明末朱重八 - xp1024.com
《明末朱重八》


一、朱元璋驾崩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日(公元1398年),大明朝首都南京,紫禁城……

夕阳从天边撒下金色的光,静静地照着紫禁城的城墙。

城墙的阴影被拉得老长,重重地压在整个紫禁城之上,压住了雕栏砌檐的宫殿、压住了璀璨晶莹的琉璃瓦、压住了朱红色的照壁、压住了金黄色的龙旗……压得整个皇官都失去了色彩。就连铺满青砖的宫廷御道,也被这黑色的阴影衬得更加昏黑,显示出一片苍桑与森然。

此刻的紫禁城正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息,这股悲凉从紫禁城里辐射出去,涵盖了整个京城,再辐射向大明朝治下的每一寸土地。

原因很简单……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雄才伟略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乾清官里,七十一岁高龄的朱元璋仰躺在龙床上,身边环绕着一群太监,床边跪着他钦点的太子朱允炆,至于他的那一群嫔妃们,现在连走进乾清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大内御卫们组成的人墙外面哀声哭泣。

“乖孙儿……你温和、善良、腼腆……是个好人,但却不是做皇帝的理想人选……把大明朝交给你……朕真的很不放心。”朱元璋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他艰难地道:“但是,你父亲是我与马皇后生的长子,长子继承国家,乃是维系一个国家正统传承最好的办法,朱标已死,朕只能把大明朝交给你……你……勿要让朕失望……要让联一手建立的大明朝江山稳固、子孙万年……”

“是……”朱允炆跪着应了一声,静静地听着祖父的遗言,但是,他跪了良久,都没有再听到朱元璋说一句话,龙床边,一只干枯老皱的手,软软地垂落了下来……

“皇帝驾崩……”太监带着哭腔的高喊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数日之内,这一句话传遍了大明……整个国家为之震动……

人们不禁想道:没有了那个英明伟大的皇帝,没有了那双坚定沉稳的掌舵手,大明朝真的能江山稳固,子孙万年吗?

……

冥冥中,朱元璋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飘浮着,他死了,但他的灵魂居然没有飞升成佛,也没有坠入阴曹地府,他凭借着对大明朝深挚的爱,将灵魂弥留了下来。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飘浮在半空之中,静静地观看着时光流逝……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建文改制”,朱允炆将他制定的严刑峻法放宽了不少。他最初感觉到很愤nù

,我才死去,子孙居然就改我制定的法律?这简直岂有此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xiàn

“建议改制”取得了不错的成效,百姓们受惠良多。

他忍不住在天空中沉思:严刑峻法真的比宽松的法律更好吗?我也会有做错的时候么?

一年之后,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开始了,燕王朱棣造反,兵锋直指南京……

朱元璋又一次大怒,该死的朱棣,我才死一年,你就开始窝里反,全然不顾我定下的嫡长子继承制度,危害江山社稷的传承!你简直是个混账,就算让你这样的人取得天下,你也坐不稳。

四年之后,靖难之役结束,朱允炆战败,朱棣成为了皇帝,他从一个叛变者,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代雄主,五次亲征蒙古、派出郑和下西洋、编修《永乐大典》、疏浚大运河、迁都北京……他做的每一件事,结果都证明了他的才能,文治武功赫赫,雄才伟略不输父亲当年。…,

朱元璋再次震动了,他忍不住再次思索:嫡长子继承制,真的可以使江山社稷稳固么?如此看来,倒也未必。

漂浮在天空中观看世俗的日子,使得他的视野变得比当皇帝时更宽。慢慢的,朱元璋的心态开始平和,不再为小事生气,也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开始静静地观看着大明朝的发展与繁荣,欣赏着自己创造的国家繁荣昌盛,他开始当一个旁观者,一个思考者,一个学习者……

他看到了很多东西……

因为自己给官员们定下的工资过低,导致官员们贪污成风,就算用剥皮塞草的酷刑也无法扼止;他又看到了自己发明的军户制度日益腐败,百万大明雄师,种了几百年的田,居然全都变成了农民;他看到了锦衣卫、东厂、西厂等特务组织横行不法,将大明朝搞得乌烟瘴气;他还看到因为海禁,郑和下西洋取得的成绩消失殆尽,西洋人驾驶着能远航万里的大船,将财富源源不断地带回欧洲……

他看到了烽烟四起的农民起义,也看到了虎视眈眈的满洲铁骑;他还看到了大明朝奇怪的皇帝们玩蛐蛐、学木匠、几十年不上朝、为爹妈争名分和大臣打口水仗、封自己为大将军、修道术穿道袍、吃春药过量毒发身亡……

那些可笑的、古怪的、愚蠢的、林林总总的原因……使得他一手建立的大明帝国,在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的三月,轰然倒下!化为飞灰烟灭!

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王朝毁灭,朱元璋多年不曾愤nù

过的情绪再次激动了:别得yì

!满清鞑子,你们会和蒙元一样,在短短的十几年后就被人赶回草原!你们看,神洲大地上还有多少反清复明的义士?朕的大明朝绝不会如此倒下……

他在天空中冷笑地看着满清入主中原,看着满族人战战兢兢地管理着国家,担心着随时可能被赶回关外,然而……他所期盼的和满洲人所担心的事,居然一直没有发生。转眼三百年过去了……反清复明的志士们已经死光死绝,满清的江山开始稳固,然后开始经lì

和大明朝一样的从繁华,到腐化,到堕落的过程……然后西方列强来了,整个中华民族都在异族人的枪炮之下颤栗,三百年屹立不倒的满清,一夜之间轰然倒下,又结束了新一轮王朝的更迭……

原来如此……

“朕悟了!”朱元璋仰天长叹:“朕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老天爷,请让朕成佛吧!”

“成佛?哪有那么容易,你既然不想再做旁观者,那就去繁华尘世中重新走上一遭……做一回历史的弄潮儿,如何?”

天空中一道白光亮起,照在了朱元璋的身上,将他的灵魂化为一颗流星,逆着时光的轨道,向后飞速退行……

时钟飞快地倒转,日历一页又一页地向前翻转,1900年……1850年……1700年……1627年……流星在这一个时间点突然停止了穿梭,刷地一下跃到了蓝天之下。

1627年?朱元璋对这个年代记忆犹新,木匠皇帝朱由校在这一年服“仙药”暴毙,明朝最后一任皇帝朱由检登基,明末农民起义,将在明年全面爆fā

……

流星在一片地形复杂的山区上空飞快地掠过,朱元璋认得这片山区,这里是陕西白水县,当初他在天空中飘荡时曾经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这里的土地相对别的地方来说算是贫瘠之地,地貌复杂,地形破碎,三山(雁门山、黄龙山、五龙山)盘踞,五塬(大杨塬、史官塬、尧禾塬、北井头塬、雷村塬)起伏,两河(白水河、孔东河)沿界通过,一千一百七十八条沟壑纵横交错………,

在这个县城里,没有大片的良田,只有连绵起伏的山沟,百姓贫穷,民不聊生,偏偏又在明末碰上大旱灾。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不给当地的百姓减税赋,反而变本加厉,加派税金,弄得民怨沸腾,最终导致农民起义的爆fā



朱元璋心中微微有点奇怪,流星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是要让我亲眼目睹明末农民起义的爆fā

吗?这有什么好kàn

的,我已经看过一次了,虽然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但大致的发展都是知dào

的。

刚想到这里,流星突然飞速坠落,带着朱元璋向地面撞去……

地面是一个小山坡,坡上青草丛生,野花微放,一头老黄牛在悠闲地吃着草,一个十八九岁的大龄放牛娃倒在老牛附近的石头边上,他全身骨瘦如柴,营养有些不良,脑袋上破了一个口子,正在泊泊地流着鲜血,看来他在这附近放牛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在石头上摔破了脑袋昏迷过去。

他已经流了不少的血,看来已经活不成……方圆一两里人影全无,没有人发xiàn

他撞破了头,所以他没有得到别人的救治。其实就算有人发xiàn

了他,以他的贫寒,也不可能付得起足够的医药费,终究还是要死的。

就在放牛娃断气的那一瞬间,朱元璋的灵魂化成的流星从天而降,从这个年青人的天灵盖灌注了进去,光华流转,异彩红芒,已经断气的放牛娃突然睁开了双眼,从草地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大明朝,朕回来了!”年青人开口叹道:“居然又是放牛娃!上辈子朕是个放牛娃,没想到转世投身,还是一个放牛娃……也罢,当初朕能以一个放牛娃的身份白手起家,打下诺大一个江山,如今再打一次,又有何妨?”

明末,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春,陕西白水县,放牛娃朱重八……转世降临!

二、放牛娃朱重八

年青人残余在这具身体上的记忆涌入了朱元璋的脑海里,有趣的是,这个放牛娃也姓朱,家中排行第八,因此名字叫做朱八,今年十九岁。他的家人已经死光了,全都是饿死的,这一点也与朱元璋一模一样。家人死光之后,朱八无以维生,只好给地主放牛,赚几口粥喝。今天出门时,朱八饿得太狠,脚步飘突,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摔刚好撞破了头,结果就这么一命呜呼,被从天而降的朱元璋夺了他的躯壳。

朱元璋淡定地接受了新的身份,他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正在吃草的大黄牛,心中暗自盘算。现在是天启七年(1627年)的春天,就在今年八月八日,天启帝朱由校就会病死,崇祯帝朱由检就要登基,然后在明年十一月十七日,白水王二就要揭杆起义,聚众造反,宣告明末农民起义正式爆fā

。然后再过十七年,大明王朝就会轰然倒下。

老天爷在这个时候,将朕扔到了白水县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放牛娃,究竟是什么意思?

罢了,老天爷在想什么朕不知dào

,也不想知dào

。朕只知dào

一点,十七年之后大明王朝就要崩溃,它是朕一手建立的国家,是朕这一生最伟大的成就,朕如果回不来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一定要用这双手,拯救它!重建它!让它再一次焕发出活力!

凭着我这几百年在天空中飘浮着做一个旁观者得到的见识,这个大明王国究竟有些什么弊政我都了如指掌,整个世界将来会有什么发展我都如数家珍,我就不信凭着这么多年的领悟,我无法再建出一个能千古流传的大明朝。

朱元璋缓缓地从草地上站起,这具身体很虚弱,使得他很不习惯,但是朱元璋并没有感觉到丧气,因为他上一世的身体最初也是这般瘦弱可怜,但他知dào

只要能找到食物,并且加强锻炼,这具身体是可以变得强壮起来的。

他走到大黄牛的身边,牵住了牛鼻子上的绳索,低声道:“走了,跟朕一起回家去……”

嗯?朕……这个自称的方法必须要改!朱元璋是一个很善于适应环境的人,既然已经变成了朱八,那么朕这个字眼今后切不可再用,否则,被别人听到会带来杀身之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大黄牛的背,沉声道:“走了,跟我一起回家去……我得先想法解决吃饭问题,不然这具身体是好不了的。”自从当上皇帝之后,几十年不曾用过“我”字来称呼自己,如今乍一出口,倒也觉得没什么困难的。

夕阳从天边拖下金黄色的光芒,山坡上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朱元璋牵着大黄牛,一步一个蹒跚地走向他托身的地主家中。

此时天下已经开始大旱,这片山坡上的青草也不多了,放牛的地方离家越来越远,山坡下面,放眼一片黄土,虽然现在是春耕时节,却看不到春天万物复苏的那种清新。

朱八托身的地主家姓马,人称白水马氏,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从朱八身上继承过来的记忆有些不清不楚的,只知dào

马氏的族长名叫马老爷,连名字也不知dào

。可见朱八的脑子有多笨,居然连自家老爷的名字都搞不清楚。

马老爷膝下两子一女,朱八的记忆里,这三个人的名字叫做马大少爷,马二少爷,马三小姐……名字仍然未知。在朱八的记忆宝库里掏摸了一阵,朱元璋就只得到这些无用的信息,真是哭笑不得。…,

下了山坡之后,在黄土地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一阵,小小的白水县城出现在视线远方,这是一个小小的山城,寄托在高地不平的山地之上,房屋高低起伏,屋瓦相连。马家大院不在城里,而在县城东门外的小山上。

马家是白水县实力最强的豪族,农田占据白水县东部接近十分之一的土地,而且马家大院的规模,比县太爷住的府邸还要豪华。县太爷要发布什么政令,通常得知会马家一声,如果马家不同意的事情,就连县太爷也要拿捏一下,不敢轻易得罪马家。这也是明朝的弊端之一,官员被地方豪族士绅制肘,如果没有豪族士绅支撑,官员们的政令根本出不了县衙门。

朱元璋走向马家大院,这个院子修筑在一个小山上,山不高,但却宽广,整个山头都被这座豪宅所占据,宅子分成前院、内院、偏院三个大院,每一个大院里又有无数房屋,连接成片,气势不凡。这座宅子坐南朝北,正门就开在整个大院的正北方,但是朱元璋却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出。

他绕到东方,走向马家大院的东侧门,那是供下人出入的门户,门边的田坎上坐着几个粗手大脚的农妇,见到他回来,一起笑道:“朱八,你这废物今天放牛怎么放了这么久?齐管事发了几通火了,只怕今晚没你的饭吃。”

“你这几两几钱重的身体,没有今晚这口饭吃,不知dào

挺不挺得过晚上。”

“干活卖力点吧,别老是要死不活的,害得我们也跟着挨齐管事的骂。”

几个农妇一起嘲笑起他来,朱八这人脑子笨,个性又很怂,所以大伙儿平时没事就拿他取乐。甚至有过分的还会给他一拳,踢他一脚,朱八从来不敢反抗。今儿个朱八放牛放得太久,几个妇人又逮到了由头,拿他涮几句。

敢叫朕为废物?大胆!朱元璋心中震怒,双眼一瞪,向着那几个妇人看了过去。

就这么一眼,曾经一手建立起一个庞大帝国,俯览天下的帝王霸气不禁就从眼光中流露了出来……庄严,狠厉,不容侵犯……毫不容情!

只是一个眼神,甚至不需yào

任何的动作,那几个妇人就感觉全身一个激灵,身子不由得一僵,后面的嘲笑之语自然而然地咽回了肚子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吓住了几个妇人,朱元璋心中却无喜意,反而微微有点后悔:我不该对几个蠢笨的农妇放出气势!这样做毫无意义……而且,这股气势也应该适当收敛,我现在是朱八,不再是手握大权的皇帝,碰上弱势的人,我也许可以用气势吓住对方,不敢惹我。但碰上强势的人,放气吓唬对方并无意义,反而有可能激起对方的杀意,说不定会对我不利。

朱元璋自我告诫了几句,眼神中那股俯览天下的霸气顿时消散如烟,转开了头,不再理会那几个农妇。

直到他的身影钻入了马家大院的侧门,那几个农妇才从僵硬中恢复过来,她们见识有限,不知dào

什么叫帝王霸气,自然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从此之后,这几个人再也没敢对朱八说出一句不敬之语。

朱元璋走进马家大院之后,凭借着朱八的记忆,在这个庞大的建筑群里穿梭着,左手边的道路通向前院,是马老爷、马大少爷、马二少爷平时活动的地方,高等级的下人才有资格进去。右手边的道路通向内院,是马夫人、马三小姐、少夫人们平时活动的地方,高等级的丫鬟才有资格进去。…,

像朱八这种低贱的放牛娃,只能走中间这条路,此路通向偏院,是长工、短工、佃户们聚居的地方,这些人都没有卖身给马家,属于编外人员,受雇为马家干活。人身自由虽然比马家的仆人要高,但是享shòu

的待遇却比仆人还要低几分,吃不饱,穿不暖,睡不香,天亮就要出门干活,天黑了才能回家休息,马家给的工钱仅够勉强饿不死他们,想吃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长工短工们居住的偏院环境也很差,是由一排排的土屋组成,屋顶盖着干枯的茅草,屋子里除了木板床,什么器具也没有,端的是家徒四壁。

这些长工和短工,由一个叫做齐橙的中年人管理,长工们称他为齐管事。这齐管事为人阴损刻薄,惯会找长工短工们的麻烦,借机克扣饭食,乃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

朱元璋走回偏院,连一眼也没看自己那个简陋的房间,就将大黄牛牵到牛栏里,然后走向饭厅,此时已是黄昏,是长工们吃饭的时间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要是不吃点什么,搞不好真的撑不下去。

刚走了没两步,几个劳累了一天,神情萎靡的短工从他身边经过,这几个人用无神的双眼扫了朱元璋一眼,然后低头议论道:“看,朱八这家伙居然回来了,今天他逾时未归,齐管事火气很大呢。”

另一名短工低声道:“我还以为他偷了老爷家的大黄牛去卖了,所以不敢回来。”

先前说话的短工立即笑道:“就朱八这怂样子,他要是敢偷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换成王二那家伙,倒是有可能真的偷了牛跑路。”

他们虽然在低声议论,但这说话声却故yì

不大不小,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显然带着一丝故yì

嘲弄的味道,只是想看朱八难堪的表情罢了。

朱元璋有了先前那几个妇人的经验,已经明白了,这个被自己占了身体的放牛娃,在家里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懦弱男人,所以人人都要来踩他两脚,以欺负他为乐。如果老是和这些家伙生气,那就把自己的身份也拖低到和他们一条线上了。他是朱元璋,何需与这种人一般见识?不理也罢。

朱元璋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表情平静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几个被他无视的短工顿时齐齐一楞:朱八这厮究竟怎么了?平时被我们这样嘲笑一下,他都会难堪得想找条缝儿钻进地底,要么就会向我们点头哈腰,满脸奴气……今儿个怎么了?他的步子虽然有点轻飘,但迈步时表现出来的那一份自信与从容,在以前的朱八脸上,从来也未见过……

在这一刹那间,这群人恍惚感觉到,他们与朱八的器量,压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三、白水王二

朱元璋脚步虚浮地走了一段儿路,从一大堆破烂的土屋和草房中间穿了出来,来到了偏院里最重yào

的地方——饭厅。

马家所有填不饱肚子的长工、短工们,收取工钱的方式都是直接用食物来计算,干活儿多的,多两个窝窝头,多一碗稀粥,干活儿少的,少两个窝窝头,少一碗稀粥。所以力qì

大的吃得多,干活勤快的也吃得多,力qì

小和偷懒的,就没什么吃的。

朱八毫无疑问是力qì

小的那种,他耕不动地,犁不了田,砍不动柴,最终只能选择了最轻闲的放牛工作,所以他赚的食物也最少,经常都食不果腹,难以为继。

朱元璋则是一个勤快的人,他登基称帝之后,堪称劳模,每天处理的公务起码比得上几十人的工作量,对于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他也颇有点看不起,活该饿得摔死。

走到饭厅门口,他闻到了稀粥和窝窝头的味道。果然,又是这两样东西,吃不饱,饿不死,这就是马家给他们的待遇,你还别生气,要是你不想干了,那就连这点东西也没得吃了。这两年天下已经开始大旱了,到处都是赤地千里,能在马家混到这点吃的,已经算是不错,有些混不进马家的人,活得比他们还要凄惨。

他刚刚走到饭厅门口,突然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用古怪的语气道:“朱八,你这怠工的杀才还知dào

回来?我还以为你把那头大黄牛牵着逃了呢。”

这是齐管事的声音,朱元璋顺着声音的来路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丑陋的黑色布袍子站在墙角里,这男人长得比袍子更丑,五官挤成一团,眉歪嘴斜,一看就不是好人。

朱元璋已经懂得了要收敛自己的气势,他不想在这时候得罪齐管事,因为他的身体很虚弱,手上也没有权力,这种时候他处于弱势,如果向齐管事叫板,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在上一世之所以能白手起家打下诺大的帝国,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来自于他擅长审时度势。惹不起的敌人暂时不要惹,等自己有了实力再去报仇即可。

朱元璋低着头道:“齐管事,我在山上放牛时不小心摔破头晕过去了,醒过来时天色已晚,所以就回来得晚了些……你看我这头发上面还凝结着血块,真不是我要怠工。”

齐管事看了看他头上的血块,冷哼了一声:“果然摔破了头,也罢,我就不把你当成偷牛的贼了,但是你没按时带牛回来,害得下午的耕地进度也被拖慢了,最近正是春耕时分,一下午时间,一头牛能耕多少地,你会算吧?这些损失就从你的工钱里扣,所以今晚的晚饭,没你的份儿了,滚吧。”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心中恼怒,但是上一世的浮沉使得他不会轻易地冲动,一顿不吃,撑一撑也许能过得去,但得罪齐管事,在这个地方就过不下去了。他现在不能离开这个家,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接下来的旱灾会一年比一年严重,饿死的人一天比一天更多,最终成为压塌帝国的其中一根稻草。

以他现在这具虚弱的身体,离开这个家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只会饿死街头,至少要在这里想法子把身体养好,想法赚点盘缠,再出去闯天下。

他相信以自己能力,绝对能够改善生活,在这种豪门大地主的家里,是非一定很多,不需yào

多久,他应该可以等来一个改变自己地位的机会。…,

朱元璋没有争执,只是用沉稳的声音认真地道:“齐管事,今天回来晚了,确实是我的失误,工作没做好,是不应该有任何托词的。但我真的很饿,今天摔破头就是因为饿造成的,如果你不让我吃这一顿饭,搞不好今晚就挺不过去了,就算强撑过今晚,明天也没有力qì

再干活。我死掉只是小事一桩,但因我之死,给齐管事留下苛待下人的名声,传到马老爷那里也不甚好听……”

“咦?”齐管事楞了一楞,他不是为了朱八说的内容吃惊,而是为了他敢说话而吃惊。这个老实巴交,低调糊涂的傻瓜怂货,怎么今天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着我居然敢长篇大论的讲条件?

他眯起一双小眼睛,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朱八来,只见他还是一幅老样子,脚下虚浮、骨瘦如柴、衣衫破碎……但今天他的双眼里却多一分平时不见的精气神儿,这模样,倒有些像老人嘴里说的傻瓜开了灵智,莫不是头上那一摔造成的?

不过,就算他是傻瓜开了灵智吧,照样是个没用的长工,齐管事冷哼道:“你理由还一套一套的?因为怕你饿死,我就得给吃食,从哪里讲这个道理?如果每一个长工短工,我不管他们工作得好不好都给吃的,马老爷才真的看不上我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齐管事,你说得没错,工作没做好,不该拿吃的,在这一点上我是赞同你的,但江湖救急也是人之常情,你帮我这一次,今晚让我吃一顿儿,明天我会把今天久的工作全部补上……大黄牛今天下午欠了多少田没犁,我会负责把它们全部犁好。”

“咦?”齐管事又微微一楞,这小子……还真是开了灵智呢,听他说话,吐字清晰,有条有理,首先对我说的话表示赞同,透露出不想得罪我的意思,再补充上自己的条件,让我听到这个条件也不感觉到突兀,就这一条,别的蠢笨长工就比不上他了。

要知dào

这年头的山野村夫,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说话直来直去,经常一开口就得罪人,像朱八这样开口之前,先把对方夸一句再开条件的人,那就是非常难得聪明伶俐之辈了。齐管事自已也没法把说话的艺术拿捏到这个程度,所以一听朱八的话,顿时就觉得心中一动:这家伙还真是摔聪明了,我在马家偏院干了十五年,从来没碰上这么会说话的长工,这个家伙将来说不定能派点用处。

既然有用,饿死了显然不合算!齐管事将身子一侧,让开了饭厅的门,让朱八走了进去,随后他向着灶台边的煮饭婆娘吼道:“给他吃的!”

那煮饭婆娘抬起头来问道:“照旧儿一碗粥一个窝窝头吗?”

齐管事摇了摇头道:“给他两碗粥,两个窝窝头,让他今儿个吃饱些,我看他头上摔破流了血,关照他点,给他加点餐……我这人对手下特别仁义……”

“谢齐管事关照。”朱元璋并没有急急忙记去拿吃的,而是先对着齐管事抱了抱拳头,才转身走向煮饭的婆娘。

嘿,小子还真不错,要是你先去抢吃的,而不是先谢我,那又我要重新来研究一下对你的态度了,聪明人这个世界上不少,但不是每个聪明人都能为我所用。只有识进退,懂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聪明人,才是可造之才,齐管事满yì

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饭厅。…,

朱元璋端着两碗粥,两个窝窝头,缓缓地坐到了桌边。他并没有像别的那些饿疯了的人一样,伸手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因为那样做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

他很清楚地知dào

,越是饿得疯了,越是要慢慢吃,缓缓吃,不然一口窝窝头卡在喉咙里也有可能弄死人,或者吃得太快吐了出来,那就浪费了来之不易的食物了。

他把窝窝头慢慢扳开,撕下指头大小的一块儿,沾了点粥,慢慢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一口一口缓缓地将粥和窝窝头都吞到了肚子里。

饭厅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好几个长工和短工坐在角落,有几个人侧着眼睛看他,见他那缓慢无比的吃法,一个长工实在有点受不了了,忍不住道:“这家伙莫不是饿得连吃饭的力qì

都没有了吧?咋吃得这般慢法?”

“笨蛋一个!明天他不光要放牛,还要补上今天牛没犁完的地,那不得累死?”

“奇怪了!他居然和齐管事讲道理,那是能讲道理的人么?他不但讲通了,还让齐管事给他加餐,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道理?”

“嘘!说齐管事的坏话,你不想在这里干了……”

众人议论纷纷,朱元璋却充耳不闻,只是慢慢吃着自己的饭食。

这时,墙角里突然传出一个豪迈的声音,大声吼道:“吃个饭的时间里,老是有鼠辈在耳边叽叽歪歪,罗哩罗嗦,你们烦是不烦?通通给我闭嘴。”这一声大吼好大的声势,巨大的声音震得窗纸似乎都嗡嗡震动,一切杂音都被压下,饭厅里变得安安静静,刚才低声议论的几个长工短工,一起闭了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刚才那一声巨吼的声音,还在耳边隐隐回响,数秒不绝……

好气势!是个当冲将的料子。朱元璋心里夸奖了一句,脸上却表情未变。他寻着声音的来路看过去,只见饭厅的一角,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大个头,他的身材很魁梧,手长脚长,一看就很有力量,脸上充满了彪悍之色。

朱八的记忆库里有这个人,此人名叫王二,也是马家的长工,个性豪爽冲动,爱打抱不平,乃是一条好汉,他在马家的工作是砍柴,还兼保镖护院的工作,平时无人敢得罪他,就连齐管事,也要怕他三分。

但是朱元璋看到这个人,却心中巨震,原来他的记忆宝库里也有这个人,不过他所知dào

的这个人与朱八所知dào

的截然不同。

此人在历史上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称号——白水王二。

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始作蛹者,正是此人……

(注:崇祯元年十一月十七日,白水县民王二首举义旗,聚众攻蒲城之孝童,韩城之淄川镇。接着,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并起,攻城堡,杀官吏。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复聚众响应,迎祥自称闯王,大梁自称大梁王。由此揭开了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

四、抹杀他?

白水王二!朱元璋的心中思潮涌动,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上这个人。

在他漂浮在天空中做旁观者的那段岁月里,他曾亲眼见到过这个人浑身浴血,手提柴刀,冲进官兵阵中,连杀数十人,乃是一条生猛好汉。不过他并不是神,漂浮在天空中观看世事时,也是东边看一阵,西边看一阵,所以他并不知dào

白水王二在起义之前,曾经在白水马家做过长工,甚至不知dào

这个人最后的结局如何。

白水王二起义之后,风头很快就被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等人盖过,于是朱元璋并没有对他多做关注,就飘到别的地方去观看事情发展了,等他回过头来想找白水王二时,才发xiàn

王二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也许是在哪里被人干掉了吧。

此时距离白水王二揭竿起义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看起来并没有造反之意,身上也没有血腥之气,但“冲将”的本色已经显露无疑,举手投足,威风凛凛,豪气横生,让人一看就暗叹一声好汉。

王二从角落里走到了朱元璋的桌边,他手里居然还端着两个大碗,将碗往朱元璋身边一放,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身子距离朱元璋不到一尺远。这两个大碗里一个装着稀粥,另一个碗里居然装了两块不小的卤猪肉,原来王二在马家干的活比较多,还身兼了保镖护院一职,所以他的报酬也比较多,表现在食物上,就是偶尔会有肉吃。

王二豪迈地笑道:“朱八,我想用一块猪肉换你一个窝窝头,你可肯换?”

这买卖傻子才不肯换,朱元璋不是傻子,他知dào

如果换了,自己一定占了大便宜,但是平白无故从天下掉下来的好处,他不会乱捡,常言道,贪小便宜吃大亏,见惯世间诡诈的朱元璋对此深有体会,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示好的,于是淡定地问道:“我肯换,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你突然找我换……”

王二哈哈大笑:“你不是摔破了头吗?这时正需yào

多吃点,把流出去的血补回来,我这身子骨儿特别结实,少吃块肉也没事,就让给你吃呗,你要是不好意思,以后还我就好。”

“我还不起你!”朱元璋缓缓地喝了一口粥,咬了口窝窝头,对他的肉毫不动心。

“哈哈,还不起就不还呗!”王二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我就是见人就要帮一把的性子,你接不接?不接我拿老大拳头揍死你。”

此时朱元璋的心里,正在给王二进行着评价,他做了几十年皇帝,也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任何人只要和他照个面,谈几句话,他就要给对方一个整体评价,这是任何皇帝都免不了的习惯,是上位者看自己手下时必定会养成的。当然,昏君看人往往不准,像朱元璋这种英主,看人却是极准的。

王二,仗义疏财,喜欢帮人,大凡这种喜欢帮zhù

别人的人,在穷人当中都是比较有威望的,难怪他能聚起一群农民造反。另外,他个性强势,身材魁伟,声音洪亮,说话语速很快,这种人战斗力很强,却通常缺少心眼,容易被人暗算,可用来冲锋陷阵,但不可领军。他在起义之后突然消失,也许就是被人暗算整死了吧。

朱元璋知dào

这种人不需yào

太过提防,于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从他的碗里抓起一块肉来,塞在自己的嘴里,他现在很需yào

吃肉,因为他这具身体太弱,如果想要应付接下来明末乱世,他需yào

更好的食物,强壮自己的体魄,既然有傻个大儿送吃的来,没有理由不接着。…,

大碗稀粥和一块肉慢慢吞下肚子之后,他虚弱的身体开始有力量流转,挥了挥手臂,那种如飘在云端的感觉消失了不少,脑子也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他开始暗自盘算:有力qì

了,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活动力,王二就坐在我身边一尺之外,如果我将手里的土碗拍碎在桌子上,趁着王二的注意力转到碎碗上的一瞬间,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割断他的颈部大血管,说不定可以一击奏效。明末农民起义的始作蛹者,白水王二,就会被我抹杀在这里……

没有了他率先起义带来的标杆,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这四个人说不定就不敢起义作乱,明末农民起义就不会发生,说不定大明朝就有救了,自己转世重生到这个时代来的使命,也就轻松完成!可以含笑成佛了。

不对……朱元璋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在天空中当了几百年的旁观者可不是白当的,大明朝的灭亡绝对不只是农民起义造成,它是多个问题集合到一起产生了互相推进、互相辅助、互相影响的结果,是大明朝的无数个弊政集合到一起发生综合zuò

用,仅仅抹杀白水王二一个人,是救不了大明朝的,天下持续大旱,国家却不予民休养生息,反而加派税赋,农民起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发展,没了王二,还会有张三、李四……

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拯救大明朝的方法,还需从长计议,也许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应该仔细考lǜ

一下这件事情要如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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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明月高悬,夜风拂树,朱元璋的身体已经有了力qì

,所以决定打一趟拳。这具身体实在太虚,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将身体养好,每晚练拳是必修的课程。

长工短工们都睡了,偏院里安安静静的,朱元璋走到院子正中间,先深呼吸了几口,也不摆架势,就挥拳练习了起来。他的拳法并无套路,随想随打,全无章法,如果不懂的人看到,就会以为他只是在随便甩甩手,抖抖脚罢了。

实jì

上他确实是在随意活动手脚,就当热身。朱元璋上一世是从最基础的杂兵做起的,经lì

过许多次生死之战,在千军万马,南征北战中磨练出了一身没有套路的拳法、刀法、枪法,虽然在他的后半生,这些技能有不少荒废了,但是身体终归记得一些,此时也不必刻意去练什么拳法,只要能把这具身体活动开,他就能拥有比普通人厉害得多的拳脚工夫。

中国人在说起拳法的时候,大多数认为拳法就应该有套路,比如你一拳向我打过来,我应该向右一闪,然后快步向前,还上一拳,动作要好kàn

,不能狼狈,还要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不能有不雅观的动作,也不能有丝毫走样……这些全是废话!

你想想,战场之上,前后左右到处是人,敌人一拳打来,你非要按着拳法套路向右闪,万一右边站了个同伴挡着你的路怎么办?闪不出去了等死吗?另外,为什么非要把动作做得一丝不苟,打得漂亮?战场上要那么漂亮做啥?

战场上只有一种方法有用,那就是能杀人的方法,好不好kàn

,流不流畅,叫不叫武术都不值一文钱。

朱元璋不练拳法,他练的是筋肉的力量和反应的速度,敌人一拳打过来,他可以右闪,如果右边有人挡路,他就可以随时改成左闪,如果左边也有人挡路,他可以随时变成蹲下,如果蹲下也不行,他还可以跳起来……不讲究好kàn

,不需yào

美观,也不需yào

动作精准,只需yào

能打倒敌人,能保护自己就行。而这些反应,需yào

的是锐利的双眼、敏捷的思维、跟得上思维的身体反应速度,以及……能镇定自如地面对敌人武器的定力!…,

他的拳法虽然不成章法,却简单凶狠,招招要人命,在表演的时候难看得要死,上了战场却能保他戎马一生都活得平平安安的,这不是花拳锈腿的观赏性拳法可以比美的东西。

练拳的声音终究惊醒了几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长工,那几人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一眼,嘀咕道:“谁他妈的半夜三更不睡觉在院子里折腾?”

“原来是朱八啊……”

“你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拳?难看得要死,这样子没把别人打死,先把你自己摔死了吧。”

“你应该去找王二大哥,让他教你一套红拳,虽然以你的小身板,练了红拳也是白搭,但是至少动作会比较好kàn

,省得在这里丢人。”

红拳是发源于周秦、昌名于唐宋、盛行于明清的著名古拳法,在陕西境内非常流行,随便在街上抓个走江湖卖艺的都会几招,凡是身上有点武艺防身的人没有不学红拳的。白水王二就是红拳的好手,抡开两个大拳头时杀气腾腾,非常吓人,所以马家的长工、短工们,都奉王二为第一能打的。

王二人又热心,如果谁要学拳法,只要找上门去,他没有不教的道理,不过普通人跟着他学不了两天就坚持不下去放qì

了,也没人真的学出个名堂来。

朱元璋当然知dào

红拳,上一世他还修习过,不过嘛……中看不中用,他对红拳兴趣不大,尽快练出强健的体魄就好,拳法套路在他眼里并不值得去研究。

“我就随便打两下,并不是要练拳法。”朱元璋对着周围阴阳怪气发言的长工们回了一句,然后手脚不停,还是继xù

挥舞着不成章法的拳脚。

长工们哄笑了一声,有人冷笑道:“他白天脑袋这一摔,看似摔聪明了,其实摔得更傻了。”

“好了,管他做啥,他要乱练就让他乱练呗,关我们什么事?”

“也对,睡觉吧!”

长工们各自缩回被窝里睡觉去了,朱元璋也落得清静,挥开拳脚,继xù

练习了下去。一个时辰之后,他感觉自己身子已经打热了,血脉活络了不少,肌肉也得到了充份的伸展,于是满yì

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蒙头大睡,练身体固然重yào

,休息也很重yào

,朱元璋绝对不会虐待自己的身体,因为……健康才是成就大事最基础的本钱。

五、等到一个机会

公鸡唤醒了沉睡中的世界,天空中撒下第一抹晨光……偏院中的人开始增多,长工短工们从自己的窝棚里钻出来,扛起锄头、犁头、铲子等工作用的器具,向着田地里走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距离大明朝灭亡,又近了一天……

齐管事站在院子门口,用一双半睁半闭的双眼在出院的人流里仔细寻找了一遍,却没找到朱八的身影,他忍不住就想:那家伙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昨天他半夜打拳,影响了睡眠,现在可能起不来了,这笨蛋,今天他不光要放牛,还要犁完昨天没犁的田,难道昨天说的话都是空话不成?如果他真是一个说空话骗吃骗喝的家伙,我今晚就让他滚蛋。

齐管事拉住了最后一个出院的长工,冷哼道:“朱八那小子呢?还在睡懒觉?你去给我把他叫起来。”

那长工被齐管事逮住问话,吓得全身一个激凌,陪笑道:“齐管事,朱八那家伙今天特别奇怪,天还黑着鸡还没叫就牵着老黄牛出门了,王二问了他一句去哪里,他说今天活儿多,所以要提前开工……”

齐管事心中微觉惊讶,忍不住晒笑道:“这小子倒也懂事,若是早几年这么勤快,何至于饿成那猴儿样子。”

此时的朱元璋,已经牵着老黄牛站在两里外的山坡上了,他背了一个背篓,拿了一把镰刀,一边放任牛自己吃草,一边自己也割着草。割草有两种好处,一是可以存积多一些草料,牛还没吃饱就可以牵着它回家,在路上边走边喂就能让它吃饱,节省许多时间。二是通过割草也能锻炼身体,强壮体魄。

朱元璋割好了一大篓草之后,牛已吃了个半饱,他把大黄牛牵到白水河边,让它就着白水河喝水。此时已经进入明末大旱的年景了,昔日流水滔滔的白水河,水量已经大幅度减少,变得像一条小水沟模样,白水县的许多灌溉水渠都已经无法从白水河里取水。农民们只能通过肩挑背扛,用水桶运水到田地里去灌溉,既费力,又费时,许多地方的农田都在减产……不过这还算好,还能支撑。

朱元璋知dào

,到了明年,白水河就会完全断流,到时候连用水桶打水也不行了,农民们就要衣食无着,只好揭竿而起,造反!

也就是说,他留在这里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如果一年之后他还没有从马家得到某种程度的收获,或者说还没有做好某种程度的准bèi

,他也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只会与马家的人一起卷入农民起义的浪潮之中。

看着大黄牛喝饱了水,他就不让牛继xù

去吃草了,而是赶着它回家,一边走,一边用刚才割下来的草料喂牛,走回到马家的田地旁边时,上午还没过完呢。

齐管事正好站在田坎边监督农民们干活,见到朱八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心中顿时一阵不快,扬声道:“朱八,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叫你放牛是要让牛吃饱,不是牵出去溜一圈就回家。”

朱元璋沉稳地点了点头道:“已经吃饱了,不信你只管过目。”

齐管事凑过来仔细检查大黄牛,这里顺便提一下如何判断大黄牛有没有吃饱。在牛的身体上,有两个三角型的位置。一边用来装草,叫做草肚子,一边用来装水,叫做水肚子。如果大黄牛吃饱了,那么草肚子和水肚子都会鼓起来。齐管事低头一看,嘿,大黄牛的草肚子与水肚子都是鼓着的,还真是吃饱了的。…,

他心中暗暗称奇,这么短的时间,朱八就把牛放好了,可见真是在认真干活,这人还真是转了性子了,平时偷懒成那样,现在却犹如换了一个人。

“还行,去犁地吧。”齐管事随口吩咐道:“谁让你昨天放得那么慢,你们这些贼厮鸟,就是不逼不肯干活。”

朱元璋对贼厮鸟这个称呼极为不满,但他并没有发作,只是淡定地看了齐管事一眼,转身去拿犁头。手刚扶到犁头上,还没开始下田,远远的田梗对面跑过来一个人,此人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朱元璋扫了一眼,立即从朱八的记忆里找到了他的介shào



他叫杨超,今年二十五岁,也是马家的长工,但这个人与别的长工不同,他是齐管事的亲信,整天围着齐管事溜须拍马,恨不得叫爹,平时就给齐管事当跑腿儿的,左右几个村儿的事情,他都会用最快的速度向齐管事通报。齐管事也挺喜欢这货的机灵,经常提拔他,还承诺说如果自己升为了内院管事,就提拔杨超来坐自己的位置。因此这货干活更是卖力,巴结起齐管事来连脸也不要。

杨超满头大汗地跑到齐管事面前,急吼吼地道:“不好了……打起来了……”

“什么事打起来了?”齐管事一瞪眼。

杨超赶紧道:“任村的人跑到咱们的西固村的水塘里抢水……咱们的人当然不肯给,结果对方的人打了过来,咱们这边只有二十来人,对面却来了四五十个……咱们的人肯定要吃亏,赶紧调人去帮忙吧……”

朱元璋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西固村是白水县边沿的一个小村,也是属于马家的地盘,那里的土地都是被马家买下了的,耕种那些土地的农民都是马家的长工。

在西固村的东边有个任村,但是这个任村却不属于白水县,而是属于澄城县。这两个村分属两个不同的县城,也分属两个不同的地主家族。西固村是白水马家的,任村却是澄城张家的。

两村交界之处,有一个小水塘,两个村的居民们都从这个水塘汲水种地,以前还好,大家各汲各的水,互不相干,但是最近几年开始有问题了,天下大旱嘛,水塘里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看着那水位下降,大家都感觉到要出事儿了!于是就开始争夺水塘的所有权。

这时代的农民争夺地盘的所有权是不讲嘴皮道理的,直接用拳头和锄头说话!

两村的居民为此经常斗殴,由于西固村有白水马氏撑腰,任村有澄城张氏撑腰,两边的冲突越演越烈,从一两个人打架,到四五个人打架,现在已经发展成二三十人的群殴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个村子能不能汲到水的问题,而是成为了马氏与张氏的面子问题!谁家服软,谁家的名声就得受损,脸上就要无光。

齐管事听了杨超的报gào

,立即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反了天了,敢打我们的人?小超,你赶紧去给我把王二叫来,我召集几十个能打的,去西固村揍那帮蠢货一顿。让他们知dào

,咱白水马老爷不是好惹的。”

杨超答yīng

了一声,拔脚向马家大院跑去,找白水王二去了。趁着这个时候,齐管事扯开了嗓子,对着田地里犁地的长工短工们大声叫道:“能打架的过来,跟我去西固村揍人,凡是跟着我去的,今晚都有肉吃,立了功再赏十个铜钱。”…,

田地里的长工们抬了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胆小怕事的赶紧缩了。胆子大的倒是站了几个出来,向着齐管事这边聚拢。

朱元璋心中顿时一动,暗叫:机会!终于等来了……改变自己身份地位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说不上多好,但是让自己吃好点,更受重视是肯定可以的。

他扔开手中的犁头,向前急走了几步,来到了齐管事的面前,认真地道:“我也去!”

“你要去?”齐管事看了看朱八瘦弱的身体,微感好笑:“你这猴子样儿,去干什么?随便找个人一伸手就能捏碎你这几两骨头。”

旁边几个围过来的长工也一起晒笑道:“朱八,你这两天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么?老是犯傻劲。”

“打架也是你能去的?”

“昨天你还饿得摔跤,今天就想去打架了?告sù

你个乖的,锄头敲在头上,比石头撞在头上要痛得多,是要死人的,你这小身板就别去混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打架厉不厉害,主要不在身板。”

“那主要在什么?”几个长工一起笑了。

“在出手准!”朱元璋冷冷地道:“就算我的力量不够,但只要能一拳打在对方最软弱的地方,铁打的汉子也要倒下。”

一个平时就看朱八不顺眼的长工走了过来,这长工长得倒是有点壮实,看来常年累月的耕田锻炼了一身不错的体魄,他不耐烦地道:“朱八,你给我滚远点自己玩去,别他妈的来拖我们的后腿,老子打架的时候如果还要照顾你,那还打个屁啊?出手准?**,你以为别人都是木头,站着不动让你一拳打准?就你昨晚那种乱七八糟的拳法,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你赶紧滚得越远越好。”

朱元璋摇了摇头,他知dào

自己要想抓住这个提升自己身份地位的机会,必须要露点手段出来了,于是面对着他道:“你敢和我打么?”

六、老子揍扁你

“老子现在就揍扁你!”那长工大喊一声,向前迈一个大步,一拳照准朱元璋的脸打了过来。乡下把式,也没有什么拳法不拳法的,反正就是一个老拳,打得倒也又快又狠,可惜在朱元璋眼里,到处都是破绽,如果从战场上随便抓来一个战斗力最低的士兵,也比这个长工的拳头厉害十倍。

朱元璋轻轻错开一步,没做什么动作就让开了他的拳头,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灵活性实在是很糟糕,还不能做到跟得上他的大脑判断,碰上高手肯定不堪一击,但对上一个普通的乡下把式,实在是不需yào

多快的动作。

他随手一个刺拳,正中长工的中腹部,就是肚脐的位置。经过上一世漫长的军旅生涯,朱元璋很清楚地知dào

,这个位置如果中拳,拳劲会冲击肋间,震动肠管、尿泡等位置,使得对手身体失灵,严重时还会损伤敌人的元气。

他这具身体很虚弱,力量不大,所以这一拳也没有保留自己的力qì

,而是尽全力捣了上去,一拳击中……顿时将那个长工打得身子一弓,捂着腹部连退三步,然后“噗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眼泪立即就流了口出,口水和鼻涕也一起横飞。

朱元璋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像自言自语地般地道:“我说过了,打得准,一拳就够。”

那长工还心有不甘,想骂人,但是腹部痛得他鼻水横流,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能依依呀呀地叫了几声。

朱元璋这一下出手,干净利落,一拳倒敌,当真是惊煞旁人,别说旁边的几个长工了,就连齐管事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凑巧的吧?肚子不经打谁都知dào

!”

“凑个屁的巧,换你上去照样是一拳倒。”

“这真的是朱八?”

平时欺负朱八软弱,经常拿他骂着玩的几个长工短工,忍不住一起退了半步,心生惧意。

朱元璋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yì

,要知dào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这两天他一味的低调,只是一方面在熟悉环境,恢复身体,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待着机会。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低调的人,喜欢低调的人也不可能当得上皇帝。历史上凭自身实力而不是靠着好老爹当上皇帝的人,无一不是擅长展现自己的能力去获得别人的拥护或者畏惧的人。

他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获得别的人的认可,为自己获取更多的利益。

齐管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朱八还真有两把刷子,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可能是以前他太怂,所以有力量也不敢表现,这次摔开了灵智,倒是敢出来亮相了。

“行,你也跟着一起去西固村。”齐管事一言落地,这事儿就定下了,朱元璋算是走出了重yào

的一步,只要接下来也能表现好,他就可以摆脱当放牛娃的生活,将自己变成像王二那样的保镖护院,虽然保镖护院也不见得有什么发展前途,但吃得好点总是对自己有利的。

朱元璋相信一句话,机会总是有的,你所站的位置高,就能抓住大机会,而你所站的位置低,就只能抓住小机会。所以,不断地拔高自己,不论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利无害的事。

如果他不想法让自己站得更高,一直只是一个普通的放牛娃,等一年之后农民大起义爆fā

的机会到来,他也抓不住,无法成为一个历史的弄潮儿。…,

齐管事的身边慢慢地聚起了四五十个长工短工,这群人都是胆大的,不怕事的,通常这种人的身体也比较高大结实,朱元璋在他们之中可算另类,他的身高虽然不低,但却没什么肌肉,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得很。

不一会儿,杨超一路小跑回来了,他身后跟着还跟着白水王二。

王二今天穿着一身劲装,手上提着一根哨棍,整个人看起来有如铁塔一般,威风凛凛,十分亮眼。他人还没到,声音倒是先到了:“任村那帮王八,又来欺负咱们的人,看老子今天不把他们的卵蛋捏暴。”

“人不少了,出发吧。”齐管事吆喝了一声,一行人赶紧向着西固村赶去。

朱元璋心中在默默数着人数,他可不像齐管事那么糊涂,出门去打架,连已方有多少人都不清点,就只知dào

有四五十人,这样怎么安排?要知dào

统兵之将,必须对自己手下有多少可用之兵了如指掌,否则何谈如臂指使?即使是两个村子的农民打架,朱元璋也不认为可以轻忽。

走了几步,他就数清楚了,已方不算齐管事在内,一共是四十八人,实jì

上齐管事这个人是肯定不会参与群殴的,这样会丢了他的身份,所以也不能把他算进来。

已方能称得上好手的,只有白水王二这一个,另外自己也算是一个暗藏的好手,别的人全部是不堪一用的杂兵。拿木棍的有十四个,空着手的只有自己这一个,拿竹竿的最多,有三十二个。看来大多数人并没有杀人之心,只想用竹竿把敌人揍一顿而已。

朱元璋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已方的战力情况,虽然不知dào

这个能不能利用上,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做好一切工作。

马家大院距离西固村并不远,也就五六里路罢了,对于常年累月干活儿的农民来说,五六里路真不是个事儿,撒开脚丫子,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

朱元璋抬眼看去,只见一片黄惨惨的土地上,耸立着两个颓废的村庄,两个村庄间有一个小水塘,里面的水已经很浅了,顶多就只有半米深,可见到水塘底长着的水草。两个村庄都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村庄旁边各自散布着一些农田,由于此时正是春耕时分,所以农田里没有庄稼。

庄稼都还没长,急着争什么水?朱元璋心中暗叹无聊,这果然不是争水的问题,而是白水马氏与澄城县张氏之间的面子问题。你约人来打我一顿,我又约人来打你一顿,就这么在一个小水塘边扯皮,可见马氏与张氏的器量也不怎么样,肯定是成不了气候的家族。

水塘边有一群人正在耀武扬威,朱元璋用最快的速度数了一下,这群人有四十七个,比已方少一个。他们面朝着西固村的方向,显然是任村过来的,也就是澄城县张家的人,而西固村的原住民们,此时已经全部被打倒在地,躺在水塘边的“唉哟唉哟”地呻吟着。

齐管事见状,也不和对方谈叛什么的,伸手向前一指,大声道:“揍他们,妈的,敢扫咱们白水马家的面子,今天要他们好kàn

。”

其实不等齐管事开口,白水王二已经提着哨棍,率先冲了过去,大叫道:“贼子看打!”

朱元璋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这种档次的斗殴,真不想参加,罢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干大事也得从小事先干起……如果不想做小事,只想着做大事,那叫好高骛远,也就别想有进步了。他抡起拳头,跟在白水王二的后面向前冲去。后面还有四十几个同伴,也一起大叫一声,冲了上来。…,

马家会有帮手来,张家的人显然早有准bèi

,见到齐管事率着人来了,对方也发出一声大吼,挥舞起手上的兵器冲了过来,这些兵器也不外乎就是木棍、竹竿,打人会很痛,但死不了。

双方目的相同,都是要狠揍对方一顿。

朱元璋暗自盘算,白水王二是个“冲将”之才,只怕他一冲过去就能打得对方人仰马翻,这一架的功劳就全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马家肯定更重视王二,而且这件事情传开之后,白水县的百姓们也会对王二更加敬佩,他的声望也会再次提高。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一年之后白水王二率众造反,他振臂一呼,百姓们纷纷响应,正是因为他平时获得了比较高的声望,百姓们都奉他为一条好汉。

这对于想要表现才能,获得利益的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朱元璋并不希望名声都被王二抢走,他也需yào

好名声。

于是他轻轻一拉前面王二的衣衫,低声道:“王二大哥,杀鸡焉能用牛刀?这些家伙交给我们来对付就好,你在后面押阵,看谁遇险就去帮谁,这样更好些吧,如果你只顾着打人,就没时间照顾自家兄弟了。”

王二是个缺心眼的人,听了这话不但毫不怀疑,反而拍了拍掌道:“咦?你说得对!我这人一打起架来就啥都忘了,不行,我得顾着自家兄弟点。”他将哨棍一收,停了下来,驻足不前。

朱元璋趁机一跃,占了王二刚才的位置,也就是率众冲锋的首位……

这个位置在中国古代的军队里,被称为“先登”,也就是第一个冲进敌阵的人,在日本战国里则被称为“一番枪”,拥有莫大的荣耀,在战斗结束之后计算功劳时,也会被算为首功!只要第一个冲进敌阵之后你能保命不死,升官发财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平时普通的混混打群架时,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首领人物。

朱元璋要的就是这个位置!

七、成功的第一步

迎面冲来的第一个敌人,是个吊角眼,手里拿一根木棍。身高大约一米七,精瘦个子,但是肌肉颇有些力量。看到瘦骨嶙峋的朱元璋手上连武器也没有,那吊角眼大笑了起来,随手一棍,迎头对着朱元璋砸下。

这一棍打得很烂,出棍随意,毫无章法,力道用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这也就是乡村打架的水平了,用来砸扁另一个乡村农夫也许没有问题,但是对上身经百战,千锤百炼出来的朱元璋,这一棍是不可能奏功的。

朱元璋没有想太多,他决定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打倒他。面对着来势汹汹挥来的一棍,普通人肯定会吓一跳,要么招架,要么闪避。但是朱元璋反而向前迈了一个大步,一下子切入了对方的怀里。

这一棍自然落到了他的身后,连毛都没打到一根,随后朱元璋挥起拳头,一拳砸到了对方的中腹部肚脐之上,就和刚才砸那个看不起自己的长工一样。

拳过,人倒!

吊角眼手上的木棍跌落在地,捧着腹部软倒。

这一出手,顿时惹来一片诧异的眼光。还没见过朱元璋出手的人,都被他这简洁果duàn

的一拳吓住了,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不过这种震惊也就是瞬间的事,两方的人冲到了一起,木棍竹竿一起举了起来,狠狠地向对方砸下。

朱元璋一眼都没有多看被自己打倒的人,他对跟在自己身后冲来的杨超沉声道:“这个人交给你了,揍扁他。”

杨超是齐管事的亲信,比普通的长工短工都要高上一头,平时对众人呼来喝去,从来没被人下过命令,但是他刚才就跟在朱元璋背后,近距离目睹了这个瘦猴子简洁干脆的一拳,甚至眨眼的时间都没来得及,对方就倒了……紧跟着就听到了朱元璋低沉的声音向他吩咐道:“这个人交给你了,揍扁他……”

杨超一时被朱元璋气势摄住,不自觉地就按他说的话行动起来,举起了手里的木棍,对着倒地的吊角眼就是一阵乱打。

很好!朱元璋对他的行为十分满yì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先展现实力,向周围的人说明“我很强”,接下来借这个势,将自己的领导者地位在这群长工和短工中确立起来。这是他上一世在元末农民起义的农民军队里用过的办法,效果很显著,用这种方法,他折服了战友,折服了上司,很快就成为了起义军中的领导者……这一世照样可以使用,而且他纵观了几百年的历史,深深地知dào

,这种方法即使到了几百年后,仍然是适用的。

接下来的斗殴中,朱元璋让澄县张家的人很深刻地了解了什么叫做简单实用的拳法。他并没有很华丽的招式,也不会在打架的时候大声“啊、嘿、哈”的叫喊,“**、搞死你”一类的脏话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他只是沉默着出拳。

一拳,倒下一个敌人!

一脚,又倒下一个敌人!

身高和体重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木棍和竹竿在他看来也毫无差别,只要让他冲向一个敌人,就宣告了那个敌人即将倒地,没有一人可以例外。

每打倒一个人,他就会对最近的已方同伴低声喝令道:“交给你了,揍扁他!”

而被他叫到的人,毫无例外会兴高采烈地用手里的竹竿教xùn

敌人一顿。他们并不清楚,朱元璋在借助着这种简单的命令,无形中偷取着所有长工和短工对他的尊敬与顺从。…,

他们第一次只是因为被现场的气氛引领着听他的命令,但只要多来这么几次,他们就会对他形成依赖性,久而久之,没有他的命令,他们就什么也不会做……只要完成这样的改造,这些人就会变成他最忠心的手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群殴结束,澄县张家的四十七个人,全部被打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呻吟着。朱元璋一个人就打倒了二十五人,白水王二这个缺心眼的由于听了朱元璋的话,老老实实地到处去救助自己人,结果只打倒了四个敌人……虽然他救下来的兄弟高达三十个,但是战场上救人的总是不如打人的亮眼。

“朱八,真有你的!”

“朱八,打得漂亮,以前咋没见过你显露身手?”

“朱八,这次你给咱们出了口气……”

连齐管事也不由得为之侧目,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两下,大笑道:“真有你的,这一场打得好,给咱们马家长脸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尤其是上一世成为皇帝之后,他就很少笑了,因为笑容会使他失去对臣子的威慑力。但眼下他还不是皇帝,不需yào

威摄力。他知dào

自己必须笑,配合气氛发出笑声,与别人同乐,也是一种获取人心的手段。

笑了一下,再笑第二下就容易多了,他仿佛找回了自己上一世刚刚加入起义军,在军中当一个普通的大头兵的岁月。那时的他也常常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假笑,并不是真笑,对于一个从小经lì

苦难的生活,全家人死光光的人来说,笑容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只在讨好同僚,或者讨好头领郭子兴的时候笑上两声……

假笑了几声之事,他又一次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将自己变得平易近人一点,亲切一点,然后对着周围的人抱了抱拳头道:“不是我的功劳,是大家的功劳。齐管事指挥得好,杨超兄弟、王二大哥、还有刘五哥、郑七哥都打得好啊……”

“哈哈,你小子的嘴还真甜……”

没有人会讨厌被人夸,被他点到名的几个人都乐了起来。站在朱元璋身边的人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有几个人心里暗暗纳闷:昨天的朱八还给人一种高人一等,和咱们的器量完全不同的感觉,今天不知dào

为什么,这种感觉消失了,好像朱八是自己的亲兄弟似的……这感觉真怪。

只有朱元璋才知dào

,昨天他初到这个世界,还在适应朱八的身体,以及朱八的人际关系,必须用一种淡然面对一切的态度来将潜在的危险排除。但今天他已经转换了心态,打算再一次从零开始,白手起家,这种情况下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就是在妨碍自己的成长了。

齐管事站在稍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朱八在人群中淡定自若的模样,再对比了一下气场完全被朱八压住的杨超,忍不住摇了摇头……杨超这家伙,我还以为是个可以扶为左右手的人物,现在拿他来和朱八一比,简直不是一个层级上的,看来我以后要多用用朱八,这个人如果能乖乖听我的话,那可比杨超有用多了。

他转念又想:没想到朱八这么能打,看起来除了王二,咱马家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放对。以前王二来马家时,我还想把他收为手下,可惜王二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我使不动,反倒是这个朱八可以尝试着使一使。…,

这一天白水马家全面大胜,在将对方的伤员再度羞辱了一通之后,齐管事带着几十个打手耀武扬威地返回马家大院之外。

刚回到大院外的田地边上,朱元璋就脱离了队伍,对着田坎边走去,一边拿起铁犁,一边去牵老黄牛。

“朱八,你这是要做啥?”有人问道。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还欠一片田没犁完,昨天答yīng

了齐管事要犁这片田,我还得到了加餐的照顾,做人要有始有终……”

“切!原来是这事啊,今天这一架打得够劲,全靠你我才打得这么爽,你这片田,我来帮你犁。”一个长工跳到了朱元璋的身边,伸手来抓他的铁犁。

朱元璋正要婉言拒绝,没想到又有两个长工跳了出来,笑道:“我们也来帮忙,下次再一起揍澄城张家那帮子傻蛋。”

“这怎么好意思?”朱元璋又笑了起来,脸在笑,心中却在暗道:成功!我的人脉已经开始建立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一年之内,我能建立起多大的人脉,能把人脉建立到什么样的层次之上。

看着朱八和几个长工一起去犁田,齐管事的心里再次高看了朱元璋一眼,这家伙果然懂事,我还以为他回到家里之后,就急匆匆地想要赏钱,没想到他还记得昨天向我保证要完成的工作,这小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嘿嘿嘿!

正想到这里,旁边伸出杨超的脑袋,讨好地笑道:“齐管事,咱们这次出去大获全胜,为您长了脸,今晚应该有肉吃了吧?另外……那赏钱的事……”

这个不成器的混帐,一开口就是赏钱,老子以前怎么就看上他了?还想拿他当左右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呸!齐管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谁打倒了几个敌人,我可是心中有数儿的,杨超,你自个儿说说,你打倒了几个?”

杨超面色微变,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打倒了一个……”

“你放屁!”齐管事一脚踢在杨超的腰上,骂道:“**的一个也没打倒,就捡了个朱八打倒的人在那里痛打落水狗,你欺我这双眼瞎不成?”

“齐管事……我错了……我不该冒功……”杨超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滚!”

发生在田坎边的一幕,全都落入了朱元璋的眼里,他心中暗暗好笑:成功就是踩在别人的头上,一步一步向上走的过程,杨超,你就是我要踩下去的第一个人,这和恩怨无关,只是你刚好挡了我的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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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人不记小人过

当天傍晚开饭前,朱元璋和几个帮他犁田的长工还没回来,马家偏院的饭厅却比平时里热闹了几倍,几十名参加了群殴的长工短工全都集中了在厅堂里,没胆去的则围在他们旁边,听着他们吹嘘白天有多么勇猛。

在农村里,人们的生活比较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栖。难得发生了一件可以用来做饭后谈资的事儿,自然要大谈特谈一番。

一名长工坐在吃饭用的桌子上,用长满了老茧的脏手拍着桌面大声笑道:“你们没看到,任村那群王八今天有多怂,老子一棍劈过去,那没卵子的货就吓得全身一缩,接着我又劈头给了他两棍,那货居然就哭了,眼泪水顺着腮帮子刷刷地流,哈哈哈……乐死老子!”

“哇,这么厉害?早知dào

我们也跟着去了。”旁边几个长工脸露羡慕的眼光。

这时另一个参与了打架的短工看不过去了,开口道:“我说刘五,你吹牛皮也别吹过了啊,那人是你打倒的么?我明明看到那人是朱八打倒的,你小子就是过去打落水狗,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呸!”

刘五老脸微红,赶紧道:“我也没说不是朱八打倒的啊,我说的是朱八打倒他之后,我揍那小子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旁听的顿时来劲了,一个身材有点瘦弱的小个头挤了过来,低声道:“朱八那身板和我差不多瘦弱,他也能打倒人?莫不是说笑吧?”

“你说你小子……你还不知dào

朱八的厉害?今天中午,他在外面田梗上,一拳就打倒了老六,害得老六的肚子现在还在痛呢……”

“朱八这次厉害了啊,四十七个大块头,他打倒了二十五个,你说厉害不厉害?那拳头简直像是铁锤,打谁谁倒地,没有一个人能挨第二下的。”

“我给你们讲啊,今儿个朱八,那真是……”

“……”

一番口沫横飞之后,朱八勇战澄城张家的故事,就这么添油加醋的编了出来,听得饭厅里的一群农民面色复杂之极。

“不是吧,朱八能有这么厉害?那……我以前经常嘲笑他,若是他给我一拳……”

“我家那口子也没少拿朱八开涮……原来他这么厉害,这……这可怎么办?他要是打上门来,我不是完蛋了?”

“吓……”

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农民最是欺软怕硬,听了白天的打架经过,一个个只觉肚子隐隐作痛,似乎已经被朱八打了一拳,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

正在这时,饭厅的门口人影晃动,白水王二抬脚走了进来。见到厅里堆满了人,都在聊着白天打架的事儿,他也不觉意wài

,自顾自坐到角落里的长凳上,等着开饭的时间到来。

“王二大哥来了……”几个欺负过朱八的长工靠了过来,挤在王二的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王二大哥,今天朱八打倒了二十五个大个头,这是真的么?”

“王二大哥,朱八变得厉害了?是真的吗?”

“王二大哥,咱们以前欺负过朱八,他现在如此厉害,要是回头来欺负我,我可架不住啊,您帮帮忙,给朱八说道说道……”

王二笑着摇了摇头道:“一群腌酸货,人家朱八是你们这种小心眼的人么?若他心眼儿小,早在你们欺负他的时候,就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揍扁了。他被你们欺负却忍着,把力qì

留着打外人,那才叫好汉子。”…,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

王二又补了一句道:“一会儿朱八回来,乖乖去给人家道个歉。”

“那是当然,肯定要的……”

话说到这里,屋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四个长工拥着朱八走进了厅堂里来。这四个长工正是刚才去帮朱元璋犁田的人,算是朱元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用个人魅力折服的第一批人。

朱元璋走在最前面,身材单薄,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有几斤几两,但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四名高大壮实的长工,却隐隐已经奉他为首,对朱元璋的态度是佩服中带着几分讨好。

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朱元璋就算什么都不做不说,身上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领导者独有的气质,也就是后世通常所说的气场强dà

,这四名长工和他一起犁完了田,在一起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就不自觉地将身段放得比他低了。

刚刚走进饭厅,朱元璋就见到面前围了一大群人过来,大都是以前欺负过他的人,或者是对他冷嘲热讽过的家伙,这群人过来,兜头就是一通拱手,说好话儿,大意都是让他原谅以前的得罪云云,乡下农民说话也没什么艺术,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大人不记小人过”,“莫往心里去”,“对不起”……

朱元璋点了点头,低声道:“我都忘了!”

欺负过他的人顿时心中大喜,放下了心头大石,和那四名长工一起拥着朱元璋到屋角坐下,然后一群人又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起白天的事儿来,朱元璋脸上露出一种经过锻炼的公式化笑容,又把白天的事简单地讲了一讲,他讲故事的时候,重点完全不在自己如何打倒敌人上面,反而讲的全是别人的事,例如刘五把敌人打得有多惨、杨超打人时有多狠、齐管事指挥得力、王二救了不少兄弟……

凡是白天去参加了群殴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落空,就算做了一丁点的小动作,也被朱元璋大夸特夸的一番,没优点的也能夸出优点来,本来就有优点的更是夸到了天上去。

这是朱元璋在前世刚刚当上九夫长的时候就常用的一个法子,当时他手下有九个刚刚分配给他,和他还没有什么相互了解,十分陌生不听话的士兵。为了尽快让这九个士兵成为自己的得力手下,他记住每一个士兵的名字,毫不吝惜夸奖他们。

人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例如一个士兵本来很胆小,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鼓起勇气暗算了一个敌人。对这种人,你若是去嘲笑他暗算敌人,他也许就更颓废了。但若你夸奖他的勇敢,承认他打倒敌人的功绩,那么他下一次就会变得更勇敢,同时也会对夸奖他的人感激涕零。

朱元璋简单地夸奖了一番同行的伙伴们,立即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别人对他的称呼,也从“朱八”变成了“朱八哥”。

又过了一会儿,齐管事来了,他今天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朱元璋偏过头去一看,注意力立即转了过去……

跟在齐管事后面的人有五个,其中四个穿着青衣小帽,与他们这些住在偏厅的长工短工打扮完全不同。长工和短工们穿的衣服都是最便宜的粗麻布制成的,但是这些青衣小帽的人身上穿的,却是由顶好的细麻布织成,而且印染成了青色。…,

朱八的记忆库里有这种打扮的说明,这是白水马氏家丁的衣服,属于卖身给了马家的家奴,他们虽然失去了人身自由,但获得的待遇却比偏院的长工和短工们要好得多,吃得好,穿得暖,还有月例银子可以拿。这些家丁还可以出入前院和内院,长工短工们却没有这个资格。

走在四个家丁中间的,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尖脸、白净面皮,嘴唇上长着稀疏的胡子,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类型的人。他穿着十分名贵的丝绸衣服,负手在背后,显得十分倨傲。这个人朱八也认识,他就是马家二少爷……

齐管事小心翼翼地领着二少爷和四名家丁走到了饭厅里,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叫道:“杀才们,还不赶紧给二少爷请安。”

长工短工们吓了一跳,一起鞠躬行礼。朱元璋混在人群里,也假意鞠了一下躬。

齐管事接着大声道:“今天西固村打架的事儿,二少爷已经知dào

了。他夸奖了我们,说我们打得好,给咱们马家挣了面子,今儿个特意来偏院给大家发赏钱,还不赶紧谢过二少爷大恩?”

一群长工短工又赶紧对着二少爷鞠躬行礼,算是谢过二少爷发赏钱之恩……朱元璋极不耐烦地跟着人群鞠躬,不过他的脸色却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到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与他比起来,王二就是个异类了,他坐在屋角,既不对着二少爷鞠躬,也不对着齐管事示好,仿佛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一样。

王二是豪杰,当然不屑于做这些事儿,但朱元璋是枭雄,枭雄和豪杰的差距,不在于敢不敢伸,而在于能不能屈。豪杰能伸不能屈,枭雄却能屈能伸。

齐管事又一次将王二与朱八的差别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王二不是自己能使唤得了的人,但朱八可以培养。

他却不知dào

,王二虽然桀骜不驯,看上去不好使唤,但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死心塌地。朱八虽然看上去容易使唤,但使唤到最后却是要反咬人一口的……

九、控心之道

众人鞠躬行礼完毕,那嘴上无毛的马二少爷终于开口了:“白天的事,做得不错!我很高兴,这里有五百个铜钱,是本少爷赏给你们的,但是本少爷搞不清楚你们谁立的功大,也懒得来搞清楚这种破事儿……”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着道:“齐橙……”

齐管事赶紧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地道:“在……”

马二少爷将草绳串起来的半吊钱扔到齐管事手里,钱串子发出哗啦一声响,他随意地道:“这五百个铜钱我就放你这儿了,你按他们的功劳分配下去,这事儿我懒得再管……对了,齐橙啊!你在偏院当管事已经十五年了吧……最近内院有个副管事的空缺,你只要好好给我干几件事儿,我就提拔你到内院做副管事。”

齐管事大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声道:“谢二少爷,咱一定好好给二少爷办事儿。”在偏院当管事当然比不得在内院当副管事,因为在偏院只能管一群穷苦的长工和短工,没什么油水可捞,只能从克扣他们的饭食中间捞点好处。但是调到内院,管的是家丁和婢女,他们是有月例银子发的,如果能从中克扣一点,那也是油水大大的工作,在整个马家里的地位也完全不同。

马二少爷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四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跟在他身后,顷刻间就走得远了。

刘管事又对着马二少爷的背影儿点头哈腰了一阵,直到二少爷走得人影也不见了,他才抬起头,转过身来,满脸的奴颜转瞬间变成了硕气指使:“你们这群杀才,二少爷走,也不知dào

行个礼儿送个行,活该当一辈子的长工。”

杨超赶紧靠了过去,点头哈腰地道:“齐管事,您教xùn

得对……现在,咱还是把赏钱先分了吧,难得老爷赏下五百个铜钱,咱们有功劳有苦劳的,都分润分润……”

齐管事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恨他又提赏钱的事,嫌他不识相,然后才扬了扬手里的铜钱串儿,怪笑道:“这次咱们在西固村打了澄城张家四十七个人,二少爷赏下这一窜钱儿,让我分发,我这人最是公平,最照顾人……”

他顿一顿,笑道:“一个贼厮鸟算五个铜钱,那么四十七个贼厮鸟就是二百三十五文,我决定按打倒的贼厮鸟计算,打倒一个的发给五文钱的赏钱……剩下的二百六十五文钱,是二少爷赏给我的,没有我的指挥,你们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

“哄!”长工们顿时不满了起来,这齐管事啥屁事没干,就站在远处观战,完了居然要分二百六十五文,实在有点过份。但是众长工和短工被他压迫惯了,也不敢反抗,只好哼哼了几声,咧了咧嘴。

不过这一番话却惹恼了白水王二,他和这些普通的长工短工不一样,乃是一条好汉,最受不了腌酸气,提着一对钵盂大的拳头,向前走了几步,嘿声道:“齐管事,这次我打倒了四个,你是不是打算发给我二十文啊?”

齐管事头皮一麻,虽然他的身份压得住王二,但气势却压不住,被王二硕大的身躯逼过来,心里仿佛一对鼓锤在那里“呯呯呯”地敲打着,赶紧道:“当然不止,这次对付张家的人,你立功不少,哪能按五文算呢?我给你按十文一个来算,四个敌人,给你四十文。”

王二这才满yì

,四十七个敌人,五百文钱的总赏钱,如果按一个十文算,他也觉得算是公平的赏法了,于是伸手接过四十文铜钱,退回了屋角。…,

齐管事为自己多发出去的三十文钱感觉到一阵肉痛,突然心头咯噔一声响:不好……我被王二吓住,一下子就给他发了这么多,一会儿轮到朱八……要是他也不满yì

五文钱一个人的赏钱,而是要和王二一样十文钱一个,我不是要亏大了?他足足打倒了二十五个汉子……如果按十文钱一个来赏,就是二百五十文……”

齐管事的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这时朱元璋缓缓地走了过来,对着齐管事拱了拱手道:“齐管事,我就只要一百二十五文就够了,反正打那几个怂货也没废什么力qì

,不值当那么多赏钱。”

齐管事一听,大喜:这朱八,好人啊!太懂事了,我果然没白高看他一眼,这人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感到心里舒坦。

朱八退一步,齐管事也自然要退一步,他拿出一百五十个铜钱放到朱八手里,笑道:“一百二十五文也委屈了你一些,我多给你几个。”

朱元璋微微一笑,将钱揣进了怀里。在他的眼里,区区几百个铜钱根本不是事儿,这一点点赏赐上的进退,只是他为人处事的一些技巧罢了。王二做人吃不得亏,但朱元璋是能吃得亏的,他一向认为,吃得小亏,才能占得了大便宜,做人太计较公平不是好事儿。

接着齐管事又给其他立了功的人发了赏钱,一人五文,打倒的才有,没打倒的就没有……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发完铜钱,齐管事又招呼煮饭婆娘道:“今晚加餐,凡是参与了西固村打架的,一人给两块肉,别让人说我姓齐的办事不地道……”

那煮饭婆娘赶紧答yīng

了,齐管事这才满yì

地揣着他克扣下来的两百多文钱,笑嘻嘻地走出了饭厅。

齐管事一走,饭厅里又热闹了起来,十几个参与了打架却没打倒敌人的汉子,垂头丧气地坐到了一起,其中就有杨超这家伙,而获得了赏钱的人坐到了另一边,兴高采烈地和旁人谈笑,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个小团体。

杨超和另外几个没拿到赏钱的长工看着朱八这个得赏钱最多的人,眼里透出了嫉妒的眼光。

这种情形,朱元璋在上一辈子见过多次,军队中总是有两种人,有能力的,没能力的。每一次论功行赏,有能力的得了赏银,就会坐到一起大声笑,攀比自己的赏钱多寡。但没能力的往往被人遗忘在角落,互相舔着伤口。

久而久之,强军与弱军就此分别开来,强军越强,弱军越弱。而且弱军会升起一种嫉妒强者的心理,最终变成军队里的不安定因素。

一个成功的将领,要懂得在赏赐强军的同时,安抚弱军,使强军弱军的差距缩小,下一次战斗时,弱军也能变成强军,士兵们也会更加爱戴将领。

朱元璋缓缓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刚刚得到的一百五十文钱,先留下二十五文给自己,然后拿着另外的一百二十五文,走到了杨超等人的面前:“兄弟们,这里有一百二十五文钱,是齐管事刚才给我的,大家拿去分了吧。”

“咦?”杨超等人微微一惊,几个长工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朱八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微微一笑,认真地道:“杨超哥,你还记得白天打架时的经过么?我打了面前的吊角眼汉子一拳,接下来是你拿着木棍把他打得满头包的。”…,

杨超有气无力地道:“是啊,打倒敌人的是你,我只是个打落水狗的。”

“不对。”朱元璋摇头道:“我虽然一拳打倒了他,但是他只要几分钟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如果不是你给他一通乱棍打得彻底不能翻身,他还会爬起来对付我们,所以……打倒那家伙,是有你一份功劳的,我觉得这杨超哥应该分得五文钱。”

杨超歪头一想,咦?可不是这个理儿吗?如果不是我一通乱棍,那小子还得再爬起来?我杨超也是有功的啊,我不是废物啊……他只感觉到心里一暖,不被人承认的那种苦闷心情,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fàng

,差一点就落了眼泪珠儿下来。

这时朱元璋已经将五文钱硬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转头到另一边,对着另一个长工道:“刘五哥,你也来拿着,这是你该拿的五文钱,我记得有一个刀疤脸就是你一通乱棍打下去的,这一架有你一份功劳,这钱你要不拿着,我心里不安。”

“朱八哥,这……这怎么好意思……那人明明……”

“什么都别说了!”朱元璋硬把钱放进他手掌里,刘五的眼睛里也翻起了几点泪花子……

不一会儿,朱元璋将手里的铜钱全部发完,那一群刚刚还垂头丧气的长工,此时全都振作了起来,拿着朱元璋给的铜钱,挤进了另一群得了赏钱的人中间坐着,连杨超这家伙也跟了过去,和大伙儿坐在了一起。朱元璋给他们的不光是几个铜钱,最重yào

的是给予了他们认同,这是一种比钱更伟大的力量,它可以消弭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所有人又兴高采烈地谈起了白天打架的经过,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原本的强军弱军之分,在这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大伙儿聊了几句就发xiàn

,朱八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个人似乎都在谈论朱八,谈他白天打倒敌人时的英姿,谈他刚才分钱的仗义……

朱元璋淡然一笑,所谓王道,就是控zhì

人心的学问,世间皇者,莫不精通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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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偏院管事之职

饭厅里的热闹喧哗还在继xù

,不过比起刚才来已经低沉不少了,不是长工短工不想再聊,而是嘴巴没空。煮饭婆娘已经弄好了今天的晚饭,正在分发给长工短工们,一群人排着队,依次从那婆娘手里接过稀粥,窝窝头。

参与了打架的四十八个人,今天都有肉吃,不算大的两块儿卤肉,半肥半瘦。

朱元璋端起自己的稀粥和肉,慢吞吞地走到了白水王二的身边,将碗随意地一放,坐了下去。用竹筷子挟起一块肉,放到了王二的碗里。

“王二大哥,这是你昨晚给我的,现在我可以还给你了。”朱元璋认真地道。

“嘿!”王二也不客气,筷子一动就将这块肉扔进了自己嘴里,喝了一口粥,伸手在嘴边一抹,满嘴油光,颇有点不拘小节的气度:“朱八,你小子行啊,居然一个人就打倒了二十五个,我以前还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你是条虫,没想到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

朱元璋谦虚地道:“和王二大哥没得比,我自家知dào

自家事儿,这点稀松的功夫,不及王二大哥十分之一,你若真的放开手打,那四十七个贼厮鸟全都要被你一个人放翻。”

王二哪里肯信,笑道:“别胡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这家伙的拳法不简单啊!简单直接,招招打人要害,不出手时也就罢了,一旦出手,对面必定倒下一个,我的红拳算是白学了,都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这次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真zhèng

的拳法!教教我怎么样?我这人对于打拳最有兴址了。”

朱元璋心念一动……要知dào

不论多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凭自己一双手,一双腿打遍天下。要取得天下大权,要成为人上之人,是必须要有左右手的。白水王二体格强健,能打能冲,又头脑简单利于控zhì

,这样的人,正是自己可以放心收为手下的对象。

不过这个人的问题就是太桀骜不驯了,想用强权来控zhì

他,就会像齐管事那样吃瘪,对王二这种人,需yào

用兄弟情谊来打动他,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办事儿,培养兄弟情谊,现在就开始也不算晚。

朱元璋点了点头,满面诚挚地道:“既然王二大哥想学,兄弟当然愿意分享,咱们今晚就在院子里交流交流吧。”

王二大喜!

当天夜里,明月高悬,天空中没有云层遮挡月亮……天下大旱的一个好处就是天上难得看到半片云朵,白天阳光充足,晚上月色皎洁。偏院被月光映成银白色的一片,视线良好。

王二和朱元璋两人在院子里打拳,昨天夜里朱元璋打拳时惹来一片哄笑声,但今天却不同了,趴在四面窗口观看的长工和短工们,看着朱元璋打出每一拳,踢出每一脚,都要喝一声好字,就算是没名堂的乱踢一脚,也有人能一五一十地讲出几番道理来。

“你别看朱八哥这一拳打得软绵绵的,这是因为朱八哥没有发力,如果他‘嘿’地轻喝一声,随手发劲的话,碗口粗的小树立即震断。”一个长工满嘴胡说八道地向旁边的人讲解道。

另一个参与了白天打架的短工笑骂道:“少来了,朱八哥打拳的时候嘴里从来不发声,我白天一直在朱八哥屁股后面转悠,看得清清楚楚,他打倒敌人时,没有哼哼过一声……人家打的是无声拳。”…,

“不发声音怎么打得出劲道?”有人奇道。

“人家朱八哥说了,出拳前你‘嘿’一声,是在提醒敌人‘我出拳了’,那人家还不提防着你吗?”一个长工得yì

地道:“要的就是无声无息,一拳撂倒。”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白水王二不耐烦地道:“老子练个拳,身边不停的人有叽叽歪歪,你们不到院子里来一起练,就给我睡觉去。”

长工们被这一吼吓得脑袋一缩,乖乖回了被窝里去。

朱元璋和王二两人相视一笑,继xù

练起拳来。

王二的红拳有相当的基础,刚柔紧松、沉稳轻灵,其实已经有了不错的威力。但他却认为朱元璋的拳法更厉害,坚持要跟着朱元璋学习简单直接的一拳撂倒。

老实说,一拳撂倒的拳法是没法教人的,因为根本没有套路,全是朱元璋在上一世血与火的军旅生涯中练就而成,只能让王二以后自己在实战中去体验,他让王二保留着红拳的套路,只是帮他减少红拳中那些没有用的花巧动作。

例如某一招出拳之前,为了好kàn

要摆个提手转身的姿势,朱元璋就让王二取消这个姿势再使这一招,果然,经过这个简单的改变,出拳就干净迅捷得多。

两人练了一小会儿,王二就感觉收获良多,兴奋得手舞足蹈。直打到一更天,王二还兴致勃勃地练习着。

朱元璋却自己回屋休息了,今天的锻炼已经足够,他练拳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是为了冲锋陷阵,没必要像王二那样拼命。

第二日,朱元璋起了个大早,王二已经不在院中,看来这家伙虽然有点冒傻气,但也不至于练拳练上一整晚,差不多三更就去睡了吧?

他走到牛棚,牵出了还在打盹的大黄牛,打算开始今天的放牛工作。

突然见到杨超走了过来,这家伙脸上似乎有点愤愤之色,看着朱元璋的眼光也颇有点不怀好意,充满了嫉妒、羡慕、憎恨多种复杂交织的情绪。朱元璋的心里微微警惕了起来,这样的眼光他以前见得多了,凡是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就表示这个人已经将你列为了敌人……欲将你踩在脚下!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情绪?昨晚上我还故yì

安抚了他的情绪,使他暂时不会将我列为敌手……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杨超对着朱元璋不高兴地叫道:“朱八……叫你呢……别他妈的要死不活的,齐管事要见你。”

“齐管事找我?有什么事吗?”朱元璋一面观察着杨超的表情,一边缓缓地道。

杨超眼中的嫉妒、羡慕、憎恨的情绪更加浓烈了,语气也变得更加不快:“见了齐管事不就知dào

了?你问我干嘛!”

朱元璋心中雪亮:看来齐管事要见我,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杨超来说是一件坏事,所以他才有这样的情绪。如果所料不差……我昨天的表现,要获得收获了。

凭着朱八的记忆,朱元璋向着齐管事的房间走去,那是偏院中最好的一座房子,用整齐的方砖砌成,外面刷着灰色的泥浆,冬暖夏凉,比起长工和短工们住的泥屋和草屋来说,舒服了不知dào

多少倍。

屋前有一个小院子,很幽静,院子周围除了齐管事的砖屋之外,没有别的房间,所以这院子是齐管事一人独享的,不像朱元璋住的那个地方,院子周围还有一圈草屋,打个拳都要惊动一堆人。…,

朱元璋走到齐管事的屋前,也不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边,对着里面高声道:“齐管事,朱八来了!”

“我就知dào

朱八是个识礼数的,刚才杨超那杀才过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往我屋里闯,把我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齐管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过来:“进来吧。”

朱元璋这才走进齐管事的房间。

这里他第一次进到管事的房间,也是朱八的第一次,所以身体里没有这个房间的记忆。朱元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这应该是个客厅,除了自己走进来的大门之外,还有左右两个小门,看来是通往卧室和书房。

卧室和书房里的情形看不到也就罢了,这客厅里东西倒也不算多,摆了一张方桌,四五张椅子,都是低劣的木板钉成。桌上有茶壶,但只准bèi

了一个杯子,那是齐管事自己在用的杯子,看来他没有招待朱元璋喝茶的意思。

朱元璋刚进了客厅就站定了身形,低声问道:“齐管事,找我何事?”

齐管事拿起茶杯来轻轻嘬了一口,摆了摆谱儿,这才慢悠悠地道:“昨天在饭厅你也听到了,二少爷说,只要我再帮他干好几件事儿,过阵子要调我去内院当副管事。”

“听到了,不知这事与我有何相关?”朱元璋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故yì

这样问了一句。

“呵,你小子虽然开了灵智变聪明了,但是还是差了一点。”齐管事得yì

地道:“我如果离开了这里,这偏院总得有个新管事吧?这新管事接的是我的班儿,二少爷当然要问我的意见,只要我说谁合适,谁就可以当上新的偏院管事,你来说说,你想让谁当偏院的新管事?”

果然是这件事儿,朱元璋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这样啊,大家都知dào

杨超哥是您的左右手,这偏院管事,当然是由杨超哥接班。要不……王二哥?我觉得新管事由杨超哥和王二哥中间选一个来当就好。”

齐管事眉头皱起道:“杨超这小子……不成气候,至于王二,哼,不听话啊!”他故yì

顿了一顿,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元璋道:“这偏院管事啊,我想找个听我话,懂事儿的,将来我到了内院做副管事,偏院的人还可以帮我撑着点台面……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十一、进取心的问题

朱元璋伪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明白了,齐管事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提醒一下杨超哥和王二哥,多听齐管事的话。这事儿您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会儿就去劝劝杨超哥和王二哥,让他们好好给您办事儿。”

“别这么傻成不成?”齐管事哼哼了一声道:“谁说要让你去劝他们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懂事的,能帮我扛事儿的人,这个偏院新管事,我打算提拔你来当。”

“啊?”朱元璋假装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一股经过精心伪装的笑容从朱元璋的脸上荡漾了开来,这股笑容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惊奇、三分惊慌和一分得yì

:“太好了,我真的能成?”

齐管事对他的表情感觉到十分满yì

,只有一分得yì

之情,另外九分都是惊,看来他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可能被提拔,于是笑道:“你也别急,杨超和你现在都还在我的考lǜ

之中,还要再观察观察,反正二少爷那边也说还要我再表现一下,我也不是明天就能当上内院的副管事,当然也要再看看你们的表现。”

他顿了一顿,又道:“咦?前两天我觉得你变聪明了,怎么在这种事儿上你又开始变笨了?”

朱元璋心中暗暗好笑,这种时候我不表现得笨点才怪。在上一世,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有许多名臣大将在他手底下办事,他非常了解上位者看属下时的那种心态。

上位者对待自己的属下,总是希望他们能力强、脑子聪明、干的活儿比牛还多……但是同时又对下属又另一个要求,那就是“欲望不要太强,不要老想着上进”,不然就会威胁上位者的地位。

比如一个村长很上进,他的直系上司乡长就会感觉压力很大,因为村长再升一级就会变成乡长,那原先的乡长怎么办?如果乡长很上进,知县也会感觉压力很大,知县拼命上进,知府大人又坐不稳了……一级一级,递增而上,如果一个大将军或者一个宰相在想着还要上进……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皇帝就得出手杀人……

就因为这个理由,为了稳固自己的江山社稷,朱元璋上一世杀过不少人,大明王朝的开国功臣,几乎被朱元璋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一干二净,仅有几条小鱼漏网。而这场屠杀中能够侥幸不死的,都是心无大志,没有想着再上进之人,例如汤和,就是因为不再想着上进,所以晚年得以善终。

当然,这场屠杀也导致了大明朝失去了所有能征惯战的大将,后来朱棣谋反,大明朝的合法继承人朱允炆却拿不出像样的将领来和朱棣对阵,结果就不用多说了……朱元璋在天空上飘浮着当旁观者的那段岁月里,他已经将自己的这种错误行为进行了反思,发誓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不会再犯上位者的错误,也不会犯下位者的错误,上进心这种东西,心里可以有,脸上不能有,可以想,却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时候装装傻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朱元璋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头,露出一丝放牛娃特有的淳朴本色,憨笑道:“这事儿……我没敢向那个方向想。”

“很好!”齐管事十分满yì

他的反应,挥了挥手道:“去干活儿吧,记住我说的话,听话,懂事儿的人,我就会用……”

朱元璋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齐管事的小屋,站在小屋前的院子里,他回眸看了一眼这座有客厅,有卧室,还有书房的独立小间,心中轻叹道:“很快,这座房子就应该轮到我来住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元璋过得十分简单,他并没刻意去表现什么,而是每天早上大清早起床去放牛,做好放牛娃这一分很有前途的工作,下午将牛带回来帮着别的长工短工们犁地。晚上就在院子里和王二一起打拳,锻炼身体。

这悠闲的生活一方面是向齐管事表明“我没有强烈的欲望”的态度,第二方面,也是为了打好群众基础,以前的朱八为人实在是太怂了,不但没有朋友,与所有的长工短工都没什么交情。这显然不符合朱元璋的利益,为了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天灾与人祸,朱元璋需yào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与周围的人相处,获取他们的信任和拥护。

他也不想像朱八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连马老爷、两个少爷、一个小姐的名字都搞不清楚,他要更加清楚地掌握自己身边的事情。

和长工短工们拉了几天的家常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打听清楚了马家的情报。马老爷的全名叫做马天元,读书人,进士,曾出任某小县的县令,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致仕在家休养,差不多快要进棺材了,所以马家基本上不是他在管,只是利用他曾经的官员身份,为马家提供保护伞的作用。

马家大少爷叫做马智雄,读书人,举人功名,可惜没能考中进士,今年四十一岁,已经是个中年大叔,这个人才是马家的实jì

掌舵人,为人沉稳达练,颇有些长远的眼光。他虽然没老子马天元那么高的学问,在经商和管理家族的事务上却是一把好手,所以将马家打理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不过他半年前去了西安府管理家族在西安的产业,现在不在家中,将家里的事务暂时交给了马二少爷管理。

马家二少爷叫做马智彬,二世祖,无功名,高不成,低不就,今年才二十四岁,与他哥哥相差了十七岁之大。他是马天元中年才得的儿子,宠溺得不行,因此啥本事也没学会,一天到晚只知dào

到处游玩,偶尔老爷子交点事儿给他做,他就往内院、偏院的几个管事手里一甩,不管了,为此没少挨骂,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反正天塌下来有老爹和大哥扛着。

马家三小姐叫什么不知dào

,小姐的闺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知dào

的,她今年十五岁,养在深闺无人识!朱元璋也没兴趣识她,对于他来说,女人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没有必要收集她的情报。他不会将自己的爱给予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在上一世,他的原配夫人,大明朝第一任皇后死去的时候,朱元璋的爱火就已经熄灭了,不论前世今生,他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除了马家的情报,朱元璋还对澄城张氏生起了兴趣,毕竟是自己率众打架,建立威望的第一个敌人,而且张氏随时可能组织人手打回来,不上心怎么行?

一番打听之下,还真让他打听到了,澄城张氏的掌舵人,名叫张斗耀,乃是澄城县的知县大人(部份史料中记为张耀采,应为误记,本书取用张斗耀这个名字)。

明朝严格执行“官员必须避籍、避亲”的制度,也就是说官员不得在自己的原籍、或者有亲戚的地方当官,所以一般的县令,往往在自己的属地没有产业。两袖清风而来,三年之后,刮地三尺,袖囊鼓涨而去。…,

但这个张斗耀和别的知县就偏不一样,他一到澄城县上任,立即就在澄城县西面强取豪夺,坑蒙拐骗来了一大片土地,成为了澄城县有名的大地主,还让他自己的儿子负责打理这些产业。甚至扬言说,三年之后他任期满了调任,他儿子也不会走,还会在这里经营管理这些产业……将来他辞官侄仕,还要到这里来养老呢。

得到这个情报之后,朱元璋不禁对白水马家的强势而感觉到有趣,看来最近的打架事件是无脑的二少爷在背后支撑着,居然连澄城县的县令也敢得罪,不得不说,胆子很大,做事有够傻。要不了几天时间,澄城张氏的报复就要来了吧……

对了,张斗耀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朱元璋拼命地想,可惜数百年来在天空中当旁观者获得的记忆库何其庞大,当中模糊不清的太多了,像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他实在想不起来做过什么事儿,只是隐隐记得名字而已。

在这一段儿相对平静的日子里,也有一只影响平静的跳蚤不停地在朱元璋身边跳来跳去,妄图以各种方法来攻击和击败朱元璋,这只跳蚤名叫杨超。

那天齐管事找朱元璋谈过话之前,杨超也被找去谈了话,大至上和对朱元璋说的差不多,归纳起来就是:我要弄个听话、懂事儿的人做新的偏院管事,这个人本来要给你,但是你最近的表现实在让我失望,所以我就选了朱八出来,和你进行对比,如果你这段时间内干活干得不如朱八,那么管事你就别想了……

杨超听了这段话,那当真是气得上窜下跳,他给齐管事当了好些年的孙子,不就是为了向上走一步么?这会儿突然冒个朱八出来算怎么回事儿?难道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

杨超一股火气不敢对着齐管事发,所以全都冲着朱八来了。这几天碰上朱八就挑鼻子瞪眼睛,但他也知dào

朱八身手厉害,所以只敢口头挑衅一下,不敢真的做什么。

对于这只跳梁小丑的挑衅,朱元璋根本不予理会,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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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诡寄

此时已是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的二月,春意已发,冬意已去,原本应该是春寒料峭,万物复苏,美好亮丽的时节,但对于广大贫苦百姓来说,这个季节也是非常难熬的。

每年这个时候,官府都要向百姓们收缴“春赋”。这里的“春赋”不是“春天赋诗一首的意思”,没有那么诗情画意,也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写诗,因为这里的“春赋”指的是春季征税。

有些不熟悉历史的朋友以为大明朝的税赋非常低,其实……这些朋友没错,因为对于商人来说,大明的税赋确实很低。对于士绅阶级来说,根本就免税,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大明朝的税赋就十分沉重了。

大明每年收两次税,一次叫做春赋,一次叫做秋赋。顾名思义,春赋就是春天收,秋赋就是秋天收,这两次税收十分沉重,使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尤其是从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辽东军饷不足,加派了辽饷(后来又加派了数次,每亩地加派了九厘银子)。这份加派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明亡都没有取消,压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朱元璋坐在上山坡上,一边看着大黄牛吃草,一边看着一个住在附近的乡民走进马家大院。这家乡民选在春赋的时候来拜访马家,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诡寄”。

所谓“诡寄”,就是将自己的田产挂在别人的名下。

前面说过了,士绅阶级是免税的,而普通百姓却必须交纳重税,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日子过不下去了的百姓,就会到当地的士绅家去,登门拜访,主动说:“请老爷收我为奴吧,我和我的田地全都归于您家……”

然后士绅老爷肯定笑嘻嘻地道:“这怎么敢当?你要来我家当然是好的,来就来吧!我也不收走你的田地,你自己接着耕,只要每年给我交点小钱上来就行。”

结果田地还是那片田地,耕地的农民还是那个农民,但是在官府的资料上,那块田地已经不再属于一个农民,而是属于一个士绅,耕地的农民也变成了士绅家的长工,这块田地自然就不需yào

上税了……原本应该由国家收取的税赋,就变成当地的土绅收走,国家财政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当然,愿意主动去投身给别人为奴的人虽然有,而且不少,但在整个农民阶层中还是占少数。中国人的乡土观念极强,一片土地就是一个农民的命根子,一般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可能去做这种把身家性命全都送给别人的事情。

根据朱八的记忆,以前每年都有人来“诡寄”到马家,但一年里不过三五家人,不会太多……今年却大不相同,朱元璋坐在小山坡上看了一阵子,才仅仅半天时间,就有三家农民过来“诡寄”,照这样发展下去,从“春赋”开始到结束,起码也得三四十家人“诡寄”到马家,成为马家名义上的长工。三四十家人,就代表上百亩的土地,大明朝的税收,又要下降百亩了。

“旱灾果然是更加严重了。”朱元璋叹了口气,“诡寄”的人变多,说明交不起税的人变多了,这毫无疑问是大旱灾带来的效果,不过这并不是朱元璋最忧心的事情,他忧心的是制度的问题……

在天空中飘浮了几百年当旁观者,他已经看到了大明朝的许多弊政,其中就有士绅阶级免税给国家带来的财政问题,这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严重弊政,但即使是雄才大略的朱元璋也感觉这个问题难以解决!…,

为什么?因为要修改这一条政令,就相当于与整个大明朝的士绅阶级为敌!

可是……如果不解决这个税赋的问题,大明朝的财政就无法得到缓解,救不了这个国家……

朱元璋忍不住就会想:“如果现在让我当上大明朝的皇帝,我要如何来对抗全天下的士绅?像洪武年间那样下令全部杀光?不行,肯定不行!洪武年间的情况与现在不同,当时我手握重兵,威望极高,才可以支使军队杀尽一切不听话之人。现在就算让我当上皇帝,整个国家的军队也无法做到全部听我的,与全天下士绅作对的唯一后果,就是某个大将军带兵造反,然后群臣呼应,我将孤立无援……被叛军杀死之后另立新君。”

算了,现在想这个为时过早,我还只是马家的一个放牛娃,身份太过低微,目前还没有找到拯救大明朝的入手点,想太多也是没用的。

朱元璋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小山坡脚下有几个长工在大声叫喊:“朱八,你快回来,齐管事找你有事?”

“哦?”朱元璋来了精神,牵起大黄牛,赶紧回了马家偏院,径直向着齐管事的小屋走去。

只见齐管事的小屋里人还不少,除了齐管事本人,还有杨超,另外还有三个中年农民,都在四十岁以上,满脸风霜之色,粗手大脚,老实巴交,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的那种。朱元璋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个人都是今天早上来马家“诡寄”的乡民。这三个人看起来虽然老实,其实未必,若是真的老实巴交,诚实憨厚,怎么可能跑来“诡寄”?

“准bèi

一下,跟我一起去趟县衙门。”齐管事对着朱元璋道:“我要带这几个人去衙门办点手续,你和杨超都跟我去,给我帮衬着点。”

朱元璋何等的聪明,只听了这一句话就明白了,齐管事这是打算带着这几个人去明目张胆的逃税了。他随眼向桌子上一扫,果然,桌上有三份刚刚写好的卖身契,内容一模一样,大意上是本人张某某、本人李某某、本人刘某某现在自愿卖身到马家为奴,家里的田地赠送给马家云云……后面画了丫,盖着手指印。卖身契下面还压着几份地契和房契,都已经写好了转让凭据。

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还带着自己的户籍户贴,上面写着自己是哪乡人、丁口、姓名、岁数、性别、田宅、牛畜备载……这些东西是很重yào

的,在大明朝,你必须得有户籍户贴,不然走不出几里地,就被得官府给抓去充军。

这是朱元璋自己亲手搞出来的制度,再熟悉不过。这几个农民既然已经签了卖身契,他们的户籍户贴就必须修改了,而普通人是没有资格自己改的,这户籍要是可以自己改,还得了?要改这东西必须去衙门,由负责文书处理的师爷来改,改完了还要盖上衙门的大印。

朱元璋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怒气,这些人是在恣意侵害大明朝的利益。如果换了上一世手握大权的朱元璋,此时已经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推出去斩首了,但此时的他只能忍耐,眼神中怒气一闪,就被他飞快压下,转而变成平静之色。

旁边的杨超见他似乎眼神有异,但认真一看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他会错了意思,还以为朱八这个人傻,不知dào

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急于在齐管事面前表现一番,打压朱八,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道:“朱八,你可知dào

咱们要去衙门做什么?”…,

朱元璋沉声道:“这几位大哥要进入咱们马家,和我们一起给齐管事干活儿,我们当然应该帮他们的忙。”

杨超顿时“扑哧”一声笑,大声笑道:“朱八,你小子果然笨,你连‘诡寄’都不懂?”他转过头去,对着齐管事讨好地笑道:“齐管事,你看朱八这小子笨成啥样,什么都不懂,将来他肯定给您做不好事儿。”

话音刚落,齐管事手起掌落,“啪”地给了杨超一个大耳括子:“你这个愚蠢的杀才,‘诡寄’两个字是可以大声说的吗?这种事,就只能做,不能拿出来说,你这蠢才多跟着朱八学着点,人家心里明白,嘴巴不说,你这蠢才却是心里不明白的嘴巴也要说……我看你才不懂办事儿。”

杨超捂着脸退开两步,以他贫乏的智力,实在没明白自己为啥挨打。

朱元璋心里暗叹:你这家伙真的不是个当跟班的好料子,当跟班的哪有把自己头儿做的不法之事大声嚷嚷的道理?在这种时候,明白也得装成不明白,不装傻的人才是真傻子!

他脸色平静,没有露出丝毫嘲笑杨超的表情,自顾自走到桌子边上,收拾好了桌上的房契、地契、卖身契,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帮着齐管事揣进怀里。不张扬,不招摇,不乱说话,只是做好手边的事情。

齐管事点了点头,对着那三个老实巴交的村民招呼道:“走吧,天黑之前还得回来,一会儿进了衙门,别给我随便乱说话。”他转过头来,又狠狠地瞪了杨超一眼,冷笑道:“你要是在衙门里也张着大嘴巴乱嚷嚷,回来我就叫人撕了你这张嘴。”

“是……小的再也不敢了。”杨超知dào

自己又丢了分,赶紧点头哈腰。

十三、点醒齐管事

朱元璋跟在齐管事身后,出了马家偏院,在一片正在春耕的田梗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阵,田地里有许多马家的长工短工在犁地,见到齐管事,众人的眼里都带着一丝畏惧和厌恶,但看到后面的朱元璋,众人则挥手示好,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这段时间以来,朱元璋在长工短工们中间树立形象的工作做得挺不错,很得人心。当然,他现在的声望比起白水王二来说还是要差一筹,说起白水县的第一条好汉,众人还是习惯性的将王二放在首位。

走完田间小道,走上了宽畅的黄土官道,道上人烟稀少,可见白水县的破败。然后又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白水县城,城池寄托在高地不平的山地之上,房屋起伏,屋瓦相连,纵目望去,仿佛在看一座小山,只是山上修建着许多房屋罢了。

城里的模样显得十分破败,路边野草丛生,房屋失修,行人稀少,乞丐成群。朱元璋一边走,心中一边哀叹:我一手建立的大明朝,居然被后世子孙经营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岂有此理。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个小广场,这种广场朱元璋很熟悉,它的名字叫衙前广场,是每一个县衙门前面都会有的。广场左边有一个小亭子,名叫“申明亭”,这个亭子是朱元璋自己的独创发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他创建“申明亭”,将之定为读法﹑明理﹑彰善抑恶﹑剖决争讼小事﹑辅弼刑治之所,简单来说,就是把犯了法的坏人在这里批斗的意思。

在广场的右边,正对着“申明亭”,还有一个“旌善亭”,亭上书写善人善事,表彰贞节善行,简单来说,就是把做了好事的人拿来表扬的意思。

这两个亭子曾经是朱元璋的得yì

之作,它们的存zài

,曾经大幅度地提高了人们的道德水平,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是白水县的这申旌二亭却已经年久失修,申明亭已经没有了盖子,旌善亭也折了一根木柱,显得摇摇欲坠。申明亭中有一块石碑,上书“诬告加三等”五个大字,但是由于石碑已经被岁月侵蚀,这五个字看不太清楚了……破败的申旌二亭,仿佛在诉说着大明朝崩坏的道德……

走过空旷的衙前广场,终于来到了县衙门的前面。大门左侧,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庙,这东西叫做皮场庙,里面供奉着一个土地公。看起来似乎是求土地公庇佑的意思,其实不然,这里是剥皮的地方!

朱元璋上一世亲手制定了一个规矩,官吏贪污脏银六十两之下,就要押到皮场庙枭首示众,然后行剥皮塞草之刑……具体的做法就是:把贪官的皮剥下来,然后在人皮里面塞上草,也不知dào

这个算不算稻草人,反正把这东西放在衙门公堂的旁边,用来警告继任的官员。

量刑虽重,效果却不佳,大明朝依旧贪官污吏横行。

朱元璋现在看着扑满了灰尘的皮场庙,只感觉心里沉旬旬的,经过几百年在天空中当旁观者的岁月,他从后世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做“高薪养廉”。虽然这个政策也无法完全杜绝贪官污吏,但不得不说,比“剥皮塞草”要强!一味的暴力无法解决问题,制度的严苛也要考lǜ

到人心的容量。

这时齐管事已经向衙门前的差役通报了一声来意,两个差役带着众人向衙门里面走。…,

只见大堂上明镜高悬,一个四十来岁的官老爷坐在案桌之后,他的名字叫做陈观鱼,乃是白水县的县尊大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三缕长须,满脸正气,堂下则跪着一个庄稼汉子打扮的人,正被两个衙役按倒在地,拿大木板比划着他的屁股,将打未打,情形十分可笑。

这个行为叫做“坐堂比粮”,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县令大人坐在堂上,对不交税赋的“刁民”用刑,逼得“刁民”交纳税赋,这是每年春赋和秋赋都会出现的传统节目,总会有些交不上来税的“刁民”,县令大人就把他们抓来,痛打一顿,打完了……税赋你还是得交,不交就隔两天又抓来打,打到你交了为止。所以每年一到春秋时分,县衙门里总有人在吃板子。

齐管事招呼了身后人一声,双膝一软,就在堂下跪了下去。朱元璋也不动声色地跟着跪下,只听齐管事小声小意地道:“县尊大人,您还记得小人吗?小人是白水马氏的偏院管事,这次是带三个乡民来改户籍的,他们已经卖身进了咱们马家……”

“哦?”陈县令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了然,“诡寄”了之后来改户籍,这也算是个传统节目,每年春赋、秋赋,都有百姓交不上税,“诡寄”到马家、张家、李家,或者别的什么土绅之家。对于这种事,陈县令大抵上是睁之眼闭之眼的,因为各个士绅家族都经常给他孝敬银子,关系搞得不错,他这个当县令的当然不会阻挡别人发财,反正“诡寄”损失的是朝廷的税赋,不是他这个县令的税赋。

不过这次,事情却有了点变化。前几天,他的同僚,也就是西边澄城县的县令张斗耀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白水马氏扫了他的面子,要动手收拾马家,希望他能帮上一把。

这官场上的事儿,大抵上要讲究一个互相帮zhù

,或者称为官官相护,今天你有事我帮衬,明天我有事你才会帮衬我。陈县令当然是想帮张县令的,奈何一时半会没找到理由对付马家。正在这风口浪尖,突然马家就自己把机会送上门了。

陈县令轻咳了一声,在案桌后面坐直了身子,冷哼一声道:“姓齐的,你说这三个人投入了马家?”

齐管事低声道:“是!”

“你要帮他们改户籍?”陈县令开始冷笑。

齐管事还不知dào

出了问题,仍然恭敬地道:“是!”

“大胆!”陈县令将手中的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啪”地一声巨响,还真是惊堂木啊,好大的声音,吓得齐管事全身一颤。

“此时正在春赋时节,你带三个人来改户籍,哼!如此作派,分明就是想要‘诡寄’。”陈县令大声道:“你简直是罔顾国法,岂有此理!”

“咦?”陈县令这一番话说得齐管事全身一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这陈县令没有少收马家的孝敬银子,怎么“诡寄”这么点小事也计较起来了?

刘管事虽然对着家里那些长工短工呼来喝去,一幅了不起的样子,面对着一个朝廷七品大官,却全身抖得像筛糠,颤声道:“县尊大人……这事儿……咱去年、前年……不是都办得好好的吗?怎么今年……”

“哼!”陈县令冷哼了一声道:“今年有个同僚送给我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兴革条例工属》,这本书里记了海瑞大人的训示:本县诡寄女户奩田等项,悉行禁革,俱不准冒免。”…,

朱元璋听到“有个同僚”四个字,心中闪电般一亮,心中暗暗好笑:齐管事,这下你要糟,如果我所料不差,肯定是澄城县的县令张斗耀出手了。谁叫你们不动脑子乱打架,连邻县知县的面子也敢扫,这下子看你怎么收场。如果你够聪明,现在就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告罪闪人,带着三个乡农撤tuì

。要是你够傻,就再争取一下!

齐管事心里咯噔一声响,暗叫古怪,可惜以他的智商,实在想不通县尊大人这是在唱哪一出戏。如果是有大智慧的人,搞不懂想不通的事,就不能急着去做,应该赶紧回家想清楚。但齐管事的聪明只是小聪明,实jì

属于够傻的一类,他决定再争取一下:“县令大人,您和咱家大少爷的交情不是挺好的吗?何苦在这事儿上为难咱们马家?”

陈县令心中冷笑:你家大少爷再怎么和我交情好,也只是个普通士绅,张县令和我,那是同朝为官啊,我不帮他难道帮你们?再想深一层,得罪张县令的事也不会是马家大少指使的,因为马大少这人做事沉稳老辣,怎么可能去得罪邻县的县令,肯定是马二少在胡闹,我怎么可能卖马家二少那个纨绔废物面子。

他再次将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啊,把姓齐的后面那三个刁民拖出来,他们妄图以‘诡异’逃脱税赋,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跳了出来,将那三个老实巴交的村民按倒在地,木板子落下,打得屁股噼啪作响。

齐管事脑门堵塞,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陈县令的手又一挥,下令道:“这姓齐的当堂明言想要诡寄,简直口无遮拦,给我掌嘴十下,叉出衙去!”

两个衙役冲了上来,一把提起齐管事,左右开弓,噼啪噼啪就是十个大嘴巴,抽得齐管事晕头转向,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直到被人拿棍子叉出大堂时,他还茫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和杨超两人跪在旁边,倒是没有被人对付,因为这事儿和他们两人不是直接相关,所以也没人理他们。杨超吓得尿都差点流了出来,打了几个滚,扶着齐管事就要退走。

朱元璋则悄悄地移动到了大堂的门口,看着齐管事满脸茫然之色,决定点醒一下这个笨蛋,以免他再带着自己来受辱。他突然扬声对着陈县令问道:“县尊大人,小人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儿,送你《兴革条例工属》这本书的同僚,是谁啊?”

陈县令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突然面容一整,一双眼睛刷地一下盯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咦?姓齐的不太聪明,但他带来这个家伙有水平!陈县令精神一振,既然对方有明白人儿,那就把话说明白吧,我就是要帮澄城张氏整你们,你们若是有本事,就赶紧去搬救兵吧。陈县令转过头去紧盯着齐管事,嘿嘿笑道:“送我《兴革条例工属》的同僚,是澄城县令张斗耀,姓齐的,你听明白了吗?”

齐管事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挨十个大嘴巴,他感激地看了朱元璋一眼,然后转身对着陈县令跪拜到地:“谢县尊大人提点。”

十四、朱八的妙计

退出县衙门,齐管事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其实……要好kàn

也不可能好kàn

得了,他被人打了十个大嘴巴,现在两边脸颊都变得通红,手指印在脸上横竖交错着。他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三个乡农,大骂道:“杀才,不是为了你们这三个杀才的破事,老子至于被人羞辱吗?”

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刚刚才挨了一顿板子,现在又被齐管事骂,吓得唯唯诺诺,不敢接口。

齐管事又转过身去,一脚踢在杨超身上,骂道:“你这废物,半点用处都没有,不懂得给我分忧。”

杨越见齐管事心情不佳,也不敢说话,乖乖退到一边。

“朱八,还是你有用,要是不是你最后那一问,我被打了都不知dào

为什么挨打。”齐管事愁眉苦脸地道:“这当官的说话实在太绕弯了,我哪听得懂?”

朱元璋面无表情,这时候不能笑,否则就是对上司不尊敬。也不能安慰,因为上司怎么可能需yào

下属的安慰?这会使他损失威严。甚至不能帮着他骂县令,因为齐管事自己都不敢骂,你要是帮着他骂人,就会嫌你没大没小,不懂得做人。

“你怎么想到问这么一句的?”齐管事奇道。

朱元璋低调地道:“那本书的名字有点奇怪,我就上了心,其实也不是很懂,凑巧问到。”轻轻将这个话题带过之后,朱元璋顿了顿,又低声道:“齐管事,看来咱们上次去打任村的人时,就埋下了这个果子了,这次是被人家抓住了机会报复,我只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

齐管事皱眉道:“什么地方?”

朱元璋指了指县衙门的高墙厚门,低声道:“咱们明明知dào

任村的人有澄城县的县尊大人做后台,官官相护……为什么还要去和对方打架呢?不是应该好好相处才对吗?”

齐管事叹了一声道:“是二少爷吩咐的,他说……任村那帮王八敢捞过界,就狠狠揍他们,让他们知dào

咱们白水马氏不是好惹的,如果出了事,他来兜着……咦?对啊,现在不就出了事了吗?咱们赶紧去找二少爷去。”

齐管事赶紧向家里跑,朱元璋心中暗叹,根据他调查回来的情报,这个马家二少爷马智彬完全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浑小子,看来这次打架,完全是出于他的冲动地胡闹,齐管事回去找到马二少,不知dào

还要发生什么事呢……也罢,我就怕闹不出事,有事对我来说反而更有利!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跟着齐管事又跑回了马家大院里来,齐管事先打发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回家去,等事情解决了,再来“诡寄”,那三个农民满脸都是愁容,似乎对“诡寄”不成非常失望的样子,其实朱元璋知dào

,这三人一出马家大院,马上就要去找李家、或者孙家、或者张家,反正随便找个士绅家“诡寄”进去,现在脸上的愁容全是做给齐管事看的罢了,他们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若是真的老实,又怎么懂得“诡寄”?

齐管事带着杨超和朱元璋,走到了前院的大门口。这是马家的正大门,又宽又高,漆了深沉的褐红色,门上还有一块大匾,上书“马府”两个大字,这两字烫了金边,彰显马家的财势。

在马府大门前还插着一根高达十米的石杆,青石为料,尖顶,分了四个节。这种石杆有个名堂,叫做“进士杆”,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插的,要考中了“进士”,才有资格在门口插上一根。杆上会刻着谁谁谁,在某某年考中了进士。现在这根杆上刻的,就是马老爷马天元的名字,这是属于他的进士杆,可惜他的两个儿子没有再给他插两根在门口。…,

进士杆相当于一种保护伞,有这么一根插在门口,就表示这一家人曾经有人做过官,或者正有人在朝中为官,宵小鼠辈就不要来招惹这家人了,否则死都不知dào

怎么死。就算本地县太爷看到这根进士杆,也得行个礼,表示一下对前辈的尊敬之意。

齐管事和杨超看着进士杆,满脸羡慕之情,这玩意儿代表官老爷的身份,要是自家门前能插上一根……啧啧!

朱元璋跟着他们一起流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心中却并不以为然,前世他以区区放牛娃的身份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进士杆看不进他的眼里。当然,这并不是说朱元璋不尊敬读书人,其实他是很明白读书人的用处的,要治天下,必须得有读书人。这个天下不可能靠一群文盲来管理,那样搞的结果,就是第二个元朝。

三人站在前院门口,不敢直接进去,这前院原本是马家大少爷办公的地方,二少爷则只能管内院,现在大少爷去了西安府管理那边的家族产业,前院内院都暂时交到了二少爷手上。齐管事对着门房陪笑道:“麻烦通报一下二少爷,就说我有急事儿找他。”

门房转了进去,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对着齐管事勾了勾手:“二少爷叫你进去。”

三人进了大门,向着大厅上走。进门就是宽阔的前院广场,场边放着兵器架子,几个青衣小帽的马家家丁在院子里活动,青砖铺成的大道一直从门口铺到前厅,齐管事低着头走进厅里,对着厅里大声道:“二少爷,齐橙来了!”

“进来吧!”二少爷怠慢的声音从厅堂里飘出来,三人走进厅堂去,只见二少爷歪坐在首座上,旁边有个丫鬟在给他使劲锤着脚,桌边放了一个水果盘,咬了一口的苹果在盘子里溜溜地转。

齐管事苦着脸道:“二少爷,咱们家今年没法接纳来‘诡寄’的乡民了,起码要少收百亩田地。”

“嗯?你说什么?”二少爷翘了翘腿,不满地道:“为什么?是那些乡民不愿意投寄到咱们家吗?切,他们不想投,我还不想要呢,尽给我找事儿。”

齐管事赶紧道:“不是这样的,是澄城张氏在中间捣了鬼。”他飞快地将县衙门遭遇讲了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说他如何据理力争,如何被县令打了耳光,他如何灵机一动,想到了是张氏在其中捣鬼……总之这一番故事讲下来,把他自己形容得忠心耿耿,机智勇敢,至于朱八提醒了他一句的事儿,他半句也没提。

朱元璋在旁边听得好笑,但也不出声点破,这点小事就让齐管事顶替了去吧,反正于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二少爷听到一半,就已经沉不起住气跳了起来,直到齐管事讲完,他已经在大厅中间气得上窜下跳,满面愤然:“澄城张氏居然敢玩这一手?不就区区一个县令么?居然敢来插手咱们家的事,本来几个‘诡寄’可有可无,百亩田地我也没放在眼里,既然是澄城张氏捣了鬼,我还真的非要不可了。”

齐管事大汗,这二少爷年少轻浮,做事冲动,他是知dào

的,看到二少爷又要冲动,他赶紧道:“二少爷,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上门去呗!”马二少爷怪笑道:“他是官,他有权力,但是有权力不代拳头有力,咱们家里有王二,他张家能找出什么人来对敌?齐橙,你带上王二,再多带点人手,打着咱们家的旗号过去,把张斗耀打成个猪头,看他还敢不敢来管咱家的‘诡寄’。”…,

齐管事大汗:“这个……似乎不太妥当吧?袭击朝廷命官是条大罪。”

“我怕他个屁。”马二少爷大叫道:“我爹爹也当过朝廷命官,进士杆儿还插在院门口呢,他老人家当年那一批同僚和学生,现在个个都是朝中重臣,我打了一个区区县令,就不信谁敢来治我家的罪!”

“这个……老爷确实当过朝廷命官,也在朝中有些人脉……但是,老爷他已经致仕了,这人走茶凉……”齐管事劝谏道:“恐怕有些人情不太好使了。”

二少爷哪里肯听,哼哼道:“他让人打你耳光,不仅仅是打你耳光那么简单,主要的目的是扫我马家的脸面,这脸面问题,宁死不屈,说什么也是要打回来的。”

话说到这分儿上,齐管事也知dào

没法劝了,他心中有点害pà

起来,要是为了自己这几个耳光,惹得二少爷找人打了邻县的县令,只怕事情要闹大。闹大的结果就是无法收拾,最后老爷出马,凭着老牌进士的面子保住二少爷,但自己一定会被扔出去当个替罪羊……苦啊!

这时杨超突然开口道:“二少爷,齐管事,咱们可以蒙面去打人啊,让他不知dào

被谁打。”

“你白痴啊?”二少爷一脚就把杨超踢翻在地:“蒙着面打了人,谁还知dào

是我们白水马氏打的?那如何给咱们家长面子?”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他背后不动声色的朱元璋突然开口道:“二少爷,这事儿起因是齐管事挨了打,而齐管事代表的是咱们马家的面子。也就是说,咱们要扫张斗耀的面子,也不一定要直接打他嘛。殴打朝廷命官是大罪,但《大明律》里并没有说殴打朝廷命官的奴仆是大罪,顶多就是个私自斗殴的小事……咱们带一票人,进到澄城县城里,看到穿张氏家丁衣服的人就逮住打一顿,看到张家的长工、短工、账房先生,统统都逮住打一顿……闹得整个澄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保管把他的面子扫得连底子都没了。而他偏偏只能拿打架斗殴这种小罪来治我们,咱们马家赔几钱银子的医药费就可以摆平。”

朱元璋之所以出这个计策,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马二少爷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胡闹的事情,只要一提出来,必定会得到首肯。

果不其然,马二少爷听了这话,顿时双眼放光,大喜道:“有道理,好想法,就这么办。你……你叫什么名字?挺机灵的!”

朱元璋微微装出腼腆的表情道:“朱八!”

“好样的,朱八!”马二少爷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玲琍,能帮我出主意的人……”他转过头,对着齐管事道:“你这个跟班儿不错,好好培养一下。”

齐管事心中也在大喜,只要不打县令,这事儿就闹不大,不用担心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于是又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朱元璋,低声道:“朱八,你这次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十五、二十五文铜钱买一颗心

拜别了二少爷,齐管事和朱元璋、杨超三人回到偏院,齐管事的小屋里。

齐管事对朱元璋赞不绝口:“这次真是多亏你出了个这样的主意,唉,二少爷就是为人太冲动了点,真要打了县令,那还了得?只怕这事儿得闹到西安府里去了,不知dào

惊动多少大人物,想想就后怕。”

朱元璋并不自夸,安静站着。

齐管事现在看他是越看越顺眼,如果他有个闺女,只怕就要考lǜ

一下把闺女许给朱元璋了。可怜的齐管事不知dào

,数百年前朱元璋曾经在一个叫郭子兴的人手下当兵,郭子兴看朱元璋就像齐管事看朱元璋一样,也是越看越顺眼,后来还真的把自己的养女嫁给了朱元璋,那个女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大明朝第一皇后,大脚马皇后。

不过齐管事一扭头看到杨超,心里就一阵阵的不舒服,以前他看杨超左看右看都觉得顺眼,可是自从朱八进入他的视野之后,这个杨超就越来越讨厌。

“杨超、朱八!”齐管事哼哼道:“你们去征集人手,这次人要多点,咱们要去地方是澄城县城,乃是张斗耀的老巢,就算有王二和朱八这两个特别能打的,也不能掉以轻心,至少要带七八十个人过去。还有,从这里去澄城县城足足有五十里路,走路都要走一天时间,路上需yào

准bèi

些吃的东西……我给你们点时间安排一下,五天之后出发。”

看到这里,有些朋友可能会觉得奇怪,有人闲得无聊跑几十里路去打架么?你别说,还真有!不光古代有,就算现代都还有,两个山村的农民打架,先走上几十里山路,到了对方的村子门口一阵闹腾再回去,这事儿经常都会发生。

也许还有人会问,这样打架真的没问题吗?不犯法吗?答案当然是犯法,但是就算犯法,农民们还是要打!因为不管是古代的法官还是现代的法官,对于地域之间的群殴都很头痛,只要没闹出人命案,往往轻拿轻放,赔点医药费就把事情按下。

朱元璋和杨超两人回了偏院,这时已经是接近吃晚饭的时间了,马家的长工短工们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返回了偏院里等开饭。偏院里有不少人在走动,树荫下也有几个老农乘凉,几个粗手大脚的农妇在回家的人流里寻着自家的男人。

杨超对着长工短工们大声吆喝道:“又要打架啦,五天以后去干澄城张家,哪些人愿意一起去的?齐管事说了,去的人都有肉吃,还有赏钱发。”

几声喊过,大多数人都没理他,只有三个跟了他许多年的死党靠了过去,嘴里陪笑道:“杨超哥,咱们跟你去。”

杨超翻了翻白眼……这气氛不对啊?以前我随便一喊,总也有十几二十个人靠过来,今儿个怎么才三个猴儿过来?他仔细一看,肺差点气炸,只见长工短工们全都围到了朱八的声边,七嘴八舌地问道:“朱八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要打架?”朱八和颜悦色一番解说,那群长工短工顿时叫嚷道:“原来是这样,朱八哥,咱们跟你去,揍那帮子傻瓜一顿。”

杨超心里一紧,这味道不对啊,现在朱八在齐管事心里的地位明显比我高了,他又能得这些长工短工们的支持,回头齐管事调到内院去之后,偏院新选管事,还有我的份么?…,

他心里嫉妒得发狂,看着朱八很快聚集起了一大帮打手,妒火在心中越烧越烈……妈的,必须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不然我的地位绝对是保不住的。

杨超看了看身边的三个死党,低声道:“跟我来,咱们去院子外面说。”四人出了偏院,转到外面的田梗边上,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土沟,蹲在里面。

杨超这才恶狠狠地道:“兄弟们,你们看到朱八那货现在的风光了吧?他想把我从齐管事身边挤开,以后偏院选新管事,就没我的份儿了。如果我上不了位,也没法照顾你们三个,快帮我想想,咱们怎么整他。”

三个死党互相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名叫李初九的憨笑道:“杨超哥,这事儿……咱们三个笨蛋怎么可能帮您拿主意,不过您放心,咱们和您是一条心的。要搞那朱八,您只管吩咐一声,我李初九就等您一句话。”

杨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以他贫乏的智力,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儿,抄起拳头直接上,他没那胆儿,而且就算打赢了朱八,也不见得能影响朱八在齐管事心中的地位了。不过俗话说得好,愚者千虑,总有一得。他想了很久之后,终于一拍大腿,笑道:“我想到了!”

三个死党齐声道:“怎么办?”

杨超怪笑了两声道:“这次去澄城县打人,是朱八出的主意,如果这次打架输了,就会落了咱们马家的面子,二少爷一定会怪罪到他的身上。而且这次齐管事也要去,如果打架打输,齐管事也难免挨上三拳两脚,他肯定也会撒气到朱八身上……那时候朱八就地位不保了,哈哈哈。”

三个死党吓了一跳,连齐管事也算计?要是被识破肯定惨了。不过那个叫李初九的胆子挺大,强撑着应和道:“杨超哥真是聪明。”

杨超嘿嘿笑道:“一会吃过饭,看别的人都休息之后,咱们四个溜出去,连夜去一趟任村,把朱八要带人过去打架的事走个风声给张家的人,张家的人收到信儿之后,肯定会预先准bèi

好陷阱,等齐管事和朱八带人过去,正好落入人家的陷阱之中。”

李初九赶紧道:“好!”

“去吧,先吃饭,吃完饭还到这里来集合。”杨超跳出土沟,向饭厅跑去。三个死党各自对视了几眼,也往饭厅里跑。

跑到半路,李初九突然急道:“我肚子有点痛……你们先去吃饭,我去下茅厕就来……”另外两人不疑有他,向着饭厅去了。

李初九左右看看,发xiàn

没人注意到他,一猫身儿,对着朱元璋的小屋就跑……

此时朱元璋也正打算去饭厅吃饭了,突然见李初九窜进了屋来,一进屋就叫道:“朱八哥,杨超那怂货果然使坏了……”

原来,早在上一次饭厅分钱的时候,李初九就被朱元璋的人格魅力打动,自告奋勇当了朱元璋的跟班。但是朱元璋并没有急着让他向自己示好,而是吩咐他继xù

跟在杨超身边,监视杨超的一举一动,如果发xiàn

他有什么于已不利的事,立即向自己汇报。没想到当时伏下的暗钉,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也是合该杨超倒霉,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种乡村级别的低级斗争里,朱八也会使出反间计这种高级的手段,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曾经几起几伏的朱元璋来说,再小的敌人也要全力以赴地对待,绝不能因为敌人是个菜脚,就放松对敌人的警惕。…,

像杨超这种小角色,只怕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碰上心计如此深沉的对手,他注定会输得十分冤枉,冤枉得连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

听完李初九的话,朱元璋轻轻地笑了:“我正愁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把杨超彻底拍死,他既然要自找死,我就送也一程吧。李初九,你干得很好,从今天起,你不用跟在杨超身边了,光明正大跟着我混吧。等我提升成了偏院管事,你也跟着享福。”

“哦,慢着……”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二十五文钱放在了李初九的手上:“上次分发赏钱时你也在,你应该知dào

,我总共只有二十五文钱,这些钱全都给你,就当感谢你帮了我一把。帮了我朱八的人,必涌泉相报。”

李初九接过二十五个铜钱,眼眶顿时一热……上次分赏钱的事立即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了起来,朱八当时确实只得了二十五文钱的赏钱,而朱八的贫穷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除了这笔铜钱之外,他应该没有任何财物,现在居然全都给了他……这个头儿果然比杨超值得跟随,他跟着杨超的时候,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啊。

“谢朱八哥!”李初九捧着铜钱,双眼嚼着泪花子夺门而出。

朱元璋用和蔼的微笑看着李初九离开,然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变成了一抹冷意十足的笑容,二十五文铜钱虽然是他的全部财产,但实jì

上对于他来说屁都不是。帝王之学,首重控心,能用这么一点点钱买下一条人心,这笔买卖赚得太大了……

这个叫李初九的人,今后可以重用,经过这次的事之后,叫他向东他就会向东,叫他向西他就会向西,赴汤蹈火也是义不容辞了。

朱元璋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现在不急着去饭厅吃饭了,而是抬脚向着齐管事居住的小院子走了过去……

夕阳西下,四野里金黄色的一片。偏院里热闹非凡,不少长工短工正向着饭厅聚集,朱元璋一步一步向着齐管事的小屋前进,他心中暗想:杨超完了,偏院管事之职已入我手,接下来的目标可以重新拟定了……

十六、诡诈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饭厅里的长工们已经散回了各自的土屋和草屋里面。月亮爬上来了一半,星星也开始探出了头。杨超最后一个从饭厅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他猫下腰,钻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顺着墙边走了一阵,到了偏院的大门前,现在天色刚黑,门口还没掌灯,杨超暗叫了一声天助我也,将大门推开一条缝儿,挤了出去。

一出了院门,外面就是一片一片的田地,此时田地里还没庄稼,所以光秃秃的一片。杨超摸到田坎边,翻身下了沟,这些沟本来是用来灌溉良田时用的水渠,但是今年大旱,水渠里一滴水也没有,看起来倒像是一条条交错相通的土沟。

杨超猫着腰在土沟里一阵急行,到了和三个死党约定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蹲了两个黑影,原来已经来了两名死党,但是没有见到李初九的身影。

“李初九还没来?”杨超低声问道。

另两个死党点了点头。

“该死的怂货,他该不会是怕了,所以不敢来吧?”杨超低骂。

那两个死党的心里其实也有点怂,怯生生地道:“杨超哥,咱们真的要出卖齐管事?万一这事走漏了风声,咱们在马家就待不下去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不会再有别人知dào

。”杨超沉下声道:“如果不这么做,那朱八就更得齐管事欢心,我要是没能上位,你们几个也没好日子过,到现在还退缩个屁。”

“好吧……”两个死党咬了咬牙,强撑道:“那咱们走吧,从这里走到任村去,也得一两个时辰,咱们加紧走,天亮前才能回来。”

三人从土沟里爬起来,抬脚就向东边走。

没想到刚刚一抬脚,就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带着一丝森冷的寒意哼道:“半夜三更,你们三个是打算去哪里啊?”

“啊?齐管事的声音?”杨超大惊!他转头过去循着声音的来处一看……不远处的田坎土沟里,露出了齐管事的上半身,原来齐管事刚才就猫在很近的沟里,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才从沟里站起身来。在齐管事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体单薄,看起来风吹即倒,朱八!

这一下真是惊得杨超差点晕倒过去,他只感觉到自己全身在不停的抖动,虚汗一下子就从额头浸了出来,顺着双鬓向下流淌,腿肚子微微有点打闪,连站立都感觉到困难。

“齐……齐……齐管事……您什么时候……在那里?听……听到了些什么?”杨超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只见朱八对着他浅浅地一笑,这种笑容是杨超从来没有在朱八的脸上看到过的,笑容中带着一抹不屑与轻视,他接过杨超的话头道:“我和齐管事来了很久了,就在这沟里猫着身子吃的晚饭,至于我们听到了什么……啧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超!我错看你了。”齐管事阴冷地哼道:“你为了当上偏院管事之职,居然连我也想陷害,如果你把我们要去澄城县打架的事泄露出去,澄城张家就可以准bèi

好埋伏,把我打成猪头。我要是被打,就会迁怒于朱八。我迁怒于朱八,他就当不上偏院管事了。他当不上管事,你就当得上了!啧啧,你好深的心计啊,这么阴险的想法,究竟是谁教你的?”…,

“李初九出卖了我!难怪他没有来。”杨超什么都明白了:“朱八……你……你收买了李初九!”

“我收买?别说笑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李兄弟的工钱是马家给的,是齐管事给的,你要出卖马家,出卖齐管事,就是出卖了李兄弟的衣食父母,他这是弃暗从明的义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要胡乱攀咬了,这种时候,我劝你乖乖跪下给齐管事磕头认错。”

“你放屁!是你陷害我!是你!”

“别再东拉西扯的说废话了。”齐管事冷哼了一声道:“跟我回偏院去,这事儿我得通报给二少爷,请出家法来处置你。”

家法处置?杨超的心一抖……这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儿。要知dào

明朝的士绅宗族们,在自己的地盘里拥有非常大的权力,滥用私法私刑就跟玩儿一样平常。举个例子,明朝时的妻子如果背着丈夫偷汉子,被当地的人知dào

,跟本就不用通告官府的,直接由本地“德高望重”的士绅宣bù

“浸猪笼”,说杀也就杀了,官府对这种事睁之眼闭之眼儿。

再例如明朝时的强盗到某个村子里去偷东西,如果被失手抓住,百姓也通常不会报官,而是请出当地“德高望重”的村长,随便下个令,乱棍打死了事。

这种滥用私刑的事到了明末尤其严重,因为明末的陕西经常有流寇横行,乡绅们自己组织了民兵队,流寇攻打村庄时,民兵队会和流寇讲《大明律》么?抓到流寇直接也就杀了,不但不会有罪,反而能得到官府的嘉奖。

杨超心里知dào

,他犯的罪是出卖马家,这事儿落进冲动暴燥的二少爷耳朵里,哪里会跟他讲什么道理家法,只怕一通乱棍就将他打杀了,未了随便报个什么私通流寇,县令那边也会睁之眼闭之眼儿。

惊恐的情绪在杨超的心里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决然,愤nù

烧尽了他最后的理性。他也不多想,伸手在地上一摸,捡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捏在了手里,大吼道:“齐管事,我这几年跟着你,像狗一样给你呼来喝去,你不照拂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我交给二少爷家法处置?我他妈的和你拼了。”言罢,手臂一抡,拳头大的石块对着齐管事迎面砸了过来。

看着从杨超手里脱手飞出的石头,朱元璋估算了一下,起码有两三种方法可以将它接住、挡开,要不然拉开齐管事也有充足的时间,但他偏偏没动手,任由那块石头对着齐管事的脸庞砸了过来。

其实朱元璋一开始就可以冲过去制住杨超,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和他说些废话,就是为了帮着杨超消除最初的惊恐,酝酿他的愤nù

,使他敢于放手一拼。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擅长玩弄人心,他知dào

一个像杨超这样没本事的小混混,平时仗着小聪明横行,一旦被人捏住把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惊恐,如果那时候齐管事开口让他回去领家法,说不定杨超就乖乖跟着去了。如果让他缓一缓,惊恐心收起来之后,必定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而且出手又狠又辣,他只要故yì

说些话,帮着杨超从最初奸计被识破的惊慌里稳定下来情绪,然后再挑动话头让齐管事出来说几句狠话,杨超就一定会恶向胆边生,对着齐管事愤nù

出手………,

齐管事可不是木头人,杨超的手一动,拳头大的石头脱手飞出,他就猜到有东西砸过来了,赶紧向旁边偏头,想要避开砸向脸庞的石头。不料他刚刚一偏头,突然感觉到肩头被朱八轻轻一撞,偏开的脑袋又被撞回了石头砸过来的轨道上。

“咦?你干嘛?”齐管事心中栗然一惊,还不等他细想,杨超扔出来的大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只听到“碰”的一声闷响,齐管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鲜血向后飞洒出来,在天空中洒出一道凄厉好kàn

的红色弧线……鼻、眼、眉、额被这一石头砸得全都揉成了一团,鲜血横流,十分恐怖。

只听夜空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齐管事的身躯向后就倒,倒落进了土沟里。他实在没想明白,朱八为什么突然出手帮杨超,在他的身子向下摔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很拼命地考lǜ

这个问题,可惜以他贫乏的智慧,实在是没法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他倒下去的过程中,朱元璋也没闲着,脚尖轻轻一踢,将土沟里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预先踢在了齐管事的后脑勺将要落地的地方……然后齐管事轰然倒下,脆弱的后脑勺重重地摔在坚硬的石块上,“咔嚓”碎骨之声,鲜血从撞开的破口缓缓流出,慢慢地弥漫开来,染红了土沟里的泥沙。齐管事只感觉眼前一黑,堕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至死,他都没明白朱八在干什么!

朱元璋的心里轻叹道:蠢笨的家伙,你难道不明白?等你调到内院之后我再上位,远不如直接干掉你上位来得快,而且……干掉你之后,内院也要缺一个副管事的人选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更好的机会,我不光可以当上偏院管事,还可以窥视内院的副管事,这才叫做一举两得!以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我在等一个安全地干掉你,又不惹人怀疑的机会罢了,杨超这一石头,砸得好!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的尸体一眼,从土沟里一跃而出,大声叫道:“来人啊,杨超砸死了齐管事,快来人啊!”

月明星稀,静夜无声,这一声大吼,仿佛一颗炸弹,瞬时间唤醒了半个马家偏院……

十七、审问

“杀人啦!杨超杀死了齐管事!”朱元璋的声音还在静夜里回响着,马家偏院顿时沸腾了,许多屋子亮起了灯,有人大声叫道:“发生啥事儿了?”

“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别鬼叫……”

“杀人了……是朱八哥的声音,他可不是个没事儿乱嚷嚷的人……”

“快出去看看……”

乡下汉子们平时生活比较平淡,听说出了杀人的大事,一个比一个精神,马家偏院顿时一片混乱嘈杂,不知dào

多少人在向着外面跑。

“我……我没杀人,我只是砸他一石头而已……”杨超的脑子有点蒙。

朱元璋向着杨超缓缓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旁边的两位兄弟,你们要私通澄城张家的事儿只是个小事,就算闹开来也不过挨一通打骂。现在杨超杀了人,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你们要是卷进去被定为了同犯,这辈子就全完了……我劝你们站到一边,别来掺和。”

杨超那两个死党在齐管事溅血倒下的一刻,已经吓得傻了。黑更半夜,他们隔得较远,没看到朱八用肩头撞了一下齐管事的动作,更没有看到朱八踢石头去垫在齐管事后脑下的那个动作,还以为所有事儿都是杨超整出来的,这时只想着撇清,哪里还顾什么死党之间的情谊,两人抱着脑袋往旁边一蹲,大声道:“不关我们的事……”

朱元璋继xù

走向杨超,冷声道:“杨超,你跟我归案去。”

“归你妈……”杨超大喝一声,双目赤红,又在地上一抓,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再度脱手飞出,向着朱元璋迎面砸来。他现在是豁出去了,反正杀了人,现在除了拼了还能怎么着?如果能再砸死朱八,他连夜逃跑,也许还有个活路,归案铁定是死路一条。

朱元璋早有准bèi

,岂会让他砸中?身子轻轻一侧,让过石头,然后向前一个大步跨到了杨超的面前,本想一拳打在杨超肚子上,但临到出手时,却心念一动,右手自下而上,狠狠地用勾拳打中了杨超的下颚。

杨超正在说话,下颚吃了一拳,下颚的牙齿猛地向上一撞,和上颚的牙齿撞出“喀”的一声,他话说到一半,舌头正好前伸着,这上下牙关一合,半根舌头顿时咬断,鲜血从嘴里“扑哧”一声吐出老远。身子向上一弹,居然向后飞跌了出去,四脚朝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朱元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对这一拳的力量略有点满yì

,这具身体在他坚持不懈每晚练拳的基础上,已经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力量,比起刚刚转世附身时强得多了。

这时马家偏院里的人已经跑出来了不少,白水王二跑在最前面,他本来就是直爽豪情之人,身上还兼着保镖护院的职责,所以出了事来得最快,手上还提着一个简易的灯笼,这是偶尔巡夜时用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现场之后,他只粗粗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就一把拎起蹲在地上的两个杨超死党,怒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死党吓得胆都破了,急道:“是杨超哥……他拿石头砸齐管事……没想到齐管事挨了一石头摔下去就不吭声了,好像是后脑撞了石头……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管我们的事。”

“朱八兄弟,是这样吗?”王二大声问道。…,

朱元璋沉着脸点了点头:“没错,事情就是这样。我想抓杨超归案,他恶向胆边生,又拿石头砸我,我就随手打昏了他,等他醒过来一问便知。”

这时跑得快的长工短工们都已经围了过来,远处还有人不停的向着这边跑,黑漆漆的田梗边到处是人头涌动,还有许多粗手大脚的农妇也跟着自己的男人跑出来看热闹。

偏院的动静如此之大,当然瞒不过前院和内院,喧哗声蔓延开去,很快整个马家的人都知dào

发生了人命案子。平时在前院和内院才能看到的青衣小帽开始出现,一些马家的直系家丁和家生子也跑了过来。

这些家丁一到,偏院的长工短工们赶紧分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进到人群里面来。看到齐管事鲜血淋漓的尸体,家丁们也慌乱了起来,嚷嚷道:“是齐管事死了,偏院这边就是他在管事儿……快去请二少爷来。”

无数个灯笼在黑夜里奔跑,内院那边又嚷嚷成一片,随后有人在黑暗中叫道:“二少爷来了,大伙儿安静……”

只见内院的侧门边钻出六个人影儿,二少爷睡眼懵懂地走在正中间,衣衫不整,显然是急匆匆起床的,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丫鬟正在手忙脚乱帮他整理衣物,把还没扣好的衣扣一个一个地扣上去,由于边走路边扣,手忙脚乱的,半天也扣不好一颗扣子。在二少爷和小丫鬟的前后左右,有四个家丁,各提着一盏灯笼帮他照亮四周。

这四盏灯笼十分明亮,在漆黑的夜色里十分扎眼,田梗边的长工短工们一起安静了下来,看着二少爷一行人远远走了过来,人群又向旁边分开一条道儿,二少爷满脸不耐地进了人圈,青衣小帽的家丁们推了推旁边的长工短工,呵斥道:“退开些,别挤着了二少爷。”

人群向外面散开了些许,将齐管事的尸体、昏迷的杨超、两个吓傻了的死党、以及沉着脸的朱元璋围在了中心。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不让人消停。”二少爷看了一眼齐管事的尸体,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惋惜、怜悯、伤心、难过一类的情绪,他为马家管理偏院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但在二少爷的眼里,和一条狗死了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用沉稳的语调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从他们决定去澄城打张家的人,到杨超决定告密,再到李初九弃暗投明,他和齐管事来到田梗边抓杨超,杨超狗急跳墙杀了齐管事……这一系列的事情依次讲来,条理清楚,明明白白。

二少爷听完,抽了抽眼角的肉,吩咐道:“把杨超弄醒,我问问他你说的是否属实。”

王二卡住杨超的人中穴,几下摆弄,还真把杨超给弄醒了,可惜这人舌头已断,根本没法说话,咿咿呀呀地吼了几声,指手划脚地对着朱元璋比划了一阵,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少爷十分不耐烦,又转头对着跪伏在地上的两个杨超死党问道:“杨超说不出来话了,我就问问你们,事情是像朱八说的那样吗?”

“是这样的……”那两个死党哪有说谎的胆子,一边磕头,一边将他们今天做过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完了哭道:“二少爷,我们猪狗不如,被杨超这混蛋煽动,差点做了出卖马家的事,二少爷您只管责打,我们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我们没有杀人啊,杀人的就是杨超一个,和我们两个无关。”他们急于撇清杀人罪,至于出卖马家这种事,一口认下来也顾不得了。…,

二少爷听完这两家伙的口供,也就再无怀疑,挥了挥手道:“事情搞明白了,来人,把杨超这杀人凶手乱棍打死,让他给齐管事偿命。”

“二少爷,这样做不妥吧?咱们岂不是成了滥用私刑?县令不是正好和咱们不对付吗?这时候切莫给他把柄。”一个穿着长衫,一看就像是管事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二少爷拱了拱手道:“老奴认为,不妨把他交给官府,反正他犯了杀人罪,官府照样要判他死罪,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原来这个人是前院的大管事,名叫马千九,今年四十八岁,是马家的家生奴,从小跟着马家大少爷马智雄一起长大。马老爷将马家交给大少爷管理之后,这个马千九就成了前院大管事,在马家德高望重,管理着马家前院的所有事务。这次马大少爷去了西安府,担心二弟年少轻狂不懂事,就留下了马千九辅助他。

马千九也知dào

二少爷最近好像在搞什么事儿,但是二少爷走的是偏院的路子,动的也不是马家的直系家丁,而是让偏院那群长工短工在办事,他就没管。没想到一转眼就闹出人命案子来,他见二少爷又要头脑发热乱下命令,赶紧出来阻止。

二少爷显然也对这个马千九颇为忌惮,毕竟是自己大哥的心腹管事,不好随便驳他的面子,于是用他生锈的脑子想了想,道:“好吧,把杨超捆好,扔进柴房,明天押送到衙门去,让县令治他的罪。”

朱元璋心中暗道:这个马千九倒是老成持重之人,在马家话语权也很大,以后得注意。

这时二少爷又伸手指着杨超的两个死党吩咐道:“把这两个杀才打一百棍,打完之后赶出马家。哼!竟敢出卖我。这次闹出了人命官司,明天上了公堂,县令把这杨超的事儿一审,风声传了出去,我还怎么暗算张家的人?气杀我也。”

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拿着木棍过去,把那两人按倒在地一通好打,棍子打在屁股上的声音啪啪啪地响彻夜空。

这时朱元璋突然对着旁边的李初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二少爷道:“二少爷,齐管事死了,但偏院的工作不能停,明天开始,咱们这些扛活儿的该听谁的话?”

十八、获取偏院管事之职

这时朱元璋突然对着旁边的李初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二少爷道:“二少爷,齐管事死了,但偏院的工作不能停,明天开始,咱们这些扛活儿的该听谁的话?”

朱元璋让李初九发问的时间正好,二少爷打了个哈欠,正想要回屋,突然听到又来了破事儿,满脸不耐烦,嘟哝道:“怎么尽些是麻烦事儿,偏院都是一群泥腿子,谁当管事还不都一样吗?那谁……你叫啥?”

“小的姓李,是正月初九出生的,所以爹娘给小的取名为李初九。”

二少爷的眼角抽了抽,不爽地道:“那行,就是你了,你来当偏院的管事。”

李初九吓了一跳,连高兴都没敢,连忙向旁边一滚,磕头道:“二少爷,小的不敢,小的没什么本事,不能服众,这偏院管事万万当不了。”

那边的前院大管事马千九也皱了皱眉头,凑到二少爷耳边,低声道:“二少爷,此人不能用,一看他就是个跑腿的小角色,要是让他管偏院,只怕会让您天天头疼。”

二少爷只想回去睡觉,可没心情管这些破事儿,他对着李初九不爽地道:“你不能当,总得给我推荐个人吧?你来说说,偏院这群泥腿子穷杀才,哪个合适出来管事儿?”

李初九吓得全身一哆嗦,他正想推举朱八,突然看到朱八不知dào

什么时候站到了二少爷后面,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对着白水王二的方向一指。

朱八哥让我推荐王二哥?想不明白啊……李初九贫乏的智力又不够用了,为什么不让我推荐他?他不想当偏院管事吗?哦,我明白了,朱八哥和王二哥天天晚上一起练拳,感情很深厚,他是想把偏院管事之职让给王二哥,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李初九对着二少爷猛磕了三个头,然后认真地道:“小的觉得王二大哥为人仗义,照顾弟兄们,很适合做偏院管事。”

这句话一出,旁边立即响起一片应和声,大部份长工嚷嚷起来:“没错,王二哥好啊,选王二哥准没错!”

“我也觉得王二哥最好,我们都服他管!”

“王二?嗯……就王二吧。”二少爷又打算轻率地下决定。

这时,站在旁边的马千九突然又开口了:“二少爷,请容奴才禀报些要紧事儿。”

“嗯,你说!”二少爷侧耳过去。

马千九咬着他的耳朵道:“这王二是个顾兄弟,重情义的汉子,要是让他当了偏院管事,只怕一天到晚帮着这群泥腿子和我们作对。”

二少爷楞了楞:“这有何妨,他要是干得不好,我撤了他就行了。”

马千九苦笑一声,低声道:“我的二少爷啊,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王二的名声在十里八乡都很响亮,人称白水第一条好汉。让他当管事容易,人人服气,但要撤下来就难了,他若振臂一呼,泥腿子们全都拥着他,您若撤他职,总得再另外安排一个新管事吧,到时候泥腿子闹将起来,不听新管事的话,还是听王二的话,也会让您头痛不是?”

二少爷的智商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一番话终究还是听明白了。他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给我个人选吧?”

马千九苦笑道:“老奴是前院管事,对偏院的人不熟悉,这人选还是得二少爷您来拿主意才是。”…,

二少爷对偏院的人也不熟啊,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脑海中灵光一动,想起一个人来,白天齐管事带了两个人来向我汇报县衙门发生的事,当时有个人提出意见说别打县令,抓县令家的奴仆来打,那个人好像还不错,对我恭恭敬敬的,我看着也顺眼儿。对了,我当时还问了他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着?朱……对了,朱八!

二少爷的眼珠子左右一转,大声道:“朱八呢?你在哪里!”

朱元璋心中暗笑,终于……你这傻瓜蛋想到我了。

他一开始让李初九开口,就是不想毛遂自荐显得太急功近利,后来李初九想要推举他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利用马千九这个人。据他刚才短短一段时间的观察,马千九这个人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物,并且一心一意为马家作想,他在场的时候,有人提出让王二当管事,他一定会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朱元璋暗示李初九推荐王二,借马千九的嘴巴,永久地消除了王二上位的可能性。

所有的对手都排除掉之后,就算他什么也不说,李初九也不再推荐他,二少爷终究只能选到他的脑袋上来,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听到二少爷呼唤,朱元璋两步跨到二少爷身前,揖道:“二少爷找我?”

二少爷歪了歪嘴:“我决定了,让你当偏院管事,你给我好好干,管好偏院这帮子泥腿子……”

“朱八哥也好啊!”围观的长工们又嚷嚷了起来,朱元璋悄悄关注着四周,发xiàn

声援他的人还是不如声援王二的多,看来自己的功夫还没有做够,这也难怪,他到来的时间还短,要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超过远近闻名的白水王二的声望,那是痴人说梦。

“我哪行啊?”朱元璋假意道:“王二哥才是最好的。”

“我说行就行!”二少爷已经十分不耐烦了,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定了,半夜三更被吵起来处理些破事儿,真是烦死人了,回屋……那个,马管事,朱八当上偏院管事之后要注意些什么,就由你告sù

朱八吧。”

马千九赶紧行了个礼道:“是!”他对朱八这个人缺乏了解,但看他走路时沉稳不乱,动作表情都透出一股子老练与成熟,被任命成管事时又推拒了一下,似乎是个懂得分寸的人,也就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了。

四个打灯笼的家丁拥着二少爷回屋,那个扎了双马尾的小丫鬟还在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衣服,二少爷笑道:“还整什么?回屋你就要帮少爷再脱掉,麻烦不?”

那小丫鬟赶紧松了手,垂着头跟在后面,一行人慢吞吞地去了。

围观在杀人现场的长工短工家丁们发xiàn

没什么事儿可看了,也哄了一声,开始向着自己的屋子里退去。黑暗里许多盏灯笼拖成几条线,在田梗上四散开去。

朱元璋对着王二抱了抱拳,叹道:“王二哥,兄弟本来想推举你当管事,可是二少爷他……”

王二倒是满不在乎,呵呵笑道:“管事什么的我可不在乎,似我这容易得罪人的脾气,也当不了什么管事。我先把杨超这厮拎回去关在柴房里,明儿个一大早就送他去见官。”

“你可不能因为兄弟当了管事就不把兄弟当成一家人了,以后还得提携兄弟几把。”朱元璋把姿态放低,认认真真地道。…,

王二豪笑了起来:“说什么呢!我的拳法都是跟着你学的,我能把你当外人么?”他把杨超往手里一提,随便又踢了一脚,骂道:“姓齐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也就杀了。但你出卖咱们自家兄弟就不对了,今晚老子不好好修理你一顿。”

他一边踢骂杨超,一边拖着齐管事的尸体向着偏院的柴房去了,明天开堂审案时,齐管事的尸体要呈送到公堂上,所以现在还不能入土。杨超吱吱唔唔,带着呛血声的呜咽声越来越远,不久之后终于沉寂。

这时围观的人都散尽了,马千九对着朱八招了招道:“朱兄弟,借一步说话!”既然两人同为管事了,马千九对他的称呼也就变成“兄弟”了,这转变真是不可谓不快。当然,马千九的身份可不是一个偏院管事比得上的,他只是借这个态度表示友好。

朱元璋微微笑了笑:“不敢当,马管事有事只管吩咐。”

“我现在就来告sù

你偏院管事要管些什么事。”马千九领着朱云向齐管事的小院儿走去,边走边讲道:“你平时的工作,主要是监督长工和短工们有没有把活儿干好。我每个月会从前院拨一批款子和粮食给你,你用这些东西给长工短工们安排饭食。”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他天天看到齐管事在做,也看得熟悉了。

马千九继xù

道:“另外,凡是来投寄在咱们家的乡农,也由偏院管理,你要带他们去办理户籍,签写卖身契。”

朱元璋又点了点头,也就是“诡寄”过来的人也归他管,其实他大至知dào

,偏院就是专门负责农事的,前院则是负责商事的。至于内院,主要是负责老爷、少爷、小姐、夫人等人的生活起居,马家这三个大院的职责是非常分明的。

马千九和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齐管事独居的小院。齐管事今年已有四十几岁,却还没有娶媳妇,也没有儿女,所以这个小院子是他一个人住的,如今他死掉了,这院子都不用清,直接就可以让朱元璋住进来。

两人走进小屋,自有随行的家丁点亮油灯,马千九从齐管事的书房里翻出几个账簿,随手扔在桌子上,对着朱元璋问道:“你识字么?会算术不?”

“识字!会算!”

“咦?”马千九大吃一惊,他随口问一句识不识字,原本也没打算得到满yì

的回答,还打算从前院调账房先生来帮他归归账,没想到朱元璋居然说识得,这一下顿时让他另眼相看。

乡下地方识字可不容易,普通的乡民别说识字,连识数都有困难,朱八居然说他识字,这实在是让马千九感觉到匪夷所思。

十九、细致的人

朱元璋上辈子虽然也是个放牛娃,却是一个自强不息的放牛娃,虽然没有读书识字的家庭条件,却凭借着决心和毅力,自学成才,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懂得写诗呢。流传后世的《愤题和尚诘问》里就有一首朱元璋写的诗: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深圳市,只顾哓哓问姓名。

再说算数!他曾经掌握一个庞大的帝国,事必躬亲,每一份奏章都亲自批阅。在反贪污的战斗中,他曾经亲手计算过不知dào

多少本账簿,把那些妄图瞒骗他的贪官污吏杀了个尸横遍野。一个乡绅家偏院的账簿,在他看来完全是一件小事儿。

“真能识字算数?你可别骗我,账簿就在这里,你做给我看看。”马千九沉声道。

朱元璋从书房里拿出一个算盘,在桌边稳稳地坐下,借着油灯翻看账簿,左手翻书,右手敲打算盘,他的右手拨拉得飞快,一块算盘用得纯熟无比,不消一会儿,就将齐管事留下来的账簿比对了一番,结束之后,又提起笔来,准bèi

在账簿的最后一页题字:“阅毕!”

刚提起笔,他的心念一动,不对……我又不在是批阅奏章,写什么阅毕?而且我不能随意题字,上一辈子练出来的书法,龙飞凤舞,充满霸气,如果写在纸上,将会力透纸背,金戈铁马之气掩都掩不住,恐怕引起马千九的怀疑。

他轻咳一声,决定在这里藏个拙,于是不好意思地笑道:“马管事,我虽然会写字,但是写得十分难看,而且识的字也不多,这地方我该怎么落笔?”

马千九心中一松,打消了怀疑,笑道:“你就写个‘此处交割’就行了!”

朱元璋道了声谢,故yì

用不正确的握笔姿势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地写道:“此处交割……今后由朱八负责……”就算写字写得再好的人,只要握笔姿势不对,也写不出平时得yì

的书法,朱元璋这一排字写得歪歪扭扭,难看之极,这才比较符合了他一个放牛娃的身份。

不过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在马千九看来,也是十分难得了,他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笑道:“你是怎么学会的写字算数?”

“放牛的时候……无聊,就随便学了些。”朱元璋随口说道。

马千九微笑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朱元璋的肩膀两下:“小伙子不错,挺好的!我看你挺顺眼。”这话倒是真心的,今天朱八出现之后,一直低调不扎眼,但做起事来却沉稳练达,显示出一股从容不迫,这种人谁看也会顺眼。

“对了,你对二少爷派人打澄城张氏的事儿,怎么看?”马千九突然问道。

这话如果换了二少爷来问,朱元璋的答案一定是: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打出马家的面子来。但是换了处事比较稳重的马千九来问,朱元璋的回答却截然不同,他想了想,低声道:“我这做下人的,本不该说二少爷的闲话,但这事儿我觉得二少爷做得不对,咱们马家虽然财大气粗,但老爷已经致仕了。这致仕的官儿,就不再是官,而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家不应该和澄城张氏斗下去,应该想法搞好关系才对。比如这次的‘诡寄’,就因为和澄城张氏搞糟了关系而办不成,平白无故损失了百亩良田,依我看,澄城张氏不会就此收手,还会对咱们家使绊子,咱们现在应该赶紧备好厚礼,送上张氏的门去。”…,

马千九点了点头:“你这小伙子真是深得我心啊,你说,咱这做下人的如果想劝谏二少爷,该用什么办法最好?”

朱元璋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你可考不了我,他装出苦思了半天的样子,开口道:“劝不了……二少爷不是咱们这些下人有资格劝的,当务之急,应该派忠心的家丁,快马加鞭赶去西安府,请回大少爷来主持这件事儿,才能有转机,不然咱们家与澄城张氏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直到不可收拾才悔之晚矣。”

这句话说得马千九蓦然一醒,他一直在苦思用什么办法劝止胡作非为又不干正事儿的二少爷,但是试了许多办法都没什么效果,虽然二少爷也比较给他面子,但他终究是个家生奴,不敢对自己的主子指手划脚得太过。听到朱八这一番话,他才幡然醒悟,现在根本不是他这个下人能说话的时候了,必须请回大少爷来,不然二少爷还不知dào

要玩出什么花样呢。

马千九告辞了朱八回到前院,当机立断,连夜写了一封信,将发生在马家大院的事详细地写在了信中,然后派了一个忠心可靠的家生奴才带上信件,连夜打马向西安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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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千九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朱元璋看着自己的新居,嘴角不自禁地轻轻扬起。

管事的小屋一共是三间,客厅、书房,卧室齐备。客厅里只有一张会客用的方桌,别的什么也没有。书房里东西满多,有一张桌子,一个书架,架上还放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经。笔墨纸砚,一应齐备,这些东西都是由前院直接配发的,不需yào

自己花钱买。

卧室里的东西比较简洁,一张大木床,床头有一个小柜子,朱元璋打开柜子,里面有些齐管事的个人物品,还有好大几锭银子,约摸二十两,另外有几吊铜钱,上次齐管事克扣的赏钱应该就在里面。

挨道理来说,这些东西应该属于齐管事的儿女,但齐管事孤然一身,死了之后这些东西居然没人继承。马二少爷为人懒惰,也把这事儿给忘了,结果齐管事的财物全都落在了朱元璋的手上。

朱元璋也懒得去动这些东西,就让它们继xù

留在柜子里,他的眼光放在天下,这区区财物不必挂怀,只要取得天下之后,全天下的财物都是他的。

第二天天刚大亮,朱元璋就起了床,首先打了一趟拳,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走到了偏院门口,站在了齐管事平时站的那个地方。

齐管事站在这里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鄙薄之色,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气,但换了朱元璋站在这里,和颜悦色地一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反而有一种和煦如春风般的爽朗。

长工短工们也起床了,陆陆续续地有人走出院来,对着院门口的朱元璋打招呼:“朱八哥,早……”

“你傻啊,现在要叫朱管事了!”

朱元璋微笑道:“别叫我朱管事,把人都叫生份了,还是叫我朱八吧,我和大伙儿是兄弟,你们叫我管事,那就是故yì

在埋汰我。”

“好,还是叫朱八哥,哈哈!”

“朱八哥今儿起得可真早,哈哈,说笑了,你平时也比我们早出门放牛。”…,

长工短工们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一个依次给他打招呼,一些长工的婆娘也跟着自家男人给朱元璋打招呼,不过女人们的胆子就要小多了,不太敢叫朱八哥,都是恭敬地叫他朱管事。

不一会儿王二拎着杨超走了出来,他要把杨超送到县衙去报案,在他身后还跟着那两个杨超的死党,扛着齐管事的尸体。看到长工们在和朱元璋说笑,他大老远就笑道:“喂,你们这些怠慢家伙,别以为管事换成了朱八兄弟,你们就可以偷懒,谁要是偷懒不干活儿,拖了兄弟们的后腿,我拿钵盂大的拳头打他。”

朱元璋微笑道:“王二哥说得对,咱们兄弟归兄弟,说笑归说笑,但是该干的活儿可不能拉下。王二哥,你辛苦点,帮我招呼一下兄弟们,可别让前院和内院的人说我的闲话,要是我当了管事之后偏院的事儿就运转不灵了,咱兄弟的脸往哪里搁?”

王二大笑道:“成,我帮你盯着!咱偏院没了姓齐的,干活儿只会更卖力。”

朱元璋心中淡淡一笑,豪杰碰上枭雄的结果,总是豪杰为枭雄所用,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王二又笑道:“我先去衙门了,回头县太爷可能要传你去问询昨晚发生的事,你也是证人之一嘛……不过这事儿应该没什么好问询的,我带着这两个怂货一起去,有他们作证,证据确凿,县太爷也未必会传你去问话。”

这时内院那边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小丫鬟,看起来约摸十三四岁,小巧的人儿,最多只到朱八的胸口高,穿着一身精细的丫鬟服,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手上拿着一卷皮尺,远远地看到朱元璋,立即大声叫道:“这位是偏院的新管事朱八吗?”

“我就是,请问姑娘是?”朱元璋随口应道。

那小丫鬟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吐了吐舌头道:“果然被小姐说中了……你穿得真糟。”

嗯?看不起我穿得破烂么?朱元璋心中隐隐不快,但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姑娘究竟是谁?找我何事?”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我叫紫心菜,是三小姐的丫鬟。咱们内院的人昨晚也听到了齐管事被杀死的事儿。三小姐就发话说了,二少爷做事不上心,新管事的衣服鞋袜什么的,他肯定会忘记准bèi

,叫我今天早上过来一趟,帮新上任的管事量量身子,做一身新衣裳……我过来一看,果然嘛,你穿的还是以前做农活时的衣服,这怎么?咱们马家的管事,可不能穿成你这样。”

朱元璋哑然失笑,刚才的不快顿时抛到了九宵云外,这马家三小姐虽然养在深闺无人识,倒也是个细致的人儿。

二十、裁缝衣裳

这个时代是没有衣服店的,店里只卖布,不卖衣服。普通人家都是买几尺布回家,自己裁缝成衣。没有媳妇儿的单身男人,在这方面可就苦了,要做衣服时往往只能请别人的老婆帮个忙,陪不尽的好话和笑脸。做完衣服后剩余的边角布料,也就当作谢礼送给别人,让人家可以做张抹桌布或者手帕一类的玩意儿。

朱元璋一向不在乎穿着打扮,所以升了管事也没往这个方面去想,但是别人居然帮着他想到了,而且还是马家三小姐帮着想到的,实在让他有点意wài

。他还记得昨天夜里,二少爷看着齐管事的尸体时那种看狗一样的冷漠眼神,对于富家公子小姐来说,做下人的和狗也没什么区别,现在三少姐居然想得到给他这么一个下人做套衣服,当真是十分难得。

朱元璋心里一柔,回想起一个人来,那是他的原配夫人,马皇后,她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有一次朱元璋攻打徐寿辉的时候,前线战事吃紧,顾不上后勤军备的管理,马皇后却帮他想到了,她带领军队家属做鞋、做衣裳,送到前线给将士们穿。往事已矣,佳人已逝,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如果马皇后也和自己一样转世投胎,那该有多好……

他不由得对着小丫鬟紫心菜作了个揖,低声道:“麻烦姑娘代替我给三小姐说一声,多谢!”

紫心菜嘻嘻一笑道:“这里人这么多,我在你身上量来量去成什么体统?去你的屋子里量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到管事住的屋子里来。

紫心菜显然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她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朱八哥,你倒真是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管事,一个人就有三间屋子可以住……”

朱元璋淡淡一笑,也不多说。前一世他二十五岁从军,四十岁得天下,一生成就惊世骇俗,名留青史,今世赚到三间房子实在不值得炫耀!他伸展开手臂,示意紫心菜快点来量。

紫心菜红着小脸蛋拉开了皮尺,开始量他的身高、腰围、肩宽、臂长……总之从头到尾必须量个遍,不然衣服是没法做的。她一边量,一边嘻嘻笑道:“朱八哥今年十九岁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大岁数还没讨媳妇儿啊?”紫心菜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倒是懂了这方面的事儿了。

“没钱!”朱元璋随意答道。

“以前是没钱,但是现在当上了管事,就有钱了哦,每个月都月例银子。”紫心菜弹着皮尺边儿,柔柔地笑道:“咱们内院的好几个姐姐对你有意思,让我来帮她们说说嘴。”

原来朱八前些日子的经营不光使他在偏院弄了好名声,这敢打敢拼,为人和善的名声还传到了内院去,弄得内院里一干小丫鬟动了春心。马家内院的丫鬟有大有小,小的有像紫心菜这种十三四岁了,大的则有二十四五岁的老丫鬟,至今没能出得了嫁。

丫鬟也是挺可怜的一群人,她们中长得漂亮的,或者能讨主子欢心的,大抵上会被男主人收入房中,做个通房丫鬟,或者扶为妾室。但这种就是极幸运的了,大多数丫鬟的结局都是嫁给家里的家丁护院,有些连家丁护院都看不上的,慢慢变成老姑娘,过了二十五岁之后,主人家也许会发发善心,将她们许给什么张屠夫、李驼背、王麻子一类找不着女人的邋遢男人,一辈子就这么没了。…,

在这种看不到明天的生活中,丫鬟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若是家里有一个年青俊秀又没成家的家丁护院,就赶紧想法勾搭上手,把自己想法嫁出去。明朝时的女人,远不如后世的人们想象中那么保守,她们中有许多人都是胆量极大,作风极为开放的。例如《水浒传》里的潘金莲,为了勾引西门庆的注意,拿竹竿儿在二楼上使劲扔他……虽然《水浒传》写的是宋朝时的事,但潘金莲的原型却是明朝时的姑娘。

这个例子举在这里可能不太妥当,但很能说明当时的社会风气。

紫心菜来给朱元璋量体裁衣,内院那群大龄丫鬟们就像过节似的,纷纷来请她帮忙搭个桥。

朱元璋倒是没想到,当上个管事居然还给自己惹来了这方面的事儿。他心中并无男女情欲,对女人不感兴趣,正待开口拒绝,突然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似乎不必拒绝?我虽然对女人没兴趣,但我也需yào

儿子来继承我的事业,如果这一世再次当上了皇帝,还得立太子吧?

迟疑了一番之后,朱元璋沉声道:“你让这几个对我有兴趣的姑娘改天来找我吧,如果有看对眼的,我便娶一个过门。”

紫心菜得了他的首肯,也算是帮姐妹们完成了一个心愿,顿时开心起来,笑嘻嘻地帮他量完了身,收起皮尺跑了。朱元璋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中,一转身就忘到了九宵云外。

当天中午,衙门那边传回来了消息,杨超的案子已经定下了,县太爷因为澄城张氏的事和马家起了摩擦,但这种明显的杀人案子,他也没必要在里面搞什么手脚,直接将杨超收了监,判了死罪,把杨超的名单写进了死囚折子,送到京城里等皇帝的批示。

有些人以为,古代判了死罪的犯人直接押到菜市场一刀砍了就行,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其实大明朝所有的死刑犯,都必须交由皇帝批示才能行刑,每年到了秋天,官员们就会呈上一张全国各地犯了死罪的人的名单,由皇帝用朱笔在上面勾名字,勾中的就死定了——秋后问斩。没勾中的,请在牢里静候下次中奖,这个就叫做“勾决”。至于哪些勾得中,哪些勾不中,全凭皇帝陛下心情决定。如果你给大官们使了银子,写死罪折子时故yì

把你的名字漏掉,那么就恭喜你,皇帝永远勾不中你的名字,你可以不用死了。等着改朝换代大赦天下,你就可以从牢里毫发无伤地出来。

总之,杨超完了,齐管事也完了,朱元璋现在稳稳地占据了偏院管事之职。

晚上,朱元璋就吩咐煮饭婆子给长工短工们加餐,其实马家给偏院分拨的粮食是可以让他们吃得更好一点的,可是齐管事从中截走了很大一部份中饱私囊,才使得大伙儿都吃不饱饭,现在换了不贪不拿的朱元璋,偏院的伙食水平顿时上涨了一个层级,原本只有一个窝窝头的长工现在能分到两个,原本只有一碗稀粥的短工,也能多分到一碗。

长工们的肚子问题解决了,对待朱元璋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了起来,淳朴的农民产只盼这样的好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他们在这里混一辈子的饭,朱八给他们当一辈子的管事,那就足够幸福了。

可是朱元璋知dào

,这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了……明年,将是大旱!后年,还是大旱,再后年,后后年,后后后年……全都是大旱!比大旱更可怕的是即将到来的农民大起义,白水王二揭竿而起,然后天下豪杰群起呼应的日子,不远了!…,

该用什么办法来拯救大明?他还暂时没有头绪。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朱元璋每日晨起打拳,然后招呼长工短工们干活,安排伙食,晚上又打一通拳睡觉。紫心菜帮他做好了衣服,一套青布长衫,穿在身上十分合身,看来小丫鬟的针线活儿不错,换了衣服之后的朱元璋精气神儿都显得不错,越发出众。

这些日子里,偶尔会有内院的丫鬟找了个莫名其妙的借口来偏院,东拉西扯,没话找话地和朱元璋聊几句。他也知dào

这些丫鬟是来干嘛的,也有了随便娶一个来给自己生孩子的打算,但来来去去那几张脸没一个合意的,也许是上一世的经lì

使他阅尽了天下美色,这几个平凡的姑娘显然入不了他的法眼。

丫鬟们也感觉到了他的冷淡,知难而退了。过了两天之后,内院里隐隐传来了一些对他不利的言论,据说是丫鬟们回去之后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惊动了三小姐,使得她勃然大怒,这么多好姑娘主动送上朱八的门,他居然不要……他朱八何许人也?当了个偏院管事就了不起了么?他不要咱的丫鬟,咱的丫鬟还不要他呢!

三小姐下了严令:所有的丫鬟都不准去找朱八,看他这大老粗到哪里找媳妇去。

听说了三小姐的命令之后,朱元璋不怒反喜,这样也好,落得耳根子清静,反正上一世娶马皇后时他也是大龄青年了,这一世才十九岁,何必急这个?

二月八日这天中午,朱元璋正在田梗边和几个犁地的长工们拉着家常,突然见到李初九从田梗远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揉了揉眼,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在十几天前,杨超也是这样匆匆跑来,然后大吼大嚷,才有了后面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

只听李初九大声叫道:“出事了,西固村那边出事了……所有的村民都被县太爷抓走了。”

二一、西固村惊变

西固村出事了,原来今早李初九代替朱元璋巡视到西固村的时候,突然跑过来几个大脚婆子,伸手抓着李初九的袖子一阵猛摇,说是一大清早,自家的男人就被白水县令陈观鱼派人来抓走了。问她们县令为什么要抓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大脚婆子见识太短,根本说不出来。

李初九心叫不妙,飞也似的跑回来,见到朱元璋,立即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儿说了出来。

朱元璋默默地听完,面色一沉道:“明白了,你赶紧去内院门口通传一声,让家丁们赶紧叫二少爷来前院。我去前院找马千九大管事,这件事非常严重,必须让二少爷和马管事拿主意。”

李初九略感奇怪地问道:“这事儿怎么和前院扯上关系了?二少爷早就吩咐过,西固村那边出了事,直接打过去就行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打过去可以解决的了,快去吧,别多问。”

李初九去内院通报,朱元璋却急匆匆向着前院而来。

绕到前院的大门口,进士杆又一次出现在了朱元璋的视野前面,他不由得轻轻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这根杆子,心中暗想:这次的事儿只怕不小,也不知dào

这根进士杆能不能护得住马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次看来我得出番力qì

帮马家渡过这个难关才行。

让看守院子的家丁通报之后,朱元璋进了大门,来到了厅堂之上。只见马千九正在堂上,他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拿着几个账簿认真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计算,手指还在账簿上轻轻地点。看到朱元璋进来,他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跑到前院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压低声音道:“今晨,县太爷派人抓走了西固村所有村民!”

对聪明人不需yào

什么事都说得很明白,就这么一句,已经足以吓得马千九全身一震,手上那几本账簿失神滑落,“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但他却完全顾不上去捡,整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醒了过来,皱着眉道:“我在一直在前院管商事,偏院的农事我不太了解,你给我说说,这西固村的村民,是不是都‘诡寄’在咱们家?”

“正是!”

“那事情可就不妙了啊……”马千九的双眉简直要拧在一起了。

“确实非常不妙,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朱元璋揖了一揖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二少爷了,希望他能来主持大局,不然咱们马家很有可能栽在这件事上。”

马千九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翘首盼望着二少爷赶紧来。

等待的时间感觉过得颇慢,马千九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兄弟,你是怎么看这件事?说出来和我印证一下,看看咱们想的是否一样。”

朱元璋轻咳一声,低声道:“上次陈县令挡回了咱家的‘诡寄’,还点明了这件事是澄城张氏的授意,就是给了咱们一个信号,让咱家赶紧和澄城张氏合解,否则还会有后手对付咱们。但是咱们家一直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去向本县的县令示好,又没有去和澄城张氏议和……看来对方感觉受了轻视,又出手了。”

“没错,你的招子倒是挺亮的。”马千九冷哼了一声:“他这次做得也很明白,哪一村的人不抓,偏偏抓了西固村的人,正好上次打架的地方就是西固村。这明显就是在告sù

我们,要算老帐了。”…,

朱元璋低声道:“马管事,上次‘诡寄’不成之后,县令大人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咱们家没有去活动活动,给县令大人送点礼什么的,争取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呢?”

马千九轻叹了一声,伸的指了指内院的方向,低声道:“送礼要花大量的银子,这种事我可做不了主,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少爷能支使银子,他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二少爷为何不愿?”朱元璋奇道。

“好面子呗!”马千九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受不得气,他说县太爷打了齐管事,就是扫了马家的面子,如果咱家还要反过去送礼讨好人家,就是咱家低了头,这事儿应该县太爷给咱们家送礼才对……”

朱元璋默默无言,这二少爷未免也太蠢了。马家不过是个地方豪绅罢了,虽然家里的老爷子曾经当过县令,但毕竟已经人走茶凉,你居然敢靠着老爷子那昨日黄花的身份,和本县的县太爷置气,真是不知轻重的小孩。

“唉,若是大少爷在就好了。”马千九叹息道:“若是大少爷主持着这个家,就不会有上次的打架事件,就算打了架,县太爷那边也能处理得妥妥贴贴的。”

两人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二少爷的身影,正焦急间,跑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对着堂上的两人道:“二少爷午睡正酣,没空来管事儿,叫你们自己拿捏。”

“什么?”马千九顿时跳了起来,一脚蹬在那个传话的家丁身上,怒骂道:“这都什么情况了,二少爷还在午睡?马家已经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家都快要没了。你这杀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盏茶之内,把二少爷叫到这里来议事。”别人怕二少爷,他却不是很怕,毕竟他后面有大少爷撑腰,就算得罪了二少爷,在这个家里也是能混的。

家丁挨了打,却不挪步子,哭丧着脸道:“二少爷睡午觉时被吵醒,也是要打人的……您也打我,二少爷也打我,我不知dào

该挨哪一边的打。”

马千九怒极,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那你挨我的打就行了,我这就亲自去找二少爷。朱八,你也跟我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跟在后面。

马千九抬脚就向内院走去,在前院与内院之间有庭院和回廊相连,长长的回廊中间有一道漂亮的垂花门,古语有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句话里的二门就是指的垂花门,它是前院与内院之间的分隔线,大户人家的女眷,尤其是还没出阁的闺女,是不允许穿过这个门到前院去的,出了这个门就叫做抛头露面,乃是不守妇道的表现。这道门不让女人出,同时也不让男人进,不光外来的男性客人要遵守这个规定,就连自家的男仆也是必须要注意的。

垂花门的左右两边守了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负责看管着内院的入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见到马千九和朱八走过来,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伸手拦道:“马管事、朱管事,你们要进内院去做什么啊?有什么事不妨让我们代为通传一下。”他们虽然拦了人,但是态度还算恭敬,尤其是对着马千九,不敢不敬。

“闪一边去。”马千九怒道:“我有非常紧急的事要找二少爷,迟则生变,哪有时间等你们慢慢通传……咦?不对!我是马家的家生老奴,进出内院随意自如,什么时候被人挡过?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家丁苦笑道:“马管事,咱们也不敢拦你,只是刚才有一个叫李初九的偏院长工跑来通传,说要请二少爷去前院,结果吵醒了二少爷午睡。他大发脾气,下了严令,不论谁来都给挡住,还说……马千九也肯定要来,一并挡住了不准进。”

“什么?”马千九大怒:“这都什么当口了,二少爷还在胡闹。”

旁边的朱元璋心头暗暗好笑,这个二少爷真的是太怠慢了,上一世朱元璋当皇帝时,何等勤政,如果大臣们有急事找他,就算是半夜,他也要起床来批阅奏折,哪会像马家二少家这般无用?

马千九怒道:“让开,你们眼里只有二少爷,就没有大少爷吗?”

那两个家丁没挪步子,丝毫不让地挡在门口,苦笑道:“这……咱们……哪有这胆……只是二少爷的吩咐不可不听……”

朱元璋心中猛然明了,马家的人原来也要分成两个派系,一派是大少爷派系,主要以前院的家丁为主,为首的就是这个前院大管事马千九。另一派就是二少爷派系,以内院的家丁为主,另外偏院的齐管事也是站在二少爷这个派系里的,所以二少爷吩咐齐管事办事。而齐管事暗示说要选个听话的当偏院的新管事,以后可以帮衬,暗里的意思也是想继xù

让偏院站在二少爷这一边。

以前朱元璋身份低微,没注意到这个派系问题,而且大少爷不在府里,这个情形也不明显。直到这次出了事儿,两方开始较劲,他才发xiàn

,刚才那个传话的家丁就是坚定地站在二少爷那边的,所以不愿意帮马千九传话,面前这两个守门的家丁也是一样站在二少爷那边,并不卖马千九的账。

好玩啊!朱元璋心中暗叹,派系真是无处不在啊,当初自己手下也有两大派系,李善长派和刘基派,这两派斗得天翻地覆,文臣武将纷纷站队,专门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劲。没想到一个区区乡绅的家,也存zài

类似的问题,也是在一些诸如传话,守门一类的小事上较劲,你们烦不烦?

我也得选一边站队吧?

朱元璋根本不需yào

想就决定了站在哪边,提起两个拳头,对着守门的家丁一左一右地轰了过去……拳到,人飞,两个家丁捂着胸口,向后跌出一丈开外。

二二、雪中送炭的计策

从朱元璋现阶段对二少爷的了解来看,他完全就是个废物,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冲动、幼稚、愚蠢。而他通过马千九,可以从侧面看出来,大少爷绝对是个精明强干的聪明人,不然手底下不会有马千九这么沉稳的管事。

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来站队,真的不需yào

思考,他一拳就撂倒了两个守门的家丁,算是宣bù

了自己今后将站在大少爷这一边。

“朱八,你打人?”两个家丁躺在地上,脑袋还一楞一楞的。

朱元璋压根懒得理他们,拉了拉马千九:“赶紧找二少爷去。”

两人走进后花园里,朱元璋只觉得眼前一花,景物陡然变了。马家的后花园建得挺不错,东一个圆拱门,西一座小凉亭,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在花圃中蜿蜒而前,显得十分雅致。花院里还有几个水池,可惜池里水位不高,隐隐快要见底了。大旱年间,要维持着这个池子里有水,已经是件难得的事儿,还想水位很高是不可能的,花园里原来种着许多植物,各种花草,但它们都有点缺水,显出一幅气息奄奄的样子。

刚才被朱元璋打倒的两个家丁在背后大声叫喊了起来:“朱八硬闯内院了……大伙儿快来啊……朱八硬闯内院了……”其实硬闯内院也得算上马千九一份,但是家丁们实在是不敢得罪他,就把他的名字给省略了,变得像是朱八一个人在乱来似的。

这几声大喊在宁静的午后花院里远远地扬了开去,向着四面八方弥漫,随后惹起一片惊呼之声,有家丁护院愤nù

地叫道:“偏院管事了不起啊?敢到内院来捣乱?”

有丫鬟的惊呼:“朱八哥来了吗?哎呀,我才睡醒,还没梳洗打扮呢,被他看到会讨厌我的。”

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道:“朱八哥早就拒绝你了,别自作多情……”

接着还有老婆婆的声音道:“三小姐,外面的男人进了内院,您是女眷,应当回避……”

随后是许多细碎的、轻巧的、沉重的、慌乱的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有家丁的、有丫鬟的、还有婆子的……

马千九带着朱元璋在花院里疾走,向着一座独橦小楼跑去,那小楼是木质的,只有一层高,但占地面积不小,看来里面有许多隔间。木料是上好的檀木,漆了深红色和黑色的油漆,窗户上蒙着洁白的窗纸,屋檐下还挂着许多灯笼,不过现在是白天,灯笼并没有点亮。

几个家丁跑过来阻挡,朱元璋也不和他们纠缠,随手一拖一带,将他们扔进了花辅和水池里面。到了小楼前面,马千九心急火撩,加上对二少爷有气,也不通传,走到门口用力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朱元璋自然紧紧跟随在后。

只见二少爷正从床上坐起来,满眼迷蒙之色,原来他也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弄醒了,嘴里嘟哝道:“朱八这杀才真不识趣,在本少爷午睡的时候闯进来,作死吗?”

旁边一张佣人睡的小床上爬起一个扎着双马尾的丫鬟,匆匆忙忙扑到二少爷身边,也顾不上马千九和朱元璋就站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着二少爷穿衣服,扣衣扣。

马千九一个箭步窜到了二少爷的床前,压低声音,急速地道:“二少爷,得罪了。发生大事儿了,今晨县太爷派人来抓起了西固权的所有村民。”…,

“西固村的村民被抓走也算大事?这压根和我们无关嘛!”二少爷还在睡梦之中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嘴里不满地嘟哝。

朱元璋叹了口气,提醒道:“西固村的所有村民,都是‘诡寄’在咱们马家名下的家奴,换句话说,西固村的所有土地,在地契上都是写的咱们马家的名字。”

二少爷歪了歪嘴:“这又怎么了?就算姓陈的县令抓走咱家几个家奴,也没什么了不起吧?大不了打顿板子就放回来,顶破了天就是杀掉,咱们家也没什么大损失。”

“哎呀,我的二少爷啊,你怎么听到这里还迷糊着?”马千九痛心疾首地道:“现在问题非常严重啊,这些村民被抓到衙门里,几个板子一打,还不一五一十地把‘诡寄’的事全部招了出来。‘诡寄’这事儿,虽然大家都在做,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如果从轻了说,就是愿卖愿买,合理合法,毫无罪过。往常规里说,就是巧立明目,逃避税赋,补税罚款。如果往重了说,就是勾结宵小,欺瞒朝廷,抄家灭门。官字两张嘴,判轻还是判重,全在他高兴不高兴。”

二少爷呆了一呆,茫然地道:“我爹也当过官,谁敢拿这种小罪治我马家?”

“唉……人家摆明了要用这招对付马家了,你怎么还呆着……”马千九只觉得满嘴苦涩,急叫道:“二少爷啊,您赶快清醒一下吧,老爷已经致仕多年,在朝中没了人脉……咱们现在与民无异啊。”

马二少爷又呆坐了一小会儿,他的脑袋瓜子常年累月不装正事儿,临到要用,才发xiàn

空荡荡的,半天都运转不过来:“真的有这么严重?”

“就算不会抄家灭门……”马千九苦笑道:“只怕也会让咱们家蒙受不小的损失。”

“那怎么办?”二少爷问道。

马千九真是气得肺都快炸了:“咱们来找您,就是想让您拿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啊?我真是……唉,要是大少爷在家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化解这次危机。”

二少爷茫然道:“我真不知dào

该怎么办,马千九,你不是我哥哥的心腹么?一向诡计多端,你快想办法啊。”

马千九苦笑一声:“老奴哪有什么办法?如果有办法就不会急得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进内院了。”

二少爷又转头看着朱八:“咦?你怎么也在?”赶情这家伙刚才一直就没看到朱八在场,他的眼睛也不知dào

在看些什么:“你好像是叫朱八……嗯……我记得你是个会出主意的,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朱元璋心里还真有一个办法,但是他不想现在就说……

要知dào

智囊这种东西,最大的忌讳就是妙计张口就来。凡是来得太快,太容易的计策,都会很容易被上位者怀疑是否可行!就算计策被采用,而且成功地实施了,上位者也会觉得,这计策来得容易,没费智囊什么脑力,不值得重赏,结果就是轻拿轻放,被人遗忘了功绩。

要做一个好智囊,能被重视的智囊,最好的方法就是故yì

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一直假装冥思苦想,在所有人都拿不出办法的情况下,你突然如同雪中送炭一般献上妙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会让你的上司牢牢地记住你立了多大的功劳。

此时此景,显然不是朱元璋说出自己办法的好时机,他摇了摇头,故yì

道:“我的见识短浅,哪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事儿还是得靠马管事和二少爷拿主意。”…,

二少爷和马千九抱着脑袋死劲想了起来,朱元璋也假装成苦思的样子,和他们一起想。

过了一会儿……

“对了,你们说这样行不?”二少爷突然道:“咱们私自把西固村的地契涂改一番,把那些村民的卖身契也涂改了,做一份假契约,就说那些村民根本不是咱们家的人,姓陈的县令就拿咱们没法子了。”

马千九苦笑道:“二少爷,您这是伪造证件,在咱们和泥腿子打官司时或许管用,但对象是县太爷时,咱们这样做就是把新的违法证据送到他手里,两罪并罚,死得更快。”

“呃……”二少爷默然。

又过了一会儿,马千九一拍脑袋:“要不这样,赶紧备好重礼,送到县太爷府上去,请他高抬贵手,放过咱们这一次。”

“好!”二少爷叫道:“这样做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愁他姓陈的不上勾。”

朱元璋截口道:“只怕不成……咱们有钱,澄城张氏就没钱吗?如果我所料不差,澄城张氏早就先一步送了重礼给县太爷,他才会才咱们家下手,现在送钱上门未必好使,陡然惹来他的嗤笑。”

“咱们送的钱只要比澄城张氏送的多就行了。”二少爷嚷嚷道。

马千九苦笑了一声:“二少爷,朱八说得对,若是上次‘诡寄’不成县太爷并没有下重手,那时候他还在试探咱们,当时送钱还能挽救,现在已经不行了。就算咱们送的钱比张氏多,也要顾及到县太爷的面子问题,要是他收哪家的钱多就临时倒向另一家,那墙头草的称呼只怕跑不掉,他在官场上的面子往哪里搁?县太爷这条路,咱们今后绝对走不通。”

两人又抱着脑袋苦思起来,想了半天都不得其法,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两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马千九,他的气息喘得越来越急了……时间紧迫啊,西固村的村民是大清早被抓去的,从时间上算来,现在他们已经被县太爷审问过了,几个板子一打,官老爷的威势一吓,只怕肚子里长了几条蛔虫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过不了多久,县太爷拿到了切实的证据,就要来找马家的麻烦了……现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可是他偏偏想不到好办法。

朱元璋感觉到时机已到,雪中送炭的机会来了!他压低声音,认真地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不知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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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赠送西固村

朱元璋感觉到时机已到,雪中送炭的机会来了!他压低声音,认真地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不知能不能成。”

马千九和二少爷正想得脑袋都要破了,听到朱元璋说想到办法,两人同时急道:“快说……”

朱元璋沉稳地道:“为今之计,必须壮士断腕,抢在县太爷动咱们家之前,先把西固村的地契送给别人!”

“这……”马千九和二少爷一起迟疑了起来,西固村两百亩田地,全部拿来送人也未免损失太大了,而且,现在送来得及么?

马千九想了想道:“朱八,你这办法也未必可行吧……临到头了才来送西固村,只怕没什么用,别人家也不敢收,而且送了西固村,咱们马家还有东固村,南峁村,县太爷随便在咱们家的产业里再找一个村子,仍然可以用‘诡寄’来制我们……这样做是制标不治本。”

朱元璋微微一笑,认真地道:“没错,如果单纯的把西固村送人,的确是治标不治本,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若是在‘送给谁’这个问题上仔细考量一下,就可以弄出些花样来。”他故yì

把‘送给谁’三个字说得很重,拖着长长的尾音。

二少爷立即傻乎乎地叫道:“送给县太爷!让他自己查自己的诡寄……呃,这不太可能吧。”

马千九则叫道:“送给澄城张氏,让他叫县太爷收手?只怕……人家未必肯收吧。”

朱元璋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两人是不能选的,他们正在磨刀霍霍要宰杀我们,送礼上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我说的是别的人……一个后台够硬,不怕澄城和白水两位县太爷,而且又非常贪婪,送到嘴巴边的肉都往肚子里吞的人。如果咱们把西固村的两百亩地送给这样一个人,他就会为了两百亩地跳出来顶缸,将这次查‘诡寄’的事化解掉。”

听完朱元璋这段话,马千九的脸色顿时一变,是那种惊喜里加几分骇然的大变,他只听了几句,就知dào

此计绝对可行,不但可以将马家的危机化解,而且还可以结一个新的盟友,反顶县太爷和澄城张氏一下,弄得他们十分难受。

这真是连消代打,一石三鸟之计,这个叫朱八的家伙居然在短时间内想得到如此厉害的计策,未免太厉害了点。马千九一时之间被朱八的妙计所震惊,居然忘了接口。

朱元璋对着马千九道:“马管事,我对附近的豪族老爷不太熟悉,请问距离咱们这里比较近,实力又比较强的家族有哪家?”

马千九蓦然惊醒,赶紧向南边一指:“白水衫氏,他的府邸距离咱们马家仅有五里路,快马加鞭,顷刻可至……”

朱元璋点了点头:“那咱们还等啥,二少爷,麻烦你把西固村的地契和村民们的卖身契都拿出来,咱们用最快速度送到白水衫氏那里去。”

二少爷此刻还茫然着呢,他的脑袋瓜子实在不怎么好使,听完了都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嘴里嘟哝道:“搞什么?最后还是要送人?妙计个屁啊。”

马千九哭笑不得地道:“二少爷,麻烦您快点吧,回头老奴会向你解释的。”

二少爷这才起了身,不情不愿地向着马家祖屋跑去,那里是收藏马家的田产、契约一类重yào

文件的地方。以前一直是马家大少爷在掌管,错非大少爷去了西安府,生性懒惰无能的二少爷根本没资格插手。他的双马尾小丫鬟追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叫:“二少爷,慢点,您的衣扣还没扣完,胸膛还敞着呢……”…,

“敞着胸有什么关系?后院里都是自家人……”二少爷含糊不清地道。

“别的人也就罢了,三小姐尚未出阁,要是看到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小丫鬟叫道。

“那有啥?那是我亲妹妹,看到我胸口又乍了?”二少爷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

马千九苦笑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叹道:“二少爷真是……唉……马家交在他手里,真不让人省心,只盼大少爷能快点回来主持大局。对了……朱八,我认识衫氏的老管事,这些契约就由我亲自快马加鞭送过去,你也跟着我一起吧,见见别家的老爷,也算是开开眼界。我看你这个人聪明玲琍,将来必是我马家的顶梁柱,多见些人,多经lì

些事,将来更好地为马家办事儿……”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意去看看,上一世的经lì

,加上在天空中飘浮了几百年当旁观者,他已千帆阅尽,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需yào

再多看多想多听,能够越详细地掌握周围的情况,越有利于他。

不一会儿,二少爷将西固村的地契和卖身契取来了,厚厚的一叠,马千九和朱元璋都没时间细看,随手往怀里一揣,赶紧向院子外面赶去。家丁早已奋好了两匹骏马,候在门口。

马千九翻身上了一匹马,转过头来,对着朱元璋问道:“会骑马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会。”

马千九又是一惊,在这年头,马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一匹好点的马要二十两银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养得起,普通的乡民大多数是不会骑马的,像朱八这**牛娃,若是会慢吞吞的骑牛,倒不奇怪,但会骑马就非常难得了。

“你这一身本事,在哪里学的?”马千九忍不住就问道:“又会识字、又会算账、还会骑马……你若说自己是某个富家少爷,我便信了,你要说自己是个放牛娃,我还真不信。”

朱元璋随口胡说道:“我家本来也是薄有家资的,破败之后投寄到马家……并不是生来就是放牛娃。”

马千九认可了这个解释,这才打消了好奇心。

两人放马向南疾奔,这两匹马都是顶好的马,跑得飞快。先是顺着马家自己修整的黄土路一阵狂奔,不消一会儿就跑上了官道,顺着官道跑了一阵子之后,前方又出现一条岔道,看得出来,这条道不是官道,又是某家士绅自己花钱修的路。宽整的黄土路上撒满了碎石,铺得极为整洁。

“这是白水衫氏自己修的路……”马千九解释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知dào

这年头的富商豪绅,通常都要自掏腰包修一段路,将自家的大门与官道连在一起,不然豪华的马车是没法驶进家门的,多丢面子?

两人顺着衫氏修的路疾奔了一阵,前方的道路边上出现一座祠堂,这座祠堂极尽壮丽庄严,不但朱户雕梁,甚至盖着琉璃黄瓦,几乎就像是一座宫殿。

“嗯?衫氏的家怎么建得像宫殿一样?”朱元璋微微感到好奇。

“那不是衫氏的家……”马千九压低声音,神mì

兮兮地道:“那是九千岁的生祠。”

“九千岁?生祠?”朱元璋猛地一醒,在他庞大的记忆宝库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儿,明末天启年间,有一个大宦官专权,此人名叫魏忠贤,自称九千岁,排除异己,专断国政,以致人们“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继位后,打击惩治阉党,治魏忠贤十大罪,命逮捕法办,自缢而亡,其余党亦被彻底肃清。…,

当时浙江巡抚潘汝祯假借机户恳请,为魏忠贤建了一个生祠在西湖边上,魏忠贤十分高兴,将潘汝祯升为南京刑部尚书,此例一开,兴建生祠立kè

成为风气。全国各地都争先恐后地为魏忠贤建生祠。

出现在朱元璋眼前的这座生祠,毫无疑问就是魏忠贤的生祠了。

朱元璋何等聪明,想通这个环节的一瞬间,立即明白了白水衫氏的靠山是谁,不过他还是假装不明白地向马千九问道:“马管事,这白水衫氏什么来头?”

马千九低声道:“这白水衫氏……乃是官中一个宦官的本家,这个宦官是阉党中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朱元璋点了点头。

马千九继xù

道:“衫氏本来是个破败家族,家里孩子又生得多,居然生了十二个孩子,穷得快过不下去了,衫家老爷就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将家中排行十二的孩子,送进宫去当了太监。”

“这衫十二进了官之后正好调到魏忠贤手底下办事儿……没过几年,魏忠贤凭借着客氏的帮zhù

一举上位,成了九千岁……衫十二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大伙儿畏惧他的权势,不敢直呼他的原名,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三十二公公。”马千九低声道:“三十二公公得势,衫氏也跟着厉害起来,在白水成了一霸,别说县太爷见了衫氏得绕着走,就连西安府的府台大人,也不敢招惹这尊大神……”

朱元璋脸黑如墨,听到这里,激起了他对自己子孙的愤nù

,大明朝的皇帝不争气啊,先后出过许多次大太监专权的事儿,王振、刘瑾、魏忠贤……一个比一个可恶,一个比一个愚蠢,我的大明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衫氏权势虽大,但因为家族曾经败落过,所以掌握的田地不多,对土地极为贪婪,咱们送上一个村庄两百亩地,衫氏一定会吞进去的。”马千九叹道。

二四、挑拨

两人两马,急速地奔过魏忠贤的生祠,朱元璋扫了一眼,发xiàn

这个祠堂附近根本没有人走动,里面也没有人祭拜。魏忠贤在民间的声望并不太好,当初全国各地兴建生祠时,占用了许多民田民房,而且还强迫百姓们尊奉魏忠贤,入祠不拜者处以死刑。这种极端的搞法,不但没有帮魏忠贤带来好名声,反而将他的名声搞得更臭。

魏忠贤在民间的名声不好,还有一部原因来自于他对付东林党。其实朱元璋知dào

,东林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魏忠贤与东林党互掐,充其量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程度,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之分。但是东林党里颇多清流,在民间的名声比较好,所以民间舆论也偏帮着东林党一边,无形中就使得魏忠贤的名声更臭。

过了生祠之后又跑了一阵子,前方出现一个大宅子,平整的黄土路正对着这座大宅的正门,正门极其华丽,三开的大门,上面三个兽头,用了极其鲜艳的色彩,并无普通乡绅士家正门的沉稳气质,反而显出一股暴发户似的气势。门前守了几个穿着棉布衣的家丁,颇有些神采。

马千九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进士杆都没资格立的暴发户,咱们马家要来求这家人帮忙,真是丢了面子。”

朱元璋也不说话,只是斜瞥了一眼马千九。

两人到了门前,翻身下马,马千九走到衫家门边,通报了几句。那家丁刚开始看到两人急匆匆打马而来,面上还有些看不起人的样子。直到马千九通名之后,才肃然起敬,陪笑道:“原来是白水马家的马大管事,以及最近风传的白水第二条好汉朱八哥,您两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

原来衫家距离马家并不远,朱八最近的活跃已经借着长工短工们传到乡民耳中,然后又辐射开来,已经传了几十里范围了。不少乡民茶余饭后,都要把朱八的故事拿来谈论一二,有些人是当作笑话来听,但有些穷人却当成励志故事在听……有一天,俺也能从一个长工摇身一变成为管事,那该有多好?

四乡里的媳妇儿骂自家男人时往往是说:“看你这怂样,咋不学学人家白水朱八,争争气,也当上个管事来让我瞧瞧?”

这种闲话在农村里传得最快,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久,白水第二条好汉朱八哥的故事,就已经响彻十里八乡。

拥有这种名声是件好事,例如《水浒传》里的宋江,就是在江湖中有个好名声,不管他走到哪里,一报名字,别人听了立即倒头就拜,嘴里叫大哥,心里认怂。

马千九和朱元璋在门前等了一会儿,一个老管家迎了出来,带着两人向衫家大院里走,这老管家显然和马千九很熟悉,两人边走边随意说笑,拉扯的都是些陈年旧事。

不一会儿,到了大厅,这衫家的大厅也是极尽华美,朱红的桌子、翠绿的茶壶、披红挂彩的窗帘……色彩比较明艳,与马家的书香世家味儿有些不同,真真是从大门到大厅都充满了暴发户的味道。

一个穿着丝绸大褂的中年人坐在大厅上,面容整肃,马千九悄悄给朱元璋介shào

道:“这个就是衫家现在的族长,衫大!别看他满脸严肃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屁本事没有,要不是靠着衫十二当了公公,他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泥坑里玩儿呢。”…,

朱元璋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从马千九里话里能听出来传统的士绅家族对宦官家族的那种来自骨子里的不屑,马千九仅是一个老奴罢了,居然也看不起别人的家主……

“马管事,你来找我有啥事啊?”衫大满脸嘲笑似的神色:“你们马家从来不上咱家窜门,我还以为,咱衫家入不了你马家的法眼呢。这有进士杆的和没有进士杆的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

马千九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拱手道:“衫老爷说笑了,咱马家这不就是窜门来了吗?今天我是奉咱家少爷之命,来给衫老爷送礼的。”

“送礼?”衫大精神一振,眼中顿时射出一抹喜色:“什么礼?”

暴发户果然就是暴发户,一听送礼,就变成这样……朱元璋心里暗暗摇头,难怪你衫家要被人看不起,光是这份气度,可就差得远了。

马千九伸手入怀,摸出一大叠地契和卖身契,笑道:“这是西固村的地契和村民们的卖身契,合共两百多亩地,四十几户人家,二少爷叫我一次性全部送给衫老爷,希望咱们两家以后能多亲近亲近。”

“两百亩啊……”衫大真是喜从天降,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衫家虽然靠着衫十二入官当太监走红,在宫中捞回来许多钱,但毕竟底子薄,空有财富却没有什么田产,比起那些几代为官的士绅来说,势力要小得多。中国人最重的就是田地,有再多的钱,没有田产也觉得心里不塌实,衫大一直想多弄点田地,给子孙后代们留个根儿。现在有人给他送上两百亩地,当真是乐坏了。

他激动地道:“全送给我?当真是送给我?”

马千九点了点头:“当然,您要觉得我说笑话,咱们现在就签写一份转赠的契约吧。”

衫大高兴得上窜下跳,挥手道:“来人啊,拿文房四宝来。”

衫家的家丁送上笔墨纸砚,马千九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兹有西固村良田两百余亩,原为白水马氏所有,现自愿转赠于白水衫氏,立此契为据,不得反悔……”

写完之后,他画了个丫,又从怀里摸出一枚印,原来是二少爷的印鉴,沾了点朱泥,“啪嗒”盖了一个鲜红色的大印上去。

衫大喜不自胜,赶紧也凑了过来,拿出自己的印鉴,正沾着朱泥,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说这人聪明嘛,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要说他笨,他却偏偏在盖印之前想到了,手一抖,将印收了回去,沉声道:“不对啊,凭白无dí

跑来送我两百亩地,这其中有问题!你们有什么事要求我?”

“哎!”马千九被他问得一楞,一时半会接不上口,总不能直说,我们要推你出去和县令打擂台吧?

这时朱元璋突然向前一步,伸手在马千九背上一拍,表示交给他来处理,然后他才低声道:“衫老爷,您真是慧眼如炬,咱们马家这次上门送礼,确实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说得不好,这田地我不能要。”衫大的声音开始转冷。

朱元璋压低声音道:“咱们马家得到一个消息,这白水县令陈观鱼,乃是东林党的人……”

“什么?”衫大吃了一惊:“县太爷是东林党?”

不光衫大吃了一惊,马千九也大吃一惊:朱八这是要干什么?这样胡说八道能成吗?马千九赶紧捏了捏朱元璋的手,示意他不要胡说。朱元璋却反捏了一下,让他安静听着。…,

衫家帮魏忠贤立了生祠,乃是坚定的阉党中人,而阉党的人,最恨的就是东林党,他立即问道:“有何证据?”

朱元璋认真地道:“衫老爷可曾读过《兴革条例工属》这本书?”

衫大虽然不学无术,但这本书倒是勉强知dào

,他好奇地道:“听说过,这本书是海瑞写的,你提起这本书做啥?”

朱元璋沉声道:“海瑞是有名的清流,以两袖清风著称。东林党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一向把海瑞大人挂在嘴边,当作自己的榜样……前几天,县太爷突然把几个打算‘诡寄’到咱们马家的乡民给顶了回来,当堂宣读了《兴革条例工属》这本书里的几句话:本县诡寄女户奩田等项,悉行禁革,俱不准冒免。”

朱元璋嘿嘿笑道:“您听听,这分明就是东林党人说话的调调。”

衫大一听这话,顿时大恼:“是啊,‘诡寄’这种事,由来已久,谁会没事吃饱撑着来管?只有东林党那群混球,一天到晚就摆着一副正义者的嘴脸,这个说不对,那个说不对,好似天下除了东林党,别的人都是贪官污吏,横行不法之辈,其实他们这些混球做的混球事也不少。”

朱元璋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县太爷当堂把这几句话一读,以后咱们县的乡民谁还敢‘诡寄’?咱们马家收不到新的田地不打紧,反正咱们马家的田地已经不少了,但是对于衫家来说……”

他故yì

在这里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衫大一拍桌子:“他妈的,咱衫家本来就没多少田地,还盼着多点乡民来‘诡寄’在咱家,他陈观鱼是要干嘛?断咱们家的根子吗?”

朱元璋微微一笑,他知dào

衫大已经上勾了,在大明朝,任何事一旦牵涉到党争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对啊错,东林党赞成的阉党一律反对,东林党反对的阉党一律赞成。阉党说的一切东林党都说是错的,阉党如果什么也不说,东林党也会说阉党是尸位素餐。

现在导火索已经成功点燃……接下来的事已经不关他的事,朱元璋拉了拉马千九的衣角,示意了一下,马千九会意,赶紧对着衫大拱了拱手道:“衫老爷,咱们这就回去了,西固村的地契……”

衫大冷哼一声,手中的印鉴“啪”地一声盖到了契约上:“这契约我收了,我倒要看看,东林党的人怎么来治我衫家的‘诡寄’。”

二五、走,进衙门去

办完了地契的交接手续,马千九和朱元璋告辞出了衫家,两人赶紧快马加鞭赶回去。

一出衫家的门,马千九就再也忍不住了,急道:“朱八,陈县令真的是东林党的人?你说的话可有根据?”

“没有……”朱元璋笑着耸了耸肩:“我不知dào

陈县令是不是东林党的人,仔细想来,应该不是吧。现在魏忠贤正在迫害东林党,满朝东林党人都在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这个陈县令既然一直活得好好的,证明他和东林党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马千九大奇。

朱元璋微笑道:“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挑拨衫家和县太爷做对的方法,别的方法都没有这样做的效果好。”

马千九沉呤了一阵之后道:“可是……陈县令不是东林党的事,终究有搞清楚的一天,到时候衫家不会恨上咱们家吗?”

朱元璋心中暗想,今年已经是天启七年,天启帝就快死了,崇祯帝还有几个月就要登基,魏忠贤垮台已经定局,阉党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衫家接下来的日子难过得很,得罪了衫家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种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他只能淡淡地道:“衫家对付陈县令的时候,不可能把‘你是东林党’这种话挂在嘴边,我敢肯定,陈县令中了招还蒙在鼓里,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衫家。他们之间要解开误会是很困难的,咱们不用担心。”

马千九心里还有点不塌实,但是他看到朱八满脸都是淡定从容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就觉得他说的话是可信的,没有怀疑的必要。

接下来的路上,他一边骑马,一边仔细回想朱八今天说过的话,蓦然惊觉,朱八这个人,真的不简单啊,他似乎对阉党和东林党的事也有几分熟悉,而自己这个见过不少世面的大管事,根本搞不太清楚朝堂上那些个事儿。

例如阉党和东林党之争,马千九仅仅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几个段子,好像是三年前吧,发生过一个什么杨涟案,有几个人被杀掉,但是这些朝堂上的大事,他一个乡下农家大院的管事听了也就忘了,完全没往心里去,这朱八怎么比我搞得还清楚?难道……他真的是个落拓家族的孩子?

这时代的人很奇怪,他们不会尊敬一夜而富的暴发户家族,却会尊敬一夜而贫的落拓家族,因为人们认为,一夜暴富的家族缺乏底蕴,没有学问。而落拓家族里的少爷,却是书香门弟遭了难,这种人都是有学问的,值得尊敬。归根到底,这种想法来自于人们尊敬读书人。

马千九刚才对衫家的人满脸不屑,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连进士杆都没资格立”,但现在看着朱八的神色,却隐隐多了一丝敬意出来,仿佛他是当朝宰相的落难儿子一般。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马府,只见府前正在热闹着。

就在马家的进士杆下,站了一群衙役,朱元璋不动声色地数了数,十二个,这些衙役腰间挂着铁尺、背上背着哨棍、屁股上还有镣铐在晃一晃的,不过他们并没有把家伙拿在手上,而是双手空空地站着。

在这群衙役的对面,站了两三排马府的家丁,起码四十五人,全是青衣小帽的装束,这些家丁把武器拿在手上,有拿竹矛的,有拿哨棍的,还有提朴刀的……一幅如临大敌之势。…,

在这两堆人的周围,围着许多长工、短工,附近的乡民,看热闹的比正主儿还要多。

为首一个衙役正在对着家丁们苦笑道:“各位兄弟,咱们只是奉县尊大人之命,来请贵府少爷去衙门问几句话,你们何必摆出这个架势?”这年头做衙役很威风,可以随意欺压良民,但对上富家士绅,这些衙役也不敢嚣张,连武器都不敢拿到手上,只敢好言相劝。

这群家丁却不卖衙役的账,冷哼道:“咱们家少爷说了,陈观鱼那厮惯会屈打成招,他要咱们少爷去衙门定然不安好心,咱们不去!”

“大胆,县尊大人的名字是你们乱叫得的?”一名衙役怒道。

那家丁被衙役一喝,有点怂,缩到了同伴后面,但还是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家少爷说的,你敢对着我家少爷吼大胆么?”

这句话一出来,那衙役也有点怂,他还没胆子得罪有“进士杆”的家族的少爷,于是他也向着同僚的背后缩了缩,阴阳怪气地道:“你家少爷有胆,就到衙门里和县尊大人说去。”

这句话一出口,家丁这边再次怂了……

马千九和朱八这时已经快马到了近前,两人一起翻身下马。马千九也不理会那些衙役,直接分开人群就钻进了马府里,朱八紧随在后。

两人径直到了前院大厅,只见二少爷正焦急地在大厅里踱着步子,他这人又笨又冲动,临事又缺乏应变能力,衙门一派人来拿他,他就慌了手脚,不知dào

该怎么办,只好撒泼赖在家里不出去。幸好衙役们惧马家三分,不然他早就被衙役们强冲进来给抓走了。

这时见到马千九和朱八回来,二少爷立即大喜道:“事办好了吗?”

马千九点了点头道:“办好了,多亏了朱八,衫家那边已经打点好,咱们现在可以去衙门了。”

“喂,我去了衙门可别走不出来。”二少爷也有点怕了。

“放心,应该没有问题,衫家的人只要一出面,陈观鱼那厮保准吓破胆。”朱元璋很认真地道:“阉党权势滔天,别说陈观鱼只是区区白水县令,就算他是陕西巡抚,也不敢和阉党硬来。”

二少爷听了这句话,顿时大喜:“好,那我就去衙门,来人啊,本少爷要出门了,快备轿。”

前院里人影奔走起来,四名家丁抬了一顶黑色的小轿子过来放在厅堂门口,二少爷大摇大摆地钻进了进去,四名家丁“嗨哟”了一声,抬起轿子,穿堂出门,马千九和朱八步行跟在后面。

轿子出了马家正门,家丁们看到二少爷的轿子出来了,知dào

已经不必守门,哄然散开。二少爷的轿子径直走到衙役们中间,他从轿中伸出头来,用有一丝丝颤抖的声音道:“去衙门,我倒要看看陈观鱼要找我什么麻烦……”这话虽然说得硬,无奈说话时的语气有点怂,暴露了二少爷心里的畏惧。

朱元璋暗暗摇头,真是各方面都不成器的二少爷啊!一年后,白水王二揭竿起义,不知dào

你这位二少爷会是何等下场。

好不容易请动了马家少爷,衙役们也松了口气,赶紧把轿子护住,向着县城行去。在他们的外围,几十名马家的家丁又将他们团团围住,诺大一群人走在路上,十分扎眼。好事的村民全都跑来围观,又围在马家的家丁外面,层层叠叠,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上百人之多。…,

这群人越走越多,走进县城的大门的时候,人数已达六七百,走到衙门广场上时,已有千人之多。四周都是人头涌动,喧闹声隔了三条街也能听到。

人群们议论纷纷,都想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有好事者凭借着一点蛛丝马迹,猜测起来:“看见了没?衙役们拿来的是马家少爷。”

“马家?有进士杆的那家?衙役们敢上门拿人?”

“你没看人家好好地坐着轿么?这是请来的,不是拿来的!”

“你猜猜,为啥要请马家的人来?”

“这还用猜?今早县太爷拿了一干‘诡寄’的刁民来,打了一上午的板子,听说有十几个屁股开了花,这一干刁民据说都是‘诡寄’在马家的。县太爷这是要整治‘诡寄’之风,正好在收春赋,也许是想多收点税赋吧。”

“原来是这事啊!我可没听说过咱们的县太爷要管‘诡寄’这档子事儿,他不是一向睁之眼闭之眼吗?”

“谁知dào

这贪官在搞什么名堂?反正狗咬狗,一嘴毛,两边都不是好人。”

“我倒是听说马家不全是坏人啊……”

“哦,这个倒是,马家有两条好汉,一个是王二,一个是朱八,看在他们的面上,我倒希望马家能赢这场官司……”

“嘘……小声点……”

围观群众们议论纷纷,二少爷的轿子已经抬到了衙门前面,这轿子就没法继xù

向前抬了,二少爷鼓起胆子,从轿子里走出来,他想要装出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惜下轿就看到旁边的皮场庙(剥人皮的地方),腿肚子顿时打了个闪。

幸好走在他背后的朱八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伸手将他一扶,嘴里道:“二少爷,小心脚下有块石头。”

二少爷对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朱八是玲琍人啊,要是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软倒在地,这名声可就全完了,看在你这一扶的份上,打了我亲信家丁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哼哼道:“走,进衙门去!”

二六、顾宪成的名言

走进衙门大堂,只见两排衙役分列左右,县令陈观鱼高坐在堂上,头上悬挂着“正大光明”的牌匾,他这个人的面相是很好的,国字脸,三缕长须,满脸都是正气。如果不知dào

他底细的人,乍眼一看还会以为他是一个好官。

实jì

上这家伙为人真不咋样,该贪的都要贪,不该贪的也要伸手,对百姓凶狠苛刻,上次朱元璋来衙门时,就看他在“坐堂比粮”,把几个交不出税赋的百姓用板子伺候。

二少爷进了大堂,腿肚子还有点闪,马千九和朱元璋一左一右扶着他。

马千九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年轻的时候常常跟着大少爷东奔西走,见过不少大人物,就连西安府的知府大人,他也曾见过,所以进了县衙门一点也不怕,走得稳稳的。他斜眼看到朱八也走得四平八稳,而且扶着二少爷的那只手非常沉稳有力,心里不觉有些诧异,这朱八也真是个角色,普通人上了知县大堂,只怕比二少爷还要不堪些,他这放牛娃却如果镇定,真是有些门道。

走到堂中站定,陈县令嘿地一声笑,将手里的惊堂木一拍:“大胆,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二少爷楞了楞,他没有功名在身,在这种情况下是应该要跪的,这时方才觉得,以前应该好好读书,如果有个功名,这种时候就不会被别人羞辱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像他这种懒惰的人,就算发誓好好读书,第二天就把誓言全忘了。

犹豫再三之后,二少爷还是跪了下来。马千九也缓缓跪下,他有点担心朱八肯不肯跪,从这两天的相处里,他隐隐发xiàn

,朱八骨子里似乎有一股傲气,如果这时候他不肯跪,可就麻烦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朱八也缓缓地跪了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傲气,马千九这才松了口气。

上一世的朱元璋虽然坐拥天下,但在他坐上皇帝的宝座之前,却曾经一无所有,在烂泥地里挣扎过、在臭水沟里求存过、在乱尸堆中爬行过、甚至有一次战败时,还是他的马皇后背着他逃跑……他没有拉不下来的面子,当形势需yào

时,他可以向任何人跪,但他跪着的时候,骨子里仍然是一个王者,并无屈服之意。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陈县令冷笑着道:“马智彬,你可知dào

我今天为何传你上堂?”

马智彬就是二少爷,他正要说知dào

,背后的朱元璋轻轻捅了他一下,他蓦然一醒,赶紧道:“不知dào

!本少爷根本无罪,县尊大人把我传来,不知所为何事?”

“大胆!”陈县令又猛拍了一记惊堂木,震得大堂里嗡嗡作响,这惊堂木的作用,就是故yì

制造出巨大的声响,用来震摄刁民,使之畏惧官老爷的威势。

二少爷为人蠢笨,缺少心机,被这两下惊堂木震了震,脸色略有点发白。

“传西固村刁民!”陈县令大声道。

一声令下,大堂的侧门开了,几个衙役用绳子牵着一溜儿的农民走了进来,大约三四十人,朱元璋对这些人有点眼熟,上次去西固村打架时,他还见过其中几人。这些农民已经被上过刑了,屁股都被打得高高肿起,脑袋低垂,身体畏畏缩缩,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走到堂中,三四十人一起跪下,哗啦啦一片。

衙门大堂外的院子里,挤了许多百姓在观看审案,看到这群乡民出来,立即有些妇人的哭喊声传来,原来是西固村的女人们,她们已经在堂外等了很久了,只盼能早点放她们的男人回去。…,

这群人跪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二少爷一眼,也没人敢看马千九,倒是其中有两个人偷偷看了几眼朱元璋,眼神中满是歉疚之意,他们显然是出卖了马家,但并没有感觉对不起二少爷,只觉得连累了朱八哥上堂,有些过意不去。

他们“诡寄”到马家之后,虽然上缴的孝敬钱比给官府交税赋要轻一些,但仍然是一笔沉重的负担,马家照样会用各种方儿来苛待他们,所以他们对马家的恨意不会比对官府小,直到最近朱八当了偏院管事,负责马家所有的农事,才对这些人放宽了一些管束。有人交不起给马家的孝敬钱,朱八也不会像以前的齐管事那样把人拖出去痛打,而是容许他们稍缓几天。

陈县令冷哼道:“西固村刁民们……本官且来问你们,你们的田产还在自己名下吗?”

“不在!”西固村的村民们齐声道:“已经赠送给了别人。”

“你们还是普通农户吗?”

“不在!”村民们答道:“已经卖身,乃是奴仆。”

陈县令嘿嘿冷笑道:“好好的田地,为何赠与他人?好好的农民,为何卖身为奴?为何卖身卖地之后,你们还是住在西固村耕种田地?给我一一招来。”

村民们不答!

陈县令“啪”地一拍惊堂木,冷笑道:“你们做的,分明就是‘诡寄’,将自己的田地伪报在他人名下,借以逃避赋役,你们这群刁民,这是在坑害朝廷的利益,乃是欺君之罪。”

其实在朱元璋他们来之前,这群村民已经被陈县令痛打过一顿,该问的都问过了,现在只是再走一遍过场,这群乡民被问到这里,已经知dào

要到摊牌的时候,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等着陈县令问出那最关键的一句。

陈县令嘿嘿笑道:“欺群之罪,原本是要诛九族的,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得,本官也无嗜杀之心。念在你们不过是些蠢笨乡民,不懂什么叫‘诡寄’,肯定是受了奸人蒙蔽,现在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指出教唆之人,并且坦白说出你们的田产是‘诡寄’到了哪一家,我就从宽发落。”

村民们将头一抬,三四十道目光刷刷刷全都集中到了二少爷身上,无数双手抬了起来,就想向着二少爷身上指……

就在这时,一直跪着没出声的朱元璋突然开口了,他大声道:“县尊大人,‘诡寄’之事,已是数百年之陋习,自本朝中期便流行于天下,以前没人管,现在也没什么人管,为何您今天非要来管这事儿呢?”

他这句话故yì

找准了县令闭口,所有人静等着西固村的乡民们说话的这个机会,场面本来就非常安静,落针可闻,他又说得十分大声,声音远远地扬了开去,堂外所有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下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西固村的女人们听了这话,立即哭喊起来:“对啊……别的人‘诡寄’都没事,咱们西固村招谁惹谁了?为何偏偏要抓我家男人?”

堂外站的百姓中也有不少是诡寄在了马家、张家、李家、衫家等豪族的,也立即起哄了起来:“蒲城*县不管、澄城*县不管、米脂*县也不管,为何咱们白水*县非要管‘诡寄’的事?”

虽然叫嚷不要查“诡寄”的人很多,但大多数百姓是没有“诡寄”的普通百姓,于是普通百姓也叫嚷了起来:“诡寄本来就不对嘛,就该查。”…,

“就是,你们诡寄还有理了?”

“县尊大人虽然平时不干正事儿,但这次的事做得还是对的。”

“我也支持县尊大人查诡寄!”

“奇怪啊,陈观鱼这是要从陈拨皮变成陈青天了吗?”

“县尊大人,咱们支持你!查诡寄!”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朱元璋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我所料,百姓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在这种群情汹涌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官员总是要维护自己的名声的,被人称为“青天”,总是比被人称为“拨皮”要好,这是人心的弱点,就算世界上最贪的贪官,在这种时候也会飘飘然起来,陈观鱼就要上钩了……

不出朱元璋所料,陈观鱼听着外面的的喧闹声,心中十分得yì

,支持他查诡寄的百姓明显比反对的要多,这一次不光可以收拾马氏,还可以给自己搏个好名声。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清官了。

堂下的朱元璋居然低声吟诵起什么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使得堂外的百姓听不到,但陈观鱼和一干衙役都听得很清楚。他吟诵的是一句非常慷慨激昂的话:“当京官不忠心事主,当地方官不志在民生,隐求乡里不讲正义,不配称为君子。”

由于群情激愤,场面混乱,陈观鱼听朱元璋念了这几句,也没时间细想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段话说得很好,很有正义的派儿。他正愁缺几句充场面的话,赶紧记在脑中,然后对着外面的百姓大声道:“大家别吵了,本官已经决定了,肃查诡寄,扫尽奸邪。当京官不忠心事主,当地方官不志在民生,隐求乡里不讲正义,不配称为君子。”

这几句话说起来当真是气势不凡,立即使得外面的百姓传出一片喝采声……

朱元璋心里长叹了一声:笨蛋县令,你知dào

这句话的出处吗?这是东林党人顾宪成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这顾宪成嘛,号称东林八君子之一,乃是东林党中的首领人物。你被我忽悠着念叨了一句他的名言,如果衫家这时候还不出来收拾你……我就不姓朱!

二七、堂前逆转

陈观鱼念叨了一句顾宪成的名言,心里得yì

非凡。

正在此时,衙门外围观的人群突然向两边一分,一群衣着光鲜,神情凶狠的家丁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中间护着一个穿丝绸大褂,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暴发户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衫家的族长,衫大。

衫大其实早就来了,一直混在外面的人群里,但他也没急着出来,想先看看这次的事情水深水浅,再观察一下陈观鱼究竟是什么态度。

此时正是朝堂上党争激烈,东林党人最艰难的时刻,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正在朝里朝外,从各个方面打击东林党人。魏忠贤甚至制作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将东林党的重yào

人员全部收录在册,还给他们取了类似《水浒传》里一百零八将的绰号,企图一网打尽。东林党人看似节节败退,其实也借着清流和民间舆论抹黑魏忠贤,拼命反击。双方斗得火热,阉党中人一旦看到东林党人,立即就像狼一样狠狠地扑上去……

当然,党争的主要地点,还是在京城或者一些大城市,像白水*县这种小地方,远离党争中心,这里的人就不太上心,例如陈观鱼就没怎么在意党争的事,感觉离自己很远,不需yào

在乎。所以听到顾宪成的话也没反应过来,随口就说了。

他随口说,衫大却不是随耳听!一听到顾宪成的名言,他再也坐不住了,示意家丁,从人群里刷地一下挤了出来。人还没到堂上,衫大的声音就先到了:“哟!是谁要查咱衫家的‘诡寄’?”

“吓?”坐在堂上的陈县令脑门一堵,有点不太明白,我什么时候查衫家了?这衫家的老大是个废物,但是衫十二在官里当差,乃是九千岁魏忠贤麾下的一条忠犬,权势滔天,他吃饱撑着没事儿去查衫家?

他不学无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问题发生在说了一句顾宪成的名言上,对着衫大笑道:“衫兄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这儿查西固村的‘诡寄’,和你家没关系,你看看热闹就好。”

“怎么就没关系了?”衫大冷哼了一声,伸手入怀,摸出一大叠地契和卖身契来,随手向着堂上一甩,片片纸花飞舞,撒落了满地,他冷笑道:“这西固村,哼,是我衫家的产业,你查西固村,不就是在查我衫家?”

“什么?”陈观鱼身子一歪,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西固村……不……不是马家的吗?”

衫大正想说:“马家刚刚把西固村送给我了……”

然而他还没开口,朱元璋突然恰到好处地插嘴道:“西固村以前是马家的,但是在半年前,咱们马家就将它送给衫家了!”

半年前?衫大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人虽然不算聪明,一点点的急智还是有的,顿时醒悟:对了,如果说是才送我的,那就做得太明显了,闹上朝堂的话不好kàn

,还是说成半年前比较好,反正契约上只画了丫盖了章,没写时间,我们想说成多久前送的都行,嘿……这个小子倒是挺聪明的。

他给朱元璋投来一个赞许的眼光,然后抬起头来,对着陈观鱼阴阳怪气地道:“县尊大人,你今天这事儿办得可真古怪。西固村明明是我衫家的地,你怎么偏要说成是马家的?难道你想谋夺我家的产业不成?”

他这句话说出来,别说陈观鱼傻了,外面的围观群众也有点茫然,今天这事儿怎么回事?这白水*县谁不知dào

西固村是马家的?怎么突然一下变衫家的了?而且衫家还有地契在手……这里面最吃惊的莫过于西固村的那些乡民了,他们明明“诡寄”在马家,怎么自己换了主子都不知dào

?…,

刚刚还在起哄的百姓们全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直到这个时候,蠢笨如猪的马家二少爷才知dào

今天中午朱八急匆匆来找他,并且让他送出地契是多么睿智的决定,如果没有这一招,现在哪会有如此精彩的时刻?他刚才还有点畏惧,脸上神色带点怂味,现在腰背却挺得笔直了起来。

衫大从怀里摸出马千九不久前写给他的那张转让契约,示意一个衙役拿给陈观鱼看。那衙役小心翼翼地捧着契约送到堂上,给陈观鱼过了目,看完之后,陈观鱼只觉得舌头发苦,喉咙发干,眼冒金星……

“发什么楞?”衫大咄咄逼人地对着陈观鱼道:“你硬要说西固村是马家的,是要当着这些地契和卖身契的面,强夺我衫家的田地吗?”

陈观鱼满头大汗,地上跪着的朱元璋又插口道:“衫老爷,咱们马家可不敢昧着良心抢您家的地……冤有头,债有主,这事都是陈观鱼搞出来的。”

“陈观鱼,说话啊!”衫大刚才还在叫县尊大人,现在干脆直呼其名了。他和马二少爷一样没有功名在身,按理见官要跪,但他不但不跪,反而直呼县太爷的姓名,阉党之嚣张,可见一斑。

陈观鱼楞了半天,脸上挂起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他也顾不上什么清官不清官,名声不名声了,怎么渡过眼前的危机才是正事儿,赶紧压低嗓子,用堂外的百姓听不到的声音道:“衫兄弟,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要搞的是马家,不是你的衫家……您想想看,我哪有这个胆儿?”

“你的胆儿小?我还真不觉得……”衫大冷笑道:“前几天你在衙门里念叨什么《兴革条例工属》,照着海瑞的话说:本县诡寄女户奩田等项,悉行禁革,俱不准冒免。刚才又当着许多人的面照着顾宪成的话说:当京官不忠心事主,当地方官不志在民生,隐求乡里不讲正义,不配称为君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啧啧了两声才道:“清官啊!咱白水*县来了好大一个清官……你是把海瑞和顾宪成拿来做榜样了!”

“啊?那句话是顾宪成说的?”陈观鱼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惨了,中计!我怎么念叨了一句顾宪成的话,这下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的眼光陡然一转,死死地盯在了跪在堂下的朱元璋身上,心里禁不住想道:是这家伙……他故yì

引我说这句话的,当时群情激愤,他突然念叨这句话,就是引得我跟着他说……

要知dào

人的语言,对旁边的人是有一定感染力的,例如你正在空旷的山顶上走,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唱山歌的声音,你也会忍不住跟着唱几句。再例如你在秦淮河上泛舟,突然听到书生士子们吟诵诗词,说不定也会跟着吟诵两句……这是人的感性一面,大多数人无法避免,只有性格极为坚毅,不为外物所动的人,才能免受影响。

这个叫朱八的家伙,居然懂得利用这种方法来引我说出东林党人的话,硬生生的把衫家变成我的敌手……太可怕了!这家伙对人心的估算,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陈观鱼看着安静地跪在堂下的朱八,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马二少爷是个白痴,马千九虽然老成执重,但过于保守,也不具惧。这一次陈观鱼之所以敢对马家下手,就是因为马家大少爷不在家里,马家缺乏顶梁柱级的人物,他才收了澄城张氏的钱,来折腾一下马家,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马家还有这等怪物隐藏着,冷不丁的一口咬得自己鲜血横飞。…,

陈观鱼没去答复衫大的话,他知dào

现在怎么解释也没用,对方已经将他当成东林党了,这时候拿言语去解释完全是自取其辱,他只是想输得明白一点,于是很认真地对着朱元璋问道:“你……以前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放牛娃,朱八!”

“嘿,放牛娃……哈,放牛娃……哈哈哈,放牛娃!”

陈观鱼将手里的惊堂木向窗外一扔,突然站起身来,扭头就走,堂上扔着一帮子人,他已经没心情理会,只顾一个劲儿向堂后跑。

其实他也已经没法处理了,堂外站着一大批百姓,还等着他这“清官”主持公道,清查‘诡寄’呢,但是对手是阉党中人,现在还要挣名声只会丢了自己的小命,立即见风转舵向衫大示好,他在这么多百姓前也拉不下脸,就算拉下脸也未必有好结果。还不如什么都别管了,撒脚丫子跑路吧。

“喂,你别走,给我说清楚。”衫大对着陈观鱼的背影嚷嚷。

陈观鱼头也不回,苦笑道:“罢了,我今晚就上书朝廷,请求辞官,告老归乡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堂的小侧门后,门上珠帘吊坠被他撞开,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切,东林党的鼠辈,看到我就跑,还说什么要当清官。”衫大冷哼一声,满面得色。他对着身边的马家二少爷笑道:“马二少爷,走,咱们喝几杯去。”

二少爷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大笑道:“好,喝!今儿个真高兴,哈哈哈哈。”

朱元璋刚才不停的开口引导着局面的发展,现在看到事情已经办成,他又不开口了,站起身来,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这种大功告成的时刻,他不能再开口,以免给人一种邀功的感觉,就算他现在什么也不说,事后马千九和二少爷想起今天的事,也会知dào

他在里面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二八、争夺

看到陈县令审“诡寄”的案子最终不了了之,连场面话也没说一句就掩面遁走,衙门前围观的百姓们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衫家的权势,百姓们还是知dào

一些的,几年前衫家出资修建魏忠贤的生祠,强占了好几片民田,当时的县令也是这般,看到衫大出面,立即掩面遁走,和今天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百姓们发出了一片巨大的嘘声,随后各自散去,衙门前的广场上顷刻之间就没剩下几个人,只有一群西固村的女人还畏畏缩缩的,半探着头,想进大堂来看看自家男人,又不敢。

朱元璋对着跪在堂上的西固村民们低声道:“还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赶紧走吧!”

那四十几个村民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衫大和二少爷一眼,向着堂外走去。

刚才衫大扔出来的田契与卖身契在大堂的地上散落着,这些纸片明明是关系到他们身家性命的重yào

契约,这些村民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今天早上起床时,他们还是马家的卖身奴,他们种的田地也还是马家的田地,到了下午,突然就变成了衫家的人,而他们自己居然毫不知情……现实蹂躏着他们的尊严,但是生活还得继xù

……投马家,投衫家,其实不都一样么?投在哪一家里,都是给人做奴仆罢了。

走到门边……一个西固村的汉子突然回头,快速走到朱元璋的面前,压低声道:“朱八哥,咱们今后不是一家人了,但不管我在马家还是衫家,永远都记得朱八哥的好……有事您吩咐一声就是。”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低声道:“好好过日子……”

村民们走出衙门,等在外面的女人立即一拥而上,围着男人们哭了起来,嘤嘤嗯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去远,衫大让手下的家丁把扔在堂上的田契和卖身契收拾起来,又揣回了怀里,这才对着二少爷招呼道:“走,马家二少,咱们喝两杯去。”

衫大今年已经四十几岁,比二少爷的年龄大了一倍,但是马家的大少爷与衫大的岁数差不多,两人应该算是同辈,所以衫大也不便拿长辈的架子,就用马家二少来称呼二少爷。

二少爷听他叫得随便,也就胡乱称呼道:“衫老大,走,喝酒。”

两人手挽手,看起来十分亲热地出了衙门,向着白水*县唯一的三顾香酒楼行去。这三顾香酒楼距离衙门不远,所以两人都没上轿子,随意步行,两大群家丁跟在后面,招摇过市。

三顾香酒楼一共有三层楼,一楼是平民百姓吃饭的大厅,横七竖八摆满了方桌,桌边扔着长条形的板凳,一群脏手脏脚的伙计在这里招呼着。二楼的条件好了许多,方桌摆得整整齐齐,每张桌子中的间隔也有讲究,桌边摆的也不再是长条板凳,而是方凳子。

三楼的条件最好,用屏风分为许多个隔间,四角放着盆栽,每个隔间里只摆了一张八仙桌,桌边放了几张精致的檀木椅,每张桌子都靠着窗户,能吹到清凉的风。在这里伺候的伙计也穿得干干净净,脸上挂着笑容。

衫大和二少爷自然是要上三楼的,两家的家丁则全部留在了一楼,临上楼前,衫大突然对着朱元璋和马千九一指,笑道:“马家二少,你这两位管事留在一楼只怕不妥,这两个可都是能干人,一并叫上三楼来喝酒吧。”…,

二少爷笑道:“能干人?还不都是下人。哪有资格和衫老大同桌子喝酒。”

衫大嘿嘿笑道:“我有话想和他们说说……”

二少爷这才笑道:“成,让他们跟上来吧。”

于是四人一起上了三楼,先请衫大坐了南面的首位,二少爷落在他左首,马千九陪了罪,这才勉强坐在了二少爷的左边,朱元璋学着马千九的样子坐在了末位。这年头吃饭规矩多多,尤其是大户人家,坐位的事情是千万错不得的,万一屁股挪错了窝儿,立即得罪人。

店伙计将酒菜源源送上,衫大和二少爷喝了几杯,吃了几口菜。马千九和朱元璋虽然也在桌上,但却十分克制,基本上都没怎么动筷子。

酒过了三巡,衫大终于开口了:“马家二少,咱们两家人以前没什么交情,这以后嘛,倒是可以多多走动走动。马家老太爷的学问,咱们衫家一向是很敬佩的。”

二少爷和马千九心里都想:暴发富,想来攀咱们有进士杆的马家?做梦!你虽然权势不小,但永远都只是个没出息的暴发富而已。

想归想,马千九嘴上却陪笑道:“衫老爷客气了,咱们两家当然要多走动……”

衫大嘿嘿笑了两声,突然道:“马千九,你是马家的老管事了,能干之名咱是早有耳闻,没想到马家不光有你这么一个能干的管事,还有一个厉害的小管事,我看着十分合眼。”

大伙儿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朱八,只是不知dào

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衫大继xù

道:“我衫家啊,就是缺一个能干的管事,你们也知dào

,我家现在的管事已经老得快进棺材了,人一老,就开始糊涂,前院偏院的事都打理得不顺畅。我厚着脸皮问一问,你们马家可肯割爱,将这个朱八转让给我,让他来我家做个大管事。”

衫大一言即出,二少爷、马千九、朱元璋三个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其实向别人家讨要一两个奴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富人家互相看对了眼,一次赠送几十个奴仆过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朱八最近在马家风头正劲,衫大开口要这么个人,就要让人想一想了。

二少爷脑袋里一转念:朱八也算是能干,但是他这人不贴心,今天还和马千九一起硬闯内院,打了我的人,既然衫大要,就送给他算了。

他这人本来就生性凉薄,就连给马家当了十五年狗的齐管事死掉,他也没有半丝伤感,随意地笑道:“衫老大,看你说话这客气劲儿,你若要,给你便是。”

二少爷刚一开口,马千九立即急呼道:“不可!”他是最清楚朱八有多能干的人,这次帮zhù

马家化解危机,全靠朱八出主意,在关键时候给衫大和陈观鱼下药。这可是一个极为宝贵的人才,岂有轻易送给别人的道理?就算把偏院那群穷杀才全送人,也不能把朱八给送了。

马千九虽然身为奴仆,却是马家的家生老奴,身份不低。平时虽然顺着二少爷胡来,但在这种关键时候,却也有顶撞主子的勇气,他赶紧开口道:“二少爷,偏院管事刚刚换成朱八,诸事尚未理顺,这时候将朱八送出,偏院又由谁来管?咱们家也非常需yào

朱八,这事儿只好对不起衫老爷了。”

“咦?哪有你这么一说的?”二少爷不耐地道:“没有张屠夫,难道我就要吃带毛猪?没有朱八,还有朱九朱十,偏院管事用谁不成?”…,

马千九苦笑道:“二少爷,人才难得,咱们马家虽然不缺这么一个人,但有了这么一个人,也可锦上添花。”

两人居然就这么当着衫大和朱元璋的面争了起来,二少爷年轻,无能,但毕竟身为少爷,是主子,说话硬气得多。马千九虽然是个奴仆,说话的时候陪着笑脸,小心翼翼,但他是大少爷的心腹,出了事儿也有大少爷罩着,不怕二少爷对付他,所以据理力qì



两人从偏院的事争到内院,又从内院的事争到前院。马千九搬出大少爷来撑腰,二少爷则一口一个老爹还没死,这个家还不全是哥哥作主……两人稀里糊涂吵了一架,正主儿衫大看得目瞪口呆,朱元璋在旁边哭笑不得。

争到最后,衫大终于看不过去了,他出言打断道:“马家二少,马大管事,我看你们两个也别争了,不就是讨个人的小事吗?我也没想到一句话惹出这么大麻烦来,咳……这事情,我看还是让朱八自己拿主意吧,你们问问他,他是愿意继xù

留在马家做个偏院管事,还是愿意去我衫家接大管事的班。”

二少爷白眼一翻:“他是个下仆,这种事何必问他的意见?我要送他就是一句话的事。”

马千九居然也道:“没错,朱八的卖身契在我马家,我们若不愿意送他,他想走也没门。”

一个是怕他不走,一个是怕他要走……两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达成共识,但是这两句话一说出来,又可见其中矛盾。

衫大笑道:“朱八愿不愿意走,这可不是件小事,他若愿意来我衫家,你们就算用卖身契留住了他,他心不在你们那里,也办不好事。他若不愿来我衫家,就算你把他人送给了我,我也不敢用他,所以我说啊……还是问他最好。”

二少爷和马千九一听这话,在理!

两人同时转头盯着朱元璋,认真地问道:“朱八,你来说说,你愿意留在马家做个偏院小管事,还是去衫家接大管事的班?”

问过之后,二少爷又补充了一句道:“人家那边是大管事!管的事多着呢,就和马千九管得一样宽……”他在说“管得一样宽”这几个字的时候故yì

加重了语气,阴阳怪气,暗讽马千九不尊敬他这个主子。

马千九无暇顾及二少爷,他心里也正担心着呢,所谓人往高处走,衫大那边开出大管事的条件,诱惑力不可谓不小,而自己这边也不可能开出更好的条件了,除非他这大管事愿意让位……这明显不可能嘛。他只好压低声音,在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进士杆……衫家没有进士杆……”

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朱元璋,场面就好像一个皮球,在前锋衫大、中锋二少爷、后卫马千九那里踢了一圈之后,终于踢到了守门员朱元璋的面前。

此时,朱元璋在想什么?

二九、传言

朱元璋正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拼命地挖取着明朝末年的那段儿的记忆,他在天空中飘荡了数百年,从洪武三十一年驾崩为止,一直看到了清朝灭亡,新中国建立。如此庞大的记忆中间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重大事件记得很清楚,例如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凌晨崇祯帝自尽,明朝灭亡。例如1912年2月12日溥仪退位,清朝灭亡。但是一些小事情,他需yào

一定的时间才能想起来。

他现在正在想的,就是阉党最后的结局究竟是如何?这关系到衫家的未来,也将关系到他的判断,他只会选择利益最大,对自己出人头地最有帮zhù

的那条路。

记忆里的散碎片段慢慢地被他拼接了起来,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也就是今年八月,木匠皇帝病死,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即位,这个就是明朝最后一任皇帝崇祯帝。崇祯帝非常讨厌魏忠贤,九月,崇祯就会将魏忠贤的后台客氏赶出皇宫;十月,发动言官弹劾魏忠贤;十一月,免除魏忠贤的职务,滴发凤阳守祖陵……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将会全面玩完。

如此看来,衫家的威风还能逞半年,半年之后崇祯帝对着阉党下手时,衫家难免一个家破人亡之局,这时候去衫家当大管事,还不如在马家做一个放牛娃来得安全。

考lǜ

清楚之后,朱元璋抬起头来,首先对着马千九露出一抹感激的目光,以示感激他的维护之情,然后才对着衫大抱拳道:“朱八何德何能,得衫老爷垂青是朱八这辈子修来的福分,但是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我在马家当了好几年的放牛娃,又蒙二少爷和马管事提拔,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马家的大恩,实在不想去别的地方,还请衫老爷海涵。”

这句话一出口,马千九顿时大喜,衫大和二少爷则是满脸失望之色。

衫大干咳了一声道:“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忠于主家是没错的。”

二少爷则不爽地道:“不识抬举,惹得衫老大不快,你这没用的杀才。”

朱元璋淡淡地看了二少爷一眼,不出声。

“好,大家继xù

喝酒,不谈事儿了。”衫大拿起酒杯,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喝得痛快,几杯之后,衫大起身告辞,二少爷的脸色也阴暗下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转身下楼。

马千九去柜台结了账出来,二少爷早已走得远了。一大群青衣小帽的家丁拥着他,在白水*县城的街道上招摇,有几个路过道旁走避不及的穷家姑娘,被他硬拉着摸了两下小手,吓得姑娘们脸色苍白,双目含泪,好大这里毕竟是大街上,二少爷也不能做得太过,这些姑娘才能完身而退。

马千九和朱元璋远远地跟在后面,不禁同时摇了摇头。

朱元璋轻轻地拉了拉马千九的袖子,压低声道:“马管事,兄弟今天很承你的情,但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不太好过,希望你帮个小忙。”

“什么事?你只管说!”马千九现在心情不太好,看二少爷左右看不顺眼,但看着朱八却十分舒服。他今天为马家立了大功,然后又拒绝了衫家的邀请,表明了他既有能力,又对马家忠心耿耿,自己没有看错人。

朱元璋低声道:“今天二少爷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回去之后,他可能会对付我,我怕在马家难以立足,还望马管事在大少爷那里说几句好话,把偏院接到大少爷手里去。”…,

“嗯?”马千九心中微微一沉,道:“没错……我这做下人的这么说也许不太应该,但是……以二少爷的性子,你今后确实不太好过,你放心,上次你和我谈过之后,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西安府,请大少爷回来主持大局,相信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众人回到马家大院时,天色已近傍晚,红色的火烧云挂在天空中,田梗上布满了阴影。

马家大院的门口站满了人,有许多从田地回来的长工短工,有一大群青衣小帽的家丁,甚至还有一群平时只待在内院的丫鬟……这些人全都在等着衙门案子的结果。

看到二少爷回来,家丁和丫鬟们发出一片惊喜的喊声:“二少爷没事,他回来了!”

“快去通知老爷、夫人、三小姐……”

家丁和丫鬟们一拥而上,将二少爷围在中间,向着内院去了。

然后马千九和朱元璋又并排着走了回来,一群前院的家丁赶紧迎过来,围住马千九,七嘴八舌地道:“马管事,您回来就好,快请进屋……”

“给咱们讲讲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则是被一群偏院的长工和短工给围住了,白水王二走上来给了朱元璋肩头一拳,笑道:“兄弟,没事吧?屁股挨了板子没?”

“没事!”朱元璋淡淡地一笑。

“朱八哥,今天这官司究竟怎么打的?”

“朱八哥,快说说,最后怎么解决的?”

朱元璋举了举手,笑道:“大伙儿别急,今天这事,我不方便谈,你们稍等几天,前院和内院就会传出消息来的。”

“朱八哥,你这就不仗义了,你是咱们偏院的管事,这事儿你不说,让我们去前院和内院打听,这成什么事儿?”一个长工大笑道。

朱元璋笑而不语,今天这事儿,牵涉到他的地方太多,如果由他自己来讲这个故事,未免有卖弄的嫌疑,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这种事,让前院和内院的家丁们传出来,远比他自己讲的效果要好。

事情果然不出朱元璋的预料,几天后,这件事所有细节,就从马家的前院和内院传播开来,并且同时在西固村和衫家那两边也传开了……

西固村的村民、衫家的家丁、马家前院的家丁、马家内院的家丁,各自从他们的角度把当天发生的事讲给了身边的人听,后来马千九又将三顾香酒席间发生的事传了出来。

这些故事有点片片断断的,因为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没有一个人所知dào

的是全面的,而且在衫家大厅里朱八和衫大的对话,关系到东林党和阉党,马千九也不敢讲得太多,结果就是这个故事更加的云山雾罩。

不过不论多么复杂的故事,都难不倒有心人,尤其是有见识的读书人。有人把这些所有的片片断断的故事都听了一遍之后,终于在脑子里汇聚整理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才知dào

了在这件事中,朱八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朱八好厉害啊……”

“真的太厉害了……”

“这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厉害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家忠心,对主家忠心的人,才更值得尊敬……”

“忠孝仁义礼智信,忠字是排在第一的……”

似这般的传言,在西固村、衫家、马家大院三个地方开始传播,随后又向着十里八乡辐射开来,传播的面积越来越广。马家的长工短工们终于知dào

了,朱八为什么不亲自给他们讲这个故事,要是他自己讲,绝对是赤裸裸的卖弄。…,

这件事传了数天之后,传得越来越神,传到后来,又开始走样。

白水*县令陈观鱼开始上书请辞,要告老归乡,所以今年的春赋追逼也暂停了,原本他每天都要“坐堂比粮”,把交不上来春赋的乡民抓起来用板子打屁股,但是这两天却没有再干这事儿。

白水*县的贫民们松了一口气,有心人又将这件事硬说成了朱八的功劳。有人传说,是朱八哥为民请了愿,今年的春赋才得以放缓。

贫民们也不知dào

这事儿是真是假,反正他们只知dào

那天的案子之后,陈观鱼确实不再坐堂比粮了,于是假的就成了真的,朱八的名声,一时之间如日中天。

这传说一起来,朱八的形象又更加拔高了。

几天后,马家内院里从不管事,只是安静养老的马老太爷,居然让内院的管事封了二十两银子来送给朱元璋,表彰他“救主”有功。又过了两天之后,马三小姐又派丫鬟紫心菜给他送来了几套新衣服和新鞋子,看来也是从某种意义上感谢他救了自己的二哥。

虽然二少爷糊涂无用,但马家毕竟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

这件事过后,被三小姐严令不得再来偏院找朱八的丫鬟们,又触动了春心,找着各种借口来偏院里溜达,有人今天给朱八送一双袜子,明天帮他织一张手帕,后天有人要帮他洗衣服……这种另类的热情弄得朱八哭笑不得,只好一天到晚躲在田里。

澄城张氏似乎也被衫家的权势给吓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生活又开始归于平静……

二月底的一天正午,阳光明亮,太阳从头顶正上方直射着大地,影子被缩得只有很小的一团儿挤在脚下。朱元璋坐在田梗边,和白水王二谈些拳法上的心得。

两人随意聊着天,突然远远见到马家大院前的黄土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大马车,这辆马车并不张扬,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就像一个黑色的盒子。但是赶车的车夫手上功夫十分了得,轻轻一抖鞭子,就发出“啪”的一声鞭响,显然是练家子。车旁还护卫着十五名壮汉,人人都骑着俊马,配着腰刀,显示出一股彪悍之色。

朱元璋忍不住道:“好像来了厉害人物!”

白水王二点了点头,低声道:“马家最厉害的人物回来了!这是大少爷马智雄的马车……”

三十、大少爷马智雄

马智雄,四十一岁,举人。在作诗写文章这方面,他不如马老太爷,因为老太爷中了进士,在马家的大门前进了一根进士杆,他却只能中举。为了能赶上自己的老爹,在马家门口再立一根进士杆,他中举之后又发愤读书九年,九年间又考了三次,结果仍然是名落孙山。

在门口立两根进士杆的梦想就此破灭,他舍弃读书,转而从商,去西安府开了一家米行,没想他读书不成,经商却是一流的好手,马家的米行在他手上从小变大,飞一般地发展起来,后来居上,超过了许多小米行,俨然成为了西安府里有名的大商家。

由于他精明能干,马老太爷就将家族交给他管理,不过他常年累月都留在西安,所以家里的事情只好交给不学无术的二少爷。马智雄又不放心自己的二弟,就留下了马千九辅佐……

这一次马大少爷接到了马千九的信件,说是二少爷使唤偏院的人胡作非为,和澄城张氏打架,弄得马家和两个县令掐了起来,他吓了一跳,这民不与官斗,马家只能跟县太爷搞好关系,哪有跟县太爷掐架的道理?他赶紧丢下手上的事务,从西安府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为防意wài

,马智雄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贴身的保镖兼车夫,以及十五名刀手,这十六个人随他走南闯北多年,既有能力,也有忠心。

朱元璋看到马智雄的黑色马车到了马家大院的门口,十五名刀手刷地一下散开,在门边排成了两队,然后车帘一掀,一个中年大叔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棉布文士衫,厚底布鞋,方脸,短胡须,表情坚毅沉着,眼中射着睿智的光芒。

马千九从大院里面小跑迎了出来,见到马智雄,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嚼上了泪花:“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嗯!千九,起来说话。”马智雄挥了挥手。

“大少爷这一次在西安勾留了一年多,老奴真是想死你了……”马千九一边起身,一边说着离别之情。

“千九,你知dào

我的习惯……这些话就别说了吧,我回来可不是听废话的,是来处理正事。”马智雄一边向着院子里走,一边道:“把澄城张氏的情况给我讲一下,咱们两家现在的关系到什么地步了……”

马智雄回来得匆忙,并不知dào

白水*县令陈观鱼已经被玩倒了,马家有了衫家这个盟友,澄城张氏也缩了手,他现在掌握的还是数日之前,齐管事刚死,马千九给他写信时的情况。

马千九精神一振,最近的事可真是值得讲一讲的,他一边迎着马智雄向厅堂上走去,一边飞快地讲了起来,从西固村的事开始,一件一件地慢慢讲起……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朱元璋的嘴角微微一扬,这马智雄还不错,回家来立即开始办事,是个勤快人,换成二少爷,只怕要先洗个澡、吃个饭、听个曲儿、再逗弄一下丫鬟,才肯勉强听听事情吧。

这时白水王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最近你风头正劲,内院的丫鬟们看上你啦,衣服脏了有人抢着洗,扣子掉了有人抢着缝,啥时候给我添个弟媳?”

朱元璋哑然失笑:“王二哥,你说这话就不仗义了,你又不是不知dào

,这些姑娘我不喜欢。”

“喂!这些你都不喜欢,那你得喜欢啥样的?”王二不满道:“我看这些个姑娘个个都不错啊,屁股大,能生,传宗接代有保证。胸部大,有奶,生个孩子肯定饿不着。”…,

朱元璋摇头笑道:“你娶老婆就是为了生个孩子再喂奶?就没点别的讲究?”

“嘿,女人不就是用来干这事儿的?还能有啥别的用处?”王二笑道。

“难怪没丫鬟看上你……”朱元璋随口嘲笑了他一句。

“算了,不说女人,陪哥哥练一趟拳去!最近你的身子骨儿越来越壮实了,我一直在想,你和我谁更厉害。”王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然是你更厉害。”朱元璋立即就认输了,他对自己的武艺是有自知之明的,就算他有着很多战斗经验,但受限于体格与力量,他顶多就比普通人厉害,对上一般的士兵,也能强上半分。但若是碰上身材高大、武艺精熟的冲将,他压根不是对手。

上一世的朱元璋,也曾拼命练武,想要文武双全。后来常遇春来投靠他,一见他的面就嚣张地说:“我要做你的先锋大将。”

朱元璋当时就笑了:“你凭啥一来就要做先锋?为什么不从小兵做起?”

常遇春随便展露了一下武勇,技惊四座。

朱元璋当时就悟了,自己练上一辈子也打不赢常遇春……后来他不再练武,打架的事交给常遇春和徐达去做,只负责动脑子,天下即得。

所以白水王二要和他切磋,他想也不想,一口就认了输。

“你这人真没劲,打都没打就认输了。”王二不满地嘟哝了几句:“不理你了,我去巡巡周边的村子,最近平安无事,没人来闹腾,我全身的劲儿都没地方使。”

王二迈开大步子走得远了,朱元璋则静静地坐在田梗边,没有走开。他知dào

过不了多久,马千九把最近发生的事讲给大少爷听完之后,他就会被叫过去,现在到处乱跑,还不如坐在这里静候。

对于朱元璋来说,大少爷马智雄是一条很好的线,他连接着白水*县这个偏远的小县城与西安府,在白水*县待上一辈子,也不知dào

有没有机会出人头地,若是能顺着马智雄这条线去西安府,说不定就有飞皇腾达的机会。

但是朱元璋的心里又很迷茫,他最近一直在犹豫,如果自己真的弄到一个机会,混入了朝廷,或成为一个小吏、或成为一个师爷、或成为一个县丞……或者成为内阁首辅,甚至让自己成为皇帝,自己该怎么拯救大明朝?

这个腐败、堕落,几乎已经无药可医的大明朝,得用什么方法才能助它脱离苦海?

“朱八哥……朱八哥……马管事叫你赶紧去前厅。”

一个急切的声音在朱元璋的耳边炸响,将他从梦幻之中拉回现实,原来是前院的家丁来叫他了。

朱元璋整理了一下思绪,走进马家大院,一进院子就是前院练武场,十五名刀手正随意地散在场子上面,或坐或站。朱元璋神色自若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了大厅前面。

那个赶车的保镖汉子正在门前站着,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到朱元璋走过来,他的双眼瞬间锁定在了朱元璋的步伐上,看了几眼之后,突然开口笑道:“你的身子骨儿虽然弱,但这气势不错,下盘沉稳,眼神锐利!杀过人的吧?”

朱元璋眉头微皱,这人好尖的眼。

保镖这种职业,最喜欢观察身边的路人,将蛛丝马迹都看在眼内,排除一切潜在的危险。朱元璋走路的姿势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乡民,所以那保镖看上了眼,立即出言试探。…,

朱元璋知dào

他对自己起了疑心,对着这种人,说谎掩饰也是没用的,他对着保镖揖了一揖,低声道:“我投马家之前杀过人,你要去官府揭发我么?”

“哈哈……我杀过二十七个人,要揭发你不是得先把自己赔进去?”那保镖说到“二十七”的时候,故yì

加重了语气,身上居然隐隐地渗出一股子杀气来,似乎要给朱元璋一个下马威般卖弄了一番,然后才道:“进去吧!别对我主子不利,否则必杀你。”

“我哪敢对大少爷不利?说笑了!”朱元璋叹道:“二十七个,真多啊!杀人如麻,佩服佩服。”

朱元璋的语气似是由衷地敬佩,并没有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那个保镖听了十分得yì

,面有得色,其实保镖这种职业,低调点比较好,他平时也不是张扬的人,只是朱元璋刚才的走路姿势,给了他一种突然想要说点什么的感觉,面对潜在的危险,他忍不住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妄图用自己曾经的战绩来吓阻对方,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朱元璋走进了大厅,消失在了大门后面,保镖这时才突然有点奇怪:我和一个偏院管事逞什么能?他就算走路的姿势带了点煞气,终究是个乡下把式,我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自己吓自己?

朱元璋走上厅堂,马智雄坐在大厅正中间的椅子上,旁边陪坐着马千九,两人明显是刚刚聊完,马千九脸上还带着一抹高谈阔论后的兴奋之意。马智雄则面色沉稳,也不知dào

是悲是喜。

见到朱元璋走过来,马千九立即叫道:“朱八兄弟,快过来给大少爷见礼。”

朱元璋缓缓地走过去,对着马智雄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大少爷。”见礼的时候,他的头要微微低下,所以看不到马智雄的脸,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一双眼睛,正死死地锁定在自己的身上,不知dào

在打量些什么。

过了半响,朱元璋才听到马智雄用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次的事我已经听千九说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而且你不肯转投衫家,显示出对我马家的忠心……今后我会重用你。”

咦?一开口就是夸我?朱元璋还以为他会先威后恩,没想到一来直接就是夸奖,忍不住心中一惊:此人极会收罗人心。

三一、和亲

开口就夸我?此人极会收罗人心!朱元璋赶紧道:“过奖了,这些是小人应该做的。”

马智雄面无表情地道:“一点都不过奖,你也别假意谦虚了,我这人不喜欢说应酬话,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实jì

的。”

他在这里顿了顿,转头对马千九道:“去我的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出来赏给朱八,我不在府里,你们这些家伙做事就不用心,朱八立了这么大的功,怎么连点像样的赏赐都没有?”

马千九低声道:“老爷赏了二十两银子,三小姐也赏了他几套衣服鞋袜……”

“去!这点赏赐有什么用?”马智雄挥手道:“我马家的面子,二弟的安危,就只值二十两银子和几套衣服么?一百两都少了,只是赏多了怕别人嫉妒,我暂时只给他一百两,以后再赏。”

马千九赶紧支银子去了。

马智雄又对着朱八道:“我家这二弟,唉……爹和三妹都知dào

要赏你,偏偏他这个正主儿却没有一点表示,我代二弟向你赔个不是,你莫往心里去,以后好好帮我家做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暗思:这马智雄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一边重赏我,一边故yì

用赏赐的事情来衬托他与二少爷之间的不同之处,让我更加讨厌二少爷,更加感激他的赏识……如果我只是个没见识的普通放牛娃,被他这两句话一说,只怕就肝脑涂地,成为他的忠犬了。

控zhì

人心原本就是朱元璋的特长,现在居然来了个和他同类型的家伙,不由得他不警惕起来。

马智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朱元璋坐下来说话,同时道:“对了,朱八,这次对付陈县令的事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想问问你,咱们马家和澄城张氏究竟要如何了局?”

对方是个办实事,不讲虚话的人,朱元璋也就没有多作掩饰,伸出两只手指道:“两种方法。”

“愿闻其详!”

朱元璋压低声道:“第一种方法,借衫家的力量把澄城张氏彻底拍死……第二种方法,借衫家的力量和澄城张氏化干戈为玉帛……”

马智雄哑然失笑:“你这两种方法都是借衫家的势,但具体的方案却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到同一个方向,你这是出于什么考lǜ

?”

“第一种方法,是考lǜ

到双方已经结了仇,如果不把对方弄死,我们就随时可能被对方弄。”朱元璋沉声道:“大少爷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很快又要去西安经营米庄,为了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必须一巴掌拍死张家,以免留下后患。”

“说得好!”马智雄微笑了起来:“但是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没有能力拍死张家,你要再来一次诬陷张氏是东林党,衫大未必还会上当,估计到了现在,衫大也猜到陈观鱼并不是东林党的人,是被你误导了,但他要面子,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没错,所以我才又考lǜ

了第二种方法。”朱元璋嘿了一声,笑道:“衫家与咱们联合吓走了陈观鱼的事,澄城张氏肯定已经知dào

了。澄城*县城距离白水*县城七十几里路,消息传得又慢又乱,现在他肯定还搞不清楚衫家与咱们马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咱们正好借衫家的势,在这个时候上澄城张氏的门示好……张氏迫于衫家的压力,肯定会和咱们尽消前嫌……如果多拖一些时间,等他打听到了衫家与咱们家真zhèng

的关系时,说不定又要闹出妖蛾子。”…,

“好!”马智雄一拍桌子,大声道:“好计策!你果然是个玲琍人。”

刚才他听了马千九讲的故事之后,虽然也惊叹这个朱八的能力出众,但心底里还是有些不信的,一个乡下放牛娃,哪能有如此厉害?其中多半有传言失实的地方,或者误打误撞之处吧。但是听了朱八这几句话之后,他的感观已经彻底改变,不知不觉将朱八当成智囊级的人物了。

他居然可以将衫家的余势利用到这个地步,这份见识,别说区区白水*县,就算放到繁华的西安府去,也是百里挑一。

马智雄又仔细想了一会儿,他是一个行商的人,讲究的就是万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所以听到朱八的第二个方法时,心里立即就认同了。他的脑子也转得飞快,立即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谈和之后,张氏发xiàn

衫家与咱们家没交情,他要反悔怎么办?”

“这个不难办,从现在开始,咱们家努力搞好和衫家的关系就行了,只要这份关系变成真zhèng

的关系,经得起张氏的考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朱元璋认真地道。

“不行!”马智雄居然一口就拒绝了:“咱们家有进士杆,那衫家不过是个暴发富,这次贴上去送田送人已经失了面子,以后再不可与衫家有所往来。”

“这……”朱元璋哑然失笑,这马智雄虽然是个厉害人物,但也有这种盲目的自傲啊?果然……他是考中过举人的,多少也有点读书人看暴发富的那种不屑之气,拥有这种傲气,他终究也难成大器。也罢,马家毕竟是乡下一个士绅家族,要出个成大器的人哪有这么容易?

朱元璋不再提意见,静等着马智雄自己拿主意。

过了几息的时间,马智雄抬起头来,轻笑道:“对了,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极好的谈和方法,可以把两家人紧紧地绑在一起,想反梅翻脸都不成……”

“您说的是和亲?”朱元璋忍不住一楞。

“没错,和亲!”马智雄得yì

了起来:“二弟今年虽然二十四岁了,却还未娶正妻,三妹今年十五岁,也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听说澄城张斗耀有一儿一女,也在适婚之龄,干脆就把这两对人给撮合到一起。三妹嫁给张家的儿子,二弟则娶张家的女儿,正是一举两得。”

和亲?朱元璋心里顿时反感起来,上一世他就非常反感和亲政策。在他的影响之下,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明朝虽然出了许多蠢材皇帝,但再蠢的皇帝也谨守着大明朝的铮铮铁骨,没有一个子孙给他丢过和亲的脸。没想到重生转世,居然碰上一个拿自己弟妹去玩和亲的族长,真是让他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

马智雄对着朱元璋笑道:“你看和亲这计策如何?”

马智雄十分得yì

,但朱元璋却意兴全无,低声道:“这种事儿关系到二少爷和三小姐,哪有我这下人插嘴的余地,大少爷自己拿主意便是。”

马智雄没有察觉到朱元璋的不快,实jì

上就算他察觉到了也不会当回事,嘴里笑道:“也对,这种事你没资格说话,我得亲自处理。三妹倒是好办,二弟却是个麻烦人……来人啊,快去内院把二少爷请来。”

不一会儿,马千九先回来了,一百两银子装在一个蓝色的小布包里,沉甸甸的,他把银包交到朱元璋手上。这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大明朝的银子购买力是极强的,一个上等的丫鬟,也不过才值二十两银子。差一点的小丫鬟,只需yào

五两银子就能买到。如果用银子来买食物,一两银子可以买一千个烧饼,放在后世的物价,用一元钱一个烧饼来计算,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元人民币。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万元人民币。…,

马智雄眉头也不皱就赏了朱元璋这么大一笔钱,收罗人心确实舍得下本钱。

朱元璋装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收下了钱,正要告辞回自己的小屋,二少爷马智彬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不满地嚷嚷:“大哥回来了吗?哎呀!回来了怎么不先去内院,而是把我叫到前院来?又有什么事了?”

“二弟!你最近在家里胡闹得很开心嘛……”马智雄脸色一沉。

见他脸色一变,平时跳脱不着调的二少爷顿时身子一怂,显然他有些害pà

自己这个大哥。虽然大少爷不在的时候,二少爷总是在家里耀武扬威,胡作非为,对着马千九也摆出一幅“你把大哥叫来我也不怕”的架势,但当他真zhèng

站在马智雄的面前时,还是感觉到脚肚子打闪,说话不太利索。

“我没胡闹!”二少爷犹豫了半天才抗议道:“张氏先来咱们这里抢水,我才叫西固村的人打回去,他们又打了西固村的人,我再叫齐管事组织人打回去……这都是有因有果的。”

“有因有果个屁!”马智雄大怒:“人家是澄城*县的县太爷,你是个什么?进士?举人?秀才?你连屁都不是一个,你凭什么和人家打?”

“我……我们家有进士杆!”二少爷强辩道。

“那进士杆是爹的,不是你的。但是人家张斗耀自己能当上县太爷,也就是说他家的进士杆是他自己的!”马智雄没好气地道:“你就只会给咱们家添麻烦,让爹爹老了还要为你操心。”

二少爷哑了火,不敢再争。

马智雄挥手道:“我已决定了,明天就派人送礼到张氏那里去,顺便向张家提亲,修好咱们家与张家的关系,你切莫再胡闹了。”

“提亲?”二少爷一阵茫然:“这是要做啥?”

马智雄沉声道:“我想让你娶张斗耀的女儿,把三妹嫁给他的儿子。”

“什么?”二少爷猛地一下跳了起来。

三二、提亲

二少爷虽然愤愤地坚持不愿娶张斗耀的女儿,最后还是在大少爷的威压之下点了头。这个时候还没有“自由恋爱”的说法,不论是男人女人,都对自己的婚事没有太多的讲究,只要长辈安排了,最终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大至上都是会同意的。

第二天,大少爷派出了五名心腹刀手,带着礼盒快马加鞭去了澄城*县,和张斗耀拉关系。此行倒是极为顺利,张斗耀其实也被马家和衫家的关系搞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得罪了阉党,正在惶恐不安,看到马家主动上门示好,他险些没激动得哭出来。赶紧把五名刀手迎进屋去好吃好喝,当刀手亮出来意,说想要和他互相嫁女儿的时候,张斗耀想都没想,一口就答yīng

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两家人的关系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就像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架,互相使过绊子一般,往来开始变得频繁。今天你给我送个礼盒过来,明天我给你送个礼盒过去,马家的大门前骏马飞驰,不是大少爷的刀手,就是张家的心腹……

朱元璋冷眼看着,决定不再掺合这件事。

转眼已至三月,所谓扬春三月,乃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但是今年的春天给人感觉不太舒服,气温依然很低,就像冬天没有过完似的,空气也非常干燥。往常这个时节已经会有好几场春雨,但今年滴雨未下……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但放眼望去,大地仍然是一片土黄色。

这片黄色中偶尔有一个别的颜色晃动,也不会是绿色,而是穿着麻衣的农民们,在田地里劳作的身影。这田还有什么好犁的?朱元璋忍不住心里暗叹:连年的大旱已经开始了,你们种植庄稼的经验再好,也种不出不喝水的庄稼。

这天又是一队张家的人到访,其中居然有一名穿着大红袍子的媒婆,原来这是张家上门来向三小姐提亲来了。婚姻大事,依父母之命,经媒人撮合,之后第一个步骤就是提亲。互换“庚贴”,这东西也就是生辰八字,媒婆将“庚贴”拿到手之后,压到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三日之内没有发生异常情况(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就表示灶君神是同意这门婚事的,于是就进入下一个步骤,“排八字”,将男女的年庚、生肖进行对照,看是否有“相冲”的情况发生。

这里面有许多讲究,比如属鸡的不能和属狗的,为啥呢?因为俗话说得好,鸡犬不宁!如果属鸡的和属狗的成了亲,将来家宅不宁。再例如属虎的和虎羊的也不能成亲,为啥呢?因为羊落虎口,注定了一方要短命。

那媒婆来了马家之后,首先向大少爷讨了三小姐的“庚贴”,压在了灶君神像前,便在整个马家大院里随便走动了起来,想必是在观察家里有没有异常情况。由于她人生地不熟,马千九就带了朱元璋一起陪同媒婆,三个人一起在院子里转溜。

三人一路走着,媒婆满嘴说着喜气话儿,一会儿夸马家大院豪华,一会儿又夸门前的进士杆儿威风,一会儿夸二少爷英俊,一会儿又夸三少姐贤惠……反正媒婆的嘴没句靠谱的话,她压根没见过三少姐,怎么就知dào

她贤惠了呢?

三人转到内院,这里十分幽静,有几个丫鬟抱着木盆穿行在廊下,盆子里装满了水,显得很沉重。其中有一个丫鬟居然是三少姐的贴衣小丫鬟紫心菜,她个头很小,又端了很大一盆子水,看到媒婆、马千九、朱元璋三个人过来,她似乎有点慌乱,脚下一绊,连人带盆一起摔在地上,“哗啦”一声,木盆摔破了,盆里的水四溅开来,打湿了老大一片地,水险些溅到媒婆和朱元璋的身上。…,

“哎呀!”紫心菜一下子就哭了起来:“不好了,我打翻了水……呜呜……”

朱元璋的眼光何等锐利,只一瞬间就听出来了,这小丫鬟的哭声中并无伤心难过之意,这是在假哭吧?她为啥跑到这里来假摔一下,然后再假哭?

哦,明白了!看着身前站的媒婆,朱元璋立即了然,人家这是故yì

摔给媒婆看,好让媒婆在“测神意”的时候觉得马家里发生了异常情况,灶君社不同意这门婚事……看来是三少姐还不想出嫁,所以支使紫心菜来演戏的吧?

马千九没有看出来小丫鬟是假摔的,还以为家里真的发生了异常情况。脸上显出一抹紧张之情来,生怕媒婆不快,这次和亲如果谈不成,张家与马家的关系又恶化,可不是大少爷想看到的。他忍不住愤nù

地恨了紫心菜一眼,如果不是媒婆在面前,他可能已经把她痛骂一通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紫心菜一眼,也不戳穿,只是心中暗想:女人解决问题的方法,真是幼稚可笑,你以为这假摔就能解除婚事了?未免太过小看这种带着家族利益的联姻。别说你只是摔坏一个水盆,就算是你摔坏了传家之宝,媒婆也会假装没看见的。

事情果然如朱元璋所料一般,那媒婆也是得了张家的授意的,无论如何也要谈成这次的婚事,她哪会在意一个小丫鬟摔坏水盆,仰起头来,就似没看到紫心菜一般,轻轻巧巧地走了过去,嘴里还说着喜气话儿:“哟,多可爱的小丫鬟,你们马家连下人都这么有灵气,小姐就更不会差了,我看这婚事能成。”

紫心菜趴在污水里,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都摔成这样了,还可爱?灵气?

三人越过紫心菜摔出来的水洼,继xù

向前走,走了没几步,门后窜出一条大狗,汪汪汪地一通狂吠,朱元璋眼尖,看到这只狗是一个丫鬟故yì

打了一鞭子之后赶过来的,看来是在制造“猫狗不安”给媒婆看。

不过媒婆压根就不当一回事儿,微笑道:“你们马家的狗真是好精神!”

又向前走了几步,两个挺漂亮的丫鬟在花院里打架,打得煞有介事,衣服和头发都扯得很乱,蓬头黑脸,完全不成体统。一个丫鬟的发髻扯开了,青丝般的长发披开来,乱散在肩头上。另一个丫鬟胸口的衣扣居然扯落了两颗,幸好现在不是夏天,身上穿得厚,外衣扣子虽然没了,里面的小袄还保护着春光,不然就丢脸丢大了。

朱元璋心中暗叹:这三小姐看来很不想出嫁啊,居然发动了如此多的丫鬟演戏,真是苦了她了,可惜,还是太幼稚了,你就算打死了人,媒婆也会假装看不见的。

那媒婆果然不在意丫鬟打架,反而笑道:“这两丫鬟感情真好!”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了,两个正在打架的丫鬟顿时打不下去了,呆然而立,眼中投射出浓浓的失望之情……

媒婆转身对马千九笑道:“马大管事,我把马家的情况大至看在眼里了,灶君社显然是同意这桩婚事的,咱们现在就去测八字吧。只要八字不相冲,这婚事就可以定下了。”

马千九大喜道:“没问题,这边请……咱们到前厅叙话。”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道:“马管事,我就不去前院了,小姐的生辰八字,我也不好掺和,我这就回偏院去。”…,

“好,你自便!”马千九领着媒婆匆匆去了前厅。

朱元璋长叹一声,对着那两个还呆然而立的丫鬟摆了摆手道:“快去把衣衫和头发整理好!”

“呀!”那两丫鬟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表演打架太投入,衣服的扣子都扯开了几颗,确实有点不雅,两女像中箭的兔子一样跑了。

朱元璋转过身去,对着旁边的一小丛灌木低声道:“出来吧,别躲在那里了。”

灌木丛轻轻摇晃了两下,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丫鬟来,衣角、袖子都是湿的,膝盖也湿了一大片,原来是紫心菜。她假摔之后,连衣服都没顾上换,就一直偷偷跟在媒婆后面,想看看媒婆的反应,结果另他十分失望,不论丫鬟们使用什么手段,媒婆根本就无动于衷。

“紫心菜,是三少姐安排你们跑出来演戏的?”朱元璋沉声问道。

“是啊……可惜……完全没用……呜呜……”小紫心菜这次是真的哭了。

“别闹了,小孩子脾气。”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倒也有点好笑,紫心菜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三小姐今年也刚满十五岁,主仆两人本来就是两个小孩子,有小孩脾气倒也正常。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两个大家族要联姻,岂是你用这种小手段就能破坏得了的?回去劝劝三小姐,乖乖等着嫁人吧。”

“可是,三少姐不想嫁啊。”紫心菜急了起来:“小姐的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突然嫁到别家去,这也太没道理了。朱八哥,大伙儿都说你计谋厉害,连县太爷都赢不过你,你帮三小姐想个办法吧。”

三三、护送队伍出发

“让我帮三小姐想办法?”朱元璋哑然失笑:“你说什么笑话呢?这种事哪轮得到我来管。我只是一个区区偏院管事,什么时候轮到我帮少爷小姐们解决婚嫁问题了?我只能管偏院的小事,这种大事管不了。”

“可是,你不是帮二少爷解决过县太爷吗?那可是大事,比婚嫁问题大多了,你两三下就搞定了,咱们内院的姐姐都说你是个好男人……诺,就刚才在打架的那两个,其中有一个就很喜欢你,说是非你不嫁呢。”紫心菜嘟着小嘴,很认真地道:“你猜中是哪一个喜欢你,我就帮你们做媒。”

朱元璋一阵哭笑不得,小姑娘说话,就是不着调,一会儿说这件事,一会儿说那件事,两件事混在一起夹缠不清,连回答她都不知dào

从哪件事先答起。

两个丫鬟的事先抛开别管!他在心里暗思了一下,如果我要来破坏这件婚事,该从什么角度入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散布消息,说马家与衫家没有交情,那么澄城张氏应该会立即翻脸,不但不会继xù

联姻,说不定会再次向马家出手……很明显,这不符合马家的利益。

如果他做了不符合马家利盖的事被揭发出来,在马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也不符合朱元璋的利益。

他心中只略一盘算,就打消了帮三小姐忙的念头,低声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们,女人嘛,到了这岁数,难免是要嫁人的,躲得过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难不成三小姐能在这马家大院里住一辈子?她不是嫁到澄城张家,就是嫁到浦城常家……早嫁晚嫁没有什么分别,听我一句劝,别折腾了!”

说完之后,朱元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紫心菜在背后扯住了他的衣袖:“真的不帮忙吗?三小姐对你可好了,你刚当上管事的第二天,她就让我给你制衣服。你打了官司回来,三小姐又让我给你送了几套衣服来……你都忘了吗?”

“谢三小姐的照拂,但一码归一码。”朱元璋认真地道:“婚姻大事,我也无能为力。”

“你是不是怪三小姐当初不准丫鬟们来找你?”紫心菜急了:“那件事不能怪三小姐啊,是你自己心高气傲,个个都看不上眼,姐姐们感觉到你对她们不感兴趣,回了内院都偷偷哭,三小姐心疼姐姐们,才叫她们不要来找你的……你可别为了这件事,就记恨她。”

朱元璋真是哭笑不得,这什么事跟什么事?我乃是放眼天下的皇者,会为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跟女人斗气?忒小看人了点。他轻轻地拂了一下袖子,挣脱了紫心菜的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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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与张家的联姻进行得十分顺利……张家派来的媒婆把八字放到一起随便看了两眼,立即就说是三小姐与张家少爷是绝配,妻有旺夫之相,将来儿孙满堂,不可限量。马家派到澄城去的媒婆回来之后也说,二少爷与张家小姐也是绝配,妻有旺夫之相,将来儿孙满堂。

大家都明白媒婆说的是怎么回事,心照不宣。既然铁了心要推动这门婚事,自然不疑余力,双方都想速战速决,因此流程走得极快。

“提亲”之后就是“定亲”环节了,一般人家先要议亲,从“小礼”开始,也就是双方对聘礼进行讨价还价。富贵之家成亲,聘礼是不能少的,一般“四洋红”或“六洋红”(绸缎衣料四至六件),金戒子两只、金耳环一副,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百二银;食品,个数“六十四”,即包头六十四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六十四只等,尚有老酒两担至八担不等,故生囡有“老酒甏”之称。…,

这些东西原本是要坐下来慢慢谈的,聘礼少了,嫁闺女的一方会觉得丢面子。但是现在双方都无所谓这点东西,反正我要娶回来一个,再嫁过去一个,聘礼什么的,直接准bèi

一模一样的两份,你送给我,我送给你,转了一圈之后东西又回来了。

定亲之后,就只差一个成亲的环节了……按理说,这个环节应该最热闹,最重视才对,弄上大花轿,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把女儿送到对方家门去。但是两家人在这件事上,同时选择了低调。

原因很简单,张家和马家隔得太远了,张家在澄城*县,马家在白水*县,两县之间的官道足足七十几里,要是让花轿队伍吹吹打打,扭着秧歌走七十里路把闺女送过去,没三天时间走不到,吹喇叭的、敲锣的、打鼓的、扭秧歌的首先就得累死。

而且,两县之间的道路也不太平。如今年景不好,灾民四起,县城附近还算平和,但是距离县城稍远一点的山林里,流寇和匪盗已经非常多了。迎亲队伍走得又慢,又带着大量彩礼,正是打劫的好对象。所以在沿途千万不可高调,不然丢了彩礼事小,丢了自家闺女,可就事大了。

最后两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采用大花轿迎亲,而是用黑色的马车,配上几十名厉害的家丁护院,将闺女先送到对方的县城里,在县城里找个客栈暂住一两天,再让花轿到客栈去迎亲,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兼顾到礼数,另一方面可以避免在路上遭遇危险。

成亲的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十二日,据说这是个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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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日,清晨!

朱元璋起了个大早,洗干净脸之后,将头发在脑后束好,换上了一身新的棉布衣服,穿上厚底的布鞋,全身上下精神焕发,然后在腰间挂了一把朴刀,今天他要加入护送三小姐去澄城*县的队伍,去澄城*县送亲。

刚走出来,他就看到白水王二已经在偏院门口等着他了,今天的王二也穿了一身崭新的棉布衣,手上提了一根哨棍,整个人看起来有如一尊铁塔。

两人相视一笑,向着前院的大门行来,只见前院门口站着好大一群人,人群中间是十五个牵着马的刀手。大少爷做事一向讲究稳妥,他把手下的十五名刀手全都安排在了送亲队伍里,这些刀手神情彪悍,气势非凡,有着吓阻宵小之辈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十名心腹家丁同行,这些家丁穿着青衣小帽,手上提着一根哨棍,也颇有点精神。家丁们身后还有十来个脚夫,每一个脚夫身边都放着一个担子,担子两头各一个藤箱,里面装着三小姐的嫁妆。

大包小包的嫁妆足足装了几十箱,金银绸缎拔步床,真是什么都有。大明朝的女子出嫁,如果嫁妆太少,是很丢面子的事,在夫家的地位也会变低,所以马家准bèi

的嫁妆还算丰盛,想必张家的闺女现在也正带着大包小箱,在家丁护院的保护下准bèi

着出行吧。

众人在大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马车从门里驶了出来,赶车的居然是大少爷的贴身保镖,号称杀过二十七个人的那位,看来大少爷派出十五名刀手还觉得不稳妥,连自己的保镖也搭进来了。

保镖对着门口等街的人笑道:“走吧,可以出发了。”…,

“三小姐呢?”有人问道。

“在我身后的马车里。”保镖低声道:“刚和老爷少爷们告了别,心情不太好,也许正在哭吧。”

他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掀开了,露出来的是紫心菜的小脸,上面明显带着泪痕,她趴在车窗口向外骂道:“谁哭了?小姐根本就没哭!你才哭了……呜……”她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这种贴身丫鬟通常都要随着小姐出嫁时一起陪嫁过去,最后的结局大抵上是成为主人的通房丫头,数年之后也有机会被扶成一个妾室,这辈子也就这样的命了,不可能有更好的结局等着她。

小丫鬟的哭骂使得保镖耸了耸肩,不过他并不怕紫心菜,别看他现在负责赶车,真要比身份地位,他可比紫心菜高得多,只是懒得和女人计较。

这时马车里传出一声轻柔的叹息声,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道:“紫心菜,回来……别去丢人了,咱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命……方护卫,麻烦你了,请出发吧。”

这还是朱元璋第一次听到三少姐的声音,听到耳里,只觉柔婉温和,十分舒服。她的语气虽然有点沮丧,但并没有带哭音,不像普通女人出嫁时那样哭得稀里哗啦,这倒使得她的柔婉中平添了一抹坚强。

那保镖,也就是方护卫高声叫道:“好了,出发!”

十五名刀手一起翻身上马,将黑马车团团护卫在中间,就似他们平时护卫大少爷一样。王二、朱元璋则带着那十名家丁,招呼脚夫们担起行李,随在车后。

黑马车缓缓前行,队伍向前行进了起来。

方护卫一边赶着车,一边注意到了后面的脚夫队里的朱元璋,他想起上次在大厅门口的对话,忍不住回头道:“咦?你不就是那个偏院管事朱八吗?这次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朱八点了点头:“大少爷说我是个能打的,让我也跟着,出了事的时候能给方护卫打个下手。”

方护卫也不知dào

为什么,对朱八感觉有到有点不爽,他瞥了瞥嘴道:“乡下把式,能给我们打啥下手?别以为你能打赢几个乡村汉,就算得上高手。给我乖乖管好后面的脚夫队,别来给咱们添乱。”

白水王二大怒,提前哨棍向前一步。朱元璋轻轻将他一拉,笑道:“王二哥,别和他一般见识。”

三四、通通该杀

护送三小姐的的队伍离开了马家大院,向着东方缓缓前进,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马家自己修的土路,走上了宽阔的官道。官道上基本没什么人,没有穿梭往来的商人和车队,甚至看不到有农民在官道上走动。

走了一小段儿路,朱元璋看到路边有一个官铺。

所谓官铺,就是官府用来传递文书,迎送官员的设施。后世的人往往会把铺与驿搞混,大明朝在全国各地的交通路线上都设有驿和铺,每六十里一驿,每十里一铺。驿的头儿叫做驿丞,铺的头儿叫做铺长。

驿的主要任务是为zf官员提供舟车、马匹、夫役等交通工具和住宿膳食条件,也有传递紧急公文的责任。铺的主要责任是传递文书,在达官显贵往来时也有导迎的义务。也就是说,铺没有接待官员住宿的能力,只有派人当导迎的份。

朱元璋看到路边这个官铺已经十分破落,两座年久失修的土坯房显得摇摇欲坠,屋边的马棚里有两匹又老又瘦的劣马,一个老人坐在马棚前面,双眼无神地看着路过的送亲队伍,显得桑老而凄凉。

他心里不由得一叹,大明朝在他的治理之下时,驿铺制度还十分严格,未经朝廷的允许,一般官员不得私自利用驿站。但是不屑子孙们胡搞恶搞,吏治全面败坏,驿铺制度也弊窦丛生。大小官员往来于道路时,常常任意勒索夫、马,甚至敲榨“折乾”,即令驿站提供超过实jì

需yào

的供应,其超过部分折成银子纳入私囊。这样,就使驿站有限的人力、物力应接不暇,疲于奔命,甚至为了赔补经费而卖儿卖女。

天启二年御史方震孺曾经向朝廷上书:“至若驿递,夫只有此数,马只有此数,而自有东事以来,军情旁午,差官络绎,奚啻百倍于前。而欲其照旧支撑必无幸也。臣所经过,自通州次抵山海,见夫头、马户以及车户,无不泣下如雨,不忍见闻。而瘦马走死道旁者又不可胜计。”

这腐败的驿递制度导致的最严重的恶果,就是李自成的出现!明末农民战争中最恐怖的领袖李自成,原来就是银川驿的一个驿卒,由于在驿站被压迫得活不下去了,才投身于农民起义,就如史书所说的:李自成一银川驿之马夫耳,奋臂大呼,九州幅裂。

朱元璋一心想要重振大明,所以当他看到驿铺时,忍不住想道:如果这个时候好好整顿驿递制度,能否使得李自成不起义呢?如果没有李自成,能否救得了我的大明朝?嘿,算了,想这个也没啥用,我现在有什么资格整顿驿递制度?还是顾好眼前的事吧。

车队在官道上行了一阵,走了十余里之后,渐渐离开了白水*县最繁华热闹的中心,官道穿入起伏不平的丘陵,前方可以见到连绵不断的山区,这便是进入危险地界了。

方护卫挥了挥手,一名刀手离了队,纵马向前去了,看来是充当斥候,先探明前路。朱元璋心中暗赞,这个家伙虽然有点看不起人,但心思还算细腻,知dào

派出斥候,就比普通人高明了不止一截,应该是曾经当过兵的。

现在是天启七年,农民大起义虽然还没全面暴发,但是陕西境内已经非常乱了。后世的人习惯把崇祯元年白水王二领导的起义作为明末农民战争的,这个是没问题的,因为大乱是从这里开始。…,

但大多数人并不知dào

,在白水王二起义之前,已经零星发生过许多次小的起义,这些小起义波及面积很广,发生非常频繁,有着很强的流动性的突然性,虽然没有形成大规模,但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嗣昌曾经给崇祯皇帝写过一份奏疏,这份奏疏就说得非常明白:“流贼之祸,起于万历己未(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辽东四路进兵,三路大溃,于是杜松、王宣、赵梦麟部下之卒相率西逃。其时河南抚臣张我续、道臣王景邀击之于孟津,斩首二十余级,飞捷上闻。于是不入潼关,而走山西以至延绥,不敢归伍而落草。庙堂之上,初因辽事孔棘,精神全注东方,将谓陕西一偶(隅)不足深虑。不期调援不止,逃溃转多。饥馑荐臻,胁从弥众。星星之火,至今十九年。”

在地方志里,也有早期起义农民流动于各地的零星记载。如《汉阴县志》说,“万历四十三年,流贼劫掠乡村,出没无常,为地方患。”《霍州志》载,“天启三年,流寇突至霍州南关,杀数人。”《洋县志》载,“天启四年七月,流贼突至斜堰河坝,杀死周之弘,邑为骚动。”《西乡县志》说,“万历十八年,流贼俞士乾率众犯境。天启七年,流贼王魁禄率众犯平地等处。”《国榷》也记载了四川巡抚尹同皋上言:“陕西流盗由保宁入川,蹂躏广元、神宣之间。天启六年八月,神宣指挥吴三桂御之,斩三级,一系贼魁。十二月,又从眉林沟入犯,守备王虎等御之,斩纪守恩等十二人,追至宁羌界。秦蜀两道,事权宜兼制,乞敕陕西各道府多方缉抽。从之。”

此时的陕西地界已经是风声鹤唳,处处皆匪,所以马家送个三小姐去澄城*县,才会如此紧张,派出最心腹,最有战力的队伍。

不一会儿,派出去当斥候的刀手从前面返回,第二刀手又纵马向前奔去,两人轮个班。这种斥候轮换也是军队常用的手法,派出去的斥候必须在规定时间里返回,报gào

前面的情况,否则后面的军队就认定斥候已经被敌人杀死,会进行紧急备战。

返回来的刀手对方护卫笑道:“前方五里之内没有陷阱,只有几个小毛贼,趴在山坡上面,看到我的骏马和配刀,吓得散了,我想他们不敢对我们这只队伍下手。”

方护卫点了点头。

朱元璋也心中了然,流寇抢劫也是要选对象的,看到对方派出来的斥候骑着好马,腰间挂着朴刀,只要脑子不坏,就知dào

后面跟来的不是一般的商旅,不能随便动手抢。否则东西没抢到丢了自己性命,那就呜呼了。

车队一头扎进了大山里,斥候不停地轮换着,每过半个时辰,就有一名刀手返回来报gào

前面道路上的情况,同时新的斥候又向前探索,在这般严密的防范之下,车队无惊无险地穿过了澄城*县和白水*县之间的山区,进入了澄城*县的地界。

朱元璋放眼一望,咦?入眼处一片荒凉,大面积的农田抛荒着,没有人耕种,田边有几座残破的小土屋,显然早就没有人居处,已经变成了残亘败瓦。

见他面有惊色,旁边的白水王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兄弟别奇怪,澄城*县这个样子好几年了,别说现在才进澄城*县的边缘,就算到了距离县城很近的地方,也有大片的农田抛荒。”…,

“何解?”朱元璋虽然看过几百年的世事,但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超人,像澄城*县这样的小县,他在天空中当旁观者的时候没有来看过。

王二低声道:“澄城*县的土地,比咱们白水*县更加贫瘠,而且严重缺水。咱们那里靠着白水河,还能勉强支撑,这里已经是完全没水了。但是官府还要收取重税,不肯放松一点。许多百姓负担不了沉重的赋税,又不想‘诡寄’到富人家里为奴,就丢下家业逃荒,或者遁入山中做了流寇,丢下大片耕地没有人耕种。”

说到这里,王二脸上挂起一个微愤的表情道:“那衫大不是说衫家缺少田产么?他应该到澄城*县来,随便圈块地,保证没人管他。魏忠贤的生祠也不该修在咱们白水*县的好地上,修到这里来,多省地。”

朱元璋默默无言,一个地方已糜烂至此,如果还是他在做皇帝,肯定会免除这里的赋税,让农民可以休养生息,渡过这一段艰难的日子,怎么不屑子孙就不学他这些治国的手段呢?

大明朝开国的时候,朱元璋曾经大力鼓励开荒,无牛者官给之,免三年租税。洪武三年定制,北方荒芜田地,召乡民无田者垦辟,户给十五亩,有余力者不限顷亩,皆免三年租税。二十八年令,二十七年以后新垦田地,不论多寡,俱不收租。若地方官增科扰害者治罪。敢有荒芜田地流移者,全家发外充军。

在他的鼓励政策之下,好不容易使得大明朝的国力蒸蒸日上,没想到两百多年过去了,不屑子孙们搞得大明朝的田地抛荒没人种,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敢把土地搞荒的官员,碰到上一世的朱元璋,那真一刀一个脑袋,没一个逃得掉的。

大旱灾不免赋税,天启皇帝……该杀!澄城*县令张斗耀,地方管理不力……该杀!不能辅佐皇帝施行仁政的官员,统统该杀!

三五、陌路遇强人

车队顺着官道继xù

前进,荒芜的田地里终于可以看到几个人了。朱元璋看到路边的一块田地里,有一个士兵正在种地,这片田地是军屯田,所以由士兵在负责耕种。

这名士兵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袢袄,这衣服本来应该是鲜红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浅红色,里面翻出白底来。头上戴着的红笠军帽也破了两个洞,脚下踢着一双破旧的红袄鞋,鞋子前面也碰了一个洞,露出大脚指头。他穿的应该是大明朝士兵的制式军服“鸳鸯战袄”,或者说成“一件破旧的鸳鸯战袄”。

按大明旧制,鸳鸯战袄应该是每三年给赏一套,但大明朝的军饷问题十分严重,就连九边的边军也经常缺饷,别说澄城*县这种小地方了,三年给赏的制度早已经完蛋,这个士兵身上穿的是十八年前他刚入伍时发的一套军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领到过第二套。

朱元璋远远地与那个士兵打了个照面,双方眼神对接,那士兵居然将脑袋一缩,埋下头去继xù

种地了,其反应与其说是个军人,不如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这……这种人也能当兵?我大明朝的横扫蒙元的军魂去了什么地方?朱元璋勃然大怒,不……不能怪这个士兵,应该怪的还是军官,是军官没有好好地训liàn

和教导这些士兵,才会让他变成这样的孬种。

朱元璋抬眼看去,军屯田的后面,建了一个小小的墩堡,那应该是个百户所。大明朝在各个地方,都建有类似的墩堡,一个县城通常会有好几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里都由一名百户掌管,下设两个总旗,十个小旗,一百名士兵,连兵带将总共是一百一十三人。如果碰上紧急战事,几个百户所的墩堡之间,既可以连携防御,也可以集结在一起进入县城守备。以百户所的墩保为中心,大片的军屯田散布开来……士兵们平时就靠种这些土地维生。

“希望这个百户所里的士兵,不要都像刚才那个孬种一样。”朱元璋喃喃自语道。

车队继xù

向前,过了两三个官铺,天色开始渐渐晚了,但距离澄城*县城还远着呢,大伙儿原本也没打算一天就走过七十里路,在外面住宿一晚是免不了的。婚事是定在三月二十二日,马家的车队却在三月十九日就出发,原本就是打算在路途中间有些耽搁。

方护卫派手下的刀手找了找周围,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寺院,名叫“清凉院”,可作借宿之处,车队离了官道,向着清凉院行去。

寺院不大,只有两三进院子,两个老和尚和四个小沙弥在里面念经,大殿里供奉着文殊菩萨,香火虽然不盛,倒也有几份瓜果供奉在案前。方护卫奉上了一两银子作香油钱,表示想要借住一宿,和尚们欣然同意。

这寺庙太小,也没房间给大伙儿住,好在三小姐和小丫鬟紫心菜可以住在马车里。方护卫和十五名刀手走江湖惯了,找个墙角一类的地方靠着都能睡,至于王二、朱八、脚夫,更是不讲究,野地里也能睡得着。反倒是那十名随行的马家家丁有点受不了,一会儿嫌这里脏,一会儿嫌那里不干净,生出许多事非来。

挑夫们把三小姐的嫁妆抬进厢房,放在屋里以防夜雨淋湿。三少姐的马车驶进了后院,停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她和紫心菜这一对主仆,晚上就在车里过了。方护卫和十五名刀手,则散布开来,将后院的各个出入口全都看住。为防人多嘈杂吵到三少姐清静,王二、朱八、以及挑夫们全都被赶到了前院的大殿,和文殊菩萨共用一个房间。…,

当天的晚饭大伙儿自己张罗,因为这小小的和尚庙根本不可能弄出几十个人的吃食。三二、朱八、挑夫们身上都带着面饼,这是随行护送三小姐才能特别得到的优待,在家里可没这好东西吃……

朱元璋嚼完了面饼,躺在大殿的角落里,闭目休息。王二也躺在他的身边,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聊,各自沉静地想着心事。

就在天色刚刚黑下来,月亮探出头的时候,朱元璋突然竖起了头,感觉到有人来了。寺院前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来的是一个人,脚步声很重,似乎身材很结实,每一步落地都有一种重物压下的沉重感。

朱元璋扫了一眼旁边的白水王二,如果不是王二就睡在身边,他就会以为这脚步声是王二发出来的了。

只听沉重的脚步声到了殿前,“碰”地一声推开了殿门,然后快步跑了进来,朱元璋在殿角撑起身子,借着神像前点的油灯打量来人。一入眼,顿时心中暗叹:好一条壮汉,与王二不相上下。

这人五大三粗,肤色黝黑,与王二的身材体格非常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更多了一份彪悍的杀气,与王二的豪气略有不同。他的腰间挂了一把刀,是一把杀猪刀,磨得发亮,森然寒冷,杀气逼人。

壮汉显然也没想到殿里睡着一大堆人,略微吃了一惊,但是扫了一眼之后,他发xiàn

殿里的人都是些挑夫之流,也就没有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走到文殊菩萨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双手合什,放在胸前,似乎在对着菩萨说着什么话。

白水王二略感有趣,在朱元璋耳边低声道:“兄弟你比我聪明,你来猜猜,他大半夜跑来拜菩萨,是在祈祷些什么?”

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在王二耳边低声道:“他打定了主意要去杀人,所以跑到菩萨这里来解释他为什么要杀人,求菩萨原谅。”

“不是吧,这你也能看出来?”王二吃了一惊。

朱元璋低声道:“他脚步很重,表示心里也很沉重。身上透着森然的杀气,眼神疯狂而决然,这个人一旦杀起人来,绝对是疯狂出刀,将对方砍成碎片才会罢手。”

王二心中大奇:“兄弟,你从哪里学来这本事?神神叨叨,像个道士一样,还会看人面相?”

两人正说到这里,突然见侧门边上人影一闪,方护卫出现在了门边,用一双闪亮的眸子盯着拜菩萨的壮汉。显然,他也感受到了杀气,于是现身出来,想看看这个壮汉要做些什么。

壮汉在菩萨面前低声念叨了一阵子,然后站起身来,向外就走,脚步声比起刚才更加沉重了一些,眼神更加凌厉凶狠,这一次他身上的杀气连王二也感觉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走得远了,朱元璋才缓缓道:“他向菩萨告了罪,下定了主意,心志比刚才更加坚定,于是杀气更浓了!三天之内,会有一个人死在他的刀下。嗯……不止一人,这人不光有杀气,还有决死之意,说明他的对手很强dà

,做好了拼命的打算,能让这么厉害的一条壮汉打定主意拼命,应该不止一个敌人。”

“嗯!”王二点了点头道:“这次连我这傻大个儿也感觉到了。”

这时壮汉已经不在堂上,所以朱元璋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方护卫也听到了。他在门边冷笑了一声道:“乡下把式也懂得感觉杀气?说得似模似样的,你莫是蒙的吧?”…,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我跟过去看看。”

“你跟过去做啥?”方护卫摇头道:“他的杀气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他要杀人就让他杀去呗,关我们什么事?莫要给咱们添麻烦。”

朱元璋低声道:“陌路遇强人,若是不摸个清楚,未免有些太粗枝大叶了点,就算他不想杀我们,但他杀人的事未必就不会影响到我们,我得去看看。”

“随你吧!”方护卫嘲笑道:“乡下人就是喜欢看热闹,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去跟踪他我无所谓,但是天一亮我们就要启行,不会等你,你自己赶在天亮之前回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抽身欲行。王二拉住他道:“兄弟,我也去!”

“王二哥,你人高步沉,跟踪容易发出声音。”朱元璋笑道:“再说挑夫兄弟们也要人照顾,你还是留下吧,我天亮之前必回。”

“好吧!”王二也知dào

自己不是跟踪的料,只好作罢。

朱元璋追出殿门,北方隐隐传来壮汉沉得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扎耳,他掂起脚,撒腿向着北方跟了过去。

明月高悬,天空上没有半片云朵,所以月光十分明亮,照得大地一片银白,朱元璋隐隐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条汉子的背影,他害pà

自己的跟踪暴露了,不停地借着路边的草木掩盖自己的身形。

跟了许久之后,壮汉终于来到了一座小村庄,村子里的人居然都没睡,全都站在村口,明显是等着壮汉的到来,月光下,一群穿得破破烂烂,面带菜色的农夫,都在翘首以待着什么。

见到壮汉来了,一个村民欢呼了一声,激动地道:“郑彦夫大哥来了!”

“郑彦夫?”朱元璋眉头一皱:“这名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三六、澄城郑彦夫

郑彦夫对着那群等他的村民拱了拱手:“兄弟们……久等了!我到清凉院去拜了拜菩萨,所以来晚了点,大伙儿莫怪。”

村民七嘴八舌地道:“不怪,当然不怪。”

“咱们自己也在拼命拜菩萨呢,哪能怪郑彦夫大哥。”

“大哥快请进村子……这里是村口,不便谈话。”

村民们迎着郑彦夫子走向村子中间,那里有一个古老的祠堂。在明朝时期,人们的家族观念非常深刻,往往一个村落里生活着的全是一个大家族的人,或者两到三个家族的人。他们通常会集体出资在村子里修建一个祠堂,用来供所有人拜祭祖先使用,也通常作为聚会场所,关系到整个村子利益的大事都会在祠堂里面决定,这里面又分为宗祠、支祠、家祠等等。

村民们拥着郑彦夫进了祠堂,外面居然一个人都没留,全村人都挤了进去,看来他们要决定的事非常重yào

,关系到这个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利益,所以全村人都参加了。

朱元璋缓缓地摸到了祠堂外面,在窗户下面坐倒,背靠着外墙,刚好能听到里面的谈话。

祠堂里的情形他看不到,只听到郑彦夫的声音低声道:“你们已经决定了?一旦跟着我干,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一个老迈的声音接口道:“郑壮士,咱们南尧村前天就开过了宗祠大会,决定跟着你干。反正都活不下去了,连年大旱,收成不好,张斗耀那鸟人却催赋甚急,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有族侄被他抓去打板子,逼着交税……回来的时候屁股打得稀烂,走路都没法走,这样下去,咱们也不用交税了,全都被他给打死!”

“没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接口道:“郑彦夫大哥,咱也不多说,总之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跟着你闯天下,总比死在那贼县令手上要好。”

郑彦夫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好,那就杀他狗娘养的张斗耀。”

听到这里,朱元璋已经明白,郑彦夫身上的杀气,是对着澄城*县令张斗耀的。他在澄城*县应该是个名声响亮的义士,就像白水王二那样得到乡民们的敬佩,这次春赋,澄城*县的百姓们交不上来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暗中联结了他杀官造反。于是他拜了菩萨,坚定了信念,然后联合乡民,打算起义了。

脑子里许多被遗忘到角落里的记忆碎片开始组合,朱元璋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在白水王二起义一年之前,还有一个比较出名的起义,就是澄城*县郑彦夫杀官造反的事。

天启七年(1627年)春,正是青黄不接的难熬岁月,澄城*县令张斗耀不顾百姓死活,仍然严酷逼粮,鞭笞杖责无力缴纳赋税的农民。髓干血尽的农民被逼得走投无路,与其束手待毙,死于杖笞之下,不如揭竿而起,死里求生。三月二十一日,暴怒的农民在郑彦夫的率领下,从西城门拥入县衙公堂。此时张斗耀正坐堂逼粮,见势不好,吓得躲进后宅,被郑彦夫追上一阵乱刀砍死。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听到祠堂里的郑彦夫低声道:“后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的日出之时,你们到县城西门外的虎头山上等我,这两天我还要去联络别的村子,光靠咱们这点人,是不行的。”

“全凭大哥安排!”几个年轻村民赶紧应道:“你可要多联系几个村啊,咱们这一个村的人不济什么事,人越多,咱心里越踏实。”…,

郑彦夫低声道:“放心吧,不光你们这村活不下去了,其实段庄村、刘家庄、柳家垣村、程家洼村……都交不出赋税,我看他们也有反了的意思。明天我会花一天的时间,把每个村子都走一遍,后天清晨,少说也能集起两三百条汉子,咱们一涌而入县城,杀了张斗耀那鸟货,夺了县库里的粮食,吃顿饱饭,你们记住,三月二十一日清晨,县城西门外,虎头山上等我!”

“好!”

“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谁若去官府告密,害得官府有了准bèi

……”郑彦夫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朱元璋听到杀猪刀划空的刀风声,显然是郑彦夫抽出刀子在威胁众人。

后面立即有村民接口道:“谁若告密,天打五雷轰,咱们变成鬼也要杀了他。”

村民们个个赌咒发誓,激昂之声在祠堂里此起彼伏。南尧村的村长吩咐村民去捉鸡来,随后村民们依次当着祖先牌位发誓赌咒,将鸡血滴在酒中,歃血为盟,这个手续的时间很长,一时半会搞不完。

听到这里,朱元璋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听下去了,事情很清楚,郑彦夫将要杀官造反,如果不出什么意wài

的话,或者说自己不插手的话,这次杀官造反在一开始是可以取得成功的,张斗耀会被乱刀砍死,这是上一世的历史发展得出的答案。

那么现在问题出现了,究竟插手还是不插手好呢?

作为大明王朝的奠基者,创立人,朱元璋在直觉上就很反感农民造反,因为农民造反就是在反大明朝,就是在反他朱元璋。但是,他自己又是通过农民造反起义而建立的大明朝,所以他心中虽然反感造反,却又认同造反,这种心理十分矛盾,远非旁人可以理解。

略微想了一会儿,朱元璋作出一个决定,制止他!

据他上一世在天空中当旁观者看来的情况,明末农民起义与元末农民起义,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元末农民起义总的来说,是一次汉族人民反抗外族,驱逐蒙元异族的正义战争。而且元末农民起义的几大领袖,例如陈友谅、张士诚、徐寿辉包括自已,都是懂得建设,懂得发展的首领,都不是穷兵黩武之辈。

但是明末农民起义的领袖,大多数都是真zhèng

的土匪流氓,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王自用,王嘉胤,都是一群只懂得破坏,不懂得生产的流寇,他们每到一处,拆毁城墙,抢尽财物,掠尽壮丁,杀光不愿意做贼的良民,把其他的人民挟迫着加入造反的队伍,卷带着百万以上的人民变成流寇,这些流寇不事生产,又要吃饭,怎么办?只好抢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糜烂天下,破坏的作用远远超过建设的作用。

后来清兵入关,允许明朝的官员投降,却对这些搞农民起义的家伙赶尽杀绝,因为连满清的蛮夷也知dào

李自成这群家伙靠不住,没有用。

连蛮夷也看不起的人,朱元璋会看得入眼么?另外,张斗耀与马家正处于关系最好的时期,双方交换闺女,将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家族了。这个时候放任郑彦夫杀了张斗耀,害得马家损失一个盟友,也会使得自己少了一个上进的机会。还不如出来制止郑彦夫的起义,立一个小功劳,说不定就能得到张斗耀的抬举,进一步得到官府的赏识,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能混进官府,从一个小吏做起,倒也有一展拳脚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又要飘向后面了,当了小吏之后如何来拯救大明朝呢?如何与盘根错节的大明朝官员们抗争,革除弊政?唉……还是没有头绪啊!

祠堂里的郑彦夫还在和南尧村的村民们斩鸡头,喝血酒,歃血立誓,朱元璋悄悄从祠堂外面爬了起来,到了村口,走出大约半里路之后,他抽出腰间的朴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大约到脚脖子深的小坑,填上松软的草叶,随后又在旁边挖了大大小小,许多这样的浅坑。挖好之后,他就坐到旁边的一颗树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郑彦夫从南尧村里走了出来,他喝了不少血酒,身上的杀气比刚才更加烈了,大凡歃血为盟的场景,都会让当事人热血沸腾,他也不例外,现在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只盼赶紧到下一个村子去联络乡民,杀官造反。

清冷的月色下,他孤零零的身影显然沉重而且充满了煞气。

离开南尧村之后,他向前走了大约半里路,突然听到路边的树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澄城郑彦夫?”

郑彦夫的神经猛地一紧,大手立即握到了腰间的杀猪刀上,全身的肌肉崩得紧紧的,他一字一顿地道:“正是!谁在那里?别藏头露尾!”

朱元璋从树后缓缓地走了出来,就站在郑彦夫的对面,两人都借着月色打量着对方,清冷的月光下,朱元璋可以看到对方的脸正在不停地扭曲,显然情绪比较激动。

郑彦夫沉声道:“你是清凉院文殊殿里的那个汉子……你一直在跟踪我?”

“嗯!”朱元璋低声道:“你要杀官造反之事,我已经知dào

了,跟我去见官吧。”

“原来是官府的忠犬!”郑彦夫顿时就怒了,他从清凉院拜了菩萨开始,就一直凝聚着满身的杀气,刚才又喝了血酒,现在正是热血沸腾之时,一怒之下,哪里还忍得住,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腰间的杀猪刀刷地一下抽到了手中:“无知鼠辈,就凭你这瘦猴样子也有本事抓我去见官?看刀!”

郑彦夫向前猛地一步,手上的杀猪刀笔直地挥出,一刀猛劈,直奔向朱元璋的脖颈!他根本没什么刀法,只能算是乡下把式,但是他的身材雄壮、力qì

极大、动作敏捷,这力劈的一刀,风声呼呼,放到战场上去的话,起码当得上一个武将的水平,普通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接下他这一刀。

三七、马三小姐

朱元璋的武艺其实算不上有多好,他在上一世也不是以武艺来打天下的。别看他在西固村打架的时候一拳就撂倒一个村民,但那只能算是精锐士兵对上普通人的程度,若是上了战场,对上武艺精熟的猛士,朱元璋也未必就能赢。

郑彦夫的实力显然已经超过了普通士兵,算得上是猛将的程度,他杀气腾腾的一刀,朱元璋根本躲不过去。

不过朱元璋不需yào

躲,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冷眼看郑彦夫这一刀劈过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郑彦夫与他之间的距离足有好几米,这一刀要劈到朱元璋,他必须向前跨一大步,然后以跨出的这只脚为力量的支撑点,才能将力劲使实。

这一步跨出,沉重有力,原本应该是落地生根的。然而前腿落地的时候,郑彦夫却感觉到下盘一虚……原来落脚点根本不是实地,而是一个填满了松软草叶的小坑……

他心中大惊,但是跨出去的脚就像波出去的水,岂有中途停下的道理?想收都收不回去,只能任由脚底踩进土坑,身子顿时一歪,这种感觉就好像人在下楼梯的时候,下到最后两级台阶时,原本以为前面还有一级阶梯,结果落脚点是空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整个重心都失去了支撑,落空的感觉非常糟糕。

他整个身体的平衡性全部被破坏,力劈出的一刀变得歪歪扭扭,全无力道,脚下一绊,后脚前脚乱成一团,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不好!中计了……”郑彦夫心中大急,刚才看到看到朱元璋比他矮很多,身体也不如他壮实,郑彦夫就有些掉以轻心,加上一直憋着杀气,喝了血酒,所以脑袋完全没想事,现在仔细一想才顿悟,人家敢在这里等着他,扬言抓他见官,岂会没有准bèi



然而现在想什么都晚了,朱元璋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预先在地上挖下土坑,就是在等待着这个出手的绝好时机……就在郑彦夫踉跄欲倒,脑袋下勾的一瞬间,朱元璋也向前一步,腰间的朴刀连刀带鞘一起挥出,“卟”地一声切在了郑彦夫的后颈窝上。

郑彦夫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上的杀猪刀松脱在地,身子软软地趴倒……

“可惜了!澄城郑彦夫,你的起义原本会名留青史,但因为我的出现,这件事不会再在历史上发生。”朱元璋从郑彦夫的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用这些布条将他的手脚都捆了起来,然后扛在肩头上,向着清凉院走了回去。

清凉的夜风吹拂着,枯树和败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了没多远,郑彦夫就醒了过来,他在朱元璋的肩头上挣扎了几下,发xiàn

自己被捆得死死的,杀猪刀也落到了对方的腰间挂着,顿时怒道:“朝廷的走狗,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朱元璋低声道:“我会把你交给张斗耀,让他去处理你。而我会因为献贼有功,得到大笔赏银,还有可能被官府破格提拔。”

“你这混蛋、走狗、忠犬!”郑彦夫愤愤地骂道:“你要害死咱们澄城*县的所有百姓……”

“碰!”朱元璋突然一拳打在了郑彦夫的肚子上,这一拳的劲用得不小,冲击得后者的五脏六胕仿佛都移了位,郑彦夫的身子一弓,五官疼得挤在一起,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怒骂声戈然而止。…,

“我没空和你废话,我就算说了,你也听不懂。”朱元璋叹道:“所以,你也闭嘴吧。”

他扛着郑彦夫走到了清凉院旁边,仔细地将他再捆了一遍,又从他的衣角上撕下布条,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将他扔在草丛里。这个人必须要留活**给张斗耀,才可以从他嘴里逼出有哪些村民准bèi

造反,官府将这些准bèi

谋反的人都抓起来之后,才会表彰朱元璋的功绩。

这些村民犯的是谋逆大罪,被抓起来之后只有死路一条。朱元璋对他们还是有一点怜悯之情的,但他不会因为这点怜悯就放过郑彦夫,或者放过这些村民。因为怜悯他们的结果,就是纵容他们变成流寇,从善良的村民变成凶残的土匪,结果仍然不得善终,反倒还会拉得整个大明朝的江山都给他们陪葬。

朱元璋不是菩萨,没有拯救他们的心思,他要拯救的是目标是大明朝,放眼天下所有的江山和社稷。

将郑彦夫藏在草丛中之后,他缓缓地走回清凉院,打算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天亮之后,脱离送亲队伍,先一步扛着郑彦夫去澄城*县表功。

走进文殊殿,王二立即迎了上来,笑道:“兄弟回来得真快,跟踪的结果如何了?”

“没跟出啥结果来。”朱元璋笑道:“那人走了一阵,突然身子一晃就不见了,我人生路不熟,怕迷路,就不敢跟了。”

“哦!”王二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没事,管他要杀谁呢,我看那人也是一条好汉,要杀的也不会是好人,咱们管他做甚。”

两人随意说着话,侧门边上,方护卫的身影闪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朱元璋和王二的对话,冷笑道:“跟个人也会跟丢,没用的家伙……早叫你别去做这无用功了,快休息吧,明天还要护送小姐的车驾,别搞得无精打采的。”

王二怒视了方护卫一眼,朱元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去和方护卫斗气。

两人重新躺下休息,捉住郑彦夫这件事,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旁人,肯定兴奋得睡不着,但这件事对于朱元璋这种历尽千难万险的人来说,只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他的心境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刚刚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清早,天色未亮,公鸡未鸣,朱元璋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轻轻地起身,惟恐惊醒了旁边的王二和挑夫们,踮起脚,慢慢地移动到了殿门口,用最轻巧的动作开了殿门,溜了出去……

虽然天色还没亮起来,但晨间的空气仍然非常清新,露气上来,有一点冷冷的清寒,朱元璋出了清凉院,向着藏匿郑彦夫的地方走去,晨间的露珠沾湿了他的裤管,让他感觉到丝丝凉意。

刚走了几步,前方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踩着林间的落叶在行走,朱元璋微微一惊,莫不是郑彦夫挣脱了捆缚?不会吧,我把他捆得很紧啊。

他再仔细一听,林间的脚步声非常轻盈,柔弱无力,不似郑彦夫那沉重的脚步,倒似是女子的脚步声,而且脚步声还不止一个,是两个人在林间行走。

还好不是郑彦夫,朱元璋松了口气,继xù

向前走。

绕过一丛枯树,两块山石,前方蓦然出现两个女子,借着晨光微吐那点模糊的光线,朱元璋隐隐看清楚其中一个矮小的女子是小丫鬟紫心菜,她今天穿着一身蓝色的丫鬟服,低着脑袋,似乎刚刚哭过。…,

在她前面走着的女子只能看到背影,大约十五六岁年龄,穿着一身丝质的衣裙,翠绿色,如云般的青丝从后脑披下,使她显得温婉大方,可惜她是背对着朱元璋的,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光看这个背影就知dào

,她是一个很出色的女人。朱元璋立即就猜到了:这个人……应该就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马家三小姐。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马家三少姐并没有转身,她只是低声对着紫心菜道:“来了什么人?”

紫心菜瞥了一眼朱元璋,然后也压低声回道:“小姐,是偏院管事朱八哥。”

“哦,原来是他啊……”三少姐还是背对着朱八的方向,并没有转过来,只是将她柔婉的声音略微放大了些:“朱管事,早啊!”

朱元璋装出恭敬的样子道:“小姐早安。”

“朱管事……”三小姐用略带些伤感的语音道:“本来没打算向你解释,既然大清早在这里碰上了,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你愿意听一听吗?”

朱元璋心里暗叫倒霉,大清早出来做正事儿,结果被女人拦住要谈话,这完全是浪费时间,她和我能有什么话解释的?但是小姐向他打招呼,他这做下人的岂能无礼,只好低声道:“请小姐指点。”

三少姐叹了口气道:“前些天,我命令后院的丫鬟们不许来找你,你可有怪我?”

“这个……小人哪敢怪罪小姐。”朱元璋心里叫苦:女人,快放我去做正事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三小姐低声道:“内院那群丫鬟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与我亲如姐妹。她们喜欢上你,我本来是很高兴的,想帮着她们撮合一下,所以才派了紫心菜来帮忙牵线搭桥。可是……你心气高广,看不上她们,我怕她们难过,下不了台,所以才不准她们来找你。实jì

上你确实很有本事,能把县太爷都逼得告老还乡,我想……她们应该是配不上你的……”

朱元璋心中无聊之极,这些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上一世马皇后死的时候,他就淡了,这辈子更是没想过。

三小姐显然是因为快要出嫁,颇有些寂寥,所以说起话来就没完,她继xù

道:“前几天的事,紫心菜也和我说了,你不愿意帮我想办法拒婚……唉……显然还在怪我!现在我就要离开马家了,希望你不要再怪我了……”

她突然将身子一转,正面对着了朱元璋,低声道:“出嫁之前,我最后来看一眼,姐妹们喜欢的男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这一转头,她的面容立即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只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心肝胆魄,一起巨震,全身血液狂涌奔腾了起来,险些失声惊呼!马三小姐的脸蛋,居然长得是如此的熟悉,那眉、那眼、那唇、那淡淡的愁容,都与朱元璋上辈子最爱的女人,大脚马皇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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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大脚马皇后

大脚马皇后,何许人也?

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当时已经25岁的朱重八,收到了童年好友汤和给他写的信,邀请他一起去参加农民起义军。朱重八当时已经走投无路,在苦思良久之后,就跑到郭子兴的军队里当了一名小兵。

因为朱重八作战勇敢,机智灵活,打仗时身先士卒,获得的战利品一律上交,得到了赏赐又总是分给大家,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至好评,于是郭子兴将他视为心腹。

郭子兴感觉朱重八对自己的事业会有很大的帮zhù

,为了拉拢他的心,就将自己的养女许配给了他,从此军中改称他为朱公子。有了身份,朱重八这种贱名自然不能再用,于是朱重八就给自己重新取了个正式的名字——朱元璋!

这个让朱重八变为朱元璋的女人,史书称之为孝慈高皇后马氏,民间称之为大脚马皇后,朱元璋则一直用她的闺名来称呼她:马秀英。

马秀英生于乱世,有胆有识,在艰难逆境中,全力做着朱元璋的坚实后盾。有一次朱元璋被郭子兴猜忌,关在监狱中,马秀英就将刚刚烤好的大饼藏在怀里,送到监狱里给朱元璋吃,大饼贴肉藏着,很烫,每次送饼都会烫伤她的胸口,但是她眉头也不皱一下,依旧一次又一次地送饼,一次又一次地烫伤。

还有一次,朱元璋与陈友谅交战,结果兵败,被陈友谅追击。朱元璋受了伤跑不动,只能等死,马秀英靠着自己没有缠足的一双大脚,于乱军之中背着朱元璋逃出生天。

朱元璋最后能取得天下,马秀英功不可没。后来朱元璋平定天下,做了皇帝,马秀英顺理成章成为了皇后。她是朱元璋一生中最爱,最尊敬的女人,朱元璋经常会参考她的意见,甚至受她的影响改变自己的决定。

例如朱元璋要杀朱文正,马秀英说:“他是你的侄儿,你怎么能忍心杀了他?”

于是朱元璋听了她的话,将朱文正改为监禁。

又例如朱元璋要杀宋濂,马秀英说:“他是太子的老师,岂能枉杀?百姓都知dào

尊重恩师,咱们皇家岂能不尊师?”

于是朱元璋又听了她的话,赦免了宋濂的死罪。

上一世的朱元璋,犹如一把染血的宝剑,杀气腾腾,威风赫赫,马秀英却是一把可以将他的锋芒包容起来的剑鞘。

马秀英在五十一岁那年就先朱元璋而去,自她死后,朱元璋这柄宝剑失去了可以约束他的剑鞘,从此之后杀性狂飙,直到他死为止,都在进行着无情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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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过去了,上一世的朱元璋与马秀英,都化为了尘土。

然而此时此刻,投身转世的朱元璋站在清凉院外的小树林里,面对着马家三小姐那张穿过几百年时间,仍然让他感觉到无比熟悉的面孔,险一些以为自己回到了至正十三年,他还只是郭子兴手下的一个九夫长,对面站着的是郭子兴的养女马秀英……

一切仿佛都回去了,回到了那个青涩无比的岁月!

“喂,朱八,你好无礼!怎么能一直盯着小姐看。”紫心菜的声音破坏了朱元璋美好的回忆,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朱元璋精神一醒,这才顿时惊觉过来,自己已经变成了朱八,而对面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与马秀英一模一样,她也不会是马秀英,而是马家的三小姐。…,

他赶紧将头一低,不再直勾勾地看着三小姐的脸。这一低头,眼光顺势从三小姐的脚下扫过,他突然轻咦了一声,原来马家三小姐没有缠脚,并不是三寸金莲,而是一双大脚。

要知dào

明朝末年的时候,女子缠脚已经是非常普遍的风俗,尤其是富家小姐,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不缠脚的。“三寸金链”是女子们用来炫耀美貌的资本之一,也是嫁个好人家必须要有的素质。

马家三小姐居然没有缠足?这也实在太让人惊奇了。

朱元璋心中有一个不可抑止的念头疯狂地生根发芽了起来:既然我可以重生转世,那我最爱的大脚马皇后也可以重生转世……这个女人,说不定就是我的马秀英!不然为什么她们会长得一模一样?她们的脚也都是大脚!这是老天爷安排给我的么?

“喂,朱八,你这人真的太没礼貌了,叫你不要看小姐的脸,你倒好,低下头一直盯着小姐的脚看,有你这样的人么?”紫心菜怒气冲冲地嚷了起来。

“秀英!”朱元璋突然开口唤了一声,他想做一个试探,看看面前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皇后马秀英,如果她真的是,不论她掩饰得有多好,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睛中也会流露出一丝异样。

不过朱元璋马上就失望了,马三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轻声道:“秀英?什么意思?”

“小姐的闺名不是秀英吗?”朱元璋突然无礼地问道。

“吓!你这人……”三小姐退了一步,脸色通红地道:“我的闺名才不是秀英呢,我也没有理由把闺名告sù

你。”

朱元璋心里长叹了一声,这女人不是马秀英,虽然她和她长得很像,也都有一双大脚,但她绝不可能是马秀英转世。

“喂,朱八,你究竟在搞什么?平时你不是这么无礼的人啊。”紫心菜挡到了三少姐的面前,用她的裙脚挡住了马三小姐的大脚:“小姐在和你说话呢,你不回答已经很无礼了,还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你是看到小姐要嫁出去了,所以不把小姐当成主子了吧?”

朱元璋皱了皱眉,低下头道:“不敢!刚才我走了神想岔了,非常抱歉。小姐……刚才说什么来着?”

见朱元璋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马三小姐羞红的脸也回复了洁白,她又挂上了一幅有点哀愁的面孔,低声道:“刚才我说到……我叫丫鬟们别来找你,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不帮我出主意拒婚……唉!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现在我就要嫁人了……马上要离开马家,以前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忘了吧。希望我走了以后,你能好好考lǜ

一下,在那些喜欢你的丫鬟里选一个来成亲。”

“三小姐真的很不想嫁人吗?”朱元璋突然问道。

“真不想……唉……”马三小姐轻叹了一声道:“在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嫁到一个陌生的家里去,这搁谁身上受得了?”

说到这里,她双眼突然一亮,喜道:“你这样问我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帮我想办法拒婚了吗?”

“没有!”朱元璋压低声音,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偏院小管事,哪有办法掺合小姐的婚事,而且咱们这个送亲队伍都走了一半路了,今日之内就能到达澄城,现在不论有什么办法都来不及用了。”…,

“我就知dào

……”马三小姐哀怨地叹了一声:“谁也不会帮我……我们这些做女人的……唉……紫心菜,走吧,咱们回马车上去。”

一主一仆挽起手,从小树林里缓缓地走了出去,清晨的露珠沾了几颗在她的身上,被微吐的晨光一照,光芒耀眼,闪亮迷人……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寺院门口,心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情绪,始终挥之不去。

其实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帮三小姐拒婚。

他只需yào

走到藏匿郑彦夫的地方,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放他去杀了张斗耀,澄城张氏就此完蛋,这门亲事自然靠吹。

但是这么做的话……他能有什么好处?能得到什么利益?

不,这样做他一点好处也没有,首先澄城张氏与白水马氏的联姻将会彻底完蛋,马家失去一个官场上的臂助,对他将来的前途会有一定的妨碍。其次,他也失去了揭发郑彦夫这份功劳,无法得到官府的赏识。最后,就算他放了郑彦夫,后者也未必领他的情,说不定成为他的仇人。

帮三小姐拒婚,可谓百害而无一利,朱元璋绝对不愿为之。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居然有所动摇呢?

他从小树林里缓缓地退了出来,走到了清凉院的门口,站在文殊殿前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很安静,里面有几张石桌,几张石凳,天空有一点儿鱼肚白,微光撒下,静静地罩着安静的小院子,春风吹得小院子清清寒寒,正适合想心事。

朱元璋负手而立,仰首看天……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这事有什么好犹豫的?走进树林,扛起郑彦夫,送到官府去,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就可以再次获得提高身份地位的机会……而成功,就是无数次把握机会、利用机会、踩着机会向上走的过程,我没有必要有丝毫的犹豫。

没错,这件事,对于朱元璋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没有必要有丝毫的犹豫才对……

但是……朱元璋的决定将关系到一个女人的意愿!她若是一个普通女人,朱元璋才不管她要死要活,但她并不普通,她虽然不是马秀英,却与马秀英长得一模一样……那个朱元璋最爱的,亏欠最多的女人,就算身体里的灵魂并不相同,朱元璋也不想看到一个长得和马秀英一模一样的人脸痛哭流涕的脸……

前世今生,穿越两百余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去改变朱元璋的想法,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马秀英。

朱元璋是一柄剑,马秀英是剑的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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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我造过反

天色一点点亮堂了起来,一旦天光完全放亮,队伍就要启行,到时候朱元璋就必须随队一起走了,他会失去溜出队伍,偷偷扛着郑彦夫去献给官府的机会。

可以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每呼吸一次,他可以用来考lǜ

的时间就越少。他需yào

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必须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qì

眼前可得的利益。

他开始考lǜ

,如果将郑彦夫送交官府之后,他最有可能得到的嘉赏。

元末年间,红巾军起义,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豪杰并起。但好玩的是,红巾军起义前期,遭遇到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元朝zf,而是地方上自发组织起来的地主武将。甚至在红巾军千里转战中,碰到的敌人也很少有元朝zf军,大部份来自各地的地主阶级自己组织起来的保乡队、家丁队、护院大军等等。

这些地主武将在对抗红巾军的战役中屡立大功,元朝的朝廷承认了这些自发组织的军队,并且给予他们相应的官位和称号,例如李思齐、张思道、张良臣等人,原本都是普通人,因为剿匪有功,才被提拔成官员。

如果朱元璋出卖郑彦夫,将他扭送给官府,结合自己立下的功劳以及现在的身份来看。最高可能获得的奖赏,就是被提拔成一个县城里的小官儿,例如什么县丞、主簿、典史一类的。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可能性,只得到几锭银子的赏赐也是可能的。

就以最理想的情况来考lǜ

,被提拔成一个县丞,那自己就能出人头地,拯救大明朝于危难之中了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想要在大明朝做点事情,必须拥有极高的官位,他需yào

有更高的身份,但官场并不是立功就能升迁这么简单,还要熬资历,搞好人脉,给上司送礼……经几十年煎熬,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向上爬,做县令、做知府、做巡抚……一级一级的熬到一品大员……

就算到了内阁首辅,就能拯救大明朝了吗?答案还是不可能!

张居正,够厉害了吧?他推行一条鞭法,想改善大明朝的国库收入,而一条鞭法的推行确实收到了一点点的效果……但是大明朝得救了吗?没有!张居正触动了整个大明朝士绅阶级的利益!结果不说也罢。

前些天朱元璋就认真地想过,如果自己对上大明朝所有士绅阶级,赢得了吗?

情况还不止如此,在他飘浮在天空当旁观者的这几百年,看到了大明朝无数的弊政,例如海禁、特务、太监掌权、党争、庞大的皇室宗亲、对人低税、农民高税、财政困难、官员贪腐……一旦想要作手去改变,根本就千头万绪,难以下手。

没有如臂指使的军队,没有在整个大明朝说一不二的威望,谁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拨乱反正?谁都不可能……谁敢动手,谁就会被各方保守势力一起挤压,死得连尸骨都拼不齐全。就算是当今皇帝,有些东西,也不敢轻易去改动……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手建立的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难以下药了。

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寺院里的小沙弥们已经起床了,两个小和尚走进了院子里,拿着竹枝扎成的大扫帚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扫帚在地面上划拉出“哗哗哗”的扫地声,一个小沙弥对着另一个笑道:“昨晚吃过晚饭后,师父和师叔接着前天晚上那盘棋继xù

下了……”…,

另一个沙弥问道:“哦,那他们两人谁赢了?”

“你猜猜?”

“想必是师叔赢了吧……前天晚上休战的时候我看了,师父已经全面落在下风,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师叔彻底给收拾了……”

“嘻嘻,你猜错啦,这次师父赢了!”

“不可能!”

“真的是师父赢了……他确实落了下风,正在苦苦挣扎。这时候澄城郑彦夫进来拜佛,从旁边走过,他好像在想心事,走得很快,不小心掀翻了棋盘,棋子落了满地。等到师父和师叔把棋盘重新摆好时,却忘了刚才下到哪里了,就重新摆了一盘。”

“哦,重新开始……结果师叔就输了?”

“哈哈,正是!”

两个小和尚一边说笑着,一边扫净了院子,走了出去,又留下朱元璋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听到两个小和尚的对话,朱元璋心中突然一动:两个和尚在下棋,郑彦夫走过去把棋盘掀了……结果棋局重新开始,原本落了下风的老和尚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朱元璋现在面对着一个烂摊子般的国家,无处下嘴,如同下棋时,满盘已经落定烂棋,无法反悔,就算他苦苦挣扎,败战也只是早晚问题。何不干脆把棋盘给掀了!把国家给掀了!在掀翻的国土上,重新摆开局面,开一局新的棋,到时候以他的手段,重新摆上一棋盘漂亮的棋子又有何难?

前一世,朱元璋二十五岁投军,四十岁登基称帝,重新开一盘棋所花的时间不过区区十五年,今世的大明朝还有十八年才灭亡,时间绰绰有余,他何惧之有?

看来,得走一条走过一次的老路了!农民起义!

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么,讨好官府这种事已经毫无意义,现在要做的事,是将农民起义利用起来,掌握在手中才对……

朱元璋捏了捏拳头,心中笃定。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突然感觉身边的环境有点眼熟,至正十三年,他站在皇觉寺的小院子里,身边也是如此,几张石桌,几张石凳……他手上拿着汤和写给他的信,考lǜ

着要不要去参加农民起义军……

那天黎明快要到来,夜晚快要过去,新的一天似乎有无限的希望,但也有无限的绝望,前路茫茫,不知该身向何方。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是一生中最重yào

的决定,他离开了皇觉寺,投奔了起义军,然后……成就霸业!天下无人可与他为敌!

朱元璋迈开步子,向着藏匿郑彦夫的地方走了过去,这一次,他的脚步无比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为了马皇后、为了大明朝、最重yào

的是,他为了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标。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他这柄出鞘的宝剑,就不会再有丝毫留情。

走到藏匿郑彦夫的草丛边,朱元璋停下脚步,只见草丛里的郑彦夫正怒目瞪视着他。不愧是一条好汉,被人捆在草丛里一晚上,他不但没有丝毫的精神萎靡,反而更加愤nù

,身上杀气澎湃,直欲破体而出。

他似乎想过挣扎逃脱,身边的草地被他压平了很大一片,但是朱元璋捆得很巧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朱元璋蹲下身去,解开了郑彦夫嘴里塞的布条,冷冷地问道:“怎么样?在这里躺了一夜,有没有冷静一点了?”

“冷个屁静,朝廷的忠犬,快把爷爷送去杀头吧。”郑彦夫怒骂道:“爷爷皱了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唉,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和冲动。”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来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杀官造反之后怎么办?”

“杀官造反之后?”郑彦夫不知dào

抓住自己的这条汉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话里似乎没有把自己送官的味了,忍不住就顺着朱元璋的问题答了一句:“继xù

杀官造反!”

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再之后呢?再继xù

杀官造反?”

“没错!”郑彦夫认真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要杀一辈子的官,造一辈子的反。”

“你当朝廷的官员都是傻子么?坐在那里等你来杀,人家不会反抗?”朱元璋冷笑着一挥手,指向来时的路上看到的那个百户所军屯田的方向道:“你既然是本地人,应该知dào

那里有个百户所吧,里面有一百一十三名官兵。像这样的百户所,在澄城至少还有两处,合共三百三十九名官兵……咱们扣除一些吃空饷的虚额,那也至少有一百名以上的士兵。”

“那又怎样?”郑彦夫大声道。

“不怎样。”朱元璋淡淡地道:“你杀官造反之后,如果不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继xù

跑去杀官造反,走到半路上,就会突然迎面冲来一百名官兵,把你乱刀砍死。”

他笑着拍了拍郑彦的肩头道:“我知dào

你很能打,等闲三五条大汉近不了你的身,但是一百名拿着武器的官兵,你赢不了。”

郑彦夫脸上有点变色,但还是强扭着脖子道:“我有一群兄弟!南尧村、段庄村、刘家庄、柳家垣村、程家洼村的村民们都听我的,这些人加起来起码两三百人,才不怕一百名官兵。”

“笑话!”朱元璋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乌合之众,你信不信,只需yào

二十个官兵,就能吓得他们这两三百人作鸟兽散。”

“这……”

朱元璋认真地道:“仔细想想,杀官造反之后怎么办?”

郑彦夫迟疑了一阵,仰头道:“我明白了,那我杀官造反之后就去落草为寇。”

“到哪里落草为寇呢?”朱元璋问道。

“到哪里?落草为寇还讲究什么到哪里?随便找一匹山钻进去便是。”郑彦夫道。

朱元璋用一双闪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郑彦夫:“城西虎头山吗?你躲在上面,不消五天,就被官兵给逮下来,连同你那两三百名弟兄,全部完蛋。”

郑彦夫也知dào

自己的想法不对劲了,急道:“我怎么知dào

去哪里落草为寇?妈的,老子以前又没造过反,哪会知dào

造反还要讲究个什么一二三四。”

朱元璋笃定地笑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没造过反,但是我造过,你要不要试着听听我的话?”

“吓?”郑彦夫惊得全身一震。

四十、指点郑彦夫

“什么?你造过反?你是何人?”郑彦夫大惊失色。

这个时候,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还没有全面暴发,敢自称造过反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英雄好汉,只能是一些流寇土匪,逃卒溃兵之流,朱元璋说自己造过反,相当于说自己不是好人,郑彦夫怎能不惊?

“你管我是什么人!”朱元璋笑道:“我只问你,想不想知dào

杀官造反之后该怎么办?”

郑彦夫惊疑不定,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他从朱元璋的身上感觉到一种笃定,一种自信和沉稳,当他说出造反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平静,语气沉稳,仿佛造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他起造反时的那种信心满满的样子,似乎在告sù

郑彦夫,他造反是成功过的,这使得郑彦夫不由得就要去相信他。

“那你说……该怎么办?”郑彦夫问道。

朱元璋伸出两根手指道:“要知dào

接下来该怎么办,首先得问问你的志向,在杀官造反之后,你会从县仓里抢到一笔银钱粮米,你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带着这些钱粮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一辈子,只求保命不死……如果你选了这条路,那么,绝对不能带任何手下或者兄弟,隐姓埋名,躲到别的县城里生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你成为一个逃犯,没有户籍,走到任何地方都只能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为什么走这条路不能带兄弟或者手下?”郑彦夫奇道。

朱元璋脸色一沉,认真地道:“那种没有户籍,随时会被官府逮去杀掉或充军的日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你的兄弟,也许明天就会去官府出卖你,用你的人头,为他们重新换到一个官府承认的良民身份……”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有这种事!”郑彦夫大声道。

朱元璋脸上挂了一个嘲笑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郑彦夫吼了两声之后,慢慢转为沉默,最终低下了头:“这条路我不会选,我郑彦夫绝不做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朱元璋心里点了点头,他就知dào

郑彦夫不会选这条路,于是他竖起了第二条手指,认真地道:“第二条路,水浒梁山!”

明末时期,《水浒传》、《三国演义》等故事已经广为流传,深入人心。尤其是穷苦百姓们,大都喜欢在茶余饭后,围着说书先生听上这么一两段儿,对于《水浒传》和《三国演义》里的英雄人物,民间认同度非常高。

例如崇祯六年,河南彰德府武安县的官员杨进朝在写给崇祯皇帝的奏折里,就提到过以下几个义军首领的名字:九纹龙(九条龙)、一丈青、关索(关锁)、刘备、张飞、老张飞、曹操(罗汝才)……当时的农民起义军首领,非常喜欢用《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里英雄们的英雄来充作自己起义时的浑号,这一方面是仰慕这些英雄们,第二方面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名,以免连累亲族。

朱元璋给郑彦夫定的第二条路,本来是想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但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将皇帝咽了回去,改为了“水浒梁山”这四个字。因为他知dào

,郑彦夫这种人眼光有限,肯定没有想过当皇帝,自己问了也白问。如果真的挑起了他想当皇帝的心思,那又不利于控zhì

了。

“水浒梁山”这四个字显然刚刚好,落在郑彦夫的耳朵里,犹如天空中炸响一个惊雷,他全身一僵,忍不住道:“对啊!杀官造反之后,我去梁山落草为寇……”…,

“你知dào

梁山在哪里?”朱元璋笑道。

“呃……那你又说去梁山?你唬我玩儿呢!”郑彦夫大怒。

“梁山不在天下,而在你的心中。”朱元璋笑道:“只要你有上梁山的心思,便能自己建造出一座梁山。”

郑彦夫喃喃地跟着念叨了两句,胸怀激荡,他从小听《水浒传》,向往着梁山好汉们杀官造反做的那些英雄事迹,深恨自己没有早生几百年可以投入梁山。如今居然有人告sù

他自己也可以建一座梁山,怎能不激动?他不再恶言恶状地和朱元璋说话,开始变得恭敬起来,认真地道:“好汉,你快教教我,我要怎么自己建个梁山?在哪里去建?”

朱元璋心中暗想:终于上勾了,此人可以为我所用了。

他稍稍沉默了几息时间,故yì

让郑彦夫变得急燥起来,更加急切地想听他说的话,这才慢吞吞地道:“要上梁山,你首先得保证自己杀了张斗耀之后能全身而退,我现在先来告sù

你,如何安全地从官兵的围剿之中逃出去。”

他挥了挥手,指着县城的方向道:“当你带着几百名村民杀进县城的时候,你们是一条心的,所有人都是在为了生存而战斗……”

“没错,我的兄弟和我肯定是一条心的。”郑彦夫道。

朱元璋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房子那么大的空间,接道:“当你杀死了张斗耀,打开县仓之后,能得到大约这么多的粮食和银钱……这个时候……你的兄弟和手下们,就不会再齐心了。他们中的一部份人,会选择第一条路,拿着钱粮找个地方像老鼠一样过活。有的人会和你一样,有着上梁山的心思。而你要做的,就是将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挑出来,让他们能和你一起走。”

“这要怎么做?”郑彦夫的脸色沉重了起来,虚心求教。

朱元璋微微一笑,摊手道:“把刚刚抢到的银钱粮米,全都分给他们,然后让大家伙儿向各个方向四散而逃,约定一天之后,在城西虎头山上再次聚首。”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郑彦夫不解地道:“让他们和我一起,拎成一条绳儿一起逃跑,碰上官兵岂不是更有一战之力?”

“不,不论你们拎成多粗的绳子,胳膊也拎不过大腿。”朱元璋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你的两三百名乌合之众,只需yào

二十个官兵就能打败他们。与其走在一起,被官兵拦住杀光,还不如抢劫得手之后四散而逃,官兵不知dào

该拦截哪一路,就只好先进驻县城,暂时不去追击你们。若你们全部走在一起,官兵反而不会去县城了,会追着你们一直打到全灭为止。”

郑彦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缓缓地道:“一天之后在虎头山上重聚,这就是第一个考验。刚刚杀官造反的人,神智是疯狂而且亢奋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激昂的状态。但是你给他们一晚上用来思考,有些人就会怕了,有些人得了钱粮,心思就会变了……这些人在第二天约定重聚的时候,就不会再来,于是不需yào

你动手,就可以清除掉队伍里意志不坚定的人……”

“丝!”郑彦夫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面前站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啊?他随便张了张口,居然就定了一个如此厉害的计策,不但可以化解官兵的追击,同时还顺手整顿自己的队伍。…,

他现在真的有点相信朱元璋以前曾经造过反了,光是这把握人心的手段,就远非他所能及。

朱元璋又道:“第二天在城西虎头山上聚集之后,你和你的队伍又会被官兵盯上,这时候你再一次将部队散开,约定五天之后,再次聚头,这一次……就选在澄城与白水两县之间的山区里吧。”

“这次散开又是为什么呢?”郑彦夫诚恳地问道。

“和上次一样,分散避开官兵,同时清除掉队伍里的不安定份子。”朱元璋笑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分散,用这个举动告sù

手下的兄弟们,上梁山这条路并不好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去的,再给他们第二次考lǜ

的机会,要当老鼠还来得及。”

“地点为什么要选在两县之间的山区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认真地道:“你知dào

为什么自古盗匪都出没在两县、或两府、或两省之间的山区里?”

“不知dào

!”

“因为那个地方,澄城的官兵过去剿匪,盗匪们就进入白水的辖区,澄城的官兵就只能干瞪眼。白水的官兵过去剿匪,盗匪们就进入澄城的辖区,白水的官兵就只能干瞪眼……”朱元璋低声道:“两边的驻军都没有越境追击敌兵的权力,他们只好上书西安府的知府,让府里调来一个能同时管两个县的大官……”

郑彦夫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官府的动作一向都很慢很拖沓,等这个可以管两县的大官到的时候,我又可以跑到新的地方去……呃……壮士,再下次我该去哪里?”

朱元璋没好kàn

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下一次当然是跑到两省之间的交界处去,到了那种地方,别说两个县令或者两个府台,就连两省的巡抚都不方便出手,必须要派来两省总督级的大官,才能出兵清剿,一旦到了两省交界处,你就不需yào

再逃了,可以开始建设自己的梁山……”

朱元璋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以他对大明朝的了解,不消短短几息之间,他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伸手向北一指,认真地道:“黄龙山,你就去黄龙山吧……”

四一、上梁山

黄龙山,位于陕西省中北部,西接洛川、南接白水、澄城、北靠宜川。

黄龙山的东边,滚滚黄河水自北向南而下,将陕西与山西两省划分左右,换句话来说,黄河就是两省的界,而黄龙山就在黄河边上,也算是在两省交界之处。

它不光在两省交界之处,而且地形极为复杂,起伏的山头多如牛毛,沟谷交切,极难攀爬。

朱元璋甚至连脑子也不需yào

转,就知dào

这匹大山绝对是官兵最讨厌进入的地方,山路难行,运粮队无法在里面行动自如,各种器械也难以搬运,大炮、火铳一类的火器,在山中也容易受潮无法使用……其环境与西南的那些少数民族土司差不多。

终大明一朝,对西南方的土司都是很头痛的,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采取怀柔政策,就是因为土司们多居于山中,而且那些山极难攀登,官兵进山简直寸步难行,所以只好放qì

征剿,改用笼络的方法来让土司们听话。

朱元璋知dào

,只要郑彦夫走入黄龙山,当地的官员肯定会放qì

追捕,然后想办法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只要郑彦夫一直乖乖躲在山里不出来,官府就会他一直采取睁之眼闭之眼的态度。

让郑彦夫一直躲在山里也有个好处,朱元璋可以通过某些手段遥控这只义军,等到一年以后,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暴发的时候到来,他就拥有参与这场游戏的本钱了。但是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加入义军,因为郑彦夫的起义并不是明末农民起义的标志,真zhèng

的起义爆fā

,是明年的白水王二起义,他想留在白水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记住我的话……分散,逃窜……利用官兵运转时的空隙,逃进黄龙山里去,那里就会是你的梁山……”朱元璋从腰间摸出郑彦夫的杀猪刀,割断捆他的布条,然后将杀猪刀放在了郑彦夫的手里:“去吧!”

郑彦夫在刚才那短短的一会儿谈话中,已经被朱元璋强dà

的“造反能力”所折服,不由得对他深深地揖了一揖道:“壮士,昨晚你为什么要打晕我,把我背到这里来捆一晚上呢?还说要把我交给官府,害我得罪了你这位英雄好汉。”

朱元璋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昨晚我看你热血沸腾,十分冲动,就故yì

把你打晕了捆在这里,让你吹吹冷风,冷静一晚上,你看,现在你不是冷静下来了吗?”

郑彦夫毫不怀疑,抱拳道:“多谢!咱将来会一直记得好汉这几句话,遇事之前先冷静下来想清楚退路,以免误人误已,今日这一番教导之恩,来日必报。”

“快走吧!我耽误了你一晚上时间,你还有许多村庄没联络呢,可别误了明天的事。”

郑彦夫将杀猪刀往腰上一插,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郑彦夫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朱元璋深深地叹了口气,掀翻大明朝的棋盘,就从郑彦夫这颗卒子走出第一步开始,接下来,车马炮象,粉墨登场,而朱元璋,将会是棋盘中心,最关键的那一颗帅棋!

晨光已明,清凉院里的人陆陆续续起了床。挑夫们将三小姐的嫁妆一箱又一箱地从寺院里抬了出来,摆在院前的空地上。白水王二提着哨棍在旁边吆喝,看到朱元璋从外面走进来,他大笑道:“兄弟,你大清早跑什么地方玩去了?”

“去树林里散了散心,也没做什么。”朱元璋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方护卫赶着黑色的大马车过来,十五名刀手也全都骑在了马上,车队开始起拔,向着澄城的方向出发。

朱元璋的双眼忍不住锁定在了那辆黑色的大马车上……车里的那个女人……长得和他的马皇后一模一样,这是否是老天爷给他的某种预示?

这时车厢里又传来了紫心菜隐隐的哭泣声,小姐出嫁,丫鬟却哭得比小姐还厉害,这倒也是一件奇事。倒是那个不哭不闹,哀哀怨怨的小姐,更让人感觉到心痛心疼。

放心!你嫁不掉的,有我在此,谁也娶不到你,朱元璋在心里叹了一声。

车轱辘在黄土的官道上不停地转动,很快,又过了两个驿铺,甚至还过了一个驿站。路边不时会出现一两片军屯田,大部份的田地抛着荒,偶尔也有一两个军户或者农户在田里忙碌着,但是朱元璋不明白他们在忙什么,方圆数里没有一滴水,他们在田里忙个啥啊?

到了傍晚时分,朱元璋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县城,包着青砖的城墙并不高大,仅有两三米高,而且城墙坍塌了好几处,张着几个丑陋的口子……这个县城和白水的县城差不多,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活泛的气味。

朱元璋顺眼向着城西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耸立着一座大约两三百米高的小山,山顶上有一块巨石,看起来很像一个老虎头,这个也就是郑彦夫约定起事的虎头山了……恍惚间,朱元璋仿佛看到山坡上冲下来几百个走投无路的村民,他们手上挥舞着锄头、木棍、镰刀、犁头等农具,冲杀进县城的大门……

方护卫赶着马车到了城门边,说明是来给县令张斗耀大人送儿媳妇的,守门老卒赶紧放行。一行人进了县城,在城中的大道上缓缓而行。

“今日先住客栈!”方护卫对着身后的刀手、家丁、挑夫们叫道:“小姐虽然送来了,但还没有拜堂成亲,咱们现在不能进张家的门,不然乱了礼数,失了马家的脸面,你们几个,找个最舒适的客栈去。”

“是!”三名刀手各自纵马向着城里三个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刀手们回来了,带着车队到了城南的一座客栈里,这座客栈也许是澄城最豪华的客栈了,但条件也说不上多好,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味。紫心菜上上下下打扫了许久,才终于安排三小姐住进了一间房。

现在是三月二十日的傍晚,三小姐和张斗耀的儿子拜堂成亲的时间是定在三月二十二日,但郑彦夫杀官造反的计划却定在三月二十一日,当真是前脚赶着后脚,连喘一口气儿的时间都不够。

这天晚上,朱元璋早早就睡了,因为他知dào

,这座县城明天会很乱,他需yào

用最理想的精神状态来迎接明天的乱局,今晚的休息时间非常宝贵。

一宿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元璋就醒了过来,他走到了客栈的院子里,摆开架势,开始打拳活动筋骨。马家的家丁们都知dào

朱元璋有晨起打拳的习惯,没有人感觉到意wài

。只是谁也不知dào

,今天的朱元璋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崩紧了弦的。白水王二也起了床,笑呵呵地跑到院子里,和朱元璋两人一起并肩打拳。他的红拳已有相当不错的根基,打得虎虎生风,倒是把朱元璋那紧崩的气势给掩盖住了。

不一会儿,方护卫也起床了,他手里居然拿着一张大红色的拜贴,看来是早就准bèi

好的。他走到院子里,将刀手们集合起来吩咐道:“你们留在客栈里保护好三小姐,我去一趟张府,知会张老爷一声咱们住在这里,明天好让张家过来迎亲。”…,

“是!”

给刀手们下好了令,他又转身对着王二和朱八道:“你们两个也打起精神来,好好管着那些挑夫,可莫叫他们偷了嫁妆。”

这年头帮忙抬货的挑夫里混着不少歹人,经常趁着主人家不注意,挑着人家的东西就跑。主人跑得慢了还追不上,有句话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就是这类人中没有一个好人,就算他们不犯罪也该全部拖去杀掉。当然,这个观点比较偏激,其实大多数人还是好人,只是偶尔几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而已。

王二冷哼了一声道:“咱们这次带来的挑夫兄弟,个个都是好汉子,哪会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你这家伙狗眼看人低。”

方护卫被王二这一骂,顿时大怒,不过他看王二打过红拳,知dào

这个家伙不好惹,怒哼道:“我先去给张老爷送信,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完之后,他双手捧着拜贴,向着张斗耀的家去了。

朱元璋心中暗笑:祝你还能有命回来。

他对着白水王二抱了抱拳道:“王二哥,我还没来过澄城,对这地方挺感兴趣。趁着今儿个没事,我想出去转转……”

王二笑道:“去吧,这里的事我照看着,出不了问题。”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状似轻松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拐过两条街,然后迅速地蹲下,将裤管和袖管紧紧地扎了起来,用绳子捆好,又拿出一个事先准bèi

好的草笠扣在头顶。伸手在腰间的朴刀上拍了拍,振起精神,向着澄城的西门走了过去。

到了西城门边,天空才刚放亮,朱元璋在城门边的一颗树下坐了下来,用草笠遮掩自己的脸,眼光从笠沿下面穿出去,越过澄城低矮的城墙,看着城外的虎头山……

今天,郑彦夫将带着几百名村民从那山上冲下来,一直冲进县衙,将张斗耀乱刀砍死,这是曾经发生过一次的历史。按道理来说,它必定会发生,不需yào

为此担心,但是朱元璋昨天已经参与到这件事里了,他不知dào

自己的参与是否会改变历史!如果能改变,会改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睛,来亲眼观看到这件事如何发生,如何收场……如果历史不是自己所能改变,那就不用考lǜ

拯救大明朝了,混完这一生即可。但若历史会为了他的加入,而发生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他就有信心用自己的手,重建整个世界!

他等了很久,直到快要接近中午的时候,虎头山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吼:“杀啊!”

随后……一片汹涌的人潮,从虎头山上狂冲而下……

四二、暴发

澄城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城市,清晨的澄城就显得死气沉沉,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早起贩物的商人,安静的街道上如果不是被阳光照亮着,就如同夜晚一样沉重。

朱元璋不喜欢这样的城市,他更喜欢一个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前进的城市,当初他一手建立起大明王朝的时候,整个大明朝都是阳光向上的、每一个臣民都是积极努力的……然而漫漫几百年过去,大明皇朝已经变成了这样……

他坐在西城门边,看着城门口无精打采的老卒,只盼着虎头山上的郑彦夫能尽快地杀下来,将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唤醒,让自己看看它受惊时的样子。

不过虎头山上一直没有动静,农民起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吼一嗓子大家跟我冲,大家就真的跟着冲了?郑彦夫必须要先将村民们集聚起来,然后发表一些慷慨激昂的演说,请几个被官府迫害得很惨的百姓出来说几句话什么的。还要给村民们描绘一下抢了县城之后,能得到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再讲解一下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饿死云云……

时间一直到了中午,朱元璋才终于听到虎头山顶上传来了一声巨吼:“杀啊!”

随后,山坡上头攒动,几百个人挤成一团,从山坡上冲杀了下来。这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附近的村民,他们身上穿着粗麻布衣,衣服裁剪得很短,露出胳膊和小腿,这是为了方便下田的时候穿的衣服。他们手上的武器很混乱,有人挥舞着铁犁、有人挥舞着锄头、有人拿着镰刀、有人拿着扒粪用的竹扒……

他们的冲锋很没章法,大抵上就是一堆人堆在一起,仗着人多势众的气势,向前乱跑。跑得快的就到了前面,跑得慢的就落在了后面,短短的一小段山坡,前后就拉开了很长的距离。若是与正规的官兵交战,这前后的落差,就足以带来致命的破绽,只需yào

从侧翼派一小队骑兵穿插进前后交结的地方,就可以将这些村民分割成两半,然后轻易地歼灭。

想到这里,朱元璋哑然失笑,我对着一堆村民计算什么阵形?他们若是会摆阵形,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这时城门边的两个老卒已经看到了虎头山上冲下来的乱民,他们用茫然无神的眼神看向村民们,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几息时间,守门的老卒才明白,有人造反杀过来了……

两名老卒既没有立即关闭城门,也没有连敲响梆子示警,直接往着路边的狗沿里一钻,躲起来了。县城里没并没有军队驻守,他们知dào

就算关上城门或者敲梆子示警也是没用的,惹怒了造反的暴民,除了送掉自己的性命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有些不了解古代驻军情况的朋友,或者是喜欢玩战略游戏的朋友,会误以为古代的军队都是驻扎在城池里的……其实这种看法有误。明朝的时候,军队通常都不会驻扎在城市里,而是驻扎在城外十几里或者几十里远的军户所里。

这些驻军的地方被称之为“堡”,取的名字大抵上都是“抗倭堡”、“拒虏堡”、“镇羌堡”这种味道,一看名字就知dào

这个堡是干嘛的。例如“抗倭堡”,在嘉靖年间,江南沿岸倭寇作乱那会儿建得最多,沿着海岸线一修就是五十九个,到现在还有被完整保存下来的“抗倭堡”。这些驻军的堡垒旁边还有大片的军屯田,供给军户们耕种。…,

碰上有战事的时候,文官们拿着调令到堡里,才能将军队请出来进驻到城市,平时军队是绝对不能跑到城里去溜达的。

像农民起义这种陡然而发的事件,本地的驻军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附近的堡垒接到军令,黄花菜儿都凉了。所以经验丰富的老卒看到乱民来了,想也不想,先躲起再来说,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朱元璋看到坡上的村民们越冲越近,郑彦夫冲在最前面,手里挥舞着杀猪刀,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狂热,跟在他后面的村民们也如他一般,满脸通红,兴奋之情仿佛要满溢出来。

有着丰富农民起义经验的朱元璋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正是农民起义威力最大的时刻,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的农民,投身起义军的第一仗往往带着这种狂热的表情。他们什么也没有,活不下去了才挺身造反,这个时候满脸子都是拿命去拼的念头,谁也无法阻挡他们手里的农具……

狂涌的农民们从山坡上冲下,转眼到了城门前,城门是开着的,但是郑彦夫依然对着打开的城门重重地踢了一脚,“碰”地一声巨响,他踢得厚木板制的城门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旁边的人双耳嗡嗡作响。

城门边本来就没有行人,所以并没有出现行人鸟兽散的场景,倒是城门不远处的几座民舍,赶紧关上了屋门,窗户的夹缝里露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向着城门边的乱民窥视。

“杀了张斗耀!”

“杀了张斗耀!”

“杀官!造反!”

“开仓……发粮!”

郑彦夫踢了城门一脚之后,身形不停,向着城中心的县衙门方向冲了过去,两三百个村民紧紧跟随。

朱元璋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远远地跟着他们,也向着县衙门的方向跑去。

越接近县衙门所在的城市中心地带,街道上的行人越多,小商小贩也开始出现在道路两侧。看到这么多乱民冲杀过来,双眼赤红,这些行人吓得赶紧走避,小商小贩连自己的摊子也顾不上了,赶紧向着侧街里躲避。

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正骑着马在道中走,两百多村民一边喊着一边冲过来,咱得那少爷赶紧拍马而逃,结果慌不择路下,撞翻路边一个豆腐摊子,连人带马,一起摔到豆腐上面,满街污水横流。

街上原本有四个脚夫抬着一乘轿子,轿子里不知dào

是哪家的老太爷,乱民一至,四个脚夫想也不想,扔下轿子就跑了,老太爷掀开轿帘向外一看,顿时吓得全身一缩,差点没被过气去。

不过朱元璋很清楚地知dào

,这些人都不会有事的,农民起义的初期,乱民们绝对不会做些追砍街上行人的多余动作。他们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张斗耀,只有当他们杀了张斗耀,开了县仓,抢到了大笔的钱粮之后,他们的仇恨才会开始转移,从官府的身上转移到富户的身上,然后辅散开来,变成见人就杀的暴徒。

郑彦夫的队伍很快就到了县衙广场,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申明亭和旌善亭孤零零地耸立在地广场的两边,皮场庙边冷冷静静,凄凄惨惨。

几个衙役在衙门里面探了探头,其中一个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的衙役胆子很大,居然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吼道:“你们疯了不成?趁着现在还没闹出事,赶紧散了!”…,

“散?哈哈哈!我们是来造反的,散个屁啊!”

郑彦夫一声大吼,勇猛地冲了过去,手上的杀猪刀映日生辉。那个脸上长黑痣的衙役抄上一根水火棍,也大吼了一声道:“**的……”一边吼着,一边将水火棍狠狠地砸了过来。

郑彦夫的身子一矮,埋头避开了水火棍,手上的杀猪刀狠狠一捅,鲜血溅起……长黑痣的衙役咽喉中刀,连惨叫都没叫得出来,向后就倒。

“杀人了!”

“见血了!”

“杀啊!干掉张斗耀!”

这场造反中的第一个死人出现了,狂暴的乱民一旦见了血,就会变得更加兴奋和狂热,所有的村民比起刚才更加疯狂,数百人一起大吼,冲进了衙门。

刚才在街道上没有杀伤一个路人的起义队伍,突然之间就变得疯狂而且嗜血,一个衙役躲在门后面,居然被十几个村民强行从门后拖了出来,锄头和犁着一阵乱砸,将那个衙役砸得血肉模糊,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张斗耀的师爷正在堂前写着什么文书,被一个乱民冲过去用柴刀劈在肩头上,鲜血横飞,他半边身子都险些被劈了开来,惨嚎一声,倒在案桌下面。

乱民们开始在衙门里乱窜,到处追砍着衙役和文员,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毫不容情。但是大伙儿冲杀了半天,居然没有看到张斗耀。

“张斗耀呢?为什么不在堂上?”

“他今天没来衙门吗?”

“快抓个活的来问问……”

“哪里还有活的?衙门的人都杀光了……”

郑彦夫心中大急,要是不杀掉张斗耀,这场杀官造反岂不是成了闹剧?村民们的义愤也无法宣泄。

就在这时,郑彦夫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戴斗笠的人影,这人身上穿的衣服明明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乱民中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穿过乱民堆中,居然没有任何人攻击他。这人穿到郑彦夫的身前,掀开斗笠,露出一张让郑彦夫记忆犹新的脸,低声道:“张斗耀今天没上堂,在家里迎客呢……”

四三、杀

郑彦夫见到朱元璋,顿时小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朱元璋笑了:“我给你出谋划策,当然要来看看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是说……你穿过我带来的村民们中间,他们怎么没有攻击你呢?”郑彦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村民们全都杀红了眼,见到一个衙门中的人就往着死里打,这种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他们应该刀刃相向才对,就算朱元璋武艺高强,也不可能打得赢这么多手持农具的农民啊。居然让他大摇大摆走到了衙门里面来……这实在匪夷所思。

“没什么好奇怪的。”朱元璋夸张地笑了一声:“他们现在判断身边的人是不是自己人,并不是靠相貌……靠的是气势。谁身上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带着那种杀官造反的狂热情绪,他们就会将那个人当成自己人……”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一顿,微笑道:“我走进来的时候,摆出一幅要杀人的气势,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杀了张斗耀……把张斗耀找出来杀掉……’,就这样,原本打算攻击我的人,都把武器拿开了,还有人向我道歉,说是差点伤了自家兄弟,然后我就走了进来,站在你面前了。”

“丝!”郑彦夫只觉得心中一凉,他早知dào

朱元璋非常厉害,简直可以说能掐会算,没想到他厉害到这个地步,连气势和氛围都可以利用。如果一个官兵也像他这样善于伪装,摸到自己背后给自己一刀,只怕自己到死都以为背后的是个同伴。

他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道:“张斗耀在家里?”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留下五十人,打开县仓,分发银钱和粮米,别的人全部带上去张斗耀的家,动作要快……如果让张斗耀组织好家丁队伍,你的这些村民未必是他的对手。”他随意说话,语气自然而然就带上了一股子命令的味道,偏偏他说得理所当然,郑彦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郑彦夫急问道,不知dào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非常需yào

朱元璋跟在身边,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心里踏实,找得到前进的方向。

“当然去!”朱元璋认真地道:“我也有一个必须杀张斗耀全家的理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飞快地闪过马皇后的那张脸,那张脸与马三小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除了他自己之外,谁打这个女人的主意,谁就必须死。

郑彦夫大喜,转身喝令道:“南尧村的兄弟留在这里,把县仓里的银钱和粮米都搬出来,一会儿我回来了就分发给大家。其余的兄弟跟我来,咱们去张斗耀的家里杀人。”

“好!”村民们气势如虹地答道。

朱元璋将斗笠盖回了头顶上,遮挡住了自己的容貌,紧随在郑彦夫的背后。

郑彦夫挺着滴血的杀猪刀,带了一百多个弟兄,向着衙门北边几条街外的一个大宅院冲了过去,原来这个宅子就是张斗耀的家了。

张斗耀已经得到了衙门被乱民占据的消息,紧闭了院门,躲在了后院里,他手下的家丁们正在将后花园的假山扛出来,打算顶在门后。

郑彦夫来得刚刚好,若是再来晚一点,假山已经顶住了大门,那就什么都晚了。这个年代的富家大院都具有简单的防御作用,院墙又高又厚,无法很轻易地翻跃过去。如果无法打开院门,想要攻进去就很困难了。…,

朱元璋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的家丁正在搬运假山,想也不想,一脚就踢在门上,门后插上了木栓,还有三个家丁用肩头拼命顶着门,朱元璋这一脚居然没有踢动。

郑彦夫大吼道:“我也来踢……”

他提起熊掌般大的脚板,振起全身力qì

,飞起一脚,沉重的院门发出咔嚓咔嚓的碎木声,门后插着的门栓居然从中断折,三个顶着门的家丁同时向后一弹。

好厉害的一脚!

跟在郑彦夫后面的村民们见自家的大哥如此厉害,士气大振。十几个人一起冲了上来,侧过身子用肩头猛撞大门,只听到“碰”地一声巨大,门后的三个家丁被顶得飞了出去,院门大开,跟在后面的村民们一拥而入。

门后,十来个家丁正在搬运假山,大门突然撞开,这假山倒也不用搬了,家丁们吆喝一声,向着后院撒腿就跑。

郑彦夫大声道:“杀……兄弟们,杀光张斗耀的走狗。”

杀红了眼的成民哪需yào

他吩咐,提着锄头镰刀,向着家丁们追了过去,整个张家大院里立即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几个护院提着朴刀从里面迎了出来,刀光霍霍,砍倒了两个村民,后面的村民立即汹汹而上,几十把锄头一起挥舞,将那几个护院砸成了肉泥。

“张斗耀会不会已经跑了?”郑彦夫向朱元璋道:“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杀进来,我怕他已经从后门溜走了……”

“不会!”朱元璋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懂得官场的规矩,大明朝的县令有守土之责。如果乱民来的时候他逃出县城,导致县城失陷,他就算逃得了今天,明天也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家里被乱民冲击的官员都不会跑出城,只会躲进后花院里,找个黑漆漆的角落缩着,等着乱民退走,他就可以钻出来,上书朝延说‘在下官的率领下,县城里的百姓万众一心,拼死抵抗、终于将乱民赶出了城去’。”

郑彦夫听得又是一惊,叹道:“没想到你对官场也有一定的了解……你究竟是何人?”

“别管我是什么人,快找张斗耀吧。”朱元璋将斗笠拉得更低,完全掩盖了自己的脸,领先向着后院跑去。

这时张家大院已经非常混乱了,朱元璋和郑彦夫跑了几步,穿过一条小走廊,只见路上倒毙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影晃动,张家家丁的抵抗比起县衙门里的衙役们要激烈得多,兵器交击之声不停地传来,每一刻都有人惨叫着倒下。

两人穿过几条走廊之后,看到了张府的垂花门,这道门就是前院与后院之间的分隔。垂花门边也倒毙着几个家丁护院,居然还有几具村民的尸体,看来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比较激烈,所以人多势从的村民一边也有了伤亡。

刚穿过垂花门,朱元璋和郑彦夫两人就小吃了一惊,三个村民正将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按倒在地上,伸手撕她的衣服。那丫鬟满脸是泪,不停地挣扎,但她一个弱女子,哪会是三个男人的对手?没两下功夫,上身的衣服就被扒了个精光,露出雪白的胸脯。

她用最后的力qì

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子,无力地哭道:“别这样对我……我也是穷苦人家……你们为何连我也要欺辱……”

“嘿嘿嘿!老子早就想尝尝女人的味道了……”…,

“啧啧,有钱人家的丫鬟就是白啊,比我家里那个黑婆娘好多了……”

“混蛋!”郑彦夫大怒,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三脚,他含怒出脚,踢力极大,三个村民惨叫一声,先后向后飞出,摔进花圃里面,哼了好几声都没能爬得起来。郑彦夫双眼圆睁,大骂道:“你们三个是来杀官造反的,还是他妈的来趁火打劫的?老子居然有你们这种兄弟,白瞎了我的眼。”

站在他身边的朱元璋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却苦笑了起来,此情此景,对于他来说绝不陌生。上一世元末农民起义,他带着自己的士兵攻城掠地时,这种情景真是随地可见,要解决这种事情,对于历朝历代的武将来说,都是一个很头痛的问题。解决得好,自然军纪肃正,但若解决得不好,却会丧失军队对你的忠诚。

郑彦夫踢了人之后还不解气,又提起杀猪刀,做出一幅要上去杀人的样子。

朱元璋却伸手将他一拦,低声道:“现在不是解决这种事的时候,先杀张斗耀要紧,整肃队伍的事,回头再做。”一边说,他一边对着地上的丫鬟沉声道:“还不赶紧找个地方躲好?”

“谢谢两位大爷!”小丫鬟满脸是泪,她的衣服被撕得稀烂,只好双手抱着胸,飞快地向着花园里钻了进去。朱元璋心里知dào

,这后花院里马上要被抄个底朝天,小丫鬟根本没地方可躲,这场乱局,她逃不掉的。只能盼着她下次碰上的村民比较正直,不会欺辱他。即使时局如此混乱,好人总是会有的!

两人继xù

向前跑,郑彦夫犹自愤愤,心中极不痛快,但朱元璋并没有去安慰他半句,只低声对他说:“那三个人……你可以暗中处理,别当着别的村民解决……在起义之初就杀自己人,容易万众离心。”

“难道不需yào

杀一儆百,端正纪律吗?”郑彦夫奇道。

朱元璋叹了口气,认真地道:“当你手下只有一百个兄弟时,杀一儆百的结果,就是另外九十九个都不再听你的话,觉得你胳膊肘儿向外拐。他们会从你身边逃开,不再视你为首领。但是当你手下有一万个兄弟时,你杀掉其中一百个,别的也不会逃走,反而会更加畏惧你……你懂么?”

“这个……不懂!”郑彦夫抠了抠头,长叹道:“你说的东西,我大多数都听不懂……比起你来,我真的是太蠢了……”

四四、你究竟杀过多少人

张府后院的混乱还在持续,朱元璋与郑彦夫两人在后花院里寻找张斗耀。

后花院里有许多木质的小楼,东一座,西一座散布在花院之中,有的小楼十分精致,一看就知dào

是女眷居处的地方。比郑彦夫和朱元璋先一步赶到的乱民,率先就冲向了这些看起来比较华丽的小楼里。

朱元璋和郑彦夫经过这些小楼前,不断地听到楼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有的是女人被杀死的那一瞬间发出的惨嚎,有的则是在被污辱时发出的哀怨的痛哭声。这场杀官造反的义举,到了最后无可避免地变成了普通的杀人放火、抢劫**……这不是郑彦夫有能力改变的事,是农民起义军必定会经lì

的演变。

杀人抢劫的兴奋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把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变成残忍的屠夫,狂热的妖魔,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变成了真zhèng

的匪徒。

一座精致的木楼窗户大开,女人的上半身从窗口探出来,双手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抓到,后背就被人砍了两刀,趴在窗口死去了,双手垂了下去……

金银细软从小楼的门口拖撒出去老远,看来刚才有人在这座小楼里劫掠,手上抱的细软太多,以及至一路洒了出来。这些金银细软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液,也不知dào

是谁的血洒在上面。

郑彦夫的脸色越来越黑,心情越来越差,朱元璋却神色平静,见怪不怪。

“张斗耀究竟躲在什么地方?”郑彦夫开始不耐烦了:“我想尽快找到他杀掉,赶紧带这些家伙走,他们现在的样子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不会在很精致的小楼里。”朱元璋沉声道:“躲在越华丽的屋子里,风险越大,他现在应该躲在一个很不起眼,农民们不会进去抢东西的地方。”

“柴房?或者厨房?”郑彦夫顿时醒悟,在富家大院的后院里,什么东西也抢不到的地方,也就只有柴房或者厨房了,别的地方都会或多或少有一点财物,只有这两个地方,除了干柴和炭火,什么也找不到。

两人都不熟悉张斗耀的家,但是基本的庭院布局常识是有的,要找到柴房和厨房的位置并不困难,不消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跑到了柴房的前面。

与大数富家大院一样,张斗耀家的柴房与厨房是连接在一起的,旁边还连接着一个饭厅,一道矮墙将这三个房间独立围成了一个院落,院子里还有一口大水缸,装了半缸水。

这个院子果然没有被乱民们劫掠,甚至压根没有人跑进来,大伙儿都忙着在外面抢东西,怎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张斗耀兴冲冲地振了振杀猪刀,就打算钻进柴房里找张斗耀,刚起步……朱元璋突然一手拉住他,将他留在了原地:“别进去……你现在走进去绝对会被人暗算。”

“咦?”郑彦夫不解。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柴房黑洞洞的门口道:“张斗耀在躲藏起来的时候,身边会一个家丁都不带么?现在这座柴房里,除了张斗耀之外,至少也会有一两个最信得过的家丁跟着。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就站在门背后,等着你进去的时候给你迎面一刀……”

“咦,果然如此,我可没想到。”郑彦夫拍了拍脑袋。

朱元璋这番话故yì

说得比较大声,使得柴房里也能够听到,他说完之后,柴房里传来轻微的叹息声,随后,三个人影从柴房的门口缓缓地走了出来。其中两个穿着青衣小帽,手上提着朴刀,显然是张斗耀的心腹家丁。第三个人却是朱元璋的熟人,方护卫!…,

他今天拿着拜贴来见张斗耀,谈迎亲的事,没想到谈着谈着,一个家丁跑进来报gào

说乱民冲击了衙门,嚷嚷着要杀官造反。张斗耀吓坏了,一面下令用假山堵门,一面寻找躲藏的地方。方护卫适当其会,只好硬着头皮来给张斗耀充当保镖。

这个时候他是不能走的,要是他弃张斗耀不顾,一来马家的面子都要被他给丢光,二来如果张斗耀侥幸不死,马家与张家的关系只怕要就此破裂,他在大少爷马智雄那里没法交待,这也算是逼上梁山。

方护卫有着很丰富的江湖经验,也与许多流寇土匪打过交道。他知dào

在这种流民作乱的时候,最不起眼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谁也不会抢钱抢到柴房里来,于是就带着张斗耀和他的两个心腹家丁躲进柴房,将张斗耀藏在柴堆里,他则和两个家丁提刀守在门后,如果真有不起眼的流寇找到柴房来,人数也不会多,进来一个杀一个,进来一双杀一双就是了。

听到郑彦夫和朱元璋的脚步声靠近,他在柴房里已经提起了刀,就等这两个家伙进来了,没想到其中那个身材略瘦弱,头上带斗笠看不清容貌的,居然一口就道破了里面有埋伏。

这可让方护卫吃了一惊,要知dào

人这种动物,在烧杀抢掠的时候,血液是沸腾的,头脑也是发热的,会比平时冲动暴燥得多,压根没有心思用来思考。尤其是第一次做恶事的人,更是不可能淡定自如。

只有在付出血的代价之后,才会懂得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下来,但能学到这个代价的人,往往都是死人。活人能懂得这个道理的,个个都能出人头地。

方护卫一边走出柴房,一边对着朱元璋叹道:“好冷静的家伙……在烧杀抢掠的时候,还有心思来考lǜ

一间柴房里面有没有伏兵!你不是普通人,你肯定曾经杀过人。”

朱元璋哑然失笑,这家伙上次也说我杀过人,这次又来说?他叹了口气,将头上的斗笠扯了下来,扔到一边,对着方护卫笑道:“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我确实杀过人,你要向官府揭发我么?”

“是你?”方护卫大吃一惊:“你……居然勾结乱民,要杀张老爷!”

朱元璋嘿然一笑,懒得答他。

方护卫感觉到了朱元璋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以及他笑声中的那种不屑之意,心里不知dào

为什么害pà

了起来,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紧了紧手上的朴刀,大声道:“别以为你杀过人,现在比较冷静就很了不起,我方轩走南闯北,手上的人命足足有二十七条……”

朱元璋这才知dào

,他的名字叫方轩。

“嗯,上次你说过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杀了二十七个人,真是了不起啊,杀人如麻,佩服佩服。”这句话也是朱元璋上次说过的,他上次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伪装出来的敬佩味道,方轩没有听出任何异样。但这次却不同了,在朱元璋说到二十七个人的时候,语气中很明显地带着一丝晒笑,仿佛说的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数字,就像一个有着亿万家财的人在说“一文钱”的那种感觉,漠视……赤裸裸的漠视。

平时的朱元璋一直在刻意压着自己的气势,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必要压住,面前的敌人全都会死,身边的郑彦夫很快就要亡命山林,在这种时候,些微地放纵自己一下又有何妨?反正不会有人知dào

。…,

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方轩,眼神从一开始的黯淡,迅速地转变为狠厉,仿佛数百年之前,他站在战场上面,看着陈友谅的大军,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杀光……凛冽的杀气从他身上铺天盖地溢出。

张斗耀的两个家丁毫无感觉,以他们的层次,还无法敏锐地感受到别人的杀气。但是方轩不一样,他在江湖上出生入死多年,对气机的感应非常敏锐,朱元璋刚刚一放气,他立即捕捉到了气机的变化。

方轩只觉整个人都冷了一冷,恍惚之间,他对面站着的人不再是一个放牛娃朱八,而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将军,令旗所指之处,百万大军奔腾狂涌。大手一挥,千万个人头落地……尸山血海,滔天戾气,一下子将他吞没。

他的腿弯打了个颤,声音变得沙哑,忍不住颤声道:“你……你究竟杀过多少人?”

朱元璋微微一笑:“这种事,我哪记得清?”

方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杀气压垮了,不行,不能再和这个人说话,再这么说下去,我连出手攻击他的胆量都要没了……

“看刀!”方轩大吼一声,手上的朴刀舞起一个刀花,狠狠地斩向朱元璋。

“杀啊!”郑彦夫在旁边早就等着不耐烦了,既然对方出手,他也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过去。

方轩想杀的是朱八,却没想到旁边这个大汉跳出来招呼自己,他心头大忿,手上使劲,朴刀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形,狠狠地斩向郑彦夫。

郑彦夫的杀猪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来,两刀在半空中相撞,“叮”地一声脆响。

方轩感觉到刀上传来一股巨力,震得他的朴刀险些脱手飞出,刀口也崩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哪里来的猛汉?好快的刀,好大的蛮力。”方轩心中暗暗叫苦:和这家伙打没有必胜把握,只能盼张斗耀那两个家丁来帮我了。

四五、杀官

郑彦夫挥起杀猪刀,一刀接着一刀,劈着盖脸地对着方轩一阵乱砍,他没有什么刀法,也不讲究什么套路,纯粹的拼命打法。这种冲动的蛮汉在练家子的面前应该是很容易对付的,但是方轩使了好几个招式,都没有办法将郑彦夫打倒。

原来,郑彦夫的刀速很快,力量又大,挥舞起杀猪刀来完全一幅不要命的架势,弥补了他在刀法上的缺陷,方轩有三次差一点就可以砍中他了,但是他根本就不顾方轩的进攻,只是把杀猪刀不停地对着方轩身上招呼,摆明了要拼个两败俱伤。

有些朋友武侠书看多了,尤其是古龙的小说,以为两个人打架的时候,你只要在别人刺中你之前,先刺中别人就行……对方的剑尖就会停在你咽喉前面一寸之处,凸着眼珠子力尽倒地……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

真zhèng

打起来的时候,如果你和敌人同时挥刀,就算你能比对方抢先个零点几秒击中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仍然会向前挥来,狠狠地斩在你的身上,绝对不会停顿在半空中这么玄幻。

方轩不想和一个泥腿子拼个同归于尽,所以他只好放qì

了击中郑彦夫的机会,左蹦右跳,闪躲腾挪,一边闪避,一边大叫道:“你们还等什么?快来帮手!”

他吼的是张斗耀的两个家丁,那两个家丁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只要他们参战,三把刀对上一把刀,那就轻松多了,拼命的打法只能在一对一的时候发生作用,一对三了还拼命?那就是找死!

方轩吼了两声,却没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帮忙,心中不由得大急,吼道:“你们在做什么?”百忙中,他还扭着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顿时心胆皆裂。

只见两个家丁都已经倒了地,朱元璋正在将朴刀从一个家丁的胸口里抽出来,鲜血顺着他朴刀上面的血槽滴落,滴答滴答。

原来,就在郑彦夫与方轩斗起来的时候,两个家丁就开始犹豫了,要不要上去帮忙?还是先收拾那个看起来个头小一些的家伙。他们层次太低,感觉不到朱元璋身上的杀气,因此也不觉得朱元璋有什么可怕之处,两人犹豫再三之后,决定无视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家伙,反正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一丝一毫要出手的样子都没有。

两人紧了紧朴刀,向着方轩和郑彦夫的战圈走了过去,打算出手……然而就在他们的注意力离开朱元璋,转向郑彦夫的一瞬间,朱元璋突然动了,他向前几个大步,一瞬间就跃到了两个家丁的面前。

两名家丁大惊,这家伙上半身一点都没动,看起来完全不像要出手的样子,怎么脚下却如此之快,难道早就做好出手的打算了?

两人赶紧起刀,但是他们的注意力本来就不在朱元璋身上,也没有做好完全的准bèi

,这一下起手过于急促,手忙脚乱,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朱元璋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手中的朴刀一闪,横切在了一个家丁的脖子上……鲜血有如喷泉一样飙出,喷射在另一个家丁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都糊成了鲜红色。

趁着他双眼不能视物的一瞬间,朱元璋的朴刀轻松地捅进了他的胸口,直抵心脏……

他刚才故yì

做出不想出手的样子,实jì

上早已蓄势已久,一出手就干净利落,以电闪雷霆之势将两人家丁一起击杀,没有丝毫的犹豫。…,

方轩大吃一惊,脚下一慢,郑彦夫劈头一刀已到面前。他赶紧侧身闪避,却见朱元璋杀了两个家丁之后动作不停,向着他这边一个侧步跨过来,手里的扑刀一封,将方轩准bèi

闪避的方向封了个严严实实。这一下方轩已经是走投无路,避无可避……他狂吼道:“我和你拼了!”不再理会郑彦夫的杀猪刀,以拼命的架势对着朱元璋一刀砍了下来。

“谁会和你这样的人拼命?”朱元璋突然向后退开两步,原来他封刀的动作根本就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方轩打。他对自已的实力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只是普通的精兵的战斗力而已,绝对不会试图和方轩这种职业的保镖交战,也不会和王二、郑彦夫这样的冲将之才硬拼。

方轩拼命不成,却将自己的破绽卖给了郑彦夫,杀猪刀毫不迟疑,恶狠狠地斩在了方轩的后背上,这一刀劈得极深,方轩哼都没哼一声,扑地而亡。

郑彦夫心中一阵狂喜,这下终于把张斗耀的护卫干掉了,终于可以收拾那贪官了。他一个箭步冲进柴房,踢开柴堆,柴堆里居然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肥头大耳,穿着官袍,这人正是张斗耀。旁边的是个年青人,大约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绸衣,长相与张斗耀有五分屑似,这个人想毕就是张斗耀的儿子……马家三小姐要嫁的就是这个家伙。

郑彦夫一把提起张斗耀,怒道:“狗官,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把咱们澄城的百姓害得好惨……”他满腔激愤,打算慷慨激昂地宣bù

一下张斗耀的罪状,然后再将他杀死。

朱元璋摇头道:“说这么多废话做啥?”他手中的朴刀一闪,捅进了张大少爷的胸口,拔出来时带着一蓬血雨,然后身子一扭,一刀又拥进了张斗耀的肚子里。

“贪官污吏!杀尽即可,多说无益!”

郑彦夫楞了楞:“我还想把他拎到衙前广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审判呢。”

“审之何用?”朱元璋道。

“咱们审判贪官的事传出去之后,给别的贪官一个教xùn

,吓吓他们。”郑彦夫憨笑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好天真的想法。上一世的他曾经定下剥皮塞草之刑,贪六十两银子以上的贪官通通一个杀字,杀了之后还要做成“稻草人”来吓唬别的官员。但是如此严刑俊法之下,贪官污吏仍然层出不穷,区区审判能有什么用处?这些道理朱元璋不会对郑彦夫说,因为说了他也听不懂。

“你没时间审判他!”朱元璋低声道:“赶紧回去分银钱粮草,把你的手下分散开来逃出城吧,咱们在张府这番闹腾花了不少时间,附近几个卫所的官兵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很快他们就会到县城来平乱,你若走得慢了,恐怕走不掉。”

“这倒是!”郑彦夫挥起杀猪刀,又在张斗耀的尸体上一阵横劈竖砍,发泄了一通,鲜血溅了他一身,才抬头道:“那我现在就叫兄弟们回县衙,去分仓库里的东西,分了之后按你说的,先分散,明天在虎头山上集合,然后再散开,五天后到白水和澄城交界处的山上集合……然后转到黄龙山上去。我现在懂了你说的话了,队伍里确实有些人必须清理出去,不能让他们留在我身边,尤其是那几个**妇女的恶徒。”

朱元璋点了点头,张斗耀和他儿子已死,他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打算返回客栈去。…,

郑彦夫又道:“你和我一起走吧,我这个人太笨,带不好队伍,建不了梁山,我想请你来领导我们……”

“这是你的队伍,不是我的!我不会和你走。”朱元璋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加入郑彦夫的,现在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还没开始,这么早就加入起义军,会成为官府围追堵截的目标,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他淡淡地道:“你记住我说的话,进了黄龙山之后,找个山洞安顿下来,凭借着县仓里抢的银钱和粮米,在山里尽量躲得久一点,让官府淡忘你们,记得每天勤练武艺,操练手下们,要建梁山,没有毅力是不行的。”

郑彦夫心里好生失望,他是真的很希望朱元璋做他的头儿,短短的几次接触,朱元璋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无比深刻,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正确无误,简直是他生平所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人……

这个人,肯定是智多星吴用转世投胎的……哦,不对,智多星吴用没他那么厉害的拳脚功夫!郑彦夫忍不住如此想。

“走了!”朱元璋转过身来,看到地上方轩的尸体,心念一动,顺手将尸体扛在了肩头上,转身向着马三小姐暂居的客栈走去。

郑彦夫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一刀砍下张斗耀的头颅,提着头颅跑了出去,嘴里大呼道:“兄弟们,我杀掉张斗耀了,走,咱们回衙门去……”

“头儿,再等等,这个花瓶我想搬走……”

“这面铜镜不错,我家那婆娘早想要一面了。”

“银子,好多银子……找个布包来,全部包走。”

“这女人的尸体上还有个金衩,快拔下来……刚才那哥们儿搜她身的时候漏了……”

“别急,床下躲了个丫鬟,我想把她拖出来爽一把再走……”

院子里乌烟瘴气,一片狼藉……郑彦夫左顾右盼,杀了张斗耀的喜悦又一次飞到了九宵云外。他真的好想朱元璋能教教他,怎么才能整顿好纪律。

四六、伪装

朱元璋扛着方轩的尸体,从后院的侧门穿到了大街上,此时县衙门和张斗耀的家里都乱成一团,到处是乱民呼叫和跑动的声音,间中夹杂着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和女人的哭泣声,但与之相对的,街道上却安安静静,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县城里的居民们,尤其是住在衙门和张斗耀家附近的居民,全都缩在了屋子里,紧紧地关上房门,用桌椅板凳,家里所有的家具顶住薄薄的木板门。

有些几十年前的老书,喜欢将农民起义描绘得很美好,很得人民拥护,说什么农民起义军是人民的队伍,所有的百姓争相附从,那全是扯蛋。

如果农民起义军一到,所有百姓立即附合,那义军的人数应该增加得非常快才对,明末一个县城的人口大约是在一万人到十万人之间,萧条的小县城通常有一万多人口,繁华的大县城则近十万人口,如果这些人口中的穷人全都坚定地拥护农民起义军,农民起义军只需yào

随便找几个县城溜溜弯,就是几十万大军……为什么这些农民起义还会频频战败,四处逃跑呢?

答案很简单,官府怕农民起义,百姓更怕!因为大多数的农民起义之后都会变成暴徒,成为烧杀抢掠的邪恶部队,普通的善良人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投入义军的。而且各地的士绅豪族组织乡勇队伍抵抗义军时,百姓们还会踊跃地加入乡勇队,成为义军的敌人……

例如李自成,流窜天下,亡命了十几年,始终没有拉扯起像样的队伍,就是因为流寇终究是流寇,百姓们根本不拥护他。直到李岩加入,发明了“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赢得了人民的拥护之后,他的队伍才有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打败了明廷。

朱元璋扛着方轩的尸体,在安静的街道上走了不到三步,就感觉到附近的窗户缝隙里投来了数道目光,这些目光带着惊疑和恐惧,显然是将他当作乱民了。

朱元璋心里暗笑,他刚才伪装着嗜血杀戮的气势,是为了混在郑彦夫的队伍里不被人攻击,现在走出了张府,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状态。他将身子佝偻一点点,装出恐惧和害pà

的惊子,扛着尸体疾奔起来,边奔边惨叫道:“杀人了……有乱民杀人作乱……我兄弟被杀了,救命啊……”

他凄厉的叫声划过安静的长街,带动起更多不安和恐惧的情绪,那些从窗户缝里投出来的目光对他不再抱以怀疑,而是转变成了同情……

朱元璋飞快地跑过几条大街,远离了县衙门和张斗耀的家,到了南城边的街道上,这里距离乱民所在比较远,街角开始出现一些畏畏缩缩的人影,甚至有胆大的爬上了屋顶,在向着衙门的方向眺望,跑到马三小姐暂居的客栈前时,朱元璋发xiàn

客栈的大厅里居然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衙门那边发生了啥事?”

“嘿,郑彦夫杀官造反了呗!”

“你听过郑彦夫的名字吧?据说是咱澄城的第一条好汉,现在沦落成贼寇了。”

“张斗耀这狗官死定了。”

“嘿,张斗耀狗官确实该死,但是郑彦夫那伙人也不是好东西,我兄弟刚才从那边逃过来,悄悄告sù

我说,张斗耀家里全是女人哭喊的声音,你说那是在做啥?”…,

“呃……这些家伙简直是疯了!”

这时朱元璋扛着方轩的尸体跑进了客栈,惊恐地叫道:“来人啊,救救方护卫,他被乱民砍伤了,来人啊!”

那几个闲聊的人士齐齐向后一缩,哪敢过来帮忙。

倒是躲在柜台底下的掌柜窜了出来,看了方轩两眼道:“这人早已死了,没得救了……”

朱元璋当然知dào

方轩早就死了,但是演戏也要演完全套嘛,他背着方轩的尸体就向后院窜,县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可以肯定,那十五名刀手已经将马三小姐请上了停在后院的黑马车,只要看到情况不对,就立即逃出城去。

跑到后院,果然,黑色的马车已经顿装待发,十五名刀手将马车团团围住,似乎正在等待着方护卫回来。白水王二和十名家丁,一群脚夫也在马车旁边,挑着嫁妆,摆明了随时准bèi

撤离。

见到朱元璋跑进来,王二脸色一喜,叫道:“兄弟,你终于回来了,听说有乱民杀人,我担心你碰上危险,几次想出去找你,但是这边的挑夫兄弟们也害pà

,拖着我不让走……”

朱元璋假装不看他,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被吓坏了的人,根本顾不上周围的情况,匆匆地将肩头上扛着的尸体平放到地上,对着十五名刀手叫道:“方护卫被乱民给砍伤了,我拼死背着他逃回来,你们快来救救他吧。”

十五名刀手围了过来,黑马车的车帘也掀开了,小丫鬟紫心菜也跳了下来,似乎想要帮忙,两名刀手蹲下来,看了看方护卫身上的刀伤,又摸了摸他的鼻息,对视了一眼道:“已经死了!”

“啊?”紫心菜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又缩回了马车之中。

“朱八,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刀手看样子比较老成的刀手问道。

朱元璋露出惊恐的眼神,语无伦次地道:“我……散步……在城中心,看小商小贩……突然,好多乱匪冲过来,杀啊……”

那刀手一巴掌拍在朱元璋的肩头上,沉声道:“冷静,别害pà

,好好说话!”

朱元璋吞了两口口水,装出努力平息心情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喘息,道:“刚才我正在城中心溜弯,突然西城门那边一声大吼,冲过来几百个乱民,我吓坏了,躲到路边的沟里不敢出来,只敢露半边脸出来偷看。他们先冲进衙门,杀光了里面所有的衙役,然后又冲进了张老爷的府邸,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

黑色的马车里传来马三小姐和紫心菜两人的齐声惊呼,显然是被最后这欲言又止的半句“见女人就……”给吓坏了。

“方护卫是怎么死的?张府情况如何?”那刀手继xù

问道。

朱元璋的谎话张口就来:“我看到乱民杀进张府,突然想起今天方护卫也在张府里送拜贴,我就鼓起勇气,从后院的侧门钻进去,想去接方护卫逃出来……没想到……正好kàn

到方护卫在柴房前面和一群匪徒交战,他被一个长得又高又大的匪首给砍伤了,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我也不知dào

他已经死了,就趁着匪徒抢东西的时候,背着方护卫跑了出来……”

刀手皱了皱眉头:“你进府去背人出来?你有这个胆?”

朱元璋不答,倒是旁边的王二猛地跳了过来,怒道:“你说什么呢?看不起人么?我兄弟凭什么没这胆?白水朱八也是响当当一条好汉,十里八乡谁不知dào

?就只有你们这群刚刚从西安府回来的傻鸟还没听过。”…,

刀手被王二这么一喝,倒是不敢再多说,他才从西安府回来,没听过朱八的大名,但是王二成名已久,他是认识的。王二为人说一不二,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听着准没错。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刀手突然转身向别的刀手问道:“方护卫死了,咱们这群人谁来拿主意?”

另一名刀手道:“咱们是来送亲的,方护卫虽然死了,亲总得送到吧……”

“还送屁个亲,乱民都冲进张府了,难不成咱们也提刀冲进张府去?”

“那你说怎么办?”

“我哪知dào

!”

一群刀手闹嚷了起来,平时他们身边总有个拿主意的人,要么是大少爷,要么是方轩,现在大少爷不在,方轩又死了,顿时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马车里突然传来了马三小姐的声音:“张老爷和张少爷呢?你知dào

他们的下落么?”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慌乱,但也隐隐地透出一丝兴奋的味道。

朱元璋低声道:“方护卫身边倒着两具尸体,一个穿着县令的官服,脑袋已经被割走了,我也看不出来多大年龄,另一个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穿着高档的绸服,我想可能是张少爷。”

“死了?”马车里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死了人而感觉到害pà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不必出嫁而暗自窃喜。虽然三小姐将那份窃喜之意隐藏得极深,但在善于察言观色的朱元璋耳朵里,却听得分分明明。

三小姐努力用她最镇定的语气说道:“既然张家两父子都死了,咱们就赶紧回家去吧。”

“呃……”刀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小姐,这只是朱八一面之词,未可轻信,如果张家父子没死,咱们这送亲的却跑了,传出去之后成何体统?”

三小姐哑然。

这时候朱元璋突然插口道:“我猜乱民抢了张府和衙门之后,会立即逃出城去,以免被官兵围剿,咱们何不等上一天半天,等确切的消息出来了,再行定夺。”

四七、处理后事

众人在客栈里焦急地等待了一阵,两名刀手和王二自告奋勇出去打探,其余的人则紧张兮兮地提着武器,守卫着马车,只要情况有一点不对,大伙儿就打算向南城门逃窜。

这其中只有朱元璋知dào

,郑彦夫一伙人不会再闹出更大的乱子了,他肯定按照朱元璋给的安排,让手下的乱民分了财物之后四散逃窜,约定了明天早上在虎头山上的重新聚集。最终他们会窜进黄龙山落草为寇,在山里蛰伏下来。

朱元璋以后若是需yào

他们,随时可以进黄龙山里去找郑彦夫,将这股力量化为已用,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许久之后,出去打探的刀手和王二都回来了,三人打探回来的结果都一样,张斗耀父子已死,张家几乎满门被杀,只有少数几个丫鬟家丁,躲在床下或者水沟一类的地方侥幸逃生。乱民抢劫了张府和衙门,打开了县仓,将县仓里的银两和存粮全都抢掠一空,然后四散而逃……

由于这个时候正在收取春赋,县仓里面银两很多,郑彦夫一伙儿着着实实抢了一把狠的,将澄城半年的赋税全都抢了去。

听说乱民逃走了,大伙儿松了口气,紧握在手上的武器这才松了下来。朱元璋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车厢里的马三小姐,在听到张斗耀父子已死时,似乎也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这下咱们可以回去了!”一名刀手道:“送亲已经送不成了,咱们赶紧回家为妙。”

这时马三小姐却反而不急着走了,她柔声道:“虽然我的婚事没了,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但是张家的小姐现在已经送到了白水,明天就要和二哥拜堂成亲,成为我的二嫂。这张家也算是咱们的亲家,既然适逢其会,咱们应该到张府去,帮着安抚一下幸存的丫鬟和家丁,帮他们拾缀一下家产,交到我二嫂的手上。”

“三小姐……这事……最好是不急着做,过阵子再来操持这事比较好。”朱元璋突然开口道:“城里乱成这样,附近的卫所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官兵就要到了……咱们若是留在这里,只怕麻烦不断。”

“官兵来了是好事啊!”三小姐天真地道:“可以帮着镇压流寇,维持城里的秩序,不是么?”

听了三小姐天真的话,朱元璋、王二、十五名刀手齐齐苦笑起来,官兵能帮着维持秩序?这简直是瞎扯蛋,也只有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姐才能说得出这种话。凡是略通世情的人都知dào

,这年月的官兵,比流寇还要恐怖,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扰民之极。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贼寇过来掠夺,就像梳子梳理了一遍,把家里财物都掠走,但是梳子齿与齿之间间隔大,仍有漏过的;篦子齿很细,形容兵丁过来掠夺,是明打明地,时间充裕,细细地搜刮,掠夺得比匪还要恨,不像匪至少还怕官府过来只好匆忙地掠过就走。后面还有半句是,官过如剃,这句不用解释了吧,官员过来搜刮,像剃头一样寸草不生了。

张府现在已经够乱,但好歹地上还扔着流民们来不及搬走的花瓶,等今晚或者明天官兵到了,将张府围起来“清查贼人留下的线索”,只怕会清得最后一个花瓶都找不着。…,

几名刀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向着马车恭敬地道:“三小姐,官兵靠不住,咱们还是早走为好,张府里那些残存的人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别管他们了……”

“这怎么行,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他们才被贼寇惊吓了,正是需yào

别人安慰的时候。”不喜争持的三小姐居然争了一句。

在旁边听着的朱元璋只觉得心里一柔,他又想起马皇后了,那是个无比善良的女人,对朱元璋的话一向逆来顺受,但每当朱元璋举起屠刀想要杀人时,马皇后却会据理力争,尽量保全别人的性命,她的善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温暖。

朱元璋站了出来,认真地道:“三小姐,你和护卫大哥们先回家去,我留下来安抚张家的下人。”

他想要为她做点什么,而且这也是个获取好名声的机会。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掀翻大明朝的棋盘,重新摆上旗子,那么就必然要走上农民起义的道路。要起义,没有自己的队伍是不行的,他不愿意去领导郑彦夫,有很大一部份的理由是因为那个队伍不是他的,而是郑彦夫的。他想要的是一只听自己话的军队,而不是先听郑彦夫的话,郑彦夫再来听他的话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太容易离心。

要拉起一只自己的队伍,就必须先获得好名声,但是朱元璋来得太晚,白水排头第一的好汉早就被人们认定了是王二,他想要顶掉王二的位置,占据第一宝座,就必须要做更多的善事,获取更多的民间声望才行,等到时机到来,他振臂一呼,才能聚集起一只完全听他的话的队伍。

既然三小姐已经将问题摆了出来,他趁机站出来做点好事,一方面可以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另一方面也可以满足这个长得很像马皇后的女人的心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你要留下来?”马三小姐有点迟疑:“你一个人成么?”

“没问题!”朱元璋淡淡地道:“我好歹也是个偏院管事,平时就管着一帮子人,临时出来管管这种事也没什么做不来的。”

“哦,那好!”

刀手们自然也没意见,只有王二略有点担心,想要留下来陪朱元璋一起干。朱元璋劝说了他几句,一帮子挑夫兄弟还要王二照拂,他只好做罢。

商议停当之后,三小姐的黑色马车在刀手们的护卫下,匆匆出了南城门,回家去了。王二率着一群家丁脚夫,也随着马车一起去了。

朱元璋又拿了一张马家的拜贴,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将身上染了血的衣服脱下,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棉布衣,这么一打扮后,他再略略放出一丁点上位者的气势,看起来便有了几分富家管事的样子。然后不慌不忙,沉稳大度地向着张府走去。

澄城里的情况与刚才又大不相同了,郑彦夫一伙已经散去,胆大的百姓们开始走上街头,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三三两两的百姓鼓着勇气向城中心聚集,大部份人都在朝着衙门的方向走,也有一些好事的人向着张府张望。

刚才紧闭的屋门现在大多数都打开了,女人和孩子们还留在屋里不敢出来,但男人们大多钻出来打探消息。

朱元璋走到张府前门时,只见这里堆满了人,许多人大着胆子向里面伸头打量,但是没有人敢走进去。因为在门口倒毙着两个张府的家丁,尸体上横横竖竖十几条刀口,鲜血横流,染红了门槛……普通人哪敢靠近半步。…,

朱元璋排开众人走了过去,嘴里大声道:“让开,我是张老爷的亲家派来的人,让我进去处理张家的事情。”

人群本来就是看瞎热闹的,听到有管事的人出现,顿时分开一条道路,朱元璋从人群中缓缓穿过,每一步都故yì

落得很沉重,使得自己看起来比较有气势。

“这人看样子是个管事……”

“张家的亲家派来的?莫不是白水马家?”

“应该就是马家的人了,前几天张斗耀把女儿送到了白水马家去,他应该就只有这个亲家吧……”

“这管事看起来挺年轻的,靠得住么?”

人群议论纷纷,朱元璋并不理会他们,走到了张府的大门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一脚就踩进了门口的血泊里,鲜血在他脚下踩得“吧唧吧唧”地四溅,他就这么踩着一大滩鲜血,缓缓地走进了张府之中。

“丝!”围观人群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管事好厉害!”

“别看人家年轻,踩在死人的血泊里就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起来很靠得住。”

“岂止靠得住,真是太可靠了,你敢在血泊里这样走么?只怕踮起脚尖你也不敢走……”

“难怪年纪轻轻能当上管事,是条好汉啊……”

张府里,尸横遍地,有张家的家丁,也有郑彦夫手下的乱民,每一个人的死状都奇惨,要不是身中数刀,就是脑袋被铁犁和锄头等重物打得奇形怪状,白的,红的,黄的各种液体四处流淌……

张府的大堂上坐着一群侥幸不死的家丁和丫鬟,有二十一人,其中只有四个家丁,另外十七个都是丫鬟,大乱起时,家丁们多在前院,而且参与了抵抗,所以死伤殆尽。丫鬟们在后院比较容易躲藏,所以活下来的比较多。

这些家丁和丫鬟个个都精神恍惚。而且满眼迷茫之色,一日之间失去了主人,茫然不知dào

将来怎么办。如果给他们一晚上的时间思考,他们也许会想到卷了家里的财物逃走……只是现在事情发生过去还没多久,他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混乱之中,脑袋还没开始想事情。

朱元璋站到这群人的面前,轻咳一声,提了提气,然后大声叫道:“我是白水马家的管事朱八,我是来帮你们的!”

四九、震摄

“百户大人有礼了!”朱元璋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就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子算是行了礼,然后认认真真地道:“小人是白水马家的管事,朱八,奉我家小姐之命,在张家帮忙处理些杂事。”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表现得傲慢的人,他以前在对着白水马家、衫家、县太爷陈观鱼时,一直都是采用了很低调的态度,但这一次对着叶宇轩,他一开始就展现出强势。

因为他知dào

兵**和文官是不一样的,对着文官,如果你摆出强势,容易伤了他们的面子,他即使实力不如你,也要跳起来咬你,和你纠缠不休。例如东林党那些家伙,手上无权,干不了什么实事,空有一张嘴,但偏偏就不服输,一天到晚和阉党掐架,就算死也不认个错。对这种人,你如果低调一点,他反倒容易被你影响,被你用激将法牵着鼻子转。

但是对上兵痞,你越弱势,他越强势。你若强势,他反倒会缩头。因为兵痞不像文官那样读了很多圣人道理,也不像文官那么讲究无谓的“气节”,他们更加“能屈能伸”一点,碰上比他们还强势的人,一个缩得比一个快。

朱元璋也不给叶宇轩行礼,甚至不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坐着随便一句话,他后背后摆着近百具尸体,借着这些尸体的气势,一股子血腥气冲出来,吓得叶宇轩心里咯噔一声响,心中暗叫:惨了,碰上厉害人物了,这个管事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难不成白水马家有什么厉害的后台?我可得小心,莫得罪了某个大佬。

叶宇轩心里缩了,嘴上自然就不硬,他居然拱了拱手,学着很有礼貌的道:“原来是白水马家的管事,有礼了,小将是长冲军屯的百户叶宇轩,听说乱民冲击了张府,特地来帮着张府清剿匪徒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咦?我来的明明是张府,姓张的啊,这里坐着个马家的管事和我废话半天,干嘛呢?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他看向朱元璋的眼里多了一丝狐疑,奇道:“你马家的人,跑张家来干嘛?”

朱元璋压低声道:“张家小姐已经许给我马家二少爷,也就是我家的二少奶奶。”

“哦!”叶宇轩感觉这关系有点远,虽然马家看起来似乎有点强势,但是他也不能管太宽嘛,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喝令道:“你们……去张府里细细搜索一番,看看还有没有潜藏着的贼人,如果有的话,通通拿来!”

“慢着!”朱元璋不等他说话,出言打断道:“府里我们已经仔细搜索过了,现在死人都已经抬了出来摆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并排排的尸体道:“全在这里。”

“我总要再找找看。”叶宇轩笑道:“万一还有漏网的呢?”

“这可不行!”朱元璋开口道:“军爷手下的士兵粗手大脚的,万一打坏我家的东西,或者顺手带了什么东西,那就不妥当了。”

叶宇轩听他侃侃而谈,顿觉不耐,大声道:“喂,你这管事给我搞清楚点,这里是张家,你一个马家的管事老在这里叽叽歪歪,烦是不烦?”

朱元璋淡淡地道:“张老爷和张少爷都不幸被乱民所杀,但张家小姐还活着,这张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东西,自然应该归小姐所有。张家小姐嫁给了我马家的二少爷做了二少奶奶,这个府子,自然就成了二少奶奶的嫁妆……我是马家的管事,少奶奶的嫁妆,我不能管,谁能管?”…,

咦?这家伙能言会道,非常麻烦!叶宇轩再次吃了一惊。

“我今天若是定要搜府呢?”叶宇轩冷笑起来。

朱元璋见他摆出吓唬的嘴脸,知dào

这是官兵最惯用的技俩,只要他吓住了你,你就完了。但若他吓不住你,反倒是他会退走,这一步就是关键。

他突然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一脚将椅子踢飞到一边,挥手指着院子里排成几排的尸体道:“你若要搜府,很简单,从这些尸体中穿过去就行……看看张老爷和张少爷的在天之灵让不让你过这道坎……”

朱元璋这么一下,又将叶宇轩的注意力转到了满地的尸体上。他向着尸体上一看,只见张斗耀的无头尸体排在第一个,脖颈处鲜血已经凝结,看起来十分可怖,旁边的张少爷也死状奇惨,面容扭曲,接下来一排排尸体,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一片阴气升腾……其中有几个被欺凌而死的丫鬟还没有闭眼,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向天而视……虽然她们并没有看着叶宇轩,却让他感觉到似乎在看着他一样……

哎呀我的妈……要从这些尸体中穿过去?叶宇轩心头碰碰地直打鼓,他手下的士兵也感觉双腿一软,有点站立不稳。

他这时才突然惊觉,刚才这个叫朱八的管事就一直坐在这些尸体的前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人好可怕!要是让自己坐在这么尸体堆里面,只怕早就恶心得逃出三条街外了。

其实这也就是心里有鬼还是没鬼的区别了,叶宇轩想趁着张家人死光了来抢劫,对着张家人的尸体怎能坦然?若他真的只是想进去执行公务,搜捕流匪徒,为张家人申冤,自然不会害pà

这些尸体。

不过就算心中没鬼,朱八能这样一直坐在尸体堆里,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定力,叶宇轩的直觉告sù

他,这个人很恐怖,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扁了扁嘴,摇头道:“算了,匪徒已经四散逃窜了半天了,想必张府里也没有藏匿着贼人,我就不进去搜索了……你把这里发生的事给我讲一遍,我也好回去交差。”

朱元璋沉声道:“匪徒冲进人见人就杀,然后抢走了金银细软而逃,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一点也不复杂,没啥好讲的。军爷若要交差,我倒是有一件好礼相送。”

他用手一指墙角的几十具匪徒尸体,低声道:“这些匪徒是我们张家的家丁拼了命留下的,我们也不想用这些尸体报功,只盼今后能不再受到骚扰,就把这些尸体送给军爷吧。”

“什么?送给我拿去报功?”叶宇轩大喜,他随眼一扫就看出来,那里起码有二十来具尸体,如果把这些家伙的首级切下来,上奏表功,就说在自己的率领下,长冲军屯的士兵奋勇剿匪,斩获匪徒的首级二十余级,这可是一笔不错的功劳。

天启年间,陕西流贼横行,官府非常头痛,当地的地方官对着上面的皇帝是能瞒则瞒,对下面武官则催逼他们尽快平乱,谁能剿灭一股流贼,轻则大赏,重则升官。这一下二十几个人头报上去,叶宇轩可就大赚了一票。

“哈哈,有这么好的东西,早拿出来嘛,早拿来我就不会说要搜府了。”叶宇轩喜不自胜,对着手下的几个士兵努了努嘴,士兵们立即围了过去,扛起匪徒的尸体向外就走。…,

早拿出来你一样要搜府!朱元璋其实心中明了,他先镇住叶宇轩再给他这些首级,就会给他一种惊喜感,满yì

地退走。如果把顺序反过来,结果说不定是什么都被官兵抢走。

叶宇轩满yì

地退了出去,朱元璋这才放松了自己的气势,他对着躲在身后屋子里的家丁和丫鬟们吩咐道:“好了,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先挖个大坑将这些人埋了,然后收拾好家里的细软财物,带上房契和地契,跟我一起去白水找你们的小姐。”

家丁和丫鬟们刚才躲在屋里,看官兵来势不善,心里都在打着鼓,后来朱元璋三言两语化解了危险,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听到朱元璋呼唤,一群家丁丫鬟涌了出来,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磕头道:“谢朱管事照拂,没有您的话,官兵进来了真不知dào

闹成什么样子,多亏了您。”

“我也没做什么!”朱元璋和颜悦色地道:“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众人千恩万谢地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房间也还在,回屋睡觉倒是挺自然的,只有朱元璋在这个家里没有房间,他就在张府的大厅里席地躺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撒在院子里,一地的尸体狰狞恐怖,朱元璋一点也不怕,甚至毫无感觉,前一世他见过的死人可以填满半条长江,这区区百具尸体算个什么?

他心中正在飞快地计算着今天的收获……做了一件好事,帮了张府的丫鬟和家丁,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围观群众透过府门看在眼里,他的名声,又要响亮一阵子了。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扩展自己的民间声望,让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到尊敬和佩服……一年之后,他的名声能超过白水王二,成为白水县的第一条好汉吗?

到时候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不知dào

能聚起多大的队伍?

正想到这里,厅堂的侧门突然走进来一个娇小的人影,是个丫鬟,她手里拿着一条毯子,走到朱元璋的面前,低声道:“朱管事……您晚上睡厅堂多冷啊,拿这条毯子将就一下吧……”

月光照耀下,朱元璋仔细一看,咦,这个丫鬟白天见过,她险些被三个流民侮辱,幸亏朱元璋和郑彦夫赶到,才救了她。原来她躲过了一劫,是存活着的十七个丫鬟之一。

能想到给朱元璋送条毯子,说明她是一个挺细心,挺善良的女人。朱元璋心里暗想:这算是好人有好报么?嘿!上一世的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好人好报一类的东西,经lì

了一次转世轮回,我也开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了吗?嗯……若是没有神明,我怎么可能转世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开始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了?哈哈,怎么可能!

他对着小丫鬟挥了挥手道:“谢谢姑娘关心,快回去休息吧,你今天肯定吓坏了……”

五一、询问

朱元璋带着张家的人归来,惊动了整个马家大院。毕竟发生在张家的事情太大了,和这件事有关系没关系的人,都想知dào

乱民冲击马家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现在既然有张家幸存的人回来了,哪有不赶紧来问问的道理。

朱元璋很和一群张家的家丁丫鬟很快就被传唤到了前院的大厅,只见前院的大厅里摆放着两排整整齐齐的椅子,马家的重yào

人物几乎全部在坐。

坐在首位的,当然是马家大少爷马智雄,他正襟危坐,满脸严肃,表情不好kàn

,这一方面是马家结交一位知县大老爷的计划破产了,第二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贴身护卫方轩战死在张府。

马千九双手放在身体两边,恭敬地站在马智雄的身边,脑袋低垂着。

马家二少爷马智彬坐在马智雄下首的第二张椅子上,坐姿很古怪,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睡着的,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有点怠慢,看来对张府发生的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别的人都来看热闹,他也就顺便来一下。

在马智彬的身边,坐着一个朱元璋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背后还站着一个贴身婢女。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好kàn

的大眼睛,身材略有一丁点丰满,但并不显胖,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体型,白皙娇嫩的皮肤,算是上一个美女。朱元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女人,仔细想想了才恍然大悟,这女人长得和张斗耀有几分宵似,看来她就是嫁给了二少爷的张家小姐,现在应该算是马家二少奶奶。

她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泪痕,显然是听到爹爹和哥哥被杀之后,整日以泪洗面,见到朱元璋带着一群张府的下人走进大厅,她从座位上刷地一下跳起,对着朱元璋一行人跑了过来,一双缠过的小脚撑不起她的身体,跑得跌跌撞撞,她全然不顾少奶奶的端庄,嚎啕大哭道:“秋叶……你还活着?”

朱元璋身后的一群婢女们也同时大哭了起来,其中一人边哭边道:“小姐……秋叶侥幸逃得一命,但是老爷和少爷都……呜……”

二少奶奶猛地一下扑到了朱元璋背后的丫鬟堆里,抱着其中一个丫鬟伤伤心心地哭着,朱元璋好奇地扭头一看,那丫鬟就是险些被侮辱,后来又逃得一命,给朱元璋送过毯子的好心姑娘,原来她的名字叫做秋叶,是和二少奶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的婢女之一。

一群女人一下子就哭成一片,嘤嘤的哭声回荡在大堂之中,听得所有人心烦意乱。马家大少爷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说话。二少爷这个草包却开口道:“哭哭哭!女人就是麻烦……我说娘子,你抱着几个低贱的下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给我回来坐好。”

二少奶奶被她新嫁的丈夫这么一呼喝,眉头顿时就皱了,两道柳眉竖起。她这张脸挺有趣,平时看来挺美,一皱眉,倒有几分凶气。看来三从四德在她心里还没生根发芽,是个敢和丈夫较劲的女人。

正在这时,一道柔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道:“二哥你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少说两句……二嫂节哀,现在先不忙哭,赶紧问问清楚,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的后事怎么处理的,这才是正理儿。”

原来马家三小姐也在坐,就在二少爷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小丫鬟紫心菜坐在她的背后。她生性善良,不喜争执,见二哥二嫂就要掐架了,赶紧出来打圆场。…,

三小姐的话起了点作用,二少奶奶也不回座位,就抱着叫秋叶的丫鬟问道:“当天发生了什么?快说……”

“婢子……婢子也不清楚……呜……那天马家的方护卫来求见老爷,就在后花园里说话,好像是在谈马家三小姐嫁给咱们家少爷的事情,正在这时候,县衙门那边传来巨大的喊杀声,后来就有衙役跑来对老爷说,有乱民攻击县衙门,嘴里嚷嚷着要杀官造反……”

叫秋叶的小婢女用惊恐的语气道:“后来……后来老爷就命令护院们搬花园里的假山去顶门,没想到门还没顶上,乱民就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大伙儿都在府里四处躲藏,婢子本来躲在垂花门边的草丛里,结果被三个乱民抓住了,他们脱婢子的衣服……呜呜……”

“什么?”二少奶奶大怒:“他们污辱了你?可恶!”

秋叶低声道:“没有……他们刚刚脱了婢子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做那事……乱民的首领正好经过,是两个首领,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壮一个瘦,他们把那三个要污辱我的乱民赶开,让我自己逃命……我就换了一个地方躲,后来的事,就不知dào

了……一直躲到天快黑,家里没有乱民了,婢子才敢出来。”她说得乱七八糟,一会儿自称婢子,一会儿又自称我,显然是情绪回到了当天的环境之中,心中还有余悸。

“没被污辱……还好,不幸中的万幸。”二少奶奶一向把秋叶当成姐妹看待,听说她逃过一劫,心中倒是有些许安慰。

这时二少爷又开口了,阴阳怪气地道:“衣服都被扒了,这还不算污辱?哈!这已经算是失节了吧……”

“你说什么浑话?”二少奶奶的柳眉又竖了起来:“只是扒了衣服就算失节?我每天要脱光衣服洗一次澡,还要脱光衣服睡觉,岂不是我每天都要失两次节?哈哈,那你头上的绿帽子都要滴油了。”

听到这里,朱元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两个都是浑人嘛。现在是什么情景?两口子居然在这里吵架,而且各自都是拿着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嚷嚷。

原来,这张家小姐原本是打算和马家三小姐同一天一起嫁进对方的家门,都是选的三月二十二日这天,结果三月二十一日就发生了郑彦夫杀官造反的事,马三小姐也就没能嫁过门。

但是张家小姐嫁给二少爷的事却如期举行了,因为消息传到了白水晚了一天,张家小姐刚好和马家二少爷拜堂成了亲,正要进洞房的当口儿,张家全家被杀的消息传来……

张家小姐顿时就大哭了起来,这洞房自然就进不去了。

二少爷好好的洞房没进成,脾气一上来,就骂了她几句。她全家死光了,二少爷还在这当口骂人,简直是伤口撒油,火上浇油,两口子立即大吵了一通,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没开始产生,就彻底宣告破裂。

结果就是两人当晚就分房睡,二少爷逮了个自家的小丫鬟在新房里颠龙倒凤,没了张屠夫,难道就不吃猪肉了么,咱吃李屠夫就行了!他这么一闹腾,那真是雪上再加霜,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在新婚当夜抱着另一个女人欢好?张家小姐真是又伤心又气愤,家人死光光,新嫁的丈夫是这种人,这日子怎么过?

洞房虽然没进,感情虽然破裂,但婚礼已经成了,两人这身份已经定下,想反悔都不成,于是两口子今天吵,明天吵,逮着每一个机会拼命吵架。直到朱元璋带领着张府的家丁和丫鬟们回来的前一个时辰,两人还在后院里吵得鸡飞狗跳。…,

现在两口子又当堂吵了起来,坐在首座上的大少爷马智雄顿时怒了:“你们两个少说两句会死?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在说些鸡毛蒜皮的邋遢事。”

他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将所有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来,二少爷在他这哥哥面前硬气不了,只好闭口不言。二小奶奶也没有得罪大伯的理由,赶紧闭口。

马智雄沉声对着秋叶道:“小丫鬟,你知dào

的就这些吗?我家方护卫和你家老爷是怎么死的?你有看到吗?”

秋叶赶紧摇了摇头:“我就知dào

这些,别的不太清楚。”

马智雄才没空来关心一个丫鬟有没有失节的小事,他转头对着其他的家丁丫鬟道:“你们一个一个来,把当天看到的都说出来。”

家丁和丫鬟们依次讲起当天的情形来,这些幸存的家丁和丫鬟都是一开始就躲起来的,所以每一个看到的都不多,拼拼凑凑,将他们所有人看到的加起来,大致上才算是讲清楚了前院和后院发生的杀戮和抢掠,但是发生在柴房前的那场战斗,却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们都只知dào

方护卫保护着老爷少爷躲进了柴房,后来柴房那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然后就听到郑彦夫大叫道:“我杀掉张斗耀了,走,咱们回衙门去……”

马智雄问了半天,得不到最重yào

的信息,只好又问朱元璋:“朱八,你那天也进了张府,还背出了方护卫的尸体,你看到了什么?”

朱元璋低声道:“小的只看到方护卫和张家老爷,少爷倒毙在地,别的什么都没看到,那时匪徒已经退走了。”

马智雄长叹一声:“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最关键的地方。罢了,反正事已至此,当天发生了什么也大致可以猜到,还是来关一下后来的事吧。”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张府的后事是怎么处理的?”

五二、郑彦夫播的种子

说到张府的后事处理,一干家丁和丫鬟们顿时来了精神,混乱时他们虽然躲在一边,但处理后事的时候却是全程参与的。家丁和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从朱八进入张府,到他摆开尸体阵,吓退想来趁火打劫的官兵……只是隐瞒了朱元璋把张府剩下的金银分发给他们的事情,别的的事情全都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个家丁还添油加醋地讲了朱八吓退百户官的事,满地鲜血,尸体成排,那种冲天的血腥味,虽然用言语来形容要差了许多气势,但听在大伙儿耳朵里,还是能想象得出来满院子尸体的恐怖味道。

大少爷马智雄和管事马千九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朱八的胆色,确实不凡啊。能坐在近百具尸体中间,面不改色地吓退官兵,这份胆色,当真非常人所能及。换个人的话,看到近百具尸体,隔着几十米远就吓得双腿发软,更莫要说坐到中间去。

“好胆气!”马智雄夸道:“千九,回头你拿五十两银子来赏给朱八。”

“什么?又赏这家伙?”二少爷不满地嘟哝道:“这有什么好赏的,不就搬了搬尸体么?有个屁的胆气,那四个帮着搬尸体的张家的家丁不也一样顶着近百具尸体站在那儿?”

马智雄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二弟,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蠢材一样的家伙,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一般人不会害pà

自己家人的尸体,例如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死去了,哪怕你摸着他的尸体也不会有害pà

的情绪。但是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死了,大多数人是不敢去碰尸体的。这种心理很复杂,不容易说明,但是只要有点经lì

的人都懂。

那四个帮着搬尸体的张府家丁,碰的尸体都是平时亲近的家人,当然不会害pà

。但朱八与张府的人素不相识,他坐在这么多不认识的人的尸堆里说话,那确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这时朱元璋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叠厚厚的纸片,这些纸片是张家的房契、田契、还有张家的下人们的卖身契等等,甚至还有张氏一族的族谱,户籍,张斗耀的县令任命文书等等东西,都被朱元璋一起带了过来。

他双手将这些纸片递出,既没有直接递给二少奶奶,也没有递给马智雄,而是凭空这么举着,这玩意儿理论上来说,应该属于二少奶奶的家财。但是他如果直接递过去,铁定得罪马家的人,直接递给马智雄,又会得罪二少奶奶,所以他向空一举,谁也不得罪,大声道:“这是张家没有被抢走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张家的宅子也留了两个家丁看守……”

二少爷伸手想来接这些纸片,大少爷轻咳一声,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然后开口道:“弟妹,这些东西是你张家的财物,你收着吧。”

二少奶奶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收了这些东西也管不了,还是得仰仗大伯帮我管理,麻烦大伯帮我收着吧。”

马智雄这才点头道:“好吧,我帮弟妹收着,这些东西就算作弟妹的嫁妆。”

在明朝,女人嫁人之后,从头到脚都算是夫家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自己的私产了,其实不然。她也被允许保留一些自己的财物,其中就包括嫁妆。在这个女人的一生中,嫁妆都是她的私人财物,夫家不得侵占,如果这个女人被休出家门,或者她丈夫死了之后要改嫁,她的嫁妆是可以跟着她走的。当然,在她还没有出家门,或者还没有改嫁的时候,她的这些私人财物丈夫也有权享用,那是另一回事了。…,

马智雄明确地表示这些东西是她的嫁妆,就是给她吃一颗定心丸,马家不会趁着张家男人死光的机会侵占她的家产,让她安心。

二少奶奶感激地对着马智雄福了一福,她虽然讨厌自己的丈夫,对这个大伯却很尊敬。随后她又对着朱元璋道:“朱管事,谢谢你帮我张家处理后事,还做得这么好,今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朱元璋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他本就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除了马皇后,别的女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所以拱了拱手就算招呼过了。

接下来就是马智雄表演的时间了,他安排张府过来这十几个丫鬟住进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里,反正二弟和弟妹正在吵架分居,他就干脆也安排张小姐和她这些丫鬟住在一起。

接下来让马千九跑一趟澄城,把张家的府邸折价卖掉,把张家那些田契对应的田产确定一下位置,派人去管理,这些田产中就有曾经与朱元璋打过架的任村。

这些事情已经和朱元璋无关,他就从大厅里告辞出来,走回自己在偏院的小窝。

在他的独立小院里,居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原来全都是偏院的佃户,白水王二和李初九等人也混在人群里,见他回来,大伙儿一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后来发生的事情。这故事挺长,朱元璋一个人讲,不像刚才大堂里有一群家丁丫鬟帮着他讲,这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大伙儿就在小院子里席地坐下,一边听,一边发出阵阵唏嘘之声。

在面对农民起义这件事上,农民们的看法显然与马家少爷等人不同,人群里不时传来古怪的发言:“我倒不觉得郑彦夫一伙儿算是贼匪,人家是活不下去了,被迫得杀官造反的,换了我,没吃的不一样得造反?”

“朱八哥,你说郑彦夫一伙人这次抢到了多少银子和粮食?一个人能不能分到二十两?”

“你傻了不成?才二十两么?一个人少说得分到这个数……两百两!”

“这么多啊?太厉害了,咱们也去造个反试试。”

“你真傻还是假傻?这钱你命抢,没命花啊!不出十天,十里八乡的官兵一围……郑彦夫一伙人就得斩首菜市口。”

“切,瞧你说得,我不知dào

躲进山里么?”

“躲你山里你怎么花钱?找猴子买东西不成?”

“话说,郑彦夫一伙儿杀官造反也就罢了,怎么还**妇人,连丫鬟们也不放过?这就有点过了吧,换了我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这倒是……不厚道啊……”

“切,这个你们不懂,杀红了眼呗!你们听说过西村的王二牛吗?他老实巴交一个汉子,前年突然捞刀子杀了老婆,又把小姨子先奸后杀,被官府抓住问罪时,他一个劲儿的说,当时脑子烧坏了……这人啊,一旦杀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农民们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杀官造反很爽,很解气,是大丈夫所为。另一派则觉得杀官造反的人脑子烧坏了,很快就会被官兵给抓回来。

朱元璋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着,哪些人支持杀官造反,哪些人不支持。这是很重yào

的情报,一年之后,农民大起义将要暴发,他需yào

挑选一些真zhèng

适合成为造反起义主力军的人来培养,凡是意志不坚定,有畏惧情绪的,在起义的初期一律不能收。…,

因为在起义初期,队伍人数不多,还要承shòu来自官府的巨大压力,他越需yào

一个意志坚定的队伍,一切有可能影响队伍团结,有可能制造不安定因素的人,都必须排除,以免队伍受其影响而崩溃瓦解。直到人数多了,队伍大了,才可以收录一些普通人。那时候,些许的不和谐声音,不会再影响到大势。

这就是他给郑彦夫讲过一次的道理,当你手下只有一百个人时,你杀一儆百,会把另外九十九个人都吓跑,但当你手下有一万个人时,你杀掉其中一百个,另外的人不但不会跑,反而会更加听你的话,这是由队伍的整体实力决定的。

朱元璋特别留意了白水王二的反应,这个著名的明末农民起义始作俑者,在听了郑彦夫起义的事之后,并没有露出十分特别的表情,只是他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显然,郑彦夫的事给他传达了某种讯号……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一条崭新的大道!

实jì

上这一次转世重生之后,朱元璋一直对王二很好奇,因为从他目前观察来的情况来看,王二并不是衣食无着,生活不下去的穷人,而是在马家有吃有喝,而且在整个白水都有名气的好汉,他也没有丝毫杀官造反的心思,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在一年之后站出来,发起了掀翻天下的农民大起义呢?

就在王二眼中那一抹亮光闪过的时候,朱元璋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一切事物,有因才会有果,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是独立发生的,它总会造成一定的连锁反应。郑彦夫的起义,是向着整个陕西传达了一条迅息。

它在白水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米脂李自成、定边张献忠等人的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在接下来的数年之内,这些种子将会先后发芽,在神洲大地上开满凄美的鲜花!

五三、你们要造反?

张家的事过去之后,生活又回归到了正轨。大少爷马智雄带着他的十五名刀手,回西安府经营米庄去了。他将家里的事交给了不成器的二少爷,实jì

上则是让马千九管理,二少爷挂个虚名,却什么也不做。二少奶奶保持着和二少爷分居的状态,偏居在一个小院子里,天天和二少爷吵架玩,三小姐继xù

做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大家闺秀。

马家恢复了平静,但周遭却很不平静,乡里乡间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郑彦夫一伙人的消息。

郑彦夫听了朱元璋的话,在虎头山上重聚一次之后散了伙,又跑到了澄城与白水两地交界的洞子崖聚合。但这一次重聚之后,他没有再听朱元璋说的话跑进黄龙山,而是在洞子崖扎下了根。附近的小偷、强盗、山匪纷纷投入他的麾下,没多久就有了四百多人的规模。

乡里乡间开始流传官兵要大规模剿匪的消息,有位村民的哥哥在西安府当兵,信誓旦旦地说西安府的官兵已经接到了调兵令,很快就会到澄城与白水交界处的山林里去搜索郑彦夫一伙人,将他们全部逮到西安府去,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随着这样的消息同时流传的,还有关于朱管事勇护张家下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同时在澄城和白水两个县城里传开,然后弥漫在两个县的茶馆和乡村里,朱八的声望又一次被拔高了不少。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初夏到来!

燥热的风从田地上空刮过,田里的农夫们直起身子,满脸汗水。今年的雨水很少,整个春天就下了两三场小雨,连地面都没能打湿,雨势就歇止了。到了夏天,情况更加严重,大地干裂得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这痕迹就好像瓷瓶在地上摔了一下,没有摔破,但却产生了许多龟裂的口子,沿着瓷瓶的四面延展开去。

白水河的水位又下降了不少,使得在河边打水来浇灌田地更加困难,现在马家的长工们每天都要往返田地与白水河之间无数次。朱元璋专门组织了一批长工,从早到晚除了挑水什么事也不做,这样才勉强维持了灌溉田地所需yào

的水量。

朱元璋在田地边巡视,田里不时有长工短工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

“朱八哥,早啊……”

“朱八哥,今儿个巡视咱们这一片?”

“朱八哥,今年这样子,好像要大旱呢……”这是有点经验的老农说的。

“嗯,看样子会旱得不清,咱们这地方还好,紧靠着白水河,别的地方只怕有点难堪。”一个老农低声道:“澄城张家那些田地,现在抛荒了不少,佃户也逃亡了许多,听说是跑到山里做流民去了,二少奶奶心情很不好呢,昨儿个又和二少爷大吵特吵,那吵架声咱们偏院都能听到。”

“切,那两人哪天不吵?”一个年轻农民大笑道:“小两口本该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两口子不睡一张床,所以吵起来就没法和。”

“哈哈,瞧你说得……二少奶奶脾气虽然差点,但也算是个好人,对下人挺好,你别在背后说她闲话,要说二少爷的倒是可以,我假装没听见。”

农民们一边在田里忙,一边嘻嘻哈哈地随口聊着些不着调的话。

朱元璋巡了一圈儿,李初九迎面走了上来,压低声音对他道:“朱八哥,西固村的人找来了,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哦?西固村?”朱元璋对这个名字真是熟之又熟,转世投胎之后发生的事,几乎全是因为在西固村打了一场架,没想到这村子又找上门来,他不由得问道:“西固村不是送给衫家了吗?他们来找我做啥?”

“我也不知dào

,他们不肯给我说。”李初九低声道:“要不把他们赶走?他们毕竟是衫家的人,现在见了他们传出去怕是不好。”

“没事,传出去有什么不好的?顶多二少爷不高兴罢了。”朱元璋淡淡地道:“他高兴不高兴,我懒得管,你叫西固村的人到我的房间里来。”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等着西固村的人来见他。住进管事房已经好几个月了,房间里的东西慢慢多了起来,原本客厅里只有一张方桌,几张凳子,一套茶具。现在桌子上却多了一个土制的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盛开的牵牛花,这是几个喜欢朱元璋的丫鬟帮着张罗的。

自从三小姐返回马家之后,似乎对于女人的婚嫁不由自主的事颇有点微词。于是极力鼓励身边的丫鬟们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群丫鬟在小姐的鼓励下,变本加厉起来,一天到晚跑到朱元璋的房间里来“帮忙打扫卫生”,早上被小花擦过的桌子,下午又要被小雨擦一遍,到了晚小草还要再过来擦一遍……

桌上的小花瓶也不知dào

是哪个姑娘弄来的,每天不停的换着花,早上插的还是野百合,下午就变成栀子花,傍晚又换成了油菜花……亏得她们厉害,这大旱的灾年也能从山坡上摘到花儿来。

茶壶里的水也随时都是满着的,而且还温温热。一旦冷了,立即会有丫鬟过来换成热的,就盼着过来换水时能和朱元璋说上几句话。

这热情攻势害人不浅,现在除了睡觉,朱元璋轻易不敢回家,不然身边总有女人转悠,他并不擅长应付女人,所以干脆躲在外面。

果不其然,他回到小屋子坐了没一柱香时间,西固村的人还没等来,倒是先冲进来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往他的桌上一放,柔声道:“朱八哥,前天我擅自拿了你的衣服去洗,你没生气吧?现在给你拿回来了。”

这是小花、小草、小雨、小红、小青还是哪个谁谁?朱元璋定睛一看,咦?这丫鬟居然是秋叶!张家那个。

“怎么是你?”朱元璋略感惊奇,如果是马家任何一个丫鬟,朱元璋都不会奇怪,偏偏来的是张家的丫鬟,这可真是奇了。

秋叶向外看了看,没人来,又左右张望了一下,书房和卧室里也没别的人,她才伸手向怀里一摸,拿出老大一锭银子来,起码有二十两重。她将银子放到朱元璋的手里,低声道:“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感谢你为张家做的事。其实小姐早就想谢你了,但是手上一直不方便,这阵子卖了几件首饰,才有了这点钱。”

居然是为了种事,朱元璋哭笑不得,为这种鸡肉毛蒜皮的事耽搁时间,值么?他将银子随手放到怀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表示送客:“帮我谢谢二少奶奶,没事了吧?”

“那个……还有点小事……”秋叶犹豫了起来,小脸蛋瞬间变得红红的。

朱元璋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硬起声音道:“有事快说,我还有事要处理。”…,

“那个……我家小姐让我来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讨个媳妇……”秋叶用很细小的声音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那个……咱们家过来的十七个丫鬟,你有没有哪一个看得顺眼的,只管开口,小姐就将她许配给你……对了,小姐的陪嫁丫鬟,也就是那个和小姐一起嫁进马家的通房丫鬟,将来是要服侍少爷的,所以不能选她。”

她迟疑一下,然后红着脸,鼓起勇气道:“虽然不包括她,但是包括我……”

原来朱元璋在澄城护住张府的事,在这些丫鬟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少人暗中倾心,但是她们只是低贱的小丫鬟,根本不敢指望高攀这么厉害的管事,所以一直没什么表示。但是到了白水马家久了,她们就打听到了朱八的一些事情,知dào

他是放牛娃出身,现在还没娶媳妇。这放牛娃出身,丫鬟们就觉得自己攀得起了,而且身份地位都还算登对,就动起了心思。

朱元璋好悬没有一口茶水喷出来,马家丫鬟已经够让他头痛了,现在还要再加上张家丫鬟?你们这些女人能不能找点正事做做?

他脸色一沉,挥手道:“我没兴趣讨媳妇儿,二少奶奶的好意,我心领了。”

秋叶感觉到了朱元璋的不快,吓了一跳,有点怯生生的道:“你一个都不喜欢?”

朱元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快走,没兴趣和你谈这个。”

“为什么一个都不喜欢呢?”秋叶突然哭了起来:“我长得也不丑啊,也能生孩子……你是因为我被贼人扒过衣服,失了贞节,所以不喜欢吗?”

朱元璋郁闷得不行,这女人搞什么名堂?哪来这么敏感?他看不上眼的是所有丫鬟,又不是针对秋叶一个人,她哭个什么劲儿?

“这房间没法待了……”朱元璋站起身来,想向外走,但是一会儿西固村的人要来见他,总不能在院子里说话吧?那些人专程来见他肯定要紧要事谈,在屋外可能不方便,他刚站起身,又坐了下来,苦恼地道:“秋叶姑娘,快走吧,我真有要事,没空和你说这些。”

秋叶失望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出了房间,嘤嘤的哭声慢慢远去,弄得朱元璋一阵烦燥。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李初九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九个年轻农民,虽然好几个月不见,朱元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九个人确实是西固村的村民,长得不甚高大,身体也偏瘦弱,但是精神不错。

朱元璋将他们迎进屋来,小小的客厅站了朱元璋、李初九,再加上九个村民,顿时拥挤不堪,他随口道:“几位兄弟,好久不见,找我有何要事?”

那九个村民对视一眼,突然噗通一声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大声道:“朱八哥,您义气冲天,咱们几个想求您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们想习武!求朱八哥教我们打拳。”

“嗯?”朱元璋微感好奇:“你们要习武做什么?”

“强身健体啊!”村民们低头说道。

“不对,你们不是要强身健体。”朱元璋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说这话的时候,脑袋低垂,双眼看着地面,不敢看我的眼睛,而且声音颤抖,腰背也挺得不直,明显心虚……”

“这个……”九个年轻人吓了一跳,无言以对。

朱元璋没有问他们真zhèng

的原因是什么,因为问了人家也不见得会说,他只是用一双洞察入微的眼睛,仔细地打量起这九个人来。这九个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很年轻,身体都显得很虚弱,似乎长年吃不饱。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到处是破洞,而且还很久没有洗过了。

很明显,他们是最穷的那种穷光蛋,连老婆都娶不起,所以衣服没人洗。这种人突然要习武,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性。

朱元璋压低声音,冷冷地问道:“你们学了武,是想用来造反么?”

五四、练武造反

朱元璋压低声音,冷冷地问道:“你们学了武,是想用来造反么?”

“啊?”九个年轻人吓了一跳,身子同时向后一缩,这是被人猜中心事最常见的反应:“不……我们不想造反,哪有造反的胆量……”

“没饭吃了?”朱元璋在一个村民瘦弱的肩膀上用力一拍,他故yì

用了比较大的力量,那年轻人身体本来就单薄,肚子又饿,被他这一拍,哪里有力qì

挺,肩膀顿时塌下去半尺,痛得吡牙咧嘴。

“没衣服穿了?”朱元璋又在另一个村民的身上一拉,这个村民的破布衣上到处是洞,简直是衣不蔽体,轻轻一拉,就听到咔嚓一声裂帛之音,那破衣服碎成了破片。

朱元璋冷笑道:“没吃的没穿的,还强身健体?骗人也给我编个像样一点的理由,说出你们真zhèng

的来意,我才会考lǜ

你们的要求。”

那九个村民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过了半响,九人咬了咬牙,齐声道:“朱八哥,咱们确实是快活不下去了,想趁着还有点力qì

,在您这里学点本事,吃光家里的存粮之后,杀官造反去。刚才欺瞒您实在是万不得已,您要不愿意教,咱们这就告辞,只盼您不要通报官府……”

“慢着!”朱元璋低声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第一个,为什么找我习武?王二哥比我更厉害,你们为什么不找他?”

那九个村民对视一眼,低声道:“王二哥的名声咱们也听过,但是咱们西固村的人更服您,尤其是和任村打那一架,咱们亲眼见了朱八哥的手段,更相信您的实力。”

朱元璋对这个回答还算比较满yì

,又问道:“第二个问题,没饭吃,没衣穿还有很多办法解决,为什么你们首先想到造反?”

九个年轻人又对视了一眼,低声回道:“富贵险中求!我们想学澄城郑彦夫大哥,做个敢打敢拼的英雄好汉。”

“哈哈,好一个富贵险中求!”朱元璋大笑了起来:“有意思,你们九个家伙真有意思。”

那九个村民大喜道:“朱八哥是愿意支持咱们造反了吗?太好了!您放心,咱们杀官造反时绝对不会说是您教的武艺,不会连累您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支持你们造反了?”朱元璋将笑声一收,压低声道:“我不准你们造反,这里有一锭银子,你们拿去改善一下生活,别再想着造反的事了。”

他在怀里一摸,将刚才秋叶送给他的那锭银子摸了出来,随手扔到村民们的手里,低声吩咐道:“别再想造反的事了,但是练武艺术强身健体没有错,明天晚上开始,每晚到我的院子里来学武。”

这九个村民是可用之人,将来可以收为士兵,这是朱元璋的第一反应。但是他并不会傻到直接告sù

这九人“我支持你们造反”,这样说话的风险太大。

所以他先说不支持,将自己的态度隐藏起来。然后再说教他们武艺,助他们强身健体,这其实还是变相的支持他们勤练武艺,为将来造反打好基础。为了提防他们在自己还没准bèi

好的情况下就开始蛮干,先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不至于衣食无着直接就反了,将他们的造反向后拖延一段时间,同时让他们感激涕零,收罗他们的心。

在这么短短一瞬间里,朱元璋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但这些东西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九个村民压根没看出来朱元璋存一个将他们抓在手中,等一年以后再来利用的念头,还以为朱八哥真的是仗义疏财,不但给他们银子花,还愿意教他们学武艺……九人跪成一排,磕头道:“朱八哥,您简直就是《水浒传》里的及时雨宋公明转世啊!”

听了这话,朱元璋顿时哭笑不得,堂堂洪武大帝朱元璋转世,被你们说成宋江那黑脸押司,我真有这么不堪么?他挥了挥手道:“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明晚过来学武艺。对了……告sù

西固村的穷人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朱八,咱乡里乡亲的,能帮就会帮上一把,不会坐看乡亲们走投无路。”

朱元璋从齐管事那里接过来了一些银子,后来先后几次从马智雄那里拿到赏赐,加上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他都存着,现在手边有大约两百两银子可以支使。如果省着点花,这些钱接济一两百个村民混上一年时间,应该不难。如果能用这笔银子,弄到一批对他死心塌地的心腹,将来在造反的时候就可以充作义军的骨干力量。很值!

再加上他救济村民的事情传开之后,可以提高民间声望,将来煽动百姓揭竿起义就更加容易。虽然被人说成宋江转世让他很尴尬,但有这名声倒也不是坏事……乡间农夫,大多都是见识短浅之辈,他们没有看过书,不识古今英雄好汉,只能通过一些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来扩展自己的知识。在他们简单的认识里,及时雨宋江就是天下第一的好汉,这已经是他们能说出来的最高评价了。

“是,谢谢朱八哥!”九个村民千恩万谢地去了,李初九也随在后面走了出去。

朱元璋心情不错,也不知dào

这是不是巧合,上一世的他参加义军之后,晋阶的第一步就是当上了九夫长,这次居然又是九个人主动来投入他的门下,这是否预示着自己曾经成功过的路,会再一次辅排在面前?

正想到这里,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是马三小姐的贴身丫鬟紫心菜,她摆着满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朱元璋,嘴里欲言又止。

“嗯?小丫头,找我有什么事?”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刚才……张家的丫鬟来找你做什么?”紫心菜紧张兮兮地问道。

不好!朱元璋心中暗叫不妙,这女人又要闹什么妖蛾子?随口答道:“没什么事,就是随口聊几句。”

紫心菜嘟起了小嘴:“少骗我了,二少奶奶想把张家的丫鬟许给你吧?”

“咦?你咋知dào

?”朱元璋大为好奇。

“二少奶奶在小姐面前说过,她想给你说门亲事……我当时站在旁边听着。”紫心菜扁着嘴道:“朱八哥,你可得有良心,是咱们马家的丫鬟们先来一步,你可别从马家的丫鬟里选一个娶,这样太不公平。”

这……这什么跟什么?朱元璋顿时恼怒了起来,他根本没想过这些事,偏偏女人们在他身边闹个不停,这些女人怎么就能闲到这个地步?

“喂,朱八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紫心菜叫道。

朱元璋脸色一沉,恼怒地道:“给我消停一点,你们这些女人真是闲得慌!回去告sù

你那些姐姐,从今天起都别来我房间里转悠,我快被你们烦死了,让我腾出心情做点正经事行不行?”…,

“啊?”紫心菜大叫起来:“那你就是不选咱们马家的丫鬟,要选张家的了?”

“我选谁要你管!”朱元璋一把拎起紫心菜,从门口扔了出去。他想选的人,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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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偏晚,天色还没有全黑,马家的长工短工们吃完了晚饭从饭厅里出来,散回各自的小屋子里,朱元璋坐在自已的小院子里安静地等待着。

月亮还没爬上树梢头,李初九带着九个西固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朱八哥,他们来学武艺来了……”

朱元璋仔细打量了一下九人,昨天给他们的银子显然派上了用场,九人都吃了两天饱饭,脚步没那虚了,看起来还有点力量可以使。

“嗯,来得好!”朱元璋先让他们站成一排,然后低声道:“先从扎马练起吧,今天晚上你们九个人扎一晚上的马步。”

“什么?扎马?”九名年轻人都有点蒙了,这扎马步能用来杀官造反么?

见他们明显不信任的表情,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上过战场吗?”

“没有!”

“见过千军万马对阵吗?”

“没有!”

“你们知dào

打仗时,什么样的人最不容易死吗?”

“不知dào

!”

“我告sù

你们吧……站得稳的人最不容易死!”朱元璋淡淡地道:“千军万马对攻的时候,横竖几十上百排人,站得密密麻麻。人挤人、人靠人、你前面是人,后面是人,左右都是人,盾牌、刀枪、弓弩、火炮……在你身边挤得水泄不通。军阵运动之时,你若摔倒在地,跟本不需yào

敌人动手,同伴的脚丫子就会送你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你们若想练武艺,第一个要练的就是稳健的腿,站在千军万马之中,可以毫不动摇,稳如泰山,如果没有这个基础……还是别练了!”

九名年轻人一听,顿时张大了嘴,惊讶得有点合不上来。朱八哥不是反对我们造反,只是教咱们强身健体吗?怎么听他这一说,我们好像要去造反打仗似的……

“发什么楞?还不练!”朱元璋喝道。

九名年轻人被他这一喝,顿时气为之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紧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双腿一分,扎了一个马步。

“很好!站一晚上,不许动弹。”朱元璋转过身子,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五五、官兵过境

第二天,朱元璋照例起了个大早,他走到院子里一看,嘿,昨晚那九个年轻人,居然还站在院子里。他们的精神已经极度萎靡,满脸都是疲倦的神情,双腿虽然还保持着站姿,但是已经不能算是马步了,只能说是勉强站着。好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扑满了泥灰,显然半夜的时候摔倒过。见到朱元璋起来了,他们九个赶紧重新摆了摆动作,扎好了马步。

对于他们的表现,朱元璋总的来说是满yì

的,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整晚折磨士兵,不分白天黑夜把人拿来操练的人,他很清楚劳逸结合的道理。只是这九个年轻人还在他的考察期间,朱元璋需yào

尽快了解他们的性格特点,例如有没有毅力,够不够狠,能不能拼……所以让他们站这一晚上,也算是第一道门槛。

他们现在撑过来了,没有逃跑,就算是获得了朱元璋的初步认可。

“回去休息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们练得很好,有前途,强身健体有望。”

那九名年轻人松了口气,赶紧收了马步,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朱八哥,这强身健体真是好辛苦啊,这一晚上我好几次险些撑不过来了……”

朱元璋淡淡地点了点头:“确实很辛苦,很久很久以前,我‘强身健体’的时候,也有过好几次险些撑不下去了,但是……”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叹道:最后我坚持下来了,然后坐拥整个天下。

他缅怀了一下过去,然后对着九个年轻人挥手道:“你们愿意为之付出多大的努力,最后就会有多大的收获,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好好补瞌睡,明天晚上再来找我学武艺。”

打发走了九个年轻人,朱元璋开始了自己的晨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意地打打拳,活动一下筋骨,不求成为一名猛将,但求戎马一生之中,不会因为身体太柔弱而拖了后腿。

刚打了一小会儿,突然见到李初九在院子门口探了探头:“朱八哥,咱们自家的兄弟也来了几个,想跟着您学拳。”

“哦?”朱元璋笑了起来:“咱自家的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也要学那西固村的年轻人?”

十几名农夫走进了院子里,低声道:“朱八哥,咱们听说郑彦夫一伙人把澄城张家满门都杀光了,这……要是哪天也有流寇跑来杀咱们马家的满门……想想心里就害pà

,总想学点东西防防身。”

世上的人总是分两种,有一种想杀官造反,另一种想保家卫国,这两种人总是同时存zài

的。朱元璋此时已经存了造反夺天下的念头,这种想要保家卫国的农夫,按理说将会是他的敌人。但朱元璋并不会将他们当成敌人来看……因为,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点,想杀官造反的人和想保家卫国的人,是可以互相交换身份的!

人的心很复杂,有时候嚷嚷爱国最厉害的人,却第一个跑去当了汉奸……而一直做着恶事的人,在面对侵略者时却可以变成真zhèng

的战士。朱元璋相信,只要自己略施手段,这几个想要和农民起义为敌的农夫,最终也有加入农民起义军的可能,那么,教他们武艺又有何妨?

“行,跟着我练吧!明天晚上过来找我,和西固村那几个年轻人一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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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紫心菜被朱元璋扔出屋之后,马家的丫鬟终于消停了,不再无时无刻地出现在朱元璋的房间里。原来紫心菜回了内院之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不着调的猜测,内院的丫鬟们中间开始流传一个闲话,说是朱八哥已经看上了一个张家过来的丫鬟,就是那个失过节的秋叶。

这流言一起,马家丫鬟们当真是痛心疾首,一个好男人怎么就被外来的丫鬟给抢了去?这两家的丫鬟们感情本来就不好,因为二少奶奶和二少爷经常掐架,两家的丫鬟各自要帮自己的主子,也是处于对立状态,现在这么一来,更是火上浇油。马家丫鬟处处看张家丫鬟不顺眼,内院里一天到晚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虽然流言中说朱八哥看上了秋叶,但是秋叶本人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因为她那天也和紫心菜一样被朱八哥撵出了门,完全没有感觉到朱八哥有选择她的意思……虽然成为流言主角,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流言中的另一个主角朱元璋,则完全不把这种事放在心里。他只是感觉到最近的生活有点不便,比如桌上的花瓶,里面那朵小花已经枯萎了很久,却没有马家的丫鬟来帮他换了……桌上的茶壶,现在总是空着的……衣服也需yào

自己洗了!没有女人在身边烦虽然很顺心,但没有女人服侍的日子也不怎么好受……俗话说得好,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女人这种东西,到底需不需yào

一个呢?

他毕竟是一个曾经做过帝王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他来说已是常态,现在没有人服侍,真的挺不方便的。

这一天,已至六月,天气开始炎热,朱元璋端了个水盆,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不自己洗衣服他还不知dào

,现在要洗一次衣服真的挺困难的,因为到处都干旱缺水,从白水河边打水过来十分不易,洗衣服这种简单小事,不花上一个时辰搞不定。

李初九的丑媳妇儿从他院子前面路过,见他在洗衣服,忍不住就笑道:“朱八哥,您说……您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早点娶个媳妇,洗衣服这种事还用动手?以您现在的名声,看上哪个丫鬟不是勾勾手指的事?”

朱元璋苦笑。

那婆娘又笑道:“就算您还没拿定主意娶哪个,也别一竿子都扫出门嘛,现在麻烦大了吧?”

朱元璋还是只能苦笑。

婆娘压低声音,神mì

兮兮地道:“要不我帮您去说个嘴,就说您没打算娶那张家的秋叶妹子,上次只是一时失言,这消息只要一传出去,咱马家的妹子又会来给您做家务了。”

朱元璋将手里的衣服在水盆里用力搓了两下,眉头皱得紧紧的,打天下,玩权谋,他谁也不怕,但这洗衣服……咳,真的有点难为人,要不就按李初九媳妇说的办?

正想到这里,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朱元璋住的是管事的独立小院,外面则是长工短工们聚居的偏院,现在外面一片惊呼,自然就是长工短工们发出来的了,他心中一紧,发生啥事?赶紧将手里的湿衣服甩在盆里,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只见偏院的大门口,几十个长工短工们全都在里面钻,人人脸上都能看见惶恐的神色,有人跑得太急,头上摔出一个红色的大包,但他顾不得揉伤处,还在拼命往回跑。有人的衣服在灌木丛上挂破了,裸露出胸膛,十分不雅,但是也顾不得遮掩。…,

“发生了什么事?”朱元璋大声问道:“慌什么慌?”

“朱八哥,不好了……官兵……西安府来的官兵经过咱们家门外!”

“嗯?”朱元璋眉头一皱,官兵经过?难怪了!

明末时期,由于军队极度腐败,连年缺饷,士兵们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朝廷调他们出来打仗,又不发军饷给他们,就造成了他们沿途哄抢百姓的习惯。而军队的长官就算看到这种事,也故yì

不管,手下的士兵能抢点就算点,省得他们找自己讨要军饷。

所以官兵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吓得老百姓四散而逃。

朱元璋对着长工短工们喝道:“怕什么怕?你们家里除了媳妇,还有啥东西可以让人抢?有几个人连媳妇也没有,人家官兵要抢也不会抢你们。再说了,咱们马家也不是官兵可以随便抢的家族,看看门口的进士杆……”

他这么一说,长工短工们倒是定了定神。

朱元璋抬脚就向外走:“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好好干活去。”

他走出偏院的小门,向着府前看去,只见马家正门前的黄土路上,确实有一大群官兵,他们或坐或站,沿着马府的黄土路一直延伸到官道上面。有过多年军伍生涯的朱元璋压根不需yào

细数,只是随眼看了看军队的规模,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只五百人左右的小军队。

这些官兵大多穿着大明朝制式的鸳鸯战袄,每个人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显然多年没有发过新的军服。手上的武器大多是木矛,这种木矛的杆,是用结实的树木削成,放在桐油里浸泡之后使之变得结实有韧性,再在顶端套上一个铁制的矛尖,矛尖细长,前端尖,中间窄,整体承现出波浪形。

只有极少数的士兵身上配着刀,总数不到二十名。这个道理很简单,长矛需yào

用到的铁比较少,但是刀需yào

用的铁却多,相对矛来说刀是一种昂贵的兵器,在明末军费紧张的情况下,不可能大量武装。

而且实jì

战斗的时候,矛也比刀要好用。有句古话说得好: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战场上你射敌人三箭,不如砍他一刀。砍敌人三刀,不如捅他一枪。

官兵中还有少量的军官,穿着大明朝武将制式的锁子甲,头上顶着个尖顶铁盔,盔尖高高伸起,上面还挂着一缕红缨,腰间悬挂着宝剑。剑是指挥用的兵器,在战场上剑这种武器往往不是用来砍人的,而是用来彰显武将身份的。

这只军队不像上次在澄城看到的叶宇轩带的那群人般颓废,而是显示出一股子隐隐的煞气,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只军队蓄着势,是要准bèi

打仗的,不是简单的行军部队。

他们跑到这个地方来打仗?嗯!他们的目标是郑彦夫!

五七、打赌

二少奶奶用激动的声音道:“我愿意拿出所有嫁妆劳军,烦请军爷将郑彦夫一伙人碎尸万段!”

“咦?”杨洪略感好奇,这家少爷摆明一幅不愿意出钱的样子,怎么跑出个妇人来说愿意出钱?这事儿可真是好玩了。

旁边站着的朱元璋却心中雪亮,二少奶奶是张斗耀的女儿嘛,这父仇不共戴天,张家满门被杀的仇恨,她不想报才怪了,听说官兵要去剿灭郑彦夫,她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个。

二少爷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怒道:“你这傻女人,怎么搬出这么多钱来?没经过我的同意,谁敢乱调家里的银钱。”

二少奶奶用藐视的眼光瞥了他一眼,犟道:“这是我变卖了自家的房产和地契换来的钱,是我的嫁妆,我爱怎么支使,就怎么支使。”

这一说,二少爷就不太方便开口了,满肚子骂人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杨洪对手下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一个亲兵走过去,在箱子里仔细翻查了一会儿,随后靠到杨洪身边,压低声道:“最少三千两。”

杨洪心中一喜,从这妇人这里弄三千两,刚才这二少爷也答yīng

了两千两,加起来有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了,这趟没白来。他嘿嘿笑了两声,对着二少奶奶道:“这位夫人好豪气,你为国出力,本官会记录在案,剿完匪回去之后定向朝廷上表,表彰你的爱国义举。”

二少奶奶摇了摇头道:“表彰什么的我不要,我只想要一件东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郑彦夫的人头!”

“他的人头可不能给你。”杨洪赶紧道:“我如果活捉了他,必须得送到西安府,菜市口斩首。如果抓到死的,也要把人头送交朝廷报功,岂可给你。”

二少奶奶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懂的,我只需yào

看一眼他的人头就行了……看一眼!只看一眼!”

“这个倒是没问题。”杨洪笑道:“反正我回西安府时,还要从你们这里经过,到时候把郑彦夫的人头拿给你看一眼就行了。”

朱元璋在旁边听得好笑,你就知dào

你一定能拿住郑彦夫?把话说得这么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想到这里,他突然苦笑了起来:杨洪敢把话说得这么满,当然是有底气的。这家伙如果抓不到郑彦夫,随便抓几个乡民,砍了脑袋送交朝廷就行了,反正朝廷那些个大官根本不认识郑彦夫。杀良冒功的事,在明末已经随地可见,并不新鲜了。

朱元璋能想到,二少奶奶也能想到,她毕竟是县令的女儿,这些官场中的道道也略知一二,认真地道:“你可别拿个假首级来糊弄我,我知dào

你们这些官兵的性子,有时候抓不到正主儿,随便抓个乡民一刀砍了,拿他的人头说是郑彦夫报功!我手下的丫鬟里,有人认识郑彦夫,你骗不倒我的。”

“你手下有丫鬟认识他?”杨洪被唬了一跳,这可是件麻烦事,如果自己杀良冒功,被这丫鬟一眼给识破,又丢面子又丢里子,传出去之后就是慌报军功,欺君之罪。

二少奶奶招了招手,秋叶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厅堂中间:“婢子认得郑彦夫,上次流寇造反的时候,婢子与郑彦夫朝过脸……”

杨洪一听,顿时大喜,其实没有哪个官兵喜欢杀良冒功,如果能抓到正主儿,又何苦用这种下作手段?只是自古以来,剿匪就很容易走脱匪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官兵不认识匪首,两军交战时,场面混乱,流匪一旦战败,往往是四下乱跑,匪首混在四散的喽啰里面遁走,官兵却不知dào

该追哪一边。…,

如果能有一个认识郑彦夫的人帮忙指点,抓到匪首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

杨洪赶紧道:“小丫鬟,你真认识郑彦夫?”

“嗯……”秋叶叹了一声,有点难为情地道:“婢子曾被三个流寇抓住,险被侮辱,这时郑彦夫带着一个戴斗笠的匪徒经过,制止了那三个流寇,婢子才幸免遇难……所以记住了郑彦夫的样子。”

杨洪凝视着秋叶,看她不似说谎,大喜:“哈哈!太好了!”

他对着二少奶奶道:“这位夫人,本官想借你这个丫鬟一用。不需yào

她做什么困难的事,只需在剿匪的时候,在乱民中帮我指认出郑彦夫,如此一来,本官抓到郑彦夫的机会就变大了,你想看郑彦夫首级的心愿也更容易达成。”

秋叶吓了一跳:“又要去见流寇?婢子……怕……”

“有什么好怕的?”杨洪笑道:“本官手下有一千悍卒,区区流寇手到擒来,跟在本官身边安全得很。”他手下虽然只有五百兵,对外却得说得一千。

这时站在一边的二少奶奶突然开口道:“秋叶,委屈你一下,跟着这位军爷去剿匪吧,一定要把郑彦夫抓回来,我要看着他被碎尸万段。”

自家小姐开了口,秋叶就无话可说了,只好低声应道:“是!”

二少奶奶转身对着杨洪道:“这里的银子,我先给你一半,你把郑彦夫的首级带回来,我就把剩下的一半给你,如此可好?对了,秋叶也要平安地送回来!”她先说了要郑彦夫的首级,说完了才想起要把秋叶也带回来了,所以加在了后面,可见在她心中,郑彦夫的人头,比最亲近的婢女的命还要重yào

得多,如果能拿到郑彦夫的人头,秋叶的生死根本不重yào

,上位者的心态暴露无疑!

朱元璋在旁边看着,也不插口,只见到秋叶的脸很迅速地黯淡下去,显得十分难过,但她区区一个婢女,这种事轮不到她发言,难过也只能自己受着。

“成,没问题!”杨洪一口就答yīng

了,在他看来,对付区区流寇实在是小菜一碟,这银子已经是自己腰包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杨洪的手下抬着两箱银子出了马家大院,这两箱银子足足三千多两,还有一千多两等着他拿了郑彦夫的人头回来领,收获颇丰,忍不住兴高采烈,秋叶低着头跟在他身边,又伤心又害pà

地去了。

朱元璋站在马家大院的门口,凝视着官兵们向东北方向去了,心中忍不住微叹。郑彦夫没去黄龙山,而是留在了洞子崖,这是他想不到的。看来,郑彦夫手下有大多数人不愿意进入黄龙山,群体的意志使得郑彦夫这个当首领的也无法下决定,结果就变通成了留在洞子崖。

这种情况在农民起义军中很常见,尤其是刚刚起义,还不知dào

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起义军,杀了个县令,抢了县仓,就不知dào

天高地厚了,就以为自己扯得起水泊梁山了。大多数的成员,都会陷入一种病态的亢奋,不把官兵当一回事。于是就以为,随便找个山头驻扎,官兵也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官兵去清剿,倒是一个好机会,给他们迎头一棒,告sù

他们什么叫螳臂当车,等他们尝到了轻率冒进的苦果,知dào

了官府有多么强dà

,他们才知dào

杀官造反这种事,是要用脑子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朱元璋不打算去掺和这件事,官兵和郑彦夫谁胜谁败,他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不论哪一方胜败,对他来说都没有直接的影响。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继xù

洗衣服。

刚搓了两下,突然见到院子门口人影一闪,王二那虎背熊腰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今天的王二打扮有些不同,他虽然还是穿着平时那套干苦力时的粗布衣,但背上却背了一张猎弓,腰间也悬挂了一把柴刀,颇有些杀气从身体里浸透出来。

进了院子,他张望了一下朱元璋的小屋,确认里面没有别的人,才压低声道:“朱八兄弟,要不要跟着官兵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这有啥好kàn

的?”朱元璋晒笑道。

“官兵抓贼,贼打官兵,还有什么热闹比这个更好kàn

?”王二嘿嘿地笑了起来:“哥哥我做梦都想见识一场真zhèng

的战斗,这可是等了一辈子才等来的第一个机会。”

啧!从明年你起义开始,直到死都会一直在战斗,区区热闹有什么好kàn

的。朱元璋心里暗叹,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也就只能心里想想,他低头道:“我兴趣不大,不想去看。”

“那你说说,你觉得官兵会赢,还是郑彦夫一伙能赢?”

朱元璋想都不想就道:“官兵赢!”

“不是吧?你居然认为官兵会赢?”王二跳了起来:“绝无可能!你看这些官兵,双目无神,兵器生锈,衣甲破碎,他们这怂样,连乡间最蠢笨的猴子也打不赢,郑彦夫一伙杀官造反,刀头喋血,都是英雄好汉啊,怎么可能输给这样的官兵。”

朱元璋摇了摇头:“战场不是江湖殴斗,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

“朱八兄弟,平时我都服你说的话,今天这个绝对不服。”王二用力一拖朱元璋的手:“走!跟我一起去看热闹,我和你打个赌,官兵如果输了,以后我就不叫你朱八兄弟了,改叫你朱八哥。”

“哦?”听了这话,朱元璋心念一动,这倒是有意思。他和王二一直以兄弟相称,打的是感情牌,但是他并没有使得王二对他转化成“敬佩”的态度,这很明显不利于将来控zhì

王二这个人。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折服王二,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热闹,你若输了,真得叫我哥!”朱元璋笑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五八、流寇对官兵

朱元璋回屋收拾了一下,穿上了一件紧身的劲装,腰间挂了一把朴刀,又在怀里塞了几张大饼。这一去不知dào

要几天,他作为马家的偏院管事,擅离职守也是不行的,于是让李初九帮他看着点偏院的事务,又到马千九那里报备了一下,说是去马家散布在外的那些诡寄的村子里巡视一圈。

马家的产业并不只有马家大院周围这一点,附近有许多村庄是诡寄在马家,例如西固村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村子都是由偏院来管理,所以朱元璋要去巡视一圈倒也正常,他平时为人又沉稳,干事也卖力,马千九毫不怀疑就放了行。

朱元璋这才和王二两人一起出门,沿着官兵走的方向,飞快地赶了过去。两人的脚程都极快,没用多久的时间,就追上了官兵的尾巴,然后远远地缀着,并不靠近过去。

官兵的斥候很快就发xiàn

了后面跟着打算看热闹的朱元璋和王二,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古时行军打仗,经常有百姓在旁边围观,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例如《资治通鉴》里讲了个故事,北周时期有个老臣造反,带着十几万大军。杨坚也带了十几万大军平叛,在敌军坚城之下会战。在不远处的高坡上,有几万名百姓观战看热闹,而且城中的百姓也纷纷出城,自带小板凳、瓜子花生一类的零嘴,搞不好还有人撑着遮阳伞,一起看热闹。后来杨坚快打输了,他下令对着围观百姓射箭,吓得老百姓一窝蜂地向城里逃跑,结果冲乱了敌军的阵形……取得了胜利!

其实近现代打仗,仍然有老百姓在战场边看热闹,只是飞机大炮隔着几公里对轰,看不出什么味道罢了,而且近现代围观打仗风险太高,容易躺着也中枪,所以围观打仗的风气略有收敛。前几天还有个新闻,某百姓在战场边围观,还拿手机拍照,结果流弹飞来,啪地一下打中他手上的手机,幸亏子弹被手机挡住了,不然他就呜呼哀哉……啧啧,强悍无比的手机,不但能拍照,还可以当防弹衣用,大家以后买手机时记得检查一下防弹效果……扯远了,回正题。

朱元璋和王二远远跟着官兵,官兵倒也不理他们,只管向着洞子崖的方向行军,

洞子崖,位于白水与澄城交界地带,是一个形貌古怪的小山,或者说它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四五座小山拼在一起形成的,山与山之间就形成了四五条沟壑,还有一条深深的断崖,崖上崖下,到处是山洞,所以这个地方被称为洞子崖。

自今年春天郑彦夫落草在此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时间了,洞子崖上已经建好了简单的山寨,寨子就建在最险要的山崖顶上,前后有两条山路可以上下。寨子周围建了木栅,有简易的箭楼,还准bèi

不少滚石和檑木,闻郑彦夫之名而来的流寇盗匪之辈,已超过四百人。

官兵的行军速度并不慢,三十里路程,一日即过。到了傍晚,官兵们已经到了洞子崖山的外围,升起营火,埋锅造饭。

朱元璋和王二也拿出饼来吃。

王二远远地看了官兵的营地几眼,笑道:“这些家伙吃得比我们还差,我们好歹有面饼,他们吃的是些啥糊糊?”

朱元璋咬了一口饼,轻叹道:“朝廷缺钱,非常缺钱!”

“朝廷缺个屁钱啊?”王二不满地道:“官员们天天花天酒地的,皇亲国戚个个荣华富贵,说他们缺钱,我才不信。”…,

“嗯,官员不缺钱。”朱元璋认真地道:“朝廷缺!”

“官员不就是朝廷?”王二奇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不说话了。以王二的见识,他是不可能给他讲得清楚官员和朝廷不能划为一谈的。大明朝的朝廷之所以缺钱,一个原因来自于土地兼并,“诡寄”一类逃税的太多,朝廷收不起来税赋,第二个原因来自于税收的不合理,向商人收低税,向农民收高税,向士绅阶级免税……这些坑害了大明朝的税收制度,正是由他朱元璋自己制定的,他实在没有脸继xù

说下去。只盼将来有机会,好好地改改这些错误的决策。

王二又笑道:“你看这些官兵吃的糊糊,你说他们能打赢郑彦夫,我真的不信,这次打赌你输定了。”

“等着瞧吧!”朱元璋双手枕地,躺了下来:“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第二天大清早,官兵拔营,开始登山。山势一开始很平缓,但是走了一阵之后,就越来越复杂了,东一条沟,西一条崖,难行的山路严重干扰了官兵的行军速度。而且山上并不凉快,因为旱灾,树木显得有气无力的,叶片中的水分并不饱满,空气燥热,还没有风。

走了许久,没有碰上一条小溪,士兵们随身携带的水囊很快就空了一半。士气有些动摇,官兵们开始偷懒,要么慢吞吞的走,要么趁着长官不注意,就一尼股坐下休息。

王二越发相信这只官兵队伍不堪一战,在英雄好汉的面前,这些乌合之众必定崩溃。

这天下午,官兵终于到了洞子崖下面,抬起头来,可以看到崖上的山寨,粗陋的木屋和茅房在崖顶上一片展开。有好几个流寇在山崖顶上探出了头,对着下面的官兵张望,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猜,郑彦夫一伙会选择守寨,还是冲下来迎战?”王二从来没看过打仗,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我希望他们冲下来打,这样看起来带劲,但是他们守寨应该更有利一些,如果他们脑子没烧坏,应该是守寨吧。”

“可惜……”朱元璋在旁边冷冷地道:“大多数山匪,脑子都是烧坏了的。尤其是官兵第一次来剿匪时,不把官兵当一回事的山匪,都会选择下山迎战,他们吃了亏才会知dào

缩守山寨。”

“喂,你怎么老说郑彦夫他们会吃亏?跟了官兵这么久了,你还没发xiàn

吗?他们根本就没战斗力,全是一群怂货。”王二有点不满。

山崖顶上传来轻越的口哨声,随后又是一阵怪叫声,一群奇装异服的流寇打开了寨门,从山顶上走了下来,郑彦夫走在最前面,他的杀猪刀早就扔掉了,现在手里提的是一把精钢打造的好刀,身后的喽啰们拿着的兵器各形各状,十分有趣,有拿大斧头的,有拿大锤的,有拿大戟的,有拿双鞭的,还有拿狼牙棒的……

英雄好汉嘛,当然要用一些可以彰显自己很了不起的奇门兵器。例如水浒一百单八将,大部份用的兵器都很古怪,这是说书人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编出来的,但落在普通的人耳朵里,却以为英雄好汉一定要这样才带劲。

朱元璋估计这伙人抢来的钱,大多数花在打造这些华而不实的兵器上面了。

郑彦夫背后还有人举着一面白色的旗子,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替天行道”。…,

王二猛拍了一下大腿,赞道:“好汉子!带劲!咱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替天行道四个字的样子勉强认得出来。”

朱元璋则叹了口气:“这些家伙是得yì

忘形了,太把自己当回事。”

官兵见到流寇出寨,赶紧开始列阵,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士兵,打横排站开,整整齐的长矛一起向前压下,矛尖前伸,皮盾、木盾等物在阵前支成一排。官兵虽然穿得破烂,手上拿的兵器也不甚整齐,但是朱元璋随眼一看就知dào

,这才是打仗的架势,不是说评书,也不是绿林抢劫,更不是表演水浒传。

杨洪站在阵中,手上的宝剑高举,正在大声喝令着队伍左右两翼,让他们不要混乱,并且转身对着背后几个拿着大鼓和铜锣的人道:“注意听我的号令!”

这几个负责打鼓敲锣的人,乃是军乐队。古代打仗,军乐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一旦打起仗来,千军万马,人吼马嘶,军官就算用吃奶的力qì

大吼,也就身边几个人能听到,命令不能有效地用语言传达了,必须使用军乐队来传递命令。所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就是这个意思。

要是你看到一小说,打仗的时候军官吼一句:“收兵!”然后所有士兵都听到了命令,停下战斗乖乖退回来,这一定是扯蛋。

杨洪身边还站着小丫鬟秋叶,她正用手指着郑彦夫,大声尖叫道:“就是他,他就是郑彦夫……”

“很好!”杨洪趁着战斗还没开始,战场上还算安静的当口,大声叫道:“站在最前面,腰悬钢刀的大汉就是郑彦夫,活捉郑彦夫的赏银一百两,杀死他的赏银五十两!”

“是!”官兵们精神大振。

郑彦夫一伙人以散乱的阵势从山坡上缓缓走下,对着官兵摆出来的架势毫不在乎,一个个发出古怪的笑声:“官兵在过家家,哈哈哈,咱们只要一冲,保准把官兵冲得人仰马翻。”

“看我手上宣花大斧,定斩那个武官的狗头。”

“我的狼牙棒想砸几个天灵盖玩玩,这狼牙棒制成之后,还没沾过血呢……”

王二远远地看着这些“英雄好汉”,满脸羡慕之色,由衷地叹道:“真是好汉子啊,面对敌阵谈笑自如,我恨不得也加入到他们中去。”

“得了吧!”朱元璋猛地拍了一下王二的肩膀道:“认认真真地临敌,才是真zhèng

的军队。军阵之前还谈笑摆英雄好汉的作派,找死!”

五九、战阵

两个队伍远远相望,一边是官兵们小心翼翼缩成一团集结起来的方阵,另一边则是流寇们乱七八糟站成的散乱队伍。单纯从气势上来看,流寇们显得要厉害得多,他们拿得各种夸张无比的巨大兵器,衣服也很嚣张地敞开着前襟,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流着汗水。他们的脸上也挂着自信从容的微笑,仿佛眼前的官兵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反观官兵这边,士兵们缩着头,显示出十分畏惧的凝重的神情,不少士兵脸上带着惊恐,有的人手还在发抖。

有句话说得好,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正是因为官兵们参与过不少的战阵,见识过尸山血海,所以他们在临敌的时候才会更加谨慎小心,害pà

自己变成尸山中的其中一具。而流寇们在他们面前,则类似初生牛犊,不知dào

战争的可怕。

“注意保护两翼!”

“盾牌手……给我硬起来……”

“长矛,举直……嘿哈……”

战阵中开始响起了旗兵的呼喊声,此时彼伏,不停地回响,并且互相干扰。大明的官兵,每十人由一个小旗统领,每五个小旗再由一个总旗统领。这些旗兵虽然比普通士兵要高一级,其实仍然是兵,也要加入到战阵之中。只有百户这个级数以上的,才能算武将,不进行冲锋陷阵的工作,只负责指挥。

最先激动起来的就是旗兵,他们不停地向身边近在咫尺的手下们发号施令,由于他们的命令只需yào

发给十个人,或者五十个人听,所以扯开嗓子吼就行了,不必动用到军乐队。

旗兵们的呼喊声中,官兵的军阵开始向前推进!缓缓迈步!

对面的郑彦夫则豪迈地笑了几声:“兄弟们,杀啊!杀光官兵。”

一声令下,四百多名流寇一起怪叫起来,各种奇形兵器高高举起,撒腿向前冲了起来。

王二大喜:“开战了,终于可以亲眼看到打仗了。朱八兄弟,你看官兵走得又慢又没气势,不吭声不出气。郑彦夫这边冲得又快又狠,不用看也知dào

这边更强。”

朱元璋叹道:“郑彦夫一伙人的气势是很足的,但是太不会打仗了。两军列阵,相隔在一里之上,这么远的距离,步兵岂可冲锋?必败无疑!不信你披着甲,拿着重型武器,狂奔一里路试试,奔完之后还有力qì

和人打架么?”

“丝!”王二听了这话,才猛地一醒。

朱元璋继xù

道:“官兵采用的方法才是正确的,临呀时,用很慢的速度向前走,越慢越好,注重保持阵形和节省体力,越走越近,走到百步之内,先对着对方的军阵射箭,以试图打击对方的士气,造成阵形的混乱。然后继xù

向前走,到了五十步内,中军击鼓,这才是士兵开始冲锋的时候。”

朱元璋说完没多久,流寇最前面的一排人已经冲到官兵阵前百步之遥。杨洪根本没有发令,官兵后阵一些有经验的弓手就主动拉开了弓,没上过战场新丁见老兵们拉了弓,自然也一起拉开了手里的弓箭,大约有一百名弓兵,拉开弓斜指向天空……

流寇们还在向前冲,当前面的流寇已经进入七十步距离,中军也到了一百步左右的距离时,经验丰富的老弓手们率先松开了手上的弓弦,一蓬箭雨,刷地一下飞起,接着新丁也开始放箭,“刷刷刷”箭如飞蝗,抛射出去的弓箭在半空中划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向下坠落………,

“哎呀!”

“哎呦!”

“啊!”

惨叫声在流寇群中响起,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一时之间,也不知dào

有多少人中箭扑倒,鲜血四处飞溅。

王二掩了掩脸,不忍观看,嘴里嘟哝道:“惨了,这下郑彦夫一伙只怕伤亡惨重。”

朱元璋又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不一定,弓箭的威力实在不怎么样,虽然入肉挺痛,但是这玩意儿不致命,只要不射中眼睛什么的东西,就不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顶多开个小洞,流点血,不影响行动。这种弓箭攻击,主要还是用来打击敌军士气的。”

王二抬眼来看,果然,刚才中箭倒地的流寇打个滚,居然又爬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这年头的弓箭威力确实很低,再加上官兵穷,使用的箭矢都轻飘飘的,他们用的弓也大多数在七斗至一石之间,根本射不出劲箭。

“不要害pà

官兵!”郑彦夫大叫道:“他们的箭射人根本不痛。”

“不痛!”

“根本不痛,冲啊!”

流寇们再次振作起来,一边怪叫,一边狂冲。

朱元摇了摇头道:“差不多了……郑彦夫一伙这么高调地乱冲锋,马上就要累了。”

不用他解释,王二其实也看出来了,刚刚冲得十分嚣张的流寇们,气势已经不如刚才那么雄壮,尤其是那几个拿着很夸张的重兵器的家伙,跑过几百步距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且流寇们在冲锋的时候,并没有保持什么阵型,前军后军拉得极开,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前军与后军之分,跑得快的就是前军,跑得慢的就是后军。

这种断成两截的军队,自然谈不上什么纵深与厚重,只能看到一片混乱。

朱元璋看着两军越来越近,手指轻轻弹动起来,似乎是在寻找着节奏,就在王二对他的动作想要表示异议的时候,朱元璋猛地将手指一弹,嘴里轻喝道:“击鼓……进军!”

他的话音刚落,官兵中突然响起“咚”地一声鼓响,接着,密密麻麻出雨点一般的鼓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犹如催命的更鼓,不停地响起。

“哎?”王二吃了一惊:“你怎么知dào

官兵要在这时候击鼓进军?这只官兵是你在指挥不成?”

朱元璋淡淡地道:“我只是用常理来判断罢了,只要这个领军的千户大人不是傻瓜,这个时候就应该要击鼓了。”

王二指了指自己,郁闷地道:“我不知dào

,看来我是傻瓜。”

“你不傻,只是你没有学过如何领军作战而已。”朱元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好好kàn

,接下来才是关键。”

鼓声一起,刚才一直畏畏缩缩,像乌龟一样缓慢移动的官兵军阵,突然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前排的士兵猛地向前迈开大步,向前冲锋起来。前排一动,自然带动后排,军阵开始翻翻滚滚地向前涌动……

说来也有趣,流寇们一跑,立即就会乱阵,但是官兵们向前跑时并不会混乱,他们的步伐居然是一致的,就算偶尔有几个乱了步子,也能很快调整过来,这就使得移动中的军阵不会变形,横排还是横排,纵列还是纵列,整个军队的前沿只有一些很轻微的,像波浪形的皱褶,但整体来说,仍然保持着长方形。

“啊?这是如何做到的?”王二茫然不解。…,

朱元璋指了指军乐队的方向,低声道:“鼓声之中有玄机,这鼓声可不是胡敲的,而是经过训liàn

的鼓声,士兵们平时在操练队列时,就要辅以这样的鼓声来变化阵形,久而久之,就算脑子笨的人记不住军令,他们的身体却能记得鼓声,根据鼓点的节奏来调整自己的步伐。”

“还有这种学问?”王二的汗水浸出到了额头上:“打仗的学问好多,我……我还以为打仗就是比谁力qì

大,武艺好。”

经过短短几十步的冲锋,两军的前排终于冲撞到了一起……

流寇们挥起了宣花大斧、巨锤、狼牙棒、大戟、钩……各种古怪的兵器一起向前,看起来气势颇为不凡。然而官兵们却没这么多花巧,前排的官兵将皮盾、木盾等物向上举起,将自己整个人碰在盾后,后排的士兵则从盾阵的中间伸出长矛……

官兵们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怕死,很不像样,或者说像一群缩头乌龟。而流寇们则大开大合,仿佛天神下凡,这些不注重保护自己,只知dào

蛮干蛮冲的“天神”,马上为他们轻率的冲锋付出了代价。

密密麻麻竖起来的矛尖,使得官兵的队伍看起来像一只长满刺的豪猪,而主动向着豪猪扑上来的流寇们,则像是愚蠢的野猪,野猪撞在豪猪身上的结果,就是被无数根尖刺扎得满头满脸,苦不堪言。

“噗嗤!噗嗤!”长矛入肉的声音响起,鲜血在两军阵中刷地一下飙起。

“啊!”

“他们的长矛好长,我砍不到他们……”

“不行,我们的兵器虽然看起来厉害,但是还不如人家矛阵简单好用……”

还能惨叫出声的,已经算是幸运儿,不够幸运的流寇们,已经被扎在了长矛林上,死得无法再死,冲在前排的一片流寇,瞬间就失去了性命,他们的尸体无力地挂在矛尖上,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直到他们死去都没想明白,勇敢的绿林好汉,怎么就被一群乌龟一样的官兵给刺死了呢?

六十、两翼齐飞之阵

战斗刚一开始,就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冲在前面的流寇们纷纷死在官兵的长矛阵上。但是官兵这边的伤亡却极小,仅有极个别的官兵被那些古怪的兵器打中送命,大多数的官兵都在盾牌和矛阵的保护下,活得好好的。

官兵们占了上风,但是士气仍然不高,大多数官兵还是畏畏缩缩地躲在盾后,怕死是人类的天性,在官兵身上,这种天性尤其明显。

但是官兵们哪怕再怂,仍然可以打得郑彦夫一伙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鲜血在战场上横飞,残肢断臂四处飞洒,王二看得几乎傻了,茫然地道:“这……就这么简单?官兵居然厉害到这个地步?”

“嗯,对付一伙子根本不懂打仗的流寇,本来就不难。”朱元璋叹了口气:“别看官兵懦弱,但是真zhèng

打起仗来,对付泥腿子根本不花什么力qì

!”

朱元璋知dào

,在明末农民战争的初期,起义军和官兵交战,基本上就没赢过。什么闯王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紫金梁王自用,老回回马应守,曹操罗汝才……这些名头响遍天下的义军首领,都在官兵手上吃过大亏。尤其是李自成,好几次被官兵撵得像狗一样四处逃窜。

直到许多年以后,因为种种原因,有大量官兵加入了义军,又有一些真zhèng

有才华的人物依附到义军队伍里,农民军在与官兵长时间的交战中累积了一些经验,才真zhèng

变得可以与官兵抗衡。这个过程非常长,不经过数十场大战,血与火的考验,是不可能完成蜕变的。

激烈但并不算紧张的战斗持续了短短半个时辰,流寇的队伍开始崩溃,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匪徒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在官兵严整的队伍前面,他们连一丁点儿的机会也没有,冲上去只有死,转身跑也许还有点机会。

阵前开始有掉头逃跑的流寇,士气崩溃得非常迅速。

王二激动地看着战场,他的立场还是偏帮着郑彦夫这边的,看到郑彦夫一伙人开始溃败,他的心思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激动地叫道:“不行了,打不赢了……快逃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这时朱元璋又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低声道:“撤盾阵,中军紧逼咬住敌尾,左右两翼前突,使用双翼齐飞之阵,越敌之后合围,可将郑彦夫一伙人全歼……”

王二听了这话,心头一冷,他刚才听到朱元璋说了一句“击鼓……进军……”,结果官兵还真的做了,然后就是郑彦夫一伙人大败,现在又听到朱元璋来了一句双翼齐飞可以全歼,吓得他全身冷汗直冒,苦道:“不是吧?朱八兄弟,你觉得郑彦夫一伙要完了?”

“哈,不会!”朱元璋轻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个叫杨洪的千户,没这么厉害的军队运作能力,我敢肯定,他的双翼飞不起来。”

这时官兵的中军果然开始击鼓了,鼓点的节奏很奇怪,似乎左咚咚两下,右咚咚两下,明显是在对军队传递着某种信号,经过朱元璋刚才的解说,王二大至猜到了,这就是双翼齐飞的指令。

官兵的军阵开始变化,在左右两翼的两只百人队,开始做出加速向前跑的架势,有趣的是,士兵们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畏惧之情,两翼前突的速度都非常缓慢,仿佛脚下拖着千斤巨锤一样,根本跑不动。…,

王二满脸茫然地道:“官兵这是啥意思?”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原因很简单,士兵怕死。他们缩在盾牌和长矛后面的时候,还能似模似样地运转军阵,要让他们撤了盾阵向前冲,那就是拿命拼了……这只军队士气不够,做不到这样的冲锋。”

果然,怕死的官兵们只装了装样子,迫于军令,两翼象征性地前突了几十步,就开始慢吞吞地磨叽,很明显,士兵们没有绕到流寇前面的去夹击的勇气,现在所采取的动作,仅仅是想把流寇们吓跑而已。

其实这也是冷兵器时代的一个老大难问题,士兵们不会完全听武将的命令,他们也有自己的思维,知dào

害pà

,知dào

恐惧。古代打仗,明明大胜,却让敌人几乎毫发无伤地逃回去的战例多不胜数,这并不是因为武将们不想将敌人赶尽杀绝,而是手下的士兵认为已经打了胜仗了,何必再拼命?在追击的时候就不会努力……

尤其是明朝末年,军纪败坏之后,大明朝的士兵们多有贪生怕死之辈,使得整个军队的战斗意志都不高。打了胜仗之后,意思意思地追两下,纵容敌人逃走,放虎归山。一旦打了败仗,就大规模崩溃逃窜,或者向敌军投降……清军入关之后,大多数的明军并不是被清军打败的,而是主动向清军投降的,可见当时的军队有多糟糕。

杨洪坐在中军的马上看着缓慢得像蜗牛的双翼,大怒,辱骂道:“你们这些混账,老子叫你们两翼齐飞,你们在飞个屁啊?这他妈的简直是两翼乌龟齐爬,我带了你们这群怂货出来打仗,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他眼看要抓到郑彦夫,取了他的首级去换赏钱和报功,结果这些不争气的丘八兵坏了他的好事,怎能让他不气?

郑彦夫一伙人在士兵们的故yì

放纵之下,终于甩开了后面的官兵追击,向着山坡上逃了回去,一路上丢盔弃甲,扔下了不知dào

多少“英雄好汉”的奇门兵器。那些装帅的,扮酷的,充面子的武器,扔了满地都是,一溜儿从山脚摆上了山顶。

看着流寇们逃了,杨洪赶紧下令鸣金收兵,中军里的鼓声停了下来,换成铜锣“咣咣咣”地敲响,士兵们也就顺势退了回来。

所谓“鸣金收兵”里的金,是指的一种名叫“钲”的乐器,这种乐器很像铃,柄中上下通,是用铜制的,颜色近似金,所以有鸣金一说。但是在明末时期,钲这种乐器已经被弃用了,大多数军乐队改为用锣,这玩意方便携带,左手提锣,右手提个木锤,用力一敲,就咣咣咣地响,非常适合用来指挥军队。所以准确来说,明末应该是“敲锣收兵”。

“咦?我又不懂了!”王二抠着头道:“官兵为什么不干脆趁着胜利,攻上崖顶去,捣毁郑彦夫的山寨呢?居然在崖脚下就收了兵。”

“哈!”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力大无穷啊?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交战,士兵们都累了,已经不可能再继xù

攻崖。只能暂时休息,我估计杨洪会在明天天亮之时,重整队伍攻上崖去。”

“唉,朱八兄弟,今天我真是学到太多东西了。”王二苦着脸道:“真没想到,打仗居然有这么多的学问,我还以为自己武艺厉害,上了战场会无往而不利,结果今天一看……光是那矛阵就能让我死上十七八回。”…,

“打仗本来就不是靠着个人武勇可以决胜负的。”朱元璋拍了拍王二的肩头。

王二又叹道:“你懂得真多,居然对行军战阵也看得明白,我这次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了,你以前不是放牛的么?究竟在哪里学来的这身本事?”

“我说路遇一个仙人传授的,你信不?”朱元璋胡说道。

“你若这样说,我就这样信!”王二豪气地道:“我王二从来不怀疑自家兄弟,所以你可不要骗我。”

“好吧,我不骗你。”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道:“我是太祖皇帝转世,所以不用学也懂打仗,天下间,我是最会打仗的一个。”

“哈,王二兄弟,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王二认真地道:“算了,你不肯告sù

我,我就不问,想毕你有不能告sù

我的理由。”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问最好。”

两人说到这里,气氛略有点冷,抬起头来又看战场上的情况。只见残余的流寇们已经逃回了山寨,大约有两百多人平安地逃了回去,其余的都被官兵击毙在崖下。官兵已经开始清扫战场了,士兵们将流寇的首级割下来,吊在腰间,等着回去换赏钱。流寇们扔在地上的兵器,也被士兵们捡了回来。

打仗的时候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怂,打扫战场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有个士兵拖着宣花大斧回来,大笑道:“这东西起码可以融出五斤好铁,回家找铁匠打个锅,再打个犁头。”

“我捡了一把上好的刀……”

“这个狼牙棒怎么处理?上面刺太多,不好带……”

王二看着喜气腾腾的官兵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赌约,他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道:“我输了……你说官兵会赢,官兵果然就赢了……从今天起,我改叫你朱八哥,你改叫我王二兄弟。你这一身本事,我叫你一身哥也不亏。”

朱元璋微微一笑,低声道:“王二兄弟!”

“朱八哥!”

“哈哈!”两人互相叫了一声,哈哈笑了起来。

六一、攻山

当天晚上,官兵就在崖下扎营。古时兵家扎营,其实有很多讲究,比如必须有水源,必须有粮道,通常要在依山傍水,交通便利之处。但是官兵新胜,贼兵新败,而且这只官兵只有五百多人,粮食都靠自己携带着,不需yào

粮道,水源就靠着附近的一条小溪足够支持,杨洪就没有讲究这么多,原地扎好了营。

这个营地正中心是杨洪的帐篷,秋叶也分到一顶小帐篷,就在中军帐的旁边,百户官们的帐篷围绕着中军帐列了一圈,然后外围才是士兵们的帐篷。这些帐篷都采取对外之势,以防敌军袭营。在帐篷外面,士兵们钉上了一圈简单的篱笆墙,或者是砍下附近的树木,将两根树枝交叉,用绳子在中间捆好,然后把这种叉形树枝围着营地摆上一圈。

朱元璋仔细看了一下,杨洪扎的这个营,还算中规中矩。虽然官兵的纪律和士气都很差劲,但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安营扎寨功夫,还没有拉下,这样的营地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将军也难以夜袭。以山顶上郑彦夫一伙人的行军打仗能力,根本不要妄图袭官兵的营。

王二在旁边瞪着大眼睛仔细看,边看边啧啧有声:“原来安营扎寨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咱们也跟着官兵一起扎营休息,但是他们并没有扎出这么工整的营地。”

“嗯,昨天晚上扎的只是行军营!”朱元璋笑道:“今天这个才是战地营。”

王二又有点不懂了,低声问道:“朱八兄……咳……朱八哥,官兵今天已经大胜了,明天只要一鼓作气攻上山寨,将郑彦夫他们打败,为什么还要扎这么工整的营地呢?”

“不论你有多大的优势,也有可能一夜之间丢失殆尽。”朱元璋低声道:“军队最怕夜袭,因为士兵们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本来就很紧张,晚上往往也是报着很紧张的情绪入睡。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让士兵们慌乱,如果遭遇夜袭,往往不堪一战,四处惊跑,十万大军有可能被几千敌人夜袭打得完全崩溃。所以需yào

扎一个安全的营地,轮流派士兵守夜,敌军如果来夜袭,先靠着坚固的营地先阻挡住敌人一小会儿,领军的将军就可以趁着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让士兵们镇定下来迎敌。”

王二又上了一课,不由得对朱八更加佩服了一分。

当夜,两人找了个树窝,堆上树叶,将身子藏在树叶堆里,倒也算是暖和。朱元璋很快就睡着了,王二却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亲眼看到一次真zhèng

的战争,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体验,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似乎精通战阵的朱元璋帮他解说,使得他从这一次观战中学会了不少东西。

这一夜,王二不停地回想着这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将它们与朱元璋说的话进行对照,越想越觉得:朱八哥真的好厉害啊!

第二天大早,朱元璋如同钟表一样准确的生物钟将他唤醒了,他伸展了一下手脚,只见王二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天空,嘴里喃喃地道:“原来这里是要这样……嗯……明白了……”

“嗯?你整夜不睡在想什么呢?”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王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想了一晚上打仗,只要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挥舞着各种兵器的士兵的样子,哎呀……朱八哥,你居然睡得着,看了一场大战,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兴奋呢?”…,

“没什么好兴奋的。”朱元璋淡淡地道:“才总数不到一千人的对阵,换成十万级数,我也能睡得着。”

王二:“……”

两人从树叶堆里爬起来,拍掉身上挂着的叶片,向着官兵的营地眺望,只见官兵们早就起了床,开始准bèi

攻山了。一队一队的官兵从营地里出来,在崖下的山道列队,杨洪和几个百户官站在山脚下,军乐队在他们身边,几十名亲兵围绕在四周,杨洪正在向着山上指指点点。

反观山顶上,流寇们隐蔽在山石后面,只露出几颗头来打探,山崖顶上有几十名流寇手上挽着猎弓,他们脸上不再像昨天那样充满自得之意,看着崖下的官兵,眼神中流露出恐怖。显然,他们在昨天尝到了官兵的厉害,今天已经不敢再嚣张了。

王二又开始紧张了:“朱八哥,今天郑彦夫一伙就要完了吗?唉!我不想他们战败,老实说,我心里一直盼着郑彦夫能打赢官兵……”

朱元璋在王二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沉声道:“放心,今天是官兵要败了。”

“为何?”王二大惑不解:“官兵的战斗力如此之强,郑彦夫一伙人哪打得赢?”

朱元璋淡淡一笑:“我先不说原因,你看完之后自己分析一次试试。”

这时,崖下的杨洪举起了手,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指向崖顶,军乐队开始敲响了鼓点。

“轰隆隆,轰隆隆”

鼓点声中,官兵开始攻山。

山道并不宽阔,刚开始的地方只能容许七八个人并列,向上走一段就会越来越窄,只能四五个人并列,有几个险要之处,只能两三人并列而前。官兵只能排成一字长蛇之阵,向着山道上冲去。

跑在前面的官兵非常怕死,用力地撑着盾牌,整个身子都缩在盾牌后面,用这样的姿势显然不可能跑得很快,整个队伍都像乌龟一样在山道上前进,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

郑彦夫的身影出现在了崖顶上,大喝道:“砸!”

他身边的山崖上立即冒出一堆人,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块石头。这些石头有大有小,有圆有方,视每一个人的力qì

而定,有的重达几十斤,有的只有几斤重,最小的只有拳头般大,流寇们一声齐呼,石块儿纷纷向下砸来。

山道上顿时落满了滚石,有如下了一场石头雨。

小石砸落倒还没什么,砸在盾牌上发出“蓬”的一声之后弹开,但大石头就有点可怕了,尤其是几十斤重的巨石,挟着从高空中落下的巨力,砸到盾牌上,就会连同举盾的士兵一起砸倒在地。而且砸倒一个人之后还不会停下,继xù

向下翻滚,吓得山道上的官兵哇哇怪叫。

一些总旗兵和小旗兵在队伍里大叫:“冲,快点跑上山顶,就不怕滚石了……”

但是他们的吼声被淹没在官兵的惨呼和嚎叫之中,根本没法有效地传达到士兵耳朵里,官兵们挤在山道上,怂成一团,一些弓箭手向着山顶射出箭矢,但是从下向上射箭,射程和威力都无法保证,仅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能射中流寇,大多数弓手都无法准确命中。

射倒几个流寇也无济于事,更多的流寇搬着石头向下乱砸,过了一阵子,山顶上居然又扔下了几根檑木,檑木这东西,比滚石要可怕得多。它是一根圆柱形的巨木,用完整的树干制成,削去上面的枝叶,有三十尺长,直径有两尺以上,这东西滚下山道,不停地颠簸破撞,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由于它的长度很长,覆盖了整条山道,居高临下滚来,声势十分惊人。滚石体积中,而且不圆,滚一阵之后就会因为力量耗尽而停下来。但檑木却可以从山顶一直滚到山脚,将它沿途碰到的一切物体都撞碎。…,

几个官兵首当其冲,被檑木砸得脑浆迸裂。

后面的官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闪避,弄得本来就狭窄的山道上一片混乱,山顶上的流寇又是一通乱石砸下,不等杨洪鸣金收兵,官兵们就“哄”地叫了一声,从山道上退了下来。杨洪大怒,愤愤地骂道:“一群丘八,老子还没下令收兵,你们退个屁。”他的吼声根本没有用处,别说在混乱的战场上士兵们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遵守。

明末军纪败坏,有许多士兵养成了古怪的脾气,只要觉得这场仗有可能打不赢了,就会自行选择撤tuì

,不论当官的怎么喝令都没有用处。

杨洪气得将他的宝剑向地上一摔。

朱元璋对着旁边的王二问道:“看明白了没?为什么官兵今天会败?”

看到流寇赢了,王二还是挺高兴的,他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农民起义军这一边,对着朱元璋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大致上看懂了,昨天是郑彦夫他们在进攻,官兵其实采取的是守势,士气差点问题不大,所以官兵赢了。但是因为士气不足,最后的双翼齐飞也无法完成。今天官兵采取攻势了,官兵的士气和战意不高,攻山的时候磨磨蹭蹭的,根本不可能迅速地攻上山顶……他们越是慢吞吞地攻山,越是要被山顶上砸下来的石头和檑木打击,所以就必败无疑。”

“嗯,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说自己傻,我看也挺聪明的,一看便懂了。”

王二叹了口气道:“你在打之前就能猜出结果,我却是看了结果之后来猜的原因,我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他知dào

王二已经彻底被自己折服了,如果说以前王二帮他做事只是因为被他用感情攻势或者计策所支使,那么这一次就是真zhèng

被实力所折服,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王二兄弟,你再来猜猜,明天又是谁胜谁负?”

六二、攻心之计

朱元璋笑着问道:“王二兄弟,你再来猜猜,明天又是谁胜谁负?”

“这个……”王二不敢再轻率地乱猜了,他已经连续出了几次丑,不想继xù

出丑下去,犹豫了再三,他才叹了口气道:“猜不到,我真的猜不到了。但是……郑彦夫一边赢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我感觉到官兵没有办法攻上这座山崖。”

朱元璋微笑道:“明天不会打仗!”

“什么?”王二大吃一惊:“这又是为什么?连续打了两天,有胜有负,正在紧张的关口呢,明天不会打仗?这也太奇怪了吧。”

朱元璋耸了耸肩膀道:“等着瞧吧!”

第二天大清早,王二又黑着眼圈跳了起来,等着看官兵和郑彦夫一伙人的博弈,结果令他失望,今天官兵没有摆出攻山的阵势,而是派出上百人在山崖下一字排开,双手放在嘴唇边,做一个筒状,然后一起对着山顶上喊话:“郑彦夫,投降吧!”

“郑彦夫,投降免死!”

“投降了给你个百户官做做,你在山顶上能有当官快活吗?”

“你若执迷不悔,等待你的只有菜市口斩首的命运。”

“你别以为缩在山上就了不起了,你只要敢下山,咱们就能打得你抱头鼠窜,你不投降,只能困守山中,死路一条。”

“任何人砍郑彦夫的头颅来献,可得赏银百两……”

“山上的流寇们,你们没有妻儿老小么?你们在山上落草,她们怎么办?别犹豫了,杀了郑彦夫,下山来投降,保你荣华富贵。”

一浪接一浪的喊声,从山崖底下飘上去,在山寨的上空回响着,山上的流寇们居然没有回骂,而是静静地听着这些喊声。

王二听着这些声音,脸色不由得大变:“今天果然不会打仗,但是今天这一阵,比起打仗更加凶险。”

朱元璋点了点头,叹道:“没错,这一仗才是最难打的,来自内心的敌人,远比来自眼前的敌人要难以对付。经过第一天的战败之后,流寇们已经知dào

了官兵的利害,他们不敢再下山挑zhàn

官兵,甚至会有一种官兵不可战胜的错觉。在这种情况下官兵采用攻心战术,很容易造成流寇内部的混乱,郑彦夫过不过得了这一关,很难说。”

王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相信郑彦夫不会投降,他是条好汉,但是他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手下,未必靠得住。”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我叫郑彦夫精简士兵,只带信得过的和经受过考验的,当时他明明答yīng

了,不知dào

后来他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居然招纳了四百多个乱七八糟的喽啰,现在他要碰上大麻烦了。

招降的呼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山顶上的流寇们安安静静地听着,居然没有一个人回骂或者斥喝……诡异的安静似乎酝酿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朱八哥,你怎么看?结果会如何?”王二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朱元璋皱起眉头,仔细地想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三天之内,山寨里会有大变,想要投降的人会暗算郑彦夫,拿他的人头下山来领赏。”

“那他们能成功吗?”王二压低声问道:“你的判断一直都很准确,你快告sù

我结果。”

朱元璋又想了一阵,然后才认真地道:“如果这是一只很成熟的流寇队伍,经过了许多战火的考验,那么这次变乱会被镇压下来,大多数人还是会力挺郑彦夫,杀掉背叛者。但是……这是一只不成熟的队伍,我估计大多数人都会动摇,以众凌寡的结果,就是郑彦夫被杀,人头送下山来交到杨洪的手中。然后……杨洪再将送人头下山的人杀掉,轻轻松松,收兵回家。”…,

“啊?”王二惊呼了一声:“也就是说……郑彦夫要完了?”

“嗯!八九不离十。”

“朱八哥,帮帮他们吧!”王二突然伸手抓住了朱元璋的肩膀,沉声道:“你帮帮郑彦夫吧,我不希望这位英雄好汉就这样死掉。”

“帮他们?”朱元璋摇了摇头:“郑彦夫杀官造反啊,你知dào

造反这种事要诛九族的吗?谁若帮他,谁也跑不了是个从犯之罪,一样要掉脑袋的。王二兄弟,你也想造反么?”

“我……我没想过造反。可是……郑彦夫是好汉啊!”王二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他犹豫再三,叹道:“我只是不想郑彦夫一伙人失败,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

朱元璋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二。

“朱八哥……帮帮郑彦夫吧!”王二抬起头来,脸上显示出一股坚毅之色:“你只需yào

说怎么做,我上山去帮他,如果暴露了或者失败了,也不会连累你。”

“好好的马家护院不做,你去造什么反?”朱元璋摇了摇头道:“造反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人活在世,总要快意一把!”王二狠狠地道:“我不想一辈子庸碌。”

“嗯……但是现在并不是一个造反的好时机。”朱元璋嘴角带笑地道:“你知dào

吗?现在天下还算太平,在一片太平中揭竿造反,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例子。”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造反?”

“乱!”朱元璋伸出一根手指,很认真地道:“天下大乱,造反必成!”

“我……我不懂!”王二咧了咧嘴道:“你别扯远了,只说帮不帮我救郑彦夫!”

“你我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朱元璋叹道:“我说这段话的意思是告sù

你,你可以去帮郑彦夫,但是别加入他的造反队伍里去,救了他之后,必须回家来,继xù

过平凡的日子。你若真要造反,我相信机会早晚会来,但一定不是现在。”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大喜:“你愿意出主意了?太好了!快把你的主意说出来,我上山去帮郑彦夫。我听你的,帮了他之后,一定会回来。”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别急,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去!郑彦夫根本不认识你,就算你带着妙计去,他也未必会听你的,若是我跟着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吓?”王二听了这话,大汗道:“你……你和郑彦夫认识?”

“嗯!带着郑彦夫去杀张斗耀的人,就是我!”朱元璋哈哈一笑,霸气毕露。

王二只觉得脑门轰地一声响,当天在澄城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回溯到脑海之中,他这时才陡然惊觉,当天张斗耀被杀的时候,朱八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他那时是混在郑彦夫一伙儿里面啊。

“原来……你也是一个真zhèng

的英雄好汉!”王二由衷地叹道。

朱元璋从地上捡起两块黑泥,同时抹在自己的两颊上,将整张脸都抹得漆黑,又将背上挂着的斗笠取了下来,盖在自己的头顶上,将整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王二虽然没带斗笠出来,但也觉得他捡了两块泥,将脸抹成锅底般的黑色。

两人绕着山崖走,寻找上崖的路。

王二有点疑虑地道:“咱们能找到上山的路吗?官兵应该把所有路都围死吧?我本来打算爬山崖上去呢。”…,

朱元璋笑道:“放心,必定有路的。围山就像围城一样,对于很弱小的敌人,当然是四面全围,将敌人直接困死。但若是一时半会攻取不下的敌人,就不能围死,以免激起敌人誓死拼斗之心。官兵一时攻不上郑彦夫的山寨,这种情况就属于强敌,越是围死,越是难以攻山。必定要给郑彦夫等人留一条退路,让他们心中存有逃跑的心理,就不会拼死守山寨。”

哦,还有这种学问?王二又上了一课。

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山后找到了一条陡峭的小路,可以攀爬到山顶上去。这种路可以让少量的人上山下山,却无法让大量的士兵通行。官兵不可能从这里攻山,就干脆将它留了出来,任由流寇们可以从这里上下山崖,流寇有了退路,就更容易动摇。

实jì

上官兵也不担心流寇们从这种路上逃掉,假如流寇放qì

自己的山寨逃下山来,官兵正好可以衔尾追击,没有了山寨的庇护,流寇根本不堪一击。

两人手脚并用,顺着山道向上爬。

前山的方向,官兵们还在嚷嚷:“投降吧,荣华富贵。”

“提郑彦夫的头来献者,赏银百两!”

这声音远远地扬了过来,连后崖也能听到,朱元璋和王二两人就在这声音中缓缓地爬到了半山崖上,这时,道路旁边的石头后面跳出了两个流寇,张开猎弓,瞄住二人,大声喝令道:“你们是什么人?莫不是官兵的探子?”

王二抬起头来,涂得炭黑的脸朝向那两人,笑道:“我这样子像探子么?”

朱元璋则头也没抬,只用斗笠的边沿对着那两人,压低声道:“麻烦你们给郑彦夫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是官兵派来劝降的使者。”

“啥?”王二大吃一惊,正要发出疑问,朱元璋在他肩背上用力一拍,示意他不要说话。

“说降的?”两名哨兵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仔细打量了一下王二和朱元璋,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像是官兵,怀疑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游戈。

朱元璋嘿嘿笑道:“穿着军服来说降恐怕不太好,所以我们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上来了。”

六三、英雄好汉不好当

两名哨兵明显动摇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精采,如果是几天之前,他们士气如虹地等着官兵攻过来的时候,听说有官兵的劝降使者,肯定毫不犹豫地一箭射了过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领教过了官兵的厉害,发xiàn

占山为王,替天行道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心中不免有各种各样的情绪,虽然还不至于立即弃械投降,但是也做不到立即将说降使者赶走。

内心挣扎了一阵之后,两名哨兵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猎弓,其中一个留下来继xù

放哨,另一个带着朱元璋和王二,向山顶上走去:“好吧,我带你们去见郑彦夫大哥,你们自己和大哥说吧。”

哨兵脚步沉重地走着,明显有点神不守舍,脚步虚浮飘摇。王二趁机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官兵的劝降使者?我们明明是来帮郑彦夫的啊。”

“要帮郑彦夫,就得这样说……”朱元璋淡淡地一笑道:“郑彦夫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来自外面的官兵,而是来自山寨内部,咱们要做的事,就是将义军内部的问题激发出来,然后借机利用。”

“我不是很懂!”王二摊手。

朱元璋附到王二耳边,低声道:“一会儿到了山寨里,我要假装不认识郑彦夫,所以说话的事情暂时交给你,你这样说……”

三人各怀心思走了一阵,许久之后才到山顶,简陋的山寨出现在朱元璋和王二的面前,这个山寨大约有一百多间屋子,都是用茅草搭成的简易小屋,山寨才建成几个月,没来得及大兴土木,能有这样的规模也算不错了,看来郑彦夫从县仓里抢来的银子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山寨还没来得及修建寨墙,只在周围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竹篱笆,防御效果几乎等于没有。不过山上的石头很充足,在山道顶上堆满了大小各异的石块,如果官兵还想强攻山寨,这些石块会让官兵吃足苦头。

在正对着山道的地方,竹篱笆上开了一个小门,门边立了两个木头搭成的箭楼,上面也有哨兵守卫着。给朱元璋和王二领路的哨兵走上前去,大声说道:“官兵劝降的使者从后山上来了……他们想见郑彦夫大哥。”

“什么?”左边箭楼上的哨兵顿时激动起来,手上的弓箭一下子拉得满满的,大声道:“这种人你也往山寨里带?快赶走他们!我是绝不会投降的。”

但是右边箭楼上的哨兵却立即开口道:“小七,你激动个什么劲?你不会投降,那你下山去把官兵全部杀了啊……”

“我……我打不赢官兵……”叫小七的哨兵立即怂了。

“那你吼个屁!”右边箭楼上的哨兵大声道:“咱们降不降是一回事,总也不至于把人赶走,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吧。”

小七叹了口气,收起了猎弓。

竹篱笆门打开了,半山腰那名哨兵走到这里就不再领路,将朱元璋和王二交给了箭楼上的哨兵来带领,他自己返回了半山腰去继xù

放哨。左边箭楼上的小七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坐着,右边箭楼上那个哨兵却跑了下来,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献媚的笑容:“两位军爷是要见郑彦夫大哥?没问题,我带你们去。”

朱元璋心中雪亮,这个哨兵看来是有投降之心了,所以对“官兵派来的劝降使者”摆出这么好的态度,他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那哨兵笑道:“我姓符,是五月六号出生的,所以爹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符五六。”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若投降了朝廷,并且为朝廷立了大功,将来飞皇腾达,这五六的名字就不能用了,给自己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吧。”

符五六喜道:“这个嘛,咱早就想好了,如果飞皇腾达了,我就改名叫符志!”

“嗯!好好干!我就等着你为朝廷立功了。”朱元璋拿腔拿调地道,他以前见过不少人打官腔,从小官到大官,从衙役到皇帝,什么样的腔调要模仿都不难,此时模仿着劝降使者的那种语气和态度,竟然像了个十成十。

“军爷,您高姓大名?”符五六陪着小心问道。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我是西安府水根军屯百户,朱思民。旁边这位是我的属下,王总旗。”

“原来是百户大人和总旗大哥。”符五六肃然起敬:“您上山来劝降,怎么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还涂黑了脸,带着斗笠……”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我堂堂百户官,身入贼巢,若是被无知的人看到了,奏我一本,说我私通贼寇,未免不美,所以略微化一化妆。”

符五六听不太懂这些官面话,只觉得眼前这人说的很了不起的样子,心中信了一大半,于是越发小心起来,带着朱元璋和王二在山寨里一阵疾行,向着寨子中间的一间大茅屋行去。

“朱大人……郑彦夫大哥好像没有投降之心……”符五六小心翼翼地道:“你们和他说话时小心点,慢些个……如果他执意不降,您也别生气,小的会劝劝他的。”

“你区区一个守门哨兵,劝得了山寨的老大?”朱元璋用不屑的语气道。

“我……岂止是个哨兵!”符五六得yì

起来:“我有一百多个结义兄弟,一起来投奔郑彦夫大哥的,只要我说动这些兄弟,就是一大票子人,大哥也不得不考lǜ

一下我们的意见。”

“嗯,不错,我会记得你说的话。”朱元璋随口应了一句。

一边说着,朱元璋一边打量着山寨里的情形,只见山寨里有许多流寇在奔走,手上抱着石块,还有五个流寇抱着一根大圆木,原来他们趁着官兵今天没有攻山,正在补充落石和檑木。

山下的官兵还在大声喊着“投降不杀”,“投降可得荣华富贵”等话,巨大的吼声在山寨中回荡,这些抱石头和檑木的流寇也受到了官兵吼声的影响,有的人动作慢吞吞的,有的人则脸现苦恼之色,有人的眼中透着犹豫的光芒……

看到朱元璋和王二这两个人,这些抱石头和抬檑木的人都驻足下来观看,符五六就向他们解释道:“这两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这样的介shào

之后,一小部份人的脸上射出了仇恨的光芒,似乎恨不得冲上来将朱元璋和王二砍成碎片,大部份人的脸上却有着畏惧、欣喜、担忧等各种各样的情绪。

朱元璋心中暗暗叹息:自古以来,农民起义最怕的就是攻心。大多数起义造反的人,心里认定朝廷才是正统,他们知dào

自己是贼寇,总有一种活得不光彩的想法。每当这种情绪比较多的人占了主流的时候,一支起义军就很容易瓦解和分化。明末农民战争期间,许多义军都曾被官府招降过,就是因为有这种情绪在作怪。其实就连这些农民们最喜欢听的《水浒传》,里面的梁山泊不也是向官府投降了么?这件事怪不得这些农民!…,

这也是明末农民战争与元末农民战争的不同之处!

元末的农民起义,义军的立场要比明末农民起义坚定得多,很少有向元zf投降的,原因主要是义军被白莲教控zhì

着,大多数人的心志带着宗教的狂热,这种情况下比较不容易动摇。另一个原因就是元zf对于当时广大的汉族人民来说,属于异族侵略者,所以人民对着这样的朝廷更有反抗心理,起义造反更加坚定。

这两个优势,是明末农民起义所不具备的。在明末农民起义的前面十几年里,义军都处于四处流窜,不敢与官兵交战的状态,几乎所有的义军都有过向官府投降的举动,例如鼎鼎大名的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都先先后后接受过官府的招安,综合这些细节来分析,明末农民起义的难度,比元末要高。

这也是朱元璋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他必须选在最合适的时候,最合适的地点起义,绝不能像郑彦夫一样草率。

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走过之后,流寇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显然是在争论要不要投降的问题。

走了好一阵子,三人终于走到了山寨中心的大茅屋前,符五六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请朱元璋和王二自己进去,他则返回山寨门口守箭楼放哨去了。

朱元璋在王二肩上拍了一下,低声道:“记住我刚才给你说的话,进去之后我暂时先假装不认识郑彦夫,你按我吩咐的方法和他说话。”

“好!”王二点了点头,他向着周围那些议论纷纷的流寇们扫了一眼,低下头道:“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要假装官兵的劝降使者了,咱们以这样的身份进寨来,果然可以激化出一些问题。从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谁的心里在想什么。”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没错,咱们最后要看的,就是郑彦夫的态度了。如果他本人也想投降,那咱们就没有必要救他了……”

“唉,你说得对!”王二长叹道:“英雄好汉,真不好当。”

六四、山寨里的矛盾

两人走进大茅屋中,这个茅屋很宽敞,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排粗劣的木凳,看来是流寇们自己做的工木活儿,郑彦夫皱着眉头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这张椅子上面居然铺了一张狐皮,看来流寇中有不错的猎人。

郑彦夫的身边还有几个手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有的人紧皱眉头,和郑彦夫一样郁郁不乐,有的人则满脸古怪的喜悦,尤其是看着王二和朱元璋走进来的时候,喜悦之意更甚。

王二走在前面,朱元璋将自己的身子缩了缩,大半都遮挡在王二的后面,由于王二长得牛高马大,将朱元璋的身体大部份都遮挡住了,所以郑彦夫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身形。

“这位就是澄城郑彦夫?”王二大大咧咧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郑彦夫!”郑彦夫直视着王二,问道:“你们就是来劝降的朱百户和王总旗?”

“嗯!”王二按朱元璋的吩咐,把气势拿了出来,笑道:“老子就是王总旗,身后这个就是朱百户大人。”

他说话没有官腔,也没有那种官场中人的圆滑,带着一股子彪悍,这是学也学不来,改也改不掉的本性,用来配合朱元璋给他安排的总旗这个身份,倒也勉强合适,让人丝毫不觉得怀疑。

王二大声道:“郑彦夫,今儿个我和朱百户上山,就来问你一句,你降是不降?若是要降,早早放下武器,下山受抚,咱们杨千户大人已经说了,可以赦免你杀官造反之罪,还封你一个百户做。”

其实以千户官的职权,根本没有资格赦免杀官造反这种大罪,也没有资格任命百户级别的官员,朱元璋敢让王二这样说,就是瞅准了郑彦夫一伙人傻,搞不懂官场的规矩。

郑彦夫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一个大额头的汉子喜道:“百户是几品官啊?”

王二脑门一堵,百户是几品?这个问题朱八哥刚才没教我。

这时朱元璋在他身边低声提醒道:“正六品武官”。

王二赶紧大声道:“百户是正六品的武官。”

“什么?正六品啊……好大的官!”郑彦夫旁边的几个汉子顿时激动了起来:“县太爷才七品,百户直接就是六品了啊,太厉害了……郑彦夫大哥,这个可以考lǜ

啊……您当了六品官,就把咱们都提拔成七品的县令!”

这群乡下汉子根本搞不懂朝廷的官制,还以为六品官就可以任命七品官了……

其实正六品的武官比起正七品的县令来,是要低一头的!大明朝以文制武,武官在文官的面前抬不起头来,百户虽然是正六品衔,碰上县令也要礼敬三分,根本不可能骑到县令头上去,更不要说提拔手下当县令了,这完全是说笑话。

但是乡野流寇,根本不懂朝堂上那一套,他们平时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员,就是七品芝麻大的县令,坐在衙门里看起来非常威风。所以听到郑彦夫投降可以当六品官,就激动了起来!

“大哥,可以降啊!”

“六品官,值当!”

“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句话果然不是骗人的。”

王二继xù

按照朱元璋的吩咐道:“咱们千户大人还说了,郑彦夫当了六品官,他手下最有本事的几个人也可以任命成七品官,八品官,九品官,只要肯归降朝廷,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大哥……降吧!”

“太合算了!”

一片劝降声中,也有几个反对的声音,有两个粗豪的汉子大声道:“不能降,你们是傻瓜不成?当官的话也信?官府最喜欢骗人了。”

“对,咱们不能降,杀官造反啊,咱们要杀的就是官,自己怎么能去做官?”

这些粗痞汉子,并不懂得要掩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就说什么,当着朱元璋和王二面前就吵得一团糟。

“闭嘴!都别吵了!”郑彦夫终于忍不住了,他坐狐皮坐椅上猛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别闹了,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众寇听到他发话,赶紧住了嘴,人人都紧张地等着他作出决定。

郑彦夫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转过头来对着王二道:“王总旗,我郑彦夫出来杀官造反,并不是想要自己当大官,而是想要效仿水泊梁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杀尽世间贪官,让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如果我投降当了一个百户官,如何对得起歃血为盟一起来替天行道的兄弟?你们请回吧,我不会降的。”

旁边的几个汉子听了这话,表情各异,有人喊道:“大哥,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值得追随的大哥。”

也有人喊道:“大哥,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咱们这些想接受招安的就不是你的兄弟了吗?你对得起我们吗?”

有人叫道:“别急着赶朱百户和王总旗下山,请他们先住下来……”

两团人又开始吵,屋子里乱成一片。

朱元璋对着王二做了个手势,王二会意,大声道:“看你们一时半会也吵不出结果,这样吧,我和朱百户就在这山顶上歇下来,给你们三天时间考lǜ

,你们自己先吵个结果出来再说吧。”

郑彦夫想要反对,刚才那个说话问百户是几品官的大额头汉子却靠了过来,笑道:“两位官爷,这边请,到我屋里歇几晚上,咱们会好好考lǜ

投降的事。”

朱元璋将屋子里混乱的情况看眼里,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个山寨并不是郑彦夫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是群寇名义上的首领,但是流寇中间也分了许多股势力,这个大额头就是其中一股,他显然不是很卖郑彦夫的账。在郑彦夫决定赶他们走的时候,这个大额头居然还敢留客,显然他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朱元璋给王二使了个手势,王二点了点头,对着大额头笑道:“好吧,咱们先去你屋子里住两天,你们可莫想太久,几天之后如果你们还没下定决心,咱们官兵又要来攻山了。”

“我们才不怕官兵攻山,昨天的攻山就被我们打退了!”有个郑彦夫的死忠大声骂道。

“你以为官兵总数就只有五百人么?”大额头骂道:“这次来了五百,如果攻不下山,下次就会来一千,再下次就会来一万,你能撑多久?”

几个流寇又吵成一团,朱元璋在心里默默记下哪些人是支持投降的,哪些人是坚定地不投降的,将每一张脸都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才随着大额头走出了厅堂,临出门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郑彦夫满脸苦涩的表情。

大额头一路陪着小心招呼朱元璋和王二,经他自已介shào

了一番才知dào

,这个人名叫赵钰,本来就是一名流寇,他是自前年开始就落草为寇的老强盗了,聚集了一百号喽啰,在澄城与白水交界的山林里流窜。…,

郑彦夫杀了张斗耀,率众逃到山里来之后,赵钰主动迎了上去,加入了郑彦夫一伙,然后怂耸郑彦夫不要去黄龙山,就在洞子崖落草为寇,建起了山寨。

这个大额头信奉一句老话:“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所以他一直在等着官府来招安自己一伙人,现在官府好不容易来招安了,郑彦夫却不同意,急得他不行,所以他的手下直接就在堂上和郑彦夫的手下吵了起来。

朱元璋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情报记在了脑海中,并没有多说废话。赵钰将他们两人安排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暂住,一个宽敞的茅屋,里面什么家具也没有,连床也没有,只能在地上打地铺。

安顿下来之后,王二看了看,屋子周围有人在监视,但是监视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他这才凑到朱元璋的身边,压低声道:“朱八哥,我看郑彦夫确实是条好汉,没有投降之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降心,我也已经看出来了!”

“那咱们就该帮他了啊。”王二认真地道:“你脑子灵,快想办法吧。”

朱元璋皱起眉头来,低声道:“山寨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郑彦夫一伙人和赵钰一伙人还在争持,短时间内还不会暴发,我想,咱们还有两三天时间。”

“山下的官兵会不会攻上来?只要官兵攻山,咱们两人是假使者的事就暴露了。”王二有点担心地道。

“不会的!以官兵的士气,攻山失败一次之后,就算杨洪下了死命令,他们也不会听,要等上一次攻山失败的那种挫败感消失之后,他们才会再次攻山!起码也得三五天之后。”朱元璋低声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亲口问问他,如果不问清楚,我也不知dào

他是否值得救,等到晚上吧,晚上我制造一个机会去见见他,等我亲口问了这几个问题再做决定。”

王二好奇地瞅了他几眼:“你究竟要问他什么?”

朱元璋淡淡一笑,并不解释,他心里想的是: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排除不安定的份子,带最少的人去黄龙山,为什么要和赵钰这种不坚定的家伙搅在一起……如果他给不出让我满yì

的答案,那就只好放qì

了。

六五、我就是白水朱八

当夜,月光皎洁,由于天下大旱,这明亮的月光将会一直持续十几年。

朱元璋假装已经歇息了,但实jì

上只是吹灭了屋子里的灯,他凑到窗户边,从窗户缝里向外张望,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确定了监视他们的暗桩所在的位置。流寇们虽然很傻,但也知dào

官兵是不能信任的,安排了两个暗桩在附近的房顶上趴着,随时监视着朱元璋和王二的动静。

朱元璋对王二吩咐了几句,王二起了身,开门出去,大大咧咧地走了几步,然后走到屋子的侧面,在那里小解,两个暗桩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王二身上,朱元璋趁机矮着身子钻出门去,借着屋檐的阴影掩护,摸向了郑彦夫居住的那个大茅屋。

流寇们的山寨防守并不森严,可以说他们连一点基本的警戒意识都没有,只在上山的几条道路上安排了哨探,对山寨内部是完全放松的。朱元璋一点困难都没有碰到,就来到了郑彦夫的屋前。

他先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确定了里面没有人声,看来郑彦夫已经睡了,于是推门就走了进去。

“什么人?”屋子里的郑彦夫被推门声惊醒,翻身就坐了起来。

“是我!”朱元璋压低了声音道。

“咦?”郑彦夫几乎只在一瞬间就听出了朱元璋的声音,在他杀官造反,彷徨无助的时候,不知dào

多少次想到这个人,请求他来给自己指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

“你怎么进到我的山寨里来的?天啊,哨兵都在干什么。”

借着门口射进来的月光,郑彦夫看清了朱元璋的打扮,只见他穿着一身棉布衣,头上戴着个斗笠,原来是白天上山来劝降的那个朱百户。当时他一直躲在王总旗的背后,郑彦夫没看得清楚,这时才知dào

,他就是当初指点自己杀张斗耀的人。

“原来如此……”郑彦夫恍然大悟:“看来你根本不是朝廷的人,你和那个王总旗都是假的。”

他很快就激动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朱元璋简直就是救星下凡:“终于又见到了你,来得真好,我太需yào

你的指点了。求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吧,我现在已经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山寨建设太过困难,官兵又比我想像中厉害太多,现在我究竟该怎么办?”

朱元璋掩上了房门,月光被遮蔽了,屋子里变得一团漆黑,他低声道:“我给你指了路,你会照着走么?上次我叫你进黄龙山,结果你留在这洞子崖折腾个什么?”

“这个……”郑彦夫楞了楞,叹道:“我也想听你的话,但是我的兄弟们不听话,你听我说说后来发生的事吧……”

原来郑彦夫起义之后,按朱元璋说的话,化整为零,在虎头山上重聚,去除了一些不安定的份子,人数变得只有不到两百人。然后他就让这些人散开,再逃到了澄城与白水交界的山里,打算按朱元璋说的再转入黄龙山。

但是这个时候问题出来了,他转进黄龙山的想法,居然被手下的兄弟们一致反对。原来乡民们抢到了县仓里的大笔银钱之后,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们只想留在距离县城不远的洞子崖落草为寇,不想跑到荒无人烟的黄龙山中去。原因很简单,这些乡民杀官造反之后,心态极度膨胀,认为自己这一伙人非常厉害,根本不用再害pà

官兵。…,

郑彦夫不论怎么劝说都没有效果,大伙儿自顾自地就上了洞子崖,开始建立山寨,这时候附近的一股流寇也跑来加入,也就是大额头赵钰一伙百多号人,两股势力加起来人数直达四百,人一多,心思更加复杂,郑彦夫完全无力掌控,虽然他是山寨名义上的大哥,但是实jì

上做决定也总是要和下面的人商量才行。结果这么一拖,就拖到官兵跑来剿匪……后面的事,朱元璋就知dào

了。

“我真的不明白……当初跟着我一起杀官造反,奉我为大哥,凡事都听我安排的这一伙子兄弟,为什么现在都不听话了呢?”郑彦夫十分苦恼地道:“请你指点一下我吧。”

朱元璋听完他的话,心中早已雪亮,原谅了郑彦夫没听他的话躲进黄龙山的事,解开了这个心结,那就可以指点他了。于是搓了搓手,做了一个数铜钱的姿势,低叹道:“郑彦夫,他们不听你的话,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认为不听你的话能得到的利益,比听你的话得到的多。”

“咦?此话怎讲?”郑彦夫奇道。

“人心啊!”朱元璋叹道:“人这种东西,都是跟着利益在前进的,你叫他们进黄龙山,他们认为进了荒山之后日子会过得很苦,看不到将来,就认为没有利益。但若留在洞子崖,就距离县城不远,还可以和普通人交流,抢来的银钱也能派上用场,也就是说这样做的利益会比进黄龙山大,他们也就不听你的话了。”

“吓?”郑彦夫呆了呆。

“其实错误还是在于你。”朱元璋指了指郑彦夫,沉声道:“如果你能用简单易懂的方式,告sù

他们进了黄龙山比较安全,留在洞子崖会丢掉性命,那时候利益的大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他们是一定会和你走的。但是在你心中也和他们一样,认为官兵不堪一击,结果才会有今日的困局。”

郑彦夫默然不语,听了朱元璋几句话,他已经明白过来了,错的果然是自己。随后他想深一层,不禁为朱元璋的分析能力深感敬佩,这个人看人真的是看得太准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郑彦夫苦恼地道:“我不想投降,你能不能教我一招打败官兵的方法?”

“不能!”朱元璋想都没想就答道:“就算武穆再世,带着你的士兵也打不赢山下的官兵。而且你现在要考lǜ

的并不是山下的官兵,而是你身边的问题,如果我不上山来见你,不出三天时间,你的人头就会被人割掉,送到山下的官兵面前,你信么?”

“什么?”郑彦夫陡然一惊。

“你难道没听山下的官兵们在喊吗?送你的人头下山,可得赏银百两……”朱元璋轻笑了起来。

“我的兄弟不会出卖我的!”郑彦夫微怒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用这样的方法,官兵不知dào

拿下过多少山大王的人头,这一招真是百试不爽,我不认为这招对你的兄弟就没有用处!”

郑彦夫沉思了一阵,长叹一口气,认同了朱元璋的话:“求你给我指条路吧,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真要我指路?那就得听我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这次我一定听你的。”郑彦夫认真地道:“我已经为上一次不听你的话付出了代价,这次你说什么,我也会认真地去做。”…,

“好!那就放qì

你的山寨,亡命天涯吧!”

“吓?那我替天行道的愿望……”

朱元璋摇了摇头:“你知dào

为什么你打不赢官兵?”

“因为我的士兵没有战斗的经验!”郑彦夫认真地答道。

“不对!”朱元璋冷冷地道:“因为你麾下的人太少了,就算他们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汉,战斗经验无比丰富,但在百万官兵面前,又能干得了什么事?你想要替天行道,做梦去吧。知dào

我为什么上次不肯跟着你的队伍一起走,带领你们吗?”

朱元璋顿了一顿道:“就是因为你们太弱小了!想要替天行道,你这样起义,不成!需yào

更大规模,更多的士兵,更庞大的声势,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那要怎么做?”郑彦夫茫然。

“去浪迹天涯吧,走遍整个陕西的小县城,将所有英雄好汉联合起来。”朱元璋淡淡地道:“就算联合不起来也没关系,只需yào

告sù

他们,揭杆造反吧!大家一起来造反吧!只要整个陕西都乱起来,处处锋烟,官兵顾此失彼,那时候,你替天行道的愿望何愁不成?”

“哦!原来如此。”郑彦夫眼前一亮,他的前路本来是一片混沌,听了这一番话,顿时觉得云开雾散,没错,只靠他澄城一县的起义军,不过区区几百之数,但若整个陕西无数的县城一起联合起来造反,声势何等浩大,何止区区数百人?到时候实力还会弱么?

郑彦夫大喜道:“你说得对……我听你的,马上就去联合所有的英雄好汉,我想想……近在咫尺的白水就有两条好汉,一个是王二,一个叫朱八,我可以去请他们也一起来。”

“不用请了!”朱元璋淡淡地笑道:“朱百户就是朱八,王总旗就是王二!”

“什么?”郑彦夫大吃一惊。

朱元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身份呢?他觉得这个时候也该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份了,因为他需yào

郑彦夫去将自己的名声散播出去。在农民起义这种运动中,越是站在前面的人,声望越高,例如王自用,这个人的能力并不比李自成和张献忠强,但是在明末农民起义中,他的地位一直比李自成和张献忠高,因为他起义得早,声望高。而加入起义比较晚的李自成和张献忠,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慢慢爬到首领的位置。

朱元璋不想慢慢爬,他想要一开始就在起义军中占据一个比较重yào

的位置,所以他也需yào

较早地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而据他观察,郑彦夫确实是一条好汉,是那种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出卖兄弟的人,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比较安全,不用担心他把自己出卖给官兵。

“原来你就是白水朱八!”郑彦夫倒头就拜了下去:“我真是有眼不识英雄汉。”

六六、假死脱身

郑彦夫乃是澄城第一条好汉,多年来一直听说邻县有王二这么一个人,豪情胆色不输给他,他想见上一面,但是苦无机会。近年来,王二的光芒突然有点黯淡了,因为白水又出了一条新好汉,名叫朱八。

关于朱八的故事,在澄城乡流传很广,有人说他非常能打,在西固村一个人就打倒二十几个乡民,有人说他对兄弟很友善,还有人说他机智无双,斗败过白水的县令陈观鱼……后来郑彦夫上山落草之后还听到一个补充的传闻,说朱八帮zhù

了张斗耀家残存的丫鬟和家丁,使他们免受官兵的欺凌。

郑彦夫一直对张斗耀家的丫鬟们心有愧疚,因为这些丫鬟大多是贫苦人家,在自己率众起义时,她们中有许多人被自己手下的兄弟侮辱杀害,这使得他心里有一道坎,一直翻不过去。上山落草之后,他也一直在担忧这些丫鬟的将来该怎么办?那个险些被自己三个手下侮辱,被自己救下来的丫鬟,也不知dào

是否平安。

当他听说白水朱八将这些丫鬟保护下来,带回马家之后,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也对朱八这个人更加敬佩。

没想到这个自己敬佩的好汉,居然就是一直指点着自己的人……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认识朱八的经过,当时清凉院那群人,不正是从白水前往澄城的送亲队伍吗?

这样一想,面前这个人除了朱八,还能是谁?

“我真是有眼不识英雄汉啊!”郑彦夫对着朱八倒头就拜,这是他从《水浒传》里学来的,说书先生说到《水浒传》里的好汉们见面时,都是这样,迎头一个大拜,表示奉对方为大哥的意思。

朱元璋顺手将他扶起来,他对郑彦夫的表态总的来说还是满yì

的,这个人和白水王二差不多,只要好好调教,将来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名冲将,猛将,收这么一个手下比收一群渣渣废兵要用得多。

朱元璋并不认为郑彦夫只是一个成不了大器的乡野村夫,其实上一世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些大明朝开国大将,大多数是从草莽中成长起来的,有些人根本就是农民,从来没学过打仗,但是磨练几年之后,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怪物。例如徐达、常遇春、朱文正、蓝玉……这些人从来没有学过行军打仗,但是在长期的战斗中,成长为了天下闻名的将领。因为他们有勇气、有毅力、肯学习,有这三项,足以成功。

他有信心,只要花些时间培养,白水王二和澄城郑彦夫两人也能变成那样的怪物。

“朱八哥!”郑彦夫顺嘴就用“哥”字来称呼朱八了,他认真地道:“这次我一定听你的话,去整个陕西走一圈,联合各地的英雄好汉一起揭竿起义,那这个山寨怎么办?寨里的兄弟们……”

“带上你最心腹的几个人一起走!”朱元璋答道:“别的全部放qì

吧。”

“放qì

他们?我……我做不出来。”

“哼!”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其实不是你放qì

他们,是他们已经打算放qì

你了。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最迟后天晚上,他们会在赵钰的率领下跑来围攻你的茅屋,将你杀死,然后送到山下去向官兵请赏。”

郑彦夫眉头紧锁,这句话朱元璋是说第二次了,他相信朱无璋说的话,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已经证明了,朱元璋说的话绝对会应验:“那我现在就趁夜下山逃走?”…,

“这倒不必!”朱元璋笑道:“他们要你死,你若没死,他们又会追杀下山,一直追你到死。干脆让他们以为你死了,这样才能平安地脱身。白天官兵攻山时,在山道上留下了一些尸体吧?你亲自去找一具和你体型相近的上山来。”

“假死脱身?”郑彦夫隐隐猜到了一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山道上扛一具尸体上来……”

“嗯,你记住,接下来这样安排……”朱元璋低声吩咐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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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山下的官兵又开始了攻心之计,一批又一批的官兵在山下齐声大吼:“投降吧!”

“郑彦夫,你下山来降,可封大官。”

“郑彦夫如果不肯降,别的人割他的人头下山来,可得赏银百两,封妻萌子……”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山寨里的人也分成了两派,继xù

在降与不降的问题上争持不休。

郑彦夫和他的几个死忠坚决不肯下山投降,大额头赵钰一伙人则坚持要降,下山去当大官。双方吵得几次都险些动拳头,还好没有动刀子,但是对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郑彦夫自己观察了一下,坚定地支持他不肯投降的人,非常之少,只有不到十名,多数人人站在赵钰那一边,还有不少人保持着中立在观望。

他更加相信朱元璋说的话了,不是他要放qì

这些人,而是这些人已经放qì

了他。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两伙人也泾渭分明地各自回自己的屋子里吃饭。赵钰将朱元璋和王二请到自己的餐桌上,只见桌上摆着大碗的土酒,半头山猪,还有獐子……看来他把好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招待朝廷来的使者。

“两位大人,我会继xù

说服郑彦夫,保准说服他来投降。”赵钰一边吃,一边闷闷不乐地道:“请两位大人再多给我几天时间。”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道:“还要几天时间?你们等得起,我却等不起了。想我堂堂正六品的大官,有多少事等着我做?哪有空在这山上陪你玩儿,最迟明天天亮我就要下山了。”

“这个……”赵钰犹豫了一下:“郑彦夫这人脑袋死,我恐怕一天时间说服不了他。”

朱元璋嘿嘿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说服他……”

“为何?”赵钰奇道。

朱元璋压低声道:“如果你说服了郑彦夫投降,他会被升为正六品的百户官,但是你嘛,顶多只有七品,八品,九品……如果你把他杀了,当上山寨的首领,再下山受降,这正六品的百户官就是你了啊。”

“啊?”赵钰惊呼了一声,他这时才发觉,自己劝降郑彦夫,远不如杀了郑彦夫的利益大。两滴豆大的汗水,瞬间就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纠结。

“好好想想!”朱元璋用筷子敲着桌沿,发出嗒嗒的声音:“想清楚……我可没时间等你,明天早上我必须下山。”

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很长,赵钰脸上的纠结表情转化为了狰狞和残忍:“我明白了,两位大人,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今晚我带着兄弟们攻进他的茅屋,将郑彦夫的头颅弄来给您。”

朱元璋嘿嘿一笑,摇头道:“看来今晚黄昏之前我得下山了……你们山寨内斗,可莫把我给伤着,我是正六品大官,要是擦破点油皮,这责任你可担得起?”…,

赵钰心中有点鄙视朱元璋,暗想:朝廷的官员果然怕死,我一说今晚要杀郑彦夫,这家伙就吓得赶紧要跑路……也罢,如果真的伤了他,朝廷说不定会记恨我,就把他送下山去吧。

“那朱大人到山脚下等我的好消息吧!”赵钰恶狠狠地道:“今晚我必杀郑彦夫,明天早上,提他的头颅下山来请降,到时还请百户大人在杨洪千户的面前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朱元璋打着官腔,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走了。”

他和王二两人起了身,赵钰派人将他们送到山寨的后门,守寨门的那个叫符五六的哨兵就是赵钰的人,不停地向朱元璋和王二行礼。赵钰也拼命地作揖,陪着小心说好话。

两人下了山,离开了山寨众人的视线,王二立即骂道:“赵钰这混蛋,卖主求荣之辈……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哈,不用你杀,会有人帮你杀的。”朱元璋带着王二缩到路边的草丛中:“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晚上郑彦夫也会从这条道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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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三更时分,山寨顶上突然响起了一片喧闹嘈杂之声,有许多人在呐喊,也有刀剑交击之声传出,许多火把亮了起来,将山寨顶照得一片通红。

过了一阵之后,山寨中心的大茅屋起了火,雄雄燃烧,火焰冲天而起,将夜空都映红了一大片。

王二朝上面看了一眼,担忧地道:“郑彦夫能逃出来吗?”

“放心,没问题的!”朱元璋笑道:“我和他早就安排好了!他一开始就不在那茅屋里,只是弄了一具体型和他相似的官兵尸体,穿着他的衣服坐在里面。他自己则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农民,缩在人群中看热闹。”

“这样做不会穿帮吗?”王二有点好奇。

“不会的,半夜三更,视线本就不清。我又叫郑彦夫安排人第一时间放火烧屋,等到赵钰的人能进屋时,那尸体已经烧得焦黑,他们搞不清楚的。对付一群脑子不够用的流寇,这样的计策已经足够了。”

两人等了一阵子,只听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条人影从山顶上奔了下来,当先一人,正是郑彦夫,后面四个年轻男子,看来都是他的死忠。

朱元璋从道旁的草丛里跳了出来,微笑道:“郑彦夫兄弟,恭喜你重得自由之身!”

六七、赵钰的下场

朱元璋从道旁的草丛里跳了出来,微笑道:“郑彦夫兄弟,恭喜你重得自由之身!”

郑彦夫长叹了一声道:“你说得对,不是我放qì

了他们,而是他们放qì

了我,如果不是你点醒我,现在我已经死在那座屋子里。”

他身后的四个死忠兄弟依次上来给朱元璋和王二见过礼,这四个人是郑彦夫的铁杆弟兄,唯他马首是瞻,听郑彦夫称呼朱元璋为朱八哥,他们四个也倒头就拜,嘴里齐叫大哥。白水朱八和白水王二的名头,他们也是听说过的,知dào

面前的两位就是白水的两大好汉,这四个年轻人满眼都是崇拜的神情。

七人一起下山,郑彦夫被手下的兄弟背叛,有点心灰意冷,不怎么说话了,黑着一张脸静静地走着。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看看赵钰一伙人最后的下场吗?”

“想!”

“那就跟我来吧!”朱元璋领着这伙人,从后山下去之后,围着山绕了一个大圈,又到了官兵的军阵侧面:“今晚先好好睡,明天早上起床就可以看好戏了。”

当夜一宿无话,第二天大清早,天光刚亮,官兵们起了床,军营大开,一排一排的骂手又出了营,对着山上大叫起来:“快投降吧!”

“郑彦夫,快下山投降吧,封你大官!”

“昨晚你们山上闹内哄了吗?哈哈哈,快投降吧!”

原来昨晚上山顶的混乱也被官兵们看到了,但是谨慎胆小的官兵没有胆量趁机攻山,而是在山下静观其变,天亮之后再用怪言怪语的讥讽山顶上的人。

朱元璋、王二、郑彦夫等人趴在侧面几里外的小山坡上,远远看着官兵们的动静。

只见崖顶上的山寨大门突然打开了,一大群流寇从山顶上缓缓地走下来,双手高举在头顶,将山寨里仅有的几副甲胄举在头顶上,身上没有悬挂任何武器,当然,也没有拿着白旗什么的东西。

有些对古代历史不熟悉的小说作者,喜欢写古代人投降时举白旗,其实这个写法是错误的,白旗代表投降,是西方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里规定的,后来被《日内瓦公约》沿用,成为近现代战争时投降的标志动作,但在明末时期,举白旗并不是投降的意思,打着白旗出迎,反而有挑衅的味道。

战败的军队应该是“偃旗息鼓”,将防具双手举在头顶,这才是中国古代标准的投降姿势。打出任何一面旗,管你是白旗还是红旗,都代表这只军队还有战斗的意志,绝对不能在投降的时候举旗。

不信的朋友可以想想满清的八旗军,其中有一旗叫“正白旗”,出门打仗的时候就是举着巨大的白旗,要是按白旗等于投降的说法,这只“正白旗”的军队就成了投降军了,不管走到哪里都在向敌人表示投降,威风何在?

看着手无寸铁,高举甲胄下山的流寇们,官兵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投降了!流寇们降了。”

不等士兵们进营向杨洪传信,杨洪就已经带着几十个亲兵从营中跑了出来,小丫鬟秋叶也跟在他身边。

郑彦夫在侧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只见山上的流寇们一队一队地走下来,大额头赵钰走在最前面,他手上居然还抱着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这具尸体整个儿烧成了黑炭,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出来生前是个高大的汉子。…,

虽然看出来了流寇是下山来投降,但是怕死的官兵们仍然摆开了军阵,以防流寇暴起伤人。杨洪笑呵呵地站到阵前,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赵钰大声叫道:“我是洞子崖的二当家赵钰,郑彦夫不肯向天兵投降,我已经将他杀了,现在携带他的尸首来降。”

杨洪大喜:“好!很好!赵钰你是个好样的!把郑彦夫的尸体送过来看看。”

赵钰赶紧一溜儿小跑过来,别的流寇都站在远处,距离官兵远远的。

要知dào

流寇向官兵投降也不是件简单事,并不是走上前来,双手一甩就束手就擒,若是真这么听话乖巧,后来李自成、张献忠诈降时就没那么再东山再起了,通常流寇向官兵投降之初,还会对官兵保持着警戒心,不肯轻易把自己交到官兵的刀斧之下。

赵钰到了近前,杨洪看了一眼他抱在怀中烧得焦黑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这尸体烧得这么黑,谁还看得出是不是郑彦夫?”

赵钰赶紧解释道:“昨晚小人带着兄弟将郑彦夫围在屋中,想要取他首级,没想到他点火**,等火熄灭了咱们进到屋中,他已经烧成这样了……”

杨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身向旁边的秋叶问道:“你快来看看,这家伙是不是郑彦夫。”

秋叶早就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吓住了,她用手遮挡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赶紧将头转开,其实压根没看清楚,嘴里哆嗦着道:“看体型……应该就是了……”

“应该?究竟是不是?”杨洪对着一个小丫鬟可不客气,大声道:“给我看清楚。”

“是!”秋叶被他的官威给吓了一跳,她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一吓坏了就满嘴胡说八道,只想把自己的事情赶紧做完,道:“是了,他就是郑彦夫。”

“哈哈!”杨洪也不管秋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出来剿匪嘛,抓不抓得到贼首不重yào

,只要有一个证人证明他抓到了贼首,这就行了,他故yì

拿凶狠的语气吓秋叶,就是想让秋叶赶紧定论说这是郑彦夫,就算以后发xiàn

搞错了,责任也不在他,而在于证人乱说,他只管向上面报功就对了。

杨洪一巴掌拍在赵钰的肩头上,大声笑道:“好样的,你姓赵是吧?不错不错!你立了大功,本官十分开心,哈哈哈,跟我走吧,回西安府去请功,我会让朝廷给你封个大官做的。”

赵钰大喜,他头脑简单,杨洪这么一说,顿时就信了。骨头一酥,把朱百户和王总旗的事也忘到了九宵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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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树林里,郑彦夫用力地呸了一声:“这软骨头!今后他就是朝廷的忠犬了,我必杀他。”

“只怕轮不到你去杀了。”朱元璋微笑道:“杨洪会帮你杀的,等着瞧吧。”

几人静静地看着杨洪揽着赵钰的肩头进了营,不久之后,营地中间的空地上摆出了酒席,杨洪和赵钰胡吃海喝了一通,席间似乎杨洪向着赵钰许诺了不少好处,使得赵钰满脸都是喜意。站在远处一直没靠过来的喽啰们也受到了照顾,官兵推出了几车食物,送到喽啰们中间,让他们尽情吃喝。

官兵释fàng

出来的善意,使得流寇们全都放松了戒心,许多流寇不再抱持着随时打算逃跑的想法,放松了心情,坐下来吃喝谈笑。官兵和流寇变得其乐融融,十分融洽。…,

官兵派出一队人上山,将山上的寨子一把火烧光,然后开始拔营,向着西安府的方向返回。

朱元璋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像来时一样。官兵照例不理会他们,就当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村民对待。

当天晚上,官兵扎营在一个低矮的山丘之上,流寇们的营地则扎在山下,朱元璋等人则在一里外的小树林里歇息。

天色刚刚黑下来,朱元璋就对着王二和郑彦夫笑道:“今晚有好戏看,要去看么?”

答案自然不用说,一伙人全跟在朱元璋的后面,到官兵的营地边来看好戏。他们伏在距离两军营地很近的树林里,连营地里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官兵的大营中点着灯火,居然摆了夜宴,不时传出杨洪劝酒的笑声,赵钰已经喝得大了舌头,说着模糊不清的浑话。而流寇们的营地则已经熄了灯火,小喽啰们全都进入了梦乡。

大约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官兵的营地里突然传来摔杯之声,然后是赵钰的惨叫声响起,在宁静的夜里远远地传了出来。

“这……难道就是说书先生们经常讲的桥段,摔杯为号?帐下冲出两百刀斧手?”郑彦夫有点傻眼。

“差不多吧,不过,对付赵钰用不了两百刀斧手,只需yào

二十个就够了。”朱元璋笑道:“接下来要看的才是重点……看看什么叫夜袭吧!”

只见官兵的营地里响起一阵战鼓声,几百名士兵涌了出来,大部分人手上提着长矛,少量的总旗兵和小旗兵举着火把,向着流寇的营地扑了过去……

流寇们被脚步声惊醒,仓促起身,然而他们白天已经被官兵的示好行为给蒙蔽了,完全没有做好战斗的思想准bèi

,几百名官兵冲进流寇营地里,长矛一起狠狠扎下……

惨嚎、怒骂、不甘心地质问、痛哭、悔恨……

一切都在黑暗之中归于沉寂……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朱元璋转过身来,拍了拍王二和郑彦夫的肩膀,很认真地道:“走上杀官造反这条路之后,就只能向前走,若是后退,这便是下场!”

王二和郑彦夫一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并不知dào

,朱元璋其实是故yì

带他们来看赵钰一伙人的下场的,因为朱元璋已经打算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左右手来培养,他需yào

的是坚定不移地走上造反道路的手下,不论将来碰上何等艰难的情况,都要有造反到底的勇气,绝不向朝廷妥协,所以,他故yì

让两人看了这么一幕,相信看了这出大戏之后,王二和郑彦夫的内心将会受到极大的震动。

御下之道,最重yào

的就是掌控他们的内心。

六九、试试你们的胆子

朱元璋走到了秋叶的身边,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站定,双眼死死地锁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的男人,甚至可以说他是天下杀伐最果duàn

的男人,但是此时此刻,良知居然在心中挣扎起舞,利用他这几百年来的阅历作为武器,与过去的自己战斗。

这时候,低着头的秋叶突然低声道:“朱八哥,这话我只对你说,你千万不要告sù

别的人……其实……我也不想郑彦夫死掉……”

“嗯?”朱元璋大奇。

秋叶继xù

道:“我知dào

,郑彦夫是个好人。上次我险些被乱民侮辱,是郑彦夫和他的谋士将我救下来的,他们还劝我赶紧找个地方躲好,不要再出来。他出来杀官造反,是针对的张斗耀,并没有针对咱们这些可怜人。”

朱元璋:“……”

秋叶低叹道:“也许他有不得不杀官造反的理由吧!但他绝对不会是坏人,不然我现在已经被人凌辱之后杀死了,哪里还有机会去洞子崖指认他?其实我也不想去的……但是我家小姐逼着我去,唉!希望真zhèng

的郑彦夫现在活得好好的。”

“朱八哥,我不想把郑彦夫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就让大家都认为那具焦尸就是郑彦夫,你觉得这样好吗?我会不会是个撒谎的坏女人?”秋叶仰起头来,直视朱元璋的眼睛。

她一抬头,才发xiàn

朱元璋的眼光锁定在她的脖子上,直勾勾的,仿佛在看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物一般,她顿时会错了意,脸庞通红,双手捂住自己的颈子:“朱八哥……你看什么呢?”

朱元璋移开眼睛,长叹一声!

秋叶在生命受到威胁的事情发生之后,还认定郑彦夫是一个好人,愿意包庇他,这个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

朱元璋心中豁然开朗,刚刚还在挣扎着要不要杀死她的心魔,一瞬间就被赶走到了九霄云外。其实她根本没打算把郑彦夫还活着的事说出去,我又何必非要杀她灭口?真是多虑了……由此可见,上一世真的冤杀了不少人吧?也许有的人根本不会按我所想的那样成为阻碍,但我仍然无情地铲除了他们,犯下了许多大错,今世,一定要小心翼翼,切不可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秋叶姑娘,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是个好姑娘。”

“真的?”秋叶大喜:“我还以为自己这样做很坏,我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朱八哥,您居然夸我,我好高兴,你可莫是安慰我,故yì

说违心的话。”

“不是违心!”朱元璋加强了语气道:“你是个好姑娘!”

“那……”秋叶红了脸,又低下了脑袋:“你喜欢我吗?要不要我帮你洗衣服、泡茶、打扫房间……”一个女人主动表示帮男人打扫房间,其实是在委婉地提醒,你娶我吧。只不过古代女人比较腼腆,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大胆了,秋叶平时也没这么大方,只不过她经lì

了一次生死大变,领悟到美好的东西要趁着自己还活着赶紧争取,等死掉就晚了。

这是哪门跟哪门?朱元璋大惊,刚刚还在说正事,又往这方向偏,女人这种东西,怎么脑子里总是往情情爱爱的方向转?他真想拎起秋叶,就像上次将紫心菜扔出去那样,将她也从屋子扔出去。

但是她后面那半句话起了一点小作用,洗衣服、泡茶、打扫房间,这几件事对于朱元璋来说已经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严重影响他的心情,如果有人能帮着自己做,倒也是件不坏的事。…,

他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随口道:“也好,就麻烦秋叶姑娘帮我洗洗衣服,打扫房间吧……”

秋叶大喜:“朱八哥,您这是答yīng

了?那我给小姐说一声……”她话说一半,不好意思继xù

,后半句其实是:请小姐把我许给你。

朱元璋装傻道:“答yīng

?答yīng

什么?不就是洗衣服、打扫房间吗?我还答yīng

了什么?”

“啊?”秋叶顿时楞住: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朱八哥还没听懂?哦,我懂了,他从来没和女人打过交道,所以听不懂我的暗示。天啊,这木头疙瘩,难道要我说得更直接一些不成?可是刚才说的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秋叶心里一阵郁闷,苦涩地想道:好吧,那就从洗衣服和打扫房间开始吧……相处久了,朱八哥也就会明白了。

她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脚,跑出了屋去。

朱元璋还以为她被自己的装疯卖傻给气坏了,不会来帮他做家务,没想到一柱香时间之后,秋叶红着脸跑了回来,从他的桌上收走了所有臭衣服。

第二天,当朱元璋劳累了一天回家时,发xiàn

自己的桌子上泡着一杯热茶,四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茶杯环绕在茶壶旁边……

朱元璋倒了一杯茶,缓缓地吞进肚子里,心中不由叹道:秋叶是个好姑娘啊,利用这样的姑娘给我做家务,好像做得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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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秋天到来,此时已是金秋十月,原本四野里应该是金灿灿的一片稻谷,百姓们喜迎丰收之时,然而今年的秋收情况十分糟糕,由于缺水,田地的灌溉做得不好,马家大部份的田地都严重减产。距离白水河比较远的田地,则是颗粒无收。

农民们望着收割下来的一丁点儿粮食,都有点垂头丧气,才这么点粮食,交了秋赋之后,还能余下多少?能吃到明年收成去么?这日子……唉,真是没法过了。

一些农民找到了仗义疏财的朱元璋,祈求得到他的援助,但是朱元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存银,也开始感觉到压力了。他的银子本来就不多,主要都是来自于上次帮马家对付张家的时候获得的打赏,不过区区两百两,这半年来断断续续接济了许多贫民,也有点捉襟见肘了。

而且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赚钱的人,尤其是上一世他十分痛恨商人,认为天下的商人就算没犯罪也该抓起来杀掉,对商业是完全一窍不通的。游魂几百年间,他明白了商人也是社会发展所必不可少的环节,他以前的观点是错误的,但他仍然没有学到多少关于赚钱方面的知识。

正在担忧银子问题的时候,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突然传来了……

十月底,李初九将朱元璋请到小屋里,急道:“朱八哥,出大事了,刚刚从驿站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皇上驾崩了,新皇登基,诏告天下,从明年起改年号为崇祯。”

“嗯?皇上驾崩?”朱元璋微微一转念,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天启帝朱由校死了。

天启七年八月八日,朱由校病重,八月二十二日,病逝于懋德殿,终年二十三岁。十月七日,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崇祯,也就是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通常来说,上一任皇帝驾崩,新皇还没有登基之前,宫中都会封闭消息,不让皇帝驾崩的事情流传于天下,要等新皇登基,国本稳固之后,才会向天下百姓诏告,所以白水收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已经是金秋十月了,这还是八百里加急,跑死驿马的速度才传过来的。…,

根据朱元璋的记忆,崇祯帝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阉党,将魏忠贤这位九千岁打落尘埃,伴随着魏忠贤一起玩完的,还有五虎与五彪。所谓五虎与五彪,就是阉党最核心的官员,包括文臣崔呈秀、田吉(兵部尚书)、吴淳夫(工部尚书)、李夔龙(副都御史)、倪文焕(太常寺卿)号称“五虎”;武臣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东厂理刑官)、杨寰(镇抚司理刑官)、崔应元(锦衣卫指挥)号称“五彪”。

五虎五彪被处死之后,阉党受到全面打击,东林党一时风光无限。紧接着,崇祯帝又下诏:“天下所建魏忠贤逆祠,悉行拆毁变价。”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中不由得一动:有了,正愁没钱用,突然想到一个招儿……

当天晚上,朱元璋教拳的时候,清点了一下院子里的人数,今天来学拳的大约有五十几个人,其中大部份是值得信任的穷人,只有少数几个学拳的目的仅仅是保家卫国,并没有造反的心思。

他一边教拳,一边大声道:“我发xiàn

有些人的拳学得很不好!你……你……你……还有你……”他用手指一个一个指出要留下来的人,其实选的全部都是有胆大包天,有反心的穷人。

一共挑出来了三十五名,才停下手道:“其余的人回去吧,我指到的人都留下来,今晚多练几个时辰。”

没被点中的人兴高采烈,被点中的却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并不知dào

,被点中的人其实才是朱元璋信得过的人。

等那些不被信任的人都离开之后,看着满院子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朱元璋嘿嘿笑道:“怎么?很沮丧吗?”

“嗯,朱八哥,咱们练了这么久,总觉得自己练得不错,没想到居然不能入您的法眼……咱们真是太蠢,白白浪费了您的耐心教导……真是让人太沮丧了。”一个年轻人郁闷地道。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微微一笑道:“大伙儿别沮丧了,今天留大家下来,其实并不是因为你们练得不好,而是因为你们练得很好,而且我信得过你们,才会留下你们。”

“什么?”众人大喜。

朱元璋微笑道:“我平时经常听你们说,你们活不下去了,杀官造反的事也敢做,今天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的胆子有多大?”

“嘿,朱八哥,咱们的胆子可大了!半夜走坟场不皱一下眉头。”年轻人们赶紧嚷嚷起来。

“只要您开口,我杀人放火什么也敢做。”

“您看上哪家的小媳妇或者闺女,我都敢帮您抢来!”

“呸,你说什么呢?朱八哥是那种抢人家妻女的人么?你找打!”

年轻人们笑闹成一团。

朱元璋将脸一沉,认真地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今晚我想考考大家的胆子,谁敢和我一起去偷偷拆了魏忠贤的生祠!”

“什么?”众人大惊。

七十、拆毁生祠

“你们不敢?”朱元璋嘿嘿笑了起来。

“朱八哥……魏忠贤的生祠……拆这东西比杀官造反还要严重吧。”一个胆子大的年轻人道:“那可是九千岁啊,只比皇上小一千岁,咱们要是拆了他的生祠,罪过比杀了县令老爷,哦,不对,比杀了知府老爷还要严重。”

“没错!”朱元璋认真地道:“把天捅个窟窿,也没有得罪魏忠贤可怕,怎么?你们怕了?”

“才不怕!”一个年轻人傲气地道,不过他的声音略有点发颤,看来还是挺怕的。

“你刚才不是说,如果朱八哥看上哪家的小媳妇或者闺女,你也敢去抢来吗?现在怎么怂了?”另一个年轻人哈哈笑道:“听你说话那味儿,发颤呢。我就不怕,朱八哥说拆,我就拆,管他是谁的生祠,大不了拆完之后落草为寇去。”

“切,结果你也怕了,一开口就说落草为寇,那是怕了官府的人才走的路。”

一群年轻人争执了起来。

朱元璋从他们的脸上依次扫过去,发xiàn

他们确实有点害pà

,但这害pà

属于很正常的反应。要知dào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对任何事都毫无畏惧,真的是什么也不怕的人,那是小孩,不足以成事。

一个成熟的人,会知dào

害pà

自己惹不起的敌人,尊敬比自己本领高强的好汉,有所畏惧,才懂得在激烈的战斗中保护自己……

他对这群年轻人的反应非常满yì

,低声笑道:“我刚才说了,我是要考大家的胆子,如果要去做的事不够让人害pà

,还考个屁的胆啊?怎么样,要去么?”

“去!当然去!”脸上虽然有惧怕的神色,但是年轻人们还是没有一个退缩的。

朱元璋也知dào

他们不可能退缩,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要顾及自己的面子,如果身边的人都说去,你一个人说不去,那就是怂了,会被所有人看不起。这种心理,就是群众的捆绑心理,古往今来,有许多人本来不想造反,结果被这种心理捆绑着造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成为投降派,有许多被人捆绑着造反的人反而成就大业。

例如明朝开国大将军徐达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朱元璋儿时的玩伴,曾经一起放过牛,也算是一个放牛娃。朱元璋在义军中崭露头角之后,回老家招兵买马,就问徐达,你敢来和我一起造反么?徐达脑门一热:“你是放牛娃,我也是,你敢造反,我有啥不敢?”

结果这个脑门发热的放牛娃就被朱元璋捆绑了……后来徐达成为了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帅,战无不胜,攻不无克,功勋卓著,成为明朝开国第一功臣。他的故事也说明,天下并不是只有朱元璋这一个放牛娃厉害,姓徐的放牛娃也不差。

捆绑了这群年轻人,但也不能简单地绑完就算了事,还要安定一下他们的心,让他们认为自己做的事是正义的,于民有利的,这样才利于队伍的安定。朱元璋严肃地道:“大伙儿听好了,我让大家去拆了魏忠贤的生祠,并不仅仅是要测试大家的胆量,还有一个理由,是为民除害。”

他说得义正严辞,满脸正气凛然:“魏忠贤这个人有多可恶,大家应该没有少听说书先生讲过……他排徐异已,专断国政,坑害贤臣,弄得天下乌烟瘴气,为了修建生祠,又侵占良田,弄得民不聊生……咱们拆他的生祠,就是要彰显咱们的浩然正气!”…,

其实朱元璋对魏忠贤的这番形容,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看法。经过几百年的游魂观察,他知dào

魏忠贤这个人是有功有过的,并不能一棒子打死,但是为了激起这些年轻人的正义感,给他们一个冠冕堂皇的行动理由,他暂时把魏忠贤抹一抹黑也无妨。

朱元璋一通话说出来,年轻人们脸上顿时显现出激动之色,喝道:“说得好!朱八哥,咱们跟你干!”此时他们的眼中除了畏惧,还多了一股子自豪和决心。这就是朱元璋比郑彦夫高明的地方了,郑彦夫的队伍,只有一股子“杀官造反”的念头,缺乏一个光辉的,正义的目标,因此当他们杀进县城,抢到县仓里的银子之后,迅速地变质,成了**掳掠的强盗。

但是朱元璋先给自己手下的年轻人们一个正义的目标,使得他们时刻提醒自己,我做的事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人民,并不是为了自己,如此一来,队伍的精神状态就更容易保持得长久,不容易那么快的腐化变质。

精神方面的准bèi

做好之后,就要开始做些实质上了准bèi

了。朱元璋让年轻人们各自回家,带上拆房子需yào

的工具,包括铁锹、锄头、铁铲等等,还让人拿了几个大篓,准bèi

用来装拆下来的值钱货,又定好了拆完屋子之后的集合地点。

一更天,大伙儿开始出发,顺着田梗边的小路,向着魏忠贤的生祠急行而去,到了半夜三更时分,正好来到了生祠的附近。

这座生祠就修建在距离衫家不到一里远的道路边,当初是衫家的衫大主持修建的,使用了数万两银子才建成,极尽壮丽庄严,朱户雕梁,琉璃黄瓦,比起宫殿来也不逊色。

朱元璋让年轻人们统统禁声,趴伏在距离生祠几百米外的田梗下面,他自己则悄悄地摸了过去,想看看生祠里有没有守夜之人。

果然,祠堂的大门紧闭着,朱元璋到了墙边,扔出绳索,套住了大门上面的一个檐角,然后身子轻轻一提,就翻上了院墙,轻飘飘地落入祠堂里面。祠堂里点着长明灯,两个衫家的家丁在堂边打着瞌睡,朱元璋静悄悄地摸过去,手起掌落,快捷地切在他们的后颈上,这两名家丁还在睡梦中,就被打昏了过去。

他又在祠堂里游走了一圈,没有再看到别的人,于是返身出来,打开了祠堂的大门,对着外面的年轻人们躲藏的地方招了招手。

一群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从隐蔽处跳出,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朱元璋压低声音吩咐道:“这里距离衫家大院非常近,大伙儿一定要禁声,引得衫家的家丁围过来,事情就麻烦了。”

“嗯,我们省得。”年轻人们低声回应。

“好,把值钱的东西通通搬走吧。”朱元璋嘿嘿笑道:“这些东西都是阉党从贫苦百姓手上强取豪夺来的,魏忠贤没有资格享shòu

这些东西,咱们把这些东西拿去帮zhù

穷人们过日子。”

“好!”年轻人们大为兴奋,开始满堂游走起来,朱元璋也随着他们一起动手,只见祠堂中心摆着一座魏忠贤的雕像,泥塑的身体,外面涂着金粉。在雕像前面摆着一个香案,陈列着许多瓜果贡品,两个烛台点亮着,散发出柔和的红光,雕像前面还挂着纱帐。

朱元璋顺手抓起一个烛台,笑道:“这烛台是银制的,挺沉,咱们可以用来买米吃。”他把烛台扔进身后两个年轻人抬着的竹篓中,那两个年轻人低声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跳上案桌,摘下了高高挂起来了纱帐:“这帐子咱们拿走,起码可以换两斗米。”

另一个人则把摆在案桌上的瓜果贡品全都拿衣服包了起来,装进了竹篓里,笑道:“这些全拿回去吃,我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子饿得不行了,他们肯定喜欢这些贡品。”

他们刚刚打扫干净案桌,旁边又凑过来另两个年轻人,嘿嘿笑道:“你们好傻,怎么连这张桌子都放过了?这可是上好的檀木桌啊,搬走!”两个年轻人轻轻一抬,把放贡口用的案桌抬了起来,飞也似地跑了。

生祠里人影乱晃,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值钱东西,能搬走的通通搬走。有几个年轻人叠了个罗汉,把一个身材较小,人比较灵活的家伙送上了屋顶,他在屋顶上掀起了琉璃黄瓦,低声笑道:“这瓦值钱着呢,咱们通通拿走吧。”

“那你快扔下来啊,咱们接着!”

“小心点接,要是让这瓦摔到地上,声音很响,会惊动衫家的人……”

“嘘,你放心扔,我会接好的……”

屋顶上的小个子开始扔琉璃瓦下来,一片接一片,下面的人用衣服兜住,然后把瓦片整整齐齐地堆叠在竹篓里,装满了篓,就有人抬起篓子,跑出祠堂,远扬而去,先去朱元璋定好的集合地点。

祠堂里的东西越来越少,竹篓装了一篓又一篓,留下来折屋子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一个年轻人居然用小刀片在刮魏忠贤雕像上面的金粉,刮下来之后用手帕兜着……

朱元璋没好气地笑道:“搞什么?这破雕像,临走前砸碎便是,刮什么金粉?”

“这金粉也是钱啊!”那年轻人笑道:“我一个铜板也不想给魏忠贤留下。”

“傻瓜,刮金粉是细致活儿,天亮你也干不完,还不快走?万一有人来了,第一个就逮住你。”

那年轻人悻悻地放qì

了刮金粉的动作,跟着其他人一起撤走。

到了天光快亮的时候,祠堂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了,别说屋里的东西,就连屋顶的瓦片也一片不留。

年轻人们都抬着竹篓撤走了,朱元璋是最后一个撤离的,他看了一眼徒留四壁的祠堂,不由得暗思:可惜,这些墙壁和木梁没法带走了,就留给官府来拆毁变价吧。

他走出祠堂的大门,正打算赶回和年轻人约定的集合地点,突然见到黎民的晨光中,一辆马车,正从远处飞速地跑来,看样子,它是对着衫家大院去的。

“咦?这种时候,一辆马车狂奔而来,看来必有变故。”朱元璋心中不由得一动。

七一、三十二公公

朱元璋将身子隐在一颗树后,观察这辆由远至近的大车。

这辆大车应该是非常有钱的人才有资格乘坐的,它的木质非常好,漆纹精细,车身外面可见的地方就非常富贵,里面的装饰就更不用说了。赶车的车夫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将整个身子都裹在里面,显然是要掩饰身份。

车行在这穷乡僻壤的清晨,道旁静静的没有行人,那车夫可能是感觉到热了,正好将身上的斗篷掀开。朱元璋这才看到,他里面穿着褐色的衣服,白色的皮靴,系小绦。这身衣服略有点脏了,看来他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艰苦旅行,才来到这里。

看到这身打扮,朱元璋微微一惊,这可不是普通人有资格穿的。在他的印象中,大明朝有资格穿成这样的,只有一种人——东厂档头。

东厂,全称叫做东缉事厂,是朱元璋的第四子,明成祖朱棣搞出来的特务机构,主要的作用是检查百官,同时监视锦衣卫。纵观整个大明朝,东厂可谓是臭名昭著,办下了许多冤假错案,杀死了不知dào

多忠臣名将。这个恐怖的组织里最大的头儿名叫厂督,全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在厂督之下,设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另外掌班、领班、司房等四十多人。

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则是役长和番役。役长又被称为档头,相当于小队长,在全国共有一百多人。番役则是最低级的探子,也就是武侠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朝廷鹰爪”。

现在朱元璋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名东厂档头。

整个大明朝只有一百多个东厂档头,比县令的数量稀少得多。算起来是相当大的官儿了,现在这么大的官儿居然在帮人赶车?由此可见,车里的人身份极为不凡。

大车到了近前,那赶车的东厂档头转头看了看路边的魏忠贤生祠,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叫道:“生祠被人拆了?天啊!”他的手一抖,马缰绳拉得笔直,拉车的八匹健马同时嘶吼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然后他回过头,对着马车里惊呼道:“公公,大事不好,九千岁的生祠被人拆了!”

马车的车窗刷地一下掀开了,一张白净无须的脸孔出现在车窗口,他大约三十来岁,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颌下一根胡须也没有,头发被一顶四方形的帽子罩在中间。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皇官里的太监,因为这张脸上有着一股子太监特有的味道。

好玩的是,这张脸总让朱元璋觉得似曾相识,多看了几眼之后,他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太监长得很像衫大。朱元璋依稀记得,马千九给他介shào

衫家时讲过,衫家是靠着十二弟进官当太监才发达起来的,面前这个太监,看来就是衫十二,人称三十二公公的大太监,魏忠贤的死忠。

三十二公公扫了一眼路边被拆得面目全飞的魏忠贤生祠,一张白净的脸庞顿时红了,说不出是愤nù

还是无奈,他眉头紧皱,低声道:“皇上要对付九千岁的事情,连陕西的一个边远小县也知dào

了吗?”

那档头凑了过来,低声道:“这事透着邪门……咱们是因为九千岁的地位不稳,感觉到了危险,才八百里加急逃窜回来,按道理来说,这种官场中的内幕,没有这么快传开才对,白水一个区区边远小县,怎么可能有人知dào

九千岁要倒台了?”…,

三十二摇了摇头:“邪门,实在邪门!对了,现在不是感叹这件事的时候,既然消息已经传到这里,咱们就更危险了,赶紧回家收拾细软跑路,否则什么都晚了。”

“嗯!”

档头赶紧挥鞭打马,马车继xù

向着衫家大院狂奔而去。

朱元璋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情况。原来崇祯帝已经在下手对付魏忠贤了,魏忠贤手底下的那一批腿狗子,现在正在作鸟兽散,这个三十二公公明显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家伙,见到魏忠贤快倒台了,他居然带着心腹逃回了家来,打算卷带家财逃命。看来他已经是惊弓之鸟,看到自己拆毁的魏忠贤生祠,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哈,实在是有趣,非常有趣!

朱元璋看了一眼衫家大院的方向,心中暗想:看来我还可以再赚一笔钱……三十二公公的不义之财,我若不取,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

他从藏身之处出来,匆匆赶向手下的集合的地方去,约定的集合地点,就在马府南边两里外的一个小山沟里,年轻人们早就到了,正在一大堆竹篓里挑挑捡捡的。有人拿着一块琉璃瓦,嘻嘻笑道:“这块瓦能不能换到一斗米?”

旁边有人笑骂道:“这是琉璃,琉璃你懂吗?一斗米,看你那点出息!”

“哇,那我把它拿去换吃的。”

“别乱动,朱八哥没回来前,谁敢私拿一个铜板,我就和他拼了。”一个年轻人夺回了琉璃瓦,放进了竹篓里。

这时朱元璋正好走回来,年轻人们赶紧围了上来:“朱八哥,您回来啦?太好了!快来安排一下这些东西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挥手道:“大伙儿是不是想把这些东西拿去换钱换粮?”

“是啊!”年轻人们呵呵笑了起来。

朱元璋认真地道:“把那两个银制的烛台敲碎,每人分几颗碎银。至别别的东西,挖个坑,把它们全部埋起来,半年之内,谁也别动它们。”

“啊?这是为什么?”年轻人们大惊:“好好的东西,为啥要埋掉?”

朱元璋在排头的几个年轻人头上用力一敲:“傻瓜,今天魏忠贤的生祠被人拆掉,明天你就上街卖琉璃瓦,你这不是脸上写着‘是我拆的’四个字吗?一转眼就被官府抓进牢里去。”

“这……”年轻人们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他们就沮丧起来:“原来这些东西暂时用不上,唉……咱们还以为可以得到一笔钱接济村子里的穷兄弟呢。”

“想要现钱么?”朱元璋突然问道。

“当然想要……”年轻人们一起笑了起来:“哪有人不想要钱的。”

“那……你们敢杀人么?”朱元璋沉声问道:“敢杀人,我就有钱给你们。”

“敢,有什么不敢的?”年轻人们笑道。

“杀人没那么简单……”朱元璋用阴森森的声音道:“把刀子捅进别人的心口,或者切在对方的脖子上,鲜血会狂飙出来,喷得你满头满脸,让你鼻子里全是鲜血的腥味,对方会在你的刀子下惨叫,痛苦地呻吟,死了之后,他的身体还会一抖一抖地抽筋,有人的死了也不会闭上眼睛,会死死地瞪着你,让你做梦时也会想起他的那张脸……”

“丝!”年轻人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其中一个胆大的忍不住问道:“朱八哥,你真的要带我们去杀人?”…,

“没错!你们敢么?”朱元璋平静地道。

三十五名年轻人同时沉默了,这可不是轻易地能点头,或者摇头的事情。有的人脸色变白,有的有脸色变红,有的人脸色变青……面对艰难的决择时,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表现。

过了许久,九名年轻人同时向前一步,朱元璋认出来了,这九个年轻人就是最初来找他学拳,并且有造反之心的那九个西固村穷人,他们脸上带着狠厉的表情,认真地道:“朱八哥,您要我们杀谁?”

不错,这九个年轻人果然是我看上的苗子。朱元璋心中微笑,脸上却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不能告sù

你们要去杀谁,以免发生意wài

……”他没有说会发生什么意wài

,但是在场的人不全是傻瓜,有几个人听出来了,这是要保密,以免走漏了风声。

“是好人还是坏人?”年轻人们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坏人!而且是非常坏的人,咱们杀他是替天行道。”朱元璋淡淡地道。

“那好,咱们跟你干!”西固村的九个年轻人毫不迟疑地道:“我们相信朱八哥,既然要杀的是坏人,咱们就杀他丫的。”

这九个人起了带头作用,别的犹豫中的年轻人也咬了咬牙,人这东西,就怕被怂恿,捆绑效果再次出现,别的年轻人将心一横道:“我们也听朱八哥的,跟你去杀人。”

朱元璋心中满yì

,他把那两个银制的烛台敲碎掉,分发给了众人,然后让年轻人们挖了几个大坑,把琉璃瓦全部埋好,檀木案桌和纱帐一类的东西则给需yào

的人抬回家去用。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隐瞒琉璃瓦埋藏的地点,因为这是一次新的考验,如果有哪个年轻人忍不住这些琉璃瓦的诱惑,趁着别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挖走它们,那么这个人将会被他排除在将来的起义队伍之外。他需yào

自己起义时的原班人马,全部都是最忠诚的战士。

处理好了这一批物品,他才挥手道:“回去吧,杀人的事今天还不急。你们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傍晚,再到这里集合,咱们杀人抢钱去。对了,不要带刀来,每个人带一根坚固的木棍!”

他知dào

衫家有庞大的家产,要把这些家产变成银钱,还要遣散下人,也不是几个时辰的事,至少需yào

一天时间,而且衫家想要举家逃跑也不可能选在白天,那样太引人注目了,他们必定会选在夜晚……到时就是自己动手的时机。至于让他们带木棍,则是为了统一兵器,他不希望自己的属下像郑彦夫的手下那样,手上拿着各种花里糊哨的兵器,与其那样,还不如统一制式,以便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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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淡淡的温柔

看着年轻人们四散而去,反回各自的家,朱元璋假装回自己的小院子,走了几步,却身形一闪,钻进路边的小树林,然后紧跑了几步,追上了西固村那九个年轻人。

“咦?朱八哥,您还有什么事吗?”这九名年轻人颇有点吃惊,怎么才分开,朱八哥又来找上自己了?以他们对朱八哥的了解,肯定是有重yào

的事交给自己做。

朱元璋微微一笑,对他们道:“我来找你们,是有件事情只能交给你们做,因为在所有的人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

“啊?朱八哥最信任的就是我们?”九名年轻人顿时激动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被朱八哥如此的信任,实在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忍不住就有点感动,眼角有点潮湿。

朱元璋指了指埋藏琉璃瓦的小山沟,低声道:“琉璃瓦埋在那里,颇有点不安全。咱们这三十五个人,万一其中有人有贪念,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回来偷偷挖走琉璃瓦,那就很不妙了。”

九名年轻人比较简单热血,先头没想到这事,被朱元璋这么一说,这才想了起来,立即道:“对啊!要是真有人做这种事,那就是出卖大家,不是兄弟。”

“没错!”朱元璋低声道:“做出这种事的人,早晚出卖咱们兄弟,所以,我希望你们九个人能轮流监视着那个小山沟。如果谁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回来想挖走琉璃瓦……”

朱元璋后面故yì

悬住了不说,只是故yì

逼出一股子淡淡的杀气来引导他们的思绪,那九名年轻人被他的气机所引导,冷哼了一声道:“那还不简单,这种背叛兄弟的人,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咱们会把他杀掉……他不是喜欢琉璃瓦么?哼,把他的尸体埋在琉璃瓦的旁边,让他舒服个够。”

“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朱元璋在九名年轻人的肩上依次拍打了一下:“你们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得了他的称赞,九名年轻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从脚底板一直升到头顶。又发了一通誓死忠于朱八哥一类的誓言,然后留下两名年轻人监视小山沟,剩下七人匆匆回西固村去了。

看着他们兴奋得快要飞起来的背影,朱元璋不由得心中暗叹:头脑单纯的人真的很容易利用,只需yào

说一句“你们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就可以使得他们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干事,这是何等便宜的买卖?

其实把这件事全部交给这九个人,仍然是不安全的,如果还有另外九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他会再对另外九个人说同样的话,然后让那九个人来监视这九个人……不过现在的他暂时还没有这么多值得信任的部属,只能慢慢来了。

朱元璋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到了马家偏院里,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马家的长工短工们也陆陆续续起床了,正打算下田,偏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朱元璋伪装成比他们先起床的样子站在院子门口,招呼着众人。

等所有人都去上工之后,他才走回管事的独立小院里,推开屋门,打算上床躺一会儿,一宿未睡,今晚又要去杀人,他需yào

好好休息,恢复良好的身体状态。

没想到推门进去,居然发xiàn

自己的客厅里坐了个人,原来是小丫鬟秋叶,她趴在朱元璋客厅的桌子上,正呼得香呢。听到朱元璋进门的声音,秋叶猛地惊醒过来,抬起睡眼稀松的双眼,扫了一眼门口,喜道:“朱八哥,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她又看到了透过门口射来的天光,明晃晃的,分明是早晨,不由得惊叫道:“啊?惨了!天亮了!这下惨了!”

朱元璋见到她的表情,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响:不妙!这小丫鬟莫不是在我的屋里睡了一夜?那她就知dào

我整晚未归。等魏忠贤生祠被拆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有心人只要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一想,就把我和拆祠的人挂上了钩……这下真麻烦了,我讨厌女人,果然没错,女人这东西,只会生出麻烦。

朱元璋顿时就生气了:“你在我屋里趴着做什么?”

“那个……昨晚,我来找你,想给你量量身子,制件新衣服……等了你很久没见你回来,我就不小心……睡着了。”秋叶见朱元璋表情不善,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话。说完之后,不等朱元璋骂她,她居然先哭了起来:“这下完了……我居然在你的屋子里睡了一夜,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呜……完了……”

这年头,女人的名节十分重yào

,一个未出嫁的年轻女子,跑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屋子里过了一整夜,就算什么也没做,这辈子也算是毁了,流言飞语,足够杀死她一百遍还多。何况她本来就不是风评很好的女人,上次郑彦夫起义时,她被流寇扒了衣服,险被侮辱的事早就传开了,这使得她经常被人指指点点,这次在朱元璋屋子里过夜的事如果再传出去,真的是没法活了。

所以不等朱元璋骂她,她先就哭了起来,连朱元璋为什么没回家过夜,她都忘了问。

见她这个样子,朱元璋的气恼倒是消了一些,变成哭笑不得:“秋叶姑娘,别急着哭,你昨晚来我屋里有被人看到吗?”

“好像……不曾被人看到……”

“那还好,你只要不主动告sù

别人你在我屋里过了一夜,谁会知dào

?”

“咦?对啊!我只要不说,谁会知dào

?”秋叶大喜,转哭为笑:“太好了,我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朱元璋心里松了口气,暗想:只要你不说来过我这里,自然就没法给别人说我整夜未归,看来这事还能糊弄过去。

“那我……先走了!”秋叶连自己来给朱元璋量体裁衣的事都忘了,起身就想向外跑。

朱元璋轻叹道:“笨女人,别急着出去,这是大清早,你从我屋里出去如果被人看到,人家不用你说也能猜到你在我屋里待了一夜。等到中午再出去,这样就可以说是早上进来的。”

“哦,对啊!”秋叶慌乱了一阵,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思维慢慢理顺,才理解了朱元璋说的话。

朱元璋摇了摇头,再次感叹这个女人的脑子太笨。不过他仔细一想,这种笨女人倒也有个好处,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害人的能力,更不会有野心。

纵观大明一朝,出过好几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干政的事情,一次是正统年间的孙太后。一次是万历年间的李太后和郑贵妃,还有天启年间的客氏……都算是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朝政的走势。这几个女人的缺点,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跑去干涉朝政,结果把国事和家事搅得一团乱。

朱元璋在游魂天界时还见识了清朝的慈禧太后,这位干政干得更厉害,国家被她搞得糟糕透顶,这也是个“聪明”得已经达到了“愚蠢”程度的女人。…,

和这些“聪明”女人比起来,也许秋叶这样的女人更像女人吧。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脱下衣服,向被窝里一滚,随口吩咐道:“我要睡一会儿,你自己在客厅里待到中午再走吧。”

“嗯!”听到里屋脱衣服的声音,秋叶在客厅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向着里屋里叫道:“朱八哥,你睡着了吗?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好无聊,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卧室里静悄悄的,朱元璋累了一晚上,此时已经进入了梦乡。其实不论在多么劳累的情况下,朱元璋的睡眠也不会很沉,只需yào

一丁点儿的恶意或者杀气,就可以将他从睡梦之中唤醒,这是他戎马一生,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练就出来的本事。

但是秋叶对他是完全没有一丝坏心眼的,所以她柔和的声音并不会吵醒熟醒中的他。

秋叶大着胆子,悄悄掀开了卧室的门帘,站到了朱元璋的床前,静静地凝视着他熟睡中的脸庞,那张脸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

这是一个有毅力、有胸怀、有手段的男人,他在澄城张府里震退官兵时的英姿,无数次使得怀春的少女在夜里体会相思之苦。她深切地知dào

,这个男人比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优秀……而她,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小丫鬟,这样的男人,会为了她这样的平凡的女人动心吗?

唉,我是配不上他的吧!能为他洗一辈子衣服,也就是自己最幸福的期盼了,秋叶忍不住暗暗垂泪。

下午,朱元璋从沉睡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夜未睡的疲惫感,已经从身体里驱离了,他翻身坐起,发xiàn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秋叶已经在中午的时候离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但是花瓶里的花已经换成了新鲜的野花,几朵娇艳的粉红。桌边还放了一盆水,想必是给他起床之后洗脸用的。朱元璋凑过去,突然从水盆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咦?左脸颊上,好像有个红印……是嘴唇的印子……他忍不住伸手在脸颊上擦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温柔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七三、准备杀人

朱元璋洗了把脸,振了振精神,从他的小院子里走出来,正打算去找王二。这时马千九突然从前院过来了,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纸片,原来是一把大地契,看到朱元璋,他立即笑着招呼道:“朱八,我正找你呢,来,把这些地契拿好。”

“嗯?”朱元璋伸手接过,仔细观看,原来这些地契是南边几个村庄的田地,以前应该都是属于衫家的地盘,翻到最底下,他还看到了西固村的地契。

马千九笑道:“今天早上,衫家的衫七突然跑来咱们家拜访,把大量的地产低价卖给了咱们,这次可真是赚到啦,买地的钱比市价低了一半。”

朱元璋心中雪亮,这是三十二公公回家之后,向家人诉说了魏忠贤快要失势的情况,衫家打算举家跑路了,因此变卖田产,折成现银。

衫家的田地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千亩,想毕不是只卖给马家这一家,从衫大到衫十一,当家的十一个兄弟现在都在拼命走访附近的乡绅士家,变卖手里的田产。至于排行十二的三十二公公,肯定是不敢露面的。

马千九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道:“这些田地以后就交给偏院管理了,你带着这些地契去这几个村子,将村子接管过来,然后再把地契交给二少爷保存……衫家也不知dào

发了什么神经,这可都是上等的好地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回前院去了。

朱元璋将地契带回屋中,仔细数了一数,这里大约有六七百亩地的地契,最底下有一张衫家签给马家的契约,上面写着这些田地尽数卖给马家,写明了交yì

价格。朱元璋仔细一看,一亩地的卖价居然是五百文。

明末时期,土地极贱,穷人们走投无路时,往往会用极低的价格出售田地。在现今湖北档案馆里保存着一份明末天启七年时的地契,里面记录了一个叫梁天赐的人卖地的价格,他将祖传的一亩七分地卖给一个叫梁天莲的人,价格为一两三钱五分,也就是说一亩地不足一两银子。

而衫家卖给马家的这六七百亩地,一亩才五百文,比走投无路的穷人还要便宜,难怪马千九显得十分开心了。

朱元璋暂时将地契收进了卧室的小柜子里放好,出了屋子,向着偏院门口走去,很快就找到了在门口巡视的王二,由于王二在马家的工作是砍柴和护院,所以只要没上山砍柴的时候,都是提着一根哨棍在院子周围转悠。

看到朱元璋过来,王二先开口笑道:“朱八哥,你今天跑哪儿偷懒睡觉去了?我一天都没见着你……给你说个奇事,昨天晚上,魏忠贤的生祠被人一夜之间拆了个光,连瓦片都全揭了去,笑死我了!现在新来的县令大人正派出捕快,四下里追查呢,哈哈哈。”

朱元璋没接这个话题,将王二拉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土沟里,低声问道:“王二兄弟,你对阉党的看法如何?”

王二眉头一皱:“我听到他们的名字就恶心……说书先生不是经常说吗?这些白净面皮的死太监,蒙蔽皇上,把整个天下都搞得一团糟,要是被我碰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一个全都杀了。”

他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朱元璋的意料,阉党在民间的风评极差,这都是东林党的“君子们”散布各种言论造成的。有很多百姓被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影响,认为皇帝是好的,坏的是太监们,他们蒙蔽了皇帝,才把天下搞得一团糟……可惜他们并不知dào

,如果不是皇帝给了太监权利,太监哪来的本事呼风唤雨?…,

这些事比较远,朱元璋倒是不打算给王二细说,他只想利用王二对阉党的仇恨而已,于是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道:“说得好!我悄悄告sù

你一件事,今早我发xiàn

衫家的衫十二回来了,就是那个阉党中的大太监,现在就在衫家里窝着,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把他杀了?”

王二刷地一下跳了起来:“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他并不是蠢笨之人,这句出口之后,他立即左右一望,看周围无人,才又低下身子来,小声道:“他带了多少东厂番子?我虽然敢杀他,如果他身边高手太多,就靠咱们两个可杀不了。”

朱元璋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只带了一个东厂档头!应该是个好手,肯定比咱们家大少爷的那个贴身护卫方轩要强。”

“只有一个有啥好怕的!”王二嘿嘿笑了起来:“一对一,老子谁也不怕,管他哪来的好手。对了……衫家还有许多家丁护院,这个比较麻烦,平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乡,我可不好意思下手。”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估计衫家正在遣散这些家丁护院……”

“嗯?”王二大奇:“发生了什么事吗?”

朱元璋指了指天空,微微一笑:“旧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要变天了,阉党风光不在,此时正是咱们杀掉阉党,为了那些被阉党欺压过的百姓出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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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朱元璋和王二换了全身黑衣服,手上各提了一只哨棍,来到了埋藏琉璃瓦的那个小山沟里,只见三十五名年轻人都已经到了,大伙儿或坐或站,正在山沟里随意聊着天,每个人的手里都提了一根长长的棍子,见到朱元璋和王二到来,人人都站起身来,恭敬地招呼道:“朱八哥!王二哥!”

朱元璋挥了挥手,微笑道:“大伙儿都来啦?没有害pà

了不敢来的么?”

“哪会有!咱们的胆子大着呢。”年轻人们哄笑起来。

“好,先说昨晚的事。”朱元璋低声道:“昨晚咱们拆了魏忠贤生祠的事,已经传开了,据说县令大人已经派出了捕快,要追查这件事……我希望大伙儿守口如瓶,如果有人出卖我们,那这个人就不是咱们的兄弟了。”

“咱们绝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年轻们人认真地道。

“什么?”王二大吃一惊:“魏忠贤的生祠是你们的拆的?好哇!朱八哥,这么有趣的事你居然不带上我!见外了不是?”

朱元璋哈哈一笑:“王二兄弟,你粗手大脚的,动作大,嗓门也大,偷偷拆屋子这种事不适合你,你看,今晚的好事我不就找你了么?哪有见外?”

王二想了想,有道理,这才作罢。

这时年轻人们嚷嚷了起来:“朱八哥,你昨晚说带咱们去杀人,到底是要杀谁啊?现在可以说了吧?”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咱们去杀魏忠贤的党羽,衫十二公公!”

“哦?衫家的十二老爷?”

“那个外号叫三十二公公的大太监?”

“昨晚拆魏忠贤生祠,今晚杀魏忠贤的走狗,好带劲!我全身都热起来了。”

年轻人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之辈,一听说要杀的是魏忠贤的走狗,顿时激动起来,人人脸上都闪过一抹欣喜,一种亢奋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之中传递。…,

亢奋可以带来巨大的战斗力,但同时也对一个人的精神有着毁灭的能力,例如郑彦夫起义,他手下那几百个村民就是带着一股子亢奋的情绪冲杀进张斗耀的家,结果刀子见血之后,瞬间就变成了烧杀抢掠的恶徒,不得不说,是亢奋毁了他们,让他们从正义的起义军,变成了血腥的刽子手。

朱元璋决不允许自己的队伍出现这种情绪,如果这些人杀了衫十二之后,又变成和郑彦夫手下一样,对衫家的丫鬟们出手,这个队伍就会同样地变质,他必须打压年轻人们的亢奋,于是挥了挥手道:“大伙儿冷静下来,先准bèi

武器,我叫你们带的棍子呢?举起来!”

年轻人们一起举起了手里的木棍,他们带的棍子有粗有细,有长有短,长的有十二尺长,短的也有六七尺多长,不过倒有一点是统一的,这些棍子都很结实,是上好的树枝用油浸泡之后制成,非常坚韧。

朱元璋大声吩咐道:“把棍子的一端削尖,制成长矛!”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在自己的棍子上面仔细削切起来。

他故yì

削得很慢,下手很细致,被他的动作所影导,年轻人们也各自摸出小刀,开始削自己的棍子,有些年轻人没带刀来,就等着旁边的同伴削完之后借刀。

削棍子是一件很细致,需yào

仔细干的活儿,于是大伙儿暂时都没说话,认真小心地削制着自己的兵器,场面暂时沉静了下来。刚才那种短暂地的亢奋情绪,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元璋满yì

地点了点头,要打消病态的精神亢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给他们一件事做,让他们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那么就可以有效地打消掉狂热,使得身心都冷静下来。等到他们削完棍子,完成战备,已经变得足够冷静了。

这样才能打造出一只成功的军队,而不是一群嗜血的怪物。

站在他身边的王二眨巴眨巴眼,低声道:“朱八哥,我有种感觉,你找这三十五个兄弟,比郑彦夫山寨里的四百多个兄弟还要管用。”

朱元璋淡淡一笑:“那是当然!”

七四、绣春刀

夜色已全黑,皎洁的月亮仍然高悬在天空中,没有半片黑云挡住它的脸庞,冷冷的冬风吹起,在安静的夜里带起呼呼的风声,此时还是初冬,但是气温已经异常的寒冷。

明末属于小冰河时期,所以气温异常的低,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并不懂气象学,不知dào

自己处于千年难见的气候剧变之中。

衫家大院里,无数人头攒动,今晚他们就要跑路了,离开土生土长了几十年的老家,跑到另一个城市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衫大站在衫十二面前,低声道:“老幺,咱们真的必须逃么?万一九千岁还能翻身的话……”他虽然是衫家的大老爷,但是在自己这位十二弟面前,却只能陪着小心说话,因为衫家如今的富贵,都是衫十二带来的。

衫十二现在已经脱下了太监服,身上穿的是普通人的长衫,但是他病态苍白的脸,以及光滑的下巴,仍然异常的扎眼,他叹道:“九千岁翻不了身了……新皇帝摆明了要往死里整他,如果我们不逃,就是满门抄斩之局。大哥你放心,我从京城里逃出来时,已经借着朝中的关系弄了一套新的户籍,还做好了路引,咱们伪装成西安府的商人,迁居到南京去,到了南京,谁还认识咱们这家子人?凭着这十几年来积下的家产,下半辈子包准衣食无优。”

衫大楞了楞:“如此……也好……”

此时衫家的家丁和护院都已经遣散光了,这种隐性埋名的大迁移,能带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只余下了衫家十二位老爷的直系亲人,以及最贴心的家奴和丫鬟,人数不过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女人和孩子。

衫家甚至不敢准bèi

太多的马车,因为许多辆马车一起在路上行进,是很惹人注目的事,所以只准bèi

了五辆不起眼的劣制马车,用最差的劣马来拉,以便掩人耳目。五辆马车是装不完所有人的,只有女人和孩子可以乘马车,衫家的男眷们,全都只能步行。就这五辆马车,还要完全分散开,走不同的路,约定在南京会合。

不得不说,衫十二公公是个细致小心之人,难怪他能赶在魏忠贤倒台之前,就先从京城里逃脱。

可惜,他所有的这些安排,都被潜伏在衫府外面一颗大树上的朱元璋和王二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打算分路逃跑,咱们怎么办?把五路都拦截下来吗?”王二低声问道。

“不!”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女人和孩子就让他们走吧,我们只需yào

对付衫大和衫十二这两人就行了。”

朱元璋上一世信奉的原则,其实是斩草必须除根,以免春风吹了又生,换成上一世的他,手上有充足的兵马,必定会将衫家上下,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杀光。

但是在天空中游魂数百年,使得他的心态也有很大的变化,有些事情,他也进行过反思。如果真的将女人和孩子也杀光,自己的队伍与郑彦夫的队伍岂不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也不想让手下这些年轻人过早地见识到铁血无情的东西,这样不利于收罗他们的心。例如王二,这个人带有很强的正义感,如果当着他的面将衫家的女人和孩子都杀光的话,有可能造成王二与自己产生隔阂,会失去这名好用的手下。

还有,他也担心这些年轻人过早地参与杀死女人和孩子的行动,会造成他们堕落,变成嗜血的狂徒,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想到这个地方,他不由得有点疑问,上一世的自己,算是一个嗜血的狂徒吗?也许……要算吧!…,

嗯,今生我要做个好皇帝,也要做个好人!

“看,马车出来了……”

衫家的马家开始离开大院,第一辆马车上面坐的是七八个妇人和小孩,然后衫家的老三、老四、老五和他们的儿子,贴心的家奴,跟着这辆马车走了,由于马车要等着步行的人,所以走得很慢,过了许久,才消失在了远处的黄土道上。

许久之后,又是一辆马车驶出,衫家的老七、老八走了。

再一辆马车……

直到所有人都走掉之后,衫大和衫十二才登上最后一辆马车,这一路女人最少,只有衫大的妻子带着一个小丫鬟,没有小孩。衫十二是个太监,没有老婆孩子,所以马车上很空荡,虽然堆满了金银珠宝,仍然有不少空位置,他和衫大不必步行,可以乘车。

赶车的就是那名东厂档头,看来也是失了势,才和衫十二公公一起逃出来的。车旁还护卫着十二个家丁,这些看来都是衫家最贴心的家生奴才,没有被遣散。

“走吧!”衫十二拍了拍透过车窗看着宅子发楞的衫大,低声道:“十几年前,我还没有净身入宫的时候,咱们衫家什么都没有,现在能有五辆大车,装满金银细软,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这宅子不要也罢。”

衫大叹了口气,放下了车窗。

马车离了衫家大院,十二名家丁护卫着马车,缓缓而行。

行了一阵,前方的路旁出现了被拆得面目全非的魏忠贤生祠,衫十二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九千岁昔日何等风光?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他话音刚落,只见破败的生祠里突然冲出来一群人,挡在了道路中间,这群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附近的穷人,他们用黑泥涂着脸,看不清楚容貌,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根削尖了的长木棍。

“丝!强盗?”衫大和衫十二吓了一跳。

赶车的东厂档头手一抖,拉停了马车,随后,他用低沉的声音道:“公公,麻烦大了。这不是普通的强盗……他们的气势非常古怪,透着邪门……”

这群人就是朱元璋、王二,以及三十五名年轻人了。

银白色的月光下,朱元璋和王二站在最前面,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看着对面的衫家一行人。后面的三十五名年轻人,则全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上的长矛。

这群年轻人被朱元璋训liàn

了好几个月了,虽然还没有那种久经沙场的杀气,但他们却开始拥有了像样的纪律,不像郑彦夫手下那伙人那么混乱不堪。

郑彦夫的手下是强盗,而朱元璋的手下却是军队……这不是由人数、武器、装备来决定的,而是来自于精气神。擅长搞情报工作的东厂档头,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这群人的不同凡响。

“你们打算拦路抢劫么?”东厂档头挥了挥手,一大锭银子扔到了两群人的中间,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打了几个转:“如果你们让开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还有一箱银子可以奉送……如果不给面子,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东厂档头的江湖经验极其丰富,没念头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既示好,也隐带威胁,用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付绿林好汉,往往效果不错。对方通常都会掂量一下,抢劫这样的队伍有可能遭受巨大的伤亡,但如果不打,可以白得一箱银子,如果一来,大多数的强盗都会放任他们通过。…,

可惜,这样的方式对付强盗好用,对付军队却未必好用。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马车厢,低声道:“阉党,把你们抢劫的民脂民膏统统留下吧,它们取之于民,就应该用之于民,不应该由你们拿去享shòu

。”

听到“阉党”二字,东厂档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陌路遇强人不可怕,遇见的强人一口点破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因为这代表敌人是有备而来,针对的就是你,这种情况下,敌人往往拥有万全的准bèi

,而且存了必杀你的决心。

“公公,来者不善,得动刀子了……”东厂档头飞快地对着车厢说了一句,然后从赶车的位置跳了下去,伸手在腰间一抄,抽出了一把窄长的弯刀。

这种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绣春刀”,它的原型是唐代的唐刀,外观与扶桑的武士刀非常相似,但是绣春刀的刀脊是直的,不像武士刀那样是弯的。它具备狭长轻巧的特色,杀伤力非常出色,乃是大明朝鼎鼎大名的特务组织,锦衣卫的佩刀。

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为什么东厂的档头也会佩带绣春刀呢?其实东厂与锦衣卫这两个组织,是无法分离的,后世的人往往用“厂卫”这两个字把东厂和锦衣卫串在一起说,也是因为这两个组织根本就是骨头和筋的关系。

前面说过,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还有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等等,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东厂自己去找来的,而是从锦衣卫中挑选精英分子来组成的。

因为锦衣卫是皇帝用来监查百官的组织,属于皇帝的亲兵,但是皇帝又不敢完全信任这些亲兵,所以又在亲兵中挑选最精英的亲兵来成立一个组织监视锦衣卫,这就是东厂,准确来说,东厂是成立在锦衣卫之上,更得皇帝信任的锦衣卫。换了个汤,没换药,人还是那帮子人。

绣春刀抽出刀鞘,厂卫特务的气势顿时从这个东厂档头身上升腾而起,细长的绣春刀高举在头顶,印着月光,发出森冷的寒芒,朱元璋背后的三十五名年轻人一看到这把刀,顿时心尖一颤……说书先生嘴里讲过的厂卫特务,那阴森恐怖的形象,活化在了他们的面前。

七五、我是皇上派来的

人心很复杂!非常复杂!

人们总是希望推翻那些邪恶的统治者,还给自己幸福自由的生活;人们总是排斥那些阴森恐怖的事物,希望自己面前的是善良美好的东西;人们谈起邪恶的坏蛋时,恨不得生吃他的肉,生喝他的血。

但是……当那个恐怖又邪恶,立志要打倒的人出现在面前时,对他的恐惧感又会从心底里翻腾出来,使得人们不敢轻举妄动。

比如愤青们最喜欢夸口的就是自己有多正直,多看不起贪官污吏什么的,在网络上骂贪官骂得最起劲的就是他们,实jì

上……现实生活中真碰上贪官时,被人家官威吓得不敢说话的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当窄长的绣春刀高高举起时,一群年轻人忍不住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脚步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终整个大明一朝,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最常用到的反派坏蛋,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特务,而代表他们这两个邪恶组织最明显的标记,就是绣春刀!在这些夸张的故事里,厂卫特务简直是天下最邪恶,最恐怖的敌人,善良正直的人经常死在邪恶的绣春刀下……

年轻人们打心里畏惧这种兵器,畏惧这种兵器所代表的那种黑暗。

“喝!”朱元璋突然一声断喝,充满中气的喝声,犹如在半夜里炸开一个惊雷,被绣春刀震摄了心灵的年轻人们,被他喝得脑门一醒。只听朱元璋对着那个东厂档头笑道:“绣春刀,用铁三斤二两,刀长三尺,宽三指,百锻而成……嗯,好刀!可惜拿刀的人不怎么好,东厂锦衣卫,都是魏忠贤的爪牙,贪污吸食了不知dào

多少民脂民膏,按本朝太祖定例,贪污六十两者,剥皮塞草,不知dào

魏忠贤贪污了多少个六十两?要被剥皮塞草多少次才行?”

年轻人们听了这番话,精神大振,对啊,怕个屁,绣春刀不过是一把刀,咱们有什么好怕的?阉党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不论天理还是国法,都理应杀之,咱们这是在替天行道,是正义的做法,不需yào

害pà



“你是什么人?”那东厂档头面色沉重,他从朱元璋的语气中间,听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势,有点像官威,但是比官威更高一级,隐隐有一种俯览天下般的气度,这种气度普通人也许感觉不到,但是官场中人却很容易感觉得到,他低声道:“你不是普通的强盗。”

朱元璋不答他,只用手指指了指天空。

“丝!”东厂档头会错了意,惊道:“是皇上派来的?”

朱元璋微微笑了,对方乱猜到了崇祯的身上,就让他这样想吧,崇祯给自己背背黑锅也是应该的,自己毕竟是他的老祖宗。其实他这向上一指,本来就是故yì

要让对方想歪的。

要知dào

对方虽然是失了势的阉党中人,毕竟是朝廷中的官员,自己带着一帮子农民来杀人,风险还是很大的,如果被捕快侦破,后果不堪设想。前一晚上拆掉魏忠贤生祠的声,已经引起官府注意了,如果这次杀人不能找个好的方式转移官府的注意力,就非常不妙。

所以他故yì

引导对方想歪,向天一指,可以理解为各种意思,有可能想到是皇上派来的,也有可能想到上面派来的,还有可能以为是老天爷派来替天行道的。总之,对方怎么想,朱元璋加以利用再改变自己的态度,就可以化为自己的心理武器。…,

东厂档头这一句“皇上派来的”,打乱了对方的阵脚,衫家那十二名家丁,吓得整整齐齐向后缩了一下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听说皇帝派人来杀自己,这些人只是一瞬间就差点崩溃了。

朱元璋捕捉到了敌人心志动摇的这个微妙时刻,轻笑道:“兄弟们,上……和这些不忠于皇上的阉党多说无疑,杀!”

一个“杀”字,铿锵有声。朱元璋一身都是正气,这一声命令下得毫不犹豫,充满了自信和居高临下的感觉。

东厂档头更加相信了这是皇帝派来的人,普通强盗,能把话说得这般斩钉截铁,义正严词么?这种气势,只有受命于天,深信自己做的是符合天意的人,才能拥有的。而这种人,怀里通常揣着一卷圣旨。难怪刚才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比官威更大的威势,原来是来自于怀里揣着的圣旨。

可惜,他还是猜错了,朱元璋不需yào

圣旨就能把话说得这么满,因为他就是皇帝,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上啦!”站在朱元璋身边的王二,突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削尖了头的长棍一枪直捅,对着东厂档头的胸口扎了过去。

“好猛的一枪!”东厂档头眉头一皱,枪乃百兵之王,一寸长,一寸强。在战将的手里使出来,冲锋陷阵,当者披靡。王二被朱元璋评为冲将之才,可不是乱评的,他这一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当真煞气得很。

档头手上的绣春刀是种很薄窄的长刀,并不适合用来硬拼长兵器,他只好身子一侧,将这一枪闪开。只感觉枪身从身边擦过,带起的劲风居然刮动了衣襟。

如此威势的一枪,不是普通人使得出来的,一定是个某个将军涂黑了脸来当刺客,东厂档头心里暗想:为首那人说话气势很足,可能是皇上亲信的臣子。这个黑脸的大个子应该是军中的大将,皇上果然在对九千岁下手了,连咱们这些逃散的小鱼小虾也不放过。

他借机转眼一扫,只见朱元璋麾下那三十五名穿得很像穷人的打手,也一起举起了木矛,瞬间摆成了一个矛阵。

没错,是一个矛阵!三十五人排成了七列五行,一个小小的方阵,最前面一排人手上的长矛大约六尺至七尺之前,平举向前,后面几行的长矛则长达十尺,从同伴之间的空隙穿出来,平直地向前举着……向前伸出三十五个矛尖,犹如刺猬一般让人无处下嘴。

矛阵在整齐的号子声中,向着衫家的十二名家丁冲了过去。这种号子声有点类似军鼓,是由这些年轻人自己吼出来的。

“嘿,哈……嘿,哈……”

在整齐的号子声中,他们的步伐丝毫不乱,使得整个方阵保持着完美的阵型。衫家那十二名家丁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一见之下,吓得腿软手软,手上的兵器都险些拿捏不稳。缩在马车旁边瑟瑟发抖。

如此工整规矩的矛阵,别说普通的强盗摆不出来,就连普通的卫所兵也做不到,这必定是经过数个月训liàn

的正规军队。

东厂档头更加肯定自己面前的是皇帝派来的人!他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悲愤,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不就是站队时站在了阉党一边么?我都逃出京城,来到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你还非要把我杀了?朱由检,我和你拼了。

他精神一振,手上的绣春刀疯狂地向着王二攻了过去。这个人能当上东厂的档头,倒也不是无能之辈,手上的一柄绣春刀舞得虎虎生风,切、割、斩、削、砍、刺、铡……招式极多,变化多端,王二虽然厉害,毕竟是江湖把式,和这种朝廷精英比起来,占不到便宜。几轮急促的刀招之后,王二被逼得狼狈后退。…,

“这人好厉害!”王二叫了起来。

“确实很厉害!”朱元璋大声道:“王将军,正是因为他很厉害,皇上才叫你才执行这次任务,你可不要让皇上失望。”

王二被朱元璋这一句话搞得满头雾水,但是他知dào

朱元璋的脑子很好用,他这么说一定有什么道理,所以他也不揭破,反而点头应了一句:“好!”答完之后,闷头挥起长矛,拼命反击回去。

“王将军?”东厂档头听了这句话,心中又是一抖,王姓乃是大姓,军中姓王的将军,成百上千,他也无从猜测这位究竟是谁,但是“将军”这个称呼再次暴露出对方是皇帝派来的人。

两人互相拼击了几招,王二势大力沉,招式威猛,但是小巧腾挪比对方差了不止一丁点儿,居然落在下风。像王二这种高大威猛的,适合于战场。但是平时的小规模斗殴,就是精擅于侦破、缉拿、追踪的东厂特务更强一些了。

东厂档头占了上风,但是短时间内也别想打倒王二,他将牙一咬,对着王二几刀猛劈,将对方逼退开两步,然后转身对着后面的家丁们喝道:“还楞着干什么?快逃,带衫十二公公逃啊!这是皇上派来的人,咱们赢不了……”

“想逃,哪有这么容易?”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奸邪之辈,一个也别想走脱,全部围起来……”

他背着手在那里哈哈大笑,看起来很有一派文臣的派头。三十五名年轻人在他的指挥下,变化成两个小方阵,向着家丁们围了过去。

这只军队虽然只有三十五人,却是朱元璋用数个月时间“教拳”带出来的精锐,虽然还没打过正规的仗,但是阵形变幻已经非常熟练,这样变一下阵,也挺唬人的。

东厂档头看得出来,这群人身上缺乏血腥之气,但是这娴熟的阵形是怎么回事?哦!明白了,精锐但却没打仗的军队,皇上手底下正好有一支,难道……是御林军?

七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所以说,人的心里千万不能有鬼,心里有鬼的人,处处都会吓自己。东厂档头由于被朱元璋诱导着想歪了,所以看对方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可怕,他只怕死也想不到,对面的就是一群农民而已。他的心念一转,不行,得寻找突pò

点,和一名大将军加上御林军战斗,不可能有胜算,我得想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到了朱元璋的身上,从这家伙出现为止,一直在说东说西,指挥别人,自己却什么也没做,从这一点来看,他很有可能是一个皇上亲近的文臣,不会武艺。大明朝讲究以文制武,军队里往往是用文臣来做统帅,所以他是文臣并不出奇。

如果……自己能甩开身边的王将军,一个箭步窜到这个文臣身边,把绣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不定可以从现在的困境中走出来。

这个念头只在一瞬间之间就翻了出来,随后他一边与王二过招,一边故yì

向着朱元璋接近,而朱元璋显然没有发xiàn

他的这个计策,还在那里大声吆喝着,叫王将军赶紧收拾自己。

马车旁边响起了几声惨叫,几名衫家的家丁被长矛刺穿,尸体挂在了矛尖上,马车里面又响起了衫大和衫十二两人惊恐的吼叫声,以及衫大的老婆和丫鬟凄惨的哭声。

东厂档头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他刷刷刷一连三刀,逼得王二收矛急退,就在一瞬间,档头大人的身子有如飞起来一般,迅速地扑向了旁边的朱元璋。这一下动作快如电闪,王二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绣春刀带起一抹寒芒,直挥向朱元璋的脖子……

他并没有打算杀掉朱元璋,只想制住他,用他当护身符脱身,所以这一刀出得也很巧妙,使的劲力不老,打算挥到朱元璋的脖子边时就收劲,改为架在他的脖子上!

在劈出这一刀时,他大部份的注意力也放在了王二的身上,因为这个王将军不好对付,他必须提防着点,但是面前这个文臣,肯定是文臣,应该没什么战斗力。大明朝的文官,大多数都是肩不挑,手不能提的弱质书生,没有什么好怕的。

见到绣春刀迎面劈来,朱元璋站得稳稳的,既没有慌乱,也没有躲藏,他手腕一翻,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匕首来,就在东厂档头的绣春刀眼看要架到他脖子上时,朱元璋的脑袋轻轻一偏,刚好闪开了绣春刀的攻势,然后右手一抬,整把匕首全都插进了档头的胸膛里。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东厂档头做梦也没想到面前的文臣居然也会武艺,而且出手如此狠辣,毫不留情。他存了生擒朱元璋的念头,所以手上的刀招并不凌厉,注意力也在王二那边,不然,以他的武艺,要闪开朱元璋这一刀并不是难事,怎奈,对方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利用了他的这种心理,一击即中,毫不拖泥带水。

东厂档头捂着胸口退了两步,突然背上又一痛,王二的长矛从后心位置透体而入,从前胸刺穿了出来,前后都中了重击,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扑倒在地,临死前,他不甘心地大吼道:“皇上……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哼!奸臣贼党,当然要赶尽杀绝,以免流祸天下。”朱元璋在他的尸体上轻轻地踢了一脚,冷笑道:“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不成?”…,

这时衫家的家丁们已经吓坏了,看着分成两个矛阵压迫过来的“御林军”,他们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战意?狂吼一声,四散而逃。

朱元璋挥了挥手,三十五个年轻人分散追了过去,不一会儿,四下里就不停地响起惨叫声,听着惨叫声响了四五声,明显还有衫家的家丁没有死光,朱元璋就大声叫道:“回来吧,不用追了!”

数息时间之后,三十五名年轻人退了回来,有个人追得正开心,突然被朱元璋叫回来,心里有点不理解,忍不住就问道:“咱们正要将面前的家伙干掉了,您怎么突然叫我们回来?”

朱元璋微微一笑:“留几个活口,帮咱们传话给官府。”

“这……不明白,咱们杀人不需yào

灭口的?”

“杀人灭口,就意味着你杀人的事不想让官府知dào

,那么官府就更想知dào

是谁干的,会派捕快来追查,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对方知dào

是谁干的,我倒要看看官府敢不敢追查。”

大伙儿围好了马车,朱元璋对着马车低声喝道:“衫大、衫十二,出来吧!还打算在马车里躲多久?”

场面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马车的帘子缓缓地开了,衫十二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他昔日借着魏忠贤的照抚,狐假虎威,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古人大多数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将来有可能不得善终,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他苍白无须的脸孔,现在因为恐怖变得通红,用尖细带有恐惧的声音道:“来的是哪位大人?”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涂黑了脸,就是不想让你知dào

我是谁,你只需yào

知dào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就对了。”

“那……你可以说个姓氏吧?我不想去了阴曹地府,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三十二公公苦涩地道。

“我姓朱!”朱元璋沉声道:“朱!”

“什么?”三十二公公吓了一大跳:“姓朱?”

他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没什么本事,但是身为一名大太监,最起码的察颜观色是懂的,大凡太监,都很擅长通过主子的一举手,一投足来猜测出主子的心思,以便更好地服侍主子。他看到朱元璋非常年轻,举止有如云停岳峙,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威势,又听他自称姓朱,顿时吓得了一大跳。

再看他的眼神,只觉得对面的年轻人眼神坚定,如大海般深沉,显然是负有大志,又极有权势的那种人……有这样的眼神,又姓朱的年轻人,他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当今天子,崇祯皇帝朱由检。

崇祯帝朱由检,在大明朝即将倾覆的时候接手国家,一心想将大明朝挽救于危亡之中。也许是限于年龄和阅历,他的能力并不怎么强,越是努力越是把国家搞得一团糟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他总想将大明朝重振雄风。

他也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却是有一个有志气、有毅力、有骨气的皇帝。

他的眼神就如眼前这个黑脸年轮人一样,深沉而幽远,带着一股自信自傲的意志。

恍惚之间,三十二公公差点就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了,但是他知dào

,大明朝的皇帝是不太可能离开京城,跑到遥远的西部边疆的,这个人不可能是皇帝本人,但是……很有可能是受皇帝之命来办事的某个亲王或者郡王。从年龄上来判断,很像是德昌郡王朱由崧。…,

朱由崧今年是二十岁,和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岁数差不多……

这得犯了大多的过错,才会让皇帝派出一名郡王来追杀自己啊?

三十二公公吓得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皇上……饶命……”

“杀了!”朱元璋眉头都没皱一下,对着旁边的王二下了令。

王二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有着强烈的正义感,对阉党全无一丝好感,向前一个大步,手里的长矛一个直刺,“扑哧”一声响,从三十二公公的前胸扎了进去,后背里穿了出来。鲜血炸开了一朵花,夺目耀眼的红。

“衫大,轮到你了!”朱元璋对着马车道:“滚出来受死吧。”

“小的……小的……委实没有做过坏事。”衫大吓得牙关打架,整个身子都哆嗦了起来,他缩在马车里,说什么也不敢下车。

朱元璋挥了挥手,几个年轻人冲上马车去,将衫大拖了下来。

“据我所知,你仗着自己的十二弟是阉党中人,在乡间作威作福,强占良田,夺人妻女,修建魏忠贤生祠……犯下的罪恶数也数不清楚……”朱元璋正在细数他的过错,他手下的其中一名年轻人突然然激动起来,原来这个年轻人是西固村的九个年轻人之一。

西固村被马家送给衫家之后,遭到了衫家的极度压迫,衫大逼得西固村的百姓们交纳更多的租金,害得这位年轻人不堪其苦,才投入朱元璋的手下的。

年轻人跳了出来,大声道:“和他多说什么,直接杀了吧!”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不是强盗土匪,杀人总是需yào

一个理由的,不能因为我们手里有刀枪,比他的力量大,就毫无理由地杀死他。我们要杀的是有罪之人,有错之人……所以,杀人之前,必须罗列出他的罪过,明正典刑……”

他必须说这些话,因为这关系到这些年轻人的心志,如果他们因为实力强,就肆无忌惮地杀人,那么必将走上土匪强盗之路,但朱元璋需yào

的不是一支土匪强盗部队,而是一支可以创建天下的军队,他必须在这些细节上注意,以免士兵们堕落。

他教xùn

了那年轻人一通,这才挥了挥手道:“衫大作恶多端,杀了!”

那名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手上的长矛猛地一刺,鲜血开花,衫大躺卧在了血泊之中……

七七、大公无私

杀了衫大和衫十二,马车里就剩下衫大的妻子和她的贴身丫鬟,以及满马车的金银细软。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王将军,烦劳你去车上,把衫家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取下来!”说完之后,他又凑到王二耳边,低声道:“用黑色的口袋装好,别露出来,我怕这些年轻人们被财帛污染了心志。”

古语有人,财帛动人心,车上的金银细软肯定堆积了不少,朱元璋不放心让别的年轻人率先上车去,因为他们还很年轻,心志还不够坚定,正义感也不像王二那么强烈。如果让他们先上车去,看到满车金银珠宝,他们还能保持一颗天真无邪的心灵么?这一点朱元璋不敢确定。

但是王二是无妨的,这个莽大汉不光有强烈的正义感,还与朱元璋一起亲眼见证了郑彦夫起义军的覆灭,他应该已经从中学习到了一些东西,他的心志肯定要比这些年轻人坚定数倍。

再加上车里只有两个女人,万一有年轻人动了色心……就会把队伍搞得乌烟瘴气了。

王二会了意,扔开长矛,从朱元璋手里接过几个预先冷备好的黑布袋子走上了马车,车里传来两个女人的惊声尖叫,随后是王二的低喝声:“别吵,聪明就赶紧闭上嘴,这么大声尖叫,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两个女人被吓坏了,赶紧闭上嘴,打得哆嗦。王二在车里巡视了一圈,只见马车的角落里堆满了金银细软,衫家变卖田产的金银全在这里,还有从百姓手里强取豪夺来的财物,金银首饰也到处都是。

王二将这些财物全都装入黑布袋中,一袋一袋地扔下车来,扔到朱元璋的脚边堆好。

“两个女人怎么办?”有一个年轻人低声问道。

朱元璋挥了挥手,很想说一句“杀了”,但是话到嘴边,艰难地咽了回去……忍住,千万忍住,上一世我被人评价为嗜血的屠夫,今世,要做一个好人!该杀的才杀,不该杀的,就免了吧。他把挥手杀人的动作改成了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放了吧……给她们留点盘缠,让她们可以去追上衫家的其他人……”

“真要放?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仇恨衫家的年轻人不满地嘟起了嘴。

“区区妇人,不斩又如何?”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给她们一千个胆子,看她们敢不敢回来报仇,你……你……还有你……过来一人扛一个袋子,咱们走。”

朱元璋和王二两人也一人扛起一个黑布袋,三十五名年轻人紧跟在后面。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行人飞快地离开了马车附近,只留下满地的尸首。

半个时辰之后,朱元璋带着队伍回到了埋藏琉璃瓦的小山沟里,年轻人们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褪去,他们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就像郑彦夫的手下们第一次杀官造反时的状态一样,兴奋,激动,充满了燥动与不安。

刚才如果不是朱元璋掌握着局势,而是任由他们自己冲上马车,说不定已经上演了张斗耀家里的那一幕,这是每一只起义队伍,都不可避免要过的一关,今天险险地过了,如果下次,再下次,连续三次都能掌控好这种冲动与暴燥,将之转化为动力,这只队伍就会变成一只强军,否则就化为匪徒。

朱元璋数了数,五只黑布口袋,他将五个布袋堆在一起,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笑道:“大伙儿是不是很想知dào

这些黑布口袋里面有多少财物?”…,

“是啊!朱八哥,您快打开来让咱们瞧瞧!”年轻人们兴奋地道。

“瞧了之后如何?分掉吗?”朱元璋突然反问道。

“当然是分掉啦,咱们杀人不就是为了抢钱吗?”一名年轻人大声道。

“放屁!”王二突然一个箭步跨过去,一脚将那个年轻人踢了个跟头:“咱们杀人是为了替天行道,什么时候变成为了抢钱了?”

“这个……那个……我错了。”那年轻人打了个滚爬起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另外三十四名年轻人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朱元璋走了过去,伸手在他的肩膀上一拍,柔声安慰道:“兄弟,你不必愧疚,你说的也不完全错,咱们杀死阉党中的恶棍,确实是为了替天行道,但也是为了抢钱……”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重重的一顿,认真地道:“但是……咱们不是为了自己抢这笔钱!咱们是为了贫苦的穷人们抢的这笔钱。我在这里宣bù

,这笔钱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妄动一两一钱,咱们要把它全部用在接济穷人上。”

“说得好!”王二率先吼了一句。

另外三十五名年轻人被这种义正严词的话语所激励,对金钱的贪婪顿时变小了许多:“朱八哥说得没错,咱们抢钱是为了接济穷人,劫富济贫,不是为了自己。”

朱元璋笑道:“我打算把这笔钱交给一位信得过的兄弟来保管,等到需yào

接济穷人的时候,才将它拿出来使用,你们说好不好?”

“好!”

“当然好!”

朱元璋继xù

道:“那大伙儿就来选一个人吧,要大家都信得过的,不贪财的人,我们就把这几个袋子交给他来管理。”

“这有啥好选的?”年轻人们一起笑了起来:“当然是朱八哥你来保管,咱们在这几个月以来,一直跟着您学拳,吃食都是由您提供的,要说这接济穷人的事儿,朱八哥您一直坚持做了快半年了,最不贪财的就是您,这些钱交到您手里,比交给谁都让咱们放心。”

“这怎么行……”朱元璋摇头道:“管钱的人和花钱的人,不能是同一人,否则就容易发生贪污。”朱元璋虽然没有学过后世的经济学,不知dào

会计和出纳必须分开的道理,但是凭借他管理大明帝国几十年的经验,在这一方面的能力比后世任何一个学财经的大学生都要强上数倍。

朱元璋将手一转,指着王二道:“我想把这笔钱交给王二兄弟保管,当我需yào

用钱接济穷人时,就向王二兄弟支取,这样王二兄弟就可以监督我有没有贪污银钱,而王二兄弟又由我们所有人共同监督,各位觉得可好?”

“好!”

“没问题!”

“朱八哥当真是大公无私!”

“跟着朱八哥真是没错。”

年轻人们一阵叫好之声,他们都表示让朱八哥管钱了,但朱八哥还是交这件事交给了别人,可见他心中半点私念也没有,真是一个值得追随的领袖。

刚才有几个年轻人的心里其实有一丝不快,觉得抢了钱不能分到手很不开心,但此时听了这样的安排,都再无异议,心里的那丝不快也抛到了九宵云外。

这就是志在天下,与志在享乐的根本性不同,如果朱元璋是个志在享乐的人,只要把这笔钱转入自己的腰包,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会想方设法把这笔钱收入自己的囊中。但是朱元璋志在天下,只要夺取了天下霸权,那么这个天下所有的财富都是他的,他又何必在这一笔小钱上使什么小手段?还不如把它抛出去!…,

朱元璋并不是真的大公无私,只是他的私念很大,大得这笔小钱根本不足以动他的心,所以在面对这种东西上,就显示出一股大公无私的气质来,但若有人想夺他的江山,他就让对方知dào

什么叫做自私!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只是私心所向的东西不同罢了,对于一只老鼠来说,你可以动它偷来的金银珠宝,但你不能动他的奶酪。对于一个情圣来说,你可以动他的奶酪,但不能动他的女人。对于一个财迷来说,你可以动他的女人,但不能动他的财富。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财富狗屁不如,你不能动他的天下!

“散了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把木矛扔进山沟里,回家好好过日子,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每天还是到我这里来练拳。”

“官府追查的话怎么办?”一名年轻人问道。

“谁被查到,不要出卖兄弟就行了。”另一个年轻人认真地道:“我要是被官府查到,就宁可自己死,也不出卖大家。”

“对,绝不出卖兄弟。”别的人一起认真地道。

这时朱元璋挥了挥手:“你们放心……官府那边,不会再有动静了,今天我已经布好了线,可保官府不再追查这件事,你们只管安心过日子。”

“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官府也不会查?”年轻人们颇有些不解,只有王二隐约感觉到了点什么,在旁边笑而不语。

“放心!我说官府不会查,官府就不会查。”朱元璋充满自信的言语,带给年轻人们一股子信心。

朱八哥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们由衷地相信,朱八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

七八、这案子别查了

白水的新一任*县令名叫顾华修。

前些日子,白水的县太爷陈观鱼突然上奏请辞,说是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如果是朝廷的重yào

官员,像这种请辞通常是会被驳回的,但是区区一个小县令,要请辞就请辞吧,没有人会在意七品小官的去留,于是吏部的大笔一批,陈观鱼就回家养小妾去了。

一个县令的位置就这么空缺出来,一大群饥渴地等着官位出现空缺的同进士、举人顿时就激动了。拉关系的拉关系,走后门的走后门……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这得从大明朝的官员任用方法说起!

有些不了解古代历史的人以为,寒窗苦读十年,然后考个举人进士,就能立即当官,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在大明朝,每隔三年就会有一届大考,每一次都要考出来几百个进士,同时还会诞生一些同进士出身、举人、恩荫、难荫等等乱七八糟的人物,这么多人物想要立即当官,那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也不可能在每次科举之前先辞退一大堆官员来等着这些读书人去占位置。

通常来说,考试成绩最好的几位,例如状元、榜眼、探花等人,可以立即捞个官员做做,但是后面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必须等待有现任的官员离任,才能顶替离任官员的位置。

人家好好的官员干嘛没事离任啊?等待官位空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等几天就有了,有时候等十年也未必有你的份。所以,一旦有了空缺的官位,各位候补运动员立即使出混身解数,削尖了脑袋要占这个位置。

这中间有无数肮脏交yì

,送钱送地送女人,反正能送的通通给上面送过去,经过不知dào

多少场博弈,最后得了这个位置的人,就是顾华修了。

顾华修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起来颇有点正气,这张脸也为搏取到这个官位出了不少力qì

,因为长得帅的人总是比较受人喜欢的。

得到县令的职位之后,顾华修又花了大笔银子,请了一个厉害的绍兴师爷跟着他一起来上任。他知dào

自己的斤两不够,这官位是用钱活动来的,想管好政务,没有一个厉害的师爷绝对不行,所以事事都很依赖师爷。

这天早上,顾华修早早起了床,先来给师爷请安!

看官们也莫奇怪,怎么老板还要给自己请的员工请安?这还真不是怪事,在大明朝,县令离了师爷就没法干活,所以有许多县令都把自己的师爷奉为上宾,不但口称老师、先生,甚至还会早晚请安……

顾华修在衙门大堂上找到师爷,请了安,然后才笑着问道:“先生,昨儿个那件案子,不知dào

你查得如何了?”

原来他问的是魏忠贤生祠被拆的案子,他官小,消息不灵通,离开京城的时候崇祯还没有露出要对付魏忠贤的架势,所以完全不知dào

魏忠贤快失势了。

到任白水之后没几天,就听说自己治下县城里的魏忠贤生祠被拆了,这吓得……真是尿都差点流出来了,要是这事儿传进九千岁的耳朵里,他这个好不容易活动来的县令位置立马就要玩完,而且小命也堪优。所以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天大清早的就借着向师爷问安的机会来问询。

他的师爷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穿着青布长衫,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那种人。这师爷也是个识礼数的,先给顾华修回了礼,向东家问了安,这才低声道:“东主,先别管这事儿了,昨晚出大事了……晚生正要来通知您呢。”…,

“大事?还有什么事比九千岁的生祠被人拆了大?”顾华修大奇。

那绍兴师爷神mì

兮兮地道:“昨晚半夜三更,给九千岁立生祠的衫家,突然趁着天黑的时候举家搬迁……原来是在朝中当值的三十二公公突然跑回来了,想带着全家人搬走……”

“什么?”顾华修差点跳了起来:“这是为何?”

“东主先别急,还有更刺激的。”绍兴师爷嘿嘿一笑:“衫家的人举家搬迁,前面的马车走了之后,最后的衫大和衫十二刚刚离开家门没多远,突然被人拦截,杀死在了大道中间。”

“杀人案?天啊!我才刚刚上任就碰上杀人案……我的考评全完了。”顾华修惨叫一声:“必须尽快破案……破案……我的考评……”

大明朝的官员,都是要定期考评的,其实就是从政绩、办案等等各方面来考察一个官员的能力,如果考评得分高,就有升迁的机会,如果考评的得分低,那就全完了。

“东主!”绍兴师爷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低喝了一声,认真地道:“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关心自己的考评?这可不是区区考评的事啊,您仔细想想,衫家的三十二公公,在朝中是多厉害的人物?那可是九千岁的忠犬,一呼百应的大太监,他突然偷偷潜回家里来,要举家搬迁,您说说,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顾华修倒也不全傻,仔细想了半天,才惊呼道:“九千岁要失势了?”

绍兴师爷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这么简单的事,东主居然想了半天才想到,真是有够笨的。

他又道:“您再想想,九千岁失势的事,以你我二人的身份,都不知dào

,这白水还有什么人能比咱们消息更灵通?应该没有了吧!”

“嗯,对!普通人的消息不可能比我们快。”顾华修点了点头。

师爷又道:“那我想斗胆问东主一句,在不知dào

九千岁要失势的情况下,给您一百个胆,您敢对衫家出手么?”

“不……不敢吧。”

“嗯!”师爷摇头晃脑地道:“但是在昨晚,衫大和三十二公公却一起被人杀了,尸体抛在大中间,你说这杀人的家伙,胆子得有多大?”

“这……这个……”顾华修颤抖着道:“先生的意思是,杀人的家伙知dào

九千岁失势,所以才这样干的?”

“没错,很有可能!”师爷拍了拍手道:“如果再结合前晚上九千岁生祠被人拆了的事来想一想……嘿,您看,这不就串到一起了?有人知dào

九千岁要完了,抢先出手拆了生祠,算是警告衫家,然后衫家被吓怕了,举家搬迁,这个人又跳出来杀了衫大和衫十二……”

“丝……”顾华修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的官肯定很大,至少比我大,不然我都不知dào

的消息,他没理由知dào

。”

师爷满面严肃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一名捕快跑进了大堂,急吼吼地道:“县尊大人,小的在山沟里找到一批木矛……”他从身后拿出一把染血的长矛来,这是用普通的木棍削成的木矛,上面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识别身份的记号。

师爷在木矛上摸了两下,摇头道:“杀人者没用刀剑,故yì

用木矛,用完即丢,就是要让我们猜不出他的来历,因为刀剑的握柄上往往会留下锻造者的刻印,如果在杀人现场留下一把,很容易被追索出来。看来……这个杀人者有一定的身份,所以不想暴露。”…,

顾华修已经根不上师爷的思维了,只好在旁边没命地点头。

这时又有两名捕快走了进来,他们居然架着一个穿青衣小帽的家丁。

两名捕快喜气洋洋地道:“师爷,咱们在衫家附近调查生祠被拆的案子,突然发xiàn

这家伙晕倒在土沟里,好像是衫家的家丁,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

逮到一个衫家家丁,显然会使案情有巨大的进展,所以两名捕快脸上掩不住的喜气。

师爷也大喜,赶紧道:“拍醒他,问话!”

两名捕快赶紧又掐又摇,把那家丁弄醒了过来。那家丁睁开茫然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发xiàn

自己出现在了衙门大堂上,顿时吓得全身发抖。

师爷冷哼一声,问道:“你是衫家的家丁吧?我来问你,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衫大和三十二公公为何死在路上?是不是你杀主夺财?”

这是师爷问话最喜欢用的技巧,先给你戴个大帽子,安个杀主夺财的大罪名在身上,普通人被这大帽子一砸,就会吓得什么话都说出来。

果然,那家丁被吓坏了,大叫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杀主……是……是……”

“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顾华修拍了一记惊堂木:“快说!”

“是皇上!”家丁惊叫了起来:“是皇上要斩尽杀绝……是皇上派人杀我们……啊……皇上饶命……”

这句话一吼出来,堂上的顾华修、师爷,几名捕快全都傻了眼!

“皇上?”顾华修茫然地道:“这事儿和皇上有啥关系?”

“东主!”师爷猛地一下扑向顾华修,手忙脚乱地拍打着案桌,急声道:“这是皇上要灭了阉党啊……天啊,这种事怎么被咱们给碰上了?咱们这种小人物,卷进这个漩涡里死无葬身之地。”

那几名捕快见师爷声色惧厉,一时全都吓傻了,其实以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听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吓傻了,更莫说听到了后半这一段儿。

师爷转过身来,对着几个捕快比划了一下,恶狠狠地道:“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污蔑皇上的人乱棍打死,埋到后山里!”

“是!”几名捕快哪敢不听。

“记住,今天你们没有抓到过家丁,什么话也没听到过,什么事也没见到过……”

“是!小的们明白!”

许久之后,直到那个衫家家丁的尸体被抬出了衙门,从后门秘密地送走。师爷才抹了一把冷汗:“县尊大人,这案子……别查了,咱们还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七九、白水断流

天启七年九月,崇祯帝将魏忠贤的靠山客氏赶出了皇宫。

十月,在崇祯皇帝朱由检的暗中操纵下,大批文官群起弹劾魏忠贤,列出魏忠贤数条罪状、

十一月,崇祯皇帝借着文官弹劾的声势,免除了魏忠贤的司礼监和东厂提督的职务,滴发凤阳守祖陵。魏忠贤行至半路,自杀!

十二月,崇祯皇帝命定阉党逆案,全面打击阉党,五虎五彪全部被擒。同时下令“天下所建魏忠贤逆祠,悉行拆毁变价。”

魏忠贤逆案轰轰烈烈展开,惨惨淡淡结束,就在阉案的一片哀嚎痛哭声中,天启七年终于落下了帷幕,大明朝最后的一个年号,崇祯元年,终于到来。

朱元璋和平时一样,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每天教教年轻人们打拳。衫家的财物全部保管在王二那里,供他随时取用,至于埋在小山沟里的琉璃瓦也挖出来卖掉了,幸运的是,在他去挖取琉璃瓦之前,并没有人偷偷去挖取那些琉璃瓦,可见他选出来的这三十五个年轻人,是确实可靠的。

在最近这半年里,凡是有穷人上门来向他祈求援助,他就拿出少量的银钱交给对方,如果来的是老弱病残,他就只发银钱,不做别的安排。但若来祈求援助的是年轻人,他就会要求对方留在他的院子里学拳。

就这样,跟着他学拳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两百人,在他小小的院子里,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人进行队列训liàn

,朱元璋干脆将教拳的地方搬迁到了距离马家大院有一里路远的冯雷村,这个村子也是马家的产业,整村的土地和农民都是诡寄在马家的。

在冯雷村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朱元璋将自己的两百二十名弟子排成整齐的方阵,每天先教几趟拳,在教拳之后,他会严格要求这些年轻人们练习走队列,要他们在整齐的号子声中,保持着横、纵的队列不乱。

年轻人大多数都很不理解队列训liàn

,他们只是要强身健体而已,为什么一定要练习走队列呢?只有参加过击杀衫大那一役的三十五名年轻人心里最清楚,他们在练习的是军阵,是在为将来杀官造反做准bèi

呢。

王二了解的则更深一层,他亲眼见过官兵毫不费力地击败郑彦夫的手下,一个工整的军阵,不光可以提高行军打仗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在培养组织性和纪律性。走队列的练习可以让一只流寇变成精锐的军队,可以让一群不听命令,自顾自的散漫汉子变得遵守命令的士兵,这是非常重yào

的事。

崇祯元年,杨春三月!

这一天朱元璋刚刚起床,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秋叶来了,最近半年来,她天天在朱元璋的小屋子里进进出出,勤劳地做家务,俨然一幅小媳妇的样子,马家大院里的所有人都以为朱元璋打算娶她为妻了,为此,多少马家的丫鬟暗自落泪,不过这些事儿朱元璋全都不知dào

,也没兴趣知dào



秋叶今天穿得挺漂亮,一身绿色的布裙,深蓝色的小布鞋。她走进院子,对着朱元璋微微一笑,淡红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朱八哥,我来收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朱元璋正眼也没瞧她,随口答道:“就在里面桌上,你自己拿……我说过多少次了,衣服不用每天都洗,多穿几天再洗也不会脏到哪里去。”…,

秋叶微微一叹,心中暗道:如果不天天洗,我怎么有借口天天到你屋里来转悠呢?

她走进朱元璋的屋子,抱起桌上的脏衣服,然后从屋角拿出个水盆,将衣服放在里面:“朱八哥,我去河边洗衣服去了……”

“嗯!这种小事不必刻意对我说!”朱元璋皱了皱眉头。

秋叶扁了扁嘴,好不容易找到句话可以说,我容易么?她端着水盆,快步向白水河去了,留给朱元璋一个窈窕的背影。

朱元璋摇了摇头,上一世他当皇帝的时候,宫女来收脏衣服,从来没敢和他说半句废话,由此可见,人的身份地位真的很重yào

,如果你位居高位,别人对你就会小心翼翼,如果你身份地位不高,即使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别人对你的态度也会截然不同。

但是他转念一想,当上皇帝之后,别人都是怕他,惧他,像秋叶这种发自内心爱他的人,却未必见得有过了……这也是身份地位提高之后带来的恶果么?

朱元璋锻炼了很久,直到身上出了一身毛毛汗,这才收了手,打算出院子去巡视田地了,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惊呼,秋叶抱着水盆,飞快地跑了进来。

“朱八哥,大事不好了!天啊!大事不好了……”

“嗯?别慌!发生什么事?”朱元璋心中一惊,什么事能让温柔内向的秋叶变成这样的惶急样子?

“白水河……白水河里没水了!”秋叶将水盆向地上一放,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我刚去洗衣服,到了河边一看……没水了……昨天还有一点点水流,今天完全没了……河床里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水洼和淤泥……天啊!”

朱元璋眉头微皱,心中一声长叹:终于来了!

导致白水王二起义最直接的原因,大旱灾,它的影响终于延伸到马家了……

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历史发展,白水河断流,附近所有的村庄都开始缺水,田地无法灌溉,人畜的饮水也开始变得困难,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然后白水王二就会揭杆起义,带领百姓们杀官造反,奏响明末农民起义的序曲,再接下去……王二被官府镇压,或者是被手下出卖,惨死于途中……最终,农民起义的大舞台上,没有了他的位置。

当然,由于自己的到来,这一切的发展都会有所变化!只会向好的方向变,不会向更坏的方向变。朱元璋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

白水河断流的消息,不光是由秋叶带回来,没过多久,许多去河边洗衣服的丫鬟、小媳妇、老婆娘们,都抱着水盆,惊叫着回来了,还有许多去河边打水浇灌田地的农民们也惊叫着回来了……短短一个时辰之内,马府犹如被引爆了一样,到处都有人在惊呼,情形仿佛世界末日。

短暂的混乱之后,马家里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从院子里涌了出来,向着白水河边跑了过去!丫鬟、有家丁、有长工、有短工、甚至连马千九也在队伍之中。

朱元璋虽然不太想去看,但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淡定,也伪装出惊慌的样子,跟着大伙儿一起跑到河边。白水河算不上一条大河,在没有天灾的普通年头,它的河面有一百尺左右的宽度,水流湍急。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条干涸的深沟。宽达一百尺的河床,全都裸露在空气之中,昨天河道中间还有一条小溪在流淌,今天小溪已经不见了,河床上只留下几个小水洼,那点可怜的水量,别说用来灌溉田地,就算用来洗衣服都不够。…,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人们虽然还不知dào

它的断流会带来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但却知dào

没有了水,生活将会变得无比艰难,几个小媳妇向地上一蹲,嘤嘤地哭了起来:“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去年收的粮食就不够吃,今年如果没了水……咱们的地怎么办?”

“咱们家虽然诡寄在了马家,不用向朝廷上缴税赋,但也是要交租的啊……这个怎么办?”

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们心中蔓延,别说女人们承shòu不了,男人们也捏死了拳头,牙齿咬得紧紧的。

这时人群向两边分开了,马家二少爷马智彬,带着三小姐和二少奶奶,在一大群内院家丁和丫鬟的拥护之下走了过来,其实这时代的女性,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般来说是不会这样跑出来抛头露面的,但是白水河断流实在是件大事儿,连养在深闺无人识的三小姐也跑了出来。

朱元璋的眼光紧紧地锁在了马三小姐的脸上,那张和大脚马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庞,看一万次也不会感觉厌倦,只见马三小姐秀美的眉头紧紧地皱起,用担忧的语气道:“这可怎么办……大旱啊……乡亲们要受苦了。”

“切!管那些泥腿子做啥?”二少爷怠慢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现在咱们自家人的用水才是问题,我每天晚上都要洗澡的,没水怎么洗?”

“二哥……这不是洗澡的问题吧?打几口水井,吃喝洗澡用水不是问题。”三小姐轻叹道:“田地的灌溉才是大问题。”

二少爷嘿嘿一笑道:“我又不种田!”

他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比较大,周围的农民们对他投来了不满的目光,但是二少爷根本不怕这些泥腿子,他身子一转,对着旁边大声喝道:“看什么看?一群穷杀才,别以为没水了可以当成不交租子的借口,今年的租子得照交,我才不管什么水不水呢。”

旁边的马千九大吃一惊,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二少爷,别说了……众怒难犯啊……”

二少爷哼哼了两声,不再大声说浑话,但却小声地嘟哝道:“这破地方,没法待了,千九,你去收拾行装,我要去西安跟着大哥混日子。”

马千九迟疑了一下:“二少爷,您是当家人啊……您若是去了西安,这个家怎么办?”

“切,这破房子,谁要管谁管去,我去西安这种大城市逍遥快活,不比在这穷山村强?”二少爷将手一挥,转身回转马府,三小姐叹了口气,跟着他去了。倒是二少奶奶冷哼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废物男人!这个家你不管了,我管!”

八十、二少奶奶当家

二少爷在做正事的时候,一向慢吞吞的没魄力,但是在追求安逸的生活时,却是不遗余力之辈。他早就想到西安去看看花花世界,离开这个边远的小县了。现在白水河断流,正好给了他离家的借口。

回到马家大院之后,二少爷立即让人备车,把他常用的器具都往车上搬,又把家里的金银细软统统装在车上,俨然一幅搬家的样子。

马千九劝不动他,三小姐也劝不动他,后来请出马家老太爷马天元,二少爷还是不为所动,坚持要搬家,他居然将马老太爷也扶上了马车,嚷嚷道:“爹,我把您也带去西安算了,这里连水都要断了,您老人家怎么颐养天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马天元毕竟年事已高,被儿子这么一窜唆,居然还真答yīng

了。老人家嘛,总是希望跟着儿子过。二少爷又一不做,二不休,把三小姐也往车上拉:“三妹,走了……一起去西安,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过?把你的丫鬟全带上,咱们举家搬迁。”

“咱们家的田产和祖宅怎么办?”马千九在旁边苦笑着问道:“总不能学衫家全部卖掉吧?”

“甩给我夫人管呗!”二少爷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这臭女人,天天和我吵架,早看她不顺眼,我迁到西安府去,把这臭女人留在这里给我管家……她自己也说我不管她管的。”

他说的话虽然过份,但把家业交给夫人管理,却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明朝时期,有很多豪门大族,管理家业这种事都是交给女人操持的。因为这些家族的男人往往是在朝廷上当官的,他们要做的都是些大事,像管理家里的丫鬟、家丁、田产、老宅一类的破事儿,统统交给自己的夫人。而女人这种生物,做事情有着男人所不及的细致和耐心,往往可以把这些杂事处理得比男人还好。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关系非常糟糕,他们两人自天启七年三月成亲到现在,已经一年时间了,却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天天不是吵架就是互相讥讽,这事儿要是搁在后世,肯定已经离婚玩完。但是在明末这个时期,休妻是非常大的事儿,不是随随便便可休的。

妻子必须犯了“七出”之一,才可以明正言顺地休掉!

那么这七出是哪七出呢?

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虽然二少奶奶天天和二少爷吵架,但是这七出里面,二少奶奶一条也不占!也许会有看官感觉到奇怪,不和丈夫同房,就不会有孩子,应该犯了“无子”这一出吧?不对,无子这一条是有先决条件的,按规定,女子四十九岁以上还没生孩子,才能算“无子”。

所以,二少爷想用这一条休了二少奶奶,还得等上二三十年才行。至于别的条款,那就更不沾边了,二少奶奶虽然对着二少爷凶狠得很,但对别的人却和蔼温柔,怎么算都算不进七出里面。

二少爷十分讨厌自己这个妻子,二少奶奶也十分讨厌自己这个丈夫,但两人都没法离婚,只好分房住在马家大院里,一起混日子,这一次二少爷打定主意要去西安,立即想到,不如把这女人扔在白水,让她管理家业,这样省得天天吵架烦得慌。…,

他的这个想法,立即得到二少奶奶举双手双脚同意,你看不惯她,她还看不惯你呢!隔着西安到白水的距离还不够,要是能隔在海和天的另一边,二少奶奶睡着了也要笑醒。

于是这事儿就么定了,双方一拍即合,你走,我留,你去西安快活别来烦我,我在这里管家业,也不想见你,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搬迁工作很快就搞好了,马家的内院外院家丁丫鬟们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家里搬了个干干净净,只给二少奶奶留下了一些刚刚够维持家业的钱财,别的东西全都带走。不光东西带走,连人也通通要走,家丁护院全都要随着马家的老爷、二少爷、三小姐几人,一起迁去西安,诺大的马家大院里,就只会留下二少奶奶当初从张家带过来的丫鬟家丁。

不过马家的田产是搬不走的,所以偏院的一切,都要留下来,其中就包括了朱元璋这名偏院管事。

在搬迁的大车队就要离开的前夜,马千九来到偏院,找到了朱元璋:“朱管事,我马上就要跟着二少爷一起迁到西安去了!临行前,想向你交待点事儿。”

朱元璋故作肃容:“马大管事请说!”

马千九长叹了一声道:“这里毕竟是马家的祖宅,老爷和大少爷对这里很不放心,咱们走之后,这里的事儿,就只能靠你了。”

“马管事说笑了,有二少奶奶在管着呢!”朱元璋谦虚地道。

“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马千九摇了摇头道:“而且这女人心思根本不在咱们马家上,现在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你对马家最为忠心……”

原来马千九还记得朱八当初不愿意去衫家做大管事,坚持留在马家做个偏院小管事的事情,一个以为他对马家忠心耿耿,值得信任。

马千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交到朱元璋的手里,认真地道:“朱管事拿好了,这张纸卷,是马老太爷特意叫我交给你的一卷家书,上面盖着老太爷的印鉴……”

“嗯?”朱元璋将纸卷展开一看,原来这纸上写的是:如果二少奶奶做出对马家不利的事,朱八可凭着这张有马老太爷盖印的文书,夺取二少奶奶对家业的管理权。

哈,这东西……不就是尚方宝剑吗?朱元璋看得哭笑不得,小小马家居然也玩这一套?也罢,有这么一卷文书在自己手里,确实挺方便的,再过半年,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就要开始,在这半年里,他也需yào

做好充足的准bèi

,到时候说不定需yào

利用马家的许多资源,有了这卷文书在手里,二少奶奶有许多事情无法管他,倒也挺不错。

朱元璋收好纸卷,对着马千九作了个揖,笑道:“帮我谢过老太爷的信任。”

马千九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马家的车队向着西安出发了,车队里的马车多达十八辆,跟随队伍的家丁和护院足足有百名之多,这么大规模的迁移队伍,普通的强盗是不敢下手抢劫的。

朱元璋站在马家大院的门口,遥遥地看着三小姐乘坐的那辆马车走远,心中有一抹淡淡的不舍。但他并没有跟上去,或者将三小姐留下来的打算。乱世即将到来,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整个天下都一团乱麻,三小姐留在乡村里显然不安全,还不如去西安府里暂居,至少,在李自成的军队攻陷西安府之前,西安府算得上整个陕*西最安全的地方。…,

车队离开之后,马府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偏院里依旧热闹,前院与后院都整个儿的空了……二少奶奶嫁入马家时,带了一个通房丫鬟,然后朱元璋又从澄城帮她带过来了十七名丫鬟,四名家丁,所以总的来说,二少奶奶手下还有二十二个人可用。

以前住了上百号的人大院子,现在就只住了二十几个人。回眸一顾,不由得有点凄凉之意。

“朱管事,二少奶奶有请!”一名家丁跑了过来,他是当初朱元璋在张府从官兵手里保下来的人,对朱元璋有着一股子盲目的崇拜和尊敬,这说话的态度简直就是奴才在对主子说话。

朱元璋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大厅里。

大厅现在很空荡,虽然桌子椅子还在,但许多装饰用的古玩字画都搬走了,整体来看,色调显得很素雅和深沉,二少奶奶坐在首座上,脸上挂着一个仿佛**飞出牢笼般快意的微笑,在她身边站着几个丫鬟,其中就有秋叶在。

见到朱元璋走过来,二少奶奶脸上的笑意更甚:“朱管事,以后这个家,就是咱们两人商量着管了。”

“我只是个下人,这家里的事当然是由二少奶奶做主。”朱元璋低调地道。

“你也别和我客气。”二少奶奶柔声道:“当初你帮我保住张府,不让官兵进去捣乱,给我留下了许多嫁妆,虽然这些嫁妆后来都给了杨千户,但是我依然承你的情……我是个妇道人家,从小又娇生惯养,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这家里的事,全都指望朱管事帮我,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和我说。”

“谢二少奶奶抬举!”朱元璋随口应对。

“朱管事,你帮我出出主意,咱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究竟是啥事啊?”二少奶奶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连该干嘛都不知dào

。”

朱元璋听到这话,精神一振,很好,你什么也不懂是最好的,把这个家完全交给我来管,才能让我更加自由自在地操纵一切。他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很认真地道:“我觉得,咱们当务之急,是组建新的护院队。”

八一、晋升

“新的护院队?”二少奶奶好奇地问道:“拿护院队来做啥?”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二少爷搬走了,家里的家丁护院也全都搬走了,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一群女人,家丁仅仅才四个,这么稀薄的男丁,我害pà

会有宵小强盗之辈窥视。”

“哦!”二少奶奶恍然大悟:“对啊,现在家里全是女人,太不安全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咱们应该征召一批新的家丁护院,先把自己保护好,才能谈别的事儿。”

“嗯,你说得太对了。”

朱元璋心中暗笑,嘴里却认真地道:“二少奶奶想必早就从秋叶那里听说过,我一直在教一群年轻人打拳,这些年轻人中间有三十五人,拳脚功夫学得不错,人又听话老实……咱们不妨就把这三十五个年轻人征召到家里来当护院,您看如何?”

“好,没问题!”二少奶奶柔柔一笑:“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你找来的年轻人,我信得过,放心。”

朱元璋心中微叹:女人果然够笨的,这么轻松地让我安插了三十五名自己的心腹在家里。如果是我的手下向我推荐人,一次推荐三十五个,整院子都是他的人手,我绝对不会放心,至少会刷掉一大半,换成我自己的人手。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就把当初杀死衫大的那三十五名年轻人召进来,充作马家的家丁护院,与其说让他们保护马家,不如说整个马家都落在了自己的掌握之中,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以将二少奶奶一伙儿全部控zhì

起来,将整个马家都捏在他的手掌之中。

这时二少奶奶突然一拍手,兴致大涨地道:“哈,我也不是什么也不懂,我想到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朱管事,咱们去请人来打几口井吧,丫鬟们都没水洗衣服了……”

朱元璋:“……”

果然,女人想问题的角度,与男人差别很大,自己正在动心思夺她的权,她想的却是怎么更方便地洗衣服。唉,该说她是蠢呢,还是可爱呢?

旁边的秋叶也拍手笑了起来:“小姐,您说得太对了,打井是第一要务呢,朱八哥的衣服……我积了一盆子没法洗。”

二少奶奶的眼光在秋叶身上停了片刻,又移到朱元璋身上停了片刻,随后露出一抹难过的苦笑:“你们两人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

“小姐……您真苦命,摊上二少爷这样的废物丈夫……”秋叶扑了过去,抱着二少奶奶一通痛哭,两个女人立即稀里糊涂哭成一团。

朱元璋心里大呼倒霉,他正在想着,安插了三十五名手下还不够,他还要进一步控zhì

家里的财政权,争取收买二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掌握在手心中,并且截断西安府与马家老宅之间的书信,让这里变成自己的据点……这些想法在脑袋里转,还没转化成实jì

的方案来提出,话题就被女人拐到那方面去了。

罢了,是我想多了吧,和这样女人玩什么权术?她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啥也不懂。朱元璋感觉到一阵丧气,是那种找不到对手,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觉。

他从大厅中告退出来,首先去请打井匠。

有些不了解古代水井的朋友,可能以为打井就是向下挖一个坑,挖得越深越好,谁都可以做这种事,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要知dào

水井必须向地底下挖很深,才有可能出水,深点的井会挖到二三十丈深,在大旱年间,水井有可能得挖五六十丈深。而挖得很深的坑,是很容易塌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塌,就把挖井的人给埋在了下面。…,

所以说,挖水井是个技术工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得请传门的打井匠。

打井匠会先挖个井口,然后把辘轳架在井口,一边向下挖,一边用木头加固井壁,防止塌方,挖到快出水时,要彻底加固井壁,有用木头的,有用条石的,总之各种办法都是保证井壁不塌,最后再猛挖两下,让井底出水,才算大功靠成。

朱元璋到县城里转了一圈,用二十两银子的高价才请到几个经验丰富的打井匠,其实平常年间,只用六七两银子就能请到,但是现在到处都大旱,打井匠们的活儿也多起来了,价格自然就水涨船高。

忙完一切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发红,到了傍晚时分了。

找他学拳的两百二十名年轻人,已经在冯雷村中心的打谷场上排着整齐的队列等他。朱元璋教他们打了几趟拳,训liàn

了一阵子队列操练,然后又故技重施地道:“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三十五个家伙的拳打得不好,一会儿解散之后,你们全都留下来。”

那三十五名心腹上一次被留下来就做了一连窜的大事,这次又被点名留下来,顿时精神大振。

等别的人都散了之后,这群年轻人立即围到朱元璋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朱八哥,这次留下咱们来,又要做什么大事吗?”

朱元璋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我想让你们进入马家,做护院。”

“什么?”三十五名年轻人全都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惊讶之后,年轻人们突然又恍然大悟般道:“明白了,这次是要杀马家的人吗?”

“抢光马家的财物!”

“对,马二少爷非常恶心,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慢着!”朱元璋突然沉声喝问道:“在你们心中,就只有杀人和抢劫么?难道没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我们除了杀人和抢劫,还能做什么?”年轻人们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元璋知dào

,这群年轻人目前的状态非常危险,上一次偷拆魏忠贤生祠和杀死衫大的事,毕竟还是在他们的血液里埋下了一些暴虐的东西,虽然自己一直很小心地在化解,一旦碰上类似的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又是杀人抢劫,这是很不利于他们的成长的。

“我希望你们除了杀人和抢劫之外,还要学会保护!”朱元璋淡淡地道:“学会保护自己,学会保护他人,真zhèng

的英雄好汉,绝不是只懂得打架就行,不但要击败邪恶,斩奸除魔,还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真诚、善良和美好的事物,所以我让你们去马家做护院,你们要学习如何把手里的屠刀,转化为守护家人的盾牌。”

当然,这一番说辞只是朱元璋用来骗他们的,实jì

上是为了掌控马家,但是朱元璋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真zhèng

的想法,他非常擅长这种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暗有居心的处事方式,让别人以为他是在全心全意为他作想,却想不到朱元璋是在暗暗布下旗子。

年轻人们果然被感动了!

“朱八哥,您真是个好人。”

“居然如此为我们作想。”

“我们会好好学习的,做一个真zhèng

的英雄好汉。”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来马府报道,从明天起,你们就不是普通的村民了,而是马家的护院,好好想想,这其中蕴涵的意义!”…,

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这种东西,总是上进的,这些年轻人回家之后仔细想一夜,肯定能想通从一个穷苦人家,变成一个马家的护院所代表的意义……这代表的是晋升,虽然晋升的幅度并不大,但它确确实实是晋升。不论任何形势的晋升,都是一种对人的肯定!它会让当事人欢欣鼓舞,感受到自己获得的成功。

朱元璋知dào

,这些年轻人仔细想一夜之后,就会得出一个结论:跟着朱八哥是件好事,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

这个结论会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诚和信任,更加唯自己马首是瞻。将来,他在夺天下的征战中,身份与地位会不断地提高,而这些年轻人作为最早的班底,肯定也会不停地节节高升,就让他们从现在开始适应这一切吧。

当天晚上,朱元璋回到自己的管事小院里,又派人叫来了李初九。

“初九!你跟我也一年了呢。”

“是啊,朱八哥说这个做啥?”李初九笑道。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现在二少爷走了,马千九大管事也走了,二少奶奶啥也不懂。家里的事全都要我操心,我打算搬到马千九的屋子里去,在那里才方便掌管家里所有的事,因此这里我不能再住了,偏院的工作也要找人分担……”

李初九一听,顿时大喜:“朱八哥的意思是?”

“偏院管事,就由你来当吧!”朱元璋笑道:“这个管事小院,也交给你来住。”

李初九惊闻喜讯,只觉得脑门一麻,险些就要欢呼了出来。

“怎么?不愿意?”朱元璋故yì

问道。

“怎么可能不愿意!啊!我太高兴了。”李初九毫不迟疑,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当初朱八哥把仅有的二十五文铜钱全都给了我,我就知dào

,您是个不会亏待兄弟的人,跟着朱八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偏院交到我手上,朱八哥您只管放心,只要您一句话,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偏院就跟还在您手上是一样的。”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而不语,要让手下一直对你维持着忠诚,就必须像这样不断的示恩,将你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赐给他们,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一个成功的领袖,必须拥有带着部下不停地上进的能力!

八二、郑彦夫归来

五月初!

朱元璋将自己的东西从偏院管事的小屋子里搬了出来,移到了马千九以前居住的小屋中,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碎银,随便打了个包,一次就搬完了。

马千九的小屋被包含在内院之中,是马家最嫡系的人才能居住的。小屋的旁边就是以前马老太爷居住的大屋,大少爷、二少爷、三少姐、二少奶奶的住处都只隔了个院墙就可以走到。

马家内院已经没多少人了,到处都是空房间,二少奶奶的十几个丫鬟个个都分到了一套独立的房子住,只有她的陪嫁丫鬟还和她住在一个屋子里。至于二少奶奶的那四个家丁,则住进了前院,前院的人也走光了,得靠这四个家丁打理,他们忙得连看一眼内院的时间都没有。

朱元璋感觉自己住进了女人的世界,整个内院就只有他这一个男人。这让他感觉很不方便,就算上一世在皇宫的**里,也是偶尔会有个太监晃一下的嘛,全部是女人的地方他可不愿意待。但是他却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样才方便他控zhì

这个家,如果他继xù

住在偏院那群农夫中间,很不利于他树立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他现在住的这座小屋,分了四个小房间,最前面是个客厅,客厅的左右分别是书房和卧室,有趣的是卧室里还有一道门,通向一间密室。密室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朱元璋也不知dào

这个房间以前是用来做什么,但他大致能猜到一点。

马千九是马家的家生老奴,深得马家老太爷和大少爷的信任,这个密室肯定是用来给他存放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朱元璋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好奇心,马家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的乡绅家族,能有得了多少秘密?这些所谓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在他这个开国皇帝的眼中,根本不屑一顾。倒是这个小秘室给了他一些便利,以后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东西,就可以存放在这里面。

刚刚安顿下来没一会儿,秋叶来了,腰间别着鸡毛禅子,手上拿着扫帚,原来是来帮他打扫卫生的,她在朱元璋的新家里左右看了看,嘻嘻笑道:“这里也挺不错呢,最大的好处是就在内院里,以后我来你这里,不用出内院,再绕进偏院了……不会被那些大婶们笑话。”

原来秋叶每次去帮朱元璋打扫卫生,洗衣服,都要被偏院那些农民的媳妇们笑话,经常有大婶故yì

逗她:“秋叶啊,快嫁过门吧!”

“秋叶啊,你什么时候给朱八哥生儿子?”

“秋叶,我听说你很少就被卖进澄城张家做丫鬟了,你妈肯定没教过你房中之事,要不要大婶我指点你几句?不然将来嫁过门,不懂得怎么服侍丈夫,会被男人踢出门的……”

大婶们开的玩笑虽然多是善意的,但是秋叶还是接受不了,每次听到都被羞得满脸通红。

现在朱元璋的家从偏院搬到内院了,她再也不必绕大圈子,只需在内院里走几步就可以从自己的屋子走进朱元璋的屋子,心里着实有些欢喜。

她用扫帚仔细地扫着地,偶尔取下腰间挂着的鸡毛禅子清理一下墙壁,勤劳的身形在屋子里晃晃荡荡:“啊?朱八哥……你的卧室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屋子,这是做什么?”秋叶指着那间秘室,满脸不解之色。

“杂物间罢了!”朱元璋淡淡笑道:“以后你帮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用进去打扫那个小房间,我不打算用它……你也知dào

,我没啥东西可以堆在里面。”…,

秋叶点了点头。

这时王二也来了,以前王二是进不了内院的,守垂花门的家丁会将他拦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来垂花门已经没有家丁把守,二来朱元璋已经坐镇内院,就算有人守垂花门,王二也可以大摇大摆进进出出。

他先说了两句恭喜朱八哥乔迁新居一类的吉祥话,然后瞥了一眼秋叶,表情怪异地凑近到朱元璋的耳边,压低声道:“郑彦夫回来了,他要见你。”

“哦?”朱元璋的表情纹丝不动,在旁边打扫的秋叶连半分异样都没有看出来。他轻轻站起身来,对着秋叶笑道:“秋叶姑娘,这屋子就麻烦你慢慢打扫了,我出去处理点小事儿。”

秋叶温柔地点了点头:“早些回家!”

朱元璋随着王二就走,两人离了马家大院,又穿过两片田地,转进了一条土沟之中,只见土沟里坐着一个人,正在静静地等待着朱元璋的到来。这个人正是澄城郑彦夫,他满脸风尘,身上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脚下穿着磨破了底的草鞋,一身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但是精神气都还不错。

郑彦夫站起身来,对着朱元璋揖了揖,笑道:“朱八哥,时隔半年再见到你,风采更胜从前。”

朱元璋也仔细打量了郑彦夫几眼,感觉他和半年多以前大有不同,那时他的山寨刚刚被破,整个人处于一种灰心丧气的状态之中,但这次再见到他,感觉他神采飞扬,颇有些豪情壮志又回来了的味道,忍不住笑着问道:“看你的样子,这半年的旅行收获不错,来,给我和王二讲讲,你都经lì

了些什么事,打听了些什么好消息回来。”

三人一起在土沟里坐了下来,郑彦夫居然准bèi

了酒,他从身后拿出三个酒葫芦,将其中两个递到朱元璋和王二手里,笑道:“边喝边说!”

“这半年来啊,我走了好多地方呢……”郑彦夫叹了口气,回忆道:“老实说,我刚离开你们的时候,整个人都灰心丧气,觉得官兵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我先向北走,想去看看朱八哥说过的黄龙山……”

朱元璋暗暗点了点头,先看黄龙山是对的,如果你脑子没烧坏,在新败之余,第一个想看的应该就是起义军的退路,而不是去看西安府一类不可能攻陷的大城池。

郑彦夫叹了口气:“看了黄龙山之后,我才知dào

当初朱八哥给我的建议是多么正确,黄龙山的地形十分复杂,蜿蜒难行,山里沟壑交错,犹如迷宫,如果我当初建立山寨是选在黄龙山里,而不是选在洞子崖,官兵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找到我。”

他接着道:“后来我穿过黄龙山,到了宜川,在路上碰上几个强盗,对方见我身材高大,体格壮实,胆气也足。就想邀请我入伙,我有意结识英雄好汉,就跟着他们走了,结果你们猜,我碰上了什么事?”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这还用猜么?你碰上了宜川王左挂!”

“啊?朱八哥你是怎么猜中的?”郑彦夫大奇。

朱元璋笑而不语。

郑彦夫见他不说理由,还以为他是见多识广,也就不问了,笑着道:“王左挂是个真zhèng

的英雄好汉,他手底下已经有好几千人,有骡子有马,还有几个厉害的好汉帮扶,名叫苗美、飞山虎、大红狼……”

王二听了这话,大惊道:“有几千人?这么厉害?”…,

“那不,真有好几千人呢,我进了他的山寨,亲眼看到的。”郑彦夫不胜唏嘘地道:“当初我的洞子崖要是也有几千人,何惧官兵?”

朱元璋摇了摇头:“官兵并不是你有几千人,或者有几万人就可以打败的,一盘散沙的几千人,还不如凝聚成一团的一百人有用。郑彦夫,你应该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

郑彦夫精神一醒,赶紧道:“是我失言了,唉!接着说……我和王左挂大哥聊了几句,告sù

他我就是澄城郑彦夫,是从官兵的围剿中逃出去的。他大吃了一惊,随后对我的事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我就把这里发生的事,详细地讲给他听了。朱八哥和王二哥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我对他说,朱八哥号召咱们天下的英雄一起揭竿造反,这样成功的机会才比较高。王左挂大哥也同意这么做,他让我传话给朱八哥,如果朱八哥揭竿起义,他也会在宜川起义,响应朱八哥。”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王左挂会同意响应起义,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是明末农民起义大舞台上的一个角色。实力强劲,在起义之初就拥有上万部众,李自成就曾经在他的手底下干过活。

但是王左挂也并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战略伙伴,因为他的意志不坚定,按历史原来的进程发展的话,在崇祯三年二月,王左挂就会向大明总兵杜文焕乞抚,但是他的部下苗美等人不愿意,于是整个义军队伍分崩离析,最终被官兵吃掉。

郑彦夫又道:“告别了王左挂大哥之后,我又继xù

四处旅行,在府谷*县,我碰上了当地的好汉王嘉胤,他曾经当过兵,而且是最精锐的边军,非常厉害,他带着两个兄弟叫杨六、不沾泥,聚集在山中为盗……我找上门去,说是请他一起揭竿起义,他也很爽快地答yīng

了!”

听到王嘉胤这个名字,朱元璋心里微微一凛,这位是个猛人!明末农民起义以后的领袖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王自用等人,早年都是王嘉胤的部下,直到由于他在崇祯四年(1631年)被暗杀之后,李自成、张献忠才出了名。如果这位不死,李自成、张献忠什么的,哪有资格出来混?

八三、准备造反

郑彦夫一边给朱元璋和王二介shào

他四处结识的“英雄好汉”,一边讲他流浪各地的见闻。

除了王左挂和王嘉胤之外,他还碰见了不少有名望的人,这些家伙有的已经落草为寇,有的还像普通人一样在乡间生活,但他们在当地拥有极高的声望,只要振臂一呼,就会有数百人追随。例如汉南王大梁、新虎、满天飞、七条龙、一块云、皮里针、皂莺、曹操、刘备、射塌天、钻天鹞……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注:这些名字并非作者杜撰,乃是史籍上摘摘来的,确有这些起义者。)

这些名字朱元璋有的听过,有的则完全没印象,显然,他们中间有些人后来成为了起义军中的名将,例如曹操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罗汝才,射塌天就是后来很厉害的李万庆,但更多的人没没无闻,被官兵剿杀在某个山沟里。

王二被这些古怪的名字搞得满头大汗,忍不住问道:“这些人的名字……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哈哈!”朱元璋在王二的肩头上用力一拍:“王二兄弟,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无父无母,孤然一身么?杀官造反这种事,是要诛九族的,有些人害pà

起义失败,祸及家人,就只好隐姓埋名,换个古怪的外号,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诛连亲族,二来也比较威风。”

郑彦夫点了点头道:“朱八哥说得对,我问过他们取外号的理由,他们也是这般说。”

“原来如此。”王二这下懂了。

郑彦夫笑道:“我的本名现在也是见不得人的,所以我跟着他们学习,取了一个新的外号,就叫拼命三郎。”

拼命三郎这个外号来自《水浒传》里的拼命三郎石秀,郑彦夫没有读过书,让他自己取根本取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所以就借用了《水浒传》里的外号。

王二一听,顿时大喜道:“那我也要取个威风好听的外号!嗯嗯……我就叫打虎将吧。朱八哥,你也来取一个,我觉得你可以叫及时雨!”

“别!我不需yào

这些古怪的外号,丢人!”朱元璋摇了摇头,随后又莞尔一笑道:“如果非要取个外号的话,我想给我的名字加一个八字,就叫朱八八吧!”

“朱八八?”王二和郑彦夫大吃一惊,身子同时一颤。他们两人虽然没有文化,没看过书,但是开国皇帝的故事是听过的,大明王朝洪武大帝朱元璋,小时候的名字,就叫做朱八八,或者叫做朱重八。朱八哥居然想把外号取成朱八八,可见其心志之高,非常人所能及。

“朱八哥,这名字取不得。”王二和郑彦夫一起劝道:“天啊,你要是把外号取成这样,全天下的官兵都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嘿,就算与整天下为敌,我何俱之有?”朱元璋淡淡一笑,霸气逼出,不过他马上收敛了气势,笑道:“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不取这个外号吧,就叫朱八,挺好的。”

王二和郑彦夫一起松了口气,外号这东西,借用《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都没问题,要取成刘备、曹操、张飞、武松、鲁智深,谁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但若是取成朱八八,那肯定要捅翻天了。

郑彦夫赶紧转开话题,用开玩笑的口气道:“我在西安府附近经过时,还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哦?”

郑彦夫神mì

兮兮地道:“上个月……就是四月十一日,南赣(今江*西*省南部)有一支起义军闹起来了。他们率众攻破了安*远*县城,自立为王,建号永兴元年。”

“哇?这么厉害?”王二立即激动起来:“居然建号称王了,好厉害的义军。”

“胡闹!”朱无璋在酒葫芦上一拍,摇头道:“才攻占了一个县城就敢自立称王,这简直是找死。他们是不想活了么?我估计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得完蛋……嗯,从时间上算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完蛋了。”

郑彦夫点了点头道:“朱八哥真是料事如神……王二哥,这方面你真得跟着朱八哥好好学学……”他压低声音道:“南赣义军称王之后,官府震怒,附近的所有军屯所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一起出兵,合力围剿,仅仅十五天,集结起了超过一万大军,将南赣义军全数剿灭在县城里。”

“丝!”王二倒抽了一口凉气:“十五天就集结起了一万人?这么快?”

“不快才有鬼了!”朱元璋低声叹道:“做皇帝的人,最憎恨的就是自己的臣民称王,如果你只是当个流寇,那问题不大,哪朝哪代没有流寇?我慢慢剿灭你就是了。但若是你敢挑zhàn

皇家的脸面,自立为王,那就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宣bù

,你想要夺皇帝的江山……这种事不需yào

等皇帝指示,附近的官员就会下死力地干掉你,如果他们办事不力,统统都要人头落地。”

“原来如此!”郑彦夫和王二两人又算是上了一课:“朱八哥,您的意思也就是说,揭竿造反不能称王吗?”

“不!称王也是必要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们仔细想想,带了几千几万兄弟造反,却不称王,让他们跟着你一辈子都只能做流寇,他们能有什么盼头?这样一来,人心一定会散的。任何一只起义军,最终必须走上称王的路线,才能让所有参与其中的兄弟们看到希望,将来他们也能成为从龙之臣,走上开国元勋的康庄大道。”

“这个……我们不懂了,您又说称王要挨打,又说必须称王,这不是矛盾了吗?”王二和郑彦夫十分不理解。

“郑彦夫兄弟,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过的事吗?如果你只有一百名手下只,杀掉其中一个,不但无法杀鸡儆猴,反而会使属下离心……但若你有一万名手下,杀掉其中一百个,却可以让另外九千九百个更听话。”朱元璋很认真地道:“称王也是一样,你只有一府一县就称王,那是找死不想活,但若你有几个省捏在手心里的时候称王,却能让天下闻风而从……”

朱元璋身子一振,认真地道:“没实力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要上窜下跳。老老实实地高筑墙、广积粮!城池筑得足够坚固了,粮草积得足够丰富了,这个时候才是称王的时机。”

感受到朱元璋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王二和郑彦夫不由得肃然起敬,朱八哥真的太厉害了,他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知dào

,这样一个人,以前究竟有多少故事?他绝对是值得追随的大哥人选。

郑彦夫沉默了一阵,直到这种震动感在心里消失,才认真地道:“朱八哥,我已经联络好了这么多英雄好汉,他们就等着大家一起揭竿而起的时候起来响应了,那咱们什么时候来带这个头呢?”…,

“那还用说!就明天!”王二嚷嚷道:“我等不及了,既然有这么多人都要一起干了,我还怕个屁,咱们明天就拉旗子造反。以朱八哥的声望,只要登高一呼,十里八乡起码有一千人会跟咱们走的。”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现在造反,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啊?那什么时机才好?”王二傻傻地问道。

朱元璋伸出两根手指,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秋赋!”

“今年大旱,白水河已经断流,可以想见到,今年的秋收,将会是一塌糊涂的局面。到时候人们收不起来粮食,交不出来秋赋,官府又要催粮,把人抓到堂上打板子……”

朱元璋说到这里,王二和郑彦夫已经恍然大悟。因为郑彦夫的起义,其实就是借着天启七年的春赋造势,才一举发动的,如果当时张斗耀没有催粮甚酷,搞得百姓活不下去了,郑彦夫也不可能聚集到这么多人跟他一起干。

如果他们要揭竿起义,最好的时机显然是今年的秋赋之后,旱灾的影响力在那个时候将会达到最高点,只要振臂一呼,整个白水一定会为之沸腾,到时候别说聚集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也不足为奇。

朱元璋接着道:“另外,咱们还要准bèi

足够多的粮食!到时候愿意跟着咱们去造反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了的穷苦百姓,他们家里肯定没有余粮,我们招纳了他们入伙,就必须让他们吃饱饭,否则……他们跟着咱们闹几天之后就会散去,昙花一现,不足以成事。”

“还有这个讲究?”郑彦夫奇道:“不能从县仓里抢粮食吗?上次我就抢了许多。”

“今年的旱灾比去年更加严重,十里八乡搞不好颗粒无收,到时候县仓里也有可能空空如也,咱们说不定在县仓里什么都抢不到……”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而且……一只军队不能老是想着靠抢来补给,这样的军队是脆弱的,永远成不了大事。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你们必须把这句话死死地记住,不要打没有准bèi

的仗。”

“是!”王二和郑彦夫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八四、屯粮

既然谈到了准bèi

粮食,王二又有新想法了,他嘿嘿笑了两声,道:“朱八哥,咱们上次从衫家抢来的金银细软还有三大袋子呢,我拿这笔钱去买粮食吧。”

“不行!”朱元璋断然否决:“你不可以去买粮食。”

“为何?”王二和郑彦夫都感觉到不理解。

“我们三个都不适合去买粮,而且我们带出来那些年轻人也不适合去。”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我们要买的粮食量非常大,至少要供数千人吃食好几个月,这么大量的粮食,我们谁去买,谁就倒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三个都不是有钱人,如果拿出来大量的银钱去买粮食,官府的捕快发xiàn

之后,你猜人家会怎么想?而且,买来粮食之后连存放的地方都找不到!”

“对啊!”王二和郑彦夫恍然大悟:“那咱们要怎么准bèi

粮食呢?”

“这件事交给我来考lǜ

,你们先准bèi

好别的事。”朱元璋低声吩咐道:“王二兄弟,麻烦你利用秋赋前的这段时间,加紧练兵,我们不需yào

练很多兵,但最重yào

的那三十五名兄弟,以及冯雷村的两百二十名兄弟,必须操练达到精锐的程度,否则咱们就没有和官兵抗衡的本钱。”

王二点了点头,他曾经在朱元璋的指点下亲眼目睹了官兵强dà

的战阵,深知操练士兵的重yào

性,这半年来,他也一直在帮着朱元璋“教拳”,所以让他去做这件事,非常合适。

朱元璋又道:“郑彦夫兄弟,麻烦你潜回澄城,虽然这样做很危险,但是以你在澄城的声望,利用秋赋的机会,再拉起一只队伍来应该不难,可以响应咱们在白水要做的事。”

郑彦夫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叹道:“朱八哥,我不是很敢再拉队伍了……您也知dào

,我上次拉起来的队伍,简直不成样子,完全没半点用处,我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信心……而且上次的失败,也让我没脸再回家乡了。我想……以后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吧,郑彦夫这个名字,我不想再用了。”

“嗯……也好!”朱元璋微微思索,澄城那边的百姓先不利用也行,因为他在澄城那边的威望不足,如果非要拉澄城的百姓入伙,确实容易造成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人这种东西,只有当他信服你的时候,才会全心全意听你的话,如果他不信服你,就很有可能和你闹别扭。朱元璋希望起义之初时,自己的队伍可以纯净一点,澄城的百姓不碰为妙。

“郑……咳……拼命三郎,那你暂时躲到王二兄弟的屋子里暂住,平时也和王二兄弟一起练兵吧,你流浪了半年,虽然眼光长远了,但对咱们的队伍还不太了解,如果打起仗来,有可能融入不了我们的军队,正好趁这个时机,和王二兄弟一起熟悉一下。”

郑彦夫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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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元璋起了个大早,按惯例打一趟拳热身,锻炼身体。

现在他的三十五名心腹,已经入驻了马家,成为了马家的护院家丁,其中十五个人驻守在内院,另外二十人把守着前院。马府的每一个门,都有两名年轻人守着,可以不夸张的说,一只蚊子进出马家,朱元璋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将整个马府封锁起来。

政治智慧明显不高的二少奶奶对此毫无提防,她反倒觉得有这么多护院守着家是件很安全的事,越发地信任和依赖朱元璋。…,

朱元璋才打了一小会儿拳,就来了一名西固村来的年轻人,是最初投靠他的那九名年轻人之一,最值得信赖的属下。那年轻人凑了过来,拿出一封信交给朱元璋,低声道:“朱八哥,今早天还没亮,西安那边来了封家书,是大少爷写给二少奶奶的……我把它截下来了,等你看了再处理。”

朱元璋点了点头,和年轻人一起回到屋子里,极为小心地折了信封,原来这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询问了一下马家现在的情况,并且问二少奶奶有没有什么困难需yào

解决。这样的信,理应由二少爷写才对,但是二少爷对自己这个老婆完全不闻不问,对马家老院子也不关心,只好由大少爷来询问了。

看完之后,朱元璋没发xiàn

有什么异样,这确实是一封很普通的信,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封好口子,递给年轻人道:“拿去交给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吧……你做得很好,记得以后所有的信都先给我过目。”

年轻人点了点头,拿着信去了,朱元璋提了提精神,然后走出了自己的屋子,也向着二少奶奶的小楼走去。经过昨天晚上一夜的考lǜ

,他已经想到了给自己的军队准bèi

粮食的好方法,需yào

利用傻乎乎的二少奶奶。

此时已是初夏,气温渐高,但是清晨并不热,只有一种淡淡的清爽,朱元璋在内院里走了几步,就碰上两个丫鬟笑嘻嘻地从他身边走过,内院中间新打的水井边,有个小丫鬟正在打水上来,旁边的地上放着洗衣盆,看来是要打水洗衣服,哟……这丫鬟不就是秋叶吗?旁边洗衣盆里那件衣服好眼熟,是自己昨天换下来的。天下大旱,汹涌的农民浪潮已经在整个陕*西孕育,但在马家内院的这个清晨,一切都显得和谐和安宁。

朱元璋本来没兴趣理会女人,但还是忍不住对着秋叶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秋叶难得见到朱八哥对自己主动打一次招呼,顿时大喜过望,身子发麻,晃了一晃,险些坠到水井里去,幸好她扶住了井沿,才没闹出大事来。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秋叶的感情,他一直都知dào

,但不知dào

如何回报,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在上一世,他贵为皇帝,**佳丽没少过,他对这些**也不见得有什么温柔之处,但是他并不感觉到愧疚,因为那些**嫔妃,除了大脚马皇后,别的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她们只是利用自己嫔妃的身份,为家族谋取利益罢了。

帝王之家,缺乏一种叫做“真爱”的东西,夫妻之爱,没有!父子之爱,没有!兄弟之爱,没有!一切都冷冷冰冰,在马皇后死去之后,他再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爱他,他也没有再爱上任何人。

实jì

上,他不擅长面对别人的真爱,就拿马皇后来说吧,因为她真诚地爱着他,所以即使朱元璋成为了皇帝,手掌天下生杀大权,但马皇后开口提要求,他就会认真地听取,并且为之妥协!因为他想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给她快乐,让她的那份爱获得回报,他自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是一个感性的人。

朱元璋从秋叶身边绕了过去,走向二少奶奶的小楼。

那是一间精致秀气的小楼,以前是马三小姐住的,现在三小姐已经随着家族迁去了西安府,这里就成为了二少奶奶的居住。…,

“朱八求见二少奶奶。”朱元璋在小楼前,大声向里面吆喝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出来了,这女孩长得还算可以,略显秀气温柔,举止也很得体,她这种陪嫁丫头,按理来说都会成为通房丫鬟,早晚会给二少爷侍寝,由于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感情不好,分房睡,她也就没有掺合进去,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小丫鬟。

“朱八哥啊!”小丫鬟脸上露出笑容:“快请进……刚才有护院家丁送了信来,我家小姐已经起了床,正在客厅里坐着看信,您来得真是时候。”张家过来的丫鬟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二少奶奶为小姐,颇有趣。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着小丫鬟向楼里走。

二少奶奶的小楼装饰得挺精致,里面并没有披红挂绿,而是可见一股书香门弟的气味。她毕竟是知县老爷的女儿,她老爹张斗耀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正正经经考中进士当的官,家门前立着进士杆,所以学识还是有一些的,她在父亲的熏陶下,倒也算是知书达礼的女子,没有那种暴发户富的气质。

朱元璋走到厅堂上,只见二少奶奶坐在桌边,手上拿着刚才那封信,看到朱元璋走进来,她将手上的信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笑问道:“朱管事,找我有事么?”

“嗯,有点小事。”朱元璋认真地道:“二少奶奶,我知dào

您和二少爷的关系不太好……”

“嗯?”二少奶奶眉头微皱:“你提这个做什么?那人我压根懒得想起来。对了,你别叫我二少奶奶,我听得心里堵得慌,以后你叫我小姐,或者张家小姐也行。”

朱元璋心中暗笑,嘴里却顺着她的意思道:“张家小姐……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说你说几句心里话的,咱们马家的下人,对二少爷早就不满yì

了,他把咱们不当人看,随意欺负打骂。但是咱们对张家小姐却十分敬佩,因为您对下人们十分和蔼可亲,咱们都感觉您是个好人,所以……咱们马家的下人,都会全力助您管好这个家。”

“嗯嗯!”张小姐对这段话十分满yì

,笑道:“那真好!”

“以我对二少爷的了解,他现在肯定在西安府等着看您的笑话,如果您没把这个家管好,他又有借口来讥讽您。”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果小姐想气气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帮zhù

马家赚一大笔钱,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反而可以衬托出二少爷是个废物……”

“没错!”张小姐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什么好的赚钱方法吗?”

“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朱元璋认真地道:“天下大旱,屯粮必赚!”

八五、风起云涌

“屯粮必赚?”张家小姐对商业上的事完全不懂,两眼一抹黑。

朱元璋笑道:“小姐,您想想,今年白水河断流了,十里八乡的粮田,大多数都会颗粒无收……到了秋天,粮食收不上来,百姓们的存粮吃光,市面上的粮价就会开始飞一般地向上涨。”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理!”张家小姐应道:“那咱们要怎么赚钱?”

“很简单!”朱元璋摊手道:“花光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粮食,然后坐看粮价飞涨……等粮价涨到最高点时,咱们把粮食搬出去卖掉,就可以赚许多钱了。”

“哦!原来经商就是这样经啊!”张小姐有点小兴奋。

朱元璋微笑道:“小姐,咱们家大少爷就是经营米行的,他现在肯定就在做着同样的事,您不妨写封信问问他这事儿是否可行。如果您利用这件事赚了大钱,在马家就扬眉吐气了,二少爷那个只知dào

花钱,不知dào

赚钱的窝囊废和您一比,自然就被比了下去。”

张小姐听到这里,再无疑惑,赶紧吩咐贴身丫鬟道:“快给我准bèi

文房四宝,我要给大伯写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不一会儿,张小姐就用秀丽娟巧的小字写了封家书,是写给大少爷马智雄的,信里先报了平安,说马家老宅一切安好,然后又问他屯粮赚钱是否可行。

数日之后,大少爷的回信到了,随着回信一起到的,居然还有他那十五名刀手,这些刀手是保护着一辆运银子的大车回来的。多年经营米庄的大少爷一听说弟媳要屯粮赚钱,立即举双手双脚赞成。今年大旱,可不是白水一个地方大旱,整个陕*西现在都旱得看不到几滴水,大少爷的米庄也正在疯狂买入粮食,坐看粮价飞涨。

但是他单在西安府买粮,是买不到许多粮的,因为西安府不止马家这一家米庄,还有许多厉害的大商人坐镇,大伙儿抢粮食正抢得头破血流。正在这关键时候,张家小姐的一封家书到来,主动要求屯粮赚钱。

马智雄转念一想:对啊!我们马家在白水还有一份基业,让留守在白水的弟媳帮着屯粮,岂不是事半功倍!

马智雄一向豪爽大方,以前打赏朱元璋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他一旦决定了让弟媳帮着屯粮,就毫不迟疑地拨了五千两银子,装在大马车里,让十五名刀手押送回马家老院里来,交给了张家小姐,并且嘱咐她大胆收粮,别管价格,只管拼命吃进。

十五名刀手将银子和大少爷的回信送到之后,就返回西安去了,留下张家小姐,瞧着一大车银子直发楞。

女人这种生物,尤其是没有什么阅历的女人,就算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下手,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身边的男人求助。

结果朱元璋又被张家小姐请到了自己的小楼里:“朱管事……你前些天说的那件事……屯粮赚钱的事儿,我写信问过大伯了,他果然极力赞成,还派人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叫我不必顾虑价格,只要有粮就买……”

张家小姐眨了眨大眼睛,苦恼地道:“我是很想买啦,但是现在看着这么多银子,我又傻眼了,这粮食要怎么个买法?到哪里去买?”

朱元璋心中暗笑:本来想借着马家的名义,用衫家那里抢来的钱买粮,没想到马智雄这人如此豪爽,居然主动送钱来给我买粮……这些买来的粮食全屯在马家里,等我秋赋起义的时候,就顺手收入囊中笑纳了。…,

他对着张家小姐认认真真地道:“小姐,您的苦恼,就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苦恼,买粮的事,您只管交给我来办……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张家小姐大喜:“那就拜托你了……对了,你可得记好账目,将来我要把账目交给大伯过目,以免他们怀疑我贪污家里的银子。”

“这是理所当然!”朱元璋笑着告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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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粮行动很快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朱元璋手里现在银钱颇足。马智雄送来了五千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买很多粮食,而且王二那里还有几袋子从衫家抢来的金银细软,如果全部折算成银子,也有五六千两。

在大明朝,购买能让一个士兵吃饱的军粮,一年只需yào

大约五两银子就足够,如果想给他们再制点战袍、兵器一类的东西,差不多一年需yào

十两银子。如果想让士兵吃好点,穿暖点,再娶个媳妇什么的,生活过得幸福点,二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现在朱元璋手里捏着接近一万两银子,如果用十两银子的标准,可以供两千人过半年。虽然对于发展一只军队来说,这样的人数略显不足,但也基本够用,揭竿起义时如果再从县仓里抢点,就可以供给更多的人,过更长的日子了。

在朱元璋的暗中操纵下,王二和三十五名心腹,频频出现在各个市集上,以马家的名义买走所有能买到的粮食。

白天,朱元璋就在书房里记账,用马家的银两买来的粮食,单独记在一个账簿上,秋叶每天都会来帮他磨墨,辅纸。晚上,万籁俱寂之时,朱元璋就在秘室里另记一个账簿,这是记录王二那里的钱买的粮食,两笔钱的账必须分开记。马家这个账簿要用来给张家小姐一个交待,而王二那笔账的账簿,要用来给自己的手下们一个交待。

有些穿越小说里写,首领拿了钱随意乱花,只要小恩小惠给手下就行了……其实这样写的是根本不懂人心。和你一起起义造反的兄弟,如果你只给他小恩小惠,自己大手大脚乱花钱,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人心么?

不!你肯定会被手下们抛弃!

真zhèng

的首领,在起义之初,就应该懂得所有的银钱都公有化,让每一个手下都看到首领的大公无私,让他们由衷地敬佩这样的首领。

想要贪污?可以!想要大手大脚的花钱?也可以!想要骑在曾经称兄道弟,一起吃苦耐劳的兄弟头上?也可以!但不能是在刚开始,而是必须等你拥有了足够强dà

的军队,足够强dà

的实力之时,才可以超脱于别人之上。

朱元璋深深地了解人性中的这一面,所以他绝不可能做一本糊涂账,他要让所有的手下都了解每一个铜板的流向,以示他没有从中贪污一文钱,以示:“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那些跟随他一起造反起义的年轻人,才会无怨无悔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在密室里记好账之后,他会将账簿也收存zài

密室里。这个密室还是很安全的,平常不可能会有人进来,秋叶虽然天天来他家里打扫,但是在他的严令下,柔顺听话的秋叶从来不会进这个屋子。

就在朱元璋一伙人积极屯粮的同时,白水的情况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旱灾的影响,正在恐怖地蔓延……咱们不妨来看一段史料,了解一下当时的旱灾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马懋才,天启五年(1625年)进士。历任湖厂副兵备道、礼部郎中、西蜀参议等职。敢直言,为民请命。崇祯元年时,他奉命入陕调查,沿途见闻写成《备陈大饥疏》,现摘抄如下:

“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有司亦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更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气薰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然臣犹有说焉。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里。今之里甲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矣。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不应者。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户止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一甲止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则见在之民止有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资易尽,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盗者乎!此处逃亡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

八六、假信

金秋十月!

今年的秋天,不能称为金秋!因为田地里看不到一丝金色的稻谷,只能看到一大片赤黄色的泥土,大量的百姓已经抛弃了自己的田地,成为了乞丐或者流民,在乡野里四处游荡。

十里八乡来找朱元璋救济的百姓越来越多,朱元璋抽调抢来的钱买的粮食,做成稀粥,在冯雷村散发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吊着一条命。这样的善举,在灾年里显得十分珍贵难得,因此远近活不下去的百姓,都涌到了冯雷村附近,在四野里的田地里佝偻着身子活着,白天到冯雷村领一碗粥,晚上就缩在一起,用身体取暖。

这些百姓越集越多,转眼就超过了千人,而且还在不停地增加。每天给他们发粥已经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因为要熬制千人吃食的粥需yào

大量的人力,朱元璋根本不够人手来做这件事,后来只能一人发一把糙米,让他们自己拿去熬粥喝。

即使有朱元璋发的粥,但每天还是有人会饿死……死了也没有人收尸,只有佝偻在他们身边的人害pà

腐尸传染疾病,将他们的尸体搬到山沟里扔掉。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生活一个比一个艰难,不少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十月了……官府马上就要开始征收秋赋了,他们都活不下去了,还拿什么来交赋?除了烂命一条,真的没啥好交的东西了。

而诡寄在马家的长工、短工、村民们,也开始担心马家的租子,他们虽然不用向官府交税赋,却需yào

向马家交租金,如果交不出租金,一样是要吃苦头的。

沉重的压力犹如乌云盖顶,使得整个白水的百姓都呼吸艰难,苦不堪言……所有人都在恐惧地等待着官府征收秋赋的命令下来。

朱元璋对这样的气氛非常满yì

,现在箭已在弦上,只等官府宣bù

开始征收秋赋,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就可以顺势而起,振臂一呼。

这天早上,朱元璋刚起床没多久,张家小姐又派人来请他。

朱元璋来到张家小姐的小楼里,只见她今天打扮得十分素雅,看起来多了一份清丽之色:“朱管事,我听说今年秋收确实受了旱灾的影响,现在百姓们的生活非常艰难,这是真的吗?”

“是的!”朱元璋点了点头。

“那……”张家小姐有点迟疑地道:“咱们家的长工、短工,还有那些诡寄在咱家的乡民们,今年怎么交得出租子呢?”

“这个……确实有点艰难,我想他们今年应该是交不出来了,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何况交租。”

张家小姐皱起了眉头:“我想免了他们今年的租子,你说这样好吗?”

“这样当然好,我想大家都会感激你的。”朱元璋倒是为这个女人的善良暗自赞了一句,不过……眼看乡民们已经被各种压力压得不堪重负,这紧绷着的气氛,只需yào

他来点一下火,就会雄雄燃烧起来,偏偏张家小姐却在这个时候想来减压……

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不能让她这样做!她的做法会动摇朱元璋即将发动的义军。

“小姐,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免租的命令一下去,农夫们一定会把您当成观音菩萨来尊敬,但是……您也要考lǜ

一下马家的态度,您毕竟是马家的……咳……二少奶奶,如果不问问大少爷和二少爷,就擅自决定免租……恐怕家里会生出些问题。”…,

张家小姐沉默了一阵子,郁闷地道:“马智彬那傻瓜,肯定不会同意免租的。我为什么会嫁给那废物呢……我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唉……给大伯马智雄写封信吧,问问他能不能给佃户们免租,我想……以大伯的见识,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张家小姐让丫鬟备好了文房四宝,飞快地写了一封信,询问可否免租。然后交给朱元璋道:“麻烦朱管事找个脚程快的家丁护院,将他尽快送到西安府去。”

“好的,我一定帮小姐办好这件事。”朱元璋将信收入了怀中。

他出了小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将那封信拿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

作为大明朝的开国皇帝,他当然希望大明朝的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张家小姐的做法,是很让他赞赏的,如果他现在身份是皇帝,必定会下旨嘉赏张家小姐,说不定还会下令给她立个牌坊。

但是……她这封信却不符合朱元璋当前的利益!

唉,说不得,只好从中做点手脚,伪造家书了。这样的手脚会使得张家小姐的好意付之东流,但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朱元璋心中暗想:这个女人不是坏人,我揭竿起义之时,可以饶她不杀。

他先吩咐了一个心腹去送张家小姐的信,当然,只是假送信,这名心腹会带着张家小姐的信向西安走,快到西安的时候,故yì

停留一天,然后折返回来。

然后就是准bèi

一封假回信了,他走进自己的秘室里,备好文笔四宝,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幅旧信,这封信是大少爷上一次写给张家小姐的家书,小姐看完之后让他拿去烧掉,但是朱元璋并没有烧,而是收存zài

了自己的秘室里。此时拿出来,仔细地观看了一下大少爷的书法,笔划的走势……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临摹高手,可以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临摹别人笔迹的本事,但是……要糊弄张家小姐也并不困难,因为张家小姐并没有看过大少爷多少封信,她不可能将大少爷的笔迹记得很清楚,自己只要写得大致上有那味道就行。

他提起笔,小心翼翼地写好了一封信,信里模仿大少爷的语气说,不能免租,因为祖宗家法不可破坏,要是随意免租,不利于管理下人云云,但是可以稍稍减一点租,就只收一半吧。另外,千万不要施粥,因为施粥有可能影响屯粮抬价……

其实朱元璋知dào

,别说收一半,就算只收三成租,或者只收一成租,也足以让百姓们抓狂,只有免租才是化解矛盾唯一的方法。

等待了数日之后,送假信的护院回来了,这名护院按朱元璋的吩咐,没有在大白天回来,而是趁着半夜三更无人的时候回来,先来到朱元璋的小屋子里报到,拿了朱元璋制作的假信,然后又悄悄潜出府去,在田野里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再从府门光明正大地进来……

这天早上,张家小姐正和她的丫鬟们一起观看朱元璋做的账簿,这里面记录着这几个月以来,马家屯积的粮食,以及花费的银钱。张家小姐一边看着账簿,一边轻叹道:“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咱们马家还在屯粮抬价,我心里真是难过得很,我想从这些粮食里抽调出来一些,施放给附近的穷人,大伙儿觉得如何?”…,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道:“小姐真是善良。”

“就怕少爷不同意啊!”

秋叶也在,低声道:“这毕竟是马家的银钱,咱们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小姐,您不是马家的小姐,而是马家的媳妇,擅自动用家里的钱粮,传出去了会被人说成不守妇道。”

“唉……要是小姑在就好了……她是马家的三小姐,这样做了也不会被人说成不守妇道,反而会被说成顾家。”

正在这时,送信的家丁回来了,他拿着朱元璋制作的假信,风尘仆仆地跑进内院,喘着气,大叫道:“大少爷的回信来了……”

张家小姐大喜:“大伯的回信?太好了,有他拿主意,我做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说嘴……”

张家小姐在一群丫鬟的拥蹙中,轻轻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只看了三行字,她的脸色就大变:“大伯不同意免租!还不同意施粥!”

她身边的丫鬟听了这句话,顿时一起凑过来看信,好几个丫鬟惊呼了起来:“收半租?这怎么行啊,我认识的好几家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们哪里还交得出来半租?”

“不施粥?还抬米价?天啊……”

“大少爷一向精明,见识不凡,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小姐……怎么办?”

张家小姐长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办?我只是张家的一个媳妇,而且还是马智彬那废物的媳妇,张家的大事,我是不能做主的。就按大伯说的办吧,唉!秋叶,你去朱管事那里说一声,就告sù

他说……咱们今年不能免租了,收半租……你让他去负责收租的事吧。”

秋叶被张家小姐点了名,顿时“哎”了一声,慌乱地道:“是……婢子这就去通知朱八哥。”

“秋叶?你怎么了?恍恍惚惚的,没事吧?”张家小姐随口问道。

秋叶苦笑了一声道:“婢子没事,只是有点走神。”

原来她刚刚看完了那封信,正有点神思不属,她和别的婢女不同,在看这封信时,总觉得信上的字迹十分熟悉。其实原因很简单,每当朱元璋在书房里给马家记账的时候,秋叶总是在旁边帮着磨墨,端茶送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当今天下,最熟悉朱元璋字迹的人,就是她!

在看到这封假信的那一瞬间,她立即就识破了这封信来自朱八哥的手笔,虽然笔迹尽量模仿着大少爷,但朱八哥习惯的那几个勾勾画画,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神。

她的神思飞到了天外:为什么朱八哥要制造这样的假信?朱八哥究竟在做什么?天啊!我得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小姐……

八七、声望问题

就在秋叶向着朱元璋的小屋走来时,朱元璋正在屋子里听着王二的报gào



“朱八哥,咱们把买来的粮食分成了两批,用马家的钱买的粮食,现在都存zài

马家大院的地窖里。用咱们自己的钱买来的粮食,已经偷偷运进了黄龙山,藏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王二认真地道:“我派了几个最信得过的弟兄守护着,郑彦夫……咳……拼命三郎也在那里负责守着粮食,有他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们这次收购粮食的行动,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在秋收之前,还有些人断断续续在卖粮,但是秋收没有收起粮食的消息起来之后,所有的粮商几乎都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停止售粮,开始哄抬粮价。

朱元璋停止了收购粮食,清点了自己的存粮,马家的五千两银子已经全部用完了,从衫家抢来的金银财宝也几乎用尽,现在他屯集着用来起义的粮食储备,已经可以供两千人吃上半年。有半年时间的话,足够他再为自己的军队找到新的补给。

“朱八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王二很认真地道。

“嗯,你说吧!”

王二低声道:“您说过,官兵很强,现在起义造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为什么咱们还要首先起义来带动别的英雄好汉一起造反呢?何不继xù

潜伏着,积蓄力量,等到起义军已经有了一定的声势之后,咱们再去附从。”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看王二,低声道:“其实原因很简单……为了声望!”

“我……不太懂!”王二直言道。

朱元璋将自己手在木制的桌面上轻轻磕了几下,叹道:“王二兄弟,如果……我是说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愿意在郑彦夫那样的首领下面当兄弟,还是自己带一只队伍出来?”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楞了楞,然后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回想郑彦夫起义的一些传闻,以及自己亲眼看来的起义结果……想了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在郑彦夫手下当兄弟,因为他手下的那群人根本不是义军,而是一群流寇,贼匪,他们杀人放火,**妇女,在面对官兵的时候又不堪一击,自乱阵脚,与其加入这样的义军,我不如自己带出一只队伍来。”

“很好,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果别人起义得早,你起义得晚,他在江湖上的名望比你高得多。当一个百姓要投军时,他会投你,还是投他?”

“第三个问题,当你的义军与他的义军合流时,应该你听他的,还是应该他听你的?”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百姓当然是投奔名气比较大的义军首领,当两军合流,当然是名望低的听名望高的人的话……我懂了,朱八哥,如果咱们潜伏起来积蓄实力,把第一个起义的名头让给别人,将来咱们碰上别的义军,就会矮上一头。结果,咱们就对那些流寇土匪没有办法。”

“没错!”朱元璋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并不希望在崇祯元年就起义……我和你想法一样,应该蛰伏起来,等着别人先起义,等着别人把官兵搞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再冒出头来。但是这样做的话,声望就很难拔高,只能坐等这几个有名的首领死掉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出头……”…,

王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顿时精神一振:“朱八哥,这下我全明白了,我们就是要赶早,第一个揭竿而起,将来在起义军中声望才能最高,大家都得听我们的话,这样我们才能让那些有可能变成流寇土匪的人,变成真zhèng

的英雄好汉。”

朱元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但是他并不是真的同意,其实王二看问题还是太天真了。想让别人听你的话,并不是声望最高就行的,还得有力量,而且是压倒一切的力量。其实有了力量也不见得能让别人都听你的,因为人心极为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如果你不能满足别人的诉求,就算你拥有天下无dí

的力量,别人也未必听你的话。

例如现在的朝廷就拥有天下无dí

的力量,但是农民们仍然不听朝廷的话,想要造反,这就是因为朝廷没有满足他们“活下去”的诉求。

吕不韦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

朱元璋很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要想让所有的义军都听自己的话,就必须让他们知dào

,跟着朱八,能活下去!不跟朱八,死路一条!

王二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正好碰上秋叶,只见秋叶的脸上带着一点慌乱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心事。王二忍不住笑道:“哟,秋叶,你来给朱八哥做家务么?什么时候嫁给朱八哥啊?到时候我就要叫你嫂子了。”

秋叶“哎呀”地叫了一声,急道:“不是……没这回事,我是有话要和朱八哥说……”

“嗯?我看你表情不对,有什么事很为难吗?”王二是个见不得别人难过的人,当初朱元璋刚刚转世重生,身体虚弱,王二就曾经把自己的肉让给朱八吃。现在见到秋叶脸色不对,自然就要想帮她一把。

秋叶看着王二高大威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暗想:朱八哥写假信骗小姐,让小姐收半租,这会害了偏院的佃户们,这事儿,我应该告sù

王二哥吗?以王二哥的正直,他知dào

以后,说不定会冲进屋去,把朱八哥痛打一顿吧……不行,我不想他受伤,不能把这件事告sù

王二哥,我还是希望亲耳听他的解释。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低声道:“没什么为难的,王二哥,您自便吧,我去见朱八哥了……”

王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秋叶向着左右前后看了一圈,确认了没有别的人在附近,这才推开朱元璋的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明亮,朱元璋坐在窗户边,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正在翻看着账簿,清点手里掌握着的存粮。秋叶从侧面看着他坚毅的脸庞,不由得有点痴然,她曾经无数次这样痴痴地看过朱八哥,每一次看都心神迷醉。

但是今天有点不同了,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害pà

从朱八哥的嘴里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她不知dào

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办!她不想出卖朱八哥,但也不想出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这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yào

的人……

“朱八哥……”秋叶低声唤道:“我来了……”

“嗯,你自便!”朱元璋听到秋叶的声音,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秋叶刚开始给他做家务时,他连看都不看秋叶一眼,但久而久之,他也会给秋叶说一两句话了,偶尔也会露出一点温柔的表情。这让秋叶十分感动,每一次听到他和自己说话,她都会高兴很久。…,

“我……我找你有事儿说……”秋叶低声道。

“嗯?”朱元璋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秋叶。他的眼光何其锐利,只是一瞬间,他就看出了秋叶的状态不对劲,和平时那个乖巧听话,低调温柔的女孩有点不同,今天的她,在柔弱之中又带了一抹不甘和不忿,仿佛一名弱者想向强者的提出质问,但又有点不敢。

这样的表情,朱元璋上一世见过不知dào

多少。

上一世,朱元璋坐上皇位,肃清外敌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社稷,就向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下手了,这些老兄弟在被他出卖和背叛之后,无一例外地都露出过这种表情,那仿佛是在说:“为什么?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样的表情,在他游魂几百年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翻起,不停地提醒着他,当初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一个小小丫鬟的脸上看到,这还真是奇了。

“我……我看到大少爷那封信了!”秋叶压低声音,怯怯地道:“我认得,那封信,是朱八哥的笔迹……”

“哦?”朱元璋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其实他在写这封假信时,就做好了信被人拆穿的打算,预留了一套方案,如果张家小姐识破了假信,他就打算一声令下,让三十五名心腹年轻人,将整个马家大院控zhì

起来,将张家小姐和她的十八名丫鬟,四名家丁全部软禁在府中,让她们与外界失去联系。

现在秋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是实施这个预备方案的时候了。

他正打算高声叫一句“来人”,突然听见秋叶用极快的速度道:“我……我还没有告sù

小姐……”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硬生生地将一句“来人”压回了肚子里,转而低声道:“嗯,你是打算问我伪造假信的原因,然后再去告sù

你家小姐吗?”

“嗯!”秋叶的脸上突然有两行清泪流淌了下来,顺着脸庞一直流到下巴,然后缓缓滴落在地,她突然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茫然地道:“朱八哥,为什么要骗小姐呢?我不希望你骗他……我……我也能不能视而不见!”

八八、秋叶

“嗯!”秋叶的脸上突然有两行清泪流淌了下来,顺着脸庞一直流到下巴,然后缓缓滴落在地,她突然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茫然地道:“朱八哥,为什么要骗小姐呢?我不希望你骗他……我……我也能不能视而不见!”

朱元璋听了这话,双眼习惯性地放到了秋叶的脖子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一个坐在书桌边,一个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如果朱元璋向前一步,伸手就可以卡住秋叶的脖子,保证她连一声哀叫都发不出来,就可以将他掐死。

杀人灭口,永远都是解决问题最方便的办法。

但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朱元璋都不会去杀死一个真爱自己的女人,他将眼光从秋叶的脖子上移开,转到了她的脸上:“你想听什么样的解释?”

“告sù

我,你是迫不得及,有坏人逼你这样做。”秋叶道:“要不然,这封信是大少爷叫你帮他写的,其实信里的意思就是大少爷的意思。还有……你快编个理由,告sù

我你是好人,这封信不是你的意思!你快说啊!”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她们发xiàn

自己钟爱的男人做了坏事的时候,往往会自己想象许多理由出来安慰自己,错的不是自己的男人,一定是别的地方错了。

例如后世有些男人包二奶,他们的原配妻子知dào

之后,不怪男人花心,却怪二奶勾引自己的老公,大至上就是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

秋叶需yào

一个理由,一个可以骗过自己的理由。

“这信是我写的,没有人逼我!”朱元璋认真地道:“我在准bèi

造反,所以……需yào

马家当个逼迫穷人的恶霸,我再去拯救这些被逼迫的穷人。”

“什么?”秋叶惊呆了,连眼泪都吓得止住不流:“朱八哥,你……你要造反?”

“嗯!”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杀官!造反!”

“像澄城郑彦夫那样?”秋叶的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惊恐与慌乱,一年前,张家大院那一幕,突然翻入了她的脑海之中,成百具尸体一字儿排开,衣衫尽碎,惨遭凌辱的张家丫鬟尸体,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我会尽量控zhì

事态,不想变成郑彦夫那样。”朱元璋认真地道:“但是即使是我,也不能掌控所有的情况,说不定会发生你想象中的那种事。”

“不要!”秋叶哀呼了一声,突然向前一扑,钻入了朱元璋的怀里:“朱八哥……不要造反,不要,我不要你造反!”

她已经把朱元璋骗了小姐的事忘到九宵去外了,现在更重yào

的是“造反”这两个字。

“你为什么要造反?”秋叶死死抱住他的腰,哭道:“造反会被杀头的,你千万不要造反啊。”

“我意已决,你阻止我也没用的。”朱元璋轻叹道。

秋叶顿时慌乱起来:“朱八哥……为什么要造反啊?是想要钱吗?你别造反,我帮你偷小姐的钱出来给你用……”

说到这里,她看到朱元璋表情纹丝未动,知dào

他不是想要钱,于是又哭道:“是要抢女人么?不用抢,我……我满足你……你想做什么就对我来吧,我会好好服侍你,只求你不要造反,求你了,不要造反……”

大多数民间起义,虽然号称杀官造反,其实不外乎都是做些抢钱抢女人的勾当,所以秋叶听说朱八哥要造反,也以为朱元璋是要抢钱抢女人,赶紧把自己能想得到的弄钱弄女人的方法全都吼了出来。…,

朱元璋被她激烈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这妮子,刚才还在说不想背叛小姐,一转眼,就愿意为了我去偷小姐的钱……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由心生,朱元璋心里一旦有了哭笑不得的情绪,脸色就没有刚才严峻了,带起了一抹笑意。

他这一笑,笑得真不是时候,正好接在秋叶说的“抢女人”这段话后面。

秋叶见他表情融化,还以为抓住了朱八哥的想法,心中暗想:原来朱八哥真的是想要抢女人才要造反的,他一点都不知dào

我喜欢他,才会想去抢别的女人,如果我大胆地说出来,他就不会去造反抢女人了。

秋叶将牙一咬,为了心爱的男人,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当自己是清白的姑娘,上次郑彦夫作乱时,她被三个流寇抓住,扒了衣服,当时就已经清白丧尽,算是失了节。如今坐在面前的,是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什么不敢做的?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比上次的情况更糟了。

她松开抱着朱元璋腰的手臂,双手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向两边用力一扯,啪嗒几声轻响,棉衣布的扣子被扯掉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肚兜,她一不做二不休,将肚兜一把扯了出来,雪白的胸脯呈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两抹嫣红轻颤……

“哎?你这是做什么?”朱元璋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秋叶却大胆地向前一步,抓住了朱元璋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入手处,一片温润,柔软温柔,朱元璋毕竟是个男人,虽然他有着强dà

的克制力,对女人的抵抗力比别的男人强很多倍,但这样的引诱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招架。

秋叶认真地道:“朱八哥,我喜欢你,你不要造反,不要抢别的女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

“呀,我造反不是为了抢女人!”朱元璋大汗。

“那你造反是为了什么?”秋叶问道。

朱元璋一阵无言,他可不愿意在一个小丫鬟面前叙说自己夺天下的大志,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这种事就连王二和郑彦夫,他也没有认真说过,只是让他们自己觉察到了一些。

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看到朱元璋哑口无言,秋叶扁嘴道:“看吧,就是为了抢女人吧?我让你抢……你别造反。”她一边说着,身子一边贴了过来,红嘟嘟的小嘴凑到了朱元璋的面前,用生涩的动作,在他的嘴上啄了一下。

“朱八哥……我……我就只会做到这里……后面该怎么办?”秋叶羞涩地道:“娘亲死得早,没有教过我……”

朱元璋真是哭笑不得:小丫鬟啊,勾引男人之前,先学会勾引的全部动作好不好?这半途而废算是什么?

他这具身体还很年轻,虽然两世为人,有着强dà

无比的自制力,但是身体却自然而然有了反应。曾经身为皇者的自尊心,使得他极力避免自己露出丑态,他在椅子上缓缓地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道:“秋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必须造反,我为了不是钱,也不是女人……将来……你会知dào

我想要什么,快穿好衣服,别再闹了。”

“啊?”秋叶楞了一楞,自己都这样了,朱八哥还是要造反?怎么办?她急得顿时又哭了出来。

“你要去小姐那里告发我么?”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光故yì

不去看她敞开的胸襟,而是锁定在她的脸上。…,

“不!如果你要造反的事流传出去,会被杀头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能告sù

小姐。”秋叶简直不知dào

该怎么办,惶惶然然,连裸露出来的胸口也忘了遮掩。

“回去睡一觉吧,仔细想想,你究竟要怎么办。”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大可告sù

张家小姐,就直言说我要造反,没关系的,这件事流传不出去,我也不会被杀头。”他有自信说这句话,因为现在马家的三十五名护院全是他的人,张家小姐的十八名丫鬟,四名家丁,其中有半数都已经被他收买。张家小姐是个政治智慧非常差劲的女人,她有任何异动,都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

秋叶用双手将衣服裹好,衣服上的布扣子已经被她自己扯掉了,她只好将双手一直护在胸前,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看着她远去的背景,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dào

这个女人会做何选择。虽然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洞悉人心的人,经常可以从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看穿自己的敌人,但他却看不懂女人,因为女人的心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根本无法洞悉。

他挥手叫来一个心腹护院,低声吩咐了两句,让他传令三十五名年轻人,严密监视张家小姐和她的丫鬟家丁们,如果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传完令之后,他又派人叫来了李初九,李初九现在已经是偏院的管事,代替朱元璋管理着以前他手下那些长工、短工、佃户们。

“初九,你去给偏院里的佃户们,还有十里八乡,所有属于咱们马家的村庄里传个口令……今年的租子,大少爷特别恩惠他们,只收半租。”

李初九的眼神微微一闪,虽然他知dào

的东西不如王二和郑彦夫多,但作为朱元璋的头号手下,他也知dào

许多别人不知dào

的事。他低声道:“收半租,会不会还是太仁慈了?万一偏院的佃户们被感动了,不愿意跟咱们造反,而是要帮马家,怎么办?不如……改成说租金照往年收吧。”

“不用了……今年旱成这样,可以说是颗粒无收,不管全租还是半租,他们都得被逼反。”朱元璋轻叹道:“我之所以说收半租,帮马家的人施最后一点小恩,主要是想在佃户们心里给马家留一丝香火情,反乱之初,我希望保全马家大院的安宁……”

八九、秋赋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没继xù

说下去了,因为不便再对手下说,只能自己掌握在心中。他很清楚,在起义之初,他的军队核心手下会是自己训liàn

的那些年轻人。这最核心的部队人数并不多,仅有两百多人。

再接下来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就是马家的佃户,这些人今年大多没有收成,半租足以逼反他们,但半租也算留了情,使他们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仇恨一切。到时候朱元璋可以将他们凝聚起来,成为一只中坚力量的军队。

最重yào

的原因,是朱元璋的军粮,有一半是存放在马家大宅的地窖里的,起义之初的事态,并不是他想控zhì

就能控zhì

得住,如果乱民们冲进马家打砸抢烧,这些军粮可能被糟蹋。他给马家的佃户们留一丝香火情,等到起义开始的时候,这些佃户有可能会对马家手下留情,并且保护马家不被乱民冲击,这样一来,他可以保全自己的军粮,顺利地将这些粮食掌控起来。

还有一个内心深层的原因,他不希望马家里的女人们出事!张家小姐虽然笨,关心的只是洗衣服一类的事情,但正因为她的笨,没有杀她的理由。至于秋叶,朱元璋更是不希望她死在乱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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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半租的消息,经过李初九的口传入了马家的佃户们耳中,果然,这个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在偏院里轰然而起。没有自己的田产,只是帮马家干活混口饭吃的人还好,因为他们不需yào

交租。

但是“诡寄”在马家的那些农民们听了这个消息,却感觉到仿佛末日到来,田地里颗粒无心,这租子居然只需yào

交一半,但还是交不出啊,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么?伤心、难过、哀然等情绪,在马家的村庄里悄然弥漫着。

时机已经成熟,朱元璋不会放过这个煽动大伙儿的机会。他假意视察马家的田产,开始在各个村庄里面转悠,村民们见到也来,大致上都会哭诉一番,请求他帮忙在二少奶奶面前说说情,能不能免了今年的租子。

朱元璋总是摆出一幅痛心疾心的样子,轻叹道:“这事儿,我劝也没用的,不是二少奶奶拿的主意,是马家大少爷下的命令,唉……我这里有点钱,你们拿去先用着,买点吃的,租子的问题,我再慢慢帮你们想办法。”

大伙儿都知dào

大少爷马智雄是马家的顶梁柱,他说一,没有人能说二,就连马老太爷和二少爷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说了要收半租,那就一定是要收租了。虽然朱八哥义薄云天,愿意拿钱给他们买吃的,但朱八哥只是区区一个管事,能有多少钱?他养得活十里八乡的村民么?

村民们都知dào

冯雷村发的稀粥是朱八哥暗中操作的,这是朱元璋故yì

让人透露出的风声,村民都以为朱八哥是偷偷调用了马家的粮食来做的这件事,没有人想得到朱元璋手里有足够的钱可以每天施粥。

因此,他们对朱八哥的义气十分敬佩,但对着在这种大旱年头还要收半租的马家,却没有太大的好感,无奈的情绪开始慢慢转变为愤nù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缓缓酝酿着。

十月底,又一个事件接踵而至了!

县衙门前贴出了告示,开始征收今年的秋赋。

这个消息,犹如在已经冒出了火苗子的柴堆上,再浇上了一瓢油………,

秋赋是年年都要缴的,其实许多百姓已经知dào

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是有许多天真的百姓,还在等待着朝廷发善心,免收税赋。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事,在古代,凡是碰上大灾之年,总会有些心系百姓的官员向皇帝上书,请求皇帝给百姓们减免税赋。

其实百姓们并没有猜错,早在崇祯元年七月,也就是三个多月以前,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上言:“全陕地多硗确,民鲜经营。慨自边疆多事,征兵征饷,闾阎十室九空。更遇连年凶荒,灾以继灾,至今岁而酷烈异常也。臣自凤汉兴安巡历延庆、平凉以抵西安,但见五月不雨,以至于秋,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赤野青草断烟,百姓流离,络绎载道。每一经过处所,灾民数百成群,拥道告赈。近且延安之宜、雒等处,西安之韩城等属,报有结连回罗,张旗鸣金,动以百计。白昼摽掠,弱血强食。盖饥迫无聊,铤而走险。与其忍饿待毙,不若抢掠苟活之为愈也。”

“伏(俯)念奏(秦)灾重大,关系匪轻,敕下户部覆议,将天启七年负欠并今岁加派地亩辽饷亟赐免征,复将见年者酌减一半,其馀军饷宗禄一并宽缓。不然,即日取此饿莩毙之杖下无益也。更祈皇上敕部俯查万历十一年并十三年全陕大荒事例,慨发帑金遣官赈济,于以救灾民而安地方。异日公家之赋,尤(犹)可望之将来。如曰内帑以(已)匮,诸饷不继,蠲赈两端,概靳不施,万一祸乱大作,天下动摇,勿谓臣今日缄口不言。”

李应期的希望是好的,他在奏疏中请求免税和赈济,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但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丛生,辽东建奴正在作乱,朝廷军饷不足,这个很好的提议,被朝廷驳回了。因为朝廷现在正把所有钱都往辽东送,对每一分钱都无比看重,怎么可能顾及到李应期和百姓们的一点小小愿望呢?

因此,崇祯元年秋,征收秋赋的告示,如期地贴了出来……就是它,点然了明末农起义的导火索,山崩地裂,国破家亡,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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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白水,县衙门大堂。

县尊大人顾华修高坐在堂上,满面愁容。堂下,是三十几名捕快和衙役,将十五个农夫按在地上,用板子打屁股。大木板落在屁股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啪啪啪的带着节奏感,但是顾华修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今年的秋赋,不好收啊!

衙役们已经走遍了十里八乡,但是收回来的税赋银子不足额定的一成,许多“刁民”拒绝交税赋,摆出一幅你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的架势。可是不收税是不行的,县令的政绩考评,其中很重yào

的一条就是收税,若是收税都搞不好的县令,以后就别想好好当官了。

顾华修这个官位是好不容易活动来的,他可不想自己上任的第一个官职,就考评为下等。只好采用了传统的逼税方式,把人抓到堂上,打屁股!

可是这些“刁民”也太刁了,屁股都已经打开了花,皮开肉绽,鲜血从大堂的门口一直淌到堂中,好几个刁民已经只有哼哼的力qì

,连大声痛呼都呼不出来了,却一个铜板也不肯交。

顾华修非常愤nù

:“打,给我再用力点打!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没钱可交,肯定在地窖里还藏着钱呢。”…,

衙役们在顾华修的命令下,把木板抡得虎虎生风,一板接一接地拍打在堂下的农夫们身上,鲜血溅起,哀嚎不断,但是……没钱就是没钱,交不出来就是交不出来,治政并不是拿板子痛打一通就能治好的,收税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收法。

十五名农民很快就被打得痛晕了过去,顾华修愤愤地挥手道:“把这十五个家伙扔到衙前广场上,你们……再去抓十五个不肯交税的人来,接着给我打!”

衙役们按他说的,将十五个打成重伤的农夫扔出了衙门大堂,就摆放在衙前广场上,随后又打算去抓人。

此时,在衙前广场的四周,静悄悄地站满了贫苦的百姓,这些百姓看着被抬出来的血肉模糊的十五个农民,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兔死狐悲般的感觉。现在被打的是他们,过两天被打的,就是我了吧?

这时候,县尊大人顾华修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广场前面,对着周围那些静静旁观的百姓冷笑道:“看到这十五个家伙的下场了吗?这就是不交税赋的下场,你们这些刁民给我听好了,赶紧把税赋交上来,我就不打你们,若是敢给我拖延,你们也等着屁股开花吧。”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见人群突然向两边一分,一个穿着棉布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看他的打扮,不像富人家的少爷,倒是像一个年轻的管事,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

这人一出来,刚才安静哀愁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不少人叫道:“是朱八哥?”

“朱八哥!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朱元璋,他不顾周围衙役和顾华修好奇的眼光,脚步快而沉稳地走向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十五名农夫身边,低下身子,看了看其中一人的伤势,然后回身吩咐他后面的年轻人道:“快拿伤药出来,涂好药之后,把他们抬回家去,好生将养。”

围观群众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朱八哥是来救人的……”

顾华修一看,顿时不乐意了,他把这十五个打得血肉模糊的村民放在这里,是要杀鸡给猴看的,现在跑个人出来救场,算是什么意思?

“嘿,你叫朱八是么?”顾华修哼哼道:“本官打了放在这里的人,你也敢来插一手,胆子不小啊!”

九十、扩散

“嘿,你叫朱八是么?”顾华修哼哼道:“本官打了放在这里的人,你也敢来插一手,胆子不小啊!”

朱元璋拱了拱手,算是行过了礼,按大明朝的规定,平民见官是要跪的,但其实非正式场和也不需yào

跪,不然县令上街走一圈,满街人都要跪倒,这岂不是有点过火了?只有皇帝才能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让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县令大人还没这个资格。

“县尊大人,这十五名兄弟现在受了重伤,若是放在这里不管,难逃一死。”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您要的是税赋,如果他们死了,谁来交税?还请高抬贵手。”

顾华修歪了歪脑袋,仔细一想,可不是么?抓这些人来打板子,只是要逼他们交税,若是打死了,岂不是少了十五个人的税赋。

他冷哼了一声,挥手道:“既然如此,抬走吧,哼,刁民……”

朱元璋转身使了几个眼色,作家丁打扮的西固村年轻人走了上来,将那十五名农夫扶起,向着冯雷村的方向去了。朱元璋自己却没走,而是继xù

站在衙前广场旁边。

过了一会儿,衙役们又抓来了十五名农夫,顾华修将惊堂木一拍:“交不交税?不交……好!左右,给我打!”

噼啪噼啪!打板子的声音在衙门大堂上响起,一会儿之后,十五名屁股开花,满身鲜血的农夫又被扔到了衙前广场上。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对着前后左右,安静地围观的百姓们道:“麻烦来几位乡亲,帮我把这十五个人抬到冯雷村去……”

人群安安静静的,没有动弹,普通百姓的胆子都比较小,不敢出来和县令打对台。

其实这早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他长叹一声道:“白水的乡亲们,现在被打的是这十五个人,明天,后天,谁知dào

趴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你呢?今天帮人一把,明天就有人帮你……”

他一言说毕,人群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钻了出来:“朱八哥,我们帮你抬人,您说得对,今天咱们要是不帮这几个人一把,明天搞不好我趴在这里就没人管了。”

朱元璋心中暗喜,其实刚才他派身边的西固村年轻人抬走了第一波被打的农夫,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是作好了打算,要把第二波被打的人交给围观群众来抬。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一种暗示,由这种低程度的与官府对抗开始,一点点地提高级数。

今天只是用行动向官府做出无声的抗议,明天就可以向着官府挥出刀枪……

年轻人们抬起伤者走向了冯雷村,没多久,衙役们又锁拿了十五个农夫上堂,噼啪噼啪,打板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天傍晚,朱元璋来到了冯雷村。

几个月前的冯雷村,还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里面就三十几户人,但现在与几个月前完全不同了,村子中心扎起了许多茅草屋子,里面住着朱元璋操练了大半年的两百多名核心手下。村子周围的田野里,躺满了贫苦的百姓,足足有上千人,这些人都已经活不下去了,勉强靠着朱元璋每天发一把糙米过日子。

今天的冯雷村,与平时又有些不同的气氛,因为从大清早起,就不停地抬来被打伤的农夫,一次十五个,连续抬来了十次,这些被打伤的人都被摆放在冯雷村中间的祠堂里,屁股上面已经敷上了药,吃了点粥,精神好一点了,但仍然痛得咬牙切齿。…,

朱元璋走进祠堂,几个眼尖的农夫就看到了他,立即叫了起来:“朱八哥……”

“谢谢您……不是您相救,我现在已经死在衙前广场上了……”

“朱八哥,您真是好人啊……”

“呜……”

农夫们趴伏在地动弹不得,嘴里却不肯闲着。

朱元璋脸色沉重,对着他们摇头轻叹道:“我能救得了你们一次,可救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们还是想法把税赋交了吧。”

“这个……”

“朱八哥,您又不是不知dào

今年这旱灾……”

“唉,我们真的没东西钱可交。”

“前几天,我不满一岁的儿子,饿死了……呜……我哪里还有东西交给官府……”

“我家里人吃的,都是山上摘来的树叶……”

“我那村子里的树皮都被人吃光了……”

“朱八哥,救命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力有未逮啊……我只是马家的一个管事,手上也没有几个钱,冯雷村这里发的稀粥,还是我从马家里偷出来的呢……虽然想帮你们,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对着一个趴在角落里的农夫使了个眼色,这名农夫很年轻,满身血迹趴在角落里,似乎也是被顾华修打伤了之后抬过来的,其实并不是这样,他是朱元璋最早的九名手下之一,来自西固村,名叫马小天,家里一贫如洗,光棍一条,为人不光有冲劲,也有一丝机灵劲儿,所以朱元璋经常安排他做点事。他身上的血迹和伤痕都是假的,混在朱元璋抬来的农夫里趴在屋角,谁也没有注意到。

马小天见到朱元璋的眼色,顿时会意,哎哟地痛呼了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发言道:“朱八哥……我……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和官府拼了!我要造反!”

“嗯?别说胡话……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么?”朱元璋装出惊恐的样子道:“快闭嘴,被别人听到,你会被抓去杀头的。”

“杀头就杀头!”马小天吼了起来:“妈的,反正老子都活不下去了,今天这一通板子,我虽然撑过来了没死,但是明天再打我一通板子,我就不见得撑得过去,造反是个死,不造反也是个死,反正都要死,老子不如豁出去了。”

“兄弟,这话真的说不得,会连累亲族的。”朱元璋假意去捂他的嘴,实jì

上根本没捂住。

马小天继xù

吼叫道:“朱八哥,您别管我,我要和去官府拼了……我要去和官府拼了……让我去拼吧……”吼到这里,他突然声音一哑,假装晕过去了。

朱元璋抹了一把汗,对着屋子里其他的农夫们低声道:“大伙儿……这位兄弟受了重伤之后胡说八道,你们可别放在心里,就当没听过他的话吧……”

其他的农夫们面面相觑,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扯过一条薄被子,盖在马小天的身上,然后摇了摇头,走出了祠堂。经过马小天这么一闹,祠堂里变得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转动着心思,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朱元璋刚刚走出祠堂,王二和拼命三郎两人就迎了过来,王二凑到朱元璋耳边,低声道:“朱八哥,你怎么不借着马小天的话,就此宣bù

造反呢?”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些农夫刚刚被马小天的话引动思绪,眼前豁然出现一条新的路,他们在短时间内是无法适应的,我应该给他们几晚上的时间来考lǜ

,要不要走上这条路由他们自己来选。”…,

拼命三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个我懂,朱八哥是要剔除意志不坚定的人。”

朱元璋走了两步,停下来道:“对了,严密监视这座祠堂,如果有人偷偷溜出来向着县城的方向跑,立杀!”

“为什么?”王二大奇。

“凡是在这种情况下偷溜出来的人,必定是想去衙门向顾华修揭发马小天,这种人乃是卖友求荣之辈,杀之不冤。”

“不会吧,都是被打成重伤的乡亲,我不相信他们会去官府告密。”王二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但是拼命三郎是经lì

过被人背叛的痛苦的,他闭上眼,顺着朱元璋的话道:“这个我相信!”

朱元璋皱起眉头来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我估计,这种人至少会有五个左右……王二兄弟,我觉得这件事你不合适管,毕竟这些人都是咱们两人的乡亲,你就算看到他背叛,也未必下得了手,这件事……交给拼命三郎来做吧。”

洞子崖,郑彦夫被兄弟背叛,险些身首异处,幸亏朱元璋和王二搭救,才有了现在的拼命三郎,他的心志,其实已经比王二要成熟一些了。王二还带着一些天真的正义感,但拼命三郎绝不可能如此天真,拔除背叛者的事情,交给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妥妥的。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做!我现在最恨的就是背叛兄弟的人,让我碰上一个杀一个,碰上一双杀一双,不论是谁我都下得了手。”

王二无言。

“咱们的准bèi

,也做差不多了……”朱元璋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些祠堂,低声叹道:“现在只需yào

等,等着最后的酝酿,从马小天的身上,将造反的意愿散布开去,从这些受伤的农夫身上,扩散到冯雷村田野里的这一千多人身上,然后……再散布到整个天下!”

九一、自作孽,不可活

转眼已至十一月中旬,衙门大堂里打板子的声音,一天都没有停过……

最初的几天,朱元璋每天都会到衙前广场去,等着被打伤的农夫被扔出来,就赶紧找人将他们抬到冯雷村,过了几天,不等朱元璋开口,围观群众们已经开始自发地将伤者往冯雷村送了。后来朱元璋干脆不去,衙门那边还在不停地向着冯雷村抬伤员。

在冯雷村的祠堂里,马小天每天都在进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老子活不下去了”,“老子要造反”,“反正都是个死”,“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最初被抬来的那批伤者,大多数都被马小天煽动了,心中已经存了一抹造反起义的念头。后续被抬来的伤者,也很快被祠堂里那种微妙的情绪所感染。前面的章节已经说过了,造反起义这种事,是带着捆绑效应的,往往一个人说要反,就会捆绑着一群人跟着他反。这种声势,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慢慢的,造反的想法不光是祠堂里的伤者们有了,就连冯雷村边散布着的一千多名穷人,也开始有了……

“兄弟……你听说了吗?西固村的马小天,说是要造反呢……”

“我听说了……嘘……东固村、冯雷村、北井头村……我认识的好些乡亲都觉得马小天说得有理,他们也在想着一样的事儿。”

“你有这想法么?”

“我……我其实也在犹豫……”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造反被抓住是要杀头的,而且要诛九族,你不怕死?你看澄城郑彦夫,他就造反失败了,尸体都被人烧成了焦炭。”

“我也怕死,但是不造反就能活么?饿死和被官府杀头,有什么差别?”

“这个……你说得倒是有理,你让我也想想……”

“对了……如果造反,总要有个大哥吧?”

“这还用说,当然是朱八哥,咱们推举朱八哥当首领就好。”

“他会愿意跟着咱们一起造反么?朱八哥在马家当管事,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跟着咱们这些苦哈哈一起胡闹吧。”

“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朱八哥最讲义气,看不得乡亲们过苦日子,这十里八乡的乡亲要是都活不下去了,他一定会起来带领我们的。”

“我觉得王二哥也不错啊。”

“你还不知dào

?王二哥现在听朱八哥的!”

类似上叙这样的谈话,在冯雷村周围的百姓中间传播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就像朱元璋说一样,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酝酿着。

当然,也有不少动摇的人,想要去官府告密,揭发马小天、朱八、王二等人。

有些读者可能不明白,朱八和王二明明还没有出头,为什么就会有人想揭发他?其实这在古代是一个很普遍的情况,别人只要觉得你有可能造反,就可以去官府揭发你。而官府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往往不讲究证据,而是讲究直觉,换言之“官府说你要造反,你就是坏蛋”,不需yào

证据来证明。

可笑的是,这种糊涂断案方式,还真的造就过好几个厉害的义军首领。

例如上一世的朱元璋,他在皇觉寺当和尚,接到汤和的信邀请他去参加义军,他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定要造反,结果寺里的和尚暗通消息说,有人揭发他收了反贼的书信,肯定是要造反了。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不再犹豫,投入了义军。…,

再例如明末农民起义中的点灯子,名赵胜.又名赵四儿,原是清涧*县书生,借住在石油寺里日夜攻书。有人讹传他夜间点灯于孤寺,要像平话中描绘的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又传官府将要逮捕他。赵胜无以自明,担心被诬陷入狱,终于逼上了梁山,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

以马小天、朱八、王二现在的情况,如果有人举报,官府铁定会来索拿他,不需yào

证据,直接斩首于菜市口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过……这些心志动摇,想要去官府告密的人,往往在偷偷摸摸离开冯雷村,向着衙门去的半路上,就被朱元璋散布开的人手给拦下来,拼命三郎绝不手软,一刀一个,统统砍杀,将尸体扔进山沟里。

起义的时机……正在一天一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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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门,大堂。

顾华修皱着眉头,看着十五名村民被打得屁股开花扔出了衙门,心里不觉得有点郁闷,他已经打了半个月屁股了,被他逼打过的村民,已有数百,但是刁民们仍然不肯就范,交上来的税赋少得可怜,这样下去,他今年的考评怎么办?

他忍不住转身过去,对着自己的绍兴师爷问道:“先生,您可得教教我了,这税赋收不上来,该怎么办啊?继xù

这样打板子么?”

那绍兴师爷其实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最近两天,他又注意到了一个新的情况,此时正在想这事情,被顾华修一问,师爷顿时惊醒,应道:“东主,税赋的事,晚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有个怪事,我想了好几天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哦?能难倒先生的事,必是大事啊!”顾华修奇道。

绍兴师爷伸手向衙前广场指了一下,然后道:“东主可还记得那个叫朱八的管事吗?就是把您打了板子的刁民接走的那个年轻人。”

“嗯,还有一点点印象,这个人怎么了?”顾华修问道。

“这个人身上有古怪。”绍兴师爷皱起了眉头道:“因为他每天都会接走被打伤的人,我就派捕快调查了一下,原来被打伤的人,都被送到一个叫冯雷村的小村子里,在那里接受治疗,还能分到几碗粥喝。晚生派人一打听,那里居然已经聚集了千人以上,每天靠着朱八施粥度日。”

“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华修的反应不够快,听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绍兴师爷恨铁不成钢地扫了顾华修一眼,叹道:“千人啊,给千人施粥,这事儿可不简单,这得多少粮食?这是一个区区管事可以做得到的事吗?”

顾华修听到这里,才终于反应过来:“咦,对啊!一个管事能有几个钱,怎么可能养活一千人。”他用力转动了一下他的脑子,故作聪明地道:“哈,我明白了,他是在帮主人家施粥吧?”

“不是!”绍兴师爷摇了摇头道:“如果是帮主家施粥,就要以主家的名义,但我派出的捕快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施粥是以朱八的名义进行的。”

“什么?这可真的古怪了。”顾华修再傻也听出不对劲了,他低声问道:“朱八是哪家的管事?”

“白水马氏!”绍兴师爷低声道:“这一家人已经迁去了西安府,只留下二少奶奶坐镇老宅,现在管家的是一个女人……马氏前几个月到处收购粮食,当时我还以为这家人是要屯粮抬价,这是乡绅们都在搞的事,我就没在意,现在结合起来一想,才发xiàn

这中间的古怪。”…,

顾华修一拍掌道:“这下我又明白了,这朱八偷了主家的粮食来施给刁民们,收揽人心……”

“八九不离十吧!”绍兴师爷晃了晃脑袋:“这个家伙对县尊大人无礼得很,又在暗中做着这种奇怪的事,我觉得非常有问题,咱们应该想法对付他。”

“这还不简单,就说他招揽人心,图谋不轨,抓起来杀了就完了。”顾华修笑道,其实他是在胡说八道,给人胡乱扣帽子安罪名,但这一次他乱扣帽子居然扣中了,没有冤枉朱元璋。

“嘘,县尊大人……造反这种名义,不用为妙。”绍兴师爷压低了声音:“朝堂上的大人物,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有人造反的消息,自万历末年以来,许多造反起义的狂徒,上面的人都是以‘强盗’的名义处决的,就是害pà

上达了天听,皇上震怒……咱们小小白水,如果也出个造反狂徒,您的考评就不用想了……被罢职免官也说不定。”

听说要被罢职免官,顾华修被吓了一跳:“那……要怎么办?”

绍兴师爷笑道:“晚生认为,咱们不妨走访一下白水马氏,和马家二少奶奶谈几句,拿到朱八偷主家粮食的证据,然后就以恶奴欺主,盗窃主家财物的罪名将他索拿问罪,再借机勒索马氏一些财物,区区一个妇人执掌家业,随便吓她一下,就能到手不少钱财。这些财物嘛,咱们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拿来抵收不上来的秋赋,这样不但对您的考评无碍,反而有益。”

顾华修大喜:“先生真是妙计啊,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嘿嘿嘿地对笑了一通,都以为自己要占大便宜了。当下也不迟疑,就在衙门里点了三十名衙役捕快,前呼后拥地上了轿子,向着马家大院的方向而来。

他们两人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辖地里真的有人要造反,还以为朱八只是在做着什么小勾小当,所以全无警觉心,带出来的三十名衙役捕快也没带真家伙,就拿了几根铁尺、水火棍什么的东西。

古语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九二、县尊大人到访

冬意已深,寒气逼人,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冯雷村外的饥民们缩在一起,用身体取暖,但是,人必须吃饱了肚子,身体才会发热,如果没吃东西,就算挤在一起也没什么用处。

朱元璋并不是不能让他们吃饱,他已经囤积了很多粮食,想要让这些百姓吃饱,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为了那个目的,他还不能让百姓们吃饱,所以每天只发给他们一把糙米,勉强维持着大多数人不会饿死。

这天,他正在冯雷村里巡视,观察着饥民们的精神状态,考lǜ

要不要发动起义。

“朱八哥……出大事了!”李初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叫道:“县令……顾华修那厮,带着师爷和三十名衙役捕快,上咱们家来了。不好了……难道是咱们的事情败露了?”

“哦?”朱元璋眉头一皱:“你说,他带了三十名衙役捕快,还带着师爷?”

“是啊……好大一帮子人呢。”李初九满头大汗,显得十分惶恐。

“不用怕,才带这么点人,证明咱们的事没有暴露。”朱元璋淡淡地道:“如果他真的知dào

我在聚众造反,带来的就不会是三十个衙役捕快了,至少是三个百户所,三百名官兵。”

听到朱元璋淡定的声音,看到他平静的表情,李初九的慌乱才稍稍压了一点下来。

朱元璋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在冯雷村搞这么多事,顾华修不可能什么也不知dào

,他应该是知dào

了一点什么事,所以跑到马府去,想向二少奶奶了解情况吧。走,咱们两人赶紧回去,尽量多偷听他们的对话,我想知dào

顾华修究竟要做什么。对了,你顺便去把王二请来……”

“好的,这就去!”李初九转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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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大院!

顾华修一伙人在门前给马老太爷的进士杆行过了礼,护院们赶紧将他迎到了马家前院的正厅上,让他稍候片刻,他带来的衙役则在院子里休息,派了护院监视着,然后赶紧通报在内院里玩着绣花的张家小姐。

张家小姐听说*县尊大人来了,倒是不敢怠慢,稍微打扮了一下,然后端正了仪态,带着贴身丫鬟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到大厅上与顾华修见面。

两边打了个照面,张家小姐一看,这顾华修满脸坏笑,明显来意不对,旁边的师爷看着她也像看着一块金子似的,心里暗生不快。

顾华修一看张家小姐,倒是略有点吃惊,本以为乡绅家的二少奶奶,肯定强不到哪里去,见到自己这个*县令肯定吓得卑躬屈膝,没想到见到面,却见她长得非常漂亮,又带着点知书达礼的气质,对他这个*县令明显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古人见官必怕,为什么张家小姐见官不怕呢?原因很简单,她老爹张斗耀就是个*县令,张家小姐每天都见得到官,见得多了,也就知dào

,官也是普通人,没啥好怕的。

“县尊大人有礼了!”张家小姐对着顾华修施了个礼,古时男人对男人行礼,通常是拱手礼,但女人对男人,就不能用拱手礼了,必须施“万福礼”,这种礼仪十分能体现女性的柔美,显得很有教养:“不知dào

*县尊大人来到敝府,有何指教?”

顾华修心中不由得暗想:这女人还真不错,怎么就嫁给马家二少那白痴了呢?来到白水也有好几个月了,早听说马家二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他却有一个好女人啊。…,

他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我来你这里,是来谈谈你家管事朱八的事的……”

“哦?朱管事?”张家小姐有点奇怪,朱管事只是一个小人物,犯得着让一*县之尊亲自来府上过问么?

“你知dào

朱管事最近在做什么事吗?”顾华修道。

“略知一二。”张家小姐认真地道:“他在帮我购买粮食,咱们家大伯做出了指示,要大量收购粮食……呃……这其中的原因,我不需多说,县尊大人应该明白的。”

顾华修嘿嘿笑道:“他就做了这事吗?应该还有别的吧!”

“别的?妾身不知。”张家小姐好奇地问道:“他还做了啥?”

顾华修见到张家小姐满脸茫然,显然什么也不知dào

,心中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叫朱八的人,肯定是偷了主家的粮食去施粥,所以瞒着这个女人。他哈哈一笑道:“你家这个朱八,正在干一件大事儿呢,他在冯雷村摆了一个施粥棚,每天向一千人施粥,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哈哈哈!”

“什么?”张家小姐大吃了一惊:“有这种事?这么大的事,为何我一点都不知dào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要是我早点知dào

,也去摆个施粥棚啊!”

顾华修听到她前面几句,还挺对味,最后一句,顿时大汗,咦?女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歪了?你现在首先应该想到的不是自己也去摆个粥棚,而是朱八哪来这么多钱施粥啊。

“咳!”顾华修轻咳一声,只好把话说明了:“他区区一个管事,哪来这么多钱做这事儿?二少奶奶,您能告sù

我原因吗?你再想想,最近他在帮你们马家做什么事来着?”

话说到这么明,就算毫无机心的张家小姐也终于脑子转过弯来了,她脸色陡然大变:“县尊大人,您的意思是……朱管事借着帮咱们马家屯粮的机会,监守自盗,拿咱家的粮食出去施粥?”

“正是!”顾华修嘿嘿一笑道:“我这次来贵府,就是想要调查这件事的。”

“不可能!”张家小姐急道:“咱们家朱管事不是这种人……他这人是有名的诚实,对别人好,对主家忠诚,做事勤奋,十里八乡的人都夸他是好人,咱们家老太爷和大伯,都对他赞不绝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坚守自盗的恶事。”

这时候,站在顾华修背后的绍兴师爷突然上前一步,轻笑道:“二少奶奶,其实这事情要查清楚再简单不过了,带晚生去贵府存粮的地窖,再把账簿拿给我看,咱们一对便知。”

张家小姐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想搞清楚这件事,于是对身边的贴身丫鬟道:“你去,把账簿拿来……”

那贴身丫鬟撒腿就向后院跑,没跑两步,就碰上了秋叶。

最近这些日子里,秋叶柔肠百结,她知dào

了心爱的朱八哥要造反,但是劝解无效,就连主动**都没法打消他造反的念头,秋叶连做了好些天的恶梦,梦里总是见到朱八哥被官府抓走,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小姑娘的心都要碎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她正在一边落着泪,一边帮着朱元璋打扫房间,突然听说县令大人来了,顿时吓了个半死。难道是朱八哥的事情败露了?官府是来抓他的?

秋叶急得在后院里直跺脚,看到小姐的贴身丫鬟跑出大厅,她赶紧迎了过去,问道:“县尊大人为什么来咱们家?他们在说什么?”…,

那贴身丫鬟见到是自己的姐妹发问,随口就答道:“县尊大人说,朱八哥监守自盗,偷了咱们家的粮食去施粥给穷人,要查对家里买粮的账簿……我这是去帮他们拿账簿的。”

“什么?”秋叶心中大惊……朱八哥的准bèi

造反,被官府盯上了?果然……朱八哥要被菜市口斩首了……

秋叶的胆子不大,被这事儿一吓,整个人都差点软了,半响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那贴身丫鬟已经走远,拿了账簿,又返回大厅去了。

这一下,秋叶真是柔肠百结……怎么办啊?

这时候,张家小姐已经带着顾华修和师爷走到了内院来,因为存粮的地窖入口在后院里,秋叶见到他们走过来,顿时想也不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窖门口,大哭了起来。

“咦?秋叶,你在这里哭个啥?”张家小姐小吃了一惊。

“小姐,你们要查粮?”秋叶哭道。

“是啊!你挡在这里做啥?”

“不用查了……朱八哥没有偷粮食,是婢子偷的……我偷了很多粮食,拿给朱八哥,他不知dào

这些粮食是偷的……这件事和朱八哥没关系,都是婢子干的……”秋叶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语无论次,一句话说得一塌糊涂。

她太没有人生阅历,这种明显的顶缸,怎么可能瞒得过在场众人的眼睛,别说了解他的张家小姐不相信她说的话,就连顾华修和绍兴师爷也都看出来了,这小丫鬟是想帮人顶罪,她根本什么也不知dào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这小丫鬟跳出来帮朱八顶罪,说明朱八确实有罪,如果没罪的人,旁人何必急吼吼地跳出来帮他顶?

张家小姐其实不太相信朱八会偷家里的粮食,但是秋叶的行动却改变了她的想法,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低声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秋叶拉开,这样子成何体统?朱八有没有罪,咱们拿账簿和存粮一对便知。”

“小姐……真的是婢子偷的……真的……”秋叶被两个丫鬟拉开到一边,却还在大哭不休。

张家小姐叹了口气道:“走吧,咱们进地窖去!”

九三、我们的时代来了

古代人没有冰箱,冷藏库一类的东西,但是他们经过数千年经验积累,也知dào

粮食必须存放在封闭、低温、防潮、低氧的地方,所以穷人家保存粮食多用大缸或者大瓮,富人则会在家里挖掘地窖。

马家的地窖非常大,一来是因为马家的田地非常多,每年到了秋收时节,就需yào

很大的空间来保存粮食,二来是因为大少爷马智雄是经营米庄的,他经常都要搞屯粮抬价的小动作。

张家小姐率先走进地窖,后面跟着顾华修和他的师爷,还有两名捕快,几个丫鬟家丁,甚至秋叶也跟了进来。丫鬟们点亮油灯,满地窖的麻布口袋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绍兴师爷也不客气,翻开账簿,就开始查对起来:“崇祯元年某月某日,购入小米二十石,耗银……崇祯元年某月某日,购入栗五十石……”

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绍光师爷查对账簿,与仓库里的存粮一一进行对照。

但是所有人都知dào

,粮食肯定对不上,因为朱八在冯雷村向一千名以上的饥民施粥,如此大的数量,不是随便偷点粮食就能办到的,这里的账如果能对上,那就真的见鬼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真的让人见了鬼!

经过精明的绍兴师爷半天时间的查对之后,他惊诧莫名地道:“这……这账簿没有问题,存粮也没有问题,五千两银子的粮食,全在这里!”

“什么?”顾华修大吃一惊。

张家小姐则是大喜:“哈,太好了!对得上!我就知dào

朱管事不是这样的人。”

“啥?对得上?”秋叶顿时呆了。

“这……这不可能!”绍兴师爷茫然地道:“为什么对得上?朱八在冯雷村施粥,他从哪里来的钱供养一千多饥民?”

“你管他从哪里弄来的。”张家小姐哼哼了一声道:“反正不是偷家里的就行,青天白日的,突然跑到我家里来,诬陷我家的管事偷东西,你们还真是闲得慌。”

“不……这中间一定有问题!”绍兴师爷的眼珠子一转,紧紧地锁定在了秋叶的身上:“小丫鬟……这里的粮食明明对得上,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朱八认罪?快说,你知dào

些什么事?”

“我……我什么也不知dào

!”秋叶吓了一跳,赶紧道:“我只是以为朱八哥偷了东西,想帮他顶罪,我真的什么也不知dào

。”

“不!你肯定知dào

些什么!”精明的绍兴师爷捕捉到了秋叶脸上闪过的一抹慌乱,冷笑道:“说……朱八为什么要施粥,他在准bèi

做什么?”

“没,什么也没做。”秋叶慌乱的表情,写满了整张脸。

“哼!小丫鬟,跟我们回衙门去,我们慢慢来问你。”绍兴师爷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张家小姐脸现不快之色,开口道:“喂,我家丫鬟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拿她走?这事儿我可不答yīng

!”

“由不得你不答yīng

。”绍兴师爷对着跟在后面的两名捕快道:“拿人!”

“慢!”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地窖的门口传了进来,朱元璋的身影出现在了地窖的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王二,两人站在地窖门口,隐隐然堵住了出口。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道:“秋叶没有犯罪,你不要拿他,要拿可以拿我!”

“嘿,正主儿来了就好。”绍兴师爷丝毫没有觉查到朱元璋和王二的身上,隐隐散发着杀气。他毕竟只是一个惯于耍滑头的师爷,整天混在文案里,对杀气这种东西感觉不敏锐,倒是跟在他后面的两名捕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缩了半步。他们两人能感觉到,站在地窖口的两个人不好惹。…,

“朱八,我现在怀疑你施粥是为了招揽人心,图谋不轨,要拿你回衙门问询,你跟我们走吧。”绍兴师爷得yì

洋洋地道。

“哦?这种事还需yào

怀疑么?”朱元璋咧开嘴,快意地笑了起来:“不用怀疑了,我确实在图谋不轨……”

他说在这里,微微顿了顿,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要……造……反!”

“丝!”地窖里的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华修、绍兴师爷、张家小姐、一群丫鬟家丁、两名捕快,全都惊得呆了。只有秋叶哀叫了一声道:“朱八哥……不要……”

短时间的震惊之后,顾华修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身对着两名捕快断喝道:“还等什么,拿下这个狂徒!”

“县尊大人……您……您没感觉到么,这两个人,不好拿啊。”两名捕快险些哭了出来。

“少废话,给我拿下!”顾华修实在是不懂得看形势说话,还在逞着官威。

两名捕快无可奈何,拿出铁尺,对着朱元璋和王二比划了两下,硬着头皮,猛地一下冲了上来。地窖里的油灯被他们奔跑时带起的劲风刮得晃了一晃,就这灯光一晃的时间里,朱元璋和王二两人同时出刀……

“噗嗤!”

两颗斗大的人头飞起,两名捕快的鲜血一下子喷撒开来,染红了好几个装粮食的麻布口袋。

“啧,都说了我们要造反了!”朱元璋皱了皱眉头道:“乖乖束手就擒就好,何必冲上来送死。”

众人大吃一惊,张家小姐从来没见过杀人,这第一次见人杀人,就是人头飞起的恐怖画面,她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

顾华修和绍兴师爷也骇了一大跳,两人同时退后两步,这才想起他们一共带了三十名衙役捕快来,死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呢。顾华修扯开嗓子,对着地窖外面大吼道:“来人啊,救命……”

“别喊了!这里是内院的存粮地窖,你的手下都在前院,中间隔得老远,声音传不过去,而且……传过去了也没用,我的手下正和他们喝酒聊天,十分愉快呢!”原来顾华修带来的另外二十八名衙役捕快,现在都在前院,被朱元璋的心腹手下缠着喝酒吃肉呢,已经完全处于控zhì

之中。

朱元璋嘿嘿笑道:“来人,把顾华修和师爷捆好,扔到柴房里,一会儿我拿他们还有用处。”

几名年轻人应声而出,拿着绳子走了进来,顾华修和绍兴师爷对视一眼,心知自己完了,不敢反抗,被年轻人们捆成了粽子。

“二少奶奶怎么办?”年轻人们看着昏迷在地的张家小姐,不知dào

该怎么办好。

“朱八哥……不要……不要伤害小姐。”秋叶突然扑了出来,整个身子趴在了张家小姐身上。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秋叶,你把张家小姐背到她的小楼里去,另外,叫府里所有的丫鬟都暂时躲进去,不要出来,接下来的事,你们最好是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理会。”

“呜……朱八哥……不要造反……”秋叶还在说着无力的话。

朱元璋没有看秋叶,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转身对着王二道:“走……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是时候了……顾华修来马家,正好给了我揭竿而起的机会,只要把这个机会好好利用,咱们的时代就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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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窖之后,朱元璋招来李初九,低声吩咐道:“半个时辰之后,你派一个护院过来,当着外人的面,说官府要来抓我和王二,叫我们快跑。两个时辰之后,你拿刀子押着绍兴师爷和顾华修,让他们去前院给衙役捕快们传个令,派十个人到冯雷村来抓我和王二!理由是……妖言惑众,图谋不轨。”

“啊?”李初九大为不解:“朱八哥,为啥要这样做?咱们不是已经占上风了吗?干嘛还要让衙役来抓你和王二哥?我真的不懂!”

“一时的刀子和拳脚占了上风,并不是真zhèng

的上风!”朱元璋认真地道:“咱们要的,是大势!按我说的去做,不要想太多。”

安排好了李初九这边,朱元璋对着王二微微一笑道:“王二兄弟,咱们筹谋了快一年的事情,今天终于要见分晓了。”

王二微微一笑:“我早已久候多时。”

“走吧!咱们回冯雷村,做最后的布置!”

“这最后的布置,是让乡亲们答yīng

跟咱们一起造反吧?”王二问道。

“没错!登高一呼的时候到了,就看大家愿不愿意跟我走。”朱元璋笑道。

“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准bèi

,他们一定会愿意的。”王二充满信心地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人心太过复杂,有些东西,很难说的,如果今天不是顾华修来这么搅和一下,我还要再等等呢,但是他的到来,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不想再等了,就在今天,开创属于我们的时代!”

听说今天就要起义造反,王二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激荡的情绪,他突然想到:去年的春天,澄城郑彦夫起义的时候,是否也是和我同样的心情呢?他的起义,最终失败了,还险些被兄弟出卖,我的未来又会如何?

看了看走在身前的朱元璋,王二又有了信心!我不用担心这个,有朱八哥领路,我只管大步向前走就行,我相信,咱们的起义,一定能行!

九四、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不一会儿,朱元璋再次出现在了冯雷村,他的脸色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xù

在村子里来回巡视,随意穿过干枯的田野,周围挤着许多吃不饱饭的穷人。

“李兄弟,今儿个身体还行吗?”朱元璋对着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弱男子问道。

那瘦弱男子摇了摇头道:“朱八哥,虽然您每天都在接济我,但我这身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唉!”

朱元璋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从他身边走过。

“李大婶,你家狗儿还好吗?”朱元璋对着一个中年大妈问道,狗儿是她儿子的名字,并不真的是一条狗,古时穷人家给孩子起名,喜欢起得比较贱一点,因为民间都传说贱名儿的孩子容易养大。

那中年大妈立即哭道:“朱八哥,您好心,今天多给咱们一把米吧,我家狗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太少,不成啊……”

朱元璋沉重地叹了口气:“李大婶,我也很想帮你,但是……你看这田野里,一千多个乡亲,我要是每人都加一把米,这……负担太大了,我会养不活大家的。”

中年大妈哭道:“我懂……朱八哥好心,要不是你,咱们这一千多人都饿死了,但是我家狗儿真的吃不饱啊……”

朱元璋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将一把铜钱放到了中年大妈手里,然后摇了摇头道:“真没办法,让你家狗儿撑着点吧,明年下了雨,有了收成,日子就好过了。”

那中年大妈一时没明白朱元璋的意思,乡下妇人嘛,见识和应变能力都比较差,过了半响才明白过来,朱八哥嘴里说不给,实jì

上偷偷给她加餐呢……这一下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险些就跪了下去。

朱元璋温柔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说出来,然后转声离开。

就这样在人群里做了半个时辰的秀,正在他和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说话的时候,远处的田坎边跑来了一个马家的护院,也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一,这名护院人还隔得老远,就大声叫了起来:“朱八哥,大事不好了,您快逃,快逃啊……”

“怎么了?”由于这个护院的喊声非常大,搞得四下里无数穷人一起看了过来:“什么事不好了?你为什么叫朱八哥逃?”

那护院见到成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立即大声叫道:“朱八哥,官府到咱们马家大院来了,说您图谋不轨,要抓你杀头啊,您快逃,晚了就来不及了……”

“吓?”众人大惊。

那护院由远而近地跑来,无数乡亲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听他详细的说。不一会儿,护院跑到了朱元璋面前,他们两人身边也围上了数百个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古怪的表情。

朱元璋心中暗喜,面上却表情沉重,等人群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官府为什么要说我图谋不轨?”

“是啊,是啊!官府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快说啊……咱们急着呢!”周围的百姓燥动着。

那护院假装喘了两口粗气,接着才哭丧着脸道:“刚才*县尊大人到了咱们马家大院来抓你,宣读了你的罪状,说你众聚施粥,包藏祸心……这就是图谋不轨。幸亏你正好不在家里,官府的人才扑了个空,我赶紧跑来通知你,估计过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会来冯雷村了。”…,

朱元璋假意皱了皱眉头:“给乡亲们施粥也有错?官府这是定的哪门子罪?”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百姓顿时嚷嚷起来:“是啊!施粥也算犯罪?官府这是不想要咱们活了吗?”

“咱们全靠朱八哥施粥,才能勉强活着,这分明是菩萨心肠,官府现在连菩萨也要抓?”

“太过分了,咱们去找官府说理去!”

“走,说理去!”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朱元璋脸色沉重,挥了挥手:“大伙儿别急,官府是能说理的地方吗?说不通的……唉……我不想连累乡亲们,我……还是逃掉吧,免得大家为了我的事,也被官府一并抓走,那就害了大家了。”

“啊?朱八哥,您不能走啊!”

“您若走了,咱们就没法活了!”

“求您了,留下吧……”

“呜……朱八哥……”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哀鸣。

朱元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乡亲们,朱八今日已经惹来官司,不想拖累大家,这就打算收拾细软,远走他乡,将来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了,我在冯雷村的地窖里还存着一些粮食,本来打算每天给大家分一点,让大家都能多活些日子。现在我要逃了,这些粮食也没法再慢慢分了,索性就将这些粮食一起分发出来,让大伙儿最后吃顿饱饭吧。”

他从人群里穿行出来,走到冯雷村中心的祠堂里,这里还趴着许多屁股被打开花了的穷人,有一些朱元璋安排的心腹手下在这里照看他们。

朱元璋叹了口气,对这群手下吩咐道:“兄弟们,你们去地窖,把我存zài

这里的粮食搬出来,分给大伙儿,让大家吃顿饱饭。”

手下们进了地窖,开始分发粮食。

这时候,不安与沉重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冯雷村的周围蔓延,刚才听到护院传话的百姓们,正在将朱八哥要远走他乡的事传递开去,没用多久,冯雷村附近的一千多个穷人,全都知dào

了这个消息。

空气仿佛都变得沉甸甸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一股子将要暴发的气氛,在冯雷村的上空凝聚着。

“朱八哥是好人!”

“官府连好人都要抓!”

“官府什么坏事做不出来?你看看祠堂里,全是被打得半死的乡亲……”

“朱八哥如果走了,就再也没人施粥了,咱们转眼就要饿死……”

“呜……咱们该怎么办?”

对于这些穷人来说,生存下去的希望,全都在朱八哥的身上,他们中间有许多人心里本来是这样打算的:靠着朱八哥的接济,渡过这个惨痛的灾年,到了明年开春,如果能下一场雨,也许日子会有一点点转机。

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灭了,官府要抓捕朱八哥的消息,犹如一个邪恶的妖魔,吞噬了他们所有生存的希望,使得他们前方的道路变得一片迷茫。

百姓们仿佛失去了灵魂,排着队,一个一个面无表情地在祠堂门口领到一小袋米,这是朱八哥临走前分发的最后的粮食……他叫咱们用这个吃个饱饭?可是这一点米能撑几天?顶多五天,不,四天也许就会吃光……四天之后怎么办?树皮草根……不,这些东西早就吃光了。那就只能吃泥巴和石头了,吃了之后就肚皮下坠而死……

没有人说话,一千多人聚集的冯雷村,居然安静得落针可闻,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之中,谁都不敢说话!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但是朱元璋需yào

一个人来说话,在这种时候,铿锵有力的话语,将会带来巨大的力量,成为引暴这种气氛的导火索。他以目示王二,示意他,把我在路上教你的话,说出来吧!

王二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朱元璋在路上教了他很多,怎么说,怎么做,用何种表情,用何种腔调,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弄虚作假的人,所以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说得好,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就是开弓射箭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也许就是终身憾事!

王二努力使自己的内心平静,然后猛地开口,大声道:“朱八哥,别走!咱们……反了!”

“反了?”众人大惊,围在旁边的百姓们,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他妈的,我们反了!”王二再次大吼一声道:“官府欺人太甚,不给我们活路,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造反是要杀头的。”朱元璋平静地道:“反不得!”

“杀头?哼!”王二冷笑了起来:“反正是个死,不被杀头,也会饿死,就算饿不死,也会被官府抓起天天打板子打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老子还不如死得快活一点。”

“王二大哥说得对!”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看,这个应和的人是西固村的马小天,他前些天就在祠堂里散布着造反的意思,所以现在跳出来应和,也在情理之中:“王二哥,咱们反了,你牵头,我听你的!”

“你牵头,咱们听你的!”又是一群穷苦的年轻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如果细心的人仔细留意,就会发xiàn

这些牵头说话的人,都是跟着朱元璋“学拳”的年轻人。

“胡闹!”朱元璋马起了脸道:“造反这两个字能随便提么?我一个人被官府抓了不要紧,你们要是都被官府抓去杀头,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我们不怕!横竖是个死。”

王二转过头来,对着周围大声叫道:“乡亲们,官府要是抓朱八哥,我王二看不过眼,今天老子决定反他妈的,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九五、我们都敢

王二转过头来,对着周围大声叫道:“乡亲们,官府要是抓朱八哥,我王二看不过眼,今天老子决定反他妈的,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我敢!”马小天第一个应和。

“我也敢!”几名朱元璋安排的年轻人一起吼了起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冯雷村的上空回荡,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引暴……

“我……我和我家狗儿也敢!”李大婶的声音虽然带了点颤音,但是居然清晰地跟随在了后面,对于这个单身带着儿子挣扎的大妈来说,生存的希望已经失去,还不如带着儿子拼上一把。

“我也敢!”又一个村民站了出来。

“我也敢!”

“我们都敢!”群情终于汹涌勃发。

巨大的吼声,直冲云宵。

“朱八哥,您看看,这么多乡亲,愿意为了您而造反,您还打算远走他乡么?”王二大声道:“留下来吧,带领我们!只有你可以带领所有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对啊!朱八哥,您留下来带领我们!”

“我们都愿意跟随您!”

朱元璋的眼角亮起了一丝晶莹的泪花,这是他刚才往眼里撒了点沙子才弄出来的。他不像刘玄德那样能随时随地哭出来,经过上一世戎马生涯,他早就不会哭了,就算用演技也无法哭出来,只好借助沙子一类的东西,才能让眼里嚼上一点泪光。

他挥了挥手:“乡亲们的厚爱,朱八无以为报!好,我答yīng

你们,不走了,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反了!”

“好啊!”百姓们欢声雷动。

“把朱八哥刚才发的米煮成饭,吃了!”王二大声道:“吃饱饭,有了力qì

,咱们反他妈的。”

“吃饱饭!有力qì

!反他妈的!”百姓们齐声应和。

“哄”地一声响,百姓们齐齐升火造饭,无数炊烟,一起升起。

朱元璋心中微微一笑,此情此景,颇有些当年行军时的景象,千军万马,一起埋锅造饭,炊烟林立。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只军队,虽然这只军队还十分混乱,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尖刀。

就在百姓们堵好了粥,正在往嘴里扒着的时候,朱元璋的下一波安排又到了,只见马家大院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来了十名衙役捕快,他们刚刚在马家大院被李初九招待喝了些酒,吃了点肉,然后就接到了顾华修发的命令,来冯雷村锁拿朱八。

这十名衙役捕快酒劲上脑,人不是很清醒,走路走得晃晃荡荡的,全然没有觉察到冯雷村弥漫着一股异常的气氛。他们也压根不知dào

,自己是被朱元璋安排到冯雷村来点燃导火索的弃子,迎接他们的,除了死字,别无他途。

他们穿过田野,只见田野里无数炊烟升起,一名捕快忍不住笑骂道:“一群刁民,还说没钱交税,这不个个都有饭吃么?”

“就是……打这些刁民板子,也算不冤!”

有一个为人比较嚣张的衙役,在经过一个村民的大锅时,飞起一脚,将锅踢翻了,锅里剩下的小半锅稀粥倾倒在地。那个村民惊呼一声,赶紧从地上将粥捧起来,可是里面已经混上了不少泥土。村民忍不住对衙役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连你一块儿踢。”那衙役全然没有感觉到异样,还在得yì

地笑着。…,

他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虽然身处在上千名穷人之中,却全无畏惧,走得趾高气扬。走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们才走到了冯雷村的祠堂前面,只见朱八、王二等人都在这里,为首的一名衙役嘿嘿笑道:“那个穿棉布衣的,你就是朱八吧?”

“正是!”朱元璋缓缓地答道。

“跟我们回去吧!”衙役耀武扬威地道:“你的事儿犯了!”

“敢问草民犯了何罪?”朱元璋沉声道。

“妖言惑众,图谋不轨!”衙役嘿嘿笑道。

“嗯,很好的罪名!”朱元璋叹了口气:“让人连辩解都不知dào

从何入手。”

“少罗嗦,乖乖跟我走,别让爷生气。”那衙役骂骂咧咧,向着朱元璋走了过来。

这时候,他身边一个酒喝得少点的衙役,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不对劲啊……这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原来就在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四下里吃粥的百姓们,已经三两口扒完了粥,一起围聚了过来,层层叠叠地将朱元璋、王二、十名衙役捕快围在了中间,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中带着一股子阴森感,每一个人的眼光中都流露着恨意。

不等这十个衙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王二突然一矮身,从脚边的茅草堆里抽出了一把朴刀,这把刀磨得极快,刀锋上闪耀着森冷的寒芒。

“你……你要做什么?拒捕么?”衙役惊呼了起来:“拿刀拒捕,是死罪,你也要杀头的。”

“我他妈的先杀你的头!”王二向前一个大步,手里的朴刀用力一挥,他势大力沉,出刀极快,站在最前面的衙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刀锋斩在了脖子上,大好头颅一颗,翻飞着跃起,鲜血飙出三四尺远,溅血满地。

群众事件,最怕见血,一旦见血,原本打酱油的人也会变得狂热,王二一刀得手,后面也不需yào

自己动手了,大喝一声道:“乡亲们,打死这帮官府的狗腿!”

“打!”

“杀了这些狗腿子!”

“杀啊!”

一千多名穷人,一拥而上,用拳打,用脚踢,有手撕……站在前排的拼命动手,站在后排的虽然出不了手,也大声吆喝,群情激愤,气势汹涌。一转眼,那十名衙役捕快就被百姓们踩成了肉泥……

“杀了狗腿子,还要杀元凶!”王二大呼道:“咱们还要去杀了狗官,和他们的狗头师爷。”

“对,杀了狗官,杀了狗头师爷!”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大呼。

“我敢!”百姓们齐声应和。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提高了音量。

“我敢!”百姓们也提高了音量。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的声音里带上了狂热。

“我们都敢!”百姓们也已经疯狂。

同样的口号连呼三遍,热血已经上脑,时机已经成熟,朱元璋负手站在人群之中,用低沉声音道:“走吧,出发!”

“哄”地一声吼,一千多人,向着马家大院的方向狂卷而去。

这些百姓一边走,一边向着四野里散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回家抄家伙,实jì

上这些人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处,既然要造反了,当然要回家抄家伙出来,人这东西,不论是打架也好,杀人也好,造反也好,总是需yào

兵器来壮胆的,手里有一根竹棍和赤手空拳,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心理状态。而手里有根竹棍和手里有把钢刀,那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百姓们散入四野之后,再聚集回来,手里就都拿着东西了,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犁头、有人拿着木棍、还有人居然拿着竹矛、短弓……自万历年间开始,盗匪成群,百姓们自发组织了许多民兵队,来对抗盗匪,因此许多百姓的家里是有简易的兵器的,这一拿出来,顿时变得气势不凡。

有许多人回家之后,又叫来了邻居,这些被卷入进来的邻居,也是贫穷之人,眼看活不下去了,一看有人闹事,立即跟了过来。从冯雷村走到马家大院,短短一段路程,队伍的人员就从一千多人发展到了两千。

这两千人极其混乱,毫无章法,只是一团乱糟糟地向前跑。

但是,如果有眼尖懂行之人在此,就会发xiàn

,在这两千乱民之中,却有两百人左右的一只队伍,与旁边的乱民完全不同,这两百人脸色沉着,步伐整齐,手上的武器也是清一色的竹矛,没有一个人拿着古怪的兵器,他们在行进的时候也不混乱,而是隐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阵,将朱元璋和王二两人围在中心。

这两百人是朱元璋的心腹,嫡系!是他辛苦训liàn

了一年,来之不易的精锐。

有的看官可能会觉得这样的精锐是不是太少了?

其实不少!在前面咱们也说过,明朝末年,由于武将们吃空饷的情形太过严重,大多数武将手下的兵员是不足额的,例如千户杨洪,手底下实jì

的士兵人数只有五百。而这五百人中,还有大部份是不堪一战的普通杂兵。

这样的军队,在发生战斗的时候怎么能帮zhù

武将们赚取军功呢?不把武将的命送掉就是好的了!

为了让自己手下不足额的军队也能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在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争功,武将们就在这些士兵里挑选出极少的一部份,训liàn

成“家丁兵”,什么叫“家丁兵”呢?这东西就是武将用吃空饷吃出来的钱供养的一只军队,他们拿着比普通士兵更多的军饷,过着更好的日子。

由于待遇优厚,他们对自己的头儿忠诚度也比较高,战斗力也更强。

家丁兵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呢?咱们可以来看一个小例子!

吴三桂大家知dào

吧?开关放满清入关的家伙!咱们这里不谈他是好人坏人,先来谈谈他的家丁兵有多强。当年吴三桂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吴襄被上万清兵围困,危在旦夕。吴三桂这个人还是很孝顺的,万分焦急,于是他向上司祖大寿请战,可惜祖大寿不允。吴三桂一急之下,就带了二十几个家丁兵出城救父。

看官们看到这里,肯定就会想:这丫死定了!二十几人冲击上万清兵,找死!

可是结果如何呢?

结果是:吴三桂率着二十几个家丁,突pò

重围,救回了父亲!

您还别怀疑,这是史书记载的事儿,咱们且不说史书记得靠不靠谱,总之这个故yì

侧面说明了家丁兵有多强dà



当时的武将,手里的家丁兵的数量是很少的,一个千户级的武将手里,顶多只有五十至一百名家丁兵,而朱元璋手里拥有两百名精锐,就相当于两百名家丁兵,这可是非常厉害的战斗力了,虽然他们现在没有装备,一人只有一把竹矛,但是只要宣bù

了造反之后,朱元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武装他们,他们的战斗力也会直线飙升,达到家丁兵的水准。

九六、乱民起

乱民一起,辅天盖地!

前、后、左、右,朱元璋放眼过去,全是狂呼乱叫着的穷苦百姓,各种武器挥舞,完全不成章法,但是朱元璋并不想去约束他们,在这种时候就妄图通过言语的力量去约束他们,是不现实的。就算他是洪武大帝,也不可能把一群没有训liàn

过的村民瞬间变成懂得听命令,排列阵形的军队。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尽量通过理性的行为,来引导这些乱民,使得他们做出来的行为不要太过份,否则他们就会堕落成郑彦夫当初起义时带出来的那帮子流寇。

“咱们的速度要加快,走到所有乡亲们的前面去!”朱元璋低声下令道:“如果让他们先到了马家大院,情况会变得无法收拾。”

王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二领头,两百多名经过的训liàn

的年轻人,护住朱元璋,飞快地向前跑去。他们的速度非常快,一来因为他们经过长时间的训liàn

,身体状况比普通百姓好,二来他们心里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像乱民们那样盲目,所以跑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一下子就从乱民堆中冲了出来,走到了领头的地方。

短短的几里路程,倾刻即过,朱元璋领着两千乱民,来到了马家大院的前面。

“那该死的县令就在马家里面!”

“冲进去,把他杀掉。”

“杀富济贫,把马家的人也杀光!”乱民中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大声怪叫着。

仗着人多势从,一些带着仇富心里的贫民,看着富裕的马家就在面前,心中忍不住就升起了进去抢掠一把的想法。而这种想法,就是最危险的。

马府前面的进士杆很快就被百姓们围住了,有人拿脚去踢,但是进士杆是石杆,非常沉重,不是随便踢两脚就能倾倒的,于是好几个人去找了大石头来,用力在进士杆上砸,“碰碰碰”砸了十几下之后,进士杆终于有点歪斜了。站在旁边的人害pà

被石杆倒下来砸伤,于是怪叫一声,又向着石杆歪斜的另一边涌去。

就在群情汹涌,场面混乱的时候,朱元璋低声令道:“列阵,堵住府门!给我争取一点说话的时间。”

王二点了点头,他带着两百精锐本来就走在最前面,所以很轻易地就堵死在了府门前。后面汹涌的百姓本来是要往马府里冲的,但是前面被朱元璋的嫡系一堵,他们就不太好冲了,总不能对自己人动手。

一群乱民顿时就嚷嚷了起来:“王二哥,你干嘛堵在门口?快让开,咱们进去杀了狗官,劫富济贫!”

“王二哥,你不会是怕了吧?”

这时朱元璋从人群中间猛地一下跳了出来,站在了门前的一块石头上,大声呼道:“乡亲们,请听我一句话。”

他的声望极高,场中有上千人都是靠着他的接济过来的,所以见到朱元哥开口,大多数百姓顿时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话。

“乡亲们!”朱元璋大声道:“马家虽然是富人,但并不是恶人,大家还记得几天前,马家只向大家收半租吗?”

“这个……记得!”人群中有许多贫民来自马家,忍不住就答了。

朱元璋继xù

道:“马家和官府是不同的,官府拿板子打大家,逼大家交税,但是马家看到今年大旱,主动要求给大家减半租……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这才是做人的道理。咱们要造反,是要打贪官,替天行道,不是要做恶人,不是要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那不是替天行道的义军,而是无耻下流的土匪!你们愿意当土匪?还是愿意当义军?”…,

“我们当然要当义军,不想当土匪!”百姓们嘟哝了几句,情绪稍稍冷静。

这时人群中有些泼皮无赖突然叫了起来:“朱八哥,咱们如果不劫富济贫的话,造反还有什么意思?”

“造反要的就是抢钱抢女人啊,不然就白造反了。”

“就是……土匪就土匪,老子就想当土匪!”

这群人一嚷嚷,倒是又把场面带动了起来,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开始动摇。

对这种人,朱元璋知dào

,不能靠讲理,因为他们是根本就不讲理的,和他们讲道理只是对牛弹琴,对付这种人有个最好的办法,他对着王二使了个眼色。

王二会意,猛地一下跳了出来,铁塔一般的身形站在场中,大吼道:“他妈的,刚才是哪几个怂货在说话?你想当土匪,别把老子也带上,老子这辈子是一定要当英雄好汉的,谁他妈的敢把我往土匪那条路上引,老子捏暴谁的蛋蛋。”

他这一吼,声势不凡,冲将的那股子劲儿撒了出来,吓得人群中那几个泼皮无赖脑子一缩,半响不敢再开口。在朱八哥横空出世之前,王二是白水最有名的好汉,普通的泼皮无赖哪敢和他较劲?

“好了!”朱元璋大声道:“我们既然是义军,不是土匪,就要有个义军的样子,大伙儿围住马府,不要乱进,我进去把那奸恶的县令拎出来……”

他正打算说,马家就不要劫了。但是突然之间,一股子灵光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差点被他忽略的问题猛地想起:他是马家的管事,这次起义造反暗中借用了许多马家的名义来收粮,这件事儿虽然现在没人知dào

,但是过上几个月,官府的捕快是肯定能查出来的。如果自己的义军过马家却不劫,对马家秋毫无犯,再配合上那些前期准bèi

,官府必定会认为马家暗中支持义军!

造反是大罪,不光要杀头抄家,还要诛灭九族!马家迁去西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那马三小姐,也是死路一条!

不行,不能害死了三小姐!

不但要劫马家,还得让马家受到重大损失,这样才能让马家脱罪。

朱元璋心念一转,刚才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应变极为神速,思考问题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立即改口道:“我想了想,刚才那个兄弟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义军既然是劫富济贫,那么路过富豪的马家,岂有不劫的道理!这样吧,大伙儿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找马家二少奶奶讨些粮食来。”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之声,有人笑道:“这倒也是,岂有过而不劫的道理,虽然马家收咱们半租,不算太坏,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劫他们一些粮食也是应该的。”

还有一个下流坯子笑道:“马家二少奶奶长得很漂亮,我看马家里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二少奶奶本人了,咱们把她给劫走吧……哈哈哈!”这句话说得离谱,惹来周围的人一阵哄笑,但是落在朱元璋耳朵里,倒觉得这想法挺不错,如果劫走二少奶奶,对于马家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官府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马家通匪了,这样就可以保证马家三小姐不被连累。这想法一闪而过,他也没有去深思,暂时压了下去。

“好,大伙儿稍安勿燥,我进去逮那臭官出来!”

朱元璋挥了挥手,王二手下的兄弟分出来了五十名,和他一起向府里走去,别的还是列着阵,堵在马家大门前,防止乱民们冲进去捣乱。…,

其实马府里的情况,早就全在朱元璋的掌控之中,马家二少奶奶,也就是张家小姐,此时带着十八名丫鬟和四名嫡系家丁,被软禁在她的小楼里,不敢出来。顾华修和绍兴师爷,还有他们手下的十八名衙役,被朱元璋的三十五名心腹护院关押在前院的偏厅里。

走进府来,朱元璋随口令道:“把顾华修和他的手下都拖出府去,交给百姓们自己处置,我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是!”年轻人们应了一声,拖起顾华修就向外走。这倒霉的县令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嘴里狂叫道:“饶命,好汉饶命啊!别把我拖出去……暴民……外面全是暴民……别把我拖出去,求你了……”

他的声音慢慢远去,不久就消失在了大门外面,朱元璋懒得出去看,却侧起耳朵听了听,府外响起了一片百姓们的呐喊声:“果然,是顾华修这个狗官……”

“狗官,这样的大灾年,你还逼着咱们交税,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狗官啊,你把我表弟和表哥的腿都打断了……你好狠!”

“杀了狗官!”

“我恨不得吃了狗官的肉!”

“什么恨不得,现在就可以吃啊……”

“啊……”

府门外响起一片怪叫声,接着是无数人汹涌激动的呐喊和控诉,顾华修的惨叫凄厉地响了起来,随后声音开始转弱,慢慢沉寂。紧跟着又是绍兴师爷和衙役捕快们的惨叫声,一个比一个叫得恐怖和凄惨。

朱元璋知dào

,那些家伙要么是被愤nù

的百姓踩成了肉泥,要么就是被啃成了碎片,这是他们应有的下场,不值得同情。

“李初九,你带人去地窖,把粮食搬一部份出来!”朱元璋下令道:“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为了这次起义准bèi

的,先搬少量出去分发给乡亲们,鼓励一下他们的士气,但是不要给多了,以免他们手上有了粮食,就失去战斗心。其余的留着,转运进黄龙山,咱们还要靠着这些粮食撑上很长时间。”

李初九应了一声,赶紧带人去了,朱元璋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决定先不去处理张家小姐和秋叶那帮子人,他现在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女人的事,没时间管。

九七、我们不是土匪强盗

粮食从马家的地窖里源源不断地运了出来,马家地窖里囤积的粮食非常多,因为这些粮食是足足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足够一千人吃上一年。

但是李初九按朱元璋的吩咐,并没有全部运出来,只从里面随便搬了几百袋出来,这些粮食被搬到府门口,朱元璋用小刀划破粮袋,哗啦一声,粮食从里面倾倒了出来,站在近处的几个穷人赶紧上来用手捧住,大叫道:“哎呀,差点洒了……不能浪费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乡亲们,兄弟们,我刚才进府去,从马家二少奶奶手里讨了这些粮食出来……马家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我找她一讨,她就给了!”

百姓们齐笑:“咱们这么多人围着她的家,她敢不给么?”

朱元璋笑了一声道:“乡亲们,马家的粮食还是太少啊,就这么几百袋,能管个什么用?咱们这里有两千人,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把,这点粮食是远远不够的!要想吃饱饭,不饿死,咱们还得做得更大……”

“县城,仓库!去那里,把仓库里的粮食都搬出来!”朱元璋大声道:“那里有咱们交的秋赋,那些都是咱们的血汗钱,咱们去把它拿回来。”

“对!拿回咱们自己的血汗钱!”

朱元璋见到百姓们情绪高涨,还是有点担心他们失控,于是又补充道:“记住,咱们是义军,不是土匪,不要见人就抢,见房就烧……咱们可以杀贪官,但是不要对付良民。咱们打劫富户可以文明点,找他们讨要粮食就可以了,不要冲进去烧杀抢掠,那些事情只有土匪才做。”

“是,咱们听朱八哥的!”大多数百姓毕竟还是善良的,他们来跟着造反起义只是想活下去,并不想成为杀人越货的强盗,当初郑彦夫起义,一转眼良民就变成了流寇,其原因就是郑彦夫对他们缺乏约束,没有考lǜ

到人性中的阴暗面,纵容了他们变成失控的屠夫,但是朱元璋一直在努力控zhì

他们的情绪,使他们不要太过暴燥,即使在杀官的时候,内心也留着一丝清明。

在这些乱民中,只有少数地痞无赖对朱元璋的话不以为然,他们心中暗暗存了抢一把,过个瘾的想法,对于这种人,朱元璋现在不便处置,只能暗暗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以后再来慢慢收拾他们。

百姓们将朱元璋从马家里搬出来的粮食分了个干净之后,开始向着*县城的方向涌去,朱元璋将自己的心腹留下了一百人,守着马家大院,因为这里还有大量的粮食储备,可不能在这场变乱中丢掉了,他自己则带着王二和别的心腹,带领着乱民继xù

向*县城进发。

越是接近*县城,村落越是密集,每过一个村庄,朱元璋的队伍就会又扩大一点点,因为贫苦的百姓们看到这只义军气势汹汹地冲向*县城,听着他们嘴里的呐喊,就算白痴也知dào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许多人心里存着反正活不下去了,跟着抢点吃的也好的想法,混进了队伍,使得队伍变得越来越大。

没过多久,乱民队伍经过一座豪华的大宅,这是白水李氏的宅子。李氏也是白水一家有名的乡绅,门前也立着一根进士杆,这家人的财力比马家要差一些,但也差不了许多,属于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家。

朱元璋还没有发号施令,一大群乱民就冲了过去,将李家的大院团团围住。这也就是农民起义的一个大弊端了,因为大部份的乱民都是凭着一时冲动听朱元璋的话来造反的,整个队伍缺乏组织纪律性,不像军队那么好使,他们会经常做出脱离控zhì

的事情,不等首领的命令,就自行其事。…,

这些人自发地围住了李家大院,然后大声嚷嚷了起来:“李家人,出来……李家人,出来……”

李家的人哪敢出来,外面乱民狂舞,这情景对于士绅阶级来说简直有如末日。李家大院的大门紧紧地闭了起来,门后顶上了石块和桌椅,一些李家的家丁手上拿着刀枪,紧张地出现在了墙头,摆出了一幅如临大敌的姿态。

这时代的富家乡绅,都是训liàn

了家丁护院的,有一些低微的战斗力。像李家这种豪门大户,通常能战斗的家丁数量会在七八十名以上,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花钱招揽乡勇,能集结起五六百人甚至上千的民兵队伍。

实jì

上,不论哪个时代的农民起义,都要经常与这些乡绅武装进行对抗。举个例子吧,《水浒传》里非常有名的“宋公明三打祝家庄”,其实就是梁山土匪们在和一家姓祝的乡绅战斗。结果如何呢?结果是梁山打了三次才把祝家庄搞定!再例如托塔天王晁盖率队攻打的曾头市,也是一个乡绅控zhì

下的小城镇,结果是晁盖被人给干掉了……

由此可见,乡绅有多么难缠,不是你说搞定人家就能搞定的。

在这里,咱们得提一提“三打祝家庄”里发生的一件小事,在这段故事里,出现了一个悲剧的女子,名叫扈三娘!梁山的人杀了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而且还杀了她的父母家人,最后还把扈三娘活捉回山寨,逼着她嫁给王矮虎。这简直就是杀人全家,再抢人暖床的恶劣行径,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什么梁山好汉,改成梁山土匪比较合适。

由于土匪们这种恶劣的行为,也使得乡绅们更加激烈地对抗农民起义军,其对抗意识甚至比官兵还要强烈,那真是砸锅卖铁,也要挡住!这事儿也成为了明末农民起义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流寇所到之处,乡绅人人喊打,吓得流寇们四处乱窜,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一直逃窜了整整十几年,才借着旱灾的威力慢慢咸鱼翻身。

乱民们此时围住了李家大院,就有点梁山土匪攻打祝家庄的味儿,庄子里一群青衣小帽的家丁护院,手里拿着武器,守住墙头。外面一大堆乱民,挥舞着乱七八糟的农具,吆喝呐喊。

双方瞪了一阵子眼,有几个乱民就冲到了门边,用脚去踢李府的大门,门墙上有个护院砸了一块石头下来,险些砸中踢门的乱民,倒是吓得门前的乱民向后缩了缩,然后人群里就有人在叫道:“谁手上有猎弓?射里面……射里面……”

“有梯子没?咱们爬进墙去……”

“找找有没有狗洞,钻进去也行!”

看到这些乱民不成体统的表现,朱元璋倒是不感觉到意wài

,上一世他刚刚召集来的起义军,其实也是这幅样子,但是经过他几年时间的训liàn

之后,最终变成了横扫元军的雄狮,这些人现在只是缺乏管束,将来是可以期望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吼道:“兄弟们……别乱,听我说!”

乱民如潮,他的声音传得不远,但是身边的王二和一百多名心腹士兵是听到了的,他们齐声吼道:“兄弟们……别乱,听朱八哥说……”

一百人齐声大喊,声势惊人,顿时压住了乱民们的声音,就连李家大院里的家丁们也被吼声震了一震,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李家,有何劣迹?”朱元璋伸手一指李家大门,大声道:“谁出来说说,李家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百姓们面面相觑,过了半天,居然没有人说得出来。原来这个李家就和马家一样,也算是知书达礼之家,对百姓们并没有什么欺压。

有些看官可能受到了后世的一些宣传洗脑,以为古代的地主都是很邪恶的,没事就欺压良民玩,什么杨白劳啊,小白菜啊,穷人好苦,富人好坏,其实这种看法是有一定误区的。

古人好名,地主乡绅们,为了自己的名声,其实不爱做恶事,反而喜欢做善事。

如果不看某朝的虚假宣传,而是直接看明朝时期的一些小说与话本,咱们就能看到,在小说与话本里经常会出现的王大善人、李大善人、张大善人等等乡绅,平时最爱做的就是修桥铺路,施粥散财,对百姓比官府还好。大家都知dào

,小说是取材于生活的,如果这些明朝时期的小说不值得参考,那某朝的虚假宣传就更不值得参考了。

当然,我在这里不是想为乡绅们洗冤,因为坏乡绅和坏地主,还是有的,而且不少。我只是想说明,好乡绅和好地主,也是有的,而且也不少。这个世界的好人与坏人,绝对不能用他们的阶层来分,像咱们建国初期时,不论好坏,将某阶层的人全部打倒,那是错误的做法。咳,再转念来想,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好是坏,我说了也不算,还是留待历史来评价吧。

“李家可有什么劣迹?谁能说得出来?”朱元璋再次大声问道。

乱民们默默不语,说不出来。

朱元璋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土匪强盗,我们是义军!是正义的军队,我们只对付坏人,不对付好人……既然李家没有劣迹,我们就不能用刀枪和弓箭来对付他们。”

乱民们的情绪再次被他些微地压住了。

朱元璋抬起头来,对着李家大院里大声叫道:“请李老爷上墙头来说几句话吧……”

九八、种光道,谢谢你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求大家祝我生日快乐,但求大家不要在这一天吐我的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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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抬起头来,对着李家大院里大声叫道:“请李老爷上墙头来说几句话吧……”

没过多久,墙头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中年老爷,这个人应该就是李家老爷了,他对着墙们的乱民看了一眼,显然吓得不轻,脑袋缩了缩,但是看到朱元璋一脸正气的站在那里,加上刚才听到朱元璋说的话,他倒是胆子大了点,开口道:“外面的英雄好汉,有何事见教?”

朱元璋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大声道:“就一个要求,你答yīng

了,我带着人扭头就走。”

“英雄只管提!”那李老爷只想赶紧送这些乱民离开,忙不迭地答yīng

了。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李家大院周围的田地,然后很认真地道:“你有多少田地,就按这些田地应该上缴给国家多少税赋来计算,把这些钱粮交给我们……我扭头就走!”

“好汉……我爷爷那一辈儿,曾考中进士,后任朝廷大员,所以……我家是不交税的。”那李老爷赶紧道。

“我知dào

你不交税!”朱元璋很认真地道:“你家很富有,但不交税。我身后这些百姓很贫穷,却要交税……你活得很滋润,因为不交税,所以活得更滋润。百姓们活得很辛苦,因为要交税,所以活得更辛苦……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这个……”那李老爷顿时迟疑了起来。

朱元璋心里又叹了口气,仰起头来,认真地道:“我是在和你讲道理,因为我这个人喜欢以理服人。但若是你不和我讲道理,我也有不讲道理的手段……”他把手一捏,很认真地道:“若是我开始不讲道理理的话……就不找你收税了,攻破你这小院子不过举手之劳,到时候你的全部家财,被我统统拿走,你想交税都没机会。”

“交税!我交税!”李老爷吓了一跳,赶紧道:“来人啊,快去算算,咱们家的田地如果按普通人的标准来交税赋需yào

交多少……赶紧算好的报上来。”

朱元璋倒也不急,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

旁边的乱民们,被朱元璋与李老爷的对话惊呆了,他们的见识虽然很浅薄,不太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朱元璋刚才那一番话,他们是能听懂的。对啊,我们很穷,但我们却要交税。当过官的人明明很富,为什么不交税?

不交税的越来越富,咱们交税的越来越穷,这样好像没道理啊!

“朱八哥……您刚才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一个农民凑了过来,问道:“求您教教我,为什么朝廷不收富人的税,反而收穷人的税呢?”

“是啊,朱八哥,您没说之前,我一直没注意到,今天听了你这翻话,我才突然发xiàn

了,为啥朝廷收咱们的税?找咱们收税根本收不起来啊,咱们都要饿死了。那些吃香喝辣的人反而不上税……这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么?”

朱元璋闭上眼,摇头叹道:“因为……朝廷做错了!但是却没有能力改……”

“这个咱们就不懂了,朝廷是天下最大的,发个圣旨叫富人们交税,让穷人们不交税,不就改了吗?”王二也好奇地问道。

“嘿,哪有这么简单!”朱元璋低声叹道:“朝廷如果发这样一道圣旨,全天下的富人一起造反,就算皇帝也顶不住啊!”…,

“啊?”王二张大了嘴:“那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朱元璋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李家大院,低声笑道:“就像咱们现在这样,派出军队,把全天下的富人都这样围起来,问他们:你交还是不交?”

“呃……好像很难做到。”

“哈哈哈,只有现在这点人手,当然很难做到。”朱元璋大笑道:“但是,当咱们有了百万大军之后,这种事不费吹灰之力。”

两人聊了这一会儿,李老爷已经算好了自家的田地按普通人的标准应该交多少税,他派人把银子装在袋子里,打算从屋顶上扔下来。大明朝在建国之初,交税赋都是用粮食,后来张居正改*革,推行《一条鞭法》,收税就全部改成用银子了,这位李老爷就是打算用银子来交税赋。

朱元璋挥手道:“别给我银子,折算成粮食扔下来,我知dào

你们李家的存粮也不少,这次我囤积粮食时,你们李家的管事也在大量购粮呢。”

那李老爷哪敢不听,打开地窖,把粮食一袋一袋地运了出来。李家的田地虽然没有马家多,但也不算少,按税赋折算,居然有上百石的粮食交了出来。朱元璋让百姓们就地分了粮,每个人都装了一口袋,这才离了李家大院,继xù

向着白水*县城前进。

刚离开李家大院没多久,队伍里就开始有了一点异样的声音。

“朱八哥这事儿,我觉得做得不好。”一个泼皮对着旁边的人道:“李家大院明明已经在咱们包围中了,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我觉得当时就该直接杀进去,把李家人全杀了,把东西都抢走,那收获可比现在多得多。”

“是啊!讲了半天道理,才得了一百多石粮食,这算是杀官造反,劫富济贫么?我看就该把李家全屠了……嘿……话说李家那小姐我曾经远远看过一眼,长得真水灵,要是杀进去……老子别的都不抢,就抢那女人……”

“咱们几个别跟着朱八哥了,他做事太讲章法和道理,不合咱们的性子……”

“对啊,咱们自己扯个队伍如何?”

几个泼皮无赖低声议论了一阵,不一会儿,人群中就有人响应他们的话,许多人聚集了过去,慢慢的,这群人走出了队伍,在朱元璋的队伍旁边形成了另一个独立的团伙。

朱元璋将他们的行为冷眼看着,也不阻止……因为他早就有心理准bèi

,这样的人,早晚会出现的,就像郑彦夫的队伍里有一个投降派的赵钰一样。每一只临时拉扯起来,还没有经过考验的队伍,里面都必定有着一些不和谐的因素,而郑彦夫没有注意这一点,居然将他们收留在了自己的队伍里,最终导致了整个队伍分崩瓦解。

但是朱元璋不会,像这种与自己理念不同的人,还是趁早让他们出去的好。所以泼皮无赖们在打商量的时候,朱元璋不但不阻止,还不让王二去掺合,直到他们的队伍独立了出来,朱元璋都没有伸过手。

这群人居然不少,足足有两百多人,都是远近闻名的游手好闲之徒,平时不事生产,专门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而且心狠手辣,压根就算不上良民。看到这群人主动分离了出去,朱元璋心里不怒反喜,真是巴不得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无赖中走出一条汉子,身子倒是挺健壮,脸上也有一股彪悍之色,他对朱元璋抱了抱拳,满脸怠慢表情,哼哼道:“朱八哥,我们敬你一声哥,那是因为你以前曾经帮过咱们,而且带着咱们走到了今天,但是……弟兄们现在受不了你了,明明可以抢的,你说几句就算了。明明可以赚更多钱粮,被你轻轻放过,咱们不能跟你。”…,

“嗯!”朱元璋随口应了一声。

那汉子继xù

道:“我是兄弟们推举出来的新首领,名叫种光道,咱们多的就不说了,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种光道?”朱元璋听了这个名字,倒是兴趣来了,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在他游魂天际,坐看自己一手建立的大明帝国灭亡之后,曾经翻看过一些关于明末农民起义的记录,在《白水*县志》上有记:“白河北王二、种光道倡乱。”在《地理兵寇》一书中则记有:“洛河北民王二、种光道聚众为盗。”

简单来说,面前这个叫种光道的家伙,其实也算是一个名流青史的流寇,但是不论哪本书,都将他排在王二的后面,可见他没有王二那么厉害,只是一个配角罢了。以前朱元璋还在奇怪,自己见到王二了,为啥没见着种光道,原来……这家伙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朱元璋随意地挥了挥手道:“种兄弟,既然咱们想法不同,那就各走各的路吧,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这也没什么关系,祝你们一切顺利。”

说完之后,朱元璋居然大声向着周围的流民道:“兄弟们,请听我说一句,刚才处理李家的问题时,有些兄弟抱有不同的意见,认为咱们应该冲进去杀光李家人,拿走李家所有的财物……现在这些兄弟要独立出去,组建另一只义军……我希望你们都认真地想一想,如果你们觉得他们的想法更好,请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到他那边去……”

他这吼声一起,许多流民的脸上现出了犹豫之色,朱元璋继xù

道:“分出去了也没关系,不要认为进了不同的义军咱们就不是兄弟了,咱们是一个村里揭竿而起的弟兄,就算你们跟着种光道走了,我也不会怪你们……我们只是想法不同,并不会成为敌人!有一天你们碰上了困难,再来找我,我还是会帮你们的。”

流民们听了这话,顿时哄了一声,不少人向着种光道的队伍里跑了过去,看来,赞同将李家人杀光的流民还是不少的,这也难怪,这些流民什么也不懂,素质又低下,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连良知和理性也烧掉了,他们有着打砸抢烧的想法,一点也不出奇。

最终,队伍里的人减去了一小半,种光道带走了八百多人,朱元璋的队伍只剩下了一千两百人不到。但是他的心里却感觉到十分满yì

……不安定的因素一下子就解决了八百多名,自己还不用得罪人,如果他们不自动离开,而是要让自己来使手段离开,那还真是麻烦了。

种光道,谢谢你!

九九、天下何处去不得

种光道带走了八百多人,但是朱元一点也不郁闷,反而欣喜。因为种光道相当于帮他把土匪流氓都带走了,剩下的一千两百人就要容易控zhì

得多。

而且……种光道还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护身符,因为他带去的人都是要打砸抢烧的,而朱元璋的队伍是不打砸抢杀的,这样对比一下,乡绅和官府肯定更加讨厌种光道,如果要派兵围剿,肯定会先拿种光道开刀,自己就有充足的时间来进行准bèi



他的离开,真有百利而无一害。

两只队伍很快就分道扬镳了,朱元璋的目标是*县城,作为一只起义军,他今后想要在席卷天下的起义狂潮中成为一个知名的首领,打响自己的名声,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踩在下面,就必须做出一些标志性的大事件,例如攻陷*县城,这样可以给他带来大量的好名声。

而种光道没有这样的大志,他的目标就是抢钱,抢女人!所以他对*县城没有兴趣,注意力落在了附近的乡绅上。

两只队伍和平分手,各行各道,种光道带着队伍就打横里去了。朱元璋则带着一千两百人继xù

向着*县城前进。

接下来的路上,朱元璋的队伍又经过了一个富家乡绅的大院,如果这是种光道的队伍,这个乡绅肯定完了,会像当年的张斗耀家那样,被乱民们烧杀抢掠一空,男人杀光,女人则被侮辱之后杀死,但是还肯继xù

跟着朱元璋的人,都是很善良的百姓,心里压根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只是围住这家乡绅,然后由朱元璋出面,讨要税赋。带着一千多乱民“讨税”,实在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乡绅吓了个半死,朱元璋一开口,对方立即主动奉上粮食,满嘴说不完的好话,只求朱元璋放他们一马。

朱元璋当然不会为难他们,收了钱粮就走,将钱粮就地分发,然后带着百姓继xù

前进。

不多时,县城在望,城里没有守军,白水也有三个官府的百户所,分别在西、北、西南三个方向,但是这三个百户所现在还没来得及出兵,就像去年澄城起义那样,百户所出兵往往是要慢上一两天的。而且就算出了兵,也未必是朱元璋的对手,他压根没把这三个百户所放在眼里。

守城门的老卒第一时间逃窜而去,连城门都没胆子关。乱民们在朱元璋的带领下涌入*县城,城里的居民们纷纷躲进家中,就和去年郑彦夫的队伍冲进城里的情形一模一样,百姓们看到乱民到来,并不会欢呼雀跃说什么人民的解放军来了,而是像躲瘟神一样躲回家中,透过窗户缝向外看着,生怕乱民们冲到他们的家里打砸抢烧。

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居民都在屋子里颤抖。这些居住在城里的百姓,大多数都是家业殷实之人,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加入义军的。

朱元璋没有想过要争取他们,但也不算对付他们,他是来夺取天下的,并不是想把天下搅成一团屎的,百姓是天下的基石,任何打砸抢烧,给人民带来创伤的行为,都是在砸自己的基业,他不会这么傻。

王二带着人迅速占领了衙门,衙门里的书吏、主薄、衙役、捕快们想作鸟兽散,但却很快被王二带人全都抓了回来,用绳子捆好,按在衙前广场上跪成一排。

朱元璋命人宣读他们的罪状,凡是有欺压良民行为的,一律乱刀砍死。结果这些人大多数都没能逃过一劫,只有少数几个衙役,平时为人不错,很照顾街坊邻居,才在百姓们的求肯之中保住了性命。由此可见,好人始终是有好报的,做一个善良的衙役,就算百姓们起义了,也不会因此而丧命。…,

接下来就是打开*县仓了,流民们满心期待,想从县仓里弄到一大笔粮食来填饱肚子,于是都兴奋地围到了仓库的前面来。

等到仓库打开,众人却全都傻眼了,只见空空荡荡的库房里,只堆着一小堆银子,估计不到千两,旁边放了一些米袋,不过百把石米,还不如马家大院里搬出来的那些米多。

“朱八哥……仓库里好空!”百姓们惊得呆了。

“朱八哥,这仓库里怎么没东西啊!”

“秋赋呢?秋赋在哪里?”

仓库里这极少量的钱粮,就是今年顾华修收缴的秋赋,年景不好,有些老实巴交的人,通过卖儿卖女等手段,交出了这一点点的秋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收缴上来的秋赋,全是用鲜血和眼泪变成的银钱!但是这么一点点银钱,实在是太少了。

朱元璋心中暗叹,仓库的情形果然如他所料,幸亏他提前准bèi

了大量的粮食,不然就要为几千人的吃穿用度而发愁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有备而无患,这句话的正确性再次得到了应证。

“天啊……仓库里就这么点东西,咱们怎么活啊?”一些期盼着从仓库里抢到大笔银钱过上好日子的百姓,顿时就哭了起来。

“是啊……连*县仓里都没有粮食,咱们这次真的完了。”

“朱八哥,怎么办?”

百姓们满眼都是迷茫之色。

对于大多数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的老百姓来说,所谓“杀官造反”四个字,就是指的团结在一起,冲杀进城,开掉县令,打开仓库,放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明朝中期很多说书先生讲段子时最喜欢讲的,百姓们也最爱听。但是……说书先生讲到这里,往往就没有下面了。用一句现代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故事到这里就太监了。

所以当初郑彦夫起义,也是毫无计划地乱打乱抢,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方向!

现在朱元璋手下的流民们,也开始面临这个问题,县城破了,仓库开了,但是没有粮食。就算有粮食吧,这些粮食也不可能吃一辈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有些没水准的小说,写到这个地方,就要开始放王八之气了,主角跳到众人面前,慷慨演讲一番,说:“走吧,大伙儿跟着我去打天下,我当皇帝,你们当大将军。”讲完之后,众人倒头就拜,然后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这全是扯蛋!

对于没有见识,没有雄心壮志的贫苦百姓来说,你给他们讲要去夺天下,只怕会把他们全吓坏了,再强的王八之气都没用,而且他们根本听不懂,什么天下地下的,什么皇帝将军的,他们根本就没这野心,这样讲是根本讲不通的。

深懂人心的朱元璋明白,这个时候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夺天下,必须用很简单的话,很直观的短期目标来来让他们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这个目标不一定大,但一定要让他们能懂。

朱元璋站到了衙前广场上,让手下们都在广场上站好,然后扬声道:“兄弟们……大伙儿都看到了,县仓里只有一丁点儿粮食……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咱们过日子……”

“是啊!”

“朱八哥,咱们怎么办啊?”

“完了……我们全完了……”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大伙儿,别吵……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朱八哥,您快说啊!”

“您说,我一定听。”

朱元璋沉着脸道:“白水没有粮食,那是因为咱们遭了旱灾,现在走遍整个白水,咱们也找不到更多的粮食了……但是咱们也不能白白饿死……在这里抢不到粮食,就去澄城抢、去蒲城抢、去宜川*县抢、去富平*县抢……”

“朱八哥,要是这几个*县城也都没有粮食怎么办?”马小天在旁边假意问道。

“嗯,马小天,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县城里没有粮食,咱们还可以去府城抢嘛……西安府何等繁华,我就不信西安府里也没有粮食。”

“对啊!县城里没粮,府城里总会有的!”百姓们听了这话,眼前一亮,他们被粮食两个字蒙蔽的思绪,完全没有想到,府城那是能随便抢的地方么?官兵对府城的防御严密度,远超县城数百倍,不是你想进去抢粮就能进去的,朱元璋当然不会去提醒他们,以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攻破府城。

“朱八哥,要是连西安府里也没有粮食呢?咱们岂不是就一定会饿死了?”王二眨了眨眼,很认真地问道。

“嗯,如果西安府里也没有粮食……还有京城嘛!”朱元璋淡淡地道:“京城是不可能没有粮食的,咱们有腿,天下何处去不得?总有能让咱们找到粮食的地方……”

“哇!好的!县城里没粮就去府城,府城里没粮就去京城!咱们有腿,何处去不得。”百姓们浑然不知dào

已经上当受骗了,去京城抢粮这种翻天造反的点子,也只能用来哄哄他们这些脑子一根筋的百姓,人群里有几个读过几天书的人,脸色瞬间就吓得雪白雪白的。

过了很久,才有百姓反应过来,怯生生地问道:“朱八哥……你说……咱们抢了*县仓,官兵会来打咱们吗?咱们该怎么办?”

朱元璋莞尔一笑:“逃!”

一百、进山

农民起义的初期,攻占一个小小的*县城确实是很容易的事,因为普通的*县城里是不会有官兵驻扎的,农民起义具有一定的突发性,在官兵来不及反应之前,农民们就能轻松地攻占一个*县城,有些义军在这个时候就会烧坏脑子,以为自己厉害得不得了,可以占着县城称王称霸了,例如崇祯元年四月的南赣义军,占领了安远*县之后,居然称帝,还建国号……这是正宗的找死。

朱元璋不会烧坏脑子,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明朝官兵的战斗力!他是这个时代的缔造者,也是大明朝军队的奠基人,他很清楚地明白大明朝的军队战斗力非常强dà

。虽然经几百年之后,大明朝的军队战斗力已经在下降,但是仍然不可小看。

后世的某些人,被满清的一些书给骗了,以为大明朝的军队是废渣,不堪一击。尤其是到了明末时期,已经彻底腐朽不可用,这种想法是片面的,我们可以来看一些实jì

的例子。

1352年,明军在鄱阳湖大破张士诚的60万水陆大军。1367年,明军北伐蒙元,仅10个月就干翻了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明军收得太原,元将四万骑兵乖乖投降。洪武二年六月,明军追击元朝皇帝,俘虏丞相等一万余元朝大官,逼得元朝皇帝像狗一样逃。洪武二十年,明军越过长城,轻骑雪夜奔驰,在蒙古捕鱼儿海大败元军,打得蒙古从此一蹶不振。

这些是明军在建国初期干的事,如何,很强吧?

再来看看明军在明末时期打的仗:明末天启年间,四*川永宁大土司奢崇明叛乱,拉起了十万叛军,在云贵川三省捣乱,此时明军的主力都在东北对抗满清。明军在女将秦良玉的率领下,以四千人赶走叛军,夺回成都和重庆这两个重镇。贵阳被十万叛军围困,城里的守军加上民兵一共才七千人,居然在十万敌军的攻击下守城十个月不落,最后时刻,城中只余下两百人,却无一投降,壮烈程度震烁古今。

另外,明末时期明军与西方殖民者打过多次海战,例如与荷兰的料罗湾海战,与日*本水龟大名的露梁海战,与荷兰的彭湖海战,与葡萄牙,日*本海盗的九山大洋海战,与越*南的小黄江大战,与清朝的厦门海战……这些海战无一例外地取得了胜利!

正气明朝!

别看他们因为天灾人祸以及多线作战而输给了满清,但实jì

上,在明朝亡国之后,以南明小朝廷为首的一批反抗势力,仍然坚持作战了三十八年,才被满清扑灭,是世界上亡国之后,仍然坚持抵抗侵略者最长时间的国家。

朱元璋绝对不会小看这个恐怖的大帝国,所以,攻下*县城,取得了一个标志性的战略目标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

“乡亲们!请听我说!”朱元璋扯开嗓子大声叫道:“咱们杀了顾华修,攻下了*县城,抢走了收上来的秋赋,虽然咱们现在干得不错,但是咱们也触怒了朝廷,很快,朝廷就会派兵来围剿咱们了……”

“咱们才不怕官兵呢……”

“咱们人多势从,把官兵打败……”

“哈哈,我知dào

,白水的三个百户所,兵力全部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人,咱们怕他做啥?”

百姓们果然有点烧坏脑,脸上都带着得yì

之色,仿佛白水已经在他们掌握中似的。当初郑彦夫的义军就是这样,烧坏脑子,结果被官兵一波平推搞定。…,

朱元璋沉下了脸,认真地道:“乡亲们,我希望你们认真地听我说,官兵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么软弱。白水的三个百户所不算什么,在西安府,官兵有好几十个千户所,有上万的大军,装备精良,还拥有强弓、硬弩、大炮、火铳,你们认真地想想,打得赢这样的敌人吗?”

“什么?西安府有上万大军?”百姓们果然吓到了。

“没错!上万!”朱元璋很认真地道:“去年郑彦夫杀官造反的事,大家还记得吗?他带着几百个弟兄躲在洞子崖上,结果官兵派出了一个千户,将郑彦夫打败了,他的弟兄全部被官兵杀光,他也被烧成了黑炭……”

百姓们脑子一醒,郑彦夫的事可不是小事,去年的时候,乡里乡间,茶余饭后,百姓们谈得最多的就是郑彦夫和官兵打仗的事儿,可以说这件事在白水和澄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们的立场大多数是站在郑彦夫这边的,听说他覆灭,不知dào

多少人为之惋惜。

这些百姓虽然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但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是会拿来参考的,一想到这里,许多人脸上变色,刚刚夺取了城池的狂热感,犹如被朱元璋浇上了一盆冷水,顿时就萎缩下去。

“啊?我不想像郑彦夫那样……”

“怎么办?”

“朱八哥,您可要想个好办法啊!”

人的情绪一旦开始动摇,就会在身边抓一根救命稻草,在这种时候的人,是最听话的。

朱元璋见到百姓们已经被他吓住,于是微微一笑,认真地道:“咱们逃吧!逃到官兵找不到的地方去。”他的手向北一指,北方是茫茫一片的大山,连天连地,看不到尽头,那是黄龙山:“我以前在黄龙山里放牛,发xiàn

了几个天然的大山洞,很适合咱们躲在里面。”

“可是……躲在山里没吃的也不行啊!”百姓们叫嚷了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因为没吃的才造反,如果造了反跑进山里还是没吃的,那逃跑有啥意思?还不如战死算了。

“大家放心!”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早些日子,我帮马家收购粮食时,偷偷地把许多粮食运到这些山洞里藏起来了,现在咱们正好去取。这些粮食足够咱们在山里过上大半年的好日子,咱们躲在山里过上大半年,官府把咱们忘了,咱们就又可以出来找粮食了。”

其实朱元璋的粮食分了三个地方存放,一部份存zài

冯雷村,就近发给村民们度日。另有五千两银子购买的粮食就在马家的地窖里,他没有乱动。还有一部份从衫家抢来的钱买的粮食,一早就让郑彦夫负责送进了黄龙山,存放在山洞之中,现在郑彦夫就带着少量的兄弟,在山里看守着这些粮食。

用这些粮食作为诱饵,将百姓们诱到山里去,先躲开官府的目光,然后再好好训liàn

他们大半年,大半年之后,手上的粮食吃完,这些乡亲也接受了大半年时间的基础军事训liàn

,再出山来的时候,战斗力就会完全不同了。

朱元璋和别的流寇不同,明末时期的流寇们,大多不懂得训liàn

士兵的重yào

性,他们打到哪里算哪里,一天到晚不停的流窜,例如李自成,整整流窜了十四年……手底下一群乌合之众,打到最后还是乌合之众,只不过是从几百个乌合之众变成了上百万的乌合之众而已,最后碰上精锐的满洲铁骑,被人家在山海关一仗就打成了灰灰,后来再也没有组织起像样儿的战役。…,

朱元璋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他得到一批士兵,第一个想法就是训liàn

他们,在他们还没有从流民变成士兵之前,绝不会让他们与官兵正面接触,更不会让他们跟着自己到处流窜,连个训liàn

的时间都没有。

百姓们果然被朱元璋说的存粮给动了心……如果山洞里藏着粮食可吃,他们何必非要留在*县城里和即将到来的官兵较劲?这是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的道路!

一些人立即叫了起来:“太好了!朱八哥,您真是太聪明了,居然提前在山里存了粮食。”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进黄龙山去吧!”

百姓们兴高采烈地欢呼了起来。

朱元璋对着王二低声道:“你带乡亲们去黄龙山里,郑彦夫已经找好了地方,在山里接应着,你只管把乡亲们带去山里就行,我带少量兄弟回马家大院,把存zài

马家大院里的粮食也运过去。”

王二点了点头:“这点小事,我能做好。”

朱元璋握了握王二的手,认真地道:“王二兄弟……一路上如果有乡亲要加入队伍,不必阻拦,通通接下来就行,就算种光道回心转意要加入咱们,也要硬着头皮收下来。起义之初,咱们的队伍千万不能给人‘容不下人’的印象,这对于将来吸收别的义军是有妨碍的,不能容人之人,成不了大器……你放心,就算是害群之马,我也有把握把他制服。”

王二认真地点了点头:“朱八哥,我听您的。”

朱元璋抬起头来,对着乡亲们道:“大伙儿听我说,我还有点小事要去处理,随后就来,大伙儿先跟着朱八哥走,他会带你们去黄龙山里藏粮食的地方!”

“好!没问题!”乡亲们大声欢笑。

王二带队出发,一千多名百姓跟在他后面,乱糟糟地向黄龙山行去。听说山里有粮食,许多观望中的百姓也纷纷加入,跟着队伍前行。

朱元璋则把最心腹的弟兄们留了下来,转头向着马家大院的方向返了回去。

一零一、劫你做压寨夫人

朱元璋手上全部的心腹手下,一共是两百五十几名,其中有三十五人是最心腹的,当初曾经跟着他一起对付衫家的年轻人。还有两百二十名是在冯雷村训liàn

出来的,这些人跟他的时间稍晚一点,没有前面那三十五名那么懂他的心思。

他本来留了一百名在马家看着院子,守着自己的粮食。只带着另外一百多人夺取*县城,现在*县城拿下,他叫王二带了百姓进山,自己又带着这些心腹折返马家大院。

白水此时已经彻底乱了,城里城外,无数人乱跑,狂呼,兴奋地呐喊。

其实朱元璋刚刚带队进城时,没有这么乱,只是他宣bù

进山之后,大部份的百姓跟着王二走了,但也有许多人不愿意进山,就从队伍里分了出来,这些分离出来的人,就在城池里乱窜,他们已经失去了目标,于是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有些人跑了一阵之后,才想起来应该赶紧回家,或者躲起来……

城外还有人撒开双腿拼命在向城里跑,朱元璋看到这些向城里跑的人,穿着青衣小帽,似乎是附近某个士绅家的家丁,嘴里拼命地叫道:“救命啊……种光道杀人放火……我家老爷被杀人,东西被抢光了,他们还在放火……救命啊……衙役捕快在哪里?快来制止那些暴民。”

这位家丁叫了几声之后,突然看到城里也乱成一团,流民乱舞,顿时呆了……

朱元璋一把逮住这名家丁,低声喝问道:“你家是哪一家?种光道抢了你家?”

那家丁大哭道:“我是城南郑家的家丁,刚才种光道带了七八百个暴民过来,一句话不说,冲进咱们家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施暴……简直是一群妖魔鬼怪,城里还有人能主持正义吗?快去制止这帮子混蛋啊。”

听说是城南郑家的家丁,朱元璋心里冷哼了一声,这郑家就是邪恶乡绅的代表家族了,做的恶事比起衫家也不差几分,平时鱼肉乡民,欺男霸女,现在遭了殃,也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果不是因为朱元璋担心自己手下的百姓情绪失控,他也想去把郑家人杀个精光呢。

朱元璋一脚就把那个家丁踢到一边,哼道:“原来是郑家的,滚到一边去,没人会来管你。”

出了城,继xù

向东边的马农大院方向前进,朱元璋抬目四顾,只见南边几里外,有滚滚浓烟升起,映黑了天空,不用说,那是城南郑家正在被种光道一伙打砸抢烧……北边居然也有黑烟滚起,不知dào

是谁在趁乱打劫……路边有一户农家,根本不是乡绅的家,只是一户比较富裕的普通百姓,居然也被抢了,一个富农跪在屋外哭,他的屋子正在起火燃烧,这也不知dào

是哪个黑心的地痞趁乱干的。

农民起义就是这样,朱元璋不可能控zhì

得了所有的发展,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家伙会在这样的乱局里跳出来兴风作浪,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丛生,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朱元璋突然有点担心马家大院的安危了,如果有乱民趁着这个机会去打砸抢烧马家,自己存zài

马家地窖里的五千两银子粮食,那可就全完了。

他赶紧带着一百多个兄弟疾奔回去,到了马家大院外面一看,还好,这里还算风平浪静,毕竟朱元璋留下了一百个兄弟看守这个大院,普通的小流贼趁火抢劫也不敢对这里动手。大股的乱民又要给朱元璋一个面子,不会轻易向着朱八哥“霸占”了的地方出手。…,

农民起义有一个特点,就是农民军虽然各自为战,不相统属,但大抵上还是把别的义军视作一家人,不会轻易翻脸。例如朱元璋和种光道,现在他们已经是背道而驰的两股义军,今后绝不可能合在一起行动,互相之间也不会听对方的命令,但是如果这两只义军碰上,是不可能交战的,也不能向对方的地盘伸手……否则名声就臭了。

例如,在明末农民起义中期,李自成曾经被官兵打得像狗一样窜,窜到张献忠的军队里暂时栖身,张献忠很想把李自成杀掉,但是……不好意思下手,也不敢下手,害pà

寒了自己手下兄弟的心,只好把李自成保护了几天,还得恭敬地送走,这是多么憋屈的一件事。

可见张献忠这人,器量终究有限,如果当时的情况换成曹操来处理、换成李世民来处理、换成朱元璋来处理……才不会担心什么寒不寒谁的心呢,该出手时就出手,李自成的骨头都得化成灰。

朱元璋走进马家大院,对着手下的兄弟们吩咐道:“把马家所有的牛、马、骡都套好,把粮食装车,往山里运,不用一次就直接运到黄龙山里去,我在山边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了个临时的存粮点,马小天能找到那地方,你们先跟着他把粮食运到那里,再慢慢从那里转运进山,这样比较快。”

五千两银子买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不是一次就能运完的,得往返数次才行,从马家大院直接往黄龙山里运的话,还没往返两次,官兵只怕就杀到面前了,所以得找个就近的中转站中转一下。

心腹兄弟们赶紧行动起来,将粮食装车运送,朱元璋则向着后院走,打算处理一下张家小姐和秋叶的事情。虽然女人的事他不爱管,但总得给这些人一个交待。

走进后院的小楼里,首先看到的是四个张家小姐的心腹家丁,这四名家丁是郑彦夫之乱的幸存者,对朱元璋是十分敬佩的,但是朱元璋还是不放心他们,将他们和张家小姐软禁在了一起。

见到朱元璋进来,四名家丁精神一振,齐齐道:“朱八哥……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四个已经想清楚了,今后愿意跟着您走,您可别杀我们啊!”

“嗯!”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行,跟我走吧,你们先出去,帮着我的手下装运粮食。”

四名家丁大喜,赶紧跑了出去。

朱元璋继xù

向着小楼里面走,这一走,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只见小楼里一大堆女人,足足十九个,中间是满脸惶恐的张家小姐,旁边是十八个丫鬟,将她团团围在中间。张家小姐在地窖里亲眼见到了朱元璋和王二出手杀死捕快,头颅飞起,鲜血飞洒的画面将她吓坏了,现在脸色还是苍白色的。至于那十八名丫鬟,个个脸上有泪痕……

这些丫鬟中除了张家小姐的赔嫁丫鬟之外,其他的都经lì

过郑彦夫之乱,她们知dào

,在这种乱局里,她们这样的女人,往往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人先奸后杀,没有别的路可走……

朱元璋走进屋子,丫鬟们吓得齐齐退了半步,虽然她们和朱元璋相处很久,知dào

他是个好人,但这种情况下相见,条件反射地感觉到害pà

。只有秋叶一个人反而向前走了半步,隐隐有挡住朱元璋的意思。她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表情,朱元璋很清楚地看到她在说:“别动她们,要动就动我吧。”…,

朱元璋轻咳了一声,叹道:“张家小姐,你知dào

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张家小姐脸色雪白,语带颤抖地道。

“换一个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你们现在全都死了,而且是最惨的那种死法。”朱元璋淡淡地道:“幸好,这里站着的是我,不是种光道。”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张家小姐顺了顺气,艰难地问道。

“我想把你放了,连同你的丫鬟们一起放走……”朱元璋道。

张家小姐大喜,旁边的丫鬟齐齐松了一口气。

但是朱元璋还没说完呢,他继xù

道道:“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放你了,改成把你劫走,做我的压寨夫人。”

“什么?”张家小姐大惊,丫鬟们的脸上齐齐变色,秋叶也大吃了一惊,急道:“朱八哥,你要对小姐做什么?我……我看错你了……呜……难怪你不要我,原来你看上了我家小姐。”

“别想岔了!”朱元璋认真地道:“我这么做,是想救你们一命,不是要害你们。”

“胡……胡扯……”张家小姐语带呜咽:“夺人妻女……还说什么是想救我?何必戏耍我,弱女子命苦,嫁个相公是马智彬那种废物,而且还要被你这种恶棍抢去凌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朱元璋轻咳一声,沉声道:“女人,先别哭,认真听我说!”

他在这里顿了一顿,等着张家小姐把耳朵竖起来听,才继xù

道:“我是马家管事,用马家的名义买了许多粮食,暗中支持百姓发动起义……在这种情况下,我把你和你的丫鬟完好无损地放了,你猜猜,朝廷会怎么想?”

张家小姐毕竟是*县令的女儿,对朝廷处理事情的方法还是略知一二的,她没花什么力qì

想,只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惊呼道:“朝廷会认为……我们马家通匪……”

“没错!”朱元璋微微点头道:“我若放你走,马家会因为通匪罪名,被抄家灭门,甚至诛尽九族,你和你的丫鬟全部要死……所以我说,劫走你,反而是救你。”

一零二、形势

张家小姐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来,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道:“向官府解释,就说我是好不容易逃出去的,行吗?”

朱元璋笑而不语,只是淡定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不等朱元璋开口,张家小姐自己就低下了头,苦笑道:“这样的解释不可能行得通……乱民围府,我带着十八个丫鬟完好无损地逃出去,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别说官府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信。”

“就算官府信了!”朱元璋轻叹道:“你仍然得死,因为你从一大堆暴民里逃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你还保持着贞洁,马二少爷肯定会一口咬定你已经被乱民侮辱了,说你丢了马家的面子……接下来会把你抓去浸猪笼,你信不信?”

张家小姐脸色一变,若她的相公是个好人,她不信,但她的相公是马智彬,有名的马家废物二少爷,品性极差,这话她听到耳朵里,立即就信了。

“所以我说了,劫走你,是唯一让你能活下去的办法。”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其实他对张家小姐没半点兴趣,压根不想拿这么一个女人来做压寨夫人,但是他必须做一些让马家蒙羞的事,这样才能把马家从这次乱局中摘除,让官府相信马家没有在背后支持起义,这样才不会导致马三小姐莫名其妙地被连累得送命。

转了几个变,绕了许多路,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甚至给自己莫名其妙安上一个压寨夫人,他只是不想长得很像大脚马皇后的那个女人死掉而已,不可谓用心不苦。男人就是这样,费尽心思去做一件事,绕山绕水绕十八道弯,就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可惜……那女人压根不知dào



张家小姐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过了许久,才道:“你可以抢秋叶做你的压寨夫人,她是千肯万肯的,不一定非要选我啊……我跟着你的队伍走,做个洗衣服的婆子行不?”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看都没看秋叶一眼,就道:“秋叶份量不够……”

抢一个丫鬟做压寨夫人,明显没有抢马家二少奶奶来得有份量,扫马家的颜面也扫得不够彻底,朱元璋是不可能这样选择的,作为一名枭雄,他只会选择距离自己目标最接近的手段。

张家小姐脸色一苦……她也无话可说了,在面对强dà

的力量时,她这样的弱女人,压根就没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力。历史上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被豪强们抢来抢去,今天是这个人的夫人,明天是那个人的夫人,这些女人也不敢反抗。

“你也别摆出一幅这样的脸……”朱元璋摇头道:“做我的压寨夫人,总比做马智彬那废物的夫人要强……嘿……将来,至少能封个……算了!当我没说。”他本来想说至少能封个贵妃,话要出口之时,突然想到:对着一个女人夸什么海口?这种事,做出来给别人看就行,不需yào

在嘴上说,而且收她为压寨夫人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代表真的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看,封贵妃这种事未必能轮到她,因此就将这句话压了下去。

“对了,张家小姐……我不能可能总是叫你张家小姐吧?今后要抢你做我的压寨夫人,总得用个像样的称呼法,你的闺名叫什么?”朱元璋随口问道。

张家小姐苦笑,低声道:“张樱仙……”…,

“嗯,好名字!”朱元璋掉头就走,再也没看她一眼。

他的脚还没迈出门,就听到后面有一个怯弱中带着三分不甘的声音问道:“朱八哥……我……我呢?”

是秋叶的声音,她一直深爱着朱八哥,这一年时间来,每天帮着朱八哥打扫房屋,清洗衣物,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就连知dào

了朱八哥要造反,她也没有去告发他,甚至想着帮他掩饰……没想到最后,朱八哥居然选了她家小姐,这可真是让她柔肠寸断,哭都哭不出来。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知dào

自己的身份低下,根本就不敢和自家的小姐争男人,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吧?她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认真地问道:“朱八哥……我呢?我怎么办?”

“不需yào

怎么办!”朱元璋头也不回地道:“继xù

帮我洗衣服打扫吧,我的屋子,交给你了。”

秋叶楞了:这是什么意思?继xù

让我当丫鬟吗?果然,我就是个丫鬟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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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粮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马家大院不停地有牛车和骡车驶出去,在朱元璋的心腹们护卫之下,一车又一轩的粮食,被运向黄龙山,两天之后,粮食已经运出去了一半。

朱元璋坐镇在马家大院里,一边等着粮食运完,一边派马小天打听着白水*县城里的情况。

据马小天回报,白水现在仍然一片混乱,处于无序的状态,种光道一伙人漫无目的地烧杀抢掠,行动完全没有计划性,把整个*县都搞得乱七八糟。

白水的乡绅们几乎全部遭殃,被种光道一伙人杀得七零八落,有几家为人机灵,距离起义现场远的乡绅,已经卷铺盖跑路,还有几家距离白水的三个百户所比较近的乡绅家,背靠着朝廷的百户所,底气比较足,就出钱招募了乡勇,组成了乡勇队,打算和种光道一伙人拼了。

“官兵的动静如何?”朱元璋认真地问道。

马小天立即报gào

道:“官兵缩在百户所里,没啥动静……不过有个有趣的事,种光道一伙分成了很多小股,在乡间打劫,有一股大约两百多人,冲到了距离西南百户所比较近的乡绅钱家,想烧杀抢掠。钱家组织了乡勇队,大约有一百人,和种光道一伙对抗。”

“嗯……发生了这种事,百户所里的官兵应该会出来!”朱元璋低声笑道:“人数不落太多的情况下,官兵的胆量会变大,会立即从百户所里杀出来。”

马小天竖了竖大姆指,笑道:“不愧是朱八哥,判断还是那么准确!百户所里的官兵看到种光道一伙人的人数与乡勇队差不多,立即从百户所里冲了出来,结果……嘿,朱八哥再来猜猜,结果是哪一边赢了?”

“这还用猜么?”朱元璋笑骂道:“种光道的手下不敢打,直接逃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交战。”

“哇,您真是神了,这也能猜到?”马小天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元璋笑而不语,其实这是很容易猜到的,在暴民抢劫的时候,暴民们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知dào

自己做的是坏事。人在做坏事的时候,底气就不足,缺乏执着的精神,以及为之战斗的勇气。再加上他们没有经受过训liàn

,在碰上正规军队的时候,难免会畏惧,害pà

,因此还没接战,就撒腿跑了,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是……如果这些暴民并不是在打砸抢烧,而是在做些替天行道,自认为正义的事,往往就不会这么脆弱了,反而会有一种为之战斗到死的勇气,这是另外一回事,这里就不细说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朱元璋仔细想想,然后认真地道:“这次咱们的起义与郑彦夫那一次不同,郑彦夫只杀了县令,没有向乡绅动手,所以遭到的反弹并不激烈,也不迅速。这一次,种光道这么一搞,乡绅们组织的乡勇队马上就出现了,接下来,乡绅们会发xiàn

,各自为战的话,实力太弱,他们会把自己的乡勇队合并在一起,成为一只可以与种光道的队伍对抗的军队,那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这个过程并不长,只需yào

几天时间,乡绅们的乡勇队就会合并,种光道战败,然后乡绅们的目标就会转到我们身上。”

“种光道会战败吗?”马小天有点不解地道:“同样都是乡亲们组成的队伍,战斗力应该差不多,种光道有人数优势,应该不会输啊。”

“呵呵,并不是人多就一定赢的!”朱元璋笑道:“关键在于……指挥与统属。种光道的暴民军虽然有八九百,人数还在不停的增加,但是这些人不听指挥,乱七八糟的,我相信种光道也没有能力指挥他们。但是乡勇队是不同的,他们拿着乡绅们给的佣金,当然就会听乡绅们的命令……在战场上,一个不懂军事的乡绅瞎指挥的军队,绝对比一只完全不听指挥的军队强。”

马小天张了张嘴:“我不是很懂!”

“嗯,这样来说吧!”朱元璋笑道:“假如敌人从北面来袭马家。我下令,两百人迎敌,两百人向东迂回到敌人后方夹击。如果一只听命令的军队,就可以听我的命令来行动,但一只不听命令的军队,就全看士兵们高兴怎么干了,他们说不定全都留下来正面迎敌,也有可能全都跑去迂回敌后……结果整个战场一片混乱,每个士兵都在按自己的判断来行事,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最后的结果就是必败无疑。”

“哦,原来如此……”马小天恍然大悟。

一零三、运粮

朱元璋的手下们加快了运送粮食的速度,两天之后,马家的粮食已经运到最后一批,朱元璋也打算随着这一批粮食撤tuì

了,同时跟着一起走的,还有张家小姐张樱仙和秋叶两人,至于其他那些丫鬟,朱元璋本想放掉,但是她们却不愿意走,说什么也要跟着张樱仙,没办法,只好全部带上。

一百名心腹战士,押着粮车队从马家大院里驶出,朱元璋、张樱仙、秋叶等人也随在队中,才走了几步,麻烦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张樱仙走不快!

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就接受缠脚,一双小脚可以算是正宗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步一摇,这样怎么可能走得快?而且她也算是被朱元璋强抢来的,心情不好,边走边哭。她的贴身丫鬟和秋叶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可惜还是走不快,三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完全跟不上牛车运粮的速度。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是个古人,却不像普通的古人那样喜欢缠脚的女人。因为他上一世唯一爱过的女人马皇后,就是大脚的,人称大脚马皇后。爱屋及乌,朱元璋因此而喜欢不缠脚的女人,像张樱仙这种小脚女人,他看到就觉得烦闷。

还好,有一辆装满了粮袋的牛车上面还有一点点空位,朱元璋让张樱仙上了那辆牛车,坐在粮食堆里,这才总算解决了她的走路问题。

这个女人对于朱元璋来说,是个巨大的累赘,但是朱元璋却非要把这个累赘抢在身边,为了让马三小姐不受牵连,他也不可谓用心不苦了。

“放火!”朱元璋最后下了一个命令。

士兵们得令,点燃了几堆预先准bèi

好的柴草,马家大院立即沐浴在了雄雄的大火之中……

朱元璋看着这座燃烧中的大宅子,心中还是略有点感触的,毕竟,这个宅子是他来到这个新时代的第一个立足点,是他的,他从这里展开了一段新的人生……如今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感伤。

不过这种感伤只有短短一瞬间,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而且坚定。

马车上的张樱仙则是哭得稀里哗啦,她的老家已经卖给了别人。新安身的马家虽然有个讨厌的丈夫,但公公和大伯还算对她不错,在这里的生活也算安逸,现在这个家又化为了灰烬……而且她还很担心,担心朱八哪一天晚上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强行把她按倒在床上……因为朱八说了抢她做压寨夫人,所以这一天迟早也会到来,到时候她根本无力反抗……

她的命真的很苦,前途茫茫,除了哭,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并不知dào

,能跟着朱元璋,已经算是幸运了,如果她没有遭遇到这一系列的惨事,而是还在做一个普通的乡绅小姐,将来终究免不了卷入狂暴的农民起义大潮,到时候如果落到罗汝才一类的人手里,下场将会更加凄惨。

罗汝才最喜欢的就是抢夺乡绅、地主家的小姐,将她们收纳成自己的妾室,他在起义后期势力大了之后,身边美女不下百名,据说罗汝才以前很穷,娶不上媳妇,所以他起义之后最喜欢的就是抢劫富家美女……什么劫富济贫、替天行道都是扯蛋,他起义就是为了抢更多更多的美女……好吧,又扯远了,还是回正题。…,

粮车队向着北方前进,走了一阵,气势逼人的黄龙山脉就出现在了北方……黄龙山是一座石质山,不是泥土山。泥土山的山势往往较平,没有什么诡异的起伏变化,但是石头山却很复杂,往往都是千沟万壑,山川多变。

黄龙山总体的海拔在1500米左右,主峰大岭海拔1783米,算不上高山,但是地形却继承了所有石头山的传统,复杂!非常复杂!以大岭、关山、界头梁、烂柯山为代表的十条大山梁,将黄龙山脉切割成七川五塬九十八条沟,走进山脉里,稍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在层层叠叠的山沟里迷失。

朱元璋的粮食暂时就存放在黄龙山脉边上的一条小山沟里,在这里中转一下,再转运进去,一旦进山,就没有路了,牛、马、骡子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大多数的地方得靠人力运输。朱元璋知dào

靠自己手下的两百多名心腹,已经不可能再继xù

搬运粮食。

“马小天,你去山里找郑彦夫和王二,他们应该已经安顿好乡亲们了,让他们转告乡亲们,朱八哥又找来了一大批粮食,叫他们下山来搬运。注意……别告sù

他们这些粮食是从马家运来的……只说是我从别处弄来的就行。”

马小天略有些不解,奇道:“为什么不能告sù

他们粮食是马家的?哦,这个问题应该这样说,为什么不在他们进山之前,就让他们带上这些粮食……却要他们进了山之后再出来搬一次,多麻烦啊!”

“嘿,你不懂人心……”朱元璋笑道:“如果进山之前,就让他们来马家搬粮食,他们就会想,既然是马家的,应该算是抢来的粮食,他们就会把这些粮食视为他们参与了起义抢来的,会要我们马上把粮食分掉,如果我们不分,就会失去人心。但是,告sù

他们这些粮食是我费尽心力找来的,他们就不好意思乱动,得等着我来分配,这样才方便我掌控局势。”

马小天张了张口,叹道:“还有这样的考lǜ

?天啊!真复杂!朱八哥,换了我来坐您的位置,只怕人心早就散光了,这些地方我根本不会注意,马马虎虎就酿成大祸。”

“别油嘴了,快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马小天带了两个兄弟,向着山里去了。进山的路并不难找,因为王二和郑彦夫一路上都做了记号,而且一千多百姓进了山,那脚印也不是短时间就会消散的。

朱元璋则带着剩余的两百多们弟兄,守着满山沟的粮袋!

有些小说里,时间轴特别快,比如派个兄弟进大山区找增援部队,什么半天时间一天时间就找来了……那都是瞎扯蛋,除非那座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山丘……只要稍稍有点气势的山,就不是短时间可以走个来回的。因为古时的山可不比现在的山,有什么索道、吊桥、水泥石阶给你走,那时的山大多是荒山,在里面行走要自己开路,自己越沟,要多困难就有多困难。

朱元璋知dào

马小天等人短时间内回不来,起码还有好几天时间才能来呢,所以他也不着急,就让手下们在山沟里好好休息。粮袋就随意地堆在沟里,也不遮掩……反正不怕下雨打湿粮食!这明末的大旱灾里,要是能下雨才真怪了。

张樱仙这一下可苦了,这小山沟里没法洗脸洗澡,也不可能洗衣服,沟里的一丁点儿的水源,只够大伙儿食用,她这娇生惯养的小姐很快就变成了脏兮兮的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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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张小天一伙人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近千人。

这些人跟着王二进山之后,与郑彦夫汇合,暂时居住在了山洞里,他们看到山洞里果然堆放了许多粮食,都感觉到十分高兴,朱八哥果然没有骗他们。正在高兴的当口,马小天就来了,带来消息说朱八哥又弄到了许多粮食,叫他们去搬。

对于这些饿怕了的百姓来说,搬别的东西也许是个苦差事,但是搬粮食就是件愉快的事了,于是百姓们又兴高采烈地从山里跑了出来。见到山沟里堆满了粮食,百姓们顿时欢声如雷,赶紧上来搬运。

正在大伙儿分派粮袋搬运的当口儿,南方远处突然扬起了滚滚沙尘,接着有许多杂乱的吼叫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朱元璋登上一块山石,向南方眺望,原来是种光道,他身上有不少血迹,带着一群手下,正在向着北方没命地奔逃,在他后面一两里外,有一大票人在拼命追赶。

朱元璋只一瞬间就看出来了,种光道这是在逃跑,追在他后面的是乡绅组织的乡勇队。

原来一切都如同朱元璋预料的一样,种光道带着近千暴民,在白水到处烧杀抢掠,而当地的乡绅们为了自保,很快就组织起了乡勇队。几家乡绅的家丁护院和乡勇队合并到一起,倒也有四五百人,隐隐可以和种光道的暴民抗衡。两天前,在白水*县城下面,乡勇队与种光道军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五百人的乡勇军对抗九百多人的种光道军……结果是……种光道战败!

指挥号令统属一塌糊涂的义军,完全不是乡勇队的对手,被打成一盘散沙,九百多人的义军分崩离析,向着四野逃窜,种光道拼命招呼,可惜招呼不住,最后跟着他逃向北面的,不到百人……

说来也巧,种光道向北逃过来,正好就逃向了朱元璋选择的粮食中转地。

朱元璋心里一阵烦闷,这在关键时候,种光道跑来捣什么乱?

一零四、列阵

正在搬运粮食的百姓们一起停下了手,都向着南方张望,很快,他们也看出来发生了什么。士绅们组织的乡勇队挥舞着制作精良的兵器,正把种光道一伙儿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种光道显然看到了前方的朱元璋部,他心中大喜,嘴里狂叫道:“朱八哥……救兄弟一把!”这一声吼得太大,显然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来。朱元璋仔细一看,原来这家伙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看来是和乡勇队交战时被人给插上去的,一直没来得取……

有看官也许会说,匕首有什么来不来得及取的?伸手一拔就下来了嘛!

咳,这样的看法会要人命的,笔者在这里建议大家,如果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请找医生取,不要自己乱拔!

种光道看到了朱元璋,追在种光道后面的乡勇队显然也看到了,一名领头的乡绅大叫了起来:“那是逆贼朱八,把他也一并拿下……送交官府,定有重赏。”

“好!”乡勇队居然暴发出了巨大的呐喊声,他们才打败了种光道部,感受到了对手的脆弱,此时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

朱元璋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种光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他的手猛地一下扬了起来,大声对着身后的手下们令道:“列阵!”

他的命令是对着三十五名心腹,以及两百二十名经过训liàn

后的手下们发的,至于那些才开始跟随他起义,还糊里糊途的乡亲们,他压根就没有寄望在他们身上。

最早的三十五名心腹立即围到了朱元璋的身边,他们接受训liàn

的时间最长,而且经过了衫家的事情,对朱元璋最为信服,所以动作极快,一站到朱元璋身前,立即结成圆阵,将朱元璋护在中间。白腊杆的长矛一起扬起,布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矛阵。

他们的兵器也很整齐,因为这三十五人被朱元璋弄进了马家当护院,所以使用的兵器都是马家花钱买的,枪身是用木质极好的白木制成,而且放在油里浸泡过,极为坚韧。枪尖则是找城中的铁匠,用最好的精铁打造,非常锐利。

接下来,就是在冯雷村接受训liàn

的两百二十名手下了,这些人的兵器也是非常统一的木矛,不过矛尖上没有铁质的矛尖,仅是削尖的木棍儿。他们的动作比三十五名心腹慢一些,但也表现出了大半年来训liàn

的成果,很迅速地站成了方阵,矛尖一起向前伸出,犹如一只巨大的刺猬。

在朱元璋训liàn

他们的大半年时间里,对他们进行了细致的管理,首先是将这群人分成了两个百人队,就类似朝廷的百户所一样,每个百人队设一名队长。然后在这个百人队里,每十人就成一个小组,每个小组设立一个小组长来管理。

其实朱元璋很不喜欢什么组长、队长一类的名字,但是他在造反起义之前,总不能就称他们为百户长、总旗、小旗这种名字吧?只好沿用了组长、队长这样的叫法。

另外,这两个百人队也没有取成什么龙镶军、凤舞军、武卫军一类的传统名字,一来是因为当时还没揭竿造反,这样取名不合适。二来是因为朱元璋在游魂天际观看历史的时候,从后世的军队身上学到一个技巧,就是用数字来给军队编号,比如两个百人队分别叫做一队、二队,用数字来编号的好处就是,方便总帅随时知dào

自己手里究竟有多少只军队。…,

军队少的时候,用龙镶、凤舞、武卫、玄武一类的名字取名还成,当军队多了,例如……有一万军队了,每个百人队还用这样的名字,除了搞得总帅自己犯昏,不会有别的好处。终大明一朝,很少有皇帝搞得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军队,一来当然是有奸臣蒙蔽,二来就是因为军队的名字取得太不直观了。

但是换个方法来取,例如一队、二队、三队……百队……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来取,你只需yào

知dào

自己手底下最新建的一只军队是几队,就知dào

自己有多少军队了。

例如新建了一只军队,名叫百队,你就知dào

自己手下有一万大军,如果新建的军队按顺序应该编成千队,那就说明你手下一共有十万大军,非常直观。

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用数字编号可以使得军队的功能保密。例如大明朝的神机营,大家一听就知dào

这是一只火器部队,敌人如果听说神机营来了,就可以针对火器部队的特点预先准bèi

对策。再例如敌人一听关宁铁骑来了,就知dào

是骑兵部队来了,预先做好对抗骑兵的准bèi

……但是,如果把神机营取名成第五十五队,把关宁铁骑取成四十三队,敌人通过间谍打听到五十五队和四十三队来了,还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军队来了呢。

后世的军队一律采用数字编号,大至上就有这些原因在里面。朱元璋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他觉得这样很好,自然就采用了过来。

一队、二队、三十五个心腹近卫,把阵形一摆,两百多把长矛一起向前伸出,隐隐然就有一股子煞气冲出,经过训liàn

的军队与没有训liàn

过的乱民,那真是有截然不同的气势。

正在搬运粮袋的乡亲们反应最慢,他们看到要打仗了,这才慌乱起来,将手上的粮袋往地上一扔,第一个直觉反应就是逃跑……但是跑出两步之后,他们才想起来,我们是在造反啊,是出来抢粮食的,哪有扔下粮食跑的道理?

这些人跑了两步,又回转了过来,乱哄哄地站成一堆,就在朱元璋的军阵后面站着……他们不懂打仗,但是懂打架,打架的时候,他们就会这样站在自己人背后,这个就叫做“扎场子”,或者叫作“撑面子”。

对于朱元璋来说,没经过训liàn

的乡民,确实也只有扎场子的功能,不指望他们做更多了。要保住自己的粮食,击退乡勇队,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两百多名心腹手下。

种光道对着矛阵就跑了过来,到了阵前打了个滚,从矛尖的下面滚进了朱元璋的军阵里,他的几十个手下也有样学样,跑到矛阵前滚了进来。

朱元璋没下命令,他的手下们也就没对付种光道,让他滚了进来。

“朱八哥……救我……”种光道一进来就急叫道:“这些乡绅的乡勇队太厉害了……我不是对手。”

你是他们的对手那就真有鬼了!朱元璋心里暗嘲,嘴上却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咱们是一起揭竿造反的兄弟,你有难我当然会帮你。”

种光道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一暖,他头脑比较简单,还以为自己从朱八哥的队伍里分离出去之后,朱八会嫌弃他,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这样说,直是让他感动不已。

这时乡勇队也逼近到了前方一里左右,见到朱元璋森然的矛阵,对面的乡勇队明显迟疑了一下,停了下来,不敢再盲目前进。…,

朱元璋的队伍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专注地看着前面的敌人,没有吆喝,也没有呐喊。这是当初朱元璋在训liàn

他们的时候严格要求的,军阵之前,不得胡乱吆喝,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情绪波动。这种沉默的军队,看在敌人眼里,就让他们感觉到分外可怕了。

对面的乡勇队被这样的气机所牵引,也安静了下去。

朱元璋仔细看了看,乡勇队的人数倒也不多,四百人不到。他们本来有五百人,在和种光道的战斗中,有几十人死掉了,还有几十人受了伤,所以现在只有不到四百人的队伍,但即使如此,人数也比朱元璋的军队多一倍。

不过乡勇们是要把那一千名“扎场子”的人算在内的,他们看到这边人多势众,前面还摆出一个漂亮的矛阵,脸上顿时有了怯意。

“不要怕,对面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乡勇队前的一名年轻乡绅大声叫道:“别忘了种光道也是人多势众,咱们轻轻松松就把种光道的暴民队伍给打散了,朱八也同样对付即可。”

这句话吼出来,乡勇队的士气顿时上扬,不久前横扫种光道军的一战,使得他们信心陡然上涨,战意也随之涨了起来。

“活捉匪首朱八,我赏他五十两银子!”那乡绅继xù

叫道:“拿到首级赏三十两!”

这名乡绅是有小算盘的,像朱八这种聚众作乱的匪首,如果能拿个活的,解送官府,他肯定会得到官府的奖赏,封官发财都是有可能的。先花个五十两银子来激励乡勇,他收获的可不止这五十两……这笔买卖绝对做得。而对于乡勇们来说,五十两银子可不得了,够一家人省吃检用过十年日子。

朱元璋听到他的叫声,忍不住心中晒笑:我洪武大帝朱元璋,居然只值五十两银子,太看不起人了。

接下来轮到朱元璋激励士气了,他没有像乡绅那样许诺赏银,只是用沉重的声音大声叫道:“兄弟们……打赢这仗,能活!打输了这仗,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赢还是输,全看你们想死还是想活了!”

一零五、接敌

没有人愿意死!如果能活下去,谁不愿活呢?

自古以来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是因为穷苦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为了自己能够存活下去,被迫拿起武器造反,无一例外!

生存,是每一个人的最基本,最不可让步的权利,为了活下去,人类敢于面对千倍亿倍的敌人,敢于向庞大的国家机器叫板,敢于向任何天灾与人祸挑zhàn

,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突pò

一切阻拦。在追求“活下去”这三个字的时候,儒夫也会变成勇者。

有句话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其实,这句话是逗人玩的!嘴里说着这句话的人,未必会真的这样做。打自内心认同这句话的人,在一千个人里面顶多只有一个,另外九十九个,会把这句话倒过来,把自由放在最低位,为了爱情会牺牲自己的自由,走入婚姻的牢笼,,找个女人或男人来管束自已;为了生命,则可以抛弃爱情和自由。

朱元璋不需yào

用什么升官发财,赏银吃穿来激励他的军队,他只需yào

问他一句,想活还是想死,这就够了!

这个问题,使得他手下的两百多名心腹,乃至于他背后的一千扎场子乡民,都蓦然一醒,心中惊觉:对啊,我们是没有退路的……我们起来揭竿造反,就是选了一条没有退路的道路,输了,就死!毫无转圜的余地。

两百多心腹手里的长矛,握得更紧了,士兵们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鼓起,显然非常用力,神情也变得肃穆,眼神变得锐利。站在后面扎场子的百姓们,也拽紧了拳头,有好几个胆大的蹲到了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两块大石头……

很好!战斗的意志有了,接下来……需yào

的是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来给予他们更多的信心和勇气。朱元璋心中暗叫幸运,因为他的军队第一次真zhèng

迎敌,碰上的敌人并不是正规的官兵,而是士绅们组织的乡勇队。

他手下这两百多士兵虽然经过了大半年的训liàn

,但对上官兵仍然不见得能占优势。一是官兵训liàn

的时间更长,而且曾经经lì

过战斗,心理素质更强。二是装备也有差距,官兵有甲,虽然是棉甲,但也算是披甲的士兵,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却无甲,有甲和无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而且官兵的武器也要好一点,至少长矛的前面有个铁制的矛尖,他手下的两百人则仅仅是削尖的木棍。

如果首阵就碰上官兵,多半会战败,就算能胜也是惨胜。还好,首战是乡勇队,对方同样也是无甲,武器混乱不堪,没有经受过训liàn

的普通百姓组成。

朱元璋从马小天的手里,接过一个小腰鼓,这是他用来指挥战斗的乐器。他还没有正经的军乐队,因为私练士兵也不可能搞得锣鼓轰天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让士兵们自己吆喝着“嘿哈嘿哈”的号子来控zhì

阵形的节奏,偶尔他要发号施令的时候,就用小腰鼓。

这个鼓的敲法非常有讲究,长敲一声,表示一个百人队。长敲之后跟一声短敲,表示一队里的第一组。通过这种长短结合的敲打,就可以让战场上的每一只小组都在他的控zhì

之中。

“朱八哥,您可一定要撑住了。”种光道咯了一口血,大叫道:“您要是败了,咱们就全完了。”…,

“放心,种光道兄弟,你看着吧。”朱元璋镇定自如的态度,使得种光道心中也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士兵高昂的乡勇队,率先开始了进攻。他们才打败了种光道的乌合之众,因此面对朱元璋的部队也不太畏惧,以为这只军队也和种光道的差不了多少。相隔还有一里远,乡勇们就开始冲锋,犯了郑彦夫的义军当年犯过的错误。

拿着兵器狂奔一里,奔完了哪里还有打架的力qì

?这个道理虽然简单,但是没经过的训liàn

的乡勇队,很容易犯这个错。因为人类这种生物很容易热血上脑,一经lì

战斗就兴奋,开战了,就喜欢用跑的,用走感觉起不来气势。别说明末时代民智未开了,就算现代,小混混们在江边打架,也是相隔一里远,就拿着西瓜刀、大砍刀什么的吆喝着冲。

乡勇们这一冲,朱元璋的手下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从没上过战场的他们,心中有点怯意。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若是没这怯意反倒怪了。

“别怕!稳住!”朱元璋一边大叫,一边轻敲腰间的小腰鼓,命令大家按兵不动。这时候大叫已经没有人能听到了,对面的数百乡勇队发出了巨大的呐喊声,在朱元璋后面扎场的一千百姓,也开始发出一些“哄”、“呀”、“哗”一类的惊呼声。

各种嘈声充斥着战场,使得两个站在一起的人说话,对方也未必能听清,朱元璋知dào

,对面的乡勇队已经失去指挥系统了。很明显,乡勇不可能接受过听军乐队指挥的训liàn

,也肯定没有接受过看“旗令”的训liàn

,指挥他们只能用语言,但是……战阵一起,语言就失去了作用,所以乡勇队必然会失去统属,成为乱战之军。

但是朱元璋靠着手里的小腰鼓,却可以用鼓声轻易地穿越战场的嘈杂,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咚……咚……咚……”缓慢的鼓声,表示按兵不动,士兵们看着从远处冲过来的乡勇,鼻尖渗出了汗水,敌人已经开始冲锋了,为什么朱八哥还让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心中有疑虑,但因为对朱八哥的信任和尊敬,使得他们还坚守着朱元璋的命令,纹丝未动。

两军越来越近,乡勇队已进入一百步的距离,如果军中有弓箭手,朱元璋会下令放箭,但是……两军中都没有弓箭手,朱元璋继xù

维持着按兵不动的鼓声。

他身边的种光道有点害pà

了:“朱八哥,您会不会打仗啊?怎么还站着不动?等着让人杀吗?”

“闭嘴!”朱元璋低喝了一声。

这时乡勇队已经进入五十步距离,朱元璋嘴角闪过一抹微笑,手里的腰鼓猛地一击……

两百多名士兵听到这一声鼓响,顿时精神大振,他们等这个命令已经等了多时,被抑制着的热情,在听到这声鼓响的一瞬间,迸发了出来。

“举矛!前进!”小队长、小组长们开始大声吆喝,其实他们的吆喝也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士兵们根本听不到,他们只是按照鼓声的指示,平举手中的长矛,开始向前走。

随后,急促的鼓点声,从朱元璋的小腰鼓上飘扬起来,它向所有的士兵传达了一个信息……冲!

冲!

冲啊!

“号子喊起来,保持脚步不乱!”

“注意阵形!”

“嘿哈,嘿哈!”…,

士兵们在整齐的嘿哈声中,调整着自己的脚步,保持着整个阵形的工整,开始向前推进。

一年多的训liàn

,不是白给的,两百多人组成的长矛方阵,居然纹丝不乱。

士兵们向前一冲,乡勇队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初阵的士兵们心中还是非常紧张,许多人都流下了汗水,他们被战场的紧张感给吓住了,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长矛,按照朱八哥当初教他们的方法,向前一捅……胆子不是很大的,甚至捅出长矛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啊!”

“呃!”

“哎哟!”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乡勇中响起,朱元璋的手下们闭着眼将长矛一捅,感觉到手上的长矛似乎刺中了什么,却没感觉到有刀枪捅在自己身上,惊喜地一睁眼,就发xiàn

敌人已经被自己的长矛扎了个透心凉,但他们手上的朴刀、锄头一类的玩意儿,在距离自己身体还有老远的地方,就无力地坠落在地。

这就是散兵游勇对抗军阵的必然结果,长矛林立的军阵,不是随便什么乡勇,拿个什么刀刀枪枪就能冲得赢的。无组织无计划地乱冲军阵,结果就是被挑在矛尖上,无一例外!

“哇,朱八哥说的打法果然行得通!”

“我没受伤,对方就被我干掉了!”

“哈哈,咱们的兄弟们几乎毫发无损!”

“能赢!我们能赢!”

“我感觉再打几倍的敌人都没问题!”

欢呼声一瞬间就从军阵里暴发了起来,士气飙升,士兵们对朱元璋的信服,立即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站在朱元璋身边的种光道简直看傻了……他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这一下干净利落地接敌,瞬间就放倒了一大片乡勇,他还是看得懂的。这些乡勇不久前还打得他满地找牙,他深知乡勇队的厉害,没想到和朱元璋的手下相遇,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打成这样……

第一波乡勇倒下,后面的乡勇吓了一跳,怎么才一接敌,前面的就倒了?他们擦亮眼睛仔细一看,乖乖我的妈,敌军的矛阵上挑满了同伴的尸体……有些人正将尸体从矛尖上甩掉,一根根血红色的长矛,显得分外狰狞。

一零六、大败乡勇

乡勇队的指挥者,是城西南的一名士绅,姓叫许人杰。这位兄台不久前指挥乡勇大破种光道,正在得yì

洋洋的时候,没想到和朱八的军队一接触,顿时吃了大亏。

他在阵后猛地跺了跺脚,大呼道:“别怕,冲……冲进去把矛阵给我打乱!”

可惜他的声音被无数人叫喊的声音淹没,根本无法传达。

乡勇队依靠着人类的直觉,感觉到了朱元璋的矛阵很厉害,不可正面迎敌。他们又没有听到后面的命令,于是,就开始采用自我判断了。这也是无线电出现之前,战争的一个特色,尤其是上万,上十万级的大战,战场上的士兵经常会失去指挥系统,他们需yào

自我判断,做出一些战术调整。

精兵与杂兵的区别往往也在这里,杂兵的自我判断往往是错的,但精兵却可以通过机灵的行动,帮zhù

自己的将军夺取到胜利的果实。

乡勇们发xiàn

朱元璋的矛阵很强之后,想到的第一个应对方法就是绕开正面……从侧面攻击朱元璋的军阵,因为乡勇的人数多嘛,朱元璋只有两百多人,乡勇却有近五百人,采取战术迂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如果一个调配能力强的将军在这里,操纵的也是一只如臂指使的军队,就可以用一两百人在正面牵制朱元璋的军队,然后派出两翼齐飞,同时攻击朱元璋的军队左右两侧,朱元璋手上这只军队是新生军,经验还不丰富,未必能够应付这种夹击。

可惜的是,这只乡勇军也不是经验丰富的军队,而且还没有统一的指挥。他们一旦开始自我判断,就出问题了,谁留在正面牵制?谁去左右两边夹击?没有将领统一安排的情况下,就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结果就是一团混乱。

大约有两百名乡勇,想要绕到右翼,有两百名乡勇想要绕到左翼,只有不到一百名乡勇留在了正面,因为正面要面对矛阵嘛,谁也不想面对那么可怕的矛阵。所以这个位置只有极少数有奉献精神的家伙留了下来,他们看到大量的同伴向左右两边散开,只留下了不到百人在场中,于是大声嚷嚷起来。

他们这一嚷嚷,分向左右两翼的乡勇回头看了看,似乎也觉得留在正面的人太少了,于是又有一些人稀稀拉拉地返了回来。

“敌人想要三面包围我们!”种光道惊叫道:“我们人少,一旦被包围就完了,怎么办?”

“包围?别傻了,这种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把我包围起来。”朱元璋轻笑。

“那……要怎么办?”种光道完全没有军事才能,这种时候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跑,他急叫道:“朱八哥,快叫兄弟们后退吧……退开来就不会被围住了。”

“哈哈哈!”朱元璋大笑:“这种乌合之众如果能也把我击退,我就得改个名字了!我不会退,反而……要攻!”

他手里的腰鼓猛地一击。以他自己为中心的三十五名心腹,突然从军阵里冲突了出去,直切乡勇阵中间和右翼相连接的地方,那里正有一些乡勇在犹豫不决,不知dào

该去右翼还是留在中间。

朱元璋率领着最精锐的三十五人冲杀过去,人不多,但全是最早跟随朱元璋的亡命之徒,下手毫不容情,长矛起处,犹豫不决的乡勇们顿时被一扫而空,全部刺死。

留在中间的乡勇还有近百名,想要过来增援,但是朱元璋的矛阵齐齐向前跨了一步,长矛乱刺,庞大的压力下,中间的乡勇们赶紧举起武器自保,哪里还敢乱动。左翼的乡勇还在迂回,来不及抄到侧面。右翼的乡勇们则一下子进退不得,他们是继xù

绕右侧?还是赶紧回来和中间的乡勇会合呢?…,

一瞬间的犹豫,就使得他们失去了反应的最佳时机,朱元璋的军阵突然在鼓声中一变,一大队的一至五组,组成了一个五十人的小矛阵,拖延着乡勇军的正面。另外的一百人,突然变化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虎口阵,将右翼的乡勇以半弧形围住了。

有些游戏玩多了朋友,对古代的军阵不太了解,以为军阵就像游戏一样,敌军五万人摆在一起,已方五万人摆在一起,就像游戏里的两个小图标,然后两个图标一撞,图标上面跳出一组数字,这边伤亡多少人,那边伤亡多少人,这就是战争……

其实这种看法是不对的!

在战场上,别说几万人,就算几百人也会分得很散,摆出很奇特,很复杂的阵形,在两个军队互相碰撞时,军阵就会千变万化,前进、后退、左右转、分割、切裂……绝不可能是你五万人冲,我五万人挡,然后乒乒乓乓,刀刀枪枪,就结束了!

而一个厉害的将军,可以把军阵的每一个变化都掌握在手心里,通过每一个细致的变化,甚至细致到十个人的小队伍的走位,来搅乱对方的阵形,将对方的军阵击溃,从而取得战争的胜利。

朱元璋中军突出,一下子割开了敌军的军阵,将敌方的右翼割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右翼的乡勇一下子慌乱起来,他们突然发xiàn

,自己的身边好像没有友军了……到处都是朱元璋的人。

这……不可能!这是怎么做到的?

乡勇们一片茫然,本该是他们包围朱元璋的军阵,没想到他们现在反而成了被包围!

见识不够多,民智未开的乡勇们,简直无法理解!

以两百人的兵力,是怎么在五百人中间反包围两百人的?这个战术问题,也许这些乡勇一辈子都想不通,而且,他们还要面临这个想不通的问题带给他们的巨大压力。

圆弧形的军阵同时发动了攻击,无数的长矛向着中间捅刺,右翼的乡勇们一下子就损失惨重,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不光打击了他们的身体,还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他们甚至没有维持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彻底崩溃了,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朱元璋也不追他们,立即敲起小鼓,变换阵形。

而这时候,左翼和中间的乡勇还拼命地想要回转过来增援右翼,朱元璋派出去牵制他们的五十人向后一退,融入到军阵之中,重新变成了一个面对他们的方阵,这时候乡勇们才发xiàn

,右翼已经崩溃……

原本多达五百人的乡勇军,由于右翼已经逃散,现在只余下不到三百人,面对朱元璋的军队,已经失去了人数优势。

“丝!”站在远处押阵的士绅许人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丝!”站在朱元璋身边的种光道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如梦似幻般的军阵运作,他们虽然不太懂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看得出来结果,结果就是,对方不知dào

怎么转了转,乡勇就从五百人变成了三百人……远处,还有许多乡勇正在逃散,不论这边的人怎么叫,他们也不肯再回来。

冷兵器时代,士气一崩,神仙难救!就算是百万大军也会崩溃于一旦。

站在朱元璋的军阵后面扎场子乡民们,忍不住议论纷纷:“你看懂了吗?”

“没懂!”

“这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人少的一方反而包围人多的一方?”

“看不明白啊……”

“朱八哥太神奇了……”

“这简直就是变戏法啊……”

“现在又变成两阵对峙了,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看得出来哪里怪,哈哈……对面的乡勇队,已经不敢打了!”

没错,乡勇队已经不敢打了!他们刚才以五百对朱元璋两百多人,还落在下风,现在莫名其妙突然减员两百,变成三百多人了,怎么打?人人的心中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恐惧的神色开始在所有人的脸上浮现。

手臂开始发抖,小腿也止不住地打颤,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来,从下巴滴落……

对面站的仿佛不是一只农民起义军,而是一个恐怖的怪物,它不知dào

怎么张张嘴,就吞掉了已方两百人,若是它再张一次嘴,自己的小命还能保住么?

而这个怪物的首脑,就是那个朱八,近年来,声名鹤起,犹如流星闪现般突然出现的英雄好汉,他在乡里乡间有无数传说,有人说他仗义疏财、有人说他拳法无双、有人说他能掐会算……甚至有说他是及时雨宋公明转世……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

这些传言本来没有什么,但在乡勇们尝到他的厉害之后,突然回想起,才觉得份外的可怕,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多么厉害的家伙啊?

看着他们恐惧的表情,朱元璋感受到了敌军的斗志已经瓦解和崩溃,他豪笑了一声,将手放到了鼓上,作势欲击……

但是还没等他的手击下去,乡勇们已经大吼道:“天啊,朱八又要击鼓了……”

“那鼓肯定有妖法……”

“快逃……”

“哄!”一声怪叫,乡勇军一哄而散,扭头就跑,再也没有人敢回头交战。那士绅许人杰也混在人群中,撒腿跑得飞快。

朱元璋早猜到他们要跑了,高高举起的手轻轻放到了鼓上,转头笑道:“乡亲们,继xù

搬粮……速度要快……”

一零七、咱们志向不同

乡勇军崩溃逃散,朱元璋并不追击,而是立即下令道:“乡亲们,赶紧搬粮吧。”

他的命令下了出去,却感觉到身后的乡亲们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一个人跑去搬粮,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千乡民都傻楞楞地站着,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什么天神下凡一般。原来乡民们都被他高操的指挥手腕给震住了,还沉浸在刚才那神奇的一幕阵形变幻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朱元璋忍不住暗暗好笑,其实刚才这样的变阵,并不能算是多么高明的变化,大明朝有许多将军都能做到比这更漂亮的指挥,而且纵观整个华夏文化的战史,以少胜多正面取胜的例子多不胜数,两百败五百的小仗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他手下的这些士兵训liàn

得还很不够,第一次临敌很紧张,变阵时有许多细微的失误,如果他的对手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乡勇,而是一只精兵,说不定反而会抓住他变阵时轻微的混乱,反击大败他的军队。

朱元璋认为这些乡民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小仗而震惊,不过实jì

的结果是乡民们完全被震住了,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哪懂什么战争艺术?哪会懂什么古今战史?他们只知dào

眼前看得到的东西,这一次亲眼目睹以少胜多,以阵形变化将敌军轻松击破的战例,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大开眼界,对朱元璋也惊若天人,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朱八哥……好厉害啊!”百姓们傻楞了半天,才终于由衷地叹出这么一句话来。而且这句话就像有感染力一般,在百姓们弥漫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起了尊敬、佩服、崇拜等表情,甚至有几个平时就有点懦弱的家伙,居然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

种光道一伙人也惊住了,这一次种光道被人大败,近千杂牌军逃散一空,跟着他逃过来的只有六七十人,这些人刚刚才被乡勇军打败,深知乡勇军的厉害,此刻看到朱元璋犹如变戏一般反手就拍死了乡勇军,这才惊觉以前跟错了人。

“我上次怎么就决定跟着种光道了呢?”有人忍不住就这样想:“我真是太糊涂了,放着朱八哥这么厉害的大哥不跟,跑去跟什么种光道,如果一开始就在朱八哥手底下,哪还会被人在身上砍了一刀?”

这六七十人的心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转而认定了朱元璋才是最好的首领,可惜他们并不知dào

,朱元璋不认为他们是最好的手下……他们在白水烧杀抢掠,**妇女的行为,是朱元璋深感厌恶的,等起义初期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朱元璋会找个机会将他们从队伍里清扫出去。

“大伙儿楞着做什么?快搬粮食!”朱元璋提高了一点音量,用沉稳的声音下令道:“如果动作太慢,真zhèng

的官兵到来,那就麻烦大了。”

“是!”乡亲们惊醒过来,赶紧应了一声,人这种东西,一旦因为某件事敬佩了别人,往往就会很听那个人的话,觉得那个人说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就算没道理,也能帮你想出道理来,名人名言就是这种思维造成的效果……

朱元璋一开口,乡亲们立即就听进了心里去,大多数人都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醒过来,扛起地上的粮袋。然后他们一边扛着粮食进山,一边开始交头接耳,讨论刚才那一次“大战”的片片段段。…,

“哈,朱八哥真是太厉害了,他那鼓一敲,简直……啧啧……”

“等到了山洞里安顿下来,我也要跟着朱八哥去打仗,给他当个小兵……”

“我也去!”

扛运粮食的队伍一边说笑着,一边向着山里走,长长的队伍拖成一条线,连种光道那六七十名手下,也悄悄地混进了运粮队里,扛起一袋粮食向山里就走。

朱元璋对着身边的马小天下令道:“带队去收敛一下战死兄弟的尸体,另外,把乡勇军掉落下来的兵器收拾一下,还算有用的统统带走,咱们的物资还比较匮乏,能捡点别人的就捡点吧。”

“是!”马小天鞠了个躬,赶紧去了。围在朱元璋身边的两百名士兵立即散开去,在战场上收拾起来,这一仗虽然打得漂亮,但是朱元璋的手下仍然是有伤亡的,有十来人死去了,另有三十人左右受了程度不同的伤。这可是他最核心的班底,遭受这样的损失,朱元璋其实挺心疼的,不过……只要走进黄龙山,有了喘息的机会,再给他一年的时间,这样的军队他就能再建起一大群来,所以也能接受。

“朱八哥……麻烦您找个大夫,帮我治治……”种光道这时候才凑近身来,在朱元璋的耳边痛呼了一句。他的肚子上被人插了一匕首,一直没时间治疗,这时见到战争打完,一切都在掌握中了,就赶紧上来问问:“您手下有一千多人,总有一个懂得治伤吧……找来给兄弟我看看……这肚子上插着一把刀,真不舒服。”

朱元璋和言悦色地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道:“放心,种兄弟,我这就给你找……”

他直起身来,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大夫,实jì

上却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时候乡民们都扛起粮袋在向山里走,长长的队伍已经延伸进了山里,没有人回头看这边。他身边的士兵们在马小天的率领下打扫战场,眼睛都专注于地面……在这一瞬间,居然没有人看他所在的方向。

朱元璋伸手揽住种光道的肩膀,微笑道:“我看到那边有个兄弟好像懂点医术,走,我扶你过去……”

“朱八哥……您真是好人……唔……”

种光道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嘴巴被朱元璋用左手捂住了,随后,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朱元璋的右手按在了他腹部的匕首上,用力向里面一捅,而且还向上提了提……

种光道只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全都被那把匕首给绞碎了,剧烈的疼痛感一瞬间就吞噬了他,接着是软弱无力的感觉,从腹部蔓延到了全身,抽走了他所有的力qì

,他的眼前一黑,缓缓地软倒了下去……

“朱八哥杀我?”他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临死前,他听到朱元璋轻叹了一句:“种兄弟,你腹部的伤太重了,来不及找大夫,我帮不了你,真可惜……”

“为什么要杀我?”种光道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涣散的眼神盯着朱元璋,想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

朱元璋蹲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的志向不同,你要烧杀抢掠惑乱天下,我要问鼎中原拯救苍生,与其让你变成我队伍里的毒瘤,不如趁你还没有生根发芽之前,先把你割掉,你懂吗?”

种光道的双眼猛地瞪大,坠入了黑暗之中。

崇祯元年,冬,明末农民起义的始作俑者之一,种光道,死于朱元璋之手!…,

这双手不会在此停下,他还会把寄生在大明朝身体上的所有毒瘤一一割除,管你是农民起义军首领,还是权倾天下的太监,管你是贪污腐化的官员,还是奢华糜烂的皇室贵胄,管你是天下无dí

的满州铁骑,还是远洋万里的西方殖民者,凡对我大明朝有害的驻虫,只有死路一条!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马小天带着士兵们回来了,他们手上拿着一些捡来的兵器,有朴刀、有宝剑、有锄头和犁头、还有长矛,收获还是挺不错的。这些东西对朱元璋来说用处巨大,因为在接下来的半年或者一年里,他们都将在黄龙山里生活,在山里生活最大的困难,就是物质稀少,想要什么都困难,这也是当初郑彦夫的部队不愿意进山的原因。如今捡了一些兵器,也算解决了一部份问题。

这时马小天注意到了朱元璋身边的种光道的尸体,他不由得惊呼道:“啊?种光道大哥死了?”

“嗯!他腹部的伤太重了,强撑到现在,终于撑不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帮他找大夫,他就饮恨而亡……唉……”朱元璋沉痛地道:“他是个英雄好汉,你找个兄弟把他背起来,进了山里之后咱们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他好好安葬。”

马小天点了点头,摇头叹道:“种光道大哥也真是的,前些天他若是不自己分出去,跟着咱们在一起,又怎么会枉死在此?还害得八百多名乡亲跟着他去了,现在那些人也不知dào

跑到什么地方……”

朱元璋沉声道:“这倒无妨,那些人听到咱们打败乡勇军进山的消息之后,应该会找进黄龙山来,到时候咱们好好接纳他们就行了。”

“战场已经打扫完了吧?”

“嗯,完了!”

“好,咱们也进山了!”朱元璋将指挥战斗的小腰鼓扔给马小天背着,然后抬起脚来,带头向着黄龙山的方向走去……

好苍茫的一片大山……

一零八、解开缠脚布

朱元璋大败乡勇,所有的人都很高兴,但有一个人却不太高兴,这个人就是张樱仙。

在看到乡勇军出现的时候,张樱仙其实挺高兴的,她不想进什么黄龙山,也不想给反贼当压寨夫人,所以,许人杰带着乡勇军出现在面前时,她差一点就要帮着许人杰喊加油了。

接下来在整场战斗之中,她一直在期盼着朱元璋战败,然后乡勇军能把她从乱民之中拯救出去。其实她知dào

,就算她被救出去,也很有可能被马家二少爷,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相公以失贞为理由逼死,但女人这生物就是奇怪,明知dào

那条路是死路,还是不想给反败做压寨夫人。

她默默祈祷,乡勇军一定要赢啊!

在她身边的秋叶却正好相反,一直在默默地祈祷,朱八哥一定要赢啊!

结果是一人欢喜一人愁,朱元璋犹如变戏法般干掉了乡勇军,张樱仙的心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她真没想到,自家的管事朱八有如此利害,轻而易举就粉碎了她那点小小的心愿。

“秋叶……这下你高兴了吧?但是我就苦了……”看着秋叶喜悦的脸,张樱化实在忍不住想说两句:“唉,你的心向着喜欢的男人,连自家小姐也不顾了,我真是白对你好了这么多年。”

平心而论,张樱仙对丫鬟下人们还算不错。

秋叶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楞,赶紧道:“小姐,不是的……我……我不会不顾小姐的……”

“你顾我,打算怎么顾法?”张樱化苦笑道:“你喜欢的男人不娶你,却非要抢我去……这算什么事?你连话都不敢帮着我说半句……”

秋叶苦笑:“这个事情,婢子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那我问你!”张樱化很认真地道:“如果进了山之后,他要逼着我和他睡一张床服侍他,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婢子……婢子……哇……”秋叶突然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两人女人正在说无奈的话,朱元璋已经带着士兵们走过来了:“走吧,进山!”

“走不动!”张樱化用不满的语气道:“一旦进了山,骡车、马车、牛车都没用了,我没车坐,走不动!”

“走不动也得走!”朱元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张樱仙的小脚,心里不舒服,这天下的女人怎么喜欢缠小脚呢?应该都像我的大脚马皇后一样,保持着一双自然足,才好kàn

嘛。

朱无璋凶巴巴的语气,吓了张樱仙一跳,她也不敢进一步的挑衅了,只好嘟起了嘴,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了眼角边上,但是没有滚落下来……其实她的性格是偏倔强的,所以才会和马家二少爷争吵了一年时间,她对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真是不假辞色,始终没成真zhèng

的夫妻。

若是在一个普通场合,对着一个普通的外人,她早就和朱元璋吵了起来,但是……她现在不敢吵,对方手握军队,而且杀伐果duàn

毫不容情,在地窖里朱八挥刀砍掉捕快的脑袋,鲜血飙洒的一幕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使得她对朱元璋十分畏惧。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张樱仙忍不住带起了哭腔:“不是装的啊……”

现在的新社会人,对缠小脚这种陋习虽然多有听说,但深入了解,或者亲眼见过的并不多,缠小脚是一种非常折磨人的举动,女人的脚从几岁开始就用白布紧缠,使得它发育不健康,长大之后,脚变得畸形的小,根本无法正常走路。所以古代的大家闺秀都会有一个贴身丫鬟服侍,这丫鬟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用来给小姐当拐杖用的……就像瘸子的拐杖一样,区别就是小姐们的拐杖是活的,还可以用来端茶送水。…,

你说,让一个瘸子爬山,这靠谱么?张樱仙害pà

朱元璋,不敢和他吵,委屈得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把你的缠脚布解开,扔掉!”朱元璋皱起眉头道:“你今年才十六岁,现在解开缠脚布还来得及恢复,岁数再大点就不成了。”

“解开?”张樱仙惊了:“不要……我不要解开!”

古代女人以缠足为美,你要让她解开缠脚布,那就相当于逼着现代的女人不准在脸上化妆一样,剥夺女人追求美丽的权利,比杀了女人还要残忍。

“给我解!”朱元璋放重了语气,就算对他为人不太了解的几个士兵,也听出他不耐烦到达了极点。

“不……不解!”张樱仙还在坚持。

朱元璋怒了,对着旁边的秋叶轻喝道:“你去,把她的缠脚布给我解了。”

如果是昨天的秋叶,也许就听了他的命令,但秋叶刚刚才被张樱仙许落了一通,说她顾着男人不顾自己,这时候怎么忍心出来对付自家小姐。她向后缩了一步……摇了摇头:“朱八哥,饶了小姐吧……求您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再欺负小姐了,她真的很可怜。”

秋叶不听话,朱元璋还真不好逼她,因为秋叶是真的爱他,对他好,他可没有欺负真爱自己的女人的坏习惯。

他转了转头:“马小天,你去!”

“这个……”马小天大汗:“朱八哥,这事我做不合适,她是您抢来做压寨夫人的,也就是我大嫂,我怎能碰大嫂的脚。”

古代女人的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别说碰,连看都不行。因为在那时候,女人的脚是一个很私密的东西,就和现代妇人的胸部和屁股一样,绝不可能给外人看。马小天真要是碰了大嫂的脚,兄弟们的指指点点就可以让他去跳河自尽了。

朱元璋发出了让马小天去折布的命令,是因为他没把张樱化当成自己的女人来看,内心深处压根就忘了她是自己抢来做压寨夫人的。被马小天这么一说,他才蓦然惊醒,赶情这事儿,只有我能做?

他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只有他能做这事,他就不会推托,也不会犹豫,对着张樱仙笔直地走了过去。

“别……你别过来……”张樱仙感觉出来了他要做什么,心里顿时惶急起来。

换了在后世,一个男人摆出一幅要摸胸部的架势走向一个女人,也会让那个女人同样的慌乱惶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反应。

“别让我失去耐心!”朱元璋凶巴巴地甩出一句话,抓住了张樱仙的手,拖着她向树后走去。

“救我……秋叶……快救我……你说了要帮我的……呜……”张樱仙大急,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居然连秋叶都想拉出来当救兵,可是秋叶哪有本事救她?在朱元璋面前,秋叶听话得像小绵羊一样,刚才的反抗已经是竭尽全力了,现在真是一根手指也没法动。

朱元璋的一众手下,张樱仙的一众丫鬟,全都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朱元璋把她拖进了大树后面,树后传来张樱仙低沉的哭泣声,但是没有太多的挣扎,她是真怕朱元璋,怕得只敢哭,不敢反抗。乖乖地被他按倒在地上,扯掉了缠脚布……

一小会儿之后,朱元璋又拖着张樱仙从树后出来,她已经穿好了鞋,长长的裙摆垂下来,遮挡住了脚背,大伙儿看不到,但能猜到她的缠脚布已经被扯脱了。她走路的姿势比刚才更加轻飘飘的,似乎更加艰难了一点。…,

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女人缠脚缠得久了之后,用小脚还勉强可以走,但一取掉缠脚布,那就完全不能走了,因为解开布之后,被紧缩起来的骨骼松开了,受力点发生了变化,走路的姿态和动作要重新熟悉,所以女人解开缠脚步通常都要适应很久的时间,才能重新走路。

张樱仙呜呜地哭,走路也走不动了,整个人的重心全放在了朱元璋拖着她的那只手上,不然就会摔倒在地,实在是苦不堪言。

偏偏朱元璋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都没有,他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者,对着张樱仙冷哼了一声道:“这布我给你解开了,今后不准再缠,若是被我发xiàn

你再缠……哼……”

他没有说什么“打你一顿、杀掉你”一类威胁的话,只是“哼”了一声,偏偏这种说到一半的话最吓人,因为你不知dào

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你,就会越想越可怕。

张樱仙忍不住又想起了地窖里飞起的两颗人头:“呜……我不缠了……不缠……”

可怜的张樱仙,她不知dào

朱元璋扯掉她的缠脚布其实是为她好,在许久之后,妇女们都会从缠脚这个陋习中解放出来,得到自由的身心。而且朱元璋威胁她的时候“哼”那一声,仅仅是因为他没想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威胁这个女人,打女人朱元璋不喜欢的,杀掉她更是没这个必要,朱元璋想不到威胁她的办法,只好无奈地“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一“哼”听到张樱仙耳朵里居然把她吓坏了……

可见,人和人之间,最重yào

的就是互相了解,你不了解一个人的话,他的一言一行,你都有可能往坏的方向去考lǜ

,实jì

上人家根本没这么想呢!如果换成秋叶,根本就不会害pà

这一声“哼”,因为秋叶知dào

,朱元璋是一个好人!

一零九、驻扎

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大伙儿继xù

进山。完全失去了行走能力的张樱仙只能由人背着走了,她的贴身丫鬟先背了一段,累了之后又交给秋叶背,然后再换一个丫鬟背,幸好她有十八个丫鬟,这样轮流换着背来背去的,倒是勉强可以跟得上队伍。

张樱仙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山脉地区,以前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突然接触到山中美景,倒是感觉颇为新奇。漫长的队伍拖成一条线在山路上蜿蜒而前,抬眼向四周看去,到处是形状奇特的山石,以及没有见过的植物。

虽然整个天下都在被大旱灾折磨,但是黄龙山的情况还好,山里的植物还是绿色的,没有焦黄枯死,甚至还开着无名的小花,偶尔还能看到一条小溪欢快地流过。不少乡民跪倒在小溪边上,用手捧起溪水来喝。

秋叶也去捧了一捧水来,递到张樱仙的嘴边,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一种冰爽的感觉,传遍了整个身体,神清气爽。

随着队伍不断地深入黄龙山,海拔也开始慢慢变高,当然,一千多米的海拔是不会出现什么高原反应一类病症的,只会让人感觉到空气清新,呼吸顺畅。

张樱仙刚刚被欺负得哭,现在被山风一吹,心情又好转了一些,她左右转动脑袋,新奇地打量着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山中世界,突然看到朱元璋带着一百多个殿后的兄弟正在乱砍沿路的花草树木,而且还派出几只小队,向着四面八方走出去,到处乱砍花草。

“喂!你干什么呢!”张樱仙急了,这美好的山中景色正让她感觉到心旷神怡,没想到朱八这男人又开始搞破坏,欺负了她也就罢了,怎么连山中的花草树木也要欺负?她看到一大片花草被朱元璋砍得七零八落,不由得一阵心痛。

富家小姐就是这样,因为生活太过安逸,所以有心情来疼爱花花草草,例如《红楼梦》里面的林黛玉,就有“葬花吟”这种著名的桥段。

朱元璋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沉声道:“我在破坏走过的痕迹,让官兵进山来围剿咱们的时候不容易找到我们。”

“可是这些花草……”张樱仙急道。

不等她说完,朱元璋就认真地道:“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还顾得上花草……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想法吧。”

张樱仙嘟起了嘴。

队伍在山里蜿蜒而前,白天拼命赶路,销毁行走的痕迹,晚上就找一个干燥平整的山沟里休息。张樱仙最担心的就是朱元璋晚上要抓她去暖床,不过这恐怖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晚上乡民们会用粮食袋子堆出一个圆环形的小区域,她和她的丫鬟们就睡在这里面,马小天会率着一队士兵巡夜,保证没有野兽袭击队伍。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走了好几天,山势越来越高,前方突然视野一开,出现了一个陡峭高耸的小山峰,这个小山峰在连绵无尽的黄龙山脉里并不显眼,在远处看根本无法注意到,但到了近处看,却觉得它犹如平地拔起一般,非常突兀。山峰上面能看到一些山洞,洞口居然有人影在晃动。

终于到地方了!

这是已经改名为拼命三郎的郑彦夫挑选的地方,山峰很陡峭,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只有三条上山的路,其中两条是那种只供一人攀爬的小路,山正面的路略宽阔,但也只容四五个人并排行走,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山上有许多山洞,大的小的,深的浅的,只要略微改建一下,就可以变成无数个天然的房屋,供给人们居住,另外,山顶上还有一块宽广的平地,可以用来练兵。

最为难得的是,这座小山峰上还有水源,有一口泉眼在不停的出水,形成一条小溪从山顶上流下,直达山脚。

朱元璋也曾经抽空来看过一次,觉得这地方选得不错。拼命三郎经过一次可耻的失败之后,又花了半年时间走遍了陕*西,接触了许多事物,眼界开阔了,挑选山寨的地址的眼光自然也就抬高了,所以他选的这个山峰,就连朱元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山上有许多乡民在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王二和拼命三郎也在,见到朱元璋带队平安归来,队伍里的人都扛着沉重的粮袋,山上的乡民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朱元璋微笑着走上山去,王二和拼命三郎一起迎到面前,笑道:“朱八哥,咱们终于成功地走出第一步了。”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

王二眼尖,看到有几个士兵身上挂了彩,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打了仗?”

“是啊,有士绅组织了乡勇队,追上来打了一仗。”朱元璋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赢了。”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懊悔得捶胸顿足:“天啊,我怎么就没赶上这一仗呢?”

旁边的马小天机灵,赶紧凑了过来道:“王二哥,要不要听我给你讲这一仗的详细经过?”

王二双眼一亮,大喜道:“快来,咱们找个安静的山洞,你讲我听!”

王二是个好战份子,当初官兵去剿灭郑彦夫,他就非要跟过去看热闹,由此可见性情。所以对朱元璋打败乡勇队的事也十分有兴趣,当下就拉着马小天匆匆去了。

拼命三郎则显得沉稳多了,等王二走开,他才低声报gào

道:“朱八哥,您安排的一切我都做好了,上一批粮食都存zài

山顶上最大的山洞里,安排了一些信得过的兄弟守着洞口,不让大伙儿随便拿。你这一批运来的粮食也可以存放进去,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嗯!”

拼命三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王二哥带来这批乡民里,有几个家伙想冲进我们存粮的山洞里看我们有多少存粮,被我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养伤。”

“打得好!”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整顿纪律了,不能再让他们是一盘散沙,要慢慢把他们变成遵守军纪的军队,所以……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从现在开始就得让他们知dào

。”

拼命三郎把声音压得更低:“朱八哥,我是郑彦夫这件事,请您千万要帮我保密……您知dào

,我是曾经被官府打败过的人,如果我的名字暴露出来,这些乡民会不信任我,不听我的使唤。”

“嗯!”朱元璋也认真地道:“这事儿你不说,我也想对你说,千万别暴露自己的真名,不然会影响军心。你先去安排一下吧,把后来的这些兄弟安排到合适的山洞里居住。”

拼命三郎应了一声:“山顶上留着一个宽敞舒适的山洞,是独立的,里面没有别的闲人住,是给您准bèi

的……正好您把马家二少奶奶给抓来了……这山洞合适做洞房,哈哈!”

朱元璋:“……”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整个小山峰上都热闹非凡,乡民们在拼命三郎的安排下,住进各个山洞里,这山上有些山洞极为宽大,里面可以住上几百人,跟着朱元璋进山的乡民们,不光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小孩和老人,这些人以家庭为单位,在山洞里分割地盘,每一家人都能分到一块非常宽敞的地方。…,

而有些小山洞,则适合队伍里身份稍稍特殊一点的人居住,例如朱元璋分到了山顶附近的一个独立山洞,王二和拼命三郎也各自有一个独立的小山洞。朱元璋最心腹的两百多名士兵,也和普通乡民分离开来,居住在一个专门的山洞里。

这里面最特殊的,最麻烦的就是张樱仙和她的十八个丫鬟,这一票人怎么安置,可真是让朱元璋伤透了脑筋,他又不能给别人解释为什么抢来张樱仙,只能让别人把她当成自己的压寨夫人看待……

既然是压寨夫人,总不能和自己分开睡吧?那会惹起别人的疑心,若是问起来就麻烦了。朱元璋可不想花时间来解释这种事。

在分配到张樱仙的时候,朱元璋亲自走了过去,吩咐道:“你和我住一个山洞。”

“什么?”张樱仙脸色惨变,被抢来之后,她一直在担心着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刚刚到地方,她就必须得面对了。

“怎么?有异议?”朱元璋沉着脸道。

“有……不……”张樱仙想拒绝又不敢。

“就这么定了!”朱元璋指了指自己的山洞道:“叫你的丫鬟背你进去,找个干燥地方用草叶铺个床,山里就只有这样的条件,别想着以前那种安逸的生活了……”他顿了顿道:“把我的床也辅好。”

“呜……”张樱仙心里气苦,这男人真的太霸道了,要强占一个女人,居然还要这女人自己辅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过她毕竟不是傻瓜,微微回想了一下朱元璋的话,突然就从那段话里挑出一个毛病来。

刚才他说的是先辅个床,再给他辅个床……从这句话的意思来理解,他要和我分床睡?张樱仙不由得忐忑地问道:“铺两张床?”

“废话,当然是两张!一张床怎么睡得下两个人?”朱元璋还不知dào

面前这个小女人的心里已经转了两三个弯,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了。而他完全没把张樱仙当自己的女人,所以说的话也完全不像一家人。若真是夫妻,一张床怎么就睡不下两个人?

朱元璋的语病被张樱仙听到耳中,不由得大喜过望,脸上一抹笑容刷地一下闪过,她猛点头道:“好的,我叫丫鬟铺床,马上铺,现在就去铺!”

朱元璋奇怪地耸了耸肩膀,完全不明白她在高兴什么。洪武大帝对人心了如指掌,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一一零、新的开始

当天晚上,朱元璋的小山洞中间扯起了一张帘子,这帘子把本来就不大的山洞分隔成了内外两半。山里物资稀缺,连块布也找不到,所以这帘子是用树叶编成的,十八个丫鬟辛苦地编了一天,好不容易编出这么一张树叶帘子,就用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张樱仙让丫鬟们辅了两张床,一张床在帘子里面,一张床在帘子外面。她其实还是有点忐忑,害pà

朱元璋看到两张床没有合并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火,没想到朱元璋看到两张床分得很开,中间还有帘子的时候,居然不怒反喜。

不过就算这样,张樱仙仍然不放心,当晚衣服都没敢脱,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她的贴身丫鬟也跟在旁边,紧张地守护着她。张樱仙还把秋叶硬拉来,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挤着,如果真有什么意wài

,她打算拿秋叶当自己的护身符用。

她连台词都想好了:“你想要女人的话,可以要秋叶啊,她喜欢你,也愿意服侍你,何必非要我……”

有些看官可能会觉得奇怪,张樱仙已经被朱元璋强抢来了,她手下这些丫鬟何必还听她的话?大家已经可以平起平坐了啊!

咳,有这种想法的同学们,你们的想法没错,但是用的是现代的思维方式,在古代,主仆关系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近乎于家人,又不同于家人,并不是说你把人家的主人打下云端,丫鬟们就会反水的,哪怕张樱仙一贫如洗了,也会有不少丫鬟忠心耿耿地跟着她,因为这些丫鬟打从内心深处,就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下仆。

这是民智未开的时代非常普遍的事情,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根本没有打破阶级束缚的觉悟。

一夜无事!

第二天,朱元璋还是像平时那样,天微微亮就起了床,打算去锻炼一下身体,他刚刚一起身,帘子那边就传来紧张的“嗯”声,原来张樱仙一夜没睡,紧张地注意着帘子这边的动静,听到朱元璋起身,她差点没吓个半死。

朱元璋摇了摇头,走出了山洞……

山中的清晨十分爽利,山风清凉,他在山顶的平地上打了一趟拳,打着打着,身边又多了两个人,原来是王二和拼命三郎,三人相视一笑,一起练拳。

又一小会儿,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他的三十五个心腹,两百多名士兵都来了,大伙儿居然自发地排起军阵,开始演练……与乡勇队的那一场交战,使得士兵们信心大涨,他们看到了大半年来军阵演练的成效,开始懂得了训liàn

对于战斗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因此已经有了主动参与演练的想法,这是一件好事,朱元璋非常欣慰。

不过这些主动来晨练的士兵马上就要后悔了,等朱元璋锻炼完了身体之后,士兵们也想停下来休息,却见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别停,继xù

练!刚才的晨练是你们自发组织的,不在我的安排之内,你们现在必须按我的安排,进行今天的操练了!”

“啊?”马小天大惊道:“朱八哥,咱们刚才的晨练应该就可以当成今天的操练了吧,何必再练?”

“不!必须得练!”朱元璋摇头道:“军队不是儿戏的地方,不是你们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而是必须服从长官的安排,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进行操练,如果你们自己高兴高点练就早点练,自己高兴晚点练就晚点练,那成何体统?”…,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们自己要晨练是自己的事,我不管,但是在我规定的操练时间里,还得再给我练一次,现在开始练吧。王二,拼命三郎,你们在这里看着,谁要是偷懒,给我饱打他一顿,而且不给他吃饭。”

“哇!”士兵们发出惨叫,不过他们是真的信服朱元璋,虽然嘴里在惨叫,但还是排好队列,又开始辛苦地操练起来。

这时李初九走了过来,他是随第一批粮食到的,现在主要是负责给朱元璋管理各种杂事,因为他曾经担任过马家偏院的管事,所以做一些杂事倒也得心应手,尤其是擅长管理穷人。他走到朱元璋身边,低声道:“朱八哥,昨天我花了一整天时间统计,又用了一晚上来整理,终于把咱们的人数给统计好了。”

“说吧!”朱元璋挥了挥手。

“经过与乡勇队的一战,咱们有轻微的损失,接受过训liàn

的士兵还有两百三十一名。”李初九报gào

道:“另外的乡民,则计有青壮年六百四十八人,小孩一百零五人,妇女五百六十五人,老人五十四名。”

“嗯,很好,很详细!”朱元璋对李初九的工作十分满yì

,统计人数是件非常重yào

的事,关系到朱元璋掌握整个军队的状况。李初九把人数统计精确到了个位数,让他省了不少心。

李初九皱起眉头道:“跟着咱们进山的人看起来多,其实可用的人还真不多呢,全是些拖老带少的乡亲,能用来战斗的只有六百四十八人,感觉太少了点。”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很正常,乡亲们跟着我走,就是想谋个活路,既然是活路,当然要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一起来。若是来投奔我的人就必须抛妻弃女,这样的人有何人品可言?没有人品的人,如何敢于重用?”

其实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的人数都多得很夸张,原因就是把这些老人、小孩、妇女也计算在内,例如李自成,号称拥众百万……这数字其实不夸张,他真有一百万手下,但是……大多数都是些老弱病残,而且随着战争的不断升级,他手下的青壮年战死受伤无数,使得伤老病残的比例也不断地扩大,到了和满清打山海关战役时,他能调动的军队不过十万左右,另外九十万都是不能战斗的妇女儿童和伤兵老人。关于这一点,大伙儿可以查证一些资料,《东华录》里记的山海关大战,说李自成统兵十余万。《四王合传》中说李自成率兵六万,《山海关志》里也记李自成率军近十万。《吴三桂纪略》里也说李自成统军六万。《明史纪事本末》里更夸张,说李自成率兵万东行。

咱们从这里可以推断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只要有十万正规军,就足以笑傲天下了!千万别被史书里写的什么动不动几十万人的大战给骗了!没那回事!满清入主中原,其实也就几万人,加上蒙古部族的联军和汉军才十万,后来也席卷了天下。

朱元璋算了算,利用手里这些人口,训liàn

出八百士兵是没问题的,而八百正规军已经是非常强dà

的力量了,完全不需yào

太过担心自己的实力问题。

“初九,你去山洞里,把大伙儿都叫到山顶的平台上来,我有话对大家说!”朱元璋吩咐道。

“好的!”李初九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千多乡亲,男女老幼,全都集中到了山顶的平台上面,大伙儿昨天在山洞里好好安顿下来,吃了饱饭,睡了好觉,今天精神都不错,对朱元璋的敬佩之情也更多了一分,听说他要说话,就全都第一时间赶了来。…,

这时候两百多名士兵,正在王二和拼命三郎的监督下操练呢,军阵就在百姓们的旁边嘿哈嘿哈地练习着变阵,刺枪等动作,倒是平添了一份气势。

“乡亲们!请认真地听我说。”朱元璋站到一块高高的石头上,提气道:“咱们现在暂时安全了,在这片山峰上,可以安稳地过一段时间的日子……”

说到这里,场中的百姓们一起笑了,脸上带起了那种死中求生的快意感。

“但是……”朱元璋话音一转:“这样能活得了一时,活不了一辈子!我们的存粮有限,顶多只能支撑半年……”其实存粮省着点吃可以用一年,但是朱元璋故yì

说成半年,以便留下一些缓冲的时间。

“什么?只能吃半年?”百姓们顿时慌乱了起来。

“这半年的钱粮,还是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半年以后还能不能弄到这么多粮食,我可没把握。”朱元璋摊手道。

“哗!朱八哥,您可得想想办法啊,咱们可不想再挨饿了……”

朱元璋见乡亲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沉声道:“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咱们必须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抢啊,再去城里抢……”人群里有人大声叫嚷了起来:“或者再找乡绅们收税也行……”

“对啊,再攻*县城,打开仓库。朱八哥您说过,县城里没有,就去府城,府城里没有,就去京城,咱们总能抢到粮食的……”

“没错!”朱元璋道:“要去抢,可是……光靠我们的两百多名兄弟,能行吗?府城和京城里有许多官兵……光靠这两百多名兄弟,打不过官兵……”

“我也参军……”

“我也参!”

“朱八哥打仗厉害,我也去!”人群里的年轻人顿时嚷嚷起来。

朱元璋要的就是他们这样说,挥手道:“好,大伙儿都参军……但是,如果大伙儿参了军还是没打赢,抢不到粮食,咱们难道就饿死吗?这不行!”

他拼命地挥了挥手,指着山上那条小溪道:“这座山里有水,咱们可以开荒种地,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抢上……自己也要努力!”

一一一、我不收租

自古以来,中国的百姓就是最勤劳的百姓,不论在条件多么艰苦的环璄中,只要有泥土、有水源、有种子,他们就可以种出庄稼。

朱元璋一语话毕,百姓们随着他的手指方向左顾右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嘴角不自禁地咧开了,这座山受旱灾的影响比较山外要轻一些,树木和花草好歹都是绿色的,山间有小溪穿行,虽然山上的泥层比山下要薄,不算很肥沃的土地,但种点简单的庄稼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们也有足够的农具可以用来开恳和耕种,因为大伙儿在跟着朱元璋进山的时候,把家里的东西都背上了,别说锄头犁头一类值钱的东西,就连不值钱的锅盖和绣花针都背着。

其实这也是中国几千年农民起义的一个特色,农民们参与农民起义的时候,往往携带着全部家当,拖儿带女,背锅带碗,例如后来李自成的大军,拉出来和官兵放对,两边军阵一摆开,官兵就看到李自成的军队里男女老幼,锅碗瓢盆啥东西都有……

朱元璋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正是深冬,利用冬天的时间抓紧开荒整地,到明年开春就可以播种了,然后等到他带进山的粮食吃完,山寨正好可以收获第一批自已种出来的粮食。

上一世的元末农民起义,朱元璋就是一个很喜欢自己搞建设存粮食,不喜欢用抢来发展的人。他奉行的是广积粮,高筑墙,埋头发展的战略方法。在陈友谅、张士诚等人打仗打得闹翻天的时候,他就躲在自己的老窝里拼命种地,后来果然取得了成功,这成功的经验当然要继xù

沿用。

这时,一名老农有点怯怯地发言道:“朱八哥……咱们开荒种出来的粮食……要给您交租么?如果要交租,交多少呢?”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一问之下,所有人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手也捏了一捏,心情之紧张,不问也可知。他们通过揭竿造反,好不容易从官府的剥削下挣脱,如果又落进同样的桎梏里,那还不如回家去等死呢。

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好,朱元璋好不容易获得的威望,顿时就会消失殆尽。

整个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种压抑的气氛开始传播,大伙儿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朱元璋的答案。

“咱们是兄弟!乡亲!有向兄弟收租的么?”朱元璋微笑道:“当然不收!”

“哄!”众人一声哄笑,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松,人人的脸上都露出狂喜的神色,果然,朱八哥就是朱八哥,他不是邪恶的官府,他是咱们的大哥啊,做事情就是地道。

百姓们的心再次被朱元璋抓住了。

不过谁也没注意到,朱元璋就在这时候,悄悄地对着人群中的李初九使了个眼色。李初九轻咳了一声,站了出来,大声道:“朱八哥,您真是好心,我又一次服了你了,但是我种的地会给您交一份租子,不管您收不收,我非交不可。”

朱元璋假意道:“初九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呢?我都说了,咱们是兄弟,哪有向兄弟收租的道理,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李初九认真地道:“朱八哥,这次大旱,兄弟们都快饿死了,你在冯雷村施粥,花了不知dào

多少银钱,又想办法弄来了许多粮食存zài

黄龙山里,这得花您多少钱啊?”…,

马小天在旁边嘿嘿道:“我看,少说得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农民们全都震惊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听说这些粮食用了一万两,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煮鸡蛋。

李初九和马小天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继xù

道:“朱八哥,您花了这么多银子在我们身上,我可不能假装不知dào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李初九也没钱可以还您,只好向您交租,我欠您多少粮食,就交给您多少租来报答,一年交不完,我就交两年,两年交不完,我就交三年,总要把您的大恩大德报答了,才能罢休。”

“好,说得好!”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应和声。

大明朝虽然穷,百姓们虽然民智未开,但这个时代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讲究仁义礼智信的时代,人们的心还很纯真,还讲究恩义,讲究信用,讲究举头三尺有神明,好人有好报。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在牛奶里加毒药,也不会做出苏丹红的蛋,更不会把一块粗麻布做的破衣服随便标个牌子就卖十倍价格骗女人的钱,他们的心里是有美丑善恶,是有为人准则的。李初收的话一出口,就得到了一大片乡亲们的应和。

最初问话那名老农居然道:“初九兄弟说得有理啊,当初我被顾华修那混蛋打了板子,连路都走不动,是朱八哥把我带到冯雷村治伤,捡回了一条命,又供我白吃白喝,现在又带我们来到了这片山里扎根,我欠朱八哥太多了,居然还问出交不交租这种鬼话……我真对不起朱八哥。”

“是啊!我要交租,至少要把欠朱八哥的都还上!”又有人叫道。

“都交,都交!”百姓们自动自觉地叫嚷起来。

这个问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朱元璋松了口气,要知dào

交租问题是一个非常重yào

的问题,关系到国本,要是一开始就走了让治下的百姓不交租的路子,将来麻烦就多了。例如李自成,他在起义中后期的时候,喊出来的口号是“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结果百姓们是爽了,不纳粮了,但是……国家能搞得好么?等队伍声势壮大了,他想改这个口号也改不了,只能破罐子破摔,一路烂下去。

朱元璋在收租收税的问题上,打算沿用自己飘浮在天空当旁观者的年月里学来的一个手法,那就是划定一个收入线,在这个线以上的人,收税,收入达不到这个线的免税,而且收入越高的人税越高,以此实现贫富差距的控zhì

,虽然这样控zhì

也不算十分完美,随着时间推移仍然会发生贫富分化,但总比大明朝的富人不收税,穷人收重税来得强。

当然,这是今后得到了政权才要去做的事,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解决了这个主要问题之后,后面的问题就简单了,朱元璋先将乡民中的青壮年分出来,全部收纳进入军队,让老农和妇女来负责耕种,古代的妇女可不是只会绣花,有些现代人以为古代就是男耕女织,这个理解是有误的,古代的妇女种田也是一把好手,几乎人人会种田,所谓男耕女织,只是江南地方丝织业盛行造成的特色,但在丝织业不发达的地方,女人也是要下田的。别说古代了,就现代的农村,女人一样下田劳动。

可以收纳进军队的年青人有六百多人,和朱元璋原本的军队合起来,最终编制成了一只八百人的部队,而负责种田耕地的老弱妇女只有七百多人。用七百多人来生产想养活八百军队,这是不现实的,这样做只是权益之计,大半年后存粮吃完,就得考lǜ

别的出路了。…,

朱元璋又安排百姓们去砍树伐木,在山洞里修建起了木制的墙壁,把山洞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供乡民们分家居住,还为山寨建起了寨墙,箭楼,准bèi

了大量的滚木,擂石等防御物资。

八百士兵天天在朱元璋、王二、拼命三郎的率领下操练着队列,山里的物资极度匮乏,士兵们暂时还无法披甲,也无法使用有铁枪头的长矛,仍然只能使用木棍削成的长矛,但是朱元璋并不担心这个,长矛是木头还是铁头,真的对战斗力影响有那么大吗?

不对!

影响军队战斗力的决定性因素,从来都不是区区枪头和披甲……而是坚强的心!

山寨百废待兴,一个新的开始总是能激励人类的斗志的,上到朱元璋,下至山寨里的老弱妇嬬,每一个人都鼓足了劲儿,建设着他们的新家园,每一个人都开心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但是在这所有人之中,也有一个人是不开心的,那就是张樱仙。

她现在每天晚上都抱着秋叶才敢睡觉,即使这样,也睡得很不塌实,总是担心挂着屋中的草帘被掀开,然后那个男人强行挤上床来,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凌辱。身陷贼巢,她根本无力反抗,而且山寨外面是茫茫黄龙山,山中多野兽,她和丫鬟们都不识路,连逃跑都不敢。

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她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不过……也不知dào

那个男人是真君子还是真白痴,他居然一次也没掀开帘子走过来,在辗转无眠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慢慢地放下了提起来的心,晚上开始睡得着了,偶尔也不需yào

再抱着秋叶睡觉了。

白天的时候,她开始大起胆子,让丫鬟扶着她在山寨里信步走走,看看她喜欢的山中风景,感受一下清新的空气,碰上她的人都会恭敬地叫她大婶,她不敢不答yīng

,因为这些都是强盗土匪啊!她担心,如果否认是朱八的女人,他们搞不好会杀了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从山寨里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真zhèng

的恭敬,那是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因为爱戴朱八哥,所以连着她这位大婶也一起爱戴了,所有人对她说话,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与她以前在马家当二少奶奶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候别人对她恭敬,仅仅是因为畏惧,而不是因为爱戴,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她偶尔会忍不住想道:现在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一一二、官府的应对

崇祯元年,深冬,黎明!

一座庄严而且雄壮的城市,耸立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这座城市古称“长安”、“京兆”,自大明洪武二年(1369年)起改名为西安府,一直沿用至今。这个古老的城市有六千年的建城史,先后十三个王朝以此为都城。北濒渭河,南有秦岭,拥有雄浑、厚重的历史底蕴。

此时天还没亮,这座雄伟的城市还在睡梦之中,一骑快马突然自西北方的官道上疾奔而来,马上的骑士已经累得不行了,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双手吊着马脖子,他身下的马也已经累得不行了,不停地打着响鼻。

快马还隔得老远,城墙上的的守城兵就被马蹄声惊醒了,大叫道:“来骑止步……还没到开城时间……”

那马上的骑士狂吼道:“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紧急军情……别管什么时间了,快开城!”原来这名骑士是个送信的驿卒。

听到“八百里加急”这几个字,城墙上的守兵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城门,让那驿卒冲了进来,随后这名驿卒连气都不换一口,在黎明的街道上狂拍着马屁股,一路冲进了知府衙门……一柱香时间之后,知府衙门灯火齐明,喧嚣声大起,无数人从府里跑了出来,向着城中各个官员的府邸跑去,把驿卒带来的军情通知全城。

“白水有人杀官造反了!”

这个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一瞬间飞遍了西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耳中。

知府震惊、承宣bù

政使司震惊、提刑按察使司震惊、都使挥使司震惊、陕*西巡抚震惊、督粮道震惊、参政道震惊、参议道震惊、驿盐道震惊……除了这些个大佬之外,还有一大票子游击将军、千户、百户全都犹如炸开了锅。

一年多以前,澄城郑彦夫起义,就已经把这些家伙给狠狠地震惊了一次,没想到才消停了没多久,白水又来这么一下。

一群文武官员们也顾不得天亮没亮了,匆匆穿戴整齐,集合到了巡抚衙门里。

陕*西巡抚名叫胡廷宴,今年已经五十八岁,垂垂老矣,本想最后在巡抚的位置上混几年,到了该调任的时候,就光荣退休,告老还乡,没想到这还差着一两年才退休呢,就碰上这种事情,无奈之下,只好把文武官员们全都迎进巡抚衙门,摆上茶水……开会!

一群大佬围坐在一起,全都大眼瞪小眼,堂中跪着那名驿卒,见众官都到齐了,胡廷宴挥了挥手,对着那驿卒道:“你且细细报来,白水又怎么了?”

驿卒磕了两个头,大声道:“报gào

大人,白水*县民朱八、王二率众起义,杀了*县令顾华修,抢了仓库里的存银和粮食……种光道又接着捣乱,在乡间肆虐作乱,烧毁无数乡绅士家的宅邸,抢夺银钱无数……然后逃窜进黄龙山里去了……”

“丝!”众官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官的,最怕碰上这种群众事件,麻烦啊!谁沾手谁倒霉。

那驿卒又道:“那匪首朱八居然向乡绅收税,简直胆大包天,这分明是要谋反!”

胡廷宴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大不爽了,如果只是一群流民闹事,他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下到处都有流民闹事,这不算什么,报到朝廷里,往往也是轻拿轻放。但若上报朝廷有人杀官造反,那就……事情大条!…,

他轻咳了一声道:“送信的,你可别胡乱说话,一群饥民闹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谋反了?妖言惑众……来人啊,给我把这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来说话。”

驿卒脑门一堵,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不辞辛苦,八百里加急送信来,居然成了妖言惑众?这是何解?不等他想明白,几个胡家的家丁就冲了上来,将他扭出厅去,就在厅外的石板上撂倒,打起板子来。

噼里啪啦的打板子声从中庭里传进大厅,一大群文武官员的脸上都神色古怪。

胡廷宴干咳了一声,整了整仪容,然后淡淡地道:“些许饥民闹事,瞧这人说成什么样了,真是没见识。”

他这么一说,堂中的官员们都明白了,这是要捂盖子了!欺上瞒下是官场惯例,大伙儿都懂,一看就明白,于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正在冷场的时候,突然……堂外又窜进来一个驿卒,嘴里大声叫道:“八百里加急……紧心急军情。”

“什么?”众人心中一惊,胡廷宴的心也抓紧了一下,又怎么了?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驿卒在家丁的引领下跑了进来,跪地报道:“大事不好,府谷*县王嘉胤作乱,率领杨六、不沾泥等贼寇作乱,劫掠富家乡绅,到处杀人放火,人数多达三千多人。”

“丝!”众官又倒抽了一口凉气,白水才乱了,府谷又来?不带这么巧的吧?

一名文官抹了把汗道:“巡抚大人,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胡廷宴摊了摊手道:“谁管他们呢,等他们闹腾吧,等到明年春天下一场雨,这些饥民就乖乖回家种田,重新做回良民了,我们管他们做啥。”

“大人英明!”一群文官虽然满头大汗,但还是赶紧拍一记马屁。

“胡扯!”堂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一个中年官员突然愤愤地站了起来。众人齐齐转头一看,只见站起来的官员大约三十五岁左右,模样比较清瘦,留着三缕胡子,看起来颇有些英气。原来这人是陕*西督粮道洪承畴。

洪承畴是个能人,二十三次考中举人,次年赴京会试,连捷登科,以二甲第十四名的身份得到进士出身,后来任不西清吏司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任事六年,升浙江提学佥事,才高识人,慧无双,于是得到朝廷器重,升任为督粮道。

简单来说,这人很牛逼!

这个牛逼的人显然不满yì

巡抚大人的不作为,他愤愤地挥了挥袖子道:“流寇作乱,如若听之任之,放虎归山,必东山再起,等到流寇们休养好了生息,明年再从山里冲杀出来,为祸地方,不知dào

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胡廷宴噎了一噎,随即恼怒道:“你这是危言耸听,我看饥民们会自行散去!不会再度为祸。”

“你这是掩耳盗铃!”洪承畴愤愤地一挥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懒得在这里和你瞎扯……你既然不管,我带自己的家丁去管,这就去府谷迎击王嘉胤去!”他挥了挥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随后巡抚衙门前响起了快马声,这洪承畴虽然不是乘轿子来的,而是自己骑马的,看来有两把刷子。

洪承畴这一闹,场面上的气氛有点尴尬,众官心里都想,巡抚大人确实有点老了,看到农民起义就害pà

管,居然听之任之,这样确实不行,还是洪承畴说的有道理些,他既然去府谷剿匪,那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对付一下白水的朱八和王二。…,

这时堂下跳出一名武官,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千户杨洪。这杨洪可不简单,去年他带兵平定郑彦夫之乱,短短几天时间就攻破郑彦夫山寨,将乱匪一网打尽,还带回了郑彦夫烧得焦黑的尸体,在西安府小小地出了一下风头。

虽然这一乱因为要欺瞒朝廷,并没有上报为平定谋反,只是上报为平定了一股山匪,但是功劳也不算小,杨洪本人得了一大笔赏银,已经被上面列入了升官的序列之中,只等哪个位置空出来,立即让他补上去。众人见他出头,知dào

有好戏看,立即引颈以盼。

杨洪拱了拱手,笑道:“巡抚大人,卑职请战,洪大人说得也有道理,这些饥民跑出来闹事,咱们也不能不闻不问,不然闹到皇上那里去,于大人官声有碍,请容卑职带点兵马,去把朱八和王二这两个家伙手到擒来。”

杨洪之所以请战,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和郑彦夫干过一架了,知dào

农民军非常好欺负,随随便便摆个军阵,就可以将对方击溃,就算打不赢,用用攻心之计,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种情况下,谁去平乱谁就能妥妥地立个大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这样的好事,他不捡谁捡?

趁着别的武将还不知dào

农民军好欺负,还有点畏惧不敢战,他就赶紧跳出来把这个活儿揽到手心里。

见到杨洪出头,胡廷宴也松了一口气,他确实畏战,但是有杨洪这样的能人出头,那就是另一回事,喜道:“杨将军愿去?真是太好了!有你出马,我是放一百个心。”

杨洪嘿嘿直笑,这种时候,他这兵痞当然要想法再谋取一点好处,于是拱手道:“巡抚大人,这次乱民们窜进了黄龙山,末将要进山去剿匪可不容易,山路难行,而且山里清冷,我的士兵们可吃不消这种苦头,还请巡抚大人多批点军饷下来,我好用来激励士气。”

胡廷宴只等着平平稳稳的退休,哪有不允的道理,赶紧道:“这是小事一桩,我这就给你钱粮,你务必把朱八和王二一伙给我解决掉……”

“遵命!”

堂中的文武官员们,全都脸角带起了笑容:“祝杨将军旗开得胜。”

一一三、群雄并起

崇祯二年,春!

山里的春天来得比较晚,虽然日历已经翻到春天了,但气温仿佛还在深冬,冷冷的清寒。这一天早上,张樱仙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冷,因为最近秋叶都没来陪她一起睡了。原因很简单,她感觉自己很安全,不需yào

再有秋叶当护身符了。

这个男人的身份居然低微,但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仿佛张樱仙这个漂亮女人在他眼中完全不存zài

似的。她真的挺不明白的,自己明明是富家大小姐,身份高贵,人又漂亮,对于像朱八这种出身的男人来说,应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才对,怎么他就能完全不当自己一回事呢?

女人就是这样,你若要强暴她,她会悲剧欲绝,要死要活。你若看不上她,她又要自怨自艾,愤愤不平了。

屋中的草叶帘子,将小山洞分隔成了两半,仿佛是完全不交集的两个世界。她如果不掀开帘子走过去,就永远不能融入朱八的世界,因为朱八绝不会主动走过来。

张樱仙让贴身丫鬟过来穿好衣衫,然后主动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就见到朱元璋正在屋中听着马小天的报gào

,两个男人的表情都怪怪的,看起来有点沉重,但又有点小兴奋。

见到有外人在场,张樱仙很自觉地将自己伪装成了大婶的身份,语音中居然带着点淡淡的温柔道:“谈事呢?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不用,就在这里听着吧。”朱元璋挥了挥手道:“马小天说的是咱们进山这些日子,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情,你听听也无妨,我想,你也应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很感兴趣。”

听了这话,张樱仙心里一紧,她确实挺想知dào

外面发生了什么,甚至隐隐有点期盼外面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是官兵能来,派大军攻山,把她给救出去。

“小天,继xù

说!”朱元璋的眼睛还是没转过来,看都没看张樱仙一眼,这个男人的心志极为坚毅,在他心里,女人总是放在后面,别的事总是放在前面,完全没有别的年轻人那种对女人的猴急样,这一点使得张樱仙经常为之感觉到惊讶无比,这样的人她可从没见过。

俗话说得好,少年戒之在色、壮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贪,像朱八这个年龄的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女色,偏偏这个人完全不会。

马小天先对着张樱仙行了个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婶,然后才笑道:“既然大婶也在听了,我重头说一遍吧……从咱们在白水揭竿起义以来,拼命三郎大哥以前约定好的那些英雄好汉们果然纷纷起兵响应,现在到处都乱啦。”

“到处都乱了?”张樱仙微微吃了一惊。

马小天点头道:“北边不远处的府谷*县也闹起来了,一个叫王嘉胤的英雄好汉,带着王自用、杨六、不沾泥、吴延贵等人,也起兵造反,他的声势比咱们还大,人数多达五六千。”

“啊!五六千人?”张樱仙这次真是惊了:“果然是比咱们的声势还大!”其实远在府谷*县的起义根本不干她事,她只是担心府谷那边闹起来之后,官兵无暇分身,没办法再来管白水,她就无法被救出去。

“还不止这一点呢!”马小天继xù

笑道:“安塞也闹起来了,一个叫高迎祥的好汉在安塞起义,自称闯王,这个人以前是贩马的,善骑射,臂力过人,很能打,据说这次起义时,他白袍白巾,身先士卒,十分英勇,真当得上闯王这个‘闯’字!”…,

闯王出来了么?朱元璋心中暗叹,高迎祥这股义军必须重视,因为李自成、张献忠后来会加入到高迎祥的义军里……

马小天道:“宜川*县也闹起来了,一个叫王左挂的人在宜川龙耳咀起义,不过他那里的消息来源很少,我打听不到详细的情况,只听人说王左挂聚集了上万骑贼……”

“上万?还全是骑兵?”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别信这个……这完全是谣传,要是随便一个农民也能拉起上万骑兵,那咱们的辽东战场早就以骑对骑,把建奴给打败了,何需构建什么宁远防线。”

马小天抠了抠头:“我也觉得这消息不靠谱,马多贵啊,要是王左挂能弄出一万匹马,那得富有到什么地步,还造什么反?”

“把这消息打个折扣!”朱元璋挥手道:“给王左挂算成五百骑兵吧,再给他加五百步卒,再加一千老弱妇嬬,差不多就这样了。”

马小天摊了摊手:“这谣传为什么会这么离谱呢?”

“一点都不奇怪!”朱元璋微笑道:“咱们白水起义,你是全程参与的,应该知dào

,咱们总数仅有两千多人,但是这消息传到别的县城,我们的人数可能就是五千了,再传远一点,翻十倍的可能性都有。”

马小天呵呵笑了笑道:“说到这个谣传,我倒还有个消息,是关于谣传的,清涧*县有个叫赵四儿的书生,借住在石油寺里日夜攻读,想考取功名。结果……有人谣传他夜间点灯于孤寺,很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的黄巢,造兵书谋反,接着又谣传官府要抓他归案。结果这个赵四儿被迫揭竿造反,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也闹得挺大。”

张樱仙听到这一连串的消息,真是差点晕了过去。这……这简直就是天下大乱啊,闹成这样,谁还能顾得上她这个被匪徒抓走的可怜女人?她把语气尽量放平静,想让朱元璋和马小天听不出她情绪上的异样,问道:“官府呢?闹得这么大,官府应该有点动静吧?”

她这问题一问出来,马小天顿时乐了,当着朱元璋和张樱仙的面,就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泪花儿都笑了出来:“巡抚大人……巡抚大人说……这只是饥民闹事,不用管,等明年春天下一场雨,饥民们就会回去种田……这是一个主簿传出来的,应该是可靠的消息,后来被西安府的衙役们传到街上,现在传得满天都是。”

“不用管?”张樱仙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

朱元璋听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这蠢材巡抚的反应很符合他现在的利益,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仍然愤nù

不已。这是他大明朝的官员啊,简直不知所谓!没有人比他更热爱大明朝,也因此,没有人比他更憎恨大明朝官场中的那些蛀虫,他恨不得提三尺剑,斩尽这些废物官员的狗头。

马小天笑了一阵,肚子还在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这巡抚大人好蠢啊,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上巡抚的?要是巡抚都这水平,我也能当啊。”

“你要是真当了巡抚,一个月不到就得被人给阴死……他不是蠢!”朱元璋叹道:“他是耍小聪明,想要捂盖子……”

“捂盖子?”马小天听不懂。

但是生在官员家里张樱仙却懂,因为她父亲张斗耀当年也做过类似的捂盖子的事,她忍不住哀叹道:“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这位巡抚大人害pà

有人造反的事闹到朝廷被皇上知dào

,就声称没有人造反,只是饥民闹事。只要不发大军,不动大量的军饷,朝廷就不会知dào

这件事……”…,

马小天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以他这种层次的人,实在不懂官场中还有这样的道道。

“不过咱们也不能就掉以轻心了!”朱元璋沉着声音道:“虽然巡抚不打算发兵,但是朝廷里的统属关系远比你们想像中复杂,有许多热心于升官发财的人,会私自动家丁兵来夺取功劳,还有一些小规模的部队,也可以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调动……”

他顿了一顿道:“去年,平定澄城郑彦夫的军队,应该就是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由西安府自已筹备军饷调动的,咱们很有可能会碰上同样的事。”

“咦?”张樱仙听了这话,顿时大喜:对啊,还有这个可能,那也就是说,我还有得救。

正在这时,山洞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了拼命三郎粗豪的声音:“朱八哥,出大事了……我可以进来吗?”

“嗯,三郎兄弟请进!”朱元璋随口招呼。

很快,拼命三郎就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山洞,进来之后也没顾着报呼,甚至都没理会坐在旁边的马小天,一下子就挤到了马小天和朱元璋的中间来,急吼吼地道:“官府有动静了……”

“说!”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去。

拼命三郎道:“陕*西督粮道洪承畴,带了一只家丁军,打算北上剿灭王嘉胤,另外,千户杨洪,率领他本部的千户所,要来黄龙山对付咱们。这两只军队都在西安筹备粮饷,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动身了。”

“杨洪?”张樱仙还记得这个人,去年就是他带兵剿灭了郑彦夫,帮她报了杀父之仇,如今这位将军又要来黄龙山救她脱险了?张樱仙这一喜,真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一一四、指挥者是我

杨洪要来了啊!

这个消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张樱仙是欢喜的那一个,拼命三郎则是愁的那一个。

对于张樱仙来说,这人是个救星。对于拼命三郎来说,他是灾星!

拼命三郎还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他的名字还叫郑彦夫,在洞子崖下,人数与官兵相当的几百手下,排成战阵与杨洪对抗,结果被人家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击破。随后再用攻心之计,轻取山寨,将几百弟兄全部屠戮一空。

没有人比拼命三郎更清楚官兵的可怕!那不是流寇、不是乡勇,是朝廷正规的军队,拥有强悍的战斗力。他们看上去很弱小,衣衫破烂,兵甲不整,但他们可以轻松地击破几倍于自己的流寇和乡勇军队,甚至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手!

“朱八哥,咱们怎么办?”拼命三郎忍不住急了起来:“咱们逃吧!”

“不能逃!”朱元璋摇了摇头:“咱们的粮食全在这里,这么多粮食搬运起来可不容易。而且兄弟们好不容易安好家,如果又换地方,前几个月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可是……当初……官兵对付我时,你不是劝我逃吗?”

“哈哈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朱元璋笑道:“我的山寨与你的山寨,能一样吗?我劝你逃,是因为我感觉你打不过官兵,但是我却没有必要逃,因为我没有输给官兵的理由。”

“这……”拼命三郎有点不信。

“走,和我一起去山顶上的练兵场!”朱元璋挥了挥手,带着拼命三郎和马小天就向外走,三人走了几步,朱元璋突然感觉到有人拖住他的手臂,紧跟了上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樱仙。

听说几个男人要出去了,张樱仙也急了,她很想知dào

他们究竟有什么打算,因为这关系到她这个小女人能不能脱出生天,所以她也想跟去山顶的练兵场看看,但是缠脚布取掉的时间还不长,小腿还没有恢复成天然足,走路还有点困难,想跟上几个男人的步子,何其困难?她只好顾不得脸面,一伸手抓住了朱元璋的手臂,扶着他向前走!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小心思,没有逃过朱元璋锐利的双眼,不过他不在乎,她想逃,这很正常,如果不想逃才真是怪事。反正她区区一个弱质女流,朱元璋也不认为她能做得出什么事儿来,放着不管也无妨。

四人一块儿到了山顶,冷冷的山风呼呼地刮着,八百名士兵正在王二的率领下,进行军阵训liàn

,八百人被分成了八个大队,还是按数字编号为一队、二队、三队、四队……每队又分十个小组,每组十人。

练兵场的边上,有十五名中年汉子,手上拿着锣鼓等乐器,组成了一只军乐队,这些汉子以前是乡间闻名的乐师,偶尔会在送葬、迎亲的队伍里出现,敲锣打鼓的那种,来到山寨之后,就被朱元璋挑选出来,变成了军乐队。

要知dào

随着山寨的规模不断扩大,军队的人数提高,想继xù

依靠朱元璋打腰鼓来指挥,是不可能的,编制一只军乐队势在必行。而且……等队伍的人数过千之后,每一千人都得配一只军乐队。

士兵们已经训liàn

了好几个月了,比起去年冬天,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至少不会再乱哄哄的挤来挤去,已经懂得听号令前进后退,左右旋转都不成问题,还可以进行简单的变阵,在没有敌人干扰的情况下,许多战术变阵都能执行了。…,

他们的兵器也进行了统一,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提着长度完全一致的木矛。

进山之后,朱元璋特意为他们制作了统一的木矛,这些木矛是在山中找最好的木材削制成的矛杆。至于矛尖,这个就困难一点了,当初他们大败乡勇军,从乡勇军那里抢来了不少朴刀一类的武器,将它们烧溶,重新制成比较省铁的矛尖。

在现阶段,自己开采铁矿是不现实的,朱元璋必须合理利用手上的资源,铁不够,就融化了好些犁头、锄头一类的农具,连铁锅都用掉了几个,才给这只八百人的军队都配上了带有铁制矛尖的长矛。这使得山寨里的乡亲们生活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好在朱元璋的声望比较高,乡亲们都服他,征用几个犁头和铁锅也没受到大太的阻挠。

朱元璋走到练兵场边停了下来,对着拼命三郎道:“你肯定在想,这只军队训liàn

的时间太短,比不过官兵。”

“嗯!”拼命三郎点了点头。

“那么你知dào

官兵经受过多少训liàn

吗?”朱元璋笑问道。

“不知dào

!”

“我知dào

!”朱元璋很认真,很严肃地道:“我大明朝的卫所兵,每一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用于训liàn

,另外十个月,都用来种田。”

“才两个月?”拼命大郎大惊。

“这还是乐观的估计。”朱元璋叹道:“其实上很多士兵的训liàn

还不到两个月,他们是八分为农,两分为兵,一年里只有两成的时间用来训liàn

,但因为军制腐败,实jì

上已经是九分为农,一分为兵。”

朱元璋指了指练兵场的士兵们,笑道:“我们的士兵练了多久了?”

拼命三郎掐指一算:“咱们自去年冬入山,到现在已经是春末,他们差不多练了四个月了,至于您最先带出来的两百多们士兵,则已经练了超过一年的时间。”

“没错!”朱元璋笑道:“照这样算来,我们最差的士兵也相当于官兵中练过两年的士兵,核心的两百多名士兵则相当于练了六七年的老兵。而且还不能简单地这样算,要知dào

练兵就如练拳,三日不练手生,官兵休息十个月才练两个月,练习的成果无法巩固,所以我们的兵练四个月,可抵官兵练四年。”

“原来如此!”拼命三郎恍然道:“也就是说,咱们的士兵已经不比官兵差了。”

“不……还差一些东西!”朱元璋叹道:“差战场的经验,还差底气!他们打从心底里还认为自己是反贼,打起仗来底气不足……”

“那这个又要怎么处理呢?”拼命三郎问道。

“用背水一战,不赢就死的气势,去抵消底气上的差异。”朱元璋认真地道:“官兵虽然占据了大义,但是他们打输了不会死,回到西安还可以过好日子,咱们的士兵却输不起,只需yào

输一仗,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想点办法。”

“我?”拼命三郎茫然不解。

“嗯,就是你!”朱元璋在他耳边低声道:“从今晚开始,你到士兵们中间去,把当初你的山寨覆灭的过程讲给士兵们听,当然,你不需yào

说你是郑彦夫,就说你是郑彦夫的手下,当初官兵攻山时,你就在洞子崖上,亲眼见到了官兵如何残忍地杀死投降的乡亲们。记住,不要说官兵就多厉害,只说官兵有多残忍,杀起人来眉头也不皱一下什么的,把官兵夜袭赵钰的营地,杀光所有投降的乡民的事,添油加醋地说,说得越夸张越好。”…,

“我懂了!”拼命三郎可不蠢,这话一听就懂,这是提前给士兵们透个风,告sù

他们,投降是不行的,打败仗也是不行的,如果和官兵打仗,就必须打胜仗,输了就万劫不复。

朱元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认真地道:“你认心,我们一定能赢!原因有三点。”

拼命三郎信心大增,问道:“哪三点?”

“第一点,官兵不熟悉地形,进了黄龙山光是找到我们就得花上一个月,打起仗来会被地形折腾得半死。”

“有理!”

“第二点,官兵一个千户所不可能达到一千兵力,其实顶多五百,咱们有兵力上的优势。”

“嗯,这个没错,杨洪上次确实只带了五百兵。”

“第三点,这也是最重yào

的一点。”朱元璋突然淡定自若地笑了,他用一种深沉,自信,充满了说服力的声音道:“咱们这一边的指挥者,是我!”

好一句“是我”!铿锵有力,充满自信,拼命三郎听到这句话,不知dào

为什么就觉得完全没有一丝怀疑,因为朱八哥在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那样的自然,语气是那样的镇定,整个身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他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很普通,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他自信的态度也感染了拼命三郎,使得他的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他不禁回想起结识朱八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在他面前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做出过一次错误的判断,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语中的。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交出了完美的答案。

“我信你,朱八哥!”拼命三郎忍不住这样应道。

旁边的马小天也忍不住眼露敬佩之情。

当然,也有一个人例外,张樱仙在旁边忍不住就想道:吹吧,你就使劲的吹吧!任你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官兵,等杨洪将军打进山里来,我就可以重得自由之身了……

一一五、杨洪来了

拼命三郎按照朱元璋的吩咐,讲故事去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洞子崖上的一个逃生者,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给士兵讲当初郑彦夫一伙覆灭的经过,当然,官兵有多厉害是不能讲的,只讲官兵有多坏,赵钰一伙儿明明都投降了,还被官兵夜袭屠戮。

山中的日子比较清苦,大伙儿也没什么别的娱乐项目,有故事听当然都愿意听一听,传一传,结果这个故事在山寨里面很快就传开了,每个人都能倒背如流。而且很快就变成了各种版本,什么官兵血洗洞子崖,官兵夜袭赵大头,官兵坑杀降兵等等。

就在这个故事被传得最热火朝天的时候,官兵进山剿匪的消息,适时地到来了!

西安府千户杨洪,率领自己管辖的千户所的士兵,进入了黄龙山。这个消息顿时在山寨里激起了极大的反应,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

“是杨洪!天啊!这个不就是剿灭郑彦夫的武将吗?”

“咱们能赢吗?”

“不管能不能赢,总之不能投降,你没听到赵钰的下场吗?他杀了郑彦夫之后向杨洪投降,结果还是被杀了……”

“对,与其投降之后还是被杀,不如和官兵拼了!”

“我宁可拼死,也不想半夜里被人给莫名其妙的杀了。”

“对……拼了!”

就在山寨里的士兵和百姓们暗暗下定决心和官兵拼了的同时,朱元璋也将自己最核心的班底聚在了一起,开始军议。

看着身边这几个来参加军议的手下,朱元璋总的来说不是很满yì

,上一世他召开军议,来开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徐达、常遇春、刘伯温、李善长……光是这些名字说出去,就足以吓退十万大军。但是现在嘛……王二、拼命三郎、李初九、马小天……这相差得确实有点大。

没办法,多靠自己努力吧,等势力壮大了,才有可能弄到更好的人材。而且……这几个不怎么厉害的人,经过多年的征战,也能慢慢变强。

“李初九!”朱元璋率先点了李初九的名:“防守山寨要用的滚木、擂石都交给你来负责,这些东西不怕多,只怕少,去尽量多准bèi

一些。另外,战时的粮食分配,得与平时不同,战士们的饭要管饱,你去重新分配一下粮食,给战士们多分些吃的。”

“是!”李初九恭敬地答道。

上一世朱元璋用来管粮饷军械的能人是李善长,也算是个巧合吧,这一世用的李初九也是姓李,不过从能力上来说,李善长的要高得多,他是地方上有名的人物,而且“初通文墨”,李初九却“不通文墨”,只能识很有限的几个字,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有名人物,只是当过几天马家的管事而已。

朱元璋对这一块儿不太放心,于是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多来问我!”

“一定会的!”李初九有一点倒是和李善长比较像,那就是特别低调,听话。

安排好了李初九搞后勤,朱元璋又转头对拼命三郎道:“防守山寨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把士兵们分派一下,把守在山上的各个险要之处,把滚木擂石的使用方法预先操练几遍,官兵来攻山的话,你得给我拼命守住。”

这个位置之所以交给拼命三郎负责,是因为他当初干过,在洞子崖的时候,郑彦夫在平地上对阵虽然输给了官兵,但是在守山时,却成功地击退了官兵的进攻,结果使得官兵采用攻心之计………,

所以朱元璋认为拼命三郎是能做好这个工作的!他虽然取了个外号叫拼命三郎,听起来是很能冲锋的人,其实却是个擅长防守的将领。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应道:“我会好好干!绝不能败给官兵!”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面对官兵时将会比上次更加稳重,在众位手下里,朱元璋最放心的就是他了。

这时王二急了,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而且特别喜欢掺合打仗的事儿,在旁边叫道:“朱八哥,快安排我……是不是让我去带头冲锋?哈哈,我早就想冲锋陷阵了……”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谁说要冲锋的?我不打算与官兵对阵。”

“什么?不对阵?”王二大吃一惊,郁闷地道:“不对阵怎么打?”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虽然我们的士兵训liàn

了好几个月了,但如果现在与官兵对阵,败北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因为大家在骨子里是怕官兵的,我不想冒这个险!”

“那……”王二急了:“总得让我干点什么吧?”

“嗯,有你干的事!”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收拾几件贴身的衣服,带上一包干粮,准bèi

跟着我出门去。”

“咦?这时候出门?要干嘛?”王二大奇。

朱元璋没理会他,转而对着马小天道:“你去把另外三十四个最好的兄弟叫来,准bèi

几件衣服和一包干粮,要能吃一个月的,咱们有活儿干了。”

众人都不知dào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马小天等三十五个兄弟到齐了,朱元璋才对着王二和他们吩咐道:“官兵进山了,要知dào

黄龙山可不是普通的山,这里千沟万壑,地形复杂,咱们进山已有数月,才摸清了一小块儿的地形,官兵初来乍到,肯定对地形不熟悉,咱们正好趁着官兵摸索山道的时候,去和他们玩玩捉迷藏的游戏。”

“这个……要怎么玩?”王二满脸茫然。

朱元璋很认真地道:“东边挖个陷阱,西边设个机关……就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对付官兵就行了。王二兄弟,你以前不是经常进山砍柴,偶尔还打下猎吗?挖坑设陷阱的本事应该不差吧。”

“我确实会这些,可是这些东西对一只军队没有什么效果吧!”王二大汗。

“没错,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是……”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能动摇一丁点儿的士气,那就足够了!我们的士兵与官兵相差最大的地方,就是士气,我们一定要弥补这个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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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山,南!

杨洪的军队进入黄龙山已经两天了,正在对着朱元璋山寨的方向前进。

朱元璋虽然选在了茫茫大山里安下山寨,但是只要人去得了的地方,就别想保持着永久的秘密,在前几个月里,官兵征集了许多猎户,再派出军队里最厉害的“夜不收”(就是精锐侦察兵),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探明了山寨的位置,所以这一次杨洪带兵来剿匪,并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窜。

一路上都有夜不收和猎户在前面领路,走得倒也不算太艰难。

但是杨洪还是很不习惯这里诡异的地形。有时候他的军队走在一块平坦的树林里,走着走着,前面的斥候突然要转向,原来看似平坦的路不见了,一道断崖深不见底地挡在前方……为了绕过这道断崖,五百多人的军队得绕一个大圈子,真是又费力又费事。…,

有时候他看到夜不收带着他向一块山壁走去,他正要抗议这怎么走得通,突然就看到山壁上居然有一条缝,可供一个人钻过去,结果五百多名士兵,一个接一个的钻进那石缝里,搞得就像一群老鼠打洞一样。

还有的时候,他的军队在山沟里行进,双脚被迫踩在冰凉的小溪里,他是军官,穿着皮靴还没什么关系,但士兵们就有点扛不住了,他们大多数穿着草鞋,脚背等部位都是裸露着的,一脚踩进小溪,别提有多凉快了。此时虽然是春天,但山里的溪水比山外的要冷许多,长时间把脚泡在这样的水里,那可真不是人能干的。

“真见鬼!”杨洪忍不住愤愤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流寇,居然选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建山寨。”

杨洪身边跟着的一个中年男子也叹道:“这地方确实满难走的。”

这个男子穿一身棉布衣,样貌平实,带几分稳重,眉头紧皱,带三分愁容。他居然是马家的大管事,马千九。

话说马千九为什么会和杨洪混在一起?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原来朱元璋起义之后,劫走了张樱仙,也就是马家二少奶奶,同时还劫走了马家的所有存粮,放火烧了马家老宅,这一切都是为了帮马家脱罪,但落在马家眼里,却成了奇耻大辱。马家的人一面暗自庆幸家里大多数人都搬到了西安,一边发誓要给朱八一伙人好kàn



在这种情况下,马家就得到了杨洪要带军队剿灭朱八一伙的消息,马家二少爷马智彬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笔钱财给杨洪,名义是劳军,其实是要买朱八的首级!同时……还要买张樱仙的首级,因为张樱仙被匪徒劫走,贞洁肯定是保不住了,二少爷必须要把这个败坏门风的夫人杀死,才能挽回颜面。

马千九就是随军来认人的,这就和当初秋叶被派去指认郑彦夫一样。

有些活在现代的朋友也许不理解,张樱仙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败坏门风了?这个……唉,只能说,古代的女人不好当!奉劝那些做梦穿越回古代的女孩们,醒醒吧!宁可在现代做条母猪,也比在古代做个女人强。

一一六、陷阱

杨洪看了看身边的马千九,眉头微皱道:“军爷说话,也是你能搭嘴的?”

马千九被吓了一跳,赶紧道:“不敢,是小的孟浪了。”

杨洪见这马千九为人倒也算恭敬,稍稍有了一点谈话的兴趣,像他这种兵痞,其实也特别喜欢和别人叨叨,于是嘲笑道:“我说你们马家也真有趣,上次是那个什么二少奶奶给了我几千两银子,要买郑彦夫的人头,结果嘛……一转眼,就成了她男人出钱,要买她的人头……啧啧!我说,下次你们家大少爷会不会再给我几千银子,买二少爷的人头?哈哈!”

马千九额角见汗,连声道:“不敢,不敢!这事儿……唉……将军,这事儿要是落在您身上,你该怎么办?”

杨洪呸了一声道:“说什么浑话呢?我家那婆娘怎么可能被流寇抓去?”

说到这里,他嘿地一笑道:“我家那婆娘是从小定的亲,娶过来一看,我的妈呀,吓得我没从洞房里跑出去。换了谁揭竿造反,也不会把我家婆娘抢去,谁要真把她抢了,他就是我哥!我这辈子都念他的好。”

马千九是个老实的仆人,有点受不了杨洪这种兵痞的说话方式,忍不住抹了一把汗道:“将军说笑了。”

“说笑?我才不是说笑!”杨洪嘿嘿笑道:“我告sù

你,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我这人前两喜都实现了,就差最后一喜,啧啧,你家那个朱八,要是造反时连带上我家那婆娘,我绝对不来剿他!”

马千九哪敢接这话头!

“话说回来,你家这朱八是个人物嘛!”杨洪笑道:“你给我说说,他这人究竟有些啥本领,怎么就能弄得出这么大的乱子呢?”

马千九精神一醒,这是军爷在打探情报了,他虽然嘻嘻哈哈的,但这问题也算对路子,多了解朱八一点,就有助于他剿灭朱八。他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把朱八在马家放牛,后来出人头地等等事情,依次讲了一遍。

当然,马千九知dào

的东西比较有限,许多朱元璋使的暗手他并没有看到,只能讲他看到的一些明手。比如朱八对付陈观鱼,利用衫家等等。不过绕是如此,也讲了大半天。

杨洪听完,倒是微微吃了一惊:“你说他是个放牛娃?”

“嗯,真的是放牛娃!”

“放牛娃也懂得利用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来对付一个*县令?”杨洪感觉自己真撞见鬼了。

马千九只是个区区小管事,还不懂得这件事代表着什么。但杨洪是官场中人,他深知官场中的派系斗争激烈到什么地步,一听到朱元璋能利用这个,就吓得全身的汗毛都向上竖了一竖,这种事,是区区一个放牛娃懂得的?真见鬼,就算是朝中大佬,也不一定能做得这般举重若轻,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但是……自从去了一次澄城后,朱八就没做什么像样的事了,突然变得低调起来。”马千九把马家与张斗耀结亲,结果正好碰上郑彦夫起义的事又讲了一遍道:“以前那几件事,说不定是他误打误撞。”

“嘿!误打误撞?”杨洪冷笑了起来:“他不是误打误撞,而是之前他在刻意讨好你们,想得到马家的重用,借马家的力量向上派,所以展现出来一定的实力。后来……我猜他在澄城碰上郑彦夫了,从那时起,他就做好了杀官造反的思想准bèi

,既然如此,他就不再需yào

你们马家人的赏识,自然就不用再在你们面前表现。”…,

马千九听了杨洪这一点,顿时豁然贯通,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将军,您的意思是说,从那时起,他就在准bèi

造反了?”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杨洪嘲笑道:“你以为揭竿造反这么容易?随便找个地方吼一声我要造反,就有上千人跟你?别傻了!任何造反起义,都是需yào

时间准bèi

的,准bèi

时间越长,做的准bèi

越多,愿意跟随你的人就越多。可笑……你们马家人真是太可笑了,人家在你们家里准bèi

造反,你们一家人居然都不知dào

,还对他委以重任,哈哈哈……要不是你们家被他搞得一团乱,连二少奶奶都被抢走,一个资助反贼的罪名是铁定跑不掉的。”

马千九这一吓,真是脸色都白了,成为反贼意味着什么,他是知dào

的,那是板上钉钉的满门抄斩,说不定还要加上灭九族。

杨洪还想再嘲笑马千九几句,突然,听到前面有士兵大声嚷嚷了起来。他和马千九是走在队伍中间的,前后左右都有士兵护卫着,所以并不能第一时间知dào

前面发生了什么,听到嚷嚷声,他忍不住笑骂道:“这帮子混球,又在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

很快,就有几个士兵跑了回来,大声叫道:“将军,不好了,在最前面带路的夜不收踩中了一个捕兽夹子,一条小腿废了……”

“什么?”杨洪大怒:“他妈的,捕兽夹子也能踩中?他是怎么当上夜不收的?”

要知dào

“夜不收”是明军精锐侦察兵的头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得百里挑一的优秀士兵才有资格成为夜不收,这精锐侦察兵居然会踩中捕兽夹,实在有点可笑。

士兵抹了把汗,报道:“夜不收说,他当时好像看到山边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于是就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边,想看看是不是有敌人出没,结果没注意脚下,踩到捕兽夹。”

“废物!”杨洪骂了一句道:“给那傻鸟包扎一下,找人背着他,继xù

带路。”

官兵们并不知dào

,在队伍前方几百米外的树林里,王二也正嘿嘿直笑,他在一块看起来很平坦的地面下埋了一个捕兽夹,上面一层薄土,然后他隔得老远晃了两下,吸引夜不收的注意力,使得对方没注意到脚下的夹子,结果还真踩上去了。

王二背后的马小天轻轻挪了挪身子,低声笑道:“王二哥,咱们这是开门红吧?”

“嗯,接下来,有得他们玩的!”

官兵继xù

向前,负责带路的夜不收伤了,只能背在普通士兵的背上,这对于官兵来说真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个夜不收现在只能指指路,已经起不到哨探的作用了。而且因为小腿剧痛,他的注意力也完全焕散,无法再帮zhù

官兵觉察到危险的气息。

又走了一小会儿,杨洪听到队伍前面又嚷嚷了起来:“又怎么了?”

“报gào

将军,不知dào

谁这么缺德,用松软的茅草盖在一条深沟上,前面的五名兄弟以为那是路,随意走了上去,结果跌到沟底里去了……现在兄弟们正在用绳索吊到沟底,把掉下去的人接上来……不过这沟挺深的,掉下去的五名兄弟已经摔成重伤了,就算接上来也干不了活了。”

“一群废物!”杨洪怒道:“没走过的路不知dào

拿拐杖或者手里的长矛捅一下试试?”

杨洪这要求真有点强人所难了,若是每一个士兵都是夜不收,自然会懂得小心翼翼地走路,但是普通士兵压根没受过这样的训liàn

,他们哪懂这个?…,

“慢着!”杨洪突然一醒,对着马千九问道:“这山里有猎户么?”

马千九点了点头:“有一些吧,不过并不多,今年大旱,山外的人多有进山摘野果和打猎的,所以野兽都吓到山中深处去了,猎户们应该也跟进了深山,咱们现在入山还不深,应该碰不上什么猎户才对。”

“对啊!”杨洪一拍大腿:“这才入山一丁点儿,野兽都没看到几只,哪来的猎户?捕兽夹、草叶陷阱,这根本就不是对付野兽的,是冲着我来的!”

杨洪想通这一点倒不算太晚,他大声叫道:“传令全军,小心备战!敌人随时可能出现了。”

这命令一出去,官兵顿时吓了一跳,前后的官兵队伍都紧缩了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的走路,很快,他们就发xiàn

了几个王二和马小天带人布下的陷阱,轻易地化解了几次危机。

远处观看的王二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咱们的陷阱派不上用场了!”

“谁说的?当然派得上。”朱元璋淡淡地道:“继xù

布陷阱!”

“这是为啥?”王二大奇:“明明暗算不了他们了,为什么还要暗算?”

朱元璋嘿嘿地笑了:“咱们要让官兵一直保持着紧张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你想想,这才刚进山呢,等他们走到咱们的山寨,还要许多天时间,这些天里,咱们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让他们行走坐卧都不得安宁,吃不好饭,睡不香觉,等他们千辛万苦到了山寨时,还有力qì

打仗么?”

王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懂了!”

“去,射他们两箭!”朱元璋指着官兵队伍最前面那几个用长矛探查陷阱的士兵道:“让他们在寻找陷阱的同时,还要提防冷箭,这样才比较有趣。”

“明白了!看我的吧!”王二嘿嘿地坏笑起来。

一一七、冷箭伤人

王二和朱元璋,带着三十五名精锐,在广阔的黄龙山区里,与杨洪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东边安一个陷阱,西边摆一个夹子。官兵们全都小心翼翼地走路,不想再踩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开始还好,官兵连续排除了数处陷阱,但是随着王二的冷箭也加入进去,情况就大变样了。

一名负责探路的士兵,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走着路,一边走,一边用手里的长矛在地面上划拉和试探,很快,他就发xiàn

了一个草叶掩埋起来的陷阱,这名士兵颇有些为自己的发xiàn

感觉到高兴,大叫道:“兄弟们,我在这里又发xiàn

一个陷阱……”

他的话音刚落,在前方几十米外的山石后面,突然飞出一只箭矢,这只箭矢制作得很简陋,一看就知dào

是民*间自制的破烂货,但它的飞行速度却非常快,可见箭上的力量极大。这是王二亲自射出来的箭,他这人身体强壮,双臂有神力,所以使的一张二石的大猎弓,这样的弓射出来的箭,那是真zhèng

的威力无穷。

在中国古代,“石”是一种计量单位,其实就是“担”的意思,“一石米”其实就是“一担米”,而一石弓,就是抬一担米的力量才能拉开的弓。好吧,我知dào

这样的计量单位太扯蛋,很不确切,因为一担米究意是多重,这是个不一定的事情,担子有大有小,根据装米的方式也有多有少,很难说得清楚一担米究竟有多少。但是中国古代的人就喜欢这样来计量,咱也没办法!只能大至将“一石”理解为一百多斤重,也就是一个成年男人,用担子能挑起来的米的重量。

所谓一石弓,就是一百多斤臂力能拉开的弓,而二石弓嘛,就是两百多斤臂力才能拉开的弓。手上两百多斤力,这可不得了,真的只有英雄人物才能玩得起。

有些书看得多的书友,可能认为二石弓不咋个样,因为经常有些书里会写某某英雄人物能开五石弓,比如《明史》里就写过,四*川有个名叫张令的七十岁将军,能开五石弓,百发百中!如果您把《明史》的这一段记录当真,那就真错了!

因为《明史》还有个外号:史书中的玄幻小说!

《明史》被满*清*史*官胡写乱改,里充斥着许多乱七八糟,神神叨叨的东西,比如《明史》写过一个叫朱燮元的人,具体是怎么写的呢?为防大家说我抹黑《明史》,我直接摘一段儿吧:(朱燮元)初官陕*西时,遇一老叟,载与归,尽得其风角、占候、遁甲诸术。将别,语燮元曰:“幸自爱,他日西南有事,公当之矣。”内*江牟康民者,奇士也,兵未起时,语人曰:“蜀且有变,平之者朱公乎?”已而果然。

这段故事就是说,朱燮元遇见一个神仙,教了他奇门遁甲之术,这个神仙还预言了西南的奢安之乱,预言了平乱的人必定是朱燮元……好吧,够玄幻的!

像这样的玄幻,《明史》里还有很多,比如写朱棣靖难之战,就有写过什么两军打仗时,一阵妖风突然刮起,帮zhù

朱棣取得胜利一类的。再比如关于张令能开五石弓的记载,都是严重失实的。

五石弓,古往今来,根本就没有人能拉开,凡是史书里写了有人能开这样的弓的,那全是瞎扯。中国历史上以弓闻名的第一人,三国蜀汉五虎上将之一的弓神黄忠!他能开多少石的弓呢?据史书记载:二石弓!明军弓兵用的又是几石弓呢?咳……七斗弓!(注:一石等于十斗。)…,

不好意思,又扯远了,总之一句话,王二的力qì

很大,可以和黄忠拉开一样的弓!不过嘛……准确度和弓术是差很远的,天下能和黄忠比力qì

大的人很多,但能和他比射箭的人却没几个。

王二这一箭射出来,快如电闪,那探路的士兵还在欣喜地叫道:“我发xiàn

一个陷阱……啊……”

话音未落,王二的箭矢已到,扑哧一声,正中士兵的小腹,那可怜的士兵惨叫一声,仰天就倒。他这一声“啊”叫得极响,真是惊天动地,撼山摇林,周围的同僚全都吓了一大跳,一起转头看过来,就见这士兵倒在地上,双手捧着小腹,指缝里伸出小半截箭尾,鲜血正顺着箭杆向外流,痛得他左右翻滚。

两个手拿盾牌的士兵赶紧跳了过去,手里的盾牌一扬,将自己连同地上打滚的伤兵一起盖在里面,随后周围的士兵也一起滚趴在了地上,有盾的撑盾,没盾的向草丛里钻,嘴里大叫道:“有人放冷箭,小心点……都小心点……”

士兵最大的特色就是:敢打敢拼和他们无关,保护自己的水平是一等一的高,一有风吹草动,也别管自己的任务了,先找个安全地方把自己藏好才是正道理。

王二射倒一个士兵,心中还觉得比较满yì

,为了防止这一箭射偏,他故yì

爬到了距离士兵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射箭,果然一箭中的,他从腰间的箭囊里又抽出一只箭,打算再射,旁边的朱元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先别急着射了,等一阵子……士兵站起来之后再射……”

“多射伤几个敌人也好啊!”王二认真地道。

“你就一个人,一囊二十几只箭,对面是五百多士兵,你就算每一箭都射中一个敌人,射到箭囊空了也对战局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朱元璋很认真地道:“你的箭不是用来杀伤敌人的,而是用来打击对方士气,所以现在先别急着放,等他们觉得安全了,打算继xù

前进时再射。”

王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趁他们趴着视线不开阔,咱们先换个地方……一会儿对方缓过神来,就会向着这里过来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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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在地上趴了很久,直到后面的杨洪走了上来,还有不少的士兵趴在草丛里。

“搞什么呢?”杨洪皱起眉头骂道。

“千户大人,刚才有人射冷箭,咱们伤了一个兄弟。”一名士兵大声道:“您也别站着了,快蹲下来吧。”

杨洪听了这话,微微一惊,大凡当武将的,都需小心提防冷箭,因为在战场上,敌我双方的神箭手都喜欢寻找对方的军官放箭。到了近现代,就成了狙击手都喜欢找对方的指挥*官来暴头。杨洪一听说有冷箭,第一个动作就是往自己的家丁兵中间一钻,和大明朝所有的武官一样,扬洪也养了家丁兵,数量还不少,整整五十名。

这五十名家丁兵都是忠心耿耿,战力极强的悍兵,配属的装备和武器也是最精良的,杨洪往里面一钻,家丁兵们就展开了盾牌,将他四面八方全都护住。

“别趴在地上,这样趴着要趴到什么时候?”杨洪怒骂道:“一群废物,给我起来,顶盾,向冷箭射过来的方面前进,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捣鬼。”…,

士兵们在他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十几个士兵硬着头皮,顶着盾牌,向王二射箭的方向行来。

不过由于朱元璋的预判,王二刚才射箭的地方已经人去影空,只留下草丛中的几个泥脚印。

士兵们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回到杨洪身边报gào

道:“放冷箭的人已经走了……”

“切!那你们还一个个拿着盾牌,像鹌鹑一样窝着干什么?”杨洪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继xù

向前进……”

士兵们松了口气,开始收盾,就连杨洪身边的家丁兵们也收起了盾牌,不再把杨洪死死护住。刚才那个小腹受伤的士兵,已经在同伴的帮zhù

下取出了箭矢,在肚子上涂抹了伤药,有人拿布帮他把肚子缠好了,然后又有人用抬架来抬他。

乱哄哄了一阵之后,士兵重新振作起精神,打算继xù

前进。

就在这时,躲在远处石头后面的朱元璋拍了拍王二的肩,笑道:“可以了,再来一箭!”

“嘿,好的!”王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赶紧弯弓搭箭,瞄准了杨洪。

看看瞄得差不多了,王二右手一松,“嗡”地一声弓弦振鸣,一只劲箭离弦而出,向着杨洪急速袭去。

这时杨洪还在骂骂咧咧地道:“狗娘养的,老子还没和朱八那家伙照上面,就被陷阱和暗箭放倒好几个兄弟了,真是烦死个人。”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名家丁兵猛地跳了过来,用肩头猛撞杨洪,大叫道:“将军小心……”

杨洪为人机警,被家丁用力一撞,他知dào

家丁兵这样撞过来必有缘由,赶紧借着冲撞的力量顺势一滚,向旁边闪开,刚刚滚开出去,“嗖”的一声箭矢破空之声就从他耳边划过,一只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劲箭,从他刚才站的地方穿过,没有射中他,却射中了他身后站着的一名士兵的胸口。鲜血溅起,就在他面前跃过一抹红色……

呼,好险,老子捡了一条命!杨洪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大叫道:“盾牌护住我,去人,抓住放冷箭的……”

一一八、战前要嫁女

杨洪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大叫道:“盾牌护住我,去人,抓住放冷箭的……”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有指挥的军队和没指挥的军队,确实挺不一样的。没指挥的军队碰上冷箭,大伙儿全都像鹌鹑一样往地上一蹲,躲起来了。但有人指挥的时候,却知dào

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分兵反击。

杨洪的家丁兵将他死死护住,外围的士兵则在杨洪的命令下,挺起盾牌,直扑王二和朱元璋的藏身之地。

王二被士兵迅捷的反应吓了一跳,朱元璋却早就做好了准bèi

,将王二用力一拉,跳进旁边一条沟,猫腰急走。沟里还散布着三十五名精锐,大伙儿护着朱元璋急退,沿路还不停地扔下兽夹。

士兵们向这个方向跑了几步,就看到了朱元璋等人在沟里急逃,于是数十个士兵吆喝着追了过来,但是没追多远,有人踩到了兽夹,惨叫一声倒地,接着追兵群中一阵混乱,大伙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追人居然还会踩到夹子,风险何其之大……士兵可没这样的拼劲。

朱元璋和王二奔走了一阵,看到士兵没有再追来,王二才松了口气道:“士兵果然麻烦,反应好快,不是乌合之众可以比的。”

“那是当然!”朱元璋见到士兵还算争气,也不知dào

是喜是优,优的是现在士兵是敌人,喜的是,自己的大明朝也不算太糟糕嘛,虽然现在已是大明朝的强弩之末,士兵仍然表现出了相当的素质。

王二颇有点沮丧,低声道:“这箭没射中杨洪,唉,要是射中的话,士兵肯定就要退走了……真可惜,他以后会更加小心了,更难射中。”

“不要这样想!”朱元璋轻言宽慰道:“想用这样的方式暗杀对方的将领,本来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你看古往今来的战争中,有几次是大将被人暗杀导致失败的?这样的事例手指都用不完就能数出来。你今天这两箭,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了,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王二不是很懂,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和士兵们监视着士兵,终于明白那两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士兵现在走得极慢,每走几步,就要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高低远近都侦察个明明白白,稍稍有点乱石堆的地方,就会举起盾牌,像是在预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拖沓地前进。尤其是队伍中间的杨洪,他不管是在做什么,身边都跟了几个家丁兵,巨大的盾牌总是朝向一切有可能射出冷箭的方向撑着。

由于这样的行进方式非常缓慢,而且紧张,士兵的士气开始不断地低迷,任谁也受不了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生活,不光要提防脚下有没有陷阱,还要提防远处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别说士兵,就算是后世的特种兵也无法长时间承shòu这样的压力。

士兵们开始叫苦连天,这帮子丘八兵痞的军纪本来就很涣散,在面对这样的压力时,军纪就更加糟糕了,经常有人不听杨洪的命令,赖坐在地上不走,要拿鞭子抽,他们才会不情不愿地起身。有时候路过一个清澈的小湖泊时,所有的士兵,就连杨洪的家丁兵们也不愿意继xù

前进,杨洪也只好停下来,让士兵们在湖泊边上休息,扎营。

每当王二从远处射过去一只冷箭,不论有没有命中,所有士兵都会停下来,赖在原地起码半天,等到确认周围绝对再也不会有冷箭了,才会慢吞吞地继xù

前进。…,

每当士兵的士气低迷得实在不想走的时候,杨洪就被迫要出来说几句话,鼓舞一下士气,他大抵上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句:“我们的敌人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流寇,根本不堪一击,我们现在的困难,都是来自于黄龙山,只要刻服了大山的阻碍,到了敌人的山寨下面,咱们轻轻松松就可以将流寇剿灭,就像去年对付郑彦夫一样,回去之后升官发财,赏银大把,你们可以用来娶媳妇,吃饱饭!好了,都给我起来,继xù

前进……”

这番话倒是有一定的作用,士兵们强打起精神,在升官发财的诱惑下,继xù

前进……然后,在某个山壁的拐角处,被朱元璋带人布下的陷阱坑两下,又被王二射上一冷箭,士兵的士气又再度降回冰点,杨洪又得被迫站出来,慷慨激昂地演讲一番。

就这么反反复复纠结着,士兵的队伍经过了不知dào

多少艰难,辛苦……受过了不知dào

多少委屈和欺负,终于在大半个月之后,来到了朱元璋的山寨脚下……

兴奋的士兵们见到地头到了,士气倒是一振,不过大半个月以来在山里受的折磨,还体现在他们的身上,人人的衣衫上都布满了泥水和灰尘,不少人的脚背上凝结着泥块,队伍后面抬着十几具抬架,都是在山里受了暗算而倒下的伤员。

就连杨洪和马千九两人,也是灰头土脸,一脸惨相。

“他妈的,这次老子就不该主动请兵来剿匪!”杨洪忍不住骂了起来:“这黄龙山真他妈的不是人来的地方。给老子把营寨扎起来,妈的,五天之内,把这破山寨给攻破了,早些回家去。”

士兵们其实也挺高兴的,辛苦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只盼流寇们和郑彦夫一样不堪一击,于是兴高采列地盖起营寨来。

这时候,朱元璋、王二、包括马小天在内的三十五名精锐,也已经回到了山寨里,和士兵一样,他们也灰头土脸,个个都疲惫不堪,和士兵在山里玩了大半个月,他们都没睡得上一场好觉,身上的衣服也是大半个月没换,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刚一回到山寨,几个士兵就累得软倒在了地上,靠着同伴的搀扶,才能返回自己居住的山洞去。朱元璋让他们好好休息,自己却还闲不下来,赶紧召来拼命三郎,询问山里的防守准bèi

得如何了。

“朱八哥,您出去和士兵玩捉迷藏的时候,咱们山寨里的准bèi

也已经完成了!您看那边堆着的石块堆,全都是精心挑选的,每一块都刚好能让咱们的兄弟抱得起来,砸得下去。再看那边的滚木,咱们砍了山下好大一片林子,弄了近百根滚木上山来,如果士兵敢攻山,保准砸得他们哭爹喊娘。”拼命三郎说这番话的时候,挺紧张的,士兵已经到了山下,他难免会想起上一次失败的经lì

,所以对士兵有着相当大的恐惧。

朱元璋不由得重重地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你放心,咱们这次一定会赢!你不会再重蹈上次的覆辙。你得把精神打起来,因为你是一个头领,如果你都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士兵们就更加糟糕了。对了……在士兵要来的消息散开之后,山寨里的乡亲和士兵们情绪如何?”

“这个……士气还行,大伙儿都说朱八哥打仗厉害,跟着您保准没错。”拼命三郎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道:“但是……咳……挺奇怪的,单身男人都在积极奔走,向有女儿的家里提亲,尤其是士兵们,个个都在急吼吼地想娶个老婆。而有女儿的人家,也在争相嫁女儿。”…,

“什么?”朱元璋哑然失笑:“争着娶老婆?哈哈!”

原来这也是古代的一个特色,每当有战争来临时,百姓们都会争先娶嫁,积极地筹备婚事,到了适婚年龄的男人会急着讨媳妇,女方家人也会急着把女儿嫁掉。

为什么呢?

因为古代打仗,男丁消耗会非常的大,一次大战下来,劳动力会大幅度削减,再加上中华祖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士兵们担心自己打仗死掉,没有留下后代,就会在战争前积极地娶老婆,争取在出征之前,在刚娶过门的老婆肚子里留下一点骨血,这样就算自己在战场上玩完了,血脉也能得以延续。

而女方那边嘛……则是因为男人在这时候急着娶,条件就会放宽,对女方的要求降低了许多,例如嫁妆这种东西就可以省了。许多“嫁不起”女儿的穷人家,就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把女儿给甩卖出去。而且大战之后男丁减少,女人就更愁嫁,身价会掉得厉害……嘛,总的来说,有点像股市崩盘,大家一起拼命甩卖的味道。

朱元璋听拼命三郎这么一说,嘴角都笑咧开了:“哈哈!这一仗打完,急着甩卖女儿的就该后悔了,因为咱们这一仗绝对不会损失很多男丁的。”

这时王二拖着疲惫的身躯靠了过来,他虽然身体累,但精神头儿还很不错,笑问道:“朱八哥,士兵在山下扎营,咱们要不要趁着他们扎营的当口,带人下去冲杀一回?说不定一战就可定胜负了!”

“不行!”朱元璋果duàn

地道:“士兵们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咱们山寨下面,现在他们正是走过了黎明,刚看到曙光的那一刹那,士气极为高昂,不可以在这时候和他们放对!”

说到这里,他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拼命三郎,认真地道:“而且我们的士兵中肯定有不少人对士兵有畏惧心理,绝不可以与士兵直接交战……今天好好休息,让士兵扎营吧,咱们首先要做的,只有一个字:守!”

一一九、大战前夜

山下的官兵们今天肯定得好好休息,把长时间在山里跋涉的劳累赶走,第二天才会发动攻势。而朱元璋也决定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首先防守。虽然这样做会让官兵得到喘息的机会,但是朱元璋知dào

,官兵在体力上仍然是处于劣势的。

他们在崎岖的山林里走了大半个月,还要一直精神紧张地提防着陷阱和暗箭,精神和肉体双方面的疲劳,不是休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而自己这边,只有三十五名士兵和官兵一样劳累,别的士兵们却一直在好整以暇地等着,跟着拼命三郎练习使用滚木擂石,体力消耗不大,而且做好了充分的防守准bèi

,不论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便宜。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犯错,不搞什么主动出击,不做去找败仗来打的傻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二虽然还是很想出击,但是他一向服朱八哥,既然他说先守,王二就没啥意见了。他呵呵怪笑了两声,笑道:“那我回去洗澡睡觉了……大半个月没洗澡,看我这一身臭得……哈哈哈……朱八哥,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你也够累的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挥手让王二去了,但他还是没急着回去,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山寨里转了一大圈,把每一个防御要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军备物资,例如滚木、擂石、弓箭都进行了一番检查,务必要做到巨细无疑。

在上一世的时候,朱元璋就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每天要处理无数的政事,大事小事,鸡毛蒜皮都要管到,所以他又被后世的人戏称为“劳模朱元璋”,而这一世,他身边的王二、拼命三郎、李初九等人虽然对他十分忠心,但是能力上面还嫌不够,他不能完全放心把事情交给这些人处理,所以就得更加事必躬亲。

而他这种事必躬亲的态度,落在手下的人眼里,就觉得分外可靠了。要知dào

年轻人很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好高骛远,小事不为,大事难成。年轻人一旦身居高位,就喜欢把杂事交给别人去做,然后又因为经验不足,而被下面的人蒙蔽。

例如后世时的小年轻们,总是幻想自己做生意赚大钱,但是真给他们一笔钱做生意时,他们自己往往懒于打理,把各种事都交给自己雇佣来的员工去全权负责,结果就是生意搞得越来越差,最终亏本关门,如果这些年轻人能像朱元璋那样做事认真细致,身体力行,也许他们的小生意就会做成大生意,而不是关门拉倒了。

一个勤快的管理者,往往可以带动一整只团队,朱元璋的认真负责,就给山寨带来了巨大的正面能量,士兵们就算已经准bèi

好了充足的物资,但看到头领亲自来问起,他们不由自主又到后面的山崖边去抱了一些石块来堆在山前。

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干劲,一个年轻人对着朱元璋笑道:“朱八哥您放心,咱们一定会守住山寨的,您说过,输了这仗就得死,而且是山寨里的男女老幼全都要死,咱可不想死在这里!就算咱死了,咱刚娶的媳妇儿也不能死,她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儿子了,咱说啥也得把山寨保住。”

“你就吹吧!”他旁边的同伴大笑起来:“你那媳妇儿才过门三天,你就知dào

她有你的儿子了?傻货。”

“老子辛苦了三个晚上,我说她怀上了,就肯定怀上了。”…,

“想儿子想疯了吧?”

“哈哈!”

士兵们总的来说是乐观的,但朱元璋还是能从他们的说笑声里听到一丝儿的不自信和恐惧,和官兵为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太难了!心理上这一道坎儿,很难过得去。这个问题不是靠语言或者物质来弥补,只能让他们亲自经lì

过一次漂亮的胜利,才会打消掉对官兵的恐惧。

检查完了山寨里的每一个边边角角,朱元璋对防御物资的准bèi

还是比较满yì

的,他心里忍不住想到:拼命三郎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已经学会了稳妥做事,看来今后防御这一块儿的事可以放心地交给他来办了。

此时天色已将晚,西边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地落入大山的背后,朱元璋这时才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缓缓地向自己的山洞走去,走进山洞里,张樱仙已经放下了屋子中间的草叶帘子,屋子的里面也没点灯,黑漆漆的。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在屋子里摸黑寻找换洗衣服,打算去山边的小溪里洗个澡。以前在马家做管事时,他可以让秋叶搬个装满水的木桶到屋子里供他洗澡,但是山里物资稀缺,能用来洗澡的木桶是不存zài

的,他只能去山边小溪旁洗。

就在他摸黑找衣服的时候,另外半边山洞里,张樱仙正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住秋叶的手臂,呼吸都不敢重了,但心朱八走到她这边的山洞来。

张樱仙明明已经习惯和朱八分割山洞的生活,很少叫秋叶过来一起住了,为什么突然又紧张起来了呢?原来是受了山寨里的人们急着娶亲嫁女的影响,自从官兵要来的消息传开之后,山寨里的年轻男女都在急着成亲,男人们都想在战争到来之前给自己留点骨血,在这种大前提下,张樱仙又开始感觉到不安全了。

朱八也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他也没有成亲,没有孩子,他会不会也想在战争到来之前,给自己留下血脉呢?张樱仙忍不住就要这样想,越是这样想,就越怕!所以又把秋叶叫了过来陪自己睡,原本早就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边。

只听到草帘子的另一边,传来朱八翻找东西的轻微声音,不一会儿,这声音停了下来,他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脚步声又向山洞外面去了。

“他走了?呼!”张樱仙大松了一口气:“秋叶,你过去看看他刚才在找什么东西,我怕……”

秋叶听话地从张樱仙的床上爬了起来,掀开草帘走到了朱元璋的那边去,过了许久才又回来,对着张樱仙低声道:“他拿走了一套换洗衣服!我想……朱八哥是去洗澡去了。”

“洗澡?”张樱仙大惊:“他为什么要洗澡?这……难道是要来找我……”

“小姐,别胡思乱想……”秋叶赶紧安慰道:“他在外面辛苦了大半个月,跟官兵捉迷藏,身上肯定脏死了,洗个澡也是正常的啊,相处了这么久,朱八哥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么?”

“他为人要是真好,又怎会抢我来做压寨夫人?”张樱仙气苦地道:“眼看官兵来了,说不定我明天就能被救出去,要是这时候发生点什么……那才真是冤枉!”

“放心吧,不会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婢子一定会保护小姐的。”秋叶十分认真地道,她突然压低声音,红着脸,用十分细微的声音道:“前些天我问了李大婶,她告sù

我说……男人做了那事儿之后,很长时间之内都会软软的,不能再做第二次……如果朱八哥要动小姐,婢子抢先把他服侍好,他就不会碰小姐了,就算想碰,也有心没那力。”…,

张樱仙握了握秋叶的手:“我就全靠你了!如果这次能逃出生天,回去之后我会提拔你做大丫鬟!把家里所有丫鬟都交给你管。”

秋叶叹了口气:“小姐别说这样的话,婢子保护您是应该的。”

两个女人小心小意地说了一会儿话,只听到山洞前又有脚步声传来,朱元璋回来了。

张樱仙的神经一下子又崩得紧紧的,全身都僵了,秋叶也紧张地侧耳倾听。只听到朱元璋走进屋子里后,喃喃地道:“这身衣服也有够脏的,明儿叫秋叶来洗一洗。”

“是换下来的衣服……”秋叶小声地道。

“嗯!”

朱元璋没有点灯,屋子里还是黑黑的,他是一个很节省的人,山中物资不丰富,能不点灯的时候,他就会省点灯油。只听他的脚步声向着床的方向行去,两女心中都松了口气。

突然,脚步声停了,朱元璋似乎想到什么,顿在了屋中,张樱仙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紧抓了起来。

脚步再次响起,这次居然是对着草帘子的方向来的,张樱仙大惊失色,在秋叶耳边急道:“不好了,他对着咱们这边来了……”

“小姐……别怕……婢子……婢子在这里!”秋叶也紧张起来,她其实并不介yì

献身给朱八,因为她是真的爱他,但是……她也担心朱八不要她,而是非要张樱仙,那时她也不知dào

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朱八的脚步声在草帘子的另一边停了下来……

张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一幕,是那个男人的手掀开了草帘,脸带淫笑地走过来,如果秋叶不能保护她,她除了哭泣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秋叶,快脱衣服!”张樱仙低声命令道:“把身上的亵衣和肚兜都脱掉,他如果过来,你立即投入他怀里,让他没时间来注意到我……”

一二零、晨!邀战

“秋叶,快脱衣服!”张樱仙低声命令道:“把身上的亵衣和肚兜都脱掉,他如果过来,你立即投入他怀里,让他没时间来注意到我……”

秋叶轻“嗯”了一声,虽然很害羞,但还是听话地脱了起来,很快就脱得光溜溜的。虽然她和张樱仙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但也知dào

一个基本道理,就是脱光衣服的女人更容易吸引到男人的眼球,如果朱八掀开帘子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脱光的秋叶,说不定就真的看不到张樱仙了。

不得不说,古代的女人真的很可悲,在那样的情况下,想到的自保手段居然是拿另一个女人去垫背,要是张樱仙是现代女人,早就拿起剪刀守在草帘子后面了。

两个女人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秋叶甚至做好了一个扑过去的准bèi

动作,但那草帘子却迟迟没有掀开,过了许久,才听到草帘子那边传来朱元璋的一声轻叹:“樱仙,有个事儿,本不想说,但想了一阵子,这事儿和你有一定的关系,还是决定告sù

你!”

“什么……什么事儿?”张樱仙其实很不想说话,害pà

自己说话会招来注意,但已经被人点了名,不说也不成了。

“这次官兵进山,带了一个咱们的老熟人……”

“谁?”

“马千九!”朱元璋叹道:“你猜猜,他是干什么来的?”

“呃……”张樱仙听说马千九来了,一时也不知dào

是什么心情,在山里好久了,终于听到一个山外的名字,他虽然只是马家的一个管事,不算什么大人物,但这个名字还是让张樱仙回忆起了许多在马家大院里的生活。

“我想,他是来认人的!”张樱仙不全傻,很快就猜中了:“就像上次我让秋叶跟着杨洪去指认郑彦夫一样,马家派了马千九来指认你。”

“嗯,猜中一半吧!”朱元璋叹道:“如果只是要指认我,随便找个马家的家丁都可以做到,但这次来的却是马家最忠实的老仆马千九,你能想到为什么吗?”

“派最忠实的仆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事情很重yào

,不放心普通家丁做;另一种是有什么不想让外人知dào

的事,家丑不外扬,只有忠心的老仆才有资格处理。”张樱仙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对这种事是很明白的,一点就明。”

“嗯,既然你猜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妨再想想马家有什么家丑要处理。”朱元璋带着同情的语气道。

话说到这份上,张樱仙就算再蠢也明白过来了,一张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马家的家丑,张千九是专门派出来处理我的?他是要亲眼看我死!”

“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想的!”朱元璋叹道:“我说的你未必信,这种事,交给你自己判断吧。”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我……我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我……我没有做出任何有辱马家门风的事情……”张樱仙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一瞬间,她真的是柔肠百结,就在不久的刚才,几次呼吸的时间之前,她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保护自己的清白,怎么她就变成家丑了呢?不,这事绝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错了,马千九的到来,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朱元璋从草帘边走开,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重重地躺了上去,他是真的累坏了,身体一沾到床,立即沉沉地睡去,屋子里响起了他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

但是张樱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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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

朱元璋如平时一般早起了,今天的山寨,洋溢着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氛,那是大战之前的紧张感,晨风从山边刮过,草摇叶动,以往的早晨能听到乡亲们早起互相招呼的声音,或者一些聊天的声音,现在都听不到了。

平时朱元璋都是第一个起的,但今天却有无数人比他早起,因为很多人都压根睡不着,他们围聚在山崖边下,对着山下的官兵营寨凝视着。

士兵们也早早就各自到了指定的防御位置,官兵都还没起床,他们就开始抱着滚木擂石,对着上山的路比划,就差没把石头给砸下去。

没经过战阵的新兵蛋子,就是这样,这一点是人性使然,朱元璋也拿这种情况没办法!不过老兵就好多了,朱元璋嫡系的三十五名士兵,就没有这个问题,他们还在呼呼大睡呢,不到预定的起床时间,他们是不会起来的,战前不应该紧张,而是应该充分的休息,他们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

拼命三郎也早早起了床,蹲在山边的一块石头上,他的眼角带着深深的忧愁,因为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的熟悉,就在一年多之前,洞子崖上,他也渡过了好几个这样的早晨。

不光士兵们早起了,乡亲们也起得极早,许多不能参与战斗的老弱病残,都聚集在山顶的一块平台上,趴在山崖边向下面张望,他们也和士兵们同样紧张,因为他们也是反贼中的一员,如果士兵们战败,等着他们的或许是立即被杀,或者是被抓回去问罪,要不然就是从后山小路亡命而逃……但是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没了山寨,没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到哪里不是死?

张樱仙主仆居然也早起了,十八名丫鬟拥着张樱仙,也站在山崖边上,她柔弱的身躯犹如风中的一片柳叶,凄楚动人,不过这柳叶有一对黑眼圈,挺有趣。

这沉重的气氛算是什么?如果纵容这股情绪酝酿下去,山寨就会不攻自破了,必须逼着官兵早些动手,朱元璋忍不住大声道:“把我的军乐队叫来……”

不一会儿,军乐队叫到,一群乐师拿着铜罗、小鼓、喇叭等乐器围到了朱元璋身边。朱元璋认真地道:“给我奏一曲《凤求凰》。”

“朱八哥……这当口儿奏这个不合适吧,《凤求凰》是娶嫁的时候才奏的,喜气洋洋的曲儿啊……”

“我就要喜气洋洋的曲子!”

于是,充满欢快音符的《凤求凰》在山顶上响了起来,在灰暗和压抑的气氛里,拼命地跃动着……

山脚下的官兵们也被这乐声惊醒了,开始有些官兵走出营来,对着山顶眺望,还有大嗓门的人扯开嗓子对着山顶叫道:“作死啊?天刚亮就奏这个,你们要作死也别这样,直接从山上跳下来不就完了?”

“就是,发什么神经病,大战将至,奏这破玩意儿!”

“一群蠢贼,给官爷等着,官爷马上就来收拾你们!”

官兵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始出营了,杨洪也被惊醒,一大堆百户官拥着他从营寨里跑了出来,看到山顶上的流寇并没有冲下来,只是古怪地奏着充满喜气的曲子,杨洪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搞什么名堂?”

“报gào

将军,山上的流寇发神经了……”…,

“不用你报gào

,老子没看见么?”杨洪一脚踢开传令兵:“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去些大嗓门的,给我吆喝几声,叫他们下山来打。”

官兵们开始列阵,暗红色的鸳鸯战袄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由于流寇没有下山,官兵们只是结成了军阵,却没有举起武器,所以盾牌和长矛都没有举起来,显得气势不太足。

一排大嗓门的士兵从军阵里走出来,到山脚下站成一排,对着山上就吆喝了起来:“山上的流寇,有种下山来和军爷们放对啊!”

“别缩在山上,痛快点,下来打!”

“军爷在山下等着你们!”

“山上不会是一群老娘们儿吧?是爷们儿就下来!”

吆喝声借着山风,飘到了山顶,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话说两军阵前还有这种吆喝?有些朋友可能又不明白了,看惯了现代战争片的人肯定无法理解古代的这种军前吆喝,其实这个在史书中有个名词,叫做“邀战!”

古代人打仗,由于没有导弹什么的远程武器,攻城非常困难,双方都很难攻陷对方的城池,有时候双方都不想攻城,又想一决胜负,怎么办呢?简单,写封信给对方的首领,约定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咱们双方带大军在某个平坦的草地上决一死战,你敢来么?

这就是“邀战”的起源,后来发展下去,就成为战争中的一道独特风景线,军队里总会有一些大嗓门的士兵,在阵前担当“骂手”,临阵前,五百“骂手”一字儿排开,对着对方的城池或者据点侮辱谩骂,极尽挑拨之能事,为的就是把敌人从据点里引诱出来。

这么**的战术真的有用?您别说,还真有用,自古以来被骂得热血上脑从城池里冲出去送死的人,多不胜数,根本不是十根手指头数得完的。

果然,官兵骂声响起,第一个激动的就是王二,他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怒道:“操!敢骂老子是娘们儿?老子这就杀下山去,打他们个稀巴烂。”

一二一、砸!

王二刚刚跳起来想往山下冲,旁边的朱元璋突然一个扫堂腿,正好扫在王二的小腿上,这铁塔一样的汉子完全没提防身边人会动手,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

“朱八哥,你干嘛呢?”王二趴在地上嚷嚷道。

“我还要问你干嘛呢!”朱元璋沉下脸道:“我这身为主帅的还没下令,你这副将就想妄动?我没斩你的头,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呃……”王二顿时没了脾气。

朱元璋心中也暗叹,劝慰自己道:别生气,我现在带领的不是上一世雄霸天下的大明军队,而是一只乱七八糟的流寇队,他们不懂军纪,得慢慢教!

“传我命令,谁也不许妄动一步,违令者斩!”朱元璋对着身后的马小天严肃地道:“你带着三十五名兄弟当督军队,谁不听我命令,一律就地格杀。”

“这个……朱八哥,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斩不下手去!”马小天有点迟疑。

朱元璋眉头暗皱,他对着旁边的拼命三郎使了个眼色。拼命三郎不是白水人,和这些人没有乡里乡亲的关系,而且他经lì

过一次失败,遭到过手下的背叛,比马小天和王二等人更加懂得命令必须被执行的道理,他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朴刀,大声道:“朱八哥,我来督军,谁不听你的令,我第一个砍死他。”

“好,先砍马小天,这家伙刚才就没听我的命令!”朱元璋淡淡地道。

“是!”拼命三郎提刀就要砍,吓得马小天噗通一声就跪倒了下来,大声道:“朱八哥,我错了,我会认真执行您的命令。”

“嗯,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定斩不饶!”朱元璋挥了挥手:“去督军吧。”

这个小小的插曲,在山顶上泛起了一阵波澜,大伙儿不由得被朱元璋身上那种淡淡的杀气给感染了,他们突然发xiàn

,平时像个老好人一样的朱八哥,一站在战场边上,立即变了一个人,他说话给人一种刚强,冷厉的感觉,仿佛已经变成铁血无情的怪物。

老实说,这种感觉虽然让他们害pà

,但也让他们安心,谁也不放心一个老好人来指挥一场战争!只有这种带着杀气的怪物,才是士兵们愿意追随的目标。

官兵在山下辱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把山上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但是山上的人却纹丝不动,在朱元璋的弹压下,山寨里的人虽然被骂得窝火,却强忍着没有冲下去。

最后官兵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在艰难的大山里走了大半月,可不是为了来围着土匪的山寨骂人的,为的是升官发财,那就必须要夷平山寨才行。双方所站的位置,决定了官兵必定是攻的一方,土匪必定是守的一方。傻子都知dào

,在战争中,防守比进攻有利!

杨洪皱起了眉头,他是真不想攻,想把流寇骗下山来,轻轻松松用战阵摆平,但是对方居然不上当……骂成这样了都不为所动,这可真是奇了,一般的流寇能有这么稳重?由此看来,这个建立山寨的朱八,真的有两把刷子。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发出了新的命令,就在他身后的军乐队立即开始敲起了鼓,“咚咚咚”,攻山的信号……

骂手们停止了辱骂,既然要攻山了,就没有再骂的必要了,轰隆隆的鼓声里骂了也白骂。他们退回军阵,拿起了武器,开始随着军阵一起攻山。…,

上山的路并不宽,就和所有的土匪选山寨一样,朱元璋所处的这匹山,也只有一条狭窄的上山小路,宽的地方只容四五个人并列,窄的地方最多只能两人并行。胆小的官兵们一走到这样的山路上,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其中有些参与过围剿郑彦夫的士兵,依稀间就想起了去年春天,在洞子崖攻打郑彦夫的山寨时遭遇过的情景。

当时也是这样的小路,山上落下来无数滚木和擂石,砸得官兵哭爹喊娘,只希望这次不要再碰上这种事……希望对方没有相应的准bèi



可怜的官兵马上就失望了!山上的土匪不但有准bèi

,而且准bèi

还很充分!

朱元璋挥了挥手,大声下令道:“砸!”

“砸啦!”

“砸他们这些狗娘养的!”

“骂了老子一个时辰,气死老子了,砸不死你们这群孬种!”

王二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是等得最辛苦的一个,朱八哥终于下命令了,王二哪里还坐得住,他双手发力,环抱起了一块巨大的黑石块,这石块少说也有两三百斤重,普通人根本抱不动,但是王二却“嗨”了一声,双手青筋凸起,一下子把石块给扛到了肩头上。

“我叫你们骂我是娘们!娘们儿玩得动这么大的石头吗?”王二双臂一抡,巨大的石块挟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力,向着山路上飞坠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官兵,正挺着盾牌小心小意地向上摸呢,看到这块石头飞下来,当真是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里的盾牌一扔,整个身子像蛙跳一般,猛地跃向山路旁边的崖壁上,紧紧地贴在壁上,想躲开这块巨石。

他们倒是躲开了,但是他们这扛盾的让了,后面没盾的怎么办?

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走在第二排的几名矛兵身上,几乎在一瞬间就带走了他们的性命,脑浆飞溅,鲜血飙起,几个官兵的横尸在地,脖子变成了奇怪的弯形。

“哈哈哈,王二哥砸得好!我们跟着砸啊!”山顶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伙儿一人抱起一块石头,向着山路猛砸,数百人一起搬石头砸,那是何等壮观?一时之间,石落如雨,狭窄的山道仿佛被石块覆盖了,官兵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有个官兵顶着盾,想在盾下偷生,但是连盾牌都没顶得住不停落下的石块,这人居然被三四块石头硬砸开了盾牌,然后砸扁在地。有人贴在山壁上想翻上去,但是刚爬了一半,就被石头砸中腰间,掉落下去。有个弓兵拿起弓想射山顶扔石头的人,但是以下射上,那箭矢不够力量,飞到一半就软软跌落。

官兵单方面的挨打,而且石头威力又打,擦着就伤筋动骨,比刀枪砍中还要严重。

不等杨洪下令,官兵们“哄”地一声叫,开始向着山腿下退,有些退不及的人,干脆用滚的。

官兵的第一次进攻,无功而返!

山顶上观战的老百姓们,顿时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赢啦!官兵攻不上来!”

“哈哈哈,太好了,咱们安全了。”

士兵们的士气也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不少人都脸露笑意:“官兵也没什么可怕的嘛,轻轻松松就砸翻了。”

“是啊,昨晚我紧张得一晚睡不着,害pà

官兵把我捉回去,没想到这么一打下来,官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都是人,一个肩膀顶一脑袋,我怕个屁。”…,

王二也满脸得yì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zhèng

的参与战争,虽然时间不长,只是单方面的砸头,仍然开心得满面红光:“哈哈哈,赢了,太开心了。”

“别松懈!”朱元璋突然挥了挥道:“传令,所有士兵不得离开原位,准bèi

应对官兵的第二次攻山。”

“是!”军乐队按朱元璋的指示,奏响了音乐。

“啊?”王二大奇:“朱八哥,官兵被我们砸得跟狗一样,还敢来第二次?”

“当然!”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以为自古以来的攻城战和攻山战,都是失败一次就不再攻了?别小看战争!一场大型的攻城战,可以持续一年两年之久,攻了一天又一天,攻了一阵又一阵,失败了就重整齐鼓再来过,哪有输了一次就退走的道理?”

“可是上次官兵攻打郑彦夫的山寨,只失败了一次就没攻了,改成使用攻心之计……”王二茫然不解地问道:“他们也有可能不攻我们了,改用攻心计吧?”

“不会!”朱元璋摇了摇头:“这次的情况与上次不同,上次郑彦夫先在山下败了一场,官兵已经动摇了郑彦夫军的士气,发xiàn

硬攻不行,就改为攻心。但是这次……我们还没有败阵,官兵在这种时候使用攻心之计根本没有用处,士兵和百姓们都不会动摇,所以杨洪不会用攻心计,他必须先取得一定的战果。”

“这个……您说的东西好复杂,我听不太懂!”王二抠了抠头。

没指望你懂!朱元璋心里想道:你也就是个冲将之才,只要知dào

冲锋陷阵即可,这些东西你学不了。

这时山下的杨洪也正在招展令旗,刚刚撤tuì

下去的官兵回到了他的身边,军乐队停止了奏鸣,杨洪扯着嗓子大声道:“不要担心,流寇们不像咱们官兵,懂得军备,他们不会准bèi

大量的守城物资,像刚才那种规模的石块雨,应该已经用完了他们的守备物资,咱们再攻一次,肯定可以拿下……”

“将军高见!”一群百户官和总旗、小旗兵赶紧拍马屁。

士兵们听了这话,刚刚被打压下去的士气又复一振,没错,流寇他们见得多了,没见过哪个流寇预先存了许多战备物资的,他们只要没了石头,区区山道有何可惧?

一二二、第二波攻势

官兵花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整了队伍,重新振备了士气,准bèi

第二波攻山了!

他们也不敢拖很长时间,因为杨洪鼓励他们用的理由是流寇的石头用光了,要是他们不敢赶紧再攻第二次,就担心流寇又去山顶上搬了新的石头来。

于是上山的路上,又开始出现了官兵的身影,四五个官兵一排,顶着结实的铁盾,开始向上走,后面的官兵全都小心翼翼地顶着盾牌,他们开始祈求:流寇啊,你们的石头千万要用光,不要还有储备!

可怜的官兵,再一次失望了!

如果山顶上的只是一般流寇,说不定真的没石头了,但这股流寇不一般,他们是由一个造反经验极为老道,曾经谋夺过天下的皇者带领的,像什么守备物资不足这种低级错误,根本就不可能犯,就在昨天傍晚,朱元璋还拖着疲惫的身躯,亲自检查了每一个守备点的滚木擂石储备,保证了物资充足够用,别说一波两波,就算官兵攻山半个月,也会挨一顿一模一样的石块雨。

而且这一次官兵上山,比第一次更加困难了一些,山道上不但有了十来具尸体,还有许多上一波遗留下来的石块,尤其是王二砸下来那一块巨石,撑在山道中间占了一个人的道,把本来就狭窄的山道挤得更加狭窄。

地面上还有一些碎石块儿,很容易绊到人,如果走路的时候不看地面,非常危险,但是头顶上随时可能飞来石块,谁敢低头看地?官兵走了一小截,就摔倒了好几人,有一个还摔破了头,不用人砸就满脸鲜血。

杨洪大声骂道:“废物,一群废物,把重心放低点走,就不会摔倒了。”

重心放低确实不容易摔,但是行走的速度就更慢了,官兵们犹如蜗牛一般,在山道上缓缓向上前进。

看到走上山路的人不少了,朱元璋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又下令道:“砸!”

“又砸!”

“哈哈哈,官兵,又来吃爷爷的飞石……”

哗啦啦,漫天飞石再一次出现,山坡上,山崖边,到处都有石块滚落,砸下,狭窄的山路上仿佛再次下起了石块雨,官兵们顶起的铁盾上发出“碰碰碰碰”密集的闷响起。

虽然山上的石块储备超出了官兵们的预想,但这一次官兵的伤亡比较轻,因为他们把盾牌顶得极好,犹如乌龟一般,如果砸下来的石块不够大,不够重,就无法将他们手上的铁盾砸开了。王二怒骂道:“小石头不行,看我给他们来块大的!”

他低身在石块堆里翻找了半天,大块石头还真没了……原来士兵们储备石块时,王二正在山里和官兵玩陷阱,冷箭的游戏,没有参与战备物资的储备,所以没有专门为他准bèi

的巨石,堆在脚下的,都是供给一般士兵玩的几十斤重的小石头,这种重量级的石头,在几名士兵合力支起的铁盾下,效果比较小。

“落石不行,换滚木!”朱元璋立即改变了命令。

滚木,就是削去了枝干的主树干,又长又粗,它与落石最大的不同处在于,石块落到山道上,顶多滚几下就停住了,尤其是沉重的石块,更是滚不了多远,像电视剧里那种在一个很平的坡上也能滚很远的圆石块,咳……那是泡沫做的道具!古人哪有心情把每一块砸人用的石头削成那种圆形?不信,你把一块几米直径的石块削圆了试试,用现代的削石工具也得累死你。…,

所以石块一般是几十斤一块,双手抱起来砸下了事。

但滚木不同,它不需yào

太多的雕琢,天生就是圆柱形的,不论它有多沉重,都可以从山顶一直滚到山脚。所以滚木往往重达上千斤,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滚动,要靠数个士兵合力,将滚木推到山边,这玩意一旦滚上山道,效果是极其恐怖的,管你什么盾阵,都扛不住。

十几个士兵一起推动一根滚木,这根滚木也许是用一颗五六百年的老树砍下来做成的,起码两千斤重,士兵们推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推到山崖边,几个士兵都累得直喘气,他们一起大笑道:“山下的官兵,吃爷爷的绝招!”

说完之后,这几个人同时出脚,用力一踢,沉重的滚木落到了山道上,开始向下滚动。两千斤,就是两吨,后世一辆大卡车,充其量也就载重个几吨而已,你可以想像这么重的东西从高处滚下来,再挟上高速滚动增加的动能……

官兵们看到这玩意儿,真是吓得不轻,好几个官兵惊声尖叫了起来,刚刚走上山道的官兵立即怪叫一声,向着山下狂奔,已经在半山腰上的官兵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去挡。但是螳臂无法当车,滚木一到,这些官兵顿时被砸飞起来,然后圈入滚木之中,辗为肉泥。

而且这恐怖的滚木还不止一根,山上又陆续滚下来了两三根滚木,轰隆隆的声音不光带起官兵们的生命,更严重的是摧毁了他们的士气。

官兵的第二波攻势,顿告失败,留下几十具尸体之后,所有的官兵再度撤到了山脚下面。

“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流寇啊?石块像用不完似的,滚木一推出来就好几根……”

杨洪的脸色难看之极,他对着山顶咬牙切齿地道:“白水朱八,算你狠!”

与官兵们的沮丧不同,山顶上的士兵和百姓们全都欢呼起来,开心的笑声联结成一片,在山顶上肆无忌惮地回响着:“哈哈哈,看官兵那熊样!”

“根本就上不来嘛!”

“我以为官兵有多厉害,结果都是孬种!”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本来还是官兵在嘲讽山上的人,现在居然反了过来,变成山顶上的人嘲讽山下的官兵。

王二的心又开始不安份了,对着朱元璋大声道:“朱八哥,请准许我下山冲杀一回吧,现在官兵的士气已经完全没了,我一定能打赢!”

“嗯,话是没错,现在冲击官兵,应该有胜算。”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但是……你下不去的,山道现在已经被石块和滚木给堵上了,我让你去,你也去不了。”

王二:“……”

“别急!”朱元璋突然微笑了起来:“自古兵法有云,守城必先拔寨,防守不可一味死守,在守的同时,还要给进攻的敌人造成威胁,困守是没有意义的。”

他突然声音一振道:“王二,我把老一队,老二队的两百名士兵交给你,你花几天时间,从后山的山崖用绳索垂下山去,再绕一个大圈,三天之后,我要你出现在敌军的后方,以我鼓声为令,从后面掩杀出来。”

所谓老一队,老二队,其实就是朱元璋在冯雷村训liàn

出来的两百名精锐,马小天那三十五名心腹,已经独立出来成了督战队,不再计入军列。后来收纳的新兵,则被称为三队、四队、一直到八队。…,

在朱元璋手下的八队中,战力最强的就是老一队和老二队,不但受训的时间最长,而且兵器也比较优良,还参与过对抗乡勇军的战斗,算是有过作战经验,如今他把这两队人交给王二,那是真打算和官兵打一场漂亮的仗了。

王二顿时大喜!

“记住,没听到我的鼓令,切不可出来!一定要藏好不能被官兵发xiàn

,就算藏在远一点的地方,听到我鼓声之后来晚点也行。”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有违反,真要斩头了。”

“哈哈,没问题!我一定能做好!”王二大喜过望,不过他是个虽然不懂,却很喜欢问的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三天之后呢?我绕到敌人后面去应该只需yào

一天多时间就够,这附近的山沟我熟悉得很。”

“必须要三天!”朱元璋认真地道:“你绕过去要一天多,好好休息也需yào

一天时间,还有半天时间用来蓄势待发,而且……在这三天里,我还要应付杨洪接下来的绝招呢。”

“杨洪还能做什么?”王二忍不住奇道。

“如果他一两天之后还攻不下,不论有没有取得战果,都要使用攻心之计了。”朱元璋淡淡地道:“分化挑拨我们的山寨,利用不稳定的情绪,许以高官厚禄要我的人头,大至上官兵剿匪,都会用这几招。”

“虽然他没有像打败郑彦夫那样动摇我们山寨里的军心,但是……只要许以高官厚禄,总会有些人动心的。”朱元璋的声音无比淡定,就像说着很自然的事一样道:“我倒要看看,有哪些人立场不稳,想要拿我的人头去领官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肃清山寨里的投降派!”

王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要把像洞子崖上那个赵钰一样的人找出来,先杀掉,免得哪一天他暗地里坑害了咱们。可是……朱八哥,我带兵在外,您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万一投降派比较多,害了您的性命……”

“要的就是你带兵在外,你要是不把最贴心的士兵带出去,投降派还不敢露出尾巴来呢!”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跳梁小丑是伤不了我半根毫毛的!”

一二三、官兵的小诡计

官兵第一天的攻势,在两波进攻之后就宣告失败了,山道上留下了四五十具尸体。这对于总数五百多名的官兵来说,几乎达到了一成的战损率,而在冷兵器战争的时代,达到一成的战损率,是非常严重的损失,足以动摇军心。

有些不太了解战争的朋友,也许认为一成的战损率没什么,因为那些战争电影、电视剧里,正义的已方都是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还要抱个火药包和围过来的敌人同归于尽呢!才损失百分之十的人数算什么?

这样的看法,其实是被战争电影毒害了!

要知dào

人的心不是铁铸的,真zhèng

的战争打响时,刀山火海,人吼马嘶,每一分钟都有人在你身边倒下,鲜血在横飞,残肢断臂,人头滚来滚去,在这样的环境中,你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你的心里能不怕么?

如果是一场顺风仗,倒下的都是敌人,那么大伙儿就会信心大涨,士气如虹,如果是一场逆风仗,倒下的都是战友,那……大伙儿心里就会想:我要是再拼下去,倒下的就是我了。

在冷兵器时代,由于士兵的思想素质普遍不高,受教育程度不高,对上司的命令也不能完全服从,普遍缺乏荣誉感,一旦看到身边的战友不停的倒下,那是一定要打退堂鼓的,而一成的战损,通常就是临界点,一支军队一旦有一成的士兵倒下,另外九成就会裹足不前。

杨洪看到两波进攻失败,战损已达一成,也知dào

无法再攻,只好下令收兵,让官兵们从山路上退了下来,回到了营地里。不过他并不气馁,剩余的士兵还有接近五百名,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他最精锐的五十名家丁兵,只要能抓到流寇们的小辫子,他仍然有信心取得胜利!现在的他需yào

做的,是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恢复士气,明天再接着攻山!

当天夜里,杨洪派出了一只小队,在山路上去收拾被石头砸死的士兵尸体,将这些尸体背下来掩埋,山上的哨兵看到了,但是并没有干涉,任由官兵们将尸体背了回去,大明朝的人都讲究个死后入土,不管是流寇还是官兵,对这一点都是宽容的。

这时候,朱元璋正在山洞里看着李初九统计的的粮食账簿,里面记录着山寨里的存粮分配情况,拼命三郎在旁边陪他一起看,当哨兵将官兵派人捡尸体的消息传到时,朱元璋哑然失笑道:“哨兵们上当啦!”

“嗯?”拼命三郎奇道:“捡个尸体有什么上当不上当的?”

“要捡尸体啥时候不能捡?白天他们打输了,回头就派个小队上来捡尸体,咱们也不会拦着的,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时候?”朱元璋笑问道。

“这个……我可不懂。”

“哈,他们是借着黑夜的掩护,一边捡尸体,一边清理山路上的落石和滚木,我敢和你打赌,咱们现在过去点起火把,就能看到山路已经被清理了出来,方便官兵明天继xù

攻山。”朱元璋笑道。

“什么?”拼命三郎大怒:“还有这种诡计?简直岂有此理,连自己死去的兄弟都要利用。借着给他们收尸的机会做这事,太可恶了!”

“不,这说不上什么可恶!所谓兵不厌诈而已……这是很常见的用兵方法。”朱元璋微笑道:“杨洪是欺咱们山寨里都是一群流寇,不懂得官兵惯用的这些伎俩,才敢用这样的计策罢了。要换了经验丰富的哨兵,就不是让他们捡,而是几块石头扔下去了。”…,

“朱八哥,这些古怪的知识,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拼命三郎真是服了:“我去年四处流浪的时候,见过府谷王嘉胤大哥,他曾经做过边军,所以也很懂得行军打仗,当我看到他的山寨时,几乎惊为天人,但是和您相处的时间久了,感觉您懂的比他懂的还要多。”

府谷王嘉胤,那是明末农民起义最早期的大首领,什么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王自用,早年都曾是王嘉胤的手下。

朱元璋笑而不语,王嘉胤在别的人眼里,也许是个厉害的义军首领,但在他眼里看来,不过一个小角色罢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中。

拼命三郎又道:“既然官兵清理开了山道,我们也不能闲着,我赶紧带点人去,又把石头给垒上……”

“不必!”朱元璋阻止道:“如果咱们垒上石头,官兵就不会攻山了,让他们攻吧,他们如果不攻,咱们哪来机会砸?让官兵保有着近五百的兵力,对我们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还是尽量让他们减点兵员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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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朱元璋所料,第二天早上,天光放亮的时候,山寨里的士兵们惊讶地发xiàn

,昨天还砸落了许多乱石和滚木,变得难以得走的山道,今天又变成了清清爽的样子,那些阻路的石头通通被官兵移开了……

昨晚明明只有一小队官兵在山路上搬尸体,怎么搬到最后连石头都搬光了?

哨兵们捶胸顿足,大呼上当,这些流寇以前都是些普通的乡民,真不懂得官兵还有这么些小伎俩。

一群士兵忍不住对哨兵嘲笑道:“你们怎么当哨兵的?要是昨晚官兵摸上山来,割了我们的人头,你们这些哨兵也不知dào

吧?哈哈!”

“才……才不是!”哨兵们脸红脖子粗地解释道:“他们人少,又在背尸体,我们才没报警,要是他们真想摸上山,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你们就吹吧!今晚不能让你们放哨了,爷自己来!”

大伙儿的质疑弄得哨兵们十分尴尬,几个年轻的哨兵委屈得直想哭,朱元璋笑看着这一切,但却没有出去阻止。有句俗话说得好,知耻而后勇,哨兵们经lì

过这样的事之后,对他们的成长会有帮zhù

!今后他们放哨时,会更加小心,更加成熟。

天亮起来之后没多久,官兵又开始准bèi

攻山了!

经过一夜的休整,也许是杨洪又重新开出了更高的赏格,官兵们的士气似乎又恢复到了昨天的水准,一大群官兵摩拳擦掌,又开始对山寨虎视眈眈。

很快,他们又开始集结起军阵,大量的铁盾向前推出,官兵又一次踩上了山道。昨天才被石头砸得哭爹喊娘的官兵,今天居然还敢走上山道,这让山上的士兵和百姓们都忍不住对官兵刮目相看。

正气明朝,虽然种田三百年,把百万雄师都种成了农民,虽然由于军饷问题,导致大批官兵逃亡,虽然由于天灾人祸、强敌趁虚而入,最终轰然倒毙,但是大明朝的军队,终究是有骨气的!

就连朱元璋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心中暗叹:杨洪倒是个好样的!在明朝末年,像他这种敢于一次又一次正面硬撼强敌的将领,倒也挺稀有了。如果给这个杨洪一只像样的军队,而不是他现在手上这一群虾兵烂卒,说不定他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强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朱元璋是最相信这句话的人,他一向认为,只要有那器量,能得到机会,有许多小人物是可以一飞冲天的,例如他自己,从一个放牛娃变成皇帝。例如徐达,从一个放牛娃变成超级统帅,再例如常遇春,从一个莽汉变成勇冠三军的怪物。有许多人,并不是没那实力,只是缺少那个机会而已。

感叹归感叹,朱元璋对付起杨洪来,仍然毫不留情,他的手向山下一挥,军乐队奏响了乐曲,士兵们立即抱起了脚边的石块,向着攻山的官兵狠狠地砸了下去。

接下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石块如雨,山寨里的滚木擂石储备得十分充足,砸起来不需yào

留手,只管搬起石头就向下扔,官兵们的攻势再一次受挫……

“我操,别怕!我就不信这些流寇真能有这么多物资,给我冲!”杨洪在山脚下声嘶力竭地大叫,可惜这声音传不了多远,就被大量的惊呼呐喊声掩盖。

在留下十几具尸体之后,官兵又一次退下了山去。

接下来就和昨天一样,退回去的官兵经过一阵子休息,杨洪又跳出来许下各种承诺,给了各种好处,官兵们再次鼓起勇气,又来攻山……

然后……

在一阵石块飞砸之下,又再度撤tuì

回去。

看着面前难攻不落的匪徒山寨,杨洪的眉头忍不住深深地皱了起来。这帮子匪徒,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怎么滚木擂石如此之多?这简直不像一帮匪徒在守山寨,更像是一只正规的军队在守要塞!他只见过匪徒喜欢在山寨里堆集金银财宝,没见过堆集石头和圆木的。

能率领一群普通流寇做到这个步,山上的那个白水朱八,绝非易与之辈啊!

看来,硬攻不行,得来攻心之计了!

杨洪长叹一声,在军队还没有占到便宜的时候就开始用攻心之计,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因为大凡剿匪,越是你把匪徒打怕了,越是容易攻心。但是现在他一丁点儿的便宜都没占到,就采用攻心之计,这效果就得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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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攻心之计又来了

看到山寨里的物资储备十分足足,杨洪最终只能无奈地放qì

了正面进攻,因为经过第二天的攻山之后,杨洪手下的士兵又损了四五十名,现在只有四百多人了。他深知自己手下这群大头兵的素质,如果人数多,他们还有斗志,人数一少,只怕就会彻底崩溃掉。趁着还有四百多人,不算太少,还可以维持着士气,现在这样的人数,经不起损失了。

当天下午,一排大嗓门官兵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山下,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官兵们齐声对着山顶叫嚷了起来:“山上的匪徒们,念在你们是朝廷的子民,千户大人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下山来投降,可免一死……”

“朱八,如果你下山投降,可封大官!最小也是个百户!”

“你们别以为官兵攻不上山来,你们就可以在山顶上得yì

,朝廷有百万大军,现在在山下的不过只有五百人,等些日子,就会有上万的大军到来,到时候你们这个小小山寨,会被碾成平地。”

“趁早投降,还有活路,投降晚了,只有死路一条……”

“山上的人听好了,谁要是把朱八的人头献下山来,可得赏银五百两……”

官兵们扯开嗓子大声嚷嚷着,烦人的声音在山顶上回响,不论是士兵,还是士兵的家属们,或者是跟随朱元璋逃进山来的百姓,都听了官兵的呼叫声,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山顶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拼命三郎听到官兵的呼声,脸色顿时就变了,去年,他的山寨覆灭,起因就是这样的呼喊声,不需yào

官兵攻打,这呼喊声就使得他的山寨分崩离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赶紧跑到朱元璋的身边,低声道:“朱八哥,情况不妙啊,您快想点办法……王二哥现在带了两百心腹弟兄下了山,山上如果情绪不稳,会闹出大乱子的。”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朱元璋安抚了他一句,随后笑道:“来,看我和官兵开个小玩笑,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

这时山下的官兵们还在大声嚷嚷,重复着前面说过的话,当他们重复地嚷到:“山上的人听好了,谁要是把朱八的人头献下山来,可得赏银五百两……”

朱元璋突然跳到了一块比较显眼的石头上,然后大声叫道:“山下的人听好了,谁要是把杨洪的头献上山来,可得赏银五铜钱!”

“赏银五百两……”

“赏银五铜钱……”

两句话的尾音在山中回响,久久不绝,山下的官兵和山上的士兵们同时楞住了,大伙儿把这两句话放在心里,仔细地咀嚼了一下,慢慢地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随后,山顶上暴发出士兵和百姓们的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咱们的朱八哥值五百两,你们的千户大人只值五个铜钱……哈哈哈哈……”

“混蛋,不要看不起人!”山脚下的杨洪气坏了,这五个铜钱的悬赏,是对他极大的侮辱,其中蕴含的那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味,是最让他受伤的。堂堂朝廷五品武将,西安府的千户大人,居然被一个区区流寇给“不放在眼里”了,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偏偏他还拿这流寇毫无办法,除了在山脚下干瞪眼,又能如何?

朱元璋这个小玩笑一开出来,山顶上诡异的气氛顿时好转了一些,不少士兵的心思活了起来,他们率先吼道:“不能投降,大伙儿没有听过澄城郑彦夫的故事吗?他被赵钰出卖身死,后来赵钰这家伙结局如何?还不是被官兵过河拆桥了!”…,

“对,赵大头出卖了郑彦夫大哥,以为官兵要给他封官,结果是被骗了。”

“当初骗杀赵大头的,不就是这个杨洪吗?他这是故技重施!”

“我们不能相信杨洪!”

“对,我们绝不能投降!”

“怕个屁,官兵来多少,咱们砸死多少,现在咱们占着上风呢。”

“杨洪是打不下咱们的山寨,才想用计对付我们,说书先生讲过,这个叫做……攻心之计!”

士兵和百姓们越说越起劲,拼命三郎左看看,右看看,只见山寨里那种诡异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士兵和百姓反而战意更高。

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朱八哥前些天为什么要让他去给士兵们讲故事,把山寨覆灭的经过详细地讲给大家听,原来就是准bèi

应付今天这个局面。有了郑彦夫的故事作为参考,大多数的士兵的百姓不可能再被杨洪骗倒,这对于稳固山寨的军心,有着至关重yào

的作用,在大环境倒向不投降的情况下,就算还有一小挫人想投降,也会显得势单力孤,不敢轻举妄动。

当天余下的时间,山寨里弥漫着官兵们劝降的呼喊声,但是大多数的士兵和百姓都不为所动,甚至有人对着山下大声骂道:“官兵滚吧,少在这里骗人!”

“咱们不会相信你们!”

“你们这些骗小孩子的把戏,是骗不倒我们的!”

山上的流寇们作出的反应,把杨洪给郁闷得不行,果然,军队还没有取得战果之前,就使用攻心之计,效果也太差了。他郁郁不乐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苦思应对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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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朱元璋照例检视了一遍山寨,清点了所有的战备物资,这才回到自己的山洞,他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打算上床睡觉。

山洞里漆黑而又安静,只剩下洞外的虫鸣声还在耳边回响。

朱元璋刚摸到床上躺下,突然……隔着草叶帘子,那边的张樱仙低声道:“朱八哥……我想和你说件事。”

咦?她半夜三更来找我说话,这还真是稀奇事。朱元璋微感好奇,应道:“问吧!”

“你……何不趁机投降呢?”张樱仙迟疑了一阵,艰难地道:“官兵都许诺给你一个百户官做了,这可是六品的武官,不算小,你是放牛娃出身,能做到这个位置,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哈?”朱元璋微感意wài

,他在等着山寨里出现投降派,然后反手将他们一网打尽,清理山寨里的不协调声音呢,没想到自家的后院居然先起了火。

黑暗中,又隔了草帘,张樱仙看不到朱元璋的脸,不然她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一丝笑容也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一世杀伐果duàn

,穿越尸山血海走出来的那张铁面。

“我会帮你说情的!”张樱仙继xù

道:“我毕竟是县令的女儿,出来帮你说话应该也有点用吧……我会告sù

大家你是个好人,这次的事是逼不得已的……你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过份的事……”

她话音未落,屋中那张从来没有被掀开过的草帘,突然刷地一下被掀开了,朱元璋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了她的床前,这一下,真是吓得张樱仙不轻,睡在她身边的秋叶也吓得惊坐了起来,两个女人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衣物,还好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

不过……虽然是在黑暗中,朱元璋的手臂还是非常准确地钳住了张樱仙的咽喉,一下子重重地将她按倒在了床上,手臂紧缩,让她感觉到喉咙有点痛,有点轻微的气闷,不过朱元璋并没有紧紧地扼下来,看来这个动作威胁的成份多于行凶。

“给我听清楚!”朱元璋非常认真地道:“凡是大事,女人不要插嘴!”

“啊……唔……”张樱仙想挣扎,又不敢,想抗议,还是不敢……只好发出轻微的悲鸣声。

“朱八哥……别……别这样对小姐。”旁边的秋叶楞了一楞,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今天的朱八哥杀气腾腾,是她所不认识的一张脸,就连她也吓坏了。但是她还是鼓气了勇气,向前一扑,拼命地抱住了朱元璋的腰身,把小脑袋顶在朱元璋的肚子上,用力地道:“呜……朱八哥,小姐如果说错了什么,我向你道歉,您放过小姐吧……”

“我已经是格外的留情了!”朱元璋冷冰冰地道:“换个人劝我投降,现在已经死了!”

秋叶听了这句话,微松一口气,这说明朱元璋并没有杀小姐的打算。她的小手还是紧紧地环着朱元璋的腰身,希望把他的手臂拉松起来一点,让张樱仙的喉咙可以舒服点:“小姐也是为你好……她这样说也是希望你过上好日子啊……”

“为我好?哈!”朱元璋对张樱仙凶巴巴的,对秋叶的态度却好多了,他居然有心情向秋叶解释道:“为我好,就不要劝我投降,因为投降是一条死路。”

“朱八哥,你和官兵作对,难道就是一条活路了吗?”秋叶脸上的泪水流了下来:“我也不希望你造反啊……呜……你要钱,我可以偷家里的钱给你……你要女人,我把自己给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只要你不去造反,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官兵就在山脚下,早晚攻破山寨,小姐和我也许还能活命,因为我们只是被你抓来的,但是你一定活不了……呜……我真不想你死。”

“唉!放心吧!”对于真爱自己的女人,朱元璋的态度软化得很明显,他居然轻轻地拍了拍秋叶的肩膀,温言软语道:“就凭杨洪,还没这个资格。放眼天下……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他们杀不了我!”

一二五、马小天叛变

第二天,官兵起了大早,继xù

在山脚下高声呼叫着劝降,弄得山寨的清晨就充满了“快投降吧,投降可以当大官”的声音,就像夏日的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吵闹着,无比烦人。

朱元璋很清楚,昨天官兵刚刚开始使用攻心之计,还不会显现出效果,但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肯定有许多人一晚上没睡着,在反复考lǜ

着自己将来的前途,这些考lǜ

的人中间,应该会有一小部份人,内心已经发生了动摇。

也许有的书友会觉得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就这么傻呢?明明听说过了杨洪杀掉投降的赵钰的事,他们为什么还会动摇?其实这究根到底,是个侥幸心理在作怪,总想着,也许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会不一样了呢?

朱元璋并没有在意一些小动摇,他知dào

人心的缺点,有一些人心里有犹豫,那很正常,只要他们不站出来试图谋杀自己,换取官位,他就可以原谅,但如果有人试图像赵钰对付郑彦夫那样对付自己,定杀不饶!

有一件事他是可以肯定的,有了赵钰被杀的事情在前面,愿意向官兵投降的士兵和百姓一定是少数,既然他们只占少数,那么山寨的根基就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他召来李初九:“你注意看着普通乡亲们的态度,有任何变化,立即通知我。”

“是!”

再召来了马小天,低声吩咐道:“你让最忠心的三十五名弟兄,散入到士兵们中间去,不用多说自己的意见,旁听他们的反应就行,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gào

给我。尤其是傍晚时节,凡是有超过十人以上的聚会,必须发xiàn

,并且第一时间告sù

我。”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做……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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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官兵们才收回了大嗓门的骂手,回营吃饭,而山寨上的士兵和百姓们,也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山洞里休息。

在山顶上的一个小山洞里,一群眼圈发黑的人聚了起来,这群人并不多,大约只有五十来个士兵,七八名乡亲,如果仔细辨认的话,就会发xiàn

他们大多数是种光道的手下,种光道当初战败时,带着一群兄弟逃到朱元璋这里,随后种光道被朱元璋刺死,他这群手下并不知情,还以为种光道真的是重伤而死的,他们没了首领,自然就奉朱元璋为首了。

这群人平时都是街坊邻居敬而远之的混混无赖,借着农民起义的机会,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跟着种光道做了不少恶事,自从逃到黄龙山里来后,山里的生活非常清苦,物资稀少,缺乏与外界的交流,老实巴交的普通人还能过这种日子,这些混混无赖怎么受得了?

他们早就对山寨心怀不满,现在官兵来剿,开出了升官发财的许诺,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一群人围聚在一起,低声商量。

“怎么办?咱们现在该何去何从?”

“我觉得应该向官兵投降,闷在这山里,真是难受。”

“可是……赵钰一伙人去年向杨洪投降,不是全部被杀了吗?”

“切,谁知dào

这故事是不是真的?我看是那个叫拼命三郎的人编出来的,杨千户是什么人?那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比县令还大了两品,说话能不算吗?”

“我……还是有点怕!”…,

“怕个屁,富贵险中求,现在咱们难道就安全?随时可能跟着山寨一起玩完,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老子拼了命搏一搏,万一就翻身了呢?”

“那,咱们就这样下山去降了?”

“不行,这样投降没屁用,没功劳!得弄个礼物给杨千户,不然咱们捞不到好处。”

“礼物?咱们一没钱,二没宝物,拿什么礼物送?”

“朱八的人头呗!正好王二带着两百名他的死忠下了山,咱们趁着天黑,冲进他的山洞,一刀把他剁了,这样整个山寨就没了头领,大伙儿都得听我们的。”

“可是……朱八哥的山洞旁边还住着马小天那三十五名护卫,还有很能打的拼命三郎,如果咱们夜袭时被哨兵看到,吆喝一声,那三十五人堵住山洞口,就靠咱们这里五十号兄弟,未必就冲得进去,惊动了别的士兵,事情就麻烦了。”

“这倒是个问题……”

混混无赖们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们很快就下好了决定:“管他呢,拼了……”

他们开始整理装备,每人都携带一把木矛,有小刀的也揣在怀里,正在忙的时候,突然外面跑进来一个负责放风的混混,低声道:“出怪事了,马小天让我通报一声,说他想进来说几句话。”

“什么?马小天?”混混无赖们大惊失色:“咱们聚在这里的事暴露了?”

“等等,如果真的暴露了,来的就是朱八哥带着一大群弟兄了,现在只来了马小天,必有蹊跷,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什么。”有一个有点头脑的小混混道。

混混无赖们听了这话,倒是安心了不少,赶紧让人把马小天迎了进来。只见马小天身上披着件黑袍子,头上也蒙着黑巾,似乎是躲避着什么似的走了进来,见到混混们,马小天立即开口道:“别把我当敌人……我是来帮zhù

你们的。”

“你帮我们什么?我们没什么要你帮的!”混混们神情闪烁。

马小天嘿嘿道:“你们瞒不过我,你们想要朱八哥的人头……”

“胡……说……”

“别骗我了,我知dào

!”马小天神mì

兮兮地道:“我愿意帮你们,一起下山投降,升官发财。”

“少来,我们才不信你会这样做。”听说朱元璋手下最忠心的护卫头头愿意帮自己,混混心中大喜,但却要极力掩饰着欣喜,也算满辛苦的。

马小天黑了黑脸,咬牙切齿地道:“前几天,朱八那家伙让我负责督战队,说有不听他命令的就斩了,当时我说,乡里乡亲的不好下手,结果他立即就叫拼命三郎斩我……这事儿大伙儿都有看到吧?”

“这个……”这事儿倒确实有不少人看到,就连混混无赖们中间,也有好几人亲眼看到了这件事情。

马小天恨恨地道:“我忠心于他,为他做事,他却这样对我,我想清楚了,跟着他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杀了他,拿他的人头去搏个官位,将来飞皇腾达,比在这山里当个护卫头头有出息多了。”

他这么一说,混混无赖们倒是信了七八成,但还有两三成的犹豫,担心马小天逗他们玩儿是要坑他们呢。

马小天又道:“放心,我不会坑你们,这样吧,你们到下山的小道边等我,我去朱八的山洞里杀他。我是他的亲信,他不会提防我,找到他之后,我趁他不备,一刀杀了,把人头拿出来,和你们一起下山,这对你们来说,一点坏处都没有吧。”…,

混混们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不少,这样听起来,他们确实不会被坑,没有半点风险在里面,但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马小天,你这样帮我们,究竟为什么?如果你真的能一个人杀掉朱八下山请赏,何必非得拉上咱们一起分功劳?”

马小天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被赵钰的事给吓的,我一个人拿着朱八的人头下山请赏,有点担心官兵说话不算话,如果有一大票兄弟一起,胆气就壮一点。”

这话一出,混混们最后的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消,这下他们相信了马小天真的是来帮他们的了,因为马小天也需yào

他们壮胆。

人和人的相处,往往是基于某种需求关系,有可能是需yào

朋友的权、有可能是需yào

朋友的钱、有可能是需yào

朋友带给你的欢笑和泪水、有可能是需yào

朋友这两个字带给你的温暖……这些需yào

有物质上的,也有精神上的,总之,你对朋友有需求,朋友也对你有需求,你们才可以成为朋友,如果你能给对方的和对方能给你的,都让彼此感到得偿所愿,你们就会成为好朋友和死党。

世界上不存zài

没有需索的友情,凡是无欲无求去交朋友的人,都是目的不纯。

混混们相信了马小天,他们不用去刺杀朱八了,心里也感觉到轻松,毕竟朱八在士兵和乡亲们中的威望极高,要动手杀他也挺让人害pà

的。他们收拾好行李,趁着夜色,悄悄向山寨侧边的一条小道口摸去,那里是一条羊肠小道,只有一人宽的山道,官兵不可能从这里攻山,大部队也无法在这里行进,但是他们这种五十人的小队,走这种山路却没有问题。

山道口上有一名哨兵,马小天走上去说了几句,那哨兵就乖乖地退开了,混混们不由得心想:有马小天帮我们真是方便,连哨兵都能使唤得动。

安排好了退路,马小天这才对他们道:“你们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带朱八的人头过来……”

“会等你的,没人头咱们下山也请不到赏……”混混倒是明白这个。

“好!”马小天振了振精神,将一把钢刀插到后腰上,向着朱元璋居住的小山洞走了过去,后面是五十几名混混,伸长了脖子期待着。

见马小天走远了,一名混混突然道:“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谁胆子大,脚步轻的,悄悄跟过去听一听。”

“我去!”一个干瘦的混混走了出来,他穿的是一套黑衣,正好适合夜行,紧紧了腰带之后,他也遁着马小天走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一二六、追他们下山

朱元璋的山洞里正亮着灯,他是一个很节省的人,自从进了山之后,几乎是不怎么点灯的,但今晚却一反常态地点着油灯,似乎在等候着什么。草帘子另一边的张樱仙没敢吭声,经过昨晚的事情,她更怕朱元璋了。

隔壁的油灯亮着,也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更加惶恐。

就在这时,山洞外面传来了马小天的声音:“朱八哥,我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朱元璋精神一振。

看来他等的就是马小天了,张樱仙的心里忍不住有点好奇,这两人大半夜的要干嘛呢?虽然害pà

,她还是轻轻地起了床,透过草帘子的缝隙向外面看,秋叶也和她一起,悄悄张望着。

只见马小天进了山洞,一边走,眼里一边向洞外不停地瞄,分明是在给朱八使眼色,而朱八看到这个眼色之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很显然,他们在密谋着什么,要瞒着洞外的人,张樱仙和秋叶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马小天使完了眼色,扯开嗓子,似乎故yì

说给洞外的人听似的道:“朱八哥,半夜三更来找您,真是打扰了,我想和您说一下关于寨子里的滚木擂石储备问题。”

“嗯,你靠近了说……”朱元璋也故yì

向着洞外说道。

两人凑近到一块儿,朱元璋突然从山洞的角落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了马小天的手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张樱仙看到那个木盒有一尺见方,刚好比一个人的人头大一点点,她以前见过这样的木盒,那时见到的盒子里还装着郑彦夫烧得焦黑的头颅,现在看到的这个盒子显然也是用来装人头用的。

要装谁的人头?张樱仙有点搞不明白。

这时马小天又从山洞角落里捡起一块石头来,笑嘻嘻地放进了盒子里。朱元璋也带着淡淡的笑容,拿出一瓶预先准bèi

好的野鸡血,倒在了盒子里面,血淋在石头上,顺着石头两边流下,很快就流到了盒底,从盒底的木缝里浸出去,滴答滴答滴落在地。

马小天又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朱元璋照例也把鸡血淋在上面,灯光下,鲜血变成暗红色,顺着刀刃上的血槽流动着。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借着灯光做得这种诡异的事,看得张樱仙全身发毛。

“好了……”朱元璋压低声音说道:“可以开始了……”

“嗯!”马小天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振了振手里染血的刀,用洞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低呼了一句:“狗贼朱八,看我取你狗头……”

虽然说着这么凶残的话,他的身子却动也没动,那刀也没举。朱八却大叫一声:“你……为什么……啊!”

山洞中响起了朱八凄厉的惨叫声,张樱仙和秋叶明明看到朱八好好的站在眼前,但是听到这惨叫声,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仿佛真的看到朱八被刀砍中一般。一主一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犹如在发恶梦一般可怕,忍不住也被朱元璋的惨叫带动了,齐声惊呼了一下。

只见朱元璋对着马小天点了点头,低声道:“去吧……”

“好的!”马小天左手抱着滴血的木盒,右手挺着染血的刀,向外就跑。

他跑到门口,山洞边上刷地跳出一个干瘦的混混,正是尾随他来的那个,惊喜地道:“马小天,你得手了?”…,

“得手了!”马小天得yì

地扬了扬手里的木盒:“我一刀把他宰了,脑袋就装在这个盒子里。”

那混混大喜过望:“快,咱们快下山……”

两人向着山道边就跑,这时朱元璋的惨叫声已经惊动了旁边的人,只听见旁边的小山洞里响起拼命三郎的一声暴喝:“发生什么事?”

随后拼命三郎那铁塔般的身形就出现在了后面:“马小天,站住,你抱的是什么东西?交出来给我看看……”

干瘦的混混吓坏了,但马小天却很硬气,他扬了扬手里的刀,大声道:“这盒子里是朱八的人头,老子杀的,哈哈哈,你不是要帮他督军杀了我吗?有本事来啊!”

“什么?”拼命三郎大怒:“贼子安敢!”他一边大骂,一边也从后腰抽出一把刀,向着马小天和混混冲了过来,人还没到,他汹涌的杀气就已经涌到面前。

马小天把手里的木盒往旁边的干瘦混混手里一交,大声道:“你拿着这个,我单手敌不过拼命三郎。”

“哼,你双手也敌不过我!”拼命三郎大呼一声,一刀猛劈过来。马小天将身子一矮,打了一个滚,险险避开。

那干瘦的混混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抱着木盒子不知dào

该干嘛,发起楞来。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混混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见拼命三郎和马小天你一刀,我一刀的对劈,没过三刀,马小天就落在下风,全面挨打,到第五刀的时候,拼命三郎似乎一刀捅在了马小天的胸腹处,马小天惨叫一声,翻身就倒,倒下的时候还大声叫道:“我不行了……你快走……带人头下山……”

那干瘦的混混这才如梦初醒,惊呼一声,撒腿就跑。

拼命三郎舍弃了地上的马小天,向着混混猛追过来,大呼道:“贼子休走,交出盒子……”刚才那简短的交手期间,朱元璋的心腹们也从山洞里出来了,除了马小天,还有三十四名心腹,这些人楞了一楞,似乎花了几息时间来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随后也大呼一声,跟着混混追了过来。

混混吓得不清,抱着盒子撒腿飞奔,他人长得干瘦,但是身形灵活,跑得飞快,后面的拼命三郎和三十四名护卫居然追不上他,让他一溜儿跑回了混混无赖们聚集的山道口。五十几们混混无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跑回来,手里还抱了个盒子,正要询问,后面又追来了拼命三郎等人。

那干瘦的混混惊叫道:“大伙儿快跑……朱八的人头到手了……但是马小天也被杀了……拼命三郎好厉害……快跑……”

混混无赖们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拼命三郎很厉害还是知dào

的,当下也不需yào

有人发号施令了,一伙子人齐吼一声,撒退就向山下跑,他们早就有跑路的打算和准bèi

,所以跑起来倒也飞快,一伙人在山道上飞快地向下跑,居然一瞬间全都跑出了老远,那干瘦的家伙抱着个盒子跑在最后,他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手里的盒子关系到升官发财娶老婆,那是说什么也不会丢的。

前面的逃,后面的追,两拨儿人一下子就都向山下跑了去。

直到这两拨人都跑不见了,山崖边上才出现了朱元璋和马小天两人的身影。马小天揉着屁股和肩膀,嘟着嘴道:“三哥好大的力qì

,我接了他几刀,差点真的丢了小命。”…,

“哈,人家还是手下留情,在和你玩假的呢,真要打,两刀足以杀你。”朱元璋笑道:“你的武艺还得给我好好练。”

“是!”马小天恭敬地点了点头道:“不和三哥过招,我还真以为自己的武艺不错了,这一过招才发xiàn

,我还差得老远。对了……朱八哥,他们这一追一逃,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朱元璋笑着道:“我给拼命三郎的命令是,不能真的追上,但得让对方认为他马上就要被追上了……吓得他们亡命而逃,没时间打开木盒看里面的首级真假,把他们从山顶一直撵到官兵的营地里去,到那时才撤回山上来。”

马小天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杨洪接到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染血的石头,不知dào

会气成什么样子。”

“嗯,我想……他大概会气得把这些人全部杀了,把首级挂在营前吧……”朱元璋笑道:“用假首级糊弄朝廷官员,当属藐视朝廷,斩立决……”

马小天叹道:“朱八哥,其实要杀这些家伙,直接把他们堵在山洞里全杀了不就行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又是假打又是假追的,多费心啊。”

“不行!”朱元璋摇头道:“他们虽然想杀我,但毕竟同为白水的乡民。如果他们已经杀了我,山寨里的士兵和百姓们也许会杀他们为我报仇。但若他们没能得手,就被我们识破并且抓了起来,山寨里别的士兵和百姓,就会为他们求情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这个……”马小天大汗:“确实如此!”

“所以,我不能动手杀他们,必须得借别人的刀。”朱元璋笑着道:“今晚的事要严密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dào

我用假人头骗他们下山了。明天,咱们也别给士兵和乡亲们说他们想杀我,只说他们是乘夜自行下山去投降的……”

“为什么要帮他们隐瞒?”马小天大奇:“明明是他们想杀了您再下山,咱们把这事公布出来,也没什么问题吧。”

朱元璋笑道:“只说他们是想投降而下山的,结果一转眼他们就被愤nù

的杨洪给杀了,这事情落在山上的人耳中,就会让他们感觉到,投降是绝对不可行的一条路。可以进一步证实,赵钰当初被官兵杀掉的故事是真的,让山上的所有人,绝了投降之心。”

“原来如此!”马小天恍然大悟,到现在为止,他才总算是明白了朱八哥的计策,这可真是一石二鸟,高明无比的计策啊!这一瞬间,他再次为自己的领袖那挥手间就处理好一切的本事而感到深深的心折。

一二七、原来是来消遣老子

朱元璋的猜测没错!拼命三郎带着一群人追赶着前面的混混无赖,崎岖的山道上,两拨人儿一先一后地跑着,拖了长长的队伍。

由于拼命三郎追得太紧,前面的人又做贼心虚,根本不敢停下来,一路亡命地向山下狂奔,整个过程中,他们不但没有时间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人头对不对,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他们回过神来,才发xiàn

已经跑到了山脚下,前面就是官兵的营寨。

官兵的营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半夜都能跑进去的,营寨四周都堆放着木头扎成的拒马,临时的营墙也做得很扎实,周围一圈火把,照得亮亮堂堂,营墙上还有士兵在来回巡逻。虽然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大明的军队已经不如明朝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么纪律严明,但是营寨的搭建仍然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墙头上的哨兵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监视着四周的黑暗,突然,哨兵看到一大群人,从山路上冲了下来,跑得飞快,手里还拿着木矛一类的兵器。

哨兵顿时就是心中一紧,想到一个小说,评书里面用得最多的战术:“夜袭敌营”。

这名哨兵想也没想,扯开嗓子就叫了起来:“夜袭!山上的流寇来夜袭咱们的营寨了!”吼完之后,他还没过瘾,又拿起手上的梆子,“啌啌啌”的敲响了起来。

所谓梆子,就是空心的竹管,一种敲起来会发出“啌啌”声的打击乐器,这玩意儿在古代通常用于衙门发布召集令的时候,就派人在城市里敲响梆子,把百姓们召到衙门去听官老爷训话,后来慢慢的就发展成一种报警的乐器,在明朝的时候使用得非常多。(成书于明朝的《水浒传》里有记: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史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

总之,这梆子声一敲起来,整个兵营都爆zhà

了!去年,官兵们夜袭赵钰,将赵钰一伙儿轻松杀了个精光,就是因为夜袭的威力巨大,很容易使得对方发生混乱。而现在,居然有流寇来夜袭官兵……

官兵们应对夜袭的反应,不像赵钰一伙人那样稀松,他们对于敌军夜袭,也是有过相应的训liàn

的,一听到梆子声,官兵们立即翻身爬了起来,虽然也有人大声喧哗,搞不清楚状况,但大多数官兵显得比流寇们冷静多了,他们用飞快的速度跳到军账边,还没穿衣服,首先抓起了自己的长矛。

要知dào

在敌军夜袭的时候,随时有可能有人杀进营账来,先穿衣服说不定就会失去拿兵器的机会,官兵们顾不得衣服,先顾兵器,这就是训liàn

的成果。随后士兵们还是没穿衣服,光着膀子,穿着牛鼻裤,从营帐里冲了出来,以每个营帐为单位,组成了小型的长矛队,向着营地中间的空地集合过去。

官兵扎营时,并不是一个士兵一个帐篷,而是十一个人一个帐篷,正好是十个杂兵,一名小旗,这样的安排方式,正好让他们在碰上混乱,需yào

各自为战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作战能力。

十一人一队的官兵,用最快速度从各个营帐里钻出来,向营寨中间的空地集结。

有看官可能觉得奇怪,他们不向敲梆子的地方集结,却向营寨中间的空地集结,啥意思?其实这就是看官们不看明白古代打仗了,在夜袭时,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迎向来敌,而是首先集结在一起,这才是保证军队在黑夜中仍然战斗力不衰减的关键。…,

如果每队官兵都向着敲梆子的地方去,就会形成很混乱的局面,假设敌军已经破寨而入,官兵们就会被冲散阵形,假设敌军还没破寨而入,你去了寨墙边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营寨中间的空地上,先集结起来,至少得找到自己的指挥官,这样一来,就算敌军已经破寨而入,集结好的军队也可以和敌军战斗。

官兵们在中间的空地列好,个个都光着膀子,穿着牛鼻裤,一条条黑油油的手臂和大腿,看起来十分滑稽,但没有一个人笑,夜袭是要人命的玩意儿,谁敢在这时候笑?杨洪也从营帐里跳了出来,身上同样没穿外衣,不过他倒是穿了一件丝绸质地的小衣在身,像他这样的大官,可不是光着膀子睡觉的。

杨洪左手提着剑鞘,右手提着剑,头发散乱也顾不得整理,跳到场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队已经集结好了,心中微觉满yì

,大呼道:“好了,人都齐了,赶紧去迎敌!”

官兵们这才分成队列,向着敲响梆子的地方跑了过去!

当然,别看我写了这么大一段儿,其实也就短短几分钟时间罢了。官兵们跑到寨墙边时,从山上跑下来的混混无赖们,才刚刚到寨墙外面。

“弓前手!”杨洪大声下令。

一排弓手上了营墙,将手里的七斗弓拉得满满的……

“别放箭!”外面跑来的混混无赖们大声惊呼了起来:“我们是来投降的……”

“什么?”官兵和杨洪齐齐一惊:“有这种半夜三更,手上拿着兵器,从山上狂冲下来投降的么?这让别人一看,分明就是夜袭嘛。”

混混无赖们指着背后道:“我们想下山来投降,但是有人追击我们,我们才这样跑下来的……军爷们勿怪。”

杨洪见到混混无赖们陆续到了营寨外面站定,人数也就五十来名,这才终于相信了他们不是来夜袭的,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妈的,半夜三更闹个鬼啊,老子刚刚才睡着,就被你们这群杀才弄得衣衫不整的爬起来,大失了官威。

他心中非常不舒服,语气也就不太好,冷哼道:“要投降改明儿白天再来。”

跑在最后面下来的干瘦混混,举起了手上的木盒子:“将军,我们拿了朱八的首级,特来献给您。”

“什么?”杨洪一听,滚时大喜,刚才的不快瞬间被赶到了九宵云外,他挥手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另外,把那个谁……马千九找来,让他来认人头。”

杨洪话音刚落,马千九就衣衫不整地从旁边钻了出来:“不用找,小人就在这里。”

“你倒是机灵,嘿!”杨洪大笑。

不一会儿,官兵们搬开了顶着寨门的木柱和石块,将沉重的寨门开了,然后搬开外面堆集着的拒马桩,清理出了进寨的路,杨洪招了招手,让那个报木盒的家伙进来。一般来说,这种献人头投降的场面,都是一个人送人头过来,别的人都在外面观望,直到官兵接受了投降,别的人才会跟着进来。但是混混无赖们站在寨外感觉有点害pà

,不知dào

后面追着的拼命三郎会不会突然杀出来,他们都不愿意留在寨外,全都跟在干瘦混混的后面,五十几个人拥在一起,一块儿挤进了寨来。

这个小动作引发了杨洪的不快,以及怀疑,这些家伙别是假投降,其实是要袭营刺杀我吧?他的眉头飞快地皱了皱,向旁边的家丁兵们使了个眼色,官兵们向后退了一点,似乎是给混混们让了一块儿地出来,实jì

上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刀剑枪戟。…,

干瘦混混想把木盒抱到杨洪面前来,杨洪却不敢让他近身,怕他刺杀自己,挥手道:“就在那里打开,如果真是朱八的人头,我保证你们荣华富贵。马千九,你去认认。”

“小的遵命!”马千九胆战心惊地向前走。

马千九还没走到混混面前,那混混先一步打开了木盒子的盖子,得yì

洋洋地向前一送,笑道:“看吧……朱八的首级……”

借着火把的光芒,官兵们、杨洪、马千九一起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一看,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盒子里哪有什么人头,别说朱八的人头,就连别人的人头都没有一颗,里面居然放着一块石头,上面还浇着血,在火把的光芒下,石头上的血液显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马千九本来在对着这群混混走,现在脚步开始后退,一步一步,慢慢地退进了官兵的军阵之中。

官兵们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说不出来的诡异。

杨洪本来带着三分喜色的脸,正在慢慢地向下沉,一点一点地变成带着点怒气的阴暗面孔。

混混们从周围人的表情上看出了点什么,他们也向着干瘦混混手里的木盒望去,这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好几个人吓得大退一步,腿一软,噗通一个屁蹲坐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几声惊呼从混混们中间响起。

杨洪冷哼了一声:“大半夜的,原来是来消遣老子的……”他已经愤nù

到了极点,这大半夜的翻身爬起来,容易么?打开寨门,搬开拒马,容易么?结果闹了半天,被人给糊弄了!

“军爷,请听我们解释!”混混们惨叫了起来。

“还解释个屁!”杨洪手一挥,大声道:“统统给我杀了!”

一二八、我们回不去了

清晨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由于天空中没有云朵,所以刚刚日出,阳光就已经十分耀眼。此时虽是晚春,但山中的气温还犹如冬季,阳光并不能驱走寒意,这洒满金色阳光的早晨,仍然带给所有人一种冷冷的孤寒。

山顶上的士兵和百姓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议论昨晚发生了什么。虽然昨晚混混无赖们冲下山的事他们并不知dào

细节,但能听到他们吆喝、呐喊、以及奔跑时发出来的各种声音,好事的人们难免要为此打听一番。

“喂,谁知dào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dào

……”

“我也不知dào

……但是我旁边那山洞住的好几个人不见了……我听那山洞里没走的人说,他们几个是连夜跑下山去向官兵投降去了……”

“真的假的?这些人太不仗义了吧,说跑就跑了?”

“不是仗义不仗义的问题吧,他们没听过赵钰的故事吗?跑下山去哪里还有活路?”

“这个倒也不一定吧,说不定官兵真的接受他们投降呢?”

“这个……”

大伙儿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山崖边的哨兵突然惊呼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官兵的营寨前面挂出了一些东西……”

大群的士兵和百姓拥到了山崖边,一起向山下张望,只见官兵的营寨前面,突然挑起了十几根竹竿,每一根竹竿的顶端,都挂着几颗人头,这些人头的头发缠在一起打了个结,吊在竹竿的顶部,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有好几个人的眼睛都没闭上,看来他们到死都有问题没想明白,鲜血从断脖处滴答滴答向下滴着,看起来分外恐怖。

“丝!”士兵和百姓们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也有点些微的冷意。

“我认出来了,那几个就是我旁边山洞住那几个兄弟……”

“他们真的跑下山了?现在全死在了官兵的手里……”

“天啊,他们真傻,何必跑下山去自寻死路。”

感叹声此起彼伏。

正在这时,山顶上突然响起了传令兵们的大叫声:“大家注意了,朱八哥有话要说,请除了哨兵之外的所有人,到山顶的练兵场上集合……大家注意了,朱八哥有话要说……”同一时间,到处都有传令兵在山顶上奔走通知,让所有人都到山顶的练兵场上听朱八哥说话。

大伙儿精神一振,赶紧向着山顶的练兵场跑去。

不一会儿,练兵场上就挤满了人,除了王二带下山的两百人和放哨的士兵之外,别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都来到了山顶上,分成军民两堆站好。

朱元璋高高地站在上风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他的脸色有点沉重,似乎带着一抹子不甘的情绪,沉静了一会儿,等场面完全安静了,朱元璋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士兵们,乡亲们,昨晚上发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压了压气场,才继xù

道:“昨晚有五十三名兄弟,来向我告别,说他们不想继xù

在山上当土匪了……我劝了他们几句,叫他们别下山,但是他们没听进去,还是坚持着要下山,我阻拦无效,只好把他们放下去了。”

“都怪我,没有好好地劝他们留下来!”朱元璋假装出难过的表情:“我还以为官兵不会这么凶残,没想到……这五十三名兄弟相信了官兵的话,以为下山去投降会有好结果,可以重新做回普通的良民……但是,官兵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事情原来是这样!”士兵和百姓们恍然大悟。

“他们被官兵骗了!”朱元璋大声地叫道:“他们带着善意走进了官兵的营寨,结果……他们的脑袋今天早上就挂在了官兵的营寨前面,用竹竿挑着……他们的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哗!”百姓们齐齐哗然。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朱元璋用激昂的声音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原来官兵要杀降的事是真的啊……”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士兵们的脸色则是变得一片铁青,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最难克服,也必须要克服的,就是坚决造反,到死不变的坚定信念,要知dào

这玩意儿说起来简单,真要有,就很难。大凡农民起义军,心里始终有一个“我是流寇”、“我是土匪”的潜意识,总是认为官兵才是正统,才是王道,早晚有一天得向官兵投降……或者有人的心里和赵钰想的是一样的,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所以,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里就有许多叛徒,他们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向官兵投降,希望重新回到“正统”的大旗之下。

如果不能克服这一点,不论多么强dà

的义军,都有可能分崩离析在一夜之间。

而现在,朱元璋正在试图扭转他们的思想,帮zhù

他们把坚决造反的信念植入灵魂的深处!

不得不说,用这样的方式,远比别的方式有效,山下一排人头,正血淋淋地倾叙着投降的下场,对于山上的活人来说,这是最有力的说词,它足以击碎一切投降派的美丽幻想,让他们明白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得许多人精神一醒。

这时朱元璋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来,迎风一展,对着所有士兵和百姓道:“大伙儿认识这东西吗?”

站得近的士兵们定睛一看,原来朱元璋拿出来的是一张户籍文书,这玩意儿,相当于大明朝百姓的身份证,无比重yào

,如有遗失,就相当于这个人从大明朝被抹去。

朱元璋拿起户籍,大声念道:“朱八,现籍白水,祖籍,西安,家中有男丁……”他大声地念了起来。明朝的户籍制度十分完备,户籍上面不但列着姓名,出生年月、籍贯、现居地,还列着家里有多少口人,有几间房子,有几头牛……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这东西是十年一造,所以朱元璋读的这份户籍,并不是他现在真实的情况,而是好几年前朱八家的情况,例如户籍里记着他还有兄弟姐妹,父母亲人,但实jì

上这些人都饿死了,他这一家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至于宅子,牛什么的,更是啥都没了。

读了好一阵子,他才把这张户籍给读完了,然后他嘿嘿一笑道:“大伙儿听清楚了么?”

士兵和百姓们不知dào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全都茫然地看着他。

朱元璋突然从旁边的马小天手里接过一只火把,将户籍文书放到了火上……

“哗!”百姓们齐声大哗。

只见黄纸造成的户籍一点火就着,瞬间包裹在火焰之中……朱元璋将手一挥,燃烧的户籍跌落在地,化为一堆黑色的纸灰,山风一吹,飘散得干干净净。

“那是昨天的我,现在我已经与昨天说了一声永别!”朱元璋大声道:“我回不去了,也不打算再回去,从今天起,朱八已经没有了户籍,永远不会再回到朝廷的怀抱里去,你们呢?敢和我一起来吗?”…,

原来如此,士兵和百姓们终于明白朱八哥在做什么了,他烧毁了户籍,烧毁了唯一可以证明他曾经是谁的凭证,而没有了那东西,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切,按大明律,没有户籍的人,被官府抓到会立即流放充军,也就是说,就算他放下武器回家去,仍然做不了良民。

破釜沉舟,背水而立,烧毁户籍就是最好的明证。

他这个动作,很快就传染了周围所有的士兵和百姓,人这东西,最容易热血上脑,一旦热血上脑,就会什么也顾不得,有几个身上带着户籍的百姓,一冲动之下,拿出户籍来就跟着朱元璋一起烧,火苗在人群中窜起,连续好几张户籍化为灰烬。

“拼了,反正下山投降,还是要被杀!”

“对,反正都回不去了,我怕个屁。”

“烧,我也烧!”

百姓们群情汹涌,许多把户籍放在山洞里没有带出来的人,扭头就向着自己居住的山洞里跑去,不一会儿,就将他家的户籍带了出来,百姓们在山顶上围坐成一圈,在中间升起大火把,然后轮流将自己的户籍投入火中。

其实他们烧的不是户籍,而是烧毁的最后一丝投降之心,烧毁最后一丝妥协的可能,从今天开始,他们将在造反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死,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就在他们烧毁户籍的同时,山脚下的官兵又开始劝降了:“下来投降吧,荣华富贵,举手可得。”

“拿朱八的人头送下来山来,得赏银五百两……”

“流寇当得了一辈子吗?还是下山来做良民吧?”

官兵们还不知dào

山顶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希望能把山顶上的人劝得乖乖下山投降,但是他们并不知dào

,此时山上的人,已经与昨天的大为不同,官兵们一浪接一浪的呼叫声,对他们来说犹如山风一般,从耳边掠过,翻不起一丝波澜。

看到军心如此之坚定,朱元璋微微一笑,扬声道:“传令山寨所有士兵,整装,咱们杀下山去!是时候让官兵知dào

我们的厉害了!”

一二九、朱元璋的军阵

整个山寨都鲜活了起来,朱元璋在这个时候下令主动出击,下山与官兵决战,可以说将时机拿捏得无比之好。

首先,官兵连续几天攻山,被山上的人用滚木擂石砸得狼狈不堪,山上的士兵和百姓们在面对官兵的时候,恐惧的心理已经消退了不少,以前他们以为朝廷的官兵根本是不可战胜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知dào

了,官兵也是人,也是一个肩膀一脑袋,被石头砸中,也是会恼浆迸裂而死的。

再次,官兵们“杀降”的举动,也让山顶上的人们升起了一种兔子狐悲的感觉,他们都感觉到没有退路了,被朱元璋煽动起来烧毁了户籍,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头路可走。

这是军心最稳的时候,也是军心最哀的时候,所谓哀兵必胜,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像朱元璋这种级数的领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这是与官兵决战的最佳良机,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在朱元璋的一声令下,军队开始整列,山寨里本来训liàn

了八百名士兵,共分八个大队,每队一百人,其中的一队和二队,都是最老的精锐,现在已经被王二领下山,绕到官兵后面去了。剩下的还有六个大队加上朱元璋的三十五名心腹卫兵。

山中物资不足,这六个大队的武装都不好,每个人都只能拿一把木矛,只有少量的人矛上有铁制的矛尖,大部人的木矛只是削尖的木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与官兵拼了的决心。

在军乐队奏响的平缓乐曲之中,六个大队开始下山,他们排成整齐的纵列,从前山的路上走下。

山下的官兵很快就发xiàn

了这个行动,立即通报给正在大营里苦思着攻山良策的杨洪。他一听贼寇主动下山,顿时大喜:“太好了,这些家伙放qì

难以攻打的山寨,主动到山下来,真是自找死不可活,传令!别在他们下山时进攻,以免把他们吓回去了,让他们下山来列阵,咱们就和他们打一场正正经经的仗,让他们知dào

官兵的厉害。”

有些看官可能不明白,杨洪为什么不趁着对方一半人下山时就开打呢?这样岂不是可以趁着流寇还没列好阵,只下来一半的时候将他们干掉?

其实所谓趁敌军半渡而击,大多用于防守战役,在已方采用攻势时,敌人守在坚城或者坚固的山寨里,是很麻烦的。为了防止敌军缩回坚城,进攻方的将领往往会纵容防守方出城或者下山,任由对手在平原地布阵,如果你不放任对手布阵,而是妄图破坏对手布阵的行动,那么敌人很有可能缩回城中或者山顶,再也不出来,让你一直面临着棘手的攻城问题。

不信的话,看官们可以看看古往今来的各种战例,防守方出城布阵,进攻方从来都是不干涉的,只会惟恐对方不出来。

官兵们接了杨洪的命令,从山口退了开来,向后退了几乎一里,然后官兵们率先开始列起阵来,杨洪稳坐阵中,身边环绕着他的五十名家丁兵,然后是军乐队,一堆旗令兵和百户军官,近五百名官兵在前面排开,其中三百人构成中军,左右两翼各有一百人。

摆好阵之后,杨洪笑嘻嘻地看着流寇下山,去年他剿灭郑彦夫时,也经lì

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他在山下布阵,然后山上走下来一群流寇,他们傻乎乎的也不布阵,也不防御,就这么吆喝怪叫着向自己冲过来,然后一片一片地倒毙在官兵的矛阵之下。…,

对付一群流寇,就是那么轻松!杨洪只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向上飘的味道,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对他招手。

虽然隔了一里远,但是官兵中眼尖的斥候们,仍然能看清楚许多细节,不时有眼力好的官兵笑道:“看对面的流寇,他们身上没甲,穿的只是普通的布衣。”

“没甲是正常的,你什么时候剿匪碰上对方披甲?倒是他们的兵器,太寒酸了。”另一个官兵叫道。

“那根本不是兵器嘛,只是削尖的木棍。”

“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比去年的郑彦夫一伙还要糟糕。”

“是啊,郑彦夫一伙人好歹还有狼牙棒和厚背刀……现在这群家伙连铁都没有。”

官兵们发出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其实在行军布阵的时候,士兵们按理是严禁交谈的,但是明末军纪败坏,杨洪御下不严,他的军队就是这般懒散样子。

不过官兵们只笑了几声之后,就开始有点笑不出来了,流寇们下山之后,并没有像郑彦夫一伙人那样乱七八糟的站着,而是开始列阵……

而且这阵列得很有法度,一排一排的矛兵列成横纵的队列,每一百人形成一个小方块,每两个方块之间,还会故yì

空出一条比较宽阔的间隔,没过多久,在官兵们的面前就摆出了六个小方块,其中三个形成中军,与官兵的三百名中军阵相对应。旁边两个小方块作为左右两翼,还有一个小方块退在最后,并没有加入到军阵里来。

有点军阵知识的杨洪知dào

,那个最后的小方块,叫做“备兵”,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叫候补,通常用来临时应急用,例如左翼的百人队被敌人击溃时,这只备兵就可以立即顶替过去,帮zhù

左翼重新稳定阵脚。

这是一个极为工整的军阵,甚至连备兵都准bèi

好了,这一点简直让杨洪目瞪口呆。他也算西安府里有点战力的武将,剿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时候见过流寇会列军阵?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现在的心情,可以用这样的例子来形容。

假设你是一个程度员,擅长编程,能写一些很漂亮的收发邮件一类的小程序。然后有一天,你到幼儿园去玩,突然发xiàn

幼儿园里有一个小孩抱着一台笔记本,正在编程,而且编的程序丝毫不比你差……你说你抓狂不抓狂?

杨洪揉了揉眼,以确保自己没有看错,结果是他真没看错,对面的军阵就在战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鬼了!”杨洪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朱八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摆军阵?”

刚骂完,他突然恍然大悟:“一定是个逃亡的军户,说不定还是边军。”

军户,也就是世代从军,充当军差的人户。在古代,一个男人的户口本上如果写的是军户,就表示他必须去当兵,他的子子孙孙,曾孙曾曾孙,都必须去当兵。每一次国家征兵对付某某敌人时,军户就必须派出一个男丁入伍,如果你家没男丁咋办?朝廷才不管呢,反正你去坑去骗去偷去抢去收养都行,给朝廷交个兵出来。

不是有个著名的花木兰吗?她家就是个军户,要交男丁,但她老爹已经有点不行了,于是花木兰冒充男人,参了军!当然,这是个美谈,从这个美谈里,我们也可以看到军户制度的弊端,随便什么人,甚至是没啥战斗力的女人,说参军就参军了……这样的军队,能有战斗力吗?…,

又扯远了,赶紧拉回来,在大明朝,军户的生活很苦,经常会逃亡。尤其是在明朝末年,军户的逃亡情况非常严重,许多士兵逃散流落到民间。

这里摘录一段杨嗣昌在崇祯十年写的奏疏:万历己未(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辽东四路进兵,三路大溃,于是杜松、王宣、赵梦麟部下之卒相率西逃。其时河南抚臣张我续、道臣王景邀击之于孟津,斩首二十余级,飞捷上闻。于是不入潼关,而走山西以至延绥,不敢归伍而落草。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说1619年时,许多援辽的士兵逃了,他们逃到河*南,结果被当地的地方官逮住部份斩了首,别的士兵不敢再走河*南那条路,改向西行,于是穿过山*西跑进了陕*西,不敢再回军队,落草变成了流寇。

还有一段史料可以用来佐证,这是戴笠、吴殳的描述:陕西兵于万历己未四路出师,败后西归,河南巡抚张我续截之孟津,斩三十馀级。馀不敢归,为劫于山*西、陕*西边境。其后调援频仍,逃溃相次,边兵为贼由此而始。

其实我们从这两段史料中也能发xiàn

一个有趣的现象,前一个说斩二十余级,后一个说道斩三十余级……非常欢乐!笔者想在这里提醒一下广大读者,史书不可尽信,其中不实之处甚多。

杨洪把朱八猜为逃兵,自以为猜中,心中倒是不那么惊讶了,这个白水朱八,很有可能是一个逃亡的军户,他懂得布军阵,也就没什么稀奇了。但是,懂得布阵和懂得运用军阵,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杨洪并不认为自己指挥军阵的水平,连一个逃兵也赶不上。

双方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杨洪根本懒得走出来说点阵前废话,他将令旗微微展动,身后的军乐队立即锣鼓翻天地奏鸣起来,官兵的军阵开始缓缓向前走。

对面的朱元璋也微微一笑,展动了自己的令旗,他身边的军令队,也锣鼓翻天地奏鸣起来,士兵们在鼓声中,也开始缓缓前进。

两个军阵相隔一里,开始向中间挤压,双方都走得极慢,前面也说过多次,两军交阵,飞一般地冲过去是不可取的,士兵们如果狂奔一里,体力都用完了,没法交战。所以军阵相迎时,走得都很慢,那真是越慢越好,越慢越稳。

但这种慢,也有一个负面作用,那就是对士兵们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压迫,尤其是走在最前排的士兵,他们看到对面缓缓压过来的敌军阵列,心里面难免有一种畏惧感。

流寇们怕,他们还是怕官兵!

官兵们也怕,他们虽然是有经验的老兵,但是他们平时多受军官的欺负,经常被朝廷克扣军饷,所以,他们并没有那种为了朝廷拼命的觉悟,为了这样的朝廷死,不值!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双方都带着畏惧,军阵颤颤巍巍地缓缓逼近……

一三零、变幻自在

走在最前排的士兵支起了盾牌,官兵的盾牌比较精致,有铁盾、有包皮的木盾、也有包铁皮的木盾,大明朝的军队很扯蛋,他们的兵器多数都是由自己筹备的,而不是由朝廷统一发放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盾牌样式都不同的情况,这种让士兵自己买兵器的情形,放在后世来看简直匪夷所思,但在当时偏偏就是这样运作的。仅有少量的部队,会由长官配发兵器甲胄,那就是……家丁兵了。

而朱元璋这边,盾牌也一样乱,有的士兵手上拿着块菜板,有的士兵手上拿着个锅盖,有的则是拿着块石板,这石板的一边用藤条做了一个手柄,方便持在手中。这并不是朱元璋不想给他们好的装备,只是山寨中的条件实在有限,只能达到这样的装备水平。

数百只长矛,一起向前平举,从前排的盾牌兵中间的间隔中伸出来,双方的军阵都像刺猬一样,让人难以下口。

两个军阵还没贴到一起,杨洪就有点耐不住了!若是对付乱七八糟的流寇,他根本懒得做任何多余的指令,直接一个硬碰硬,将对方拿下即可,但是敌军既然摆了军阵,那就得另当别论。

这矛阵对矛阵,如果还非要硬碰硬,就会进入消耗战,但是他率领的是朝廷的官兵,和一群流寇打消耗战,这合适么?这事儿如果传回西安,同僚们只怕牙都要笑掉。在朝廷官员们的心里认为,官兵剿匪,应该就是以一破百,轻松取胜才对,哪会容得官兵有大损失。

杨洪决定变阵,利用交错变化的阵形来打乱敌人的军阵,然后轻松破之……他挥起了手中的令旗……

“朱八哥……官兵变阵了!”拼命三郎紧张地叫了起来。

只见前进中的官兵速度明显放缓,而官兵左翼的一只百人队,突然加速向前,摆出了一幅要绕击侧面的姿势,拼命三郎不解地道:“官兵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站在拼命三郎旁边的朱元璋笑道:“以侧翼的佯动,来造成我军士兵的慌乱。对面的左翼这么一动,我军的中军士兵,就会分心,他们不敢再一直盯着前面看,眼神难免会向左翼瞟,如果是纪律不严明的军阵,甚至会发生混乱。”

“原来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拼命三郎叫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左翼对左翼,顶住他就行了。”朱元璋笑了起来:“这是杨洪在试探我,想看看我会不会运用军阵。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一个逃亡的军户了,懂得摆军阵,但不懂得运用军阵……例如那个啥,王嘉胤,应该就是这种人。”

朱元璋一边说笑着,一边挥起了自己的旗令,身边的军乐队立即卖力地敲起鼓来。右翼的一只百人队,立即收到了命令,加紧了步子,向前迎去。

官兵的左翼,就是朱元璋的右翼,双方这一下变阵,几乎是摆出完全一样的动作,就像互相在照镜子似的。

“该死,这朱八居然和我做完全一样的动作!”杨洪气得跳了起来:“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想和官兵硬碰硬?”

杨洪并不知dào

,朱元璋还真是一个喜欢硬碰硬的人,他是历史上也算个异数,是个非常喜欢硬碰硬的皇帝,在大军团交战时,朱元璋很少搞什么阴谋诡计,总是用光明正大,无以伦比的正面攻击,将对方彻底打垮。…,

例如蒙古骑兵吧,当年曾席卷欧亚,多少国家被蒙古骑兵打得焦头烂额,但是朱元璋不怕,他也组织了一只骑兵队,多达十几万,先是由徐达率领,后来又是由蓝玉率领,总之,不论哪个将领率领,都是和蒙古人以骑对骑,硬碰硬!

这硬拼的结果是:天下无dí

的蒙古骑兵,被老朱的骑兵打得连北都找不到。

因为在他指挥下的骑兵,来去如风,切入战场和脱离战场的时机都无懈可击。本朝太祖就说过一句话:“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本朝太祖的战斗力是无需多言的,以他的眼光来看,朱元璋也是天下前两号的人,可见朱元璋有多厉害。

朱元璋敢硬拼,杨洪不愿意,他的左翼突前,只是想扰乱敌阵,并没有打算和敌军的左翼直接拼到一起,于是他手里令旗招展,左翼居然又开始后缩。

拼命三郎又不懂了:“这官兵搞什么?一前一退的……打仗不是应该一起向前冲吗?哪有他这样打的?”

朱元璋笑了:“谁说的打仗就是一起向前冲?有句古话形容军队‘进退有度’,从这句话就能知dào

,自古以来打仗就是要一进一退,进进退退。杨洪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的左翼佯攻被我扼制,于是打算向后缩,引诱我军的右翼向前追,如果我军的军阵运转不灵活,右翼追深了,他就可以分出一部份中军来截断我们的右翼和中军之间的联系,再形成局部包围,将我军的右翼吃掉……”

“呃……不太懂!”拼命三郎大汗:“朱八哥,您就直接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朱元璋哈哈一笑:“既然他引我追,想围我,我就真追进去让他围围看……他打算围我右翼一百人,我给他送两百人过去,看他围不围得住。拼命三郎……你领一百备兵,跟在右翼后面,一起追入敌阵。”

“是!”拼命三郎虽然不懂得朱八哥在想什么,但却毫不犹豫地接了命令。

这时官兵的左翼飞快地后退,中军还在继xù

向前,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官兵的左翼就缩到了中军的侧后面,军阵的前列形成一个凹凸不成的线条。

朱元璋却并没有给自己右翼别的指令,右翼的一百名士兵,就在鼓声中,直追向敌军左翼,穿插进了敌军之中。

杨洪大喜:“哈哈,流寇果然傻,这下看你不上当……中军,以两百人缠住敌军中军,以一百人切入敌军右翼与中军之间,然后反转,包围吃掉对方的右翼。”他发出了复杂的命令,这种程度的命令,军乐队是不太管用了,靠音乐很难传达,所以一个接一个的传令兵跑了出去,手上拿着三角形的传令小旗,不停地把杨洪的命令吆喝出来。

官兵的中军接了命令,赶紧向前压迫,想缠住朱元璋的中军,使之无法救援右翼,同时一只百人队也分离了出来,切割向朱元璋的右翼与中军之间……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杨洪几乎就要看到胜利的微笑了。

然而正在这时,朱元璋的军势一变,留在后面一直没动的一百名备兵,突然动了……拼命三郎率着这一百人,刷地一下横切进来,抢在了官兵的百人队割断他们的右翼之前,先填补在了这个关键的地方,一下子,拼命三郎这一百人将朱元璋的中军和右翼联接在了一起。…,

“啊?”杨洪大吃一惊:“他怎么猜到我要抢占这个位置?我操……传令,给我一定要拿下那里。”官兵军中的大鼓,急促地敲响了起来,拼命三郎所处的位置,成为了整个战场的核心,如果拿下这里,朱元璋的军队就被割断,如果拿不下,官兵反而会因为扭曲的阵形,而陷入不利的局面。

官兵挺着长矛,向着这个关键的位置捅了过来,而拼命三郎率领的一百名士兵,也奋起迎敌,长矛与长矛在半空中纠结,鲜血飙起,双方都同时付出了不少的伤亡。不过总的来说,官兵的伤亡要大得多,因为官兵压根没想到这里还会窜出来一只军队,他们的提防心比较小,阵形在运转的时候,更多的是面对着朱元璋的右翼的,没想到备兵在这个时候插入,顿时吃了亏。

而且官兵用来冲突这一个关键位置的一百人,是从中军里分离出来的,现在中军只剩下两百人,朱元璋怎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令旗一展,鼓声轰轰,朱元璋手下的中军三个大队,猛地向着官兵中军剩余的两百人冲突了过去……局部战场上的以多对少,这可是非常不容易获得的机会……一冲之下,官兵的中军顿时人仰马翻,叫苦连天。

“怎么会这样?”杨洪大惊:“这不可能……对方为什么拥有这么完美的军阵运作手段?为什么这些流寇与我的官兵交战,不论在士气还是战斗力上都不落下风?如果硬拼硬,应该是我的兵更强才对。”

这支流寇,不是普通的流寇,因为普通的流寇,在人数差不多的时候,完全不是官兵的对手,甚至人数十倍于官兵,也会被官兵打得抱头乱窜,哭爹喊娘,但现在面前的对手,仅仅只比官兵多了一百人,就压得他的军阵四处告急,苦不堪言。这在杨洪漫长的军旅生涯中,真是平生首见。

这时候,朱元璋的眼光已经越过官兵,看到了官兵身后的山沟里,他喃喃地叹了一句: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还有无数人喊马嘶的声音,王二肯定早就听到了吧,我想……差不多是他出现的时候了。

一三一、白水王二来也

朱元璋的士兵与官兵之间,很快就形成了近乎全面的大混战。经过刚才那一番巧妙的阵形运转,官兵的左翼一百人,与朱元璋的右翼各一百人,形成了拉锯战。官兵中军的一百人,与朱元璋的备兵一百人,也形成了相峙的局面。而官兵中军的两百人,则被朱元璋中军的三百人隐隐压住。

杨洪见势不妙,赶紧调右翼过来帮忙,朱元璋令旗一挥,左翼迎上了官兵的右翼,死死咬住,不让他们增援中军,如此一来,战场上形成了好几个局部对抗的局面,战阵撕得支离破碎。

朱元璋手下的士兵们一开始对官方有很大的畏惧感,但是战着战着,发xiàn

官兵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厉害,他们的肉搏战斗能力也不怎么样嘛!大明朝的卫所兵,种了三百年的地,其实与普通的农民想比,也强不到哪里去,官兵拥有的优势,仅仅是阵列操练得好,比农民们更懂得听从军令。但这两个优势,朱元璋的士兵也有!

在这种兵员素质差不多,人数却相差一部份的情况下,官兵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杨洪的指挥,但可惜的是,杨洪在军阵变化这一方面,完全不是朱元璋的对手,仅仅是照面两次变阵,就被朱元璋抓住了破绽,形成了局部混战,以多打少的局面。

杨洪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的手紧紧地捏在令旗杆上,考lǜ

着要不要挥挥令旗,示意军乐队鸣金收兵。现在虽然处在下风,但损失还不算很大,军阵也还没有溃散,如果赶紧鸣金收兵,还能保持着阵形不乱的情况下退出战场,对方见到自己未乱,也未必敢深追……

但这次军阵相交如果退了,士兵们的士气必定受到巨大的打击,他们会想:平地上都打不赢,攻山更是不可能成功。杨洪就再也不可能说动他们攻打山寨了,那么这次剿匪行动就可以就此宣告失败,回到西安府去,他一定会被同僚们嘲弄一番,升官发财也就别想了。

杨洪一时犹豫不决。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官兵背后的一条山沟里,突然刷地跳出一条大汉来,长得五大三粗,手提一把精铁朴刀,双眼圆瞪,发出一声巨吼:“白水王二来也!”

王二带着两百弟兄,从山寨的后山山崖用绳索垂下,绕了一个大圈到了官兵后面几里外的山沟里,在山沟里安安静静地潜伏了几天,这几天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都竖着耳朵在听官兵这边的动静,只等着朱八哥说的战鼓声。

好不容易,王二终于等来了让他上阵杀敌的战鼓声!

好斗份子王二,等着上战场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从小他就爱听评书,爱听说书先生们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故事。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向往着千军万马,上阵杀敌的那种豪雄风范,最喜欢的英雄豪杰,就是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关二爷。如今终于给他等来了这个冲锋陷阵的机会,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王二连自己身后的两百弟兄都顾不上率领了,只对着他们吼了一句:“跟我来!”说完之后,他兴奋得一刻也呆不住,撒开双腿,顺着山沟狂奔,没命地向着战场上就冲。两里地的山沟,跑得他出了一身毛毛汗,若是普通人,这样狂奔两里山路,到了战场早就没力qì

了。但王二体格异于常人,他的力qì

丝毫未减,一跳出山沟,立即学着评书里的英雄豪杰们那样,大吼了一声:“白水王二来也!”…,

他这一吼,就在杨洪身后炸响,差一点没把杨洪三魂吓散,七魄吓飞,心中惨叫:“不好,流寇在我后面还有伏兵?”

他扭过头来看,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伏兵,结果这一看,鼻子顿时气歪,在他后面就一个敌人,王二!原来是王二太过兴奋,跑得太快,后面那两百兄弟还在远处山沟里没跟得上来呢。

“操,差点吓死军爷。”杨洪大怒:“去几个人,把这贼泼皮给我剁了,妈的,吓得老子不行。”

他心腹的五十名家丁兵本来就围在他身边没上战场,此时听到他的命令,很自然地从外围分出了四个人,向着王二冲了过去。

战场的另一边,朱元璋也看到了冲出来的王二,他心中大喜,两百伏兵终于来了,这下可以前后夹击,把官兵一网打尽了。然而还没等朱元璋开心,他就发xiàn

王二是一个人跳出来的,后面的两百士兵显然没跟上……

朱元璋顿时也气了个不行:这家伙……真是不长进,叫他领兵,他就顾着自己开心了。

四名家丁兵冲向王二,他们都是杨洪的心腹,身上的鸳鸯战袄都是崭新的,红得十分鲜艳好kàn

,关键的位置还有铁制的护甲片,头上的头盔也是铁制的,防御力出色。手上拿着的长矛是最有韧性的白木杆,用油泡制两年而成,结实程度简直不像木头,矛头上套着磨得发亮的矛尖,腰间还挂着一把精铁打造的朴刀。从这身装备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杨洪精心打造的部队,不是普通士兵可比。这样的精兵一起来了四个,目的只是杀一个人,那真是手到擒来。

杨洪连看都懒得再看王二一眼,在他认为,王二已经是死人。他当前更应该注重的是正面战场,因为这一边的情形比较紧张。

他又开始考lǜ

,要不要撤tuì

……还是干脆把身边的家丁兵也投入战场,和流寇拼个你死我活。

才刚开始考lǜ

这问题,他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杨洪心神岔了岔,暗想:肯定是那个叫王二的家伙被杀了,活该,吓着军爷我的代价就是死。

然而惨叫声居然还有,啊啊啊地连着又是三声,杨洪心中一奇:一个人死怎么发出了四声惨叫?

他扭头过去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王二好好地站在那里,混身染血,而他派过去的四名家丁兵,全部横尸在地。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王二连杀四人,毫不拖泥带水,真是一刀一个敌人,眉头也没皱一下。

“哈哈哈哈,过瘾,太过瘾了,打仗真是太过瘾了。”王二发出了一阵开心的大笑声,刚才那四个家丁兵喷在他身上的血珠子,随着他仰天大笑时的抖动,从身上振落下来,显得十分可怖。

“这……这人什么来头?”杨洪只觉得汗毛倒竖。

“那是……白水王二,在朱八出名之前,他是白水第一条好汉。”旁边的马千九大声叫道:“将军,切不可小看这家伙,他是出名的能打,等闲几十条大汉近不了他的身。”

“去,都他妈的围过去,一起对付他,他妈的,杀我的家丁兵……老子非宰了他不可。”要知dào

家丁兵来之不易啊,每一个人身上都倾注了杨洪无数心血,现在居然一下子被杀了四个,实在是让他心痛得直抽筋。

“将军……我们要是离开您身边,您的安全……”家丁兵们为难了,剩下四十六名家丁兵,要是都离开了杨洪身边去围殴王二,那肯定能赢,但是杨洪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对于这些家丁兵来说,杨洪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安全必须保证。…,

如果留下一部份保护杨洪,去对付王二的人太少了,说不定还是拿不下那巨汉。

“我不要你们管!去给我杀了那家伙。”杨洪火气上冲,乱发命令。

家丁兵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好舍了保护杨洪,将杨洪和马千九两人留在中军,四十六个人一起拖起长矛,向着王二扑了过去。

这倒是把王二吓了一跳,他虽然莽撞爱冲,但不傻,对面一下子扑过来四十六名精兵,他就算真的傻,也不可能冲上去以一敌四十六。刚刚那四名家丁兵虽然他几刀就杀了,但是对方的矛尖和刀尖,也有两次险些落到了他的身上。这也算是也给他提了个醒,家丁兵可不容易对付。

“唉,想做个一骑当千的英雄,也满难的,看来我是当不了关二爷了。”王二苦笑一声,拖刀就向来路跑,他的来路就是一条小山沟,一钻进去就不见了踪影,后面四十六个家丁兵怪叫着追了过去,也没入山沟中看不到了。

“他妈的,王二,你有本事别跑啊!”杨洪掂起脚,想瞅瞅山沟里面,可惜瞅不到,心里不免有些不爽,不能亲眼看到手下们把王二碎尸万段,他心里难免会有点失落。

“马千九,过来趴下给军爷搭个人桥,军爷站高点看山沟里……”杨洪招手。

马千九脸色一苦,他虽然是马家的仆人,但也是个管事级,好歹也算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哪有趴在地上给人踩的道理?心中十分不愿。

杨洪见他扭扭捏捏,正要发怒,突然听到山沟里一阵人喊嘶吼之声,刚刚追进山沟里的四十六名家丁兵,一起退了出来。

“哦?这么快?”杨洪冷笑:“那王二不是很厉害吗?碰上我的家丁兵,还不是两刀就玩完了,一柱香的时间都撑不过……”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那四十六名家丁兵齐声大喊道:“将军……快逃……有伏兵……”

就在家丁兵的身后,又刷地冲出来一只军队,为首者正是王二,这家伙返身逃回山沟,终于迎头碰上了后面跟着的两百名士兵,于是转身发一声喊,又冲杀了过来,那四十六名家丁兵顿时从追变成逃……

一三二、您的熟人,马千九

你追我逃,我追你逃,这乱七八糟的一阵变幻之后,看着山沟里狂涌而出的敌军,杨洪的嘴巴顿时变成了圆圈形。

远处看着的朱元璋,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王二,唉,说他什么好呢?罢了,阴差阳差,鬼使神差,总算没坏我的事,还是如计划一般的带着伏兵来了。”

王二刚才一个人冲出来,结果被敌人追得像狗一样的逃,现在带了两百人再冲出来,立即反追得敌人像狗一样的逃。他心中忍不住想道:难怪将军们都要带兵,单枪匹马冲锋虽然听起来很厉害,实jì

上不太好办,还是带着士兵冲,才更稳妥。

这边王二在发感叹,那边杨洪啥也没想,整个人都呆了。

前方的军阵已经落在了下风,后面又来敌方伏兵,这一下不用打了,败局已定。杨洪就算是齐天大圣,现在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就算他能临危不乱,在这种时候坚持着做出正确的判断,进行极为巧妙的军阵运转来反败为胜,他的士兵也不可能听他的命令来变阵了。因为士兵们的心理很脆弱,他们承shòu不了前后受敌的那种巨大压力,士气马上就要崩溃。

果然不出杨洪所料,王二带着这两百伏兵一出来,前方正在与敌军交战的官兵们,顿时大哗,军心一瞬间就出现了不稳的情况。

士兵不傻,他们虽然不像将领那样能纵观全局,但他们对战争也是略知一二的,那些经lì

过的战事比较多的老兵知dào

,任何一只军队,一旦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结局通常都是玩完。身为一名士兵,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命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对方前后两拨军队还没完成合围的时候,从侧翼溜出去。

到了这种时候,油滑的老兵们是绝对不会听将领的命令的,违背军令不一定会被处死,但被敌人合围了一定是死,选哪一条路走,再明白不过了。

军阵前一片怪叫声此起彼伏:“逃……”

“快逃啊……”

“对面的都是同乡,放条生路如何?我们不打了……”

前排正在和朱元璋军拼长矛阵的官兵们,几乎齐齐向后猛退了几步,然后扔下长矛,转身就逃,后排的官兵本来就没有直面战场,他们早就向着侧翼溜了出去。一时之间,战场上到处都是长矛和刀剑、盾牌落地发出来的咣当声。

在官兵的军阵后面,四十六名家丁兵没命地向杨洪冲了过去,一下子将杨洪围在其中,一名身材壮实的家丁兵想也没想,将杨洪往背上一背,撒腿就向侧翼开跑,另外四十五名家丁兵死命相随。

“哪里走!”王二大叫一声,带着两百人就追了过去。

他带的人立即紧紧地咬在了家丁兵们的后面。

好个家丁兵,当真是狠厉无比,看着被流寇缠上了走不掉,其中三十名左右的家丁居然一起停下来不跑了,返身向着王二一行人杀了过来,嘴里大叫道:“将军先走……我们给您断后……”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主子,明知不敌,也要返身作战,倒是有一把硬骨头!

别小看三十人,横站成一排,一起返身冲过来,倒也颇有气势,王二带的那两百虽然是最精锐的老一队和老二队,但面对这些不要命,红了眼冲过来的精锐家丁兵,也感觉到头皮有点发炸,士兵们赶紧挺起长矛,用十只长矛对付一个,将那三十名家丁兵吞没在了军阵之中。…,

王二大急,挥起朴刀乱砍,连续砍倒了三名家丁兵,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再看时,杨洪已经去得远了,连影子也看不到半点。

这时场面极乱,官兵们向着四面八方乱跑,有的东,有的西,有的钻山沟,有的爬山坡,有的入树林,有的甚至往草丛里钻……

朱元璋手下的军队毕竟只是一只新军,在列着阵对付敌人时,还能有模有样的,一旦打赢了,把敌人打散了,面对着这个复杂混乱的局势,却一时茫然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其实若是官兵打赢了,就会知dào

怎么做,他们剿匪在行,一旦把匪徒打散,就会以十一人为一组,四处追击逃散的流寇,割取首级领功。

但是朱元璋这些手下,还没有割取首级领功的想法,朱元璋也没有向他们许这个诺……实jì

上现在的朱元璋手上无钱,也赏不出银子。士兵们战斗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想活下去,现在生命威胁已经解除,心情放松,就没有追击敌人的心思了。看着四处逃开的官兵,士兵们几乎同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目送官兵逃跑,只有极少数胆子大的人,还提着刀跃跃欲试,但是别人都没追,他们也不敢离开了已方的军阵。

朱元璋也知dào

,追击无益,就算杀光这些官兵又如何?区区五百名官兵,对整个大明朝来说有如九牛一毛,全部杀光也伤不了大明朝的元气,对山寨的发展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可能在追击的时候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他挥舞了一下令旗,下令军乐队鸣金。

听到鸣金的声音,士兵们才终于如梦初醒,他们同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哈哈,我们赢了!”

“我们打败官兵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原来我们也是可以打败官兵的!”

“哦也!”

欢呼声顿时炸响。

山顶上观战的百姓们,也一起欢呼起来,没过多久,就有百姓从山顶上跑了下来,山路上全是兴高采烈的乡民,军队中的士兵有的是这些百姓家里的男人,有的是某老头的儿子,他们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在山路上就抱成一团,大声欢呼。

“老子没死!哈哈哈!”

“爹,孩儿没事,哈哈……孩儿在战前娶了个丑媳妇想给咱老刘家续香火,结果这一仗没事……奶奶的,早知dào

就不娶那个丑媳妇了……现在退婚还成么?什么?不成?爹……孩儿亏大了。”

“相公……你在哪里?啊……相公,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当然,也有一小部份的士兵战死了,他们的亲人黯然地把他们的尸体抱出来,默默无言地穿过人群,返回山顶,这样的事情是难免的,朱元璋早就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倒也没什么触动,他只是招来了李初九,吩咐道:“给这几家人多送几石米去……告sù

他们,我朱八不会忘了他们的儿子,或丈夫在这里战死,将来,我会让他们这一家人,过上对得起战死兄弟的日子。”

这时王二也带着老一队和老二队回来了,他满身是血,兴奋劲儿还没褪去,整个都得yì

洋洋的:“哈哈哈哈,打得真过瘾,可惜的是……我还没打够,杨洪那小子就跑了……以后伏击这种事不要我做了,让拼命三郎做吧,我要是在拼命三郎的位置上,还能多打一阵呢。”

见他回来,朱元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叹道:“王二兄弟,你今天在搞什么鬼呢?一个人冲出来,又被人打得像狗一样的逃回山沟里……这样好玩吗?”…,

“呃……不好玩!”王二抠了抠脑袋:“我……我知dào

错了……以后再也不丢下士兵一个人冲了。”

“嗯,知dào

错了就好,回山寨之后,在山顶的练兵场蹲十二个时辰的马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朱元璋语气转厉地道:“从今以后,严禁你在士兵们还没冲上去之前,自己先冲上去,如有再违反,定斩不饶!”

王二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抗议。他这人虽然冲动了点,但还算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知dào

自己的错了的时候,是认打认罚的。

大战过后的狂欢过后,朱元璋命令士兵们打扫战场,把官兵丢下的物资都捡回来,顺便还派了一队人进入官兵的营寨,将里面的物资也全部收集起来。

官兵虽然只来了五百人,人数并不多,但是携带的物资是很丰富的。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官兵与流寇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他们出击时,总是携带着大量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而流寇们往往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手里根本没有余粮。

在官兵的营寨里不光发xiàn

了许多粮食,还有大量的箭矢,几十张七斗弓,一百个矛尖,几十面盾牌,还有一些穿旧的鸳鸯战袄,把这些东西收捡起来,再加上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官兵丢弃的兵器,倒是一笔相当不错的物资。

要知dào

山寨里现在非常缺铁,朱元璋的山寨并没有自己开采铁矿的能力,又不可能出山去购买铁器,所以山里的铁器极少,一口铁锅都是稀罕物,现在一次收缴了大量的铁制盾牌,矛尖,对于山寨今后的发展,有极大的好处。

正在收拾战场的过程中,马小天突然跑到朱元璋身边,用带着点诡异的表情道:“朱八哥,咱们……抓到一个俘虏……他没随着别的人一起逃跑,可能是吓坏了跑不动,就蹲在一个草丛里,兄弟们收捡兵器时把他发xiàn

了,就抓了过来。”

“嗯?”朱元璋听他的语气,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问道:“抓到了谁?”

“是您的老熟人,马千九!”

一三三、战利品

马千九被抓到了?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若是一个普通人,抓到了以前的上司,难免会有点尴尬,难堪,或者不想见面什么的,但是朱元璋经lì

过的事太多,压根没有这些想法。

他挥了挥手道:“抓住了就抓住了吧,有啥好问的?先把他和活捉到的官兵关在山洞里,暂时不做处理,我得想想怎么用这些人。”

原来士兵们不光抓住了马千九,还抓住了好些官兵,大多数是主动投降,或者受了点轻伤,或者累坏了没跑掉的,至于重伤的官兵,大伙儿也懒得往回抓,反正山寨里缺医少药,没有大夫,重伤了大抵上救不活,还不如一刀杀了,帮他少受点罪。

“朱八哥,这些官兵留活的做啥?还不如通通杀了!”拼命三郎从旁边走了过来,说话的语气有点恶狠狠的,他自从去年败在官兵手上之后,对官兵有点深恶痛绝的味道,看到朱元璋居然把官兵留活的,他非常不理解。

朱元璋叹了口气:“因为我们需yào

吸纳,而不是拒绝。”

在他游魂天际,观看世界变化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识过一次明末农民起义的发展过程,他深刻地知dào

,明末农民起义的初期,义军,或者说贼军的战斗力是非常差劲的,经常会出现几百个官兵追杀成千上万的义军的情形,三千官兵就可以追得十万流寇哭爹喊娘的逃跑。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大量的官兵叛变,加入流寇的队伍,才提高了流寇的战斗素质,让他们发生改变,这样的改变持续了十几年,流寇才能和官兵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朱元璋知dào

,吸纳五十名官兵,比吸纳一百名普通百姓更好。虽然他也有信心把普通百姓训liàn

成士兵,但那需yào

时间,而且需yào

克服许多困难。百姓们来投靠他,只是为了谋得一条活路,甚至有些百姓只是想混口饭吃,把这样的人训liàn

成士兵难度不小。

但官兵却不同,一旦能把他们吸纳进来,直接就可以引以为自己的战力,因为大明朝的军户,就是为了打仗而被生养长大的,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就认为,他们必须打仗,应该打仗,打仗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这是心理上的差距,举个例子吧,你本来是一个程序员,有一天,你的老板突然叫你:“别编程了,去学学美工吧,我们公司现在需yào

一个美工。”

这种情况下,你愿意学么?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会辞职不干了,而不是去学做美工。

但如果你本来就是一个美工,你的老板对你说:“去把美工知识强化学习一下,我们公司需yào

你做更精美的图片。”

大多数人会欣然同意,然后拿着公司给的学费去深造学习。

这就是身份的不同,带来的心理差距。

朱元璋很明白这一点,他现在靠着激励百姓们的求生意志,将他们训liàn

成了士兵,但终有一天,当他们的生命安全不再受到威胁时,就不想打仗了。而官兵不同,他们是“军户”,世世代代都是保家卫国,负责打仗的,他们不会有那种生活过好了就不想打仗了的意识,或者说,就算生活变得好了,他们仍然清楚地知dào

,自己必须打仗。

朱元璋也明白大明朝的军户制度有许多弊端,早晚都得改,但在现在这种特殊的时期,特殊的情况下,还是值得利用的。活捉到的官兵,完全可以吸纳到自己的队伍里来,成为自己战力的一部份,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士兵们按朱元璋的吩咐,将活捉到的官兵带上了山,关押在山洞里,外面留了哨兵看守着。马千九也被关了起来,有趣的是,山寨里的士兵们对官兵的态度很差,又打又骂,但对马千九却恭敬有礼得多。

原因很简单,当初马千九在马家任大管事,也算是白水的一号名人,许多乡民和百姓都认识他。他的为人还行,至少不像别的管事那么乒穷人,所以在民间的口碑不错。山寨里的士兵们有不少就来自马家,例如李初九、王二等人,以前也是马千九的手下,大伙儿都自觉地敬他三分。

士兵们没有像朱元璋吩咐的那样,把他和官兵关在一起,而是在关押官兵的山洞旁边,另外弄了一个小山洞来关他。这也许算是好人有好报的一种形式吧,若是换了马家二少爷被抓上来,早就被厌恶他的百姓们踩成肉泥了,哪里还有单独的山洞可住?

朱元璋暂时没时间去理会俘虏们,他把从官兵那里夺来的兵器和粮食全部登记造册,记好之后,才让士兵们搬运上山。别小看这登记造册的动作,如果你不登记就让士兵们搬,说不定搬到半路上就会少了点什么。登记之后再搬,就没有人敢偷偷摸摸的私拿财物了。这年头的军队,还做不到军纪严明,秋毫不犯,能不烧杀抢掠就很不错了。

朱元璋暗中算了算,这次缴获的兵器,足够重新武装四个大队,至少可以给他们用铁制矛尖的长矛了,不必再用削尖的木棍,这对于军队的战斗力其实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好的兵器可以带给士兵们胆量,对士气有正面的帮zhù



另外,从死人身上还扒下来近百件大明官兵制式的鸳鸯战袄,这玩意还不错。穿着这东西上战场,比穿着麻布衣强多了,力qì

不够的弓箭手射过来的箭,是穿不透鸳鸯战袄的。

有些不太熟悉冷兵器战争的朋友,会认为兵器好,军队就厉害,其实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在冷兵器时代打仗,甲胄比兵器更加重yào

!因为冷兵器时代的兵器杀伤力非常有限,就拿百兵之王的枪来说吧,枪尖就算再锐利,也是捅不穿铁板的。

而一套好的甲胄,就相当于一块铁板,我穿一身铁板站你面前,让你捅上一百枪也没事,你穿件布衣站我面前,我一枪就可以捅翻你。

古代的武将,肯定是穿最好的甲胄上阵的,全身上下,包得跟铁块似的,普通士兵手上拿着根竹棍儿,怎么对付这种铁玩意儿?所以说啊……赵子龙穿了一身银色的铁板,长坂当阳,七进七出百万大军,左敲右打,硬是没受伤。后来还有一个杨再兴,单骑冲金兵的军阵,杀数百人而回,这也是披了一身铁板的功劳。

直到热兵器开始大行其道,铁制铠甲实在抗不住子弹,因为子弹动能太大,就算打不穿铁板,隔着铁板也能把你震出内伤,铁板反而影响了士兵的灵活程度,这玩意儿才开始退出历史舞台,从保护全身到保护躯干,再到连躯干也不保护了,直接穿布衣军装上阵,反正大家拿冲锋枪“突突突”,谁先“突”到谁,谁就玩完,穿不穿甲胄都是一样。

朱元璋对缴获的长矛和弓箭都没啥感觉,但缴获的一百套鸳鸯战袄,却让他感觉到十分欣喜。在大明朝的民间,要弄到兵器很容易,随便找个铁匠铺,要买刀就有刀,要买枪就有枪,但是要弄到甲胄却很困难。因为大明朝的民间允许私藏兵器,但是禁止私藏甲胄,私藏甲胄就等同于造反。举个例,武则天当初处死太子李贤,给的罪名是啥?私藏甲胄数百具!…,

嘛,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古人也知dào

甲胄比兵器更有用。

这一百套鸳鸯战袄,可以极大幅度地提高朱元璋军的战斗力,他打算把这些军服重新染个色,以免和官兵的战袄颜色混淆,然后再把它们发放给马小天这一拨儿亲兵,以及老一队的精锐,以后就让穿这些战袄的士兵担当主力作战部队。

零零碎碎的事,让朱元璋忙了许久,直到天色都黑了,他才终于处理完了战后的事宜,纵然他是铁打的身躯,此时也有点累了,于是去山后的小溪洗了个澡,返回自己的山洞里来。

山洞里仍然黑漆漆的,草帘子横在洞中,自从那天朱元璋对张樱仙发火之后,她再也没敢吭声,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那边,没有过来打扰过他。

朱元璋也没兴趣理会她,他只是有事要找秋叶,于是开口对着草帘那边道:“秋叶在么?”

“在……我在……”秋叶似乎吃了一惊,声音颤颤地飘了过来。

朱元璋随口问道:“你会染布么?今天缴获了一百多套鸳鸯战袄,我想把它们的颜色换一换。”

“会!”秋叶隔着帘子道:“山里有不少浆果,可以用来染布……朱八哥要染什么颜色,我就去找相应颜色的浆果就行了。”

她的的声音似乎有点小慌乱,女人这种生物,经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朱元璋本来也没在意,但是他对秋叶很熟悉,总觉得今天她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正常,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朱元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秋叶,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个调调?你在慌乱什么?”

“没……没有什么……”

“不对劲,你好像很怕我和你说话似的……”朱元璋突然警惕起来:“你在怕什么?怕我揭开帘子走过来是不是?”

一三四、张樱仙逃跑

“不对劲,你好像很怕我和你说话似的……”朱元璋突然警惕起来:“你在怕什么?怕我揭开帘子走过来是不是?”

“没有……我……我怎么会怕朱八哥呢?”秋叶虽然说着不怕,但她颤抖和迟疑的声音,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朱元璋刷地一下跳了过去,一把掀开了屋中的草帘。山洞里很昏暗,但是他在黑暗中行动已经习惯了,只是一眼就看出来,床上只躺了秋叶一个人,她身边空空如也,张樱仙不在。

“原来如此……”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怕我掀开草帘走过来看到你家小姐不在,所以今天很怕和我说话……”

“不是……是……呜……”秋叶更加慌乱了。

“好吧,现在告sù

我,你家小姐去哪里了?”朱元璋的脸色要多沉有多沉,这种黑面神形象,挺吓人的,秋叶吓了一大跳,原本和张樱仙约定好的几句什么小姐去后山小溪里洗澡,小姐去散步一类的说辞,全都忘到了九宵云外,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低声道:“小姐……小姐逃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

“嗯?”朱元璋眉头暗皱,这茫茫黄龙山,就算一个大男人,也未必敢孤身一人跑进去,说不定就被野狼或者野狗给叨走,她一个弱质女人,敢逃?他以前一直没怎么看管张樱仙,就是料定她不敢逃跑,现在她怎么突然有勇气了?有鬼,一定有鬼。

朱元璋的思维有如电闪,根本没怎么仔细去想,一个念头就刷地闪过脑海:马千九!对了,张樱仙肯定是去找马千九,她先私放马千九,然后让他带她逃出去。

想通了这一点,他倒是不生气了,脸色慢慢地舒展了开来,不管是马千九也好,还是张樱仙也好,都不是他必须要留在身边的人,当初抓回张樱仙,只是为了帮马家三小姐洗脱通匪的嫌疑,现在已经洗清,张樱仙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放她跑了也没什么。

至于马千九,也是一个无所谓的人,这个人是马家心腹,对马家忠心耿耿,不可能收为已用,他又没有什么恶劣的行迹,不是非杀不可的人,如果他们两人一起逃走,倒是为自己省了点麻烦。

在朱元璋这种曾经坐拥天下的人来看,马千九和张樱仙,都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如蝼蚁一般,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就如有一天你抓了几只蚂蚁养在盒子里,晚上,蚂蚁们从盒子的缝里钻出去逃了,你会想把它们抓回来杀掉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对着秋叶道:“原来是这种小事,她要逃,就让她逃吧,你何必怕我怕成这样!”

“啊?朱八哥……您……您的押寨夫人跑了,不生气吗?”秋叶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好转了,于是大着胆子反问了过来。

“我和她究竟是不是夫妻关系,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朱元璋长叹一声,放下草帘回到了自己那半边山洞里。

“那……您为什么要抓她来做压寨夫人呢?您不喜欢她,她也怕您,这扭到一块儿多别扭……还不如……不如……”秋叶在心底里补充道:“不如娶我呢。”

秋叶没说得出口,朱元璋当然就不知dào

她想说的是什么,他这辈子和上辈子,都很善于揣摩人心,但从不揣摩女人的心,因为没这必要。他是爱江山,胜于爱美人的君王。…,

过了一阵,他突然低声道:“秋叶,我倒觉得,你家小姐未必逃得掉,我曾经对她说过,马千九这次来得古怪,很有可能是马家二少爷派他来亲眼确认你家小姐的死,所以啊……她想让马千九带着逃,人家未必愿意,搞不好一脚踢开她,自己逃走了。你家小姐现在说不定在后山某条小道上蹲着哭呢……”

“啊?”秋叶赶紧朝山洞外面跑:“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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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说不上很黑,因为明月高悬,在明末漫长的十几年间,由于小冰河时期的到来,天下大旱,所以天空中很少能看到云朵,没有云朵遮蔽,月亮就显得越发的亮了,它弯钩似的脸,带着几抹凄厉和冷艳。

张樱仙借着月色,在山顶上缓缓地走着,夜风掠过,她穿得单薄,所以感觉到有一点微微的寒意,但是她的心是热的。

被流寇们掠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她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着回去,重新回到正常的世界里,做回那个大家闺秀,但是茫茫黄龙山,她不敢逃,没有勇气逃。如今上天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能放走马千九,就可以借着马千九的帮zhù

,逃回去了。

她也想过朱八给她说的话,比如马千九是来掩盖家丑什么的,但她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因为一旦相信了,就代表她失去了一切的机会,这一辈子都只能跟在朱八的身边,做一个流寇的压寨夫人,虽然这样的生活也未必就很糟,但她并不希望过这样的日子。

她一步一步走向关押马千九的山洞,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平稳一点,不要引起别人的疑心。

“大嫂!”

“大嫂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啊!”

“大嫂晚上好!”

偶尔碰上一两个士兵,向她恭敬地行礼和问安,她微笑着点头回礼。实jì

上,她并不讨厌这些人,甚至还有点喜欢他们,但她也不甘心和这些人继xù

待在一起,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很难说得明白。

借着月光,她走到了关押马千九的小山洞前。两个哨兵坐在山洞口,眉飞色舞地谈论着白天的大战,兴奋劲儿还没有褪去,张樱仙没有心情去听他们在谈什么,只是不停地听到“朱八哥好厉害”这一句话,从他们两人的脸上,可以明显地看到仰慕和敬畏。

见到张樱仙走了过来,两名哨兵同时跳了起来,恭敬地道:“大嫂怎么来了?”

张樱仙微微有点紧张,强行压了压慌乱的情绪,尽量把声音放得平和,用早已准bèi

好的台词道:“相公叫我来把马千九带过去,他有话要和马千九说。”

“咦?”两名哨兵楞了楞:“朱八哥怎么叫大嫂亲自来带人?随便叫两个士兵也好啊。”

张樱仙被这个问题唬了一跳,她还没真没想到,两个哨兵的思路这么清楚,她赶紧轻咳了一声道:“马千九是我和相公的老熟人了,以前都是一个马家大院里的,所以叫我过来招呼……”

“哦,原来如此!”两名哨兵很轻易地被这个谎话瞒过了,这种真七成,假三分的谎话,是最容易骗倒人的。

很快,马千九就被他们从山洞里牵了出来,他被关押了大半天,神情略有点委顿,看到张樱仙站在面前,马千九似乎吃了一惊,但惊讶很快就从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带他过去就行。”张樱仙对哨兵挥了挥手。

“大嫂,您小心点,虽然捆着,他毕竟是男人……”两名哨兵把牵引马千九的绳索递给了张樱仙:“要不要咱们陪同着押他过去?”

“不用了!”张樱仙尽量镇定地道:“都是老熟人,知根知底的……”

哨兵退去,张樱仙牵着绳头,带着马千九向山后走,两人都默默不语。张樱仙是害pà

周围有人听到,所以不敢乱说话。马千九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了一阵,看到左近无人,张樱仙突然向旁边的小路里一岔,带着马千九一阵急走,两人七拐八拐,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边。由于今日大胜,官兵已退,这条小路已经没有哨兵放哨了,周围安安静静,只有草叶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

张樱仙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马千九手上的绳索。

“咦?”马千九略有点意wài



只听张樱仙用急促的声音道:“马总管,带上我逃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马千九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张樱仙是来做啥的,原来搞了半天,她是要放我逃生,顺便也想让我带她逃生……人这东西,在这种时候总是会特别的聪明,不需yào

多说什么,只需一句话,足以讲明白很多意思。

张樱仙蹲下身子,从旁边的草丛里摸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小包干粮,足够两个吃上好些日子的干饼,有一个小小的皮囊,装了一囊水,还有一个火折子,可以用来升火,居然还有两套换洗衣服……女人就算逃命,也要带着衣服逃,张樱仙很忠实地贯彻了这个特色。

张樱仙把手上的剪刀也顺手放进了小包裹,然后把包裹递到马千九手边道:“马总管,我准bèi

了这么多东西,足够支撑到我们逃出黄龙山了……”

马千九接过包裹,脸上闪过一抹略带些尴尬的神色,他没有接张樱仙的话,只是突然问道:“二少奶姐……我刚才听到,那哨兵叫你大嫂……你和朱八两人……”

“这个……”张樱仙苦笑一声:“朱八强抢了我做他的压寨夫人……”她正准bèi

说: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他并没有碰过我……

但是这后半句话还没出口,马千九突然低声道:“抱歉,得罪了……”话音落下,马千九突然从小包裹里抽出了剪刀,猛地向前一扎,狠狠地捅进了张樱仙的腹部……

一三五、刀伤入腹

“为什么?”张樱仙想问,但这句话没问得出口,剧烈的疼痛感,以及被马千九出手暗算的那种惊愕感,使得她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甚至没有惨叫。她只是捂着腹部,缓缓地坐倒了下去,鲜血从指缝里渗出,很快就染湿了她小腹处的衣衫,粘粘的十分难受……

“你身为咱们马家的二小奶奶,却被一个贼抢来做了压寨夫人,咱们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二少爷叫我来亲眼确认你死!”马千九认真地道:“可是官兵打了败仗,你没有死在杨洪手里,只能死在老奴的手里了……老奴在马家出生,在马家长大,为了维护马家的声誉,什么也做得出来……”

张樱仙的嘴角飞快地闪过一抹苦笑,她本来想解释的,朱八没碰我!真的没碰我!可是……人家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而且她终于懂了,就算解释也没用,谁会相信一个女人落入贼寇的手里,却还没有被玷污?她只是好不甘心……辛苦地保护着自己,夜夜担心着草帘被揭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连马千九转身跑掉也没注意到,脑子里纷乱如麻,只感到滚烫如火的鲜血从伤口流出,流到手上……变得像冰一样冷!活下去的理由似乎已经没有了……不如,就这样死在这里,也许更加幸福?

就在这时候,秋叶从山道上飞快地跑了过来,隔得尚远,她就借着月光看到了坐倒在树边的张樱仙,三步并作两步跑近过来,看到她半身浴血,秋叶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了……”

张樱仙不答,只是眼神涣散地扫了秋叶一眼。

主仆两人毕竟相交多年,这一眼看过来,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秋叶已经大致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张樱仙的面前,抱住她的肩背,大哭道:“苦命的小姐……”

一个女人哭,一个女人发楞,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之中,突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谁在那里鬼哭?”

原来是王二的声音,白天打仗的时候,王二一个人跑得太快,结果和后面的部队脱节,差点影响了战局,他被朱元璋罚在山顶的练兵场上站桩。王二虽然经常冲动易怒,但是个认打认罚的好汉,被罚站桩之后二话没说,就一直在山顶上站着了。

但是王二也很爱面子,站在练兵场中间被人看罚站,多不好意思?他就向后山位置移了老远,故yì

站在了远离众人视线的歪角位置,这位置距离下山的小道比较近,秋叶一哭,顿时就惊动了王二。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吓人不吓人?”王二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过来。其实他还是一个热心打抱不平的好汉,当初朱元璋初到贵境,饿得走不动路,王二就主动找上去,把自己的肉分给朱元璋吃,从这些地方可见,这个人很爱管闲事,听到有女人痛哭,他这种性子的人哪里按捺得住?

王二走过来一看,顿时唬了一跳,只见张樱仙脸色苍白,半身浴血倒在地上,秋叶抱着她嚎啕大哭,这情景也有够怪异的,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嫂怎么了?”

秋叶指了指山路:“马千九……他刺伤了小姐,然后跑了。”

王二不傻,再加上他也是马家大院里出来的,对这几个人的关系十分清楚,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个五六成,一时之间,怒发刷地一下冲了起来:“贼子安敢?我追上去,把马千九这混蛋抓回来挫骨扬灰,你别哭了,再哭下去大嫂就不行了,赶紧背她回去,找人救她,现在医治也许还来得及。”…,

说完之后,王二撒腿就向山道上跑,一溜儿就追了下去。虽然他不知dào

马千九向哪个方向跑的,但是王二也有不少在山里打猎的经验,要追踪一个外行人,不会是太困难的事情。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秋叶被王二一吼,才想起了要把小姐送去医治,再哭几声,只怕张樱仙真的要去见阎王爷了。她赶紧矮下身,将张樱仙背了起来。好在秋叶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勤劳的小丫鬟,平时做的杂事不少,身体锻炼得还行,所以背个人也能走得动,她背着张樱仙就向着朱元璋的山洞里狂奔了回去。

朱元璋刚刚躺下休息,就见到秋叶背着张樱仙,神色惶急地冲了进来:“朱八哥,救救小姐吧……快找大夫……”

一向比朱元璋更加节检的秋叶主动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张樱仙惨白的脸庞,仿佛一张写满了心碎二字的宣纸。

朱元璋只看了一眼,就了然于胸:“马千九干的?”

“嗯嗯!”秋叶拼命点头。

“唉!”朱元璋深深地叹了口气,像那种“看吧,我就说过马千九是来杀你的”这种废话,他没有说,说这种话只能一方面用来炫耀自己有先见之明,第二方面就是惹人厌,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却不会有任何帮zhù



他也没有那种不肯救人的心理,虽然张樱仙想逃才受的伤,但她想逃是很正常的,不想逃才是怪事,朱元璋根本不存zài

要不要原谅她的想法。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道:“我统计过山寨里的人员,咱们寨子里没有大夫!”

“没大夫?”秋叶吃了一惊。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跟着咱们来造反的,都是穷人,活不下去的穷人,哪有大夫穷得活不下去的道理?”

秋叶听了这话,顿时噎住了。没错,凡是上了这座山来造反的人,哪个不是没饭吃了活不下去才来的?但是大夫这种职业,不论走到哪里都饿不死,怎么可能跟着上山来?她吓得连眼泪都忘了流,一下子呆住了:“那小姐怎么办?”

“只有让我来死马当活马医了!”

“啊?”秋叶又吃了一惊:“朱八哥,您还会治伤?”

“嗯,若是治病,我不太会,但若是治伤,我倒是略知一二。”朱元璋随口答了一句,在上辈子开创霸业的漫漫征途中,他曾经lì

过无数刀锋与战火的洗礼,曾经从战友或者敌人的尸山血海中走过,见到过无数人受伤治愈的过程,虽然他不是大夫,但是对于大夫治疗刀伤入腹的手段,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中国有句古话,久病成医,大致上意思也差不了太多。

“先让我看看伤口吧。”朱元璋让秋叶把张樱仙平放在他的床上,然后伸手去扯张樱仙的衣服,想把衣服翻开,看看里面的伤口是什么样子。

不过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张樱仙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伸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他掀开。她的身体由于失血,其实已经软瘫了,但就算如此,她仍然把全身所有的力qì

留给了自己的右手,这一只手就拽在衣角上,手背因为用力,使得青筋凸起,在洁白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分外的妖异。

“男……女授……受……不清……”张樱仙艰难地道:“不要……你看伤……”…,

“瞎扯蛋!”朱元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伸手一挥,拍打在她的手臂上,把她最后的这点力qì

给打散了:“生死事大,为了求生,脱掉拖沓的长裙,裸露着半个身子,手提双刀杀入千军万马的女人我也见过,哪有你这么麻烦的?”

他用双手抓住了张樱仙伤口旁边的衣服,这里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了,由于耽搁了一小会儿时间,有些血迹已经干了,沉沉又粘粘的,朱元璋双手一分,咔嚓一声裂帛之声,张樱仙的衣服从腹部到胸口,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张樱仙挣扎无效,只好痛苦地闭上了眼,她刚才受了重伤都没哭,现在衣服被撕破,眼角却流出了两道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下。

只见她的腹部偏上一点点位置,破了一个洞,鲜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破洞旁边的肌肤雪白晶莹如玉,毕竟她以前是县令家的小姐,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所以这皮肤真的比普通女人好了几倍不止。

朱元璋才没心情看她的皮肤呢,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看都漂亮,例如马大脚那样的大脚姑娘,他会觉得极美。但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就算国色天香,他也觉得有如骷髅。

他的眼光落在伤口上,并没有仔细地去看,经验就告sù

他,这一刀扎得不算深,不论是出血量,还是伤口的形状,都不是正正经经的凶器造成的,因为这年头的兵器,大多数带着倒勾,锯齿一类要人命的玩意儿,但是张樱仙腹上这一刀,却并没有出现伤口大面积撕坏的情况,证明对方的凶器并不专业。

“看这伤口的样子,像是剪刀捅的?”朱元璋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dào

?”秋叶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一眼伤口就能看出来是什么刀捅的,这也太神了。

上辈子朱元璋见识过的刀伤,何止千千万万,这点本事算个啥?他没理会秋叶,只是沉声道:“夏枯草放在口中嚼烂,然后敷在伤处即可治外伤,使其止血结痂。内伤嘛……刀伤半指深,淤血腹中……我想想……嗯……大麻仁三升、葱白十四枚,捣烂,加水九升煮成一升半,一次服完,血出即愈……”

一三六、回不去了

朱元璋随口报了一堆药名,秋叶赶紧记下来,朱元璋脑子里有许多偏方,他选的是一种材料比较简单,方法不复杂的治法,这样的治法也比较符合山寨现在物资稀缺的情况,要是他列出什么人参、何首乌一类的药,那真是找破天也没地方找去。

秋叶把夏枯草、葱白、大麻仁这几个药方反复读了几遍,记在心里,赶紧道:“朱八哥,您看着小姐一会儿,我去找乡亲们问问有没有这几种药。”

夏枯草很容易弄到,它是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草,由于夏天一过就枯死,所以叫做夏枯草。民间的穷人们买不起茶叶,就喜欢采摘夏枯草,晒干之后存放,用来泡水喝,以此代茶。山寨里的百姓们就有储备这种草,随便找几家人就能讨来。

葱白也很简单,所谓葱白,就是葱的近根处,色白,所以叫做葱白,这玩意儿可食用,也可入药。中国的农民,也许会因为地域不同,土地不同,而种植各种不同的农作物,但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在自家的田边角地带种点葱,要炒菜的时候,就到田边随便摘一颗葱回来用。甚至到了现代,还有许多人在自家阳台的花盆里种着葱……秋叶随便找个田梗就能弄到这东西,也不算困难。

最麻烦的就是大麻仁了,所谓大麻仁,就是大麻的果实。有些书友可能一听到大麻二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毒品,其实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大麻都是无毒的,通常说的毒品大麻,是指印度大麻中的一种较矮多枝的变种,大明朝的大麻没有那样的毒性,通常只是用来做麻醉用。起到缓解疼痛、增进食欲等功效。

跟着朱元璋上山来的百姓们,连饭都吃不起,哪有人有心思弄大麻这种玩意儿?秋叶出去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哪一家人有,最后哭着回来,倒是带回来了一把晒干的白芍药,说是有一个乡亲听说她要治刀伤,就给了她一把这个。

朱元璋接过白芍药,倒是大喜:“这个确实也可以治疗刀伤,把它放入水中,熬黄,研细。再用洒或者米汤送服,也可以治疗刀伤淤血入腹。”

秋叶听了这话,这才转悲为喜,赶紧就在山洞门口点起了火堆,拿了个瓦罐熬起药来。

在秋叶熬药的时候,朱元璋就抓了一把刚找来的夏枯草,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嚼碎之后,用手指敷到张樱仙的伤口上面,刚开始敷的时候,草渣很快就会被血冲开,但是多敷了一阵之后,草渣终于凝结起来,将伤口堵住了。

止住了血,这是一个好开始,只要再好好休养,吃几次对症的药,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朱元璋这才把她的衣衫从两边拉回来,重新盖住胸腹,让她不至于一直袒胸露腹地躺着。

这么闹腾了一阵子,张樱仙其余的丫鬟也得到了消息,纷纷赶过来看望自家小姐,她们虽然没有和张樱仙住在一个山洞里,但是也住得不远,听说自家小姐受了伤,一个个心急如焚地跑过来看,一大群女人挤满了小山洞,差点把朱元璋给挤了出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秋叶发火了:“朱八哥是小姐的主治大夫,你们全挤在这里,把朱八哥都弄得没地方站了,他怎么给小姐看伤?小姐的伤势恶化了怎么办?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一群丫鬟走进来,又被撵出去,山洞里还是只有朱元璋和张樱仙两个人。

张樱仙的血止住之后,精神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她的心情还是很糟,但脸色总算是不那么苍白了,似乎已经从巨大的打击之中缓了过来。她艰难地道:“朱八……你说得对,马千九……是来掩盖家丑的……我……就是马家的家丑。”

“嗯!”朱元璋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软语安慰,不管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一个喜欢安慰女人的人。

“真可笑……咳……真可笑……”张樱仙咳了几声,牵动伤口,秀美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本来我和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结果他捅我一刀,害得我的胸腹全都被你看光了……本来什么也没有,现在却真的是家丑了……哈哈……咳……哈哈……咳……”

“我只是给你治伤!”朱元璋冷冷地道:“别想太多。”

“不管是不是治伤,你看到了!”张樱仙伤心地道:“我真的成家丑了,已经毁了……”

“我要是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信么?”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的眼睛只看了你的伤口,别的地方长成什么样,压根没看到眼里去。”

张樱仙哪里肯信,她用愤愤的语气道:“你抢我做压寨夫人,不就是看上了我这身体吗?我是县令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大家闺秀,在你这样的流寇眼里,是攀不起的高枝,如果不用这种非正常的手段,你一辈子也娶不到这样的妻子。现在你把我变成这样,你高兴了?你得yì

了?假装什么正人君子?没看!哼,没看!谁信你没看?别再假意腥腥装好汉了,我已经被你毁了,你若真有种,别再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是男人!”

张樱仙其实也有泼辣的一面,以前她和马家二少爷就是一对关系极差的夫妻,天天吵架,成亲了一年了都没同房,可见她的性子颇有点刚烈。前些日子,她因为害pà

朱元璋,所以不敢在朱元璋面前吵,但现在心灰意冷,豁出去了,顿时展现出真实的一面来。

见她发怒,朱元璋禁不住哑然失笑,这个样子,才像平时那个天天和马家二少爷吵架的张樱仙嘛,这几个月来像鹌鹑一样的她,压根就不对劲。

“也好!”朱元璋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站起了身来向山洞外走:“好好休息吧,淤血入腹,需静养,你在这种时候非要找我吵架,是自寻死路。”

“别走……你给我站住!”张樱仙还在愤愤不平地道:“你到底看没看?给句男人的答复!”

“我说没看,就是没看!”朱元璋挥袖答道,他把声音压得比较沉,因为张樱仙不相信他刚才说的话,所以他颇有点生气,这句话的语气就不太好。他是堂堂帝王,君无戏言,说没看就没看,哪有一个女人提出置疑的份儿?所以他微怒之下,这句话忍不住就把君无戏言的那种气势给放了出来。

张樱仙还想再多说几句废话,突然就感受到了朱元璋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根本不容人置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

“吓?为啥不看?”张樱仙楞了一楞,说出一句自己都感觉很傻的话:“难道你要等明媒正娶,拜过了堂,才会向我出手?”

“有病!”朱元璋的声音消失在了山洞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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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被人刺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山寨,因为秋叶半夜三更哭着到处去找人讨药,所以这事儿只用了一晚上,就传得整个山寨里沸沸扬扬的。

有些知dào

马家人物关系的乡民,倒是能猜到马千九为什么要刺杀大嫂,说白了无外乎就是朱八抢了马家二少的夫人,这种小事,在已经造反杀官兵的士兵和乡民眼里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一大清早,乡民们就议论了起来:“马千九真不是个东西,敢向咱们的大嫂出手,等王二哥把他抓回来,咱们把他碎尸万段。”

“马家二少那废物,凭什么娶这么千娇百媚,知书达礼的媳妇?我看大嫂只有配朱八哥才最登对。”

“就是,和朱八哥比起来,马家废物二少就只有提鞋的份儿。”

“大伙儿一起去看望一下大嫂吧。”

“行,都去!”

乡民们拖家带口的向朱元璋的山洞行来,每个人都带了点礼品,他们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财物可以拿来送礼的,带来的大抵上都是进山之后,在山里采摘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或者果实,但是这心意却是实打实的。

有人带了一把松子,有人带了几把野菜,有人带着一只活蹦乱跳的松鼠,装在竹笼里提着来送给张樱仙,拼命三郎送的礼物最好,他居然打了一只狐狸,扒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雪白的狐毛根根蓬起,这么好的毛皮,若是能卖进城里,少说也能卖十几两银子,算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了,不过山寨里的人现在还不敢和山外的人搞贸易,所以这皮还出不了手。

这些人鱼贯走进山洞,给病床上的张樱仙作个揖,问个好,叫一声:“大嫂好好休养……”然后再恭敬地退出去,他们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到真诚的关心。

张樱仙真是百感交集,不知dào

说什么好。马家派人来杀她,山寨里的百姓们却对她如此尊敬,这真是天下与地下的差别,当天晚上,她裹着拼命三郎送她的狐狸皮睡下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就这样想:“我回不去了……今后不如安安心心地在这个山寨里当大嫂吧,这辈子……就这样的命了……”

一三七、养伤

张樱仙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她的伤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伤,但是她本身就是个弱质小姐,体质比较差。再加上种种因素,流血较多,心情太差,不利于伤口恢复,用的药也是些拼拼凑凑的土方,结果这一病,就是连绵一个多月,期间伤口化脓,并发了炎症,又发烧说胡话,实在是闹腾得不清。

朱元璋虽然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却也没有对她不闻不问,经常会来关注她的伤势情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临时大夫也是大夫,总得把伤员的问题彻底解决了才行。

挂在屋子中间的草帘,不知不觉间就取掉了,因为张樱仙的伤势,朱元璋经常要掀开草帘过来看她,一来二去,不论是朱元璋还是秋叶,都觉得屋中挡一张草帘十分麻烦,有时候明明隔得老远就能看她的气色如何,偏偏要掀开草帘走到近处,麻烦不?

某一天,张樱仙还在沉睡的时候,手脚麻利的秋叶就把草帘取掉了,等张樱仙醒过来的时候,顿觉得身边明亮了许多,她这一半山洞,不再像以前那样黑漆漆,冷冰冰的,而是有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原来屋中的草帘没有了……

如果是受伤前的张樱仙,只怕已经跳起来三丈高,要丫鬟们赶紧再编新的,但是现在的她却没有把注意力留在这种小事上了,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原来帘子没了啊……”然后就没了下文,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提过草帘的事。

没有帘子后,有些事情其实挺不方便的,例如有一次秋叶帮她脱了衣服,拿了张湿布给她擦拭身体,正好这时候朱元璋回山洞来了,没了草帘,朱元璋只需yào

稍稍偏头,就可以看到她羊脂白玉般的身体。张樱仙本想赶紧抓过衣服来掩,但是她惊讶地发xiàn

,朱元璋的眼光压根没往她这边来,她光着身子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

张樱仙去抓衣服的手忍不住就垂下了,她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地想:我就不掩,不信你真不看!

事实由不得她不信,朱元璋从头到尾,眼光都没转动过!

某一天,一名乡民突然送来了一个大木桶,原来这个乡民在加入山寨之前,是一名桶匠,祖传一手箍桶的本事,他本来没想到送这个桶,但是他家的媳妇儿给他提了个意见:“大嫂重伤卧床,不能去后山的小溪洗澡……像大嫂那种贵气的人儿,不洗澡能行么?当家的,你给大嫂箍个洗澡桶吧,人家朱八哥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一直无以为报,箍个桶儿送去也是应该的。”

于是,一个半人高,直径达一丈的大桶,就摆到了张樱仙的床前。

对于这个大桶,张樱仙是满喜欢的,那桶匠的媳妇儿正好猜中了她的心思,卧床一个月,不能洗澡,这真的有点难为大家小姐,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有了馊味,身上更是混合着汗水和药草的味道,用湿布抹都抹不去,再不洗澡她也要抓狂了。

张樱仙赶紧叫丫鬟们去后山的小溪打水,十来个丫鬟小跑了几大圈,人人跑得气喘吁吁,才把半人高的木桶给装满了水,然后又烧热水来掺在里面,把水温弄到合适的程度,费了不知dào

多少力qì

,秋叶才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脱光衣服,然后慢慢地扶到洗澡桶边。

张樱仙正打算翻进桶里泡着……正在这时,朱元璋回来了。…,

张樱仙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对她毫无兴趣,看都不看一眼,她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任何掩饰,大大方方地向桶里爬。

突然,朱元璋开口道:“别进桶,就在外面站着洗!”

张樱仙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升起的是一种取得了胜利似的得yì

,你不是不看吗?结果你怕我进了木桶你看不到,想让我站在外面洗澡……说不看都是装的,哼,男人!

她的想法刚刚到这里,就见到朱元璋又扭头走出山洞,边走边道:“听人说桶匠送了你一个洗澡桶,我就知dào

你要发傻,所以赶紧回来一趟,腹部有伤,你居然真想泡在水里?找死不是你这样找法!伤口结疤两个月以后才能盆浴,现在只能淋浴,让丫鬟们用小桶勺水给你浇着洗吧。”

“吓?”张樱仙楞了楞,搞了半天,这男人叫我别进桶,只是这个意思,不是想让我站在外面让他看吗?

很明显,真不是,朱元璋已经走出了山洞,这其间连头也没回一下。

张樱仙瞪大了美丽的眼睛,站在木桶边,整个人都呆了:“这人,究竟为什么逼我做她的压寨夫人?我在这里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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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樱仙治伤的这一个多月里,山寨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上次从官兵那里收缴来的武器,已经分发给了士兵们,战斗力最强的老一队和老二队,现在都用上了正正经经的兵器,不再使用削尖的木棍了。他们的长矛有了铁制的矛尖,而且少量的士兵还用上了铩。

铩,这个词大伙儿肯定很陌生,但如果看看这个成语——“铩羽而归”,大家就恍然大悟了。

铩是中国冷兵器时代的一种长矛,它与普通长矛的区别,就是在矛尖的下部,伸出了两只耳朵,使得矛尖看起来像是十字形。这种兵器其实自汉朝之后,就已经不被军队采用,但是由于明末武备混乱,士兵们经常自己打造些古怪兵器来用,所以有少量的铩也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这种兵器其实比长矛要好用,最关键的就在于那两只多出来的耳朵。

长矛刺人,一般来说刺入一定的深度就足以致命了,但是在战场上,由于双方互相冲近,长矛捅刺,很容易就把对方捅个透心凉,前胸扎进,后背穿出。这样虽然看起来很了不起,实jì

上却没什么好处,因为长矛将对方刺穿之后,要再拔出来就困难了,长达好几米的长矛,得退多远才能拔出?

所以,使用长矛实jì

上只需yào

捅入对方身体一小截,到足以致命的程度,就停止前进,赶紧拔出来捅下一矛……铩(十字枪)这种兵器多出来的两只耳朵,就可以保证长矛在刺死对方之后不致于贯穿而过。只刺到一定的深度,就停下来。

这种兵器可以说是正宗的凶器了,与削尖的木棍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批矛和铩配备给老一队和老二队之后,朱元璋的军队素质又一次拔高了一个台阶。由于打败了官兵,寨子里的士兵们士气也非常高涨,大伙儿对未来都有了不小的期待,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已经在幻想着某一天冲出黄龙山去,占据府城。

在这种精神鼓舞下,士兵们训liàn

的时候格外卖力,勤练武艺,恭听命令,显得十分有劲儿。…,

被他们抓来的五十几名官兵,在关押了大半月之后,陆陆续续投了降,答yīng

落草为寇。其实这一点也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明朝末期,官兵对朝廷的忠诚度其实是很低的,先别说有大量的官兵后来投降了满清,就说满清入关之前吧,大明朝的军户其实就一直在逃亡。俗话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大明朝的军户地位太低,日子太苦,许多军户选择逃跑,宁可做流民,也不做官兵。

在这种大环境下,这些官兵不投降才怪,总不可能为了保住一个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官兵身份,而选择宁死不屈吧?

曾经在天空中看过世事变迁,王国倾覆的朱元璋深深地知dào

,什么爱国主义教育一类的东西,都是虚的,你要让一个人为你而战,不外乎威逼与利诱,所谓威逼,就是用生存为前提使之奋战,例如他现在手上的士兵,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揭竿造反。至于利诱,其实就是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生活,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东西,才会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大明朝末期,士兵忠诚度不高,普遍叛逃的问题,并不是用爱国主义教育可以解决的,而是应该提高军人们的地位,给军人更优厚的待遇,让他们感觉到不光是在为国家而战,为人民而战,最重yào

的是,他们也是在为自己而战,这样才能真zhèng

发挥出他们的战斗力。

这些投降过来的官兵,朱元璋今后是打算要重用的,他们至少比一帮子流民要强。不过目前他们刚刚投降,还不能妥以重任。

这五十几个官兵,被朱元璋拆散开来,分别编入了老一队到老八队中间的五十几个小组里面,让他们彼此之间不能形成联合的关系,接下来才是慢慢地感化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在山寨里生活比在朝廷的治下要幸福……这样才能真zhèng

让他们变成自己的人。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守山寨大门的哨兵突然大声叫嚷了起来:“王二哥回来啦……王二哥回来啦……”

听到哨兵呼喊的人,趴到山崖边一看,只见白水王二双手拖着一头大野猪,左腰挂一颗人头,右腰挂一把朴刀,顺着上山的小道,缓缓走了上来。

一三八、和我的过去说再见

王二上了山,将大野猪往旁边的乡民身前一扔,轰地一声响,几百斤猪肉落地,真是好声势。他哈哈笑道:“我下山追踪贼人,居然打到一头野猪,哈哈哈,这灾年里野猪可不容易找到呢,真是好运气,谁以前做过屠夫?来把这猪剖一剖,给大伙儿分一分,见者都有份,哎呀,在山里追踪了一个多月,全都吃干粮,我真是饿坏了,谁有吃的给我来点?”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王二哥就是豪气,打到野猪自个儿还没吃就说分给我们……”

王二哈哈大笑,他就喜欢做这种仗义疏财似的英雄人物,被乡民们转着他欢呼,他就发自内心深处高兴。他把腰间吊着人头取下来,提在手中,笑道:“贼人的脑袋也被我拎下来了……”

他左手一抬,一张扭曲发黑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正是马千九的脑袋,也不知dào

是几天前割下来的,断颈处血早就凝固了,变成了黑色,连脸色也变成了黑青黑青的颜色。幸好山中的气温还很低,这人头还不至于腐烂。

这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是平时出现在乡民们眼前,大伙儿早就吓坏了,但是自从造反对抗官兵以来,这东西三番两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伙儿已经不怕了。

“这就是刺伤大嫂的凶手?”

“死得好!”

“呸!”

“走,咱们把这人头拿去送给朱八哥……”王二笑道:“大嫂的伤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大嫂没事儿,剪刀能扎得了多深?”乡民们笑了起来:“现在好好的呢。”

一大群人拥着王二,向朱元璋的小山洞走来,路上不停地有人加入。没多久就聚起了几百人,这阵子张樱仙重伤,淳朴的乡民们其实都挺担心她的伤势,又愤恨贼人伤了自家的大嫂,现在真凶的首级拿回来了,大伙儿都想来看看大嫂知dào

报了仇时的喜悦表情。

这种心理其实很容易理解,比如你给自己的朋友买了份礼物送去,你肯定想看到她拿着礼物时露出的幸福笑容!

此时朱元璋正在山洞里休息,张樱仙腹部的伤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正在秋叶的搀扶下在山洞里走动,也就是所谓的活血,人长时间躺着不动是不行的,需yào

走动一下,把身体里的血液活起来,不然那就真的废了。

张樱仙走动了几步,看着朱元璋闭目养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又开始不爽了,这个男人,干嘛老是当我不存zài



她以前是大家闺秀,后来又是富家二少奶奶,都让她被迫约束着言行,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十六岁女孩的那种青春活力,终于失去了束缚。再加上现在身体好了些,精神也好了些,一种久违了的调皮劲儿忍不住就跳了出来。看着闭目养神,像个老头儿一样的朱元璋,她心里升起了一种捉弄他的想法。

但是要捉弄这个男人,可不容易,太过火的玩笑,她不敢开,从内心深处她还是怕他的,那就只能来一些不伤大雅的小调皮了,既然你无视我,我就偏要你注意到我……张樱仙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故yì

撩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腹部的伤口处,其实伤口已经基本上好了,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红印,红印四周是雪一样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晶莹透亮。

她故yì

把这一小块儿肌肤凑到朱元璋的眼睛前面,这个动作是她以前绝不敢做的,但是随着最近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她居然有勇气做了出来:“你看看……我的伤口好了吗?要不要再继xù

敷药?”…,

这是一种挑衅,她心里甚至在想,我就不信,你看到我雪白的肌肤真的能老僧入定。

朱元璋张开眼,在他伤口上随眼一瞄,视那晶莹雪白的肌肤有如无物,立即就闭上了眼继xù

养神,嘴里随意地道:“不需yào

敷药了!”

张樱仙一阵气苦……这一阵又输了。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是王二的豪笑:“朱八哥,大嫂,我回来啦,我把混蛋马千九的脑袋给拧了回来。”

朱元璋双眼一睁,扬声对着洞外道:“进来吧!”

很快,王二就提着青黑色的人头走了进来,他把人头故yì

向地上一扔,然后一脚踢上去,这人头咕噜咕噜就滚向了朱元璋的床边。

朱元璋跳下床来,一脚踩住。然后转头对张樱仙道:“他刺的是你,这个东西就给你处置吧。”对于朱元璋这种做大事的人来说,马千九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他刺伤的是自己的夫人,但是这夫人有点假,所以他也并没有如何生气,要是马千九是刺的大脚马皇后,只怕现在他的十族都被诛没了。

朱元璋没心思来管这种事情,伸脚在人头上一挑,将它挑起来,抄在手上,递向张樱仙。

张樱仙刚才调皮,正好就站在朱元璋面前,这一递,青黑色的人头就直接到了张樱仙眼前。

男人啊,就是这般粗枝大叶,朱元璋和王二可以踢人头玩,但人家张樱仙小女人一个,哪有他们这么粗大的神经,看到青黑色的人头靠近过来,吓得赶紧后退,她身子无力,血液不畅,这一退,脚下轻绊,直挺挺地就向地上摔。

朱元璋眼明手快,赶紧伸手抄住她的腰,这才免了她又被摔伤。

张樱仙的脸色飞快地红了红,白了白,然后又转成青色,过了许久,她才缓过气来,哼哼道:“拿开人头……对了……还要放开我……”

旁边的秋叶也赶紧过来,从朱元璋的手里把张樱仙接了过去。

“人头,你怎么处置?”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张樱仙不答,还在恶心呢。

秋叶却接口道:“这人刺伤小姐,罪大恶极,让婢子把它的人头拿去扔进山沟喂狗吧。”

张樱仙默默地点了点头。

秋叶倒是胆子大,伸手抓了人头就打算往外走。

这时朱元璋突然开口了:“你真的认为,刺你这一刀的罪过,是在马千九身上吗?”

“不是吗?”张樱仙反问。

“他不过是马家一个老奴。”朱元璋摇头道:“他没有必须杀死你的理由,真zhèng

扎你这一刀的是谁,你应该懂的。”

“我懂了……”张樱仙也是聪明的女子,一听就懂:“是马家……马智彬那个纨绔,我名义上的相公。”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我当初说过,带你上山,其实并不是要害你,而是救你。就算我不带你上山,不向外宣bù

你是我的压寨夫人,马智彬也不会相信你能安然从当时的马家大院里逃出去,他一定会用不守妇道的借口除掉你,你现在信了?”

“我已经全都明白了!”张樱仙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不是害羞的红,而是气愤的涨红:“你对我说这些,是叫我安心留在山上,不要再妄想跑掉,对吗?”

“其实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到了,你留不留下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其实你也知dào

,你算不上我的压寨夫人……”朱元璋随口道:“只是相处久了,也算是熟人,不想看你走错路,再被某人杀死在某处,所以提点你一句罢了,你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全都得看你自己怎么去想了。”…,

张樱仙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秋叶,把那人头给我……我亲自来扔。”

“小姐,你……”

“我要亲自扔掉它!”张樱仙皱起了眉头,伸手到秋叶那里接人头,青黑色的人头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让张樱仙几乎不敢睁眼去看,但她还是勇敢地将它接了过来,抓着人头上面的头发,将它倒抽在手中。

秋叶扶着张樱仙,一主一仆缓缓地走出了山洞,走到了山崖边上,几百名乡民和山寨里的士兵在旁边围观着。

张樱仙用低沉的声音喃喃地对着人头道:“你是我的过去,必须扔掉,不能再有所留恋……否则,说不定真的会被某人杀死在某处……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张斗耀的女儿,也不再是马智彬的夫人,甚至不再是朱八的压寨夫人……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来开创。”

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是一个人独立自主,真zhèng

存活的领悟,没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其实都算上人,只能算成命运的傀儡。张樱仙浑浑噩噩地活了一十六年,终于,她也懂得了这个道理……这是她的新生!

张樱仙将马千九的人头用力地扔下了山崖,也不看它坠落,就立即转过身来道:“秋叶……走,扶我去召集所有的丫鬟来……染布!”

染布?秋叶楞了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在张樱仙被刺伤那晚,朱元璋叫秋叶把收缴来的一百多套鸳鸯战袄换个颜色,因为这些战袄现在还是明军制式的红色,如果山寨里的士兵使用,会和官兵混淆。本来朱元璋是想让秋叶帮自己染这批鸳鸯战袄的,但是由于张樱仙受伤,秋叶天天忙着照顾,哪里还顾得上染布……这事儿一拖,就拖了足足一个多月。

现在张樱仙决定证明自己的也是有用的人,她要找到自己在山寨里的价值,从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就从染布这种小事做起吧!

一三九、当教书先生去吧

古代的女人,几乎个个会织布、染布、裁剪、缝衣、因为那个时代的商店,是不会出售成衣的,都只出售布匹,这种习惯其实一直持续到了后世,在笔者出生长大那的那些年月里,也就是大约1980年左右,还有许多家庭是自己买布来缝制衣服。即使是到了2012年,仍然有许多勤劳的老一辈自己买毛线来织毛衣。

要给这一批鸳鸯战袄染个颜色,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多难的事,随便找几个女人就可以做好。

但是,染一件衣服和染一百件衣服,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染一件衣服只需yào

找几个人随便出点力就可以做到,但是想要用比较快的速度染完一百件衣服,就牵涉到安排人手,分工合zuò

,这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管得下来的。

张樱仙主动来负责染这一百件战袄,还真是对了!因为秋叶性子比较软,要让她来负责安排人手,那铁定砸锅。但是张樱仙却是从小就使唤人使唤惯了的,安排丫鬟家丁做事,也是得心应手。这是富家子弟得天独厚的优势,穷人出身的人,不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还真做不了这个事。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就是她粗通人力资源应用。

张樱仙首先把自己的十几个丫鬟集合起来,然后再让她们去山寨里传了几圈,找来了大量的妇女,都是懂得染布和缝衣的,又找来了一些农闲的男人。然后她就开始分派任务了,男人们去山里寻找板蓝根、紫甘蓝、姜黄、黄柏、栀子、花茶、红茶、玫瑰等可以用来染布的东西。女人们则先把鸳鸯战袄洗干净,把上面的破洞缝补好。

古时的自然染布,步骤是这样的:首先是熬制染色水,这个步骤其实就是把采来的板蓝根、紫甘蓝、姜黄、黄柏、栀子什么的放到水里煮,把颜色给煮出来。然后捞尽杂质,就得到了一大锅染色水。然后再用另一个锅装干净水煮布,把布煮“熟”,去掉上面的污痕。最后把煮好的衣服,放进染色水里,浸泡一小会儿,再拿出来挤干水,用清水冲一下,晾干,颜色就染好了。

在张樱仙的安排下,男人们找来浆果,女人们则烧水的烧水,洗衣的洗衣,分成许多个小组工作,显得分毫不乱,这确实算是一种本事,换了秋叶来负责安排的话,铁定是安排不了这么好的。

结果染布工作仅仅三天时间就完成了,一百件鸳鸯战袄全都红色变成了黑紫色,与官兵的衣服完全不同了,而且战袄上破损的地方,都被女人们仔细地缝补了起来。

当这一百件黑紫色的战袄送到朱元璋面前时,他忍不住咦了一声,颇感意wài

,对张樱仙的能力倒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尤其是缝补好的那些地方,让他心里忍不住想起一件事来。

上一世,朱元璋刚刚起兵时,军队的条件也像现在一样的差,士兵吃不饱,穿不暖,娶不起媳妇,衣服破了都没人管。他当时的妻子,也是大脚马皇后,就主动站出来照顾士兵,帮将士们缝衣做鞋,为稳定军心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朱元璋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起兵,却能有那么多英雄豪杰忠心耿耿地追随他打天下,不光有他自己的个人魅力,也有马皇后出了一份力qì

的原因在里面。

红花还需绿叶衬!英雄身边没女人是不成的。…,

看到朱元璋眼中难得地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张樱仙居然有一点暗自窃喜,你的眼里终于有我了么?这是个务实的男人,拿美色在他眼前晃,他不为所动,但当她做好了一件事时,却能明显地看到朱元璋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张樱仙胆子大了点,凑近道:“其实我还可以帮你处理文书、记账、管理军械、粮草……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这个山寨里,就你一个人识字……李初九虽然认识几个字,但识得不多,记账很困难……但是我从小就知书达礼,什么都学过,这些事都可以帮你。”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忍不住笑了:“我这里只是个区区土匪窝,哪有什么文书要处理?难道我还要和朝廷公文往来不成?至于军械粮草,压根就没几件,拿脑子记账就记得过来,李初九那点水平足以应付。”

“可是……我……我必须做点什么!”张樱很认真地道:“如果什么也不做,我……没有安全感。”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有件事倒是适合你做。”

“什么事?”张樱仙大喜。

“教书!”朱元璋道:“就如你刚才所说,我这山寨里,就我一个人识字,别的全是大老粗,李初九那点水平,应付土匪窝还行,将来出了山,进了城,他马上就得晕过去。我希望你能暂时充当一下教书先生,让李初二、王二、拼命三郎、马小天这些家伙识几个字。”

“出山?进城?”张樱仙被他话里的这几个关键字给惊住了,她以为朱元璋要在山里当一辈子土匪了呢,也做好了给土匪当一辈子压寨夫人的心理准bèi

,没想到这男人野心不小,居然还想进城去。

“你以为……这小小山寨,就是我的舞台?”朱元璋随口应了一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压着自己的气,因为山洞里就他和张樱仙两个人在,他没有必要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掩饰什么,那曾经俯览天下的气势,忍不住就从这句话里迸发了出来。

张樱仙感受到了他的豪气,忍不住就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三天后,山顶的一个小山洞被打扫了出来,里面摆上了板凳和桌子,弄成了一间小学堂,张樱仙这个全山寨唯一的知识分子,开始在这里当教书先生,这个学堂并没有限制,谁想学读书识字都可以来。

最积极的学员就是李初九,一听说大嫂愿意教他读书写字,那干劲真不是一般的大,早早就来蹲在了学堂里。很快马小天也跑了来,还带来了他那三十五名兄弟,都兴奋地想学点东西,作为朱元璋最早的一批心腹,将来山寨的规模只要一扩大,他们都将担负重任,所以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拼命三郎也不情不愿地硬着头皮来了。

至于王二嘛……逃课了!要这粗豪汉子读书识字,那就像杀了他一样难受。

很快,朱元璋就知dào

了王二逃课的消息,顿时气得跳了三丈高,大怒下令道:“所有士兵都给我出去找,把王二抓回来,罚他在学堂里蹲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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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金色的太阳照常从东方升,春风暖暖地刮过娇嫩的草叶,春天的气息终于走入了黄龙山。山外已经是四月天,山中却还只是初春,这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朱元璋晨起打了一趟拳,活动了一下筋骨,等到天完全亮起来之后,他又到山顶的练兵场去检视了一下士兵们的晨练,然后又去学堂旁听了一会儿,看到王二规矩地坐在学堂里没逃课,他才算放下了心。

随意漫步在山顶,他心里忍不住开始盘算起起:进黄龙山半年时间了,山外的情形也不知dào

如何了?虽然他曾经幽魂数百年,接下来的历史事件都如数家珍,但是那都是大事,一些细节小事,或者发生于某一处的局部战役,他也并不清楚。所以,现在山外是什么情况,他也说不上来。

带进山来的粮食,也已经消耗掉一半了。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存粮吃完了,再去找下一批食物的人。这种蠢事,连动物都不屑为之,例如松鼠都知dào

在山洞里多存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朱元璋这种雄才大略的人,怎么可能临时抱佛脚?

他忍不住暗暗盘算,是时候出山打粮了!

黄龙山的周围,围绕着好几个城市。南边的白水、澄城这两个县熟得不能再熟,就不用再介shào

了。在黄龙山的北面,是宜川县,西边则是洛川县和黄陵县,至于东边,则是黄河天险,过了黄河就是山西省了。

在这一大堆城市中,选哪一个来打粮呢?盲目的选肯定不成,看来得派马小天他们出山走一趟,去这些县城里转转,了解一下情报再行决定。

朱元璋刚想到这里,山寨门口放哨的哨兵又嚷嚷了起来:“注意……山下来人了……人不少……注意……”

“空空空”的梆子声敲响了起来,山寨里的士兵们听到梆子声,赶紧向着山寨的各个防御点跑去,站好自己的位置,全神戒备。

这时朱元璋也走到了一个哨塔边下,伸头向山下打量。

只见山脚下果然来了一大帮子人,随眼一看,起码七八百,难怪哨兵要敲梆子报警。这些人没有穿明军的军服,而是穿着普通的麻布衣,看起不来像官兵,更像是普通百姓。而且他们也没有拿兵器,面是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有拿个大篓的,有拿铁锅的,有人甚至背着一个柜子,有人扛着一张桌子……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在搬家!

一四零、夹道欢迎

一只七八百人的搬家大队突然跑到山寨下面,挺离奇,山寨里的士兵们都有些紧张,不少人拽紧了兵器,有人则举起了大石头,甚至有几个士兵合力推动滚木,随时打算滚下山。

在学堂里愁眉苦脸学读书识字的王二也赶紧窜了出来,跑到朱元璋身边,开心地大叫道:“好啊,有敌来犯,不用读书了。”

朱元璋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王二赶紧改口道:“山下是哪里来的怪军?难道是官兵的诡计?朱八哥,给我两三百人马吧,我这次绝对好好指挥,把山下的来敌击退。”

“不,依我看,这些人不是敌人。”朱元璋淡淡地道:“现在是四月,你想想,这个时节里,山外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

王二歪起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是春赋!”朱元璋叹道:“三月,朝廷征收春赋,又要坐堂比粮,但是去年的旱灾如此之严重,秋赋大家都交不出来,逼反了咱们一寨子的人,今年的春赋他们怎么可能有钱交?山下这些搬家的人,应该是去年秋赋时砸锅卖钱交上了,今年却无论如何交不出春赋了,只好被逼着跑进了山来。”

原来如此!王二恍然大悟。

“找点嗓门大的士兵来,对山下齐声大吼,让他们派几个代表上山来说话。”朱元璋下令道。

很快,王二就揪了几个大嗓门过来,他本人也是个大嗓门,也站在那群人中间,朱元璋让他们对山下齐声大吼道:“山下的人听好了,此山是白水朱八占了的,你们在山寨下面鬼鬼祟祟干什么?如果不想挨揍,赶紧派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到山上来。”

这几声吼过,只见山下的人起了一阵子骚动,许多人围聚在一起,过了一阵子,似乎他们达什么了什么共识,人群中走出了三个男人,为首一个比较年长,看来是有点德望的,另外两个比较年轻胆大,估计是来保护他的。

两个年轻人掺扶着年长的,一起走上了山道,向着山寨里走来。

这三个人走到半山腰,就有士兵惊叫起来:“呀,这三个人我都认识啊。这是咱们白水县的人……为首的老人家是雷牙乡的德大爷!另外两个年轻人,是上王乡的狮子、狗子两兄弟,合称狮子狗,打架很不要命的。”

“狮子狗?这外号……”朱元璋真是不知dào

该笑还是该叹气,不过雷牙乡的德大爷他倒也听说过,据说这位老人家在雷牙乡德高望重,因为处事公平,说一不二,乡民们都服他。

狮子狗扶着德大爷,缓缓走到了山寨门口,朱元璋挥手示意,负责寨门的士兵就推开树干绑成的山寨大门,将三人放了进来。

朱元璋对着德大爷抱了抱拳,算是行了江湖礼数,然后才道:“德大爷,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小山寨来了?”

“唉!”德大爷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回了个礼,这才道:“您就是传闻中的白水朱八大哥?”

一个老头儿叫自己大哥,换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感觉别扭,但是朱元璋没这感觉,他两世为人加上游魂数百年,心理年龄已经是个老妖怪级数,这老头儿别说叫他大哥,就算叫他大爷,他也不会有什么异样:“是的,我就是朱八。”

德大爷楞楞地看着他,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道:“朱八大哥,求求您收留山下的七百八十三名乡亲吧,大伙儿都走投无路了,只好进黄龙山来找您……”…,

“哦?”

德大爷见他露出询问的表情,赶紧道:“去年秋赋时,您揭竿起义,杀入了黄龙山,咱们当时没跟着来……主要是……怕……”他把话只说到这里,后面省略了没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深究。

德大爷继xù

道:“但是您打败杨洪的消息传了过来,大伙儿也就不是那么怕了……今年春赋,官府新委任的县令又来催逼,折腾得乡亲们苦不堪言,大伙儿想到朱八大哥的威风,就决定进山来投靠您……”

他说到这里,旁边的王二顿时嚷嚷起来:“朱八哥,您又猜中了……哇,您什么时候猜错一次给我看看。”

德大爷被他打了岔,只好停了口,顿了顿才继xù

道:“求朱八大哥行行好,把乡亲们都收下吧,大家连家里的东西都全搬了出来,已经回不去了。”

朱元璋听完他的话,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好!我收下你们!”

“哗!”狮子狗两人一起叫了起来:“这么容易就答yīng

了?”这两个号称打架很不要命的年轻人,其实自上山来就一直憋着一股劲,心想:如果朱八不答yīng

让他们入伙,就拼了这条命打一架。

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大多数山匪、流寇都是自私的,并不喜欢随便招人入伙。例如说书先生讲的《水浒传》里面有个王伦,林冲上山入他的伙,他非要人家交个投名状,以此来刁难。

狮子狗自认为,他们两人就是像林冲一样的好汉,小小山寨未必敢接纳他们这样的人,而且德大爷德高望重,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拥护,朱八搞不好也会刁难他们,让他们交投名状什么的,或者干脆拒绝接受他们。

到那时候,他们只好学习林冲,来一出火并王伦的故事了。所以两人的神经一直很紧张,随时打算大打出手。

没想到自己这边话刚说完,朱八想也不想就答yīng

了……狮子狗憋着的一股劲儿啪地一下炸碎,险些找不到地方宣泄,把自己给憋成内伤。

“为什么不答yīng

?”朱元璋和蔼地笑了起来:“都是一乡一地的乡亲父老,你们有难,我岂能坐视,快把乡亲们请上山来……”

他一边对着德大爷和狮子狗微笑着,一边转头对王二和马小天等人吩咐道:“把咱们寨子里的所有士兵和乡亲都叫出来,大家列个队,欢迎一下新来的乡亲们。”

“欢迎?”王二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一向服朱元璋,也不问为什么,就赶紧传令去也。

不一会儿,山寨里的八大队士兵都集结了起来,站成了两列,在上山的道上夹道欢迎,所有人都穿整齐了衣甲,手上拿好兵器,威风凛凛地分两列一站,倒是挺有气势。在他们后面则是他们的家眷,山里的老弱妇孺。

如此规模的“夹道欢迎”,倒是颇为别致。

德大爷和狮子狗下山招呼了一下山下的乡亲,大伙儿背着柜子,扛着桌子,向山上行来。首先入眼的,就是夹道的两排士兵,这两排士兵全都穿着大明朝制式的鸳鸯战袄,军容整齐,气势不凡。

狮子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官兵?怎么官兵也帮朱八守山寨?”

“不是官兵!”德大爷低声道:“官兵的鸳鸯战袄是鲜红色的,他们的是黑紫色……这是从官兵手里夺过来之后重新染色做成的。”…,

狮子狗这才恍然:“好厉害的朱八,敢从官兵手是抢东西,看来外面传闻他大败杨洪,不是吹的。”

他们继xù

向前走,道路两旁的士兵没有再穿鸳鸯战袄了,但是人人都提着长矛,神色严肃,杀气腾腾,走在这样的两排人中间,狮子狗这种不要命的好汉,也感觉背心发冷,更莫说普通百姓了。大伙儿被朱八军的气势所震住,全都不敢出声,默默地走着。

德大爷又低叹了一声道:“难怪朱八要‘夹道欢迎’我们,他其实是故yì

在展示山寨的实力给我们看,叫我们入了伙之后乖乖的,不要捣乱。”

他们穿过士兵组成的欢迎队伍之后,前面的气势突然一缓,大量的老弱妇孺出现在了眼前,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村民了,有老得白发苍苍走不动路的,也有小得还只能在地上爬的,有弱质得搬不动石块的小女人,也有伤残了手脚的可怜人……这群人出现在欢迎队伍的未端,顿时让刚刚上山的乡民们心里一暖:“这山上不全是土匪嘛,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狮子狗有点不懂了,低声向德大爷问道:“他不是要向我们示威吗?怎么又弄这么一群人在最后?”

德大爷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笑容:“这是在安我们的心,他首先示威,叫我们别捣乱,听他的安排。接下来用这些老弱妇孺来告sù

我们,山寨并不嫌弃我们,只要和他们一条心,大伙儿就能像这些人一样,在这山里扎下根来。”

狮子狗抹了一把汗:“搞个欢迎都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这个我们真不懂!”

德大爷摇了摇头道:“后生可畏啊,我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不懂得这些道道!活了一辈子,我才终于精明了一点点,可是这朱八才多大年龄,他就能把这种事做得如此得心应手……这个人,不简单呢!咱们来这个山寨,算是来对了!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山匪流寇可以比得上的。”

一四一、山外的形势

这一伙新来的人总共是七百八十三人,全部来自白水,其中有一大半来自雷牙乡,一小半来自上王乡,这两个乡村,在白水不算最穷的地方,所以在去年官府征收秋赋时,这些乡民都还有一些余粮可以用来交税。

但是再厚的家资也经不起连年大旱,今年开春,旱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白水河依然断流,老天爷依然没赐下一场雨,这两个稍有点富裕的乡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们如果变卖了家里的东西还能勉强交出春赋,但今年又滴雨不下的话,秋赋又该怎么办?

他们也到了交不出税赋的尴尬境地,正好乡里乡间又开始流传朱八在黄龙山大破官兵的事迹,于是这两地的乡民一合计,不如落草为寇,投奔朱八大哥算了。

朱元璋让李初九清点人头,把老人、小孩、青壮年、女人等分类统计出数目,并且一个一个地询问每一个人的专长。老实说,这一批入伙的人,总体素质要比他最先带上山来的一批要强。

要知dào

人这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变得富有,一个人要变富有,大抵上需yào

三样东西。其一是勤劳,勤劳的人就算不能富,至少也不会穷。二是智慧,有智慧的人,才懂得怎么去赚钱,要么认真读书,要么认真学习手艺,总有他们一口饭吃。三是运气,有运气的人,说不定有横财相顾。

雷牙乡和上王乡这一批人,就属于前两种,勤劳,并且有一定的智慧。李初九在清点这一批人时,发xiàn

他们大多数都有一技之长,其中更有好几十名朝廷签发的匠户。所谓匠户,其实就是从事营造、纺织、军器、工艺品等各种手工业生产的人。

在明朝,匠户就像军户一样,是一个终身世袭制的户口,不允许随便脱籍。你爷爷是个铁匠,那么你必须也做铁匠,你孙子也一样是个铁匠,你孙子的孙子,对不起,继xù

做铁匠吧。

匠户又分两种,一种叫做坐班匠,也就是每天去朝廷指定的什么兵器局、军器院一类的地方上班,从早一直干到晚。另一种叫做轮班匠,是从民间征召,需yào

他们工作时,才从民间调去做事。

这一批上山的人中间,就有几十名轮班匠。他们平时在自家务农,或者为乡亲们制造点东西,每年朝廷都会征召他们去干几个月的活,虽然这几个月的活按道理来说是要发工钱的(每月米三斗、盐半斤),但实jì

上,这些工钱被上面的人层层盘剥,最后落到他们手里的所剩无已。结果就成了白给朝廷干几个月的活,什么也捞不着,自家的事情还没时间管……

这样一来,匠户的生活就变得十分困难。大明一朝,不时有匠户逃亡或者怠工。例如在天顺十年(1460)的时候,朝廷统计了一下,居然有三万八千多个工匠逃亡……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喜剧。

在天空中游魂数百年,看过了后世发展的朱元璋深深地明白,工匠其实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在今后的数百年里,工匠都是各个国家当作宝贝来疼的国家栋梁,西洋的许多新发明、新科技,推动整个世界滚滚前进的技术,并不光是来自科学家,还有许多来自这些不起眼的工匠中间。

例如有名的转轮火枪,其实是一个钟表匠约翰·吉夫斯发明的。揭开工业革mìng

序幕的珍妮纺纱机,也是一个叫做詹姆斯·哈格里夫斯的木工兼纺织工发明的。发明蒸气机车的斯蒂芬孙,则是一个做鞋、修钟表的小杂工。…,

而大明朝却把这些工匠编为匠户,与普通百姓区分开来,用苛刻的政策去折磨和约束他们,这是非常不理智和错识的行为。匠户制度与军户制度,都是跟不上时代,必须进行改变的落后制度。

朱元璋自己犯下的错,必须由自己去修正,他将李初九把这些匠户安排进了一个舒适的山洞,让士兵们对这些匠户更加礼貌一些,并且给他们多分配一些粮食,他还暗暗下了决定,今后如果能重建大明,必须给工匠们符合他们能力的地位。

李初九去安排乡民去了,朱元璋本人则带着王二、拼命三郎,迎了德大爷和狮子狗三个人,走到了自己的小山洞前,山寨里条件简陋,也就没有茶什么的可奉上了,大伙儿席地坐下,秋叶拿夏枯草炮了几杯水,端到大伙儿面前,然后乖乖地退开到了一边。

朱元璋先抱拳说了一通客套话,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一类的,德大爷也赶紧客套了回来,然后双方才进入正题。

“德大爷,朱八久在山中,对外面的情形,那真是两眼一抹黑,还麻烦您老人爷帮我说道说道。”朱元璋笑道。

“外面啊?”德大爷苦笑了一声:“现在外面可真是精彩呢……”

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讲叙起来:“朱八大哥,就在杨洪进山来围剿您的同时,督粮道洪承畴率领他的本部督粮兵,向北移动,进击府谷,与府谷起义的王嘉胤大战了一场……”

他说到这里,旁边的拼命三郎顿时来了劲,他急着插口道:“王嘉胤我见过一面,他以前做过边军,那真是一条好汉啊,手下还有王自用、杨六、不沾泥、吴延贵等好汉,声势浩大,有五六千兄弟,官兵居然敢去剿他?这个叫洪承畴的带了多少人去?”

德大爷道:“洪承畴的人很少,只有一些督粮兵和家丁兵,总数不到一千人。”

“那有什么好战的!”拼命三郎笑道:“王嘉胤大哥必胜了。”

德大爷还没开口,朱元璋就摇了摇头道:“王嘉胤肯定败了!一千官兵要打败五六千义军,实在很简单,随便出几招就能把指挥混乱,斗志低迷的义军击溃。”

德大爷对着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朱八大哥,一猜就中,王嘉胤大败,被洪承畴赶得到处乱跑,这时候安塞高迎祥跑来和王嘉胤会合,两只义军合力,又和洪承畴干了一仗,结果……又被洪承畴打败,王嘉胤和高迎祥部狼狈逃窜,跑进了山里,目前府谷的起义已经被荡平了。”

“吓?”拼命三郎大汗:“咱们这里用七百人就把五百官兵打败,王嘉胤大哥有五六千兄弟,怎么被一千官兵干翻?而且后来还加上了高迎祥大哥……这……这不大对劲吧?”

朱元璋瞪了拼命三郎一眼,心中暗想:我的七百人,能和王嘉胤的七百人相提并论么?他给我提鞋都不够格。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朱元璋不是一个喜欢装逼的人。

他不说,王二却帮着他说了,只听这莽大汉嘿嘿一笑道:“王嘉胤是什么人我不知dào

,但我见过的人中,就数朱八哥最厉害,咱们山寨的七百人,是普通的七百个义军可比的?三郎兄弟,你也太那个啥了。”

拼命三郎自知失言,赶紧嘿嘿了两声,不再开口。

朱元璋没再纠缠这个问题,问道:“德大爷,别的义军情况如何呢?”…,

德大爷叹了口气道:“不太好哦……宜川王左挂(原名王子顺),最近也被官兵撵得到处乱窜,目前好像在清涧与宜川之间的地方活动,但是声名也不显了。”

他顿了顿道:“汉南王大梁最有拼劲,去年年底,他纠结了三千多人攻打汉中府……”

“攻打府城?”王二和拼命三郎同时吃了一惊,要知dào

府城可不是县城可比的,每一个府城都是城高墙厚,难攻不落的坚城,不像县城只有一两米高的矮墙,轻易就可以攻克。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攻打府城是自寻死路,王大梁是不懂军略,他知dào

城池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城池就是用来让敌人攻的,你来我,我就守,你被拖在城下,动弹不得,我就可以从别的城池发兵,围你后路,然后里应外合,几面夹击,任你神仙再世,被几面合围也只有乖乖被擒。”

“唉,没错!”德大爷顿时小吃了一惊道:“朱八大哥,您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似的,完全猜中了。王大梁久攻府城不下,反而引来官兵的合围,今年二月,陕西商雒兵备道刘应遇,以及四川吴国辅部,一起合围汉中,王大梁的义军被几面夹击,结果大败,王大梁本人也被俘杀了,他手下三千兄弟,只有三百多人突围逃入了四川,别的全部被杀。”

朱元璋摊了摊手,虽然没说话,但大家都能看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就猜到。

“朱八哥,照您这样说,府城岂不是永远不能打?”王二有点楞,忍不住问道:“当初在白水起义时,您不是说咱们将来要去府城抢粮吗?要是府城不能打,咱们怎么抢粮?”

“哈!”朱元璋晒笑道:“我是的意思是,王大梁不懂,攻城虽然容易被敌人几面合围,但是攻城方也不完全是劣势的,有一个古老的战术,就叫做——围点打援!”

“换了我去指挥,我就先打光他的援军,再攻他的城池!看他还能闹出什么妖蛾子!”

一四二、试探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歇下了之后,朱元璋还在小山洞里点着油灯,翻看着账簿。平时的他一向节检,晚上很少点灯,今天居然点灯夜读,这让同住一个山洞的张樱仙充满了好奇。她忍不住就挽着秋叶的手,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朱元璋的背后来看。

只见朱元璋正在看的,是整个山寨的粮食分配情况。

张樱仙是识字的,识得还不少,算是山寨里难得的知识分子,看了几眼之后,她秀美的眉毛就轻轻地皱在了一起。

“粮食……好像有困难了……”她在朱元璋的背后轻声道。

“嗯!”朱元璋毫不避讳她,回答道:“本来山寨里的存粮,还可以吃半年,但收下这七百八十三人之后,咱们的粮食就无法撑到半年之久了,顶多还能支撑四个月。”

“那你为什么要收下他们?”张樱仙低叹道:“自己都没有充足的粮食时,大多数人都会捂紧口袋,不愿意分给旁人……这样才能多活一阵子呢。”

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因为那个人的目标,只是让自己活下去,但我的目标,却不仅仅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而已……我要做一番大事业,就必须有充足的人手,人手不会自己从天上飞下来,我必须会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拿出来分享,从来转变成更多的助力。”

“你……究竟要做什么事业?”张樱仙被他语气里的豪气所感染,忍不住就问了:“不就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抢女人,抢粮食,逃避朝廷的管辖,占山为王么?”

听了这段话,朱元璋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太像……但是……”张樱仙有点害pà

:“我只能这样想。”

“哈,也对!”朱元璋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以你的见识和眼光,也只能想到这一步,若是还能想到更高的地方,那就真奇怪了。算了,太远的东西我也不想和你说,现在说了都是虚的,做人,还是只说眼前的事为好。”

朱元璋重新低下头来,翻看了两眼账簿,然后把它合拢,放在了桌面上:“粮食确实是不够了,看来得出去抢……”

“你打算去哪里抢?”张樱仙忍不住帮他分析了起来:“北面的宜川,听说有王左挂在那里闹腾,粮食应该都被他抢光了,西边的洛川可以考lǜ

……”

“不!”朱元璋笑道:“我要回白水去抢粮。”

“吓?回白水?”张樱仙被唬了一跳:“你从那里杀出来,又杀回那里去?”

“嗯!”朱元璋认真地点了点头:“去白水抢粮,有几大便利。第一,我的军队熟悉地形,熟悉乡绅地主们的位置,抢起粮来轻快便捷。第二,我去年曾经抢过一次白水的乡绅们,他们知dào

,只要乖乖给我送上税赋,我就不会要他们的命,所以他们会比别的地方的乡绅更加配合,若是换个县城,我搞不好还得面对乡勇军,徒然给自己带来伤亡。第三,我在白水的名望不低,像德大爷,狮子狗这样的人,在白水肯定还有很多,我要去把他们都带回山寨来,若是去别的县城,就未必能行。”

张樱仙:“……”

朱元璋哈哈一笑:“你说的也对,现在的我,就是个抢女人,抢粮食的山大王。”

“做山大王能有出息么?”张樱仙很认真地道:“我说了你又不爱听,但我还是想说,接受朝廷的招安吧,杨洪也许是假招安,但今后一定会有真心诚意来招安的朝廷官员……何不顺势投入朝廷,做个武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张樱仙毕竟是个县令家的小姐出身,对朝廷那一套,也是略有知闻的,杨洪是假招安她看出来了,但她也知dào

,朝廷里有一些文官,是温和派的,很喜欢用招安的手段对付土匪流寇,而且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招安。

张樱仙的看法并没有错,就在崇祯元年(1628年),福建巡抚熊文灿就招安了大海盗郑芝龙,而且是真心诚意的招安,给郑芝龙封了一个五虎游击将军的头衔,郑芝龙这个东南海上最大的海盗头子,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官员。

在不久的将来,也就是崇祯四年,主和派的三边总督杨鹤,也开始大规模地招安流寇,还动用了皇帝的内努金十万两用来安抚流贼。

如果把握住杨鹤招安这个机会,朱元璋未尝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zhèng

的朝廷官员。

这一次,朱元璋并没有对张樱仙发火了,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谁说的做山大王没有出息?我就知dào

有一个人,做山大王做成了皇帝。接受招安的人,能成得了皇帝吗?”

“丝!”张樱仙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的这个做山大王做成了皇帝的人……莫不是……本朝太祖爷?”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你也听过我的事迹啊?

张樱仙抹了一把汗:“可是……你……你怎么敢把自己和太祖爷相提并论?你怎么可能有他那么厉害?”

“哈!”朱元璋听了这话忍不住哑然失笑,我凭什么就不能和我自己相提并论?算了,也难怪她会这么想,这真怪不得她。他难得心情好,居然和一个女人谈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挥手让张樱仙自己回去睡。

等到上床躺下,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屈尊和一个女人谈理想,因为满山寨都是文盲,难得有一个懂点知识的人可以和自己聊几句这些东西,唉!要不要逮几个秀才或者名士一类的人上山来做军师呢?当初朱元璋建国时的第一军师,刘基刘伯温,其实就是他逮来的,后来不也干得好好的吗?

不过朱元璋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他的实力太弱,就算硬逮来了名士,也不会愿意为他出力,得等他有了一定的实力,有了图谋天下的可能性时,文人名士们才会愿意投入他的麾下。

朱元璋很快就睡着了,但是退回到山洞另一角的张樱仙,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秋叶忍不住怯怯地问道。

“唉,秋叶……我在想……这个朱八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张樱咬着秋叶的耳朵,轻声道:“你说,他抢我到山上来做压寨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有个夫人。”秋叶的想法非常简单。

“笨蛋,你见过有了夫人却不和夫人同房的男人?”张樱仙低声骂道。

“见过啊,马家二少爷不就一直没和小姐同房吗?”秋叶傻傻地道。

“那情况不同……”张樱仙的脸红了红,还好是在夜里,秋叶没看到,她低声道:“那男人讨厌死了,我当然不愿意和他同房,一直和他吵,他也没兴致碰我,但是……他每天晚上都和丫鬟睡……说明,他还是有那个能力的……”

“哇,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秋叶开始听出不对劲了。

张樱仙咬着下唇道:“我……我怀疑朱八……没有那个能力……不是真zhèng

的男人……”…,

“扑哧!”秋叶险些喷出一口水,赶紧双手捂嘴:“不会吧……”

“怎么不会?”张樱仙低声道:“你看……咱们上山来都好几个月了,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我光着身子他也不爱看……你说……正常男人会这样么?我怀疑他不是个真zhèng

的男人,为了掩饰这个缺陷,他才故yì

抢我当压寨夫人,做给别人看……你没听说过么?宫中的太监也会故yì

娶个老婆在家里……”

“婢子不懂!”秋叶装傻。

张樱仙用力咬着下唇:“我一直担惊受怕被他侮辱……但是……如果他压根没那能力,我就可以放下这颗心了。秋叶,你帮我试试他,看他是不是真zhèng

的男人。”

秋叶大汗:“这个……要怎么试?”

“脱光衣服,去钻他被窝,如果这样他都不为所动,那就可以肯定他不是男人,我就可以放下这颗心了。”

“可是……小姐……万一……万一他是个真zhèng

的男人……婢子岂不就……”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喜欢他,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他又有何妨?”张樱仙扁着嘴道:“你早就想做他的夫人了,别当我不知dào

……”

“这个……婢子还没有做好准bèi

……”

“什么准bèi

不准bèi

的,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张樱仙马下了脸:“我知dào

了,来到这个山寨之后,你已经没把我当小姐看了吧?”

“不……不敢!你永远是我的小姐。”秋叶委屈地嘟起了嘴,张樱仙这个命令可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若是换个男人,秋叶搞不好真的不听她的命令,但是对象是朱八,秋叶的心里柔肠百结,转了又转。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婢子……去就是……”

她从张樱仙的床上溜了下来,轻轻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山洞里一片漆黑,使得她羞意大减,但全身不着一缕的感觉仍然让她觉得怪怪的。她今年才十五岁,挌在后世,还是一个读高中的小女孩,但在大明朝,已经是可以出嫁的成熟女子了。

秋叶咬了咬牙,心想:女人嘛,早晚都得有这一天,豁出去了,对象是朱八哥,没什么好怕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朱元璋的床边,用飞也似的速度掀开被子,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一四三、胆子大点

朱元璋睡得正熟呢,他有一个很特别的本事,那就是如果一个对他有恶意的人在他睡熟时靠近他,他会很敏锐地醒来,及时保护自己,这是多年军旅生涯练就的绝学。其实大多数在前线血战过的精兵,都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一个对他报执着善意,压根没想害他的人在他身边活动,他照样能睡得沉沉的。这个本事就是当皇帝时练出来的了,皇帝这种职业,从来都不可能在一个完全没有旁人的安静环境中入睡,因为就算你身边没有嫔妃服侍,也会有官女和太监。皇帝必须做到习惯在别人的眼光中入睡,睡着之后身边有人走来走去,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他因为太累,躺在洗澡桶里就睡着了,宫女们将他从洗澡桶里扶出来,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再扶到龙床上睡觉,这样他都不会醒。

说得更夸张一点,到了皇帝这样的位置,你就得习惯身边一直有人在伺候,就算和妃子做那种事,旁边有宫女在等着你们完事之后帮忙清洗,也是很平常的事。

朱元璋睡得很沉,完全不知dào

自己被窝里钻了一个女人进来。

秋叶刚刚钻进去时,紧张得不得了,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全身发着抖,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等待着身边的男人做出反应。

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是秋叶最关心的事,在内心深处,她很希望身边的男人能抱住他,狠狠地疼爱她一番,但是,她又很害pà

,怕这个男人一脚将她踢下床去,那真是又丢脸,又伤心,不用活了。

不过身边的男人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人家根本就没醒!

“不是吧?一个大活人钻进了被窝,这样也能不醒?”秋叶真是欲哭无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醒的吧?

她无奈地动弹了两下,故yì

用赤裸的肩头去碰朱元璋的肩,实jì

上朱元璋也没穿衣服,山里的生活不比在宫中,他没有丝绸织成的睡衣可穿,麻布衣和绵布衣,都不适合穿着睡觉,所以朱元璋睡觉时是完全光着身子的,这年代也没有内裤这种东西,一光就是彻底光的。

秋叶碰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都发烫了,害羞得恨不得去死,但是身边的男人,还在呼呼大睡,连眼皮都没动弹。

朱元璋上一世也有过不少妃子,像这样晚上挨着一个女人睡的日子不知dào

过了多少,一个调皮女人拿肩头来碰他,真是太小儿科,如果这样也会醒,那他就不用睡觉了。

秋叶碰了两下,没反应……

怎么办?

她大起胆子,将一只柔软的手,放到了朱元璋的胸口。入手处,是男人结实的胸肌,这个男人在一年多前,还是一个瘦弱的男人,风一吹仿佛就要倒,经常饿得要死不活,但现在,经过每天不懈的锻炼,他的身体也强壮起来了,胸口的肌肉捏上去硬硬的,充满了男人的刚性。

秋叶的手掌在他胸前摸过,感受到了男人的气息,身体的感觉顿时怪异起来,仿佛有一把火焰,在心底里雄雄燃烧,双腿一夹,感觉到下面有点湿。

有些天真的男孩子以为,女人都清纯得二万八五,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其实……咳……女人也有性欲,而且不比男人的来得轻,只是自古以来的教育,将女人的正常需yào

压抑住了而已。…,

秋叶贴着一个男人,身体自然有了反应,这一点也不奇怪,但她本人也是受封建思想禁锢的,对自己身体起的反应,直觉地感到排斥和罪恶感,眼泪忍不住就挂在了眼角,心里暗想:“原来……我是个水性扬花,不正经的女人……”

她从朱元璋的被窝里溜了出来,飞也似地跑回张樱仙的床上,抱着张樱仙就哭。

张樱仙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呢,刚才她派出秋叶之后,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想知dào

旁边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但是听来听去,什么也听不到。山洞里黑漆漆的,隔远了看不到,走近去看她又不敢。

真是把她纠结坏了,正在心急的当口,秋叶突然跑回来,埋在她怀里,哇哇的哭。

“怎么了?他怎么你了?”张樱仙急问。

“没……没什么,他一直在睡觉,没醒过来……我用肩头碰他,用手摸他,他都没醒。”秋叶扁着嘴道:“但是婢子……婢子居然……呜……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一直在睡?这样也能睡得着?”张樱仙哑然。

“嗯,真的一直在睡。”

张樱仙感觉到有点匪夷所思:“他究竟是不是男人啊?一个女人脱光了钻进被窝,还在呼呼大睡,我真的感觉他有点不正常……你刚才摸了他对吧?摸的什么地方?”

“胸……胸口……”秋叶怯怯地道。

“有没有摸那个地方……”张樱仙逼问道:“那个……代表男人的东西。”

有些人以为,古代女人清纯,啥也不懂,其实这样的看法很错,大错。明朝的女人其实懂的不比现代的女人少,尤其是读书识字的闰阁小姐,懂的比现在的女人还多都说不定,因为……那个时候,印刷贩卖小黄书并不犯法。

像《金瓶梅》一类的书,街上随处可以买到,印刷质量差一点的,在县城里卖十个铜板一本,要多少有多少,要是到了文人气质浓厚的江南水乡,像嘉兴、绍兴一类的地方,六个铜板就能买到一本。闺房小姐们最喜欢这一类的书了,没事就收藏几本在闺阁里。而且,那时候的女人,还会把绣在自己的荷包上,肚兜上,以此来压邪。

张樱仙就压着这样的邪,她的红肚兜上,就绣了一男一女在那啥的,这事儿全天下就她一个人知dào

,当然,说给别的女人听的话,也不丢人,有条件的女人们都爱这样干。

所以她不但懂,而且懂得很多,至少比秋叶明白得多:“有没有摸那个……代表男人的东西?”

“没……没敢摸!”秋叶吱唔道。

“这个都没摸,怎么能帮我搞清楚他是不是男人?”张樱仙有点轻微的恼怒:“没用的丫鬟。”

“呜……婢子真的不敢!”秋叶可怜兮兮地道:“小姐,您饶了我吧……”

“少啰嗦,快去给我摸清楚了。”张樱仙拿出了小姐架子:“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

“呜……”可怜的秋叶又钻下了张樱仙的床,摸到了朱元璋的床上来。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秋叶这次摸上来,居然没有再脸红心跳,反而有点轻车熟路。身边的男人还是睡得沉沉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脸红得像血一样,但身为一个婢女,她没有太多的选择,按主子的话去做,是婢女的本能,她甚至没有胆量去反抗。只好硬着头皮,把手放了上去,从朱元璋的胸口,顺着腹部,一直向下抚去………,

终于,碰到了那个会让所有女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刚入手时,略软,但是轻轻一碰,就刷地一下硬了起来。

秋叶吓坏了,想也没想,翻身就向床下跳。

跳到一半,只感觉手臂一紧,床上的男人伸出一只手,逮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下子扭在了床边,朱元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轻微的怒容:“半夜三更,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做什么?”

两人都没穿衣服,秋叶赶紧拿空着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部,下半身没法遮掩,只好把两条腿绞在一起。但是朱元璋却大大方方的,没有掩盖自己,他的眼光也没往别的地方窜,只是定定地盯着秋叶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婢子……婢子……”秋叶连着婢子了两次,然后急了起来:“婢子什么也没干……”

这种明显的谎话,朱元璋压根懒得去辩驳,还是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的气势洒出来,岂是一个小小秋叶可以抗衡,被他一瞪,什么谎话都忘了,哇地一声哭道:“小姐说你不正常,不像男人……叫婢子上你的床,挑逗你……如果你是男人,就会要了婢子,如果不是……她就不用再提心闹胆,害pà

你要她……”

此话一出口,旁边床上的张樱仙顿时吓坏了:这笨婢女,居然一下子就把我给供出来了,朱八这家伙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他会不会打我?

朱元璋确实有点生气,半夜三更,就为了试探这种无聊的小事,居然来打扰我睡觉?要是上一世,有宫女或者妃子敢来这样对他,他一脚就把这女人踢进冷宫去。不过这一世,也许是游魂几百年间心态平和了不少,他居然没有生气到那个地步,只是苦笑了一声:“原来是这种无聊事。”

其实他并不介yì

要一个女人,转世投胎之后,他得到了一具年轻的身体,这具身体是有性方面的需求的,只是被他用强dà

的毅力给压抑了下去,如今有女人主动送上床来,他如果非要向外推,未免过于矫情。

“我明白了!”朱元璋叹道:“也难怪你们要这样想,我的表现,可能是不正常了一点。”

他抬起头来,对着不远处的床上正吓得发抖的张樱仙道:“你放心吧,既然你希望我不碰你,我就不会碰你。堂堂朱八,如果还要用强迫的手段来得到女人,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但是秋叶嘛……我要定了!”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朱八要得到一个女人,非得名正言顺才可,今晚你先回自己床上睡吧。明天通告全山寨,我要纳秋叶为妾,明晚你再来服侍我……”

“吓?”秋叶和张樱两人听到这话,同时楞了,也不知dào

是惊是喜。

一四四、新兵蛋子入伍了

“朱八哥要纳秋叶为妾?”听到这个消息时,山寨里的百姓们大多数带了点喜气儿。

秋叶这姑娘,大伙儿其实都熟悉了,她总是出现在朱八哥的身前身后,默默地帮他打点着琐碎的小事,端茶、烧水、洗衣、磨墨、煮饭……尤其是最早那一批跟随朱元璋的兄弟们,更是见惯了秋叶跟在朱八哥的背后嘘寒问暖。

在大伙儿的心目中,秋叶若是不嫁给朱八哥,那才是一件怪事,嫁给他则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个早晚问题罢了。

古时纳妾可不比得娶妻,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娶妻大至上需yào

讲究许多东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交换什么生辰八字,算吉日,乱七八糟,许多讲究。但是纳妾,只需yào

向乡亲们说一句,摆几桌酒菜,就算礼成。

甚至有些不算很富裕的人家纳妾,连酒菜都不摆,直接拿个轿子,把妾室往自家后门一抬,就算纳成了。

这种简约的风格,倒是比较适合山寨现在物质不丰富的现况。要真想大摆酒席,朱元璋也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来浪费呢。

朱元璋只是派马小天等人,去山寨里转了两圈,把这件事通报给所有人知dào

,就没打算再进一步搞什么麻烦事儿。但是他不想搞,手下的兄弟们却来了劲。

山寨里没什么乐子,大伙儿一天到晚就想找点新鲜事闹腾,听说朱八哥纳妾,乡亲们顿时双眼一亮,这是个大闹一通的好机会啊。朱八哥给他们吃的,带他们建立山寨,为乡亲们做了许多事,但是乡亲们却无以为报,大伙儿都卯足了劲儿,想让朱八哥这次纳妾能开心一点。

一大早,王二和拼命三郎就带了几个兄弟进山打猎去了,说是晚上要吃顿好的。马小天把军乐队给拉了来,让他们负责奏喜气的乐曲,这些军乐队的成员平时就是搞红白喜事的,奏喜气儿的乐曲那真是有一套,一大早就开始吹拉弹唱,搞得山寨像过节一样热闹。

女人进山去采花,此时已是晚春初夏,真是花儿开得灿烂的时节,满山遍野都是黄的、红的、蓝的小花,女人们将这些鲜花采摘下来,放在篮子里,带回山寨,然后辅洒在朱元璋的小山洞前,有胆子大的还跑进山洞里来,一把一把地乱撒小花。

当天晚上,乡亲们都没有在自己家里吃饭,他们在自家煮好了饭,端着饭腕,一起跑到了朱元璋的小山洞前,就在山洞前的平地上坐上,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吃。这是一场自发组织的酒席,没有让主人家破费一分钱,每个人都自带了食物来,只是为了让这个地方显得热闹一些。

王二和拼命三郎打猎归来,没有什么太好的收获,只弄到一只獐子,结果大伙儿就把这只獐子煮成了汤,一人勺上一碗喝着,倒也其乐融融。

张樱仙在山洞的角落里,躲在自己的被窝之中,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心里忍不住就有点吃味了:明明我才是正牌子的压寨夫人,为啥我当初被强夺上山做压寨夫人时,就没有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呢?现在明明是纳个妾,却弄得像过节一样……

什么叫名正言顺?她现在明白了,秋叶这才是名正言顺地嫁人,而自己,真是名不正来言不顺,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的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夜,秋叶被朱八叫过去侍寝了,张樱仙一个人拥着被子,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远处的小床上,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传来秋叶的呻吟声,或者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因为朱元璋很安静,秋叶则是害羞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山洞的另一边只是偶尔传来希希嗦嗦的声音,铺床的草叶被人体压着,或者推挤着发出来的沙沙声……

张樱仙感觉心里十分难过,也不知dào

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初马智彬和丫鬟亲热,她非常生气。但现在朱八和丫鬟亲热,她却不生气,只是感觉到难过,非常的难过……

第二天清晨,张樱仙睁开眼时,就看到秋叶坐在她的床前,见她醒了,秋叶赶紧问道:“小姐醒了?要起床吗?婢子服侍你穿衣……”

“你还叫我小姐?自称婢子?”张樱仙苦笑了一声:“你该叫我姐姐,自称妹妹了……而且,以后你也会有人服侍了,像穿衣服这种事,哪轮得到你来管我。”

“哪能……”秋叶吓了一跳,赶紧道:“你永远是我的小姐。”

张樱仙摇了摇头,转头去看,朱八的床上已经没了人,看来他起得很早,和平时一样,出去练拳,整军,干正事儿去了。这个男人也真是有意思,别人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历史上不少君王,弄到了新女人都会挟玩一晚上,弄得第二天推迟早朝,他一个区区山大王,纳了妾,第二天早上却和平时一样去干活了。

看到张樱仙的表情,秋叶赶紧道:“朱八哥说……今天有很重yào

的大事儿要开始准bèi

了。”

“嗯?什么大事?”张樱仙奇问。

“他说……要回白水,去抢人,抢粮,抢钱,还有盐、铁、糖、布……山寨需yào

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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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来以了山顶,正在整军,今天早上,士兵们如同平时一样在操练。与平时略微不同的是,山寨里多了一只新军,人数两百,全部是由新上山的乡亲里面选拔出来的青壮年男子组成。

这两百新军被编为九队、十队,分别由狮子和狗子两兄弟各领一队,结果……九队十队又被老兵们戏称为“狮子狗小队”。

和所有的军队一样,朱元璋的军队也开始分派系了,这是雄才大略如朱元璋也难以避免的事情。军中现在主要分成了三系人,一系是最老的三十五名心腹,加上老一队,老二队。他们跟朱元璋的时间最长,战斗力最强,所以也最自负,不是很屑于和别的部队相提并论。

三队到八队,则是上了山寨之后重新整编出来的,他们的战斗力一般,忠诚心也比老一队和老二队差一些,但是经过了和杨洪的战斗之后,他们也自认为是老兵,气质中带了些军人的彪悍。

最后一系就是新上山的狮子狗小队了,这两百人明显是新兵蛋子,不但不会拿长矛,连走队列都困难,叫他们左转,他们会给你右转。叫他们齐步走,没几息时间就走得乱七八糟。

新兵蛋子被老兵欺负,这是任何军队都免不了的事,这新上山的两百人在山顶上训liàn

,就不停地被旁边的一到八队嘲笑奚落,弄得人人都红着一张脸。他们的队长狮子狗两兄弟十分不爽,几次想找老兵们打架,不过他们新来乍到,还得暂时夹着尾巴做人,所以气归气,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朱元璋跑到山顶练兵场来检阅时,正好kàn

到狮子狗红着一张脸,愤愤不平地在那儿站着。

老于事故的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狮子狗还没开口,旁边的几个老兵先笑了:“朱八哥,这些新兵蛋子左右都分不清楚,走个队列乱七八糟,自己人挤倒自己人,咱们嘲笑了他们几句,狮子狗就想找我们打架。”

“是这样吗?”朱元璋沉下脸,对着狮子狗问道。

“是……”狮子狗硬气地道:“我们只是想找人打架,但是还没打,这就不犯法吧?”

“嗯,只想不动手,是不犯法的!”朱元璋嘿嘿笑道:“但若真的出了手……那就是犯了军法,这一点你们给我记好,军中严禁私斗,一旦被我抓到,那可不是轻罚。”

狮子狗被他警告了几句,还以为他是在回护老兵,忍不住不爽地嘟哝道:“这些家伙的嘴太损了……”

朱元璋转过头去,对着几名老兵问道:“你们损他们什么了?”

“我们就说,他们连左右都分不清,应该回娘胎里重新长一次脑子,长好了再出来。”几个老兵哄笑道。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几个……我记得你们,刚上山寨时,有一次我下令向左转,就是你……你就是向右转的。”

那老兵:“……”

朱元璋又指着另一个:“我也记得你,我下令正步走,结果你向前猛跨了一大步,结果撞在前面的兄弟身上,两个人一起摔成了滚地葫芦……”

那老兵也刷地一下涨红了脸。

“谁不是从新兵蛋子过来的?”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都是白水出来的兄弟,谁再欺负自己人,我叫王二捏暴了他的蛋。”

老兵们吓了一跳,赶紧齐声道:“不敢了!”

朱元璋把两方都打了打,但实jì

上也相当于帮两边都说了话,这一下士兵们的情绪好转了不少,他见没什么别的事了,这才认真地道:“好了,不相干的事少扯蛋,我今天来练兵场,有一件很重yào

的事要宣bù

。”

听他说很重yào

,士兵们顿时神情一紧。

朱元璋大声道:“山寨里的粮食,已经不够用了,咱们必须出去打粮。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做好出行准bèi

,三天后,咱们离开山寨,进攻白水,去抢粮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你们这四队留守山寨,保护好乡亲父老们。”

一四五、重出大山

朱元璋大声道:“山寨里的粮食,已经不够用了,咱们必须出去打粮。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做好出行准bèi

,三天后,咱们离开山寨,进攻白水,去抢粮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你们这四队留守山寨,保护好乡亲父老们。”

这样的安排落在众人耳朵里,顿时使得大伙儿有点搞不明白。

王二从练兵场的旁边跳了出来,好奇地问道:“朱八哥,老一队、老二队,还有三队四阶去打仗,我们一听就懂,因为他们是最厉害的几只队伍,可为什么新九队和新十队也要去?他们连队列都不会走,叫他们左转还会转成右呢,这两队带出去能打仗吗?”

“是啊!”还有几个五队到八队的士兵也叫了起来:“朱八哥,咱们也想出去打仗啊,您怎么就把咱们留在家里了?让新九队和新十队留守嘛,咱们也要去打仗。”

朱元璋沉下了脸道:“咱们现在已经不是白水的普通农民,这里站着的是一只军队,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不再是农民,而是军人,作为军人,你们应该做的是听长官的命令,而不是提出质疑!我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执行,这才是军人的天职!”

“这个……”士兵们汗了一把,但没敢反驳。

不少人到了这个时候才惊觉,对啊,他们已经不是白水的一个普通农民了,现在是士兵,士兵哪有对将军的命令提出看法的道理?

朱元璋对着王二招了招手道:“你来!”

王二知dào

朱八哥要单独解释给他听,顿时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两人走到练兵场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背后,朱元璋这才低声道:“想知dào

我为什么这样安排?”

王二猛点了几下头。

朱元璋将眼光放远,看着山顶上的居民区,低声问道:“德大爷和狮子狗带这七百八十三上山多久了?”

“呃,才几天时间……”王二答道。

“新九队和新十队成立多久了?”

“呃,也才几天时间……”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说……咱们的主力部队离开山寨,把山寨交给这么一群初来乍到的人驻守,你放心么?如果咱们都走了,留下新九队和新十队驻守,他们突然叛变,把咱们留守的父老乡亲全部杀光,夺了咱们的寨子,怎么办?”

“这……”王二顿时恍然大悟:“我懂了,朱八哥您的安排,是把新九队和新十队带走,名义上说是带他们去抢粮,实jì

上是让最强的老一队和老二队监视他们,防止他们闹什么妖蛾子。”

“没错!王二啊,你的脑子现在也越用越聪明了,换了一年多以前,这种事再让你想几个时辰也未必想得通。”朱元璋笑了起来,王二确实在成长,最初王二听不懂他的话,现在慢慢的,王二可以听懂很多东西。

得到了朱元璋的奖将,王二也有点得yì

,哈哈笑道:“跟着朱八哥久了,我也慢慢学会了用你的方法去想问题,哈哈。”

朱元璋笑道:“其实我带新九队和新十队去抢粮,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军队究竟有多强,让他们知dào

老兵的本事,这样可以震摄住他们,让他们这些新来的乖乖听话。”

他摊了摊手,接着道:“要扩大一只军队,并不能光是用感情去感动士兵,要知dào

天下的人何其之多,要对他们都一样好,感动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对一部份人好,让这些人成为我们的核心力量。然后用这股力量去威摄其他人,让其他人也乖乖听话……”…,

王二张大了嘴。

朱元璋还在继xù

教育他道:“要成大事,就必须有尽量多的人手。而要想人手多,就必须兼容并包,尊敬你的人、怕你的人、想利用你的力量获得安全的人、想从你这里捞取利益的人、想借着你一飞冲天的人……这些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关键就在于,我们要怎么去掌握他们。”

“这个……太难了……我想我学不会!”王二丧气地道。

“好吧,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吩咐士兵们准bèi

,三天之后出兵,另外通知一下拼命三郎,让他率领五到八队在家里留守。”

王二点头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定留守的人选时,他只有拼命三郎这一个人可选,实在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毕竟曾经身为皇帝,要知dào

古时候皇帝出征,照惯例应该是太子监国,也就是太子留守,这样的好处是,如果皇帝在出征时碰上什么意wài

,留守监国的太子就可以立即登基,以保证国家的稳固。

国家如此,山寨同理。

朱元璋现在没有孩子,他出征的时候,只能任命一个外人来留守山寨,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他出了意wài

,整个山寨或许就会崩溃。

难道,是时候有个孩子了?一边打天下,一边教育孩子,到孩子成年,天下也就打下来了,就像上一世那样。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事儿,暂时就交给秋叶来努力吧。

嗯……秋叶这名字,太丫鬟气,既然她成了自己的妾室,就不宜用这么土气的名字了,改明儿给她改一改,改成秋叶伤吧,加个伤字在后面,顿时好听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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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都已经准bèi

完毕,每个人都准bèi

了半个月的口粮,用一个小麻袋装着,系在腰间。十几斤重,沉甸甸的,不过这个不会影响战斗,因为他们从黄龙山里走出去,走到白水时,这个粮袋就会减轻一半以上的负重。

朱元璋、王二两人带队,狮子狗也被朱元璋“请”着一起去,山寨交给了拼命三郎驻守。

出山的路,走得十分轻松。这条路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荒山野路了,因为最初有朱元璋一伙人走进来,后来又有杨洪带着一大群官兵走进来,再接下来是德大爷、狮子狗带着七八百乡亲走进来。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路就出来了!

本来没有路的黄龙山,就硬生生被他们走出一条路来,这条路从朱元璋的山寨直达白水,半路上还有官兵做的记号,真是方便,只差在路边插个路牌,写上“白水距此多少里”。

走在这条路上,朱元璋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所谓树大招风,自己的山寨现在居然连出山的路都有了,岂不是一件很招风的事吗?看来……过不了多久,麻烦事就要来了!官府如果再来围剿,来的就是扎手的货色,只怕不容易对付了。

军队在山道上疾行了几天,很快,狮子狗两人就看出来一些差异了。他们两人惊讶地发xiàn

,朱元璋手下的这群士兵,在行军的时候非常安静,走在山道上,这些士兵既不会喧哗,也不会议论,几乎每个人都在沉默地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他们带领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就差多了,一边走,士兵们还一边聊天,就像游山玩水一样。

这样走了没三天之后,新九队和新十队的体力就不行了。但老兵们还是走得稳稳的,一点都没露出疲态。这就是边走路边说话,和沉默着走路的差别。说话会影响呼吸的频率,使得身体的疲劳加剧。

还有,老兵们在攀爬山壁,翻过水沟一类的地方时,身手明显要敏捷得多,新九队和新十队的新兵蛋子们则差得远了,经常都要好几个人互相扶持着才能过去,人家老兵轻松就能单兵越过。

狮子狗本来并不认为老兵有多了不起,只不过是会走队列,分得清楚左右罢了,现在一起行军,才明白人家山寨里的士兵,确实要比自己这波人强。难怪人家要嘲笑自己!

不知不觉中,新九队和新十队的人,对老兵们的态度变得恭敬多了。人类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当你发xiàn

别人比自己强时,往往会升起一种尊敬之意。现在新九队和新十队对老兵们尊敬多了,狮子狗也对朱元璋高看了几眼。

这一天阳光耀眼,天空青蓝一片,朱元璋带着军队,终于走出了黄龙山,来到了白水的地盘,当初他从这里走出去,如今又带着军队走了回来。他倒是没什么感慨,但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恍如隔世,如梦似幻般的表情。

放眼一看,白水和去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旱灾仍然在这个可怜的地方肆虐,大地干裂着,布满了犹如瓷器上的裂痕一样的口子,田地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白水河早已断流,就连河床上的淤泥也凝结成了干结的泥块。

就在大伙儿的面前,居然就倒毙着几具尸体,看他们的样子面黄肌瘦,显然是饿死的!这几具尸体仿佛在对着他们说:“山中是世外桃源,山外是地狱景象……”

一四六、海捕文书

朱元璋并没有急着带队就向县里冲,无脑的仗他是不会乱打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情报的重yào

性,要打仗,先侦察,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把军队留在了一条小山沟里,王二也留了下来,以他的脾气,显然不适合去侦察。而且这一次是山寨成立以来,第一次出山打粮,务必要做到首战告捷,所以他也不放心让别人去侦察,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

朱元璋就只带上了马小天,两人都穿着很普通的粗布麻布,拿了点黄泥在脸上随便抹了几下,随便折了两根树枝当拐仗,就走向了白水。

白水本来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经lì

的旱灾,农民起义的双重打击之后,这个贫穷的地方显得更加破败。朱元璋和马小天随便走了一段儿,就看到好几个毁灭了的村庄,这几个村里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房子都空着,看样子空了也有一年多了,屋里屋外都显得灰扑扑的。

路过西固村,只见村子已经被夷为了平地,显然是官兵干的,朱元璋起义时,义军里的好些重yào

人物都是西固村来的,所以这个村子被官兵重点照顾了一次,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不过这也无所谓了,西固村的人都跟着朱元璋跑进了黄龙山,烧些房子也没什么。

马小天就是西固村的人,他对着村子的灰烬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继xù

向前走,入眼的又是烧成废墟的马家大院,这个富家大院本来就连绵百余间房舍,现在只有一大片残亘败瓦。马家大院前的进士杆,歪歪地斜插着,杆底的位置被烧黑了,好在这根进士杆是石头制成的,所以没有被烧毁。它倔强地挺立地,诉说着这户人家昔日的荣光。

马小天不由得有点担心:“朱八哥,白水变成这样了,咱们还能抢到粮么?”

“能!”朱元璋认真地道:“你听过一首诗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没听过,什么意思?”马小天奇道。

朱元璋摊手道:“这首诗的意思是,不论天下兴衰如何变化,苦的都是老百姓。”

“哦,这和咱们抢不抢得到粮有啥关系?”马小天不解。

朱元璋无奈地苦笑道:“苦的都是老百姓,但是乡绅,地主不是老百姓,怎么苦也苦不到他们头上。咱们出山来抢粮,本来就没打算抢老百姓,要抢的就是乡绅、地主,所以不会受到影响的。”

马小天:“……”

他楞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朱八哥,我……我……我以后也不要做老百姓,我要做乡绅,做地主,越大越好。”

“嗯,有志气!”朱元璋在他的肩头上用力拍了拍:“这也是我的目标!”

两人继xù

向白水的中心地带走。

靠近城池,情况终于好转了一些,道路两旁终于能看到有人居住的样子了,也能偶尔看到一个商贩,垂头丧气地抬着货担子。大道中间,有一群乡勇兵,拿着刀枪剑戟列队走着,似乎在巡逻。

朱元璋忍不住有点好奇,拦住一个货郎问道:“麻烦问您个事,我们两兄弟是从澄城过来的,第一次来白水,怎么这儿的路中间有乡勇巡逻啊?”

白水和澄城相邻,两地的口音很相近,朱元璋这样撒谎,也不怕被人识破。

那货郎翻了翻白眼,耸肩道:“还不是流寇闹腾出来的,去年这里有个叫朱八的家伙揭竿造反,后来一个叫种光道的家伙也跟着他一起闹。两人闹完之后,朱八跑进山里去了,种光道则死掉了,大股流寇也跟着朱八进了山,但是还有许多小股流寇,还经常在乡村里窜来窜去,咱们这里的乡绅们就组织了乡勇队,用来对付这些小股的流寇。”…,

“官兵不管吗?”朱元璋问道。

“官兵?切!”那货郎冷笑道:“倒是管了,一个叫杨洪的千户带人进山围剿了一次,结果被朱八打得裤子都掉了,灰溜溜地逃回了西安府,然后咱们陕西巡抚大人发话了,那些不是流寇,只是乱民,过阵子下雨了,他们会回来种田的,不必理会……于是……官兵就再也不管了。”

听了这话,马小天赶紧转身,捂着嘴一阵憋笑,差点笑出眼泪。

朱元璋却镇定非常,这种程度的冷笑话,根本不可能让他脸上变色,他对着那个货郎行了个礼:“谢谢兄弟了。”

“客气!”那货郎抬着担子欲走。

朱元璋笑道:“你都卖些啥东西?”

货郎掀了掀担子,只见里面都是些小东西,什么绣花针、灯芯草、扣子、线卷儿……原来是一担子日用百货。这些东西在城市里随处可买到,不算什么稀奇物事,货郎的生意也不太好,所以精神很糟。

但是朱元璋却看得双眼一亮,这些东西对于山寨来说,都是非常实用的日用品,山寨就差这些玩意儿呢。

要说有些穿越小说,真的很离谱,主角穿到一个荒山野岭,建个山寨,日用品都没解决,就先大炼刚铁,直接造枪造炮,火车飞机,夸张得要死。有时候真的很想吐槽他们一句,你衣服都没得穿,怎么就造出飞机了呢?

“明儿个你还来这里卖东西吗?”朱元璋笑问道:“今天我没带钱,明天你还来的话,我找你买。”

货郎一听,赶紧点头道:“明儿还来!”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我要的很多,明天你多担一点来,再叫上你认识的卖杂货的朋友们都来,我都一并买了。”

“好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货郎精神大振,挑着担儿飞也似的去了。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继xù

向前走,不一会儿,县城在望。

只见城门口也挺萧条的样子,进出城的人不多,两个没精打彩的老兵驻守在城门两侧,城门外的石墙上贴着几张纸,有几个人围着在看。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走过去,也站在那儿看。排头第一张,是告示,上面写着,白水新任县令某某某人赴任到此,让百姓们如何如何一类的。要说这白水也真是好玩,短短几年,换了好几任县令了。先是陈观鱼、后来换成顾华修,现在又不知dào

是哪个倒霉孩子来了。反正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今天撸下去一个,明天就会有一个新的来到任。

官僚机构臃肿的问题,朱元璋并不是没有着手解决过,他在建国时定下规矩,一个县里,朝廷正式认可的公务员其实只有七个,但就算这样,县令们还是自掏腰包雇佣师爷,又弄出许多职务来,搞得官员机构还是很臃肿。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你少设几个官员就行了,官场的腐败会将一切规则破坏得一塌糊涂。

这个问题具体要怎么解决,他也还在考lǜ



在这张官员的到任告示后面,是几张海捕文书,也就是通缉令,一张大白纸,上面半张画着一个人物头像,线条圆润,很年轻,但是脸孔画得像泼墨山水一样,根本认不出来长成啥样。马小天跟着张樱仙学了几天读书识字了,现在也认得几个字,于是就认真地读了起来。

“海捕令……案犯朱八,打舍杀人,强抢妇女,十恶不赦,如有缉拿归案者,赏银百两,如知情不报,窝藏罪犯者,视为同罪……白水县宣……”…,

马小天读完这张海捕令,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想笑,旁边就站着城门守兵,于是不敢笑出来,憋得那叫一个辛苦。

朱元璋也哭笑不得地道:“这画……画得真不像。”

马小天又转头向旁边的看,只见好几张海捕令一字儿排开,王二、马小天、李初九……山寨里的那几个头头儿,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画得奇形怪状,笑得马小天差点背过气去。

“太好玩了……偶尔出个山,就碰上这么好玩的事,回去讲给兄弟们听,他们肚子都要笑暴掉。”

朱元璋摇了摇头:“官府啊……唉……明明知dào

我们就在山寨里,却不敢派兵来缴,犹如儿戏一样在这里贴海捕令,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追问罢了。”

“马小天,咱们回去了!”朱元璋摇头道:“没有什么好侦察的了,明天就带兵来抢粮。”

“这样就回了?”马小天奇道:“不用侦察城里有多少官兵驻守吗?”

“还有什么好侦察的?”朱元璋叹道:“城里守兵顶多两百,我看只有一百多。咱们的事,官府根本没有重视,或者说,假装没看到……咱们要对付的不是官府,而是乡绅们组织的乡勇队。”

“哦,原来如此。”

朱元璋认真地道:“明天咱们先不打城,绕城而行,把周围的乡绅们好好敲打一番,破了所有的乡勇队,再来和城里的官老爷对话。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应该会很好说话才对。”

“啊?县太爷好说话?”马小天大奇:“我从没见过好说话的官老爷。”

“嗯,那是因为以前的你手上没有兵!”朱元璋淡淡地道:“拿六百把长矛指着他,我相信他会很好说话的。”

一四七、朱八哥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从东方的天空上爬起来,由于天上一点云朵都没有,所以刚刚一出来,阳光就非常的耀眼,金光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布满了干裂的田地仿佛都在咧着嘴嘲弄着世界。

朱元璋带着六百名士兵,从躲藏着的小山谷里的钻了出来,向着城市的方向前进。前面四队人都精神抖擞,信心满满,走得耀武扬威,但后面跟着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却有点害pà

,他们刚刚随着德大爷和狮子狗逃进山,没想到转眼又以山贼士兵的身份返了回来,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这两队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脚步放缓,远远地拖在了后面,摆出了一幅随时都想逃走的架势。

朱元璋也不怪他们,新兵蛋子嘛,也就这水准了,这次把他们带出来,也不是想让他们出多少力,就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实力,以此震摄他们,同时也给他们一点信心。

队伍没上官道,就在乡间前进,反正田地都干了,不用担心踩到庄稼,整只军队干脆列成几纵列的阵形,走得非常整齐。

一路上都没怎么碰见人,直到走了许久之后,越来越接近城市,前面才出现第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庄。这个村庄也彻底破败了,所有的田地都是干的,村子里还住着七八户人家,都是穷得已经快活不下去的那种。

朱元璋远远就见到了这几户人,他们没有下田干活,而是坐在村子边的石头上,满脸麻木地看着天空。

这几户人显然看到了有一只军队正在靠近,不过他们只随便扫了一眼,就没管了,还是继xù

盯着天空看,直到朱元璋带队走近,一个村民才有气无力地道:“是哪里来的山大王吗?咱们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要抢东西也没得抢,你们还是去抢别的地方吧。”

一个普通百姓,怎敢用这种语气对山大王说话?这是不想活了么?没错,人家是真的不想活了,家里最后一点钱也用来交了春赋,没吃的了,要活也活不了几天,还不如痛痛快快死在刀下,少受点折磨。

村民忍不住喃喃地道:“真后悔啊,去年朱八哥起义时,咱们这几家人还有点余粮,交得出税赋,所以没有跟着朱八哥走,等到今年老天还是不下雨,咱们才知dào

慌了。但是不熟悉山路,不敢进山去找朱八哥的山寨在哪里。德大爷和狮子狗带队进山,咱们也没得到消息,痛失第二次进山的机会……唉!”

“现在也不是很晚!”朱元璋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愿意进山,我可以带你去!”

“啊?”那村民把脑袋垂了下来,不再看天空,而是转头来看朱元璋,仔细看了几眼,顿时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是朱八哥……您是朱八哥……我在衙门前见过您。”

他这一声惊呼,惊动了旁边几个村民,那几个人也一起转头来看,全都大喜过望,纷纷跪倒在地:“是朱八哥回来了……老天有眼啊!咱们有救了!”

“多的不说了,咱现在正忙,你们跟在队伍后面吧!”朱元璋转头吩咐道:“新九队,新十队,你们负责照顾这些乡亲随队而行。”

跟在后面的狮子狗走了上来,他们也是才上山的人,对这些想上山的穷乡亲们非常有亲切感,两百士兵将这几户人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和他们聊了起来,聊的不外乎都是些生活有多难,上了山之后如何如何一类的,很快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朱元璋则挥了挥手,让军队继xù

向前走。

王二那浪漫的正义感又发作了,他哈哈笑了几声,凑近过来道:“朱八哥,咱们回白水来真是回对了,这一下不知dào

能救走多少乡亲呢。这样下去,沿途的人都跟咱们走,咱们把白水的乡亲全带到山里去。”

“哪会有这么顺利?”朱元璋摇了摇头:“每一个人的心,长得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这个村的人选择了跟咱们走,但下一个村就未必了。”

朱元璋的话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应验,当他们走到下一个村庄时,村里的居民并没有立即加入他们的怀抱,反而是怪叫了一声,向着四下里逃散,而且中间还有几个人大声叫着:“朱八杀回来了……老天爷,朱八杀回来了……”

这些人大叫着逃开,朱元璋的贼军回来了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白水。

如果朱元璋立即派出跑得快的士兵去将他们追上杀掉,说不定可以暂时不打草惊蛇,但是朱元璋没有这样做,古来征战,很少有能让敌人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城下的,大多数情况下,打仗都是敌我双方都很警惕地侦察到了对方,然后再各施手段。朱元璋认为没有必要搞什么奇袭,他就是堂堂正正回白水来的。

果然,放那些村民逃散之后没多久,一只乡勇军出现在了前方。他们显然是收到朱八回来了的消息之后临时集结起来了,但是这集结速度之快,倒是让朱元璋颇感意wài

。看来这些乡勇军在最近一年来,也经过相当程度的训liàn



乡勇军人数不少,多达四百名,而且兵器都很利索,每一个人用的都是铁制矛尖的长矛,没有一个人拿着木棍来应付了事。队列站得很很整齐,每个人的精神都不错,看来士气也挺高,倒是个扎手的货。

新九队、新十队,还有刚刚依附进来的几户乡亲们顿时神情一紧,担心受怕起来,这些人从没见过打仗,虽然对面只有四百人,已方有六百人,但是看到对面站着敌人,心里难免就紧张了。要知dào

打仗这种事,对于菜鸟来说,是有很沉重的心理压力的,并不是人多就没压力。

假设给你一辆虎式坦克,有着厚重的装甲,现在要你开着坦克去对付印弟安土人,这种明显的碾压式战斗,你一样会感觉到紧张和害pà

,这是人之常情。

朱元璋不怪新九队和新十队,他挥了挥手,让这两队人退远点,只留下前面四队来迎敌。

布好阵之后,他对着乡勇军仔细一看,倒是看到一个熟人,站在乡勇军正前方的,正是城西南的年轻士绅,许人杰!这位兄台可不是第一次和朱元璋打交道了,去年朱元璋起事时,许人杰带队大破种光道,然后撞上朱元璋,经过一番苦战,最后被朱元璋打败,狼狈逃走,没想到现在他又跑了出来。

双方摆开军阵,隔了大约一两百步距离相望,朱元璋本来懒得打话,想直接把这批乡勇给收拾了,没想到对面的许人杰有话要说。他刷地一下从乡勇军中跳了出来,在阵前大叫道:“朱八,你居然有胆子回来。”

“笑话,我凭什么不敢回来?”朱元璋冷哼。

“去年你打败过我!”许人杰直言自己的败迹,丝毫没有避忌,看来这个人倒也有耿直的一面。他接着道:“但是今年你赢不了我了。这一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对手,卧薪尝胆,苦读兵书,把我的乡勇队全部换成了长矛,还狠狠地练了一年的队列,现在乡勇队也被我训liàn

成了精兵!我就等着你跑出山来呢……定要一雪前耻。”…,

“无聊!”朱元璋摊了摊手:“你惦记着我,我却没时间来惦记你!想做我的对手,你还不配。”

许人杰:“……”

他还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很容易动怒,被朱元璋这一句话惹得七窍生烟,顿时大怒下令道:“前进,让朱八知dào

我的厉害。”

四百乡勇军立即整整齐齐地向前走了起来,走得很慢,队形保持得非常好。两军很快就交接在一起,由于双方都是用的长矛,阵前一横排,互相用长矛逼住,一时之间,朱元璋的军队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双方矛盾交织,两个庞大的军阵一起向中间挤压。

许人杰没有说虚话,这一年来他确实是在苦读兵书,训liàn

乡勇,这个人倒是有点水平。

可惜……读了一年兵书,就想和朱元璋这样的兵法大家比拼,未免有点贻笑大方。

朱元璋手里的令旗左右一挥,阵形飞快地变化起来,许多十人,或者三十人到五十人的小队伍,向着两边穿插,两边侧翼同时起飞,包抄变化。

许人杰手心捏了一把汗,也赶紧指挥变阵应对,但是很快他就发xiàn

有点不对劲了。有时候他明明看到某个地方稳如泰山,不需yào

变阵,不知怎么的,那个地方突然溃散,然后被朱元璋用一只小队突入,把阵形搅得一团乱。

有时候他明明觉得某个地方要溃败了,需yào

增兵,他赶紧变阵去帮zhù

那里,却发xiàn

敌人对那个位置的进攻根本就是详攻。

一来二回,几次这样的拉扯之后,他的军阵犹如被白蚁钻空的木楼,轰地一声颓然崩塌。

“许老爷!左翼架不住了!快增兵!”

“许老爷!右翼已经溃败了,怎么办?”

“许老爷!敌人直突中军,您快逃吧。”

许人杰不过是小小地失误了两三次,然后很快就发xiàn

全线已经崩盘,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变戏法吗?

许人杰忍不住就苦笑了一声道:“真的又要逃了吗?”

两名忠心的许家家丁冲了上来,扛起许人杰就逃,在他身后,是乡勇军溃败如山的尖叫声,一片糜烂。

一四八、交税还是找死

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乡勇军,朱元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得yì

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乡勇们掉在地上的长矛捡起来带走,尤其是铁制的矛尖,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用!”

“是!”士兵们答yīng

了一声,纷纷上前打扫战场,拾捡地上的长矛。

这时,跟在后面的狮子狗,已经被惊得呆了!好厉害的朱八!用四百人收拾同样带着四百人的许人杰,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他们只不过来得及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许人杰的乡勇军就被打得连姥姥都不认识了。

狮子狗这两兄弟,以前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皮,打架是一等一的不要命,他们也曾带着村民与别的村发生过殴斗,殴斗的原因嘛,不外乎是张家偷了李家一只鸡,西村占了东村一片地什么的。

他们很清楚地知dào

一件事,如果是大规模的打群架,例如上百人对上百人的那种,通常要打很久,赢的一方也免不了要鼻青脸肿。但是朱元璋用实jì

行动给他们上了一课,就算是四百人对四百人的大群架,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战斗,而且只把敌人打得鼻青脸肿,自己仅仅擦破一点皮。

狮子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刚上山时,确实存了火并王伦的心思,但现在,这一丁点儿的心思也飞到九宵云外去了。留下心里的,只有“朱八好厉害”这五个大字。

他们带着的新九队、新十队的新兵蛋子们,也是惊讶得合不上嘴。以前老兵们嘲笑他们,他们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服气的,这时看了老兵打仗的威风,他们才知dào

,自己被人嘲笑不是没有原因,确实是太菜了啊。以后……对山寨里的老兵,还是恭敬一点吧。

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了战场之后,朱元璋下令继xù

向前,打败乡勇队不是重点,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打粮。

穿过战场,很快就到了一个士绅大院的前面。这个大院的主人姓卢,人称卢员外,三代之前家里出过了一个县令,所以积下了数百亩良田的家业。在去年朱元璋作乱时,他家乖乖地交了“税赋”,所以朱元璋没有收拾他。

不过今年他好像硬气了一点,卢家大院显然进行过加固,院墙变厚了,而且加高到了一丈有余,墙上居然还开了很多暗格,看来是方便长矛捅刺出来的,家里蹲守着近百名拿着武器的家丁护院,墙头还趴着几十名弓手。看这驾势,颇有和朱元璋一战的豪气。

朱元璋先包围了这座大院,也不急着进攻,只是叫人大声叫道:“请卢员外上墙头说话……”

不一会儿,肥头大耳的卢员外爬上了院墙,只露了半个脑袋,大声叫道:“朱大王,您带兵围了我家院子,有何贵干?”

这卢员外一开口,就怂了一半,居然称朱元璋为朱大王,还用的是“您”这个尊称,只听这语气,朱元璋就知dào

他很怕自己。

“卢员外,我带兵远道而来,你不迎接我,请我喝口茶,反而紧闭大门,拿弓箭手在墙头上趴着,这是何意?”朱元璋哼道。

卢员外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这……最近白水不宁啊,到处都有小股流贼,咱这是防小股流贼的,不是冲着您来的。”

“既然不是冲着我来的,何不把弓手撤了,把门打开……”朱元璋笑道。…,

“这个……这个……咳咳……”卢员外大汗,他是绝不可能撤走弓手,打开大门的。

朱元璋笑了,他认真地道:“去年我在白水起义,做了些什么事我想你也知dào

。当时我给过你两条路选,一条是和我作对,被我破宅灭门。第二条就是跟我合zuò

,乖乖上缴税赋……你选了跟我合zuò

,所以你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那么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选一条路吧。”

卢员外的汗水哗啦啦地流,他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朱大王……这税,我去年不是交过了吗?您今年怎么又来了!要是您年年都这样来收税,我……我还不如选第一条路死了算了。”

朱元璋的脸上摆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咦?这可奇了!普通百姓都是一年交两次税,秋赋、春赋,轮番往复,怎么到了你这里,一辈子交一次税就可以了吗?”

“我……我家本来就是免税赋的!”卢员外辩解道。

“你家守的是朝廷的规矩!”朱元璋淡淡地道:“但是,你别忘了我就是和朝廷作对的,朝廷收乡亲们一年两次税赋,免你的税赋,但我偏要反着来,我向你一年收两次税赋,免掉乡亲们的税赋,这样就可以和朝廷的税收政策互相补足,你说对不对?”

“你……你……”卢员外气坏了,但是又不敢口出恶言。

朱元璋耐着性子道:“乡亲们一年交两次税,交了几百年,从来不吭声,直到大旱灾活不下去了,才闹点小情绪。你这人从不交税,我不过跑来找你讨要两次税赋,你就跟我要死要活的,你说……你这是不是被惯出来的毛病?”

“这……这……”卢员外哑口无言。

朱元璋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数三声,你给我想清楚,决定交税还是和我作对!”

“一!”

卢员外汗如雨下,对于他这样的士绅免税阶级来说,交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但是几百年来,或者说上千来年,华夏的封建主义制度深入人心,士绅阶级一直是免税的,就像朱元璋说的,这是一个惯出来的毛病。

世间毛病有多种,最难改的就是惯出来的毛病。要改,真的挺难!根本不是钱的问题,高高在上,站在人民群众的头上耀武扬威已经成了习惯,现在要和屁民一样交税,他这心理很难拐弯。

“二!”

卢员外面如土色。

人类这种生物,凡是有改不了的毛病,都是因为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比如有人任性,那是因为他还没因为任性付出过沉重的代价。这一点尤其是以年轻人居多,有些年轻人大手大脚,花钱浪费,那是他们还不知dào

金钱得来之艰难!

朱元璋深深地知dào

,要想把这一个人的恶习改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dào

,不敢这个毛病,你得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的卢员外,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他要么把惯坏的思维改一改,乖乖交税,要么就和朱元璋打仗,一旦战败,他肯定会被灭门,这代价,可真是太大了。

“三!”

朱元璋的第三根手指刚刚弯下来,卢员外赶紧大叫道:“我交税!我交税……我……我交税了。”

朱元璋举起的手轻轻地放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下令把卢员外家夷为平地,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要知dào

免税阶级并不只是这一家,而是遍布整个中华大地。而这些家庭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知识分子,属于社会财富的一部份。…,

如果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国将不国!

朱元璋并不是来搞破坏的,他是要来重建大明朝的,那么他就不可能把知识分子都杀光,那样做的结果,只会让国家变得更糟糕,不可能变得更好。对于这些士绅阶级,他只能去压服,或者教化,改造,绝不能杀戮一空。

很快,卢员外上交的“春赋”,就被装在篮子里,从院墙上垂了下来。按他家的田地数量,他应该上交一百五十四两八钱银子,但是被吓坏了的卢员外哪敢比照着这个数字交,他乖乖地交了两百两银子出来。

朱元璋随手从银堆里捡起一锭五十两重的,一甩手扔回了院子里,大声道:“我是来收税的,不是来抢劫,多余的我不要!另外,你给我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我想折合成粮食,你把银子收回去,换成粮食给我吧。”

卢员外哪敢不依,赶紧换粮。

不过这一换粮,立即闹出毛病来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从墙头扔回去,卢员外却只送下来了五十石大米。

朱元璋眉头一挑:“卢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百五十两银子只给我五十石米?”

墙头上的卢员外赶紧叫苦道:“大王,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现在……现在的米价就是这个样子啊,咱们这里是三两银子一石米,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是五十石,我没敢占您一点便宜。”

“三两银子一石?”朱元璋微微一惊,当游魂的那些日子,他主要观察的都是天下大事,没有注意到过粮价这种小事,所以并不知dào

明朝末年的粮价问题,现在陡然听到米价,吓了他一大跳。

要知dào

上一世他当皇帝时,也就是洪武年间,粮价的价格大至是一两银子买二石米,永乐年间他为了考评朱棣的政绩,也去了解过一次,当时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买七石或者八石米,没想到崇祯年间,居然要三两银子才能买一石米,这粮食的价格,飞涨得也太离谱了。

“粮价为何如此离谱?”朱元璋的脸色黑了下去。

卢员外苦笑了一声,赶紧摇手道:“这不干我的事,我家不经商。是一些经营米行的商人,他们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一起抬价……才造成了这样的场面,真不关我的事。”

一四九、许人杰的商税

卢员外苦笑了一声,赶紧摇手道:“这不干我的事,我家不经商。是一些经营米行的商人,他们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一起抬价……才造成了这样的场面,真不关我的事。我也正为了粮价的问题头痛呢……你看我家也有几百号人,每天要吃的粮食真不少。”

对于这样的说词,朱元璋没觉得yì

wài

,卢员外一说粮价暴涨,他就猜到多半是商人们炒起来的,其实去年他起义之前,就利用过马家,用炒作粮价来说动张樱仙屯粮,结果成功地从马家弄到了五千两银子用来买粮食,当时的米价也被他炒高了不少。

但是朱元璋心目中的粮价,顶多也就是炒到一两银子一石。他真没想到,粮价已经炒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这种离谱的价格。

他把眉头一挑:“是哪些商人在炒粮,你把名字报出来!”

卢员外哪敢不说,赶紧报道:“城东的李家……城北张家……”他陆陆续续说了四五家人,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其中有一家居然是城西南的许家,也就那个两次带着乡勇军来和朱元璋作对的许人杰。

“我记下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把这五十石拿回去,我还是要银子!你报的粮价太不靠谱,我得拿着银子自己去买。”

“大王,您不会是要把这几家人全部杀光吧?”卢员外在墙头上可怜兮兮地道:“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报的名字……”

朱元璋哑然失笑,这卢员外,真是胆小得可爱啊,他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朱八哥!咱们接下来去哪里?”王二在旁边问道。

“还用说,当然是去光顾一下这些屯粮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哦,对啊!”王二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愤然道:“这些家伙在这种灾年,居然屯粮抬价,会把乡亲们害得多惨啊,这种人必须要收拾。”

朱元璋哑然失笑:“我倒没这样想,他们在这种时候屯粮抬价,虽然很可恶,但却也是商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我之所以去找他们的麻烦,主要是因为他们手里的粮食比较多罢了。”

“吓?”王二有点发楞:“本能?”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上一世的朱元璋非常讨厌商人,甚至认为天下的商人就算没犯罪也应该全部拖出去斩了,但是随着在天空中漫游的几百年过去,他发xiàn

了商人也有其存zài

的价值,而且这价值还不小。例如西欧诸国,其实他们本来要比大明朝落后,但是因为重商主义,西洋列国开创了伟大的大航海时代,使得经济突飞猛进。再例如星条旗的米国,它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各方面都比别的国家落后,但是因为米国提倡的是重商主义政策,结果很快就迎头赶上了许多老牌的大国,在世界上也拥有了一席之地。

重商主义的好处就是,激发商人对财富的渴求,从而使商人们暴发出巨大的热情,他们的热情会转化为源动力,使之创造发明出许多新技术,开发出大陆,打造出新式的军队……

朱元璋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对商人的岐视,决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一旦有了开明的眼光,再来看待屯粮抬价这种事,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如果换位思考,全世界都在闹饥荒,只有咱天朝上国有粮,那咱们在出口粮食时,岂有不抬价的道理?…,

那时候,你会和别国的人民讲究‘大家都是人类,应该互相帮zhù

’吗?很明显,不会!

人类在面对利益时,首先会将自己划定到一定的范围,再来保持利益。例如你是一个上海人,上海队和天津队踢足球,你肯定是为上海队加油,那时候的天津队,在你眼里就是个万恶的敌人。但是当上海队和天津队合并成一只队,代表天朝与米国踢足球,你就会把天津队的球员也当成自家人,为他加油打气。再假如哪有一天,天朝的足球队与米国的足球队合成一只队,叫地球队,与火星人组成的球队踢球,你又会把米国的球员也看成自家人,帮他加油打气。

人类就是这样,先划定了范围,再来讲究敌我。商人们屯粮抬价,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和乡亲们划在一个利益集团之中,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能不能理解商人们这种行为,关键在于你是属到商人利益集团,还是属于乡民的利益集团。

很显然,朱元璋两者都不是,他是皇者,在他心目中,天下都是他的,所有的人,不管商人还是农民,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屁股不会轻易地歪向任何一方,那么从他的角度来看,商人的行动就并不是十恶不赦了。

这么复杂的事,王二是不可能懂的,朱元璋也没有心情仔细地解释给王二听,他只是想到自己当初的政策失误,那就是向商人们征收非常低的税赋,向农民们征收非常高的税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很显然,这件事必须反过来,向农民们收低税或者免税,向有钱的商人收重税,这样才能让整个国家变得健康。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带队来到了许人杰的家门外。

许家修筑得十分霸气威武,整个许家大宅,犹如一个堡垒,修筑着厚厚的堡墙,堡墙高达一丈(接近三米),墙头还开着凹凸不平的战格,大门居然是铁制的,由此可见,许人杰自去年被朱元璋打败之后,真的是卧薪尝胆,大力搞发展呢。

不仅防御工事修筑得漂亮,堡里的人也很精神,虽然刚刚才被朱元璋击败过一次,但是许人杰已经振作了起来,提着一把长矛站在堡墙上,指挥着弓手占据有利位置,严阵以待等着朱元璋的义军到来。

朱元璋的义军到了之后,堡里的人也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朱元璋布开了军阵,将许家堡围得死死的。

“许人杰!”朱元璋大笑道:“看你摆这架势,你在守城么?”

许人杰的脸不太干净,不久前被朱元璋击败后,他狼狈逃回来,脸都没顾得洗一把,所以现在脸上还混着汗水和黑泥,看起来很有喜感。听到朱元璋的问话,他闷声闷气地道:“没错,虽然我两次栽在你手里,但是这次我栽不了,我有坚固的堡墙,有训liàn

有素的守堡家丁,我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能给我飞进来。”

“我真的有三头六臂!”朱元璋淡淡地道:“你信不信,我随便下几个命令,你这可怜的堡墙就会被我攻破。”

“这……”许人杰很想大声说:“我才不信!”

但是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两次战败,汗水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这两次战败,他都有点没搞懂,对面的阵形变来变去,怎么就像变戏法一样的把他的乡勇军给破了,至今他还没搞清楚对面究竟玩了什么手段。…,

许人杰一流汗,后面的几个乡绅模样的人就忍不住了,一起凑了上来,齐声问道:“许兄弟,你这堡到底守不守得住啊?若是守不住,赶紧开后门,咱们逃吧。”

原来这几个乡绅都是住在附近不远处的几家人,他们家里没什么武装力量,每当有流寇来袭,他们就跑到最能打的许人杰家里来避祸。朱八回来来了的消息传开之后,这几家人立即跑到了许人杰家,结果来了没多久,就看到许人杰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说是又被朱八赢了一阵,不能再出击了,只能死守许家堡。

这几家乡绅真是吓得不轻,此时一见许人杰守堡的信心有点动摇,他们更是吓得差点扭头就跑。

“不用担心,我守得住,大概吧……”许人杰抹了一把汗,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爬上墙头,对着外面的朱元璋大叫道:“你的军阵变化确实厉害,我自叹不如,但是军阵再怎么变也不能飞起来,我真不信你能攻破我的堡,我今儿个在这里和你耗上了!”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马小天吩咐了几句,三十名心腹立即跑了出去,在路边砍起树来,他自己则继xù

和许人杰聊道:“其实你也不是非要死守堡垒,我今天来,是来和你谈谈收商税的事。”

“什么商税?”许人杰大奇。

“经商,需yào

交税!”朱元璋很认真地道:“每一笔交yì

,将其中的一小部份用来上税,这就是商税,换言之,你卖的东西越多,交的税越多,卖的东西越少,交的税越少,不卖东西就不用交。”

“胡扯!”许人杰大声道:“大明律里没有这几条,咱们商人只需yào

向朝廷交税少量的税银就行了……我许家按朝廷规定,只需上交二两银子,我每年都交足了的。”

“你不觉得这样的税有问题吗?”朱元璋笑了笑,继xù

道:“一个农民,每亩地向朝廷交纳五分银子,如果有一百亩地,就要向朝廷交纳五两银子的税赋,也就是说,你许家每年交纳的二两银子,仅仅相当于一个有四十亩地的农民交纳的税赋。可是你的收入……比一个有四十亩地的农民要高多少?”

一五零、这是投石机?

许人杰听了这话,略有点烦燥:“我家收入多少,是我家的事,不劳你来管。”

“其实大家以前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家收入多少我大至也知dào

一点!”朱元璋笑道:“你的收入,至少相当于拥有一万亩地的农民,现在你把粮价抬到了三两银子一石,是平时的三四倍还不止,也就是说你今年的收入,相当于有三万亩地的农民,但是你交的税,却只有四十亩地的水平,你真的不觉得有问题?”

许人杰抹了一把汗:“我还是那句话,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咱们许家是按《大明律》的规定在交纳税赋,轮不到你来说嘴。”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攻不破你的堡,就轮不到我来说,但如果攻得破,我就有资格说……这个天下嘛,说到底还是看谁拳头大,谁更厉害谁就能制定规则。”

两人聊了这么久,马小天那群去砍树的心腹们已经完成了工作,推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木制小车走了过来,这辆车做工极为粗糙,毕竟是只花了很短的时间,随便砍倒两颗小树钉成的,所以几乎不能用,但是只看造型,任何人都可以一眼认出来它是什么东西。

“投石机?”许人杰的眼睛刷地一下瞪得老圆:“天啊,那是一辆投石机,虽然做得很烂,但确实是投石机。”

许人杰一阵头晕,其实主要是被惊吓到了,连同他身边的几个士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流寇他们并不是没见过,而且还见过不少,但是会造攻城器械的流寇,那真是太离谱了。什么山大王、土匪头、流寇军,都是在乡里乡间抢一票就走的,他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组织散乱,缺乏统率,军纪压根没有,而且不学无术。这样的流寇们,根本就不可能攻城,而且也不可能去学习制造长城器械的技术。

许人杰这下算是长了见识,第一次碰上了会造投石机的流寇。可笑的是,这种攻城利器,连许人杰都是不会的!他感觉到一阵无力,自己居然还没一个流寇懂得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错,它是一辆投石机,我只是叫手下们临时做个出来给你看一眼,并不是认真在做,所以这一辆的质量有点差,说不定一碰就会散架,但是……如果你非我要攻破你的堡垒再和你说话,我不介yì

叫士兵们多花点时间,咱们重新做几辆出来,然后来试试可以不可以砸得你的守堡家丁抱头鼠窜。”

“你……你没时间在我堡外造投石机。”许人杰大声道:“你要是在这里拖延太多的时间,官兵会包抄你的背后……”

“少来了!”朱元璋笑道:“白水有多少官兵,你我都清楚,官府想出兵对付我,得从西安府调兵过来,官员们办事的速度你也见识过,等他们在十天半个月之后调来兵,你的许家堡已经被我烧成了平地。而且……”

朱元璋顿了一顿,笑道:“官兵来了也打不赢我,你信不信?”

“这……”许人杰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在最近这一年时间里,他倒是真读了不少兵书,学习了一些攻守之道,对于利用投石机攻城的战法,他大至也知dào

一些,一般上说来,拥有投石机的攻城方,会首先利用投石机的射程优势,向着城里的守军倾泄石块雨,砸得城墙上面的守兵连头都不敢探,然后城外的步兵们扛着云梯前进,在漫天飞石的掩护下冲到城墙下面,将云梯搭上城墙,开始攀爬。…,

而城里的军队想要应付这种攻城方式,至少也需yào

一些相应的防御器械,最好的方法是用大炮直接轰翻对面的投石机就行了,但是许人杰是个区区乡绅,他要是拿得出来大炮,早就被朝廷抓去以私藏火器,阴谋造反的罪名给砍了。

没有大炮那就只能用投石机对投石机,但是许人杰也没这本事,他压根不知dào

投石机内部那些机括是怎么造出来的。要不然还有神臂弩,也可以在射程上威胁到对方的投石机,但是神臂弩比投石机更难造,许人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弄不出来。

什么都没有,怎么应对?

没法应对!

许人杰简直想要向天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流寇这么厉害?这还是流寇么?”

他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忍不住有点软弱地道:“朱八,你到底要什么?你痛快点说!”

朱元璋摊了摊手:“我要得不多,以你今年的粮食成交额来交税,十税一,我收得并不高。”

“十税一?”许人杰尖叫了起来:“你是要拿走我家一成的收入?你怎么不去抢?”

“我不是正在抢吗?”朱元璋笑了起来:“你可以理解为收税,也可以理解为抢!总之,我要从你这里拿走这笔钱,必须拿走。”

许人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忍不住喃喃地道:“强盗,土匪!居然要拿走这么多钱……朝廷收了税,还要保护咱们呢,你们这些土匪来收个什么税,简直一派胡言。”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现在的朝廷做得并不好,收了百姓的税,却没有好好地保护百姓。我朱八不同,如果我收了你的税,就会保护好你,不让你被别的人欺负,这样我才能从你这里收到下一次税,细水长流嘛!如果你碰上不景气的年景,我说不定还会出资帮你度过难关。”

“少在这里漫天胡说!”许人杰愤愤地嚷嚷道:“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抢字。”

“嗯!”朱元璋点头道:“确实说得多了点,没劲,我还是抢吧。许人杰,我就问你一句,交还是不交?如果不交,我马上开始造投石机了,你放心,我会赶在西安府调兵来之前干掉你的,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受太多的折磨。”

许人杰的脸色变幻,由青变白,由白变青,他真想说不交,但这投石机的威胁确实存zài

,只要那东西造出来,区区堡墙,形同虚设,不消半天,就能砸得他许家堡里一片狼藉,到时候损失的只怕不止一成的收入。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乡绅,悄悄后退,想要开溜,结果朱元璋伸手对着他们几个一指,笑道:“别溜,你们几个我也认得,乖乖和许人杰一起交税,不然把你们全部踩扁。”

那几个人哎呀叫了一声,坐倒在地。

胳膊终究拎不过大腿,过了许久之后,许人杰长叹一声,在墙头上叹道:“好吧,我交了……朱八,你给我记着,今日之辱,来日必定奉还。”

“嗯,我等着你还奉还给我!”朱元璋淡淡一笑。

过了一阵子之后,许家堡的墙头上开始用绳子垂下东西来,大袋大袋的银子。古时候的人家不像现在,现在家家户户都拿不出现金来,钱全存zài

银行里,但在古代,没有银行这玩意儿,所有人家的钱都是存zài

自家银库里的。说交钱,立即就能交得出钱来。…,

银袋子一袋又一袋地堆了满地,朱元璋却笑了笑道:“许人杰,你交的税金我收到了,现在我想用这些钱向你买粮……”

“那你直说要粮不就行了?”许人杰不爽地道:“我直接折算成相应的粮食给你,省得把银子搬来搬去。”

“那可不对!”朱元璋笑道:“我向你买粮,也是一次买卖,也是要收一成的税的……所以嘛,你得如数给我粮食,但是有一成的银子我不会给你,要算我收的税……”

朱元璋让人从银堆里拿了一成的银子出来,收好,然后把剩下的银子扔回墙里。

许人杰气得差点晕倒,这样还要收一次税?简直太强盗了!但是他也没办法,只好把粮食乖乖地交了出去。

朱元璋对他的行动表示十分满yì

,笑道:“许人杰,你这人其实还不错,以后碰上什么困难,派个家丁到山里来找我,收了你的税,我就会尽到朝廷没尽的责任。”

许人杰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自己有兵!”

“可惜你的兵不中用!”朱元璋扭头就走,士兵们也随在他身后,新九队和新十队,还有新加入的一些村民们,现在自动转变成了挑夫,每个人都挑了一大担粮食,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桀骜不驯的狮子狗看了朱元璋收拾许人杰的手段之后,越发地尊敬起他来,现在变得乖乖的在后面押着挑夫队。

“抢了这么多粮食,咱们赚大啦,现在是去把所有乡绅都抢一遍吗?”马小天大笑道。

“当然,而且抢完了还有最重yào

的事要做!”朱元璋笑道:“咱们还要去和县太爷打个招呼,消除这次抢粮的后顾之优,另外,咱们昨天还约好了卖生活用品的小贩呢,现在兜里有了钱,应该去见见他们,买些针线什么的东西了。”

“和县太爷打招呼?”马小天大奇:“这个招呼怎么打?”

“嗯,很简单的!”朱元璋微笑道:“我就告sù

他,朱八到此一游,游完了就走,他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打断他的腿,哈哈哈!”

一五一、许人杰的特殊爱好

朱元璋带着人一走,许人杰立即从他的小堡垒里兴奋地窜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原来朱元璋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那台临时制造的粗鄙投石机,而是随手就将它扔在了路边。

许人杰带着几个家丁,用飞也似的速度向着投石机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叫道:“快……把那东西抬回堡来,哈哈哈,老爷我要仔细研究研究。”

就和后世有军事迷一样,其实古代也有军事迷,许人杰就是一个军事迷型的乡绅,这家伙在一年多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米商,但是自从一年多前他带着乡勇军打败种光道,然后又输给朱元璋之后,就迷上了指挥军队打仗。

他迷上的打仗与王二迷上的打仗是有根本区别的,他喜欢指挥,王二却是喜欢自己带头向前冲,这算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这一年多来,他不光把自己的家修筑成了军事堡垒,而且训liàn

了大量的乡勇军,熟读了无数本兵书,研究打仗的韬略,连同打仗的话本小说也喜欢看,例如《三国演义》就被他重金购来,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家里也收存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兵书。

其实这种人在古代并不少,而且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代表人物,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正德皇帝,他好好的皇帝不爱做,喜欢做将军,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将军衔,还千方百计从京城里溜出去,亲临战场指挥打仗,据史书记载,他还亲手砍杀一名鞑子兵,算是非常奇葩的军事迷型的皇帝。

许人杰就和正德皇帝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好的米商不爱做,偏爱指挥军队,连带着各种兵器也喜欢上了,可惜他只是一个米商,没有资格弄到正宗的军用兵器和攻城器械,只能看着兵书里描写的各种兵器流口水。

这种情绪很容易理解,后世还有很多宅男想弄把真枪来玩,那种心情大至上就和许人杰差不多。

当朱元璋把投石机推出来时,他吓了一大跳,但最初的惊吓过去之后,他的心就狂热了起来,心想:要是我也能玩玩投石机就好了。

最后,朱八也不知dào

是有意还是无意,转身就走了,那具投石机居然没有带走,许人杰想想也对,朱八的军队背着许多抢来的银子和粮食,哪还顾得上一具粗鄙的投石机呢?

他这一下真是欣喜若狂,连刚刚被人抢了许多粮食和银钱也顾不上了,带着几个家丁狂冲向那辆投石机,抬起来就向堡里跑,边跑还边对着家丁们嚷嚷:

“给老爷我仔细点抬,撞坏了我拧掉你的脑袋!”

“你手怎么放的?别抬那根木梁,会断的!抬那里……那里比较结实。”

“注意脚下,千万别摔了,你摔死了没事,别摔坏我的投石机……”

搞出满身大汗之后,许人杰终于带着他的新玩具回到了堡里,忙不叠地研究起来,就像小孩子刚刚弄到一个新玩具,可惜,他看了许久之后也没看出个名堂。不得已,请来村里的老木匠,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那木匠才认真地告sù

他:“老爷……这个投石机只是个样子货啊,根本就没有最关键的机括部份……”

“我知dào

是个样子货!”许人杰怒哼道:“朱八说了,这个只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的!如果这玩意儿真的能用,我也不敢往家里搬了,私藏攻城器械,我不想活了么?我要你来,是给我照着这样子,做个漂亮好kàn

的小型投石机出来……老爷我要把它摆在卧室的正中间,晚上睡觉前看一眼,睡得倍儿香……”…,

老木匠听了这话,足足楞了半天……

且不说许人杰在那儿折腾,朱元璋带着士兵们离开之后,就在白水里四处转悠了起来,经过了无数个村庄。

每一个村庄见到他到来的反应都有所不同,贫穷的村民们对他是倒头就拜,仿佛看到了救星,富足的村民们却是四处走避,仿佛看见了瘟神。

朱元璋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

在经过几百年游魂观察之后,他知dào

不论哪朝哪代,一旦发生起义、造反或者什么群众事件,跳出来作乱的大多数都是穷人,很少会有富人混在其中。因为富人属于当前政权下的得益者,他们不会跳起来推到政权,只会为了保护现有政权的稳固出力。

凡是倾家荡产来支持造反的富人,那必定是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绝不可能是什么我为人民!我为世界和平!那是扯蛋。

所以朱元璋毫不意wài

村民们的反应,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把欢迎他到来的穷人收入队伍之中。

“朱八哥,那些见到我们就跑的,很明显是要和我们作对啊!”马小天忍不住问道:“要不要追杀他们?免得他们将来变成乡勇,来和咱们打仗。”

“不用了!”朱元璋连乡绅都不杀,怎么可能杀富民,他只是淡淡地笑道:“加入我们的队伍越晚的人,将来会越后悔,现在不用管他们,留给他们一些后悔的机会吧。”

“后悔?”马小天十分不解。

“小天啊!”朱元璋语重心长地道:“咱们这只军队,将来必定会越来越强dà

,所有加入咱们军队的人,都能获得巨大的好处,但每个人能获得的好处是不一样的,加入得越早的,立的功越多,获得的好处就会越多。而加入得越晚的,立的功就会越少,获得的好处就越少。”

“哦,这样吗?”马小天大喜道:“我是最早跟着朱八哥的,岂不是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哈哈哈!没错!”朱元璋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所以……你小心别死了,不然什么好处都和你没关系。”

十里八乡都转过了一圈之后,朱元璋收纳了一千名左右的穷人,这些人变成了朱元璋的免费劳动力,负责帮忙肩挑背扛他收来的税粮或者税银。而原本被朱元璋的老兵们看不起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对于这些新加入的人来说,就成了老兵了。他们耀武扬威地指挥着这些新加入的村民搬这搬那,俨然一副人上人的样子。

马小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才明白了朱元璋刚才说的那些话,加入得早的,比加入得晚的有利。所谓人生机遇,就是如此,先行一步上天堂,晚行一步下地狱。

除了这些村民之外,朱元璋的队伍还连续拜访了好几家乡绅和地主,这其中有的是商人,属于低税阶级,有的则是秀才、举人、进士,这些人属于免税阶级,朱元璋找上门去,把他们的家一围,然后伸手收税。

有人乖乖交了,有人则组织起家丁或者乡勇,像许人杰那样企图自保,不过在朱元璋的军队面前,他们的乡勇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但是再接下去,就什么都抢不到了,因为连续抢了几家人之后,朱八回白水的消息也传开了,许多还没被朱元璋上门“拜访”的乡绅抢在他到达之前,就举家逃进了白水县城,龟缩在了城墙里面。…,

而城外的人,要么加入了朱元璋的队伍,要么就是四散乱跑,要再从他们身上捞取到好处,已经不可能了。

朱元璋不再带着人乱转,而是将队伍集结好,重整了队伍,将士兵和搬运粮食的乡亲们分成了两个队列,一先一后地向着白水县城的方向行了过来。

此时已至傍晚,夕阳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在缓缓地返回它在西方的家,它的背影将附近的小山影子拖得长长的,斜挂下来,白水是个多山多沟,多起伏的城市,所以光与影斑驳地夹杂在一起,让人如坠梦境。

朱元璋和他的军队,就在这种梦境般的光影映照下,出现在了白水县城的外面。

县城并没有很高的城墙,也没有坚固的城门,虽然去年经lì

过一次大乱,但朝廷并没有任何重视,没有发下一分钱来修缮城池,入眼的城墙还是如去年一般,低矮破烂。城门也如去年一般,只是两片薄薄的木板门……如果拿许家堡来与这个城墙比一比,就会发xiàn

,县城的防御力其实还没有许家堡出色。

朱元璋的军队刚刚出现在城下,城池里就响起了一片惊呼与呐喊之声:“天啊!来了!”

“白水朱八来了……”

“县令大人……救命……”

朱元璋极目望去,只见城墙上面有许多脑袋在向外张望,所有的眼光都是对着他的军队来的,这些脑袋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书生,有商人,有士兵,还有乡勇……他们都是从十里八乡逃进城池来的,都是不愿意加入朱元璋的山寨的人。

许人杰战败的消息传开之后,县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已经在城池里祈祷了整整一天,只盼白水朱八不要跑到城下来,可惜,事与愿违,那个胆大包天的白水朱八,居然真的敢带着军队直杀到县城脚下来了!

一五二、这还是山贼么?

新任白水县令,姓曹,名宝相,字永安,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家里穷得苦逼的进士。他自幼家贫,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考了个进士,但是这个进士的排位也很靠后,属于那种榜尾倒数几十名之内,扔进人群里找不着的进士。

他本以为考中进士,就能当官了,衣锦还乡,改变贫苦的生活状况,但可惜的是,并不是你考中进士,就能当官的。前文也说过,大明朝的进士多如牛毛,但是官位却只有那么多,许多新进士,都是得等着官位空出来,就占位置替补上去。

每当空出一个官位,就有无数进士拉关系,走后门,递银子,想要去占那位置。上一任的白水县令顾华修,就是这样上的位。

像曹宝相这种穷进士,家里连送礼拉关系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可能补得上实缺?每次有官员位子空出来,都轮不到他的份儿,总是被家里有钱有势的进士们给占了去。

其实这种现象,说出来也不算多离奇,在后世照样也有,你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同样的考试,同样的成绩,人家分进市委当城市里的官,你却分进乡村当村官,还有人成绩比你们两人都好,却没当得上官,这是为啥?说白了一句话,关系不到!中华上下五千年,这恶习一直有,一直没改!

曹宝相这可怜的熊孩子,因为关系问题,考中进士之后三年没当得上官,一直苦哈哈的等着。去年秋天,他突然被吏部叫了去,对他说:“嗯,现在有个官位空出来了,七品,县令,做不做?”

这不废话吗?当然做!

曹宝相当时就感动得哭了:“做,当然做!感谢上苍,哦,不对,感谢上官垂青!”

就这么一下,他就被弄到白水来了,成了白水新一任的县尊大老爷。到了地方,他发xiàn

不对劲了,这小小白水,短短几年之内,换了好几个头儿,而且他的前任顾华修,是被流寇给做掉的。不但如此,还有旁边的澄城也换过一次头儿,上一任的头儿叫张斗耀,也是被流寇做掉的。

这是多么险恶的地方?难怪没有人拉关系走后门来这里,吏部的人就点了我这个没后台,没背景的穷进士来送死的!

曹宝相吓得差一点就尿了裤子,但是吏部任命已下,这官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他硬着头皮走马上任,一来就面临补收秋赋问题,他哪敢收?生怕又逼出个王二或者朱八,干脆就来了一招拖字决,给上面报gào

说:“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顺,求户部暂缓税赋问题……待来年一并解决”。于是他就欠了朝廷一次秋赋。

今年一开年,又面临春赋问题,他还是不敢收,只好发了个告示说要收春赋啦,然后就没了下文,死也不肯坐堂比粮,大不了,再拖欠朝廷一次春赋,这考评是没法考了,但是好歹小命得保。

曹宝相活得如履薄冰,但就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大早,他就收到消息,白水朱八杀回来了。卢家被抢,许人杰乡勇军被破,十里八乡的贫民都跟着他,来的时候六百人,现在已经一千五百多,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听着这些恐怖的消息,曹宝相的小心肝,噗通噗通跳得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他想弃了城池跑路,但是又不敢,大明朝的县令,是有守土之责的,如果流寇来了他弃城跑路,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秋后问斩那一关还是过不了。…,

他苦哈哈地带着城里的几十名衙役,又把附近的军卫所的士兵叫了来,好不容易憋出来了两百人,把守着城门,祈祷着,朱八大王,您千万别来咱这小地方啊!

可怜的熊孩子,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朱八的军队,在残阳的余辉中,来到了白水城下。

曹宝相硬着头皮爬上了城墙,伸出半个脑袋,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对着城外叫道:“来……来的……可……可是白水朱八?你……你你你到我的城池来有何贵干?”这家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朱元璋领着军队在城外停了下来,他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县令,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就是白水朱八,你是新任的县尊大人?”

“不敢称大人……”曹宝相汗道:“鄙人表字永安,你可以叫我永安兄弟。”

他这话一说出来,城上城下一片大汗,天啊,县令真是被流寇吓傻了吧?这当众与流寇头头称兄道弟,传出去就是一个通匪的罪名了。不过乡绅们汗过之后,也感觉无奈,换了他们在曹宝相的位置上,能怎么说?还不是一样得乖乖和朱八称兄道弟,否则语气不敬惹怒了流寇,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璋也笑了,挺可爱的家伙嘛!

其实这次来到城下,他并没有杀死县令的打算。要知dào

大萌国的替补官员多如牛毛,你杀来杀去,杀得完么?今天杀一个,明天又来一个,只要读书人还没死光,官员就不会死光!当初起义时杀掉顾华修,那是为了造声势,拉起反旗,做个表率罢了,现在反旗已经立了起来,没有必要再进行无畏的杀戮。

“永安兄弟!”朱元璋打蛇随杆上,随口就叫上了:“我来城下,就为一件事……你答yīng

了,咱们好好说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不答yīng

……咳……白水可能又要新任命一个县令了。”

曹宝相听了这话,吓得脑袋一缩:“啥事?”

“打开城门,让小商小贩,大商大贩们都出来和我通商!”朱元璋用很认真的语气,说着让所有人都感匪夷所思的话:“我不抢你们,这次我带了些刚刚收来的税银,打算购买一些用着上的东西……你们也知dào

,我那山寨里啥东西都没有,想买东西都没地儿买去……唉,做个山大王也挺不容易的,看在我远道而来的份上,卖点东西给我如何?”

噗通……曹宝相一屁蹲儿就坐倒在了城墙后面……这山大王,是在消遣我么?他正想向左右的人问点意见,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一群小商小贩叫了起来:“看……那个人不就是昨天叫我们运货物来交yì

的人吗?原来他就是白水朱八……天啊……”

原来朱元璋昨天约好了一个小贩今天运货来交yì

,那小贩兴高采烈地把这消息分享了一下,邀约了一帮子兄弟,然后担着自己所有的货物,一大早就来城里等着了。等来等去,没把交yì

的主儿等来,倒是等来了一大群流寇围城,吓得小贩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此时听流寇说起要交yì

,他们仔细一看,才把朱八给认了出来。

“县尊大人……这个……朱八好像是真的想买东西,昨天他化装成普通乡民,就和咱们约好今天这里交yì

了……”一个小贩大着胆子对曹宝相说道。

“交yì

个屁,拿刀子和你交yì

么?”另一个小贩赶紧道:“他肯定说着玩的,不会和你交yì

,只会明抢你的。”…,

小贩们鼓燥了起来,一个胆子大的小贩也爬上了城墙,对着外面的朱元璋大声道:“朱八大哥,您是山大王,何必跟着咱们小贩过不去,咱们全部身家就这么一个担子,您要抢了去,咱们也就没法活了。”

“我不抢,我买!”朱元璋认真地道。

“谁信啊……”胆大的小贩愤愤地吼了一声。

朱元璋懒得理他,只是转头对着曹宝相道:“永安兄弟,这小贩不信……不肯和我做买卖,看来我得攻城了。”

“别……大王别攻城,我来劝他!”曹宝相刷地一下跳了起来,面对朱八他怕得像鹌鹑一样,但是面对一个小贩,他胆子可大了,挥手对着旁边的衙役吩咐了两句,一群衙役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小贩,刷地一下就从城墙上给扔了出来。

白水的城墙并不高,也就两米多一点不到三米,这点高度扔下来死不了,连伤也不会受,只是摔了一个屁股蹲儿,随后小贩的货担子也被衙役们扔了出来,货担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只见他的货物挺杂的,有针、有线、还有小鼓、布头、碎皮子、剪刀……大至都是些日常用品。

小贩刚才在城墙里面胆子挺大,一被扔出来,也有点傻眼,吓得就想跑。

马小天带了几个兄弟过去,一把就逮住了他,拖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来。

“说了要买你的东西,你跑什么?”朱元璋笑了起来:“左右的,去点点他的货物值多少银子,咱们全买下来。”

几个士兵走过去,翻了翻货担,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拿了个袋子装上,货担子里的所有货物都被倒入布袋,仔细算了一阵子之后,马小天报道:“值一两五钱银子。”

朱元璋转过身,从许人杰家抢来的银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居然还找了个小秤称了一称,称出一两五钱,放到了小贩的手里:“我不多给你,也不少给你。少给你钱了就是抢,多给你钱了就是施舍,但是我是和你做生意,不抢也不施舍,一两五钱就是一两五钱,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

士兵们把空了的货担抬过来,交到小贩手里,然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还不走?”

小贩这才如梦初醒,大汗道:“真的给我钱,让我走?”

“这还有假的?”朱元璋笑了起来。

“这……这还是山贼么?”小贩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一五三、解决盐铁供应

一个小贩平安地完成了交yì

,第二个小贩的胆子就大了,虽然明目张胆的通匪是要出问题的,但是被匪徒逼着交yì

,也不能算是通匪吧?几个胆子大的小贩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把他们的货物全都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朱元璋来者不拒,统统买下。

从这一批小贩手头买下大量的小型日用品之后,朱元璋又道:“我那山里什么都没有,士兵连件新衣服都没得穿,你们说可怜不可怜?麻烦城里的布商出来一下吧,我要买走你所有的布匹。”

城头上的人面面相觑,楞了半天,曹宝相大叫道:“还等什么?把卖布的都给我扔出去。”

不一会儿,布匹的事又搞定了。朱元璋还不满yì

,又道:“山里没盐也没铁,再给我来点盐和铁吧。”

“这个……”这一次曹宝相迟疑了,在大明朝,盐和铁都不是普通商品,不像后世能在超市里随便买,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大明朝是实施盐铁官营的,也就是说,盐和铁,都是官府在经营,不准由民间私自买卖,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盐是人民生活的必须品,每个人都必须要买,官府控zhì

了盐,就控zhì

了大量的财富。自汉武帝起,朝廷就控zhì

了盐业,让这笔钱由zf来赚。

至于铁,原因就更简单了,铁不光像盐一样,是生活的必须品。而且在古代的时候,铁是最重yào

的战略物资,没有之一!

现代战争,造武器的材料非常多,有铝可以用来造飞机,有铀可以用来造原子弹,但在古代,不论你用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中的任何一种,都少不了得用铁。什么,你说你用的是铜锤?好吧!铜是用来造钱的,你拿去造个锤,当心在战场上被人追着你打,因为在敌人眼中,你手里挥舞的不是铜锤,而是一大坨钱,杀了你不光可以用你的人头领赏,还能捡回一大坨钱去,你说能不被追砍而死么?

曹宝相要是拿着官盐和官铁去卖给山贼,那可真是切切实实的通匪,今后要是在朝廷上被人参一本,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朱元璋要别的他都敢给,就这两样,那是真的不敢给。

他一迟疑,城外的朱元璋就笑了:“怕朝廷秋后算账?你就不怕我不等秋后,现在就找你算账?”

曹宝相心里那个苦啊,前门是狼,后门是虎,这白水的县令,真的是太难当了。看他在那里为难,旁边的狗头师爷赶紧窜了出来,低声道:“县尊大人,咱们不是抓了几个私盐贩子和几个偷卖铁器的流动商人吗?把这几个人扔给朱八吧……老实说,咱们这里是个小城,朝廷供给咱们的官盐和官铁很少,还不如这几个私盐贩子手上的多,说不定他们更让朱八满yì

。”

“对啊!”曹宝相大喜,这可真是天降救兵,贼人的需求,就让贼人去满足吧。

他对着衙役们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衙役们就从牢里押了四五条汉子出来,这其中有两名是私盐贩子,有三名是私铁贩子,都是才抓到没多久的,本来是打算一直押在牢里,等着秋后问斩,现在干脆的全放出来了。

衙役们还把这几个贩子被捕时缴获的盐和铁也担了出来,好大几担呢。

曹宝相用讨好的语气道:“朱八大王,官盐和官铁,下官真的不敢给你……这几个私盐和私铁贩子,你拿去活用活用?”…,

朱元璋脸色不变,开口道:“也成,那这几个人我就收下吧。”其实曹宝相会供出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逼对方给盐铁时,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而且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他很清楚地知dào

,以白水的规模,官盐和官铁是不可能有多少的。尤其是铁,勉强够当地的百姓打几把菜刀犁头就了不起了,绝不可能用来大量制造兵器。而且官盐和官铁也不稳定,一旦朝廷切断对白水的供给,自己就算拿刀架在曹宝相脖子上,也不可能买到。

与其如此,还不如联络上几个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通过走私的方法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物资。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这种东西,也是刀头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与自己这种占山为王的贼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几个贩子被送出城来,连几担子私盐和私铁,全都扔到朱元璋手里,曹宝相又来讨好道:“大王,这下没别的要求了吧?下官还请您高抬贵手,绕城而过吧……”

“行,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这白水城嘛……就算了!”朱元璋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对了,你要不要赶紧写八百里加急信,请西安府派兵来围剿我?”

“不敢!下官绝对不敢!”曹宝相急得大叫。

“哦!”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带兵远去,留给白水城的,只剩下一个嚣张的背影。他带来的六百名士兵,还有一千新招纳的村民,肩挑背扛着从乡绅那里“收来的税”,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一起去了。

“呼,这家伙总算走了。”曹宝相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小心肝,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将身子一转,对着旁边的师爷道:“快去写信,八百里加急,派心腹衙役送到西安府去,求朝廷发兵来剿灭朱八这个逆贼。”

“县尊大人,您刚才不是说不敢吗?”师爷大汗。

“你傻么?对贼人当然得这样说。”曹宝相忍不住愤愤地嚷了起来:“这家伙太嚣张了,我一定要治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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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朱元璋带队回山,士兵们跟着他出山转了一圈,收获了大量的粮食和物品,都有些高兴。老一队到四队,虽然还勉强保持着行军时的安静。但是新九队、新十队,以及新加入的乡民们,则忍不住不停地欢笑着,热闹地议论。

在一片喧哗声中,朱元璋召来了那几个盐贩子和铁贩子,打算和他们谈谈关于合zuò

的事情了。

首先是两名盐贩,这两个人皮肤都很黝黑,长得略矮,肩膀很有力量,看来是经常担着盐担子磨练出来的,朱元璋随口和他们聊了几句,原来这几个盐贩子都是属于一个巨大的盐贩组织,首领名叫周烨,平时活动在湖广一带。他从沿海城市弄到私盐,然后通过水运陆运,肩挑背扛,将私盐贩卖到各个大小城市。

这两名小盐贩就是周烨手下的两只小虾米,由于白水是小地方,周烨没有派很多手下来,只派了他们两个,用担子担了两担盐来卖,结果就被捕快给逮住了,本来以为必死,没想到居然被朱八给救了出来。

朱元璋和他们随口就约定好了,将来由周烨的私盐组织为他的山寨输送食盐,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当然没口子的答yīng

了。…,

再来就是铁贩子了,三名铁贩子都会说陕西话,但从他们偶尔互相交谈的语音中,朱元璋很轻易地听出了四川话,原来这三名铁贩子都来自四川。

四川,又名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自古以来,四川就有点独立于整个天下之外的感觉,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

蜀地多豪杰,也多刁民。蜀地还多矿产,刁民们挖出来的铁矿上交给官府一部份之后,就偷偷把多余的拿出来私贩,于是蜀地的铁贩子非常之多,辐射力量涵盖与四川交界的每一个省份。

这几个铁贩子是川北一座山上的村民,该村盛产铁矿石,当地官府逼迫村民们采矿,再用非常低的价格收购,就这样还不说,掌管铁矿的太监,还要向他们征收非常高的铁税,生活十分艰难。(注:大明朝喜欢用太监来管盐铁茶。)

如此一来,村民们苦不堪言,于是就将挖出来的铁矿石上交一小部份,藏起来一大半,把它们炼成生铁,然后拿这些生铁出去私售,这样才能用卖生铁赚回来的钱过点好日子。

朱元璋与几个铁贩子一拍即合,很快就谈好了生意。要知dào

铁贩子们卖生铁可不容易,他们走遍天下,还卖不出去很多,因为大明朝的百姓穷啊,根本买不起铁器,像铁锅、菜刀这种用不了多少铁的简单铁器,在百姓家里已经可以当成传家宝来用。

铁贩子们的生铁只能偶尔卖给一些铁匠或者手工艺人,就这样还得冒着杀头的风险,这和卖盐的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但是朱元璋不一样,他是造反的“坏蛋”,他需yào

大量的生铁,来给自己的士兵打造兵器,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成为很好的买主,不需yào

这些铁贩子再冒着生命危险到处去推销了,只需yào

回村去组织一队乡亲,专挑小路,穿山越岭的将生铁直接运送到朱元璋的山寨里就行。

“朱八哥,咱们真好运啊,最重yào

的盐铁,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就解决了。”马小天在旁边忍不住就笑了。

“这不是运气,私盐和私铁贩子,我早就打算要找了。”朱元璋轻叹了一声,他回想起了上一世,他人生最大的对手之一,张士诚,那家伙就是一个巨大的盐枭呢。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要和盐枭联手了……

一五四、论功行赏

秋叶站在山寨大门口的哨楼上,向着南方眺望,南方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美景,只有一片山连着山,山中有几条小道,延绵而去,一直通向白水。

她眺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人影出现在山道上,于是叹了口气,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针线和布头,她在为自己的相公缝制一双袜子。虽然朱元璋一直叫她节省点,穿的东西不必弄得太好,但是秋叶仍然把线脚缝得非常细密,一针一针的,用了不知dào

多少线。

山寨里的线已经不多了,现在秋叶手上用这点线,还是她嫁给朱元璋的那一天,一位大婶作为彩礼送的,至于缝袜子用的绣花针,也是向李初九家媳妇借来的。家里本来有一把剪刀,但那把剪刀被张樱仙带出去解救马千九,接下来马千九把剪刀捅进了张樱仙的腹中,后来那把剪刀找回来,但是染满了张樱仙的鲜血,洗干净之后,就没有人再用过了。它似乎被张樱仙供奉了起来,作为她缅怀过去,或者告别过去的祭品。

春青的祭坛上,总是会祭奠着类似这把剪刀一样的东西,它本身很普通,但它代表的涵义,却无比的沉重,让人无法割舍,转眼青春逝去,几十年后,一个老人就会拿起一把剪刀,用语重心长的声音对子孙说:想当年啊……这把剪刀的事,说来话长……

张樱仙是富家小姐嘛,她有足够的闲情逸志,可以把珍贵的剪刀拿来封存,哪怕家里连针都没有了。

生活很艰难,剪刀被封了,针得找人借!但是秋叶并不觉得很苦,她现在非常快乐,能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家,比什么都让人开心。

她最担心的事,就是朱元璋的安全,因为这个幸福的小家,是以她的男人造反为代价换来,说不定哪一天,她的男人就会在出山打粮的时候被官兵给杀掉,秋叶很害pà

这样的生活突然失去,所以自从朱元璋离山之后,她每天都要到哨楼上来望一会儿,希望看到山路上出现朱元璋那熟悉的身影。

低头又缝了几针,看着余下不多的线,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双袜子也不知dào

能不能缝成,线真的不够了……

“嫂子!”拼命三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快看……山道上来人了……哈哈,我看到马小天了……朱八哥也在……”

“真的?”秋叶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向着自己眺望了千百遍的方向看去,果然,山道上出现了一大帮子人,人头叠着人头,起码有一千多人沿着山道向山寨的方向行来。

虽然有这么多人,秋叶还是毫不费力地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男人。

“太好了!相公回来了!”秋叶撒腿就跳下了哨楼,沿着山道飞也似地跑了下去。

秋叶跑了两步,身后就跟来了许多女人,有马小天的老婆,有张三的老婆、有李四的老婆,有王麻子的亲娘……一大群女人沿着山道没命地跑下去,原来,担心着自家男人能否平安回来的,可不止秋叶一个女人啊。

军队与女人们,在半山腰上迎了个正着,女人哭声响成了一片:“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这些天担心得我都睡不着……”

“我肚子的孩子又长大了一些,你摸摸看,我的肚子比你出征前大了一圈……”

女人们欣喜了一阵,最初的狂喜一过,马上又开始担心点别的事情:“当家的,这次打到粮了吗?够咱们过日子不?”…,

“相公,你有抢到些啥?”

“切,有你们这么说话的?你相公我不是出去抢东西,是出去收税的,你看看,后面全是咱们收来的税赋……”

一担又一担的食物担上了山,堆放在山寨门口的小平地上,堆集起了老高老高。每一个出征的士兵脸上都带着笑脸,不过那些跟在他们后面上山的,新入伙的百姓们,表情就完全不同了。

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是加入了一个山贼的寨子,难免有些忐忑不安,这些新来的家伙,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注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在今后,他们的地位也会比先上山的人低上一截,这就是朱元璋说过的话:晚加入的,将来一定会后悔。

山寨的老兵和乡亲们都涌了出来,围着这些粮食和货物,满脸都是笑意:“朱八哥……这次收获真是丰富啊,跟着您真是太好了。”

“朱八哥,这些东西怎么分啊?”

朱元璋在人群中站定,秋叶低着头站在他背后,左右又分列开王二、拼命三郎、马小天等嫡系,他清了清喉咙,大声道:“老规矩,粮食移进仓库,由士兵们看守着,每个月按需yào

分发给大家。但是货物嘛……论功行赏,优先分给士兵!”

“哗!”乡亲们大哗,他们还以为朱八哥会和以前一样,不论搬回来什么,都平分给大家,但这次居然不同了,他要论功行赏?

“朱八哥,为什么这次要改成论功行赏?”王二马上就问了。

“这是早晚的事,我只是让它更早地到来而已。”朱元璋大声对周围的人道:“大家仔细想想,士兵们出山抢粮,危险不?”

“这个……当然危险了。”一大群士兵的老婆抢先叫了起来:“咱们当家的男人出征,我们担心得觉都睡不着,这么是多么危险的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道:“一次杨洪来围剿咱们,如果没有士兵,大伙儿现在会如何?”

“这个……当然是全死了。”

“嗯,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朱元璋淡淡地道:“咱们大明有句老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是在我朱八的山寨里,当兵的都是好男儿,他们保卫了山寨,又冒着危险出山抢回来了粮食和货物,他们优先拿到东西,有什么不对的?”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是中国的一句古话,也是因为大明朝两百多年歌舞升平之后,造成的社会风气。大明朝的士兵日子过得不好,社会地位低,这都是长久的和平之后必然带来的负作用。

所以大明的战斗力越来越低,后来满清入关,刷地一下横扫天下,明军尽然无抵抗之力,为啥?因为好男不当兵嘛,凡是当兵的都不是好男儿……不用好男儿,如何保得住大好的山河?

朱元璋很清楚地知dào

,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天下风云变幻,战乱不休,如果还不重视军人,提高军人的地位,那是神仙也救不了国,所以他从现在开始,要开始让他治下的百姓知dào

,当兵比当啥都好。

有他的威望压阵,又有道理可讲,乡亲们倒是无话可说,一致同意。

于是这次抢上山来的粮食,会和以前一样,按需分配给大家,帮zhù

大家在这灾年里活下去,但是布匹、针线、菜刀、碗碟……这些生活日用品,则优先分发给山寨里的士兵们。…,

山寨里顿时响起了士兵们的欢呼声,士气大涨。

“王二,首功,发给铁锅一口、铁针十根、布五匹、瓷碗四个、剪刀一把、线五卷……”

“拼命三郎、次等功,发给铁锅一口、铁针八根、布四匹、瓷碗四个、剪刀一把、线四卷……”

“马小天……”

“李初九……”

各种生活日用品,不停地发放出去,几位头领都拿到了大量的日用品,普通的小兵也得到了不少东西,有人得到一匹布,有人得到几个碗,有人分到针脚线头,不论分到什么,士兵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要知dào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生产不出来的。

士兵们拿着这些东西往自家婆娘面前一站,得yì

地道:“看,你当家的给你赚回东西了,哈哈哈,打仗不比种田强?”

这些士兵的婆娘们自然是笑得合不上嘴,一高兴,就在自家男人的腰上用力捏了一把,笑道:“今晚你早些上床……我会让你……”后面的声音就小了,说的东西也不宜入外人的耳。

朱元璋并没有矫情地故yì

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他也没有细数自己有什么战功,没什么战功,只是默默地走到货物堆边,随手从里面抓出了不少东西,然后让李初九把自己拿了些什么记录在案,不要因为是头儿拿的,就不计账目。

他拿得东西不算少,比王二拿的多,但是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意见。大伙儿奉他为主,这个山寨所有的东西,从道理上来说都是他的,但他却只拿了合适的数量,不算多拿,也没有故yì

少拿,还让李初九记录好,这种坦坦荡荡的作风,没有人有任何指责的余地。

朱元璋将装满日常用品的袋子,放到了秋叶的手上,沉声道:“这些东西交给你管,我没空打理它们……嗯……对了,别因为家里东西多了,就开始浪费,记得节检,张樱仙那些坏习惯,你可不要学。”

秋叶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袋子里面的东西,她看到袋子的一角里躺着一卷线,可以用来缝袜子,线卷上还插着几根针,看来从李初九媳妇那里借来的绣花针可以还给她了……

秋叶将袋子收到了身后,满脸都是幸福而且满足的笑容!

一五五、西安府的动向

崇祯二年,夏末!西安府!

千户杨洪大人的后院里,正闹得一片鸡飞狗跳。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身材颇有点圆滚滚的,涨得她身上的丝绸衣裙简直像要崩坏了一样。她正抄着一只拖鞋,在内院里追打着自家的男人。

“死男人……你这不争气的臭男人……你这杀千刀的……”胖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拖舞着拖鞋,打得杨洪狼狈地上窜下跳,东躲西藏,一会儿踢翻一个花盆,一会儿又撞倒一个家丁。

“他妈的,臭婆娘,你再这样,老子可要还手了!”杨洪大怒。

“你还!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老娘半夜也爬起来咬掉你的耳朵。”胖女人一边骂着,手上不停,还在把拖鞋不停地砸向杨洪的身上。

“操,老子不就打输了一仗吗?你骂了老子几个月,天天拿这事儿出来说,说了一次不够还说二次,说了今天又说明天,的烦不烦?”杨洪的脸涨得通红。

“我就要说!你这杀千刀的臭男人,上面都定好了给你升官了,老娘眼看着可以跟着升成四品,或者三品夫人,结果你这杀千刀的臭男人打了败仗,害得升官也轮不到你了,老娘也跟着倒霉……人家副指挥使的夫人前天还拿这事笑话我,你说我找谁烦去?”胖女人啪地又是一鞋底砸在杨洪背上。

原来杨洪在黄龙山败于朱元璋之后,回来之后就被陕西巡抚胡延宴一通乱骂,本来都定好了要给他升官,结果现在也泡了汤,上一次剿匪立下的战功就被拿来将功抵过了。

杨洪自己倒是没什么,没升到官嘛,这种事在男人来看,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人生际遇,有些东西挥挥手就过去了。但是他家夫人就不这样看了,这位夫人非常势利,又爱炫耀攀比,杨洪上次立了功之后,这胖夫人就东家西家南家北家都去炫耀了一番,惹得别家的女人嫉妒不已。

没想到……杨洪才立了功,马上就犯下了过,这将功抵了过,也就是没有功了,升官发财那是没了戏,他家夫人也就被那些嫉妒的女人们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弄得面子上十分下不来,所以最近这几个月来,没事就和杨洪吵架,从早吵到晚,从晚吵到早,而且还经常上演拖鞋追打的把戏。

“死男人……臭男人……杀千刀的……”那女人碟碟不休地骂着,骂得杨洪急了,伸出拳头去,“碰”地一拳打在夫人脸上,军人出手,那是极重的,这一拳顿时打得那胖女人飞出老远。

“他妈的!”杨洪打完这一拳,心头也不自在,堂堂五品武官,在家殴打夫人,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他面子上也下不来,愤愤地走到了前院里来。

走到前院,心腹家丁兵就凑了上来,低声道:“将军……夫人又?”

“别提那臭婆娘!”杨洪不爽地翻了翻白眼:“他妈的,朱八那小子抢了马家二少的婆娘,怎么就不抢走我家这婆娘呢?他要来一次西安,把我这婆娘抢走,我给他叫声哥。”

“嘘,将军……这话说不得,被人听去还当你要造反。”家丁兵赶紧道:“对了,刚才胡延宴大人派人来了一趟,想请你去巡抚衙门议事,但是您正和夫人……小的觉得您不方便见外人,就挡回去了,您现在有空的话,去巡抚衙门走一趟吧。”

“哦?”杨洪刷地一下跳了起来:“我去,现在就走……妈的,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别管什么地方,只要让我离开这个家,我立即就去。”…,

他赶紧冲出了门,让家丁牵来马,打马向着巡抚衙门而去。

到了衙门口,只见这里停满了轿子,许多家丁在门外等着,还有大量的马匹拴在巡抚衙门的捆马桩上,看来今天到会的人不少。

杨洪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冲了进去,果然,满堂都是文武官员,西安知府、陕西承宣bù

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使挥使司、督粮道、参政道、参议道、驿盐道……反正是那些人,不管杨洪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坐了满满一屋子。

由于他在家和夫人打架,家丁通知不及时,来得就有点晚了,所以官员大聚会开场的那些客套时间他没赶上,一来就正好听到巡抚大人在讲重点。

“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啊……”胡延宴用一种深沉,又带着压抑的声音道:“乱民越来越多,流寇越演越烈,渐渐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了……唉……今天来,是想找大家商量个解决方法出来。”

“无法收拾了?”杨洪有点吃惊,最近他天天和夫人打架去了,对朝廷的事没怎么上心,怎么这一出来,就变得无法收拾了?

胡延宴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杨将军,你身为一名武将,难道连这些事也不知dào

?去年底,固原发生兵变,原因是边兵缺饷,士兵乘着外面正在闹流寇的机会,也跟着瞎起哄,劫夺了固原州库,这些哗变的士兵加入了流寇军中,导至流寇声势大涨,今年年初,固原叛军居然与流寇一起进攻泾阳、富平,搞得一团大乱。”

“吓!”杨洪这下真是惊到了,连朝廷正规的边军也叛乱了?这……可就难以收拾了啊。要知dào

边军可不同内地的卫所兵,那是真zhèng

的精锐中的精税,每一个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强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千边军对付三千卫所兵就跟玩儿似的,完全不费力qì



“今年闰四月初八日……”胡延宴继xù

道:“流寇军七千余人攻打三水,游击将军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两千余人……”

“丝!”杨洪倒抽了一口凉气,多达两千的官兵居然被流寇干掉了?这流寇果真厉害!他虽然新败于朱元璋,但并没有认为对手就有多厉害,主要还是归咎于自己的兵力太少了。他只有五百多士兵,剿灭不了一只流寇很正常,但游击将军高从龙带着两千官兵还被打败,那就真的有点匪夷所思,或者说贼势真的有点大了。

“前些天,我还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胡延宴长叹了一口气:“黄龙山里的朱八,不甘寂寞,又从山里杀出来了,抢劫了白水所有的乡绅,而且他胆大包天,抢劫时用的说法居然是‘收税’,这简直岂有此理,在我大明,只有朝廷有资格收税,他区区一个山贼,说什么收税?简直是目无王法。”

杨洪听了这个,眼珠子都瞪大了。他心中忍不住暗道:人家本来就是山贼,眼里什么时候有过王法?你说他目无王法,扯蛋吧。

屋子里的文官们也有不少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情报,惊呼之声四起。

“巡抚大人,去年您不是说,这些起来捣乱的都是普通百姓,只要年景好了,他们就会回田地里去重做良民吗?”

“巡抚大人,您去年叫咱们不要理会他们,过阵子流寇自然就消失!”

“是啊,现在怎么办啊?”…,

众文官正在大呼小叫,突然有一个人从厅外走了进来,此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清瘦,留着三缕胡子,颇有些英气,是陕西督粮道洪承畴来了。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慢,但是身上带着一股子沉重的压迫感,在他旁边的文官们似乎隐隐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子战场的味道。

洪承畴走进来,就大声道:“我回来了……前几天又在府谷大败了王嘉胤,把那家伙赶进山里去了,刚回到西安想休息一会儿,就听说巡抚大人召集百官议事,我就特地赶来听听,大伙儿说到哪里了?”

“哗,还是洪大人有本事,居然能打败贼寇中势力最大的王嘉胤,不简单啊!”文官们一片奉承之声。

“咱们在说现在的形势不好收拾!”有人小声地把刚才的谈话转叙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听完之后,冷哼了一声道:“巡抚大人,下官早就说过,流寇作乱,如若听之任之,放虎归山,必东山再起,必须趁早剿灭,这下你后悔了吧?”

胡延宴长叹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收起你那些侥幸的心理,赶紧向朝廷求援吧!”洪承畴摇了摇头道:“想瞒着兵部,只调动一些小规模的部队来对付流寇,已经不现实了,必须通知朝廷,领到兵部的调兵虎符,将全省的兵力都调动起来,全力剿灭贼寇,如若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

他说完之后,又冷哼了一声道:“我知dào

大人不想向上报,这一报,巡抚大人的前途就完了,朝廷必定会追究你的过失,等着大人的,只有罢官一途,但是……这点过失还罪不至死,如果大人继xù

欺瞒朝廷,等到全省糜烂的时候,皇上非杀你的头不可。算了,我没空和你扯这些……我赶紧出兵,对付三水的流寇去,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玩嘴皮子。”

洪承畴挥了挥手,又转身走出了厅去。

胡延宴听了这话,身子一僵,然后一颤,颓然地坐倒在了椅子上。过了半响,他撑起身子,颤声道:“奏折……我给朝廷写奏折……”

一五六、崇祯皇帝的反应

崇祯二年,秋初,帝都,紫禁城!

大清早,帝都的天空中就压着黑沉沉的云朵,遮蔽了清晨的阳光,使得天地之间不甚明朗。一个身上披着厚毯子的的年轻人在御书房的桌上撑起了上半身,伸展了一下手脚,清醒了过来。他是大明帝国的第十六任皇帝,也将是最后一任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今年他才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本应是大好少年,但是此时的他看起来却有些老态笼钟,尤其是脸颊两边的鬓发,居然些许有点发白。这些白头发……是累出来的!

昨天晚上,他在御书房里通宵批阅奏章,不知不觉就趴在御案上睡着了,也不知dào

是哪个太监给他披了条厚毯子在身上,不然此时的他应该已经受了风寒吧……

朱由检眨了眨眼,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然后站了起来,用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昨晚是谁给朕披的毯子?”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但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屋角突然就有一个小心小气的男声道:“是奴才给您披的。”

原来在屋角站着一名年轻太监,因为他刚才完全纹丝不动,连气似乎都没喘一口,所以他站在屋角就像完全不存zài

一般,就算你看到他,也会以为那是一个人偶。

朱由检猛转过头,盯着这名太监看。

这是他亲信的小太监,才提拔起来的,绝对不属于已经死去的魏忠贤一党,身家清白,没有后台。小太监见到皇上盯着自己,也不知dào

在想什么,吓得双腿直打闪。

朱由检哼了一声,有点微怒地道:“既然看到朕睡着了,应该把朕叫醒才对,还有许多奏折没批完呢!你居然就这么让朕一觉睡到了天亮,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

“奴……奴才……奴才错了。”那小太监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伏到了地上:“请皇上恕罪!”

朱由检任由这个小太监在地上跪着,过了好一会儿,看到小太监全身都不停的发抖,他才挥了挥手道:“算了吧,念在你也是好心,这次就不罚你了。”

“谢……谢皇上!”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爬起来站回原地。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这位皇帝虽然勤于政务,事必躬亲,但他的个性却非常多疑,刚腹自用,喜怒无常,十分难以伺候,要是一不小心,身边的人就要人头落地,所以刚才算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朱由检重新坐回御案前,拿起一张昨晚没来得及看的奏折来看,才看了两眼,怒气刷地一下就冲了上来。

原来是这陕西巡抚胡延宴送来的奏折,上面的用词虽然遮遮掩掩,极力想要掩饰,但是把整个奏折全部读完,就能看出来,陕西乱了!非常之乱!

“混账!”朱由检啪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震得桌上的奏折都跳了起来:“这该死的胡延宴,辽东那边的建奴闹得朕头痛,正是需yào

后方安定的时候,这又来给朕闹的是哪一出?朕要杀他的头!来人啊,传成基命。”

成基命,大名人,字靖之,万历三十五年进士,经庶吉士,历任司经局洗马,署国子监司业事,少詹事,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南京翰林院事,今秋刚刚进入内阁,是崇祯帝目前最信得过的内阁大臣。

听到朱由检召唤,成基命赶紧一溜儿跑了来,进了御书房,推金山,倒玉柱,先给朱由检行了大礼,这才问道:“皇上有可事相召?”…,

“你看这个……”朱由检将手一挥,胡廷宴的奏折从御案上飞了下来,落在成基命的身前。他赶紧捡起来,随眼一扫,便即恍然,要知dào

崇祯御案上的每一份奏章,其实都是内阁先看过了之后再送来的,这份奏章写的是什么,成基命比朱由检还要早知dào



“我要杀了胡延宴!”朱由检恨恨地道:“身为一省巡抚,把朕交给他的陕西弄成这副样子,朕要杀他!”

他长叹了一声道:“皇上……这事儿,也未必全都是胡延宴的错,您看这奏章中间不是说吗?流寇本来势头不旺,主要是因为固原的边军判断加入,才使流寇坐大……而固原这地方,胡延宴也管不了啊,那地方是延绥巡抚岳和声管辖的。”

“哼!”朱由检一声冷哼,又扔下一份奏章来,原来这后面一份,正是延绥巡抚岳和声写来的,上面说,陕西流寇的主力并不是固原叛军,而是胡延宴管辖的陕西流民。

朱元检愤愤地在桌上又是一拍:“这两个混账,你推我,我推你,都想把责任抹得一干二净,其实两个都有问题,你再来看一份奏折。”

他手一挥,又一份奏折扔过来,原来是巡安御史吴焕写的奏折,里面说:“盗发于白水之七月,则边贼少而土贼多。今年报盗皆骑锐,动至七八千人。则两抚之推诿隐讳,实酿之也。”

成命基看到这三份奏折都被崇祯看完了,也就知dào

他已经了解了真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确实,这两位巡抚都有负责,但是……轻易杀掉一省巡抚,好像也不太好,他们既然已经写了奏折,看来也是不想把这事一味隐瞒到底,心里还是有皇上在的……还请皇上深思。”

朱由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是真想把这两个混账都杀了,但是他才登基不久,权威还没有建立起来,面对关系错综复杂的文官大体系,如果他轻易向巡抚级别的大员动刀,确实容易造成百官动荡,朝廷不稳,甚至有可能动摇到他的皇帝宝座。

他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哼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罢官吧!”成基命低声道:“改以刘广生巡抚陕西,以张梦鲸巡抚延绥,命这两位新上任的巡抚全力围剿流寇。”

朱由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道:“这两个新上任的家伙要是又互相推诿,那该如何?”

“这个嘛……”成基命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不如在他们两人上面,再加一个三边总督,让这个总督总管陕西、甘肃、延绥三省,围剿流寇的事,有这个总督坐镇,两位巡抚就无法推来推去了,杨鹤就比较适合做这个总督。”

其实三边总督自弘治十年起就有了,任历这个职位的有许多名人,例如杨一清、秦纮、王琼和曾铣等。只不过崇祯二年二月时,三边总督武之望病死,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了。现在成基命只是又把这个位置捡了起来罢了。

“好吧!”年轻的朱由检其实对官场的人员安排一类的事,还并不算得心应手,他毕竟才上位两年,有许多东西都还在学习和摸索,所以在人事任用方面,不得不参考内阁大臣的意见,成基命既然提出来了,他也只好采用,不然真让他自己来,他也不知dào

安排谁去的好。

“任命左副都御史杨鹤接替三边总督,让他给我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尽快平息陕西之乱。”朱由检给这件事拍下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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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秋,黄龙山。

朱元璋站在山顶的练兵场上,看着一大群新兵蛋子们,在老兵的指点下操练着队列。上一次下山打粮,不光打回来了粮食,带回来了大量的人口,同时还用论功行赏的方式,提高了军人这种职业在乡亲们心目中的地位。

山寨里的乡民们自从知dào

参军可以得到日常用品之后,涌起了一股参军的热潮。其实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在山外,你可以通过种地,拿粮食换钱,再拿钱换生活用品的方法,但在这大山里,地是不需yào

种的,反正朱八哥会抢粮食来分给大家,但是所有的日常用品和物资,却优先分配给士兵,当兵理所当然就成为一种比种地更有收获的职业。

今后朱八哥抢回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如果这些好东西都先分给士兵,那还犹豫什么?当兵去吧!

又有大量的村民加入了军队,新九队、新十队现在已经不能叫做新兵了,在他们之后,又有了新十一队,新十队,一直编到了新十四队。

山寨里的总兵力直达一千四,而总人口还不到四千,除了军人之外,别的人口全部是老弱病残。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样的人口与士兵比例是不正常的!只有朱元璋知dào

,山寨并不是靠自给自足的生产来养活士兵,而是通过抢劫乡绅来维持着军队,否则这样的兵力与人口对比,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这也只是权益之计!

盐商和铁商在不久之前来过一次,送来了大量的食盐和生铁,朱元璋发动了乡亲里们的匠户们,尤其是其中的铁匠,打造了一大批铁制的矛尖,现在山寨里的一千四百士兵,全部都配上了带铁矛尖的长矛,军队里没有再采用削尖的目棍了,这毫无疑问会使得山寨的战斗力更加强dà



朱元璋在练兵场巡视了一圈之后,感觉到十分满yì

,他抬头看了看练兵场边,有一颗大树的树叶已经黄了,风一吹,枯叶飘了下来,于是轻叹道:“收秋赋的时候又到了……”

一五七、你也算是山贼?

时间过得好快,感觉春天才去抢了粮回来,秋天居然就又到了。正好,上次去白水收回来的“税赋”,全都用在了训liàn

新的士兵们身上,也已经消耗殆尽,再一次出山打粮,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朱元璋发出了命令,让士兵们准bèi

准bèi

,这一次他让三队,四队,九队和十队在家里守寨子,带上了老一队、老二队,连同另外的所有小队一起出山。

山寨里已经有了一千四百的总兵力,留守四百人之后,还能带出去一千,每一次出山,手下的数量都会增加几百,这一点让朱元璋感觉到很满yì



农民起义这档子事儿,就像是滚雪球,刚开始时,增长得慢,但之后会越涨越快,这就好像做乘法题,二乘二只等于四,再是四乘四却变成十六。只要照着现在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建立起庞大的军队并非难事。

但是朱元璋也知dào

,军队越多,越是会招来朝廷的忌惮,现在他能偏安在黄龙山里,一直没人大规模的官兵来围剿他,就是因为他的规模小,朝廷的目光现在锁定在王嘉胤、王佐挂、固原叛军等人的身上,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来。

这是朱元璋上一世就用过的处世哲学,做人要低调,因为枪打出头鸟。元末农民起义的时候,张士诚、陈友谅、朱元璋等豪雄并起,但是朝廷却从来没跑来攻打过朱元璋,而是挑了张士诚和陈友谅往死里揍,给了朱元璋宝贵的时间来“广积粮,高筑墙”,这是为啥呢?

原因就是陈友谅和张士诚太嚣张了,陈友谅军队最多,张士诚自立为王,这都是讨打的行为,结果他们真的被打了,虽然元廷没把他们打死,却拖了他们的后腿,直接导致朱元璋后来居上。

这一次军队的士气比上次又高了许多,因为第一次成功的“收税”,让山寨里的乡亲和士兵们都得到了信心,向富户收税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困难,来自官府的抵抗力量,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强dà

,去白水收税,简直就像回家逛街那么轻松。

于是他的军队踏着轻快的步伐,很快就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从黄龙山里穿到了白水边界上。就和上次一样,朱元璋首先将军队驻留在一条山沟里,让他们先隐藏起来,然后他又带着马小天,两人简单地化装了一下,涂黑了脸,打算去转两圈,收集一下情报。

不打没有情报的仗,这是朱元璋一贯的理念,如果连城里有多少驻军都搞不清楚就傻傻地冲过去打粮,当心反被人家给打了。

两人在乡间漫步,走向城池。

秋天的白水,又比春天萧索了许多,由于朱元璋屡次拜访这里,每一次来都带走了大量的人口,所以白水的人口已经非常少了,大面积的农田抛荒着,十室九空,已不复昔日的模样。两人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一个农民,几个富家大院倒是照常耸立着,但属于这些富人的田地,也大量抛荒了。好在富人们不在乎,反正就是年景不好罢了,少收几年的庄稼而已,他们既不用交税,还有丰富的存银,而且不少乡绅也在做生意,经商,所以旱灾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太大,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白水城里,也和春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城门口有几个病怏怏的老兵,无精打采耸立着,城门口贴着的通辑朱八的海捕令,已经发黄破烂了,县尊大人居然没有换新的,就任由它这么烂着。…,

看来这个城市还是不设防的,朝廷的反应,比朱元璋想像中要慢得多。居然至今为止还没有军队跑到白水来,就这么任由他对白水予取予求。

侦察了一圈之后,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由这一个地方就可以看出来,咱们大明朝的行政机构,已经行动缓慢到了什么地部……如此情形,国家怎能不亡?”

马小天听不太懂,忍不住问道:“朱八哥,您是说大明要亡了?这个……说笑了吧,咱们几个在山寨里这么闹一闹,就能把大明朝给闹垮?我好像觉得不可能啊!”

“切,你懂个什么。”朱八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从卢员外的门前走过,看到卢员外的府邸还和春天来时一样耸立在那里,不同的是,去年来的时候,墙头上还有几个弓箭手,这次来,墙头啥也没准bèi

,远远的看去,府邸几乎是不设防的。

这是个胆子挺小的员外,上次来收税时给朱元璋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忍不住就走过去,在卢员外家的门上碰碰碰地敲了几下。

门开了,一个老头儿伸出头来:“谁啊?”

朱元璋微笑:“是我,白水朱八,麻烦给你家老爷传个话,朱八来收今年的秋赋了。”

老头儿楞了楞,似乎吓了一跳,但似乎也早就有了心理准bèi

,居然没有吓得大喊大叫,而是喃喃地道:“呀,还真来了?老爷前天还在说,秋天了,朱八可能要来收秋赋了……”

老头儿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卢员外还真抱了个大盒子跑出来,里面装满了银子。

“卢员外,你倒是乖巧。”朱八笑了:“怎么不预备个家丁,一见我就赶紧去报官叫援军,反而是一见我就交税呢?”

卢员外抹了把汗,赔笑道:“这哪能啊……大王您只收我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走了,这点钱我还交得起,要是去报官,出动官兵,搞不好要我出个五百两银子的劳军费,那才叫个交不起。您看,我上次还召了几个乡勇,这次连乡勇都撤了,养活训liàn

乡勇要不少银子呢。”

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其实收税这种事就是这样,第一次难,第二次,人家交成了习惯,也就不难了。人这种生物,最讲究的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朱八第一次来收税时,人家以为他是大害,就会拼命反抗,但是第二次再来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乡绅们就发xiàn

他这个山大王也不怎么害人嘛……于是就会乖乖交税,这样的损失反而比较小。

朱元璋接过盒子,忍不住就微笑道:“不错,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正要告辞,继xù

向城池的方向走,突然……府邸前面的官道上,有一个人边敲梆子,边拼命地吼叫道跑了过来:“不好了……有流寇来了……大批流寇啊……”

卢员外听到那人的吼声,脸色有点尴尬,抹了一把汗道:“大王,这些家伙少见多怪,见到您吼得像杀猪似的,我去训斥几句。”他给朱元璋招呼完,赶紧扯开嗓子对那个敲着梆子跑守的人骂道:“吼什么吼呢?朱大王就站在我身边,我能不知dào

他来了吗?大吼大叫,少见多怪。”

那个大吼大叫的人听了卢员外的话,顿时一呆,看了看站在卢员外身边的朱元璋,大吃一惊道:“朱八也来了?天啊!白水这是要完蛋了吗?”…,

他这么一说,朱元璋和卢员外同时听出不对劲了,两人忍不住地一起问道:“你说什么?朱八‘也’来了?还有谁来了?”

那传信的人大声叫道:“宜川王左挂来了,带着好大一股流寇,现在先头部队已经杀到城下不远处,很快就会有匪军过来了……卢员外,您快逃吧……这王左挂和朱八大王可不同啊,他才不收税,逮住谁灭谁啊……”

逮住谁灭了谁!其实这才是流寇真本色,像朱八这种上门来敲敲门收个税就走了的,明显不是称职的流寇,属于走上了流寇这个职业中的邪道。

卢员外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双腿刷地一下打起战来,声音也发了抖:“宜川王左挂?那个……那个拥骑贼过万的大流寇?天啊……他怎么到白水来了?来人啊……来人……给老爷我备马,咱们快逃……”

他这么一吆喝,卢府里的下人也们吓了一跳,顿时鸡飞狗跳,满院家仆奔走。

朱元璋左右前后的看看了,心里忍不住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这个流寇来了,人家卢员外举家不动,镇定得像没事一样,来了个王左挂,看他吓得成什么样了?看来……朱八的名头,不如王左挂响啊。

王左挂,清涧县人,原名王子顺,崇祯元年,他召集骑贼上万,反于宜川龙耳咀,所以被人称之为宜川王左挂,他的部下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人,乃是明末农民起义中著名的早期领袖之一。他的名字说出来,整个陕西的富人无不脸上色变,有止小儿夜啼的奇效。

朱元璋伸出手来,在卢员外的肩头上重重一拍,低声喝道:“给我冷静下来!不要怕!你向我交了税,就是我的子民,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灭了你卢家……让我来会一会宜川王左挂。”

朱元璋这话一出口,卢员外顿时讶然:“你保护我?你……你这还算是山贼吗?”

一五八、王左挂来了

卢员外被朱元璋的话搞得楞了楞:“你保护我?您……您真的是山贼?”

其实春天的时候,朱元璋就对他说过一次,如果卢员外碰上麻烦可以来找他,但是卢员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山贼从来都是抢光东西就走,哪有听说过山贼抢了你东西,还要负责保护你的道理?

朱元璋伸手在卢员外的肩头上拍了拍:“把府门关好,等我一阵子,我去把我的军队带过来,要和宜川王佐挂说上话,没有军队是不行的。”

流寇的世界,讲究谁的拳头大,朱元璋如果想让王左挂收手不抢卢员外,或者是不抢别的那些交过税的乡绅,他就必须亮出自己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朱元璋回到藏兵的小山谷,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部队,直扑白水城下。

王二本来正在小山谷里无聊呢,突然见朱元璋沉着脸跑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命令军队启程。他顿时兴奋了起来,笑道:“要打仗了?哈哈哈,是和谁打?西安府来的官兵?还是许人杰又弄出来了一些乡勇军?”

“都不是!”朱元璋沉着声音道:“是宜川王左挂,不知dào

怎么回事,他跑到咱们白水来了。”

“吓?王左挂……那不是在宜川龙耳咀起事的英雄好汉吗?”王二有点发楞:“我们为什么要和他打,应该和他合兵一处,一起打朝廷才对。”

“我也希望尽量能不打,但是如果他非要抢白水,那就只有打了。”朱元璋沉下了声音:“你想想,王左挂是在宜川起事的,为什么他跑到了白水来?”

王二楞了楞:“流寇呗,到处跑的才叫流寇……哪有为什么?”

看他发傻,旁边的马小天顿时笑了:“王二哥,你偶尔也动动脑子嘛,亏得朱八哥经常教你……我就能猜到王左挂为什么来。”

“为啥?你快说说!”王二大奇,马小天这笨蛋居然也能想到?为什么我就想不到?

马小天指了指四周荒芜的田地,嘿嘿笑道:“宜川没东西可抢了呗……他是差不多和咱们一起揭竿起义的,但是咱们没乱来,只是收富户的税,收了秋赋又收春赋,收了春赋再收秋赋,年年都有得收,日子就过得下去。他却是杀尽了宜川的富户和地主,把宜川大部份的百姓都卷进了自己的军队。这种情况下,宜川还怎么待?估计他抢来的东西吃光了,宜川也没人可以再抢,他只好跑咱们这里来了。抢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接着抢……不然他一样得饿死。”

马小天这一说,朱元璋顿时歪过头来,对着他点了点头,这孩子悟性不错,几个月来他天天认真地跟着张樱仙学读书识字,这见识开始慢慢有了。但是王二却还是老样子,天天逃课,所以脑袋瓜子没有一点进步。

朱元璋对着王二认真地道:“如果咱们任由王左挂在白水乱来,白水也会和宜川一样,变成一片废墟,那今年的秋赋就不用收了,明年的税也收不到……”

“不收税,可以自己种粮食吃嘛……”王二还在说傻话。

马小天忍不住笑了:“咱们山寨里能种得出布匹?盐?铁?要是白水被打坏了,咱们在黄龙山里还待得下去吗?也会和他一样,被逼出山来到处流浪。”

说到这里,王二才终于听懂了,顿时脸色大变:“哎呀,被你们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不能任由他在白水胡来,不然咱们安身地命的地方都没了。”他顿时大叫大嚷了起来:“走,去把王左挂揍扁!”…,

朱元璋的军队迅速地向着白水城的方向移动,越是靠近城市,道路上,田地里的人就越多了,混乱人群在田野里散漫地逃开,只见有许多人是与他们迎头跑来的,但是跑着跑着,突然看到朱元璋的军队,吓得顿时就楞住了。

这些人的嘴里也在不停地吆喝着:“天啊!宜川王左挂快到城下了……”

“快逃……”

“咦?前面是……是白水朱八……”

“天啊!背后是王左挂,前面是朱八,这可怎生是好?”

“难道我命该绝在此处?”

“当家的……把快财物都扔了,这样跑得快些……”

“当家的,把女儿送给朱八大王,让他放我们老两口过去吧……”

逃难乡亲们的反应,也在朱元璋的预料之中,他下令让士兵们不要吓唬这些乡民,直接就从乡民们身边穿插了过去。当他的军队与这些乡民们擦过时,这些人吓得浑身发抖,牙关打战,但是整只流寇军从身边过,居然没有一个流寇对他们动刀动枪,直到军队全过去了,这些乡民才松了口气,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汗水八瓣八瓣地流了下来,仿佛过了一次鬼门关……

又向前跑了一段儿,朱元璋发xiàn

几队乡勇从前面跑了过来,这些乡勇显然才经过了一场撕杀,好几个人受了伤,身上带着血迹,还好没伤到腿,所以他们还能跑得飞快。伤着腿的,估计已经逃不回来了。

这些乡勇跑过来,看到朱元璋的军队,也如同刚才的乡民们那样,吓得楞住了。

朱元璋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一把逮住了一名乡勇,问道:“前面情况如何?”

“吓?什……什么……什么情况如何?”乡勇吓得直哆嗦。

“我是问前方的战事如何?乡勇军有多少人?王左挂有多少人?交战的情况?”

那乡勇吓得不轻,哪有心情冷静地回答朱元璋的问题,他哆嗦道:“很多……很多流寇,数不清那么多……好几位老爷组织的乡勇队都败了,现在……只有许人杰许老爷,还在前面撑着……如果不是他撑着,白水城已经完了。”

朱元璋心里暗赞了许人杰一声,把那乡勇扔开,继xù

带兵向前。

又急行了许久,前方终于可以看到白水城的城墙了。朱元璋的军队,是从东北边的黄龙山里出来的,所以是从东北方行过来,看到是白水城的东城门。

而宜川王左挂应该是从黄龙山边绕行而来的,所以他是从正北方过来,攻打的也应该是白水城的北城门,从朱元璋现在的角度,还看不到王左挂的大军。但是抬目向北,可以看到在白水城的城墙另一边,天空中扬起了许多黄色的沙尘。

这种沙尘,普通人肯定看不明白是啥东西,但是朱元璋久经沙场,一看就知dào

,这玩意儿是军队行进时,脚踩在干硬的地面上,扬起来的泥尘。此时天下大旱,地面是极干燥的,任何人落脚在这样的地面上,都难免扬起尘灰。而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前进,扬起来的尘灰就不会很显眼,但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一起小跑,扬起来的灰尘却可以冲起来老高,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古时候的斥候或者武将,一般都有一种特殊技能,叫做“观尘之法”,由于他们常年累月进行侦察和哨探工作,对军队快速行进时扬起的沙尘极为熟悉,只需yào

抬头远远地看看敌军扬起的沙尘有多高,笼罩的范围有多大,就能大至猜出敌军有多少人数,当然,这个不会很准确,经常会出错,误差甚至有可能达到几千人。所以观尘之法只能拿来做为初步的预判,不能取代斥候的侦察。…,

朱元璋抬眼一扫这泥尘,心中顿时一惊:“这规模……最少五千人……”

他赶紧让军队加速,贴着城墙绕过去,尽快赶到北城门边。

刚刚绕过城墙的拐角,前方的视野一开,一个规模不小的战场就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只见白水城的北城门外,广阔而且干涸的田地中间,有两只军队刚刚进入对峙的阶段,一只军队背城而立,人数顶多只有一千,这只军队的成分非常复杂,其中有两百人应该是大明的卫所兵,穿着鲜红色的鸳鸯战袄,手上拿着长矛,还有刀盾等物,中间有几个穿着大明朝武官装束的人,应该是百户级的武将。

另外六百人,手上也提着整齐的长矛,穿着整齐划一的蓝色布衣,衣服前胸和后背居然都绣着字,是一个斗大的“许”字,不用说,这六百人是许人杰许老爷组织的乡勇兵。他这人还真好玩,居然给自己的乡勇准bèi

了整齐的服装。

另外还有两百人,就是杂牌乡勇了,穿得很混乱,手上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一看就没经过认真细致的整备,这两百人应该来自多个乡绅组织的小规模乡勇队,现在只是临时拼凑到一起,显得杂乱无序。

在他们对面站着的,就是宜川王左挂的流寇大军了……

朱元璋一眼扫过去,哗,真是好大的规模,漫山遍野,到处是人,人头挨着人头,人头挤着人头……上一世看过无数次军阵的朱元璋,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判断出来了,这里最少有八千流寇!

江湖传言说宜川王左挂拥贼过万,看来过万有点虚报了,但是八千也不算少。

这么多贼兵,真是吓也能吓得死人,站在他们对面的一千官兵和乡勇联军,现在全都吓得双腿打战,冷汗直流。白水城头上站着县尊大老爷曹宝相,脸色如土,嘴里喃喃地道:“为什么……我明明是白水的县令,为什么要被宜川的流寇打?这……这不合道理……”

一五九、别怕他们人多

放眼过去,满目流寇,田地里、田梗边、树下、官道上、沟渠中……白水城的北门之外,几乎每一寸的土地,都站着一人,人头涌涌,声势滔天。

王二、马小天、连同朱元璋身后跟随的一千名士兵,同时大吃了一惊,他们虽然已经lì

过了好几次阵仗,跟着朱八哥与乡勇兵,甚至官兵作过对,但还是第一次面对此庞大的军队,对于这些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军的人来说,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的场面,真的有点恐怖。

他们甚至没有基本的人数判断能力,马小天就是如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有点怯怯地道:“这……这起码得有十万人吧……”

旁边的王二虽然豪情勇猛,但人也有点恍惚,他摇了摇头道:“肯定没十万,但是……我觉得有八万……”

看到自己身边的两员得力手下居然表现出如此的猪哥相,朱元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他们,这是一个新丁第一次看到大军时应有的正常反应,人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有了畏惧之心,才会懂得谨慎自己的言行,在战斗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没有畏惧心的人,见到敌人就迎头乱冲,那种人死得很快,一点用都没有。

实jì

上不光是王二和马小天,朱元璋带来的一千人,都吓到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惊惧的情绪在他们中间蔓延。

“别自己吓自己!”朱元璋在两名手下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认真地道:“传我的话下去,对面的敌人只有五千而已,并不多。”他看出来了王左挂有八千兵力,但他只说有五千,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士兵减少一些畏惧之心,否则他们的腰就挺不直了。人的腰一旦挺不起来,勇气就会跟着沦落下去。

“五千啊?”王二和马小天抹了一把汗:“朱八哥,您到底数对没有?我们怎么都觉得不止五千……”

“我说五千就是五千,立即把敌军的人数通报全军。”朱元璋挥了挥手。

马小天和王二赶紧将五千这个数字转身报了出去,随后,士兵一个传一个,把人数向后面的人传叙过去。军队颤栗的情绪稍稍有些缓解,但是大伙儿仍然非常不安,五千也不是小数字啊,怎能不怕?

朱元璋知dào

现在还不是自己走出去和王左挂见面的最佳时机,因为他的士兵必须迈过这道心理上的坎,如果士兵们有畏惧,那么他去和王左挂谈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道:“大伙儿别慌,听我说几句……”

“不要看敌人人数多,其实……嘿,他们能用的战士还不如我们多!”朱元璋大声开了头。

“这五千人,不全部都是战士吗?”有人问了一句。

“不是!”朱元璋大声回应道:“在咱们山寨里,农民就是农民,士兵就是士兵,工匠就是工匠,咱们山寨习惯把人分来开用,所以今天站在这里的,全部是士兵。但是……”

他顿了顿,大声道:“但是王左挂没有山寨!他是流寇,在天下到处流浪,他没有根据地,那么你们想想……他没有山寨把老人、小孩、妇女、工匠都藏起来,只能把这些人也全部带在身边。”

“咦?对啊!”士兵们顿时大喜:“没错没错,那照这么说,他这五千人里起码有一大半是不能打仗的。”…,

“对!他把青壮年安排在前面,老弱病残都跟在后面,咱们从正面看过去,只能看到前面的青壮,后面的老弱病残被挡住了,只露出个人影,所以我们就觉得那些人全部是士兵。”朱元璋说到这里,发xiàn

士兵们的精神振了振,很显然,人数带给他们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五千人去掉一大半,其实也就只有两千左右了。一千对两千,感觉就没有一千对五千那么吓人。

“另外,他的士兵战斗力也很糟糕!”朱元璋大笑了起来:“看看你们手里的武器,清一色的长矛,铁制的矛尖。再看看王左挂手下,你们自己用眼睛看看,他们拿的是什么。”

士兵们放眼望过去,只见王左挂的军队兵器真是五花八门,就拿看得见的来说吧,有人手上拿的是木矛,就和朱元璋军以前用的一样,这个就算很正经的了。有人拿的是锄头,握柄光滑,上面还沾着许多黄泥;有人拿了个犁头,锈痕斑斑,也不知dào

是多少年的老家当;有人右手拿了把收割庄稼用的镰刀,左手则拿了一个木制的锅盖,看来这是刀盾组合;还有人拿着根烧火棍;有人提了根椅子腿;有人拿着一把弹弓……

如果要论军容,这算是大伙儿见过的最军容不整的军队,比起前次来白水时碰上的乡勇军还低了几个档次,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只军队。

士兵们发xiàn

这一点之后,再仔细一看,王左挂的军队也没有站成横纵的队列,他们甚至没有分成什么中军、左翼、右翼一类的方块,而是乱七八糟,随便挤在一起。这样子站在一起,如果真打起仗来,整只军队只要稍稍发生一点拥挤或者奔跑的情况,有人摔倒,说不定就会造成踩踏。

这一下士兵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原来人数多只是纸老虎啊,这根本就不是来打仗的嘛,完全是吓唬人的东西。”

朱元璋见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扭转过来了,他心中也感觉到高兴,这些士兵跟了他一年多,也慢慢的开始成为老兵了,他们对战阵也有了一定的见解,对敌军的战力也能用眼睛进行一些基本的判断了,这很不错!

他一字一顿,用认真的语气对士兵们道:“不要怕他们,他们只是一种农民,而你们,是经过的训liàn

的战士!”

“明白了!跟着朱八哥,咱们才不怕这种乌合之众!”士兵们大声回应。

安抚好了士兵,看到军队的士气振奋了起来,王二,马小天等人都露出一种王左挂敢来,咱们就揍他丫的那种表情,朱元璋满yì

地笑了笑,他拍了拍王二和马小天的肩头道:“也未必就要打,毕竟都是义军,互相斗殴也不利于咱们的大计,我得先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劝王左挂换个地方去玩,你们两个跟我们,咱们一起过去……”

“要……走进……这么多流寇里面?”马小天略有点害pà



“怎么?怕了?”

“怕……怎么可能怕?”马小天硬着头皮道:“我什么也不怕……去就去!”

“很好!”朱元璋带头就走,王二倒是没啥问题,胸一挺就跟了过去,马小天犹豫再三,虽然怕,但是男人的面子真的很重yào

,眼一闭,心一横,也跟了过来。

就在三个人向前走去的时候,对峙中的王左挂与官兵和乡勇这边,已经起了一些小冲突了。流寇中突然冲出了很大一群人,这群人并不是从某一个点冲出来的,而是从他们的军队前沿,陆陆续续,散乱地冲杀出来的。…,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流寇军缺乏统一的指挥与布署,他们在临敌的时候,讲究的就是胆大的先上,胆小的跟上,没胆的别上……

毕竟基数大,就这么散散乱乱冲出来的人,也多达好几百人。这些人一冲,就给了对面的乡勇队一个错觉,仿佛所有的流寇都要冲过来了……这可是漫山遍野“数不清”的流寇啊……

三个朝廷正规编制的百户官带头撒退就跑,一大群官兵也跟着自己的长官扭头就跑,然后他们的逃跑带动了乡勇,那些乱七八糟的乡勇也跟着一起跑。

“哄”地一声,站在流寇面前,隐隐支撑着白水城的一千士兵,刷刷地跑掉了一半。留下没跑那一半,倒是有个统一的特色,他们的胸前的后背,都绣了一个斗大的许字……

只有许人杰的乡勇队还在撑着!

许人杰还是那幅样子,三十来岁,穿着儒衫,手上提着一把宝剑。他站在乡勇队中,面色有点发青,但是并没有逃跑,而是大声喝令道:“别怕!我们如果也跑了,白水就完了,你们的父母、妻儿,全部都完了,谁也别跑,给我举起手里的长矛!”

他的话鼓舞起了一丁点儿的士气,乡勇们带着惊恐的神色,平举起了长矛……他们的双腿在颤抖,看着冲过来的流寇,人人都大汗淋漓,但是……他们过去的时日里显然接受过非常严格的训liàn

,举起来的长矛,居然列成了一道非常漂亮的矛尖阵,犹如刺猬一样对着了冲过来的流寇。

乡勇们闭上了眼,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流寇踩平了。

“碰!”

胆大冲过来的流寇们,撞在了矛阵上……鲜血飞起,惨嚎连天,闭目等死的乡勇们发xiàn

,似乎没有刀子落在身上……那些气势汹汹的流寇,全都被挡在了矛阵之外,尸体穿刺在长矛上,前进不了半分……

一六零、涌动

流寇的第一波冲击,居然轻松地被许人杰给挡了下来,这一点不但乡勇们没有想到,就连许人杰自己也没想到,刚才他也被流寇的人数吓了个脸色铁青,但现在青色中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一个得到了父母承认的孩子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在军阵中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也不知dào

是从哪个铁匠铺里弄来的,兴奋地狂挥着,大叫道:“哈哈哈,看我训liàn

了大半年的乡勇,果然不凡。”

在许人杰的矛阵前损失了十几人,那几百个冲过来的流寇楞了楞,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再大的胆子也是要死的,看到这矛阵似乎有点厉害,他们又退了回去。

原来这一波冲锋,并不是来自王左挂的命令,只是这些流寇自发的一冲胡乱冲锋,所以失败了就失败了吧,用不着硬起头皮来冲。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王左挂的八千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观察前面挡路的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于是许人杰就更加得yì

了,哈哈大笑之声,在两军之间回响:“我许人杰,如果弃笔从戎,说不定也能当个大将军!哈哈哈哈。”

“老爷……您……您没拿过笔吧……咱们家是经商的啊……”在他后面有个心腹家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许人杰楞了楞,改口笑道:“哈哈哈,我许人杰,如果弃商从戎……”

他笑了两声,声音还没落下来,就见到自己的军阵右侧有一阵轻微的波动,似乎士兵们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有人惊叫了起来:“天啊……朱八……朱八也来了……”

许人杰心中一惊,赶紧扭头去看,就看到白水朱八迈着沉稳的步子,脸色平静地走到了他的军阵侧面,大声叫道:“许人杰,你在这里玩什么游戏呢?”

“啊?朱八!”许人杰吓了一大跳:“你……你要趁火打劫么?有胆……有胆你等我收拾了王左挂再来,两个打一个不是好汉。”

朱元璋被他的话弄了个哭笑不得,这家伙……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来帮你,今天收春赋时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向我交了税,我就会保着你,现在是我来保你的时候了。顺便,我还要找你讨今年的秋赋呢。”

“什么?”许人杰刚刚小胜一场,尾巴有点向上扬,他耀武扬威地道:“区区王左挂,我挥手破之,你有胆别一起上,在旁边等着,我收拾了王左挂再来收拾你。今年的秋赋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但不会再给你一个铜板,连同今年春天交给你的,我也要一并讨回。”

有趣!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个许人杰还不错,他倒真是一个大将之才。

什么人能为大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牵涉到许多素质。首先第一条,胆子一定要大,心一定要细。胆小的人,上不了战场,但这许人杰无疑是个胆大的,数次跳出来独挑大梁守卫白水,端的算是一条好汉。心粗的人,也指挥不了军队,因为训liàn

士兵,摆布军阵,都需yào

细心细致,不是粗叶大叶的人能搞得定的。

第二条,失败之后要能爬起来。有许多大将,只能胜,不能败,败一次之后就前怕狼,后怕虎,杯弓蛇影,一蹶不振,这种人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终究烂泥扶不上墙。但许人杰就不会,他吃过朱八几次败仗了,但是面对朱八的时候,仍然硬着脖子说话。…,

“别闹了,你赢了不王左挂!”朱元璋摇头道:“现在求我帮忙,我就帮你,你要是再废话,我扭头就走。”

“我就不要你帮!”许人杰哼哼道:“我许家八世清白,要是需yào

山贼帮忙,那成何体统。”

“好,那我走了!”朱元璋果然掉头就走,不过他也没走很远,就走到城墙拐角的地方,站在了自己的军阵前面。

城墙拐角突兀地冒出来一只军队,王左挂那边当然也看到了,不过……那边并没有派人过来打探,也没有派人过来搭话。因为他们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就看到朱元璋的军队最前排的士兵,有一百人左右,穿着紫色的鸳鸯战袄。

这些流寇大多认识鸳鸯战袄的样式,知dào

这是官兵的军服,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大明军中并没有紫色战袄,这是朱元璋抢来自己染成的紫色。他们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官兵援军呢。

朱元璋退回了阵前,摆出一幅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王二和马小天又不懂了,两人齐问:“朱八哥,咱们不是要帮他们吗?怎么你说了几句,又回来了。”

“他要我帮的话,我就帮了。他既然不要……也好,我让他先败一阵,这样更有助于许人杰了解我们的军队究竟有多强。”朱元璋淡淡地道。

就在这一来一回之间,王左挂的大军终于有所反应了,流寇们站成的人海,犹如被什么东西分开似的,哗啦啦地向两旁一分,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身材中等,肤色黝黑的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流寇军中行了出来。这个就是宜川王左挂了,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非常狠辣的人,也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大汉,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味道。

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匹高头大马,马上分别坐着三条汉子,这几个人就比他们的首领看起来要厉害多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横肉迸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他们是王左挂的心腹,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从王左挂起义开始,就一直追随王左挂东流西窜,算是军中的当家级人物。

“前军怎么了?”王左挂微皱着眉头问道。

“报gào

大哥,前方有一只乡勇军挡路,衣服上都绣一个许字,刚才有些兄弟随意冲了冲乡勇的军队,结果这些乡勇竖起矛阵,害咱们死了十几个兄弟。就只好停下来,等大哥您来了再做决断。”有人报道。

“大哥,在城墙拐角还有一只军队,似乎有一百名官兵和几百个乡勇,在那儿观战,情况挺诡异的。”另一个人也报道。

王左挂没去看什么城墙拐角的军队,他听说只有一百官兵加上些乡勇,就压根懒得看了。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死了十几个兄弟?”

“是啊,被矛阵捅死了,好惨!”有人叫道。

王左挂顿时勃然大怒道:“居然害死我十几个兄弟,那大伙儿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把敌人给干掉。传令……全军压上去,把对手碾为肉泥。”

嗯……全军压上去,把对手踩平,这就是正宗的流寇指挥艺术!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艺术,反正靠着人多,我直接给你踩过来,这是明末农民战争的前期,所有流寇军都喜欢用,也唯一懂得用的战术!你要让一群农民懂得分进合围,变化阵形,这不是难为人么?还是直接向前冲来得靠谱。…,

他这命令一发,流寇军中顿时泛起了一道波澜,他们是没有军乐队的,传达命令不会用鼓声或者锣声,纯粹的靠人传人。王左挂说了全军压上之后,他身边的苗美、飞山虎、大红狼就转过身,也对着旁边的人说:“全军进攻……”

听到这个命令的人,又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全军进攻……”

然后就这么一个传一个,人群犹如波浪一样波动起来,这样传令,很慢,很容易传错,对于八千人的大军来说,要把命令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需yào

很长的时间。

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战场上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三只军队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保持着凝立不动的状态。

许人杰不知dào

对方在传令,还以为流寇被自己刚才那一次竖矛阵给吓住了,他大笑道:“怕了吧?我许人杰,以区区四五百兵力,力退上万流寇,此事必传为佳话……”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流寇军突然就动了!

而且这一动,就犹如山洪涌来,八千人向前进……前排先走,带动后排,人头挨着人头,人头挤着人头,放眼一望,无数人头,一起向前,嘿地这么走出了一步。

大地仿佛隐隐地震动了一下!

许人杰得yì

的脸,顿时又变青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八千人一起向前迈一步,是如此的有压迫力,如此的吓人。这和刚才冲出来几百人相比,完全不是同样的感觉。

如果说几百人一起冲向你,会给你一种江河浪花翻涌而来的感觉,那么八千人一起冲向你,就会给你一种大海潮扑面过来的感觉……真的不是一个量级!

许人杰手下那可怜兮兮的四五百乡勇,刚才那一次撑过来了,但这一次,实在撑不住了……

不知dào

是谁带着吼了一声:“老爷,我对不起你!”说完之后,这个人撒腿就跑。这人一跑,顿时带动了其他人,刚刚还整整齐齐的乡勇军阵,瞬间分崩离析,啪地一下炸成了无数个散兵,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回来!你们这些废物!给我回来!”许人杰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但是没人听他的话,所有乡勇都在亡命逃跑。许人杰身后的心腹家丁想也没想,一把就扛起了许人杰,向着朱元璋所在的方向,撒腿跑来。

一六一、先斗势,再斗力

心腹家丁扛着许人杰许老爷,三步并作两步,刷地窜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说来也有趣,这家丁没向白水城里跑,没向四野里跑,居然是向着朱元璋跑的。原来,在他考lǜ

把老爷送到哪里最安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排除了白水城,那破地方,在贼人的面前就像一个脱光衣服的女人,任人予取予求,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落荒而逃,跑到荒地里有什么用?被贼寇追上还是死路一条。

他想到了刚才朱元璋过来对许老爷说的那几句话:“你交了税,所以我保护你。”这几话在他安全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当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却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不由得不去信服。

放眼白水,也就这一只军队了。

家丁窜进了朱元璋的军阵,将他往地上一放,累得气喘吁吁,朱元璋却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人杰,笑了:“怎么?不行了?”

“我也不知dào

怎么回事……还没交手呢,突然就败了……”许人杰惊魂未定:“如果真交上手,我的矛阵,未必就会输啊。”

“两军交战,先斗势,再斗力!”朱元璋摇头道:“你斗势都输了,还谈什么斗力?”

许人杰脸色还有点青,是被刚才八千人一起压过来给吓的,他的嘴角有一丝苦涩:“这些乡勇,我训liàn

了他们大半年啊……天天教他们仁义礼志信,忠肝义胆……怎么到了临贼时,却溃散得如此干脆?”

“哈!”朱元璋摇了摇头:“你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别笑我!”许人杰愤愤地道:“你也只有一千人,等王左挂对着你冲过来,你的手下一样得逃跑……”

“哦?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朱元璋摊了摊手:“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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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勇散去,挡在白水城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实jì

上已经没有了。

流寇大军早就见惯了对手溃逃的场景,倒是一点也不意wài

。在他们排山倒海似的军阵前面,从来没有人敢于正面对抗,当初他们在宜川的时候,王左挂每次使出这一招,对面的敌军都会无一例外地溃散,百试百灵!不论是官兵,乡勇,来什么人吓走什么人。

往日里,若是敌军溃散了,他们也会跟着向四面八方散去,将这个地方抢掠一空,所有富家大户通通杀光,卷走一切财物。至于贫穷的百姓们,则被他们要挟着加入自己的军队,裹胁在队伍里一起走,于是声势越来越大,发展到现在的八千人之多。

他们没有存粮,必须不停地流窜,抢劫,将所过之处变成一片荒芜的死地,若是停下来,他们自身也会崩溃,因为面对庞大的食物压力,他们没有根本性的解决办法。

但是今天,他们还不能开始抢劫,因为在城墙的拐角处,还站着一只军队,这只军队在面对他们排山倒海的一压时,虽然也有些许的波动,但并没有散去,仍然在城墙拐角的地方静静地观看着。

王左挂相信这只军队也会被压服,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逃走,那是因为他们刚才站在侧面,并没有从正面感受到自己军队那强dà

的压迫力,如果换成正面对他们冲过去,他们一样会逃跑。

“去,把那只军队也给我吓散掉!”王左挂挥了挥自己的马鞭,遥遥地指了指朱元璋的军队。…,

他手下的八千流寇,一起侧转了身子,面对着了朱元璋所在的方向,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高高地举了起来。

“前进!”

“前进!”

就如同刚才那样,传令开始,军阵起了波浪似的搏动,命令在人群之种流转,然后……八千流寇,一起向前迈开了步子……

“轰隆隆……”八千人的脚步声,是如此的恐怖,就和刚才一样,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对着朱元璋的军阵狂涌了过来。

朱元璋没有回头,但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马小天缩了一下,三十五名心腹,都缩了一下,老一队,老二队,一直到新十四队,都颤抖了一下……恐惧的情绪,在军阵里蔓延开来。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们也会像许人杰的军队一样崩溃。

朱元璋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士兵大声吼道:“想想我刚才给你们说的话……还记得吗?”

“刚才说的话?”士兵拼命回想,朱八哥刚才说了什么?哦,对了,他说过,敌军虽然看起来多,但有一大半是老弱妇嬬,是不能战斗的!还有,能战斗的那些人拿着的武器也和自己这边有天渊之别……这是一只纸扎的老虎!

纸扎的老虎也是老虎,士兵还是很怕,但好好歹歹,他们稳住了,虽然手臂和大腿有些许的颤抖,但是他们没有转身逃跑,硬生生地站在了当场。

站住了就好!朱元璋心中一松,他大声叫道:“军乐队!给我奏乐!”

“咚!”一声鼓点响起,敲鼓的乐手其实在发抖,但当他一锤落在皮鼓上,鼓声一响,常年累月的训liàn

使得他的手稳定了下来,咚地又敲下了第二锤……然后雨点般的锤声,从他的皮鼓上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

鼓起响砌在军阵的上面,士兵们听着这熟悉的鼓声,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稳定下来,这是他们每天训liàn

时都在听的鼓声,它代表一个意思:“站住,别动!”

站住,别动!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就算是最不喜欢音乐的人,也会受到音乐的感染,尤其是当你懂得这首音乐是代表什么涵义时,更容易融入其中。

“嘿!哈!”士兵们忍不住就跟着鼓点声,一起发声喊了出来。

好一声喊,任你惊涛拍岸,我自不动如山!

这一下,形势顿时扭转,向着他们压迫过来的流寇军队,刷地一下停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流寇楞了楞,有点不敢向前……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气机,一种不需yào

说出来的语言。这是军队与军队之间交流时,最简单易懂的语言。

我!不!怕!你!

敌人不怕你,怎么办?这是每一只军队都会面临的问题,对于一只强dà

的军队来说,敌人不怕我没关系,我打得你怕。

但是王左挂的流寇军不一样,他们自组建以来,还从来没有碰上过对手,他们甚至不知dào

自己究竟是强还是弱,因为所有的敌人都是一吓就跑的。现在有一只敌军吓不跑,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流寇们不敢再继xù

向前走,他们齐刷刷地一转头,盯住了自己的首领,王左挂!

王左挂楞了,你们看我干嘛?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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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朱元璋的军阵之中,许人杰已经看得呆了……他有点不敢置信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朱元璋,看王二,看马小天,还看他后面的那一排又一排的士兵。…,

“这……不可能!他们为什么不怕?”许人杰惊叫了出来:“这么多人一起压过来,他们不懂得害pà

吗?同样是人,凭什么你的山贼军队吓不怕,我的乡勇军就吓得怕?我不服!”

“因为你教他们仁义礼志信,这些屁用都没有的东西。”朱元璋淡淡地道。

“胡说……这些怎么就没用了?这是我巍巍中华几千年的美德!”许人杰怒道。

“美德是用来修身养性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但不是用来打仗的。”

“那些兵书……”许人杰叫了起来。

“纸上谈兵,屁用都没有。”朱元璋严肃认真地对着许人杰道:“你要你的军队不害pà

敌人,只要告sù

他们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你们能打赢他们!”

“吓?”许人杰楞了。

“畏惧强者,不惧弱者,这是人的天性。我不谈什么兵书,也不谈什么仁义礼志信,我只告sù

我的士兵,你们和敌军相比谁更强,如此足矣!”

“那你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区区一千人就比这么多流寇还要强?”许人杰有些茫然。

“我没空和你细说,马小天,你来给许人杰说说,我是怎么给士兵们说的。”朱元璋挥了挥手,不再理会许人杰,马小天则凑了过去,低声笑道:“朱八哥是这样说的……”

马小天低声转叙了朱元璋在最初对士兵们说的那些话。

许人杰静静听着,心里回思:他说敌人只有五千?这不是哄骗士兵吗?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曹操曾经也哄骗士兵们说,前方有梅林,结果就鼓舞了士气。朱八故yì

把敌军的人数说少了几千,也是为了鼓舞士气。这个计策我明明也在《三国演义》里读过了,怎么临阵就没想起来可以用呢?我真笨!

他说敌人只有前面是青壮年,后面都是老弱妇嬬?对啊!这事……我怎么没想到,早把这个给我乡勇军说清楚,他们也没这么害pà



许人杰听一句,就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点,听完全部,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些东西,说出来我全都懂,但是临阵时,我一样都没想到……

“白水朱八,你究竟看过多少本兵书?”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兵书?”朱元璋笑了:“那玩意儿我从来不看!”

没错,放牛娃朱重八自幼家贫,哪有书看?他那天下无dí

的指挥艺术,乃是他从一个小兵做起,戎马一生练就出来的!

一六二、嚣张

两只军队,就在白水城外遥遥地对峙着,一边是山大王朱八,一边是流寇王左挂,而白水真zhèng

的主人们,此时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城墙边上,用可怜巴巴的眼光,扫射着城外的两股大军。

县尊大人曹宝相满脸都是泪水,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究竟还是不是朝廷说了算?难道大明朝江山一偶,已经轮到贼人们来商量地盘归属谁家?

城里的乡绅们,也聚集在曹宝相的背后,看着城外的两只大军,不停的抹着汗水。

曹宝相忍不住就问道:“你们说……这……这样对峙下去,是王左挂赢,还是朱八赢?”

“这……我估计朱八赢不了吧,一千人再怎么说也太少了,对面可是漫漫数不清的流寇。”

“我……我还是希望朱八能赢,他虽然也抢东西,但是抢得不多……不伤筋动骨。”一名乡绅有点怯怯地道。

“是啊!要是王左挂赢了,咱们只怕全都要没命。”一大群乡绅居然同声应和,应和完了,众人对视一眼,这才讶然地发xiàn

,朱八真的不像一个强盗,他的作风倒有点像朝廷,每年春天秋天,跑来收你一次税,你要是不交?打你!你要是交了,那就平平安安没问题。

“咱们是不是应该为朱八打打气?声援一下什么的!”有一个乡绅忍不住就说了。

旁边的曹宝相脸色一沉:“混蛋,你是咱大明的良民,怎么能为山贼打气?这成何体统?”

那乡绅被他一训,乖乖缩了回去。曹宝相本人却哼哼怪笑了两声,然后突然扯开嗓子对着城外大叫道:“朱八,我求你了,一定要把王左挂赶走啊!我的身家性命,就全靠你了!你要赶走了王左挂,要什么我都答yīng

你!”

乡绅们:“……”

“我这不是为山贼打气!”曹宝相满脸严肃地道:“我这是用仁义去感动山贼,让他帮zhù

良民抵御流寇,传到朝廷上,乃是一桩美谈……”

乡绅们:“……”

曹宝相的嘶吼声,并没有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来,隔得远着呢!而且军中还轰隆隆地响着鼓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曹宝相叫破喉咙也没用。

许人杰看着朱八的军阵已稳,再也没有人发抖或者想逃跑,他就知dào

,这一次斗势,朱八没有输!他的军阵已经不可能像自己的一样溃散了。

他有点不甘心地道:“斗势没输,不代表斗力就能赢!接下来才是真考验,你骗士兵们说敌军只有五千,但敌军实jì

上有八千,就算扣除老弱妇嬬,也至少有三千青壮,我就不信你能用一千人打赢他们。”

“是吗?”朱元璋笑了:“小事上,我会骗我的士兵,但大关节上,我从来不骗自己的人,我说他们能赢,他们就能赢,你要不要我和赌一把?”

“赌!赌就赌!”许人杰把脖子一横:“你赢了,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你输了,今年秋赋别想从我这里收到一个铜板。”

“不愧是商人,打得好算盘。”朱元璋哈哈大笑:“我若赢了,就是救了白水,救了你许家满门,你给我五千两银当谢仪也是理所当然?我若输了,白水就完了,你反正要死在王左挂手里,哪里还有什么税赋问题。不管我输还是我赢,反正你都不会更糟。”

被朱元璋一句话就戳穿了皮影戏,许人杰也有点老脸微红。…,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好吧,我现在就来击破王左挂的大军给你看!”

他伸手在王左挂的军阵前面拂过,笑问道:“你不是看了许多兵书吗?你来看看,王左挂的军队里,什么地方弱点最大,最容易攻破?”

许人杰一听这个问题,顿时来了劲,他鼓起双眼,拼眼看了起来,只见王左挂的大军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不管看哪里,都是人头连头人头,肩头挨着肩头,除了王左挂和几个手下骑着马站的位置与旁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别的地方整个儿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哪里有什么明显的弱点?

反正,兵书没有教过,这种敌阵的弱点在哪里!

许人杰翻了翻白眼:“没有弱点!”

“不!”朱元璋伸手对着王左挂所在的位置一指,笑道:“王左挂本人站的位置,就是这只流寇大军最大的弱点。”

“何以见得?”许人杰不服:“兵书有云,敌将所在之处,乃是军队防御力最强之处,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最弱?”

朱元璋认真地道:“听好了,两军初遇,我军一千人,敌军八千人,王左挂与我斗势,没有把我吓退,此时理应如何?”

许人杰立即答道:“没吓退就硬打呗,终究是八千人的大军,不打一下就认输怎么可能?如果我是王左挂,此时已下令全军进攻。”

“没错!”朱元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换了我是王左挂,此时也已经下令进攻了。但是……你看王左挂的军队,仍然呆在原地,犹豫不前,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说明啥?”许人杰茫然,兵书,快想想读过的兵书,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但旁边的王二却不茫然,王二哈哈大笑道:“多简单的事儿……这说明王左挂怕了,他不敢和咱们打,怕输。”

许人杰:“……”

确实,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哪需yào

去想什么兵书?

朱元璋伸手指着王左挂,豪气地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左挂的大军,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他们的首领是个孬种。对付这种军队,哼……以一只精锐部队,直突对方中军,就能吓得他给我卷起铺盖滚蛋。”

朱元璋提高了声音,大声喝道:“王二!”

“在!”

“我把老一队,老二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共六百人交给你,你给我直突敌人中军,杀向王左挂,你敢么?”

“哈哈哈,没有我王二不敢做的事。”王二大喜过望,他就是个战争犯子,唯恐打不成架,哪有害pà

的道理。带一只精锐直突数倍于已的大军,正是王二喜欢做的事情。

看到王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莫名,朱元璋心中也很高兴,从他第一次见到王二时候就给他下过一个定论,此人乃是冲将之才,千军万马战阵之前,就需yào

他这样的晓勇猛将,去打开局面。

上一世,朱元璋手上就有一个专门用来打开局面的冲阵猛将,名叫常遇春。

采石矶之战,常遇春面对元朝水军元帅康茂才的严密防守,亲身登上一艘小船,在激流中冒着箭雨直冲敌阵,飞身登岸,使开长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带领下,朱元璋军轻易渡河,将敌军一扫而空。

所谓冲将,就是要有此等气魄!

---------------…,

这个时候的王左挂,还在犹豫呢。

王左挂手下的头号大将苗美也被他畏畏缩缩的个性急了个半死:“大哥,咱们冲过去揍他们,区区一千官兵,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官兵好像很厉害啊。”王左挂远远地张望了一眼道:“他们居然不怕我们。”

苗美没好气地道:“哪能次次都吓退敌军?偶尔也会碰上扎手的钉子,咱们直接拔掉它就行了。”

“可是……”王左挂犹豫道:“要是打输了,死了很多兄弟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规模,要是死了一批兄弟,以后就更吓不倒人了。”

苗美大急:“大哥,军队是用来打人的,不是用来吓人的……您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急死我了。”

两人刚刚争到这里,就听到对面的“官兵”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鼓声,然后对方的军阵飞快地变化起来,其中有六个百人小方块分离了出来,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军阵,两队在前,两队在后,两队分在两边,看起来很像一个锥子形……

“这是要干嘛?”王左挂微惊道。

苗美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对方要主动进攻?好嚣张的家伙,敢轻视我们这八千人的大军么?”

只见对面的锥形阵最前端,走出来一个铁塔一般的大汉,大汉的手上提了一根铁棍,看起来挺重,他把铁棍拿在手里,轻轻松松挽了个棍花,那棍子使得真是虎虎生风,虽然隔了一里远,王左挂和苗美却似乎也感觉到有棍风扑面而来似的。

随后,那汉子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可惜隔得太远,战场又嘈杂无比,王左挂和苗美一丁点儿声音也没听到。他们正在好奇,对面那汉子说啥呢?

随后,对面的一千士兵同声大喊了起来:“白水王二来也!”

“咚!”鼓声再起。

白水王二向前迈了一步,跟在他身后的六百名士兵,也一起向前迈了一步。

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

一只军队,只要将领厉害,士兵们就会有信心,有胆量。同样的,一只军队,如果士兵强横,军容整洁,将领也会更有威势。

王二这一亮相,那真真是兵胆将威,相映生辉。

“前进!”

王二带着向前走了起来,后面的六百人,迈开整齐的步伐,谨慎、大胆、勇敢、畏怯、一步一步,带着各种纷纷乱乱的情绪,向着王左挂的大军走了过来!

王左挂到现在终于看懂了:“他们总共才一千人,居然分出六百人来,主动进攻我?这……这真是太嚣张了!”

一六三、此时当冲

王左挂并不是一个好斗的人,也不是一个敢斗的人,其实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一个老好人,正是因为他在宜川的好名声,才被乡亲们奉为了首领,这样的好人如果当个乡长,或者当个村长,那没问题!一定很称职。

但是这样的人来做一个流寇的头子,就有点不称职了。

王二带着六百人向前一迈步,王左挂心里就慌!

“敌人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办?”他居然去问手下。

苗美一阵头晕,急道:“大哥,还等什么,发命令啊,让我带一帮子兄弟杀出去,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给剁了。”

“哦!”王左挂被苗美这么一喝,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挥了挥手,下令:“来些能打的兄弟,跟着二当家去把官兵给打退。”

这里又暴露出来流寇军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统属,没有编队!假如流寇军分了一二三队,或者分成了青龙军、玄武军、朱雀军这一类的编号,那么调动的时候就比较方便,只需yào

说:“一队、二队、三队,跟着苗美去退敌。”

但是流寇没分队,八千人是完完全全混杂在一起的。

王左挂没法用命令的形式来调度哪些人去退敌,哪些人留下,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吼了一声:“来些能打的兄弟。”

这么一声喊,胆子大,有战斗力的青壮,自然就向着苗美身边走,但没战斗力的老弱妇嬬,或者身材瘦弱,自知没啥战力的人,就得让开位置……

哗啦啦一下子,王左挂的军队自己就乱起来了。他的军阵来本就是人挤人,人挨人地揉在一团的,因为流寇胆子小嘛,需yào

挤在一起来壮胆,结果人头一涌动,顿时挤来挤去,青壮,妇嬬,老人,各自左转右转,想朝哪个方向走,就朝哪个方向走,阵前一片混乱。

朱元璋一看,顿时笑了,对着身边的军令队大声下令道:“急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声密集了起来,敲打得十分急促,正在向前走的王二听到这声音,就知dào

是朱八哥在传令了,这个命令很简单,一个字,突!

突是一种意志,一种精神,需大无畏者,方敢临阵前突!

“冲啊!”王二大吼一声,声如洪钟,直震得周围空气中的灰尘似乎都扬了一扬,他手中的铁棒挥起一个棍花,撒开双腿,猛地向前冲了过去,铁塔般的身体每跨出一步,都有五六尺远。

在他后面的士兵们对于冲击这么大一只流寇军,还有点心存恐惧,但是常年累月的训liàn

在这一刻起了作用,鼓声一响,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按照鼓声传达的命令行动了起来,跟在王二的后面,大吼一声,也一起撒腿向前冲。

“朱八哥……现在两军距离还挺远的,这么远就开冲……好像不符合您上次教我的兵法,您说过,距离太远就开冲,冲近了就没力qì

了。一般要在一百步之内,五十步左右才开始冲锋。”马小天在旁边有点不解。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朱元璋认真地道:“今天……在这个地方,面对这样的敌人……就应该老远就开冲,你等着瞧吧。”

这一冲,果然冲出了问题!

刚才两军隔得还远,王左挂的军队虽然看着王二他们走过来了,但看到王二等人走得很慢,所以也没着急,还在挤来挤去的聚集能战敢战之人呢,阵前一片混乱。虽然已经聚起了近千名青壮,但是青壮们还没找着自己的位置,散乱地把王左挂围在中间,旁边还有许多不能战的在让地方。…,

这乱七八糟的情况,如果给他们再多一点时间,慢慢调整一下,应该能调整过来的。但是……他们突然发xiàn

,没时间了!对面的军阵敲起了战鼓,急促的鼓声犹如催命的更鼓,敲得他们阵阵心惊,然后他们就看到对方的军队突然开始加速,撒退向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这个时间,抓得极其微妙!换了杨洪来,肯定抓不住,也许要洪承畴来,才懂得朱元璋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冲锋的道理。

流寇们楞了楞,随后“哄”地一声叫喊,那些正在让位置的老弱妇嬬,赶紧用更快的速度想让开,隔得远的青壮年想赶紧过来聚成一团,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两相对着一挤……

“噗通……噗通……噗通……”王左挂的军阵里不知dào

多少人摔倒在地。

在远处观看的许人杰只感觉有点匪夷所思,这……这是什么情况?朱八真的会变戏法,他就简单的几个命令,多达八千人的流寇,居然自己就乱了起来,现在还没开打呢。

白水城头也响起了一片喝采声,曹宝相带头,一大群乡绅在那里拼命地大叫:“流寇乱了,乱了!哈哈,乱了!”

王左挂本人也慌了,身子一颤,跨下的坐骑被他一扯缰绳,脑袋一甩,险些甩下了马来。飞山虎、大红狼两名心腹手下赶紧将他扶住。

苗美一看,这大哥是没得指望了,还是我来吧!他对着已经聚集好的近千名流寇大声喝道:“别乱……我们先出去迎住敌人,让后面的人安安心,慢慢来,别再自己挤自己!”

这位二当家一出面,倒也有点效果,流寇军中那些能打的,有胆的汉子,本来就更服苗美,有点略看不起大当家,看到二当家出来指挥了,一群汉子心中稍安。

苗美弃了马,翻身落地,从马屁股上摘下一把精铁长矛,向前就走。他明明有马,为啥要弃马呢?这个……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原因:他不懂马战。

有些穿越书很夸张,主角穿回古代,立即骑着马儿到处砍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其实……那是不可能的!要知dào

“骑马”和“骑着马砍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你没那技术,非要骑在马上砍人,结果就是你一刀砍倒敌人之后,因为反作用力,自己也摔落马下,摔得头破血流,和敌人来了个同归于尽。

在这一点上,古人不傻,至少比某些写穿越书的作者更懂这个道理,所以苗美弃了马,拿了长矛走出阵来。

大约有八九百人,也不知dào

具体是多少,反正差不多就这数的流寇,跟在苗美的后面走了出来,苗美回头看了看,对这个数字感觉到不甚满yì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应该能聚集起两千多青壮,对付区区六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人家这一冲搅乱了已方的阵脚,看着后阵一片人挤人,阵脚自乱的情形,苗美也知dào

暂时别指望还有多少人出来帮自己了。苗美也不顾现在距离远近,适不适合冲锋,将手一挥,大声喝道:“兄弟们,并肩子跟我上啊……”

两只军队,开始飞速地接近!

马小天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道:“朱八哥,我明白你为什么敢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喊冲了,原来一方面是为了搅乱敌军的阵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敌人也不懂得要保存体力的道理,他们也傻乎乎的对着咱们冲。这样两军跑到战场中间相遇时,在体力上咱们的军队也不见得会吃亏。”…,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没错!”

城上、城下、流寇、山贼,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两股军队飞快地接近,各自的阵前都有一条大汉在领军。

“宜川苗美在此!”

“白水王二来也!”

碰地一声,两条大汉率先撞在了一起,王二手中的铁制哨棍与苗美手中的精铁长矛交击,两股巨力,借着两条大汉的前冲之势,狠狠地相撞,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在轰隆隆的鼓声中轻越地拔起,犹如龙吟。

随后,两人身后的士兵也如两股互相奔腾的急流,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啊!”

“哎哟!”

“呜哇!”

各种尖叫声,惊呼声,怒骂声,一瞬间在两军阵中炸开。

“看不清楚啊!”许人杰垫起了脚,但还是看不清楚军阵中间的情况,古代的将军一般都要爬上小山头来指挥,就是为了能看清楚两军交战的具体情况,但现在许人杰站在平地上,根本看不到战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急得上窜下跳,恨不得飞起来。

“急什么,我军优势。”朱元璋好整以瑕地道:“根本不必看。”

“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许人杰哼哼道:“你好像什么也能猜中似的,我就不信这个邪,哪有次次都能猜中的道理。”

“我不是猜的!”朱元璋晒笑道:“这是两只军队士气、训liàn

、兵器、甲胄等等综合分析得出来的结果,岂能瞎猜。”

许人杰哪里肯信,他招手叫刚才背着自己逃过来的心腹家丁过来:“给老爷我搭个人桥!”

那家丁乖乖地趴下,让许人杰踩在他的肩头上撑了起来……这家丁倒是挺高,这么一撑,许人杰被撑起来了两人高,他向着远方的军阵中间一看,乖乖我的妈啊……

战况,一边倒!

一六四、失去纵深

苗美与王二互拼了一招,只一招,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对方好大的力qì

。从他的枪杆上,有一股巨力传来,仿佛他用枪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飞速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巨石。那力量在一瞬之间就震荡得苗美的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手里的精铁长枪险些脱手飞出。

他赶紧提气,“喝”地大吼了一声,用力向后一跃,蹬蹬蹬蹬,连退了数步,直到撞在了后面跟来的流寇杂兵们的身上,他才拿桩站稳。

翻腾的气血让他十分难受,胸口闷得慌。

在他还没有醒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流寇们已经狂呼怪叫着扑了上去,这时对面的士兵也迎了上来,只听到对面的军阵发出整齐的“嘿哈”一声,前排的士兵突然整整齐齐地举起了盾牌。这些盾牌并不规范,有的是木制,有的是皮包,有的包着铁……五花八门,原因是朱元璋的山寨物资还不丰富,所以武器装备方面还没有达成统一。

这些盾牌虽然材质各异,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的长宽,同样的厚薄,在一排整齐的士兵们平举起来的时候,盾牌与盾牌之间能粘合得非常紧密,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

从这些盾牌的上面,下面,或者盾牌中间的一些孔洞上,有无数只长矛密密麻麻地伸了出来,使得敌军的军阵正面,犹如刺猬一般。

“停下!别冲这样的阵……”苗美大惊,赶紧扯开嗓子大吼。

但是两军冲近,相锋只在转眼之间,这样的大吼根本来不及。就算还来得及吧,两军交战,嘶吼连天,一个人的吼声能传多远?没有军乐队的流寇们注定无法如臂指使般地操纵军队。

“碰!”苗美的大吼声无用,一些冲在最前面的流寇,已经撞在了矛阵上,无数只长矛将他们刺中了,鲜血一瞬间就飙射了出来。

其实这些壮汉不是傻瓜,在看到矛阵时,也未必就还想向前冲,但是军阵向前冲之势,不是前排的士兵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后排推着前排,势头犹如涌浪,不由得你前浪不继xù

向前。

等到前排的被矛阵刺死了,后面跟上来的才猛然一惊,赶紧刹脚,但更后排的军队又涌了上来,结果就是前面的只好硬着头皮,挥起手里的锄头、犁头、哨棍、木矛等东西,拼命地砸向矛阵,妄图将对着自己的矛尖砸开……

一旦进入到这个阶段,才算是战斗真zhèng

开始。士兵们开始挥舞起手里的长矛,与敌方的士兵交战起来。长矛借着盾墙的掩护,不停地收回去,再刺出来,这边的流寇则挥舞着各种武器,用力砸向这些矛阵。

不时有流寇的惨叫声响起,也偶尔会有朱元璋的士兵惨叫一声……不过很明显,朱元璋的士兵惨叫的声音非常少,只是偶尔才响起一声,战场上主要是流寇的嘶叫。

苗美用眼睛一扫,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已方的军阵,除了刚刚开始那一下是在向前冲之外,后面竟然一直在缓缓地后退……随着刀枪剑戟在战场中间拼斗时发出来的声音,对方的军阵正在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而已方的人却在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却。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挥刀砍不别人,别人挥矛能刺中你,这种情况下你和对方打,能不退么?

“正面矛阵太厉害!”苗美大叫:“绕几百人过去,从旁边打!”…,

他的指挥还是和刚才一样,传达不出去,但是流寇们自己也有判断力,他们对军阵变化的判断力不见得比苗美差,大家都是贼嘛,一样的出身,一样的见识,苗美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指挥不指挥其实意义不大。

流寇这边的人数毕竟比较多,本来就站在战阵边缘的人,或者在军队后方帮不上前面忙的人,很自然地就向两翼回旋。

这又是流寇军的一大问题之所在,在正正经经,经过训liàn

的军队打仗时,所有的士兵都必须按长官的要求,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举着自己的长矛。后排的士兵很明显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参战的,但他们也被要求不能乱动,静静地观看前面打仗,随时等着迎接来自两翼,或者背后的攻击。

当前排顶不住时,后排才会替换下前排。所谓的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有时候就需yào

这样的变化。

但是流寇没有这样的素质,他们听到大哥说冲上去打,那么他们就认为自己应该立即冲上去找个敌人撕拼,现在前面的打得嘶吼连天了,后面的却连敌人的毛都摸不到,他们怎肯干休?于是后排的流寇就向两翼回旋,想绕到朱元璋军的侧翼去攻击。

流寇人多,朱元璋人少,在军阵的正面,肯定是不如流寇的横线拉得长的,于是流寇的两翼很自然地伸展得比朱元璋的军阵要长,然后就像折过来的两个翅膀一样,贴上了朱元璋军的两翼。

绕到了侧面的流寇很高兴,这下打对方围起来打了……敌人侧面肯定很容易打。

但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绕到旁边一看……这里居然也有盾墙,也有矛阵……

军阵并不是一个班的小朋友横五排竖五排在操场上做体操,小朋友们做体操时,脸都朝着一个方向……但是军阵里的士兵,有着各自的防御范围,侧翼的士兵,脸是不向前看的,而是向着侧翼的方向看的……他们的矛阵与盾墙,也不会向前,而是向着侧面。正面的战斗,他们根本不管,只管看住自己这一面就足够。

“啊!”

“这里也攻不进去!”

“围着打也没用吧……”

“真的像刺猬一样,四面都是刺……”

“这该怎么办啊?”

流寇们一片茫然,手足无措,只能节节后退。

流寇们不知dào

怎么办,但是许人杰这位读过无数本兵书的古代军事迷,却知dào

已方应该怎么办了,他的两眼发出兴奋的光芒,大声叫了起来:“哈哈哈,我没有白读这么多兵书,我看到流寇军的弱点了……他们后排的士兵全都向两边迂回,绕到侧翼,这么一来……他们的军队就失去了纵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现在如果王二带队猛烈突击,一下子就可以将他们的军阵从中间击穿!”

朱元璋其实也正想下令击穿敌军军阵呢,没想到许人杰这个菜鸟居然也想到了,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许人杰一眼,心中暗道:这人还不错,确实从兵书里学到了些东西,虽然还很稚嫩,但是假以时日,多打几场实战之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将领。

“鸣鼓,命令军阵加速推进!”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你真的鸣鼓加速突pò

?”许人杰楞了楞,随后大喜道:“你也觉得我刚才的判断是对的?所以才这样指挥?”…,

不知dào

为什么,许人杰心里有一种被自己的父亲夸奖了一般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他初学打算盘,用一下午的时间算好了一本最简单的账簿,他的父亲就对他十分的赞许,将他算好的账簿放在大堂中间的桌子上,见人就得yì

地道:“看,我儿子算的,这么小就会用算盘了……将来咱们家有他继承,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

许人杰果然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成为了白水最有财力的米商。

此时的许人杰,得到了朱元璋的肯定,就如同当年初学算盘被父亲肯定的那种感觉一样欣喜……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认可了朱元璋的军事才能,将他当成一个可以学习和憧憬的老师。

朱元璋居然真的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判断得没错,敌军失去了纵深,此时从中用力一击……可将之斩为两段。”

“咚咚咚咚”

鼓声变了,变得更加积极,更有冲劲。

王二一听,顿时会意,手里的铁棍用力一扫,身边的苗美被他扫出老远。

“前进!”

“前进!”

整只军队都高喊了起来,士兵们用长矛开路,猛地向前突进了起来。

苗美大吃一惊,赶紧叫道:“顶住……”

他叫完之后一回头,突然发xiàn

,身后没人……

原来流寇的后排士兵,全都绕到敌军两翼去了,甚至有些士兵还想绕到朱元璋军的背后去……正面的战斗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弱得不行了。

不妙了……苗美只来得及想到这里,流寇军薄薄的正面就被冲垮了,王二压根懒得理会苗美,几棍就将他扫到一边,苗美身边的少量流寇,也被军阵向前冲之势,一下子逼到了旁边去。

军阵被打穿,苗美带出来的近千名青壮年都被切成了两半,分别交给了朱元璋军阵的两翼来挡住,一时半会无法再绕回来。

王二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他向前一看,哈哈,前方远处,王左挂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惊慌之色。他正在召集第二披青壮出来迎敌呢,但是混乱的流寇大军还没有调节得好阵形,依旧和刚才一样不成样子。

“王左挂,吃我一棍!”王二提起铁棍,撒开脚丫,向前继xù

冲锋……

一六五、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看着自己派出去迎敌的流寇,被敌军轻轻松松地从中间突pò

成了两半截,王左挂忍不住有点傻眼,更傻眼的是,敌军中那条硕大的壮汉,提着一条铁棍,撒开大脚丫,飞也似地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王左挂的胆子其实也说不上很小,胆小的人敢造反么?但是……他对着这种向自己冲杀过来的一条大汉加一只军队,却感觉到心惊胆战,双腿直闪。

“大哥,我们两个也上!”飞山虎和大红狼两人赶紧在旁边请战。

“可是……军队还没有集结好……”王左挂左看,右看,他的手下仍然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而且混乱的情况正在加剧,原因很简单,刚才他们就挤得够乱了,现在有敌人对着自己冲过来,人哪有不慌的道理?忙中出错,乱上加乱。

这一乱就不可收拾了!

有些胆子小的老弱妇嬬就开始嚷嚷了起来:“天啊……咱们打输了。”

这一嚷,坏事!

要知dào

八千人挤成一团,站在后面的人,是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越是后排的人,越是只能看到前面的同伴的后背。而且越是站在后面的,越是胆小的!

流寇军与正规的军队不同,正规的军队站在最后的叫做殿军,不但有殿后的作用,还有督战的作用,如果前排的士兵向后逃,督战的殿军直接抽刀出来就把逃兵给杀了。

但是流寇军没这个讲究,站队是自由的,也就是说,胆大的自然站在最前面,胆小的自然就缩在最后面,这些胆子小的人,听到前面的人嚷嚷:“咱们打输了。”

这一下,后排顿时大乱。

“输了?”

“天啊!输给官兵了?”

“那咱们都会被抓去菜市口斩首吧……”

“我不要……我不想被斩首……”

“逃啊……”

没有人带头,站在后排的士兵开始退了,他们刚开始还有点胆怯,不敢退得动作太大,但是退了几步之后,发xiàn

有许多人都和自己一样在后退,什么也不顾不上了,转过身,撒退就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个人跑,很快就变成几十人跑,几十人跑,变成几百人跑,几百人跑,很快就发展成上千人,几千人跑……

前排的士兵本来不想跑,但是后面的跑了,对他们的心理影响极大,本来还想战斗的人心里也忍不住想:“别人跑,我干嘛还要傻傻的向前冲?嫌死得不够快么?”

整个大军都开始溃退!

王左挂向后一看,天啊!手下们都跑了,我这当头儿的还留在这里干嘛?他一扯马缰,转身也跑。飞山虎和大红粮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也跟了上去……

他们居然全都把苗美给忘了!

此时苗美正带着七八百名青壮苦攻朱元璋的两翼呢,但是在训liàn

,队列,指挥,兵器,士气,护具各方面都落后于对手的情况下,他们的进攻就像挠痒痒,根本就攻不破朱元璋军的盾阵。

等到苗美抬起头来看已方的大军在何处时,只看到王左挂等人逃窜而去的背影……

主力都溃散了,他带这只流寇军的士气可想而知,瞬间,七八百人同时大喊,扭头就跑,散向四野之中。苗美苦叹了一声,也只好打横里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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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敌军逃了,王二兴致大发,还想追击!…,

却突然听到后方的中军敲响了铜锣,咣咣咣,这是收兵回去的命令。

王二忍不住有点不满地嘟哝了起来:“我军大获全胜,此时应该追击嘛……”

“王二哥……追……追不得了……兄弟们其实早就没力qì

了,一直在苦撑着呢。”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赶紧叫了起来。

王二回头一看,原来跟在他背后的六百士兵,全都累得呼呼直喘气了。流寇一退,这些士兵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限于军令在身,他们还勉强地站着,但王二看得出来,这些人现在只想躺倒在地上,好好地睡一会儿。

原来他们隔着敌人一里之外就开始冲锋,虽然敌人也冲锋让他们省了不少的脚力,但也累得不轻,接下来又是和一千人激战,转着圈儿的打。六百人的体力,都已经到了很危险的边缘。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知识不得不拿出来说说,古代打仗,或者说就算是现代打仗,人少的一方对人多的一方,总是有很大的体力压力。因为敌人的军团可以车轮战似地上来和你打,但你只有这么点人,只能让这点人苦撑。

有些玩惯了游戏的人以为,两军打仗,十万人对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人挤在一起打,这种看法明显是不对的,没有哪个大平原可以装得下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殴斗。通常战场都有一定的范围限制,所以,两个军阵交战,真zhèng

在打的,只有最前面的几千人或者几百人,别的队伍都在休息,等机会,或者是戒备。

前面的人打累了,换下来,又上一只新的生力军和敌人打,打累了,再换下来,又上一只新生力军和对方打,这样轮着转儿的打,直到把对方的军队全部打得不行了,战争才会胜利。

人少的军队打人多的军队,就必须面临体力在轮番作战中耗尽的问题,精神在高度集中下枯竭的问题!所以……打仗最好不要用什么奇谋,真zhèng

的战争,应该是比敌人多上几倍的兵力,有着充足的补给,排山倒海之势,正面压过去,才能敢言必胜,否则……什么奇谋都不保险。你再厉害的军队,也会被敌人给累死。

君若不信,看看二战,国军有那么多经过专业培训的将领,精锐的士兵,先进的武器,结果还不是给咱们那些拿着大刀,长矛,红樱枪,三八大盖的农民军来个百万雄师渡长江给淹死了!

扯远了,不好意思,说回正题!朱元璋军虽然以六百人轻取敌军一千人,但是每一个士兵在同一时间都要面对两个敌人,虽然仗着整齐的军队,良好的训liàn

将敌人拒于盾墙之外,但是精力与体力的损耗,都比敌人要快。

朱元璋选择在这个时候鸣金收兵,也是为了掩饰这只军队已经累得不行了。

王二乖乖地带着部队回转过来,六百人并没有坐下休息,因为朱元璋还没有下令让他们休息。

此时,朱元璋正转过身,看着白水的城头,那里有曹宝相和一大群乡绅,他们正在欢呼相庆,庆祝宜川王左挂被赶走了。

“马小天,你去城下告sù

曹宝相和乡绅们!我军已经收拾了王左挂,现在该他们交税,今年的秋赋乖乖给我交上来!”朱元璋淡淡地道。

“好咧!”马小天大笑了两声,撒腿对着白水城的北门跑了过去。

-------------…,

白水城头,乡绅们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

“白水得救啦!”

“咱们不用被流寇杀掉了!”

“哈哈,我家老宅子保住了!”

几个有点见识,老于事故的乡绅,却不像他们那样欢呼雀跃,他们皱着眉头,用担忧的口气道:“这白水朱八……好厉害啊,用区区六百人就击退了宜川王左挂八千大军……这样的家伙就在咱们城池旁边的山里做山大王,怎能让人安心?”

县尊大人曹宝相此时却没和乡绅们闹到一起去,他拉着自己的师爷,钻到了城门后面的阴影里,低声道:“快去给西安府那边写封信!就说宜川王左挂带着上万流寇进攻本县,情形危机万分,关键时刻,本官挺身而出,死守城池,亲身带领官兵和乡勇军,打退王左挂的大军……”

师爷大汗:“东翁……您这样谎报军情真的没问题?”

“切!能有什么问题?这白水已经乱得是流寇和山大王的天下了,我给朝廷胡乱写几封信算什么?”曹宝相哼哼道:“在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地方当官,我他妈的人生得yì

须尽欢!”

“报……”一名城门守兵大声叫道:“白水朱八派人过来传话……叫咱们交今年的秋赋……”

曹宝相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到城头上的乡绅们齐声起哄道:“交……咱们马上就交,请朱大王稍等一下,我们回家去拿钱。”

“这群混蛋!”曹宝相对着乡绅们愤愤地骂道:“我找他们要点孝敬银子,他们推三阻四,废话连天,现在山大王来要钱,一个个乖得像兔子一样。”

“东翁……少说两句……言多必失……”师爷在旁边提醒。

“算了,我也就随便说说。”曹宝相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破地方当官,我只要能不死,混得一天是一天吧,唉!”

当天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天空的颜色很诡异。

白水城下,曹宝相带着一群衙役捕快,以及两百左右的卫所兵打扫战场,他们把朱元璋军杀死的流寇首级都割下来,拿袋子装好,打算回头送到西安府里去领功。这些人头朱元璋是用不上的,因为他不可能拿人头去找朝廷领功,但是曹宝相却用得上,所以两人达成了一个协议:曹宝相每割走一个人头,就要付给朱元璋一两银子,这个叫做买战功!

在战场另一边的城门口,白水的乡绅们排着队,把今年的秋赋银子交到朱元璋的手上,没有人敢不交,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这是崇祯二年的秋天,白水城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主人,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一六六、教我打仗

当朱元璋将“秋赋”运回到山寨里时,山寨里正在秋收!

在寨子的外围,有许多座小山头,这些山头上凡是有泥土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乡民们开垦成了田地,这些田地并不大,而且形状各异,有的是斜着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长方形,有的是三角形,甚至有的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形……勤劳的中国农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因地制宜,变废为宝。

黄龙山的土地虽然算不上多么肥沃,甚至可以说有点贫瘠,但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比遭了旱灾的土地要强,这一批村民凭借着山区里的一点溪水,以及从山外带回来的种子,居然收获了一批粮食。

在这些边角小田里,有一些乡民正弯着腰,在田地里收割着庄稼,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拖得长长的。这些在收割庄稼的农民,就是最早来到山寨的那一批人,因为他们来得早,所以打下的基础也好,占地也占得早,今年才能顺利地收获庄稼。

至于后来的乡民,他们开垦出来的田地就距离寨子有点远了,有的甚至要翻过两个山头才到,而且他们的田地开垦出来还没到一年,根本没赶得上播种期,所以今年没有收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他们一开始不加入朱元璋的手下呢?

没有收获的农民们,只好用有点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收割庄稼,心里酸酸的,要是早些……早些听朱八哥的话就好了。

朱元璋带着军队从山坡下经过,田地里的农民们一起向他问好,有些则在军队里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兄弟,父亲,丈夫……不时有人惊喜地招呼着某人的名字。

山寨的第一次秋收!一个很好的开端!这意味着寨子终于可以自己产出一些基本的粮食,不会完全看着山外的脸色过活。

朱元璋向山坡的农民们微笑,虽然曾经一世为帝,但朱元璋本人最喜欢的职业还是农民!他是在贫穷的农民家庭出生,对农民这个职业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他极为讨厌贪官,曾杀得贪官血流成河,他也不喜欢商人,曾对毫不留情地打压。

上一世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的对,有的错,有的需yào

完全推翻,有的则需yào

小小地修正,总之,这一世一定能比上一世做得更好,但无论如何,他对农民的那份偏爱,是不会变的。

“朱八哥!今年我收了不少粮食呢……哈哈哈!”一个小老头儿对着朱元璋大笑:“自从崇祯元年秋天跟着您反到到山寨来,白吃了您两年的饭了,今年……我终于有了自个儿的收成。”

朱元璋微笑着挥了挥手:“哪能说您白吃呢?您儿子不是在我手下干活吗?没有他帮着打仗,我也弄不回来这么多东西,您就放心地享用吧。”

“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以前就知dào

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跟那些青皮无赖混在一起,现在跟着您出去做正事儿,我心里特实在,您把我这儿子管教得好啊……现在他当了兵,回家时对我都恭敬得多了。”老头儿满脸笑意:“对了,咱们刚上山那会儿就说好的,我要把收获的粮食上缴给您一部份……当做我交的税赋。”

“嗯!”朱元璋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收税这种事,推辞不得,如果碍于什么人情一类的推了一次,将来就不方便再收了,如果把寨民们养成了不交税的恶心,那将来又会弄出一个收拾不下来的坏局面,就像现在的大明王朝一样。…,

从小老头儿的田边经过之后,一路上,山坡边不停地有人招呼,说的话也大至和小老头儿说的差不了多少,这些乡民们没有参军,没有亲手去参与“收税”的工作,也没有与进山来围剿他们的官兵交过战,所以他们吃着朱元璋分配的粮食,心中一直有点揣揣不安,一直想着要为山寨做点什么,现在终于迎来了收获季节,岂有不赶紧表现一下的道理?

朱元璋微笑着向他们挥手,一一回应。

等到进了寨子,他照例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始分配战利品。粮食、生活用品还是像老样子一般分发出去,保证乡民们的基本生活。那些已经有了田地,收获了自己的庄稼的村民,他也照发不误,并不会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收入,就不把军队抢回来的东西分发给他们。

因为朱元璋非常了解人心,人这种东西,不患贫,患不均!如果有了收获的乡民不发东西,只发给没收获的,那岂不是变相地鼓励大家都别干活?这样做显然是不对的!多劳的多得,少劳的少得,有收获的人多得些东西,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他发东西的方式还是和上次一样,粮食每个人都发,保证每个人的基本生活,但是日常用品按军功发放,这样一来,有军人的家庭,就能得到细头、针、锅等等山寨里无法自产的物品。而没有军人的家庭想要这些东西,就需yào

用自己收获的粮食去找士兵换取……这样一来,整个山寨的乡民都能在寨子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总之,你要么干活,要么参军,如果啥也不干,就只有一口饭吃,没别的生活用品,那日子也会很难过的。

正在忙着分这分那的时候,负责山寨防御的拼命三郎突然凑了过来,表情古怪地道:“朱八哥,山脚下突然来了一行人,说是要来拜访您……很古怪……您去看看吧!”

“拜访我?”朱元璋大奇,这什么地方?这里是山贼聚居之处,居然有人要来拜访?

朱元璋走到山寨门口,向下一看,只见远处的山脚下,有二十来条汉子,都穿着青衣小帽,一看就是某富家子弟的家丁,其中有两个家丁抬着一顶滑杆。

所谓滑杆,就是两根光滑的竹竿,在中间挂着一张软网,像个兜一样,这玩意儿其实是用来抬人的。在崎岖不平的山地,轿子一类的东西是很不方便的,压根没法抬,但是滑杆却可以在山道上奔行如飞,所以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进山,就喜欢找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抬滑杆。

朱元璋定睛一看,滑杆上抬着的应该就是要来“拜访”自己的人了,这个人他很面熟,正是许人杰许大老爷,今年三十二岁,米商。

“哟,那不是许人杰吗?”跟在朱元璋身后的朱八、马小天、甚至狮子狗等人都认出了他来,一起大奇:“这许人杰跑到咱们这里来干嘛?而且咱们前脚从白水回来,他后脚就跟上,必然图谋不轨。”

“他不是图谋不轨。”朱元璋笑了:“他是来找我学东西的。”

“学东西?”众人大奇。

若给他些时日好好调教,许人杰或可成为一名智将。朱元璋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几个人,把他迎上山来。”

对于朱元璋来说,冲将、猛将,这两种玩意儿很容易弄到手,原因很简单,他是贼,凡是跑出来当贼的,没几个不是胆大的,所以贼军里要弄到冲将、猛将,难度不大。像王二、拼命三郎、狮子狗,这些人都是做冲将和猛将的好料子。就连王左挂那么不成器的军队里,也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几个强人。…,

贼军最难弄到的,就是智将!说难听点,贼军缺脑子!

一万个做贼的,里面可能只有一名读书人,搞不好一名都没有。这道理很简单,十年寒窗苦读书,读成了是要去当官的,谁会读完了书之后去当贼?这不是发神经病么?

不光是朱元璋,明末农民起义的所有义军首领,都面临着一个缺智将的问题。就拿张献忠来说吧,这家伙多厉害啊,作风强硬,战力顽强,但他抓到一个秀才潘独鳌,就赶紧将这位秀才请来做军师。

再说李自成吧,这位够猛,那可是魔王级别的。民间传说,李岩李公子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个李岩李公子是什么身份?举人!仅仅只是一个举人!不是进士,不是诗圣,也不是什么鸿儒或者江南四大才子,也就仅仅是一个举人罢了。

像许人杰这种读过书,会算数,搞得清楚东南西北,说得明白天下大势的人才,目前山寨里就一个,那就是朱元璋本人,别的人全部抓瞎。如果能将许人杰拐入伙,这将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朱元璋岂有不迎他的道理!

不一会儿,许人杰在马小天等人的带领下,上了山来。他这人挺有趣的,远道从白水跑到山寨下,他一直坐着滑杆,但到了走上山寨大门这条山道,他却下了滑杆,用自己的脚爬了上来。

朱元璋心中暗暗点头:读过书的人就是这点好,识礼数,许人杰下滑杆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对我的尊敬,不敢坐着滑杆高高在上的走到自己面前。

他站在山寨门口静静地等着,只见许人杰走到近前,见到了朱元璋,对着他恭敬地作了个揖,然后大声道:“朱八大哥,我这次来拜访您,就想着一件事……您能不能教我打仗啊?”

一六七、许人杰入伙

“教你打仗?”朱元璋早就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但是却故yì

做出了很吃惊的表情:“我说你是个米商吧?你不去琢磨算盘,却来琢磨打仗?”

“这个嘛……”许人杰有点老脸微红,他的岁数其实比朱八大了十来岁(从外表上来看),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这么一句,颇有点笑他不务正业的意思,只好红着脸辩解道:“人嘛,总得有点喜欢做的事儿,你看西安府里那些个商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个喜欢吟诗作对,那个喜欢花鸟虫鱼,这个喜欢郊游踏青,那个喜欢寻花问柳……我许人杰喜欢的东西只是和他们有点不一样,这也没什么不对吧?”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寻花问柳更适合你,打仗嘛……唉,不是很合适。”

“这……怎么就不合适了?”许人杰的表情颇有点愤愤然:“你是说我不是当将军的材料?”

“不!”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比我见过的许多庸将更像一个将军。”

“那你凭什么说我不合适?”许人杰叫道。

“你没有条件!”朱元璋一字一顿地道:“庸将,也是朝廷正规的将领,拿着朝廷的薪俸,管理着朝廷的士兵,他们练兵、披甲、打造兵器都是合理合法之事,碰上有山贼流寇,就像我这种人出现的时候,这些将领就可以奉旨出征,光明正大地打仗……”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问道:“但是你呢?”

“我……”许人杰一下子楞了。

“你是个米商……”朱元璋晒笑道:“你若练兵,披甲,打仗,那就是犯了王法,改明儿就有官府上门来把你抓去,菜市口跪下,一刀砍了脑袋。”

“可我现在不就在练吗?”许人杰嚷嚷道:“你看,这一年多来,我练了五六百兵出来了,个个似模似样的……朝廷不也没管?”

“朝廷不管你,原因很简单!”朱元璋指了指自己,非常认真地道:“因为白水有我在,宜川有王左挂在,府谷有王嘉胤在……我们这群山贼流寇在闹腾,我们这群坏蛋在捣乱,朝廷才纵容你这个‘好人’练兵,才纵容你和我们这群‘坏蛋’打仗,当我们不闹腾了的时候……你再练练兵试试?你哪怕只练了一百个兵,就不再是‘好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坏蛋’。”

“那你们现在反正都在,就让我练练来打仗也好嘛。”许人杰顺着杆儿向上爬。

“笑话!”朱元璋哼了一声:“我教你练兵,教你打仗,你学会之后和谁打?难道和我么?我干嘛要教你怎么和我自己打仗?”

“这个……”许人杰抹了一把汗水:“我可以去和宜川王左挂打嘛……”

“宜川王左挂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不出一年,必死!”朱元璋认真地道。

“那我去和府谷王嘉胤打仗,反正不和您打。”许人杰的脸皮还真厚,人家都明言拒绝了,他居然还变着方儿来撒赖,商人这种东西,就有这种拉下来面子的功夫,若是换个正统的文人,还真做不出来。

“王嘉胤有什么好打的?”朱元璋冷哼了一声:“他也不会比王左挂强到哪里去,不过也是流寇罢了,左右打起来都是那么回事。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一碰就死。我前不久就听说,他被督粮道洪承畴用不到千人打败,逃窜到山里去了。”…,

“这……”许人杰发挥出商人讨价还价的本事,继xù

撒赖道:“我不管啦,反正管他还有哪个流寇要跑来,我这人就喜欢打仗,就要学打仗,你教我嘛,学费好说,要多少银子,你报个数,我立即叫人搬来。”

朱元璋没去接学费的话头,而是换了个话头道:“其实……有个对手倒是值得你一战。”

“谁?”许人杰大喜。

“这天下最能打的,最棘手的军队……”朱元璋向着东北方向,那是帝都北京城的方向指了一指,冷哼道:“大明朝的官兵!”

“吓?”许人杰大惊。

“本朝太祖以百万雄师立国,虽然历两百余年之后,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官兵变成了农民,但是大明朝仍然有数以几十万计的军队,你要想过把打仗的瘾,不和这个对手打的话,未免有点遗憾。”

“你说这个对手,会不会太那个……咳……太那个了点。”许人杰吞了两口口水,他是真的很喜欢打仗,一说起关于打仗的事,就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乍一听说大明朝有几十万军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几十万军队排开成漫长的战线,一名大将军指挥着这只大军,在这条战线上构筑着防御工事,而他许人杰,也领着一只几十万人的大军,就站在大明军队防线的对面,也摆开了一道华丽的战线,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热血沸腾。

但是幻想过去之后,就是现实问题了,如果和大明朝的官兵做对,那就……那就是贼了啊!要他造反,他是绝对不干的。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朱八靠着这么一个山寨就能造反成功。

“回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我只教你怎么对付强dà

的官兵,不想教你怎么对付不成体统的流寇,那不是教人打仗,而是教人欺负人,没意思。”

许人杰叹了口气……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想了许久,突然低声道:“朱八哥,借一步说话……”

朱元璋见他神mì

兮兮的,知dào

他有什么不想旁人听的东西要说,于是带着他两人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

进了树林,许人杰左看,右看,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这才认真地道:“朱八哥,我真的很想学打仗,就算和官兵打,我也想学……但是我许家累世清白人家,不能明目张胆地从贼,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平时蒙着面在您的寨子里出入,您教我打仗的功夫,以后有官兵来了,我也跟着您一起打官兵……但是……我得蒙着面,化个名字来打。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了,也不连累我许家的族人。”

许人杰这个要求一说出来,朱元璋立即笑了!这个人,真上勾了!

他提的要求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长的明末农民起义战争之中,有过许多著名的义军首领,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化了名的,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出来造反,为什么呢?就是为了不连累亲族。

古人可不像咱们现代人,一家亲戚聚起来也就十来个。古人哪怕是穷得当裤子的人,往往也有庞大无比的亲族,有的家族甚至多达数百人,上千人,聚居在一个村庄里,或者一个大镇子里……这其中如果出一个造反的,结果就是几百上千人都要死!

古人的家族观念是很强的,那是宁可自己掉脑袋,也不能连累全家一起灭门,否则就害自己的族人绝后了,那是下了九泉也没脸见爹娘。…,

在这个大前提下,义军首领们多用化名,例如罗汝才,刚起义时化名为“曹操”,李自成化名为“闯将”,张献忠化名为“西营八大王”,还有什么飞山虎,大红狼,那都不是真名。

朱元璋听到许人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就知dào

他已经打算跟着自己玩造反了,此人喜欢打仗的程度居然如此之深,倒也确实挺有趣的。

“好吧,既然你有兴趣和官兵打仗,那我就可以教你了!”朱元璋微笑了起来。

许人杰大喜,赶紧就想行拜师礼,但是这里荒僻得很,连杯茶都没有,怎么拜?他赶紧将袖子一拂,双膝向地下跪:“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朱元璋摇了摇头:“起来,军中无师徒,有的只是大将,偏将,副将,军令如山,不讲任何师徒情面,这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是!”许人杰刷地一下跳起来,大喜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学打仗?”

“哈?哪有这么快!”朱元璋笑了:“要学做将,先学做兵,从今天起,我把你编入山寨的老一队,做老一队的第一百零一个士兵,明天早上来山顶的练兵场,跟着大家一起训liàn

。”

“是!没问题!”许人杰居然老老实实地就答yīng

了:“朱八哥,我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匪号了!”

“嗯?”

“我的匪号,就叫大元帅吧!”

朱元璋一听这匪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能不能取个雅一点的名字?这个名字也真的太恶俗了。但是他仔细一想,这名字……唉,也算好了,总比流寇们取的那些什么飞山虎、大红狼要强了好多倍。

第二天早上,晨练的时分,许人杰居然早早就等在了练兵场上。朱元璋说的要做将,先做兵,这是有一本兵书上也说过的,所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满心欢喜地等着取经呢。

结果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他都跟着老一队在军乐队的指挥下,前进,后退,左转,右转……转得他脑袋不停的犯晕……转来转去,他的身体慢慢体会到了……原来,军乐队真的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呢……他的身体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学会了跟着乐器的指挥自已行动,一个音符响起,他的脑子还没转,身体就先转了!

许人杰为自己第一件学到的东西欣喜不已:“以后,我的乡勇军也要配一个军乐队,请白水最好的乐师来奏乐,哈哈哈哈!”

一六八、苗美来访

此时已是深秋,山寨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农闲时分,士兵们训liàn

完了之后,就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吹吹牛,聊聊天,山寨里的生活非常简单,不像山外有那么花花的世界,所以士兵和乡亲们闲下来的时候便只能凑在一起,这倒是间接的增进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许人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小山洞里,两个家丁赶紧给他揉腿,捶背:“老爷,您在这里当兵,多辛苦啊,何苦糟这罪?还是回白水去坐镇着家里的生意吧,那些生意交给二老爷管肯定不如您自个人儿管得好。”

“啪!”许人杰一个巴掌就把那家丁扇飞出去老远:“老爷这是糟罪么?你懂个屁,老爷这是在享shòu

……哎哟……肩……我的肩……”

骂了之后,他又嚷嚷道:“把我的文房四宝拿过来……”原来许人杰每天回到山洞里,都要把今天学到的东西记在纸上,他的山洞角落里,已经堆了一大叠纸,每天都有些心得体会写在上面,包括了朱八是怎么练兵,怎么指挥,怎么给士兵们安排位置……这些东西都是兵书上学不到的。

越是跟着朱八学,他的心里越是深感敬佩,要知dào

他现在跟着学习的人,是曾经横扫天下的朱元璋,以朱元璋的能力,随便说几句关于行军打仗的见解,也比那些兵书上的条条框框要实jì

得多,结合当前的状况来理解,更是让许人杰体会深刻。

他现在就有一种身在宝山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宝物,想把它们全部搬走,但自己却力有不及的那种感觉,只恨自己的脑子装不下。

而且就在这几天,朱元璋正在训liàn

一只“工兵部队”,许人杰正兴奋地跟着学习造投石机、云梯、井阑、冲车、弩车一类的攻城器具呢。

有些看官以为,中国古代没有工兵,工兵是近现代才有的,这种看法是很错误的,咱们中国自西周时起,就已经有了工兵,只不过名字叫做“掌固”、“司险”,当时主要是负责筑城、挖掘沟池等工作,全部和防守有关,所以叫做“掌固”。到春秋战国时期,军队里也配备了专门的官员,带着一群工兵,出征时负责沿途架桥、筑城、设障……到了元朝,甚至专门出现了“匠军”,也就是拿工匠编成一只军队来用。

朱元璋近几日正在整编的,就沿用了元朝的习惯,叫做“匠军”,他把山寨里闲得没事做的木匠聚集起来,教授他们制作投石机、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

其实在大明朝,投石机、井阑和冲车这三种攻城器具,已经基本上很少在战场上出现了,因为大明朝已经有了火炮这种先进的玩意儿,而且火炮的种类很多,有什么弗郎机炮、红衣大炮等等,这时代还玩投石机、冲车、井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但是……山寨里没有条件用上那些先进的兵器,因为铁和火药都是难得之物,只有木头取之不尽,也就只能暂时先用用几百年前的攻城器具。饶是如此,编制匠军也显得这个山寨颇有些与众不同……至少在许人杰的眼里看来,朱八的野心非同小可。

古往今来,什么时候听说过山贼整编攻城部队?山贼就是山里玩的,你居然练习攻城,这是什么意思?浑浑噩噩的士兵们不懂,只知dào

跟着朱元璋认真学习,但许人杰懂!他一看到攻城兵器,就知dào

朱八有点想法,至少知dào

了一件事,朱八不喜欢待在山里,他的目标是往进城里去……但是,方圆万里之内,哪一座城池不是朝廷的城池?山贼想住进城池,那就只能和官兵轰轰烈烈地干上几架才成,看来……真要和官兵为敌呢!…,

算了,多想无益,许人杰闷头学攻城器具的制作方法,这件事他也不敢想得太深。

他趴在桌上,拿起纸笔,将今天的心得一一记录下来,甚至还得yì

地画了一个投石机在纸的右下角,满脸得yì

之色。

刚落笔,一个家丁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叫道:“老爷,又有客人来山寨了……朱八哥正要接见,他叫您也去旁听着。”

“哦?我这就去!”许人杰就喜欢听朱八讲话,赶紧放下手里的笔,向外就跑……跑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来抓起面具,罩在头上。

等他急步跑到山寨前面时,只见寨前简陋的一个待客大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首座上当然坐的是朱元璋,王二,拼命三郎,马小天等人陪在旁边,客座上坐的居然是一个熟人——苗美!

看来山寨的访客居然是苗美,这可真是让许人杰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人来咱们寨子里做啥?

只听苗美用带着些愤nù

的声音道:“朱八大哥,我这次来到你的寨子,是要代表天下义军,找你要个说法的!咱们同为揭竿起义,反抗朝廷的义军,你不去和官兵干仗,却跑来把咱们打了一通,居然保护白水城里那些个狗官和地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今天你说不出个名堂,休怪天下英雄看扁了你。”

原来如此,许人杰恍然大悟:宜川王左挂不是白痴,他被打败之后逃窜回去,肯定要打探一下打败自己的是哪路官兵,结果这家伙一打听,打败自己的居然不是官兵,而是同为起义军的白水朱八……王左挂不气了个半死才有鬼。

这不,苗美跑来声讨朱八来了!有趣,我看戏,许人杰赶紧作壁上观。他满心好奇地等着朱八向苗美解释,想听听朱八究竟要怎么才能把这事情说清楚。

没想到,朱八什么也没解释,他微微一笑,伸出了一个拳头,在苗美面前悬停着,然后笑道:“我的拳头,比你的大!”

“什么意思?”苗美脸上变色。

“意思就是……”朱元璋摇了摇头:“我高兴打你就打你,不高兴打你就不打你,因为我的拳头比你大,所以我说了算,没必要向你解释。”

“你……”苗美大怒,刷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讲不讲道理?”

“讲道理的人,不造反!”朱元璋笑道:“你也是反贼,你讲过道理?”

“你不怕天下英雄看不起你?”苗美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就你这种同室操戈的恶棍,以后休想有人再来投靠你。你看过《水浒传》么?知dào

宋江为什么能引得众位好汉相投?因为人家讲仁义,是江湖人眼中的及时雨!做大哥的岂能如你这般……”

“嗯!”朱元璋沉着脸道:“宋江最后死了……梁山泊垮了……”

苗美:“……”

“苗美!”朱元璋提起了声音道:“仁义会引人来投靠,这个道理我比你更清楚,但我还知dào

有另一种人,也能引人来投靠……那就是……强者!”

“强者也要讲仁义!”苗美怒道:“否则就会像老虎一样,再强也只会让人害pà

。”

“我也讲仁义!”朱元璋笑了:“我只对值得讲仁义的人讲仁义,不值得讲的人……我将他们一一碾平,何需与他们多说废话!”

“你……”苗美大怒:“你的意思是,我大哥王左挂就不值得讲仁义?”…,

“他确实不值得。”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日久自知……”

“岂有此理。”苗美气得直跳脚,呼呼地喘着粗气,过了半响,他才强压下了火气,愤愤地道:“虽然你这样对我们,我们却是讲江湖道义的,苗美来这里,一方面是要骂你,另一方面,也是来提醒你几件事,这是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打探回来的情报,念在同是义军一脉,不想看着你的寨子覆灭……妈的,我真不想告sù

你。”

“嗯?你说!”朱元璋心中一奇。

苗美愤愤地道:“陕西巡抚胡延宴下台了……换了一个新巡抚,而且……朝廷还新任命一个三边总督,名叫杨鹤,这个人一来,就大力整军,想要把咱们这些流寇山贼统统一网打尽……如今西安府已经开始集结重兵,我兄弟刺探回来的情报说,朝廷足足准bèi

了一万五千大军,准bèi

分派到各地镇压义军……当然也少不了你这里一份。”

“咦?”朱元璋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上一世,有发生这件事吗?让我仔细想想……这一想,他立即隐隐约约想起来了点什么,崇祯皇帝确实向陕西新派了一个三边总督叫杨鹤的,但是……这个人好像没做出来什么成绩吧?记不太清了……正是因为这个人没啥成绩,所以朱元璋才记不清楚,真要是个厉害人物,朱元璋肯定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脑子里没啥印象,朱元璋就放心了,如果他不是看过一次这个世界的发展,知dào

大至的进程,也许会对这个情报感到紧张,但是……苗美送情报来这个举动,却显得十分的有意思,他忍不住微笑道:“我知dào

了,谢谢你特意跑来送这个消息……”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认真地道:“我打了你,你带着满腔怒气,还肯跑来给我送这个情报,是条好汉子……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讲仁义的人……将来你如果在王左挂那里混不下去了,我倒是欢迎你来我的寨子。”

“啊呸!我才不来你这破地方!”苗美还在气头上,他愤愤然转身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骂道:“混球,同为义军,居然打我们,打完了还说不出理由,给老子说什么拳头大想打就打,真操蛋……老子真不想给你讲这情报……老子真的不想……”

苗美骂骂咧地去得远了,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北方……估计王左挂被朱元璋打败之后,又退回北面去了吧……

一六九、官府大军集结

西安府外的官兵大营,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中,金光铺洒,将一个又一个的行军帐篷拖拉出犹如森林斑驳的影子,晨起的士兵在这些帐篷中的穿梭着,正奔向大校场。

千户杨洪从自己的军官帐篷里面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扣着腰带。虽然他的家就在一墙之隔的西安城里,但是为了躲避家里那个恶婆娘,他昨晚故yì

找借口睡在军营里,没有在家里歇息。

他越来越不想回那个家了,恶婆娘天天和他吵架打架,搞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杨洪随着大量的士兵,一起来到了校场,只见这里已经站满了官兵,一队一队,一列一列,校场早已挤满,外围还有士兵不停地向里挤,人山人海,颇为壮观。

杨洪不用数也知dào

,这里正在集结的官兵,总数达到一万八千名,来自陕西、延绥、甘肃、宁夏四地,像他这样的千户,多达三十几名,百户、总兵、游击、副将各种职位的将军数都数不清楚。

按道理来说,三十几名千户,应该带来三万多名士兵才对,但是吃空饷是一个普遍现象,所以士兵的总数只有一万八,法不制众嘛,既然大家都这样,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大伙儿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即可。

新上任的三边总督杨鹤大人,正沉着一张脸,站在大校场的点将台上,旁边站满了各级军官,杨洪不声不响地混了进去,也站在里面。

杨鹤大人今年四十来岁,典型的文人派头,穿着官袍,留着胡子,看起来颇有些清官的样子。他先是说了一通官场上那些套话:“如今陕西省内流寇四起,弄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本官奉皇上之命,务求扫平乱匪……今天召集各位将军到此,誓要将这陕西的乱局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人说得好,有大人的领导,我们必定……”后面是一片拍马之声,杨洪这种武将不喜欢听这些废话,也就没仔细听,过了好大一会儿,杨鹤说到了正题,杨洪才开始认真地听了起来。

“本官这里已经收集了所有流寇名单,现在念给大家听,让大家对流寇的形势有个了解,才好下手整治。”杨鹤拿出一张纸,照着纸上念了起来:“陕西流寇,王嘉胤其首也,余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曹操(罗汝才)、乱世王、撞塌天(刘国能)、满天星、老回回(马守应)、李晋王、党家、破甲锥、八金刚、混天王、蝎子块、点灯子(赵胜)、不沾泥(张存孟)、张妙手、白九儿、一阵风、七郎、大夭王,九条龙、四天王、上天猴(刘九思)、丫头子、齐夭王、映山红、催山虎、冲天柱、油里滑、屹烈眼、王左挂、朱八……”

杨鹤读到这里,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这长长的流寇的名单,读到后面,不光他自己脸色变了,校场上的文官武将,全都面色如土。

杨洪咽了一口唾沫,顺了顺气,心里暗想:天啊,这流寇名单真吓人。

“这么多?”有人惊呼了一声。

“这也太……”有人不停在抹汗水。

“乱了……全乱了……”

“别慌,都别慌!”新任陕西巡抚刘广生大叫了起来:“名字听起来多,其实都是乌合之众,咱们这里有一万八千官兵,有什么好慌的?咱们分兵十路,将这些流寇一一扫平即可。”…,

“也是……咱们有兵,别慌别慌!”一群文武官员赶紧自我安慰,好不容易把情绪压平下来。

杨鹤见官员们神色镇定了,这才继xù

道:“现在我来分配大家的任务……督粮道洪承畴,你领两千兵……北上继xù

围剿敌头目府谷王嘉胤……”

“是!”

“巡抚刘广生,给你一千五百兵,剿灭紫金梁、曹操……”

“是!”

“总兵杜文焕,给你两千兵,进击宜川王左挂……”

“是!”

“李应期,给你一千兵,进击绥德老回回、撞塌天……”

“是!”

……

杨鹤看来早就有过深思熟虎,他一番安排下来,居然面面俱到,一万八千官兵被他分派成了十几只小队伍,分别散向四面八方,每一只军队的目标都指向一股到三股流寇,摆出一幅将所有流寇全部击破的决心。

杨洪也被编入了一只队伍,与另一名千户各领五百人,组成了一只千人的军队,负责剿灭混天王和蝎子块。他坚起耳朵听了半天,却听到了一处遗漏,他赶紧走出队列,双手作揖,大声道:“总督大人,末将有一事禀报!”

“你说!”

杨洪沉声道:“总督大人犹如武侯再世,这安排真是井井有条,但末将听到有一处遗漏,白水朱八的山寨,居然没有安排军队去围剿。”

“哦,原来是这个……”杨鹤笑了笑,挥手道:“本督不是遗漏,而是暂时顾不上他。这白水朱八龟缩在一个小山寨里,并没有四处流窜抢劫杀人,与别的流寇比起来,危害不大。本督手上现在兵力也颇有些吃紧,这个寨子就暂时不予理会吧,等兵力充沛再去照顾他。”

原来如此,杨洪心里一颤,赶紧道:“总督大人,容属下斗胆一句,这白水朱八非常人也,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如果假以时日,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宜早剿,不宜迟剿,切勿掉以轻心啊。”

杨洪说这话,其实是出于公心,是非常认真地在说,但他这话刚一出口,旁边就传来一阵讥笑声,原来是总兵杜文焕在笑:“杨洪,你在说笑话呢?朱八区区一山贼,怎么就行军打仗很有一套了?还朝廷心腹大患,哈哈!”

“属下委实没有胡说!”杨洪官没杜文焕大,只好低声争辩。

杜文焕冷笑着哼了一声:“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这里的人谁不知dào

?你去岁被朱八大败了一阵,打得狼狈不堪逃回来,升官发财也化了飞灰。现在你故yì

把朱八说得很厉害,是想为你自己开脱吗?莫为了这种意气小事,坏了总督大人的剿贼计划。”

“你……”杨洪大怒:“属下一片赤诚,绝无半句虚言,这朱八真的是个厉害的人物。”

“得了吧!”杜文焕摇了摇头:“打败了你的人,你当然认为是个厉害人物,就像在小羊羔的眼里,大绵羊是多么威武霸气啊?但碰上狼,多大的绵羊也只能乖乖丧命。”

“属下没有胡说!”杨洪据理力争道:“宜川王左挂不过是个菜脚,请杜总兵带兵围剿朱八,别理王左挂那个废物。”

“王左挂拥贼过万,四处流窜捣乱,你说他是废物?”杜文焕大笑了起来:“朱八区区几百人龟缩在山里不出来,反被你说厉害?”

“王左挂带着八千流寇被朱八用几百人就打败了!”杨洪据理力争。…,

“传言罢了,未必是真的!”杜文焕哼道:“我看是王左挂故yì

把地盘让给朱八,这些流寇狼狈为奸,怎么可能真zhèng

打起来?杨洪,你不至于傻到这地步吧?几百人打败了八千人?笑死我了……听说你在家里天天被婆娘追着打,难怪……哈哈哈……你连个婆娘都打不赢,当然敌不过朱八,这个朱八的实力不会和你家婆娘差不多吧……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旁边就有许多武官一起笑了起来,不少人还一起出言冷嘲热讽,把杨洪搞得十分下不来台。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以后会后悔的!杨洪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一转身,走出了校场。他坐在大校场的边上,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天空,阳光照耀下,天地都显得有点不真实……愤nù

和委屈不由得在心底里辗转反复。

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的官道上飞奔来了一骑快马,马上的骑士显然是一名驿卒,他满身灰尘,风尘仆仆,看起来就像跑了很远的路似的。杨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信报,最十万火急的那种。

这快马转眼就到了面前,骑士翻身下马,落地就撒腿向着大营里狂奔,边奔边叫道:“八百里加急,送三边总督杨鹤大人……八百里加急,挡我者立杀当场……”

一听这话,大营门口的哨兵根本不敢阻挡,生怕耽搁了紧急军情的送递,让这驿卒直冲了进去。

“嗯?又出什么事了?这样的送信法,又是哪里打起来了吧?”杨洪忍不住这样想,他顾不得生闷气了,跟着这个送信的驿卒就往大营里跑,一转眼儿,又跑回了大校场。

只见驿卒将一封信交到杨鹤手上,刚刚一递过去,这驿卒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显然他已经赶路赶得筋疲力尽,信一送到,人就晕迷了过去。

杨鹤心中也大叫不妙,这般送信法?究竟是什么信件?他用微抖的手将信纸撕开,才看了三行,整张脸就刷地一下变成了青色,然后由青转紫,全身发颤。

“总督大人,怎么了?”旁边的巡抚刘广生赶紧问道。

杨鹤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读道:“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十月二十七日,建奴(满族人的别称)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大安口,一路攻打龙井关,一路攻打洪山口,参将周镇战死,张安德败逃,张万春降贼,蓟州被围……建奴的兵锋直指京城……京城已戒严备战……皇上号召各地官兵入京勤王……刻不容缓……”

“什么?”众官一起大惊!

一七零、苗美有危险了

信使送来的情报,吓得杨鹤等人心惊胆战,然而这一封还没完,很快,官道上快马频至……不一会儿,紧急军情竟然是一封接着一封的到来,每一封信都是催促杨鹤尽快发兵进京勤王的。

原来,京城那边的形势已经非常吃紧了。

崇祯二年十一月,皇太极亲自督军攻入龙井关,以蒙古喀尔沁台吉布尔噶图为向导,攻克洪山口。别将攻克大安口,会于遵化。初四日,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入援,于遵化战死,全军覆没。巡抚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献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等,据城拒守,城破皆死。

崇祯二年十一月,建奴兵将至京城,营于城北土城关之东。初六日都督大同总兵官满桂入援,以五千兵先至德胜门外。满桂与敌战时,城上开炮助之,误伤满桂军队,满桂亦负伤。后袁崇焕下狱,zf特设文武两经略,以尚书梁廷栋及满桂任之,驻兵于西直、安定两门。朝廷催促满桂出兵,满桂言“众寡势殊,未可轻战”。然而,朝廷多次催促,不得已督军移营永定门外二里,列栅以待敌军,建奴兵以精兵四面围之,满桂战死。

崇祯二年十二月,申甫将战车营于卢沟桥拒敌,建奴兵绕到车后出击,而御车人惶恐,战车转动不灵,大败,申甫阵亡。

崇祯二年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京勤王。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这些援兵远道而来,本来就很累了,却被上面不停的下命令捉弄,今日下令守通州,明日调到昌平,后日又调到良乡。驻地累更,数日没有给发放军饷,军队发生哗变。事发后,耿如杞、张鸿功被捕入狱。其余入京勤王的军队一看,没军饷?那还得了,分兵入野,抢劫良民,闹得京城附近一片糜烂。

江山飘摇!群魔乱舞!

杨鹤简直是被十二道金牌催着发兵勤王,十万火急,他看了一眼大校场上站得乱七八糟,层层叠叠的一万八千官兵,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十几路军队剿灭流寇,这已经是把附近的卫所兵全给抽来了……又得入京勤王,我到哪里找兵去?”

巡抚刘广生赶紧道:“总督大人,咱们……应以京城为重啊……流寇闹腾一下不打紧,但京城若是丢了……这……”

“那你的意思是?”

“直接从剿匪大军里抽调一万兵力,让他们入京勤王,咱们只留下八千人来剿匪。”

“八千?可够?”杨鹤扬了扬手里长长的流寇名录:“这么多流寇……你来数数,这起码三四十股……八千兵力怎么个剿法?”

“就算不剿匪了,也不能让京城出事,不能让皇上出事啊!”刘广生道。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杨鹤苦思良久,只好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诸位将军……咱们刚才的安排,全部废除,现在我来重新给大家安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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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三年,正月!

春节刚过完,山寨里还洋溢着一股子喜气,许多山洞前贴了新的春联,山坡上到处都披红挂彩,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朱元璋带着秋叶和张樱仙挨家挨户地给乡亲们拜年,山寨里的生活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大家缺衣少食,没有生活用品,没有盐铁,好不容易才支撑过来,但现在的山寨已经显得十分富裕,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甚至不该有的也有了……比如一辆巨型的神臂弩车,正架在山门之前。…,

今年的春赋朱八已经提前去收过了,白水的富户们给得十分痛快,没有说半句废话。甚至有人还给朱八大王送来了几个红包,算是过年意思意思。山寨甚至派出了一小队人,常年累月就驻扎在白水,一方面用于与外界联络,第二方面还可以顺带打探消息。

当然,这一队人都是住在许人杰的家里的,伪装成了乡勇。自从有了许人杰入伙,许多事情变得方便了,借助许家米行的势力,朱元璋对山外的世界不再两眼一抹黑,远在西安府的许多事情,也可以透过米行的伙计打听回来。

例如京城那这发生的事,朱元璋就听说了,不过他并不像别的人那样大惊小怪,因为他很清楚地知dào

这一次建奴入侵讨不了好,最终会被击退的。要等到崇祯十七年,山海关之战,建奴才真zhèng

打入了中原大地,距离那时,还有整整十四年时间,没必要慌张。

化名为“大元帅”的许人杰,前些天还带了六百人去了一趟澄城,仿效朱元璋在白水收税的方法,把澄城的富户们也收了一遍。他本以为自己会碰上抵抗,就可以打仗玩了,没想到澄城的富户们乖乖地交钱,没有一丝反抗的心思,原来白水与澄城隔得近,那边的富户早就知dào

白水发生的事了,与其给自己找不痛快,他们还不如乖乖夹起尾巴听话,这样就能活得好好的。

没仗可打,失落无比的许人杰回到山寨就生闷气,砸坏了两个瓷瓶,把住在他隔壁山洞的几户穷苦人家心疼得滴血……那瓷瓶……您下次要砸的话,还不如送我呢!

朱元璋来给许人杰拜年的时候,就正好kàn

到许人杰闷闷不乐地坐在山洞里,鼻孔呼呼直喘气:“该死,澄城的乡绅们也太没志气了,我刚一到他们家外面,还没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乖乖开门出来交税了呢?害我想打仗也没得打……最近我才学会了新的指挥手段呢……啧啧……”

朱元璋听了忍不住就笑:“许人杰……你在闹腾什么呢?”

“哟,朱八哥?怎么来我这里了?”许人杰赶紧跳出来迎接。

“这不,给你拜年来了……”朱元璋向跟在后面的两个女人挥手示意,秋叶和张樱仙一起叫道:“叔叔新年好”。

“两位嫂子多礼了!”许人杰赶紧回礼。

两人又随口扯了几句吉祥话儿,朱元璋便告辞,打算又去下一家。

正抬脚要走呢,只见一个许家的家丁,从老远的地方跑了过来:“老爷,朱八哥……西安府那边的米行送信过来了,是关于官兵调动的消息。”

“哟?”许人杰一下子来了劲,接过信来,当着朱元璋的面展开,两人一起凑过脑袋去看。

这一看,两人一起摇起头来,信里讲的,正是杨鹤等人在大校场调兵的事情,前些日子集结在西安的一万八千大军,已经有一万人去京城勤王去了,留下的八千人,则分成几路,剿匪!

由于兵力少了一大半,原定有许多要去剿除的小股流寇,都只好放qì

,官兵将打击的重点,集中在了王嘉胤、点灯子、曹操、王左挂这几个“巨寇”的身上。紧巴巴的八千人,被分割成了五六只小部队,分别去对付这几个“巨寇”!

“看这里……”许人杰指着信上的几行字,笑道:“总兵杜文焕,领一千官兵,前往洛川县,目标是流寇王左挂……”…,

许人杰读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王左挂在白水被朱八哥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居然史上到洛川去了,他真是马不停蹄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蠢笨的王左挂,实力不济就不要卷带这么多手下嘛,如果他的手下少点,官府这次兵力不够就放过他了,偏偏他要卷贼八千,被官府视为巨寇追击,这下他要惨了。”

“官府的胆子也不小呢。”许人杰哼哼道:“一千官兵就敢去追击王左挂八千人……”

“你见过王左挂的八千人,知dào

那是什么货色。”朱元璋摇头道:“杜文焕是朝廷的正规武将,带着一千精兵,要打败王左挂那八千乌合之众实在是小菜一碟,不会比我打败王左挂多费多少力qì

。”

“那……朱八哥,你一向料事如神,你再来料一料,王左挂这次会被怎样打败?官兵会用什么阵形,什么策略?”许人杰故yì

出难题来考他。

“不……这次打不起来了!”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碰到我之前的王左挂,也许会和杜文焕交一交手,打上一仗,然后败逃入山。但是他和我打过一仗之后,应该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水准,官兵找上门去,他根本不敢打……”

“这家伙……肯定会在开打之前,就哭着喊着跑到杜文焕那里去投降,声明自己要做回良民……”朱元璋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突然一收,沉到了底:“不妙……”

“嗯?怎么了?什么事?王左挂投降有什么不妙的?和咱们没相干啊!”许人杰奇道。

“我说的不妙,是指的苗美!”朱元璋将脸一转,急步向山顶走了过去,边走边向许人杰解释道:“王左挂会投降,但苗美一定不会降,他是一条好汉,应该会拒绝跟随王左挂一起向官兵投降,也就是说……他会带着一些兄弟离开王左挂的大军……这样一来,苗美可就危险了。”

“啊?”许人杰听得一楞。

“去,叫王二、马小天过来,整军,我要去洛川接应苗美!”朱元璋将手一挥:“我说过,他是一个值得讲仁义的人,现在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七一、救援苗美的目的

黄龙山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山的名字,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占地极广,沟壑纵横,它南接白水,东南靠着澄城,北边通向宜川,西边却挨着洛川……东边则是黄河天险,渡过黄河就是山西省的地界。

王左挂在白水吃了败仗之后,逃窜去的地方,就是黄龙山西边的洛川,从朱元璋的山寨出发向西,穿出茫茫的山脉,大约只需yào

六至七天左右,就可以到达。

对付一千官兵,朱元璋不敢托大,直接点起了最精锐的老一队到十二队,整整一千二百人,只留下了拼命三郎带着新十三队到新十六队的区区四百人留守。

拼命三郎有些不解:“朱八哥,苗美虽然是条汉子,但是为了救这么一个人,拉上一千多兄弟去冒险,好像有点不值当啊。”拼命三郎对官兵的畏惧情绪,是朱元璋所有手下中最深的一个,只有他,最深刻地体会到了官兵与流寇在本质上的不同。那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打倒的对手!不到万不得已,和官兵叫劲是很不值得的。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如果只是为了救苗美这么一个人,我带着一千多兄弟去,绝对是不值得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突然话题一转道:“你觉得咱们这几千兄弟,困守在黄龙山的小小山寨中,靠着最近的几个县城抢点钱粮回来,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真的就能成什么大事吗?”

“这个……”拼命三郎虽然不聪明,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回答道:“应该没啥出息吧,周边几个城市愿意来投咱们寨子的人,都已经上山来了,在很长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再扩充实力。”

“没错!”朱元璋认真地道:“去救苗美,并不单纯是为了救他一个人……我还要向天下的英雄传递一个讯号,这个讯号就是:我朱八的山寨,能容人!”

“呃,不懂!”拼命三郎摇头。

“虽然这次官兵的主力被抽调进京了,但是从一万八千大军的集结可以看出来,官兵已经开始重视流寇了,在不久的将来,官兵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对付各股流寇和义军……在这样的情形下,陕西的流寇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被官兵追得狼狈逃窜,无处容身。”

朱元璋沉声道:“我要用救苗美这个行动,来告sù

天下英雄……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

“呃……”拼命三郎似乎终于懂了点什么:“我懂了,就像《水浒传》里的一零八星一样,那些英雄好汉走投无路时,想到有一座梁山可去,于是就从四面八方来投。”

“是的!”朱元璋无比认真地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广纳天下英雄,壮大山寨的实力……就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再次扩大。其实我早就在想着如何扩大山寨的影响力了,这次官兵剿灭王左挂的行动,正好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终于懂了!朱八哥,您放心去吧,我会守好寨子。”拼命三郎也认真地道:“为了和更多的英雄好汉聚义一堂!”

“王二、大元帅,你们准bèi

好了吗?”朱元璋转身向另一边的几个兄弟叫道。

“好咧!粮食、兵器、衣甲全都收拾齐备了,就等您一声令下……”许人杰大笑:“终于要打仗了,哈哈哈,一展我所长的机会啊……”

崇祯三年,元月中旬,朱元璋带着一千二百名训liàn

有素的士兵,离开了山寨,向着西边的洛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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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东与宜川、黄龙相接,南与宜君、白水相邻,是连接关中和陕北的重yào

枢纽。这里是黄土高原地形里少有的地形平坦区域,放眼望去,一片平野,农田连绵不断。在大旱灾到来之前,这里是黄土高原上最重yào

的农业区,俗称“延安粮仓”。

大旱灾到来之后,洛川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片的农田变成了干裂的泥地,草木皆枯,放眼望去,昔日美丽的平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土。

在这片废土中的一个荒村里,王左挂的大军正在休息。这只乌合之众凝聚成的大军,现在已经显得有点颓势,长时间的流窜,使得其中大部份的人体力透支,老弱病残们苦不堪言。就连青壮年,也感觉到身心疲惫。

荒村里没有水,八千流寇,不,现在已经扩张到九千了,因为他又卷带了许多洛川的穷人……这九千人正四面散开寻找水源,他们张着干裂的嘴唇,脸上布满了风霜。

苗美扶着王左挂,在一个没有屋顶的房子里坐了下来,王左挂的样子有点狼狈,看起来似乎刚刚经lì

了一次狼狈的逃窜。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王左挂离开了流寇的主力大军,只带着一只三百人的小队出去打粮,结果碰上了一只人数多达五百的乡勇队,这只乡勇队由一名叫做李攀龙的秀才率领,居然挺有战斗力的,打起仗来有板有眼,很有章法,结果王左挂又败了一阵,幸亏苗美舍命殿后,他才逃了出来,不然说不定就倒在某个地方了。

“难啊!”王左挂长叹了一口气:“造反真难……”

“大哥!”苗美低声道:“我看,咱们也学朱八吧,找座大山驻扎进去,建个小寨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建寨子?我……我不会啊!”王左挂苦笑了两声。

苗美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这只流寇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才,头儿是个软角虾,几名手下又全是莽大汉,例如苗美、飞山虎、大红狼,都是只懂得打架拼命的,做别的事全是两眼一抹黑。

两人无语相视了半响,突然有一名流寇跑进了屋来,急吼吼地叫道:“大哥,大事不好了……出去找水的兄弟传了个话回来,说是在附近逮到两村民,从村民嘴里问出了点事。”

“啥事?”

“朝廷派军队来追剿咱们来了……是一个叫杜文焕的总兵带的兵,兵力多达一千人。”

“什么?”王左挂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脚一抖,就踢倒了旁边的一张破凳子,惊慌地道:“一千官兵?天啊!好多啊……怎么办?怎么办?”

换了以前,他并不是很害pà

一千官兵,至少不会一听到就吓成这样,但是自从他被朱元璋用几百人狠狠地教xùn

了一次之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他手下这八九千流寇,根本就不堪一战,吓唬软角可以,硬掰官兵,那是找死。

“大哥,别慌!”苗美赶紧安慰道:“咱们既然提前得到了官兵要来的消息,那就简单了,直接撒腿跑路嘛……官兵要沿途抢劫良民,行军速度很慢,怕他何来。”

“可是,能往哪里跑啊?”王左挂泪眼汪汪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半天之后才苦涩地道:“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所,早知dào

当初就不造反了……我也不是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人家。”…,

“就是你……是你和飞山虎,大红狼煽动我造反的!”王左挂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去投降,我要向官兵投降。”

苗美急了:“大哥,不能降,官兵最喜欢杀降了……您若去降了,十死无生啊。”

“我不管,我非降不可。”王左挂跳了起来:“我才不信官兵要杀降呢,这都是你们编的,你们为了骗我和你们一起造反,不停地拿话骗我……把我骗到了如今这副田地,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信你了……”

王左挂冲出了破屋,放开声音对着外面的流寇大军吼道:“兄弟们……过来听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流窜下去了……我们重新做回良民好不好?大伙儿跟我一起去向官兵乞降吧。”

他的吼声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在流寇中间荡漾了出去……

“乞降?”

“做回良民?”

无数双失去了神彩的双眼一起看着他们的首领,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造成是真的苦啊,尤其是跟着王左挂这样的首领……他们早就累了,疲倦了,只是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今首领说要乞降……这难道真的是一条生路吗?

人群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大哥说要降,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有戏吧……”

“自古以来官府对付大股反贼的态度,都是首恶必办,从者不究。首恶就是大哥,从者就是我们,就算大哥被官府斩了,我们也会‘不究’的……”

“那好啊,咱们去投降吧……”

数千人在心里打着同样的小算盘,许多只手举了起来,许多个人一起叫道:“好啊,投降……咱们去投降……”

看到有大多数人都支持去投降,王左挂顿时精神一振,为自己的决定得到了拥护而感到高兴,他忍不住疯狂地大笑了起来:“投降……投降……我不做反贼了……我可以做回良民了……哈哈哈哈……”

人群中,苗美缓缓地移动着步伐,向着流寇群的边缘走去,他知dào

王左挂是劝不回来了,但他绝不愿意去投降,与其去走那条十死无生之路,还不如再去闯一闯。

“别了……大哥!”苗美深深地叹了口气:“兄弟在这里和您分道扬镳了……”

在苗美的身后,有一群人默默地跟了上去,飞山虎、大红狼就在其中,还有几百名敢打敢拼的青壮,他们也和苗美一样,对着王左挂深深一叹,然后转身离去……

一七二、问路

朱元璋的军队从黄龙山的西边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开初。

换了往年,这二月正是春意初显之时,大地生机勃勃,一片欣欣向荣,然而洛川却显得死气沉沉,一片荒芜。

士兵们的表情都有些沉重,马小天忍不住就叹道:“这山外的世界……怎么就这样呢?我看大伙儿都应该搬进黄龙山才对,好歹山里还有少量的水源。”

“不是每个人都像朱八哥那么有能力,早早就安排好了在山里怎么过日子。”王二摊手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跑进茫茫的大山里那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在缺水的城市边晃荡。”

“嗯!”众人都点头。

化名为“大元帅”的许人杰此时已经戴上了蒙面巾,黑色的面巾上挖了两个洞,露出一对兴奋的眼:“朱八哥,咱们现在到哪里去找王左挂和苗美?”

“找人问!”朱元璋淡淡地道:“八千流寇四处乱窜,要找到他们并不困难,随便找几个本地的居民问一问就知dào

了。”

王二应了一声,便打算带一只小队出去问路。朱元璋赶紧将他拉住:“别急!”

“嗯?”

“慢着!”朱元璋沉声道:“咱们来到了洛川,就和在黄龙山或者白水的处境完全不一样了,都打起精神来,严格按照我吩咐的行军方式来行动。斥候给我先行十里……两翼也展开翼骑,左右两翼五里之内都给我打探得清清楚楚。”

以前朱元璋的军队在黄龙山或者白水行军,从来没有如此严阵以待过,但这次却突然作出这样的要求,王二顿时有点不解:“朱八哥,为啥这次要如此慎重?”

“因为这里对于绝大多数士兵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人对洛川县都缺乏基本的了解,说不准走着走着,就钻进了敌军的埋伏圈而不自知……”朱元璋很认真地道:“在白水时我们却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伏,因为我们太熟悉白水了,就算闭着眼睛走也知dào

敌军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而且我们在白水有很好的群众基础,乡亲们见到我们来,要么投靠我们,要么缩进屋里,对我们不怎么害pà

……但是在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我们碰上每一个村民、乡绅,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不会相信我们是一只义军,只会将我们当成强盗和土匪。”

朱元璋这么一说,王二顿时明白了过来。洛川,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他们对于洛川的乡民来说,也是一只陌生的队伍,谁也不能轻易地信任谁。

大军停下来,先放出了斥候。

古往今天,每一只军队都会有斥候,而且都是精选出来的优秀士兵。朱元璋当然不会忘记给自己的军队也培养了一批斥候,只是以前他们一直在白水活动,那地方大家熟得不能再熟,真是闭着眼也能走,斥候的用处不大。现在一到了陌生的地方,斥候的作用顿时凸显了出来。

这批斥候是朱元璋亲自挑选的,务求每一个人都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长相平凡,扔进人海里就找不出来,这样有助于侦察行动。二是精通战技,当他们与敌军斥候发生遭遇战时,才能占得到便宜。三是懂骑马……这一条真是难坏了朱元璋,山寨里虽然有四千人了,但是会骑马的人却找不出几个,只好生拉硬凑,连会骑毛驴的也算上,才凑出来了四十人。…,

没办法,穷人哪有钱买马?白水没有草原,也不兴养马卖钱,骑马这种比较有格调的活动,不属于白水的穷人。

这四十名斥候被朱元璋狠狠地操练了一年多,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训liàn

,例如射箭、搏斗、伪装……可惜限于条件,骑术方面一直没法得到进展,山寨里根本没马!这敢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四十几名斥候很快就散放了出去,他们是步行着出去的,所以军队在原地停留了很久,直到这些斥候远行出去好几里之后,朱元璋才下令军队才缓缓起拔,跟随在后。

许人杰忍不住就嘘了一声:“朱八哥……斥候没马,太恶心人,改明儿我给山寨捐几匹马吧。”

朱元璋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别捐……小心官府顺着马身上的烙印,把你给揪出来,到时候你许家以叛逆之罪满门抄斩,我可不管你。”

原来这个时代的马匹,都是烙了印的,尤其是能用来当做战马的那种好马,更是每一匹都有标记,如果许人杰花钱买一批马来,这马转眼就捐到了山寨里,岂不是考验朝廷的智商?很显然,朝廷里聪明人是要比多的。

“可是没马也太让人难受了……咱们这是军队呢!您和我这种将军,总得有匹马才显威风。”许人杰不满地道。

朱元璋笑了:“马这种东西,将来我是肯定要的,但是不能靠你的米行去买,那样做杯水车薪,毫无意义,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我自有打算,日久即知。”

大军向前走了没多久,斥候就传回了消息,前方有一村庄,他们在村里居然逮到了几个村民。

这就是斥候小队行动的好处了,若是大军直接开过来,村民们远远看到大军来了,早就撒腿跑了,你想逮个来问话?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一定能追上!

但是斥候却不一样,他们几人一组,散得又开,走进村子时,村民们还以为是哪里的行脚商旅,根本没想到要逃,于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看着斥候们拎过来几个村民,许人杰正要凶巴巴地上去问话,朱元璋却将他一挡,示意老一队和老二队中间那些穿鸳鸯战袄的士兵走了出来,这是上次从杨洪那里抢来的鸳鸯战袄,只是染成了紫色,与朝廷的大红色有些许不同。但是普通百姓大多数不知dào

朝廷的鸳鸯战袄只有红色这一种,没有紫色。

所以这批人一站出来,那几个村民就楞了楞,立即把眼前的军队当成的官兵。

朱元璋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本官是西安府千户杨洪,带兵来此平寇,你们无须害pà

,可知dào

流寇王左挂现在何方?”

他这一问,旁边的许人杰、马小天、王二等人都楞了楞,随即恍然。朱八哥这是化装成官兵,才方便打听消息,这洛川的乡民可不比白水的,他们如果知dào

面前的军队是山贼军,肯定不会乖乖配合,就算提供情报,也有可能说的是假的。但是伪装成官兵来问话,那就方便多了,乡民们就算不喜欢官兵,也不敢故yì

给官兵说假情报。

那几个村民听说面前的是一名千户大人,顿时肃然起敬,乡民见识比较少,不知dào

正规的军队是要打旗号的,而且千户大人身上会披甲,腰间会挂腰牌。这些东西朱八全都没有,他只有一股正气,堂堂正正,威风凛凛,理所当然的发问,充满了十成十的官味儿,使得面前的几个村民完全没有丝毫怀疑。…,

“千户大人……您来得可巧了,王左挂的流寇大军昨天才从咱们这里过去,向西走了……”

“哦?向西吗?”朱元璋转头看了看西边。

“千户大人……咱们听说这次朝廷派来剿匪的将军名叫杜文焕,是一位总兵官,怎么您也来了?”有一个多嘴的村民忍不住就问道。

“放肆!朝廷的安排岂会尽数告sù

你等。”朱元璋怒哼一声,吓得那村民脖子一缩:“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别给我说些不相干的话。”

“遵……遵命……”那村民吓得不轻。

“我问你,王左挂的大军现在已有多少人?可有什么异动?”朱元璋随口问道。

“人数啊……咱们也不会数,反正漫山遍野,起码十万!”一个村民随口胡说着,“十万”这个数字听得朱元璋、王二、马小天、许人杰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那村民接着道:“异动倒是有一点……咱们听隔壁村的一个赖皮说,他在沟里听到几个逃散的流寇聊天,那些流寇说王左挂打算去向杜总兵乞降……现在王左挂的大军正在向着杜总兵的军队靠过去。”

“嗯?王左挂的手下全都要降?”朱元璋问道。

“不,也有不愿意降的。”一个村民嘿嘿笑道:“我知dào

,其中有一股子人马不愿意投降,他们从流寇大军里分离了出来,向着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朱元璋心中了然,这一小股子人马,肯定就是苗美带着的少数兄弟了。他要争取的,也正好是这一批人马。

“你们答得不错……”朱元璋对着许人杰使了个眼色,哼哼道:“你给这些村民发点银子,算是我赏他们的。”

许人杰嘴角一扁:朱八哥不叫王二赏钱,也不叫马小天赏钱,偏偏就选中了我……这是欺负我家底殷实呢。

他在袖子里一捞,还真捞出一锭银子来,约摸有一两重,随手就扔给了那几个村民,嘴里摆出了米行大老爷的气势,哼哼道:“赏给你们的,自己拿回去分。”

“官兵不抢劫,居然还倒发赏银?”几个村民被惊呆了,赶紧磕了两个头,转身跑得老远。有一个村民边跑边叫道:“千户老爷,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官,我再多给您说个事儿……昨天有一只乡勇军向东北方向追过去了,领头的是一名秀才,叫做李攀龙,他不敢追击王左挂的大队人马,但是敢追离队的小股人马,他说要去把离队的流寇都剿灭掉……您要是想争功,可得赶紧了……”

一七三、斥候的用处

朱元璋的军队开始向着东北方向前进……斥候撒得远远的。

洛川这种一马平川的地形,斥候侦察起来比较容易,放眼一望,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倒是挺适合这些新手斥候们用来锻炼,要是一开始就在复杂的山川或者沟壑里行军,搞不好会把这些菜鸟斥候给弄晕掉。

他们通过接力的方式,不停地将前方的情况通报回来。

“报gào

,朱八哥,前方有一个荒村,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荒废的时间超过一年……到处都积满了灰,长满了蜘蛛网……”

“报gào

,朱八哥,前方有一条小河,已干枯,咱们的军队可以直接从河床上走过去……”

“报gào

,朱八哥,前方有一片小树林……树木基本都枯死了,看起来鬼气森森的挺吓人……咱们进去侦察过了,里面没有伏兵,可以直接穿过……”

斥候们每过一两个时辰,就会有相应的报gào

传回来。其实……对于熟悉军旅的老斥候来说,像这些无痛无痒,并不重yào

的情报,是不会一一回报的,以免浪费自己的脚力和口水,但是这群斥候是第一次出来行动,他们对这种侦察行动也颇感新鲜,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传了回来。

许人杰、王二、狮子狗、马小天等人也感觉到新鲜,自己人还没到呢,就知dào

了前面的一切,这种体验让他们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朱元璋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行军,他并不会有这种什么都想听的新鲜感,只需yào

听对行军打仗有用处的情报。

他并没有责怪斥候们事无巨细的胡乱报gào

,要知dào

人的心是肉长的,如果卖力干了活,却被上词一顿骂,那这个士兵将来就不会再卖力干活了,他会失去干劲,变成混日子的庸才,对上司的命令阳奉阴违。但如果上司对他的行动给予鼓励,他就能将自己的事做得越来越好。

越是新兵蛋子,越是需yào

得到肯定,所以朱元璋绝不会骂这些报gào

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斥候,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温和地提醒他们哪些是有用的情报,哪些是没用的。

例如斥候回报前方发xiàn

干枯的河床什么的,他并不会夸奖,只是点头表示知dào

了。但斥候回报说前方发xiàn

村庄,他就会稍稍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鼓励斥候们说下去。这样明显的差别反应,很快就让斥候们明白了,朱八哥喜欢听什么样的情报,什么样的事对于行军来说是重yào

的。

两天之后,斥候们回报的的消息就比较谨慎了,他们开始努力去寻找能让朱八哥感兴趣的情报,以此来获得朱八哥的夸奖,这次打完仗回到山寨,也能多算些战功,多分几件日用品。

“报gào

,朱八哥,前方的荒村外倒毙着几十个人,有些穿着破布衣,看起来像是流寇。有些穿得比较整洁,有些像是乡勇军……可能李攀龙的乡勇军与苗美在前面打过一场……双方都死了些人,但是流寇死得多些……”

“什么?”听到这个情报,朱元璋精神顿时大振,对着那个斥候笑道:“好样的!你立大功了,再说详细点,前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斥候见到朱八哥的表情明显与前几天不同,显得十分感兴趣,而且还夸奖了他,这名斥候顿时就感觉到全身有劲,兴奋地报gào

道:“就在前方五里开外,有一个荒废的小村落,咱们在村子里发xiàn

了有三四百人休息逗留的痕迹……”…,

“嗯,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对方有三四百人?”朱元璋突然提问道。

那斥候精神一振,他知dào

朱八哥是在考校他的斥候技术了,赶紧答道:“是您教过我的,通过地上的污物来判断。”

在后世,想判断一个地方逗留过多少人,其实是挺困难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很容易!因为这年头的人都爱随地大小便,行军时为了不掉队,大家都拼命忍着,但一到了休息地点,就会跑到路边随便解决一下,没有什么公共厕所一类的概念。

斥候们跟着朱元璋学习过,只要看一个地方的随地大小便情况,就能大致估算出来有多少人逗留。虽然这种估算也不完全准确,但算出大约有几百人是不难的。

另外,判断一只军队有多少人,还可以通过临时堆起的灶台,或者火堆等物,那又是另一种判断方式。因为朱元璋追踪的是一只流寇军,用灶台和火堆来算计人数容易出错,所以这名斥候就用随地大小便的情形来判断敌军人数,算是非常聪明了。

“很好!没有白跟着我学。”朱元璋夸了一句,那斥候得了头儿的夸奖,顿时精神焕发,满面红光,继xù

报道:“咱们追着这些人的痕迹又向前走了一段儿,到了村外,就发xiàn

了一个战场,地上倒闭着几十个人……看来是发生了遭遇战,流寇和乡勇军都有损失,流寇的损失比较大,他们应该是输了,向着东北方向继xù

逃窜了出去。乡勇军也随后追了下去……”

“慢着……你又是怎么判断出流寇败逃了呢?”这一下旁边的许人杰也感兴趣了起来,他跟着朱元璋学的都是指挥学,这侦察的技术,还真的挺抓瞎的。

斥候听到许人杰问话,脸上顿时带上了得yì

的神色:“也是朱八哥教我的判断方法……只要看地上的尸体就明白了……”

“嗯?怎么看法?”许人杰奇道:“看哪边死的人多吗?这可不一定,有时候死人多的一面反而是胜利者。”

“不是看死人多……”斥候认真地道:“朱八哥教过我们,如果两军发生了战斗,败逃的一方,没有时间收拾同伴的尸体,他们会把尸体扔下逃命。而胜利的一方则不同,他们应该会简单地打扫一下战场,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会掩埋同伴的尸体,如果时间不够,也会在休息的时候先把同伴的尸体搬到一边先放着,等追击完了敌军之后,返回来收拾。”

斥候得yì

地道:“咱们发xiàn

,乡勇军的的尸体被公公整整地并排放在一边,而流寇的尸体则乱七八糟地倒着,从这一点来看,是乡勇军赢了,他们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战场,恢复了一下体力,但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挖坑埋葬同伴,就追着流寇去了……从这一点来判断,乡勇军对这股流寇是志在必得。”

“厉害!”许人杰伸出大拇指,对着斥候比划了一下:“你这斥候真是不错。”

斥候脸红了红:“都是朱八哥教的……”

许人杰对着朱元璋摊了摊手道:“朱八哥,您以前究竟是干嘛的?我怎么感觉天下没有你不会的事!”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不作解释。这些军旅知识,是他上辈子戎马生涯慢慢练就的,这事情解释不清,他向着东北挥了挥手道:“咱们加紧行军,看来情况非常严峻了,乡勇军已经咬住了苗美的尾巴……照这样下去,士气比较高,补给也充足的乡勇军,是肯定可以把苗美一伙人全部吃掉的。”…,

许人杰扁了扁嘴:“朱八哥,乡勇军的士气比较高我是可以猜到的,但是您怎么知dào

乡勇军的补给比苗美一伙人好?您真长了千里眼不成?”

“不……我不用看就知dào

。”朱元璋认真地道:“这是从人心的角度来分析的……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苗美,我是王左挂……你从我的军队里分离出去,带走几百人也就罢了,如果还要带走大量的粮食,我能答yīng

吗?”

“这个……”许人杰楞了楞:“对啊,苗美从王左挂的军队里分离出来,应该只能带走一些不愿意投降的人,或许他们有些随身兵器,但绝对带不走粮食。”

“没错!”朱元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没有补给的军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丧失战斗力,最终被后面的追兵给吞食掉,如果咱们不能赶紧追上苗美,他难逃一死。”

朱元璋估计算得一点都没错,在真实的历史中,苗美带着几百不愿意向朝廷投降的流寇,离开王左挂的大军之后辗转逃亡,然而却糟到清涧秀才李攀龙率领的乡勇军追击,最终力尽战死,为明末农民战争史写下了染血的一页。

只不过这件事太小,苗美这个人物也太微不足道,朱元璋上一世在天空中游魂观察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小人物。他能猜到苗美的下场,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经验与判断。

队伍开始加速,小跑着向东北方向前进,果然,跑了五里之后,一个染血的荒村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村外的平原上,乱七八糟地躺着几十具流寇的尸体,旁边还并排摆放着几具乡勇的尸体。

如果没有斥候先介shào

一通,许人杰是看不懂这个场面代表什么的,但经过那名斥候的解释,他只看了一眼面前的情况,就将所有情报一丝一环地联合了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活的,能够告sù

他很多发生过的事情。

“有这样的斥候,真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许人杰忍不住叹了一声。

一七四、我来教你个乖

苗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这位曾经与王二相斗,只落了一点下风的好汉,此时满脸都是泥尘,还混合着一些血污,他的背上被打了一棍,震伤了内腑,所以走起路来也有点歪歪斜斜的,飞山虎和大红狼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在他们三人的身后,还有两百多名弟兄,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

其实他带着这两百多名兄弟,全部都是彪悍的好汉!不彪悍的,或者胆子,没冲劲的人,都已经跟着王左挂乞降去了,肯跟着他离队出来继xù

做流寇的,无一不是百里挑的亡命之徒。但是这批亡命之徒勇则勇也,却没有智谋,在秀才李攀龙率领的乡勇军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就在三天前,他们在荒村里休息,李攀龙率领的乡勇军就远远地发xiàn

了他们。随后李攀龙就在荒村的东北不远处,布了一个伏。

话说平原上怎么布伏?不是远远就要被看到吗?

这简单!李攀龙让他的乡勇军全部躺在地上装死人,四百个死人睡了一地,何其壮观,这样的装死人埋伏方式,换了任何一只稍稍有点常识的军队,也不可能中伏,派几个斥候一侦察就会露陷。

但是苗美这队人却缺心眼儿,几百条汉子远远看到一堆尸体,居然没有人起疑心,反而个个都很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两百人傻乎乎地跑到“尸体”堆中去看热闹,“尸体”齐刷刷地跳起来,瞬间就完成了包围!

苗美大败,损失了好几十名弟兄,靠着他和飞山虎,大红狼三人的悍勇,强行杀出了重围,这才没有全军覆没,但是大部人身上都带了伤。

身上带伤、缺医、少药、没有足够的粮食、后有追兵没法停下来休息……苗美这只队伍,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时苗美等人走到了一个颇有点古怪的地方,说它古怪,其实也未必见得,不过就是一个宽阔的河湾罢了,但是在洛川这种大平原的地形上,偶尔有点地形变化,就会让人眼前一亮。

河湾很宽,因为这里曾经有一条很宽阔的大河,河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儿,形成一个拐字形的河道。但是此时河水已经干涸了,只在河床中间看得到一条小溪在流淌。

在这条干涸的河道旁边,还有两片已经干枯败落了的树林,这原本应该是两片很茂密的树林,每颗树之间的间隔都很小,所以树干密密麻麻的,站在林外,根本就不看透里面有什么……苗美可以想到,如果这些树林没有枯死,那眼前该是多么漂亮的两片绿林!

“唉!”苗美对着树林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兄弟们叫道:“兄弟们,前面有条河湾,虽然河道已经干涸了,但是还有一条小溪呢,咱们有水喝了。”

流寇们精神一振,脸上带起了一丝喜气,乱哄哄地就向着河床跑了下去。河床比地平面低了很大一截,是下陷的,如果士兵要下河床去喝水,按道理来说,必须在河床外安排哨兵,但是苗美不懂这个,流寇中也没有人懂这个……所有的流寇,连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都一起下到了河床底下,去小溪边取水喝。

他们刚刚一下去,在西南后方的地平线上,就钻出了一只乡勇军。这只乡勇军有四百人,全都穿着整洁的蓝色麻布衣,手上提着粗制的长矛,其实中还有大约一百五十名乡勇的背上背着猎弓,腰间挂着箭囊,虽然这身装备不怎么好,但是比起流寇来说,已经是天上和地下的分别。…,

乡勇军的领队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留着两片小胡子,正是秀才李攀龙。

李攀龙生于清涧,自幼就对自己这个名字感觉到很满yì

,因为他和几十年前嘉靖朝的一位“宗工巨匠”同名,那位巨匠的名字也叫李攀龙,号沧溟先生,乃是著名的文学家。

李攀龙自幼就以沧溟先生为自己的榜样,也想做一个文坛巨匠,可惜……此人才力有限,几十年苦读下来,仅仅考取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就再已难取得更好的成绩了。此人倒也有自知之明,既然考试做官无望,那就用别的方法登上仕途也可。

正值陕西群寇乱舞,李攀龙心里的小算盘一打,如果我能剿灭几股流寇,说不定也能积功混个小官来当当。于是他大破家财,组织了这只乡勇军,人不多,四百,但是花了他许多心思训liàn

,倒也有板有眼。

最重yào

的是,李攀龙认为自己的智谋很厉害,打仗嘛,不外乎就是用计克敌,在他李大秀才的指挥下,以少克多不是问题。

这人还真有点小聪明,荒村外的平原上,他用装尸体的方式伏击了苗美一场,打得苗美身受重伤。

再一次追上苗美之后,他还不急着动手,而是一直尾随在苗美的后面,寻找一个新地理想的进攻地点,因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输的一方撒腿一跑,赢的一方就很难追上,大家都是两条腿的,追兵不见得就比逃兵跑得快。

要想将敌人一网打尽,活捉贼首,往往需yào

一些特定的环境,例如诸葛亮火烧葫芦谷什么的,想把敌军一网打尽,非得有特定的地形。

李攀龙在后面尾随了好几天,你别说,还真给他找到了好地方!

这地方名叫贺家湾,湾里的水虽然干了,但还有一条小溪在流,流寇到此,肯定要下河取水,而且流寇脑子不够用,取水时肯定不会安排哨兵放哨。李攀龙就选择了这个地方,势要将苗美一伙人全部干掉。

他在远处看到苗美的军队下了河床,外面果然没有留下哨兵,心里就忍不住大喜过望,赶紧挥了挥手,让他的乡勇军无声无息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一半人占住一边河岸……将河道中间取水的流寇包围在了里面。

这次的包围,绝对是致命的,因为河床凹下,乡勇军现在占据了河岸,就相当于居高临下,将苗美等人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苗美他们想从河床底下杀上来逃生,难度不严于攻一个小山头。

李攀龙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包围之后,心里的喜悦,实在是难以言明,他估摸着苗美等人已经插翅难飞,于是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身形,陡然出现在了河床边上,对着河床下面的苗美大叫道:“清涧李攀龙在此,贼寇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今日已是你们的死期。”

这人虽然是个秀才,中气倒也足,声音挺响亮,这一声吼,吓得河床上的流寇们齐齐抬头,一看河岸两边,已经布满了乡勇,苗美心里咯噔就是一声响:惨了,又中伏……这次……真是插翅难飞了么?

苗美的手下们也一阵混乱,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神色,就算他们一点都没有行军打仗的常识,但看到敌人居高临下把已方围在河床上,也知dào

这次凶多吉少了。

李攀龙满脸都是得色,大笑道:“苗美,本秀才教你一个乖,军队要进入这种奇特的地形时,要么只分兵一半进入,要么就必须安排哨兵放哨,一旦有敌踪,就要立即报警,让军队赶紧从这怪地方出来!像你这种带着所有人跑到河床下面取水的行径,还有资格出来当流寇?哈哈哈!早点投胎重做一次人吧。”…,

苗美苦笑了一声,心里真是懊恼无比。

李攀龙举起了手,大笑道:“弓箭手准bèi

……把这些流寇全都给我射杀在河床上……”

他的话音刚起,尾音还没落,突然就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了一个得yì

的笑声:“李攀龙,你居然有胆子教别人打仗?爷爷我也来教你个乖,行军一定要派出斥候……特别是树林这种地方,必须探清楚。”

“什么?”李攀龙听到这话,大惊回头。

只见贺家湾旁边的那两片密林里,刷刷刷地向外冒出一只军队来,这只军队的士兵全都手提长矛,部份人的背上也挂着猎弓,有少数还穿着鸳鸯战袄,只不过他们的鸳鸯战袄是紫色的,而不是红色的。李攀龙知dào

朝廷没有这种战袄,这些人绝非官兵。

不是官兵,对自己又是这种说话的语气,那就是贼兵了?

李攀龙心中叫苦:不好,贼兵居然在树林里伏击我?这……这是怎么回事?贼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

很快他就发xiàn

,这只贼兵部队不但懂得埋伏,还懂得布阵,他们很快就站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军阵,将李攀龙军的背后给挡住了,这个阵形李攀龙在兵书上学习过,叫做“雁行之阵”,两翼展开,很像一只大雁的翅膀,这张开的双翼,明显是为了用来包围他的乡勇军。

“来……来者何人?”李攀龙心里发颤。

“白水大元帅!”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从树林里穿了出来,刚才那段什么教你个乖,就是他发的言。

“白水王二!”王二也走了出来。

“白水马小天!”马小天这货现在也学会这样报名头了。

只有朱元璋,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走了出来,站在了许人杰、王二、马小天等人的前面,他虽然不发一言,但是就这么一站,云停岳峙,气势不凡,李攀龙微微一楞,立即就明白这个人才是真zhèng

的首领。

“惨了,这绝非普通流寇!”李攀龙心中大惊:“我这是……撞上硬桩子了。”

一七五、且听我一一道来

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李攀龙组织乡勇军出来剿匪,就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一番风顺,碰上硬桩子嘛,是早晚的事,撒腿跑掉就行了。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次碰上的硬桩子会硬到这个地步!敌人上千人的流寇部队,埋伏在两片干枯的树林里,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痕迹都看不到。这种训liàn

程度,别说一向都乱七八糟的流寇了,就算是普通的官兵也做不到,那得非常有章法的武将才带得出来这样的精兵。

更好玩的是,流寇居然知dào

在这两片树林里埋伏,也就是说,李攀龙打算在这里将苗美一网打尽的想法,早就落在了对方的算计之中,人家是张开了口袋,拿苗美当诱饵,硬生生地把他吸引到了这个埋伏圈里,这种埋伏的艺术,比起他叫四百乡勇趴在地上装死要高明得多了。

李攀龙的心底有点发冷!

他的猜测没有错,早在两天之前,朱元璋的斥候,就发xiàn

了一追一逃的苗美军和李攀龙军,其实以朱元璋的实力,早在两天前就可以露面了,直接从后面追上来,把李攀龙击溃就是。但是朱元璋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苗美有可能不愿意加入他的山寨,做他的手下。

毕竟两人之间曾经打过一场,有些不太好的交情。

要想让苗美这样的汉子屈服,那就得有一个环境,这个环境需yào

符合一个特征:苗美和他的手下都已经走投无路。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出手相救,才方便将他纳为已用。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懂得人心的缺点了,只有雪中送炭才能让人感觉温暖。大太阳天你送块炭去,人家呸一声就给走掉了。或者不是大太阳天吧,有点小冷的天,人家只要还捱得住,也未必会接受你的施舍。

所以他让斥候保持着对苗美和李攀龙军队的监视,自己则带着部队来了一轮疾行,绕过了两军,抢到了前面。他比苗美和李攀龙提前了大半天来到贺家湾,只看了一眼这里的地形,他就明白了,这里会是一个决定性的地方,苗美必定在这里被围,而旁边的树林,也很适合他打李攀龙一个伏击。

于是前面那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现在三只军队呈现出了一个很奇特的站位,苗美和两百多名走投无路的流寇,被围在最中心的河床下面,两边的河岸上布开了四百名乡勇,再外面则是朱元璋的军队一千两百人,以雁行之阵将李攀龙围了起来。

苗美等人身在凹陷下去的河床里,看不到外面来了援军,但是他们能感觉得到,因为河岸上面的乡勇兵原本是对着他们的,现在只有一小部份还对着他们,大部份的乡勇军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了他们,显然,在外面来了更强dà

的敌人,使得乡勇军不敢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对着他们,而是分出了绝大多数的兵力对外。

“外面来了援军?”飞山虎大喜:“不知dào

是哪路英雄?难道是王左挂大哥带队来救我们了?”

“不,不可能是王左挂大哥,他已经崩溃了,现在应该正在东进乞降,他不可能来救我们。”大红狼认真地道:“应该是别的义军来帮咱们了。”

“难道是府谷的王嘉胤大哥?”

“有可能!”

“还有点灯子大哥也有可能,他活动的地方也距离咱们这里不远。”…,

“紫金梁大哥呢?说不定是他!”

“曹操大哥的军队也离这里不远,很有可能是曹操!”

“太好了,咱们不用死在这地方了!”

“感谢老天爷!”

“外面的不知dào

是哪路兄弟,等俺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地拜谢一番……”

流寇们顿时议论纷纷,嚷嚷声响成一片,但是他们不敢爬到河岸上来看,所以只能这样凭空猜测。他们却不知dào

,自己的嘈杂嚷嚷声,掩盖了外面李攀龙和许人杰等人的对话声,如果他们不吵不闹,侧耳细听,应该能听到许人杰、王二、马小天轮流报名的。

所以说,训liàn

有素的军队,都是不会乱嚷嚷的,这样的嚷嚷除了影响自己的情报获取能力,没有任何的益处可言。

苗美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重伤使得他还不能灵活地行动,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旁边的飞山虎和大红狼道:“给兄弟们说一声,咱们也准bèi

战斗,如果外面的援军和李攀龙打起来了,咱们就拼了命向外攻,这样也能给外面的友军一些援助。”

“是!”

“兄弟们,抄刀子了……”

河床下面的两百多名流寇都握紧了武器,摆出了一幅随时准bèi

向上冲的姿势,但是他们等了半天,硬是没等到上面的人打起来,场面似乎凝固着了。

原来,外面的朱元璋并不打算打一些无谓的仗!他此行的目的是救援苗美,而不是拿回几百颗人头,李攀龙这只小小的乡勇军,在他看来打也可,不打也可。

打的话,虽然可以将敌人全杀光,但那样做不会有额外的好处,最终的结果仍然只是救出苗美,又不可能多得一座城池。徒然让士兵们染上一身鲜血罢了,还会给自己的军队带来了一些损伤,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样才是上策。

“李攀龙!你自己退走吧,我没兴趣杀你。”朱元璋冷冷地道。

这句话出来,李攀龙有点意动,他确实有点想退走了,但是……文人这东西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天真!或者说死犟!李攀龙虽然知dào

自己完全地处在下风,但是他心里还有点侥幸的心理,万一这只新来的流寇军也是虚张声势呢?实jì

上对方有可能和苗美一样,完全不通兵事,我方人数虽少,只有区区四百人,但我李攀龙妙计叠出,还是可以打对方个落花流水。

李攀龙吞了一口口水,然后艰难地道:“尔等流寇,休得猖狂……我李攀龙三岁进学……何惧之有。”后面是一些吹嘘自己的话语,本来应该说得掷地有声的,可惜他胆气受挫,后面就不敢吹得太凶,这几句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周围的人都没听得清。

他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对面的朱元璋说话声音却一直平稳低沉,显出一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气势,朱元璋伸手一指李攀龙的乡勇军,笑道:“大元帅,如果我命令你击溃这只乡勇军,你会从何处下手?”

许人杰精神一振,大笑道:“我会加强我军左侧的兵力,防止敌军右翼突击。然后我会选择攻打敌军左侧,左起数第八个人那里……我会派一只精锐的小队,猛突这里,只需数息时间,即可将敌阵搅乱。”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对面的李攀龙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自己非常清楚,左侧是他军阵的缺陷之所在,为啥呢?因为他在布阵的时候,将自己手下最能打的几十条汉子都安排在右侧了,其实不能算是他安排,因为乡勇军这种东西,与正规军队还是不同的。正规的军队每一个士兵的站位,都是由长官安排,士兵必须服从,但是乡勇军这东西,是要按士兵们出身的村庄、或者亲族关系来站位的。…,

也就是说,同一个村庄出来的乡勇,要站在一起,同一个家族派出来的乡勇,也要站在一起,你这当头儿的不能去拆分,你若硬要拆分,人家就不干了!这个很容易理解,我东村的人凭什么要和西村的人站成一堆?我身边站个不认识的人,心里不塌实啊!

李攀龙也无奈,他不是军官,不能下死命令,在这些细节问题上,必须向自己的士兵屈服,所以他的军队就按村庄和亲族关系排了阵列。

偏巧的是……最强的几十条汉子,都来自同一个村庄,那村最穷嘛,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个村出来的汉子都是不要命的,这几十条汉子站在一起,李攀龙将他们安排在右侧,结果就使得他的军队右侧战斗力比较强,左侧战斗力相对来说就弱很多。

上一次他和苗美作战,使用的主要攻击手段就是左侧谨慎作战,右侧单翼突出,像一记挥出的右勾拳,从右向左横卷,打苗美打得溃败而逃。

但是这次还没开战呢,对方一口就叫破了他的优缺点,还点明了会注重防御他的右勾拳,从左侧将他击溃!

李攀龙只感觉到嘴里有点苦涩的味道:这是怎么回事?为啥还没打,对方就看破了我军的底细?他真想问问许人杰:“你为啥知dào

?”但是他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这一问,岂不是全露底了?

他不问,许人杰偏偏就要说,因为他是个比较骚包的个性,一看到李攀龙的表情,他就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睿智,于是满脸得yì

洋洋地大笑道:“想知dào

为什么我能看出来吗?哈哈哈!是从你站的位置来判断的!”

“我站的位置?”李攀龙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站的位置,黄土地一块,地面上没有杂草,干巴巴的,与旁边的土地没有什么不同啊,他忍不住就茫然地看着许人杰。

“不懂是吧?且听我一一道来!”许人杰拿了个说书先生的腔调,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一七六、跟哥走吧

“知dào

我为什么知dào

你的军队左侧弱,右侧强吗?”许人杰得yì

地笑道:“因为你站的位置。”

“我站的位置有何不妥?”李攀龙实在有点不明白。

许人杰哼哼了一声,得yì

地道:“最了解一只军队究竟有多少战力,强在哪里,弱在哪里的人,就是带领这只军队的将领……”

他摇头晃脑,就像说书一样:“所以说,李攀龙!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自己的军队优缺点在何处,我们只需yào

观看你所站的位置,就知dào

你的军队问题在哪里。”

他伸手指着李攀龙站的位置,认真地道:“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你这个当将领的人,并不是站在军队的正中间的,而是站在军阵中间偏向右侧的位置,这样的站位,说明你更信任右侧的手下,不信任左侧的手下,如果打起仗来,你担心左侧的手下不能保护你,所以你自己不自觉地就站得靠右了。”

“吓?”李攀龙全身一颤,赶紧左右张望,你别说,他这一望,还真发xiàn

了,自己站的位置,并不是在军阵的正中间,而是中间偏右。很明显,这是他在布阵的时候,无意识地自己就向右侧移动了许多,诚如许人杰所说,他觉得站在右侧比较安心。

李攀龙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偏移了这么一点点,居然就会被敌人利用来发xiàn

自己的军队的弱点,这是何其锐利的眼睛?

李攀龙吞了一口唾沫,他将脑袋一摇,抬头道:“没这回事,我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想,我的乡勇军左侧右侧,都一样强,别以为你们人多就了不起,击败像你这样的流寇,不费吹灰之力。你说这个观看敌军将领来判断敌军强弱的方法,根本是无稽之谈,没有哪本兵书有这样的记载。”

“切!”许人杰忍不住笑了:“爷爷我以前也迷信兵书,但是自从碰上我大哥,嘿嘿,我就懂了,那些兵书全他妈的瞎扯蛋。我教你个乖的,要打败一个敌人,最简单的办法不是力qì

比敌人大,计谋有多了不起,而是识破敌人的内心……只要能洞悉一切,就能做到战无不胜。”

他说完,似乎有点不确定,低下头来对着身边的朱元璋小声道:“朱八哥,刚才那段儿,我没说错吧?”

“嗯,你说得很好!这些日子没有白跟着我学。”朱元璋微笑道:“李攀龙已经是在强撑了,他的军队左侧问题很大,你没有看错,再吓他几句,他保准跑得飞快。”

“哇?我没看错啊?敌人的军阵左侧真有问题?哈哈哈!”许人杰大喜,得到朱八哥的肯定,使他全身都有了劲儿,但他有点担心朱八哥只是在安慰他,因为他和朱八哥相处久了之后也发xiàn

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朱八哥几乎从来不骂手下们,而是不停地鼓励他们,所以有的时候,他的夸奖也未必是真的。

许人杰偏头一看,突然发xiàn

,王二的站位,是靠本队的右翼的,换句话说,如果王二率军突击,首先攻的就是敌人左侧。

作为山寨的头号猛将,王二站立的位置,往往代表朱八哥想要进攻的位置。每次在行军布阵的时候,朱八哥都会把王二安排在正对敌军的弱点的地方。

许人杰一看到王二对着敌军左侧,就明白了,朱八哥刚才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和他的看法一致,他早在许人杰说那堆牛逼轰轰的话之前,已经布下了猛攻敌军左侧的阵形,只要一声令下,王二就会直接率军冲突过去,将敌军阵形搅乱。…,

许人杰一方面开始高兴,自己能和朱八哥看到同样的问题,布下同样的策略,同时也开始懊恼,人家朱八哥早就看到敌军的弱点,却并没有牛逼烘烘的乱发言,而是不动声色地把王二调派到了战斗位置,而自己却只顾着打嘴皮子架去了,实质上的工作一点儿也没做,这样下去,怎么当得了真zhèng

的大元帅?

许人杰决定亡羊补牢,他将手里的令旗一挥,由他直率的两百名士兵,就跑到了王二的队伍旁边,和王二一起摆成了一个锋矢阵。所谓锋矢阵,就是将主要兵力集结在军阵的前方,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这种阵形主要用于“突pò

敌阵”,是一种非常犀利的强攻阵形。

这个锋矢阵就正对着李攀军的左侧!

许人杰大声道:“李攀龙,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的箭头能不能扎穿你的左翼。”

“别忘了敌军的右翼……”朱元璋笑了起来:“狮子狗,你们率九队、十队,在我军左翼布下‘方圆之阵’,防御敌军右翼突出。”

所谓“方圆之阵”,也就是将大将置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矛在外,组成环形防御的圈子。这种阵形的机动力非常差,但是队形密集,防御力强,主要用于自保。

狮子狗应了一声,带着九队、十队、刷地就布下了一个方圆之阵,隐隐应对着李攀龙的右翼。

这样的变阵,摆明了一个姿态:我左翼守,右翼攻,打你一个右勾拳。

我的战术就是右勾拳,怎么对方也摆右勾拳出来?这是摆明了要羞辱我了?李攀龙现在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心里暗暗骂娘:这……这他娘的也是流寇?这方圆阵、锋矢阵变得溜溜的转,正规的官兵也不见得能把阵形变得如此灵活,而且对方的将领思维细密,眼神锐利,流寇里怎么也出了这种人物?要是对方的脑子和苗美一样长满肌肉,别说一千人,就算两千人我也未必就怕了。

就在这时,朱元璋的军阵里突然有鼓声响起,“咚”地一声!随后他的军阵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击鼓进军?对方还有军乐队?”李攀龙吓得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大叫一声:“别击鼓……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早走不就没事了,浪费爷爷许多口水。”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道。

后面的朱元璋拿许人杰这种骚包的个性真是无可奈何,不过这样也好,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对敌人说很多废话的人,今后和敌人打交道的事,可以交给这个喜欢出风头的家伙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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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河床下面的苗美等人,还在紧张地准bèi

着战斗呢,流寇们仍然在闹哄哄的,对于河床上面的对话完全没有听到半个字,直到一声鼓响,下面的流寇才齐齐住了嘴。因为听到鼓响,就算以他们的智商,也知dào

是打仗的前奏了。

流寇们握紧了武器,双腿也崩紧了力,准bèi

向河岸上冲了……

结果……

他们突然听到河岸边“哗”地一声吼,李攀龙的乡勇军突然向两边溢开,散了开去。没过一柱香的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咦?怎么了?”

“李攀龙的军队怎么散了?”

“不打了吗?”

“是援军把李攀龙给吓跑了!”

“来的是哪路英雄,居然把李攀龙这么难缠的家伙也吓跑了,真厉害。”…,

流寇们议论纷纷,同时也大喜过望,其实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得很厉害了,如果河岸上面真的打起来,他们就算从河床下面冲上去帮忙,也未必帮得上,只能徒然看到援军为了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现在援军把敌人吓跑,并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这在他们这些被救的人来说,也感觉心里好受了些。

“飞山虎、大红狼,麻烦你们把我扶上去,我要亲自去谢谢来救援我们的友军。”

“苗美哥,您撑着点……”飞山虎和大红狼一左一右将他扶了起来。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河岸上爬,在他们身后,两百多名筋疲力尽的流寇,也艰难地跟了上来。

随着越爬越高,苗美的视线也越来越开阔,好不容易,翻上了河岸边的最后一道坎儿,来到了平地上,苗美向前一看,果然是来了一只友军,人数不多,仅有千人左右,他们在河岸边的小树林前摆着一个军阵,看来在李攀龙走出几里路远之前,他们不打算撤掉自己的备战姿态。

这只友军真是警惕啊,和他们比起来,我苗美真的是太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攀龙伏击,唉!

苗美在飞山虎和大红狼的掺扶下,到了军阵的近前,他正想说几句:感谢阁下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望什么什么的……结果他还没开口,就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谁。

“白水……朱八?”苗美大惊。

“没错,是我!”朱元璋沉声道:“听说你有难,我来救你!”

“你……你……我才不要你救!”苗美大怒。

“跟我走吧!”朱元璋淡淡地道:“去我的山寨里安身立命。”

“我……我不!”

“你不需yào

我救,但是你手下的兄弟们需yào

。”朱元璋伸手向苗美背后一指,那里有两百多名筋疲力尽,浑身是伤的流寇,他们眼中也和苗美一样布满了震惊,但是他们明显不像苗美那么愤nù

,眼前的人虽然曾经和他们打过仗,但现在他们需yào

人帮zhù

,需yào

药物,需yào

食物,需yào

一个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管他是不是仇人呢,谁收留我,我就跟谁走!

“苗美哥!”飞山虎、大红狼、还有两百多名流寇,一起跪了下去:“跟朱八哥走吧……”

一七七、重新整编

“不!我不能加入你的山寨!”苗美大声嚷嚷了起来:“你是一个连自己人都打的坏蛋!”

“你真的认为我会打自己人吗?”朱元璋摇了摇头:“如果你脑子还没完全坏掉,何不仔细想一想,王左挂和咱们究竟是不是一路人?”

这个问题,其实就在不久之前,苗美摇头离开王左挂的军队时,也想过!所以当朱元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苗美楞住了。

“如果咱们揭竿起义,为的只是烧杀抢掠,打家劫舍,做一个朝廷眼中,也是百姓们眼中的流寇,那王左挂确实地做到了。”朱元璋冷笑了起来:“但是如果你想做的不是流寇,而是替天行道的义军,让穷人有衣服穿,有饭吃,有屋子住,那王左挂和你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儿!”

朱元璋说完这一段,才沉下脸道:“我确实打了王左挂,但我打的不是自己人!但是我把你当成是自己人,所以你遇难,我来救,和你一起落难的兄弟,我也救。至于王左挂,他爱干嘛就干嘛去。”

朱元璋的话掷地有声,让苗美半句都反驳不得,周围的两百多们伤痕累累的流寇,此时也一起嚷嚷了起来:“对……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自己活下去,身边的乡亲们也能活下去……我们想要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我们不要杀人放火……也不要四处流浪……苗美哥,求您点个头吧,咱们一起去朱八哥的山寨!”

苗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倔强的脑袋:“朱八……大哥!”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所有人都笑了,朱元璋露出的是温柔的微笑,而那两百多名流寇,却是一种终于找到出路的时候,放松自在的笑容。

“大元帅,你去安排一下,给苗美和兄弟们治伤,另外拿些粮食出来,做顿饱饭给大伙儿吃,让他们吃饱了有力qì

和咱们回山,这河床底不就有小溪么?正好弄水上来做饭!”朱元璋随口吩咐道。

“是!”

朱元璋分出一半人放哨,另外一半则来照顾一下苗美等人。士兵们从随身带的药囊里拿出伤药,给苗美等人治伤。

当初朱元璋的山寨刚刚建成时,缺医少药,张樱仙的肚子受了刀伤,却没有药可以医治,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通过与白水城的良好关系,朱元璋可以买到许多必备的东西,像药品这种行军打仗的必备之物,当然是准bèi

了不少。尤其是各种内伤和外伤的药物,应有尽有,但是军医仍然没有,还是那句话,医生没有理由来参加流寇军。

幸亏朱元璋自己懂得不少的外伤和内伤的应急处置方式,他把自己懂那些教给士兵,士兵们再互相教习一下,普通的小伤就难不倒他们了。

大家把苗美和他手下受伤的兄弟请到一边,帮他们在伤口上敷药,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势。看到朱元璋的军队不但衣甲整洁,而且每个士兵还随身携带伤药,苗美手下的兄弟们忍不住就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飞山虎凑到了老一队的士兵们中间,笑嘻嘻地问道:“你们身上带的东西真多啊,有吃的,还有药物,兵器也厉害……咱们这只义军和你们完全没得比。”

大红狼在旁边也点了点头道:“你们居然还有鸳鸯战袄穿,真是太夸张了。”…,

老一队的士兵们顿时笑了:“其实咱们最初也是什么都没有呢!咱们可是最早跟随朱八哥造反的老一队,从朱八哥还在马家当管事时就追随他了,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当初有多困难……那时候咱们的兵器是削尖的木棍儿……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破麻衣……受了伤也没有药品医治呢!但是经过咱们这几年的辛苦,现在有山洞可住,家里有自己开垦的田地,有老婆孩子……哈哈,要啥有啥!我给你们说,再过几年,我就能存下不少家当了,说不定我也能养个丫鬟来服侍我呢。”

“啥?”飞山虎和大红狼被惊到了:“你……区区一个小兵,你还能用得起丫鬟?”

“切!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咱们最早跟朱八哥上山的那批兄弟,哪个人的日子过得不滋润?朱八哥说了,以后咱们家业再大点,攻下了朝廷的城池,他就给咱们封官做。”

飞山虎和大红狼一阵无言!

这时还有许多士兵在埋锅造饭了,从河床低的小溪取上水来,架起随军带来的大铁锅,旁边就是枯树林,柴火也不成问题,士兵们将小米倒在锅里,加上水,大铁锅煮稀饭,饭香很快就飘逸开来,诱得苗美的手下们口水长流。

飞山虎和大红狼忍不住又问:“这大旱灾年的,你们从哪里抢来这么多粮食?”

“咱们不是抢来的,是收税收来的!”士兵们笑着答道:“朱八哥告sù

我们,如果杀人放火抢劫,抢一次就能把白水给抢成平地,以后在那里再也得不到任何东西。所以咱们不抢劫杀人放火,我们挨家挨户,找当地的富户们收税,他们反正不用给朝廷交税赋,那就干脆向我们交嘛……他们家业殷实,只要拿出九牛一毛的钱来交税,养活我们这几千人就不成问题。”

这话正巧给裹好伤的苗美听到了,他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声:“难怪当初我们来到白水,朱八哥就跳出来将我们击退,原来是为了保住收税的领地……难怪……唉……我现在终于知dào

了,错的不是朱八大哥,是王左挂大哥!”

饭煮好了,士兵们拿出土碗,勺饭给苗美手下的兄弟们吃,这群亡命的汉子接过饭来,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能端着一碗饭吃……他们流浪了很久了,抢了一个村又一个村,抢了一个乡又一个乡,但抢来的东西总是不足以支撑他们越来越庞大的队伍。因为他们的队伍没有根本性的办法来解决补给问题,所以总是在饥寒交加中度日。

“有饭吃了!”一名士兵忍不住就哭了:“我他妈的有几年没有捧着碗吃过饭了?”

“两年一个月七天!”他旁边有一个士兵看来是他的同乡,一起投入王左挂大军的,所以他能准确地说出同伴没有碰到碗的时间有多久:“出息点,别他妈的哭,不就是一碗饭么……咦?我怎么也流泪了……”

“我……我能再多吃一碗么?”一个汉子两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饭,泪眼汪汪地望着大锅,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吃吧!”朱元璋走到他身边,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今天特别开恩,放量,不限吃多少,等到了山寨,就不行啦……到时候每个人多少饭是有定量的,只有立了功的人才能多吃。”

“原来如此?”那汉子大声道:“那我绝对会立下无数的战功给您看!”…,

“嗯,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朱元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他借着放饭的机会,在苗美带这两百多条汉子中间转了两圈,不经意之间就做了许多事,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人头,这批汉子总数是两百四十二名,加上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三个首领级的人物,也就是两百四十五人。

全部是青壮年,全部是亡命之徒!从他们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桀骜不驯的那种汉子。想来也对,王左挂本来有八千大军,这么大的人员基数,就算再良莠不齐,也能筛选出几百条真zhèng

的汉子!

这些汉子是宁可走上绝路,也没有向朝廷摇尾乞怜的人,绝对的值得信赖,只要给朱元璋一些时间,一定能将他们训liàn

成一只真zhèng

的精兵,不会比自己的老一队和老二队差。

第二件做的事,就是与他们交谈,安慰他们,给他们一些鼓励,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脸,看清楚自己的新头儿是谁。

这其实是件很重yào

的事,在古代,有许多差劲的军队,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低级士兵们连总大将的样子都不认识,只听自己直系头儿的话,这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总大将对低级士兵是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如果一个将领叛变,就会带起一只军队跟着叛变。

但如果最低级的士兵也很清楚地知dào

自己究竟是在为谁作战,自己的总头儿究竟是谁,搞得清楚这件事,就会使得整只军队如臂指使,不至于出现山头林立的现象。

朱元璋故yì

在这两百多人面前都露了露脸,和其中相当大一部份人聊了几天句,说了几句鼓励他们的话,让他们搞清楚,将来朱八才是大哥,这样做是无形中在夺走苗美手下的忠诚度,只不过像苗美这样的粗豪汉子压根注意不到这种事罢了。

将脸露完了,汉子们也吃完了饭,裹好了汉,朱元璋才找了块石头站上去,大声吩咐道:“新来的两百多名兄弟,从今天起,你们将被分为两只队伍,分别叫做新十七队,新十八队,由飞山虎任十七队的队长,大红狼任十八队的队长,至于苗美,则跟在我身边处理山寨的大事,不直接统率你们了……这是军令,不容有异议!”

“好!”新来的汉子们齐声应和,他们并不懂朱元璋的安排有多微妙,他夺走了苗美的指挥权,但留下了飞山虎和大红狼当队长,使得苗美他们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目的。

总之,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将翻开新的篇章!

一七八、斥候封锁

刚刚收纳好了苗美这一帮子人,将他们分成了两个临时的小队。突然,一名斥候跑了过来,大声报道:“朱八哥……官兵出现在西方十里之外!”

“嗯?是官兵?不是李攀龙退走的乡勇军?”朱元璋加重了语气问了一遍。

“是官兵,不是李攀龙部!”斥候认真地报gào

道:“人数大约八百,打着‘杜’字旗,应该是总兵杜文焕。”

“嗯?杜文焕为何出现在此处?”许人杰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王左挂乖乖的投了降,杜文焕应该是留下两百人应付他,然后带着大队人马想把苗美一伙赶尽杀绝。”朱元璋淡淡地道:“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官兵已经知dào

我来了,所以想顺手把我也收拾掉。”

别看因为旱灾的关系,导致四野里一片荒凉,好像在无人地带行军似的,实jì

上四野里看不见的地方,不知dào

有多少村民躲着看朱元璋的军队经过。这种多达千人以上的军队,是不可能做到避开百姓行军的,总会有些村民远远地看到军队,然后将消息传递出去。杜文焕知dào

朱元璋的军队来了洛川,并不出奇,出奇的是他来得挺快的,居然赶着李攀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这个杜文焕不错!从他扔开王左挂不理,直接来追咱们这一点看来,他应该是一个比较优秀的将领,参加不少的战斗,有相当的作战经验。”朱元璋淡淡地评价道。

“为何这样判断呢?”许人杰赶紧请教,想从中学点知识。

朱元璋笑道:“第一,杜文焕在接到了王左挂的乞降之后,就已经立了个大功了,算是拂平了一只万人的流寇,回去绝对会受到嘉奖。但这个人并没有因此满足,他还想再多立点功,从这一点上可见,此人很有进取心。”

“第二,王左挂八九千人投降,普通将领肯定觉得这么多人必须好好应付,以免降而复反,但是杜文焕大着胆子把王左挂扔下不管,肯定是他看出来了,王左挂根本就不足为虑,扔在后面不管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反倒是逃走的苗美和远道而来的我军更有威胁,他才用如此之快的速度赶过来。”

“第三,在朝廷腐败的大环境下,卫所兵的战斗力普遍偏低,他带着卫所兵能行动得如此之快,确实是有些水平的。”

“原来如此!”许人杰嘿嘿笑了两声道:“朱八哥,既然他要来,咱们就和他干一仗吧,借着埋伏了李攀龙的树林,再来伏击一次杜文焕。”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正规的官兵和朝廷的经制武将带兵,会如此轻易的被人伏击?未免也太小看官兵了!官兵也是有斥候的,要是你躲在这种树林里埋伏敌军,敌军远在五里之外,就通过斥候把这个树林里长了几颗树都给数清楚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道:“如果杜文焕真如我判断的那样有相当的作战经验,我们的斥候马上就会有不好的消息传回来了。”

“什么消息?”许人杰大奇。

“封锁斥候……”朱元璋认真地道。

“封锁斥候?什么意思?”许人杰完全不懂。

“当一名将领发xiàn

自己的军队被敌军的斥候监视上了,你说应该怎么办?”朱元璋认真地问延。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派出自己的斥候将敌军的斥候赶走,以免敌人一直盯着自己,那还打个啥仗!”许人杰说完之后,顿时恍然:“我懂了,你是说杜文焕马上就要驱赶我们的斥候了。”…,

“没错!这也是咱们现在要做的事!”朱元璋跳上一块石头,视线向着周围一扫,果然,东方远处有几个人影在视线的尽头闪了一闪,随即不见……那是官兵的斥候!

其实这个一点都不让人意wài

,既然已方的斥候发xiàn

了敌军,那敌军的斥候也理所当然的跟上了自己,如果没有看到周围有斥候,那反而是件怪事。

朱元璋大声令道:“留在军中待命的斥候也全部散出去!形成斥候网,将敌军斥候赶出视野能及之外。”

“遵命?”一群没有派出去的斥候跳了起来,没听到朱元璋的命令之前,他们还不知dào

已方已经被敌军斥候给盯上了呢,这些兄弟一起嚷嚷道:“哪个不开眼的王八敢拿斥候来监视我们?咱们这些斥候可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着东方、东北方、东南方三个方向散了出去,斥候们张开一个巨大的网,一下子就散出一两里外。他们这个张开大网的动作,吓得四野里有好几个人影窜了出去,逃得远远的。

这个行为,也就是所谓的封锁斥候了!通过将已方所有斥候都散布开,来将中军本队所处的位置形成敌军侦察不到的真空地带,敌军的斥候无法直视到已方的中军主力在做什么,他们只能看到来追赶他们的斥候,也就是斥候和斥候互相打交道去。

朱元璋转头对许人杰道:“明白了吧?现在杜文焕应该也在和我做同样的事,拿大量的斥候散布开来,将敌军的斥候赶开。不光步兵军团作战的时候会这样,骑兵军团在草原上作战的时候也会如此,斥候们会骑着马,用飞快的速度环绕着自己的军队旋转,一方面可以保证侦察到靠近已方的敌军,第二方面就是可以将敌军的斥候也挡在自己的侦察网之外……两只军队如果发生碰撞,首先打起来就是斥候小队。他们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干掉敌军的耳目。但是斥候可不容易杀得掉,因为任何一只军队的斥候,都是挑选的脚程快,脑子灵活的精兵。”

许人杰张了张嘴,没说得出来话,这些事情,兵书上可不见记载啊!兵书上只会记载几万大军和几万大军在某某地方大战一场,却不会记录在大战之前,两军的斥候就已经发生了激烈的攻防战。

朱元璋散开了斥候之后,确认敌军的斥候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赶紧下令:“全军起拔,尽快撤回山寨!”

“是!”

士兵们开始收拾架起来的大铁锅,将粮食袋子重新背回背上,朱元璋的军队经过好几年的训liàn

,现在才拔营时的动作已经显得十分的干净利落,每一个士兵应该做什么,要在多长的时间之内做完,做完之后回到队伍中的什么位置,都有过多次的训liàn

,所以整个队伍在起拔的时候丝毫不乱。

官兵已经在十里之外的消息,并没有使他们的动作变得慌乱,也没有给士兵们带来多大的情绪波动,他们就像没听到这件事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苗美带那一伙人还想帮忙搭把手呢,但是他们很快就发xiàn

,没有经过训liàn

的他们,在朱元璋的士兵面前显得笨手笨脚,根本就帮不上忙。

没过多久,士兵们就收拾好了行装,摆出行军用的一字长蛇阵,开始向着西边的黄龙山方向前进了。…,

斥候的消息不停地传回来,杜文焕果然也散开了斥候网,两军的斥候都将对方的斥候向外赶,于是两军的侦察范围开始互相挤压,就像两个滚圆的皮球向中间挤压一下,两个皮球都被压扁,彼此的侦察范围都被迫缩小了一半……

不过这并不影响斥候们的判断,虽然他们不能直接目视到敌军的主力部队了,只能和敌军的斥候打交道,但是只需yào

根据敌方斥候网散布的方向来推断,就可以大致猜到敌军的主力到了什么位置。

许人杰一边走,一边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照这样来说,两军交战岂不是根本没法用计?大家的斥候都这样彼此监视着,什么伏击一类的兵法岂不成了笑话?”

“没错!”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自古以来,两国交战就是以堂堂正正之师于平原上拼杀为主,用计嘛……那必须有特定的环境,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每次交战都能用诡计制胜的。”

“那《三十六计》都成扯蛋了?”许人杰苦着脸道:“那是我最喜欢的兵书!”

“三十六计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我刚才说了,只要有天时地利人和,就可以用计……”朱元璋突然微微一笑道:“仔细考lǜ

一下敌我双方的形势,周糟的地形,两军所面临的情况,你就可以想出一个有用的计策来。”

许人杰苦着一张脸道:“我就不信了,这么多斥候瞪大眼看着,还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可用。”

“呵呵,其实咱们现在就占了一定的天时地利人和,有计策可用了。”朱元璋突然道。

“啥?”许人杰大奇:“有啥计可用?能伏击官兵的计吗?”

“不是!”朱元璋摇头道:“当前的情况,伏击之计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金蝉脱壳之计却可以用!我来教你一个小小的戏法,让咱们在敌军的斥候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七九、连我也敢戏耍

“小戏法?”许人杰不解。

朱元璋低声解释道:“其实,看起来我们两军的斥候互相撒网,互相挤压,似乎是平分秋色之局,但其实我们占着一定的便宜。”

“哪里占便宜了?”许人杰大惑。

“因为我们是撤,杜文焕是追。”朱元璋耐心地道:“撤的人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想朝哪方向撤就向哪方向撤,追的人却必须跟着撤的走,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追的人必须将斥候集中在自己的前方,一直吊坠着撤tuì

的一方,咱们可以随时通过敌军的斥候所在的方向,判断出敌军的方向。”

“没错,但是敌军也能通过监视着我军的斥候,一直跟在咱们后面啊。”许人杰道:“我觉得这是平等的。”

“不!”朱元璋突然晒笑了起来:“谁说过,我的中军一定要和我的斥候走在同一个方向?别忘了,我是撤的一方,我高兴怎么撤,就怎么撤,现在的局面是由我说了算,不是由杜文焕说了算。”

他突然挥了挥手,对着一个传令兵道:“传领全军,转向东南,斥候部队继xù

保持着散布状态,向东北走……到黄龙山脉边上再汇合。”

许人杰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敌军的斥候因为无法直视到我们的中军,他们只能通过我军的斥候散布的情况来猜测我军的主力在哪里。您让斥候保持着散布状态,向东北的方向走,官兵也就会跟着斥候向东北方走,但实jì

上我们的中军主力,已经转向东南了……”

“没错,这就是金蝉脱壳之计。”朱元璋笑了起来:“三十六计也可以这样用的。”

许人杰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仗还可以这样打啊!对了,朱八哥,让不足百人的斥候小队去吸引官兵主力,他们会很危险吧?”

“怕危险,怎么做得了斥候?”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斥候都是精挑细选,用的脚程最快,最精明的士兵,我相信他们引着官兵主力走远之后,会漂亮地甩掉追兵与我们汇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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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十里开外,一只人数多达八百人的官兵部队,正在用飞快的速度向东方行军。

这只官兵衣甲鲜明,兵器磨得锃亮,精神面貌也很不错,显得士气如虹,显然是一只精兵,为首的旗兵掌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杜”字,这正是总兵杜文焕大人率领的剿匪军。

杜文焕可不是一个菜鸟,而是一名经验极其丰富,身经百战的老将。此人又名杜桐子,字弢武。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游击将军,延绥府被贼寇攻打,他率家丁兵救援,大破贼寇。万历四十四年,代官秉忠镇延绥,屡败贼寇,斩首数百级。

西边的番国火落赤、卜言这两个部落寇边,也被杜文焕带兵击退,于是称臣纳贡。后来火落赤部落复叛,要朝廷封王,杜文焕带兵直袭敌部落,斩首一百五十名,使火落赤部落俯首再次称臣。沙计部落纠集贼寇四十二只部队寇边,多的人数两三千,少的人数也有千骑,居然被杜文焕先后破之。

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杜文焕驰援辽东,与建奴作战。他遣兵主动出击,在建奴家里捣了一通乱,干掉了建奴许多个部落,使得建奴大恨,扬言必擒杜文焕报仇,但是杜文焕狡猾得很,没给建奴机会,很快就又退了回来。…,

这个家伙可以说是相当厉害的武将了,在明末官员素质整体不高的情况下,他已经是难得的将才。所以当初杨洪说朱八很厉害的时候,杜文焕根本就不屑一顾,区区山贼而已,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别说他有一千人,就算只有五百,他也有信心手到擒来。

这次他带兵来洛川剿王左挂,刚到地方,还没做什么事呢,王左挂居然就找上门来,跪地求饶,乞求朝廷准许他投降,杜文焕平白无故捡了个大功。

换了普通官员,到此就该满足了!

但是杜文焕不满足,他这个打了无数硬仗的老将,这次出门宝剑还没饮血,岂可轻易收兵回府?正好民间传来了朱八军入洛川的消息,他精神一振,只留下了两百人招呼着王左挂,自己则带了八百人,跑出来想把朱八逮住。

此人确实很有一手,带着八百人奔行如飞,没几天时间,就咬住了朱元璋军的尾巴,不过很快的,他就发xiàn

这股贼寇有点不同于寻常之处了。

他的斥候发xiàn

朱八军的同时,他居然也在自己的军队附近发xiàn

了敌军的斥候!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山贼出来烧杀抢掠,居然安排了斥候?这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什么时候咱大明朝的山贼懂这个了?

接下来更惊奇的事还在后面,敌军不但懂得派出斥候,而且还懂得封锁斥候,用一个扩张开的斥候网,将他派出去的斥候给远远地赶开了……结果他的斥候已经无法用眼睛直接看到朱八的军队主力,只能看到敌军的斥候在面前晃荡……

两军的斥候都是机敏过人之辈,互射了几只箭,发xiàn

对方不好惹之后,两边的斥候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试探动作,而是互相保持着监视,形成了对峙着移动的局面。

杜文焕的心里暗叫见鬼!这种军队没打起来,斥候先互相招呼的事情,他有多少年没碰上过了?嗯……其实以前剿匪从来就没碰上过,只有在和建奴打的那几仗里偶尔碰上过类似的情形。对面的真的是一群山贼么?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杨洪说过的那几句话:“朱八才是心腹大患,别的那些流寇根本不成气候。”

也许,真的应该重视一下朱八这个人!

“报!”一名斥候跑了回来,在杜文焕的面前报道:“贼军斥候网仍在向东北方向移动……已经大半天没有变化方向了。”

原来这是斥候的定期报gào

,大约每过一个时辰,就算没有任何变化,斥候也会回来报gào

一下敌军的行进状况,以便于杜文焕掌握当前的局势。

我方的斥候网已经被压扁成了三里宽……杜文焕心里大至算了一下,那么敌军的斥候网应该也压得很扁了,看来我军距离敌军已经只有六里远。

他对自己的急行军感到非常满yì

,在追踪了朱八一整日之后,原本的十里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六里,照这样的速度追下去,在朱八的军队遁入黄龙山之前,他就可以咬住敌人的尾巴,给予痛击。

他压根没有想过自己只有八百人,能不能打赢对方的一千二百人,因为在他看来,一千二百名流寇根本就不是个事儿,连八千人的王左挂他都敢来剿,还怕你一千二?他所担心的仅仅只有能不能追上,没有能不能打赢。

“加紧追!”杜文焕挥手让斥候离开,然后才大声下令道:“传令全军,再加快一点速度,贼寇就在眼前,剿灭朱八回去,我给大家论功行赏。”…,

“是!”

他带的这只军队是从延绥调来的精兵,曾随他多次剿匪,乃是一只劲旅,这只军队也在多次的剿匪活动中赚了不少赏钱,所以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迟疑,提高了行军的速度,玩命似地追了起来。

一日之后!

“报gào

将军,贼寇的斥候网开始收缩了!看来是两军的距离已经非常近,对方的斥候网已经无法张开,正在缩回中军!咱们的斥候兄弟正在跟过去,他们让属下先回来报gào

一下……”斥候向杜文焕回报道:“据属下估计,两军相隔只有二至三里左右,咱们的中军只要再追几步,就可以用眼直接看到对方的主力了。”

杜文焕一听,顿时精神大振:“传令全军,战斗马上就要开始……给我精神点!”

官兵顿时发出震天价般的呐喊,就要追上敌军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杜文焕也等不及斥候的报gào

了,他将跨下的战马一拍,纵骑向前跑去。毕竟是朝廷的正规经制武将,他是有坐骑这种玩意儿的,而且还是一匹挺好的战马,跑起来速度飞快。

他放骑向前跑,后面的步兵哗啦啦地跟了上来,兵器和甲胄碰撞,发出雄壮威武的声音。

他跑了一里多,就看到前方远处,有已方的斥候也在向前跑,但他的战马很快,迅速地越过了已方的斥候,继xù

向前张望。

按道理说,他应该能看到敌军的主力了……可是他放眼一望,前方的荒原上,只能看到三四十名贼军的斥候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部队。这几十名贼军斥候本来应该是散开成一个大网的,在他们的中心位置应该就是山贼的中军。但是这些斥候现在缩成了一团,中军不在那里……

“嗯?敌军主力呢?”杜文焕大惊:“斥候!快过来告sù

我这是怎么回事?”

后面跟来的斥候抹着汗水报道:“将军……咱们……跟过来也没发xiàn

中军……这些斥候……好像是张开的一面空网……中军主力根本就不在这里……”

“吓?金蝉脱壳之计?”杜文焕左右掌猛地一击:“我明白了,该死,这家伙张着空斥候网,主力已经悄悄地转移了……好你个白水朱八,连我也敢戏耍!”

一八零、李自成

杜文焕现在再转向去寻找朱八的主力,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身边的副总兵忍不住就问道:“将军,前方那群敌军斥候怎么办?要追上去干掉吗?”

“废话!不杀了这群混账怎消我心头之气。”杜文焕挥了挥马鞭,指着前方的平原道:“给我追上去,把这些斥候的脑袋都拧下来。”

他挥马鞭的动作还没落下来呢,前方聚成一团的斥候们突然一声呼哨,撒腿就跑。您别说,还跑得真快,那两条腿翻得跟车轮似的,刷地一眨眼就窜出去十几丈。杜文焕忍不住就揉了揉眼,再看时,那几十个斥候跑得更远了。

“这跑得也太快了点吧!”杜文焕大怒:“贼军也是选的善于奔跑之士来做斥候。”

要说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就这点最不好,你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你前方几里外跑,但是你没有飞机、没有汽车、没有摩托车什么的东西,没法追……虽然马匹也能代步,但是大明朝缺马,像杜文焕带的这种剿匪军,也就他这个将军和下面的副总兵,百户们有马,别的都是甩两条腿赶路的。

如果敌军也是大股步兵,倒是比较好追,因为大军里总有跑得快的和跑得慢的,再快的人也得等着慢的一起跑,不然军阵就要崩溃,所以一只精兵追赶量一只弱旅,往往能追上之后后“斩首无数”。

但是一只军队追几十个斥候,那就别想有收获了!

杜文焕也不敢放马自己追上去,这可不是武侠片,他带着几个副将是不可能打赢三四十个敌军斥候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斥候们越跑越远。

岂有此理,杜文焕真想跳起来骂娘,但他偏偏得忍住,以免失了将军的威仪,只好干咳了一声道:“我的目的是剿灭贼军主力,这些许逃散的流寇,抓来也没有意思,算了……放他们走吧。”

下面的军官都懂,说放他们走,其实是抓不到,但是大家聪明地没有点破,全都一笑而过。

杜文焕心里一股气真是憋得够狠,他左右一转脑袋,突然看到南边的地平线上耸立着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上空飘着几缕炊烟,显然是有人居住的村庄。但是从这个村子的规模和建筑来看,它是一个偏远的小村,里面住的应该都是贫苦的农民。

“哼!老子剿匪从不空手而回。”杜文焕指了指远处的村庄,对着身边的副官道:“本官以为,那个村子里住的都是流寇,没有一个良民……你带些人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我砍来……”

副官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这是要杀良冒功了!在腐败的明末,杀良冒功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许多军官都干过,他们出征如果空手而归,恐怕不能升官发财,就把普通的百姓杀了,拿他们的人头去冒领战功。

大伙儿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可以做,但不能说明,一旦说明,面上都挂不住,于是几名低级军官一起道:“将军英明,属下们看这个村庄,也觉得村里都是贼寇,没有一个良民,咱们这就带兵去把贼寇的村庄踏平。”

于是,刚刚还显得正义英明的朝廷正规官兵,倾刻间就化身为了比强盗还要凶残的杀手,他们冲进了旁边的小村庄里,很快,老人和孩子们的惨叫声,女人们的哭喊声,男人们的怒吼声,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响了起来……久久才归于沉寂。…,

这个可怜的小村庄在无数流寇的劫掠之后还坚强地挺立着,但在官兵的攻击下,却瞬间消亡……巍巍大明,你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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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

大乱!

朱元璋接应了苗美,使出金暗脱壳之计甩开追兵,看起来似乎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但放在此时的陕西,只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罢了。在别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大事件在发生着,它使得三边总督杨鹤焦头烂额,目不暇接。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三月二十八日,一部起义军从神木渡过了黄河,穿入了山西地界,自此农民起义不再是陕西一个省的事情,而是山陕两省都被卷入。朝廷得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赶紧分兵入山西堵截。

崇祯三年,六月,被洪承畴胖揍了一顿躲入山中的王嘉胤再度卷土重来,连接攻下府谷、河曲两地。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又带兵跑去围剿,杜文焕也赶紧跑去支援。

洪承畴和王嘉胤这么一打,杜文焕又跟过去一路杀良冒功,这么一闹,搅得形势一片大乱,所谓乱世必出英雄,不出英雄就出枭雄,不出枭雄就出妖孽,一个说不清是英雄还是枭雄,是枭雄还是妖孽的人物,还真就这么冒出来了。

这个人,正是延边张献忠!

张献忠,延安卫柳树涧人。曾为延绥镇军卒,崇祯三年六月,王嘉胤破府谷、河曲。张献忠起兵响应,自称“八王王”,与王嘉胤互为声援。当然,此时的张献忠兵力很少,势力不大,谁也不知dào

,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席卷天下的狂徒。

比一个妖孽降世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嗯,你猜对了,那就是两个妖孽同时降世……

就在张献忠率众起义的同时……在一个叫米脂县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妖孽正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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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在家乡的田地边行走着,他今年虚数二十五,正值青壮时期,长了一张挺不错的脸,五官端正,尤其是两条眉头,长长地直飞入鬓发之中,显得十分的有气势。尤其是一双眸子,眼光幽远深邃,仿佛空负大志无处诉说。

他身边的农田里没有一颗植物,全部抛荒着,看得李自成一阵触目惊心……二十一岁那年他离开家乡到银川做了一名驿卒,数年未归,这次回来看看,怎么米脂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这叫人怎么活?

前方的道路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子,一个和李自成岁数相差仿佛的青年正在铺子里闲坐着,显然没活可干……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远远地招呼道:“宗敏,你在闲什么呢?还不卖力点做活计?”

原来这个青年是一名锻工,也就是铁匠,名叫刘宗敏,自小就是李自成的好友,两人一起玩耍长大的,感情极好。几年前李自成出门做驿卒去了,就断了联系,但这次回来一看,顿感亲切。

刘宗敏寻声一看,就看到了久别不见的童年好友,顿时大笑道:“原来是你回来了……黄娃儿(李自成的幼名),好久不见了,你不是去银川做驿卒了吗?怎么回来了?”

“唉,驿卒做不下去了,去年开始朝廷就裁减驿站,叫我卷铺盖走人!”李自成走到刘宗敏身边坐下,苦笑道:“我跑到甘州做了一年的边军,但是现在边军也不发饷,我只好又回到故乡,看看能不能自己种点田。”…,

“种田?”刘宗敏怪笑起来:“种个屁的田,咱米脂现在刨地三尺,能刨出一口水让你喝就得谢天谢地了,你拿什么水来种地?”

原来米脂也大旱啊!李自成心中暗惊,他这几年来走南闯北,倒也见过了不少世面,陕西大旱他是知dào

的,但人这种东西,不回家看看,总是不能死心。

“那咋办?我这下可真是没地方可去了!”李自成苦笑了起来。

“黄娃儿,你从小就是个胆子大的,敢打敢拼的好汉,现在既然没地方去了,不如反了算了!”刘宗敏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现在外面多乱啊,到处都是兵抓贼,贼杀兵……造反起义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咱米脂的英雄好汉要是不赶上这趟儿,莫叫天下英雄小瞧了去。不瞒你说,我早就他妈的想反了,只是一个人跑去造反,心里不塌实,怎么也得拉几个兄弟一块儿。”

“造反?哪有这么容易!官兵不好对付……”李自成是当过边军的人,深刻地知dào

朝廷的正规军不是玩儿的,那可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军队,不是一群农民拿个锄头在手里就能打得赢的。

“官兵不好对付,难道咱们就好对付了?”李宗敏嘿嘿地笑了:“老子使开两把刀,等闲三十条汉子近不了我的身。黄娃儿你若使出真功夫,比我还厉害几分,怕个蛋。咱两兄弟联手,长坂当阳也能杀个七进七出。”

“扯蛋吧!”李自成笑道:“军阵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个人冲进千军万马,骨头都捞不着一根。长坂桥那事儿,我看就是说书先生瞎扯的,赵云真要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冲百万大军,那绝对是普天下第一号傻蛋。”

刘宗敏被他嘲笑了,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谁说只有咱们两人,不瞒你说,咱们村……十个人里倒有九个想造反了,只不过没找着人来带领大家起事,你这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正好在这时候回来,岂不是天意?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你来当头儿,咱们跟你干……”

一八一、广收豪杰

刘宗敏被他嘲笑了,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谁说只有咱们两人,不瞒你说,咱们村……十个人里倒有九个想造反了,只不过没找着人来带领大家起事,你这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正好在这时候回来,岂不是天意?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你来当头儿,咱们跟你干……”

“有多少人?”李自成可不喜欢什么十个里有九个这样的计数法,他是当过边军的人,大明朝内部虽然腐败崩溃,但驻守在边境线上的军队,却非常精锐,当过边军士兵的人,对军阵、战斗的理解,比普通人深刻得多,甚至比内地的卫所兵高明了几十倍,不夸张的说,边军里拉个小兵出来,也比内地的一个普通将军更会打仗,他可不能接受一个含含糊糊的数字。

刘宗敏被他这么认真的一问,知dào

他意动了:“嘿!你敢问,我就敢说……”伸出一根手指:“有这个数……”

“一万?”李自成大喜。

“哪有这么多,没有啦。”刘宗敏赶紧摇头。

“一千么?”李自成的眉头皱了起来,若是一万人,也许还能做点啥,但若只有一千,那就没啥用了,官兵吹口气就把你给灭了。

“你还是咱李家村的人么?”刘宗敏不满地道:“咱村有多少人你还不清楚?就算全村人都算上也没一千,我比的这是一百,咱们就一百人!”

“原来是一百人啊!”李自成的脸上掩不住失落之色:“只有一百人能成啥事?就这点人跑出去造反起义,别说和朝廷作对了,随便碰上一队乡勇军,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宗敏听到这话,顿时就不耐烦了:“黄娃儿,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黄娃儿么?敢打敢拼的劲儿去哪儿了?我告sù

你,咱们村已经完了,现在老天爷不降水,没地种。咱村两年多没收成,乡亲们都要饿死了,别说一百人,哪怕只有十个人,咱们现在也是非反不可……你去不去就一问话,要去就给我站出来带领大家,不想去就滚一边,老子刘宗敏也能带领乡亲们刨到吃的。”

他这一骂,李自成顿时就哼了一声:“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但是做任何事之前,想清楚一点总是不会错的,宗敏,我告sù

你,这点人绝对成不了事……咱们不能自己干,必须找个人投靠,有了靠山才刨得到吃的。”

“有了靠山,不也有了管束?”刘宗敏有点不开心:“我刘宗敏除了服你,别的人休想说我半句废话,咱不要靠山。”

李自成冷冷地道:“我也不喜欢有人管,找个靠山,并不是找个人来管,而是背靠着大树好乘凉,咱们先在大树保护下慢慢长大,有了力qì

之后把树推倒,不就成了?”

“咦,这倒是个好想法,哈哈哈!”刘宗敏大笑道:“成,那就来说投靠吧,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听说黄龙山的白水朱八,竖了替天行道旗,正在召集天下英雄去投,说是要建个什么新的水泊梁山。这朱八据说是个有义气的,宜川苗美落难,他亲自带兵去救援,恩义深重,现在江湖好汉们但凡走投无路的,都往他那里去,咱们两人带乡亲们去黄龙山吧。”

李自成听了这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这两年在外流浪,何尝没有听过白水朱八的故事,但他和普通人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的反应是不一样的。普通人听了朱八的故事,大抵是有点敬佩,有些向往,想跟着叫朱八一声大哥,但是李自成听了朱八的故事,却深感畏惧,因为他从朱八的种种所作所为中,感受到一股不同于普通流寇的气势……那是一种大志,仿佛巨龙要飞上了天去之前,暂时在人间徘徊………,

李自成有一种感觉,那个人……将来会成为他的敌手!非常强劲的敌手!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负有大志的英杰,在他的心里,也住着一只随时想要张牙舞爪腾空飞起的巨龙。

二龙不相见!

李自成不敢去见朱八,他很担心自己的眼神被朱八看透的一瞬间,帐下就跳出预先埋伏好的两百刀斧手……

许久之后,李自成叹了口气:“不……咱们不去朱八的山寨。”

“为何?”

“不去就不去,没有为何!”李自成沉声道。

“那咱们去投谁?”刘宗敏问道。

“去投我叔高迎祥吧!”李自成认真地道:“我叔自称‘闯王’,现在带了一只几千人的队伍,跟在王嘉胤大哥的军中听用,我们去投他,应该会给我安排一个位置。”

“原来闯王就是高叔?”刘宗敏大惊:“我常听说王嘉胤手下有名大将,名叫闯王,作战十分勇敢,没想到是从小就经常逗我玩的高叔啊,哈哈!他怎么用这么一个怪名字?”

李自成笑着摇了摇头:“造反起事能用本名么?你敢用本名,今天起义,明天就被官府刨了你家的祖坟……”

刘宗敏大笑起来:“我老刘家啥也没有,就我一人,我家的祖坟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在哪儿,不怕朝廷去刨,我若起义,就用本名……倒是黄娃儿,你不能用本名,你家可有不少亲戚还活着呢。”

“嗯!”李自成沉吟了一阵之后,认真地道:“那好,我跟着我叔取名,他叫闯王,我就叫闯将吧……宗敏,去叫乡亲们出来,我要把在边军里当兵学来的东西,全都教会他们,然后咱们就揭竿起义,投我叔去。”

“好咧!咱两兄弟,又可以在一起疯了,哈哈哈哈!疯他个天晕地暗,疯他个日月无光!哈哈哈哈!”刘宗敏大笑而去。

崇祯三年,米脂,魔王李自成横空出世……大明朝将因为他的到来,而轰然倒下,分崩离析。

后有史书记曰:李自成一银川驿之马夫耳,奋臂大呼,九州幅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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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山!

最近这段时间,朱元璋特别的忙,山上山下,不停地接待着远道而来相投的英雄好汉。

自从朱元璋救了苗美回山之后,侠名远走!许多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好汉们,纷纷上山来投。朱元璋当然是来者不拒,虽然他知dào

这些来投的人良莠不齐,不能尽收,但现在的他,不能露出一丝拒收的姿态,不管来的是谁,都必须一体同仁地收下,这样才有利于山寨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就挑三捡四,把一些不想要的人拒之门外,有可能坏了他好不容易赚来的名声。

反正些许跳梁小丑,就算让他们混进了自己的军中,朱元璋也有能力压制得他们兴不起风浪,将来花点时间不着痕迹地理出来,抛弃掉就行了。

短短三四个月,朱元璋竟然接收了一千多名义军,而且这一千多名义军绝大多数是青壮年,只有极少数是老弱病残。

其实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出来当贼寇的,都是青壮年改名换姓出来做贼,家里的老弱病残留在老家的村里苦挨日子,等着他们抢了东西回去孝敬……像朱元璋这种老弱病残都收入山寨,或者像王左挂那样老弱病残全带着上战场的情况,这个时候还不多,要好几年之后,李自成带着数以十万计的流寇到处乱窜,老弱病残上战场的情况才比较普遍。…,

所以朱元璋这一次很快就收纳了一千新军,从新十九队一直编到了新二十八队。山寨的兵力几乎翻了一翻,马上就要突pò

三千了。

而且山外还有英雄好汉不停地投进来……

就如同今天,朱元璋本来正在山顶上看王二练兵,突然听说山脚下又有一帮子流寇来入伙了,他便让王二继xù

练着,别停!自己则带了拼命三郎、许人杰、苗美等人,下山去迎接。

这一接,还真接出个乐子来!这次来入伙的,居然是一群女贼!

朱元璋看着面前站了一百多个粗壮健硕的女人,她们大多数长得很丑,身材像男人一样结实,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累月下地劳作的。女人们的表情也很彪悍,看起来就像一群寻找猎物的雌虎,没一个好惹的。

为首的是一名红衣女侠,好吧,红衣女侠并不都像评书话本里的女侠那么漂亮,这位女侠就是典型的悍妇类型,腰粗得跟桶似的,两只眼睛瞪起来像牛,这一声红衣,不但没给她增添美感,反而让她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老娘叫做映山红!”红衣女侠开口了:“听说白水朱八仗义,咱们特来入伙,收不?”

“这……”许人杰被她这粗豪的声音吓得就是一哆嗦,向后退了半步,伸手一拉拼命三郎的袖子,在他耳边嘟哝道:“天啊,这也算是女人?这他妈的简直是纯爷们儿……”

拼命三郎苦笑着摊了摊手:“应该是女人……男人也长不出这么大的屁股,我的妈,她要往地上用力一坐,咱这黄龙山也要坐平下去……”

“这模样居然叫映山红,糟蹋了大好一个名字……”就连苗美都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三人都是胆大包天的好汉不假,但是好汉看到悍妇,心里也会发抖的。三人不由得好奇起来,朱八哥对这悍妇会是啥表情呢?

朱元璋却不像他们三人这么没用,他还是那么淡定从容,仿佛面前的生物是男是女是猩猩都不会吓到他半分,他居然就和接待别的义军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映山红,黄龙山寨欢迎你的到来……”

还是朱八哥厉害啊!许人杰、拼命三郎、苗美这次是真的服气了。

一八二、映山红

这映山红长得真是彪悍劲暴,几位好汉都只能抹汗。她似乎也见惯了男人对着她这幅表情,哼了一声之后,便向朱元璋介shào

起自己来。介shào

得也没什么新意,大抵就是跑江湖卖解的女子,平时练过几招拳棒。跟着她出来造反的女人们,职业则很复杂,有的是厨娘、有的是寺院里的伙头工、有的是卖菜的婆娘……

这年月的女人,一般不会抛头露面,所以大多数女人都是偏柔弱的。但凡是练出一身横肉肥肉或者大块头的女人,绝对都不会是那种天天憋在家里的淑女,而是平时会出门干点活计的市井女。所以动作、表情,无不大大咧咧,没一点女人样子。

朱元璋对她的过去也没什么兴趣深入了解,反正揭竿起来造反的,大抵是被官兵杀了家人,夺了田产,课以重税……所以这些人的身世也就那样,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横竖跳不出这样的框框。

“映山红,黄龙山寨欢迎你的到来……”朱元璋没有丝毫鄙视女人的味道在里面,但也没有丝毫喜不自胜的那种情绪,仿佛迎接一个普通人似的,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

“真欢迎我?”映山红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朱八大哥,你可莫要口是心非,嘴里说着欢迎,骨子里却不把咱们这些女义军当一回事儿。”

“这个真没有!”朱元璋淡淡地道,他确实没有鄙视这些女人,上辈子他打了败仗,受了伤,眼看要死的时候,是夫人马大脚背着他从陈友谅的追兵之前逃生,有了这样的经lì

,如果他还和别的男人一样轻视女人,也未免对不起自己过世的老妻。而且他还有了几百年游魂天空的体验,亲眼看到过“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那个未来。

他只轻视没用的女人,但对于有用的女人,他没有任何排斥。

映山红认真地看了看朱元璋的眼睛,感觉他不像在说谎,这才真心地笑了起来:“呵呵呵……这里还真有一个不介yì

女人也能打仗的好汉……朱八大哥,我以后就跟着你干了……妈的,我投了好几股义军,都他妈的不要我,这些该死的混账。”

这女人说话真的很粗俗,妈的、他妈的一类的话说得丝毫不见迟疑,一点女人样子也看不到。

众人一起上山,边走就边聊些有的没的。

许人杰这话多的忍不住就问道:“你来投咱们之前还投过好几股义军吗?都有哪些?”

“嗨,一说就气。”映山红挥了挥手,对北方一指:“我先去投的府谷王嘉胤大哥,他是咱们陕西最有名的大哥嘛,兵多将广,我当然先投他……结果这家伙连面都没见我,直接让手下给我来了句:造反是爷们儿的事,女人回家带孩子去。”

“哈……”许人杰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忍住。

“接下来我又去投了紫金梁大哥……结果人家看我是女人,满脸都写着‘不要’两个字,我也不多说了,赶紧走人……”映山红无奈地道。

众人见她说得无奈,倒是颇有点同情起来:“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听说曹操(罗汝才)很喜欢女人……我不就是女人吗?他应该会喜欢我这样的将领吧,于是我就去投他……”

“噗嗤!”这一次许人杰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喜欢的是富家小姐,不是你……你这种……”…,

“唉,你说得没错。”映山红苦着脸道:“曹操这家伙看了我几眼,嘴里蹦出几个字来,问老娘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男扮女装?气得老娘当场就甩手走了。”

“哈……哈哈哈哈。”许人杰笑得肚子痛。

他把这事儿当笑话听,但朱元璋却没有,他听着听着,突然插口道:“映山红,这么说来……你最近走的地方还真不少……见的人也挺多啊。”

“是啊……我走了许多城市,见过了好几个有名的义军大哥。”映山红苦笑道:“说来也有趣,我带着这么多女人走南闯北,飘泊了几年,居然没被贼人袭击过……有两次和山贼撞上了,人家跳出来截道,只看了我这队人一眼,立即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然后就落荒而逃……我真他妈的没搞明白。”

许人杰:“……”

苗美:“……”

拼命三郎:“……”

这个应该叫做盗也有道,人类是不会打劫母猩猩的!

他们三个都在发呆,但是朱元璋却显然比较缺乏幽默感,他压根就没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正经事情,他认真地问道:“映山红,你见过的这几个首领,现在手下上的实力如何?有多少兄弟?”

“这个你真问对了我,再没有人比我见过的义军多,我最清楚这事儿。”映山红大笑了起来:“王嘉胤大哥手上的实力最强dà

……他起码有这个数……”

映山红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许人杰奇道:“两千有啥多的?”

“切,是两万!”映山红不爽地道:“人家是名震陕西的老大哥,手底下有三十几路头领,两千人你就把他打发了?”

“哗,两万?”许人杰大惊。

这个数字朱元璋并不觉得yì

wài

,王嘉胤确实是明末农民战争初期势力最大的首领。这个时期,有许多后来响当当的好汉,都还在王嘉胤的手下带着一只小分队呢。

例如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这两人就是他的手下,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虽然是独立带军的,但名义上也受王嘉胤统领。至于李自成就更渣了,他还只是王嘉胤手下的高迎祥手下的一个小队长而已……

如果不是朱元璋横空来到这个世界,其实白水王二也会去投奔王嘉胤,在他手底下当个小队长,后来在某一场战役中战死掉。

不夸张的说,现在如果有人能在王嘉胤开会的时候,把他的中军大帐围起来,把里面的人全杀掉,那明末农民战争中有名的怪物,就会全部死在一堆儿。

“王嘉胤的军队战斗力如何?”朱元璋继xù

问道。

“很强呢!”映山红大咧咧地道:“人家王嘉胤大哥是当过边军的,很懂打仗,手底下的部队都和边军一样进行严格的训liàn

呢,说是要干一番大事业……而且不光王嘉胤大哥是懂打仗的,他手底下还有好些个懂打仗的将领。”

“就说王嘉胤大哥手下的闯王吧……”映山红说到这里,朱元璋差点以为闯王是指的李自成,但仔细一想,这时候的闯王还不是李自成,应该是高迎祥,李自成现在叫闯将。

映山红道:“闯王以前是个贩马的,经常和马贼打交道,所以骑射功夫非常了得,训liàn

骑兵有一整套功夫,打起仗来身先士卒……”

“再说八大王吧……”映山红说到这个名字,朱元璋便知dào

,这是说到张献忠了:“八大王以前做过捕快,后来又在延绥当过兵,也是一个打仗的好手……”…,

映山红越说越起劲:“依我看啊,王嘉胤大哥带的那个就不叫流寇,应该叫做军队!是正正经经的军队,我上次去投他,听那站得整整齐齐的军队吼了两嗓子,吓得我双腿直哆嗦……据说好几只朝廷的卫所军跟他交过手了,但是都被王嘉胤大哥轻松击败……”

朱元璋点了点头,此时已经是崇祯三年,这时候的农民起义军,已经和崇祯元年时的大不相同了,由于有大量朝廷的逃兵加入流寇之中,使得流寇的战斗力越来越强,义军开始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将领。像王左挂那种废物,时间越向后推移,越是少见。

朱元璋心里有杆秤,知dào

映山红所方不虚,但是许人杰就不高兴了,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夸别的义军强,他难免有一种不爽的感觉,哼哼道:“王嘉胤有什么了不起?我告sù

你,普天之下最厉害的大哥,是咱们白水朱八大哥,哼哼!”

映山红扫了许人杰一眼,没有反驳,虽然她是个粗豪的女人,但也没有傻到当着朱八大哥的面说朱八不如王嘉胤,这样乱说可是江湖忌讳。她只是有点半信半疑地左右看了看,脸上明显有不以为然的表情。

“奶奶的,不信是吧?一会儿到了山顶练兵场你就知dào

!”许人杰阴阳怪气地哼哼。

映山红以为他在吹牛,也没在意,她是亲眼见过王嘉胤的军队的,那是正正经经按照边军的训liàn

方法练出来的精锐,还真不是普通流寇能比的。如果不是王嘉胤不肯收留她这女人,她肯定要投王嘉胤去,不会来投朱八这个小小山寨。

众人说了一会儿,眼前终于开阔了,山顶到了……

映山红放眼一看,一个粗豪大汉正在监督练兵,在这大汉的面前,一千多人列着方阵,正在练习刺杀,一只小型的军乐队在旁边为军阵伴奏……

“咚!咚!咚!”鼓声颇有凝练之气。

一千多只整整齐齐的长矛,同时收回……

“咚!咚!咚!”鼓声带起杀戮之气。

“杀!”

“杀!”

“杀!”

“嘿哈!”

一千多名士兵同时吼出了声,一千多把长矛,在同一时间一起向前刺出,整整齐齐,气势非凡……这么多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就连空气都被他们带起了奇异的节奏,仿佛有一股劲风,向着映山红劈头盖脸的刮了过来……

映山红忍不住就吓得退了一步,大惊道:“这……这是何等厉害?在这样的矛阵面前,王嘉胤算个球啊!”

一八三、王二的拳

今天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呵呵,大家一起翻过年坎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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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映山红被吓住,许人杰十分得yì

,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朱元璋却十分淡然,映山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悍妇罢了,她能有几分见识?她说王嘉胤的军队像边军一样精锐,这话水分极大,说得难听点,她见过边军么?她知dào

边军是啥样子么?

她说自己这只军队比王嘉胤的强,其实也是不靠谱的说词,以她的眼力,根本不可能看出来两只军队哪只厉害,哪只不厉害。就像当初郑彦夫的贼军面对官兵时,贼兵看起来耀武扬威,官兵看起来畏畏缩缩,王二当时就看走了眼,以为郑彦夫能轻松打败官兵,但实jì

上官兵打败郑彦夫根本没有花费什么力q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两只军队的战斗力孰强孰弱,不是映山红这种人有资格说嘴的。如果因为这么一个女人说的话,就沾沾自喜,那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朱元璋忍不住抬起手来,在许人杰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沉声道:“骄兵必败!”

许人杰听了这句话,赶紧将脸上的笑容一收,转过头来低声道:“谢朱八哥提点。”

“你很不错,我觉得你将来会有出息,所以才教你打仗。”朱元璋认真地道:“但若你这浮夸的脾气不改一改……不出两年,你就会被一个看起来很弱小的敌人杀死在某个山谷里。”

许人杰一向信服朱元璋,他说自己两年必死,这可真是吓出他一身冷汗来,赶紧道:“我一定改,一定改!”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这时王二从练兵场前走了过来,还隔得老远,他就用粗豪的声音道:“哟,这次来入伙的是个女人吗?哈哈哈!好大的块头!能打不?可别是个绣花枕头!”

映山红一听这话就不爽,冷哼了一声:“老娘当然能打,十几年江湖跑下来,能打赢老娘的男人可不多。”

“哟?那来切磋一下,我打女人也不会手下留情的!”王二豪笑。

其实王二并不是一个喜欢欺负新人的人,他有强烈的正义感,总是想帮zhù

别人。但是朱元璋故yì

给他下了命令,要他挑衅每一个新上山的义军首领,一来是给他们个下马威,将来让他们乖乖听话,二来也可以让朱元璋摸清楚每一个首领的实力,以便给他们安排职位。

要知dào

出来造反起义的义军首领,除了王左挂是极个别现象,大多数都是提着脑袋玩的亡命之徒,哪里受得了别人挑衅?只要王二一开口挑事,对面毫无例外都是直接给他打过来……于是来山上入伙的义军首领们几乎被王二打了个遍,什么过山虎、跳涧狼一类名字威风赫赫的英雄好汉,上山第一件事就是被王二痛打了一顿,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王二是个死脑筋,自己不爱动脑子,只会忠实地持行朱元璋的命令,虽然他看到映山红是个女人,还是按朱元璋的吩咐,见面就挑衅。

这一挑,还真挑起了映山红的火气,她把蒲扇大的巴掌一挥,对着王二劈头盖脸就是一下扫了过来。

“咦?红拳!”王二侧身一让,笑了起来:“有趣,你这女人居然和我用的同一种拳法。”

原来映山红挥掌这一下,看起来很随意,实jì

上却是有名堂的,这是陕西红拳里的“云手”,又被称为“勾挂”,有谚语曰:“练好云手和抹手,打得天下无dí

手”,这一招讲究“高棚低压,里勾外挂”,“有影无影,见形变形,一势三翻,连环妙用”。…,

听起来很复杂,要说清楚也不容易,就简单归纳一下吧:云手是红拳中变化最繁复,套路变化最复杂的一招,不论敌人有何变化,云手都能进行相应的变招,所以才有“打得天下无dí

手”的说法。

实jì

上,这一招王二也会!记忆力好的书友也许还记得,本书开篇时就讲过了,王二的拳法,就是陕西红拳,和映山红是师出同门的。

但是王二的拳法有些微的不同,他的拳法,是经过朱元璋改良的。当初朱元璋曾经对王二说过,他的拳法表演性太强,太好kàn

!但真zhèng

临阵杀敌的时候,最有效的拳法是杀人的拳法,而不是好kàn

的拳法。

中国的古武术,大多有个太讲究“形”的缺点,少了一种直接与刚猛,多了太多的繁复变化,实jì

上那些变化都是没用的。

王二这些年随着朱元璋杀官造反,也打了好几场硬仗了,他的拳法也得到了极大的进化,更偏向于实用,少了许多没用的花架子。

映山红这一招云手打过来,王二哈哈一笑,拳头一挥,也是一招“云手”打了回去。

“咦?你也是红拳!”映山红心头暗喜:老娘走江湖卖解,每天都要给路人表演红拳几十遍,经常都是从早打到晚,要论红拳的熟练度,老娘不输给任何人,你居然敢和老娘用红拳对打,看老娘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看到王二拳头过来,映山红哼了一声,手腕一翻,就想将王二拳头带开。这一翻也是有名堂的,这是云手的变化之一,所谓“有影无影,见形变形,一势三翻”,这“翻”就是非常重yào

的技巧。

通常两个“云手”高手对打,你一翻,我也得跟着翻,不停的变招,直到将对手的拳头压住为止。两个人的拳头不停地翻飞,那就非常好kàn

了,在旁边观看的人会觉得这两个人的拳法都深不可测,厉害无比。

映山红已经准bèi

好了后手,只要王二拳头跟着一翻,她就借势再翻,必要压住对方一头。

然而她的算盘打错了,王二根本就没翻,他的拳头笔直地向前砸了过来:“打!”

这是改良过的“云手”,虽有云手之形,却无“云手”那么多的翻飞变化,它用于战场的时候,就是威猛无伦的一拳,从发力到打中敌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一势三翻,因为临阵之时,一鼓作气,再鼓而竭。手腕每翻一次,力qì

就会变小一点,翻来翻去虽然好kàn

,却根本没啥实用效果。

映山红见他不变招,心中也是大惊,但还好,云手中也有对付这种情况的变化。她的手腕明明在向外翻,此时却突然变成向内翻,双手一封,动作非常漂亮……

然而……“漂亮”这两个字不能当饭吃,她手腕翻来翻去,失去了一股子刚出拳时的锐气与劲道,王二这一拳砸过来,她根本封不住!

“碰”地一声响,王二一拳就打穿了她的封架,将她震得向后飞了出去,噗通一个屁蹲儿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哈哈哈哈!还说没男人能打败你,我这一拳就把你揍飞了。”王二得yì

地笑了起来:“以后乖乖听话,别在我们的山寨里闹妖蛾子。”

这就是给人下马威的训话了,每一个被他揍过的义军首领都被他这样教xùn

过,输了的人自然得服气,乖乖叫声王二哥,然后就夹着尾巴做人,摆正自己在山寨中的位置。…,

映山红却和别的首领略有点不同,她在地上哎哟地叫了一声,撑了起来,然后不服气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红拳?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这么笔直一拳……你究竟是很能打,还是压根不会打,就是个力qì

大的浑人?”

“啥?你说我只是力qì

大?那你再来!”王二大笑。

映山红果然不服气,跳起来又打,她就不信了,自己正宗的红拳居然被一个莽汉子迎面一拳就打散了拳架……这也太扯蛋。

结果不由得她不服气,这次走了两个回合,她在华丽地转身变招时,被王二一脚踢在屁股上,摔了个狗啃泥。

“你这是什么拳法?一点都不好kàn

!就知dào

浑打!”映山红大怒:“红拳不是你这样的!”

“我这是杀人的红拳,你那是走江卖解赚赏钱的红拳……”王二大笑起来:“这能一样吗?你表演得再好kàn

,千军万马之中,也没有人给你赏钱,只有敌人给你屁股赏上一脚,哈哈哈。”

“不服,再来!老娘招式精妙,就不信敌不过你这浑人……”

“哎呦……”

“再来,不服!我只要再把招式用老道点……”

“哎呦……”

朱元璋和许人杰等人也不上去制止,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架打得好久,从中午一直打到了晚上,映山红被王二打得好惨,全身都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她居然一直不服输。直到她终于力qì

耗尽,累得趴在地上直哼哼了,才低下了头,郁闷地道:“好吧,今天是我输了……你让老娘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一定能打赢你这傻大个。”

“明天不和你打了!”王二哼哼了起来:“明天是大嫂开堂讲课的日子,我要去学习读书写字,没时间陪你疯……”

“读书写字?”映山红茫然:“你……你这莽汉读书写字?这……这山寨居然教你这样的人读书写字?我的天……”

“怎么着?”王二怒哼:“你以为老子喜欢学读书写字啊?是朱八哥逼的……咱们黄龙山寨里所有的首领级人物都必须学读书写字,逃课的人一律后山罚站一整天不给饭吃……你笑什么笑?现在你投入咱们山寨了,明天的课你也上去上……”

“什么?”映山红大惊:“老娘也得去?不……老娘拒绝……老娘不入伙了,老娘要走……”

“上了贼船还想下?”王二一把拎起了映山红:“跟我走吧,我去给你和你的娘们军先安排个山洞先住下来,明天给我乖乖来上课,不然我用钵盂大的拳头揍你,你打不过我,反抗也是没用的……”

“救命啊……我不要学读书写字……救命啊……”映山红被王二拖着,一路远去了,她很想反抗,可惜完全不是王二的对手,刚才又被打得浑身无力了,现在除了惨叫,没别的办法……那凄惨的叫声实在有点触耳心惊,好在她长得五大三粗像头猩猩,不然众人还以为王二在对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夕阳下,她的叫声渐渐远去,朱元璋对着两人的背影叹道:“能得王二做我的兄弟,真是太好了……”

没错,论到降伏各路土匪悍妇的本事,天下舍王二其谁!

一八四、有难缠的家伙要来拜访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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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山红加入山寨的事情,虽然闹出许多笑话,但其实只是山寨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像她这样加入山寨的英雄好汉,还有许多许多……每过十来天时间,山寨就收又收罗到这样一批亡命之徒,黄龙山里仿佛变得热闹了起来。

朱元璋占据的这座小山头上,每一个山洞都住满了人,一个山头已经不足以满足山寨的扩张需yào

了,附近的好几个山头上,都建起了新的居住区,这些居住区当然是必须要设防的,因为官兵随时可能来围剿,总不能在官兵来的时候就把外围的山头放qì

掉吧?

于是附近的数个山头上,都开始兴建寨子,这些寨子都选在易守难攻的小山头上,互相之间守望相助,形成崎角之势,如果官兵和打其中一个山头,别的山头就可以进行呼应……可以袭扰官兵的背后。

实jì

上,这样的防御体系就如同朝廷的城池一般,朝廷在辽东战场上,每隔几里或者几十里就修筑一个城堡,互相呼应,用以抵抗建驭的入侵,就和现在朱元璋的山寨一般模样。

“这个山头不能要……因为没有水源!”朱元璋指着一个山头对许人杰道:“没有溪流的小山,如果将之作为据点,就会犯下当初三国时期马谡在街亭犯的错,敌军只需将下山的路堵住,山上的军队就不战自败了。”

“是!我会记好的。”许人杰赶紧把这个要点记下来。

“那个山头可取……”朱元璋指着旁边的另一座小山道:“有水,有崖,有上山之路,有后山小道……非常完美,在那里安排一个寨子,分七百个乡亲过去住,另外再在上面驻扎三百士兵……”

“是!”这次是李初九答的,每当朱元璋教授兵法时,许人杰就会乖乖出来回话,但当朱元璋分派工作时,李初九就会赶紧出来接口。他现在已经俨然是一幅山寨大总管的模样,山寨里所有物资调动,后勤人员调动,都离不开他的管理。

当初朱元璋用二十五个铜钱买下了他的忠诚,直到现在,他仍然将朱元璋视为值得一生追随的大哥,在背后默默地处理着琐碎的杂事。

随着山寨越来越大,李初九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有限了,为了不辜负朱元璋对他的期望,他认真努力地跟着张樱仙学习读书识字,现在他已经可以读一些很简单的书,例如《三字经》什么的已经倒背如流,最近正在苦读《论语》。

这个时代的人学习读书识字,其实就是从《三字经》开始死记硬背,然后是四书五经依次来,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即可,不像后世的人那样要学什么数理化,这年头就只有“语文”这一门课,所以学起来倒不算太难,只要有志气的人,学会读书识字并不需yào

太多时间。

就拿上辈子的朱元璋来说吧,他出生于贫农家庭,放牛长大,根本没条件读书,后来参加了义军,才有了自学读书的条件,结果到了后来,他也能写几首打油诗的。

不过朱元璋对他的要求不止于此,他不光要求李初九学习四书五经,还找了几本奇怪的书来给李初九读,其中有:《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等,这几本书都是古代的算数书………,

因为朱元璋是见识过后世的人,他知dào

,光学语文,那学出来的全是呆子,数学也是很重yào

的科目,像李初九这种管着整个山寨账目的人,不学算术怎么行?

但是这些算术书实在是难度不小,李初九学得十分艰难,山寨里又没有数学老师可以教他这些算经,只能完全靠自学,如果不是他对朱元璋的忠心驱使着他,只怕早就放qì

了。

如今他的算术能力已经在朱元璋之上,所以碰上一些实jì

数字相关的问题时,他已经可以给朱元璋提出建议了:“朱八哥……我派人丈量过您指这座山的土地面积,经过计算,这座山头容纳一千人略微有点吃力,耕地会不够分配,我建议将士兵减到两百人,乡亲只安排六百人即可。”

朱元璋对他微微一笑:“好,按你说的办!”

李初九心中也很欢喜,朱八哥真是信任自己啊,我一提出意见,他立即就采纳了!

正在此时,山道上“啪嗒啪嗒”跑来了一个穿着青布衣服的男人,看他跑得挺急的,似乎有急事。许人杰随眼一扫,就道:“是我的家丁……派他给我传递山外的重yào

情报的……看他来得急,肯定是山外又闹出什么大事了。”

“嗯?”朱元璋和他身后一群好汉都来了兴趣,赶紧围了过来。

“报gào

老爷……咳……报gào

大元帅、报gào

朱八哥、王二哥、拼命三郎哥、苗美哥……”

“停!咱们这里一群大哥,你叫完得到什么时候?给我直接说重点!”许人杰恼怒道。

那家丁顺了口气,急道:“山外出大事了……王……王左挂……死了!”

“什么?”苗美大惊:“王左挂大哥怎么死的?杜文焕不是已经接受了他的投降吗?”

那家丁道:“王左挂……”他瞅了一眼苗美,赶紧改口道:“王左挂大哥……向杜文焕投降之后,被安排到了蒲城附近改易为良民,但是……咳……但是官府好像并没真心接受他的投降,总兵杜文焕和巡抚李广生密议要杀他,被一个下人传了出来,王左挂大哥赶紧聚众复起,自号横天一字王,想要再做流寇……结果……结果被官兵围攻,死于永和的山沟里。”

“徒呀呀!”苗美大怒:“我操他妈的官兵!我大哥既然已经收手了,你们怎么还要害他……”

旁边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在苗美肩头上用力一拍,原来是拼命三郎的手,他低声叹道:“官兵的话如果可以相信……哼……母猪也会上树。”

苗美挣开他的手,放声大哭起来,撒腿就想向山下跑,看样子是要出山去找官兵报仇,拼命三郎赶紧用力将他抱住,两个男人扭成一团,王二也赶紧过去帮忙,才将苗美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这虎汉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那家丁抹了一把汗,刚才苗美的样子吓坏他了,他低声继xù

报道:“不止这一件事,还有件事是关于府谷王嘉胤的……咳……王嘉胤又被洪承畴大败了一场……”

“哦?详细道来!”朱元璋也一下来了兴趣。

“今年六月初五日,王嘉胤聚众两万,东山再起,攻打府谷、河曲,这一次他兵精将广,自称所有士兵都是用边军的训liàn

法练出来的,可视卫所兵如无物……”家丁讲到这里,众人一起瞥了一眼映山红,看来映山红在这件事上没有胡说。…,

家丁继xù

道:“果然,王嘉胤这一次是挺厉害的,府谷和河曲的卫所兵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占据了这两座城池。但是……这个时候洪承畴赶到了……他以区区四千卫所兵,就击败了王嘉胤的大军……”

“四千?只用了四千?哗!”朱元璋身后的头领们同时惊呼了起来。尤其是映山红,叫得最为大声:“这不可能……四千软蛋的卫所兵,能打败王嘉胤大哥的两万人?这不是扯蛋么?”

“这真不是扯蛋。”那家丁抹着汗水道:“王嘉胤败了一阵之后,逃到黄甫川,被洪承畴追上,再败一次,打得狼狈不堪,窜进山里……这时延边张献忠赶来增援王嘉胤,又和洪承畴打了一仗,结果……张献忠也被打败,同样窜进了山里……”

“我操,这洪承畴如此厉害?”众头领只感觉背心发凉。

朱元璋的脸沉了下来:“这个人确实很厉害……但是他的人品不怎么样,不过是一个投敌卖国的汉奸而已。”

“嗯?汉奸?此话何解?”众头领有点奇怪朱元璋的发言。

朱元璋自觉说漏了嘴,赶紧收口不再提。其实以他的城府,不至于说漏嘴的,但是他亲身经lì

过自己一手建立的王朝覆灭的那段历史,亲眼见过洪承畴这个汉奸向建奴卑躬屈膝,这叫他如何不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愤nù

一时之间没有完全控zhì

住,所以才脱口说出了一句泄露天机的话。

这样的话可不宜多说!

他的脑子飞快地一转,突然就想到了一件重yào

的事:“王嘉胤和张献忠被击败之后窜入山中……他们被击败的地方是黄甫川,这地方,不就在洛川北边不远处吗?情报说他们窜入山中,是哪座山?”

“咦?不好!”朱元璋低声道:“这两个家伙,窜进的山莫不是咱们的黄龙山!”

“传我的命令!”朱元璋将手一挥,大声道:“所有斥候全部派出去,密切关注黄龙山脉所有的山道、山涧、山洞……所有士兵都给我进入备战状态,从今天起取消一切训liàn

,保留体力,李初九,你给我准bèi

好滚木擂石……”

“朱八哥,怎么了?”众头领赶紧问道:“干嘛如临大敌?”

“王嘉胤、张献忠、洪承畴,这三个难缠的家伙,就快来咱们这里拜访了!”

朱元璋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一八五、八大王来了

“王嘉胤大哥和张献忠大哥要来了是好事啊,为何咱们这里需yào

备战?”映山红有些不解,实jì

上,除了映山红之外,还有许多人也不理解这些事,尤其是那些才刚刚带着手下们投入山寨,暂时还没有融入山寨的大氛围的首领们,他们来到山寨的时间还很短,不是很明白朱元璋为何要如临大敌。

在陕西起义的各路义军,虽然彼此之间并不见得会联系,但是他们大至上还是将其他的义军当成自己人的,这个就叫做“屁股问题”。你的屁股坐在哪一边,你的思维就会歪向哪一边。例如文人士子们,他们的屁股是坐在朝廷那一边的,他们自然就会将所有对朝廷不利的人,都当成敌人。

而起义军们的屁股,都是坐在活不下去的贫苦老百姓这一边的,他们互相之间,都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于是就将起兵反抗朝廷的人当成自己人。

这种心理很容易理解,不需yào

多解释。

当初朱元璋向王左挂宣战,事后苗美很气愤地跑上山来声讨,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将朱八当自己人,结果朱八却不把他们当自己人,苗美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才会有愤愤不平的情绪。后来苗美来了山寨,慢慢明白了朱八与王左挂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他已经开始适应自己新的立场,改变屁股的方向。不过新上山的豪杰们还不懂得这个道理,要让他们把自己与流寇区分开来,还需yào

一定的时间。

所以,听说王嘉胤和张献忠的军队有可能来到黄龙山,他们心里没有惊慌,反而感觉到开心,见到朱八哥说要备战,他们难免就有点不理解了,纷纷发出置疑。

这种置疑很危险,如果天下所有的英雄好汉都有同样的置疑,就不会再来投靠山寨,将会影响朱元璋的山寨继xù

发展壮大,说不定以后他会被贫苦百姓视为敌人,把他当成朝廷的走狗,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这个误会必须澄清!

朱元璋正要开口解释,许人杰就先叫了起来:“当然要备战,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也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

他这一段话里他们我们反复出现了好几次,说得像绕口令似的,听得一众头领们满脸茫然,尤其是映山红,这悍妇的智力显然不怎么高,听了之后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张口结舌地道:“大元帅……你……你说了一大串,我怎么完全没听明白。”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就是太爱抢话头了,这习惯可真不好。而且,他这一番话说出去根本没有意义,这些新来的头领哪里搞得清楚流寇与他这个山贼之间的差别?一个是破坏,一个是生产,一个是想烧杀抢掠过瘾,一个是想拨乱反正……这样的本质差别,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说得清楚的,必须让他们慢慢来体会。许人杰的解释根本就没有意义,瞎添乱。

他一眼把许人杰瞪得退开到一边,这才走到众头领面前,淡淡地道:“诸位听说书先生讲过《水浒传》吧?”

“当然听过!”众头领都笑。

“听过就好。”朱元璋认真地道:“那你们听过‘火并王伦’这一段儿么?”

此话一出,满场无言!众头领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成了白色,看向朱元璋的眼光,也不再那么疑惑了。

这就是朱元璋聪明的地方了,他要是向许人杰一样去解释那些大道理,解释半天人家也听不懂,什么你们我们他们,这些头领压根就认为天下流寇本一家,大家应该合力对付官府才对,不论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让他们歪了屁股。…,

但是,只要把“火并王伦”的典故拿出来一说,这些头领马上就明白,此流寇非彼流寇,两股流寇想合成一股,那是必须有一个首领让位的,怎么让?那当然是火并掉!这可不符合大家的利益……就拿映山红来说吧,她投王嘉胤没成,投曹操又没成,好不容易投了朱八,人家收了,万一朱八被王嘉胤给火并了,山寨又变得王嘉胤说了算,那她这个女头领又得流落江湖去!

朱元璋这一招,就叫做“细分屁股”,虽然天下的流寇屁股都是坐在朝廷的对立面的,理论上来说应该合力对付朝廷,但是你的屁股和我的屁股终究是两个屁股,两个屁股不能挤在一张小板凳上!

映山红甚至大声叫了出来:“对啊,备战,要备战!千万不能让王嘉胤夺了咱们的寨子……万一他火并了朱八哥,我又得被赶出去。”

旁边也不知dào

是谁阴阳怪气地道:“映山红,上前天你逃课,被王二哥抓回去读书识字,不是嚷嚷着要下山,要散伙吗?怎么今天又担心被赶出去了?”

“老娘……老娘那是一时口不择言!老娘是很喜欢这个寨子的。”映山红憨憨地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你这悍妇居然还会用口不择言这种成语,长进了,哈哈哈,读书识字也是有用的嘛。”

见到新来的头领们已经释然了,朱元璋淡淡地补充道:“大家放心,只要王嘉胤不来火并我,我也不会找他的麻烦,大家相安无事即可,我备战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并不是真的要和别的义军兵戈相见。大家毕竟都是对抗朝廷的盟友,不应该窝里斗。”

这段话说得冠冕堂皇,众位头领都觉得满yì

,一头道:“朱八哥所言即是!”

摆平了山寨的内部情绪,备战工作就很容易进行了,不论以王二和拼命三郎为代表的老头领们,还是以映山红为代表的新头领们,都开始积极地准bèi

物资,修筑防御工事。最重yào

的老山寨防御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倒是不需yào

太过紧张,但是新开发的几个小山头,防御工作就做得比较差了,有几个寨子甚至连大门都还没有,箭楼什么的一应全无,大伙儿赶紧连夜砍伐树木,兴建山寨……

凡是一个青壮年双手能抱起来的石头,全都被收拾到一起,堆在了山寨上面的防御位置,大伙儿又砍了许多树木,制成了擂木,主寨还分出了两架神臂弩,抬到分寨子架设起来,巩固分寨的防御力量。

当这一切准bèi

完成的时候,斥候们果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在黄龙山脉的西北方向,有大量的流寇入了山,正在向着东南方向前进,这些流寇分成数股,每股几百人到几千人不等,合起来超过一万五千的总数,他们几乎钻入了每一条山沟,走上了每一条山道……各自走着不同的路线穿越黄龙山,其中有好几股必定会路过山寨下面……

“没错,这个必定是王嘉胤的大军了……”朱元璋听到消息回报时,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避不开,那就得好好面对了。他叫来拼命三郎,吩咐道:“这次就麻烦你走一趟吧,别让王嘉胤的手下在山里乱窜了,把他迎接到咱们的山寨下来,咱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先把江湖礼仪做好,以免落下口实。”

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虽然朱元璋不想与流寇为伍,但是有别的流寇路过黄龙山他去不招呼一下,在江湖上未免说不过去,会影响他的声望。何况就算不去招呼,人家也会路过山寨,到时候反而有可能造成摩擦,还不如做足礼数,免得让人家占住了道理。…,

之所以选了拼命三郎去迎接,也是有原因的,郑彦夫起义失败之后,曾经在陕西各地去旅行了半年,期间见过许多英雄好汉,见过王嘉胤一面,现在由他去迎接,是最妥当的。

拼命三郎领了命,带了几个士兵下了山去。

几日之后,西北边的山道上,出现了一只乱哄哄的军队,这只军队还没进入哨兵的视线之前,斥候就已经将它们的动向报gào

了回来,所以当军队来到山下时,朱元璋已经带着王二、许人杰、马小天、苗美……以及所有的头领,恭候在了山寨大门口。

众头领都垫高了脚,拼命地看着远道而来,也不知dào

会是敌军还是友军的不速之客。

只见远处的树林之中,一面脏兮兮的破旗摇摇晃晃地慢慢走近,旗边是一大群穿得破破烂烂,但是神情却非常彪悍的青壮年,他们显得略有点狼狈,看起来像是才吃了败仗,显得军容不甚整齐,但是众人都能感觉到,这只军队带着一股子狠劲,这从士兵们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那种不羁,狂热的情绪,弥漫在整之军队的上空。

“来的是王嘉胤大哥手下哪一股人马呢?”映山红忍不住有点好奇,她拼命地瞪大眼看,但是却不认识那面脏兮兮的破旗上面写的字。

旁边的王二经过几年的读书识字,认的字也有几个了,他瞪着一对牛眼看了一阵,对映山红道:“那脏兮兮的破旗上面写了三个字……八大王!真是奇怪的名字……大王就大王吧,为啥要叫八大王?有啥典故在里面么?”

这时朱元璋也看清旗上的字了,八大王,很简单,笔画很少的三个字,属于大老粗专用外号,但是这个大老粗用的名号,却带着一股子狂莽之气。

它代表着一个狂人,一个妖孽,一个可以吓得小儿不敢夜哭的名字——张献忠!

朱元璋心中暗叹:“运气不好,来的第一个人就是狂徒张献忠……唉!来的是别的人多好。”

一八六、不让他上山

朱元璋带着一众头领,直接出了山寨,到山脚下去迎接八大王。

“朱八哥,这八大王何德何能?咱们凭什么下山去迎,让他自己上山来呗!”许人杰颇有点不满yì



“我就是故yì

不让他上山呢……”朱元璋沉声道:“王嘉胤和他的部下,我一个也不想放进咱们的山寨!万一他借着拜山之名,走进山寨来着赖着不下去,倒也很麻烦。咱们如果对他们动手,就失了江湖声望,如果不动手,他们赖着不走也很麻烦。我主动迎下山,就可以封了他上山的借口了。”

“还有这种事?”单纯的王二、狮子狗、苗美、映山红等头领脸上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们为人太过耿直,很多弯弯拐拐的东西看不明白,只有许人杰听了朱元璋这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对!需防人家耍赖皮。”

一行人很快就在山脚下见到了张献忠,他是拼命三郎接过来的,所以倒没有乱登旁边那些分寨,直接走到了主寨的山脚下,朱元璋下山来,直接就和张献忠打了一个照面。

上一世,朱元璋在天空游魂时也见过张献忠,但那是发迹之后的张献忠,已经拥雄兵数万,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此时的张献忠,还只是初出茅庐的义军新头领,精神气质上,都与上一世看到他有些不同。

只见他身材中等,五官平凡,身上穿着很普通的粗麻布衣,颌下留着一把乱胡子,乍眼一看,压根就不像一个首领,反倒是像义军中的一个杂兵,他与别的杂兵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分别。

见到朱元璋下山来了,张献忠哈哈一声笑,也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来的是白水朱八本人吗?哗,真他妈的年轻……看你样子,和老子差不多大吧?”他这人一开口就是“他妈的”,“老子”粗俗不堪。朱元璋手下的大部份头领虽然没啥反应,但是许人杰却皱了皱眉头,显然,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张献忠生于1606年,而崇祯三年是1630年,算起来他现在才二十四岁,还是相当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呢,而朱元璋转世的这具身体,今年也是二十四岁,算起来和张献忠还真是一样大。

朱元璋抱了抱拳:“我就是白水朱八!”

“你行啊!”张献忠哈哈大笑起来:“和老子岁数差不多就有这么大的山寨了,手下的兵力也比老子多,不错不错,哈哈……要不是老子已经拜了王嘉胤为大哥,说不定也来投你呢,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他这话,不自禁地就去看他背后跟着的流寇军,人数确实不多,也就七八百不到一千的样子,张献忠起兵才几个月,有这点家底也算不错了。

朱元璋不想和他拉扯太多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八大王,你们这次进入黄龙山,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打个卵子的算!”张献忠脸上带起了一股戾气:“该死的洪承畴,连败了王嘉胤大哥两阵,把老子也揍了个鼻青脸肿,老子拿他没半点屁办法,只好逃窜进黄龙山来了……”

“那你们是打算在黄龙山里驻留下来?”朱元璋的语气沉了下去,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如果王嘉胤一伙人想要留在黄龙山里,那势必要和朱元璋的山寨发生纠葛了,到时候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天晓得!”张献忠呵呵笑了起来:“这鸟不拉屎的山,老子可不想留在这儿……外面花花世界,老子不去快活?干嘛要待在这卵子山里……但是王嘉胤大哥已经窜了进来,老子要不进来,就得在山外被官兵围剿,操他妈的蛋!”

说到这里,他歪眉斜眼地看了朱元璋一眼,哈哈笑道:“你倒是有意思,在这破山里居然待得住,换了老子,早就杀出山去了。”

听到他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朱元璋心里微微放了点心,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观看过一遍的历史,张献忠确实也没有在黄龙山里驻扎过,这倒好,没有利益冲突了,那就好说。朱元璋拱了拱手,指了指视野远处的一个小山头,道:“八大王兄弟,你们远道而来,又被官兵追剿,肯定很辛苦,我在那个山头上扎了些营帐,不嫌弃的话,就到那山头上去休息一下吧。”

他这话换了任何一个被官兵打得狗一样窜的义军首领听到,心里肯定暖暖的,但是张献忠却不是普通人,他的想法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朱元璋是属于同一类人——枭雄!这种人特别擅长从别人的话里抓出细节,猜到别人的心思。

他斜眼看了看朱元璋指着的山头,又回过头来,看看了朱元璋背后的主寨,眼角不经意地就抽了抽,从朱元璋请他驻扎在旁边的山头这个小举动,他看出来了:人家不欢迎他!嘴里说的辛苦,那都是客气话,潜在的台词是,你赶紧路过了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嘿……朱八!”张献忠嘿嘿笑了一声,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朱元璋背后的一排头领,又看了看山寨上面整整齐齐列队“欢迎”他的军阵……张献忠什么也没说,只是拱了拱手道:“谢谢你准bèi

的营帐啦,老子累得要死,正好美美地睡他妈的一觉,哈哈哈……劳烦兄弟帮我守营了……”

“嗯!”

朱元璋的眼光和张献忠的眼光对到了一起,那一瞬间,空气中似乎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气场,两个人用刀光般的眼光互拼了一记,激起了一道看不见的漩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被这个漩涡所圈入,发生了微妙的凝结。

最后,张献忠将头转开了,他不是怕朱元璋,而是怕了朱元璋背后整整齐齐的几千军队……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他知dào

自己没有胜算,所以明智地选择了退让。

在一瞬间,两人用自已的军队作为筹码过了一招,只是这一招过得如此的隐蔽,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dào

两边的头领已经打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走了!去朱八大哥给咱们准bèi

的山头上休息。”张献忠转过身去,对着手下们吆喝了一声,和身后的那群亡命之徒一起兴高采烈地向着小山头奔了过去。

看着张献忠带队上了他安排好的山头,朱元璋心底里冷哼了一声,此人果然是个枭雄,至少有一点他就比英雄要来得强,那就是识实务,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刚才自己面对的是王二,或者苗美这种死心眼的人,说不定会强烈要求去主寨里看一眼,那就搞不好会发生冲突了。但是张献忠却不同,他审时度势的速度很快,只扫了一眼就作出了判断,选择了退让……这正是一个人要获得成功,走上高位必须具备的素质。…,

“能混出名堂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家伙满嘴脏话,看似粗豪,心却很细!”朱元璋对张献忠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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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献忠满脸带笑地走进了朱元璋为他准bèi

的帐篷里,在一张临时搭起来的草席床上坐了下来,刚刚坐稳,脸色就沉了下去,黑得有如一块炭似的,他对着外面叫道:“一纯,你在帐篷外吗?在的话就给我进来!”

随着他的呼唤,一个小少年钻入了营帐,这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名叫李一纯,陕西榆林人,在张献忠起义时,跟随他一起起义,被张献忠收为了义子。与他一起被收入义子的,还有另外三个孩子,岁数各不相同,李一纯是其中排第三的孩子。

他聪明好学,而且机智勇敢,在张献忠的心中,属于可以重点培养的将才。所以每当有什么重yào

的事时,都会派这个义子出去处理。

当然,这个儿子并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最疼爱的义子叫做孙可望,是四个义子中岁数最大的一个,张献忠一般不会让孙可望去做太危险的事,以免他遭遇危险。

简单来形容的话,就是便宜孙可望占,危险的事李一纯去做!

“一纯,你别休息了,赶紧去联络另外几路人马,把王嘉胤大哥、紫金梁、闯王、曹操……全都叫来,到老子这里来聚聚……这个白水朱八……嘿,透着邪门,老子一个人收拾不了他,等兄弟们来齐了,老子要他好kàn

。”

“义父,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朱八大哥人不错啊,他还给咱们帐篷休息。”李一纯有点天真地问道。

“你小小孩子懂个屁……”张献忠嘿地踢了李一纯一脚,当然,没用啥力qì

,这一踢倒是有点义父教xùn

孩子的那种踢法。

李一纯哦了一声,然后认真地道:“义父,孩子现在虽然不懂,但是你只要教教孩儿,我就会懂了!”

“哈,你倒会说,快去吧,回头老子慢慢教你。”张献忠挥了挥手,把李一纯撵出了营帐。

李一纯出了营,扎紧了衣服和裤管,钻入草丛,然后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方向,对着王嘉胤的主力部队的方向,奔了出去。

他幼小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远处,山边就转出了朱元璋的身影,他看着李一纯消失的方向,轻叹道:“果然……张献忠要搬救兵了……而且派去搬救兵的人,居然是李一纯……嘿嘿……谁能想得到,这个不起眼的孩子,将来会成为明末最耀眼的将星呢?”

李一纯这个孩子,后来会改为名李定国,与郑成功一起抵抗清军入主中原,并称南明两大支柱!

一八七、天真烂漫

许人杰出现在朱元璋的身边,沉着声音说道:“朱八哥,要不要派人把那孩子追上杀了!”

这话要是换了王二、苗美等人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许人杰却说得出,也做得到。

朱元璋摇了摇头:“不必了!就算这孩子不去通知别的人,王嘉胤手下的其他义军也早晚会聚过来的,你想想,如果我把你、王二、苗美等人,分成数只小队穿过一座大山,山里有一个山寨,你们会不会聚过去看一眼?”

“这个……当然会!”许人杰点了点:“那就便宜这孩子了……捡了一条命!哼!对了,朱八哥,如果王嘉胤的手下全聚过来,怕是有接近两万的总兵力吧……这么多人,如果要硬夺咱们的寨子,该怎么办?”

朱元璋微笑了起来:“如果他们要硬夺,我就会让他们知dào

,不是人多就一定能打胜仗的!不过这件事你大可放心,咱们是肯定打不起来的,因为他们不可能来硬夺我们的寨子。”

“嗯?为何?”许人杰不解。

“因为王嘉胤……算了,现在我先不说,过几天你就知dào

了。”朱元璋本想说,因为王嘉胤的性格太天真,但是他想到转世之后,这个身份还没和王嘉胤见过面,如果妄自评论一个没见过的人,未免会惊世骇俗,所以就压下不说了。

王嘉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人!虽然他拉起数万义军造反,成为几十路义军共拥的首领,虽然他曾为边军,所以指挥有方,算得上是起义军中难得的优秀将领,但是这些都不能掩盖他这个人天真烂漫的根性。

他最天真烂漫的表现,就是非常重情谊,视天下所有义军为一家,将所有的义军首领都当成自己的兄弟,别人有难,他两肋插刀也要赶去帮zhù

,所以,他才被所有的义军公推为大首领!有人可能要说,这怎么能叫天真烂漫呢?这是优点啊!重情谊难道有错?

没错,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或者只是一个小兵,那么重情谊就是优点,但他是一个统领数万贼寇的大哥,在这种情况下,重情谊就不太好了!重情谊的人太讲原则,太认死理,太容易被别人借着“兄弟之情”暗算……重情谊的人绝对成不了枭雄!

朱元璋几乎可以肯定,就算张献忠和别的流寇首领想夺自己的寨子,但只要王嘉胤一到,他的天真烂漫发作起来,没有任何一股流寇能向自己的寨子动手!

当然,这样的估算虽然八九不离十,但朱元璋也不会就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王嘉胤的身上,他仍然加紧了山寨的戒备,命令哨兵和斥候们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几日之后,又有一股义军到了。

朱元璋照例带着一群首领下山来“迎接”,这次来的居然是一只骑步混合的流寇军,步兵比较多,足足超过千数,骑兵则比较少,只有两百骑左右。但这个数量的骑兵,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要知dào

大明朝是很缺马的,就连官兵也大部份是步兵,极少有骑兵,除了边军之外,在大明朝的内地你看到一个人骑马,这个人不是将军,就是斥候,通常都不会是骑兵。

这股流寇居然能有两百骑骑兵,说出去真是足够吓得官兵都倒抽一口凉气了。

而且这些骑兵的马术极为娴熟,在复杂的山路上骑着马,他们居然犹如走在平地,颠簸之间居然还可以打盹睡觉,喝水吃馒头,甚至穿衣服梳头发………,

“这些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朱元璋对身边的头领们道:“很精锐的骑兵……不简单啊!”

这只骑步混合的军队到了近前,军中的旗子被风扬了起来,大伙儿才看清了上面的字,只见旗上一个“闯”字,迎风晃荡着。

是闯王高迎祥!朱元璋心中一动,大伙儿的眼睛都在对着这只流寇的首领高迎祥看去,朱元璋的眼光却赶紧向旁边飘开……李自成呢?魔王李自成在哪里?

花了许久的时候,朱元璋才找到了李自成,他还非常年轻,看起来与朱元璋的岁数相差不多,穿着打扮很普通,气势也不逼人。但是他那双眼睛,却空灵深遂,仿佛蕴涵着极大的志向。

他领着一只步兵小队,队伍大约有一百多人,排在很后面的位置,非常的不起眼。原因很简单,此时的李自成在高迎祥手下也只是一个小头领,只统管着李自成从李家村带出来的一百多号手下,被高迎祥编为“八队”。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只不起眼的“八队”,后来随着李自成转战天下,赫赫威名,被人以“老八队”称之,是李自成手下最精锐,最核心的部队。李自成几起几伏,只要老八队还在,他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惜山海关一战,老八队被满清八旗兵全歼,使得李自成失去了手中的王牌,从此一蹶不振。

朱元璋心里有点恶意地想道:如果我现在突然下令山寨里精锐尽出,将李自成和他的老八队扑杀在这里,后面的历史会怎么变呢?

“朱八哥……朱八哥……你在看啥呢?闯王大哥在给你打扫呼呢……”旁边有人小声地提醒,朱元璋这才收回了目光,回过头来看高迎祥。

高迎祥打扮得就很华丽了,他不知dào

从哪里夺来了一套明军军官的铠甲罩在自己身上,加上他黑皮肤黑脸,看起来颇有些威武霸气,跨下一匹高头大马,随眼一看气势不凡,但是朱元璋却对他兴趣乏乏,因为这个人的眼睛中空有狠厉之色,却缺少精明干练的光芒,终究成不了大器。

“闯王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这边的小山头休息吧,八大王兄弟已经在上面休息着了,你们正好合在一块儿。”朱元璋就和接待张献忠一样,指了指预先准bèi

好的山头。

上次这么一指,险些和张献忠反目,但这次高迎祥的反应完全不同,他不像张献忠那么聪明,只听到朱元璋给自己准bèi

了休息的地方,却从中听不出疏远之意……聪明人听人说话,能直接听到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隐语,笨人听人说话,却只能听到明面上的那些个字词。

高迎祥高兴地走上了山,和张献忠合营。

正走着,他背后的人群里,钻出了李自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叔……你这么高兴做啥?”

“我不该高兴么?”高迎祥笑道:“最近几年,走到哪里打到哪里,从来没人给过咱们好脸色看,这朱八不错啊,听说咱们来了,下山相迎,还给咱们安排营帐休息,我好久没碰上过这么好的人了。”

“叔……侄儿不这么认为……”李自成低声道:“朱八下山相迎,其意是不想我们上山。给咱们准bèi

这个休息之地,也是不想咱们去他的寨子里休息,这是明摆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您可得看清了,别被他的表相所骗。”…,

“嗯?”高迎祥全身微颤,恍然大悟:“乖侄儿,你提醒得是,我去见见八大王,听听他怎么说……”

--------------

接下来的数日之间,王嘉胤旗下的各路小头领们,都向着朱元璋的山寨汇聚了过来,他们有些是自己找过来的,有些则是在半路上碰到了李一纯,被李一纯给指引过来的,总之,人是越来越多,很快,朱元璋预先准bèi

的小山就不够了,他又在附近张罗了几个山头,或者可以用来临时休息的山沟、树林等地方,扎起了大量的帐篷,用来“接待”王嘉胤一行。

这些陆续到来的头领,有的很有名气,例如紫金梁、老回回、曹操、点灯子……也有一些没没无名,例如扫地王、刑红狼、破甲锥……

朱元璋一视同仁,都给他们安排好休息的地方。不过朱元璋只管住,不管吃,粮食让他们自己解决……好在天下大旱,大伙儿手上都缺粮食,这一点别的义军首领也不怪他。他区区一个小山贼,要是真能给王嘉胤的两万大军提供粮食,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又过了好些天,王嘉胤的主力终于也出现了,他之所以最后一个才到,是因为他在给自己手下的头领们“殿后”,要知dào

这些人撤进黄龙山,是被督粮道洪承畴给追赶进来的,身后随时有可能出现追兵,王嘉胤义气深重,自动担起了给兄弟们殿后的职责。所以,当他来到朱元璋的山寨下面时,他麾下的所有头领都已经到了,放眼望去,数十个山头都扎上了营,满眼都是帐篷……好大的声势。

朱元璋还没来得及过来迎接王嘉胤,倒是八大王张献忠和闯将李自成先迎了过来,两人接住王嘉胤,立即压低声道:“大哥,您终于来了……这个白水朱八,透着邪门儿……大伙儿正在商量对他动手呢!”

一八八、响当当的汉子

“什么?你们在商量对朱八动手?”王嘉胤大吃了一惊。

王嘉胤的岁数其实不大,就和所有明末农民起义的义军首领一样,他也正值人生中最有拼劲和冲劲的年龄,也就三十刚刚出头。

为啥所有农民起义军的首领年龄都不大呢?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后世有句话说得好,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敢于揭竿起来和朝廷干的,往往都是年轻人,真要来个岁数大的,他敢造反么?

王嘉胤的身体很结实,高大而且威猛,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鸳鸯战袄,颜色呈暗红色,上面破了几个洞,但是他没有在破洞上打补丁,就让这些洞破着。

这件鸳鸯战袄是他做边军的时候朝廷发给他的军服,当兵时一直穿这件衣服,穿了很多个年头,所以舍不得将它扔掉,揭竿起义之后做了流寇,这军服也没舍得扔,一直穿着,甚至连补丁也没舍得打,怕破坏了它原来的样子。

偶尔有闲暇,他就会指着衣服的破洞给手下们看,笑道:“看这洞,老子有一次巡逻碰上个通缉犯,和他大战五十回合,这里挨了一刀,所以衣服就破了个洞……”如此这般的说词,可见他是一个念旧的人,就连衣服的旧也念!

“你们干嘛要商量对朱八动手?发生了什么事?”王嘉胤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显得不是很好kàn

。他来的路上碰到了李一纯,那孩子急匆匆地要他赶紧过来,当时他心里就有点不妙的感觉了,没想到来到这里,第一句听到的话,就是手下的兄弟要对白水朱八动手,这心情一下子就有点下沉。

张献忠的眼角微微地抽了抽,他凑到近前,对王嘉胤行了一个礼,然后认真地道:“大哥……老子带着西营第一个到这里,当时……”他就把朱元璋迎接他,并且不让他上主寨,只让他上了一个预先准bèi

好的小山头待着的事讲了一遍。说来也有趣,张献忠就算对着王嘉胤,说话也是“老子老子”的脏话连篇,但是大伙儿却也不觉得他无礼。

(注:张献忠在王嘉胤的军队中被划为西营,又称西营八大王,所以他说带着西营。)

王嘉胤沉着脸听完,接着闯王高迎祥对李自成使了个眼色,李自成也凑了过来,对着王嘉胤道:“大哥,朱八也是这样对我们的……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此人不想和咱们混在一块儿……明显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将来说不定会投靠官府,成为咱们的敌人……我们不如夺了他的寨子,将他的寨子据为已有算了。”

王嘉胤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还有哪些人和你们看法一致?”

“紫金梁、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乱世王、撞塌天、八大王……”高迎祥洋洋洒酒地报了一长窜名字:“咱们这些先到的,都感觉到有些异样了,所以大伙儿都同意夺了他的寨子。”

王嘉胤听了这一长窜名字,突然沉吟了起来:“紫金梁……我记得,是崇祯元年冬天揭竿起义的,对吧?”

“大哥记性真好!”旁边的紫金梁王自用答道:“我正是冬天才来您这儿的。”

“扫地王,是崇祯二年秋天起义的!”王嘉胤继xù

道。

“大哥居然记得我!”旁边的扫地王笑答。

“八大王,你是崇祯三年,也就是今年才起义的……”…,

张献忠点了点头,他被王嘉胤点出是今年才参加起义,颇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流寇这东西,其实混的是“江湖”,江湖这东西是要讲资历的!你出道晚,就得乖乖叫出道早的人一声前辈,这是板上钉钉跑不掉的事。农民军以起义得早为荣,以起义晚为耻,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情绪。

王嘉胤突然数落起来这个事儿,大伙儿都感觉到有点奇怪了。

他依次把自己手下的义军首领名字点了一遍,最后才突然问道:“你们知dào

,白水朱八,是什么时候揭竿起义的吗?”

“这个……”众头领对视了一眼,没人回答,不是他们不知dào

,而是他们不好意思说,因为他们都知dào

,白水朱八是在崇祯元年秋天起义的,他起义的时间,比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早。

王嘉胤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看你们都知dào

,就是不敢说……我来说吧!咱们陕西第一个有胆子站出来造反的,叫做郑彦夫,他造反起义没几天,就失败了!他的失败吓坏了许多英雄豪杰,大伙儿当时都对朝廷敢怒不敢言,因为害pà

像郑彦夫一样兵败被杀。”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是白水朱八站了出来,他派了一个叫拼命三郎的人走遍全陕,联络各地义军,约定秋后起义,当时他联络的人就有我……那时我的胆子小啊,不敢当出头鸟,害pà

也被朝廷剿灭了……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造反就造反,崇祯元年的秋天,是朱八第一个揭竿起义,直到他造反的消息传来,我才大着胆子,跟了上去……”王嘉胤讲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情绪颇有点激动,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念旧的人,每当想起以前的事,都会不胜唏嘘。

王嘉胤讲完这些往事,将一双富有深情的眸子转了一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依次扫过,然后他才微带怒意地道:“你们说这样一个人和咱们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他将来会投靠官府?你们还要向他动手?夺他的山寨?哈……你们的义气,都被狗吃了吗?”

“……”

众皆沉默!

一时之间,众豪情汉子都被王嘉胤的义气感动,颇有点自惭形秽。王嘉胤说的这件事儿,他们当中有些人是知dào

的,崇祯元年拼命三郎走遍全陕,就拜访中其中好几个头领,他们回想起往事,朱八确实是第一股坚定地站出来要造反的义军,说他会投靠官府,真的有点不靠谱。

这就是朱元璋当初坚持要在准bèi

不充分,条件很艰苦的环境下起义的原因了,起义这档子事儿,你干得越早,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越大声望越高,谁也在这种事上说不了你的嘴。

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等人,齐齐低下了头去:“大哥……我们……我们错了,您说得有理,白水朱八绝对不可能和官府走到一块儿去,是咱们错了。”

人群中只有李自成、张献忠两人的脑袋还是挺着的,他们可不会被“义气”这种虚无的东西所感动,他们是枭雄,只会用成败得失或者利益取舍来衡量眼前的事物,不会轻易被感情所左右。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棘手!要说服王嘉胤,绝不容易!因为这种重感情的人,是最难用利益去说服的。

李自成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张献忠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放qì

了,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但是张献忠却和李自成又有一点不同,李自成是理智大于疯狂的枭雄,张献忠却是疯狂大于理智的枭雄。…,

张献忠打算再试一试,他向前一步,对着王嘉胤道:“大哥……既然如此,朱八为什么不敢让我们上他的山寨?偏把咱们安排在另一个山头上,摆明了不把咱们当一家人。”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问!”王嘉胤哼了一声道:“咱们心里有这样的疑问,就应该当着朱八的面问出来,明人不做暗事,想什么就说什么,有问题就提出来,这才是响当当的汉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大声道:“走,大伙儿跟我一起去见朱八,我倒要当着他的面问一句,他这么搞,是什么意思?”

王嘉胤在他破旧的鸳鸯战袄上禅了禅,把上面沾的一点灰尘给扫掉,端正了一下仪容,对着另的头领也道:“都给我打理一下,对着全陕第一个起义的朱八大哥,你们不可失了礼数!”

“是!”众头领无奈,只好跟着王嘉胤一起整理了一下仪容。

王嘉胤一马当先,迈开大步就向着朱元璋的山寨走了过来,堂堂正正,没有一丝的犹豫。

刚走到山脚下,还没来得及走到上山的小道上呢,就见到朱八迎了出来,也带着一大群头领,其中就有王嘉胤见过一面的拼命三郎,这群人迎出来的速度,不快不慢,不急不缓,刚刚巧,将他堵在了上山的路前面……

王嘉胤的心里微微地颤了颤,此人果然想将我拒之门外!但这点小情绪却掩不住他初见朱八的那种喜悦之情,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自崇祯元年秋天先后起义之后,王嘉胤就一直将他视为战友,虽然两人的军队并没有合在一起并肩作战过,但却在不同的地方一起对抗官府达两年之久。无形之中,重感情的王嘉胤已经将朱八当作神交已久的老友了……

“白水朱八……我终于见到你了!”王嘉胤喜道。

“府谷王嘉胤,久仰你的大名啊!”朱元璋淡定地抱了抱拳。

一八九、好人还是坏人?

王嘉胤很高兴!

朱元璋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摆个冷脸出来故yì

拒人于千里之外,枭雄就是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将所有的条件都转化为自己的利益,哪怕面对的是杀父仇人,只要当前的情形不容易翻脸,枭雄也能笑得出来。

所以朱元璋表现得很也高兴,就像见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和王嘉胤拉起家常来。

“当年听说你起义了……哥哥我心里那个惭愧啊……”王嘉胤叹道:“明明约好一起揭竿造反,但是我胆气不足,一直没敢揭竿,直到听到你起义的消息,我才勇敢了一次……都是你给的我勇气!”

“客气了!”朱元璋笑道:“天意使然,就算没有我,以你的英雄气概,早晚也会起义的。”

“哈,你这是抬举我了,老实说,没有你和王二这么一闹,我还真不敢……”王嘉胤叹了口气:“咱毕竟是边军里出来的,朝廷的军队战斗力有多强……没人比我清楚,当时我真的很害pà

。”

“我听说你的军队是按边军的训liàn

方法练出来的……现在和边军一样厉害啦!”朱元璋说着喜气的话儿,拐着弯儿捧了捧他。

“唉!”王嘉胤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散布出来安定军心的话,老实说……我这军队,也就是比普通的土匪强一点……真要碰上边军,不堪一击。唉,就说督粮道洪承畴吧,我和他打了好几次,没一次能赢,每次都被他打得乱窜。”

说到这里,王嘉胤又提高了音量道:“还是兄弟你厉害啊,这几年你的消息不停的传到我耳朵里来,你自崇祯元年秋天起事之后,还没打过一场败仗,哥哥我不如你!”

朱元璋笑了笑,这话不好接口,如果接口就变成自夸,会惹人讨厌,只能让别人说,自己是千万说不得的。

这时候,站在王嘉胤后面的众头领们有点不耐烦了,尤其是八大王张献忠,实在按捺不住,走到了王嘉胤的背后,用肩头顶了顶王嘉胤的后背,低声道:“大哥,您不是说要问那事儿吗?怎么只顾着聊天了?”

嗯?王嘉胤这才一醒,对了,我是来问朱八为什么不让兄弟们上山的,这聊起往事来,一转眼儿就给忘了。

他赶紧振了振精神,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道:“朱八兄弟,哥哥有句话,不得不问问你,你可得想清楚了说……这关系到咱们义军内部的团结,千万不可马虎了。”

朱元璋暗想:来了!

王嘉胤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听兄弟们说,咱们先到的义军,每一只队伍都被你挡在了山下,不让他们上主寨,只分派他们到附近的小山头上休息,这是为何?好汉子不要拐弯抹角,我直了问,希望你也直了答。”

“嗯!”朱元璋假装沉呤了一下,其实他早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但是有些假动作,假表情是必须要做的,这种时候如果答得太快,就会显得为轻浮了。他故yì

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王嘉胤大哥……我确实没有让众路兄弟上山……这其中当然也是有理由的……如果我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需防大家面上不好kàn

。”

“有什么面上不好kàn

的?”王嘉胤奇道。

站在他后面的张献忠冷哼了一句:“怕是没把咱们当成一家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你是山贼,咱们是流寇,你和咱们划开楚河汉界,将来官府追剿流寇时,你好置身事外。”…,

朱元璋淡淡地扫了张献忠一眼,这个疯子,现在暂时不和他一般见识!他转过头来,对着王嘉胤低声道:“我的理由,只想说给王嘉胤大哥一个人听,你若信我,请跟我上山一看。”

王嘉胤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当然信你,好,我跟你上山看看。”

“你让大哥一个人上山?”后面的好几个头领一起紧张了起来,紫金梁、闯王、扫地王、闯塌天等头领一起上前道:“这怎么行?如果你把大哥一个人骗上山去谋害了,我等该怎么办?”

“胡扯!朱八兄弟怎么可能谋害我?”王嘉胤大怒,转头喝道:“都别吵!”

他这一吼,后面的众头领顿时住了嘴,高迎祥向前一步,还想多说,李自成却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拖得向后退开几步。

然后李自成压低声音在高迎祥耳边道:“叔,让大哥上去吧,如果朱八真的害了大哥……嘿……我等正好以此借口攻山……而且,大哥一死,群龙无首,以叔的声望……说不定就能坐了首领的位置,这时候不宜多言。”

高迎祥听了这话,双眼一亮,随即恢复正常,退到了李自成身边并肩站着。他转头看了李自成一眼,心里也不由得暗想:我这侄儿……啧啧……将来可成大器啊!咱身边都是些大老粗,难得有个会动脑子的,把他编成第八队的队长,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王嘉胤重兄弟感情,别人却未必和他一样那么重感情,小小流寇军,连个固定的地盘都没有,却有人盯着他的位置呢!

一小会儿之后,朱元璋和王嘉胤两人走在了主山寨的山坡上,两人都没有带手下,就这么两个人,蓝天在头领,绿草在脚下,风吹树摇,哗啦有声。

“朱八兄弟,现在可以说理由了吧。”王嘉胤认真地道。

“嗯……大哥,你看我这山坡……”朱元璋随手拂了拂,示意王嘉胤看看周围的环境。王嘉胤顺着他手指挥过之处看过去,只见一块又一块的田地,或三角形、或长方形、或正方形,散布在这片山坡之上,田里种着白菜、小麦、豆子等各种粮食……风吹过,这些庄稼微微地点着头,好一片祥和的情形。

在田地里,还有几个老农,或女孩,弯着腰忙活着,他们要么在处理田地里的杂草,要么在施肥洒水……

王嘉胤揉了揉眼,几乎不敢想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这……这样的情形,在这大旱之年,有多久不曾见过了?

“挺好的田地吧?”朱元璋随口道。

“是啊……挺好的地……我都想去挖上两锄头了,哈!”王嘉胤笑道。

两人从一片田地边经过,一个拿着镰刀的小姑娘抬起了头,用怯怯的声音向朱元璋招呼道:“朱八哥……旁边那些山上的义军还没走吗?”

“没走!”朱元璋答道。

“那个……您可千万别让他们上山来啊,我这田地还有几个月就收获了,不想被人踩坏。”那小姑娘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听说山下的那些义军,有两万呢,这么多人上山,山道上都挤不下,他们肯定要踩进咱们的田里……”

王嘉胤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响:这……这个理由?何必的,这种小小要求,提出来别的头领也会理解吧?

刚想到这里,王嘉胤心里突然又咯噔一声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军队是什么作风……他的军队跟本就没有军纪,是由几十股流寇临时拼凑成的乌合之众,他们行军的时候几乎从不整列,都是漫天遍野的乱走………,

想让那些士兵们乖乖排成纵列走在田地间的田梗上,那简直是做梦,他们肯定会散布开来,从田地的中间踩过去……

想到这里,王嘉胤脑门见汗!

朱元璋用不可察觉的小动作对着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说得好,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平静,丝毫让王嘉胤看不出异样:“放心吧……小红,不光你家的,还有大家的田地,都是咱们山寨的命根子,朱八哥就拿拼了命不要,也不会让人踩坏的!”

那个叫“小红”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笑了笑道:“朱八哥,要是真关乎到性命,我这田地还是不要了,您可别为了这个得罪了人……我……我大不了明年重新种一次……”

小姑娘说得可怜,语气娇憨,这一下真是把王嘉胤心疼得不行,他这种重感情的人,特别容易被人感动,特别容易乱动同情心,他忍不住就接口道:“小姑娘,你放心,我和你朱八哥一样,拼了命不要,也会护着你这片田地。”

“你是谁呀?”小姑娘笑了:“别说大话了,咱们朱八哥说拼命,我就信了,你这不认识的大叔说要为了咱家的田地拼命,才不信呢。”

“小红,你太无礼了!”朱元璋故yì

拉下了脸道:“这位就是山脚下两万义军的总头领,府谷王嘉胤大哥!还不赶紧给大哥道歉……”

“哎呀?您就是王嘉胤大哥?”小姑娘显然是吓了一跳,身子一软,似乎吓得脚有点发抖,道歉都顾不上,转身就跑,哎呀一声摔倒在田梗边,白生生的脸上沾了许多泥土,看上去更加可怜。

王嘉胤这粗豪汉子,什么时候被人使用这种美人计?当真是心疼得坏了,他想伸手去扶起小姑娘,但是又觉得男女授授不清,男人是不能随便碰女人身体的,所以手臂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只好郑重无比地道:“小红姑娘,你安心种你的田地吧,我王嘉胤在此立誓,手下两万多人,如果有一人走上山来踩坏了你们的田地,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

“你……你的脑袋我不敢要。”小红姑娘退了两步。

“我现在要走了!”王嘉胤突然转身就走,边走边对着朱元璋道:“我也懂了!你不让我上山的理由真是……唉……我早该想的,我手下那些混球兵,就算我下命令不准他们踩坏田地,他们也未必会听这命令,军纪……唉……咱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军纪……想要不踩坏田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压根不让这群混球走上山来。”

“谢大哥理解!”朱元璋对着他拱了拱手。

王嘉胤走得很快,一转眼儿就消失在了山坡的下面,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朱元璋才叹了口气道:“樱仙,你演戏的本事……好像还不错。”

原来这个小红,居然是他的夫人张樱仙扮的,地主家的娇小姐,天生就比普通姑娘看起来要楚楚可怜一些,也更懂得说一些机巧的话,如果这角色换一个乡村笨妇来演,朱元璋还不敢放心呢……

张樱仙收起了演技,看向王嘉胤消失的方向,轻叹道:“其实这人不坏,你有没有想过将他也收入山寨来?”

“收不了!”朱元璋摇了摇头:“他是农民起义的旗帜,朝廷围剿的重点,虽然他是个好人,但我只能放qì

他,因为他所在之处,就是朝廷剑指之处,现在的我,还不敢让自己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得已……只好让他去当吸引朝廷注意力的盾牌了……”

“唉……你……”张樱仙欲言又止,只在心里道:“朱八,你有时候像个好人,有时候又像个坏人,你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女人不懂!枭雄从来不会被归于好人或者坏人这两类之中!好人得不了天下,坏人也得不了!

一九零、皇上,您这是要闹哪般

王嘉胤下了山,众头领还在山脚下等着他呢,他没有再回头对山上看一眼,挥了挥手道:“拔营,咱们走!”

“走?”张献忠颇有些不解:“大哥,朱八对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让咱们上山的事说清楚了么?”

“很清楚了!”王嘉胤轻轻地叹了口气:“错的不是他,他不让咱们上山是对的,是咱们不速而来,叨扰了人家的清静,我们走吧!”

王嘉胤说完,扭头就走,看他步伐停稳,显然是心意已决,张献忠只好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也跟在他后面走上去。

“咱们向哪儿走啊?黄龙山里不能留,出山就要挨洪承畴打,大哥,您拿个方略出来吧。”紫金梁王自用凑了上去,低声问道。

“咱们穿过黄龙山,东边就是黄河,嘿……找个河道窄点的地方,砍树搭个浮桥,咱们去山西快活去!”王嘉胤挥了挥手道:“我当过兵,对朝廷那一套清楚得很,只要咱们一进山西,洪承畴这个陕西督粮道,就再也不能来追击咱们了。”

王嘉胤一声令下,他手下三十六路义军首领一起拔营,两万大军又重新散开成了几十只部队,穿入山间的小道之中,向着东方去了。

看着王嘉胤的军队去远,朱元璋手下的诸位头领们才松了一口气:“呼,这些家伙终于走了,我真担心他会来夺咱们的山寨呢……”

“是啊,山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初具规模了,要是打上一场糊涂仗,咱们以前的心血全都要白费!”

“王嘉胤大哥是个好人啊!不过他手下那个八大王挺讨厌的。”

“那就是个疯子……”

众人议论纷纷。

崇祯三年,王嘉胤率领陕西东部的义军主力,合称三十六营,东渡进入了山西境内,除了朱元璋之外,谁也不会知dào

,王嘉胤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故乡的土地,这位重情重义的大哥,因为太过相信别人,而在山西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人害死,而这只起义军的首领会经lì

好几次改变,最终落到李自成和李献忠两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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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三年,十二月!冬天又至!

今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去年的冬天那么寒冷,冬风拂过面颊的时候,不会让人感觉到那种刺痛似的感觉。天空中居然偶尔会漂过几朵云,这可真是罕见的情景,百姓们眼巴巴地看着那几朵云飘过,盼着它洒下几颗雨水来。

西安,总督府!

三边总督杨鹤埋首在一大堆公文之中,半响都抬不起头来。他连续看了三天塘报(军情信报),全是一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例如某某村庄被小股流寇袭击,村民九死一伤……某某村庄被流寇卷走所有青壮……某某小城击退流寇侵袭……等等琐碎,让他不胜其烦。

这些小股流寇并不多,说起来也不厉害,也就是东边一百多贼人,西边几十个流寇……窜来窜去,闹不出多大事,但是他们发生得太过频繁,不是这边闹,就是那边闹,今天这个村庄遭殃,明天那个村庄受害。

派大军去剿嘛,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徒然浪费军饷。派的人少了嘛,又形不成包围网,贼人撒腿一跑,影儿也不见。

正在头痛之时,巡抚刘广生从门外走了进来,轻声道:“总督大人,还在头痛呢?”…,

“是啊……这匪患未平,本督能不头痛么?”杨鹤叹了口气,将毛笔砸在了桌面上:“满目疮痍啊……皇上派本督来收拾陕西的流寇,但是本督却弄出这么一个烂摊子,愧对皇上的厚爱啊……”

“也有好事不是么?”刘广生赶紧陪笑道:“王嘉胤一伙人在洪承畴的追击下,跑进了山西,从此以后可不关咱们的事儿了。”

刘广生这位巡抚,是陕西巡抚,山西当然是不关他事儿的。而杨鹤这位三边总督,管的是哪块儿呢?是陕西、甘肃、延绥、宁夏这四个地方,山西那地方确实也不关他的事儿!

大家常说官官相护,是指有事儿的时候,官员们互相包庇,其实那是因为事儿不够大,还不能捅破天。每当发生能捅破天的大事时,官官相护就会变成官官相推!能把事儿推给别的官员,那就是自己的本事。

杨鹤苦笑了一声,他不想推,但现在就算不推也不行了,流寇过了黄河,他就不能伸手管,否则就是捞过了界,在大明朝,官员捞过界是很严重的罪行,轻则把你杀头,重则……轻则都杀头了,重则不说也罢。

“东路流寇都被王嘉胤带走,那咱们现在担忧的就只有西路流寇了……”刘广生低声道:“总督大人,现在西路流寇就数神一魁的势力最大,您只需yào

派出洪承畴,剿灭了神一魁那家伙,咱们陕西就可以太平了。”

“嗯,来人啊,传洪承畴!”杨鹤向外叫了一声,不一会儿,士兵们将洪承畴给请了来。

洪承畴看起来还是一幅干瘦清矍的样子,不过现在的他与几年前刚出道时的他,也颇有点不同了,他刚出道时还是一个典型的文官,两袖清风,带着一丝文人的风骨气质。但现在的他却带着几丝血腥味儿在身上,虽然还是文静依旧,但文静中却又蕴含着一股子狠辣。剿匪多年,而且他一直追剿义军中最强dà

的王嘉胤,难免会有这样的改变。

“洪大人!”杨鹤礼貌地打了招呼,才接着道:“又要辛苦你了,王嘉胤虽然已经遁逃,但是西路的流寇还不消停,神一魁那厮,现在又纠结起了一万多名流寇,在庆阳府附近捣乱,本督想请你去一趟庆阳。”

洪承畴皱起了眉头:“东边刚平,西边又起?嘿……还真是有趣。”原来庆阳府的位置,在陕甘宁三省的交会之处,乃是陕西最西边的角落,而王嘉胤不久前才从最东边的黄龙山窜走,这还真是东西拉距作战呢。

洪承畴抱了抱拳:“既然总督大人有令,下官岂敢偷懒,这就去点起士兵出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总督大人,下官得说句真心话,这样东剿西剿,治标不治本,得把农民们揭竿起义造反的根本原因也找出来,否则永远也剿不完。”

他这句话说得颇有些直接,没有拐弯抹角,杨鹤一听,顿时苦笑:“你我都清楚农民们为啥要造反,天下大旱,朝廷却课以重税,这就是造反的根本理由……可是光咱们清楚又有什么用?这得皇……咳……皇上点了头,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下官管好剿匪的事……皇上那边的事,希望总督大人去说说……”洪承畴抱了抱拳,转身走出了总督府邸。

杨鹤和刘广生对视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算了,本督就拼着挨骂,再给皇上写封奏章吧,务必求得皇上给陕西减免一些赋税……”…,

他从桌上重新捡起毛笔来,铺开白纸,打算写一封深情并茂的奏章,说服皇上减税。脑海里构思着用什么语句开头,用什么语句结尾,怎么写才能感动皇上……

正想得入神,突然,门口刷地跳进一个信使来:“报……总督大人,有京城来的旨意。”

“啊?有圣旨?”杨鹤吓了一跳,想跪地接旨。他心里也在奇怪,什么旨意居然用个信使来传?不是通常都派公公来传圣旨吗?

那信使赶紧道:“不是写给总督大人您一个人的,是广发天下的旨意,所以不用跪接。”

“哦,广发天下的?”杨鹤这一下有点奇怪了:“什么旨,你快给我看看。”

信使递过来一卷文书,杨鹤赶紧展开来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全身发抖,口中一股腥味,刷地一下反涌上来,险些冲口而出。

“总督大人,你怎么了?”旁边的巡抚刘广生赶紧扶住他。

杨鹤伸手指着那文书,手臂颤抖个不停,嘴里却半天说不出来话。

刘广生顾不上尊卑了,也赶紧偏头去看……

只见文书上写着:十二月初一日,户部尚书毕自严因度支大绌,上疏十二事,要求增关税,捐公费等。兵部尚书梁廷栋则以兵食不足。尚书毕自严遂请每亩加三厘,于是增田赋一百六十五万余……

“什么?朝廷要……要加税?”刘广生真是吓得不轻:“这……这陕西已经够乱了,还要再加税?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乱上加乱了吗?”

“每亩加三厘……每亩加三厘……天啊……每亩加三厘……”杨鹤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身子有如风中的残烛,不住地颤抖,他还想写奏折去要求免税赋呢,结果这里加税赋的信比他的奏折还先到:“陕西负担不起啊……皇上……我的皇上啊……您这是要闹哪般?”

杨鹤不知dào

的是,可怜的崇祯皇帝现在正在皇宫里,看着兵部列出来的辽东军饷清单,长叹了一口气道:辽东……唉……朕就算每亩加三厘,多收一百六万两银子上来,也填不满辽东这个大窟窿啊……我说建奴,你们这是要闹哪般?

一九一、扩张的机会

崇祯四年,初春!

今天的春天,似乎比去年的来得略早,虽然天寒地冻,一片萧索的大环境没有变,但些许的小小改变,却被敏感的农民们捕捉到了。黄龙山里的气温似乎比去年这个时候要暖和一点点,许多小树都开始抽出新芽。

朱元璋带着一群心腹士兵从山寨顶上巡视过去的时候,就有几个老农向他笑道:“朱八哥……从这几天的气候看来,今天也许会是个好年头呢。”

“好年头?”跟在朱元璋身后的马小天忍不住就笑道:“哪来什么好年头?反正就是一年又一年的旱下去……”

“不是啊,小老儿种了几十年的田,这天气稍有变化我就能感觉得到。”一个老农笑道:“看这天,怕是快下雨了……”

“下雨么?挺好的事儿!”朱元璋随口答道。

这时远远的山道上有一名哨兵飞快地跑了过来:“朱八哥……山下又来了好多人,说是来入咱们的伙……”

“又有人来入伙?”朱元璋微笑,挥手道:“那我去接一接吧。”

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由于王嘉胤窜入了山西境内,所以陕西东部的义军已经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了,西边的义军还可以去投神一魁领导的西路义军,而在东边的小股义军,失去王嘉胤的庇佑之后,唯有来投朱八的山寨。

这三天两头的,朱元璋就得下山去迎接一批人上来,有时候多达几百,有时候少得只有几个。零零总总,又收了好几千人……围绕着黄龙山的主寨子,现在朱元璋已经拥有了一大片山头,每个山头上驻扎着数百到数千人不等。放眼望去,黄龙山里搞得比山外的白水还要热闹。

收编这些乌合之众也着实费神,要知dào

这些人刚上山来的时候,其行为作风,就与普通的流寇并无二致,朱元璋必须花很长的时间来让他们学会遵守军纪,纠正他们那些烧杀抢掠的劣根性。

好在现在山寨的人口基数已经挺大了,所以纠正起来倒也不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前面的章节说过,如果你手下有一百人,你杀掉其中一个来杀鸡敬猴,会使得另外九十九个都跑掉,不再视你为首领。但当你手下有一万人时,你杀掉其中一百个来杀鸡敬猴,却会使得另外九千九百人都战战兢兢。这其中的原因,我也不须多说,大伙儿仔细一想就明白。

由于朱元璋的山寨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五千,而且还在向着万数不停的增长,所以杀鸡敬猴这一招也可以使用了,为了使新上山的流寇们老实一点,朱元璋还真是下了重手,将几个违反军纪的人打了几百军棍,打得奄奄一息,这才使得其他人不敢再触犯军纪。

马小天听说又有人要来入伙,于是就笑道:“又有些不懂事的莽汉子要挨棍子了,哈哈,走,咱们也去看热闹。”

马小天跟着朱元璋来到山门口,心里琢磨着,这次来投的会有多少人呢?他趴到山崖边上,向下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山脚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随眼一看也有好几千,树林里,山沟里还有不知dào

多少呢……

“哇?这是怎么了?”马小天吓了一大跳:“这些是来投奔咱们的,还是来攻山的啊?”

站在他身前的朱元璋面色沉了沉:“看仔细点,这些人手上都没兵器,不是来攻山的,确实是来投咱们的……”…,

马小天仔细一看,这才放下了心:“哗,这次也太多了,怕是有四五千不止……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投咱们?”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去年底传来的那个加征辽饷的消息,开始发挥作用了。”

每亩田加收三厘税银!

这看似一个很小的数字,但是……落在百姓们头上的,却是重重一棍!本来就活不下去,期盼着朝廷免税赋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什么三厘银子多不多的问题,而是:朝廷明明应该给我免税,为什么还要给我加税?这是不让我活了吧?

绝望!深深的绝望!

这股绝望的情绪横扫陕西,又一次将无数的良民变成了流寇……

“小天,你去把李初九叫来,还有山寨里的诸位头领都叫来,这次来山里的百姓太多,一两个人管不过来了,另外……叫大家做好准bèi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大量的百姓涌进来投靠咱们。”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检查咱们的存粮……咱们的粮食肯定不够应付暴发似的增长,需yào

赶紧计算一下,存粮还能撑多久,我得想办法弄粮。”

“是!”马小天赶紧一溜儿地跑了,不一会儿,他就把李初九、王二、拼命三郎、苗美,甚至映山红等人都叫了来,一群头领一起下了山,每个人负责接待几百个来投靠的乡民。

当天一直忙到半夜,李初九才点清楚了人头,这次来投靠山寨的,居然有四千多人,而且其中有许多人都是家里有点家资的那种,不像最初上山的那些人般一穷二白。朱元璋知dào

,随着朝廷的倒行逆施,以及天灾人祸的加剧,愿意参加义军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成份也会越来越复杂,不再像以前那样全是贫农,到了起义的后期,别说富农了,就算读书人也会投入流寇之中了。

山寨的人口瞬间就从五千左右爬升到了上万,这陡然而来的人口剧增,使得各位头领都有点措手不及,李初九更是愁白了头发,他不停地划拉着账簿:“不够啊,咱们的粮食……唉……半年都撑不了……这一次增加的人实在太多了点。”

“不用担心,这一批人其实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们靠着自己带上山的粮食,也能撑上一阵。”朱元璋拍了拍李初九的肩头:“不过咱们也必须增加收入了,以往只在白水和澄城收税,那是因为咱们实力不够,现在既然人变多了,实力也就增加了,可以把黄龙山周围的所有城市都纳入收税的范围……洛川、蒲城、黄陵、宜川……都得去走一圈了。我会给王二和大元帅安排新的任务,让他们出山去更多的地方收税!”

“可是……这样一来,就闹大了啊!”李初九是个搞后勤的,从不上战场,胆气不像王二、拼命三郎那些人那么足,一听说要扩大收税的范围,心里就有点害pà



“朱八哥,您说过,如果闹得太大,就会吸引到朝廷的注意力,咱们寨子,不是一直在低调行事,避开朝廷的目光吗?如果把周边县城都网进来,只怕会闹得洪……洪承畴打过来怎么办?”李初九担忧地道。

李初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朱元璋对着他点了点头:“不错,你也长进了,懂得用这样的方法来思考问题。”

“不过啊……初九……”朱元璋笑了:“如果想当一辈子的山贼,确实可以一直低调下去,但是,咱们都不想一辈子这么在山里窝下去吧?花花世界,早晚也得去走上一遭,而现在,正是勇敢地走出这一步的时候。”…,

“现在的时机很好吗?”李初九有点好奇。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朱元璋笑道:“王嘉胤去了山西,使得朝廷的目光分散,不再死盯着陕西这一处。而加派赋税的命令,又给咱们带来了更好的群众基础……官兵想来对付咱们,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你知dào

神一魁吧?”

“当然知dào

,听说他在西边庆阳附近,扯着一只上万人的队伍,是王嘉胤离开之后最大的一股义军。”

“没错!”朱元璋淡淡地道:“你想想,咱们这小寨子,一天之内就有四千多人来投,投神一魁那边的人会少吗?”

“啊?对啊!神一魁的声势比咱们大得多,投他的人,应该比投咱们的人更多才对。”李初九恍然大悟道:“朱八哥的意思我懂了,王嘉胤虽然走了,但是咱们还有神一魁在西边吸引着朝廷的注意力,此时扩张一下,应该也没有大碍。”

其实朱元璋还有很多想法没拿出来说呢!

王嘉胤离开陕西,在此时的人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熟知历史的朱元璋知dào

,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在接下来的数年里,起义军将会连克数城,搅乱山西,进河北、战四川,搅乱天下,到时候朝廷的大佬们哪里还有心思来管黄龙山?整个天下一片糜烂,够得他们伤脑筋的。

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陕西都不会成为朝廷注意的重点,要一直到李自成、张献忠部再次回到陕西来,那时朝廷的眼光才会再转回来看这个地方。

如果能把这段真空期把握好,朱元璋将会获得极好的发展机会,说不定会使得手里的实力翻上几倍不止。朱元璋如果想要走出山寨,问鼎天下,绝不可以舍弃这个机会。

一九二、要变天了

崇祯四年,春!

由于朝廷加派赋税,激起民怨,二月初八日,神一魁率领的西路义军,人数陡然膨胀至六万,挥军攻打宁夏,都指挥王英兵溃,十四日,神一魁兵围庆阳,攻破东关,月末,又攻陷合水,活捉县令蒋应昌。

二月二十二日,福建暴发农民起义,义军数千人自长赖坑突攻瑞金县。教谕王魁春署邑事,谕民兵力守,起义军走福建古城。

同时,民怨沸腾的山西的农民见到王嘉胤的义军到来,纷纷加入其中,使得王嘉胤进入山西的两万流寇瞬间翻了五倍,人数飙升上了十万,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流寇中也崭露头角,实力猛增。

二月底!黄龙山里盘踞了几年没什么动静的朱元璋,也终于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兵分两路,一路由许人杰领军,带领着白水王二、映山红、狮子狗等首领,进击宜川,向宜川的士绅地主们“收税”。另一路则朱元璋自己领军,带领马小天、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首领,进击洛川,目的也是收税,留守山寨的工作照例交给拼命三郎负责。

经过长达数年的培养,朱元璋手下的几名头领们都开始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像拼命三郎,很清楚自己的长处不在于进攻,而在于防御。他也专注地学习防御方面的知识,现在驻守山寨的重任,已经是舍他其谁。

而王二,则苦练武艺,将自己锻炼成一名先锋大将即可,那些兵法什么的他听不懂,也不太想听。有些书友可能会认为,王二这种猛将有个屁用啊?用个小计谋就可以轻松干掉,其实这种看法是片面的。

其实,猛将自有猛将的用处。举个例子,你伏下一百名杀手,然后用计将一个猛将引诱到杀手们的包围圈,但是这个猛将实在太猛了,他居然将这一百名杀手全部打倒,再扬长而去,那你的诱敌之计还有个屁用?

放在军阵中也是一样,你用什么围点打援、什么诱敌深入、什么两面夹击、什么背水一战……管你什么计,如果你碰上了一名绝世的猛将,能在不可能的逆境中单枪匹马为自己的军队杀开一条血路,那就玩什么计谋都是白搭!

这就是猛将的效果!上一世的朱元璋,手里就有一张这样的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常遇春,平生百战,身先士卒,常冒枪林弹雨冲杀敌阵,席卷幽燕如入无人之境!为朱元璋建立大明皇朝立下汗马功劳。这一世朱元璋手里没有常遇春,只有王二,现在的他比起常遇春来还远远不如,但若假以时日,给他许多锻炼的机会,也未尝不能望其项背。

至于许人杰,则成了朱元璋分兵两路必备的一名重yào

将领,除了朱元璋之外,他是山寨里唯一一个懂得行军扎营变阵用计谋的将领,这种人物十分宝贵,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没有许人杰的话,山寨的声势就很难再扩大了,因为军队每一次出击,都必须由朱元璋来领军,那他以后就不用干别的事,光是出征就得把他累死。

所以朱元璋很用心地培养他,将来山寨的声势还会再扩大,许人杰的担子会越来越重。

这一次兵分两路,朱元璋也仔细地计算过了头领们的实力,给两只军队安排的将领在战斗力,基本上来说是一样的,许人杰那边指挥能力比自己差,所以给了他战斗力最彪悍的王二。而自己这只军队里也安排了一个勇猛的苗美,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士兵,朱元璋也把比较精锐的老一队和老二队给了许人杰,保证那一只军队的战斗力,另外还给他配了六百老兵,六百新兵,以老带新,保证战力。

朱元璋这一边,则以马小天那三十几名心腹作为核心,辅以苗美手下那两百个亡命之徒,外加六百老兵,六百新兵。

洛川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个平坦的县城,和上一次来的时候相差仿佛,还是一片荒凉的状态,不过今年的春天,情形似乎比去年要好上那么一点点,田野间可以看到几丝嫩绿,原来是野草冒头了……

“咦?朱八哥,您看……田野间居然有野草长出来。”马小天惊呼了起来:“这……咱们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了?”

“是啊,今年山里也比较暖。”苗美在旁边补充道:“有几个老农都说要今年的年景会比较好呢……该不会是真的吧?”

苗美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居然有云,虽不多,但能看到云在这大旱年头里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仔细回想起来:咦?今年会是个好年头吗?让我想想……上辈子……可惜,上辈子经lì

了太多的事,看过了太多的历史变迁,要想准确地记住某一年是不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未免太强人所难,他的脑袋又不是电脑。

朱元璋只好放qì

回忆这么久远的事儿。

“老天爷的事儿,咱们别管,管不了。”他挥了挥手道:“赶紧收税才是正事儿。”

正说到这里,前方的斥候跑回来了一个,大声报道:“朱八哥,咱们在前面发xiàn

一个村子,叫做罗村,人口还挺不少的,起码三百号人,村子里的人穷得已经掀不开锅了,咱们表明了身份之后,他们都说愿意加入咱们的山寨。”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种举村要求加入山寨的情况,很常见,这次出山他就已经收了两村人了,于是挥手道:“好,那我们就去罗村,将他们收编进来。”

军队跟着斥候的指引,向着罗村缓缓行去!

果然,入眼的,是一个破败的小村,村子周边的田地全都荒芜着,地上开着干裂的口子,这样的景色这几年大家都看得腻味了,甚至已经不会为此感到伤心难过。

村口站着一大群面黄肌瘦的村民,他们每一个人都衣衫褴褛,双目无神。

见到朱元璋的军队到来,村民们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害pà

的神情,不管白水朱八的名声有多好,但他终究是一个山贼,普通的平民百姓,哪有不怕山贼的道理?而且,不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人愿意加入山贼的队伍中去。

马小天在朱元璋的授意下,走到这群百姓的面前,大声道:“听说你们愿意加入咱们的山寨,是吗?”

穷人们沉默了一阵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头走了出来,用颤抖的语气问道:“大王,您管饭不?”

“管!”马小天大声道:“只要入了咱们的寨子,就是一家兄弟,兄弟的肚子,咱们当然是要管的。”

“那……我……我们愿意加入……”老头儿颤颤地说完这句话,老泪纵横流下,显然,加入山贼实非他所愿,但人是必须要吃饭才能活的,老天爷不给他们饭吃,朝廷还要加收税赋逼他们去死,不加入山贼可怎么活啊?

“我们……愿意加入……”后面的村民跪了一地。…,

“嗯!”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小天,你去清点人数,再拿几袋粮食出来,让他们吃一顿,吃饱之后,派人领他们去山寨,别耽搁了咱们的正事儿。”

“是!”马小天应了一声,向着村民们走了过去。

他这一步迈出去,突然就“咦”了一声,侧头去看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几个头领,问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脸上……谁的唾沫星子溅过来了么?”

“我们都没说话,哪来的唾沫星子?”苗美奇道。

“咦?我脸上也溅了一滴水……谁在吐口水?”飞山虎也叫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朱元璋身后的军阵,突然发生了一阵波动,不少士兵都叫了起来:“啊?有水滴到我脸上?”

“怎么了?怎么突然有水滴下来?”

“不可能吧?”

“这是……这是……”

“雨!”

无数个声音,在惊呼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语之后,全都变成了同一个字:“雨!”

“雨!”

“下雨了!”

噗通、噗通、噗通……一瞬间,不知dào

有多少双膝盖跪倒在了地面上,不知dào

有多少士兵泪流满面,激动、狂喜、惊叹、在这大旱之年,居然能碰上一场春雨,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怀激荡?

还能勉强站着没有跪下去的,只有寥寥几人。

朱元璋长叹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今年,还真是个好年头啊?这么关键的事,我怎么就没记住呢?这下……原定好的扩张计划,又要被打乱了呢。”

他将眼光放平,看向对面村口站立的那一群百姓,那些贫穷的百姓,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加入朱元璋的山寨,但是……当他们看到雨水滴落下来之后,当他们从初遇春雨的震惊之后醒过来之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了不到一米远,但是朱元璋知dào

,他们的心,已经退离山寨万水千山……这些人,已不能为他所用了!

一九三、天时差点又有何惧

雨点一滴一滴从天空中飘撒下来,撒落在干涸的大地上……

如果将这个场景放在烟雨江南,再配上几声滴咚声,也许会是一幅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场面。但在这个荒凉而又悲惨的小村庄前,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和一群山贼对视之间,这小雨洒落下来,慢慢地滋润着已经坏死的土地,就显得有点凄凉了。

村民们没说话,但是,朱元璋从他们的脸上,眼中,微微颤抖的腿上,看到了“拒绝”两个字,不到一柱香时间之前,他们还愿意加入山寨,但是此时,他们已经不愿意了!

下雨了!今年也许会是个好年头,也许种下去的种子,会开花结果,变成果实……到那时,这些穷人又可以播种庄稼,然后拿出其中大部份交给官府,然后他们就可以继xù

过着贫穷但是快乐的日子,他们不需yào

再去做贼,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别人说:“我身家清白,祖上三代为农……”

只要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们不会铤而走险,踏上造反这条不归路。

但是他们现在又有点怕,因为刚刚才答yīng

了入伙山寨,现在如果反悔,面前这位山大王,会不会将他们全部杀掉呢?

不安的情绪,在村民们中间蔓延,有好几个人甚至用很小的声音嘀咕道:“都怪村长,他非要答yīng

去投什么贼,现在下雨了,后悔了吧?只是不知dào

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肯定来不及了吧……”

“现在如果反悔不跟着这些山贼走,铁定会为山大王杀掉的……”

村民们颇有些悲观,雨点打在脸上的喜悦感,又被恐惧给吞没,每一个人都用不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朱元璋,想看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很遗憾,朱元璋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不怒,不喜,不悲……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村民们只好不安地等着他说话。

朱元璋的手,缓缓地举了起来,从这群村民的眼前拂过,像是在驱赶着什么似的:“回去!我的山寨不需yào

你们……你们还是回家种田去吧。”

“啊?”村民们惊呼出声,呼声叫带着三分惊喜,七分不敢相信。太好了!这位山大王主动不要咱们,这可不能算咱们食言!年轻的村民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只有老于事故的村长,对着朱元璋深深的拜了下去:“朱八大王,您……真的是个好人……小老儿……拜谢您的大恩……”

“不用谢我,是我不要你们的,不是你们反悔。”朱元璋拂了拂手。

“是!”老村长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感情,他从地上拜了起来,再次对着朱元璋行了个礼,才带着村民们缩回了村子里。

朱元璋看着这个贫穷的小村,心中微叹,他并不怪这些村民出尔反尔。经lì

过一世浮沉的他,比所有人更懂得人心的细微之处,如果他一怒杀死这些出尔反尔的村民,不会带给他任何好处,反而会给他落个残暴不仁的名声。或者他强行把这些村民卷上山寨,但是得到他们的人,却得不到他们的心,这样的属下,不要也罢!

他现在担心的事,可不是眼前这几百个村民,而是担心留守在山寨里的人,陡然碰上这样的一场雨,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而且他还要担心跟在自己身后的军队,他们有没有离去之心呢?

朱元璋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挥手向着黄龙山的方向一指,沉声道:“收军,回山!这次行动取消。”…,

“咱们才出山来,立即就回去?还没收到税呢!”马小天嚷嚷了起来。

“收税事小,稳定山寨事大,走!”朱元璋转身就走。

他这一转身,身后的军队立即开始发生了异样,马小天等三十几名心腹,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转了身,苗美与他手下的两百多名亡命之徒,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还有六百名老兵,也整整齐齐地转了个身。唯有跟在最后的六百名新兵,发生了轻微的动荡。

这些新兵都是才上山没多久的,是因为这次朝廷增加税赋,才临时上山的青壮年,朱元璋将他们收编进山寨之后,经过了简单的训liàn

,就带出来历练,想用老兵带新兵的方式,将他们也提携成能战之士。

很显然,这场雨也动摇了他们的心志,使得他们有点犹豫,还要不要跟着朱八哥回山寨去呢?或者就此解甲归田,就能过上好日子?

朱元璋大声地道:“想回家的,把我发给你们的武器、盾牌、弓箭和衣甲脱下来放到地上,然后就可以走了,我绝不阻拦,但若想带走我发给你们的东西,立杀无赦!”

“咣当……”近百把长矛和盾牌落了地,近百名新兵用飞快的速度脱下了身上的衣甲,放在地上,然后撒腿跑开。

“苗美,让你的人把这些东西捡起来!”朱元璋看也没看那些跑远的人一眼。

“朱八哥,这些家伙简直是白眼狼,咱们这些日子白养活他们了?”苗美有点愤nù



“算了,今天逃走的人,将来必定后悔,我若现在杀了他们,岂不是使得他们连后悔的滋味都尝不到。”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走!”

大军开始火速回山!雨点还在洒落着,而且越来越大,看那样子,连绵上数日也不成问题。扑满了干燥的泥灰的土地,被雨水一润,就变得湿滑,士兵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这样的地面上走过路,有好几个人居然滑倒在地,摔得一身都是泥水。

平时若是有人摔倒,通常会咒骂两句:,入你娘一类的脏话。但是这次不一样,摔倒的人居然笑嘻嘻地把湿泥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显然,没有人讨厌这场雨。

“朱八哥……你说大元帅那边,会不会收兵?”马小天问道。

“嗯……应该会吧!”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果碰上这场雨,他还不知dào

收兵回山,而是要强行出击去收税,我只能把他当成傻子来看待了。”

“嗯……我偶尔会觉得他有点傻!”马小天苦笑起来:“尤其是在吹牛皮的时候。”

总之,带着各种纷乱的情绪,朱元璋的军队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黄龙山里。山里果然也下雨了,山道变得泥泞难行,许多山石都变得滑溜溜的,没精打彩的树叶和花草,现在都昂扬起了脑袋,尽量地伸展着自己的枝叶,似乎想让雨水多照顾它们一点。

朱元璋的军队在行进行距离山寨不远的地方时,果然碰上了许人杰率领的另一只军队……

“朱八哥!我刚进入宜川不久,天上突然下雨了……吓得我不轻,就赶紧撤回来,您叫我收税的事,我没办成。”许人杰一见到朱元璋,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嗯。”朱元璋满yì

地看了许人杰一眼,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撤得果duàn

,干得很好,我没白教你这几年。”

“可是……有一百多个兄弟离队了。”许人杰的背后闪出王二,愤愤地道:“我想强留他们下来,但是大元帅说这些人是留不住的,不让我留……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再次对着许人杰夸奖道:“放得好!你有这样的判断,可见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将来我可以更放心的让你带军出征了。”

许人杰得了夸奖,脸上却没有喜色:“不知dào

山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朱元璋淡定地道:“山寨那边应该也没有问题,拼命三郎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在处理这样的事情时,我相信他也能办得很好。”

两人合军一处回寨。

又走了许多湿滑的山道之后,包裹在一片崇山峻岭中的主寨,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朱元璋远远地一望,只见主寨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一队队披挂整齐,严阵以待的士兵据守着山寨上的各个防御要点,箭楼、哨塔、神臂弩台上面都驻守着士兵,整个山寨俨然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旁边山头上的分寨,也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到这个情景,朱元璋才松了一口气:“拼命三郎干得好!看来山寨还算平稳。”

马小天显然又有点不懂了:“山寨进入了战备状态,应该是不太好的事吧,说明寨子里出了乱子,为啥朱八哥你反而松了口气?”

“你知dào

人心不稳的时候,最危险的是谁吗?”朱元璋认真地道:“最危险的就是首领,他们很有可能被自己人给干掉,送去给官府邀功。所以人心一旦不稳,一个好的防御型将领,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严密防御好主寨,以防有异心的人起来捣乱。”

王二听到这里,忍不住转过头来,和朱元璋对视了一眼,当初郑彦夫的寨子发生叛乱,手下们想杀了他送给官府邀功,就是朱元璋和王二将他救出来,才有了现在的拼命三郎。所谓吃一堑来长一智,拼命三郎这一次懂得了先保护自己,保护好寨子,确实已经长进多了。

朱元璋嘿地轻笑了一声,心中暗想:这场雨害我失去了天时,但是我手下的这群人已经开始成长起来了,不论是许人杰还是拼命三郎,都没有让我失望。得了人和,天时差点又有何惧?

一九四、不稳

朱元璋带兵回寨,只见拼命三郎已经早早地等候在了山门前面,见到朱元璋回来了,他有点欣喜,一个箭步就窜了上来:“朱八大哥,您可回来了……这场雨一下,我就开始盼着您回来,还好您回来得如此之快。”

“嗯!”朱元璋赶紧问道:“寨子里的情况如何?”

拼命三郎答道:“雨刚下来的时候,乡亲们情绪波动很大,尤其是新上山来没多久的乡亲,他们聚在一起向天磕头,也不知dào

在叨叨些什么,我感觉到情况有异,就赶紧用心腹兄弟封闭了主寨,然后下令所有人都待在山洞里不得外出,让士兵们将整个寨子全部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新兵呢?”朱元璋问道。

“新兵也挺彷徨了,似乎拿不定主意。”拼命三郎沉下了脸,我让所有新兵们停止了训liàn

,并且让他们把武器都交回给了李初九收回库房,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拿过刀枪了。

“很好!”朱元璋感觉松了口气:“有多少人吵着要下山?”

“挺多的,最少也有好几千……”拼命三郎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全都是才上山来不久的,咱们的老兄弟们倒是一个都没有说要走,尤其是最先两批跟着咱们进黄龙山的乡亲,没有一个说要走的,正是他们在人群里安抚情绪,才没有造成比较大的混乱。”

“很好!”朱元璋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微笑,经过好几年的努力,最先跟着他们进山的那批乡亲,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坚定的拥护者,不夸张的说,如果朱元璋就在这山里称帝了,这些百姓也会跟着他变成新国家的第一批百姓,不会愿意再回到大明朝的管辖下去。

这样的变化绝非侥幸,而是朱元璋塌塌实实,一步一步地扶持着他们在这大旱年活下来之后,他们给予的最好的回报。

至于新上山的想走,那也很正常,因为他们来的时间太短,还不明白在这个山寨里能得到多少好处。这里虽然物资不丰,没有灯红酒绿,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挺直了脊梁地活着,这不是短短的几天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拼命三郎接着道:“我没敢擅自作主放那些想下山的人走,他们现在都聚集在山洞里,等您回来了拿个主意。”

在这一点上,拼命三郎的觉悟就明显不如许人杰了,许人杰很大方地放了想走的士兵走路,拼命三郎则显得小气一些,把想走的人都扣了下来。这是两人的出身和见识决定的,拼命三郎出身草莽,大字不识两个,虽然跟着张樱仙学了一些简单的字了,但是仍显不够大气。许人杰却是一个大商人,读过许多书,看过大场面,许家挥挥手就是几千几万两的银子过账……精神的层次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就不同,这一点强求不来。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放他们走吧!”

他带着一群神色凝重的头领,回到了山寨的大厅,吩咐道:“李初九,你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给我把人口统计一下,经过了这场雨之后,咱们寨子还能剩下多少人,我要准确到个位数的报gào

。”

“是!”

“拼命三郎,你负责做好山寨的防御与戒备,乡亲们如果有点嘀咕也就罢了,但若士兵有情绪不稳定的现象,立即报来!”

“是!”

“狮子狗,你们去和村民们、士兵们拉拉家常,问问大家对这场雨的看法,他们有什么想法都尽量给我传达回来。”…,

“是!”

“王二,你……嗯……还是算了……”

“啊?朱八哥,为啥没我的事做?”王二大声叫道。

“在这种时刻,你的一身蛮力用不上,给我练武去!”朱元璋挥了挥手。

王二:“……”

“许人杰……”朱元璋沉声道:“你的担子最重!”

“我就知dào

……”许人杰苦笑了一声:“是要负责去打探外面的情报吗?”

“没错!”朱元璋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你倒是猜中了我要给你的任务,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许人杰清咳了一声,认真地道:“咱们的山寨,经过多年修建,乡亲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如此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情绪居然也会发生不稳的现象,那么……西路义军的神一魁,东路义军的王嘉胤两人,军心就更加不稳,他们的情况肯定比咱们糟糕,假设咱们的山寨的一万人里有两千人要下山。那他们的一万人里就有三千到五千会离去……”

旁边听着的众头领恍然大悟,王二叫道:“你的意思是,义军会碰上大麻烦了?”

“没错!”许人杰看到众头领仰慕的眼光,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然,最近真的是没白学啊,跟着朱八哥学习以来,这眼光见识,果然是越来越高了,从天上下雨就能算到山寨军心不稳,再从自己的军心不稳算计到天下义军会出问题……人这东西,果然是站得越高,看得才越远。

许人杰急于表现,摇头晃脑地道:“咱们的山寨能在军心不稳时保持着现在的平安状态,是有许多条件集合到一起才造成的,首先是朱八哥经营有方,接下来是各位头领都是真zhèng

的好汉,没有一个孬种……简单一句话,咱们寨子的人心比较齐。但是神一魁部和王嘉胤部……就不那么心齐了,如果他们两人不作提防,只怕……死期就在眼前。”

“不是吧,这么严重?”王二嘀咕了一声。

“当然严重。”许人杰哼哼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咱们山寨没有第一时间缴到新兵的武器,也没有紧急戒严,这些新兵蛋子操起武器来,趁着半夜杀进你的山洞,割你的人头去找官府投诚,你一个人能敌得过多少把长矛?”

“这……”王二满头大汗。

许人杰看到王二吃瘪,满脸都是得色,他转过头来,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我说得对不?”

“很好,不过我还要再给你补充一点!”朱元璋沉下了声音道:“你们的眼光,全都落在自已的身上了,却忘了咱们还有一个巨大的敌人,那就是朝廷……这场雨落下来,你们以为朝廷里没有聪明人会算计吗?”

“啊?这种时候,朝廷会做什么?”众头赶紧问道。

朱元璋冷冷地道:“外以大军逼迫,内以奸细分化,再拿出皇帝圣旨招安……三管其下,天下义军无不崩溃!”

他这句话一出,众头领一起大惊。

对啊,在这义军内部不稳的时候,先用朝廷的大兵在外面紧逼着,使农民军感觉到压力极大。这时就可以收买义军中情绪不稳定的家伙,以作内应,让他们在义军内部捣鬼。最后再祭出大杀器,也就是圣旨。

这个时候的百姓们,虽然深恨朝廷不仁,但他们恨的都是贪官污吏,皇上是好的,只是被奸臣蒙蔽。而且中国有句古话“君无戏言”,虽然这句话实jì

上是狗屁,但在百姓心里却是十成十的相信。所以只要圣旨一出,说朝廷愿意招安义军……那真是没有人不信的!这和当初杨兴用“攻心之计”来对付山寨完全是两回事。…,

杨洪说的话,大家不会信。但若杨洪拿着圣旨,那就没有人不信。哪怕人家一只手用圣旨将他们引进死胡同,另一手大刀一挥,人头落地,死了的人临死前一瞬也会认为皇帝是真心想招安自己,只是奸臣又在中间捣了蛋……

朱元璋这三招一说,众头领自然要汗流浃背。

许人杰抹了一把汗道:“朱八哥,还好你不是朝廷主管剿匪的官员,不然咱们全都完了!”

王二也点了点头:“希望朝廷不要用这三招……真要用上来,咱们也未必能够招架啊!”

“别把朝廷想得这么傻!”朱元璋严肃地道:“朝廷中的能人异士多不胜数,这三招他们铁定会想到的,许人杰,我让你打听消息,重点有三个方向,你一定要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请吩咐!”许人杰赶紧道。

“第一,西路神一魁军的动向。第二,东路王嘉胤军的动向。第三……这一条是最重yào

的。”朱元璋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道:“多使点银子,想法在西安府的官场里收买一个文书或者主薄……咱们要知dào

朝廷的动向!”

许人杰点了点头:“前两项好办,我许家米行的分行到处都有,打探两只义军的消息再容易不过了。就是第三项稍稍麻烦点,不过只要多花点钱,应该也可以搞定。”

“李初九,你从山寨的库房里调银给许人杰使用!”朱元璋吩咐道。

“这……不用啦,我用自己的钱就行。”许人杰笑道。

“不行,为山寨打探情报,就是山寨的公事,公事用公款,私事用私款,这个千万混淆不得。”朱元璋认真地道:“万一乱了规矩,将来公事用私款也还罢了,私事用上了公款……嘿!这风气传播下去,会祸害了后世的子孙!”

一九五、崇祯皇帝的衬衣

春雨飘撒,整个西安府都笼罩在绵绵的细雨之中,微风一拂,雨丝就斜斜地走,在天空中拉下许多道若隐若现的线条,这样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很多天了,树木早就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原本萎靡不振的树叶,现在全都昂起了头。

俗话说得好,春雨贵如油,在连绵数年的旱灾之后,突然来了这样的一场春雨,那可不止是贵如油了,简直比金子还要宝贵。

今年是个好年头!种了多年田地的农民们,比谁都要对气候敏感,他们赶紧开始打整自己的土地,想要赶着这个好年头,给自家种下些救命的粮食。

西安府的大街小巷上,都弥漫着一股欢腾之气。

一群小孩子在小雨中玩耍,一边笑闹着,一边用整齐的声音背诵着一首打油诗:“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滑倒解学士,笑坏一群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小孩子是富人家的孩子,所以还有余暇用这种诗歌来调侃宝贵的雨水,穷人家的孩子们,则没有时间念这些无聊的诗词,他们拿着家里的水盆,水缸,总之一切能接水的东西,存储着宝贵的雨。

三边总督杨鹤坐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细雨霏霏,心中也有一股子喜气升腾起来。在他的书桌上面,一叠厚厚的信件都已经折开了,上面大抵上都是些好消息。

“西安府米价在十天之内降了一倍……并且还在继xù

下降……估计米商们看出今年年景好,到了秋天粮价必须剧降,所以他们正在抓紧倾销自己的存粮……”

“黄陵流寇三百余人,向当地官员献上了首领的脑袋,乞求朝廷允许他们回归原籍,重新做农民……”

“淳化山贼四百五十余人,于山中发生火并,死伤两百余人,余者走出大山,向官差乞降,同样是要求回归原籍,当农民……”

“神一魁的六万大军,陡然减员至三万人,并且还有继xù

减员的势头……”

总之,信件无一例外地都是好消息,不过信件中并没有王嘉胤的消息,那个人和他的三十六营义军,已经进入了山西地界,不归杨鹤管了,他可没闲情去看山西的情报。

这时巡抚刘广生从书房外面走了进来,又将一叠信交到了杨鹤的手上,笑道:“总督大人,这些信件,也全是好消息……看,有探子来报,就连铁板一块的白水朱八黄龙山寨,也减员了两千人之多……哈哈,夷平这些乱匪,只在朝夕之间了……咱们要不要叫洪承畴加把劲儿,趁着这个机会将神一魁给剿灭了,再回军来对付白水朱八?”

杨鹤没有接刘厂生的话,而是看着信件,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道:“你看……下了一场雨之后,有好多流寇愿意回籍为农……可见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只不过是被旱灾所苦,才铤而走险,我看着这些信件,就忍不住想试一试将他们都招安回来,重新做回良民。”

“总督大人……您……这想法未免失之于天真吧……”刘广生曾和杜文焕一起害死了投降的王左挂,他是不太喜欢将流寇招降的,于是道:“我觉得,流寇宜剿不宜抚,趁着现在流寇军心不稳,赶紧灭了才是正道理。”

“数万流寇,就是数万百姓……杀之有伤天和,况且三军一动,军饷和军粮就如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出,我还是想先试试招抚。”杨鹤将刘广生喝退出去,提起了笔,铺开纸,开始给崇祯皇帝写起奏折来。…,

“……盗贼之起,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若用围剿之法,则行粮犒赏,所费不赀,结果仍然是诛不胜诛,屡剿而屡不定。解而散,散而复聚,犹弗散也。必实实赈济,使之糊口有资,而后谓之真解散。解散之后尚须安插,必实实给与牛种,使之归农复业,而后谓之真安插。如是则贼有生之乐,无死之心,自必帖然就抚。抚局既定,剿局亦终。臣所谓欲行剿抚之实著,必有剿抚之实费者此也……况费之于剿,金银一去不还,且斩首太多,上干和气。费之于抚,金钱去而民在,活一人即得一人性命,盗息民安,利莫大焉……”(注:这份奏章部份取自杨鹤奏章原文,本人将其中一些难看懂的字词稍加了修改,便得大家能一看就懂。)

写完之后,杨鹤倍感欣喜,将这份奏章封好,吩咐陕西参政刘嘉遇携带此奏章,火速进京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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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春,京城,皇极殿!

文武百官在堂下跪着,一起用脑门心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此时正是天光微亮,朝会的时间,崇祯皇帝昨天一宿未睡,今天一大早又来开朝会,精神已经极度困倦了,但他仍然笔直地坐在龙椅上,不让自己的身形有丝毫的歪斜。

他是不敢斜!因为他穿的龙袍下面,是一件有些旧了的衬衣,衬衣的下摆上面打了一个难看之极的补丁……如果他坐歪了,坐斜了,让这补丁滑露了出来,给下面的臣子看见,那他这个皇帝的面子往哪里搁?

崇祯皇帝是非常要面子的皇帝,所以他的坐姿丝毫不变。

既然这么爱面子,何苦要穿这旧衣服?他也是没办法,口袋里的银子紧啊,以前每一年岁末,国家的赋税都会有一部份划进皇帝的私人腰包,那钱被称之为内帑,但是最近数年来,内帑已经停了。辽左用兵,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加了赋税仍然不够花,赋税全给军队给吃光了,哪里还有钱划进皇帝的腰包?

就这样还不够,户部管银子的大臣天天在崇祯面前哭穷,请他把内库打开,拿些内帑出来救急。

崇祯一直紧紧地咬着牙关,不肯给户部拨款,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管那库房的官员才知dào

,内库里已经空空如也,甚至可以把那地方当练兵场用,在里面放上几百士兵搞军阵操演,绝对不会撞到……咳……是踩到银子一类的障碍物。

爱面子的崇祯皇帝不敢说自己兜里没钱,这样做太丢脸,所以他对于户部请求内帑的奏章,一律批个“不给”就打了回去。皇宫里的一应花费,缩减了又缩减,但是表面上的富丽堂皇必须保持,所以他只做新的外衣,衬衣则一律用旧的,反正那玩意儿穿在里面,别人看不到嘛!

因为缩减开支,后官嫔妃也颇多怨言,他现在连多余的妃子也不敢纳了,这皇宫里再添人的话,他拿什么银子来养?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太监在旁边高唱了一句,这句废话是每个朝会都必唱的,实jì

上哪有没事的朝会?文武百官总得给他找点狗皮倒灶的事情来上奏一下。

“微臣有事启奏!”一名文官站了出来。

崇祯只动了动眼神,旁边的太监就会了意,高唱道:“速速奏来……”

那文官磕了头,行了礼,这才站起来,脑袋低头,声音也压沉着奏道:“咱们安排在建奴军中的探子回报,今年正月初八,建奴铸造出了第一门红衣大炮,炮身上镌刻着名字曰:天祐助威大将军……”…,

“什么?建奴会造炮了?”崇祯大吃一惊,身子微微一颤,但他赶紧稳住,以免露出了衬衣的下摆:“我大明将士之所以能一直拒建奴于关外,全是因为建奴愚蠢,只知骑马射箭,而我军大炮犀利,可将之拒于城外,现在建奴也会造炮了,该当如何是好?”

“这……”上奏的文官叹了口气道:“咱们造更多的大炮就行了,只要比建奴的炮多个几百倍,何惧之有……所以……还请皇上拨些内……”

“不给!”崇祯愤nù

地挥了挥手,他不用听完也知dào

,那人想找他讨要内帑:“换个人给朕说点好消息!”

“皇上,微臣也有事上奏。”堂下跪着的陕西参政刘嘉遇冒了出来,他一身风尘仆仆,看起来就像泥坑里爬出来的,原来他半夜才赶到京城,连澡都没洗就冲进皇官想亲手送上杨鹤写的奏折,结果正好碰上朝会时间,太监知dào

皇上对流寇的事很上心,就把他给顺道放上了殿来。

“嗯?你不是陕西参政吗?又是关于流寇的事吧?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若是坏消息,不说也罢!”崇祯恼怒地道。

“是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刘嘉遇大叫了起来。

崇祯眉头一松,心头的压力轻了一点:“说吧!”

刘嘉遇赶紧把天降春雨,匪患陡然轻减的事说了一通,崇祯听了,自然欣喜无比,大笑道:“天祐我大明,这场雨一下,希望流寇之患自解。”

刘嘉遇见他欣喜,赶紧双手呈上了杨鹤的奏折。

崇祯拿过来,立即就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信前面问候皇上身体安好一类的废话一律跳过不看,信末尾给皇上跪安一类的废话也略过不看,只看中间……这一看,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哼,还说什么好消息,原来杨鹤也是来找朕要钱的……”

刘嘉遇跪在地上,苦着脸道:“皇上,剿匪反正是要用军饷的,这钱总归得花出去,咱们若是剿光了流寇,其实也就是剿光了百姓,到时候谁给您交赋税呢?还不如拿笔钱出来安抚这些流寇,让他们回家种田,来年就可以给您上缴赋税,这些发出去的银子,可不就收回来了吗?这笔买卖,可以做啊……”

崇祯皇帝当然知dào

这笔买卖可以做,他的手悄悄伸到衣角下,搓了搓自己衬衣上的那个补丁,心头暗叹:别的钱可以不给,但这笔钱……还是给了吧,回头让太监拿些官中的宝物出去变卖,总也能弄出个十万两来,唉!

他端坐山如,艰难地道:“朕思虑良久,寇亦我赤子,宜抚之……朕出十万两银子,杨鹤可敢保证匪患清平么?”

刘嘉遇大喜道:“总督大人说了,皇上总是给了银子,他用项上人头保证,必平匪患……”

“那好!”崇祯皇帝大声道:“御史吴甡,你陪朕的银子走一趟……务必保证这笔银子全部用在招抚流寇上,谁若敢贪墨了一个铜板,朕诛他九族!”

一九六、十万招抚银

崇祯四年,三月,黄龙山寨!

朱元璋和平时一样,早早地起了床。秋叶也赶紧跟着起来,服侍他穿好衣衫,在山洞另一边的床上,张樱仙也缓缓开始起身。在同一个山沿里生活了好几年,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很变得微妙了起来。

秋叶有时候和朱元璋一起睡,有时候会过去陪着张樱仙一起睡,但是不论她怎么换来换去,朱元璋和张樱仙却从来没睡在一张床上过。

平日里起床之后,三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谈,朱元璋径直走向山顶的练兵场,张樱仙走向自己教授头领们读书识字的“私塾”,秋叶则留在家里,打扫、洗衣、做饭……

不过今天略有点不一样,张樱仙起身之后轻轻地招呼了一声:“朱八……”在私底下,她从来不称朱元璋为相公,都是直呼其名。

“嗯?”朱元璋转过头来,知dào

她肯定是有事要说了。

“昨天王二送了张喜贴过来……说是十天之后,他要娶映山红过门,昨儿你回来得晚,我就没有告sù

你……你掂量一下,咱们给他们小两口送点什么礼物好?”张樱仙淡淡地道。

大凡张樱仙主动找朱元璋说话,都是这种事儿,因为像这种结婚请客一类的事儿,别人送请贴都是送到女主人手上,鲜有直接送到朱元璋手里的,因为朱元璋很少在家里,不是在这个山头上巡视,就是在那个山头上练兵。所以请贴往往会在她手里过过手,然后她再转交给朱元璋,这也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说话机会。

“什么?王二要娶映山红?”以朱元璋的淡定,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一惊一乍的做啥?”张樱仙淡淡地道:“王二是男人,映山红是女人,这两人成亲有什么问题吗?”

“王二是男人我认可,但是那映山红能算女人么?整个儿一只母猩猩。”朱元璋也只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才会偶尔说说这种没有经过掩饰的笑话。

“扑哧!”秋叶捂嘴直笑。

“难道女人长得丑点,就连嫁人的权利也没有了?”张樱仙略有点不满,嗔道:“映山红虽然长得粗旷了点,实jì

上还是很有女人心的,最近她学完读书识字之后,还会来向我请教一下刺绣什么的技术,别看人家粗豪……终究是个女儿家。”

朱元璋的脑子里想像了一下母猩猩拿着针绣花的场面,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摇了摇头道:“这……无法想像……算了,既然王二喜欢长成这样的,就由得他吧……至于贺礼,嗯,你自己估摸着处理。”

他从山洞里走出来,在山间漫步,只见四野里一片祥和,有不少的乡亲已经起床在打整自己的庄稼了,有一群哨兵在晨光中匆匆走着……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嗯,这场春雨……”朱元璋心里微叹,虽然山寨里的老兄弟们并没有因为下雨就弃寨而去,但是毫无疑问,大伙儿紧紧崩起来的心弦,被轻微地放松了,不论是乡亲、士兵,甚至是头领们,都有一种忙里偷得半日闲的感觉。

这不,王二这个一天到晚嚷嚷着打仗玩的人,居然玩起了成亲!若不是下了一场雨,他能有心思和一只母猩猩谈情说爱?

朱元璋摇了摇头,苦笑连连。

就在这时,晨光微露的山道上,许人杰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嗯?别急,有事慢慢说!”朱元璋对着他招呼道。…,

“朱八哥,出大事了……”许人杰一溜儿地窜了过来:“我家那些探子传回情报了……西路义军神一魁部,已经被朝廷招降了。”

“果然大事,仔细说说!”朱元璋神色一正。

许人杰赶紧道:“数日之前,朝廷果然如您说的那样,搬出了皇上的圣旨,这张圣旨被传抄成了无数份,遍发全省。”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白纸,上面有探子手抄的圣旨原文:“陕西屡报饥荒,小民失业,甚至迫而从贼,自罹锋刃。谁非赤子,颠连若斯,谊切痌瘝,可胜悯恻。今特发十万金,命御史前去,酌被灾之处,次第赈给。仍晓谕愚民,即已被胁从,误入贼党,若肯归正,即为良民,嘉与维新,一体收恤。”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将这份圣旨看完。

许人杰道:“圣旨发下来之后,杨鹤精神大振,首先派出洪承畴兵压庆阳,与神一魁的三万流寇大军形成僵持之局,然后派宁州知州周日强等人每天在阵前向流寇喊话,劝神一魁接受招安。”

“神一魁最初不愿意,但是后来看到圣旨,他就有所动摇,没过多久,御史吴甡携带着十万两银子赶到,这笔银子一到,朝廷招安的诚意已见。神一魁不再坚持,于三月初九,带着手下孙继业、茹成名等大小头目六十余人,至宁州接受招安。”

“杨鹤为了张扬此事,在宁州城头上安设了龙亭,引导神一魁等人在龙亭前跪拜,山呼万岁……此举影响极大,陕西境内义军听闻,纷纷向官府请降……点灯子、满天星、上天龙、王老虎、独行狼、郝临庵、刘六等部,也一一受抚。”

朱元璋沉着脸听完!

许人杰急道:“朱八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若是所有义军皆降,独留咱们黄龙山寨不降,朝廷就会立即派出大军,前来围剿,没有别的义军分散朝廷的实力,以我们山寨现在的战斗力,绝对不堪朝廷的雷霆一击。”

许人杰说得没错,朱元璋的黄龙山寨之所以一直存活得好好的,原因就是陕西够乱,在那一片乱麻之中,朝廷顾不上这个小小的寨子罢了。若是天下义军皆降,等着黄龙山寨的,将会是数量超过一万的朝廷大军围剿,到时候小小山寨真是凶多吉少了。

“别慌!”朱元璋在许人杰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示意他镇定下来,然后突然开口道:“你刚才说,御史吴甡携带着十万两银子赶来抚抚,对吗?”

“是啊,十万两,真的挺多!我家的家财都没这么多呢。”许人杰抹了一把汗水。

“哈!区区十万两!”朱元璋摇了摇头,挥手道:“不用担心了,这场招抚看来只是个闹剧,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败,咱们山寨不会受到朝廷围攻的。”

“为何?”许人杰有点不解。

“你来大致估摸一下,如果算上大股小股,甚至不成股的,陕西总共有多少义军?”朱元璋考了他一下。

“呃……二十万不止吧!”许人杰道。

“嗯!差不多。”朱元璋笑了起来:“如果算上这场春雨的影响,那也至少还有十几万的义军。朝廷发下十万两银子来招抚,这么多人分十万两银子……一个人能分多少?”

“不到……一两……”许人杰道。

“现在的粮价如何?”朱元璋又问道:“你是米商,你应该很清楚。”…,

“二两银子一石……”许人杰被人问到粮价,想都没想就答了出来。

这一答,他顿时醒悟过来:“啊?朝廷发的招抚银,连买一石米都不够……”

“没错!”朱元璋很认真地道:“现在已经错过了春耕季节,这时候流寇们回到家里,也赶不上种今年的庄稼了,他们得等到明年才能播种,今年必须靠朝廷的救济银过活。但是朝廷发的这点招抚银子,只够流寇们回家吃上三个月的饭……以这点钱甚至无法支撑到今年秋收……更别说明年的秋收了……何况他们还得交税……这税又是每亩加了三厘的。”

朱元璋这一番分析下来,许人杰已经完全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说,朝廷的招抚只能产生三个月的效果?”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对于咱们寨子来说,只需yào

撑三个月,只要这三个月内官府不派大军来围剿,那就没有任何问题。等到三个月一过,被这十万两银子骗回家的义军重新操起武器来,陕西又要大乱,朝廷就又顾不上咱们了。”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朱八哥,我倒有个计策,可以连这三个月也不用撑。”许人杰认真地道:“咱们去奇袭庆阳吧,把那十万两银子给夺了,让杨鹤手里无银可分……”

“胡闹!”朱元璋脸色一沉:“你以为庆阳城是纸扎的?说奇袭就奇袭?你连庆阳有多少官兵驻扎,领军的将领有哪些,地形如何都不知dào

,如何奇袭?打仗不是异想天开就可以用计的。”

朱元璋一番话,说得许人杰脸色惭愧。

不过朱元璋还没说完,他又对着许人杰叹道:“还有一个原因,这笔银子是绝对抢不得的!十万两虽然杯水车薪,没啥大用处,但大多数人不会去考lǜ

它能用多久,只会考lǜ

银子能不能落到他们的手上,所有的人都盯着这笔银子。哪个贪官若敢拿,皇帝会诛他九族。哪支义军若敢抢……其他的义军就会群起而攻之……”

许人杰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地道:“我懂了,谁动这笔银子,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别说庆阳咱们没有能力奇袭,就算银子摆在面前,也绝对不能伸手去碰。”

一九七、王二的婚礼

崇祯四年春,西路义军首领神一魁受抚,杨鹤当众宣读他的十项罪行,然后又宣bù

这些罪行统统赦免,授予神一魁守备官职的箚付,散给投降的流寇兵们赈灾的银钱,勒令流寇们解散回乡,重新做回良民。

在杨鹤的努力下,流寇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回籍领取救济,不少起义军的首领率部受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陕西省呈现出一片宁静祥和的味道,仿佛这个乱局马上就会停歇下来。

御史吴甡赶紧给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写了一封报喜的信件:“予行去延郡二十里许,获报前山皆贼。予势不可退,令军弁执赈抚饥民牌单骑驰往,谕之曰:‘朝廷钦命赈院来赈汝矣,各归乡里候赈,聚此无为也。’贼众诺而退。”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黄龙山寨又如何呢?

此时的黄龙山寨,正张灯结彩,一片祥和,因为今天是黄龙山寨的二当家,勇猛无伦的白水王二大喜的日子,这么大喜的事儿,对于山寨里的乡亲们来说,怎能不好好在庆祝一番?

自早晨开始,就有乡亲们开始将自家的桌椅搬到山顶的练兵场上放好,到了中午,练兵场上已经摆了几百张桌子,村民们将自己泡制出来的各种“茶水”都端到了山顶来,摆在这些桌子上。

女人们聚在一起,为这场的婚礼准bèi

着食物,等到晚上摆宴时,她们将把各种菜品流水一般地端上来。

当然,这些菜品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野菜,或者粗粮,但对于山寨里的乡亲们来说,已经是大伙儿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朱元璋在人群里穿梭,向大伙儿随口打着招呼。看着周围欢快热闹的场面,他的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时间,距离朝廷招安神一魁,已经过去了十天了,朝廷暂时还没向黄龙山寨动手,如果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再撑过两个半月,朝廷发放下来的十万招抚银就会耗尽,到时候山寨就安全了!

希望这两个半月,朝廷不要将注意力转过来就好。

这时前来参加婚礼的乡亲们突然一起鼓噪了起来,原来是新郎官王二来了,他今天穿得十分精神,一身青绿色的九品官服,官服上还补了鹌鹑,看起来十分有喜感。

话说他为什么穿着九品官服呢?原来明朝时成亲,庶民的男子在结婚的当天,都是穿九品官的官服去迎娶新娘的,这算是庶民唯一能穿上官服的一天,若是平时你乱穿官服,那可是要抓去治罪的。

王二将这官服穿出来,围观的乡亲们顿时一起喝彩:“王二哥,您穿这个挺精神的,哈哈哈!”

“王二哥,这衣服怎么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乡亲们一起哄笑。

只见许人杰从旁边跳了出来,大笑道:“王二,你衣服上的图案补错啦,九品文官在衣服上补鹌鹑,九品武官一般补海马……你这大老粗一个,衣服上补鹌鹑,装文官啊?哈哈哈!你到底哪个地方看上去像文官?大伙儿看了怎么可能不别扭?”

“哈哈哈!”周围的人一起哄笑起来:“我们说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呢,原来王二哥穿的是文官的衣服,笑死我们了。”

王二一听,顿时满头大汗:“你……你这混球,你阴我……这身婚服明明是你帮我去白水城里买来的,你故yì

买文官衣服,就是想在这时候来嘲笑我……”…,

许人杰大笑:“叫你不学无术,被我阴了也活该……喂,先说好,今天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别冲动过来找我打架,砸了你自己的喜事不要怪我。”

王二大骂道:“你等着……你丫有本事别成亲,被我抓着机会,不闹塌你的洞房才怪。”

“切!”许人杰得yì

地道:“我还成个屁的亲,我不光有夫人,还有五房小妾……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没人要的大老粗啊。”

王二这才想起来,许人杰这家伙是个大米商,人家在白水有妻有妾,诺大的家产……

这时众人都笑:“王二哥,您怎么就看上映山红了呢?咱们可受不了这样的婆娘,她要是凶起来,老虎也得给她一拳打死。”

王二大笑:“她很能打吗?哈,敢不听我的话,我打得她鼻青脸肿。”先逞了逞男人的威风,王二才接着道:“要我说,普通的女人我还真看不上眼,手臂拿出来还没个擀面杖粗,能做得了什么事?我就觉得映山红这样的女人不错,以后我上战场厮杀,要是碰上打不过的,她还能帮我一起对付,换个娇滴滴的女人,能帮得了我吗?”

“哗!”众人一起笑:“你娶婆娘是用来帮你打架啊?你好像搞错了女人的用处……”

“我来告sù

你女人是用来干嘛的!”许人杰凑到了王二耳边,低声说道:“女人还可以用来脱光衣服,拖进被窝里……”后面的声音细不可闻。

王二脸上顿时一红,显示出一股子惊愕的神色来:“我还以为女人只是用来生孩子和做家务的,原来还可以这样……这……你这也太伤风化了……”

“怎么就伤风化了?王二,你不会是从来没听说过吧?男人和女人要生小孩的话,非做那事儿不可。”许人杰道。

“啊?”王二大羞,脸红如血:“小孩是这样出来的?原来如此……但是我……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娘,还没人看过我的那地方……怎好意思露给娘们儿看?”

“那你捂好了,千万别露出来!”许人杰笑道:“儿子你也别想有了……”

“啊?我要儿子啊……我这一身本领,不弄个儿子出来继承怎么行?”王二嚷嚷了起来。

众人一起哄笑:“那就别捂着,今晚进了洞房,把映山红拖上床去,脱光衣服,就做那事儿呗……”

“她要不肯怎么办?”王二傻傻地问道。

“她不肯就揍她呗!你不是很能打吗?”众人瞎嚷嚷着笑道:“就怕人家千肯万肯,你这傻蛋却不肯……到时候换了映山红来揍你,这次咱们可不帮你说话。”

“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切!”

一片笑闹声中,许人杰凑到了朱元璋的身边,不动声色地附着朱元璋的耳朵道:“朱八哥,您让我打听的事儿,有回音了……官府已经开始打算对付咱们的寨子。杨鹤正将聚集在庆阳的官兵调来白水,据说是用杜文焕领军……兵力……这个没打探到,但应该不会少。另外,主管招抚的御史吴甡也带着招抚银子赶了过来,看来也打算对我们使用招降神一魁那套手段。”

“嗯,先以大军压境,再以银两和圣旨劝诱,这是非常难以抵挡的攻势……神一魁才被收拾下来过了十天,就转过头来盯上我了?”朱元璋的眉头一皱:“朝廷这次的动作好快。”…,

“嗯,是挺快的。”许人杰道:“据说那十万两招抚银子是皇上拨的内帑,因此皇上的眼睛也盯着这块儿呢,杨鹤敢不卖力?这消息是花了不少银子,从西安府的一个师爷那里买来的,绝对可靠……他说三边总督杨鹤已经将咱们的山寨定为了招先神一魁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朱元璋点了点头,明朝的官员虽然做事拖沓,尸位素餐,但是一旦碰上皇上非常重视的事情,官员们的执行力就会明显变高,不会像平时那么拖拖拉拉。

“看来,这两个半月不容易撑过去呢。”朱元璋低叹道。

“是啊!”许人杰随口附和。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sù

任何人。”朱元璋压低声音道:“等官兵到了白水,派人进来劝降时,再让众头领们知晓。”

“为何如此?”许人杰有点不解。

“别破坏了王二大好的婚事。”朱元璋随口找了个理由,许人杰也觉得这理由挺不靠谱的,但是仔细一想,这理由虽然不靠谱,但还真是这样,因为朝廷采用的手段十分难以抵挡,以众位头领的那点可怜的智力,压根不知dào

如何应对,还不如让朱八哥自个儿想办法。避免大家都被卷入不安的情绪之中。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先别待在山寨里了,回白水去,朝廷大军一到,肯定要当地的乡绅和商人们劳军,你趁机混进去,最好是能蹲守在杨鹤或者吴甡的身边,随时将消息传进山来。”

“明白了!”许人杰点了点头:“朱八哥……您可千万别输在这一阵上,要是您的寨子没了,我以后就没有指挥军队的机会……活着可就没啥意思啦。”

“嗯!”朱元璋拍了拍许人杰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许人杰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坚定的信念,面前的这个男人,很明显地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这一阵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有着击败一切的信心。

“两个半月罢了!”许人杰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然后自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真的顶不住朝廷的大军,大不了拔寨而起,像王嘉胤一样逃窜两个半月,总是能撑过去的。朱八哥,我回白水去了,您保重。”

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嚷嚷了起来:“新娘子来了……哇……这……这新娘子,你穿着凤冠霞披的样子好可怕啊……哎呀我的妈……王二怎么就喜欢这样的?”

一九八、大军压境

王二婚礼的当天晚上,许人杰就连夜赶回了白水,由于夜行山路,这位米商大老爷还在山里摔了一跤,险些就摔断了腿,好在最后还是平安地走出了山去。

一回到白水,许人杰立即换了身衣服,将在山里当“大元帅”时穿的那身粗麻布服埋进地底,穿起绣了铜钱的丝绸大掛,罩一顶小圆绸帽,腰间系一块温玉,脚上蹬一双厚底布鞋,走起路来,那是十足的大老爷作派。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妻,几房美妾,这些女人还以为自家老爷前些日子是出门跑商去了,哪知dào

许人杰在山里的勾当?难得自家大老爷回了家,当然想施些迷魂手段在许人杰身上,当天晚上好让老爷来自己的房中施恩布宠。

许人杰的样子能变回商人样子,心却已经野了,要他再做一个老老实实的米商,每天对着铜钱算盘过日子,晚上抱着娇妻美妾滚被子,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小命。他现在的志向,就是指挥千军万马,刀山里闯,油锅里淌……

所以这家伙回来了也坐不住,第二天就窜到了白水城里,去找县尊老爷曹宝相喝茶聊天。不过许人杰这一趟算是白去了,西安府虽然传来了消息说官兵向白水集结,但实jì

上官兵的行军速度比信使要慢上好几天,所以县城里空空荡荡,还和以前一样。

那糊涂县尊曹宝相又是一问三不知,他甚至还没有许人杰的消息灵通。

许人杰是又盼着朝廷的大军早点来,好让他有点事做,又怕朝廷的大军来得太快,三个月的时间撑不过去,真是矛盾得不行。

不过他也没有等太久,四天之后,先是几个骑着快马的斥候出现在在城下转了两圈,又跑了回去,再过了半个时辰,一只衣甲鲜明的官兵队伍,列着一字长蛇阵,出现在了东南方的官道上面。

前些日子连绵的春雨已经停歇下来,连续几天没有下雨了,地面又恢复了干燥,所以伴随着这支官兵部队出现的,是扬得高高的尘头。许人杰皱起眉头,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得出一个判断,这只官兵的人数,应当在五千以上。

“五千人以上……啧,应付起来会很吃力呢,就算咱们寨子依靠着地形防守,最终打赢了这仗,也是一场惨胜。”许人杰在山寨里待了许久之后,已经慢慢了解了山寨的真zhèng

实力。

现在黄龙山寨里的比较精锐的老兵还不到两千,训liàn

中的新兵蛋子则有一千五百左右,整体的兵力也就三千出头,以朱八哥的指挥能力,带领着三千多人打防守战,应该不会太害pà

五千多的官兵,但想漂亮地大胜,则是不太可能的事。

官兵还隔得很远,许人杰就瞄到了一面大旗,上面用金丝绣着一个斗大的“杜”字,这是延绥总兵杜文焕的旗,他可不是个简单角色,自从他参与剿匪以来,已经多次立下大功,先是收降了王左挂,然后再将王左挂杀死。接下来与洪承畴联手,大败王嘉胤的三十六营,将王嘉胤等人赶出了陕西,撵到了山西去。前不久又在招降神一魁的事里立了大功,这次朝廷派他来对付黄龙山寨,显然也是志在必得。

当然,洪承畴的指挥能力比杜文焕更高一筹,按理应该派洪承畴来会更加稳妥,但是因为洪承畴屡立大功,现在已经被皇上召到京城去了,估计这一次去京城升官发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看着杜文焕的军队越来越近,许人杰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这只军队的一切。

这只官兵显然是精兵,他们身上穿的鸳鸯战袄都不算太旧,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新兵,而是代表他们的后勤很有保障。武器方面,每一名士兵都有长矛,铁质的矛尖磨得非常锋利,许多士兵不但有矛,腰间还配着刀,背上还背着一口弓,挂着一囊二十只箭。这种程度的兵甲配备,让许人杰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当然,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在这只官兵部队里,还有几百名使用火器的士兵。这种士兵并不多,只有两百人不到,其中一部份拿的是三眼神铳,这是明军边军最喜欢使用的一种火铳,因为它是三根铁管揉合在一起制成的,所以放了铳之后,这玩意儿还可以当铁棍用。

另外一部份拿着鸟铳,这就是比较普通的火铳了,由于射速慢,精度差,又不像三眼神铳那么沉重厚实,发射子弹之后不能当铁棍用,所以这种火铳不受士兵们欢迎,但它毕竟是火器,先不说威力,只说拿着这种火器就是一种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这来的是哪路的人马?居然配有火器?”许人杰微微有点吃惊。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许人杰就明白了,这只火器部队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在他们的层层环卫之中,两辆运银子的大车缓缓开动着,车上还插了一面旗,上书一个“吴”字,这位肯定就是御史吴甡了。

吴甡带着崇祯皇帝的十万两内帑,从京城远道而来,没军队保护怎么行?崇祯敢放心十万两银子没人护送么?这两百火器部队,肯定是天子亲军一类的精锐之师,很有可能来自神机营。

这次,真是来了很厉害的东西呢,许人杰有点担心。

军队到了城下,县令曹宝相早已经屁滚尿流地迎了出去,他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看到来了御史,真是吓得汗水狂飙。要知dào

御史这种官员,本身的品级并不大,与曹宝相一样是七品,但是御史的职责却是监察百官,属于品低权重的类型。

监察百官嘛,这曹宝相正好就属于“百官”之列,是被御史监察的对象,再加上吴御史这次是代替皇帝管银子来的,也就相当于钦差,你说曹宝相敢不吓出一身冷汗么?

这种本地官员迎接钦差的场面,惯例是要把当地的乡绅带上一批的,这是官场旧例,所以许人杰也就理所当然地跟在曹宝相的后面,迎出了城外。

双方先是见礼,闹了许多没意思的繁文缛节,好在许人杰搞这些倒是得心应手,一一应对得体,客套完了,开始说正事儿。

吴御史就开口了,这人三十几岁年龄,不老不少,嘴上已经长了毛,办事倒也算靠谱的。他指了指身后的银车和军队,认真地道:“曹大人,本御史这次来到白水,是专门为了招抚白水朱八而来。”

“哦哦!”曹宝相闻言,顿时大喜,朱八虽然很少给他添乱,但是自己的辖地里有一群山贼,总不是件舒心的事,现在有上官来解决朱八一伙,他自然喜上眉梢。

“你且来说说,这白水朱八性情如何?是否有招抚的可能性?”

曹宝相精神一振,胡说八道张嘴就来:“白水朱八,嘿,区区山贼一名,欺软怕硬,十足草包,以御史大人的正气风采,只要在那朱八面前一站,必教他自惭形秽,当即受抚……”…,

他话音还没落,旁边的马上突然刷地跳下来一名将军,正是延绥总兵杜文焕,他挥起钵盂大的拳头,“碰”地一拳,就打了在曹宝相的脸上,揍得曹宝相的身子横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儿,才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鲜红的鼻血一路洒过去,煞是好kàn



“傻鸟县令。”杜文焕骂道:“满嘴胡说八道,只知dào

拍马屁,全他妈的都是废话……”

他看也不看地上疼得打滚的曹宝相一眼,转过头去对着吴甡道:“御史大人,这个朱八,不是简单货色……”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上次在洛川,他被朱八用假的斥候网给戏耍的事情,恨得两只拳头捏得啪啪作响。

“以末将之见,需先对其用兵,打痛他,打怕他,让他知晓朝廷的天威非一群土匪所能抗拒,再使人说降,方可奏效,如若直接派人进山说降,不会有任何效果。”

许人杰听到这里,眉头微皱。

只见吴御史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着杜文焕说的话是否可行。

许人杰心念电闪,不行,如果杜文焕直接就对山寨用兵,那马上就得打仗,就算咱们真的能撑过三个月,也会遭受巨大的损失,我得想法做点什么,为山寨争取一些多余的时间。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吴御史和杜文焕道:“两位大人,小民……小民有话要说。”

两位朝廷大官在那里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平民过来插口?许人杰这一出头,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这人跳出来要干嘛?

杜文焕的脸色顿时就很难看,有点想出手打人。

吴甡却不一样,他的官职是御史,平时经常要游走访查,属于那种故作清高的文官,虽然看不起平民,却经常刻意地让自己保持着亲民的清天大老爷形象,于是和蔼地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要说?”

许人杰见自己大胆开口,还真得到了说话的机会,赶紧道:“小民许人杰,是白水的一名米商,小人有几句话,想给几位官老爷汇报一二。”

一九九、准受迎接招抚使者

对了,有件事拜托大家,如果觉得我的书好,一定要收藏到书架里啊,不收藏的话,俺会哭哦,真的会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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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人杰见自己大胆开口,还真得到了说话的机会,赶紧道:“小民许人杰,是白水的一名米商,小人有几句话,想给几位官老爷汇报一二……那白水朱八,据在黄龙山中,极少外出,偶尔出来一次,也不敢与官兵为敌,从来不敢攻占城池……据此推断,此人应该也有向善之心,若天使(民间对钦差大臣的尊称)搬出皇上圣谕,晓之以理,此人应该会欣然受抚才对。”

他这番话,就是明摆着不同意杜文焕的意见了,杜总兵心中大怒,哪里来个小米商,居然也敢和我作对?没见我一拳揍飞了曹宝相吗?你也想挨揍?

他瞪大眼睛,怒目直视许人杰,正想走过去一拳。却见许人杰的身子一缩,转身去扶地上的曹宝相,这个小动作使得许人杰变成了背对杜文焕,这就不太方便出拳去打了。要知dào

杜文焕好歹也是朝廷的总兵大员,断没有从背后出拳去打一个贱民的道理。

他心里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暗骂:这家伙倒是有点小滑头。

曹宝相被许人杰扶了起来,捂着鼻子,他先对着许人杰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才撑起面子道:“这位米商说得没错,这白水朱八,甚少出来扰民,常年累月龟缩山中,看来他也不像那种穷凶极恶的悍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说来归降,何需动兵?一旦动兵,难免有所损伤,颇为不美。”

按说他被人打了,应该起身立即找回场子才对,但是他官职太小,为人又怂,哪敢去找杜文焕说嘴,只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两人轮翻这么一说,就轮到御史吴甡考lǜ

了,他沉着脸,仔细思索起来。文人嘛,难免多些书生气,少些血腥味,这就是以前说过的屁股问题,他的屁股是坐在读书人这一边的,一考lǜ

问题,思维立即就向着“不打仗”的方向歪,自古以来读书人就少有喜欢打仗的,在对待流寇的问题上,文官集团就喜欢主抚,武官集团就喜欢主剿。在对待敌国侵略者时,文官集团就喜欢主和,武官集团就喜欢主战。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面的几项都是文人的最爱,只有这最后的“平天下”三个字,文人不甚感冒,尤其是这明朝的文人,一说起打仗,个个都是“切”一声了事。

吴甡将脸色沉了沉,正思索中。

那边的许人杰突然用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吴甡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打仗是要钱的……”

吴甡听着这句话,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在场的没有人比他清楚,要从皇上的手里讨来这十万两内帑是多么的困难,他低声对着杜文焕道:“杜将军,咱们军中的赏格是怎么定的?”

杜文焕挺奇怪他为啥问这个,于是答道:“拿回一个流寇的首级,赏五银。”

吴甡心里默算了一下,据说白水朱八的山寨里有流寇七八千人,这如果全部剿灭了,岂不是得赏出去三四万两银子?他从京城带来的十万两白银,在招抚神一魁之后已经花掉了大半,现在余下的不到两万两,这怎么够?

吴甡的脸色变得有点异样了,他抽了抽脸上的肌肉,沉声道:“杀一流寇,赏出去五银,但我招抚一个流寇,只需yào

花一两银子不到……这……果然是剿不如抚啊。我意已决,杜将军,你且按兵不动,就在这白水城里驻扎几日,我派人进山去招抚那朱八试试。”…,

杜文焕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不高兴了,上次在洛川,朱八用斥候将他戏耍一番,他还记着仇呢,这次带了五千大军来到白水,军中还有两百精锐的神机营,对付区区一个山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朱八阴谋诡计再多,又怎敌朝廷堂堂之师?他本想趁机此会,将黄龙山寨碾为平地,报了上次的一箭之仇,没想到这仗却偏偏打不起来。

“哼!”杜文焕怒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受抚,若是因为你们执意要招抚而贻误了战机,我会向皇上参你们一本。”说完之后,杜总兵将袖子一拂,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军营里去。

吴甡也没去理会他,要知dào

主抚派和主剿派,本来就是两个水火不容的流派,没必要给对方面子,他抬起手来,对着曹宝相招了招道:“曹县令,你这就去找几个熟悉黄龙山地形的向导来,我亲自修书一封,派个胆子大的人进山去招抚朱八试试。”

许人杰嘿嘿一笑,心中暗笑:暂时打不起来了,这派去招抚的人进山出山,又在寨子里住上几日,就可以为山寨争取到许多时间,咱们预定的三个月时间,这一下起码拖过一个月去,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看朱八哥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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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山寨里,依旧是一片平静祥和的味道,除了偶尔从山顶的练兵场上传来的“嘿哈”之声,这个山寨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城镇一般。

朱元璋计算着日子,距离西路义军受抚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了,再拖两个月零十天左右,情况就会变化得再次对义军有利。

刚想到这里,一名穿着麻衣的汉子溜到了他的身边,低声报道:“许老爷让我传消息给您。”

“嗯!”朱元璋带着这名汉子转到了僻静之处,这才问道:“说吧。”

“官兵已至,总数五千四百,其中有两百名是来自京城的神机营,使用的全是火器……领军的将领是延绥总兵杜文焕,但主持大局的是御史吴甡……”那汉子接着就把许人杰当天见到的都说了一遍。

“很好!”朱元璋点了点头,示意这名汉子可以回白水去了,然后他才缓缓地走到了山门前,一边走,一边考lǜ

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白水城要走到黄龙山寨来,可不是几步路的事情,需得穿好几个山沟,过好几个山头,穿数片树林,走几天的山路,要拖时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朝廷派来招抚的使者,在这山路上来来回回的折腾几圈。

朱元璋很快就想定了一个计策,他挥手招了一个哨兵,吩咐道:“去将寨子里所有的头领都叫来,到山顶的议事大厅来见我。”

“是!”哨兵飞也似地去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山寨的众头领全都齐聚一堂,来到了议事大厅里。王二和映山红这小两口也来了,虽然他们还是新婚燕尔,但是山寨碰上大事,不叫上王二怎么行?

“有一件事儿,我得和大家说说!”朱元璋见人到齐,这才认真地道:“朝廷马上就要派人来招抚咱们了。”

“啥?”众头顶一起惊叫起来:“招抚我们?”

“是的!”朱元璋道:“天公作美,今年来了几场春雨,民心渐平,陕西的义军纷纷受抚,到如今,咱们这个寨子,反倒成了朝廷眼里最碍眼的一个地儿,朝廷马上就要派来招抚使者,向咱们的寨子招安,大约会许给大家官位,荣华富贵什么的吧”他故yì

只说了招安,没有说朝廷还派了大军来,先试探一下头领们的态度。…,

“招安,招个屁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三兄弟首先跳了起来:“王左挂大哥就是信了他们的狗屁招安,现在已经魂归地府了,他妈的,朝廷的话要是可以信,母猪都会上树,我们可以战死,但绝不接受招安。”

在他们旁边的拼命三郎也几乎在同时站了起来:“我也绝不接受招安。”

这几位都是在“招安”两字上受过伤害的头领,所以态度最为坚决。

接着就是王二了,他亲眼见过拼命三郎的山寨覆灭的经过,岂有接受招安的道理。他新娶的夫人映山红自然也是站在他这边,小两口一起道:“朝廷的鸟官,不做也罢。”

接下来,李初九、狮子狗、马小天等人也表了态,没有一个愿意接受招安的。

朱元璋对这些头领的表现还算满yì

,这些年千里挑万里选的培养出这批头领,没有一个贪图官兵给的荣华富贵,可见自己挑人的眼光还没出问题!他这才接着道:“但是官兵同时也派来了五千多大军,如果我们不接受招安,官兵就会攻打咱们的寨子。”

“哈,来就来,怕个屁,好久没打仗,我的手又痒了!”王二大喜道。

他开心,别的头领就不见得了,拼命三郎深知官兵的厉害,忍不住问道:“朱八哥,各地的义军都受了抚,也就是说朝廷可以腾出全力来对付咱们,咱们就算能击败这五千人,后续的官兵还会源源不断地到来,咱们终究难敌,您可得想个法子,怎么应付这个难关。”

“你说的没错!”朱元璋很认真地道:“击败这五千官兵,并不能获得整个形势上的逆转,我们需yào

的是坚持一段时间,等待各地已经受抚的义军重新揭竿而起,再次与朝廷作对。我已经仔细估算过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还需两个半月即可,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官兵的招抚和大军双管齐下的局面之中,支撑两个半月。”

“这可不容易啊!”众头领们纷纷议论起来。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需yào

大大好好配合即可。”朱元璋将手一挥道:“传我的命令,从今天起,山寨里的士兵全部脱下铠甲,身着布衣,手里的武器也换成粗制长矛,不要使用锐器,山寨门口的防御工事全都隐藏起来,咱们准bèi

迎接朝廷的招抚使者。”

二零零、穷凶极恶的黄龙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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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招抚使者?”众头领一阵茫然,苗美忍不住就大声道:“朱八哥,咱们不是不接受招抚吗?为啥又要迎接什么狗屁招抚使者?依我看,这等鸟人不迎接也罢,给他几腿踢下山去便是。”

“你几腿把他踢下山,能出一口眼前之气,但是接下来朝廷源源不断的进攻,你有信心顶住吗?”朱元璋反问道。

“……”苗美无言。

拼命三郎伸手拍了拍苗美的肩:“别急着嚷嚷,朱八哥每一次做事,都是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说要迎接招抚使,就必然有迎接的理由,你静静的听完就行了,半途跳出来打断大哥的话,多不礼貌。”

这就是新头领和旧头领的区别了,老头领跟了朱元璋许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和为人处事的方法,所以听到再怎么奇怪的话,也不会急着跳出来提意见,能完全地信任自己的大哥。但是新头领往往还需yào

一定的时间,才能知dào

朱元璋究竟有多少本事,得等到那个时候,才会完全地相信他,才能和自己的头儿达到思维同调的地步。

所以自古以来的上位者,都爱用老臣,尤其是起于贫贱的那些老兄弟,最能心意相通。后世的有些丝就不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说起公司的同事或者上司,会忍不住吐槽说:“我上司屁本事没有,就是比我早到公司几年,靠拍老板的马屁上位的”,这种说法就有失偏颇了,早到几年,那就是一个难以赶超的优势,需yào

你用大毅力才能跨过这个障碍。

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拼命三郎别说了,这才认真地分析道:“诸位兄弟没有在朝廷里混过,所以不知dào

官员们的办事方法。要和朝廷拖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朝廷的大方向走,但在小问题上和他们闹别扭。”

“不懂!”众头领都是大老粗,这几句话听得他们完全找不到方向。

朱元璋笑道:“所谓跟着朝廷的大方向走,也就是说,朝廷想招抚我们,我们就满嘴答yīng

,摆出一幅我们很听朝廷的话的样子,只要你摆出这样的姿态,文官们就会觉得这个山寨里的山贼都是‘好人’,还值得挽救,他们就不会允许武将们对咱们用兵……”

他在这里顿了顿,才接着道:“那什么是小问题和他们闹别扭呢?那就是在招抚的细节上,故yì

和他们扭着干,比如朝廷要我们去白水城里接受招抚,我们就故yì

说白水城风水不好,要换到澄城,再或者说受抚的那一天不是皇道吉日,非要他们改时间。再比如说朝廷要我们解散之后回归原籍,我们偏要说家里原本那几口田地土地贫瘠,需yào

朝廷给我们另外安排肥沃的土地……总之,咱们答yīng

受抚,但是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意见。”

朱元璋说到这里,众头领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拼命三郎忍不住笑道:“朱八哥,您的意思是,只要这样一弄,朝廷就会自乱阵脚,把这次招抚的事情拖长。”

“没错!”朱元璋笑了:“咱们提出的要求,文官们会拿回去商量,商量一天,商量两天,商量三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文官们是什么德性,他们商量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可以商量上很长的时间,然后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众头领听到这里,顿时哈哈大笑,王二忍不住道:“就是,我听说书先生讲评书时,经常讲到那些贪官不干活儿,只知dào

玩乐享shòu

,一让他们商量点事儿,就满头是包,抓不到方向。”

他夫人映山红也呵呵笑道:“就是,咱们走江湖卖艺时,也听说过这事儿,听说朝廷的大老爷们,为了商量一个小事儿由谁去做,就可以扯上十几天的皮。”

朱元璋听着他们说的这些事情,又是好笑,心里又是长叹……你们看到的听到的,还只是小官儿们的事呢,要是你们知dào

朝堂的一二品大官们的事,只怕更要笑死。比如万历朝的国本之争吧,皇帝和大臣为了一个算不上多么复杂的事情,扯了整整三十年的皮。这事儿要是落在朱元璋所在的洪武朝,他一言而决,谁敢半句废话,管教他人头落地。

朱元璋在天空中游魂数百年间,见过了太多官员们扯皮的事情,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山寨答yīng

了接受招抚,但是在小事情上故yì

刁难朝廷的使者,那么不久之后,负责招抚工作的官员们就要开始扯皮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要他们扯上两个半月的皮,山寨现在面临的困境,就会化为乌有。

众头领们到了这时,也明白了朱八哥的计划,众人脸上都升起了一丝笑意,朱八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平时指挥山寨,都是一副很严谨,很堂堂正正的样子,感觉得到他的指挥中带着一股子王者之气。但是这次定的计谋,却有点好玩,简直就是恶作剧,与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所以众头领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伙儿赶紧散了开去,到山寨的各个地方去布置,首先是将锐利的兵器都藏起来,这个藏兵器得有个学问,你若把它们藏在山洞深处,如果山寨受到奇袭,就不方便取用。必须藏在一个既隐蔽,又随时可以取用的地方。所以大伙儿在山坡上各个地方都挖了一些浅坑,将兵器分散埋在其中,上面覆盖一层薄布,再撒上泥土,需yào

取用的时候,用力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就行了。

滚木擂石等东西就更好办了,把它们堆成一些简单的建筑物的样子就行。比较难办的是架在主寨山门前的两具大弩车,大伙儿将弩车拆成了零件,堆放在那里,看起来像一堆乱木。

经过两天时间的准bèi

之后,黄龙山寨仿佛变成了一座与世无争的世外小村,丝毫看不出血腥味来,只有少数的哨兵手里提着的木矛,显示出这个寨子与普通的村庄有些许的不同。

又过了几天,距离朱元璋估计的时间还有六十天左右的时候,朝廷的招抚使节终于来了。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为首一名文官,众人都不认识,看他穿着打扮,像是一名巡按御史。在他身边环绕着五十几名精兵,还跟着一名千户级的武官,这个武官就是众人的老熟人了,西安府千户大人,杨洪。

原来御史吴甡决定试一试招抚之后,跟在他的队伍中的文官们经过一番扯皮,终于选出了一个胆子大的巡按御史,这名巡按御史名叫练国事,是御史吴甡的好友,为人清廉正直,两袖清风,民间声望极好,正适合用来招抚流寇。

光是文官去也不行,还得有武将护卫,西安府千户大人杨洪就自告奋勇跟着来了。因为他带兵来攻打过山寨,对山路还算熟悉。而且,杨洪自从被朱八打败之后,一直被同僚耻笑,被夫人辱骂,要是他能亲自招降了朱八,不但可以一雪前耻,还可以顺带立个功,再期盼一下升官发财。…,

这只五十几人的小队伍,在崎岖难行的黄龙山里摸爬滚打了三天之后,终于来到了黄龙山寨之下。巡按御史练国事是个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一路走得他实在辛苦,这一日眼看要到黄龙山寨了,他忍不住就喘了口粗气,叹道:“此地之难,简直堪比蜀道啊!还好我终于走了过来,可以松口气儿了。”

在他旁边的千户杨洪低声道:“练大人,别松气,这白水朱八是个厉害角色,上次我带兵来剿他,结果被他阴谋诡计,精兵强将所败,咱们这一次来招抚,可不是简单事儿,请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这朱八很强吗?”练国事颇有些不以为然,哼哼道:“在这等穷山恶水中安营扎寨,不敢出山,我看他比那些流寇的胆子小得多吧。我就不明白了,这等缩在深山中的山贼,有什么好忌惮的?你和杜总兵都一个劲儿的说朱八厉害,哼,分明是你们武将想要掩饰自己的失败,就故yì

将敌人说得厉害。”

“这个……末将不是胡说,练大人一会儿看到朱八的山寨就明白了。”杨洪认真地道:“此人兵强马壮,寨子也建得极有章法,滚木擂石堆集如山,颇难对付,远非一般流寇可比。”

两人说到这里,穿出了一片树林,眼前视野一开,黄龙山寨就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练国事听到杨洪说得郑重,也起了一点警惕之心,于是用力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向前一看……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小山村,山坡上开垦着一大片农田,此时是五月天,田里的农作物正是长得好的时候,前些日子的春雨又给了这些植物足够的水份,可以说满山一片翠绿,非常养眼,一群农夫勾着腰,在田野里忙碌。

田野的上面,就是山寨了,寨子主要是环山而成,寨里的乡亲们都住在山洞里,所以从山外看过去,就看到山顶部份有许多黑色的洞口,有些乡亲穿着粗布衣服在山洞口坐着,喝茶、聊天……

山寨大门口倒是有些士兵,但是远远看去,士兵并不多,也就稀稀拉拉的几个,他们手里的武器不过是木棍,木矛,锄头一类的东西。

战斗力强?穷凶极恶?练国事完全没看出来,倒是觉得这个山寨颇有点祥和宁静的味道:“这……这就是你说的非常厉害的黄龙山寨?”

杨洪:“……”

二零一、练御史的正气

练国事看着和谐的小山村,忍不住对着杨洪置疑道:“这……这就是你说的非常厉害的黄龙山寨?”

杨洪一阵无言,这黄龙山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上次他带兵来围剿的时候,还见到满山都是穷凶极恶的山贼,他们拿着锐利的长矛,弓箭,占据着山上一些非常重yào

的防御位置,身边堆满了滚木与擂石,将他多次攻山的行动击退。

杨洪赶紧将脸一沉,认真地道:“练大人,切勿小看这个山寨,这是朱八那个狡猾的贼人使用的奸计,示敌以弱,其中暗藏祸心。在这兵法里叫……”

“嘿!”练国事打断了杨洪的话,冷哼道:“兵法?你大老粗一个,和我谈什么兵法?别以为咱们读书人就没看过兵书,三十六计我比你背得顺溜。敌人是不是示敌以弱,我用自己的眼睛会看,用自己的脑子会想!”

话说这练国事为啥对杨洪这么不客气呢?这得从他的官职说起,他的官职叫做巡按御史,前面也讲了,这个就是专门用来监察百官的职位,他的工作就是到处走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官员们做了些什么。

做这种官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不是自己这个派系的官员很不信任!在这些自号“两袖清风”的文官眼里,天下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只有他自己是清的!天下所有的官员说的话都是假话,只有他自己看来的才是真的。看官们别笑,这种人很多,不光练国事是这种德性,还有整个东林党,几乎都是这德性,他们看别人都是,只有自己是聪明人!这种人就是读书读了的典型,要不怎么说书生误国呢?

杨洪听了这练国事说话,就想给他迎面一拳揍过去,但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巡按御史,只好压下怒气,再一次沉声道:“朱八真的是个狡猾的贼,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你不就是想把他夸得很厉害,好掩饰自己上次的失败么?哼!”练国事冷哼道:“别再废话了,本官乃巡按御史,皇上委任给我这个官职,就是因为本官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练国事不再理会杨洪,只顾向着山寨走去。

按说前面是贼窝,这位书生倒也胆大,径直向着山道上就走,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反倒是杨洪,在踏上山道的第一步时,心里咯噔地响了一声,上一次他来,想走上这条山道可不容易啊,那是用士兵的命堆着,才走了上来,走到半山还被一阵滚木擂石给砸下去了。

但是看了看山上祥和宁静的样子,他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鬼了,于是侧过头来,在道路两边仔细寻找,终于,他发xiàn

了山石上有几个重物撞击留下的痕迹,显然,几年前的那一次战斗,在这些山石上刻下了永恒的印记,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完全消失。

“我没看错!也没记错!朱八一定是个厉害的家伙,黄龙山寨现在的样子只是假相。”杨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

他们这一行五十几人,又有文官,又有武官,还有一群衣甲鲜明的士兵,一走上山道,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哨兵的注意,一名拿着粗木棍的哨兵大声叫了起来:“啊,有朝廷的官兵来了……官兵来围剿咱们来了……”

这名哨兵一边吼着,一边就敲起了梆子,竹梆子发出空空空空的声音,在整个山坡上回响。…,

练国事抬起头来,观看这个山寨的反应,只见山顶上的山贼们听到梆子声后,开始紧张起来,许多人在山顶上跑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跑回山洞,拿着粗木棍,锄头,粪叉等物又跑了出来。

很明显,这些人没有经过训liàn

,他们的动作很急,步伐很乱,前人挤着后人,互相之间还发生了推挤,不时有人摔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将摔倒的扶起来,然后一大群乱七八糟的山贼涌到了寨门口,站成了一堆儿。

练国事心里顿时就冷笑了一声:这不就是随时可见的流寇们见到官兵的常见反应么?

他在招抚王左挂的时候,见过王左挂的军队像这样拥挤。在招抚点灯子的时候也见过流寇这样挤成一团,在招抚神一魁的时候,同样见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

“杨千户,你说这个山寨很厉害,嘿……”练国事冷笑了一声:“我看……也就和别的流寇没有什么不同,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杨洪摇了摇头:“练大人切勿轻敌,朱八肯定是故yì

安排了一些乡亲来冒充士兵,山寨里真zhèng

的精兵现在肯定都躲着没有出来。”

“哼!”练国事压根没把杨洪的话听进耳朵里,他昂起头,对着山顶上那些“张牙舞爪”,乱成一团的山贼大声道:“尔等还不放下武器?吾乃巡按御史练国事,奉皇上之命,特来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叫山寨的头儿出来见吾。”

练国事这几句话说得,那真是正气堂堂,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他的腰板挺得笔直,眼神无一丝闪烁。话说读书人虽然有诸多毛病,但这一身正气,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定是个满正直的人。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坐得端,行得正,身负皇命招抚流贼,在他自己看来,这是何等光辉的任务,所以这中气真是十足十,假不了。

山顶上的那些山贼被他正气所逼,居然整整齐齐地向后退了半步。

练国事心中一阵自满,哼,吾辈有铮铮铁骨,邪魔外道果然只能退避三舍。

只见山贼群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骚乱,一时半会没有人敢出来接练国事的腔,也没有人向山道上投掷石块,射箭什么的,练国事一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一直走完了山道,走到了山寨的大门前,站在了一群山贼的面前。

练国事忍不住就转过身来,对着后面的杨洪冷哼道:“你当初报gào

说,为了攻上这条山道,损失了近百名士兵,你看,本官不需一兵一卒,只需以浩然正气,就能走上来。”

杨洪真是无力争辩,只好在心里暗骂:你是以使者身份来,人家朱八故yì

放你上山罢了,你真以为凭着正气就能走得上来?傻瓜!有本事你带着军队来,看看还能不能走得这么轻松。

这时山贼群发生了一阵涌动,人群向两边分开,正中间走出一名年轻人来,杨洪定睛一看,依稀还认得,这正是和自己打过一仗的白水朱八。只见朱八穿一身粗布麻衣,衣服倒是洗得挺干净,但质地不怎么样。身上也没穿金戴银,不显半分贵气。

杨洪心中暗自警惕,要知dào

他也见过不少山贼的头领,这些头领一般都靠着手下的烧杀抢掠得了不少好处,所以身上总是穿着抢来的高档衣物,衣服和腰带上面还镶金吊玉的,惟恐自己与普通的喽啰混为一气。但这朱八却不一样,他占山为王已有多年,却仍然如此质朴,可见他是一个务实之人,这种人一般都擅长收买人心,心怀大志,极难对付。…,

但是练国事的看法就和杨洪不同了,他一看朱八这行头,心里就冷笑了一声:哼,又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没读书的大老粗。

两人的看法各不相同,这眼光自然就不同,微妙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了朱元璋的眼里。他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很快就弄清楚了这文武两个官员之间思维的不同调。朱元璋没有理会杨洪,而是对着练国事揖了揖,用假装惊喜的声音道:“您是来招抚咱们的?”

“正是,本官身负皇命,来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练国事拿着架子。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咱们……终于把朝廷的使者给盼来了……咱们这寨子里的几千号兄弟,早就心存善念,想向朝廷投诚了,只是苦于向善无门啊!”

在朱元璋身后的大群山贼,同时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一起跪下,磕头拜天道:“苍天有眼啊,朝廷终于来招抚咱们了,咱们又可以重新做良民啦……”

呼啦啦地一下,满山都跪满了山贼。

练国事见到这场景,倒也不觉得有多意wài

,自从春天那场雨下过之后,有许多流寇向官府投诚,他们见到朝廷的招抚使者时,大多摆出了这样的姿态。

练国事忍不住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表现得正气凛然,其实也有点担心,万一这些山贼真的穷凶极恶,像杨洪说的那样难缠,自己招抚不成,也有可能赔上一条小命呢,现在如此顺利,真是天佑大明,天佑他的小命。

“尔等既然有向善之心,那就再好不过了……”练国事拿腔拿调地道:“还不随我出山,到城里去受抚?”

“关于这事嘛……”朱元璋双手顺势向山门里做了一个迎客请进的动作道:“请御史大人进寨小憩……咱们详细谈谈……”

“好!”练国事也没指望随便说句话,就把山贼说得真的下山了,大凡贼人受抚,都是要谈些小条件的,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既然贼人肯谈,那就再好不过了,总比没得谈要强。练国事摆足了朝廷使者的架子,踱着方步,随在朱元璋的后面,向寨子里走去。

二零二、议抚

走进了山寨之后,练国事一边甩着方步,一边用他的眼睛四下里环视。巡按御视嘛,这双火眼金睛是必须要善用的。只见山寨的正大门后修了一条平整的土路,一直延伸向寨顶的议事大厅,那议事厅前并没有挂什么“替天行道”一类的牌匾。

这可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大凡占山为王的山贼,都要是挂一个“替天行道”或者什么“聚义厅”一类牌匾的,因为这样可以彰显他们是一群义贼,方便招纳新的贼人入伙。但是这个山寨显得十分朴实,没有搞那些嚣张跋扈的玩意儿。

练国事忍不住就向身边的朱元璋问道:“朱八,你这寨子怎么没有悬挂旗帜或者立上牌匾啊?”

朱元璋心中暗笑:做个牌匾不要钱啊?浪费木料不说,还浪费木工的手艺,我可不喜欢搞那些虚头。

朱元璋上一辈子就是勤俭节约的人,从不喜欢玩虚的,非常务实。他想是这样想,嘴里却用诚惶诚恐的语气道:“那东西哪能立啊?立了那些旗帜和牌匾,不就是明摆着要和朝廷作对吗?咱们占这山,只是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不想与朝廷作对。”

大明朝就是朱元璋一手建立的国家,要说不想和这个国家作对的心意,可能当世没有一个人比朱元璋真诚,他说“不想与朝廷作对时”并没有丝毫虚情假意,而是放任自己的本心,所以这句话非常诚恳,听得练国事不禁动容。

“这人……看来真的是迫不得已才造反的!”练国事在自己心底里暗叹了一句。

这时朱元璋又补充道:“唉,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愿意放qì

安逸的生活,跑出来打生打死的?还不都是被天灾、贪官给逼的。”

他这句话一说,跟在后面的大批乡亲们不由得都一起开口道:“是啊,我等哪有造反之心,都是被这大旱灾和贪官污吏给逼反的。”

大伙儿一起这样说,声势倒是挺足,练国事作为一名正直文人,对这句话倒是深表认同。要知dào

读书人也不完全傻,他们大抵上也知dào

农民为什么造反,甚至朝廷大官儿,崇祯皇帝本人,又何尝不知dào

农民们造反的真相?只是这个问题他们知dào

归知dào

,解决不了罢了。

“都是良民啊!”练国事长叹了一声:“你们放心,这天灾,咱们想办法一起扛过去,至于贪官污吏的逼迫,哼!我这巡按御史,就是专门抓贪官的。”

山道两旁的乡亲们跪了一地,齐声高喊:“清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

这戏份真是演得十足,练国事不禁眼角都溢出了几滴泪来。他沿着山路一直向前走,道路两旁不停地有乡民赶过来,跪伏在路边,不一会儿,尽然跪出了个十里长街迎清官的场面,这场面真是让练国事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只有杨洪黑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双眼射出警惕的光芒,他是打死也不相信朱八会这么好说话,这一切一定都是演技!肯定是贼人们事先商量好的。他有着这样的想法再来看跪在路边的乡亲们,果然就看到有一些演技不好的人在喊着“清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的时候,嘴角居然带着一丝哂笑。

杨洪忍不住拉了拉练国事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御史大人,别被这些狡猾的贼人给骗了,他们的心意根本就不诚。”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练国事不满地横了杨洪一眼:“这些百姓怎么就不诚心了?我看他们个个都是良民,都是我大明朝的好子民,我意已决,一定要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书生文人最怕犯痴,一旦痴病发了,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杨洪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很快,长长的山道走完了,练国事来到了山寨的正厅里,只见正厅里已经有一群山寨的头领在等着他,大伙儿将他请到首座坐定。练国事就开口了:“尔等有何冤情,现在都可以向我提出,本官考lǜ

之后,将你们提出的冤情回报给吴御史和杨总督,朝廷只要能为你们申冤的,一定做到。”

这就是朝廷下的矮桩了,虽然说的是申冤,但是心眼没堵的人都听得懂,这意思就是:提条件吧,要多少银子?要多少封赏?头领要什么官位?只管列出来,朝廷能解决的话就给你们解决了,然后你们乖乖做回良民,别再当山贼了。

他这话一说,大伙儿就把眼光都转到了朱元璋身上,等着朱元璋提条件了。

朱元璋轻咳了一声,先对着旁边的王二等人使了个眼色,表示“扯皮可以开始了”,然后对着练国事揖了一揖,认真地道:“小民看到御史大人正事威仪,只盼早日回到朝廷的怀抱里做回良民,就先来议定一下受抚的时间吧……这事儿益早不益迟,越快越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这话正和练国事的心意,他赶紧点头道:“没错,越快越好!嗯……现在是五月初,我看五月十五就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在那天,你们出山来受抚?”

朱元璋面露喜色,似乎就要答yīng

,突然,旁边走出了拼命三郎,大声道:“不妥!”

“怎么就不妥了?”众人一起转过头去盯着他。

拼命三郎大声道:“五月十五,这日子里有两个五,五就是无,无就是什么都没有,太不吉利了。咱们受抚回乡之后,岂不是要什么都没有?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这个日子受抚。”

“那你说哪日?”练国事微怒。

“当然是六月六日。”拼命三郎煞有介事地道:“所谓六六大顺,意味着一切都很顺利,咱们就用这一天吧。”

练国事一听,有道理:“那就六月六……”

他话音未落,旁边又有人叫道:“不妥!”

原来是狮子狗两兄弟,两兄弟一起道:“什么六六大顺,那是算命的瞎扯蛋,我们两兄弟觉得六月十日更好。”

“为啥?”众人齐问。

“六月十日是我两兄弟的生日。”狮子爷说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

众人一阵无语,这生日也能当吉日?

“我也觉得不妥,我喜欢六月五日!”王二跳了出来:“理由嘛,没有理由,我就喜欢那一天。”

“不行,我要六月八日!”马小天也来凑热闹。

议事厅里顿时乱成一团,众头领各自咬着一天日子,死也不松口,吵得不可开交。

练国事被他们吵了一阵,弄得头晕脑涨,心里一股子火气,直想发作,但是他又怕惹怒群贼,搞得他们不愿意受抚了,所以端着官老爷的架子,硬是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睛瞅着朱八,那意思是:你是头儿,你来决定。

朱元璋哪会去决定这个日子,他就是想要拖时间呢,于是他将手一摊,对着众头领道:“胡闹,哪天受抚是由你们自己商议决定的么?你们把总督大人和御史大人置于何地?依我看啊,这哪一天受抚的事,应该由皇上指定的钦差大人来决定,我们这里的人谁也没有决定的权利。”…,

练国事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理,但是皇上指定的钦差是吴甡,不是他练国事。吴甡现在在哪里呢?在白水城里,守着皇上给的内帑呢,不可能跑到这山里来,这可怎么决定?

朱元璋对着他揖一揖道:“御史大人,不如由您修书一封,将诸头领提的时间都写在纸上,派脚程快的士兵送到城里交给吴御史大人来定夺,您看如此可好?”

“也好!”练国事被吵晕了头,完全没去深思这个事情背后的阴谋,朱元璋派人送上纸笔,他刷刷刷地一阵龙飞凤舞,一封询问哪天受抚比较好的书信就写好了,然后练国事将书信递给一名精兵,吩咐道:“送回白水城,速去速回。”

“是!”那精兵拿着信,飞也似地跑了。

直到那精兵跑得不见了影子,练国事才一拍脑门,咦?闹了半天,好像山贼们还没开始提条件呢?为了一个受抚时间就闹腾了半天。

他赶紧正了正容:“好了,咱们接着谈!你们还有什么冤情吗?”

朱元璋心中暗笑,他又是一个眼色使给了马小天,这家伙是最机灵的,见状立即会意,走出来道:“御史大人,我在上山落草之前,是西固村的村民,我们那村子啊,是白水最穷的村,村里土地贫瘠,长不好庄稼,我想问问,咱们从良之后,能不能给我挪个地儿啊……我听说雷牙乡的土地比较肥,咱能不能换成雷牙乡的村民?”

他这要求,按说并不奇怪,流寇回归原籍虽然是最合理的方案,但朝廷招抚流寇时,重新给流寇安排个新地方生根发芽,也是常有的事儿。练国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于是笑道:“这等小事,朝廷要解决起来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你的要求我答yīng

了……”

练国事话音未落,旁边的狮子狗两兄弟刷地一下跳了出来,大声道:“不行!雷牙乡不就是咱们两兄弟的老家吗?咱们乡没有多余的地分给马小天这家伙……这家伙不爱干净,不学无术,晚上睡觉还打呼噜,我们不想要这样的邻居。”

练国事:“……”

二零三、老子又中了朱八的诡计

练国事一阵头痛,若这里不是贼人的巢穴,而是在公堂之上,或者在朝廷的法制之地,他肯定已经在怒斥这群无礼的粗豪汉子了,以他堂堂朝廷官员,巡按御使的身份,这群平民怎可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但是此时他却不得不强压下了怒气,怒骂贼人虽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却会坏了皇上的招抚大计,所以他只好沉下了脸,继xù

冷眼旁观。

狮子狗两兄弟抗议之后,马小天立即就和这两兄弟对骂了起来:“凭什么就不让我去雷牙乡?你们霸占着肥沃的土地,就我要等在西固村那破地方啃荒么?”

“不凭什么,就凭咱们两兄弟看你不顺眼!”

“妈的,别以为同在一个寨子里,我就得给你们两人面子,我早就看你们不惯了。”

“不服气来打啊!”

“打就打!”

三人抄起拳头就上,旁边的头领赶紧扑了过去,将三人各自拉开,然后劝架的劝架,帮腔的帮腔,山寨议事大厅里乱成一团,不成体统。

练国事向着旁边的朱元璋道:“朱八,你这山寨怎么回事?你身为头领,就不知dào

管管?”

朱元璋苦笑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咱们这寨子里的兄弟,来自各个村子,各个乡镇,彼此之间心也不齐,平时就经常为了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闹腾个不休,现在碰上招抚大事,肯定会闹得更厉害,我这头领也管不住他们啊。”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练国事不满地道:“你们还要不要接受朝廷的招抚?”

“当然要!”朱元璋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等日夜盼着朝廷的招抚,正是因为大家对这件事充满了期盼,才想要安排得更加圆满嘛……要不……御史大人,我看这样吧,今天先让众头领们自己商量,您先到后山的客房里休息休息,明日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了,我再向您汇报。”

“也罢,也就只好如此了,唉!”练国事摇了摇头。

朱元璋使了个眼色,旁边的李初九赶紧迎了过来,带着练国事向后山走,那边早就准bèi

好了“客房”,其实就是一个打扫得比较干净的山洞,专门准bèi

来应付朝廷使者的。

这边刚把人带出去,屋子里的头领们立即就笑了,不过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笑,嘴巴里却仍然在对骂,因为练国事还没走远,可不能让他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笑声,那可就全穿帮了,所以头领们憋着一脸笑意,嘴里却说着各种粗豪的脏话对骂,场面真是十分诡异。

练国事带着杨洪和一群士兵,随着李初九来到后山。住进了预先准bèi

好的山洞,刚一进到山洞里,杨洪就对着士兵们吩咐道:“你们出去,守好洞口,别让人进来,我和御史大人有话要说。”

等士兵们出去守好了洞口,杨洪这才压低声音道:“御史大人,你怎么看这群贼人?”

练国事哼了一声:“一群鼠目寸光之辈,为了些许小事,蝇头小利,争闹不休,真是有失体统。若不是本官身负皇命,和这种粗人根本无话可说,早已拂袖而去。”

杨洪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这些人只是在演戏而已。”

“哦?”练国事听了这话,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议事厅里的所见所闻,摇头道:“未必吧?据本官游侠四方时所见所闻,乡野村夫之间本来就有彼多龌龊之争,为了一只鸡一个蛋也可能打大出手,东村西村之间不合,打架斗殴也是常态,为何你就觉得他们是在故yì

演戏呢?”…,

练国事这话倒不是空口白话,确实是民间常情。要知dào

黄龙山寨是个几千人的大寨子,别说这种大寨子有可能人心不合,就算普通的只有几十户居民的小山村,也经常会有村民为了一点小事情打架斗殴的例子。

别说古代了,就算全民素质高了几十几百倍的后世,也有乡里乡邻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的例子,什么你家的狗咬了我家的鸡,你家阳台上的水滴到了我家阳台,你家从窗户扔了张餐巾纸出来飘进了我家的窗子,都有可能成为吵架的理由。

练国事真的不觉得议事厅里的头领们吵架是演戏,只是觉得他们粗鄙:“再说了,演戏总要有个目的吧,演这出戏有什么意思?”

杨洪仰起头来,朝着天洞的天顶呆看了一阵,然后才沉声道:“我感觉他们演这场戏,是在故yì

拖延时间,想尽量晚一点接受招抚……”

“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练国事不解地道。

“不知dào

!”杨洪限于自身所处的位置,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他并不像朱元璋一样,一眼就看穿了朝廷的十万招抚银只能撑三个月,因为像他这样的朝廷官员,根本不可能理解平民百姓为了生存下去而揭竿造反的那种心情,所以他也想不到百姓们在拿了朝廷的招抚银之后还会再次造反,也因为如此,他就想不到山贼们非要拖延时间的理由。

“不知dào

?”练国事这就有点不满了,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知dào

他们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就说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未免过于武断吧?”

“末将这不是武断,而是……末将真的是这样感觉到的。”杨洪毕竟是个武官,这口齿真的算不上伶俐,要把心里想的事清楚的说出来可不容易,想了半天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说。

“哼!”练国事最看不起的就是杨洪这种武官,于是冷哼道:“肚子里没点文墨,就别装出一幅袖里有乾坤的模样,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似你这种武人,不适合动脑子。招抚山寨的事,本官不需yào

你的意见,只需yào

保护好本官的安全即可。”

“练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末将,这朱八受抚之心不诚,山寨里的众头领是在他的指引之下演戏,他们一定是想拖延时间……根本就不想真的受抚,末将有七成的把握!”杨洪急道。

“休得再说!”练国事转过头去,爬上了一张事先为他准bèi

好的床,只见这张床是用茅草铺成,松软干净,显得颇有诚意。练国事指了指这张床道:“你看这张床,虽然简陋,却见心思,可见朱八一伙迎接我等的心意甚诚,若他并无心受抚,又怎会如此礼遇吾等?”

“这……这是假相!”杨洪急道:“御史大人,这次您一定要听末将的,咱们应该连夜下山返城,请杜总兵大人尽快带兵来剿,这才是上策。若是拖延了时间,正中山贼们拖延时间的本意,他们指不定在玩什么妖蛾子呢。”

练国事真想对杨洪嗤之以鼻,但是见他说得郑重急促,眼中倒不见丝毫虚情假意,也不由得被说动了三分,眼中露出一抹迷惑的光芒来,这杨洪为何非要说朱八不诚呢?难道他真的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难道贼人们真的是在用什么诡计?

练国事正想到这里,一名在洞外放哨的士兵突然跑了进来,报道:“练大人,杨将军,有一名女子求见,说是杨将军的故人。”…,

“啥?”杨洪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贼巢里哪来的故人?而且还是女人?

他赶紧迎出洞来,练国事也听得奇怪,跟在杨洪的后面走了出来。

只见山洞前站着一个柔弱的身影,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粗麻布衣,但那一张白净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人一看就知dào

她是富家小姐出身。

这女人正是张樱仙,她对着杨洪微微一福,笑道:“杨将军,您可还记得小女子吗?当初小女子以几千两银子,向您买了郑彦夫的项上人头!”

这事儿杨洪哪会忘记,剿灭郑彦夫之役,是他这一辈子中为数不多的光辉事迹,当然历历在目,他嘴角微微一扯,笑道:“当然记得,咦?你怎么在黄龙山寨中?”

张樱仙的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杨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上次带了一个马府的管事,叫做马千九的来围剿黄龙山寨,您忘了吗?当时……是马家出了钱,让您来取我的项上人头。”

“哦,这事……倒确实有!”杨洪想也没想就答了,他不怕承认,因为承认这种事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

张樱仙继xù

冷笑道:“不知dào

您这次入山,又收了马家多少银子,若是小女子所在的寨子被招抚了,这笔银子你就拿不到啦,您现在肯定很希望咱们不接受招抚,和官兵打上一场吧。”

杨洪摇了摇头,正想说:“这次没收钱……”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来,身边站的练国事已经脸色大变,一张清矍的脸上写满了怒容,大怒道:“好哇,杨洪!你极力鼓动本官,说这朱八包藏祸心,演戏拖延时间,要朝廷带兵来剿,原来是收了别人的银子,要取这女人项上人头……为了这点小利,你尽然置皇上的招抚大计于不顾……”

杨洪一呆一楞,随即恍然大悟,心中大叫:不好,老子不该和这女人说废话,这女人明显是受了朱八的教唆,故yì

在这时候来说这几句废话的,被练国事这听到,必定想到歪处去……他妈的,老子又中了朱八的诡计!

二零四、旋转的心意

杨洪暗叫中计!

旁边的练国事已经开始不依不饶的骂人了,要知dào

他这巡按御史一职,平时干的工作就是骂贪官污史,把文武百官的不法之事写成奏拆上表朝廷,以搏清名。

现在他抓到杨洪收受贿赂,破坏皇上招抚大计的证据,岂有善罢干休的道理,当下就摆出一幅清官痛骂贪官的架势,伸手指着杨洪的鼻子一阵破口大骂。当然,人家这骂法与普通的粗人骂脏话是有差别的,文人骂人,讲究引经据典,骂人不吐脏字,骂得你头晕脑涨,还出不了气儿。

杨洪听了两句,就觉得不胜其烦。

他是个粗痞的武官,并不擅长智谋,但此时他脑力再差也明白,这个文官已经不可能再相信他了。他提出的任何意见,练国事都会以为他有私心在内,不会再予以考lǜ



所以杨洪叹了一声之后,不再和练国事废话,他只是对着张樱仙揖了揖,道:“这位……嗯……小姐……夫人,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称呼你了,带我去见见朱八吧,看在咱们打过一仗的份上,我有几句话私话想和他谈谈。”

张樱仙点了点头,转身领路。杨洪不再理会后面跳着脚骂他的练国事,跟着张樱仙走了一阵,只见山路蜿蜒,两人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转到了山顶,朱元璋负手站在一块山石之上,等着杨洪,原来他早算准了杨洪会来见他。

“杨千户,你果然来见我了,哈!”朱元璋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的味道。

杨洪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见不行了……上次我败在你手里,回去之后冥思苦想,总觉得输得莫名其妙,这次又中你奸计,使得练国事已经和我不再齐心……你赢了!我败得很惨!”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道:“从你们一行人上山开始,我就在想,杨千户跟着招抚使者来了,对咱们的山寨非常不利。因为你和我打过一仗,深知我这山寨的实力,如果被你看到山寨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心生警惕……人这东西啊,心里一旦有了警惕,就很难被骗到,我派人演的那些戏,你肯定都能一一识穿,然后你们回到山洞里,把疑虑对练国事一说,我的计划就难免被尽数破坏!”

朱元璋缓缓说来,就如同杨洪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将他与练国事之间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杨洪不由得心中吃惊:这家伙,好强的推断能力……

朱元璋继xù

道:“于是我就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将你和练国事之间的信任关系破坏得一塌糊涂呢?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派我的夫人出面了,她只需yào

把你收受贿略的事一说,以练国事这种呆板文人的性子,你再也休想让他听你半句谏言。”

“你说得没错!”杨洪苦恼地道:“你演的这出戏我确实看破了,但是练国事不可能再相信我,我说破嘴皮,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的意见,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演的这出戏?若你不愿意接受招抚,直接把练国事赶下山去不就完了?如果你愿意接受招抚,又何需拖延时间,演这场奇怪的戏?”

“这样做当然有原因。”朱元璋沉下了脸:“但我没有说给你听的理由,虽然现在你已经不可能再妨碍到我的计划,但你终究是官,我终究是贼,不在同一条道上,我还没有笨到教敌人的地步。”…,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杨洪微感意wài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不当官了?来我这里做贼?”朱元璋突然笑了:“巡按御史是做什么的,你我都很清楚,只要让练国事回到城里,他立即会修书一封,密拆送进京城,几天之后,皇上的御书房里就会摆着弹劾你的奏章……然后再过几天,抄你家,杀你头的圣旨就会从京城飞出,到时候普天之下,谁也救不到你,你昔日的同僚、朋友、属下,都会想要你的性命……能救你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落草为寇。”

朱元璋眨了眨眼:“如果你愿意在我这里落草为寇,我演戏的原因就可以告sù

你了……”

“这……”杨洪听完朱元璋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得罪了练国事确实是个麻烦事,但是刚才时间太短,他还没往深处想,此时被朱元璋提醒了一句,顺着朱元璋的思路一想,果然……他现在已经是有了杀身之祸。

收受贿赂,这是个小罪,死不了。但若是因为收受了贿赂,破坏皇上的招抚大计,这可就是个大罪了,那是想不死都得死。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dào

皇上有多重视这次的招抚?这可是皇上自掏腰包,拿出了十万两内帑来办的事儿……谁在这事情上做梗,真是嫌命太长。

杨洪的汗水八颗八颗地向下掉,瞬间就浸湿了背后的衣衫。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朱元璋轻笑了起来:“回去仔细想想,反正练国事还会在咱们的寨子里待上一阵子,你还有几天可以考lǜ

,但若是你考lǜ

得太慢,拖到了练国事出山,他的密奏送进了京城……那就什么都晚了。”

杨洪嘎崩一声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他的身子晃了两晃,疲惫不堪地走向了回山洞的路,步步沉重,踩得山路上翻起了几丝烟尘。

直到他走得远了……朱元璋身边的张樱仙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朱八,你真要招杨洪进寨?这个人……我可不太喜欢……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过去的事情,那个已经死去的我的故事!”

“这个山寨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有闲情逸志去缅怀那些无用的往事。”朱元璋淡淡地道。

“可我真的不喜欢他!”张樱仙幽幽地道:“为何一定要招揽他呢?”

“他至少懂得打仗!”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在卫所兵已经彻底腐败的大环境下,杨洪这人简直可以算是淤泥里的雪莲!你知dào

么?山寨如果还要壮大,光是招收粗豪汉子绝对不行,现在山寨有三千多兵,我和许人杰两人还可以指挥得过来,将来有五千了呢?有一万了呢?有十万了呢?还靠着一群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人去指挥吗?”

“咱们不再壮大了行吗?”张樱仙怯怯地道:“朱八……我其实一直怕你,但时日隔得久了,我又想要感谢你,这山里的生活虽然简单,却让我感觉到心灵平静……我不想再争……只要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继xù

就好……我……我给你做真zhèng

的夫人,我不再叫你朱八,改叫你相公……我们不再分床睡,我……为你相夫教子……你也不要再扩大山寨的规模了,咱们就这样平静地活上一辈子不好么?”

换了几年前的张樱仙,这样的话还真不敢说。当初她被朱元璋怒杀官差的行动吓坏了,那带着鲜血在半空中翻滚的人头,在她的心里翻滚了好几年,使得她在朱元璋的面前一直像兔子一样乖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慢慢地发xiàn

,朱八其实是一个好人,他只在必须杀人的时候才杀人,不会无端端地胡乱挥舞屠刀,甚至打仗,他也只打有必要的仗,没有意义的战争,他不屑一顾。…,

多年的生活下来,她的胆子慢慢在变大,直到如今,她终于敢站出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东西。甚至也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她是女人,女人这种生物和一个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山洞里数年时间,就算本来没有爱,现在也有了!

她满怀着期盼,说这了一番话,希望朱八能点点头,也许幸福就会出现在眼前。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狠心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念叨了几句张樱仙听不懂的话:“平静?平静不了啊……崇祯十七年……吊死煤山……灭亡……清兵入关……”这几个词朱元璋说得非常小声,以至于张樱仙根本就没能听得很清楚。

他喃喃地念完之后,晒然笑了:“樱仙,有些时候,不是你想要平静,老天爷就会赐给你平静的,幸福的生活要自己去打拼才会有,不是躲在山里一辈子就会得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朱元璋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张樱仙一眼。

“你……你别走啊……”张樱仙不知dào

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提裙边,追在了后面:“你回答清楚一点……”

“我是不会停止扩大山寨的规模的!”朱元璋头也不回。

“我问的才不是这个!”张樱仙大声叫道:“我后面说的话呢?你别避而不答,我说了,要做你真zhèng

的夫人,要为你相夫教子,你还没有答我!”

“……”

朱元璋仍然在向前走着,没有回头,甚至连咳嗽声也没有回她一声,仿佛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懒得耗费一丝的精力来回应。

“可恶!可恶的男人!”张樱仙气急败坏地脱下了鞋子,向着朱元璋离开的方向用力地掷了过去:“给我好好的回答啊!作为一个女人,问出这样的问题需yào

好大的勇气……我容易吗?呜……可恶的男人……”

二零五、惊变,王嘉胤之死

山寨里的扯皮,还在继xù

进行着。从早上开始,练国事就来到山寨的议事大厅,然后在众位头领们的争吵声中过完充实而又美好的一天。

头领们争吵的事情一天比一天鸡毛蒜皮,从最初的争吵归籍时的村庄,后来为了受抚之后头领们的官位吵架,再后来居然为了阿猫阿狗吵得不可开交。

练国事几乎每天都要向白水写一封信,派一名脚程快的士兵送回白水城去,信里大至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例如:黄龙山寨的山贼受抚之后重新安置在什么村庄,请钦差大人决定;黄龙山寨的匠户们回归原籍之后能不能脱离匠户改为普通的农户,请钦差决定;黄龙山寨里的山贼每人能得到多少招抚银子,请钦差决定……

总之诸名这样的信件,很快就在白水城的衙门里堆起了厚厚一叠。

钦差大人吴甡是从京城派来的,对白水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又如何能够解决得了?就拿雷牙乡和西固村的土地来说吧,哪里贫瘠,哪里肥沃他怎么可能搞得清楚?具体该怎么重置这些山贼,他也只好找下级的官员来处理,于是各个乡、各个村、各个镇的主薄、能吏、村长、保长、甲长什么的一类玩意儿,统统都被召进了白水城,围聚一堂,一起来研究解决黄龙山寨提出来的各种要求。

说来有趣,这些问题可不光是山寨里的头领们会为之争吵,朝廷的下级官员们面对这些问题,同样也会争持不休,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别说明朝那个时候人们乡土观念极重,就算在后世,村镇干部们也会为了维护本村本镇的利益,与邻村邻镇的干部们吵得热火朝天。

总之,白水城和黄龙山寨,同时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扯皮,东村一颗树,西村一个池塘,全都被列入了扯皮的范围,这个村接纳多少山贼,那个镇接受多少山贼,几乎每一个数字都是在官员们的争吵中决定。

这场扯皮行动轰轰列列,瞬间就席卷了几十个乡村,近百名官吏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事,全在白水城里吵架去了。

有些聪明点的官员,偶尔也会想到:朱八这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但是他们并不能肯定这个想法,因为他们想不到朱八拖延时间的理由。这就和后世的警察办案,必须找到犯人的作案动机是一样的,如果你找不到这个犯人有这样做的理由,那就必须怀疑他根本没有这样做过,而是代人顶罪。

时间晃了一晃,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时间,朱元璋心里估算着,还拖上四十天左右,如果不出什么意wài

的话,就能安全地过渡到农民起义再度暴发的时间了。

此时已是崇祯四年的六月,正是盛夏时分的中午,天地间一边炙热之气,太阳在天空中圾情地散发着热力,天地之间一片明晃晃的。

练国事又在议事大厅里被吵得头晕脑涨,他走到山边,坐在一块山石之上,皱起眉头来看着夏日的烈阳烤炙着大地。一名心腹随从跑到了他的身后,低声道:“大人,最近这段日子,不见下雨呢……”

“是啊,老天爷才转好了心情,可别又和咱们闹腾起来。”练国事有点担忧地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今年开春明明下了几场雨,使得招抚形式一片大好,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雨水又不见了踪影,这该不会是旱灾又要来了吧?…,

那名随从低声道:“大人,您说这白水朱八会不会故yì

和咱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待旱灾再度暴发?”

“又来说拖延时间的事?连你也被杨洪那混蛋影响了吗?”练国事冷哼了一声:“他是收了别人的贿赂,才极力鼓吹说朱八在拖延时间,他有私心,所以他的话,一律不能参考。你对旱灾懂多少?今年春天那几场雨其实已经足以保证今年的庄稼了,夏天不下雨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代表明年会继xù

大旱……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旱灾也不是几个月不下雨就会闹腾起来的,得一两年不下雨,才会危害到国家社稷。”

“大人,话虽这样说……但这寨子确也透着古怪,您要三思啊!”

“本官自有计较,你退下吧!”练国事挥了挥手。

虽然喝退了心腹,但是练国事的心里还是有点沉甸甸的,毕竟,朱八那群人也太能扯皮了,他们这样天天扯,自己不烦呢?还是说这真的是一个拖延时间的诡计?我又要怎么才能掀穿其中真相?

练国事想得入神,突然,刚刚离开的心腹,又转了回来,大声道:“大人,有急事来报!”

“嗯?有何事,速速报来!”

那心腹身后闪出一名士兵,认真地报道:“御史大人,小人是从奉钦差大人之命赶过来给您送消息的……本月初,巨寇王嘉胤在山西伏诛,山西的剿寇行动获得了重大成功……皇上龙颜大悦……钦差大人命我带信给您,王嘉胤伏诛的消息可作武器使用,用来逼迫或者试探朱八是否真心想要接受招抚。”

“啊?竟有此事?”练国事一听,顿时大喜。虽然王嘉胤是在山西伏诛,他这位身在陕西的官员没分到半点功劳,但是听说朝廷去了一个心头大患,他仍然高兴得想跳起来,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名忧国忧民的“好官”,他大笑道:“说说详情,王嘉胤是怎么伏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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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练国事眉分色舞地听着官兵的信使给他报gào

消息的同时,朱元璋和一大群头领,也神色凝重地坐在后山的一个小山洞里,听着许人杰派回来的家丁汇报着情报。

“老爷花了许多银子,才从一个书办那里买来这个情报,我出发的速度比朝廷派的信使晚了半天,但是我的脚程应该比他快一点,估计我带来的这个消息,练国事也刚刚得到。”那名家丁急匆匆地道。

“你快说啊,急死人!”王二催促道。

“情况是这样的……”家丁叹道:“今年春天,由于天公作美,来了几场雨,进入山西的三十六营义军,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许多头领内心动摇,义军军心不稳……”

“朝廷派驻在山西负责剿匪的官员,名叫曹文绍,此人不光打仗厉害,心计也十分厉害。他看到义军军心不稳,就使出了一个极为恶毒的计策,收买了王嘉胤身边的一个重yào

人物,张立位……”

“张立位?咱们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上次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寨时,他和我们照过面么?”拼命三郎不解地道。

家丁赶紧介shào

道:“这个叫张立位的人,是王嘉胤夫人的弟弟,嗯……也就是小舅子。王嘉胤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外人都很好,更莫说对自己的夫人了,他十分信任这个小舅子,对他委以重任,封为账前指挥……呃……也就类似于马小天头领在咱们山寨里的位置。”…,

众头领一听,顿时明白了,马小天可以说是最接近朱八哥的一位头领,他带着三十几名最老的心腹兄弟,贴身保护朱八哥的安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马小天如果背叛,要从背后捅朱八哥一刀真的是十分容易。

王二一听,顿时叫道:“不好,这张立位被收买……王嘉胤还活得了么?”

“是啊……活不了!”家丁叹了口气,接着报道:“六月初,王嘉胤醉酒熟睡在帐中,留张立位在帐外负责巡逻警戒,张立位借此机会,伙同一个叫王国忠的奸贼,两人偷偷潜入帐内,杀害了王嘉胤大哥,取了他的首级投奔曹文绍,被朝廷封为左卫协副将。”

一听这话,众头领顿时大哗:“被杀害了?”

“脑袋送到了朝廷那里?张立位这样的混帐居然被封了官?”

“我操!”

“他妈的,这种鸟人居然也有!”

众头领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同时转头过去,看着了马小天:“喂,小天,朱八哥的安全就是你负责的,的可别学这张立位。”

马小天吓了一跳,赶紧直摇头:“我,怎么可能?我当初快饿死了,是朱八哥把我从西固村捡出来的,我对他的忠心比你们谁都要深。”

看着马小天惶急的样子,朱元璋并没有帮他说话,让众头领这样逼他几句话,也算是一种提点警醒,对马小天是有好处的,对自己的安全也有好处。

他只是转向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丁问道:“王嘉胤死后,东路义军三十六营情况如何?”

众头领听到朱元璋这一问,这才赶紧醒悟过来,当下最重yào

的不是去置疑马小天的忠心,而是摸清楚王嘉胤死后,义军内部的变化,这才是最重yào

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此时神一魁领导的西路义军已经被朝廷招抚,如果王嘉胤的东路义军也因为王嘉胤的去世而崩溃,那就可完了。朝廷将用雷霆万钧的威压逼向黄龙山寨,到时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们。

众人忍不住都紧张了起来,只有朱元璋并不紧张,因为他知dào

三十六营应该不会倒在这里,至少他观看过的那个历史,并没有这样发展。他只是有点微微的担心,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所以他有此一问,不然连问都不必,只需yào

在记忆里的长河里回想一下就行。

二零六、呃,小姐睡哪?

家丁听了朱元璋的问题,居然莞尔一笑,乐了:“王嘉胤虽死,三十六营却没有崩溃,反而活得更滋润了……因为皇帝老儿拿出来的十万内帑全都送到了陕西来安排流寇,并没有一个铜板花在山西流寇的身上,所以山西流寇并没有受到安抚,在经过那场雨之后虽然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实力仍然发展得极快,据闻现在三十六营已经重新推举出紫金梁接任王嘉胤的位置,出任三十六营的盟主,目前已经拥众二十万。”

“拥众二十万?”众头领吓了一大跳,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啊,当初王嘉胤率领东路义军入山西,也不过就两万多的人马,没想到去了山西才没多久,就已经发展成了二十万,这……这让发展缓慢的小小黄龙山寨情何以堪?

“怎么发展得这么快?”

“这就二十万人了?”

“天啊?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二十万人?”

几个头领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唉!我知dào

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朱元璋长叹了一声。

众头领听见朱八哥发话,赶紧一起转头来看他,众人眼里都露出求知的光芒。王二忍不住还叫道:“朱八哥知dào

那方法怎么不早说?咱们也去弄二十万人,哈哈!”

朱元璋沉下了脸道:“重情重义,做事情讲究义理的王嘉胤一死,义军的头领们就失了约束,可以开始为非作歹了。他们招收人员的方法,就变得无法无天……据我所知的方法嘛……嘿……”

“他们像蝗虫过境一下掠过乡镇,碰上城池,就将城墙推倒,将所有民居全部烧毁,抢走当地居民手上的所有存粮和金钱,逼迫当地的百姓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当地的官差或者衙役,使得他们不得不入伙……如果有谁不肯入伙,就将其全家杀光,这种半拖半逼的方法,招收人手当然快……二十万有什么难的?给我几个月时间,我能弄出五十万来。”

朱元璋这几句话,真是惊煞旁人,王二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成了青色。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拼命三郎惊呼起来:“这还算是招收义军吗?简直……简直是禽兽之行。”

“他们把所过之处都烧成平地,这究竟是要替天行道,还是要毁灭人道?”

“怎么可以这样?”

“咱们可不能这样招收人手……呼,还好咱们没学他们,不然那还得了。”

“他们这样倒到逆施,不光会把朝廷变成敌人,还会把全天下人都变成敌人吧?”

众头领起了哄,山洞里一片喧闹之声。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没错……他们这样是不成的,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不停的败战,直到他们中间有了有识之士站出来整顿军纪,提出一些百姓能接受的口号,才能走上正轨。”

朱元璋说的其实是李岩公子出世,帮着李自成整顿纲领,编出了“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才使得流寇军赢得了人民的支持,终于走上了正轨,但那是数年之后的事,此时流寇们还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们的倒行逆施将会在几年之后再度将他们自己逼入绝境。

“好了,大伙儿别吵了!”朱元璋挥了挥,示意众头领安静下来,他皱起了眉头道:“王嘉胤死,三十六营扩军的消息在这个时候传来,对咱们来说既是一件坏事,同时也是一件好事。”…,

“坏事何解?好事又何解?”众头领齐问。

“坏事就是……练国事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以此作为威胁咱们的筹码,催促咱们尽快受抚,这会使得我们拖延时间的计划变得更加困难。好事就是……接下来山西有得乱了,朝廷被迫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到山西去,在几年内,陕西将成为他们视野的盲区,我们再度得到了发展的良机。只要咱们成功地将这次招抚的时间拖到七月底去……就是一片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的大好前景!”

“明白了,我们会更加努力地演戏的!”众头领赶紧答yīng



“嗯,今天先散了吧!明天和练国事有得扯皮了。”朱元璋挥了挥手,众头领从山洞里出来,散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朱元璋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马小天满头大汗地跟了上来:“朱八哥……等等我……”

“哦?有话对我说?”朱元璋打趣地看着他。

“我……我是来说关于职位的事……”马小天汗水淋漓地道:“朱八哥,我想……我想辞掉现在的职务,不再给您当亲兵队长了。您调我去指挥十八队或者十九队都行,就是别让我指挥亲兵队啦。”

“理由,你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让你辞掉这个职位。”朱元璋淡淡地道。

“那个……刚才……听说张立位杀掉了王嘉胤……众位头领都对我投来了置疑的眼光……我……我有点受不了这个……”马小天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嗯?因为他们怀疑你的忠心,所以你自己也怀疑了吗?”朱元璋的语气稍稍地下沉了。

“怎么会?”马小天急了起来:“我对您的忠心绝不会改变……但是我受不了别人对我的怀疑,与其被人这样怀疑,我还不如换个职业来得更轻松一点。”

“哈!你只是在逃避责任而已。”朱元璋突然认真地道:“如果你不做我的近卫队长,而是换一个另外的人来做,他要害我怎么办?那时候,你能保护到我吗?因为你不想被人置疑,你就能放心地把我的安全交给一个不如你忠诚的人来负责吗?”

“这……”马小天汗如雨下。

“如果你真的对我忠心不二,那么你应该可以顶住一切置疑你的声音,占据着我的近卫队长这个位置,死也不交给任何人,这样你才能保证我不会被有异心的人暗算!”朱元璋的声音转为严厉,大声道:“你明白了吗?”

“这个……我……我明白了!”马小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我发誓,这辈子我也不会再拱手让出近卫队长的职位,谁也别想将这个位置从我手上抢走,直到朱八哥您不要我了那天为止。”

“很好!”朱元璋的手在马小天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是!”马小天被朱元璋这句话感动得泪流满面,朱八哥真是信任我啊。

看着呆呆跪在原地,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的马小天,朱元璋的眼角却微微地抽了抽,忍不住心到:王嘉胤这人太过于重感情,容易轻信别人,如今他死于亲信的暗算,也算是适合他的死法吧……好人出来争霸天下,大抵上都是这样的结局,只有善于识人用人,以及招揽人心的枭雄,才能活到夺取天下的那一天。亲卫队……得扩张编制了,再提拔一名能和马小天平起平坐的副队长起来吧。…,

朱元璋回到自己的山洞里,秋叶便迎了上来,像往常一样,帮zhù

他脱下外衣,拿一块湿布擦了擦身子,然后就服侍他上床休息,但是接下来她并没有躺到他的身边,而是退开几步,向着山洞另一边,张樱仙的床走了过去。

其实这个举动没什么奇怪的,秋叶有时陪朱元璋睡,有时陪张樱仙睡,她并没有固定睡在哪一张床的安排,但是朱元璋从她的步伐里,感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退缩感,好像今天并不是张樱仙想找她陪伴,她才过去睡的,而是她自己想要过去睡,这可不同寻常。

“嗯?秋叶……你今晚留在我这边!”朱元璋淡淡地吩咐道。

“这个……那个……”秋叶迟疑了一会儿,有点害羞地道:“我……我得有一年时间,不能跟相公同床了……都得睡在小姐那边。”

“嗯?”朱元璋何等聪明,这句话只听了一半,已经恍然大悟:“有孩子了?”

“是……的……”秋叶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但是声音虽小,其中却洋溢着一股子掩盖不住的喜悦:“今天下午才确信的……所以……呃……相公您忍耐一下吧,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服侍您了,孩子为重。”

原来如此!上一世已经过了十几个孩子的朱元璋,对这种事并没有那种初为人父般的狂喜感,但是心中也颇感欣慰,这几年一直没孩子,还以为自己转世投胎已经失去了生孩子的能力呢,想不到后续还是有人了……

“哈哈!”他大笑了两声,这是故yì

装出来的喜悦,以便让秋叶安心。两世为人的朱元璋深深地明白,自家夫人向丈夫汇报有了孩子,丈夫却不露出喜悦的神情,那是不行的,就算心中觉得这只是一件平常事,也必须装出开心的笑容才能抚慰女人那容易受伤的心。

“我明白了,你去樱仙那边睡吧!明天开始,家务事你别做了,以免动了胎气,让樱仙来做家里的事儿。”朱元璋随口吩咐道。

“可是……小姐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家事……我……我虽然有了身子,这些事还是能做的。”秋叶低声道。

“我说让她做,就让她做!”朱元璋的语气一沉:“对了,让她把床也让给你……哪有让孕妇和她挤同一张床的道理!万一她梦中翻个身压到你的肚子,岂不是闹出大事来。”

“那……小姐睡哪儿?”秋叶楞了。

二零七、点灯

“那……小姐睡哪儿?”秋叶楞了。

朱元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叫她自己再搭张床!”

“这……”秋叶楞了,让她抢自家小姐的床,她可没这胆子。但是违抗丈夫的话,她更没这胆子,一时间茫然。

两人这段对话,用的声音不大,但是小小的山洞里,哪怕一丁点儿的声音也是非常明显的,山洞另一边的张樱仙将这一段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拉。换了几年前她刚上山的时候,被朱元璋这么几句话一说,只怕就要一边哭,一边乖乖听令了,但如今相处时日渐多,对朱元璋的惧怕早已不像刚上山时那么强烈,富家小姐的小性子又回来了一些。女人嘛,就是这样的,有句话形容得好:“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充分地说明女人对待男人的态度。

张樱仙是个敢和前任丈夫吵架的性格,顿时就从自己的床上跳了起来,慎道:“什么意思?我哪会做家务?还有,叫我自己搭床是怎么回事?我做不了!”

当初刚上山时,张樱仙带上山来的十几个丫鬟一起出力,捡了好长时间的树叶干草,才堆出的两张小床供给朱元璋和张樱仙休息,现在要她自己一个人去搭床,那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看官肯定要说了,这些丫鬟哪去了?让她们搭啊,还有家务,再召来丫鬟做不就行了?

遗憾的是,今时已不同往日,在山上这几年,张樱仙那群丫鬟都已经先后成年,嫁给了朱元璋手下的士兵或者小头领们,无法再跟在她身边伺候她了。其实这些丫鬟并不想离开自己的主子,但是山寨的环境不同于山下,朱元璋与头领们、士兵们、乡亲们都是以兄弟相称的,并不是像山外的世界那样有严格的等级之分。

张樱仙身为大哥的夫人,如果还摆出一幅富家小姐的样子使唤佣人,未免有点与寨子的整体气氛格格不入,做不了一个像样的表率,她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散光了丫鬟,只留下秋叶与她相伴,秋叶反正是嫁给了朱元璋的,大家住在一个山洞里,不留她也不成。

结果现在麻烦来了!秋叶这一怀孕,家里的事儿谁来负责?

“家务的事明天再说,今晚的事先解决!”张樱机嘟起了嘴:“我一个人可搭不了床,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就算要搭床也赶不及了……你让我让出床的话,要我到哪儿睡去?”

“嗯?”朱元璋楞了楞……刚才他让张樱仙让出床来,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发出的命令,因为家里就只有两张床这件事,属于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根本就没在他脑子里占一席之地,所以他想也没想这个问题,刚才那一阵子,他想到的就只有秋叶有了身子,需yào

好生对待,别的事情全没往心里放,这一下摆大乌龙。

“你来我这张床睡!”朱元璋淡定地下了命令。

“这……你……你要我过去睡?”张樱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朵根一直红到了脖子上面,还好,山洞里漆黑一片,又没点油灯,她的大红脸不至于被朱元璋看到,还不算太丢脸。只是心里一个念头,不停地转来转去,也不知dào

是喜还是悲:前几天我问他要不要做真zhèng

的夫妻,让我给他相夫教子,他当时不肯回答我,没想到现在还是回答了嘛!

哈!张樱仙心里升起一股骄傲的感觉,朱八啊朱八,看你平时满高傲的,一幅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结果你早就喜欢上我了嘛!真不坦率,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来回答我!若是你敢当着我的面直接说喜欢我的话……我……我其实会更高兴的。…,

她心里有点雀跃,有点开心,又有点骄傲,有点期盼……要说害pà

或者恐惧,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得到,这种奇妙的心情,使得她自己都忍不住有点好笑:当初刚上山时,我苦苦躲着他呢!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就怕他叫我过去陪睡,甚至还想过让秋叶帮我挡驾。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叫我过去陪睡了,我却感到如同修成正果的欣然……当初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樱仙虽然感觉到害羞,但还是大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由于她已经睡下了,所以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薄的亵衣,窈窕的身段被包裹在这件单薄的衣服之中……她有点哀然地想:可惜了……咱家男人太节省,山洞里总是不点灯,我这姣好的身材都被淹没在黑暗之中,他全都看不到……我就这样钻上他的床,岂不是很可惜?若是让他看看我这身子,也许会更喜欢我多些吧?

她摸着黑向前走了两步,与正走向她小床的秋叶探身而过,秋叶忍不住捏了捏张樱仙的小手,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姐……你的心意,终于得到回应了……”

张樱仙吓了一跳,被自己的婢女看穿了心事,颇有些让她感到丢脸,这丫头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她只好问道:“你……你怎知dào

?”

“在婢子的心里,除了相公的位置,全部装着小姐,婢子天天看着小姐,岂会看不出小姐的心事?”

“死丫头……回头再收拾你……”张樱仙气急败坏地捏了捏秋叶的手。

秋叶并不怕她,居然贴得更近,低声道:“小姐……点灯啊……这样相公就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这好kàn

的身子不让相公看看就钻进被子去,太可惜了……”

“嗯!”张樱仙放开了秋叶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死丫头,快去床上躺下……拿被子把头捂住,耳朵也给我堵好……”

“是,婢子遵命……嘻……”秋叶缓缓地走到了张樱仙的小床边,钻上了床去。

张樱仙深吸了一口气:别怕!我都嫁过两次人了,这一天其实已经来得太晚,我有什么好怕的?别的女人,十五岁都有孩子了,而我现在已近二十,不论做什么都是没问题的。

她摸黑走到了桌边,摸到桌上的火折子,轻轻一晃,火光亮起,点亮了油灯,一点豆子般的灯光,在黑暗的山洞中缓缓亮了起来……

仿佛黑暗中,亮起一点希望的光……

在当时的张樱仙心里,全世界就只亮着这么一盏灯,那是为她而亮的,是告别少女时代,走向真zhèng

的女人的引路明灯……

她满心小鹿乱撞,以优雅无比的姿势轻轻一旋身子,想用自己最美好的步伐走到朱元璋的床边去,让那个男人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结果……

这一转过身来,借着灯光一看,张樱仙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朱元璋的床上空空如也,已经没人了……那个可恶的男人,居然卷着一床被子,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躺了下来。

张樱仙呆然问道:“你……在干嘛?”

“干嘛?当然是睡觉!”朱元璋理所当然地道。

“你……你不是叫我到你的床上睡吗?”张樱仙结结巴巴地道。

“没错啊,你到我的床上睡,我睡地上!”朱元璋淡淡地道。

张樱仙:“……”

朱元璋:“……”…,

秋叶:“……”

张樱仙:“……”

朱元璋:“……”

秋叶:“……”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足够呼吸五十次,眨一百次眼的时间……

美好的梦,在张樱仙的心里崩塌破碎!

“可恶的男人!”她愤愤地吹灭了油灯,快步跑到了床边,然后猛地一下跳上床去,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面,然后在心里喃喃地骂道:明天我绝不去搭床,绝不做家务,我不要听你的话,死也不要听!呜……他的心里还是没有我,只有秋叶……我要怎么才能让他喜欢上我?难道……不对,也许我应该去做点家务,秋叶不就是会做家务,才得到他的欢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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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朱元璋照例起了个大早,秋叶想起身服侍他穿衣,但朱元璋伸手按住了她:“好好睡,你有了身子,就别操劳了,多休息……”

“可是……小姐从没服侍人穿过衣……”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床上还在海棠春睡的张樱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的衣服自己能穿,今后不用人服侍了。我先出去了,中午回来吃饭,你叫她做。”

“好的……”秋叶小声地应了一声,暗想:等朱八哥走了,我就偷偷去准bèi

午饭吧,这事可不能让小姐动手。

“你若敢帮她做,我饶不了她。”朱元璋沉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这……”秋叶呆然。

朱元璋走出了自己的山洞,先去打了几套拳,活了活身子,等到天亮了,他才走到前山的议事厅,只见练国事已经到了,一群头领,又打算开始围着练国事扯皮闹腾了。

不过今天的练国事与昨天有点不同,他脸上带着一股自信的笑容,一见到朱元璋,他就大声笑道:“朱八,本官这里收到一份消息,是和你同时造反的王嘉胤的事儿,你有兴趣听上一听么?”

“哦?”朱元璋心中暗道:来了,这家伙要用王嘉胤之死来作武器,逼迫我们受抚了……

他拱了拱手,对练国事道:“愿闻其详!”

二零八、我升火烧个饭

朱元璋对着练国事拱手道:“愿闻其详!”

练国事得yì

地一笑:“白水朱八,据本官所知,你是于崇祯元年杀官造反,率众进入黄龙山的?可对?”

“没错!”

练国事继xù

道:“当你起事之后,府谷有一个声势比你还大,聚众比你还多的流寇,也跟着一起倡乱,你知dào

我说的是谁吧?”

“当然知dào

,你说的是府谷王嘉胤!”朱元璋其实已经知dào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耍花腔。

“这个王嘉胤与你相比如何?”练国事拿腔拿调地道。

“当然比我厉害。”朱元璋谦虚地笑道:“王嘉胤聚众二万,被奉为三十六营之首,是陕西最厉害的英雄大哥,我哪能和他比啊。”

“知dào

他厉害就好!”练国事笑道:“还有更厉害的呢,王嘉胤进入山西之后,拥众多达二十万,已经不是普通的流寇和山贼可比,像你的黄龙山寨这种小小寨子,在他的面前就如蝼蚁一般渺小。”

朱元璋心中暗笑,王嘉胤活着的时候义军根本没有二十万嘛,明明是他死了之后才有的这个数字。不过他想归想,脸上却装出了畏惧的样子道:“呀,他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如此厉害的家伙……”练国事的声音突然一沉,带着一股得yì

之情,同时语气中也带上了一抹威胁之意:“嘿,在本月初,他已经死在了山西!”

练国事越说越得yì

,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朝廷略施小计,就让王嘉胤人头落地……拥众二十万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朝廷的浩然正气面前,一切邪魔外道,都不堪一击……”

“朱八,你缩在这黄龙山中,建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寨子,带着几千个乌合之众的山贼……与王嘉胤相比,你还远远未够份量……朝廷收拾得了王嘉胤,当然就更收拾得了你……还好你这人也不算穷凶极恶,愿意接受朝廷的招抚……不过啊!就是这招抚的时间,也拖得太长了些,东拉西扯,不成体统,你若不想落得和王嘉胤一样的下场,还是早早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件,乖乖受降吧!”

练国事这一番话,说得那真是个飞扬跋扈,得yì

之极,借着王嘉胤的死,他算是恩威并施,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只盼这朱八赶紧磕头受降,不要再节外生枝。

果然,站在面前的山贼头子似乎被他吓住了,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畏惧,身子也颤抖了起来……

朱元璋用伪装出来的声音可怜巴巴地道:“天使大人……我……我们投降之意甚诚,您可千万不要用对付王嘉胤的招儿来对付我啊……”

练国事得yì

地道:“本官看你有向善之心,所以才一直给你机会,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件,本官要你一力压服所有的头领,不要再纠缠于小事,否则,朝廷天兵一到,你这破寨子顿时化为飞灰烟灭。”

“好的,我这就去召所有的头领来,叫他们不要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件……”朱元璋假装出被吓坏的样子,对着议事厅外面大声叫道:“来人啊,快去叫所有的头领来!叫他们别再提条件了,乖乖受抚。”

练国事对他的反应十分反意,负着手站在议事厅中,等着头领们赶来,想再吓他们几句,然后让这个寨子尽快受降。

不料等了一会儿之后,却听到屋外有人大喊道:“呔,朱八,您居然不顾咱们提的条件,想尽快受抚,兄弟们的利益谁来保证?我王二第一个不服你,给我滚出议事厅来,今天开始,这寨子由我王二说了算……”…,

练国事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不是吧?这寨子要上演火并王伦的一幕了?”

站在旁边的朱八也怒了,抛下练国事,一个箭步就窜出了大厅,对着外面大声道:“王二,我对你不薄,你居然说出这等话来,委实该死,谁给我拿下他?”

“朱八哥,我拼命三郎来帮你!”

“王二哥,我苗美也不服朱八,我跟你干……”

“我跟朱八哥!”

“我跟王二哥!”

议事厅外一片混乱的吼声,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木棍交击之声,然后是拳头击打、石块砸落,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练国事傻了眼:有这么夸张吗?真的发生火并王伦了?惨了,要是朱八输了,被那个叫王二的成了新的首领,我的招抚大计岂不是又要陷入扯皮之中?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见门外跑进来一个山贼头领,他还认得这家伙叫做马小天,是朱八的贴身心腹,脑袋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敲破了似的,鲜血从头顶上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脸颊,他对着练国事急道:“御史大人,不好了……咱们山寨发生火拼了,大当家和二当家各自带了人马在外面撕拼,朱八大哥担心您被牵扯进去,受了误伤,要我赶紧带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练国事吓了一跳,对啊,我只担心招抚能不能顺利了,差点忘了我陷身贼窟,万一莫名其妙被卷入山寨的内哄死了,那才叫冤枉。

“快带本官去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练国事急了。

马小天肚子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幅惶急的表情,他一把抓住练国事的手,带着他向后山的山洞跑去,边跑还边叫道:“后山有一个隐蔽的山洞,在里面藏有食水,您先到洞里躲上十来天,等朱八大哥打败了叛徒王二,再来和您谈受抚的事。您放心,只要是朱八哥胜了,咱们寨子保证立即受抚。”

“呃……也只好如此了……”练国事毕竟是个文人,一听说外面打起来了,哪里还站着住,跟着马小天一路狂奔,连鞋子都跑掉了,许久之后才跑到了后山一个僻静的小山洞前,洞里果然有食物和水,他手下的那群士兵,连同杨洪也从另一条路跑了过来,看来他们也是被马小天的手下给带过来的。

马小天将他们安顿好之后,告了罪,然后重新提起武器,大喊一声:“朱八哥,我来帮你了……”吼完之后,又杀奔回前山去。

只留下练国事一行人满脸惶然地待在山洞之中……练国事向洞外看了一眼,前山的方向居然还有一股黑烟冲天而起,似乎已经有人在放火了,从那黑烟冒起来的位置看来,有点像是朱八居住的山洞……这可真是情况严重。

一名心腹士兵忍不住道:“这烟……好像是朱八的山洞冒起来的吧?莫非他已经被王二给杀了?”

另一名士兵道:“真倒霉,我们居然会碰上这事儿……唉……”

练国事也叹了口气:“朱八千万死不得啊,这个人还算明事理,要是让王二火拼了,咱们这招抚之事,可就更难了。”

杨洪瞥了练国事一眼,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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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马小天才跑回前山,朱元璋和王二等人,早就在前山等着他了,众人相视一笑,王二笑道:“哈,这下又能拖上十几天了……这练御史真是有够怂的。”…,

拼命三郎略带担忧地道:“这种假装殴斗的事儿,能瞒过文官,但一定瞒不过武官,那个杨洪肯定看出来了!”

马小天道:“放心,杨洪这人,朱八哥早就打点好了,他肯定什么也不会说的!”

众头领都笑!

朱元璋指了指山上的那股黑烟,笑道:“这是谁放的火,弄得跟真的似的?演戏吓练国事虽然不错,但这假戏可别弄成了真做,莫烧坏了咱们寨子里的设施。”

王二摇头:“不是我放的!”

拼命三郎也摇头:“我没放火,是小天做的吗?真有你的,居然想到了放火……”

马小天摇头:“不是我啊……这烟是朱八哥您的山洞冒起来的吧?不是您弄的吗?”

朱元璋心中微惊:“我没安排!”

……

众人的脸色慢慢变了,你没放火,我没放火,那究竟是谁在放火?一片沉默之中,哨兵突然跑了过来:“朱八哥,您的山洞在向外冒烟……好像失火了,大嫂可莫出了事儿。”

朱元璋大吃一惊,平时他的山洞有马小天带着一批心腹兄弟把守着,肯定不会发生失火一类的事儿,但今天为了给练国事演一出戏,他的心腹近卫全跟在身边,山洞那边失了守备,莫不是有贼人纵火?秋叶昨天才说有了身孕,要是今天就遭了贼人毒手,那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一急,赶紧拔腿向着自己的山洞跑去,众位头领也吓了一跳,全都跟在后面。

众人跑了一段儿,前面远远可以看到朱元璋居然的小山洞,果然,那个山洞正向外冒着浓烟,洞口已经被黑烟遮蔽,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群乡亲和士兵已经围在了洞前,但是今天山寨在演火并王伦的戏,这股烟究竟是不是朱八哥的计策,大伙儿谁也不敢肯定,所以就没人敢进去帮着灭火,只是围在洞外。

朱元璋大急,跑到洞前,大喝一声道:“快灭火!”

随即他扯开嗓子,对着浓烟弥布的山洞里叫道:“秋叶!秋叶!”

“相公回来了吗?咳咳……秋叶不在家……咳咳……她去找映山红去了……我在里面……”张樱仙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你找秋叶有啥事?”

“现在不是我找她有什么事的问题吧?里面火势如何?你受伤了没有?”朱元璋听说秋叶不在里面,略松了口气,但张樱仙被困在洞中,也不是啥好事啊。

马小天从旁边的村民手上接过一桶水,哗地一下淋在自己身上,然后大声道:“我冲进去把大嫂救出来……”

朱元璋正要点头,突然听到山洞里的张樱仙“咦”了一声道:“救我?为啥要救我?我不过是升火烧个饭?需人要救吗?”

众人:“……”

升火烧个饭?众头领一起大汗!

二零九、我只加了一勺盐

升火烧个饭?这得怎么个烧法,才能烧出这么多浓烟,简直像失火了一样!众头领冷汗狂飙。

朱元璋也感觉到有点轻微的头晕,他对着山洞里怒道:“给我出来!此时正是寨子的危机存亡关头,大伙儿正在为了骗过朝廷而费心费力,你在给我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堂?”

他这一声怒喝显然是把山洞里的张樱仙给吓了一跳,不一会儿,浓烟里人影一晃,张樱仙的身影闪出了洞来。

大伙儿定睛一看,只见她身上穿着最爱穿的那套小姐衣棠,这是她当初上山时穿来的,是寨子里唯一一件丝绸面料的衣服。这高档的衣服外面,缠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围裙上左一道,右一道黑乎乎的污痕。

她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也横横竖竖地有几道黑色的污迹,脸蛋被烟熏过,所以也有点发黑,发丝凌乱,左鬓的位置有几根头发微黄,卷曲,似乎被火苗烧到了。

“你究竟在做什么?”朱元璋怒道。

“我……我升火啊……”张樱仙看到自家男人生气了,心里还是有点发颤的,赶紧解释道:“我像平时秋叶升火那样做的,把木材点燃,塞进灶里……不知dào

为啥,突然就冒出来许多烟,居然连烟囱都放不完……咳……呛死我了,这些烟要是留在山洞里,我就没法煮饭,所以我就拿了个扇子把烟都扇出洞来……嗯……就是这样了……真的,不信你进洞去看,洞里没啥烟,都被我扇出来了……”

朱元璋:“……”

众头领:“……”

李初九的媳妇儿也在人群里看热闹,赶紧凑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升的火?是先点枯叶,然后再加柴吗?”

“啥?有这么多讲究?我是全部一起塞进灶里的!”张樱仙说着扬了扬手,大伙儿这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抓着一根柏树枝,树枝上还带着些绿色的柏树叶:“这种树枝烧起来好香,我觉得用它烧出来的饭肯定很香,就多塞了点进灶里。”

众头领:“……”

稍稍有点常识的人就知dào

,升火必须要有一定的先后顺序,先点燃易燃的枯叶或者小树枝,等火苗子窜起来之后,再放入大块的木柴,这样才能让火苗子窜得高,烟雾比较少。如果一开始就把大块的木柴或者难以引燃的玩意儿堆在一火,那火苗子就很难窜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

而且,柏树枝是最生烟的玩意儿,这种树枝在制作熏肉的时候非常有用,闷在灶里一点,就会跑出大量的浓烟。当然,这东西确实很香,熏出来的肉也会带着柏树的香味。(后世的人做香肠腊肉,大多采用柏树枝。)

“大嫂……您……您这样搞,把会您自己做成熏肉的……”众头领头大汗。

“啊?”张樱机楞了楞,赶紧把自己的手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咦……我闻起来真的有点熏肉的味道?但是我升火是为了熬粥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味儿呢?”

众人大汗。

李初九的媳妇儿回头一看,朱八哥的脸色有点难看,她赶紧扯了扯张樱仙,低声道:“大嫂,别在这里说了……会被大伙儿笑的,累得朱八大哥也跟着丢脸,你跟我进洞来,我教你升火……”

两人女人牵着手钻回了浓烟滚滚的山洞,不一会儿,浓烟就变少了,看来是李初九的媳妇打理了一下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终于把烧闷烟的局面给改成了出明火。…,

“岂有此理!”朱元璋的表情颇有点难看:“这么重yào

的时候,给我闹这一出!”

“大哥……算啦,大嫂是富家小姐出身,不会做家务也是情理之中。”王二和拼命三郎都知dào

张樱仙是什么出身,赶紧过来相劝。

李初九也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哥,怎么今儿个不是秋叶嫂子做饭,换成了大嫂做饭呢?”原来,山寨里的头领们称呼朱元璋的两位夫人,是有区别的,张樱仙属于原配的大夫人,大伙儿都叫她大嫂,但是秋叶就不一样了,最初她只是丫鬟身份,所以有许多人直呼她为秋叶,后来突然变成了朱元璋的夫人,大伙儿就把这称呼后面加了个嫂子二字,于是就成了秋叶嫂子。

听到李初九提起秋叶,朱元璋脸上的怒意才放缓了下去,淡淡地道:“秋叶有了身孕,我让她别做家务了,换成樱仙来做,没想到……这家伙第一天就给我玩这个。”

“啊?秋叶嫂子有孕了?哈哈哈!这可真是……恭喜朱八哥啦!”

“哇,恭喜朱八哥!”

“恭喜……朱八哥这下是有后了,哈哈,保准是个儿子。”

围在旁边的头领们一起围了过来,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真诚的微笑。上一世的时候,朱元璋每当有了儿子,就会有一大群大臣来祝hè,说些什么喜得龙子一类的话,什么江山社稷有人继承了一类的话,说什么国家稳固了一类的话,那些话全是些空话,废话,当中无半分真诚。

但是这次不同,淳朴的村民们不会把有了儿子提到那个高度,而是真诚地恭喜他有了后代,这当中的感情,却无半分虚假。

“咱们今儿个应该应祝一番!”王二随手逮过来一个士兵,大笑着吩咐道:“你去我家一趟,叫我媳妇儿把咱们家的米口袋背来,今儿个煮几大锅粥,咱们聚个宴。”

那士兵嘿地应了一声,找映山红去了。

大伙儿都笑:“哈哈,背米袋这种活儿,应该是男人做啊,王二,你居然叫自己的夫人去做,你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

“切,我就说了,我娶这夫人比你们娶的那些个有用。”王二得yì

地道:“搬砖挑米上阵打架,我夫人样样行,不像你们那些个夫人,除了做饭带孩子,啥都不会。”

“可是我们家的夫人没有长成那样儿啊!”众人都笑。

“那样儿哪里不好了?我就喜欢!”王二也笑。

看来朱八哥喜得贵子的事儿,带起了头领儿的情绪,大伙儿都放松了起来。

不一会儿,映山红还真的背来了米袋,秋叶也跟着回来了,不少头领都返回自己的山洞,把存粮背了过来,大伙儿就在朱元璋的山洞外坐了一地,一起对秋叶说吉祥话儿,把秋叶羞红了脸,只好闷在一边儿不出声。

头领们把米袋搬进朱元璋的山洞,交给张樱仙煮粥。

朱元璋有点担心:“看她升火那样子,煮粥这事儿能成么?可别浪费了粮食。”

“煮粥有啥难的?米加水,就一个煮字,能出啥事儿?何况李初九的媳妇儿也在旁边看着,出不了事。”王二笑道。

这到是……朱元璋本来就是做大事的性子,这种小事他也没心情多管,就不再追问,和众头领说起山寨里的事来。

过了许久,张樱仙和李初九的媳妇儿抬着一大锅粥走了出来,众头领都笑:“这不煮好了么?有粥吃了,哈哈,可惜咱们寨子里没酒喝,不然定要大闹一番,今儿个就以粥代酒啦,庆祝朱八哥喜得贵子。”…,

张樱仙的脸蛋虽然被烟熏黑了,但是黑脸下面居然有点微微的羞红,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煮饭呢,虽然主要的工作都是李初九的媳妇儿在做,但是她也负责了其中一部份。刚才升火失败,闹了大乌龙,害得朱元璋有点生气,张樱仙的心中也颇有些忐忑,此时就盼着这碗粥能让朱元璋改变对她的看法。

她兴奋地勺了一碗粥,有点不好意思地递到了朱元璋的手上,低声道:“相公尝尝……我……很认真的做了……”

朱元璋完全没注意到她那些小女儿心事,实jì

上这些个心事,整个山寨也就张樱仙一个人会有,因为别的女人多少都有点粗叶大枝,只有张樱仙出身比较好,有闲情逸志来想点小女人的心事。

他拿着粥碗,吹了几下,将粥吹冷。

众头领也给自己添上一碗,英雄好汉们围成一个圆环,举起粥碗碰了一下,大笑三声,豪爽地将粥往嘴里一倒……

“哎呀……”

“哇……”

“我的妈,这粥好咸……”

“咸死我了……”

“这什么粥啊?”

“怎么做成这样的?”

众头领一起低头,呸呸呸的吐粥声响起一片。

朱元璋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像被人洒了一把海盐,咸得发苦,咸得整只舌头都失去了味觉,顿时大怒:“你在搞什么?这是人吃的粥么?你究竟放了多少盐?”

“啊?”张樱仙见朱元璋又发怒了,顿时吓了一跳,略带委屈地道:“我没乱放啊……李家嫂子对我说,放一勺盐刚刚好,我就听她的话,放了一勺。”

“嗯?你用的是多大的勺子?”映山红问道。

张樱仙指了指锅里,认真地道:“就是这个勺……”

众头领一起转头去看,只见张樱仙指着的勺子,居然是一个饭勺……

众人无言……天啊……饭勺能用来加盐么?这勺子和加佐料用的勺子,究竟要怎么才会搞混?我的天!

二一零、女人的心你搞不懂

距离朱元璋估计的时间,还有一个月而已,只要再撑上一个月,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会再度暴发,陕西将再次陷入一片乱局,而黄龙山寨就可以利用混乱的局势,再度插上飞翔的翅膀。

此时已经是七月左近,气温炎热,即使是夜晚的黄龙山,也感觉不到清凉,只会让人觉得有一股子燥热的气氛。

朱元璋的小山洞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是很好,自从那天张樱仙煮了一锅奇咸无比的粥之后,朱元璋就没有怎么理会她,两人本来就不算太好的关系,现在显得更加僵硬。秋叶夹在两人之间,一个是最爱的丈夫,一个是从小服侍到大的小姐,她也不知dào

怎么办好,于是山洞里经常无人说话,诡异的宁静。

朱元璋睡在山洞的一角,没有裹被子,仅穿着薄薄的单衣,身下垫了一张粗糙的草席,这草席是李初九家的媳妇儿帮着编的,如果不是她出手帮忙,朱元璋现在睡的还是坚硬的石地,因为张樱仙不论怎么努力,也铺不出一张新的床……

张樱仙则是睡在以前朱元璋的床上,她穿得也不多,单薄的衣衫把身体的曲线完全描绘了出来,曲线玲珑,美仑美奂,只可怜无人欣赏,只能顾盼自怜。

她也知dào

自己搞砸了家务,在头领们的面前出了丑,气坏了自家的男人,但是连续数日,朱元璋都不理她,这让脾气说不上很好的她颇有点不能接受。

“喂,你到底打算要多长时间不理我?”张樱仙终于受够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向着朱元璋发起了质问。

“嗯?我并没有刻意地不理你,只是没话和你说。”朱元璋淡淡地答道。

“不就是弄出一些烟,煮坏一锅粥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我看你就是觉得在头领们的面前丢了面子,你这自尊心也太强了吧?”张樱仙愤愤地道。

相处日久,她对朱元璋的了解也越来越深的,自家这个男人的自尊心,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也不知dào

他区区一个放牛娃出身的家伙,哪来这么强的自尊,对颜面的看重,实在有点异于常人。当然,这些小性子,他在山寨的头领们那里掩饰得极好,一直扮演着好大哥的形象,只有在家里,面对着秋叶和张樱仙两个的时候,才会微微地泄露出一些,让两个女人感觉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太顾面子了!”张樱仙碎碎念道。

“嗯,我的确很顾面子!”朱元璋认真地答道:“但我更在意的是那一锅被浪费了的粥……”

“不就一锅粥么?咱们山寨现在的物资比以前丰富多了,一锅粥不算什么!”张樱仙慎道。

朱元璋的语气沉了下去:“你知dào

……一锅粥有多重yào

?哼!至正十二年,我……咳……本朝太祖朱元璋去投奔郭子兴,半路上粮食耗尽,饿得头晕脑涨,全身虚脱无力倒在路边,幸亏有个乞丐让了半碗粥给他,才开创了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基业!”

张樱仙:“……”

朱元璋继xù

道:“至正十三年,太祖朱元璋回乡召兵买马……偶遇儿时玩伴徐达……此时的徐达已经贫困潦倒,衣食无着,太祖以一锅粥之赐,使徐达答yīng

从军,从此以后他追随太祖南征北战,席卷天下……”

张樱仙:“……”

“洪武七年,天下大饥,明太祖孝慈皇后,嗯……你也许不知dào

孝慈皇后是谁,但是大脚马皇后这个名字应该知dào

吧?就是她率领所有官人吃粗劣的茶饭,连一碗粥也舍不得喝,以身作则,母仪天下,号召所有官员百姓一体同心,熬过灾年……”…,

张樱仙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全都说些太祖和马皇后的事做啥?你又不是太祖,我也不是马皇后……他们节省,我们就要一样省啊?哼哼,省成那样,真是小气……我看太祖也真是小家子气。”

张樱仙其实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因为富人家出身,难免对一锅粥不太在意,而且她的脾气也说不上好,当初嫁进马家,硬是和马二少爷吵了一年的架没肯同房,可见她的小性子有多烈。她喃喃地抱怨着,说得很不在乎,其实心里倒也知dào

自己的浪费有点不对,不过性子高傲的女人就这点不好,明明知dào

自己错了,嘴上却不肯认,非要东拉西扯的。

她却不知dào

这一阵子东拉西扯已经捅了大娄子,朱元璋的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去,不过因为山洞里太黑,两人睡的地方相隔又远,她压根看不到。

“还有啦,马皇后身为皇后,还吃什么粗劣茶饭?我看那是故yì

演给别人看的,实jì

上背地里肯定在偷偷吃大鱼大肉……”张樱仙还在念叨着,突然,她就感觉到山洞里的气氛不对劲了……

在朱元璋睡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有一头愤nù

的野兽将要从那里跳起,森森然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张樱仙犹如被万斤巨石当头砸下……她的嘴巴顿时停了,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子缩成了一团,不敢再动弹,手脚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感觉到了,自家的男人生气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生气,是大怒!

“我……不……没……”张樱仙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却发xiàn

这几个字根本连不成句子。

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她就感觉到朱元璋已经站到了她的床前,黑暗中亮起了一对冷然的眸子,就在她的床前悬浮凝视着她。

别……别这样看着……张樱仙慌了,她心里有个声音连连叫道:我错了……我不想这样说的……别这样冷冷地看我……

可惜这些话被朱元璋的气机压住,连说都说不出来。只能嘴唇微张。

秋叶也感觉到了异样,她从自己的床上猛地跳了起来,几步窜过山洞,一下子抱住了朱元璋的手臂,急道:“相公……小姐不是真心这样说的,您……别生气……”

“混账!”朱元璋低喝了一声,伸手拎住了张樱仙的肩头,轻轻一扳,就将张樱仙扳得脸向下趴在了床上,张樱仙平时挺凶的一个人,此时却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敢升起,整个人趴伏着动弹不得:“秋叶,拿棍子来打这蠢女人,给我打聪明了才准停手!”

“不要……相公……”秋叶吓了一跳:“不要打小姐,我……我帮小姐给您赔罪……”

“她的错,你赔什么罪?”朱元璋见秋叶不敢动手打,只好自己动手,他在洞里转了一圈,找到一根儿臂粗的棍子,抄在手里,向床边走了两步。

秋叶这一下真是吓坏了,儿臂粗的棍子,这要是在女人的背上打几下,不知dào

会打出什么样的伤来,她赶紧扑过来吊住了朱元璋的手臂:“相公,不要……小姐……小姐不是故yì

要浪费粮食的……她只是从来没做过家务,不是故yì

要捣乱的。”

“我不是为了不会做家务打她!”朱元璋压低了声音:“我要把她那些富家小姐的坏毛病给她打掉……”

“不要啊……相公……这棍子会打死人的……”秋叶吓得不轻。…,

朱元璋本想将秋叶推开,但就在他将伸手未伸手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念头一闪,几百年魂游天空观察世事给他带来的知识又一次冲击了他的思维,后世的某些理念在他脑子里打了个转……他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棍子扔开,换成了一根比小手指还细了一倍的细竹子。没错,殴打女人是不太好的事,但是用细竹子教xùn

一下浪费粮食的女人,却没有问题!

看到朱元璋换了竹子,秋叶也就不再上来阻拦了,垂着手退到一边。

朱元璋拿着竹子走到床边,手臂一挥,“啪”地一声轻响,张樱仙的翘臀就挨了一下。

“呜……”张樱仙咬着牙挨了,有点想哭,但是没敢哭出声来。

“你是我强抢上山来的!不是自愿跟着我的,我知dào

你不喜欢做这个什么押寨夫人……”朱元璋沉声道:“但是不论你喜欢做什么,浪费粮食就是该打!不会做粥,不知dào

多学多看多听多想么?放盐的时候不能放一点点缓缓加?没头没脑,粗心大意……这不是粮费粮食的理由,事后又诸多狡辩,一派胡言……”

“呜……不是,我……”张樱仙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实在不喜欢做这押寨夫人的话,我明天就休了你,你拿着休书自己走吧,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去找个府城安个小家……”朱元璋道。

这句话一出口,乖乖趴在床上挨打,连哭都不敢的张樱仙,突然猛地一下跳了起来,也不知dào

她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的身子一旋,从趴着的状态变成了半跪在床上,双手伸出,抱住了朱元璋的腰身:“不要……不要休我……我不要下山。”

“我们本来就不是真zhèng

的夫妻!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也没碰过你,下山去重找个人家吧,还来得及。”朱元璋淡淡地道。

“不……我对你有感情……”张樱仙突然大叫起来:“我……我……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啊……不要赶我走,呜……我会好好学做家务,我再也不浪费了……你不要赶我走……呜呜……好不容易碰上个好男人……我不要走!”

“啥?”朱元璋手上的竹条“啪”地落到了地上,对男女感情从来没放在心上的他,从来没感觉到张樱仙喜欢上了自己,这时陡然听到如此直接的告白,可真是吓了一跳。

“真的,我再也不浪费了……”张樱仙抱着朱元璋的腰身使劲的摇:“我错了……”

这……这家伙居然也有认错的时候?朱元璋的身子僵了一僵……搞不懂啊,虽然看了几百年的世事,但是女人心,我还是搞不懂啊!

二一一、他意欲何为

女的人心,不容易懂,而且朱元璋也没有兴趣去搞懂那些儿女情长,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是志在天下的枭雄,没有闲情逸志浪费在这些方面。不过张樱仙的告白和认错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朱元璋已经没有了再教xùn

她的心情。

若他现在贵为帝王,富有四海,有一个女人说爱他,大抵上是不会相信的。他会用冷漠的眼神拒绝那些想要得到荣华富贵的女人,冰冷的内心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区区山贼头子,手下就只有一群粗痞汉子,家徒四壁,连床都是一张草席,随时可能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女人哭着说爱他,求他不要休了她,由不得他不信。

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了!像他这种做过帝王的人,最难体会到的就是被人爱,被别人真诚地爱……

对付一柄无坚不催的利剑,最好的方法不是用盾,而是用鞘。你越是抗拒它,越是让双方都受到伤害,但你越是去接纳它,越能与它水乳交融。

上一世,马皇后付出的爱就是一个剑鞘,将朱元璋这柄宝剑的锋芒尽收其中,这一世的朱元璋何其幸运,居然先后得到了秋叶和张樱仙这两人的真心爱慕。

他皱起来的眉头微微地舒展开来,抽人用的竹条早已遗忘到了一边。

朱元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草席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沉声道:“睡吧,明天开始,你好好学学家务……秋叶有孕的日子里,这个家,就得靠你来管了。”

“啊?你……不休我了吗?”张樱仙大喜过望:“我会好好学做家务的!”

“嗯!”

“可是……既然承认我了……你……你可以不用睡草席了……我……这……嗯……”张樱仙毕竟是个女人,叫男人上自己的床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词句,终于吐不出口。

朱元璋听得懂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但他没有离开自己的草席,对他而言,要爱上一个女人实在很难,张樱仙在他心里的份量,还远未够班,所以他无视了张樱仙的邀请,淡淡地回道:“睡吧!”

“唔……可恶……可恶的男人……讨厌你!”张樱仙从床上抓起一把干草,向朱元璋的方向用力掷过来,干草在半空中蓬散,飘撒……害得第二天她扫了半个时辰的地,才把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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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艳阳高照,距离朱元璋估算的时间,还有二十天。

练国事一行人在后山的小山洞里躲了十来天了,这十来天里他倒也没有完全闲着,派了几个士兵先后到前山来查看情况,不过这些士兵每次都在离开山洞没多远的地方,就发xiàn

有一群山贼在捉对儿厮杀,刀光剑影,吓得这些士兵赶紧退回山洞里,以免被误杀。

“奇了,这场火并怎么还没结束?”练国事开始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按理说山贼土匪们自乱阵脚要重新选头领,需yào

拼上十天么?顶多一两天时间就该分出胜负了吧?

这一天练国事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杨洪去山洞外的溪边洗澡时,将手下的五十名士兵召集到了一起:“我们不能再等待了,本官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冲到前山去看看情况……如果有贼人阻拦,本官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得到前山找朱八或者那个王二说个清楚。”…,

“御史大人……这事儿还是听听杨洪将军的意见吧……”一名心腹士兵忍不住道:“杨洪将军虽然只是个千户,却是剿过匪,打过硬仗的,比那些只会说空话的废物武将要强得多,他应该能拿出些有用的计谋。就算万一……真要打起来,有他指挥,咱们这只人数不多的军队也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

“哼!”练国事冷哼了一声:“这人收了别人的贿赂,一心一意就想破坏招抚大计,本官不能相信他。而且回去之后,本官还要立即收拾掉他,岂可让他指挥?”

“但是……”士兵们欲言又止,有一名大胆的士兵真想大声告sù

练国事:你丫不会打仗。

可惜这话也就只能想想罢了,真要说出来的话,他们还没有这个胆量,只好皱着眉头商量起来。最后,士兵们临时推举出来一名勇悍的士兵担当这五十人的队长,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小阵,其中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负责保护练国事的安全,另外四十名士兵则负责开路杀敌。

练国事也不等杨洪回来一起行动,带着五十名士兵就出了山洞,一行人顺着山道,飞快地向着前山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们不知dào

的是,就在他们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远处的树下就有一个监视了他们许久的斥候,飞快地跑向了前山,通知朱元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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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国事那家伙终于行动了?”朱元璋听到来自斥候的报gào

的时候,正在前山的议事厅里和众头领们聊天,他对哨兵的报gào

一点都不觉得yì

wài

:“咱们先是用谈判拖延时间,后来又用火并来吓唬他们拖了十几天,拖到现在,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可惜啊……再拖下去他也必然会识破,今天就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拼命三郎接口道:“可惜了……朱八哥,您预计的九十天时间还没拖完啊,还有二十天左右才到。”

“嗯,确实有点可惜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利用到了极致,但是不能完美地达成计划,也没办法。”朱元璋笑了起来:“这世界上,没有必定能成功的计策,也没有永远都被蒙在鼓里的敌手,大伙儿要记住这一点,战争的正道,始终是堂堂正正的从正面击败敌人,用计谋就要有迎接计谋不够完美的心理准bèi

。”

众头领默然受教。

王二大声道:“那咱们要不要把练国事和他那一伙手下全部杀了?”

“这倒不必!”朱元璋摇了摇头:“放他回去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如果杀了他,就是我们占不住理了,何况……我留着他还另有一个用处呢……”

朱元璋没有把这另一个用处说出口来,他只在心底里叹了一声道:能不能招揽到杨洪这个人才,就得看练国事帮不帮忙配合了。

“朱八哥……这时候放练国事回去,是不是意味着剩余的二十天里,咱们将要迎来一次朝廷的进攻?”苗美颇有点关心这个问题。

“其实……就算这二十天拖过了,我们终究还是得和杜文焕打上一场。”朱元璋笑了:“你想想,朝廷已经把五千兵力调到了白水,只要我们不愿意受抚,就算陕西再次陷入大乱,这只已经调到了白水的军队,终究要先和咱们黄龙山寨打上一场,才会撤去对付别的义军。绝对不可能打都不打,直接就撤走的道理。”…,

“原来……如此!”众头领这时才恍然大悟,说到底,这一仗终究是免不了的,只是早打和晚打的问题,如果打得早了,朝廷就会源源不断地增兵来,若是打得晚点,等陕西再次大乱了再打这一仗,那时朝廷迫于各地的压力,又要将军队分散,就无法源源不断的调兵来了。

朱元璋将手一挥道:“通告全寨,现在开始,进入战备状态,准bèi

迎接朝廷的进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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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国事在五十名士兵的拥护下,顺着山路一路狂奔,奇怪的是,前些天随处可见的,火并的山贼们,现在全都不见了影子,通向前山的道路一片通畅,不见半点烟火气儿。

他忍不住有点好奇:“怎么山贼们没拼了?这究竟是朱八拼赢了?还是王二拼赢了?”

“大人……”一名士兵忍不住道:“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没真的打起来……”

“何以有此一说?”练国事奇道。

“若是真的发生了大火并,这一路走来,连具尸体也没看到,不是很奇怪吗?”这个士兵还算有点脑子:“小人曾经在延绥打过仗,见识过大战后的山道,到处是尸体,还扔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具,尸臭味弥漫……但是现在这条路走过来却干干净净……可见前几次咱们出来侦察时看到的战斗,全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练国事大惊,他这时才惊了起来,自己一介书生,对打仗的事真是一点都不懂,连大战过后的山道应该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经验……还需yào

一个士兵来提醒,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总之,尽快到前山看看……”

众人在山道上狂奔了许久,前山终于在望。练国事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大群山贼,站着一个整齐的军阵,似乎等他多时。这只山贼穿着统一的衣服,手上提着铁制矛尖的长矛,前排还提着包铁皮的木盾,其中有一部份的腰间挂着腰刀,不少人的背上还背着弓箭和箭囊……

虽然他是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此时也感觉到这只山贼的气氛有点古怪,他第一次来到黄龙山寨时,看到的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山寨,里面的山贼拿着粗陋的武器,穿着破烂的布衣,阵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但此时看到的,却是一只训liàn

有素的精兵,没错,肯定是一只精兵,虽然书生不懂打仗,但是这不影响练国事最直觉的判断,这绝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朱八手中的王牌,这个山寨真zhèng

的战力!

白水朱八,他在这时候突然摆出最强的军阵,究竟意欲何为?

二一二、摊牌

练国事一行人跑到山贼的军阵前,只见贼兵们并没有让开山道放他过去的意思,而是将长矛平举,盾牌也抬了起来,分明是不让他继xù

向前。

练国事可真是气坏了:“你们这些泥腿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快让开山道,本官要去前山议事厅,和朱八或者王二说个明白。”

一名山贼头领从军阵里走了出来,练国事还认得这个人,他好像叫做苗美,在山寨里也有一把交椅,只听苗美嘿嘿笑了一声道:“朱八哥和王二哥正在来此的途中,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前山已经不能再让你去了。”

练国事顿时大怒:“吾乃朝廷命官,天子使节,你们居然敢阻本官去路?还敢让本官等朱八和王二?简直岂有此理,本官今天非去前山看看不可。”

他对着身边的五十名士兵大叫道:“给本官向前冲,我就不信谁敢阻拦……”

“大人,冲不得!”三名士兵赶紧同时抱住了他,一起叫道:“千万不要乱下令……”

“为什么冲不得?”练国事脖子一挺:“本官就不信他们敢动我一根毫毛。”

那三名士兵的手都不敢松,死死抱住他,其中一人急促地说道:“大人,这可不是公朝之上打嘴皮子架的地方啊……咱们面前的是一个摆好了阵势的军队,不管咱们是什么身份,就算玉皇大帝在这里,如果没有取得对方领军将领的同意就走过去,那些士兵为了保持自己阵形不被搅乱,会立即反击,毫不容情。”

这就是练国事不懂军事了,要知dào

军队的运作方法,那和文官们打嘴巴架有很大的差别。一名士兵如果在平时,看到比自己大的官,或是杀不得的人,那肯定是要退避三舍的,但当这个士兵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例如站岗、布阵这些职位时,就不会被个人的情绪所左右,不管你多大的官儿,多了不起的人,如果你去干扰他执行任务,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干倒。

举个例子来说吧,后世发生过的真实事件,有一名小武警在电视台的大门口站岗,一名当红的演员想进大楼,这个演员没有带身份牌,武警不让她进去。演员以为自己身份很牛逼,区区小武警没放在她眼里,而且她是女人,总以为男人不会对女人动手,就想强行进入大楼。

强行进入的结果就是她被武警毫不客气地给揍了出来!管你是当红名星还是天王老子,管你是男是女是猫是狗,士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被任何情绪所左右,该出手时就出手。

练国事不懂这些,还好他手下的士兵懂,三名士兵将他死死抱住,拖到后面:“大人,别闹了,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

练国事不知dào

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如果不是那三个士兵抱住他,他只要再向前走上三五步,就是长矛穿心的下场,他反倒怪那几个士兵不懂尊卑,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混账,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作主?”

士兵们真是哭笑不得。

还好,练国事没闹腾多久,朱元璋和王二,还有大批的头领们,就顺着山道走了过来。

朱元璋对着练国事抱了抱拳:“哟,御史大人,好久不见!”

“岂有此理!”练国事指着朱元璋怒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究竟是不是安心接受招抚?这些贼兵又是怎么回事?本官要你一一从实道来,否则休怪天兵无情,铲平你这区区破寨。”…,

“嗯!你的问题问得好!”朱元璋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调皮的微笑:“其实今天我也是来找御史大人说这件事的,经过咱们山寨十几位头领的商议,最后还是决定不接受招抚了……麻烦御史大人跑进这山沟里来,真是万分过意不去,您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洗个澡,明儿咱们把你送下山去……”

“什么?不接受招抚了?”练国事大吃一惊,他之所以一直居高临下,摆着官老爷的架子,就是因为他认为这只山贼是一心向抚的,不论贼人们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主动权永远都会在朝廷这一方,因为受抚之后,他们总归是要受朝廷管辖的。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这些家伙居然说不受抚了?这是什么意思?

练国事楞了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原来这些天来,你们一直在戏耍本官?”

“哎呀,戏耍了您,真是过意不去!”朱元璋笑了起来,身后一群头领,一起哈哈大笑:“咱们不过是想拖延几天时间,谁叫你乖乖地配合咱们。”

“拖延时间……果然是拖延时间么?”练国事将这句话喃喃地念了一遍,这时才猛然想起杨洪一直在他耳边念哪的那些话,此时已经是由不得他不信,但是这拖延时间总得有个理由吧?他实在想不到山贼们拖延时间有什么屁用,朝廷的天兵终究会来剿灭他们,不是么?拖下去意欲何为?

“你肯定很想知dào

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朱元璋笑了:“但是就算你问我,我也没有兴趣告sù

你,你何不带着这个疑问,回去问问三边总督杨鹤,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掌握着最多情报的他,已经能猜出我拖延时间的理由了……”

“好……好……好!”练国事气了个半死,胸口急剧地起伏,像他这种高傲的文人,最是受不得别人的戏弄,因为自古文人都爱面子,所谓“面子问题,宁死不屈,金钱权力,皆可放qì

”,这就是古代文人的真实写照。所以才会有什么“不受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拯”一类的故事留传下来,说到底都是面子在捣鬼。

练国事感觉自己面子崩不住了,将袖子一挥:“好,你有种!等本官回到白水城,立即点起天兵,将你这破寨子夷为平地。”他甩开抱着自己的三名士兵,大声道:“走了,下山回城。”

“御史大人……杨洪将军还在后山洗澡呢……”一名士兵急道。

练国事很想来一句别管他,但是他心尖一颤,这句话终究没说得出口,而是长叹了一声道:“去几个人叫上杨洪将军,就说本官在山下等他一起回城……本官……唉,以前是错怪他了,这次想和他好好聊聊……快去……”

练国事说完之后,再也不想和朱元璋对上眼,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屈辱,只想尽快带兵来将这里夷平,于是他挥了挥袖子,转进旁边的一条小道,也不管是向哪个方向在走,反正只要是下坡的就行,几十名士兵赶紧跟了上去。

朱元璋看着他走的,并没拦他,继xù

在山道上等着,不一会儿,几名士兵就带着杨洪又跑了过来,杨洪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衣甲也没有披挂整齐,一边走,还在一边扣着铠甲上的环扣,走到近前,朱元璋伸手一拦,笑道:“杨洪将军,你这就要走了?”…,

杨洪不答。

朱元璋笑道:“借一步说话!”

杨洪楞了楞,想了想,瞥了一眼那几名来叫他的士兵,心中也不知dào

在转什么念头,还真的跟着朱元璋走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走到走进小树林,左近无人,杨洪才沉下脸道:“叫我有什么事?”

朱元璋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若不想死,留下来落草为寇,或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杨洪皱起了眉头:“练国事这人虽然刚愎自用,傻了八矶,但是人品方面并没有问题,现在他已经知dào

我说的没有错,回去之后必然不会再害我,说不定还会上表朝廷,给我加官进爵,你凭什么说我死路一条?”

朱元璋笑了:“所以说你只能做到千户,这官位再也爬不上去……你对官场的认识,也太天真了……据我观察,练国事这人确实书生气挺重,这回城之路,他必定向你道歉,你们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但是……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何解?”杨洪沉下了脸。

“练国事也许不想害你,但是……嘿嘿……练国事也只不过是庞大的文官体系里的一个小小棋子,在他之上,还有许多双看不见的,控zhì

着这次招抚大计的暗手……这次的招抚失败之后,责任会被东推西推,推来推去,你猜会推到谁的身上?”

“嘿,招抚失败并不什么大不了的事。”杨洪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人,他冷笑道:“咱们回去之后再带兵前来,将你这山寨夷平,到时候天下太平,谁还来推什么责任?我和练国事两人都只有功,没有过。”

“但是……”朱元璋故yì

顿了顿才笑道:“如果招抚失败,围剿也失败,天下不太平,再次烽烟四起,你猜情况又会如何呢?”

“少在这里说梦话!”杨洪冷哼道:“朝廷的天兵将会源源不断地到来,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你不是一直在猜我拖延时间的理由吗?”朱元璋笑了起来:“现在我就说给你听吧……关于那十万两招抚银……”

二一三、东林党的秘信

朱元璋用最简短的语句,给杨洪分析了一下,十万两招抚银能支撑的时间。

杨洪刚开始还满脸嘲笑的神色,但是听到后面,汗水已经开始顺着鬓角淋漓而下。以前他从来没有站在穷人的角度想过问题,但是朱元璋一分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朝廷那十万招抚银落在几十万的流寇身上,每个人能分多少?管得了多少日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怎么以前就没向那个方向想过?

所以说啊,官本位的思想害人,当官的不懂得民间疾苦,以为发给穷人一点残羹剩饭,就可以让他们乖乖听话,从来就没想过这点残羹剩饭顶多就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

“要想百姓不造反,不是十万银子随便发一发就行的。”朱元璋沉着声道:“要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才能天下太平。”

杨洪的脸色先是变青,过了一会儿,又转变为白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他还不懂,那就不是朱元璋看得上眼想要收入山寨的人材了,很显然,他比练国事那种死板的书呆子聪明得多,扳着手指一算:“所以你才故yì

和我们拖延时间,摆出一幅要接受招抚的样子,却在小事上纠缠,糊弄练国事那个傻鸟,时间就被一直拖延下来,驻留在白水城的杜文焕部,就只好一直按兵不动地等着,错过了最好的进剿时间……三个月……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余下不足二十天,你是说……二十天之后,已经被招抚下来的流寇,就会再次出来作乱?”

朱元璋笑了:“你和练国事一直在我这里蹲着,只能靠白水给你们送来的信件了解外面的局势,所以消息不灵。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现在已经有小股义军在反水,只是你不知dào

罢了。二十天之后,就会有大股的义军也开始反水了,例如被招抚下来的东路大寇神一魁,只要他一反……嘿嘿!”

杨洪大汗。

“陕西这次乱,就和上一次不同了……”朱元璋意味深长地道:“崇祯那可怜的穷孩子,勒紧裤带拿出十万两的内帑,可见他对这次招抚有多重视。但是这次招抚却必定以失败收场,一旦乱局起,那孩子必定大怒,不知dào

有多少人头将要落地……”

“那孩子?”杨洪吞了吞口水,敢把皇帝称为孩子的人,可真是闻所未闻。他却不知dào

,朱元璋没有用“那混蛋、那、那白痴”一类的称呼,而是用了“那孩子”,只是因为崇祯乃是朱元璋的子孙,做长辈的人,称呼自家的孩子总是不会用太过难听的字眼。

朱元璋继xù

道:“凡是参与这次招抚的官员,管你文官还是武官,管你主剿还是主抚,如果你在上面没有坚实的靠山,绝对躲不过脖子上那一刀。嗯……其实不需yào

崇祯动手,在他还不知情的时候,就有许多大官要先动手了,舍卒保车是自古以来的老戏码……而你杨洪这小小千户,毫无疑问就是要被舍弃的卒子,你信不信?”

杨洪汗如雨下,双腿都开始打起闪来。

“怎么样?要不要留在这里落草为寇?”朱元璋轻笑了起来:“你在朝廷是任千户,在我这里,同样可以给你一千人统领……而且……以你的政治智商是斗不过别的官员的,千户就是做到头了,但在我这里,前途还未可限量。”…,

朱元璋的游说不可谓无力,先是威逼,接下来是利诱,换了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这时只怕都跪伏在地了,但是杨洪这人还真有点奇怪,朱元璋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的脚都闪得快站不稳了,那脑袋却还是没有低下来……

“我……我不能留下……我……我要回去!”杨洪结结巴巴地从嘴角逼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哦?”朱元璋颇感意wài

,这样还不降?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洪,问道:“怎么?家里有老父老母放不开?”

“我父母早亡!”杨洪沉声道。

“那就是放不下自己的老婆了。”

“我家那肥婆,一天到晚和我吵架,烦死人了,谁要是帮我杀了她,我叫他哥……”杨洪猛地抹了一把汗:“我只是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什么舍卒保车,唬人的吧?官场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我要回去做我的千户,不要在你这里当什么山贼!”

朱元璋看着杨洪的眼睛,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道:“原来如此啊……好吧,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我给你留了一个千户的位置……”

杨洪转身要走,突然脚下顿了顿,回过身来,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揖了一揖,这才再次转身,迈开大步,走出了小树林去,外面那几个士兵还在等着他,杨洪也不打话,对着那几个兵招了招手,向着下山的路奔去。

走到山下,练国事果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到杨洪下来,这倔强的文官居然对着杨洪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长揖:“唉,杨将军,先前本官多有得罪,现在才知dào

你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如今贼人拖了咱们好几十天,不知究竟是何诡计,本官心急如焚,咱们赶紧回白水吧。”

杨洪的嘴微微地张了张,想把朱元璋拖延时间的原因说出来,但是终究没有出口,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握手言合,然后急速地向白水赶去。

回到白水城,已是五日之后的事,杨洪属于武官体系,于是径直去找杜文焕汇报这次入山的事情,他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将这次入山的所见所闻报gào

清楚,只是隐去了朱元璋游说他的那一段儿。

说完之后,他对着杜文焕道:“总兵大人,小将入山这些天,不知山外的情况如何?”

杜文焕冷哼了一声:“你入山这些日子,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不过有一些烦心的小事,闹得总督大人来了好几次信件,催我尽快收拾了黄龙山寨赶紧回去。”

“啊?什么小事?”杨洪知dào

这样询问上官非常失礼,但他急于想知dào

山外的情况,就算失礼也只好问了。

军中的武将多有粗豪之辈,不懂礼数冒犯上官是常有的事,杜文焕倒也没怪他,冷哼道:“有几股不足千人的小流寇,不知dào

搞什么名堂,明明收了银子受了朝廷的安抚,前几天又起来闹事了,总督大人就叫我赶紧收拾了黄龙山寨,好去压服这几股小寇。”

杨洪听了这话,心里嘎地一声。

杜文焕嘿嘿笑道:“别管那些小事了,小股流寇,不足挂怀!杨洪,这次入山你做得很好。听你刚才说过,你曾多次劝练国事不要浪费嘴皮,需防朱八拖延时间,但那练国事没有听你的话,一意招抚,哈哈哈,结果朱八最后也没受抚,还是要咱们军方的人出马才能搞定,书呆子们的脸丢大了,哈哈哈!你先回西安去,准bèi

好弹劾练国事的奏章,等我剿灭了朱八,咱们主战派就占了全功,到时候借着立大功的机会拿出你的奏章,给主抚派致命一击,保准他们吃不兜着走。”…,

杨洪默默地一揖,转身出了军营。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说,例如朱八很强,不可轻言进剿;大乱将至,时间不多,最好是别在黄龙山寨浪费兵力,收回去对付别的流寇;诸名此类的意见,挤满了他的脑子,但是不知dào

是什么鬼使神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离了杜文焕的军营之后,他在军中找了一匹快马,翻身上马,一拍马股,向着西安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杨洪找杜文焕报gào

的同时,练国事也在向御史吴甡汇报这次入山的事情。虽然他是文官,口齿比杨洪伶俐,但也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山中的所见所闻报gào

完毕。

吴甡听完,脸色阴沉:“你是说朱八是在故yì

拖延时间?”

“没错!”练国事叹道:“可惜下官资质驽钝,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朱八拖延时间的理由。”

吴甡的手掌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叹道:“也难怪你猜不到,因为你在山中,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来告sù

你吧,朱八拖延时间的理由,在你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能明白了……”

他顿了顿,才说道:“总督大人前几天派人送了信来……两个多月前受抚的几股流寇,前几天再次起来作乱了。”

“什么?”练国事大惊:“他们拿了朝廷的安抚银,还要起来作乱?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简直岂有此理……”说到这里,练国事楞了楞,终于恍然大悟:“大人,您是说……朱八拖延时间,是为了等待各地流寇再次暴发作乱?这……这……究竟为何?”

吴甡又叹了口气:“我这里有一封奏章,是由郎中李继贞所写的,这封奏章关系重大,如果送给皇上过目,恐怕牵连了咱们东林党自己人,所以他拟好之后还没有送交给皇上,先发到了陕西来,给咱们东林党的人传阅,你来看看吧……”

练国事听说这是东林党内部传阅的奏章,心中就是一惊,什么样的奏章还得先自己人过目了才给皇上看?如非十分重大,绝对不会这样。

他拿起奏章来一看:“……赈臣携十万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万人,而斗米七钱,亦止可活五十日耳。皇上宜敕赈臣回奏,前十万金果足乎?不则当早沛恩膏,虽内帑不宜惜也……诸贼穷饿之极,无处生活,兵至则稽首归降,兵去则抢掠如故,此必然之势……”

(注:前半段摘自李续贞的奏章原文,省略号之后半段摘自杨鹤奏章原文。本书将之拼在了一起,只为故事通畅,请勿较真。大至意思就是说十万两不够,请皇上再拿些钱出来。)

练国事看得极快,看完之后,仰天一声大叫:“哎呀……李郎中的意思是……十万两招抚银不够?群贼必定再反?”

吴甡长叹一声:“正是……现在你明白了吗?朱八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练国事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下官……明了……这朱八……好生厉害,区区一个山贼,他怎么比咱们还先想到这一点……”

二一四、杨洪的路

练国事犹如被醍醐贯顶,这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好歹算是一个正直之人,一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忍不住就自我批评道:“都怪我,当初刚上黄龙山时,杨洪千户劝我小心朱八拖延时间,但是我没有相信他的话,给了朱八这家伙苟延残喘的机会……现在距离大乱的时间已经不远,就算杜总兵这时候发兵黄龙山,将朱八一伙剿灭,也终究是耽搁了对付其他义军的时间,唉……”

吴甡的脸色颇有点难看:“练大人,你的眼光怎么就在黄龙山上打转?现在最麻烦的问题不在黄龙山,而在于整个陕西的局面。本官老实告sù

你吧,就算这时候杜文焕对黄龙山寨用兵,成功干掉了朱八一伙,也已经来不及回转庆阳府,在庆阳府附近的神一魁无人压制,必定再反,咱们已经来不及控zhì

局面了。”

“什么?”练国事大惊:“已经不可收拾了吗?”

吴甡沉着脸点了点头:“现在咱们要做的,不是想法收拾流寇,而是得想法从这次招抚失败的事情中脱掉干系了。一旦神一魁再起,陕西必将再次大乱,皇上给咱们的十万两内帑全都打了水漂,到时候皇上震怒,不知dào

多少颗人头落地。”

练国事呆然。

吴甡黑着脸道:“这一次,咱们主抚派肯定要受到重大的打击,主战派的武官们,要得yì

了。就拿这个和你一起上山的杨洪来说吧,你主抚,他却主张不让朱八拖延时间,尽快进剿,结果证明了他是对的……等到事情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主战派的杜文焕等家伙,把这事儿向上面一报……杨洪升官发财,你我却要吃不了兜着走。”

练国事楞了楞,道:“这个……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受到皇上的处罚,也在情理之中。”

“胡说!”吴甡怒道:“你以为你一个人犯的错,就只有你一个人遭殃?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我,也同样会受到牵连,还有……京城那边……把你我二人扶上这个位置的几位大人们,也会被我们拖累着一起受到连累。”

吴甡说的没错,官场是一张庞大的网,一个官员的落马,往往会带动一群官员一起遭殃,这可不是“我错了我受罚”这么简单的事儿,而是一人犯错,一党都会遭到对手的打压。练国事和吴甡两人如果被武官系的人斗倒,他们两人背后的东林党,也会蒙受不小的损失。

吴甡语重心长地道:“你知dào

吗?咱们东林党的洪承畴大人,这次好不容易因为剿匪立了点功,马上就要被皇上升官了,他的晋升将为咱们东林的地位巩固带来巨大的好处,如果在这节骨眼的时候,他被咱们的事牵连……”

“那……那要怎么办?”练国事被吓得有点呆。

吴甡将脸色拉得极沉:“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尽lì

撇开一切关系……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的头上……招抚的事是由三边总督杨鹤提出来的,咱们就把招抚失败的最大责任推给他,让他背黑锅去。至于黄龙山这档子事儿,也必须想法压下……尤其是杨洪此人……必须封他的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十分狰狞难看:“咱们想点办法,拖一拖杜文焕的后腿,让他接下来进剿黄龙山的时候失利兵败,那么黄龙山招抚失败的事,武官们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废话……”…,

练国事听到这里,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正义感,忍不住就跃动了一下,他大声道:“不行!吴大人……这样做是不对的!推卸责任,岂是大丈夫所为?陷害同僚,也是无耻之举。拖军队的后腿,故yì

害杜总兵战败,更是下流之极的做法,会害得士兵白白送命,下官……下官不同意这样做。”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避过这次危机?”吴甡冷冷地道。

“我……下官没有!”练国事将脖子一梗,认真地道:“虽然下官没有办法,但是不能说谎,不能故yì

陷害别人……既然杨洪大人提出了正确的意见,那他就有功,是下官给他搞砸的,那就由下官一力澄清……请大人放心,下官会极力在皇上面前扛下所有的责任,不让你们难做……”

操,书呆子!吴甡在心里暗骂:既然你要犯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吴甡转过身去,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借着转身的动作,将袖子里的一包药粉,抖在了茶里。当他把茶水递到练国事手上时,脸上居然挂起了一个惭愧的表情:“练大人……呃……刚才你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使本官深感羞愧,你说得对,陷害别人是不对的,本官……会和你一起承担……”

练国事不知是计,接过茶水来一口喝下,然后揖道:“吴大人,下官先告辞……呃……咦?”

他捂着肚子退了两步……伸起一只手,指着吴甡:“呀……呀……你……你……”

噗通一声响,练国事清瘦的身躯摔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生命的光辉从中飞快地逝去……临死前的一瞬间,他好想好想问一句:咱们东林党,真的是一心为民,忠君爱国的么?

吴甡看都不看倒下的练国事一眼,对着身后的心腹亲兵道:“把这家伙拖出去,就说他在黄龙山寨里被朱八一伙下了慢性毒药,一回来毒发身亡了……另外……找几个手底下功夫过硬的好手,去把杨洪那厮给做掉……”

心腹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这心腹又跑了进来,急报道:“大人,不好了,杨洪那家伙真是个鬼机灵,他刚才已经快马加鞭回西安去了……”

“什么?”吴甡大怒:“那你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我带人追到西安去,提杨洪的头回来见我。”

“大人……在西安府城里明目张胆的动刀子,只怕不妥……”那心腹急道:“咱们手脚再干净,六扇门的捕快也能查出些珠丝马迹来……”

“怕什么?杀个小小千户,以咱们东林党的后台,还按压得住……快去……多带几匹马,赶到杨洪前面去,别让他有机会和任何人说话。”

“是!”那心腹再次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几骑快马就离了白水,向着西安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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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单人单骑,飞奔在回西安府的官道之上……

临行前杜文焕那几句话,一直在他心里回旋着:“……书呆子们的脸丢大了,你去准bèi

好弹劾练国事的奏章……等我剿灭了朱八,咱们主战派就占了全功,到时候借着立大功的机会拿出你的奏章,给主抚派致命一击,保准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几句话,不知dào

为什么,心底里一股冷气,慢慢向上升腾。…,

想着想着,朱元璋说过的那几句话,又开始在耳边回响:“不想死就留下落草为寇……想死就回去……”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使得他的胃部一阵又一阵地痉挛,仿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杜总兵和他身后的主战派,想要借这次的事扫东林党的面子?东林党会乖乖的挨着么?”杨洪在马背上不禁就这样想:“如果东林党想要躲过这次危机,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东林党,当然要先干掉证人……只要没了证人,大官儿就只能翻翻嘴皮子,谁也撂不倒谁……若是证人活着,就能成为致命的武器……所以……丝!东林党要先杀我?

不会吧,练国事这么正直的人,他应该不会杀我才对吧……杨洪的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七月的天气又十分燥热,这样的状态,真是无法再做行何事。

正好,路边出现一个小水塘,塘水还算清澈,塘边还长了一圈长草,是个洗澡的好地方,他翻身下马,把马赶到一边,钻进长草丛里脱衣服,想进水塘里洗个澡,去掉一身汗味儿,也让头脑清醒一点便于思考。

花了老长的时间,他才洗完了澡,杨洪从塘里出来,钻进长草丛里穿衣服……

正在这时,官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杨洪忍不住从草丛里张望出去,只见七八名骑士快马加鞭,从官道上一掠而过。这几名骑士穿着布衣,看起来像是普通人,但是杨洪这种打过仗,杀过人的军人,却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股子杀气……那是崩紧了神经,随时准bèi

出手杀人的家伙独有的气势,从眼神、动作、甚至气息上都渗透出来……森森然的冷。

“咦?好像我见过其中一个家伙,那是吴甡的心腹随从……”杨洪想到这里,全身一僵:“他们是来杀我的?我操!”

不行,我不能回去了……若是回西安,只有死路一条……

杨洪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向着西安府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又向着黄龙山的方向看了看,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是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二一五、伏杀

风吹过,小水塘上起了圈圈的涟漪,塘边的长草互相挤压,发出沙沙声。

杨洪一边慢慢地穿着衣服,一边考lǜ

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密布在前路上的迷云已经散开了,回西安,只有死路一条!

他将中衣穿好之后,伸手摸到了自己的文山甲,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手将文山甲提了起来,用力一甩,扔进了旁边的水塘之中。随后解开随身携带的小包裹,从里面翻出一套平时穿的长袍来,扎紧腰带,再捡起腰刀,仔细地别在腰上。靴子里的小匕首也被他摸了出来,收入怀中,然后将军靴也投进水塘,换成一双平底布鞋。

这一切都打点好之后,他就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汉子。

杨洪伸手在腰刀上拂了拂,感觉自己满手都是汗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龙山的方向,然后翻身上马,打马……向着西安府疾驰而去。

没错,他没有选择去黄龙山,而是选择走向了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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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西安,杨洪府邸。

一个长得臃肿滚圆的胖女人,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丝绸衣服,叉手站在大堂上。这个女人是杨洪的夫人,名叫王燕,今年二十七岁,她原本是一名布商的女儿,家里颇有几分资财,因此从小吃香喝辣,大鱼大肉,就把身子养成了这般肥肥胖胖的样子。

这王燕的娘家与杨洪的家乃是世交,祖上几代的交情,曾经共过患难。王家有难时杨家会伸出援手,杨家有难时王家也会使出全身解数来助其度过难关。这么好的两家人,当然要结为亲家,在王燕才五岁那年,就和杨洪定了娃娃亲,到了两人成年时,就顺理成章地结为了夫妻。

话说成亲的当天晚上,杨洪掀开红盖头一看,哎呀我的妈,赶情我从小就和一头猪定的亲……吓得当时就跑了出去,还是杨洪的老父一通乱棍,才把他打回洞房,乖乖认了这么一个胖媳妇。

这胖媳妇出身商人家族,教养方面就差了一点,爱慕虚荣,喜好打扮攀比,整日游走在达官贵妇之间,学那些官家小姐和夫人的作派。

她只盼着杨洪能出人头地,给她也弄个诰命夫人来做做,可惜她家这相公实在不争气,世袭的千户做了十几年,硬是没有半点长进。因此她就常常逮着杨洪吵架,小两口今天吵了明天吵,吵到厉害的时候还要动手,当然,动手的结果,总是她被杨洪痛打一顿收场。她打得赢千户将军不成?

今儿个胖妇人收到下人回报,说家宅附近有些可疑的人物出没,她就穿戴上了一身华服,从后院跑到了前厅,打算出来过问此事,于是叉着手对府里的家丁们呼呼喝喝道:“那个杨三,你且来说说,有什么可疑人物在附近?”

杨三是府里的老管家,听到夫人召唤,赶紧陪了笑道:“老奴也不知dào

是啥人,就是刚才看到几条粗豪汉子,长相有点凶狠,在咱们家正门和后门转悠了一下,老奴有点担心,莫不是哪里的小贼来咱们家踩盘子,想偷咱们家的东西……老爷又不在家,只好找您报gào

一声。”

王燕楞了楞:“哪来的小贼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朝廷官员的家也敢盯梢?杨三,你去城东兵营走一趟,把老爷养的那五十个家丁兵召来,逮住这几个小贼给我往死里打。”…,

话说要打几个小贼为啥还要去兵营搬家丁兵呢?原因很简单,杨洪很少住在家里,没事儿总爱蹲在兵营,因为家里的胖女人吵得他头大,所以他就不爱回家,他手下那群悍兵,自然就没有住在杨府里,全都跟他一块儿住兵营。杨府这边除了几个扫地打杂的仆人和丫鬟,就没什么人可用。

杨三应了一声,就要向外走,他刚一抬脚,就见大厅的门“碰”地一声被人给踢开了,一群汉子从门口涌了进来,这群汉子人数不少,进屋来的就有十几个,从门口看出去,院子里还有二三十人,可以猜得到的是,府邸的正门和后门,还把守着几十人……

杨三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强人?居然纠结近百人之众,强行冲进朝廷官员的府邸?不好,来者不善……他吓得全身一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胖女人王燕就远不如他这么聪明了,这傻女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看到贼人冲进屋来,她居然没有吓得躲起来,反而一拍胸脯跳了出来,大骂道:“哪里来的小贼?你们可知dào

这是何地?这是朝廷经制武官,千户杨洪的府邸,你等还不给我滚出去……”

话音未落,胖女人的脸盘子正中间,就挨了一个老拳,这一拳打得极为有力,把她的五官都凑得挤成了一团,巨大的力量将她近两百近的身躯都打得横飞了起来,噗通一声摔在屋角,震起大片的灰尘。

打人的是一个精悍的汉子,眼里透出几许凶光,他挥了挥手道:“去两个人,把这胖女人捆起来,等收拾了杨洪再杀她。”

“是!”

“看来我们赶到了杨洪的前面……嘿,正好布个死局等他钻进来……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留在大厅里……你带十个人去后院,把杨洪家的下人全杀了……还有你,出去通知一下守在外面的兄弟,监视好正门和后门,杨洪回来立即给屋里发消息……”

“是!”

此人分派已定,被打得七荤八素的胖女人这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巨震:“你们……你们是来杀我家相公的……”

“嘿嘿,你家那相公得罪了人,他的死期已到……”精悍的汉子对着胖女人坏笑了几声道:“很快,你就要和他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什么?你们……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胖女人吓得呆了。

“王法,嘿,老子就是王法。”精悍汉子对手下挥了挥手:“还楞着做啥?快把这胖女人捆好,等着杨洪回来,还可以拿她做人质,逼杨洪那家伙乖乖受死。”

他刚说完这句话,旁边就有一个黑衣的手下凑过来道:“头儿,用这胖女人要挟杨洪可能没戏……咱们听军中兄弟说,杨洪和他夫人感情不好,经常打架吵架,他很讨厌这个女人,曾对外扬言,谁杀了这胖女人,他就叫谁哥……还说什么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精悍汉子:“……”

无言了半天,他才道:“那算了,一刀杀了,省得麻烦。”

“是!”黑衣手下举起了钢刀,就打算向着胖女人一刀劈下去。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啊!”

这声音十分凄厉,屋子里的杀手们听了个清清楚楚,黑衣手下放下了手里的钢刀,奇道:“是李老三的声音,错不了……他怎么叫出这样的声音来?莫不是杨洪的家丁还敢反抗?”…,

“啊!”院子里又是一声惨叫。

“不对……这次是郑六儿的声音,他可是一把好手,怎么会被区区家丁放倒?不对劲!”

屋子里的杀手赶紧向外跑去,那精悍的汉子跑在最前面,他们走出大厅一看,只见院子里的情况已经大变,他们刚才进屋前留在院子里的十几名杀手,居然全部已经横尸在地,没剩下一下活口。

取而代之的是,院子里站了几十名粗豪汉子,他们穿着很普通的布袍,手上提着的也是很普通的腰刀,但是从他们身上,渗透出一股子凶悍之气,这种气是上过战场,背过尸体,亲手割过脑袋的人才能拥有的一种气质,不是普通的江湖汉子所能有的。

“是军人……”精悍的杀手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的来路,而且他还在这群人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杨洪!

“丝!”杀手倒抽了一口凉气:“杨洪……你居然知dào

我们要来杀你?调来了自己的家丁兵?你……你哪来这么聪明?”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受命于吴甡来杀杨洪这件事,除了他们这群杀手,就只有吴甡一个人知dào

,绝对不可能泄露。那就是说,杨洪猜到了有人会来杀他?这可真是奇怪了,以杨洪的政治嗅觉,他怎么可能猜得到会有人要杀他?如果他真有这么厉害的先知先觉能力,现在怎么可能还是一个小小千户?

杨洪没答他,只在心里叹了句,还好朱八预先提醒了我,如果我不带家丁兵回来,就会中这些杀手的埋伏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家丁兵下令道:“把这些杀手全部给我杀光!一个都不要留。”

“是!”家丁兵们紧了紧手上的刀,呈扇形围了过来。

精悍的杀手有点害pà

了,他后退了半步,有点畏惧地道:“你敢杀我?既然你猜到了有人要杀你,那就应该能猜到我是什么人,我后面还有谁在撑腰,我劝你放我走……我会帮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上面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算你能杀了我,在我之后来杀你的人也会源源不断,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我怕个屁!”杨洪冷哼一声道:“杀了你之后,我会带着我的兵落草为寇,你那狗屁的后台,再也休想碰到我半根毫毛……”

二一六、杨洪不哭

“我怕个屁!”杨洪冷哼一声道:“杀了你之后,我会带着我的兵落草为寇,你那狗屁的后台,再也休想碰到我半根毫毛……”

随着他的冷哼声落下,杨洪手下的几十名家丁兵,已经挥开腰刀,扑向了杀手们,院子里顿时一片刀光剑影,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声响成了一片。

杀手的头儿有点慌了,这一次他带来的人一共有七十几名,但是这七十几名杀手并不都是好手,他从吴甡身边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七名最得力的手下,至于另外六十几人,是到了西安府之后,从东林党的同僚那里借调过来的士兵。

这些士兵其中一半被他留在府外守着前后门,有二十来人被他留在院子里,只带了十人进入大厅,但当他听到外面有惨叫声跑出来时,留在外面的人已经被杀光。也就是说,他身边能用的人其实只剩下十来名了。

很显然,杨洪是准bèi

好了才杀回来的,他带着五十名凶悍的家丁兵,先悄无声息地杀掉了留在府外守门的两批人,然后再凭借着对自已府邸的熟悉,很轻易地摸进了院子,借着走廊、花草的掩护,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掉了院子里的二十几人。

这也就是杀手头儿听到惨叫声之后跑出来就看到一地尸体的原因……他的手下对杨洪的家当然不如杨洪自己熟悉,被暗算伏杀完全没有一丝招架之力。

当然,硬实力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杨洪带的这五十人,是他最心腹的家丁兵。曾经参与过剿灭郑彦夫的战斗,也参与过进攻黄龙山寨的战斗,算得上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由于他们是家丁兵,在饮食和俸禄方面从不短缺,身体健壮,孔武有力,而且对杨洪是绝对的忠心,行动起来如臂指使。

但是东林党的杀手就完全不同了,东林党是一个文官组织,主要成员都是书生学士,这些人不可能像武将一样养自己的家丁兵,充其量就是有一些心腹家奴,或者在军队的外围有一些可以调用的兵力。这样的兵员素质和松散的结构,一旦和武将的亲信家丁兵叫板,那真的是一边倒的局面。

杨洪提着钢刀,直扑杀手头儿,他虽然是世袭的千户,不是什么武举人一类的硬出身,但是一身武艺能被朱元璋看上,也就不会是那种满身肥肉的废物武将,而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钢刀挥起,倒也虎虎生风。

杀手头儿竖起刀一架,只听“当”地一声巨响,震得他手腕发麻,向后打了一个滚翻了出去。

“纳命来!”杨洪刷地又是一刀劈下,杀手头儿已经不敢再接刀,赶紧又向后连打了几个滚,滚进了大厅里面。

杨洪契而不舍地追了进来,两人一逃一追,在大厅里转起了圈儿,一边转,一边挥舞着手上的钢刀,斗得难分难解。家具和墙壁上的挂花,顿时被刀光绞碎,墙角的花盆也被推倒,炸开满地的瓷片。

大厅里面可不是空的,还有两个人呢,一个是杨洪的管家杨三,另一个是他的胖夫人。管家杨三缩在桌子下面,没露头。胖夫人则捂着刚才被杀手一拳打肿的脸,正茫然无法接受这瞬间的变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胖女人尖叫了起来:“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咱们是朝廷世袭千户的家,为什么会有贼人敢来袭击?当家的……你刚才在外面说要落草为寇?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斗得正激烈,哪有空来理她?

杨三从桌子下面大胆爬了出来,伸手去拖胖女人:“夫人……少说两句……此时不宜开口……”

“他妈的,我怎么就不能开口了?”胖女人大怒道:“这是我的家,我家男人和一个贼人在家里打得难分难解,我身为女主人,怎么就不宜开口了?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胖女人不知dào

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刷地一下跳了起来,从屋角拾起了一张椅子……这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的椅子,非常厚实。提起手里沉甸甸的,换了普通的娇弱女人,要搬动这样的椅子可不容易,还好她是个胖女人,举起这样的椅子还不成问题。

“当家的,我来帮你!”胖女人虎地一下就跳了出去,双手抢起椅子,猛拍向杀手头儿的后背。

杀手头儿听到脑后风声,赶紧一个低头,回手一刀,将那椅子劈开,但也因为这一下分了心,正面的杨洪抓住机会,钢刀一挥,斩在了杀手头儿的肩头上,然后借着抽刀的动作,同时飞起一脚,将杀手头儿踢得飞了出去。

杀手的肩头被刚刀斩出一个大口子,鲜血“嗖”地一下飙了出来,溅在了杨洪的脸上两三滴,然后向下滑动,染出几条红色的血路子。

杨洪的脸瞬间就变成狰狞了起来,他将手上的钢刀一横,嘿嘿狞笑道:“你知dào

吗?老子明明决定落草为寇了,为什么还要返回来?哈哈哈,老子就是为了要把你干掉!你们这群东林党的混账白痴,不听老子的谏言,错过了剿贼的最佳时机,阻了老子升官发财之路不说,事败之后还想杀我灭口?哈哈哈……老子的好大前途,全他妈的毁在你们这群鸟人的手里,不杀了你,老子就算落草为寇都安不下心,哈哈哈哈……”

“当家的?你在说什么?我们真的要落草为寇吗?”胖女人听得呆了:“为什么?你可是朝廷世袭的千户,将来我们的儿子也是千户,如此大好前途……为什么要丢掉?”

“东林党要害老子!”杨洪哼了一声:“什么狗屁世袭千户,在东林党的大人物看来,就他妈的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啊……”胖女人楞了:“东林党……”

“你这蠢女人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去收拾细软,跟老子一块儿上山做大王去。”杨洪给了胖女人的臀部一脚,这一脚倒也没用什么力,只是催她快去的意思,他自己则提着刀,对着委顿在地的杀手头子走了过去,狞笑道:“老子先斩了你的四肢,再在你肚子上捅个洞,最后再取了你的首级……妈的,敢打老子的主意……”

杨洪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不像王二那种豪爽的大汉,杀人就是一刀了事。也不像朱元璋喜欢把一切算计在心里,做事只讲究结果,不讲究过程。杨洪是一个正宗的兵,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对自己的仇人狠辣味十足,如果不是现在急着上山落草,他绝不会把仇人轻易杀掉,铁定会把各种刑具都玩个遍,不如此不足以让他出了那口被东林党欺负的腌酸气。

不过就在他恶狠狠地提着刀走向杀手头子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杀手头子突然咯着血笑了:“杨洪……我……我突然看穿了你回西安来的真zhèng

原因,哈哈哈哈……”

“嗯?”杨洪脸色一紧。…,

那杀手怪笑道:“你刚才说了,没有直接上山落草,返回西安来是为了杀我!哈哈……这句话不过是掩人耳目,你回来的真zhèng

目的……嘿……其实是舍不得你的这个胖夫人……你要接了她一块儿上山……刚才你给她一脚,叫她去收拾东西,我……我就看出来了……”

杨洪也不知是急是怒,吼道:“你放屁……”

“我有没有看错,一试就知……”杀手头子的袖子突然轻轻一抬,他的袖中响起“咔答”一声机括响,一只蓝汪汪的袖箭,从他袖子里刷地一下飞射了出来……

杨洪大惊,不过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不是随便什么暗器,都能把他伤到的。就在他听到“咔答”声的一瞬间,身体本能地向后一翻,然后贴地两个打滚,离开了刚才站的位置。

然而他翻开之后,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原来那只袖箭,并不是对着他来的……而是飞袭向了正在旁边发楞的胖女人……杨洪“啊”地叫了一声,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嘿嘿……我就知dào

,要暗算你很难……但是对这女人下手却很容易……”杀手头子发出了森然的狞笑声。

就在他难听的怪笑声中,袖箭不偏不依,正中胖女人的胸口,鲜血溅起,胖女人尖叫了一声,她庞大的躯体,向后轰然倒下……

杨洪从地上翻身跃起,顾不得去管那杀手头子,赶紧跳过来看胖女人的伤势。却见胖女人的伤口正在向外流着黑色的血液,她的嘴唇微张,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的生机,正在迅速地泯灭……

“当……当家的……”

胖女人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双眼一闭,魂归地府。

“我操!我操!我操你娘啊!”杨洪刷地一下跳了起来,身体在半空中旋转出刀,一刀就切在了委顿在地的杀手大腿上,整条大腿立即从那人的身体上卸了下来。那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杨洪又是一刀,斩落了他的左臂……

“东林党的混账!混账!”杨洪一刀又一刀,犹如疯魔般地向着杀手头儿的身上落下,眼泪从这个粗痞的军人脸庞上滚滚而下:“我夫人虽然很傻,虽然爱慕虚荣,虽然满身肥肉,虽然这么大岁数了还没给我生儿子……一天到晚和我吵架,但是老子偏偏就喜欢她啊,老子连妾室都没想过纳……我的东林党……你来杀老子啊,杀她做什么?我的东林党……老子与你们誓不两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杨洪宁可冒着死的风险也要回来一趟西安再去落草,说到底,就是为了这个胖女人而已……可惜到了最后,却功亏一篑……

二一七、乱七八糟的派系之争

七月初,差不多已经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山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燥热,黄龙山虽然海拔比较高,树木也多,但也能感觉到热力逼人。

风从黄龙山寨的上空掠过,带起一丝燥热的味道,一大群士兵,正搬着滚木擂石等物品,堆放到山寨前门的箭楼下面。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皮肤滑落,打湿了下半身穿的牛犊短裤。

士兵们一边搬着石块,一边高声谈笑:“听说驻扎在白水的官兵就要来啦!”

“来就来,咱们怕他咋滴?”

“咱们这黄龙山寨,还没吃过一次败仗,哈哈,怕官兵就球!”

“就是,只要有朱八哥在,我啥也不怕!”

拼命三郎站在箭楼上面,对着下面的士兵大声吆喝道:“别偷懒,加劲儿搬……官兵说不定转眼就到山脚下了,你们再这样慢吞吞的,等官兵攻山时就等着玩完吧!”

士兵们仰起头,大笑着应道:“拼命三郎大哥,瞧您说的,有朱八大哥在这里坐镇着,咱就不信官兵真能攻下咱们这寨子,哈哈哈!”

“嘿,我传的就是朱八哥的话,要是没有这些防御物资,就算朱八哥也没法保住你们的小命,不准笑,给我加劲儿搬。”拼命三郎笑骂。

那些士兵听说是朱八哥传的命令,这才认真起来,赶紧停止了闲聊,认真地搬运物资。其实山寨的防御物资一直都准bèi

得很充足,这次之所以又要搬,主要是因为上一次练国事等人入山时,为了隐藏山寨的真zhèng

实力,把各种战斗用的物资都藏起来了,所以现在要重新将它们搬回到重yào

的地方。

主寨大门前的两架巨弩重新组装起来,显得威风凛凛,各个分寨也堆满了滚木擂石,准bèi

迎接官兵的大举进剿。另外,朱元璋还让山寨里的弓匠制作了相当数量的猎弓,分派给了一部份有力qì

拉开“七斗弓”的士兵。

话说七斗弓究竟是什么样的弓呢?

这里要先说说什么是一石弓!在古代,一石大约相当于一百二十斤,一石弓,也就是臂力一百二十斤可以拉开的弓。当然,这个并不绝对,因为古代的度量衡非常混乱,有时候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有时候却又只等于一百斤,有时候八十斤也能算。

一石又等于十斗,也就是说,七斗弓就相当于七八十斤力qì

可以拉开的弓,这是大明朝廷选拔弓兵的最低要求,如果达不到这个要求,是没有资格分配到弓箭的。

朱元璋在自己寨子里进行了一次臂力测试之后,发xiàn

大约有二千人能拉开七斗弓,这个数量有点超出他的预期,现在的黄龙山寨还不具备经济实力一次为这么多人配置弓箭,所以他又进行了几轮选拔,将有限的“七斗弓”派发给了臂力大,射得比较准的士兵。

这一批分派下去的七斗弓有五百把,这些被分到弓箭的士兵,显得十分得yì

,在同僚面前腰板都挺得比较直,因为……配弓就等同于认可了他们的臂力和射术比没配弓的人高超,所以最近在黄龙山寨里最流行的装扮,就是背着一把弓,腰间挂着一囊箭,只要用这样的装扮亮一亮相,就能吸引许多羡慕的眼光。

拼命三郎从高高的箭楼上面看下去,就看到有几名士兵在搬运滚木擂石的时候,还不舍得把背上的弓箭卸下来,他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几个,搞什么名堂?手上的滚木擂石还不够重吗?还在背上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几名士兵听到他的笑骂,一起应道:“拼命三郎哥,这就是您不对啦,咱们背的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这是朱八哥分发给咱们的,精锐的标志!咱们背着这东西,可没影响手上的活儿……”

“瞧你们的得瑟样子!”拼命三郎骂道:“一把猎弓就得yì

成这样……嘿,我告sù

你们,这次打退官兵之后,又能缴获许多鸳鸯战袄,谁能分派到抢来的鸳鸯战袄,那才说明他是真zhèng

的精锐。”

“那还用说?抢来的鸳鸯战袄肯定有我一份,哈哈!”一名士兵大笑道:“我看到老一队里的人穿着紫色的鸳鸯战袄那得瑟劲儿,恨得我牙痒痒的,这次轮到我也弄一件了。”

“傻瓜,就你这模样,敢和老一队的精兵比?人家一只手就撂到你这样的十个八个……”一个同伴也笑骂道:“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样子。”

“去!别贫嘴了,快干活!”拼命三郎骂道。

此时朱元璋正好到山门巡视,将这几个人说的话全都听在了耳内,他挂上了一张笑脸,走到了那几个士兵身前,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好好干,这仗只要你们干出个好样子,鸳鸯战袄少不了有你们的一件。”

“是!”几名士兵能得到朱八哥的亲口许诺,顿时激动得全身发颤,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精锐似的。

朱元璋笑了笑,转身走开,这时箭楼上的拼命三郎叫了起来:“朱八哥,看山下……是许……咳咳……大元帅回来了……”

“哦?”朱元璋趴到山崖边,向下一看,果然,上山的崎岖小道上,有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向着山寨的大门行来,正是许人杰和他最心腹的一群家丁。

“朱八哥,您不是叫他在白水县城打探朝廷的消息吗?怎么他擅自跑回来了?”拼命三郎有些不解。

朱元璋却笑了起来:“这家伙不叫自回,肯定是为了回来打仗的……看来,杜文焕的大军开始动了,这家伙看到马上要打大仗,哪有不眼巴巴地赶来的道理?哈哈!”

拼命三郎一听,顿时恍然,要说到打仗,除了王二,就要数化名为大元帅的许人杰最有干劲,那真是哪里有仗打,哪里就有他的身影,这两个家伙仿佛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

好一阵子之后,许人杰带着他的心腹家丁,爬完了上山的小道,终于来到了山寨门前,这家伙在山外是大老爷做派,在山里却总是穿得很朴素,还用黑巾蒙着面,因为他的身份暴露不得,除了山寨里的几个头领知dào

外,不能让任何人知dào



一看到朱元璋站在山寨门口等着他,许人杰立即欢叫了一声:“朱八哥,我回来了……我回来打仗来了!杜文焕那家伙率领的大军……已经起拔,不出半个月,就要到咱们寨子来,这次您可得让我打头阵。”

“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真是回来打仗的!”朱元璋笑着叹了口气。

刚从箭楼上爬下来的拼命三郎忍不住就对着许人杰骂道:“你这家伙……”

许人杰兴冲冲地跑到近前,对着朱八璋行了礼,却顾不上拼命三郎,他显然十分急切,大声道:“朱八哥,杜文焕已经起兵,但是我侦察到一个奇怪的事情,杜文焕明明带了五千兵力来剿匪,那个叫吴甡的御史却不让他把这五千人全部带进山里来对付咱们,硬是让他留下了两千人,说是什么白水城需防流寇袭扰,需yào

分兵驻守。”…,

许人杰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茫然之色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没见过哪本兵书有这种战术的,分兵一半去攻击敌人,这不是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吗?我觉得白水城根本就没有防御的必要啊,因为我们不可能出山去绕袭城池,就算攻陷城池也没本事守住。”

朱元璋脸色一沉,想了一想,这才摇头叹道:“吴甡是在用计,但他用的并不是战略或者战术的计策,他用的是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啊?听不懂!”许人杰赶紧追问。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东林党故yì

在拖杜文焕的后腿,想让他攻打咱们山寨的行动失败。这样一来,等整个陕西的剿匪行动彻底失败之后,主和派在主战派的面前也能抬得起头来。”

“这……还是太深奥了,我不太明白!”许人杰大汗。

“这种事情,不明白的好!”朱元璋在他肩头上拍了拍,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若是明白了,在我的寨子里就没有立足之地。”

许人杰吓了一跳,不敢再问这个问题。

朱元璋转了个话题道:“吴甡从京城带来的神机营呢?”

许人杰一听,神色又飞舞了起来:“神机营没听吴甡的话,跟着杜文焕一起行动了……这个……我又不太懂了,吴甡明明硬从杜文焕那里剥走两千兵力,为啥又把神机营给派出来了呢?不是要拖后腿吗?”

“嘿!”朱元璋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地道:“这件事情说明,负责指挥这两百神机营的武将,是属于主战派系……真是岂有此理,我大明朝的军队和官员简直是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许人杰被这一窜问题弄得头晕脑涨,他楞楞地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原来杜文焕的手下有两千人属于主和派的东林党,所以就留在了白水“保护城池”,而原本在吴甡手下的两百神机营,却又属于主战派,就不听吴甡的命令加入了杜文焕的剿匪军,这……这可真是有够乱的。朝堂上的派系之争,以许人杰的见识,真是完全无法理解。

朱元璋仰首向天,默默地念叨道:“神机营两百,精锐卫所兵三千,领兵将领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杜文焕……啧……这可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啊……这一仗若是不好好打,搞不好会败北呢。”

二一八、初阵的指挥由你全权负责

“朱八哥,您为什么要特意提到神机营呢?”许人杰有点不解:“神机营只不过来了两百人,就算这两百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双方总兵力加起来超过五千的战场上,应该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吧?”

朱元璋将脑袋侧了侧,凝视着许人杰的脸,缓缓地道:“神机营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人……而在于他们的武器……但是,我军与神机营战斗的要点,并不是应付他们的武器,而在于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个……属下听不太懂!”许人杰大汗。

“嗯!”朱元璋沉着脸点了点头道:“以你的作战经验,不懂也并不丢人……等你和神机营打上一仗之后,就会明白!”

“哦!”许人杰听到“打上一仗”四字,双眼顿时放出了一阵光芒,把神机营的问题抛到了脑后:“朱八哥,这一仗您打算怎么打?”

朱元璋仰首看着天空,想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道:“如果我说,与官兵的初阵交给你全权指挥,你有胆子接这个令么?”

“哗!”许人杰大喜过望,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兴奋的潮红:“朱八哥,您不是骗我吧?与三千官兵和老将杜文焕交手,这是咱们山寨成立以来碰到过的最强dà

的敌人,多么重yào

的战役啊,您居然让我来指挥初阵?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哇哈哈哈,我当然有胆子接……不对,应该说我非常希望能接下这个命令,请您交给我吧!”

“好,那就交给你!”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从现在开始,与官兵的第一阵由你全权指挥,我只在旁边看着,绝不插手。”

许人杰喜不自胜,刷地一下崩起来笑道:“那我赶紧去山寨里转一圈,在白水待得久了,对山寨现在的情况都不太了解了,我得先掌握一下自军的情况……对了,还要派出斥候去监视官兵的行动,还要巡视主寨和各个山头上的分寨的情况……我去也!”

许人杰的脚上犹如踩上了风火轮,干劲十足地闪了出去,向着山寨里面飞奔而去,显然,这家伙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如此重yào

的任务,兴奋得有点过头了。

看到许人杰跑远了,拼命三郎才凑近过来,有点担忧地道:“朱八哥……这么重yào

的战斗,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呃……我可是知dào

官兵有多厉害的,当初区区杨洪就把我打得满头是包,这次换了作战经验更丰富的杜文焕,带的又全是精锐官兵,只怕更加难以应付,您把最重yào

的初阵交给他,能行吗?”

看到拼命三郎担忧的脸,朱元璋笑了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玉不琢不成器,是时候把一些重yào

的事交给你们来做了,如果你担心许人杰吃败仗的话,就要更加把劲做好防御工作,到时候就算他败了一阵,也能靠你的防御能力保证山寨不失。”

“明白了,我会加油的!”拼命三郎赶紧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更加认真细致地去负责防御工作去了。

朱元璋离了山门,向自己的山洞走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舒展开来。此时已是中午时间,朱元璋的小山洞里已经升起了炊烟,炊烟从山洞顶开的一个通风道飘出来,说明现在张樱仙正在做午饭,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张樱仙跟着秋叶很认真地学习着家务,最近她做来的粥已经可以入口。…,

朱元璋回到洞里时,午饭刚刚做好,张樱仙和秋叶两人,正坐在桌边等着他,见他回来了,两个女人一起站起身来:“相公回来了……”

张樱仙道:“我去给你乘粥……”说完之后,她从桌边站起,走向了灶台。

秋叶则站在桌边没动,现在她是有孕之身,一点家务也不能做的,所以招呼了朱元璋之后,又缓缓地坐回了凳子上:“相公……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心事?”秋叶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官兵就要来攻山了,这一次来的官兵非常厉害,还来了难缠的神机营,我在考lǜ

着这场仗的事情……嗯……说这些没意思,你们女人就别管了。”

秋叶脸上带起了一抹微笑:“嗯嗯,我才不想管打仗的事呢,反正有相公指挥的话,不论是什么样的敌人也能打败。”

听到秋叶说得淡定,朱元璋忍不住道:“这次我把指挥权交给了许人杰!”

“啊?”秋叶大吃了一惊:“为什么?相公不是说这一仗很难打吗?为什么还要把这么重yào

的事交给他?”

朱元璋迟疑了一下,把指挥权交给许人杰的事,其实是有着非常复杂的原因的,在外人的面前,他绝不可能将这个隐藏在心底的理由说出来,但是面对着敬爱自己,信任自己的家人,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加隐瞒。

于是他认真地道:“我把初阵交给许人杰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次与官兵的初阵必败无疑!我不想让自己背上一场败绩,所以让他帮我去输一仗。”

“啥?”秋叶这一下真是蒙了。

“秋叶,我打仗厉害吗”朱元璋淡淡地道。

“是啊,相公你非常厉害,从来不会打败仗,山寨里的头领、士兵、乡亲们都无比地敬仰你。”秋叶赶紧道。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我从来不败,大伙儿才会觉得我很厉害,才会这样信任和尊敬我,如果打了一个败仗,在寨子里的声望就会受到影响,整个山寨的军心也会不稳,士气会受到极大的动摇,不利于今后与朝廷的战斗,所以……明知必败的初阵,我不能去打,只好将它交给许人杰,代我吃这一场败仗。这样一来,寨子里的头领、士兵、乡亲们就会认为,打败仗是因为许人杰的能力太差,并不是咱们打不过官兵……士气就还可以挽回。等必败的初阵被许人杰承担过去之后,我再出来指挥,凭着大伙儿对我的信任,就可以克服这一次战斗中最大的难题,从而扭转局势。”

秋叶有点蒙,以她的见识和智慧,对这种牵涉到“厚黑之术”的话题,根本就无法理解:“那个……相公……这话题,我们女人不懂。”

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虽然你不懂,但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刚才给你说的这番话,不要告sù

任何人……”

秋叶点了点头,她的智慧虽然不高,但也听出了这次的事件中,许人杰被相公用来做了替罪羊,这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去的事情,她作为一个女人,也不该再过问。但是女人爱八卦的心思终究占了上风,她忍不住问道:“相公,为什么这次初阵必败呢?”

“因为神机营!”朱元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从来没有和神机营交战过的人,想象不到与神机营的交战会有多么困难……这并非是简单的实力问题,还会牵涉到最重yào

的‘心’的问题……咱们山寨里的士兵虽然勇猛凶悍,但是初次和神机营交锋,仍然难免一败……”…,

说到这里,朱元璋没有再继xù

说下去了,他知dào

,秋叶从来没有见过大炮,也从来没有见过火铳,没有听到过这两种武器一起轰鸣时发出的巨大声音……也没有见过巨石在炮弹的轰击下粉碎的可怕场景……

任何初次见以这个场景的人,都难免会被吓得双腿发颤,意志崩溃……不论多么骁勇的战士,在初次面对火铳大炮时,也难免在短时间内失去战斗能力。

所以,与神机营的初阵,黄龙山寨必败无疑!就算是大罗金仙转世,就算是玉皇大帝坐在朱元璋现在的位置来指挥,也不可能挽回初阵的败北。

这是一场明知必败,但仍然得去面对的战役,如果不和神机营打这一仗,山寨里的头领和士兵不会获得成长,所以朱元璋只好把这一次“败仗”的责任抛出去,让许人杰来帮他承担,如果不这样做,一旦他的不败美名被破坏,山寨里的士气将会受到巨大的打击,肯定会军心动摇,再也无法保持现在的气势。

这种利用手下来背黑锅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他除了能向秋叶倾叙之外,也不可能和别的人说,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秋叶可以帮他分担这样的秘密,使得他心中的不快感减轻了不少。

“秋叶,我对许人杰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你会感觉到害pà

吗?”朱元璋轻叹了一声问道。

“不!”秋叶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相信相公这样做是为了寨子的大多数人好,虽然许人杰头领会吃些亏,但事后相公也会弥补他的损失。”

朱元璋没有再回答这句话,他只是用爱怜的眼神看了秋叶一眼,伸手轻抚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然后在心底里叹道:许人杰,这次的事情过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时张樱仙端着饭碗走了过来:“咦?相公,你和秋叶在聊什么话题?两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

“没什么!”朱元璋从张樱仙的手里接过饭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沉重变为了轻松,他开口笑道:“小事一桩,现在已经聊完了,快吃饭吧。”

张樱仙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难过之色:相公果然还是更信任秋叶啊……刚才的话题,是不能告sù

我的吗?唉……看来我要进入相公的心,还需yào

更加努力才行。

二一九、防御作战的安排

许人杰的干劲前所未有的充足!

自从加入黄龙山寨以来,他一直在跟随着朱元璋学习各种东西,包括行军、布阵、训liàn

士兵、运用阵法、预叛敌军将领的行动……只要是有关于战略和战术的一切知识,他都投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他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厉害的指挥能力。

所以他一直渴望着,期盼着打一场真zhèng

的大战。

上次带兵进击宜川,本应是他的初阵,可惜被一场春雨给阻挡了回来,这一次对付杜文焕的进剿,就成了他真zhèng

的第一战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来到黄龙山寨之后的第一战,居然是和如此强dà

的敌人交手。

激动的许人杰最近每天都睡不好觉,兴奋感充斥着他全身的每一寸神经,使得他像一部停不下来的机器,没日没夜地运转着。

随着官兵开始进剿黄龙山脉,双方首先展开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斥候战。杜文焕上一次吃了朱元璋的“假斥候圈”的当,所以这一次在斥候的派遣上,倾入了大量的心力。官兵的大军还没进山,多达百人的斥候小队,就抢先钻入了黄龙山脉之中,在山谷、树林、崖壁……与许人杰派遣的斥候们捉起了迷藏来。

黄龙山寨这一边的优势,就是对地形无比的熟悉,由于已经在黄龙山中盘踞了数年,寨子里的斥候们对山区的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

而官兵那边的优势,则是极为强悍的单兵素质,这一次进山的百名斥候,有半数是精锐的哨探,从延绥边军中调过来的“巡探按伏”,或者又可以称为“墩台哨兵”、“直拨”、“横拨”,这些哨兵拥有极强的战力,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深入敌境侦察,日夜不间断的潜伏行军,而且肉搏能力非常出色……与边境之外的少数民族骑兵一对一的放对,也不会怯场。(辽东经略杨镐在《侦察宜明》里提到过这种哨兵:直拨深入虏穴,察其情形;横拨沿边了望,接续飞报。)

正正经经的仗还没开始打,黄龙山寨的斥候就已经和官兵的斥候打了无数场小架,双方借着山崖和树林的掩护,箭来弓往,机关暗器玩得不也悦乎,由于地形复杂,双方的斥候不再像在平原上那样,远远地看到就可以逃开,而是形成了很复杂的渗透关系,斥候网呈现出交叉纠结的情形,有时候一名黄龙山寨的斥候杀死了一名官兵的斥候,刚松了口气打算回去时,却会意wài

地发xiàn

,居然有敌人等在了他的背后……

这种混乱的情况,使得双方的情报都被对方掌握了不少。黄龙山寨的主寨与分寨,几乎都被官兵的“直拨”打探到了位置,朱元璋手下的斥候甚至从敌方的斥候身上抢到了一张黄龙山寨的地图……显然,官兵已经开始掌握黄龙山寨的地形了,想利用对方不熟悉地形的情况进行伏袭,已经很困难。

而黄龙山寨的斥候们也不是白吃饭的,他们连官兵这次进山带了几门大炮,几只火铳都数了个清楚。

这就是战争真实的情况,想在这些事情上瞒骗敌人是很困难的,某些不负责的小说里,主角随便带几百人,随便打听一下敌军的情报,就从敌军的背后冲进去奇袭,拿掉了大将首级,那纯粹是扯蛋。在真zhèng

的战争中,摸到敌人的屁股哪有这么容易?真要这么容易的话,历史上的名将、猛将、大将们为啥还要和敌人正面作战?不如都去夜袭奇袭暴敌人菊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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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情报战之后,官兵距离黄龙山寨越来越近了,战争的味道已经开始弥漫。

“诸位头领,这次官兵与本寨的初阵,绝对不会发生在主寨,官兵第一个要攻打的,是主寨南边四里外的三号分寨!”许人杰在山寨的议事厅里,对着所有的头领们侃侃而谈道:“因此,本元帅决定,将初阵的战场定在三号分寨!首先加强三号分寨的防御。”

“啊?官兵会先攻分寨?”拼命三郎不解地道:“为什么你认为官兵不会首先攻打我们的主寨呢?”

许人杰嘿嘿地笑了:“你们知dào

咱们汉族人在对抗北方少数民族时,为什么要在北部的边境上修建许多要塞和城堡吗?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敌军直接攻击城池,逼迫敌军先攻击要塞。因为,敌军如果绕过要塞不管,要塞里的驻军就会在敌军攻打城池的时候,突然打开要塞的大门,从后面攻击敌人,切断其补给线……所以古往今来的战斗,极少有军队翻越险山恶水,直接绕袭敌军的重yào

城池……大多数的战争,都是采用正面推进,一个要塞一个城堡地攻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笑道:“黄龙山寨此时的情况,与当初杨洪进山时不同了,当时咱们只有一个主寨,所以杨洪直接就攻打了主寨。现在我们的主寨旁边已经建起了许多分寨,每个分寨都驻扎在一个山头之上,里面分了几百士兵,如果官兵不管这些分寨,在他们攻打主寨的时候,就随时可能被分寨里的士兵突然袭击侧面或者背后,切断官兵的补给线。”

“原来如此……”头领们哦了一声,然后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朱元璋:“朱八哥,大元帅这厮说得对吗?您来评评……”

朱元璋笑了:“我已经说过,这次初阵交给他全权负责,所以关于他定的计略,我不会提出半点意见,我虽然坐在这里,但除了用耳朵听之外,不会再做任何事情……你们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总是依靠着我,早晚你们都要独当一面的。”

众头领哎呀地叫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许人杰:“好吧,就当你说的对,反正我们也不懂。”

许人杰信心满满地道:“大家只管相信我吧,哈哈,我敢肯定,官兵一定会率先攻打三号分寨,那个寨子距离主寨有点远,官兵会觉得攻打起来比较容易。而且三号分寨位于进山的必经之路上,杜文焕如果不管那个寨子就来打主寨,是绝对不合兵法的。也就是说,咱们的初阵,免不了得在防御力不如主寨的三号分寨进行。”

众人对许人杰的解释,都感觉到满yì

,就连朱元璋也是同意这个看法的,许人杰确实成长了不少。

只听许人杰哈哈笑道:“三号分寨比起主寨来,防御设施要差得老远,这一点我们清楚,官兵也已经通过‘直拨’打探清楚了……所以,如果我们突然加强三号分寨的防御能力,并且隐藏好这个情报,让官兵的‘直拨’无法侦察到,敌军所了解的,就是以前的三号分寨……情报一旦有了错误,他们在攻打山寨的时候就容易吃亏……”

他得yì

洋洋地道:“现在我来安排每个人的具体事宜……拼命三郎大哥,我想请你率一千名士兵,驻扎在三号分寨里,居高临下,以弓箭、滚木、擂石等物守御官兵的进攻。”…,

“好!”拼命三郎出来接令。

许人杰又加重语气吩咐道:“你需yào

注意的是,官兵有可能采用详攻的方法,引诱你浪费箭矢、滚木、擂石等防御物资,当你的防御物资不足之后,官兵才会发动真zhèng

的进攻……所以,在指挥防御作战时,尽量节省,不要中了敌军的诡计。”

“另外……”许人杰又补充道:“三号分寨虽然很重yào

,却远不如咱们的主寨重yào

,如果你感觉守不住,不必死守,千万不要把你自己和那一千名士兵都葬送在了防守这个分寨之上。感觉守不住的时候,果duàn

地从后山小道撤走……将山寨让给官兵。”

嗯,这小子还真是像模像样的,朱元璋不禁点了点头。

只听许人杰又道:“我虽然判断官兵会攻打三号分寨,但是我的判断也有可能出错,敌人很有可能采取佯攻三号分寨,实jì

上攻打主寨,或者别的分寨的战略,因此……王二大哥,映山红嫂子,我想请你们率领一千士兵,在主寨中待命,随时准bèi

增援任何一个可能被官兵攻击的寨子。”

“好!”王二夫妻接了令。

“苗美兄弟……你率五百士兵,驻守一号分寨,如果官兵来攻寨,你们立即点燃锋火求救,不可以只靠自己的蛮力和官兵硬拼。如果别的分寨点起锋火,你们也不要轻易离开自己的驻守位置出来增援……除非看到主寨的锋火,否则只管驻守好自己的位置。”

“狮子狗兄弟……你们两人也率五百士兵,驻守二号分寨……”

不一会儿,许人杰就将所有人的任务分派完毕,还真是有模有样,胸有成竹。黄龙山寨的主寨和几个重yào

的分寨,被他织成了一张合纵连横的大网,不论官兵攻打哪一个地方,都会受到完美的封堵。

众位头领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向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我这样的安排还行吗?”

朱元璋笑而不语,显然,他要贯彻刚才说过的话,绝不插口这次的安排。但是他的心里却轻叹了一声:不错的安排……如果对方没有神机营的话……想毕这次的防御作战会非常完美吧……许人杰,可惜了,你的初阵注定会在神机营的攻击之下败北,不过这样也好,第一战就失败,也许会使你拥有更大的成长空间吧!就让我拭目以待!

二二零、攻山战开始

就在许人杰分配好兵力的三天之后,官兵终于到达了三号分寨的山脚下。

就与所有作风稳健的将领一样,杜文焕并没有一到地方立即就开始攻山,而是首先开始了扎营的工作。

官兵先砍来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寨墙立好之后,开始在墙内扎帐篷,官兵的营帐采两两相对的排布方法,每四个营帐组成一个营区,里面住一百名士兵,由他们的百户负责统领……每一个营区里的一百名士兵相对独立,严禁士兵在各个营区之间乱窜,本营区以内也不许各个帐篷乱跑。

在营帐的周围和营区之间要挖上排水沟,每个营区挖一个公共厕所,厕所挖的位置非常重yào

,离水源和贮藏粮食的地方远远的,离营房也有一定的距离,但又不会太远,以免上厕所的官兵不能及时归队。

朱元璋、许人杰、拼命三郎等人,就站在三号分寨的山顶上,看着山下的官兵扎营的全过程,不看不知dào

,这一看,拼命三郎就抹了一把汗道:“朱八哥……这个杜文焕扎营的方法,跟咱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跟着您学过不成?”

朱元璋心中暗叹,要说杜文焕是跟着我学的,倒也没错。全天下的军队,都是从他当初的开国时建立的军队传承而来的兵法。

他的着眼点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在于从表面现象反映出来的深层次的东西,脸色颇有点沉重地对许人杰道:“你发xiàn

了没?这个杜文焕治军很有一套,从扎营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功底非常扎实。”

许人杰点了点头:“这兵营扎得中规中矩,全无破绽,营地里干净整洁,士兵们全部留在自己的营区里没有乱走乱动,一片井井有条,光看这个兵营就知dào

,杜文焕不是庸才……至少……比我强!”

说到这里,许人杰有点脸红地道:“我就无法像杜文焕这样管理好士兵,他们经常在营地里乱跑,虽然我抓了几个来打板子,这风气也没止刹得住,还是没有把士兵窜营的问题彻底解决,我感觉……他们好像不太怕我。”

朱元璋扫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道:“你确实有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你的气质,平时嬉哈打笑,临阵又废话连篇,虚浮夸张,这样的性格,势必无法弹压住士兵们,他们会觉得你这个将领缺乏威严。”

“啊?那我要怎么才能压服他们呢?”许人杰赶紧请教。

朱元璋摇了摇头:“这种事,急不来的……等你多指挥几场战役,身上带了血腥杀伐之气,就会不怒自威,到时候不管多彪悍的兵痞,在你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

许人杰嘟起了嘴:“结果还是要靠经验啊?朱八哥……这里我就有个问题不懂了,您在白水起义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呢,呃……就算现在也很年轻,为啥你不需yào

经验就那么厉害呢?”

朱元璋无言,这可没法解释,干脆不解释吧,他闭口不言,假装没听到。

许人杰讨了个没趣,只好继xù

打量官兵的军阵,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于是指着兵营中后部的位置叫了起来:“看……那是神机营的营区。”…,

朱元璋和拼命三郎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官兵大营之中有两个与众不同的营区,这两个营区里插的旗帜显得非常鲜艳,红旗红,黄旗黄,大红大绿的旗帜在一片整体呈灰白色的兵营中十分亮眼。要知dào

明朝的时候,染色技术还不是平民或者穷人可以享shòu

的东西,许多穷书生都还只能穿月白色(也就是无色)的衣服。像这种染得鲜艳亮眼的兵营,唯一能说明的事就是里面驻扎的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在朝廷中档次比较高,极得长官重视的军队。

在这五彩营地中间的空地上,还放着一个古怪的东西,这东西被一张巨大的油布盖在下面,从山顶上只能看到一个车型的轮廓。

“那是大炮……”许人杰指了指那玩意,嘿嘿笑道:“我在白水城里近距离看过一次,估计是千斤佛郎机炮……这玩意儿要运进山里非常不易,这一次杜文焕费了不知dào

多少人力,才弄了一门炮进山来。”

朱元璋神色一沉,果然,神机营带着大炮……对于现在的黄龙山寨来说,这个东西太恐怖了,朱元璋认定初阵必败,主要就是因为这一门大炮。

和朱元璋不同的是,许人杰和拼命三郎对这门大炮缺乏畏惧的心理,两人居然一脸轻松,指着大炮说说笑笑起来。

对于大明朝的绝大多数子民来说,大炮并不是陌生的东西,这玩意儿在稍稍重yào

一点的城市都有安设,例如西安府的城头,就安设了数门大炮,许人杰和拼命三郎,都曾经这东西。但是……他们只见过这东西架在城头,却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开炮轰击敌人的威势……

无知者无畏!朱元璋忍不住轻轻摇头,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这一次初阵的败北,就当成给这两人上一堂关于大炮威力的课吧。反正,朱元璋已经作好了放qì

三号分寨的思想准bèi



“敌军的营寨看完了!”许人杰摊了摊手,对着旁边的拼命三郎道:“看这营扎得,咱们连一丝偷袭的机会都没有,也罢!第一阵还是由守山开始吧。拼命三郎大哥,这次可得靠你的防御指挥能力了。”

“嗯!”拼命三郎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却没打算继xù

留在三号分寨里,径直返回了主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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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焕并没有派人上山来传话什么的,也没有让士兵在山下劝降或者骂阵。官兵扎好营的两日之后,攻山开始!

三千官兵并没有全部出营,其中一半留在了营地里休息,另一半则出了营地,在三号分寨的山脚下摆开了军阵,轰隆隆的战鼓声中,一只不到百人的小队,率先登上了山道。这只小队全部是盾牌兵,他们将盾牌顶在头顶上,组成水泼不进的盾阵,向着山道上缓缓推进。

驻守在半山腰一处防御点上的五十名守兵,向着这群攻山的官兵射出了第一波箭矢,在密集的盾阵防御下,没有伤到官军一根毫毛。

“不要射箭!节省箭只!”拼命三郎马上就发出了相应的命令:“这一波敌军是试探型进攻,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浪费咱们的防御物资……给我使用少量擂石把他们逼退即可,切勿大量消耗物资。”

“是!”命令很快就在军乐队、传令兵、号令旗的多重传递之下传遍了全军,少量守兵搬起了石头,向着攻山的官兵砸下,而多数的守兵则采取了观望的架势。…,

这一波官兵很快就败退了下去,不过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只有少数几个人被石头擦伤,别的都完好无损。

不一会儿,又一波百名官兵登上了山道,以完全一样的方式,向着山道上推进……

“少量投石,注意节省物资!”拼命三郎再次发布同样的命令。

不一会儿,这一波官兵又被打退。

时间就在这样的消耗之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三个时辰之后,山脚下的军阵微开,全身披挂的杜文焕在亲兵的拥护下走到了阵前,他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道,冷哼了一声道:“白水朱八的黄龙山寨果然有点门道……想用小股部队就引得他们大量浪费滚木擂石看来挺难的!这个负责守山的贼首,好像挺有防御山寨的经验啊!有他的情报吗?”

“报gào

将军!”一名心腹副将道:“据探子回报,黄龙山寨中负责防御的头领名叫拼命三郎,此人在崇祯二年击败过杨洪将军的攻山部队,而且还有更进一步的消息说,此人是洞子崖的余党……”

“嗯?洞子崖是什么地方?”杜文焕奇道。

“呃……是澄城郑彦夫起义时的驻扎的山寨名……”那名心腹报道:“这个叫拼命三郎的家伙,可能是郑彦夫山寨的余党……也就是说……他在天启七年的时候就和官兵做过对……”

“啧,朱八的手下还真是有些麻烦的家伙呢!”杜文焕皱起了眉头:“从天启七年算到现在,这个叫拼命三郎的岂不是已经有四年多的作战经验?这样的家伙……嘿……果然与普通的山贼流寇不同。”

他举起了令旗,一边挥舞,一边对身边的传令兵道:“现在开始增加攻山的力度,在小股部队攻山的同时,命令列阵在后的大军假装向前迈进,做出咱们要大举攻山的假相……我倒要看看这个拼命三郎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冷静地发出节省物资的命令!”

二二一、试探

官兵的军阵开始了涌动,在这黄龙山脉之中,并没有大片的平地可以用来摆开宽广纵深的军阵,所以官兵列在营外的一半人,实jì

上是列成了很多个小块儿,每一块儿一百人到两百人不等。有的站在树林中、有的站在山石上、有的站在山沟里面、有的则排列在山道之中……在这种复杂难明的地形情况下,山顶上站着的许人杰和拼命三郎两人,并不能用眼睛直接看到所有的官兵分布情况。他们只能穿过树木和山石的阻碍,看到其中一部份官兵的行动。

随着杜文焕的命令发出之后,官兵的军阵缓缓向前推进起来。一时之间,山脚下到处都可以看到人头涌动。一颗小树微晃的几下之后,借着树叶摇晃的机会,也许就可以看到下面有一个官兵正在向前走动。山石掩映之间,到处都可以看到官兵的身影。

杜文焕在官兵的中军里自言自语地冷笑道:“复杂地形下,虽然防守方占着巨大的优势,但是进攻方也可以利用复杂的地形,掩盖自己的作战意图,或者隐瞒自己的进攻方向……我军借着山石与树林为隐蔽物向前推进,山顶上的人却根本搞不清楚我究竟打算投入多少士兵攻山。这种时候,山贼头领会怎么办呢?”

果然,杜文焕的战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山顶上的守兵开始惊慌了起来。他们虽然居高临下,但是三号分寨这座山头并不高,就算从山脚向山上射箭,命中率和射击距离都会大受影响,但还是有少量臂力大的官兵可以将箭矢射上山腰。

山腰上的士兵就不敢把脑袋伸得太出去,只能借着山崖的掩护伸半个脑袋出去偷窥山下,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的视野范围是很狭窄的,复杂的地形又更加影响了他们有限的视野,守山战不同于守城战,因为守城的时候,城下的敌军有多少,那真是一目了然。但是守山寨的时候,山脚下复杂的树林和山石,同样也对攻山的军队提供了隐蔽所。

士兵们只看到山脚下到处是人头涌动,似乎有无数的官兵打算开始强攻了。

他们惊慌起来,不少人从地上抱起了石头,弓兵们也再度拼开了手里的七石弓……

“稳住!稳住!不要急着扔出你们手里的擂石,也不要急着放箭!”拼命三郎在山顶上大声叫唤了起来,随着他的叫唤声,军令阵也拼命地敲奏着乐曲,向山腰上的守兵们传达拼命三郎的命令。

许人杰对着拼命三郎下令道:“朱八哥教过我,不论敌人如何故疑阵,攻山的要点始终是上山的主道……因为敌人不可能顶着咱们的滚木擂石开辟新的道路。只要盯死上山的主道,敌军是不是佯攻就非常清楚了,不要上当!”

要知dào

像黄龙山脉这样的深山老林,可不像咱们在后世的城市郊区看到的那些小山,小山上不会有遍布的荆棘,也不会有陡峭的悬崖,随便找个方向也能爬得上去。因为这些有可能为游客或者市民带来危险的玩意儿,早就被zf机构或者当地居民处理过了。

而在古代的深山里,没有经过开发的地方真不是人能走的。地面上遍布着蕨类植物或者带刺的藤蔓,山石上也长满了青苔和滑溜溜的植物,随处都可见摇摇欲坠的山石,尖锐的石块,不处理一下的话,人类根本无法行进……所以,古代的军队给先锋部队安排了一个任务,就叫做“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由这里也侧面说明“开道”是一个很重yào

的活儿。…,

三号分寨只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山寨正前方的主道,另一条是后山的小道。除了这两条路之外,官兵想从别的地方攻击上山寨,几乎不可能,因为他们不可能顶着山上守军的攻势去做“逢山开道”这种技术活儿。

换言之,不论官兵摆出多大的架势,分派出多少只队伍逼压向山寨,最终都只能从主道或者后山小道上进攻,向别的地方发起的进攻,通通都是虚招。

许人杰一语道破天机,拼命三郎也立即会意,他将手里的令旗高高举起,却一直没有挥下,意味着让士兵们准bèi

擂石,但却不要急着投掷向官兵。他把一双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了登山的主道上……只要看好这条路,别的都无妨。

“果然……官兵是佯攻……走向上山主道的官兵根本就不多,而且他们动作迟缓,只是抗着巨盾缓缓推进,摆明了还是想引诱咱们浪费防御物资。”拼命三郎大笑了起来:“这种骗小孩的伎俩,统统收起来吧。”

果然,山脚下的官兵只做出了一个爬山的腵动作,实jì

上并没有发力,全都在凝神戒备着山顶上的滚木擂石攻击,想在引诱守军浪费物资之后,立即回避减少自己的伤亡。但是他们空等了一阵,山顶上却几稀稀拉拉地掉下来了几颗石头……显然,对方再一次识破了官兵的意图。

杜文焕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手腕微微使劲,“啪”地一声响,捏断了令旗的旗杆。

他的背后行出一名武将,身上穿着红色的文山甲,甲外又罩了一件黄色的小马褂,头顶的铁盔上插着一根长长的白羽毛,这位武将是来自京城神机营的千户,名叫马如龙。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在朝中属于主战派的,与军方的将领交好,和文官们不太对付。

这次他奉崇祯之命,率两百神机营,保护十万两百银从京城辗转来到陕西,吴甡本来想留他在白水城里,他却不理会吴甡的要求,带着神机营来帮杜文焕剿匪来了,由此可见他的立场。

此人比较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最缺乏的就是实战经验。在京城那种养尊处优的地方,想打上一仗是何其之难,所以这次跟着杜文焕来剿匪,他心里带着虚心向杜文焕请教的味道。

马如龙抬头看了看山顶,又看了看杜文焕手里捏断的旗杆,有点担心杜文焕计策失败之后面子上下不来,于是低声道:“杜总兵,这个叫拼命三郎的头领,果然有点门道……若是一般的山贼流寇,在这种程度的计策之下,应该早就已经把擂石和滚木像下雨一样砸下来了。”

他这句话带着点安慰,潜藏在背后的意思是:杜大人请别生气,不是你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罢了,别生气。

杜文焕摇了摇头,对着马如龙道:“我不是在生气……只是感觉到有点棘手……从刚才这一波试探里,我发xiàn

了一个比对方的头领厉害更让人头痛的问题。”

“哦?”马如龙一听,赶紧虚心求教道:“请杜总兵教我!”

杜文焕哼了一声道:“你难道以为,刚才我们没有引出敌方大量的滚木擂石,原因在于贼首指挥得好吗?不是这么简单的……要知dào

山贼这种东西比起咱们官兵来,最大的问题就是喽啰的素质极低。咱们朝廷的军队如果传下命令,大多数士兵们会听从。但是山贼的头领传下命令,喽啰们却未必都会照着做……所以,流寇与山贼的军队,经常都是指挥混乱,各自为战的,在以往的剿匪行动中,就算我们碰上很厉害的贼首,但对方没有厉害的喽啰,我们照样能轻松取得胜利。”…,

马如龙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杜总兵大人和洪承畴大人能屡次击败王嘉胤,我听说王嘉胤出自边军,是很懂打仗的人,但是他在您和洪大人的手里从来没打赢过一仗,原来主要的问题不在指挥,而在于喽啰们不听指挥!”

“没错!”杜文焕挥手指着三号分寨所在的山头,沉声道:“不管这个指挥防御战的拼命三郎有多厉害,如果喽啰们不听他的命令,他一样无能为力。就拿刚才那一波进攻来说吧,位于半山腰的喽啰根本就不可能纵观全局,我军向前一压,按道理来说他们就会吓得把手里的防御物资全都砸下来……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听从了来自山顶上的指挥号令,尽量地节省了物资。”

杜文焕顿了一顿,压沉了声音道:“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些喽啰……经过非常严格的训liàn

和调教,在听从长官命令这一点上,不比咱们官兵差!区区山贼,居然有这么好的军纪,你不觉得很棘手么?如果仅是对方将领厉害,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但若对方将领指挥得当,士兵也如臂指使地听令,将兵合一,这个山头,就很难打了……”

“吓?”马如龙被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杜文焕沉着脸道:“如果我们的时间很充沛,我可以把这个山寨围起来,慢慢想办法,但是现在我们分秒必争,打下这个寨子之后还要赶紧回军去镇压别的流寇……陕西马上就要陷入大乱了,我们没时间陷在这里……唯今之计,只有把对方的士气打垮,让他们不再听从将领的命令,瓦解破坏将兵合一的状态。”

“这个要怎么才能做到呢?”马如龙大汗。

“只有靠你了……”杜文焕用断掉的旗杆在马如龙的头盔上轻轻一敲:“本来想把你藏起来,直到攻打主寨的时候才用,没想到攻打第一个分寨,就得把你推出来了,唉……出动神机营吧!”

二二二、神机营出动

山下的官兵开始后退,又一波佯攻被击退了。

“官兵暂退了,快补充物资!”没等许人杰和拼命三郎下命令,山顶上的各个防御位置的小头目就率先叫喊了起来,吆喝声在山上不停地回响。

“左山腰三号箭楼,箭矢用尽,请山上的兄弟快送些箭矢过来……”

“左山腰四号箭楼,需yào

擂石……”

“右山腰三号箭楼,被官兵的箭矢射伤一名兄弟,请让他暂时退回寨子包扎……”

“左右一号箭楼的人不要乱动……继xù

监视山下的官兵……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开辟新的上山道路……”

“给咱们这里送几桶水来……渴死了……”

“我饿了,有饼吗?”

各个防御位置都开始有人在跑动,士兵们按照事先训liàn

好的步骤,进行着休战时间必须要做的功课。轻伤的包扎,重伤的撤走,物资重新补给,食物和饮水也要赶紧补充,不然下一场战斗开始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完蛋了。

“要不要把这一批兄弟换回来?让精神饱满的士兵顶上去?”拼命三郎向许人杰询问道。

“呃……我想想朱八哥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更新生力军上去。”许人杰抠了抠头,过了大约几息时间,他一拍脑瓜,笑道:“不换……敌人才佯攻的两三次而已,他们的体力消耗不大,反倒是打得官兵无法动弹,士气很高,这时候换下来,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拼命三郎和许人杰相视一笑,然后互击了一下掌:“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稍事休息了一阵之后,士兵们的体力回复了比较好的状态,许人杰拍了拍拼命三郎:“准bèi

好,官兵又要来了。”

“嗯,我们的兵已经恢复了体力,同样的道理,官兵也恢复好了!”拼命三郎会意,两人一起走到山边,向山底下眺望。

果然,山下的官兵,也开始在行动。

“咦?这一次官兵的动向有点不同。”拼命三郎指着官兵大营里的旗帜道:“看,代表神机营的彩旗,开始向着咱们这里过来了。”

神机营的独树一帜,使得它在重重叠叠的军阵之中也十分显眼,虽然许人杰和拼命三郎的视野经常被山崖和树木遮挡,但仍然可以随时判断出神机营所在的位置。

“咱们要不要做什么特别的应对准bèi

?”拼命三郎皱起了眉头:“听说神机营全部是用火器对敌,非常可怕……不知dào

你有没有什么对付火器的好办法?”

“区区两百神机营,就算每一个士兵都是以一当百的精兵,也不可能杀得上咱们这座山来。”许人杰哼哼了两声:“我才不怕什么神机营和火器呢。”

实jì

上,不论是许人杰还是拼命三郎,甚至包括除了朱元璋之外的所有头领,都从来没见过神机营的作战方法,没有听到过大炮的轰鸣,也没有见过火铳的齐射,他们根本无从想像火器在战场上是如何运用的,所以,要让他们拿出应对方案来,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许人杰的性格比较偏浮夸,没有办法应对说出来太丢脸,他就装出了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自己给自己打了打气。

只见神机营走到了山下,停止了前进,他们并没有踏上上山的山道,而是在很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开始驾设一根巨大的黑铁管子。这是一门千斤弗郎机炮,当然了,它虽然叫做“千斤”,实jì

上的重量只有五百斤左右。这沉重的玩意儿搬进来山可不容易,一路上也不知dào

耗费了多少人力,才越过了险山恶水,穿过了无数的山沟。…,

神机营的炮兵们将弗郎机炮的炮口大至地对着了山道,然后开始固定炮身,由于这个时代的大炮是属于点火式的发射法,开炮的时候炮尾会有类似于爆zhà

的冲击力,所以弗郎机炮的后坐力极大,如果不把它的脚固定好,在开炮之后炮身就会跳起来,向着旁边砸落,运气好还没啥,运气不好的话,整个炮兵组的士兵都要被它砸死。所以每一次使用之前,炮兵们都要仔细万分地将它的支架固定好。

摆好支架之后,官兵们又在旁边并排放好五个子铳,所谓子铳,就是已经装填好炮弹和炸药的铁筒,这东西是用来提升弗郎机炮的射击速度的。

如果每放一炮都去重新清理炮膛,装填弹药,那就需yào

耗费很长的时间,无法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敌人带来重大的伤亡,所以大明的能工巧匠们发明了子铳,把装填弹药的时间放在战前准bèi

的阶段来进行。弗郎机炮发射一次之后,士兵们抽出炮膛里的子铳,重新换上一个新的子铳,就可以做到连射。

当然,这样做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子铳与炮管之间会有微妙的空隙,这一点点空隙会在开炮的一瞬间分散掉一些火药的威力,使得炮弹的动能下降……因此采用了子铳的大炮,射程比不用子统的大炮要小一些。

在以炮对炮的远距离对轰时,射程吃亏是个大问题,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是山贼是不可能有大炮的,神机营就不必讲究最大化射程了。

看到官兵煞有介事地准bèi

着大炮,拼命三郎的心里有点慌:“大元帅,你看到没?官兵在摆弄大炮呢……下一波进攻,他们肯定要用炮了……听说那东西很厉害,但是我没见过,不知dào

是怎么个厉害法?”

“应该厉害不到哪里去。”许人杰随口安慰道:“终究是个死物,咱们活人还怕了死物不成?这几年我把投石机、神臂弩等玩意都玩了个遍,想必大炮和这些玩意差不了太多吧,不用放在心上。”

就在两人聊天的当口,官兵已经调校好了大炮,随后,攻山部队开始向前进了。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盾牌兵,与前次不同的是,盾牌后的后面不再跟着弓箭兵,而是跟上了两百神机营。这些衣甲鲜艳的衣服,手上提着的武器也十分古怪,全都是长长的黑铁管。

“那就是火铳吧?”拼命三郎道。

“嗯,准确的来说,叫做鸟嘴铳。”许人杰嘿嘿笑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但是我看过《武备志》,里面是介shào

说鸟铳的:后手不弃把,点火则不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那不是很厉害吗?”拼命三郎有点害pà

,他是山寨所有头领中,对官兵的实力最为忌惮的一个人,其他头领多多少少有点“无知者无畏”的味道。

“别怕,我估计那东西比弓箭厉害不了多少。”许人杰认真地道:“只要咱们的士兵躲在山崖或者箭楼上,鸟嘴铳也打不中咱们的人。”

这时官兵的军阵中已经开始击鼓了,咚咚咚的鼓声,意味着新一波的攻山战即将开始。

拼命三郎挥起了令旗:“注意……这一次官兵要动真格的了,大伙儿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

各处箭楼上的弓兵们,全都拉开了弓。没有分配到弓箭的士兵则抱起了石头,少数士兵还扛起了滚木……由于训liàn

良好,士气高昂,山寨上的士兵们几乎瞬间就展现出了强dà

的斗志,一股势死守卫山寨的气势,笼罩着全山。…,

“我们不会输的!”

“一定能打败敌军!”

“我们是最强的!”

士兵们开始吆喝起来,类似这样的吆喝,在战场上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在总攻或者大决战时,敌我双方,不论是官兵还是流寇的阵中,经常都会暴发出这样的大喊声。当然,士气高昂的一方往往喊得比较凶,士气低沉的一方,往往就呼喝不起来。

听到山寨里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山脚下的杜文焕嘴角扯起了一丝嘲弄般的笑容:“土鸡瓦狗之辈,占着一个易守难攻的小山,就忘了自己身份了……想要挑zhàn

朝廷的威仪,尔等简直自不量力。”

他将手里的令旗猛地挥舞了下去,然后大声令道:“全军听令,弗郎机炮的炮声响起的同时,给我全军猛攻,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山寨!”

“遵命!”

同一时间,神机营中的千户将军马如龙,冷着一张脸下令道:“弗郎机炮,点火!”

“点火!”

炮兵组的官兵开始吆喝了起来,他们早已经调校好了大炮的炮口,瞄准的是距离山脚下最近的左山腰一号箭楼……炮兵组的小队长拿起一个火把,点燃了一根连着大炮屁股的火绳。

“丝!”火绳燃烧了起来,开始飞快地变短,火星四溅。

“掩耳!”

“掩耳!”

距离弗郎机炮比较近的炮兵们,全都蹲到了地上,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甚至连旁边站着的铳兵,以及马如龙等指挥官,也一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火绳燃烧到了大炮药室的一瞬间……火光迸发……

“轰”地一声巨响,弗郎机炮虽然被支架牢牢地固定在地上,但是仍然被巨大的反震力拖得几乎飞上了半天,泥土,白烟同时冲起,方圆几米内地面上的小石子同时震得跳了起来。

一颗黑乎乎的大铁球,从炮口喷射而出,对着红山腰上的一号箭楼,呼啸而去。

二二三、大炮与火铳的威能

“开炮了,官兵开炮了!”山上的守兵们大叫了起来,许人杰和拼命三郎也一起叫了起来。

黑呼呼的大铁球,对着左山腰上的一号箭楼呼啸而来。一号箭楼是最接近山脚的一座箭楼,里面有十一名守兵,他们被任命在防御官兵的第一线上,就证明了他们的勇气与战斗力。他们隶属于第三队,是除了老一队和老二队之外,加入山寨最早的一批士兵,忠诚心、战斗力、士气都无可挑剔。

面对官兵的多次佯攻,这十一名士兵从来就没有动摇过,每一次都狠狠地用弓箭和石头招呼敌人。

看到官兵准bèi

开炮时,这十一名士兵也没有一丝畏惧的情绪,大不了,就是射个什么东西上来,还能把咱们吓着不成?看看箭楼的外墙上已经插了多少箭矢了?咱们可从没怕过。

然而当弗郎机炮真zhèng

发出轰鸣的一瞬间,巨大的炮声吓得这十一名士兵险些就跪倒了下去。

“这是什么声音?”

“震得我耳朵发麻!”

“是雷公在咆哮不成?”

守兵全员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古代的百姓与现代的百姓相比,有许多不同之处,就拿爆zhà

声来说吧,现代人由于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爆zhà

场面,又或者偶尔能看到暴破大楼,炸鱼、炸堤坝等,对爆zhà

声和轰鸣声,是有一定心理承shòu能力的。偶尔听到附近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现代人大多不会在意,笑着来句:“哪里的天然气管爆了?”就将这事抹到脑后了。

但是古代的人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这些东西,除了真zhèng

见过大炮开火,听过大炮轰鸣的老兵之外,普通百姓对巨大的爆zhà

声,缺乏认知度,也缺乏足够的心理对抗能力,一旦听到大炮轰鸣之声,人都要吓软一半。

这一点绝非作者胡扯,攻城军队的大炮向城池开火的时候,巨大的炮声把城里的百姓吓得晕过去的事情,在史书中有多处记载。

黄龙山寨里的士兵虽然对普通的战场早已习惯,但对于大炮的声音,还是首次听到,他们也缺乏应对这种巨响的心理准bèi

,听到炮声的一瞬间,距离山脚比较近的几个箭楼里的士兵,几乎同一时间吓得双腿打了一下闪。

紧接着,黑乎乎的铁球砸向了左山腰的一号箭楼,由于是第一炮,所以准确度比较差,这一发炮弹并没有直接命中箭楼,而是偏左了几尺,从箭楼的旁边划过,砸在了陡峭的山壁上面。

“澎!”铁球砸在山石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箭楼里面的十一名守兵一起扭过头去看……

只见炮弹落下的位置,有一片灰烟升起,山石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坚硬的山石居然被炮弹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坑的四周,有数多碎石飞溅而出。

中国古语里形容一个人厉害,用得最多的词汇就是“开碑裂石”,这可以算是古小说和古文书记载里最为厉害的功夫了。守兵们一看:“哎呀我的妈……这大炮居然可以开碑裂石?”

恐惧的表情,一瞬间就爬满了十一名守兵的脸庞。

“这铁球要是落在我身上……”

“别说落在你身上了,就算只是擦到咱们的箭楼……也能把箭楼击成碎木渣啊……”

“天啊?大炮居然如此厉害吗?”

“这个……人力岂能抗衡?”

守兵们面面相觑,只见战友们的脸色都有点发青,双腿都有点打闪,有两个人手上抱着的擂石甚至吓得脱了手,滑落到了地上,差点砸到了自己的脚背。…,

这时山脚下的神机营可没停下来,他们先用准bèi

好的水浇在弗郎机炮上,给炮管降温,然后炮兵组的人赶紧打开炮膛,将子铳从炮管中抽了出来,再用刷子清理着炮膛里的火药残渣。

由于刚刚放了一炮,子铳已经变成焦黑丑陋,甚至还在冒着青烟。炮兵组的官兵将用过的子铳向后面一扔,又抬起一个新的子铳,塞进了炮膛里……

“重新调校炮口!”炮兵组的小队长大叫了起来。

“刚才那一炮偏左了,向右转动……”

“对……就是这个角度……”

“固定好支架,刚才那一炮震松了支架……”

“好,全部固定完毕……准bèi

点火……”

“这次一定要打中箭楼……”

调校完之后,炮兵组的小队长又拿起了火把,向着火绳点去。

山上的守兵大声叫嚷了起来:“官兵又要开炮了……”

这时左山楼一号箭楼里的十一名守兵,也看到了神机营的动作,他们遥遥看向对方的炮兵阵地,只见弗郎机炮黑乎乎的炮管对着自己驻守的箭楼,那炮口将要飞出一颗黑色的铁球,威力足以洞穿山石……如果那东西砸到自己身上……

“丝!”十一名守兵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办?”

“要逃吗?”

“怎能逃?亏了头领们的信任,才让咱们守在最重yào

的一号箭楼,如果咱们逃了……怎么对得起他们?”守兵的十夫长怒道。

“可是……如果不逃,你拿什么对抗大炮?你也看到了,那炮弹把石头都打碎了……”

“死也别逃!”十夫长大喝道。

“轰!”就在这时,山下的弗郎机炮再次发出了轰鸣声。又是一颗黑乎乎的大铁球,脱离了炮膛,飞速地砸向了一号箭楼。

十夫长“哇”地大吼一声,举起了一块包铁皮的木盾,将自己整个身体缩到了盾后。但是另外的十名士兵却不像他这么勇敢,他们在第一轮炮击的时候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此时一听到炮响,他们想都没想,身子条件反射般地向着箭楼外面跳了出去。

“澎!”一片烟雾弥漫起来,这一次官兵的运气极好,炮弹居然真的砸中了箭楼……其实这也不能单纯说是运气,因为一号箭楼距离山脚实在是太近了,仅有不到五百尺的距离,箭楼的目标又很大,在这个距离上打这么大的目标,弗郎机炮的命中机率是非常高的。炮兵要是两炮都不中,那就真没资格进入京城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了。

跳出箭楼的十名守兵一起扭过了头,去看箭楼的情况,只见炮弹在箭楼的一边木墙上砸出了一个大洞,碎木屑漫天翻飞,举着盾牌站在楼里的十夫长,已经连人带盾砸成了一团血泥。

“啊!”

不光是这十名士兵惨叫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右山腰一号箭楼,二号箭楼上的守兵,都一起叫了起来:“太厉害了!”

“大炮太厉害了!”

“怎么办?左山腰一号箭楼完了!”

“快看……官兵在掉转炮口了,他们在瞄我们这边……”

果然,神机营看到一号箭楼已经被炮弹砸穿,就放qì

了再次炮击,他们开始转动炮口,瞄向了右山腰的一号箭楼……

“啊!”箭楼里的守兵大吼了几声,还没等神机营开炮,就纷纷从自己的防御位置里跳了出来,撒腿向着山上跑。…,

看到山上的守兵放qì

了两座最重yào

的箭楼,官兵发出一阵欢呼声。

盾阵终于踏上了山道……在平地上的时候,盾阵是横向展开的,但在只容几个人并排通行的山道上,官兵的盾阵却是缩成一个箭头型的,他们就像一只披着重甲的蜈蚣,在山道上缓缓前进。

“二号、三号箭楼……投石……”

数十块擂石从山腰两侧的二三号箭楼砸落了下来,小块的石头砸在盾牌上的时候,会发出“当”地一声巨响,盾后的官兵向着地上缩了一下,用这种动作来减缓石头给他造成的冲击力。

至于大块的石头,官兵们能躲就尽量碰开,躲不开的时候,则用肩头顶着盾牌,死命硬撑。

“当当当”地一阵乱响之后,官兵的盾兵倒下去了不少。但是巨大的蜈蚣阵也并没有崩溃,还是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模样。趁着第一波石块雨与第二波之间的空隙……官兵的盾阵微微地裂开了一些缝隙和孔洞,几十把黑乎乎的鸟嘴铳从盾阵的缝隙间伸了出来。

“射击!”

“啪啪啪啪!”犹如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响起,官兵的盾阵上空升起几十缕火铳发射时造成的青烟。

“啊?微型的大炮?”

“是火铳……”

几十颗黑乎乎的子弹脱离了枪膛,向着二号箭楼飞袭而来……一名拿着木盾的士兵举盾相迎,但是他手上的盾牌被轻易就被子弹洞穿了,随后弹击中了他躲在盾后的身体,将他打倒在地。

其余的守兵吓了一大跳:“怎么了?盾牌挡不住?”

其实二号箭楼的位置也不高,在官兵佯攻的时候,就已经有过箭矢飞到这个箭楼来,但是从山脚向山上射箭,箭矢在飞行的过程中就耗尽了动能,别说穿不了盾,就连守兵们身上的麻衣都射不穿,就算射到了裸露的肌肤上,也顶多造成一点轻伤。所以守兵们完全不怕官兵的射击。

没想到火铳一来,别说麻衣了,连木盾都直接洞穿……

士兵们楞了楞,只觉得一股恐惧感从心底里升腾而起,瞬间就将他们的胆气与意志吞噬殆尽……

二二四、将领的器量

“大炮太可怕了!”

“火铳也很可怕啊!”

“轰隆隆,啪啪啪的声音也吓死人!”

守兵们动摇了起来,士气大幅度地下挫。

其实不光是他们的意志动摇了,就连山顶上督战的拼命三郎和许人杰两人,也糟到了极大的动摇,心底里有种凉嗖嗖的感觉,直透心脾。两人在轰隆隆的炮声中楞了好一阵子时间,连命令都忘了发出去。

只见山脚下的弗郎机炮开始将炮口升高,瞄向更高的位置,二号箭楼,甚至三号箭楼,四号箭楼里的守兵,都怪叫了一声,从箭楼里跳了出来,向着山顶上狼狈地撤tuì



“大元帅和拼命三郎大哥没有发撤tuì

命令,你们不要自顾自的撤tuì

!”山顶上有一名十夫长在大声地叫嚷着,但是撤tuì

上来的败兵压根没有听他的命令,只顾着埋头向山上跑。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三队的精锐,以前与王左挂的大军交战时,连死都不怕,现在居然狼狈逃跑?这怎么可能?”山顶上的一名百夫长不敢置信地大叫了起来。

“是啊?连死都不怕的好汉,为什么逃跑?”这个问题,连拼命三郎和许人杰都忍不住惊诧莫名。

这就是他们对人心的把握还不够了!要知dào

“悍不畏死”并不是真的“死了也无所谓”,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能懂了:一个很瘦弱的士兵,拿着一根棍子,面对一个同样拿着棍子的彪形大汉。这个士兵明知自己打不过那个大汉,但是只要他足够悍勇,足够拼命,说不定可以在气势上击败大汉,从而取得胜利。

但是将这个场景换一下,还是那个悍不畏死的瘦弱士兵,拿着一根棍子,面对一辆坦克!这个士兵还敢上去拼吗?就算他真的“悍不畏死”,但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就未必有上去一拼的勇气,多半只会转身逃命。

再把场景换一下,还是同样的那个士兵,拿着一根棍子,面对的是地狱深渊里复苏过来的一个妖魔!那时候别说冲上去拼了,就算转身逃的力qì

可能都会失去,因为对神mì

未知的妖魔的那种恐惧感,会夺去了他全身的力qì

,直接从精神上将他击倒。说不定还没等妖魔动手,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人类,对自己熟悉的事物,总是会提前做好心理准bèi

,就算害pà

那东西,也能思考应对的办法,从而为自己争取到胜利的契机。但当人类在面对未知的巨大力量时,却会彻底地崩溃,无法进行有力的反应,甚至明明能取胜的战役,也会失败。

这是心灵的缺陷,无人可以避免!

朱元璋深知这一点,不论黄龙山寨的士兵们有多么悍勇,但第一次碰上神机营时,难免被大炮和火铳那无坚不催的力量所震撼,他们会对这种未知的武器升起一种无力感,会在心里催眠自己“面对这样的武器,不论如何也打不赢”,于是他们就会崩溃,会逃跑,会连长官的号令都不再听从,一败涂地乃是必然,谁也挽回不了这一场败局。

“别逃啊……守好自己的位置!”许人杰大声叫嚷起来。

“四队,快上去补上三队逃跑空出来的位置……”拼命三郎也赶紧下令。

但是他们两人很快就发xiàn

,一向听从命令的士兵们,这次居然不听命令了,他们在山道口挤成一团,脸上带着明显的畏惧感,平时的那种悍勇劲儿,此刻连一点儿都看不到。他们就像一群惊弓之鸟,已经不能再承shòu一丁点儿的惊吓。…,

官兵的盾阵,很轻松地推进到了山半腰上,铳兵们在盾阵的保护下,向着山顶乱轰……原本该在各个防御位置向下投石的守兵,居然不敢探出身子去掷石块,生怕被火铳的子弹给打中。他们不知dào

,官兵现在所处的位置,火铳的子弹根本打不到山顶,铳兵完全是在空放乱射,这个叫做吓阻射击,纯粹就是唬人的。

但是这种唬人的射击却十分有效,吓得山顶上所有的守兵都战战兢兢,不敢探头,少量大胆的士兵投下了几块石头,但是由于他们没有足够的胆量瞄准,只是随便在乱抛石块,所以准头极差,有的石头甚至没有滚到山道上,从旁边滑过去了。

在盾阵的后面,官兵的弓兵、矛兵也登了上山道,向着山顶长驱直进,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办?”拼命三郎抓住许人杰的肩头,用力摇晃:“朱八哥把指挥权全部交给了你,你拿办法出来啊。”

“我……我哪有什么办法?”许人杰苦笑道:“士兵都不听命令了,我这指挥官还能有啥用处?呃……我辜负了朱八哥的信任。”

“啪!”山腰上一声枪响,拼命三郎和许人杰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了下去。两人相视苦笑:“别说士兵了,就连咱们两人,听到火铳的声音也会这般怂样……士兵们哪里还有战意?”

“撤吧!”许人杰咬了咬牙:“三号分寨守不住了……士气如此低沉,如果咱们非要在这里强撑,只会让驻守三号分寨的一千名兄弟全部赔在这里……把这个寨子让给官兵算了。”

“让寨子?”拼命三郎全身一个激灵:“不干,这是咱们好辛苦才建起来了,怎能说让就让?点燃烽火吧,召唤主寨待命的王二哥来帮忙,还可以让一号和二号分寨里的兄弟也来支撑。”

许人杰摇了摇头:“没用的,大炮和火铳如此厉害,士兵们都没了战意,这时候就算别的兄弟赶来增援,咱们仍然会一败涂地。趁着现在伤亡还小,咱们大部份兄弟可以撤走……”

他顿了顿,大声道:“寨子没了还可再建,人死了可活不过来……传我的令,放qì

三号分寨,全军从后山小道撤回主寨……丢掉三号分寨的责任,我会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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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山,主寨!

朱元璋坐在山顶最高的石头上,眺望着三号分寨的方向。主寨与三号分寨相距四里,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在山顶上可以遥遥地看到对面的山体,只不过看不清楚山上的树木和人……

深山里声音会在山壁间形成回音,传得很远,所以三号分寨那边轰隆隆的炮声,在主寨这里也能隐隐听到。

“官兵开炮了!”朱元璋叹了口气:“许人杰,要败了!”

秋叶陪坐在朱元璋的身边,为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他的嘴边道:“相公,你早就预料到许人杰要败,此时又何必为了这场战败而挂怀呢?”

朱元璋摇了摇头:“我担心的并不是胜败,而是……许人杰会死撑还是会下令撤tuì

!”他认真地道:“在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一个大将的器量。如果他是一个有价值的将领,在这时候就会果duàn

撤tuì

,以保全实力。如果他选择死守三号分寨,那么……就算他能侥幸活着回来,我也会放qì

他,不会再将他视为值得培养的将才。”…,

“相公……”秋叶奇道:“我是女人,不太懂打仗。但是……我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时说过,文死谏,武死战,这才是值得尊重的人啊!为什么在你嘴里,撤tuì

反而是有器量?”

“文死谏,武死战确实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气节。”朱元璋淡淡地道:“但是气节不等于器量,真zhèng

能成大器的人,能屈能伸,不因胜利而得yì

忘形,也不会因失败而意志消沉,所谓胜则谦虚,败则优雅!要成名将,不败上几场又怎么行?”

朱元璋的神思飘远:“汉高祖刘邦面对楚霸王项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得了天下。刘玄德犹如丧家之犬,飘泊半生,最后却终成大业……这便是器量。”

“原来如此!”秋叶笑了:“我也听过一个故事呢,咱们大明的太祖皇帝也打过败仗,据说他被陈友谅打败受了伤,是大脚马皇后背着他逃出重围,后来他重振军队,就打败了陈友谅……这就是相公说的器量吗?”

朱元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王二从山道上跑了过来,有点气急败坏地对朱元璋道:“朱八哥,三号分寨那边炮声轰轰,还有啪啪啪的火铳声传过来……我想带着兄弟们过去增援,请您下令吧。”

“我没有资格下令!”朱元璋摇头道:“这一仗的总指挥是许人杰,不是我!你看好三号分寨那边,如果升起烽火,就是他下令叫你去增援,如果烽火未起,你就要乖乖听令,绝对不可擅自出击。”

“这……这真是急死人了!”王二跳了跳脚:“要是许人杰这家伙胡乱指挥怎么办?要是他忘了点起烽火怎么办?我真是急死了……”

他正说到这里,秋叶突然指着远处叫了起来:“快看那边的山道……三号分寨的守兵撤回来了……”

朱元璋和王二同时偏头看去,两三里外的山道上,乱七八糟地撤回来一大群守兵,很明显,他们是才从三号分寨上撤下来的,居然隔得很远看不清这些人的表情,但从他们慌张的动作,混乱的阵形上可以看出来,他们撤得非常狼狈。

“呼!”朱元璋松了口气,心中甚感安慰:许人杰选择了撤tuì

,保全了实力!他的器量,值得期待。

二二五、怕什么?我有办法!

山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撤tuì

回来的士兵,他们被大炮和火铳吓破了胆,撤tuì

得全无章法,弓兵、矛兵全都挤在一起,推推攘攘,不时有人摔倒,好在黄龙山寨的士兵还不至于惊慌得从战友的身上踩过去,摔倒的人会很快被扶起,加入撤tuì

的队伍之中。

王二看着山道上撤回来的士兵们,惊得直叫:“哎呀,三号分寨的人撤回来了?为什么?顶不住官兵的话,应该点起烽火,让我去帮忙啊,为何直接就撤tuì

了?”

他一边惊叫,一边跳了起来:“不行,我要带兄弟冲下山去,把三号分寨夺回来。”

朱元璋赶紧伸手,在他肩上一下压,手腕上微微用劲:“别乱跑,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接到的命令是留守主寨,如果没得到命令就跑出寨子,就是有违军令。”

“可是……可是……”王二大急。

“别急!跟我来吧,咱们一起去山寨门口等着许人杰和拼命三郎退上山来,问问他们三号分寨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元璋拉着王二,向着山寨的大门口走去,只见寨门口已经堆满了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归属于王二手下,负责留守主寨的,他们和朱元璋、王二一样,看到了三号分寨的兄弟们撤回来,大伙儿都吓了一跳,想尽快知dào

分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全都堆到了寨门边上。

人群里还混着映山红,马小天等头领,众人的脖子都伸得长长的,眺望着分寨那边的情形。

“究竟怎么回事啊?”

“这么快就失守了?”

“以拼命三郎大哥的防守能力,没道理这么快就失守啊……”

“大元帅为什么没有点燃烽火叫我们去增援了?”

低沉的议论声在人群中间回响着,士兵们的情绪显得不太好,士气极为低迷。

不过人群中也有些比较冷静的人,并没有和别的人一样陷入恐慌之中。几个小头目在大声叫唤道:“别顾着堆在寨门口,负责箭楼的守兵,回你们的防御位置去,万一官兵占了三号分寨就立即向咱们这里进兵怎么办?”

“哦,对,三号分寨已经丢了,可别再丢了主寨,士兵快,快回位置上去……”

一群士兵慌慌张张从人群里挤出来,爬回了箭楼上面。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其实,官兵是不可能立即进军主寨的。因为他们占据了三号分寨之后,需yào

一定的时间来休整,不可能立即顺势攻过来,士兵们就算不在箭楼上问题也不大。但是这些守兵“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来看热闹,却是一只精锐的军队绝不允许的事情。

以朱元璋平时对士兵们的训liàn

情况来说,一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现在居然就发生了,看来他们是因为三号分寨失守的事情动摇了士兵们的内心,使这些家伙忘记了一只军队最重yào

的东西就是纪律。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训liàn

了好几年,但他们也有人性的弱点,如果一路连胜,就可以保持着战力,一旦打一场败仗,内心就不再像以前那么稳定。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农民起义军都要面对的问题,起义之初,由于人多势众,又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不论是哪一只起义军,在初期往往可以取得一定的战果,但一旦朝廷开始认真,起义军往往就要吃大败仗,一场败仗就足以使一只起义军的士气完全崩溃。…,

山寨门口混乱了一阵子,好一会儿之后,三号分寨撤回来的士兵终于陆陆续续跑上来了,跑得最快的十几个人一进主寨的寨门,立即累得软倒在了地上,这也难怪,他们从三号分寨那边一路撒腿跑过来,四里山路,后半段又全是爬山,体力当然难支。

这十几人刚一进寨,就立即软倒在地,叫道:“太可怕了……火铳和大炮……太可怕了……简直无dí

啊……咱们完了……守不住,绝对守不住的……”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对马小天吩咐道:“带人把他们抬到后面去,别让他们在这里乱嚷嚷。”

这十几人刚刚抬走,后面又陆陆续续跑上来近百人,和前面那十几人一样,这些人也累得吁吁直喘,他们嘴里也喊道:“官兵大炮火铳好厉害……三号分寨只一会儿就被攻落了……”

“住口,别乱说话!”王二冲了上去,几个重拳打在乱嚷嚷的人脸上,将他们揍倒在地,然后也吩咐道:“老一队、老二队的人过来,把这些家伙拖到一边去。”

就这样连接着迎完了所有的败兵之后,到最后一波撤回来的人里,终于看到了许人杰和拼命三郎的身影,两人都显得非常狼狈,衣服和裤子上沾满了泥灰,满头都是汗水,而且两人的神情都非常沮丧,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看到朱元璋、王二等留守的头领站在寨门口。许人杰和拼命三郎几乎同时跪倒在地,大哭道:“兄弟们,我们对不起你们……打输了,三号分寨,没了!”

王二刷地一下闪身上去,伸手抓住了拼命三郎的肩膀,用力摇晃:“三郎兄弟,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三号分寨只半天就陷落了,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就算要输,无论如何也要守个三五天才输啊……”

拼命三郎满面惭愧,不敢接口。

王二又抓住许人杰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元帅,你怎么不点燃烽火叫我增援?如果我带着留守主寨的一千名兄弟赶来增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打输吧?到底怎么回事?”

许人杰也低下了头,愧不敢言。

“你们两人楞着做什么?说点话啊!”王二大怒,左窜右跳,只差挥起拳头来打人了:“这是咱们自揭竿起义来的第一次战败,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朱八哥……你把指挥权交给大元帅这家伙,真是交错了……要是您在指挥,现在咱们早就把官兵打回姥姥家去了。”

王二暴跳如雷地发泄了一通,朱元璋没有制止他,许人杰和拼命三郎低着头不敢反驳他,直到王二闹够了,许人杰才苦涩地道:“朱八哥、王二哥……我没用,我真是个废物……请您收回我的指挥权吧……我……我不是官兵的对手,我还够得学呢。”

“别自怨自艾了,先说说怎败的吧!”朱元璋等着许人杰说出了“收回指挥权”这句话之后,才站了出来,刚才他之所以一直没出声,就是因为许人杰还没说这句话,他不想主动跳出来剥夺了许人杰的指挥地位,否则会严重伤害这个有培养前途的将领。但是他自己提出来之后,朱元璋再借着话头出来问询,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听到朱元璋的语气还算平静,许人杰心头的惊惧倒是压下了几分,他吞了口唾液,急促地道:“大炮……火铳……神机营一出手,我军的士气就彻底崩溃了……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战意,连命令也不再听从……我……我完全不知dào

该怎么办!”…,

听到许人杰叙说败战经过,委顿在寨门边上的败兵们,也开始向着这里围聚了过来,他们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神机营的可怕,只要一想到还要与神机营作战,全身就颤抖个不停。他们这种恐惧懦弱的样子,配合上许人杰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刃,穿刺进了所有士兵的心中,影响了主寨里留守的士兵,整个寨子的士气,都开始动摇起来。

“赢不了!”

“咱们赢不了神机营!”

“赢不了官兵啊!”

“火铳和大炮真的太厉害了……”

士兵们开始低声嚷嚷起来,消极的情绪在不停地蔓延。

“朱八哥,我对不起您……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进行战斗,就下令撤tuì

了……把三号分寨拱手让给了敌人,是我的责任,我来给兄弟们一个交待!”许人杰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猛地切了下去。

“当!”一声轻脆的声音响起,许人杰手上的刀被朱元璋架住了,原来就在他抽刀的一瞬间,朱元璋也同时拔出了腰刀,阻止了他自残的行动。

“怎么?都怕了官兵了?怕得连自己的手臂都不想要了?”朱元璋冷笑了起来:“就不想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许人杰楞了楞:“我……刚才撤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绞尽脑汁思考,但是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对付神机营的办法……”

“是啊,赢不了啊!”

“和那种东西,没有办法打啊!”

“其实这一次的败仗也不能怪大元帅头领,而是咱们对大炮和火铳完全没招!听到炮声和铳声就想逃跑……这怎么打?”

“赢不了啊!”

周围的士兵又开始议论了起来,恐惧爬满了所有败兵的脸庞。

“怕什么?大元帅没有办法,可是我有!”朱元璋将身子一振,朗声对着周围所有的士兵道:“你们在怕什么?不过是败了一仗罢了!区区一场小败,看看你们就成了什么怂样?不要忘了,这是大元帅头领的初阵,他没有经验,打一场败仗有什么好奇怪的?黄龙山寨里还有我白水朱八在,区区神机营,看我一举破之!”

“啊?”众人一起转头看向了朱元璋。

败兵们的精神同时一振,对啊!输的了只是大元帅头领而已!但是咱们最佩服的朱八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呢,如果是朱八哥来指挥,说不定真有办法对付神机营。

二二六、去看一出戏

败兵们的精神一振,对啊!输的了只是大元帅头领而已!但是咱们最佩服的朱八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呢,如果是朱八哥来指挥,说不定真有办法对付神机营。

大群颓废的败兵都转过了头来,用满怀期望的眼光看着朱元璋,低沉的士气也为之一扬!

这就是朱元璋安排许人杰去代自己吃败仗的好处了,如果一开始就是朱元璋在指挥,士兵们被神机营吓破胆之后,士气就会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黄龙山寨接下来就会连战连败,最终一蹶不振。

但现在首战的败北是属于许人杰的,不是属于朱元璋,士兵们的士兵虽然受到重挫,但只要他们想到还有朱八哥在后面押阵,士气就还有得救。

“朱八哥,您有办法对付神机营?”败兵们纷纷嚷嚷了起来。

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许人杰和拼命三郎用膝盖爬行了几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来听他说话。

朱元璋见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过来了,于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很认真地道:“距离感!”

“距离感?什么意思?”众人不明。

“大炮和火铳很厉害对吧?”朱元璋没有去回答什么是距离感,而是突然说起了别的东西。

众人不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被问到,当然要赶紧说说自己的火铳的感想,一群败兵急吼吼地嚷嚷起来:“火铳太厉害了……木盾都挡不住啊!”

“大炮也很厉害,炮声一响,山石皆裂,咱们血肉之躯不可能挡得住啊……”

“而且它们打得很远……”

朱元璋笑了:“大炮虽然厉害,但只能用来对付箭楼,想打活生生的人,是基本上不可能打中的。至于火铳嘛……”他突然顿了顿,笑道:“它的威力虽然很大,但与弓箭相对比,却有着一个非常巨大的缺点,那就是距离感。”

“朱八哥,咱们听不懂,您别卖关子了……”王二大叫了起来。

“简单来说吧,火铳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打得比较准,超过这个距离,火铳就不可能打中人……它与弓箭是不一样的,弓箭手可以很准确地把握住自己的箭会射向何方,但火铳兵却不行,他们只能保证在一定的距离内,火铳的命中率比较高,但超过那个距离,就会完全失去准确度。”朱元璋伸手划拉了一下:“超过一百五十尺,火铳的命中率就会开始大幅度下降,到三百尺的位置,火铳就完全打不中人。实jì

上,这次来攻山的神机营只带来了一门炮,两百把不到的火铳,攻山时要躲避我们的弓箭,所以他们在很远的距离就要发射子弹,不敢到近处才开火,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根本不可能给我们带来太大的伤亡,仅仅只能起到击破士气的作用。”

众兵茫然,仍然听不太懂。这也难怪,他们都是些乡野村夫,见识比较短浅,稍稍复杂一点的话,就要反复说许多遍才能体会。

看到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听不懂的神色,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传我命令,从三号分寨撤回来的守兵,立即点名报数,给我把准确的伤亡数字统计出来。”

“点名?”众头领楞了楞,许人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但是嘴里已经嚷嚷了出来:“对啊,伤亡是多少?我们退得太狼狈,连统计伤亡数字都忘了,太不应该了……”…,

“快,重新点名,统计伤亡!”

“各士兵回到自己的直系队长身边,重整队列,点名报数!”

“一、二、三……”

“三大队第一小队点名完毕……无人伤亡!”

“四大队第七小队点名完毕……轻伤一名兄弟!”

“三大队第五小队点名完毕……阵亡一名兄弟,轻伤一名兄弟!”

各个十人队首先进行统计,然后再以百人队为单位,将伤亡数字一层一层向上报,由于朱元璋的军队经过了长达数年的刻苦训liàn

,像点名报数这种小事情,士兵们都做得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伤亡数字就统计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报gào

朱八哥,守卫三号分寨的兄弟原本是一千人,此时重新统计,在场的还有九百八十八人,死亡的兄弟仅有十二人,受伤的有二十五人,除有两人伤于火铳之外,别的都是在撤tuì

时摔伤的……”

这个报gào

一出来,众头领一起大汗,连许人杰都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我方伤亡如此之小?”

“不会吧,怎么这么小的伤亡我军就崩溃逃窜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我听到前面炮声轰轰,铳声密密,还以为兄弟们死伤惨重,怎么会……”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jì

上这样的伤亡数字,早就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黄龙山寨的守军第一次面对火器部队的军队,必然会被火铳和大炮这两种新式武器吓破胆,士兵们一触即溃,大多数的人根本就没和官兵交上手。在遭到巨大的损失之前,军队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掉了,伤亡数字必定是一个非常小的数字。

“明白一些了吗?”朱元璋大声道:“火铳和大炮,都是唬人的玩意儿,根本打不中人……你们不是输给了火铳和大炮,而是输给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

四周传来了一阵吞口水的声音,败兵们被朱元璋说得哑口无言,确实,他们当中的大部人是被轰隆隆的炮声,以及啪啪啪的铳声给吓住了,还有一些人是看到大炮击破了山石吓跑的,还有一部份人是看到火铳打穿了某个士兵手上的木盾而吓跑的……他们逃跑撤tuì

的理由,并不是敌人已经杀到面前,或者是败局已经不可挽回,只是面对神mì

未知的兵器,难以克服的那种恐惧感。

朱元璋见到士兵们哑口无言,知dào

他们已经被自己给震住了,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这样做只会让他们产生自卑的心理,却无法重振士气,要把低迷的士气重新带回来,还需yào

在自卑之后,点然他们的热血,让自卑感转化为愤nù

和意志力。

他大声道:“这样吧,咱们不用嘴说了,换成用眼睛看,我让你们亲眼看看,火铳一点都不可怕。”

他突然挥了挥手,对着身边的众兵大声道:“重整军势,从三号分寨撤回来的士兵,加上留守主寨的一千守兵,咱们这就下山去攻打官兵的营地!”

“什么?”众人大惊,许人杰哎呀地叫了一声道:“朱八哥,我军新败,此时不宜进攻……应稳守重整旗鼓。”

拼命三郎也大惊道:“此时去攻营?这……官兵的大炮和火铳虽然……呃……但是……”

“没什么好怕的!”朱元璋笑了:“官兵才攻下了三号分寨,不可能马上就把所有兵力从分寨中撤出来,这样做就没有攻寨的意义了!以杜文焕的经验,肯定会判断出最正确的做法是让所有的官兵都驻扎到三号分寨里去,居高临下,再图进攻主寨。但是神机营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了官兵的累赘,千斤佛郎机炮想弄到山上去,那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因此,官兵只好把大炮留在山下的营地里,也就是说,神机营得留下,为了保护神机营和山下的营地,官兵只好将兵力一分为二,一半驻扎在三号分寨,一半留在山脚下的营地里。”…,

朱元璋将双手一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论山上还是山下,官兵都只有半数的兵力……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发兵去攻打山下的营地,官兵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主动出来打的,他们会死守在营里,等山上的官兵下来增援……”

这是一个心理因素,其实很容易理解。假设你带了三千人去和敌人交战,三千人都在身边时,比你弱的敌人如果来挑衅,你肯定敢于正面一战。但若是你因故将三千人分成了两半,这时敌人突然来挑衅,不论来敌有强是弱,哪怕来攻打你的敌人比你一半的兵力还弱,你的第一反应也会是不应战!因为你明明有三千人,为什么要用一半的人去迎战?傻子才干这事!还不如先守一会儿,等三千人都走到一起了,再以排山倒海之势干掉对手。

朱元璋决定于此时去攻打官兵留在山下的营地,就是看准了官兵只会守,不会出来迎战,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实施一个重振士气的计划。

总之,命令是发出去了,士兵们开始动了起来。王二带领着的一千留守军士气还不错,很快就完成了整列,随时打算出发。但刚刚从三号分寨败回来的九百八十八名士兵,却有点胆怯,一幅不敢出去的样子。

朱元璋知dào

会有这种事,所以也不在意,他让王二率兵走在前面,拼命三郎则带着败兵走在后面,从主寨钻了出来,向着几里外的官兵营地走了过去。他本人则揪着许人杰,一边走,一边有些话想对许人杰说。

许人杰忍不住就问道:“朱八哥,咱们放qì

易守难攻的山寨,主动去挑衅官兵……这个真的合兵法吗?我已经败了一阵,您可千万不能再败了……不然咱们的山寨真的要完了。”

朱元璋淡淡地一笑:“我不是去和官兵打仗的,我带着这两千人过去,只是想让他们看一出戏,看了这一出戏之后,神机营就再也不足为虑。”

二二七、一骑当千?

几里山路,对于在黄龙山中盘踞了多年的朱元璋军来说,不过是转瞬即过。

官兵的营寨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果然不出朱元璋的预料,官兵在攻陷三号分寨之后,将一半的兵力留在了山顶上,杜文焕本人也亲自去了三号分寨的山顶上进行统筹安排,留在山脚下的官兵,则是以神机营的两百人为核心,另外辅以一千名普通士兵,驻守着营地。

朱元璋陡然带着两千人出现在营地的旁边,官兵顿时吓了一大跳。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官兵明明才打了一个大胜仗,理应士气如虹,但是由于分兵了一半,再加上总帅杜文焕不在场,使得他们根本就没有战斗的意志。

留守的山下的官兵是由神机营的千户马如龙在指挥,一听到斥候报gào

说两千流寇来袭,他想也没想,条件反射般地下令道:“贼寇来袭,我军仅有一半兵力,不宜出战,传令全军,守好营地,等待山上的杜总兵下山来援!”

马如龙下了这个命令之后,歪着头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道:“贼军很畏惧我们的神机营,传我命令,火铳兵上寨墙和箭楼,如果有贼兵靠近,就进么吓阻射击,拖延时间。”

他的军令马上就被传令兵传遍了整个军营,官兵们立即行动了起来,爬上营寨的墙头,少量的火铳兵爬上了箭楼,蓄势待发。只有弗郎机炮没有搬动,因为防御营寨这种情况,并不适宜动用大炮。理由很简单,营寨的围墙是木制的,不像城池的城墙是石头堆的,大炮可以架在城墙的墙头,却无法架在营寨的墙头上。

当朱元璋带着两千贼兵涌到官兵的营寨外面站定时,官兵已经完成了防御的准bèi



“不愧是一只精兵!”朱元璋微笑道:“从斥候将咱们接近的事传回去到完成防御的准bèi

,只用了极短的时间,想抓他们的漏洞都不行呢。”

“嗯!”许人杰点了点头:“对这种训liàn

有素的军队来说,袭营简直是做梦。”

“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是来袭营的!”朱元璋笑了:“官兵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没敢出来迎战,而是缩在了营寨里,企图防御到上了山的官兵回来增援。”

他伸手一指对面营寨的箭楼道:“因此……他们会把火铳兵安排在箭楼上面。如果我军进攻,官兵的火铳兵就会采用吓阻射击的手段,来击退我军。”

朱元璋突然转过了身子,对着身后的众头领,以及站得比较近,听得见他说话声音的士兵们大声说道:“你们很怕火铳,是吗?”

“这个……”许人杰和拼命三郎低下了头,一群才打了败仗的败兵也惭愧地低下了头。

“不用害pà

!我现在就来告sù

你们,火铳没有什么好怕的。”朱元璋走到了三号分寨撤回来的败军中,对着一名败兵道:“把你的木盾借给我用用行吗?”

“当然……朱八哥要用只管拿去……”那士兵站直了身子,好奇地道:“但是……您拿这东西去做啥?”

朱元璋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他接过木盾仔细打量,这是一面很普通的木盾,其结实程度与一块木制的锅盖差不多,没有包铁,甚至没有涂漆,简单之极。

他拿到手上,高高举起,对着周围的败兵道:“火铳能打穿这种盾,所以你们害pà

了,是吗?”…,

“是啊……”

“对不起……朱八哥,我们真没用……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怕……”

朱元璋大声道:“我现在就带着这块盾去让对方的火铳打,让你们看看,火铳能不能伤我半根毫毛。”

“哗!”众兵哗然。

“不是吧,朱八哥!”

“您真要去?”

“危险啊!”

士兵们嚷嚷了起来。

朱元璋没有理会他们,举起了盾,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官兵的营寨。

王二、许人杰、拼命三郎等头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马小天这位近卫队长更是吓得不轻,赶紧带着三十五个心腹近卫向着朱元璋这边围过来。

“回去!”朱元璋断喝道:“别来挡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这……”马小天大汗道:“太危险了,您一个人过去能有什么用处?”

“现在别问我!静静地看着吧!”朱元璋挥了挥手。

马小天看到朱元璋坚定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或者畏惧,他只好带着三十五名近卫兵退回了阵中。

两千贼兵,全都眼睁睁地看着朱元璋走出了阵去,一个人,一面盾,孤零零地向着官兵的营寨走去。

“朱八哥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一骑当千?”

“别扯蛋,那是说书先生胡扯的,哪有人真的可以一骑当千?”

营寨里的官兵其实也被吓到了,如果贼兵一拥而来,他们反倒比较有心理准bèi

,但这样走一个人出来,拿着块盾牌逼近,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这年头两军交战,倒也经常会有派一个人出来传话的情况,但是被派来传话的人肯定不会携带武器和盾牌,而且要把双手高举,以示没有战意。可是贼兵派出来的这个人手拿木盾,双手也没有举起,而且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拼命”的气势,那可不是装出来的。

寨墙上的哨兵抹了一把汗,对着下面的马如龙大呼道:“马将军,大事不好,贼兵只派了一个人来攻打咱们!”

马如龙其实早就看到了,他的手心里也捏上了一把汗,这种情况对于他这位将军来说也是首次见到,实在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只好采用了最普通的应对方法,大声下令道:“距离他最近的箭楼给我准bèi

好,弓箭手和火铳兵都瞄准他,等他走进射程,就把他射杀在地,管他闹什么妖蛾子,射死就一了百了。”

朱元璋迎面走向的,是官兵寨门右边的箭楼。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官兵与贼兵,全都安静了下来,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箭楼上一共有十名士兵,其中五名是火铳兵,五名是弓箭手,弓箭手拉开了弓箭,那五名火铳兵则半蹲下去,先瞄准了朱元璋所在的位置,然后将鸟铳的握柄用肩膀顶住,以免开火的时候后坐力导致枪口摇晃。完成了这样的准bèi

,接下来就是等着朱元璋走进射程了。

数千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近……近一点,再近一点……马如龙在心里默默地估量着距离,现在好像是三百尺距离了,只要他再走近一点……我手下的铳兵就可以开火……咦?他停下了!

马如龙大吃了一惊,因为朱元璋停下来不走的位置,不远不近,差不多刚好三百尺!

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鸟铳的最大射程就是三百尺!但是,所谓最大射程,并不等于有效射程,火铳真zhèng

有效的射程只有一百五十尺,在这个距离之内,火铳可以做到十射八中,但若超过这个距离,命中率就会大幅下降,在三百尺的距离上,命中率几乎为零。…,

马如龙的手心里又捏上了一把汗,他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个家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出阵,走到火铳兵的最大射程时突然停住,他这是要干什么?

刚想到这里,朱元璋突然开口了,他放开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神机营,你们敢拿火铳打我么?”

神经病,谁会在这个距离开火?浪费子弹!马如龙心中暗骂。

但是马如龙的想法还在肚子里转圈呢,箭楼上的铳兵却几乎在同一时间,点燃了火绳。

“丝丝丝”火绳燃烧的声音响起,火星子飞溅……

“操,为什么点火了?”马如龙大骂:“这距离根本不可能命中……你们这些蠢材,怎么在估计距离?”

他刚把这句话骂出口,心里就咯噔一响,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铳兵们在极限射程就被敌人引诱得开火的关键原因,就在于神机营缺乏训liàn



要知dào

人这种生物,对于距离的感应能力并不强。在平视的情况下,想用双眼准确地判断出一个物体距离自己有多远,那是很困难的,需yào

经过长时间的训liàn

,无数次的实战,才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但是……神机营……或者说整个明朝的火铳兵部队,都严重缺乏训liàn

和实战经验。因为朝廷穷啊!国库空虚,军费紧张,就算神机营是天子亲军,京城三大营之一的重yào

部队,也没有许多的火药和子弹可以用来训liàn

。士兵们平时训liàn

得比较多的项目,主要就是走队列,拿着没有装填弹药的火铳虚射……真zhèng

的实弹射击训liàn

,少得可怜。

在这样的情况下,神机营的铳兵们,对于自己手里的火铳,了解得并不够!对于它的有效射程,最大射程的掌握是严重不足的。

所以,朱元璋站在三百尺的位置,随便来了一句激将的话语,铳兵就忍不住了,点燃了火绳!

“啪啪啪啪啪!”

五声轻脆的枪响声,箭楼上面的五名火铳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了子弹,一阵青烟升起……

两千贼兵同时发出了惊呼……

“朱八哥,快闪开!”

“官兵开火了!”

“躲啊!”

在一片嘈杂声中,朱元璋连手里的盾牌都没举起来,他就这么傲然地站着,仿佛对面的火铳压根就没对着他发射似的,巍然不动。

枪声起,枪声息,两军的鼓噪声停歇下来之后,朱元璋仍然好整以暇地站着,毫发未伤……

二二八、你打不中我

枪声起,枪声息,两军的鼓噪声停歇下来之后,朱元璋仍然好整以暇地站着,毫发未伤……

在三百尺的距离上,想用五把鸟铳打中一个人形大小的目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运气好到离谱的地步,否则连擦到对方的油皮都没戏。这并不是因为火铳兵们瞄不准,也不是因为什么风向、气候一类的因素。

真zhèng

的原因,在于鸟铳采用的滑膛枪技术!这个时代的明军火铳,甚至全世界的火铳,都是采用的滑膛枪技术,枪管内侧是光滑的。在子弹脱膛射出来的时候,由于光滑的枪管与子弹不可能契合得十分紧密,所以子弹在脱膛的时候方向难以控zhì

,只能射向一个大致的方向,不能准确地射向一个较小的目标。

这时候世界上做工最精良的火铳,也只能保证在两百四十尺的距离之内有一定命中率,而明军普通采用鸟铳做工都不算精良,只能算是土制枪械,有效的射程就更短了。

正是因为朱元璋深知这一切,他才敢大胆地站到三百尺的距离上,任由对方箭楼上的铳兵对他开火。当然,这样做仍然有一定风险,如果对方的铳兵运气好到离谱的地步,子弹仍然有可能击中他。

如果是上一世已经功成名就的朱元璋,绝不愿意以身涉险,就算对方有一万分之一的机率可能打中他,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任由对方射击。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山寨里的贼兵们被神机营的火铳和大炮击垮了士气,他必须行险来让对方的火铳轰这么几下,用这个办法来表示:火铳没什么好怕的!

结果敌人的运气并没有好到离谱,五发子弹,都飘飞到了不知dào

什么地方去,朱元璋毫发未伤!

他哈哈哈地一声大笑,对着身后的贼兵们大声道:“看见了没?火铳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他们也打不中我!”

“哄!”朱元璋的军队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哄叫声,才从三号分寨败退回来的士兵们一起惊讶地叫了出来:“哇,朱八哥真的没被打中!”

“在这个距离上,火铳是打不中人的吗?”

“啊,我在守三号分寨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看到官兵对我开枪,我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原来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打不中我,我跑个屁啊!”

“会不会是那五个铳兵枪法太差?万一换个厉害点的铳兵就能打中呢?”

士兵们议论纷纷。

朱元璋眉头一皱,他知dào

,现在是扭转士气的关键时机,只要在这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就能一举将士兵们对神机营的恐惧心赶走,这对于今后的战斗来说非常重yào

。因为朱元璋的志向是夺取天下,今后还会有很多次与官兵交手的机会,火统大炮,是绕不过去的两道坎儿,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打好基础,把贼兵们对火器的恐惧心彻底赶走,将来还得为了这个吃上不知dào

多少败仗。

他把手一挥,指着身后的士兵们道:“谁敢站到我身边来?和我一起给官兵当靶子?”

“哄”败兵们几乎同时向后侧了侧身子,还好,没有一个人向后退,只是做出了想退的动作而已,因为他们现在是在军阵之中,无令即退,那是要被军法处置的,所以他们害pà

归害pà

,脚步却没动。不过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没胆子上来。…,

诡异的宁静持续了大约几息时间,一个豪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们这群怂货,怕个屁啊?朱八哥都敢上去当靶子,你们这群怂货却不敢!妈的,老子去做给你们看。”

一个健壮的身影,迈步走出了阵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白水王二。所谓冲阵之猛将,在这种时候,发挥出了他应有的作用!

王二背着一把二石大弓,手提一根精铁长棍,大步流星来到了朱元璋的身边,笑道:“朱八哥,那群怂货不敢来,但是我敢来!哈哈!”

朱八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此时的场面十分诡异,官兵守在营寨中,贼兵在外布阵相对,两军中间的空地上,却有两条汉子哈哈大笑,视身边的弓箭火铳犹如无物,这份豪气,在战场中间带起一阵诡异的气氛,贼兵这边士气却在缓缓地提升着。

“这就是咱们的朱八哥和王二哥!”贼兵们忍不住就叹道:“盖世的好汉啊!”

与贼兵们相反的是,官兵的士气却为之一挫,他们小声议论了起来:“山贼在搞什么?”

“这两个人在阵前这样笑,是有什么诡计不成?”

“他们怎么一点都不怕?”

“我们的弓兵和统兵们?怎么能让这两个家伙在外面笑,射杀他们啊!”

这样的议论在士兵之间传递回响,使得他们的心志产生了轻微的动摇。

神机营千户马如龙也感觉到了官兵的气氛不对劲,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被敌人弄了两个人在阵前对着自己的军队这样嘲笑,确实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在那个距离上,火铳是不可能打中的,弓箭就算射过去也失去了威力,人家只要举起木盾轻轻一挡,就能把箭矢给挡下来。

他真想下令手下的士兵们打开营寨,冲出去把这两个家伙碎尸万段,但是又担心对方有什么伏兵之计一类的安排,一阵子犹豫之后,汗水都快流下来了。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如果是杜总兵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马将军,请下令让铳兵们开火!”一名百户武官叫道:“乱铳轰过去,总有一个人能打中他。”

“不行!不能再胡乱开火!”马如龙摇头道:“在这个距离射击根本就没有意义,只会浪费弹药,除非他们再靠近一点……”

马如龙话音刚落,就见到朱元璋和王二居然又向前迈步走起来了。

朱元璋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估计着距离,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走进两百尺左右的距离,对面用十把以上的火铳齐射,打中他的机率就会非常大了,所以他十分小心地向前走了十来米,站在了大约二百四十尺的地方。

在这个距离上,被火铳打中的机率依然不高,但是……王二的弓,却可以在这个距离威胁到箭楼上面的官兵了。

“王二!”朱元璋笑了:“让我看看你的箭术如何?”

“哈!我也正想射上一箭呢。”王二反手就从背上摘下了大弓,要知dào

他的弓与普通士兵的弓是完全不同的。普通士兵的弓,都是七斗弓,王二的弓,却是二石弓。

咱们在前面说过,一石等于十斗,拉开一把二石弓需yào

的臂力,是七斗弓的三倍左右。这种弦力的巨弓,射出来的箭矢最远射程能达到六百尺,当然,和火铳的问题一样,最远射程只是一个理论值,是不可能有命中率的。二石弓比较靠谱的命中距离,是三百尺左右。例如三国中有名的“辕门射戟”,吕布射的那一箭,是一百步,差不多也就是三百尺左右。…,

有些对古代弓箭和火铳技术不熟悉的朋友,单纯地认为火铳一定比弓箭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在火铳发明之初,它的威力虽然比弓箭强,但是射程和命中率都不如弓箭。一个力qì

大,训liàn

精良的弓手,可以在火铳兵还没走进射程之前就将之射倒。火铳兵之所以能取代弓箭手,主要是训liàn

难度低,部队成型快等因素造成的,并不是说火铳就一定比弓箭强,这个一定要切记切记。

王二拉开二石大弓,弦如满月,瞄着了箭楼上的一个统兵,随着他的右手松开,一只劲箭脱了弓弦,像一只黑色的飞梭,划过漫长的两百四十尺距离,直袭向官兵的箭楼。

“哎呀!”箭楼上的官兵们惊呼了一声,同时将脑袋向下一缩。

嗖地一声响过,王二这一箭擦着一名官兵的头皮划了过去,“笃”地一声插在了箭楼的横梁上,尾羽轻颤,余音绕梁。

“可惜,没射中,哈哈哈!”王二大笑,他嘴里虽然说着可惜,脸上却并不见惋惜之色,因为……面对面地向一个敌人射箭,本来就不太可能射中,敌人又不是木头人,哪可能不闪不避地让你射?两军阵前,弓箭一般要成片地射,或者用暗箭伤人的方法,才能射杀敌人。

王二这一箭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射死敌人,而是逼迫敌人做出一个闪避的动作,这就够了!

刚才五个铳兵齐射朱八哥,但是朱八哥不闪不避,就这么站着也没被射中,现在王二回敬一箭,敌人却躲避了一下,谁高谁低,已经见了分晓。

而且这一箭还有另一重用处,箭楼上的几个铳兵被这一箭射出了火气,同一时间,再次点燃了鸟铳上的火绳……

“啪啪啪啪啪!”又是几声轻脆的枪声,二百四十尺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朱元璋的手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暗道:希望我的运气不要太糟,这个距离只要运气不太糟,应该不会中弹才对。

枪声歇,朱元璋和王二的运气果然不太糟,两人都毫发无伤!这一轮火铳,依然全部射空。

二二九、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看见了吗?”朱元璋对着身后的贼兵们大叫道:“火铳有什么好怕的?”

“对啊,火铳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王二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两人豪迈的声音,在九百八十八名败兵的上空回响着,山谷回音,震荡不休,一遍又一遍地震荡着士兵们的心灵。

“原来如此啊!”败兵中间响起了拼命三郎的大喊声:“原来火铳根本打不中人!”

“哄!”九百八十八名败兵几乎同一时间跳了起来:“原来火铳根本就没那么厉害!”

“我们根本就不是被火铳和火炮打败的,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吓败的!”

“朱八哥,我对不起您!”

“拼命三郎大哥,大元帅大哥,我们对不起你们!”

一时之间,山谷里吼声如雷,贼兵们的士气一瞬间就达到了最高点,上一次战斗中被吓破的胆子,在这一刻完全恢复了,而且更有甚之。

人这种生物,面对未知事物之时,会因恐惧而无法动弹,但当他明白了未知事物的真实面貌时,失去的信心就会回来。这个道理就好像雷雨之夜,一名壮汉被摇戈的黑影吓得全身发抖,但当他知dào

这个黑影不过是一块碎布在风里飘荡时,就会晒然一笑,恢复信心,别的黑影还想吓到他,那就不可能了。

“朱八哥,我们再也不怕了!”

“请下令吧,我们这就冲过去把官兵打个稀巴烂!”

“这次我要是再被火铳给吓退,我就是狗娘养的。”

“老子要为上一次的败仗出一口气……”

贼兵们大声怪吼,声势浩大,吓得营寨里的马如龙和官兵们面色铁青。几个沉不住气的弓箭手也忍不住了,对着朱元璋和王二刷刷地射出了几只劲箭,但是朱元璋早就准bèi

,手里的木盾轻举,将箭矢轻松地挡了下来。

他拉住王二的胳膊,转身就向回走,一边走,一边对着贼兵们大声下令道:“军乐队,鸣金,收兵回寨!”

“什么?”众头领一起大惊:“朱八哥,此时咱们士气如虹,为何鸣金收兵?正是一鼓作气拿下官兵营寨的好机会啊!”

王二也大叫道:“是啊,朱八哥,只要您下个命令,我顶着神机营的火铳杀进他们的寨子里去,保准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我不想再听到反对意见!收兵!”朱元璋挥了挥手。

众头领一向信服他,见他坚持要收兵,只好乖乖听话,两千贼兵呼哨一声,在咣咣咣的鸣锣声中,向后撤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官兵营寨里的马如龙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向左右问道:“这……这些贼兵究竟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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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两千贼兵正在零零散散地顺着山道向主寨走,众人一起走,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今天看的这场热闹。

朱元璋走在人群之中,面似轻松,实jì

上却感觉到背心有点汗湿,这是紧张的汗水,为了让士兵们克服对火铳的恐惧,为今后的战斗打下基础,他大着胆子站在官兵的火铳兵面前让人家轰,这可谓是十分行险的事,事后想来,仍然觉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这种危险的事今后已经不需yào

再做了。

许人杰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脸上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元帅!”朱元璋轻声道:“刚才我下令鸣金收兵时,众位头领都提出反对意见,只有你没有反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许人杰赶紧恭敬地回答道:“朱八哥,我是这样想的,您刚才站到官兵的阵前让他们的火铳轰击,第一次站的位置大约在三百尺左右,第二次站的位置在二百四十尺左右,接下来您就没有再向前走一步了……我大胆猜一猜,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这个举动是否意味着,如果再向前走,被火铳打中的可能性就非常之高了?”

“嗯,不错!你的头脑很清晰!”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

许人杰得到他的肯定,精神大振,接着道:“如果当时您下令攻寨,咱们的兄弟一拥而上,进入了两百尺的近距离,对方的神机营就有可能打伤我们的兄弟,而且官兵有寨墙作为凭依,居高临下地射击,我军搞不好会伤亡惨重……您刚刚才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大家对火铳的恐惧心压下去,如果在攻寨时伤亡太大,土兵们又会再次对火铳升起恐惧之心,您的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所以,与其在这里攻打敌军营寨,让敌方的神机营发挥出作用,还不如立即撤tuì

,让士兵们把‘火铳不值得害pà

’的印象保持得久一些。”

“哈哈哈!说得好!”朱元璋大喜,许人杰真是一个宝贝啊,难得他看得如此之清楚,不枉了他这些年来对许人杰的培养。他这一番猜测,真是把朱元璋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笑着对许人杰道:“还有一个原因促使我退兵,这里毕竟是三号分寨的山脚下,如果咱们攻打官兵营寨,在三号分寨里驻扎着的杜文焕部就会下山来增援,咱们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之中,所以,就算没有火铳的问题,也不能打这一仗。”

“我懂了!”许人杰的脸上现出一抹奇怪的表情,叹道:“唉,朱八哥,属下突然想到一个件事,不知dào

当不当问?”

“嗯?”朱元璋眉头一皱:“问吧!”

许人杰用低得只有朱元璋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属下看您站在官兵的火铳兵面前引诱他们射偏,可见您对火铳部队了如指掌,最难得的是,您对士气的涨落控zhì

得心应手……属下……属下突然想到,以您对人心的了解,应该会知dào

……我军与官兵第一次交锋,必定会被神机营的火器吓得畏不敢战……也就是说……您知dào

我军与神机营的初战,必定会败北……在明知dào

这一点的情况下您仍然把初阵的指挥权交给我……不会是故yì

让我去吃个败仗的吧?”

这个问题一出来,朱元璋的眼角不经意地抽了一抽,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从他心底里刷地一下冒了出来!他忍不住想道:许人杰居然敢问出口?

实jì

上,以朱元璋对许人杰的了解,他能想到这个问题并不稀奇,比较让朱元璋意wài

的是,他敢问出口,这就有点意wài

了。

在上一世,朱元璋当上帝王之后,不止一次地做过让手下的官员背黑锅的事,这些官员其实也心知肚明替皇上背了黑锅,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敢把这个话说出来,因为他们怕……怕皇上将他们杀掉灭口。

但是许人杰却没有怕,他也不知dào

是傻还是聪明,这个问题他想到了,然后他就问了,问得是如此的自然,仿佛完全没有想过会被杀人灭口似的。

对于朱元璋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因为人这种生物,只要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会不讲究礼仪,不讲究细节,不会害pà

,不会生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闹就闹,想笑就笑,想问什么张口就来。…,

很显然,许人杰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就是因为他把朱元璋当成自己最亲近的恩师,他是持着弟子之礼,以求知的心态问出来的,所以他才完全没有想过会被杀人灭口一类的事情。

朱元璋的眼角忍不住就闪过了一抹难以查觉的喜意,他轻拍了一下许人杰的肩头,低声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许人杰歪头笑道:“先听假话,因为听了真话再听假话就没意思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假话就是,我明知初阵必败,所以我不敢去打,故yì

让你来指挥这一阵,以保住我不败的威名。等你败了我再来收拾残局,就能让各位头领和士兵们更敬佩我,你只是我的一颗踏脚石头。”

“哇,这假话听到耳朵里,难过在心里。”许人杰做了一个捂胸口的动作,然后笑道:“真话呢?哇,好想知dào

真zhèng

的原因!”

朱元璋将声音一沉,认真地道:“真话就是,我给你上了新的一课……身为总帅者,眼光要放在全局的胜利,而不是一阵一仗的得失。为了胜利,要懂得取舍和放qì

,必输的仗输掉也不要计较,必胜的仗则拼死也要抓住胜利的契机,决不让它从自己手里溜走。哪怕让自己手下最得yì

的大将背了黑锅,哪怕会让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英勇牺牲,哪怕孤身一人站到敌阵之前……不论多么艰难的决择……总帅首先要保证的是总体的胜利,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得失,否则就配不上总帅的这个‘总’字,你懂了么?”

许人杰听完之后,楞了半天,最后终于恍然大悟,他噗通一声就跪到了朱元璋的身前,认真地道:“朱八哥,我懂了……你说的假话其实也是真话,但听了真话之后,假话就成了假话……为了山寨的胜利,我吃一点小亏,算不得什么!将来如果我带着一只大军纵横沙场时,一定会按照您今天说的这段话来做!不负您的教诲!”

朱元璋点了点头,挥手而去!

山风呼啸而过,许人杰呆立风中良久:朱八哥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啊?越是跟着他学,越觉得深不可测。

二三零、杜文焕的决意

朱元璋率领贼兵撤回主寨之后,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山顶上的杜文焕才率军从山上回援下来,当他们赶到营前,才发xiàn

官兵的营寨前空空如也,一个贼兵的影子也看不到。

杜文焕带着一群副将,直入中军,由于走得太急,衣甲和剑鞘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一把逮住正在发楞的马如龙,喝问道:“本将接到消息说山下的营寨受到贼兵奇袭,于是带兵下山来援,怎么附近连个贼兵的影子也看不见?你是怎么在传消息?”

马如龙吓了一跳,赶紧答道:“杜将军,刚才确实有两千贼兵来袭,但是……我也不知dào

他们是什么意思……”他把朱元璋带了两千贼兵列阵在寨外,然后走上来挑衅火铳兵的事讲了一通,讲完之后,有点茫然地道:“我实在是没看懂,他究竟在做什么。”

“不好!”杜文焕听完之后,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好个朱八……果然厉害!”

“呃!”马如龙问道:“杜将军,您给我讲讲啊,他这样做厉害在什么地方?小将完全一头雾水。”

杜文焕叹了口气:“你知dào

咱们攻打贼兵的分寨为何如此容易?就是因为咱们的神机营先声夺人,打垮了贼兵的士气。但是朱八以身犯险,这么唱了一出戏给所有的贼兵看,从此以后,这些贼兵就不会再被火铳和火炮给吓破胆了……咱们还想像攻打第一个山头那么轻易地获胜,想都别想。”

马如龙张了张嘴……

杜文焕摇了摇头:“苦也……本将还是应该将神机营留到攻打贼兵主寨时再用的,唉!都怪时间不多,想要尽快剿匪,才被迫一开始就投入神机营,结果给了朱八演这出戏的机会。”

马如龙有点不敢置信地道:“杜将军,您是否想得多了点?朱八不过是区区一介山贼,哪会有您想得这么厉害?说不定他只是误打误撞而已……接下来咱们马上就要攻打贼兵主寨,小将一定会让神机营发挥出十足的战力。”

杜文焕冷哼了一声:“哼……区区一介山贼……如果全陕西的山贼都是像他这样的区区一介山贼,咱们这些官兵早就不用活了……”

马如龙颇有点不服,但他不敢顶撞上官,只好闷着。

正在大营里气氛比较诡异的时候,一名浑身是泥的士兵突然跑了进来:“杜将军……有从白水城发来的紧急信件,请您过目。”

杜文焕接过信,自己也不看,随手扔给了旁边的一名参将:“嘿,这破信,不看也能猜到写的是些什么,你读给大家听吧。”

那参将将信封撕开,展开信纸,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大变,向周围的武将们大声道:“大事不好了……前些日稽首归降的各地流寇……近日又开始出来闹事,原属于神一魁手下的西路流寇李老豺、独行狼两人,在中部县重举反旗,周围的小股流寇群起响应,此时李老豺与独行狼正在攻打县城……另外,原本去了山西的点灯子、上天猴、浑天猴等部流寇,突然渡过黄河,再次回到陕西,攻打金锁关,东路群寇也纷纷起来响应……还有……巨寇不沾泥再次拥众胁粮,攻击米脂、葭州……”

众武将一听,顿时脸色如土。只有杜文焕一人面色不变,冷哼道:“这些破事就不要再说了,直接说最后,总督大人要咱们怎么办?”…,

那参将双手颤抖着将信纸撸开到最后的位置,看了看,然后惨哼道:“总督大人要我们奋力作战,将这些流寇全部剿灭……”

“哈!”杜文焕乐了:“全部剿灭?扯什么狗屎蛋!我就算跑断了腿也别想收拾得清楚这堆烂摊子……看杨鹤那厮是被这些流寇闹腾给吓糊涂了,开始乱发军令,哈哈。”

大营里的武将们全都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杜将军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调侃三边总督……

马如龙忍不住就拉了拉杜文焕的袖子:“杜将军,少说两句,万一这些话传到总督大人耳中,恐怕给您小鞋穿。”

“怕个屁!”杜文焕笑道:“主张招抚流寇的就是杨鹤这厮,他还说动了皇上动用内帑,这次招抚失败,他就算浑事长满了嘴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东林党的人为了保全自身,肯定要把罪过全部推给杨鹤,他这三边总督做不下去啦,不出三个月,就要被革职拿办,本将还怕个他鸟。”

“那……杜将军,您也要想法自保才是……皇上万一追究下来,身在陕西的官员谁也讨不到好啊!”马如龙皱起了眉头。

“没错!”杜文焕将手一挥道:“陕西官场马上就要来个大清洗了,在场的各位如果想保住自己顶上的乌纱帽,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攻陷下眼前的黄龙山寨……用实jì

行动告sù

皇上,主抚派那群废物靠不住,只有咱们主战派的,才能挑得起大梁。”

众武官听了这话,也知dào

杜文焕说得有理,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报拳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好!”杜文焕哼道:“明儿一早,准bèi

攻打黄龙山寨的主寨。”

……

第二日,天刚微亮,官兵留下三百人守营,三百人驻守已经攻占到手的三号分寨,余下的两千四百名卫所兵,以及两百名神机营,合计两千六百名士兵,开始向着黄龙山寨的主寨前进。

四里山路,对于官兵们来说并不算困难,但是笨重的千斤弗郎机炮却成为了官兵们最大的拖累,几十条手指粗的麻绳缠在炮身上,十几名士兵一起喊着嗨哟嗨哟的号子,拖拉着大炮前进。

炮身上沾满了黑泥,搬运大炮的十几名士兵也弄得十分狼狈,马如龙看着自己的神机营,心里依然信心十足,他始终不相信杜文焕说的那番话,什么朱八已经挽回了士气云云,他不相信区区一个山贼懂得这么艰深的道理。

到了天光已经大亮,阳光晒到山间树林上的时候,官兵终于来到了黄龙山寨主寨的下方。

马如龙冷哼了一声:“很快,我就会用大炮把你们轰得屁滚尿流,该死的山贼们,给本将军等着瞧吧。”一边说着,他一边抬头看向高高的山崖。

关于黄龙山寨主寨的情报,斥候其实早已经对杜文焕和马如龙等将领汇报过多次,官兵中的绝大多数将领都知dào

,这个山头防卫森严,难以进攻。但这次还是他们真zhèng

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这座山寨,一眼看过去,马如龙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从山脚到山顶,只有一条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并排的小山道,山道十分陡峭,倾斜度十分之高,放块石头在这山道上,铁定会因为太斜了而滑下来。

当然,也有不斜的道路,那是一条盘山小道,围着山体一圈又一圈地旋转上去,这种旋转的山道相对来说就比较平,不像笔直上去的道路那么斜,但是想从这条盘山道攻上去,就意味着会有更长的时间暴露在敌人的滚木和擂石之下,还不如去硬攻直上的斜道。…,

在山道的两边,密布着箭楼和土堡,箭楼很高,是木制的,显然是用于居高临下地射箭。至于土堡,则是用石块和黄泥垒成,大倒是不大,仅能容纳四五名士兵,但是土垒的防御力比箭楼好得多,想用弓箭伤到土垒里的贼兵完全是做梦,就算用大炮轰击,也未必一炮就可以轰垮一个土堡。

在这些箭楼和土堡的下面,堆集着大量的滚木和擂石,看来山贼们早就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bèi

,任官兵怎么和他们消耗,也休想他们的滚木擂石用尽。

马如龙瞠目结舌地看了一阵,额头见汗:“这……这黄龙山寨居然如此夸张?”

杜文焕一巴掌扇在了马如龙的脸上:“给本将打起精神来!要是连你率领的神机营都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咱们是不可能攻下这座山寨的。”

“啊?是!”马如龙赶紧振了振精神:“小将会用神机营的火铳和火炮,将这些箭楼和土堡里的贼兵全部吓跑的!”

杜文焕叹了口气,嘴里没说啥,心里却道:希望你能做到吧,但是……如果我昨天的判断没有出错,神机营已经不能发挥出上一次攻山那么好的效果了。

“列阵!架起大炮!准bèi

攻山!”杜文焕将命令一连窜地发了下去,两千多名官兵赶紧行动起来,刀盾兵、矛兵、弓兵、铳兵、炮兵……各自行动起来,山脚下一片热火朝天的局面,旗帜招展,人头涌动。

官兵的军乐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鼓点,这是战前的动员鼓,与临战时的全军冲锋的密集鼓点略有不同,它比较缓慢,保持着一个奇异的节奏,用于提升士兵们的紧张感。

好玩的事发生了,官兵的动员鼓声刚刚响起,山顶上的贼营里,居然也响起了近乎一模一样的鼓声,咚……咚……咚……原来贼兵居然也开始了战前准bèi



马如龙惊讶地叫一声:“朱八……居然和咱们祭起同样的鼓声?他……他是出身于朝廷正规的武将世家吗?”

二三一、勇者的催眠

山下山下,都回响着动员鼓的声音!

官兵们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山上的各个箭楼、土堡都有人头冒了出来,看来这些贼兵本来是躺在地上休息的,听到鼓声,他们才冒起头来。这些贼兵的动作非常整齐,一点都不混乱。

往常官兵们攻打山贼的寨子时,只要一列好阵,就可以看到山上贼兵乱窜,互相拥挤,或者一个地方堆了很多人,另一个地方却人影都看不到,然后再乱哄哄地重新分配防御要点。

但是黄龙山寨没有这个问题,每一个贼兵应该到哪一个地方,他们似乎早就操练过多遍,动作整齐,分毫不乱。

另外,以前剿匪的时候,官兵还没攻山,就会有一些贼兵忍不住扔石头下来,或者射箭下来,但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动作,在黄龙山寨丝毫不见,贼兵们别说动手了,甚至连弓都没有拉开,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山下的官兵。

没有喧闹,没有谩骂,整座黄龙山寨犹如一只将要捕食野马的猛兽,安安静静地潜伏着,只有回响的鼓声提醒官兵,这个寨子是活物,不是死物。

山寨的大门前居然还缓缓地推出了两架床子弩车,这玩意是北宋的发明,全木制,整体呈长方形,就像一张床上放着一张巨大的弓。

檀渊之盟前夕,契丹大将萧达览就是被宋军用床子弩给做掉的,这种弩能射出儿臂粗的巨箭,而且射程非常遥远,据说(注意,只是据说)这东西可以射出一千五百米,当然,这个数据很不科学。实jì

上也就只能射出几百米而已,而且准头并不好,想射中人体就和大炮打人一样的困难,通常用于射马,而且射远之后威力下降得厉害,用大型的铁盾就可以将之挡住,在明朝其实已经属于退役了的兵器,官府已经不再制作床子弩,改为使用威力更大的火炮。

但是朱元璋现在还没有制作火炮的条件,只好制作了两架床子弩来作为镇守山寨时的大型防御器械。

虽然这玩意儿很落后,但落在山脚下官兵们的眼中,仍然引起一片哗然。

“搞什么名堂?山贼居然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山贼啊?”

“哪有山贼会做这个的?”

杜文焕看到起哄的官兵,眼角闪过一抹不耐,他对着身边的副将一脚踢了过去:“叫他们闭嘴,那破弩的威力和射程都比我们的火炮要低,怕个屁!传将令,再嚷嚷的一律仗五十。”

实jì

上士兵在军阵中本来就禁止私谈和高呼,但是这条军令很难确实地实施下去,人这种生物,在和别人拼命的时候,岂有不高呼大喊的道理?所以杜文焕也只能用这条军令来吓唬一下人,是不可能真zhèng

去执行的。

马如龙从旁边跑了过来:“杜将军,该下令攻山了吧?让我的神机营上吧!”

“不!别急!”杜文焕摇了摇头:“先动大炮,别急着动铳兵……经过昨天的试探,贼兵们对铳兵的恐惧心已经大大下降了,试试用大炮动摇他们。”

“是!”

战鼓声声响,官兵的军阵开始缓缓前移,就与攻打三号分寨时的情形一样,官兵首先在山脚下架起了弗郎机炮,架炮的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刚好在贼兵箭楼的射程之外。

架好大炮之后,官兵并不急着发射,而是首先开始移动盾兵,在盾阵了保护下,大队的弓兵缩在盾兵的后面,向着上山的小道缓缓前进。…,

此时,黄龙山寨的山顶上,朱元璋站在一块凸出的山崖下,扫视着山下的情形,脸上不见一点表情。王二、许人杰、拼命三郎、映山红、马小天等头领围在他的身边,只有负责驻守一号分寨与二号分寨的苗美、狮子狗等几个人不在,别的人都到了场。

山寨里的普通乡亲们其实也很担心这一仗的胜负,他们躲在更高的地方,从草丛和石块的缝隙里伸头出来看着下面的战况。

“官兵要开始攻山了!”许人杰捏了一把汗:“朱八哥,您不下点什么命令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没说话。如何抵挡官兵攻寨,在这数年间早已训liàn

过多次,只要没有什么大变化,他根本不需yào

下任何命令。只靠平时的训liàn

,士兵们就应该知dào

自己该怎么做。在这种时候,总帅所要做的只是调兵遣将而已,不需yào

指挥细致到每一士兵该怎么做上。

“瞄准!”

山下的炮兵在飞快地调整着大炮的倾角,此时,山下山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唯一的一门弗郎机炮上。

“点火!”

火绳开始燃烧,数息之后,“轰”地一声巨响,弗郎机炮的怒吼拉开了攻山战的序章。

炮声一响,山上所有的贼兵们都吓得怂了一怂,但是怂了一下之后,士兵们又重新振起了身子,各个箭楼里的十夫长大声叫了起来:“不要怕……这东西准头不行!”

“不要怕!它打不中人的!”

距离山脚下最近的几个箭楼,用的全都是上一次守三号分寨的老兵,他们已经接受过一次火器的洗礼,虽然上一次被火器打得彻底崩溃,但经过朱元璋昨天的表演之后,他们也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bèi

,在炮声响起的同时,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狼狈地躲起来,而是狂吼:“打不中我!你打不中我!”

这是勇者的自我催眠!

后世有个叫太平天国的玩意儿,就用过类似的方法催眠自己:“神功护体,刀枪不入!”虽然这种催眠带着病态,但不可否认,这是一种让弱者能对抗强者的方法!如果不进行这样的催眠,弱者一定会输给强者,但催眠之后,弱者却拥有了与强者一战的勇气。

血肉之躯挡不住炮弹,所以会害pà

,但只要你催眠了自己,从心底里认定大炮打不中自己,那么它有再大的威力,你也无须担心。

“澎!”第一发炮弹落空了,它并没有砸在箭楼上,而是从箭楼右侧划过,砸在了山石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石坑,许多碎石块儿从旁边弹射起来。

大炮这东西,第一炮通常都是会歪的,因为大炮本来就要经过几次连射,不停的调整倾角,才能准确地命中目标……

但是这歪掉的第一炮,却仿佛应证了“你打不中我”这个魔咒!

山上的贼兵“哗”地一下欢呼了起来:“哈哈哈!果然打不中!”

“打不中我!”

“大炮那玩意儿没用!”

“不用怕它!”

“哈哈哈哈!”

在这一片怪叫声中,官兵的第一波攻势开始了,就像攻打三号分寨时一样,盾兵踏上了山道,开始向前推进。

不需yào

山顶上的朱元璋和拼命三郎下令,箭楼里的贼兵就向着他们投下了石块。出手越快的贼兵,搬起来的石块越小,所以第一波到来的落石,都是块头比较小的,官兵们用肩头顶着铁盾,以全身的力量迎接这一波落石。…,

只听到山道上响起一块“乒乒乓乓”的声音,小块的石头在撞击到铁盾之后,向旁边跳开了,大块点的石头则把顶着盾的官兵推倒在地。后排的官兵赶紧将前排倒下来的盾兵顶住……

接着,更大块的石头就来了……超过百斤的巨石,挟着高处滚落增加的重量,狠狠地砸下,这种重量的巨石就算用肩头顶着盾牌,也是挡不住的,硬挡的结果就是肩骨被砸得粉碎,前排盾阵一片混乱,好几个官兵歪倒在地上,口鼻出血,眼看不能活了。

若是士气和意志都比较差的劣兵,这一波石块肯定会吓跑几个胆小的官兵,说不定还会让整个攻山部队都吓得后退。但是杜文焕带这只军队确实是精兵,些许的小损失并不足以将他们击溃。

盾牌兵倒下的一瞬间,躲在盾后的弓兵就拉开了手里的大弓,向着距离比较近的箭楼射出了箭矢,他们也顾不得箭楼是否已经进入了射程,甚至不顾自己能不能射中人,先把箭矢发射出去,对贼兵形成压制的效果,才是最关键的。

这一波箭雨有一半在中途就坠落了,另外的一半则飞到了距离山脚是近的几座箭楼和土堡上,大部份被木墙和土垒给挡下,少数几只箭翻飞落进了箭楼和土堡后面,但是也失去了威力,并没有给贼兵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仅仅使得贼兵们投石的动作被延缓了几息的时间。

“继xù

砸!”箭楼里的十夫长大吼道。

“轰!”官兵的第二炮又响了。

经过微调的第二炮,准头比上一炮高得多了,炮弹打中了箭楼的侧墙,木制的箭楼在大铁球的巨力猛砸下,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吱嘎声,碎木屑四溅。箭楼里的十一名士兵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但仅仅一瞬间之后,他们又狂吼起来:“只中了箭楼,没中人,死不了!哈哈哈!我们死不了!”

又一波石块从他们的手里飞了出来,向着山道上猛烈砸落,官兵重振起来的盾墙再一次被石块砸得东倒西歪,随后,又是一波箭雨飞起,向着箭楼猛烈还击。

二三二、李老头家的闺女

激烈的战斗持续着,一转眼,几个时辰过去了,官兵已经发动了七八次攻势,距离山脚最近的四五个箭楼和土堡,已经在官兵的攻势之下轰然倒塌,驻守在里面的贼兵在砸光了所有的擂石之后,丢下了十来具尸体,撤到了更高的地方。

至于官兵的伤亡,起码是贼兵的十几倍,山道上留下了一大堆尸体,都是被擂石砸死的,退回到山下的伤兵更是多达数百。

官兵最远的一次冲到了半山腰,但是却向高处走,贼兵的防御越是禁严,而且越是向高处走,官兵的后续部队也越难跟上,冲到半山腰的一小股勇悍的官兵在遭遇到大量的擂石和几根滚木的攻击,并且山门口的床子弩也吐出了两只凌厉的巨箭,将这股官兵打得狼狈地撤tuì

回去。

朱元璋沉着脸站在山顶上,看着官兵契而不舍地进攻,眉头微微地舒展开来。

“朱八哥,你好像很开心?”王二有点好奇:“官兵攻势甚紧,您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等朱元璋回答,许人杰就抢着接口道:“王二哥,这还不简单?官兵攻得越紧,说明他们越急,这肯定是朱八哥预见的全陕大乱已经开始了,杜文焕肯定是接到了各地义军再次作乱的消息,所以急着把咱们这里攻下,好回去对付别的流寇。”

“原来如此!”王二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只要咱们顶住这一次围剿,前途就一片光明了。”

“王二兄弟!”朱元璋突然开口道:“你和你夫人带五百人,去后山小道设伏!”

“嗯?”王二楞了楞。

朱元璋解释道:“杜文焕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应该知dào

不论多急,像这样强攻山道都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但他仍然在前山发动了这么长时间的攻势。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他派出了一只小部队从后山穿小道上来的意图。”

王二道:“咱们在后山安排了斥候和哨探,他们还没有报警!”

“等他们报警就成了打正面战,官兵见势不妙就会撤下去。想让官兵蒙受更多的损失,就不能等斥候和哨探示警了再行动,要抢先一步布局才行。”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去吧!”

王二笑颜逐开:“那我也去也,终于轮到我打架了,哈哈哈!”

“别急着笑,也有可能埋伏个空,打不起来。”朱元璋莞尔一笑。

“哈哈!”王二向映山红招手道:“小红,走了,咱们去后山打架。”

“小红?”这个称呼落到众人耳朵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刚才大炮火铳都没流一滴汗水的朱元璋猛地抹了一把汗,许人杰更是差点站立不稳:“你叫映山红什么?小红?”

王二憨着脸道:“我叫自家婆娘亲热点有什么不对?”

“这个……咳……没什么不对……”许人杰哑口无言。

拼命三郎实在憋不住,狂笑了一声道:“你那夫人应该叫大山,至于小红什么的太不适合她了,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他娘的,别笑!”王二颇有点着恼:“我婆娘长得是粗豪了点,但是心眼小着呢,前几天我多看了李老头家的闺女两眼,回家她就和我打了一架,我觉得叫她小红没什么不对。”

“那谁打赢了?”许人杰忍不住问道。

“切,这不废话吗?”王二大笑:“当然是老子打赢了,叫她跟我闹,看我不打服她。”…,

众头领一起笑着摇头:“你看别人家的闺女,本来就是你不对,这种情况下吵架你居然还打老婆,真有你的。王二,咱们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负心郎啊!”

“奶奶的,我可没别的想法,你们要是看到了李老头家的闺女长成啥样,保准你们不会说我闲话。”王二切了一声,扭头就向后山跑去,映山红带了五百个贼兵,也跟着他跑了。

这么闹了一出,众头领倒是对李老头家的闺女长得啥样子好奇起来。

山下还在弓箭大炮滚木擂石的飞乌,山上的几个头领心里却像猫抓一样痒,许人杰扫视了战场几眼,发xiàn

官兵没有攻上山的可能,于是就把注意力稍稍收了点回来,扭头对边上的几个心腹士兵问道:“话说你们谁见过李老头家的闺女?长啥样?”

士兵们可不像头领们这么游刃有余,谈笑用兵,他们紧张着呢,被许人杰这么一问,那士兵紧张的情绪倒是略略放松了一点,他扭头对着山上一指:“看……那石头后面观战的就是李老头一家,旁边那个就是她闺女……名叫李三妹……”

乡下人取名没水平,不光男用数字取名叫什么王二、初九的,连女孩的名字也是用数字取的,李老头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这个女孩就被取成李三妹了,实在是很常见的名字。

几个头领一起转头去看,只见石头后面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儿,实实在在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营养有点不良,脸上没多少肉,显得很瘦削,从这张脸来判断,身材应该也是很苗条的,估计连皮带骨加起来也不到八十斤。

拼命三郎大笑道:“看清楚了,这确实不是王二喜欢的类型!”

“哈哈哈!”许人杰也笑。

“别闹了,神机营的火铳兵终于出动了!”马小天突然喊了一嗓子,众头领听到这句话,轻松的表情一收,全都紧张了起来,尤其是拼命三郎和许人杰两人,心口又抓紧了三分。

只见山下的官兵又一次组织起了盾阵,这一次盾阵后面跟的不是弓箭手了,而是曾经攻破三号分寨的神机营铳兵,鲜艳的铠甲和旗帜十分张扬,使得本来已经轻松起来了气氛,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山上的贼兵们本来已经习惯了官兵攻山的节奏,打得越来越顺手,这时神机营的突然投入,使得他们刚刚兴奋起来的血液,冷了一冷。

“杜文焕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咱们正越打越轻松,山顶上的众头领都开始说笑,这时候官兵如果还用普通的进攻方法,咱们已经可以轻松自在地击退,他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果duàn

地在这时候投入火铳兵,正好可以将我们高昂的士气压一压……此人对战场时机的把握,确实不错。”

“火铳来啦!”

“火铳上来了!”

曾经驻守过三号分寨的贼兵们齐声呐喊,随后,又是一阵自我催眠似地狂吼:“打不中我……打不中我……”

经过三号分寨的一战之后,贼兵们都已经知dào

,火铳不同于弓箭、刀枪、剑戟一类的兵器,它发射出来的子弹不是木制的盾牌,或者粗制的战袍能挡得住的,弓箭与它的威力相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朱八哥昨天教了他们,火铳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命中率!…,

如果火铳兵不能集结在一起,排成整齐的火枪队,用密集的射击来进行覆盖似打击,那么它几乎就不可能打伤任何人。

“不要怕!”

“兄弟们!尽量用石块打乱火铳兵的阵形!不要让他们密集地发射排铳……”十夫长,百夫长都大声呐喊了起来。拼命三郎也扯开了嗓子,用力吼叫着。

其实众位头领都很清楚,官兵的铳兵只有两百人,实质上的威胁几乎没有,真zhèng

麻烦的,是他们对士兵的破坏,一旦士兵在火铳声中惊惶逃窜,就会破坏将兵合一的状态,使得将领的命令无法切地传达,从而使得整个军队崩溃。

看着火铳兵和盾兵缓缓地踏上了山道,朱元璋突然微微一笑,对着马小天下令道:“去点燃烽火,召一号分寨的苗美和二号分寨的狮子狗来援!”

“是!”马小天也不问为什么,扭头就去了。

倒是许人杰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求教道:“朱八哥,这时候召一号分寨和二号分寨的人过来,有什么用意吗?”

朱元璋笑道:“杜文焕想用火铳兵来打垮我们的士气,但是我相信咱们的守兵能够将火铳兵顶回去,到时候神机营的败退会使得官兵的士气大挫,在这种时候,一号分寨和二号分寨的援军突然出现在两侧,就轮到官兵的士气一撅不振了……”

许人杰恍然。

一只军队其实就像一个左手拿盾,右手拿刀的刀盾兵。当刀盾兵站着不动的时候,你想去攻击他,那是很困难的,因为他可以用盾牌防御住你的攻击。但当刀盾兵举起刀来,向敌人攻击的时候,盾牌就会无可避免地移开,这时候就是他最容易被人打倒的时候……

军队也是同理,当一只军队摆出最强dà

的矛头攻击敌人的时候,也最容易遭到敌人的反噬,关键就在于,谁挥出的矛更锋利,谁举起的盾更坚实。

这并不是什么奇谋诡计,而是一种堂堂正正的较量方式!以吾以矛,攻彼之盾。以吾之盾,迎彼之矛,实力与实力与的比拼!容不得半分花巧。

这才是洪武大帝朱元璋最喜欢采用的战术!战争,从来不是以诡道取胜为主流。

二三三、颠倒的士气

“不要怕!”

“打不中我!”

贼兵反复地吼着这句话……

就在这样的吼声中,新一轮的攻山开始了,盾兵勇敢地顶了上来,随后是两百神机营的火铳兵,在盾兵的重重掩护之下,登上了山道……

由于距离山脚最近的几个箭楼和土堡都已经被官兵拿下,官兵最远的一度曾经攻到了半山腰,所以神机营的弗郎机炮大着胆子又向前面移了数十米,炮口仰得更高了……看来是打算将炮火的覆盖面积向着山上面再增加一些。

实jì

上官兵也必须将大炮的覆盖面再向前提一段,否则,半山腰以上的位置,他们休想再攻上去。

就在官兵刚刚把大炮固定好的时候,负责两具床子弩的贼兵小队长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对着负责操纵巨弩的队员们大声叫道:“看见了没?官兵的大炮终于进入咱们的巨弩车的射程了,哈哈哈!”

整个巨弩队的贼兵同时欢叫了起来!

按说,人的眼睛目视距离是很困难的,这些控zhì

床子弩的贼兵为何能一眼就判断出官兵的大炮在射程内了呢?原因很简单,朱元璋在让他们训liàn

使用床子弩时,专门让他们进行了许多次对着山脚下的射击练习……床子弩的射程究竟有多远,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确认过。而且还在射程的最远处摆放了参照物——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

弩兵们甚至根本不需yào

判断距离,他们只需yào

向着山脚下扫一眼,看官兵走到了大石头的这边来没有,就知dào

有没有进入射程。

此时,官兵的弗郎机炮已经越过了作为射程参照物的大石头,完全进入了床子弩的覆盖范围。

“快瞄准!”床子弩小队欢天喜地开始瞄准……

从山顶瞄山脚,说简单倒也简单:视野开阔!

说难……其实也难……因为床子弩的射程本来是不如大炮的,之所以现在能有机会攻击大炮,全靠占了地利,也就是可以利用在高处的优势来延伸射程,但是这样一来,命中率就更加难以保证,因为巨弩箭在下落的过程中,偏差的可能性会更加的大……弩兵们捏了一把汗,兴奋中又带着一丝忐忑……

这时山道上的官兵与贼兵,已经开始了激列的交火,滚木和擂石哗啦啦地对着官兵猛砸,盾兵一片东倒西歪中,铳兵借着落石的间隔,向着箭楼和山顶猛烈开火,啪啪啪啪的枪法响成一片。

上一次攻打三号分寨时,他们的枪声一响,贼兵就士气全崩,逃窜得漫山遍野都是,但这一次完全不同了,枪声过后,贼兵不但没逃,反而狂吼了起来:“你打不中我!你打不中我!哈哈哈!打不中我!”

朱元璋在官兵营寨外面表演的那一幕留给贼兵们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他们根本就不再相信火铳真的能打中人……如果有人真的被火铳打中,也不会觉得是因为火铳厉害,而是觉得自己太倒霉。

这也类似于一种催眠……后世的买彩票系统,就是用同样的方式在催眠人民群众。朱元璋站出来让火铳打没受伤,就像电视里宣传的有人买中了彩票赚了几百万……这些有着带头作用的家伙,给大众的心里埋下了一个精神催眠的效果……使得别的人对买彩票“能中奖”深信不疑!有许多人每一期彩票都会投入大量的金钱来购买,他们想的就是:“只要我这样持续买上几十年,一定能中,因为别人就这样中过。”…,

如果没有中,他们就会认为“不是买中彩票的机率太低,而是我运气不好”。

山寨里的贼兵们就是类似的思想:“如果有人中了弹,不是火铳厉害,只是因为那人太倒霉。”

在这种精神的支持下,就算身边有战友被火铳击倒,他们也不会被连带着产生出畏惧的心理,而是伸手将倒下的战友一扶,大吼道:“倒霉的兄弟,你怎么样?撑得住不?”

中弹的人若是直接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大抵上就会回吼一句:“老子只受了点小伤,怕个卵?继xù

打!”

高昂的士气带着强dà

的感染力,滚木和擂石丝毫没有受到火铳兵的影响,依然像下雨一样砸落……

山脚下的神机营千户马如龙眼睛都看直了,大叫道:“这不可能!仅仅一天功夫,为何贼兵就完全不怕火器了?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大炮……给我轰山顶……快轰……快啊!”

高高仰起头的弗郎机炮吐出了一道怒焰,黑色的铁球对着山顶呼啸着飞了过去,但是因为仰角实在太高,炮弹受到了重力的作用,威力大受影响,它向上飞行到一大半的时候,就开始向下坠落,最终砸在了距离山顶还差五六米的山崖下,带起了一大片石块滑落。

马如龙急吼道:“快调整,把炮口稍稍压一点……”

“是!”

炮兵组的官兵匆匆忙忙地调教起来……

正在这时,黄龙山寨正门口的床子弩发出“嘎嘎”地两声响,两架床子弩,同时弹射出了长达一米,粗如儿臂的巨型箭矢……

这两只巨箭的速度并不快,至少比起大炮的炮弹飞得慢多了,但是正因为飞得慢,使得山脚下的官兵们抬头看了个正着……

“那是啥玩意儿?”炮兵惊呼了起来。

“对着我们飞过来了……”

“是巨弩……”

炮兵组的十几名官兵顿时被吓坏了……要说一只军队中胆子最小的兵是啥兵?没错,是炮兵!

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句谚语就说过:“参军打仗想不死,请做炮兵!”

实jì

上这句话不光在欧洲有,在大明一样很流行。炮兵这种特殊的兵科,总是身处在比较安全的位置,要么是高高耸立的城墙上,要么是距离敌军遥远的军阵后面,他们几乎不会直面敌人,不太可能与敌人短兵相接。

这个时代的明军将领们,又不懂得炮兵需yào

专门的“心理辅导”,所以他们并不在意炮兵的胆子大小问题,久而久之,炮兵的胆子就更小了!

所以,当炮兵们看到巨弩箭对着自己飞过来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负责点火的炮兵组队长,第一个就趴到了地上。至于负责装填子铳,搬运炮弹的辅兵,更是吓得向旁边直窜。

“蓬!蓬!”两只巨弩箭一先一后,插到了弗郎机炮的附近,一只箭距离大炮偏离了两米,另一只箭则偏了五六米之远。

“没中!”炮兵们抬起了头来,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他们又开始恐惧:“不好,贼兵的巨弩居然可以射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虽然第一轮没中,但是第二轮,第三轮……总有一次会中吧?”

胆小的炮兵们开始颤栗不安!

“混账,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马如龙跳过来大骂道:“你们看看山上的贼兵,咱们的大炮没打中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欢呼雀跃,胆气更壮。但是你们这群废物明明看到对方的巨弩箭射歪了,却还是吓得发抖!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炮兵们不敢还口,沉着脸挨骂,但是嘴里却低声嘀咕道:“我们是身家清白的京营士兵,怎能和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相比……他们不要命,我们要啊……”

“他娘的,快重新调整大炮,给本将军好好瞄准……”马如龙大骂。

炮兵们不情不愿地围到了大炮旁边,开始调整炮口,但是马如龙发xiàn

这些家伙手脚全在发颤,和刚才相比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妙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方的神机营反而被压住了士气?”马如龙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昨天还是我们压住贼兵的士气啊,今天一切都反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妖法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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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山炮声轰轰,呐喊声大作,与此同时,王二和映山红带着五百名士兵,来到了后山小道边上。

一个好山寨不可能只有一条正道用来上下,因为按中国的传统,不论是皇帝还是大官,不论是山贼还是土匪,在安家的时候都会考lǜ

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个传统体现在皇帝身上,就是皇宫里总会有一条逃生用的密道。体现在山贼身上,就是山寨总是会有一条崎岖的后山小道。

黄龙山寨的后山小道只有三人宽,隐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从山脚下向上看,是看不到的。但是朱元璋知dào

,像杜文焕这样有经验的将领,肯定早就派斥候将这条小道的位置摸得一清二楚了。前山攻得如此紧急,他不可能不在这条小道上玩手段,所以才派出王二专门到后山来设伏!

王二带兵下到半山腰,小道在这里弯了几个大圈,隐没在一片树林中,正是伏击的最佳地点。五百贼兵每十一人为一个小队,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埋伏到了密林里。

为了防止官兵攻打后山,在这片密林里本来就潜伏着朱元璋安排的斥候,他们看到王二带兵来了,赶紧从树林里退出来相见。

王二匆匆问道:“有动静没?”

“有!”一名斥候笑道:“山下的鸟儿动静很大,应该是有一只队伍正在摸过来……您可以赚一场架大了。”

王二大喜!

二三四、后山伏击战

负责进攻黄龙山寨后山的官兵,一共有五百人。这五百人来自延绥,乃是杜文焕除了家丁兵之外的核心战力,领兵的将领名叫邹毅,官职为延绥千户。此人晓勇善战,多年来随同杜文焕南征北战,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

万历四十三年,邹毅随杜文焕在延绥荡寇,一战即大破贼军。万历四十四年,又随杜文焕连败安边、保宁、长乐三处的流寇,斩首三百余级。天启元年,皱毅随杜文焕出兵何套,攻打羌人部落,大破诸部,逼得各部落首领纳款投降。崇祯三年,随杜文焕大破寇首王嘉胤,将之赶得四处鼠窜。

此人战功赫赫,却始终是个千户,为何呢?只因他作战虽勇,却不擅谋略指挥,属于那种两军交战,他连命令都没给手下,就自己拿把大刀冲上去的类型。这种将领有个很大的问题,他本人经常可以单枪匹马杀敌数十名,但是扭头过来一看,自己身后的军队却打输了……就因为如此,他多次立功,也多次犯错,刚升官立即就被贬,再升官又被贬,起起伏伏半生,还是个小小千户。

杜文焕其实不太敢把一只军队交给他来领军,但是……这一次攻打黄龙山寨,却非得借助他的力量不可。因为山道狭隘,尤其是后山小道,仅容二三人并行,要攻上这样的山寨,必须得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将,才能冲破僵局。智谋型将领,在这种场面下是很难打开局面的。

于是杜文焕给了邹毅五百勇卒,要他从后山小道攻入黄龙山寨,放火捣乱,帮zhù

前山的大部队扭转局面。

此时,邹毅正领了这五百人,走到后山小道前面。

一名官兵的精锐斥候“夜不收”正在这里等候着,看到邹毅带兵来了,夜不收赶紧上来报道:“将军……就是这条路,顺着此路向上行,如果动作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上到峰顶,但是……在峰顶位置有三座箭楼,无论如何登山,都会被这三座箭楼发xiàn

……这黄龙山寨真的不简单,普通的流寇安排不出这么完美的防御圈。”

邹毅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厚背扑刀,大笑道:“杜总兵派本将来攻打后山,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那几个箭楼的,嘿……等本将带兵走到会被箭楼发xiàn

的位置,立即全速突pò

,就算那几个箭楼立即鸣锣示警,只要本将冲得足够快,就能在对面的援军赶到之前杀进寨去。”

夜不收知他悍勇,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吞了口唾沫道:“杜总兵让我传句话给您,小心半山腰的树林……恐防山贼有伏兵。”

“哈,伏兵?”邹毅冷笑连连:“杜总兵也太高看这些山贼了,本将随他剿匪多年,南征北战,东南西北,哪个战场没去混过?至今为止也没见过山贼会玩伏兵的,何况前山打得这么激烈,依着贼兵的见识,肯定恨不得全都堆在前山防守,哪会在后山来安排一只伏兵?那不是浪费兵力吗?本将认为,贼兵顶多在三个箭楼上安排了哨兵,不会再有别的安排了。”

“咳……这个……还请小心为上……”夜不收身份低微,不敢多言。

“本将需yào

你来提醒?”邹毅一把将夜不收推开,然后对着后面的五百士兵道:“走了,虽然贼兵不可能设什么伏兵,但是你们也给本将把精神提起来,可别踩到什么捕兽夹子一类的,那就丢大脸了。”…,

“是!”

“对了,刀盾都给我提在手上……”邹毅嘿嘿笑道:“若是被山顶的箭楼发xiàn

,就给我全员一起拼命向上冲,本将还不信了,区区三个箭楼挡得住我?”

“是!”官兵齐声回应。

邹毅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带了人登上山道,向着山顶匆匆而行。前山的火炮声、呐喊声、滚木擂石从高处砸下的声音不停地传过来,虽然隔了老远,但是这些声音仍然刺耳得很,它们就像催命符咒,不提地提醒着邹毅:要快!必须要快!如果前山的官兵士气崩颓,前山的攻势就必须停止,到时候后山这五百人也得被迫撤tuì

下来。

他左手提着一块缕了边的铁盾,右手提着厚背朴刀,在山道上健步如飞,后面五百士兵拼命地追着他,但是就算士兵们跑断腿,要追上邹毅的脚步仍然很困难,这家伙的体力太充沛了了,根本就不普通人比得上的。

奔行了一阵之后,上山的小道果然蜿蜒进了一片密林之中……这片密林树干绵密,阴暗蔽日,从外向里张望根本看不清树林里有什么东西。

兵书有言:逢林莫入!

像这种树林,如果贸然钻进去,是最容易遭到伏击的。如果换了任何一个将领在此,都会停下来先派斥候进去查探一番。但是邹毅不同,说好听点他是勇将,说难听点——他缺心眼。因为莽撞地乱冲,他打败仗也不是一两次了,像“逢林莫入”一类的话,他不是没听过,而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再说了,艺高人胆大嘛,邹毅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有伏兵,老子把伏兵都杀了不就行了?

他在树林前面连一丝一毫的迟疑都没有,埋着脑袋就冲了进去……

然后!

他就中伏了!

当官兵在小道上排成长长的队列,大部份钻入了树林之后。

平地一声吼,树林里那些粗一点的大树后面,刷刷刷地直往外冒人……左边一群,右边一群,贼兵们显然蓄谋已久,将这条狭窄的山道两边都围上了,前方的路中间还跳出了一只黑乎乎的母猩猩,手提铁制的哨棍。那壮硕的身躯就像一座肉山,站在山道中间,极有压迫感。

邹毅楞了一楞,有伏兵不稀奇,但是伏兵领头的是一只母猩猩,这就有点稀奇了。

“老娘名叫映山红,官兵受死!”母猩猩吼叫了一声,邹毅这才清醒过来,对方不是猩猩嘛,分明是个女人,只是长得有点奇葩而已。

突如其来的伏兵,吓得后面的官兵齐齐停下了脚步:“中伏了……”

“该死!”

“山贼居然也知dào

埋伏兵?这他娘的也太奇怪了!”

“他娘的,这次进剿黄龙山寨,真是处处不顺……”

官兵的士气微妙地动摇……

“要退么?”

走在最后的官兵有点想退却,但是他们转过头才发xiàn

,身后的山道也被截断了,一条壮硕的大汉站在山道中间,那块头儿比前面挡路的母猩猩还大一圈。

“白水王二在此!”大块头舞了舞铁棍,哈哈大笑起来。

官兵吓了一跳,心神动摇之际,邹毅的吼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怕你娘啊,这股贼兵的人数和咱们差不多……他们没放暗箭,直接就这么跳了出来,说明他们根本没箭可用了,弓箭肯定全在前山防守,哈哈哈……在这种狭窄的山道和密林里,双方都排不了军阵,只能靠刀子对刀子,长矛对长矛的硬工夫,咱们官兵难道还会怕了一群贼?”…,

他这一声吼有点道理,官兵们的士气顿时一振:对啊,我们可不是那些没用的卫所兵,而是延绥来的精兵,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比武艺的话,还能怕了贼?

“杀!”邹毅大吼道:“杀穿伏兵,直接冲到山顶去!区区山贼而已……”

“杀!”官兵大吼一声,向前猛冲:“区区山贼……”

“哈哈哈,我们被小看了呢!”王二大笑起来:“老一队、老二队,你们都被小看了,哈哈哈!”

这股伏兵中有两百人,正是起兵最早,追随朱元璋时间最长的老一队和老二队,听到王二的话,老一队和老二队的人齐声大喊了起来:“杀……你娘的官兵,敢看不起我们……”

其实王二这边也是失算了,他本来以为包围圈一亮出来,官兵就会吓得向山下退,所以王二守着了下山的路,让映山红守着上山的路,没想到这群官兵还真是悍勇,发xiàn

被围了居然不撤,而是反向前冲,这可真是大出王二的预料之外。

这样一来,冲在最前面的邹毅,直接就对上了挡在山道中间的映山红!

映山红和王二一样用的铁棍,而邹毅用的是厚背朴刀,也就是说映山红的兵器比较长,兵器长的往往先出手,映山红就兜头一棍就对着邹毅砸了下来:“狗官看打!”

这一棍好大的威风,虽然比王二的劲道差了几筹,但也不是普通的汉子挡得住的。可惜的是,邹毅也不是普通的汉子,论起拼命,他的水平也称得上亡命之徒。

邹毅将左手的铁盾向前一竖!

“当!”铁棍砸在了铁盾之上,发出一声让人全身骨头都发颤的金属撞击之声,棍子附着的巨力震得邹毅的手肘和肩头都发了麻。同样的,盾上的反弹之力,也将映山红的手腕和手肘都震得酸痛不已,铁棍被弹起,向后翻飞。

“臭婆娘,受死!”趁着铁棍弹起的刹那,邹毅大吼,右手的厚背朴刀呼地一声,挥起一道凌厉的刀光,直劈向映山红的面门。

二三五、王二的价值

刀光扑面而来,映山红心里顿时就是一慌!

其实映山红和人打架并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走江湖的时候,也没少过人向她劈刀子过来,刚开始她是有点慌的,但是架打多了之后,倒也不太慌乱了,对着迎面过来的刀子,总是能用最妥善的办法来处理。

不过今天的环境有点不同,这是她加入黄龙山寨以来,真zhèng

打的第一场实战。这样的战斗场面,与以前打的那些江湖斗殴完全不在同一个级数。前山大炮和火铳的轰鸣不时地传过来,滚木与擂石的轰轰声,官兵与贼兵的狂吼声,全都在撼动着她的精神。

这种声音,是战场特有的声音!英勇者在这种声音的烘托下,会全身血液沸腾,战意高涨。懦弱者在这样的声音震摄下,会颤抖不休,畏缩成一团。

映山红当然不是一个懦弱者,但她还是一个新丁,战场特有的气氛,使得她还没开打,就陷入了一种比较紧张的情绪之中,邹毅向她迎头冲过来的时候,这种紧张感就上升到了极致,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第一参战对上的第一个敌人,就是官兵的将军!

她全力挥出的一棍,居然被那个将军用左手的盾牌顶开,右手还一刀劈了回来……映山红心里顿时就是一慌,紧接着整个人就乱了!平时的她有各种办法来闪开敌人的刀劈,甚至还会有好多种招式反击回去,但是此时连一招都想不到,情急之中,向后一躺,贴地连打了十几个滚,才将这一刀化解。等她再从地上爬起来时,才发xiàn

居然被对方一刀就劈得倒退了十几尺远。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山道和树林已经乱成了一片了,邹毅冲向映山红的同时,五百官兵与五百贼兵也开始了混战。本来全都挤在狭窄的山道上的官兵,此时纷纷向着旁边的树林里跃去,躲在树林里的贼兵也开始向着山道上包抄,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结不起像样的军阵,所有的贼兵与官兵都只能依靠自身的武艺来对抗敌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作对儿厮杀,或者以五至十人的小组为单位的战斗,成为了主要的对抗手段,不论官兵还是贼兵,在这一点上都是平等的。

树林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刀光飞舞……

远处的王二正在向着这边冲过来,因为开战前的判断错误,他堵在下山的路上,让映山红堵在上山的路上,所以他现在想和邹毅交手是很困难的,得穿过整个树林才行……但是树林里到处是捉对儿乱斗的官兵和贼兵,哪有这么容易过得去?

他挥开铁棒砸翻两个官兵,抬头正好kàn

到映山红打滚躲刀的一幕,于是怒吼了起来:“笨婆娘,你在搞什么?上山之道,寸土必争,你居然被人一招就逼退了十几尺!”

这一声吼得倒是挺响亮,不过映山红根本没听到,她已经进入了一个非常紧张的精神状态,周围的铳响炮轰和嘶吼声,全都入不了她的耳朵。

邹毅一刀逼退她之后,得势不饶人,整个人又向前窜起,以盾护身,向前猛突。几名原本站在映山红身后的贼兵,一起向邹毅刺出长矛,只听到“碰碰碰”几声闷响,长矛被铁盾弹开,邹毅连人带盾,一起撞进那几名贼兵中间,随后刀光亮起,那几名贼兵一起惨叫倒地……

“这家伙好快的刀!最厉害的一点在于,他很擅长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作战,一个人撞进我方多名士兵的围攻之中,他的动作一点都没乱。”映山红心里忍不住就想到:官兵的大将真是太厉害了!…,

映山红没有看错,这确实是官兵将领优于贼兵将领之处!

大凡朝廷的猛将,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打出来的,尤其是许多将门世家,祖祖代代都是在边疆上打拼,这些将领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非常擅长在人多的环境中作战,他们经常会冲锋陷阵,面对多名敌人同时夹攻。这样的仗打多了之后,面对人山人海的战场,他们早已习惯。

反观贼兵的将领,则大多是走江湖出身,这些人以前没有打过什么大仗,偶尔和人打架也是单挑比较多,江湖汉子嘛,以一对一图个痛快,要是以多对少,就会被江湖同道们鄙视,所以江湖人更擅长小巧腾挪的功夫,几十人或者上百人打群架还行,一旦上千上万,人头涌动,他们的心理就难免动摇。映山红就是如此,

此时邹毅冲入贼兵封锁山道的人群中,左手盾牌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右手上的厚背朴刀却总是能在盾牌格挡的间歇伸出来,将身边贼兵砍倒在地,这个场面使得映山红的心里充满了畏惧,同时也深感佩服。换了她来,真做不到!

“笨婆娘,别发楞,挡住他!”王二的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映山红终于听到了,她的精神一醒,赶紧向山道上看,短短几息之间,邹毅居然又向前冲了十几尺的距离……在他的猛冲下,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心腹家丁兵士气大涨,如虎添翼,手里的长矛和钢刀不停地挥出,将阻挡在山道上的贼兵打得东倒西歪。

“不能让这些家伙冲上山去!哪怕只上去了一个人,前山的兄弟士气就会动摇!”映山红倒是不全傻,在黄龙山寨里学习了很久,她也懂得了一些基本的士气问题,邹毅等人从后山偷袭的意义,主要就在于动摇前山守军的士气,这不是上去了多少人的问题,而是上不上得去的问题,哪怕官兵只有一只脚在山顶踩一下,也会给整个战场的士气带来天大的变化。

“看棍!”映山红鼓起了勇气,又是一棍砸向了邹毅。

“臭婆娘滚开!”邹毅回盾一格,又是“当”地一声巨响,两人的手臂都震得麻了一麻。随后,两人同时叫了起来:“点子扎手!来人帮我!”

映山红贴身的几个护卫兵赶紧死命冲过来,邹毅手下的心腹家丁兵也向着两人这边扑……鲜血四溅,一瞬间就打出了真火,拼得十分惨烈。

“他娘的,趁我不在欺负我婆娘!”王二在远处急得狂吼不休,他迈开大步,沿着山道向上猛冲,手里铁棍翻飞,挡在他面前的官兵没人顶得住他一棍,被他一路砸得东倒西歪。但是这么出风头的打法不可能不被重点照顾,很快就有两名官兵的百户带人迎了过来,这两个百户很聪明,他们看出王二势大力沉,不可力敌,而且也看出了他是战场老将,人山人海中还能保持头脑清楚,没有乱窜,而是有目的地行动,这都说明他不好惹。

于是这两个百户也没打算在这里把他击杀,只想将他拖住不让他妨碍邹毅登山……两人使开两块盾牌,专注于防守,在山道中间挡着,一味的拖延,弄得王二满头大汗,暴跳如雷,但偏偏冲不过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

“啊!”山道上响起了映山红的一声尖叫……她终究不是邹毅的对手,在做一个拖棍转身的动作时,被邹毅抓住机会在背上剁了一刀,好在入肉不算太深,这一刀没当场要她的命,旁边的贼兵七手八脚将重伤的她拖进了树林里,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邹毅趁此机会,又向前冲出几十尺远。若是再让他冲出几十尺,就可以击穿贼兵的拦截阵形,到时候他撒腿向着山道上狂奔的话,后面的贼兵未必能追上。搞不好真让他一路跑到山顶上去!山顶附近虽然还有三个箭楼,但是以邹毅的身手来看,箭楼的滚木擂石和弓箭,未必就能伤得到他。到时候这家伙跑到后山寨门用力拍打几下,搞不好真的会挫伤守军的士气!

“笨婆娘,我都告sù

过你许多次了,战场拼斗不能图好kàn

,转身出招乃是大忌!你还当在走江湖卖解啊!”王二气急败坏,情急之下,不知dào

从哪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力,铁棍猛扫,挡在他面前的两名百户一起举盾来挡,结果两人同时被扫飞开去。

“碍事的终于滚蛋了!”王二刷地一下穿过两名百户的身边,又击翻两名官兵,追向邹毅。

此时战场的局势已经极为混乱,山道上,树林中,到处是官兵和贼兵在缠斗,邹毅带着几十名家丁兵向山顶上狂冲,几十名老一队的精兵则堵在山道上拦截,王二迈着大步顺着山道向上跑来支援,映山红被贼兵拖到了安全的地方疗伤……

如此混乱的局面,还是王二随着朱元璋揭竿起义之后第一次碰上!以前的每一仗,都因为朱元璋的指挥和安排而打得规规矩矩,丝毫不乱,但现在朱元璋分身乏术,这里只能由王二来领军打这一仗,就偏偏乱成这个样子。

王二的心里也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没有朱八哥,我果然是不成啊!他忍不住就这样想。

但是……

他的本性其实是一个狂猛的汉子,不安现状,冲动暴燥,他并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也不喜欢方方正正的军阵。看着身边乱七八糟不可收拾的局面,他的理智在说“这样不对”,但心底最深处却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涌了起来……

“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才是我的最爱!没错,正统的大战是朱八哥的拿手好戏,但是我白水王二,只属于这样的混战……这才是我实现价值的地方!”

王二的铁棍“碰碰碰”地又砸倒了三个官兵,这时他眼前突然一亮,邹毅终于出现在了不远的前方!又是一阵兴奋感涌起,他仿佛一只猛虎锁定了猎物,用尽全身的力qì

大吼:“欺负我婆娘的混球!白水王二来也!”

二三六、不懂温柔的王二

“白水王二?”邹毅知dào

这个名字,实jì

上,官兵也不是无脑地直接杀过来的,在进攻黄龙山寨之前,他们在白水城里打探了许多关于黄龙山寨的情报,其中包括寨里的兵力,头领的名字和特点等等。

在白水的百姓中,流传故事最多的人是朱八,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王二!

邹毅知dào

,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他是随着朱八起兵最早的头领,早在揭竿起义之前,勇名就广传白水,乃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这家伙还曾经率一千兵力冲击王左挂的一万大军,英勇善战,乃是黄龙山寨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将。

“哈哈哈,勇将,我就喜欢和勇将打!”邹毅狂笑了起来,他的身子飞快地一旋,正面对着了王二:“拿下黄龙山寨二当家的脑袋,这下总该升我做宣武将军了吧?哈哈哈哈!”

(注:宣武将军是从四品武官。邹毅此时的官职为正五品千户,再升一级就可以变成从四品。)

“呼!”

王二懒得和他多说废话,照面一棍,当头落下!

这一棍刚起手,邹毅就看出来了,王二和刚才那只母猩猩的棍法路数很像!这两人都是修习的陕西红拳,应用到棍法上,路数也十分相近。

又是这走江湖卖解的把式,嘿!邹毅心中顿时就轻看了王二两分!他就像对付映山红的时候一样,左手的盾向前一格,打算将王二的棍子顶开,然后右手的厚背朴刀乘势攻击。这是非常简朴的套路,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战场上就是这种简单的招式,最有杀伤力,比那些转身出招,旋转出招,舞起刀花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得多。

“蓬!”地一声闷响,王二的铁棍毫无花巧地击在了邹毅的铁盾上,沉闷的金属撞击之声响起,巨大的力量碰撞,在通过两人的手臂弥漫……

这一招相接,邹毅顿时心叫不妙……同样的一棍,同样的一格,但是结果和刚才完全不同,因为王二的力qì

实在太大了,他的棍击与映山红的棍击,看起来形似,但却有着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威力。

那巨大的砸击之力,一瞬间就麻痹了邹毅整条手臂,甚至连肩膀的关节都被震得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强烈的震感将他整个人推得向后仰飞,右手本打算发出的一招反击,很正然地被封杀于无形。

“我操……好大的力量!”邹毅震惊,这是什么级数的蛮汉?和这种蛮汉对战时,想用左盾右刀的方法来对抗,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盾牌只要接上了他的棍子,整个人就会被棍上附着的巨力震得飞出去,在这种情况下,永远都别想做出有效的反击。

王二一击将他打飞,自己却没有被反震出去,他强悍的体魄根本不在乎那一丁点儿的反震,哈哈一声大笑,向前一个大步,追击了过来,手里的铁棍再挥,又是当头一棍砸向邹毅。

邹毅没想到他的追击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他会被反震之力牵制住呢,没想到第二棍又来……情急之下,他也只好向地上一躺,一连窜儿地滚开,连退了十几尺的距离,才揪着个机会鲤鱼打挺,翻身跳起。

“嘿,你一招逼得我婆娘在地上滚了十几尺,我也还你一个驴打滚!”王二大笑。

邹毅额角见汗!

“楞着发什么呆?”王二一边怒骂,一边挥起铁棍,又是一棍当头砸来。…,

邹毅已经不敢再用盾去格挡,只好向后一跃,躲开几尺。

王二大喝一声,向前一步,又是当头一棒!

咦?这莽夫来来去去好像就这一招?连续好几招都是当头一棍从上到下,难道他就会这一招吗?邹毅突然心念一动,既然你只会这一招,那就好办了……他把左手上的沉重的铁盾向旁边一抛,身子顿时变轻……

然后他向右一侧身,王二的铁棍居然贴着他的身侧,险到毫厘地砸到了地上,坚硬的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小石坑儿。

邹毅抓住王二招式用老的机会,猛地向前一跃,刀光亮起,直取王二的胸膛!叫你只会一招,哈哈,这一刀就要了你的命!

可惜……邹毅失算了,王二岂只一招?他是通晓红拳的高手,而且跟着朱元璋天天练习实战拳法,将红拳中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全都改良成了利于战场搏杀的真功夫。邹毅这一刀过来,王二也哈哈一笑,手上一松,放qì

了棍子。

然后他学着邹毅的动作,身子轻轻一侧,使得邹毅必杀的一刀贴着身体划过。接着,邹毅就看到一个钵盂大的拳头,向着他的脸盘子迎面飞来……“碰”地一声闷响,他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嘴里一痛,似乎是牙齿全都崩落了,而且巨大的力量还在推着他的脸向后飞,整个身子都被这一拳的力量带动,旋转飞舞向了半空中……连感受疼痛的时间都没有,身体还没落地,胸腹间又中了一拳,然后……雨点般的拳头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体上……

王二的拳头又快又重,每一拳都是足以杀人的凶器,邹毅身上虽然穿着明军武将制式的文山甲,防御力超群,普通的钝刀子都别想伤他,但是这衣甲却防不住拳劲……每一拳打下来,邹毅都感觉到拳劲透甲而入,肚子里的五脏六胕跟着拳头一起翻腾……

他用一点残留着的意识想道:所谓久走夜路必撞鬼。我前半生冲杀战阵,未逢敌手,所以越打越自信,每次打仗总是总在最前面,但是这次……真撞钉子上了……杜总兵劝了我无数次,叫我身为领兵大将不要乱冲乱撞,小心碰上更厉害的人把我给宰了,我咋就不听呢……

这就是邹毅最后想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已经七窍流血,魂飞天外……

“杀了敌将啦!哈哈哈哈!”王二一把提起邹毅的尸体,高高举起,大喝道:“小的们,你们也别给我掉了链子!哈哈哈哈!”

“哇,王二大哥威武!”

“哈哈哈,狗官已死!”

近处的贼兵们顿时齐声欢呼,这呼声犹如波浪一样,开始在混乱的树林之间传播,一名官兵和一名贼兵本来拼得正欢,突然听到“狗官已死”的呼声,两人忍不住同时向后一跃,转头去看山道中间,果然,正好kàn

到王二提着邹毅的尸体。

贼兵大喜,精神振奋,士气顿时高昂。而反观那名官兵,则陷入垂头丧气,慌乱欲退的状态。贼兵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大叫一声,再次挥刀扑刀,那名官兵却已经失去了斗志,胡乱架了一刀,转身……撒腿就向着山道下面跑。

同样的情况并不止这一处,树林里的官兵纷纷受到主将战死的影响,士气大挫,不少人开始向着山下狂奔。

“哈哈哈哈!”王二大笑,不过笑了几声之后,他脸色又陡然一变:“不好,差点把我婆娘受了重伤给忘了……小的们,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他向着旁边的草丛里窜了进去,只见两个贼兵正护着映山红躲在那儿,映山红双目微张,倒是没死也没晕,不过脸色已经变成惨白色了。

“笨婆娘,伤得重不?会死么?”王二问道。

“你这傻男人会说话么?哎哟……”映山红痛呼了一声道:“老娘挨一刀不算很深,死不掉,但是听到自家男人这样说话,那真要气死掉了……”

“切!老子就只会这样说话。”王二哼哼了一声:“我相信你也气不死,嘿嘿,我王二的婆娘哪有这么容易死的?”

“滚你的蛋,快去追击官兵……”映山红哼哼道。

王二果然没再理会躺在地上的映山红,甚至连伤口都没去查看一下,听她说滚蛋,王二真的就滚蛋了,他刷地一下跳起来,撒腿就向着正在撤tuì

的官兵冲了过去。

旁边的两个贼兵大汗,心里忍不住就想道:王二大哥,你真是不懂温柔啊……这种时候就算是装样子,也应该陪在嫂子身边吧……您这样搞,哪个女人受得了?

他们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映山红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嚷嚷道:“当家的……多杀几个……他娘的……一定要多杀几个……老娘的伤绝不能白受……”

哇,映山红大嫂居然没生王二大哥的气?两名贼兵大惊失色,果然:这种不懂温柔的男人,必须得嫂子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才配得上啊,换个细腻点的女人,只怕真的被王二大哥说话的调调给气得伤心死了。

老天爷造物何等神奇,这两人不凑一块儿,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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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后山王二两口子大战邹毅的同时,前山的战役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半山腰上的箭楼又倒下了两个,床子弩也因为频繁地射击,崩坏了一架。官兵唯一的一门弗郎机炮因为连续发射,炮身过热,已经暂时停下了射击,在用冷水冲洗。铳兵的危吓射击对山上的贼兵完全失去了效果,现在他们的作用不比弓兵强多少……几次强攻,都被打退,现在官兵已经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杜文焕黑着一张脸!

马如龙在旁边道:“杜总兵,咱们……只怕攻不上去了……要不要暂时撤回来?今天先休战了?”

杜文焕其实也知dào

,再打下去没什么好处,他向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也不知dào

邹毅那边情况如何了,如果那里能冲上去,前山就还可以打……”

刚说到这里,一名斥候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了出来,急吼道:“将军……贼兵的两个分寨同时出兵,向咱们的后面抄过来了……”

二三七、名将是怎样炼成的

杜文焕正在对战况感到焦燥的时候,一名斥候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了出来,急吼道:“将军……贼兵的两个分寨同时出兵,向咱们的后面抄过来了……”

“嗯?”杜文焕本来已经皱得很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抬头看了看山顶上冒起的一条黑烟,轻叹了一声道:“我还以为,这道烟柱是贼人们自己不小心烧着了什么,结果……是向另外两外分寨要求援军的狼烟……嘿……”

他苦笑了一声,呐呐地道:“在洛川时和我玩斥候封锁……朝廷招安时拖延战局……咱们攻打第一个分寨时他们果duàn

撤tuì

……转眼又在我军寨前以身试火铳……接着是床子弩出现……再下来居然还有烽火传迅……”

“这……这哪里是贼兵?”杜文焕仰天长叹:“这比咱们朝廷的官兵还要像官兵!”

旁边的马如龙楞了楞:“杜总兵,您别光感叹啊,您快安排一下,派哪几位将军带兵去迎击从后面包抄过来的两股贼人援军。”

“嘿,还有什么好安排的?”杜文焕摇头道:“此战已经输了……天时、地利、人和,对方占了个遍,我军一开始就陷入不利的局面,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打的了。”

“不,还没输!”马如龙叫道:“请派末将带领神机营去拦截其中一路贼兵,虽然末将只有两百统兵,但依靠火器之利,对抗千儿八百的贼兵不在话下!”

杜文焕冷哼了一声道:“醒醒吧,你的神机营士气已失,现在不只是贼兵不惧怕他们的火铳,就连他们自己都在怀疑火铳能不能打中人了!”

马如龙楞了楞,不服气地叫道:“邹毅将军还在贼人后山,如果他能杀上贼寨……”

“没戏了!”杜文焕摇头道:“不用等斥候来报就知dào

邹毅完了,既然贼兵分寨还有余力派出援军,你难道就没想到?贼兵在前山投入的防御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也就是说……主寨的后山肯定也安排了伏兵。”

“这……”马如龙退了半步:“那要怎么办?”

“当然是……”杜文焕沉下了脸道:“逃跑!”

马如龙:“……”

杜文焕不愧是老将,其实仗打到这里,官兵未必就真的全败了,如果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撑下去,换了别的武将,多半还要拼一拼。但是这只老狐狸知dào

,此役最根本的目的是攻下黄龙山寨,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目标无法达成,那还不如干干脆脆地跑掉,这才是纵横半生上百战不死的奥秘!

名将是怎么炼成的?只要不死终能炼成,打几仗就死了人,永远成不了名将。

杜文焕将手上的令旗一展,大声向左右的亲信下令道:“全军向西,以左翼军为前军,右翼军殿后,抛弃掉所有重物,急速撤入洛川境内……”

马如龙楞了楞:“杜总兵,山道上还有咱们的人在攻山呢,您这时候撤,他们怎么办?”

“攻山不利,他们也该有所觉悟,安心去死吧。”杜文焕冷笑道:“谁还顾得上他们?”

马如龙冷汗直流:“邹毅将军虽然可能遭到伏击,但是那只军队总能逃回来一些士兵,不用等他们了吗?”

“不用等了,据斥候回报,他们已经全军覆没!”杜文焕一把从旁边抓过来一个斥候,冷喝道:“我说得对吗?”…,

那斥候一直就站在杜文焕身边没被派出去过,哪会知dào

邹毅那边的情况,被杜文焕一喝,全身吓得发抖,不敢有半句异议,连忙应道:“是……没错……小人……小人看到邹毅已经全军覆没了……”

“嗯,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们撤吧!”杜文焕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多么自私凉薄的家伙……马如龙感觉自己心肝脾肺都冷了。

一群的重甲士兵围了上来,将杜文焕护在中间,向西开始撤tuì

,这些重甲士兵是杜文焕手下的家丁兵,每一个人身上穿的都是最好的铁甲,腰上的刀是百炼精铁,手上的长矛也是铁制的矛尖,矛尖下还拖着一尾红樱,人人背负大弓,武装到了牙齿。

前面也说过,明军将领有养家丁兵的习俗,这些家丁兵有着最优渥的待遇,每到打硬仗,或者保护自己的饭票逃命时,就会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前后左右,用密不透风的人墙护住了杜文焕,也不管旁边的友军如何,只顾向西疾走。

冷兵器时代的撤tuì

往往就是这个调调,大军一败,各自逃命,总大将只带着几十几百人逃跑的例子多不胜数,比如赤壁大战,曹操败战之后就只带了几百人逃跑,所以才有了“华容道”的故事。如果曹操是带着八十三万大军一起逃跑,给关羽一亿个胆子也不敢在华容道去拦他。

马如龙看到杜文焕丢下军队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他却没有跟着跑,这位来自京营的好青年,有着一些初生牛犊的脾气,或者说,他有一些京营将领的傲气,舍弃友军逃跑的事,那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杜总兵不在了,现在开始,由本将接替总帅一职!”马如龙对着身边的人大声吼道:“斥候,快去联络攻打后山的邹毅将军,若他没死,叫他立即撤回……军乐队,快鸣金收兵,让攻打山道的士兵们退回来……传令杜将军和张将军,让他们两人领五百人去迎击敌军分寨过来的援军……余者给我列阵,重新列阵……”

马如龙放开喉咙,大声吼出了一长窜的命令。

可惜……不论他怎么喊,也已经止不住乱局……总帅都跑了,士兵的军心怎能不乱?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顶替上来就能解决的问题!

斥候、军乐队、杜将军、张将军……他点到名的人,没有一个听他的命令,众将众兵,全都慌了手脚,有能力逃跑的,全都向着杜文焕逃窜的方向跟了过去,由于山路难行,士兵们将铁盾、铁盔、铁甲一类的玩意儿弃到了地上,只拿着木矛一类轻便的武器,这样逃起来会比较快嘛。

马如龙左顾右盼,最后肯听他的命令集结到他身边来的人,仅仅只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两百神机营……这些人还有不少人带着伤,因为神机营的两百铳兵参与了攻山,虽然有盾兵保护,不少人还是被石头砸伤了。

“事已至此……本将也无可奈何……”马如龙苦笑着对他的神机营道:“我们也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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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撤了!”山顶上的许人杰大叫了起来:“朱八哥,快看,官兵撤得好快……这……也太突然了,仗才打到一半,他们居然就撤了……”

朱元璋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山脚下的官兵在向西狂奔,摇了摇头道:“够果duàn

,杜文焕跑得再慢点的话,搞不好真的会后面包抄过来的苗美和狮子狗给缠住,到时候他想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官兵是向西撤的?白水城不是在南边吗?”许人杰有点好奇。

“他不能在这时候回白水!”朱元璋微笑:“如果他这时候回白水去,驻留在白水城的御史吴甡就会立即将他拿下,解送京城,到时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顿了顿,沉声道:“杜文焕现在要做的,是逃到洛川去,在那里找些良民百姓杀掉,拿他们的首级冒功。然后写一篇奏章,说是贼人虽然厉害,他也英勇死战,双方都伤亡惨重,现在献上贼人首级若干云云……”

“丝!”许人杰倒抽了一口凉气:“怎能……让他如此胡作非为!”

“哈哈,说得好,怎能让他如此胡作非为。”朱元璋大声下令道:“大元帅听令!”

许人杰精神一振:“在!”

“现在我给你八百人,令你下山追击杜文焕,把他给我追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连停下来杀冒功的时间也找不出来。并且借势而行,向洛川的所有乡绅富商收税,一举将洛川也收入本寨的势力范围。”朱元璋一边说,一边伸指点了八名百夫长:“你们跟大元帅头领去。”

“哇!得令!”许人杰大喜过望,刷地一下跳起身来,撒腿就向山下跑,那八名被点中的百夫长也赶紧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叫自己手下的一百人跟来。

朱元璋又一挥手:“拼命三郎,我给你四百士兵,你带他们反冲下山去,配合从分寨过来的苗美、狮子狗、以及从后山绕过来的王二,合力把山下的官兵败兵全部扫空。”

“是!”拼命三郎也匆匆去了。

“对了……”朱元璋突然莞尔一笑道:“你最重yào

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给我抢东西!”

“抢东西?”拼命三郎楞了楞。

“神机营不是带了一架很厉害的大炮来吗?”朱元璋笑道:“什么都可以放走,唯独这门炮,必须给我抢回来!山道崎岖,大炮搬运不便,如果神机营能在你眼皮底下带着大炮逃走……那就真的是你的才能有问题了。”

拼命三郎被这句话一激,哪里还忍得住,大吼道:“弄不回来那门炮,我把脑袋摘下来给寨里的兄弟当球踢!我去也!”

二三八、你居然会用火器

没有悬念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山野间的吼叫声,厮杀声越来越低沉,到后来,很久才会有人叫一声:“这里……这里有个官兵躲着……”

随后是一群人齐声叫道:“别放走了……逮住……”

“啊!”

很快,这样的燥动就归于平静……

官兵彻底崩溃之后,开始向着乱草丛、山沟、树林里逃窜,有的在逃跑中被追上,杀掉,有的被生擒活捉,之后赶紧投降,还有的顺利逃脱,数十天之后才衣衫褴褛地穿出黄龙山脉,回到朝廷治下的土地上。

王二带兵前往失陷的三号分寨,打算将那个寨子重新夺回,并且将官兵堆放在三号分寨里的一些物资也夺过来,苗美则率兵前往官兵留在三号分寨下面的营地,准bèi

接收那个营地里的物资。拼命三郎在盯着神机营穷追猛打。狮子狗带人在山间到处寻找漏网的官兵,将他们一一擒获或者杀死。至于许人杰,早已经带着八百人追着杜文焕去了西边……连影子都不见了。

这一次的战斗场面,比黄龙山寨以往遭遇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复杂。不论是官兵还是贼兵,都分成了好几只队伍,同时在好几个地方行军或者作战,不夸张的说,现在黄龙山脉已经不是一个战场,而是一个战区,同一时间有多场战斗同时在发生。

有些不熟悉古代战争的朋友,或者是游戏玩多了的朋友以为,打仗就是两堆头上标着人数的士兵撞一撞,撞完了就算打完……这想法可就大错特错了,两只大军团在复杂地形的地方作战,打到后来往往就是东一只部队,西一只部队,你在回旋,我在前进,你在后退,我在钻沟,你在上山,我在入林……

在有无线电的热兵器时代还好点,每一军队都能通过无线电联系。但这种冷兵器时代,哪一军队在哪里,取得了什么样的战果,做好了什么样的准bèi

,则全靠斥候和传令兵,甚至是从远处观看旗帜林立的情况来判断,对于军队的总帅来说是非常巨大的考验。稍一不小心,就会搞不清楚自己的某一只部队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还拥有多强的战力。

像这种复杂的大场面,也是贼兵将领的短板之一,贼兵往往就只懂得聚在一起,徒呀呀一声吼对着敌人冲过去,一旦形成这种复杂的局面,就会开始失探,部队之间互相无法配合,十有九成都是贼兵败给官兵收场。

但这一次的贼兵没这么好欺负,朱元璋坐镇在主寨的大门前,一边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山谷间的旗帜,一边听取斥候的情报,在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张电子成像的地图,清楚地标明了每一只军队现在所在的位置。

“报gào

朱八哥,王二大哥已经攻下三号分寨,将留守在那里的官兵全部歼灭……现在正在重新控zhì

三号分寨的情况。”一名斥候报道。

朱元璋嗯了一声,脑中很快就重新标注了王二所在的位置……

“报gào

朱八哥,苗美大哥已顺利攻占官兵留下的营寨,发xiàn

里面空无一人,物资扔得满地都是,他正让士兵们将这些物资集中起来,清点数目……”

朱元璋嗯了一声,挥手道:“李初九,你带几个人去一下苗美那儿,把物资造册统计好。”

“是!”李初九带了十名护卫兵,匆匆下山去了。…,

“报gào

朱八哥,拼命三郎大哥已经将神机营干掉了,缴获大量火器,还活捉了神机营的指挥千户!现在返回的路上。”

“哈!”朱元璋大喜,拍了拍大腿道:“干得好!”

这可是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朱元璋心情愉快地坐在山门前,向下眺望,不一会儿,山道上就出现了一溜人马,正是拼命三郎带的部队。拼命三郎走在最前面,手上还拿着一把鸟铳,正在左看右看,不停地摆弄着。

跟在拼命三郎后面的一群士兵大约百来人,人人都抱着一把鸟铳,翻来覆去地看,说笑声从山道上清晰地传了上来:“喂,哪个兄弟知dào

这玩意儿怎么用?”

“不知dào

……”一群人全在摇头。

“嘿……谁叫你们把神机营的铳兵全杀了,现在连个教咱们用鸟铳的人都没有……”

“那千户不是被拼命三郎大哥生擒了吗?听说叫什么马如龙来着……”

“那家伙……嘿,硬气着呢,依我看,你杀了他也别想让他教你怎么玩这东西……”

“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塞火药,再塞子弹,然后点火……就这么简单。”

“你放屁,小心火药塞多了,变成一个大鞭炮,把你自己的胳膊炸掉……”

“妈的,大不了老子把这玩意儿当铁棍用!”

“铁棍?我告sù

你,这一把鸟铳起码值五十两银子,你要是拿来当铁棍玩,小心兄弟们把你乱棍打出山去……”

“哄!”一群人都笑。

在这群哄笑的士兵后面,是一群汗流浃背地士兵,他们正用十数条绳索,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向山上艰难地走着,那玩意儿正是神机营带来的“千斤弗郎机炮”。前面说过,千斤弗郎机炮其实并没有一千斤重,实jì

上重量在五百斤出头一点,但就算是五百斤,也不怎么好搬运,于是拼命三郎派了十几名身高体壮的蛮兵,用手指粗的麻绳将弗郎机炮“五花大绑”,然后像纤夫拉船一样,把这玩意硬拉上了山来。

这活儿真的挺累人的,拉炮的十几个蛮兵全都累得不轻,上半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不过他们也很快乐,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还有心情嘲笑那群拿着鸟铳的:“喂,我说你们这群傻瓜,抢到把小鸟铳就了不起了?看爷爷拖的是啥!哈哈哈!”

“是啊!”另一个拉炮的兵也笑了起来:“爷爷们拉的这个叫炮,你们手上那玩意儿叫铳,光是名字就比你们气势了……咱这玩意儿开一炮,轰得你们哇哇叫……”

“就是,咱们抢回来这东西,就算拿来融铁也是五百多斤呢……你们抢的小鸟铳算个球……”

一片欢声,带着调侃没有恶意的争吵,这是军队里最常见的良性攀比,所以没有哪个长官会去管这档子事儿,任由他们打着嘴巴仗。

不一会儿这群人就爬到了山顶来,站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拼命三郎喜滋滋地道:“朱八哥,幸不辱命,我抢回来了一门弗郎机炮,一百二十一把鸟铳,哈哈哈!还逮住了神机官的千户马如龙。”

朱元璋微笑着点了点头,鼓励拼命三郎道:“做得好,这次你可立大功了。”

“本来我想把这马如龙也一刀砍死的。”拼命三郎无奈地道:“但是兄弟们下手太狠,把神机营的铳兵全杀光了……我想了想,这抢来的鸟铳大炮谁都不会使!只好把马如龙的命留了下来,让他把使用方法吐出来。呵呵!”…,

朱元璋眼光一转,在拼命三郎身后的贼兵身上扫了过去,心中暗想:这些家伙下手当然狠了,丢三号分寨的时候他们肯定受了神机营不少的气,一旦占上风,哪有不狠的道理?罢了,这种事也很常见,没必要说什么。

拼命三郎招了招手,几名贼兵架了一条汉子过来,这名汉子正是马如龙,他本来穿着亮堂堂的文山甲,头上戴着铁盔,盔尖还插了羽毛,现在那身行头已经被扒光了,身上只穿着一层比较单薄的中衣,双手被绳子捆着,反剪在背后。

见到朱元璋,马如龙立即“呸”了一声道:“你就是贼首朱八?”

朱元璋没答他,这时候如果回答一句:我就是朱八,那就成了被对方主导说话权,这可不是他喜欢的说话方式。

他直接就反问道:“你是神机营的指挥?”

马如龙被他反问,只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面前这年轻人目光凝重,沉着大气,举手投足和眉目之间,都可见到一股堂堂正气,这哪里像个贼首?真像朝廷高官的气度。这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物?

他气机被夺,条件反射地回答道:“正是,我是神机营千户马如龙。”

朱元璋认真地道:“你可愿意留下来教我的兄弟们使用火器?”

听到这个问题,马如龙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刚刚被夺压的气机恢复了一些,他的傲气升起,大声道:“当然不愿!你们这群山村鄙夫,没资格用火器这种新奇玩意儿,就算你们杀了本将,本将也不会教你们。”

“哈,我就随便问一问,其实也不稀罕你教!”朱元璋从一个拿铳的贼兵手上拿过火铳,随手又拿过夺来的火药包和子弹包,双手熟练地动了起来,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地给一把鸟铳装填好了弹药,在火药室里插上了火绳,然后将装填好弹药的鸟铳递给了旁边一名贼兵:“双手拿着,半蹲下,用肩顶住铳柄,枪口对着旁边那颗树……”

一边说着,朱元璋一边摸出火折子,随手点燃了火绳。

看着他纯熟自然的动作,马如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这……你……你居然会用火器……”

二三九、怎样杀死一个名将

火绳燃烧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火星子随着火绳变短,向着四面纷飞,扛着火铳的贼兵满脸笑容,认真地摆着一个半跪在地,肩顶铳柄的姿势,不敢动弹!

很快,火绳就燃烧到了药室之中,然后鸟铳的尾部冒出一大蓬烟雾,那名拿铳的贼兵楞了楞,正想问:“为什么没开火?”但是他的嘴巴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到自己肩头附近传来“啪”地一声巨响……

他全身的神经都被这声枪响惊得抓紧,随后,肩头的位置传来一股巨震,那是鸟铳射击时必须会有的反震力。

由于这个时代的火铳设计者没根本没有考lǜ

过火铳发射时的后座力问题,所以鸟铳的后座力是非常巨大的,就算在开火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bèi

,也有可能被后座力推倒,别说贼兵连一丝一毫的思想准bèi

都没有了……他只感觉到肩头一痛,铳柄顶得他整个人向后摔出,枪口很自然地向上一抬,不知dào

瞄到了什么地方。

“哎呀我的妈!”那名贼兵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鸟铳也扔脱了手,甩进了草丛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七荤八素地爬起来,茫然地道:“他娘的,这玩意好带劲……对了,我打中了吗?”

他一言问出口,就见到周围的人全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诡异的沉默大约持续了深呼吸一次的时间,然后无数人一起伸手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王二狗,你……你太笨了……哈哈哈……”

“完全没打中嘛……”

“哈哈哈,不知dào

你在瞄个什么……”

“大伙儿快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有没有被打下来……”

“树没打中,你自己跌了个四脚朝天……笑死我了……”

原来这名贼兵的名字叫做王二狗,他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头:“那个……我哪知dào

这玩意儿开火的时候这么大的劲儿,一时不查,才跌出去了……下次绝不会这样。”

他们闹腾成一片,互相调侃,其乐融融,但是马如龙却瞪大了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朱元璋:“这不可能……你居然会用火器……这怎么可能?你在哪个边军卫所当过兵?”

朱元璋笑了:“山村鄙夫,哪有资格当过边军……好了,现在你也明白了,你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用,不需yào

你来教我的兵,我自己就能教他们怎么用火铳。”

马如龙脸色十分难堪,他刚刚还说山村鄙夫没资格玩火铳,转眼间人家就用实力告sù

他,火铳什么的小菜一碟,这实在是让骄傲的他羞愧不已。

朱元璋对着旁边的人挥了挥手道:“来人,把这个敌将拖出去砍了,把脑袋取来挂在山门口前示众……”

“是!”旁边的贼兵们齐声应诺,显得十分开心。

马如龙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灰白,其实他并不怕死,怕死就不会在杜文焕逃走之后还留下来想力挽狂澜了,但是他觉得这样死很窝囊!如果他誓死不教贼人使用火铳,把贼人气得恼羞成怒杀了他,那么他会感觉自己赢了,死也死得其所。可是他气贼人不成,反被贼人涮了一通,这样子死就有点不开心了……总觉得死了也白死,太不合算。

看他已经被自己压服,朱元璋笑了,他又挥了挥手道:“算了,这人不要杀了,放他走吧。”…,

“放了?”拼命三郎和一众贼兵顿时就楞了:“朱八哥,这么大的官,咱们还是第一次活捉呢,怎么就放了呢?”

“我说放就放!”朱元璋加重了语气。

“是!”拼命三郎和贼兵们不敢再说,他们对朱元璋素来信服,一见他压低了声音,哪里还敢有异议,赶紧放人,将马如龙的绳子松开,然后踢了他一脚:“快滚,算你运气好,咱们朱八哥不是嗜杀之人。”

马如龙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明白贼人为啥突然要放自己,但是他也不敢多问,生怕面前这个家伙又改变主意,他是真有点看不懂朱八这个人了,一会儿说杀,一会儿又突然说不杀,要是他再改一次主意,真要吓死人。不敢再停留,撒腿就向着山下跑了出去。

直到他跑不见了,朱元璋才转头对着拼命三郎等人笑道:“他走了,现在我可以告sù

你们为什么要放他了。”

“为啥?”贼兵们其实对这个问题真是好奇得不得了。

“我放他回去,是为了让他帮我杀一个人。”朱元璋像一只狐狸似地笑了起来。

“谁?”众人齐问。

“杜文焕!”朱元璋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像杜文焕那样的名将,很难在战场上将他干掉,这家伙如果这次不死,搞不好过几个月又带兵回来,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我必须在战场之外做掉他,今天我要教你们的,就是‘怎样杀死一个名将’……”

许人杰不在,以拼命三郎的智力,实在是很难理解朱元璋说的话,他连问“为什么”的胆子都没有,瞪大了眼睛看着朱元璋,等他的解释。

朱元璋笑了笑:“杜文焕这次丢下马如龙跑了,马如龙只要能活着回到京城,必定会发动他的关系,把杜文焕往死里整。而马如龙和杜文焕这两人本来都是属于同一个主战派系的,马如龙只要一动他的关系,也就是使得主战派内部发生矛盾……主战派里会有相当一部份官员们孤立杜文焕,不再将他视为自己人……”

朱元璋冷笑道:“主和派的吴甡等人本来就和杜文焕不和,这一次战败之后,吴甡等主和派的官员肯定会把屎盘子往着杜文焕身上扣,如果杜文焕的背后有主战派的官员们支持,也许还能渡过这个难关,但若是马如龙在背后抽走了他的后援……嘿嘿……主和派的吴甡等人就能把杜文焕给弄死掉,如果我所料不差,三个月之内,他就会被革职拿办,死于狱中。”

说到这里,朱元璋拍了拍手:“这就是杀死一个名将最稳妥的办法,比拿十万大军去追杀他还要靠谱。”

拼命三郎听得一阵茫然,什么主战派,主和派,他根本就抓着不着方向,但是朱八哥说的总不会错,他只好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道:“朱八哥所言即是。”

朱元璋的眼光在身边转了一圈,只见身边的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知dào

他在说什么……

“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寂寞……上一世他身边有个智囊刘伯温,每当像这种玩脑子的时候,刘伯温总是能和他心意相通。可是如今的黄龙山寨,还找不出一个人能在这种层面的对话上可以帮他寥解寂寞。

“罢了!”朱元璋向拼命三郎等人下令道:“把火铳和火炮都交给李初九,保管在山洞里,回头我再来安排这些东西的分配,你们去山边山脚转转,找找官兵打出来的炮弹,把它们通通回收,三号分寨那边也去找找,一颗炮弹就是十几斤铁,不能浪费。”…,

“是!”这种话拼命三郎就听得懂了,回答得也比较有力qì



“解除山寨的警戒状态,让乡亲们从藏身之处出来活动吧……”朱元璋继xù

下令道:“另外,统计一下被官兵攻山时破坏的田地,给这些田地的主人适当的补偿,就从官兵那里抢来的物资里划给。”

“是!”一名传令兵应令而去,不一会儿,山顶上就响起了士兵们的呼喊声:“乡亲们,官兵已退,可以出来活动了……大伙儿快去看看自己开的田,如果被官兵弄坏了,就报上来……朱八哥说可以用官兵的物资来补偿。”

“哇!”山顶上响起一片欢呼声,一群愁眉苦脸的乡亲展开了笑颜,原来这些乡亲的田地要么在三号分寨,要么就在主寨的山脚下,在这次大战中或多或少被官兵踩坏了,开在山腰上的田地也有一部份被官兵的炮弹砸得很惨,这些田地的主人心里非常难过,但是也苦无办法,因为自古以来,被战争破坏庄稼的事就屡见不鲜,乡亲们碰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没想到朱八哥居然会给他们补偿,这让人如何不喜?

“朱八哥好人啊!”

“跟着朱八哥真是没错啊!”

“真是……太感激了……”一名田地全部被踩坏的老农,满脸老泪横流,跪在远处对着朱元璋磕起了头来。

“朱八哥那样的人才是真男人……好喜欢……”一个小闺女红着脸痴痴地望着他。

“闺女,别做梦了,朱八哥那样的人哪是你这种傻姑娘攀得上的?只有大嫂那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他这样的英雄好汉。”一个中年汉子在小姑娘的头上摸了摸。

小姑娘的眼睛闪闪发光:“不敢奢望做原配……要是能做个妾室就满足了……”

“……”

华丽地打败官兵,妥善地处理善后,不论是军事还是民事,朱元璋都让山寨里的每一个人感到敬佩。不论是军队还是平民,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一个不发自内心地尊敬起他来,他的声望再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二四零、杨洪回来了

七日之后,黄龙山寨重新回归到了和平的状态,除了领兵去洛川的许人杰之外,别的头领又开始了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早上起床,先打套拳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去张樱仙开的私墪学习读书写字,剩余的时间要么是操练士卒,要么是锻炼武艺。

从官兵那里抢来的物资,开始分发。

首先是战甲,由于这一次大战中击毙了官兵的多名将领,抢到了好几副文山甲,王二、拼命三郎、苗美、狮子狗等人都各自分到了一套。这些衣甲虽然落到他们手里,却不能直接穿,必须先重新上个色,否则混战起来被自家的士兵给杀了就不合算了。

另外,从官兵营地和战死士兵身上扒下来的鸳鸯战袄也有好几百套,也需yào

将它们从红色染成紫色。

朱元璋还记得上一次给鸳鸯战袄染色是张樱仙和秋叶去安排的,但是现在秋叶怀了孕,全部的工作就只能交给张樱仙一个人了。这位大家闺秀比起刚上山来时能吃苦得多了,一说这活儿交给她,她二话不说就答yīng

了下来。

她首先召集山里的妇女,分派她们进山去采摘可以用于染色的果实,然后是熬制染料,清洗和浸泡鸳鸯战袄,缝补这些战袄的破损之处……一件件事依次做来,倒是分毫不乱。而且在做这些事的同时,她还能兼顾着家里的家务事,给朱元璋洗衣做饭,打扫山洞,样样事都做得有板有眼。

“朱八哥,大嫂现在真是挺能干了呢!”王二忍不住就在朱元璋面前笑道:“想想上次她把一锅粥煮成那味道,再和现在对比一下,真是天上和地下的分别。”

朱元璋点了点头:“她并不笨,以前不会做家务只是因为拉不下面子,不愿意去学着做。现在放下了身段,自然就能做得井井有条。”

“这么说来,我家那婆娘就是很笨的那种了?”王二无奈地道:“她可没什么面子和身段的问题,就是一味的粗手大脚,家务老是做不好,今天摔个碗,明天砸个盆,她要是能和大嫂学学,我可做梦都得笑醒啊。”

“哈!”朱元璋笑了:“她能帮着你打架,不是挺好嘛?别要求太多,像映山红那样的女人,也是难能可贵呢。对了……弟妹的刀伤如何了?”

王二摊了摊手:“才过了七天,离伤好还早着呢,现在趴在家里的床上动弹不得……不过我就奇了,她明明动一动就全身发痛,为啥还能一直动嘴骂人呢?我看她趴在床上不停的骂,嘴里就没歇过……这都七天了,她还在骂邹毅的祖宗十八代……骂不累啊?朱八哥,您啥都懂,这事也教教我怎么办?”

“这……”朱元璋哑口无言,就算是曾经的皇者也搞不定女人骂街啊,这事儿,王二兄弟你还是自个儿兜着吧。

“对了,映山红倒下了,你的家务谁在做?”朱元璋突然心血来潮,顺口问了一句。

“李老头家的闺女呗!”王二笑道:“我把这次论功行赏得的五十斤小米分了些给李老头,他让叫她家闺女李三妹来帮我做家务,照顾小红,直到小红能起身为止。”

朱元璋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响:难怪映山红要骂街,她只怕不光想骂邹毅,还想骂些别的什么人吧,只是不好当着李三妹的面骂出来,被迫指桑骂槐,也真是难为她了。…,

正想到这里,就看到李三妹从远处跑了过来。这女孩子瘦得可怜,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八十斤,风一吹就能飘天上去,由此可见她家里满穷的,大约是没吃上过几顿饱饭,脸庞虽然清秀纯美,但也可以形容成面容瘦削,营养不良……

她到了近前,先给朱元璋问了安,接下来才对王二道:“王二大哥……刚才映山红嫂子说想吃山猪肉,叫我给您传个话,快进山打山猪去!”

王二的脑袋顿时变成两个大:“她以为山猪就站在山寨门口等我打啊?那玩意儿不是想打就能打到的!”

“啊?打不到吗?”李三妹脸现失望之色,低声嘟哝道:“人家还以为……可以沾嫂子的福,跟着吃两口肉呢……至少也能混口汤……”

朱元璋:“……”

王二:“……”

场面正尴尬着,突然,一名哨兵跑了过来,大声道:“朱八哥,山门前来了五十几条汉子,说是来入伙的,这伙人神情彪悍,动脚麻利,看起来有点来头,请您来看看吧。”

“哦?”朱元璋眉头微皱,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扳起手指算了算时间,这才展开了笑容:“原来……是他回来了!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在这时候从西安转一圈回来。”

“嗯?是谁?”王二大感好奇。

“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朱元璋笑道:“走吧,一块儿去。”

王二兴趣极大,赶紧跟在朱元璋后面,李三妹居然也不请自来地跟了过来,看样子是极力想劝说王二进山去打山猪。

三人一起来到山寨门口,只见寨门哨楼上的弓箭手居然拉开了弓瞄着外面,样子颇有点紧张。从这一个小细节就可以看出来,寨门外面的不是简单人物,否则不会如此戒备。

朱元璋从门洞向外一看,门外站着一群汉子,大约五十人,人人神情彪悍,眼神坚毅。一看就是打架的好手,关键是他们面对寨墙上弓箭手拉开的弓箭,虽然神色平静,这就不是“打架”好手了,肯定是“打仗”好手。

更为难得的是,这伙人的装备很精良,人人都配着腰刀,手上提着铁制矛尖的长矛,背上还背了弓,箭囊里倒插着二十只箭,腰间缠着长条形的包裹,看样子还带着金银细软之物。

这样的装备搭配,就不是普通的兵了,在大明朝,只有武官们的家丁兵才能武装到如此地步。一般的士兵装备不可能这么齐全。

朱元璋微微一笑,看来他没有估错,来的正是他想来的那个人!千户杨洪!这群人应该是杨洪的家丁兵。不过奇怪的是杨洪没走在这群汉子的前面,否则,杨洪也算是黄龙山寨的老相好,他露个脸的话,哨楼上的弓箭手也不至于紧张起来。

朱元璋先示意手下们打开寨门,然后站在寨门正中间,对着外面的汉子问道:“来者何人?”

“朱八大哥!”那群汉子在上一次围剿黄龙山时,倒是见过朱八,所以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了。五十条汉子齐刷刷地抱了抱拳:“我们是西安千户将军杨洪的兵,随着杨将军来您这儿入伙来了。”

“杨洪人呢?”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在后面……”两名壮汉搀扶着颓废的杨洪走到了前面来,一看杨洪的样子,朱元璋就小吃了一惊,只见他满脸憔悴的神色,双目无神,须发凌乱,也不知dào

多少天没有整理仪容了。看到朱元璋,他眼皮轻轻向上一抬,然后又落下,虚弱无力地道:“是朱八大哥吗?承您指点……我逃过杀身之祸……嘿……可惜……”说到这里他就啥也不说了,耷拉着脑袋,像死人一样挂在手下的肩头上。…,

朱元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用问询的眼神向旁边瞄了瞄,一名家丁兵会意,凑近到朱元璋的耳边,咬着耳朵道:“将军回西安救夫人,可惜功败垂成,吴甡的人当着将军的面把夫人杀害了……他现在……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样子有点不够体面,还请朱八大哥海涵……”

原来如此,朱元璋叹了口气,当初他游说杨洪加入山寨时,听到杨洪说起他夫人,曾仔细看过他的眼神(注:213章东林党的秘信),当时他就看出来杨洪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讨厌那个夫人……这家伙明知是个死局,也没有立即加入山寨,非要回去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

朱元璋并不讨厌有情之人,尤其是对自家的夫人用情,乃是男人的责任。

上一世大脚马皇后离世,朱元璋悲痛欲绝,像一柄宝剑失去了束缚锋芒的剑鞘,从此化身为魔,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凶名。

希望杨洪不要步上我的后尘!朱元璋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时间会磨平一切,我给他一些时间吧。

朱元璋转过头道:“来人,去叫李初九来,给杨洪和他的兵先安排个地方住下……”

“是!”一名哨兵领命而去。

那个刚才给朱元璋说悄悄的话的家丁兵退开了两步,又开口道:“朱八大哥……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将军现在的样子您也看到了,咱们这群大头兵杀人还行,照顾人却实在不成,这一路从西安行来,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您那里有没有丫鬟婆子,借调一个来照顾一下将军的饮食起居……”

“我没有丫鬟婆子。”朱元璋打断他的话道:“寨子里人人是兄弟,没有老爷,也没有下人……我家的家务都是由夫人亲手在做,哪里找丫鬟给他。”

“这……”那家丁兵有点为难。

“虽然如此,用财物雇佣别人帮忙是没有问题的。”朱元璋道:“如果有人愿意收点银子照顾杨洪,我不会阻挡,想毕你们也带了银子上山,不会空手而来。”

朱元璋话音刚落,躲在王二背后的李三妹钻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雇佣我吧……我照顾人可在行了,现在正在照顾王二大哥的夫人,同时兼顾一下这位大哥也没问题哦……报酬嘛……一个月给我五钱银子就行了……哦,四钱也行……”

二四一、杨仇要报仇

朱元璋话音刚落,躲在王二背后的李三妹钻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雇佣我吧……我照顾人可在行了,现在正在照顾王二大哥的夫人,同时兼顾一下这位大哥也没问题哦……报酬嘛……一个月给我五钱银子就行了……哦,四钱也行……”

杨洪的家丁兵扫了李三妹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因为李三妹实在是太瘦了,风一吹就能吹上天的类型,个头也不高,看起来柔弱无力,做不了啥事。

为首的家丁兵忍不住道:“这……这女孩子会服侍人么?”

旁边凑过来另一个家丁兵,低声道:“哥……凑活着用吧,咱们初来乍到,为人做事别太高调,要是挑来选去的,给寨子里的老人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说不定会被排挤……要是真被挤出山去,咱们还能混哪儿?管她合用不合用,先用上,混个脸孔熟。”

听他这番话,为首的家丁兵顿时就不说话了。他们虽然都只是大头兵,但毕竟是西安那种大地方出来的,在为人处世,见识眼光方面,都比乡下汉子强得多,这家丁略微一权衡就觉得此话有理。他们背叛了朝廷,除了黄龙山,已经无处可去,必须在这里打好人脉,弄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将来的日子才好混。

家丁兵伸手在腰间的包裹里一阵掏摸,居然摸出了一只银钗,约摸有三两重,做工很精细,是西安城里的名匠打造的,在白水这种小地方,根本就见不到这么精美的钗子。家丁兵随手就把钗子放在了李三妹的手里,脸上的表情也转变成了笑脸:“那我家将军就有劳妹子照顾了。”

“哇……这个真的给我?”李三妹拿着银钗,顿时就傻了。

王二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微叹,毕竟是朝廷武官来入伙,一到山寨,立即就显出高人一等的架势,这银子一砸,只怕李三妹就要对杨洪和他的这群兵毕恭毕敬了。

他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两人走到一边,王二悄悄道:“朱八哥,这样好吗?咱们寨子里都是兄弟姐妹,他们这么一搞,李三妹岂不是就低了他们一头,变成了杨洪家的丫鬟?三六九等岂不是又要分出来了?”

朱元璋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王二兄弟……你认为……咱们寨子里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状态,直的能一辈子保持下去吗?”

“当然可以!”王二认真地道:“兄弟们叫我一声哥,我就永远是他们的哥,不会是他们的爷!”

朱元璋摇了摇头:“在这个山里,也许不会有爷,等咱们拿下一个城池,拿下两个城池,或者拿下了天下!咱们不设府台?不设巡抚?不设道台?如果设了,那普通人该称他们为什么?”

“这……”王二楞了,他肚子里才几两墨水,问他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为了他。

“人有三六九等,这不是咱们解决得了的事。”朱元璋苦笑了起来:“再过五百年也别想解决,有本事的向上走,没本事的向下流,没有竞争,就不会有发展。”

“这……听不懂了。”王二感觉十分苦恼。

“嘛,你也不要想太多。”朱元璋安慰他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杨洪和他的这群兵不会把李三妹当丫鬟使,他们初来乍到,得夹着尾巴做人,会把李三妹当成真zhèng

的妹妹一样哄着,作为他们融入这个寨子,与寨民们打好关系的突pò

点……李三妹受不了委屈的。”…,

“我还是不懂!”王二摊手。

“哈哈,你懂打架就行了!”朱元璋笑了起来。

两人结束了悄悄话,走回寨门前,果然,一群家丁兵围着李三妹,个个都带着讨好的笑容:“妹子,麻烦你照顾我们家将军啦!”

“妹子,你可真漂亮啊!”

“妹子,我这里有匹红绸带,你要么?送给你!”

李三妹这淳朴之人,哪受得这样的糖衣炮弹,顿时就红了个脸,拍着胸脯保证把杨洪给照顾好。其中十个家丁兵还挥了挥长矛和弓箭道:“进山时看到山里有些飞禽走兽,咱们这就去打只山猪回来给将军养养身子,也让妹子尝尝鲜。”

“哇?打山猪?太好了!”李三妹拍着手,脸蛋笑得浑圆,口水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

王二和朱元璋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哭笑不得。朱元璋低声笑道:“依我看,李三妹应该没啥时间去照顾你家映山红了,我去给李初九说一声,让他家的媳妇儿经常去你家帮衬一下……嗯……这倒也是件好事,估计映山红不会再骂街了,哈哈。”

“嗯?”王二茫然地道:“李三妹来不来我家,和小红骂不骂街有啥关系?”

“滚你的蛋!这种事儿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朱元璋笑着给了王二一拳:“对了,官兵这次攻山给咱们带来的乱子也基本上算是结束了,你去通知一下所有头领,叫他们来议事大厅见我,我们也差不多该攻城掠地,从大山里走出去了!”

“啊?攻城?不是收税吗?”王二大喜:“朱八哥?您不是一直说,咱们要低调,要避免成为官兵的矛头所指吗?为什么突然决定攻取城池了?”

“因为情况变了!”朱元璋笑道:“咱们击败名将杜文焕,想不再引起朝廷的注意已经不太可能,而且……朝廷的十万两招抚银正好在这时用尽,最近这段时间,各路英雄差不多也该再次揭竿而起,会有许多英雄好汉想要找到大股的义军入伙……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攻陷一两座城池,就相当于向全陕西的英雄好汉彰显了咱们的实力,打响了咱们黄龙山寨的名气,来咱们这里入伙的英雄好汉就会比去别的义军更多。”

“明白了!”王二一听就懂,大喜道:“我这就去叫兄弟们。”

王二撒腿跑向了山里,大声吆喝着找人去了。

朱元璋正打算向着山寨的议事厅走去,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原来是一直颓废得像不存zài

的杨洪发出来的:“朱八哥……请问您打算攻哪个城?若是攻打白水城……请求您把我也带上!”

“哦?”朱元璋略感好奇,这家伙不是悲痛得要死不活的吗?乍突然来了劲?

“吴甡,吴甡这家伙,我必须杀了他!”杨洪咬牙切齿,脸色变得漆黑,一双眸子中射出了深刻的仇恨,突然从他身上冲出来的煞气,吓得旁边的李三妹蹬蹬蹬地退开了五步。

朱元璋顿时明白过来,吴甡还带着两千兵力驻扎在白水城呢……杨洪这是想要找他报仇。

“杨洪,你是被仇恨烧坏了脑子吗?”朱元璋冷哼了一声:“你教教我,三千义军,如何攻打有两千官兵驻守的城池!”

“这……”杨洪楞了一楞,整个人又软了下去,刚刚提起来的那点儿精气神,仿佛瞬间又被抽空,他可是带过兵的,深知城池难打,两千官兵驻扎在一个城市里,别说三千义军,就算五千义军也不一定攻得进去。一旦陷入持久战,其他地方的官兵赶过来支援,就会使得攻城的义军遭到腹背受敌的困境。以黄龙山寨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把第一个攻击目标定为白水,一定会定为没有驻军的城池,他想要报仇,哪来这么容易?…,

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朱元璋摇了摇头,男人这种东西啊,嘴里说着女人如衣服一类的豪言,可是一旦失去女人,顿时就变得脆弱了呢……

他忍不住问道:“很想杀吴甡?”

杨洪斩钉截铁地道:“很想!”

“到底有多想?别只是嘴皮子翻一翻!”

“朱八哥,若您能帮我报了夫人的血海深仇,我杨洪上刀山,下火海,这辈子就跟定了您,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是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有什么屁用?就算你愿意忠于我,我也不会觉得高兴!”朱元璋指了指他脏兮兮的衣服,凌乱的须发,颓废的脸道:“给你一柱香时间,改头换貌来见我,如果变得像个有用的人了,我或许愿意为了得到你的效忠,而帮你报这个仇。”

“呀!”杨洪大叫一声,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搀扶着他的两个家丁兵被他一挥膀子甩出老远。他一把抓住李三妹的袖子,急问道:“山上哪里有小溪?快带我去!我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麻烦妹子等我出浴时帮我梳洗一番……”

“哪……哪有让我一个姑娘家带男人去洗澡的?”李三妹吓得直向后缩。

杨洪没空管她的小女儿情怀,转身对着家丁兵们吼道:“把我的换洗衣服拿来……”

“是!将军!”

“将军!您终于要振作了吗?太好了!”

“将军!”

“别再叫我将军了。”杨洪伸脚踢翻了一名手下,喝道:“从今天起,我的匪号叫冷风,他娘的,老家里还有一些远房亲戚活着呢,别把他们给连累了……”

“是!冷风大哥!”五十名家丁兵一起恭敬地叫道。

“妹子,快带咱们冷风大哥去洗漱……”

“妹子,拜托你了……”

李三妹红着脸退到一边,本不想带杨洪去溪边,年轻女人带男人去洗澡,这真是成何体统,要是被李老头知dào

了,非打断她的腿不可。但是她看到杨洪那张急切、急迫、不顾一切的脸,不知dào

怎么的心里一软:这个男人,是要为他的夫人报仇才这么有干劲的吧?他好像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呢。

李三妹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带你们去吧……”

二四二、我爱江山,不爱美人

此时已经是崇祯四年八月中旬,黄龙山寨全军总动员,开始了第一次攻城掠地的战前准bèi

。对于山寨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重yào

的事情,其重yào

程度,不亚于当初决定进山。对于所有的士兵和乡亲们来说,占据一座山和占据一座城,是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立场。

占山的,那叫做山贼,上不得台面,没有前途!

占城的,却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贼”字来代替了,那代表名誉、地位、无限的可能性!

山寨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有的欢喜,有的担忧……总之,这一步一旦跨出去,黄龙山寨就不再简单的是一个穷人安身立命的地方,而成了争霸天下的根据地。

由于许人杰带了八百士兵前往洛川收税,山寨还要留下少量的部队防守,所以这一次实jì

能动作的兵力,仅仅只有两千人。这样的人手能攻占什么样的城池,也就成了头领们热议的重点。

此时,在议事厅中,黄龙山寨的所有头领全都到了场,就连重伤的映山红,也被王二背了过来,趴在一张长凳上旁听。

杨洪也来了,他穿着一套干净的深蓝色棉布衣,须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腰挎朴刀,看起来精神抖擞。这很明显是得益于李三妹的精心服侍,使得他初上山来的那股子颓废之气已经完全消失,现在已经重新变成了一条好汉,只不过眼神中透出的一股哀伤,隐隐显露着这个男人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我建议攻取白水城!”王二开口,矛头直指自己的老家:“咱们黄龙山寨的班底,是从白水拉出来的,在那里有最好的群众基础,攻下城池之后,当地的百姓对我们也不会有很强的排斥,易于我们控zhì

和管理那个地方。”

“控zhì

和管理?王二你不得了啊,最近又学了新词儿!”苗美在旁边笑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吴甡还在白水,他手里还捏着两千官兵……”

“两千对两千咱们难道会输不成?”王二憨厚地道:“从咱们山寨建成以来,哪一仗不是以少打多,都赢了!怕个球!”

杨洪开口道:“王二大哥,这事儿我有不同的看法。本寨以往两次与官兵为敌,都是采取守势……嗯,第一次就是我来攻的山呢……要知dào

防守本来就比进攻容易,以少胜多没啥稀奇。假如当初守山的是我,攻山的是你,我照样能让你输得灰头土脸……假设我们用两千人攻打有两千人驻守的白水城,只能说必败无疑……”

“切!杨洪……哦,不对,以后要叫你冷风……你这家伙哪来这么怂?”王二不爽地叫道:“老子挥开铁棍,硬杀进城去,就不信攻不下来。”

“我怂?”杨洪脸色一沉,眼光里透射出深刻的仇恨:“没有人比我更想攻下白水城……没有人比我更想杀吴甡,如果真的决定了攻打白水,我会比你更先杀上城头,但若是问我的意见,我反对先取白水!”

“他娘的,来和我打一架,打赢了的才能说话!”王二跳了起来。

拼命三郎赶紧从后面拉住他道:“王二哥,别胡闹!”

这时苗美站了出来:“不如先攻洛川!大元帅现在带着八百人在洛川追击杜文焕,听斥候回报说,进展很顺利,如果我们进攻洛川,可以汇合许人杰头领的八百人,攻城会更加容易。”…,

“不行,洛川的地理位置太好了!”杨洪摇了摇头道:“洛川县城位于西安府与延安府之间的交通要道上,如果我们攻占洛川,就相当于切断了西安与延安之间的道路……到时候朝廷会像发了疯一般的地出兵攻打我们,占下这个城池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根本不可能安稳地发展。”

众头领都楞了楞,实jì

上黄龙山寨的大多数头领见识都有限,西安府在哪个方向还大约知dào

一点,但延安府在哪个方向就完全不清楚了,至于两府之间的交通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知dào

洛川是夹在两个府的中心地带……战略布局在脑海中没有成型,自然就听不懂杨洪说的话。

“那就从黄龙山脉的北部出山,攻打宜川!”苗美又提出一个地方。

“宜川也不行。”杨洪又摇了摇头道:“宜川夹在延安府与平阳府(现在的临汾市也归平阳府管辖)之间,也是朝廷的交通要道,以我们现在的战力,绝对不能去碰朝廷的交通要道,碰了必死无疑。”

“喂,你这里也不让碰,那里也不让碰,那咱们还能攻打什么地方?窝在家里吃泥吧!”狮子狗两兄弟忍不住了,一起骂了起来。

“都别吵!听朱八哥的意见!”拼命三郎突然开口,这句话一说,大厅里眼看就要吵起来的局面却时被压制,众头领都住了嘴,一起盯着朱元璋看。

朱元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刚才一直在静听各个头领的发言,从中启发自己的思维。他虽然是一代君王,但越是坐到过君王的位置,越是清楚一个人的脑力是有限的,多听取属下的意见,对于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会更有帮zhù

。这一番争论听下来,杨洪的脑子果然比土著头领们要好得多,至少,他脑袋里有地图!

他皱起眉头,微微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微微笑道:“拼命三郎,想回老家不?咱们的第一个目标,定为澄城吧!”

“澄城?”拼命三郎顿时就叫了起来:“哎,好地方!”

澄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它位于黄龙山的东南方向,是黄龙山寨可以轻易进攻的地方,而且澄城不属于交通要道,它的东边被黄河挡道,北边是漫漫黄龙山脉,天然就有了两道屏障,官府若要进攻澄城,只能取道白水和蒲城,进攻的路线比较少,不容易成合围,而且情况一旦有变,大伙儿就可以退回黄龙山寨。

黄龙山寨在澄城的群众基础也不错,寨子里有相当一部份的士兵和乡亲是来自澄城的穷苦百姓,拼命三郎对澄城的地形也非常熟悉,还有张樱仙,她是原澄城知县张斗耀的女儿,虽然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通过丫鬟的闲言碎语,对城中的富户、商家、地主,也略知一二,出征前问问她的意见,对于掌握澄城富户们的行动很有帮zhù



“不过澄城与白水之间的距离非常近……”杨洪有点担心地道:“如果咱们在攻打澄城的时候,吴甡突然出兵,从背后给咱们来一下子,也挺麻烦的!”

“我还怕他不来呢!”朱元璋淡淡地笑了:“要的就是吴甡出兵,你不是很想吴甡死吗?”

“当然!”杨洪大声道:“我恨不得生吃了他。”

朱元璋的手在桌上用力一拍:“佯攻澄城,引白水驻军出击,如果吴甡来了,咱们就半路打他个伏击,将他吃掉,然后同时拿下白水城和澄城。若他不来,就按原定计划将澄城拿下。”…,

“是!”众头领一起大声应答。

王二也展颜笑了起来,作为一名白水人,他最希望夺下的,还是白水城!朱八哥的最终决定里面,也留下了攻取白水的机会,他如何不喜?

当天一直忙到深夜,朱元璋统筹大局,指挥着众头领准bèi

物资,召集军队,整个山寨犹如活过来一般,到处都是一片沸沸扬扬的景象,听到目标是白水和澄城,山寨里的白水籍和澄城籍士兵,全都激动得不行,乡亲们也满怀期望,想要重归故里。

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朱元璋才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返回他栖身的小山洞来。

秋叶早已睡了,孕妇必须注重休息,所以天一黑她就上床睡觉,此时已经入了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但是张樱仙却坐在凳子上,双手支着下巴,似乎在等着朱元璋回来。

见到朱元璋走进山洞,张樱仙赶紧起身迎了过来,低声道:“相公……秋叶睡了,妾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咱们出洞去聊吧,别把秋叶吵醒了。”

“嗯?”朱元璋微微一奇:半夜三更,有啥话可说?

两人出了山洞,钻进树林里,四野无人,只有虫鸣鸟叫,风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张樱仙轻叹道:“相公,真要打出山了吗?山外可不比山内,就算打下城池,要防守何其困难!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咱们就在这山里一辈子,该有多好!”

“这里有什么好?”朱元璋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很讨厌这里呢,你喜欢的那些诗歌词赋,这里全都没有。琴棋书画,也和这里不沾边儿。女红刺绣,没有条件。锦衣玉食,想也别想……打出山去,不是正好合你的口味吗?”

“可是……这山里有你啊!”张樱仙用低低的,害羞的语气道:“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那些诗歌词赋、琴棋书画、女红刺绣、锦衣玉食,我都已经忘了……不再需yào

它们。我现在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你出了山之后被官兵打败……到时候……我就连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要失去……”

朱元璋:“……”

“不出山行吗?就这样过一辈子……我求你了!”张樱仙拉住了朱元璋的衣衫下摆。

“不行!”

“为什么?”

“我爱江山,不爱美人!”朱元璋甩下这一句话,挣开了张樱仙的手,转身而去……

二四三、出征与送行

三日之后,黄龙山寨的大军踏上了出山的征程。

说来也有趣,黄龙山寨的军队出山有过许多次了,比如去收税什么的,但以往的任何一次出征,都没有这一次那么大的反响。当士兵们开始在山城的练兵场上集结的时候,乡亲们也开始聚集了过来。

练兵场的周围,很快就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层层叠叠的人头,在山顶上蔓延开去,几乎每一块山石上都站满了围观的乡亲,练兵场边和下山的道路两侧,也全都挤满了人。

“孩子他爸!这次好好干啊!咱们一家子就可以搬到城里去啦。”

“二狗,你丫的给老子狠狠的打,咱们家祖传的老屋就靠这一战收回来了。”

“老三,多立点功,说不定战后可以分一大块地呢!”

乡亲们扯开嗓子,对着自家当兵的男人嚷嚷着,大部份的吼声,都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和向往。他们虽然限于学识,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是再怎么淳朴的人都懂一个道理,这一次攻城掠地一旦成功,黄龙山寨就要拓展一大块地盘,而且不同于黄龙山脉里开分寨弄来的都是荒山野岭,攻城掠地将要弄到的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城池,以及以这个城池为中心的大片农村。

到时候论功行赏,每一个士兵都可以得到极大的收获。

当然,大多数乡亲还是很淳朴的,他们只想住回自己以前住的村庄,占回自己以前的房屋和耕地,当然,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能多分几亩,那就是天大之幸事。所以家里有男人参军的乡亲,显得特别的带劲。家里没军人的,则忍不住扼腕叹息!

但是,稍稍有点见识的人也知dào

,一旦攻占下了城池,有了新的据地,就意味着遭到官兵攻击的机率会提高。

对于官兵来说,守城容易攻城难。对于贼兵来说,却是攻城容易守城难!立场是相反的!

守城可不比守山那么容易,因为普通县城的城墙是很矮的,像澄城这种小城池,也就两至三米高的城墙,防御能力很差,如果官兵大举反攻,很容易就会被攻下。像这次对付杜文焕一样缩在山顶向下砸石头干掉官兵的战术,在守城时未必就适用了。

打出山去虽然有巨大的收益,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一大群女人从练兵场外挤了进来,这些女人居然个个都是头领们的妻子,张樱仙自然走在最前面,她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轻叹了一声,然后握着朱元璋的手道:“相公……攻下城池之后,尽快把我接到城里和你一起住吧,只有这样,我才放心……”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你得留下来照顾秋叶,我不会把你迁到城里来。”

“李初九家的媳妇儿答yīng

了,若我去城里,她会帮忙照顾秋叶。”张樱仙坚持道:“我要和你在一起,到时候如果官兵反攻你驻守的城池,我才能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那……再说吧!”

朱无璋转过了身,正好kàn

到李三妹往杨洪的手里塞东西:“杨大哥,军队里不许有女人,所以这次我不能跟去照顾你了,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再弄得蓬头垢面了。这个包裹里是我准bèi

的一些日常用品,你带好了……”

杨洪苦笑了一声,解开包裹查看,只见里面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好的手绢、洗好的牛犊短裤、擦得亮亮的铜镜、小木梳子、竹叶包起来的饭团、火镰和火石……简直是百货郎的小担。…,

“咦?里面混了一个怪东西。”杨洪在包裹底下一拉,居然拉出来一块红色的布,这块布的面料倒是很普通,绵质红布而已,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xiàn

,它好像是从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上剪下来的……正面刺绣着鸳鸯……只不过鸳鸯已经剪开了,所以只能看到鸳鸯的头……

这年头女孩们爱在肚兜上刺绣鸳鸯,在别的东西上就很少做这种细活儿了,尤其是穷姑娘,不可能在外衣上招摇地刺绣,顶多就是贴身多年的衣物,也就是肚兜才会仔细琢磨。

“肚兜上剪下来的一块布?”杨洪大惊,手一颤,红布险些落地。

李三妹赶紧捂他的嘴:“不能说!”她向着左右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杨洪说的那句话,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我请寨子里唯一的和尚帮忙画个保平安的咒符,但是咒符要画在红布上才有效,我没有多余红布……就只好……嗯……从身上剪了一块下来……你把它带上,能保佑你心想事成,报了嫂子的仇……”

杨洪冷汗淋漓:“要做护身符你来找我讨一块布不就行了?剪那地方的布……这……这让我怎么带在身上?”

“啊?不能带么?”李三妹满脸失望的表情:“已经剪下来了,缝不回去了……”一边说,她的手一边无意识地捂住了左胸。

这个无意识捂胸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杨洪的眼睛:居然是从那儿剪下来的!杨洪吓得不轻,却又不便点破,这要是真的问出口了,李三妹还不得羞死?他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好吧,我带上!”

“嗯!太好了!”李三妹微微一笑,犹如一朵绽放的野花,清秀怡人,她那风都吹得倒的瘦弱身躯,尤为讨男人怜爱,可惜杨洪心里塞满对了前妻的思忆,已经装不下一份新的感情,对她释fàng

出来的善意,只好一叹了之。

朱元璋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轻轻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些东西,不是他这个头儿可以管,应该管的,便随他们去吧。

和朱元璋同时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还有映山红,她挺担心这个小女孩把王二给勾了去,现在看到她和杨洪的小动作,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也松了口气,对王二的态度自然就好了几分:“当家的,这次我背上的伤没好,不能去帮你了,你把我那份儿也干好啊!”

王二憨笑:“小事一桩!”

送别的场面,略有些温馨,但也有几许伤感,人这种东西,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最敢于迸发自己的感情,许多一直没有找到契机的年轻人们,正好趁着这个送别的机会,互诉衷情,看来这一仗打完之后,只要这批出征的士兵没死,又要凑出来几百对儿了。

朱元璋并不反对士兵们早些成家立业,因为男人这种生物啊,不成家,不立业,是不会成长到完美的,只有背责着家庭的责任,才能越战越勇,永不言弃!

“出发!”

呜呜的号角声吹起,士兵们排成一字长蛇阵形,下山出征。夹在道路两旁的乡亲们热情地鼓起掌来,欢呼声,哭泣声……响成一片,山谷里回音连绵,群鸟惊飞。

黄龙山寨这只小小的雏鹰,终于展翅,开始飞向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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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城!

御史昊甡坐在县衙门的大堂上,满脸眉飞色舞的表情撰写着奏章。县令曹宝相陪坐在一边,脸上则是一片谄媚的笑容。…,

吴甡一边写,一边得yì

地道:“杜文焕那厮,牛皮吹得是够大的,但是输也输得够难看,哈哈哈,本官这次就凭这一本奏章,非把他弄得死去活来不可。”

曹宝相赶紧陪笑道:“大人英明……”他上次被杜文焕揍了一拳,对那个军痞也很讨厌,所以听了吴甡的话,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大人,您回京之后,能否提携下官一二,下官保证今后给您做牛做马。”

他这样表态,就是表示愿意加入东林党了!其实他对东林党也没啥好感,但是……人这种生物往往不能凭自己的好恶来办事,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你把一个人当成屎,却不得不对他点头哈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曹宝相这人没啥本事,也没啥后台,这个白水县令的位置,就是因为别人都不肯做,他才稀里糊涂地混来的,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拼,他也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管他东林党是好是恶,他只想顺着吴甡这颗大树向上爬!

可惜,他不顾脸皮地想凑人家,人家却未必肯要。吴甡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废物,除了溜须拍马,还有什么本事?本官已经查了近年来白水的管治情况,简直是一塌糊涂,你就什么资格让我提携?”

“这……”曹宝相哑口无言,这白水我哪管得了啊,朱八没事就跑来收收税,他比我更像县大爷,我要怎么治理这贼寇横行的地方?要不是你吴甡带兵坐镇在此,搞不好朱八正在城外摆着摊儿收钱呢。

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瞠目结舌地坐着。

吴甡还想再羞辱他几句,突然,一名千户武官从外面跑了进来,急道:“钦差大人,情况不太对劲……黄龙山里的贼寇朱八,在大败杜文焕之后沉寂了几天,咱们本以为没事了,斥候正打算撤走,放qì

对黄龙山寨的刺探,他却突然出兵,向着澄城杀去……看样子,好像是想攻城掠地……”

“啊?”吴甡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跌落在了纸上。

二四四、中秋节,杀人夜

崇祯四年,八月十五,中秋,夜!

朱元璋率领着自己的近卫队三十五人,外加老一队的一百名士兵,率先踏上了澄城的土地,这叫投石问路,先摸摸底,踩个盘子。至于大军的主力,还是暂时驻扎在边区的边缘地带,不急着出击。

今天是月亮最圆的一天,按华夏儿女的传统,今天应该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但是对于黄龙山寨来说,此时却是分秒必争的关键时机,容不得他们在深山里团圆。因为此时陕西各地都再次掀起了轰轰列列的农民起义,从许人杰安排的探子那儿不停地有消息传过来。

据探子说,西路义军的首领神一魁已经复起了,正带着张孟金、黄友才这两名大将猛攻宁塞县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那个城池占据。假如黄龙山的动作能比神一魁快,成为全陕第一股攻占了城池的义军,那么朱元璋在整个义军中的威望就能再上一层楼,可以吸引到许多散兵游勇前来入伙。反之,如果朱元璋的动作没有神一魁快,那么大量的人才就会流失到神一魁那边去!

而且对历史还有一点印象的朱元璋还依稀记得,要不了多久,杨鹤就要被朝廷拿办,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名将洪承畴,如果等洪承畴回来了再攻城掠地,那难度肯定又要提高不少。

朱元璋和拼命三郎并肩穿过一片树林,马小天等人则跟在后面,故yì

落下了一点距离,给朱元璋和拼命三郎一些说话的空间。

地面上辅着一层干枯的树叶,落脚在上面,沙沙的轻响。朱元璋感觉到拼命三郎的情绪有些低沉,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

“回到澄城来,心情澎湃?”朱元璋低声道。

“嗯!”拼命三郎点了点头:“回想当初,不胜唏嘘!如果当初的我不是那么傻,那么冲动……而是有着现在的阅历和经验,断断不会丢掉洞子崖,也不会害死那几百个兄弟。”

朱元璋莞尔一笑:“如果不是因为洞子崖的一败,你又怎么可能成长到现在的模样?往事已矣,不要想太多。”

拼命三郎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忍不住笑道:“当初若不是在这里结识了朱八哥,那一败就要了我的命,却是没有再成长的机会了!”

“好了!别聊了,仔细些看路。”朱元璋拍了他一下:“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左右前后地张望了一阵,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远近的山影,然后道:“这里是义井村到西丰洛之间的位置,向北走几里是岭头村,向南走几里有个蔡家庄,县城在咱们的东南方向几里外,咱们走得快些的话,天亮前刚好可以赶到。”

两人踩着枯叶穿出了树林,前面又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山头,山坡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田地了,若是去年来这地方,小山坡上绝对看不到田地,好在今年春天降过一场雨,乡亲们就又鼓起希望来,重新开垦了土地。所以山坡上倒是长了好些农作物,看得出一点生气。

“那是郊城村!”拼命三郎介shào

道:“很穷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太老实了,当初我起事时他们不敢跟我干。”

“嗯!”朱元璋点头表示知dào

了:“看来这小村子今年能收点粮食,希望他们能好好活下去吧。”

话音落,轻风起,庄稼随着夜风轻摇,月光给它们拉出来的影子也一起晃动,显得十分美丽!…,

“崇祯那孩子说不定还盼着今年陕西能收回些税赋呢?”朱元璋轻笑了起来:“眼看要到秋天了,马上就是收秋赋的日子,咱们在这时候来夺了城池,赶走了官员,也不知dào

崇祯那孩子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崇祯那孩子?”拼命三郎被这话吓得不轻,虽然他也是无法无天之徒,但提到皇帝时,还是要称一声“皇帝老儿”,从来没敢说过皇帝是孩子,心里忍不住就想道:还是朱八哥厉害,崇祯在他眼里也是孩子的程度。

两人走上了长满农作物的山坡,翻过去一看,对面的山脚下沉睡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大约二十户人家,这些人家显然都是穷人,房屋破旧,在月光下显得冷清而凄惨。

朱元璋回过头去,对着后面跟来的马小天和一百多名士兵下令道:“走路时给我看着点儿,别踩到庄稼地里!”

“遵命!”后面的士兵们低声回道:“咱们也是种地出身的,哪能踩人家庄稼?朱八哥放心吧!”

“嗯!”朱元回过头来,继xù

向前走。

正在这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侧,看向山脚下那个村庄的西边。

果然,那里有一群黑影,正在飞速地移动着,由于天色太黑,距离又远,用肉眼很难发xiàn

这群黑色的影子。朱元璋之所以能感觉到他们的存zài

,是因为这群黑色的影子钻进了一片田地,借着田地里的庄稼作掩护在移动,庄稼被月光拉出来的影子不自然地晃动,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该死的家伙们!”朱元璋忍不住低骂了一声:“竟然乱钻田地!难得大旱灾里出一个好年头,好不容易种出点庄稼,这些家伙却把庄稼拿来乱踩,实在可恶!”

拼命三郎听到他的低骂,也转头来看:“不对劲,这群黑影不像是村子里的人,看他们钻田伏行,明显是受过训liàn

的士兵,不是农民。”

“嗯!”朱元璋转过头去,对着马小天下令道:“叫后面的兄弟们放轻脚步,隐藏身形,前面有些状况,没我的命令不准乱动。”

身后的士兵全都原地蹲下,朱元璋和拼命三郎两人则对视了一眼,猫着腰,向山下跑,打算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才跑到半山腰,黑影们已经从田地里爬了出来,窜到了一座破屋的前面。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这群人大约有五六十人,手里拿着家伙。其中四人堵在了第一户村民的屋前。接着其余的人也散发开去,向着村子里其余的村民们屋门口散布。

“朱八哥,他们这是在做啥?”拼命三郎看不太懂,但是直觉告sù

他不对劲。

“每个屋前安排四人!”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分布好人手之后,一声令下,同时攻进所有的屋子里,将全部人杀光,这是要屠村……”

“丝!”拼命三郎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顾不得是什么人了,先救村民们要紧。”朱元璋向后挥了挥手,后面的马小天等人得了手势的命令,赶紧猫着身子跑了过来。

“散开!”朱元璋比划了两下:“我们的人数多一倍,每八人一组,盯对面四个人,所有的村民都给我救下来。”

“是!”

士兵们开始分组,很快就自发组成了十几只小队。然后猫着腰,顺着山坡上的田埂向下散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些人要么是老一队的精锐,要么就是朱八璋贴身的三十五名近卫,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行动起来无声无息,却又迅捷灵活。

一场暗袭与反暗袭,在黑夜之中无声无息地展开。

朱元璋见士兵们散出去了,就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形了,他拉起拼命三郎道:“走,咱们大大方方地走进村去。”

两人站起身来,迈开步子,不躲不藏,向着村子走去!

山路转眼即过,两人不消一小会儿就到了村子前面,由于他们两人走得招摇,那群黑影显然已经发xiàn

了他们,有几个人放qì

了自己堵着的民居,猫着腰,借着断墙、篱笆等物的遮掩,向着朱元璋和拼命三郎围了过来。

“兄弟!”朱元璋笑了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有宵小之辈要来暗算我!”

“大哥!”拼命三郎也笑:“兄弟我也有这种感觉,莫不是有什么小贼在做脏活儿吧?这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居然还有人有这闲心。”

听到两人的对话,准bèi

伏击他们的人也知dào

自己暴露了,于是干脆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来了四个人,从两个方向包抄上来的。

借着月光,朱元璋和拼命三郎赶紧打量这些贼人的来着,不看不知dào

,一看顿时就怒由心生,只见这些家伙穿的是官兵的制式套装,鸳鸯战袄!手里要么提刀、要么提矛,分明是一群卫所兵。其中一个人居然还穿着文山甲,一看就是军官。从人数来判断的话,估计是个百户。

朱元璋的眉头绞在了一起:“各位当兵的大爷,中秋佳节不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赏月,出来杀良冒功,掠夺民财吗?”

“废话老多!”穿文山甲的百户官开口了,一开始就是仰天大叫:“都准bèi

好了吧?动手!全部杀光,不要留活口……”

他抬头这一吼,小村的宁静顿时就被打破了,到处都传来了吆喝声,每一户村民的屋前,都窜起几条黑影,“碰碰碰碰碰”,脚丫子破门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响起……

二四五、该欣喜还是该愤怒?

宁静的小村庄里,到处都响起了吆喝声,踢门声,以及村民的惊呼声。随后,是惨叫声响起,一声接一声,凄惨而恐怖,在静夜中远远地传开。

穿文山甲的武官感觉到很满yì

,看来他的人行动非常顺利,这些惨叫声肯定是村民们传来的,卫所兵虽然没啥战斗力,但是欺负普通村民完全是小菜一碟,估计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把这个小小的村子血洗。

而面前这条汉子也是必须要杀掉灭口的!

武官使了个眼色,另外三名围着朱元璋和拼命三郎的官兵一起逼了过来,由于朱元璋的个头看起来比拼命三郎要小很多,而且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文气,不像拼命三郎带着一股子悍匪气质。所以三个官兵几乎在同时间扑向了拼命三郎,三把朴刀挥舞,凶狠凌厉。

这个就叫擒贼先擒王!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倒比较棘手的敌人,再来收拾软柿子!

可惜……这群官兵搞错了对象,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朱元璋才是王!

拼命三郎向后退了一步,刷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朴刀,一对三的情况下,他不求伤敌,先求自保,手里的刀“啪啪啪”地三下,格开了三把攻向他的朴刀,而就在他格挡的同时,站在旁边的朱元璋动了。

他的动作非常简单,也非常直接,打横一步,抽出朴刀,从侧面捅进了一名官兵的肚子里。

“啊!”惨叫声响起,这名官兵向后就倒,另两名官兵被唬了一跳:好辣的手,对着官兵也毫不胆怯,出手就要人命,这是哪里来的强人?

两人就这么微微一楞,拼命三郎已经反手一刀劈来,两颗人头同时飞起,鲜血撒了一地。

穿文山甲的武官吓坏了,转身就跑,边跑边叫道:“来人帮忙……”

跑不出两步,拼命三郎已经追上了他,从背后伸右手把拧住了他的脖子提起来,双脚都提离了地。左手打落了军官的兵器,将他双手反剪到背上。

军官慌了,大叫道:“别杀我,这村子里到处是我的兵,你们要是敢动我,他们马上就会回来,把你们碎尸万段。”

“到处都是你的兵?”朱元璋笑了:“我怎么觉得,到处都是我的兵呢?”

这时村庄里还有惨叫声此起彼伏,而且在这些惨叫声之外,还有刀剑碰撞的“叮当”声响起,配合上挥刀的时候发出来的“嘿哈”声,显然,在村庄里各个地方,都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

军官的表情开始变了,如果他的手下是在对付一群睡梦中的村民,不可能发出这样的交战声,因为村民们就算反抗,使用的武器也大多是锄头,木棍一类的玩意儿,但是现在从周围传来的明显是刀剑碰撞声,这可不像是普通村民在和他的兵交手。

而且仔细点听的话,就能听出来,惨叫声全是男人发出的,没有女人、孩子和老人的惨叫,若是村民被杀,怎么会死的全是男人?总得死几个老弱妇嬬才对吧?

很快,半柱香时间就过去了,刀剑碰撞之声越来越少,惨叫声也开始变得稀疏。

朱元璋和拼命三郎押着那军官就站在村子中心等着,夜色中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十几个人影向着他们跑了过来。那军官定睛一看,来的十几人他全都不认得,前面八个是青壮汉子,穿的是麻布衣,带着兵器,眼神和动作都透出彪悍之气,他们手上提着的四具尸体,正是他的四个兵。在这八人后面,跟着一家村民,五口人,两老人一年轻汉子一年轻女子外加一个孩子,看来是被他们带过来的。…,

为首一个年轻人正是马小天,他对着朱元璋道:“大哥,这是村尽头的一家人,我带兄弟救下来了。嘿,看来我们这一组人动作最快,是最先回来的。”

“呃!”军官心中一颤:原来这家伙安排了八个人去杀了我的四个兵,救下了这户人家,不好……村里到处都响起的战斗声,难道是因为他每个屋都派了人去救?

果然,很快第二组人回来了,也是八个,提着四具尸体,后面跟着一户村民。

接下来又是一组人回来,一模一样,八个人提四具尸体。

……

不一会儿,村子中心就聚集了上百人,所有的村民也聚集了过来,至于那些官兵,现在全部变成了尸体。以多对少,又是出奇不意,这些官兵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朱元璋的人仅仅只伤了三个,就控zhì

了整个局面。

上百人围成了几个圈,将那武官围在正中心。朱元璋的兵神色显得比较平静,但是那些半夜遭到偷袭的村民,却满脸都是愤nù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村子里明明都是良民,为什么官兵半夜三更要来杀他们?若不是眼前这些英雄好汉相救,此刻已经魂归地府了吧。

此时没有人考lǜ

这些英雄好汉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有胆量杀官兵,他们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被擒的武官身上,想找他要个说法出来。

武官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他连问眼前这些人是什么人的胆子都失去了,全身发抖。

朱元璋没有报名,对着这种丧家犬,没有报出自己姓名的必要!只是瞪着那武官道:“你是何人?来此做何事?好好说……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我……我是凯眼军屯的百户官李庆来……这些是我手下的卫所兵……”

“哦?凯眼军屯?”朱元璋以前曾经了解过澄城的官兵驻扎情况,此地一共有三个军屯,分别是长冲军屯、地程军屯、凯眼军屯,当初郑彦夫起义杀了张斗耀一家时,这三个军屯都派士兵进驻了县城,朱元璋还和长冲军屯的百户叶宇轩打过一场交道。(见四十八章官兵来了)

“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杀害良民?”朱元璋黑着脸问道。

李庆来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我们……听到消息说,黄龙山里的巨寇朱八,马上就要带兵来攻打澄城了……”

“巨寇?”拼命三郎、马小天和一群士兵全都笑了,他们的等级升得可真快,前不久被称为骂小贼,现在就变成了“巨”寇。

李庆来不知dào

他们在笑什么,硬着头皮继xù

说道:“我们就想趁着贼寇到来之前,先洗劫几个村庄,抢些钱物,反正这事儿可以全都载脏在朱八身上……”

朱元璋:“……”

拼命三郎:“……”

马小天:“……”

没有人还笑得出来了,脸色都沉了下去。

听说贼人要来,官兵没有想着赶紧组织防守城池,反而是抢在贼人的前面杀害良民,抢夺财物……这已经不能用“混账”这个字眼骂一句了事,而是让人发自内心深处感觉到凄凉。

巍巍大明皇朝,凄凉!

大明皇朝的一万万百姓,凄凉!

朱元璋这个大明皇朝的缔造者,倍感凄凉!

“除你之外,另外两个军屯呢?”朱元璋涩声问道。

“他们也一样……他们在澄城的西南、东南两个方向干脏活,我在北面……”李庆来赶紧道,人类就是这样,做了坏事被人逮住时,赶紧把做同样坏事的人抛出来,以求让对方感觉自己的罪过没有那么重。…,

“还有外来的兵么?”朱元璋沉声道:“就你们三个在做这事儿?”

“只有我们三个,没有外来的兵!”李庆来叫道:“御史吴甡听说黄龙山出兵之后,吓破了胆子,率着两千精兵蹲在白水城里不敢出来,我们向白水求援了好多次,他都拒绝发兵到澄城来,所以我们才开始乱来的……”

“县令呢?他在做什么?”朱元璋索性把想知dào

的情报都问清楚。

“他在……在……在烧香拜佛,求老天保佑贼寇过城而不入……”李庆来发xiàn

朱元璋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已经不是很敢继xù

说下去了。

“烧香拜佛?很好!”朱元璋真是连气都不知dào

怎么气法,他如临大敌地到来,小心翼翼布局,想打个漂亮的攻城仗,尽量减少损失拿下城池,没想到他的敌人根本就没有战意,各自在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知dào

山贼出山攻城,和当初郑彦夫发动农民起义完全是两回事!

农民起义具有突发性,官府往往难以预防,很容易就会被拿下城池。但是山贼出山来攻打县城就不一样了,山贼在出山攻城的半路上很容易被官府侦知,一旦预先知晓了贼人的行动,就很容易防御,官府可以先让卫所兵入驻城池,同时召集当地的乡绅和地主,出钱组织民兵登城守备……

一个普通的县城,随时随地也能召起上千民兵,也就是说,在朱元璋预计中,澄城应该有一千两三百的人在防守,要拿下来是要费一番力qì

的。

但是……澄城的县令没有召集民兵,而是在烧香拜佛。三个卫所也没有驱兵入城防守,而是抢在贼人的前面先把百姓烧杀抢掠一遍……

朱元璋面对这种猪一样的敌人,也不知dào

自己是应该欣喜,还是应该愤nù



欣喜是因为敌人如此之蠢笨,攻城会很容易。愤nù

是因为……这是他的大明朝啊!

二四六、软地与硬地

朱元璋正在郁闷的时候,村民们在旁边嚷嚷了起来:“杀了这家伙……杀了他!”

这些村民刚刚经lì

了一次生死大劫,然后又听到李庆来这一番话,那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所谓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何况活生生的人?

“官兵太可恶了!”

“我们这些良民,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想不到贼人没来杀我们,官兵却要来杀我们!”

“杀了他!”

“把他剁成碎片!”

一群被愤nù

冲晕了头脑的村民们,开始向前涌动。

朱元璋赶紧对士兵们吩咐道:“把他们推开,别让他们挤进来……这时候瞎闹腾个啥?我留着这个百户还有用处。”

士兵们赶紧结成了人墙,用力把挤过来的村民们推开到了一边。到这时候,村民们才反应过来,这群救了他们的人是哪里来的?

村民堆中挤出一名壮汉,估计是这个村子里比较能打的,大着胆子向朱元璋问道:“请问恩人们是打哪儿来的?”

朱元璋微微一笑:“白水朱八!”

“什么?”刚刚还在向里面挤,想要进来揍李百户一顿的村民齐齐向后退开几步,有几个胆子小的还退得摔了个仰八叉。人群中起了一阵子剧烈的混乱,几个孩子嘴巴一扁,就要哭泣,旁边的母亲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有人转身想跑,但是脚下却一软,动弹不得,看来是被吓得连跑的力qì

都没有了……百姓们从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一下子又变成了恐惧害pà

的样子,全身发抖,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说起这白水朱八的名字,白水的百姓们大至上都会竖起手指说一声“好”,因为自朱元璋起事已有三年多,但黄龙山寨却从来没有在白水乒抢劫过百姓,顶多就是向富有的人家收点税金,因此朱八这个名字在白水有着良好的名声,说出去简直有如万家生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但是在除白水之外的地方,他的名字就不太好使了!这时代的农民,很少会有到处跑动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村庄,走得远点的,也就顶多到十来里外的县城里卖头猪,卖点菜,买点盐什么的。他们对世事的了解,主要还是来自于官府张贴的文告,或者是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要不就是村民之间口口相传。

消息来源如此之窄,当然就比较容易被官府欺骗。在官府的文告之中,白水朱八是一个占山为王,杀人放火,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恶徒……说起他的名字,甚至会有止小儿夜啼之功效。母亲们碰上晚上哭泣不肯睡觉的孩子,就会说:“你再哭,被白水朱八听到,把你抓去吃了。”于是孩子就不敢再哭,乖乖睡觉。

当然,在澄城西边,与白水交界处的一些村庄,白水朱八还是有点好名声的,但这种情况仅限于西边的一些村子,这北边的村子就不怎么样了。

现在这个村子就是如此,一听到面前的人就是“恶名昭著”的白水朱八,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几个青壮也软了脚。女人们就更怕了,年老色衰的女人担心自己被少,年轻漂亮的少女却担心自己被抓去做压寨夫人……

朱元璋见这气氛诡异,赶紧清了清嗓子,想说几句安慰他们的话,没想到还没张口,一位胆子极小的中年男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朱八大王饶命……小人家里没啥财物,就只有闺女长得还能见人,您拿她去做个压寨夫人,放过小人一家子老小吧。”这人一边说,还一边从背后推出个小女孩来,看样子十二三岁左右,长得还算质朴。…,

朱元璋:“……”

“噗通!”又有人给跪了,接着又是一个小女孩推了出来。

“噗通!”又一人跪了下去,这家人看来没闺女,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瘦弱妇人流着泪走了出来,身后护着两个孩子:“大王您抓我去吧,我家孩子还小,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元璋:“……”

“群众工作还真难做啊!”朱元璋苦笑了一声。

自古以来,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就有“软地”与“硬地”之分。所谓“软地”,就是自己生根发芽,群众基础比较好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行军的时候,就比较容易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做起事来很轻松简单。而所谓“硬地”,则是群众基础不好,得不到当地百姓支持,甚至会有百姓向官府通风报信的地方。

对于黄龙山寨来说,白水就是软地,而澄城毫无疑问是硬地,要在这地方做任何事都不容易。就拿眼前这些村民来说吧,要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使得他们相信朱元璋是个好人,这可不是几句话说一说,嘴皮子翻一翻就能搞定的。哪怕你杀了官兵,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官兵与朱八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一丘之貉的关系。

朱元璋正在考lǜ

怎么来安抚这些村民,突然,站在他身边的拼命三郎向前一步,挡在了朱元璋的面前,开口道:“乡们,不要害pà

,朱八大哥不是坏人!”

他这一开口,惊惧中的村民们就楞了一楞,有人惊讶地道:“澄城口音?”

原来,拼命三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的非常标准的澄城土话。

在整个陕西范围内的百姓,说话的口音都是陕西腔,相差不大,但是每一个县城之间的口音又有细微区别,是不是本地人只要一开口大家就能听出来。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咳……不对,应该是不论哪个时代的中国人,都有着强烈的乡土情结,对于自己的家乡人比较容易信任,他们一听到拼命三郎正宗的澄城口音,害pà

的心情顿时就变小了一些,也愿意去听信拼命三郎说的话。

“大家别怕!朱八大哥不是坏人,他是来帮zhù

大家的!”拼命三郎大声吼道:“我们绝对不会害你们,相反,还会尽量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他吼了几声,村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随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您是哪个村子出来的?”

拼命三郎大声:“我叫拼命三郎,是南尧村人。”

“哇?南尧村?”几个村民同时惊呼了起来:“郑彦夫大哥就是南尧村人,您是郑彦夫大哥的兄弟吗?”

听到久违的名字,拼命三郎的心情也不由得有点动荡,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自报姓名的冲动:“我是郑彦夫大哥的好兄弟,当初和郑大哥一起揭竿造反,上了洞子崖,后来郑彦夫大哥兵败身死,我就去投了朱八大哥……大家请相信我,朱八大哥绝对是个好人,我们不会害你们,请站起身来,别跪在地上了。”

澄城对于白水朱八来说,是硬地!但对于澄城郑彦夫来说,却是软地!哪怕来的不是郑彦夫本人,只是他的兄弟,也能如鱼得水。

刚刚还把朱八一伙人当成恐怖凶败的村民们,此时态度全变,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是郑彦夫大哥的兄弟……”…,

“郑彦夫大哥的兄弟绝对不会是坏人!”

“哎呀,当初郑彦夫大哥起事,也叫人来联络了咱们这个村子……”

“咱们当初怂了,没跟着郑彦夫大哥去,唉!”

“这几年的日子,过得跟狗似的,当初还不如跟着郑彦夫大哥去拼一场,死了也痛快……”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拼命三郎赶紧打断他们的话,大声道:“请乡亲们听朱八大哥几句话吧……”

场面安静了下来,一群村民全都看着朱八。

朱元璋拍了拍拼命三郎的肩膀,果然,带他来是正确的,要是没带他一起来,现在事情就麻烦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乡亲们,官兵对你们做出这样的恶行,咱们应该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澄城的所有百姓都知晓……我想请大家帮个忙,去周围的各个村庄奔走一下,将官兵今晚想对你们做的事尽量地传播得远一些。”

“嗯,您不说我们也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啊!”乡亲们颇感意wài



“不是让你们茶余饭后的慢慢传!”朱元璋大声道:“是疾走四方,传得越快越好。”

“咦?为啥?”

“因为!咱们黄龙山寨马上就要攻打澄城了!”朱元璋认真地道:“虽然官兵无用,不会在守城时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是澄城的富户、地主、乡绅们,肯定会组织乡勇军进城帮zhù

官兵守城,或者就是四面八方的聚过来妨碍……我希望大家把官兵的恶行通知十里八乡的百姓们,不要去加入乡绅富户们组织的乡勇军,因为官兵根本就不值得你们去帮!为了帮zhù

这群禽兽一样的官兵,而与本寨的好汉拼个你死我活,这值得么?”

“这……”

“好像真的有点不值得!”

“不是好像,是肯定不值得。”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好,我帮你们……我这就向西边的村子去。”

“我也帮你们!”又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我去传话给南边的村子。”

“都去!都去!”

二四七、咱们不掺合

澄城北部,杜家洼村!

杜家洼村是一个拥有三百多户人家的巨大村落,村子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姓尹,祖上最大的官儿做到过正四品知府,诗书传家七代,这一代的当家的老爷名字叫做伊汇锋,表字墨凡,今年二十八岁,是个正派的读书人,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可惜他读书的水平不如祖上那么厉害,仅仅考取了秀才功名,所以一直闲在家中无事可为。

此时,这位正派的尹汇锋大老爷正端立在村子正中心的广场上,在他身前,整整齐齐地站了三百多个乡勇,每人都提着兵器。他们的兵器倒不算很简陋,没有出现什么镰刀、锄头一类的农具,武器最差的人手上也提了一把木矛。

这些青壮的精神面貌都不错,人人都带着一身杀气,很明显,他们有着死战之心。

尹汇锋正扯着嗓子,对这些青壮训话:“昨天是中秋佳节,大伙儿才和家人团了圆,我就把大伙儿都召了来,想毕你们都知dào

是为什么吧?”

“知dào

!”乡勇们齐声回应道:“前些天官府走漏了消息,说是白水朱八出山来了,马上就要来攻打咱们的县城,现在已经有好些个村子被朱八带人给屠了村……咱们杜家洼村必须自保。”

“没错!”尹汇锋的脸色颇有些难看:“如今朝廷上群魔乱舞,就连皇上他老人家被奸臣所蒙骗,咱们已经没有办法指望有官兵来帮zhù

咱们守御村庄,必须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是!”乡勇们对尹汇锋倒是挺信服的,在他的指挥下,练习起武艺来,不过秀才老爷自己也是不懂打仗的,教不了他们什么,只能口头鼓励鼓励乡勇,让他们装模作模地摆了摆练武艺的架势。

其实……对于一般的乡勇来说,这样的架势也就够了!因为一般的山贼和流寇人数比较少,组织也很混乱,出门打家劫舍,顶多百来号人一起行动,碰上杜家洼村这种能拉出三百多乡勇的大村子,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自从万历末来以来,陕西流贼不断,杜家洼村也来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土匪强人,都被尹汇锋和他老爹尹老太爷率乡勇击退。这一次“巨寇”朱八来袭,尹家自然也要挑头出来组织乡勇。

尹汇锋坐在广场边上,看着乡勇们练武艺,心里却很沉重,因为这一次来的可不是小贼啊,听说连延绥总兵,那个有名将之称的杜文焕将军也败给了朱八,他这区区三百多乡勇,能有个什么用处?

“老爷,咱们……还是逃走吧。”一名青衣小帽的心腹小厮在旁边低声道:“这次的贼人不比平常,咱们尹家如果硬要出头对抗,必定会倒大霉啊,还不如举家迁移,逃得远远的。”

尹汇锋的脸色黑得像铁块:“老爷我也知dào

打不过啊……但是吾辈读书之人,岂能连贼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望风而逃?再加上这股贼人也实在太凶残了,居然连屠十几个村庄,男女老幼尽数杀绝……这简直是……禽兽之行……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和这等凶贼战上一场,让他们知dào

世间浩然正气长存!”

那心腹小厮暗暗叫苦,嘴里苦谏:“可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啊……加上正气也没用的!”

尹汇锋冷哼了一声道:“怕成这样,真没出息!我已经联络了呼家庄、郭家庄、东马店村、车盖村、新庄……还有周围的好些个村庄,组成了乡勇联防,如果贼人来袭,咱们只要守住村子半天,这些村庄的士绅们也会率乡勇来援,到时候集结起数千人,怕他贼人何来?”…,

尹汇锋话音还没落呢,只见西边的大道中飞也似地跑来一个人影,这人也穿着青衣小帽,看起来是哪家富人的家丁打扮。此人跑到尹汇锋面前,急道:“尹老爷,我是西边呼家庄的张大老爷派过来的……他让我通知您一声,大声不妙了……他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两百多名乡勇,突然散伙了……”

“什么?”尹汇锋大惊:“散伙了?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散伙?贼人随时会来……”

那家丁苦笑道:“今天一大早,比咱们村更西边的西丰洛村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杀人屠村的根本就不是朱八,而是官兵搞的鬼……传话的人是西丰洛村的老实人,从来不说谎的,咱们村的人顿时就信了几分,接着就派了人去西丰洛村查证……果然……西丰洛村里还捆着一个百户官呢……原来救了村民的居然是白水朱八一伙……”

尹汇锋:“……”

“咱们村里的乡勇都说了,官兵杀人,山贼救人,这他娘的究竟谁是兵谁是匪?帮着这样的官府打仗,没劲!还不如跟着贼混呢……尹老爷,我估计西丰洛村的村民也很快就要到你这儿了。”

尹汇锋大汗淋漓而下。

果不其然,官道上又奔来了几条汉子,个个穿着粗麻布衣,人人长着两条泥腿,一看就是农民,尹汇锋虽然不认识他们,村里却有几个人面广的招呼道:“哟,这不是西丰洛村的张某某……李某某吗?”

“兄弟们,我们是来传迅儿的……”那几个西丰洛村的人扎进了人堆里,急匆匆地讲起了什么,表情很激动,一边讲,一边不停地比划手势……不一会儿,人群就开始涌动,正在练习武艺的乡勇们也全都围了过去,听了那几个西丰洛村的人说话之后,场面大乱……

“官兵怎么能这样?”

“喂,你们几个不是胡说的吧?屠村的应该是朱八,救人的应该是官兵才对……你们莫不是贼人派来的奸细?”

“快,带我们去西丰洛村看看……那村子距离咱们这里不过六七里,脚快点转眼就能到……”

看到这样的场面,尹汇锋坐不住了,他哼了一声,大声道:“大伙儿别乱……是不是贼人的奸计,我亲自去看,你们都来,跟我一块儿去。”

乡勇们听了这话,倒确实不乱了,在他们心中,秀才老爷那是高山流水一般的人物,见识不凡,火眼金睛,世间就没有能骗过他的事儿,既然秀才老爷说要亲自去看,他们还瞎猜个啥劲?跟着过去看就行了!

一伙人急匆匆地行动起来,尹家下人抬了一顶小轿来,三百乡勇拥着尹汇锋的轿子,向着西丰洛村没命地赶,真是一场好赶,六七里地,转瞬儿就过去。

没多久,尹汇锋就到了西丰洛村中间的平地上,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十具官兵的尸体,正中间捆着一个百户,这百户尹汇锋居然认识,不正是铠眼军屯的百户官李庆来吗?几个西丰洛村的青壮在旁边守着李庆来,还不时在他身上揍几拳,吐一口唾沫。

“李将军!”尹汇锋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巨寇白水朱八不日就要来袭,您不在城里驻守,跑到这里来做啥?”

“哼!他来这里杀人放火的。”旁边的西丰洛村民们立即骂了起来,又有人走上去给了李庆来两脚。…,

李庆来哪敢答话,低头脑袋不敢抬起。

伊汇锋叫过几个西丰洛村民来:“你们把事情给我说道说道!”

这事儿说道起来就简单了,西丰洛村民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些村民都是亲历了那一晚的当事人,说起当晚的事情自然毫无问题,把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然,连朱八已经率众撤走,没有抢夺村子里一个铜板的事,也讲了出来。

尹汇锋一听,就知dào

这事儿假不了!一张脸黑得……简直像炭块一般。他手底下那三百多乡勇兵看了他的脸色就知dào

了,这事不假,真的是官兵杀人,贼寇救人……

“哄!”杜家洼村的乡勇们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操!这些官兵不是人!”

“他娘的……”

“受官府管辖,还真不如受贼寇管辖来得好……”

“我他娘的不干了,既然贼寇不是来抢钱的,我还和他们打个屁仗啊?”

“就是!”

三百乡勇,哄地一声就散了,零零乱乱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尹汇锋心乱如麻,像他这种正统的读书人,是断断接受不了这种事实的,但是地上的几十具官兵尸体,周围的民居被踢破的大门,矮墙上交错的刀痕……都说明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

“天啊!我究竟该怎么办?”尹汇锋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脑海里各种情绪,纷扰而至,神游物外,竟然是跪得痴了。

也不知dào

跪了多久,尹汇锋突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和他一般呆呆然的跪着,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庄的李员外……这位是和他约定好了乡勇联防的乡绅……看来他也接到消息来西丰洛村观看情况,结果也被震惊了。

再远处,还有郭家庄的张员外率乡勇过来,东马店村的人也走到了村口……

各个村庄的头儿们很快就全都跪到了一起,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五味杂陈……最终,尹汇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叹道:“大伙儿,散了吧……官兵和贼寇,要怎么闹都随他们去,咱们不掺合总行了吧?”

二四八、逼你谈判

崇祯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

每年的这一天,全国各地的读书人们,都会聚集到各地的文庙,举行“祭孔典礼”,当然,有文庙的城市都是府级的大城,像澄城这种以县为单位的小城,不可以建筑文庙,但是城里的读书人们依然聚集在了一起,来到县学堂的前面。

不过……今日的祭孔典礼,与往年的却有些不同,前来参加典礼的读书人们,一个个脸色发青,脚步发虚,走起路来全都摇摇晃晃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在此时,仅有一墙之隔的澄城之外,荒野之上,已经摆开了一千名山贼组成的军阵,白水朱八终于来到了澄城之外。

自古以来,山贼出山来攻城就没有像朱八来得这么容易的,他率军出了黄龙山之后,穿过十几个村庄,过了好几个镇子,走到澄城门外,居然连一场仗都没有打。沿途所经的村庄没有任何一个乡绅地主组织乡勇军与他对抗,就让他带着贼军,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这里,在城外摆开了军阵。

自从官兵杀良冒功,屠戮村庄的消息传播开之后,澄城几乎陷入了一种无zf的状态,百姓们本来就被大旱灾折磨得苦不堪言,陡然间又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消息,内心动摇极大。而在这时候,又传来了澄城郑彦夫的余党拼命三郎复起的消息,一时之间,不知dào

多少百姓想要从了贼去。

此时,朱元璋身边只带着一千人,还有一千人并不在身边,也不知dào

被他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去,他也没有把澄城的几个门都围起来,仅仅是陈兵在北城门之外,遥遥地看着城头。

就这么一看,虽然没攻,却也足够吓得城里的人屁滚尿流。

“朱八哥,咱们就这么一直站在这儿,不攻城吗?”马小天略感好奇地道:“这些天咱们已经瓦解了所有的乡勇军的斗志,同时也探查清楚了守城的官兵衙役捕快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若是您下令攻城,这区区破城不消一个时辰就能攻破。”

“没错!”朱元璋笑道:“澄城的驻军不到两百,而且城墙低矮,只要搭个人桥就能轻松翻上城头,这样的小城,咱们用一千兵力攻打的话,转瞬之间就可攻落,不过……我考lǜ

的并不是怎么攻下澄城,而是怎么得澄城。”

“攻下不就得到了?”马小天奇道。

“哈,哪有如此简单!”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小天,咱们的山寨有多大?”

“嗯……就一个山头那么大,加上几个分寨,也就四个山头大。”马小天认真地道。

“澄城有多大?”朱元璋问道。

“这个……嗯,不太清楚!”马小天摸了摸自己的头。

“我来告sù

你吧!”朱元璋认真地道:“澄城的辖地总共有一万六千倾,可用于耕种的土地则有八十万亩,近百个村庄,数万人口……”

“吓……”马小天吓了一跳:“有八十万亩地?那个……”对于马小天这样的穷孩子来说,家里如果能有个十亩地就算是富农,有五十亩地的得称为老爷,这八十万亩是什么概念?他的脑袋顿时就感觉有点晕。

朱元璋笑道:“如果我把这八十万亩地交给你管,你管得过来吗?”

“吓!管不过来……”马小天赶紧摇头。

“你觉得谁能管得过来?”朱元璋笑道。…,

“嗯……朱八哥您肯定管得下来,还有……大元帅应该也行……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杨洪……哦,对了,他现在叫冷风,他也应该有能力管下来。”马小天老老实实地道。

“光有这几个人就行吗?”朱元璋继xù

笑道。

“嗯……不行,还要得师爷、主薄、典史、衙役、捕快、教谕……”马小天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dào

,县衙门里有些什么官员他还是知dào

的:“要管好一个县城,要的人可还真不少呢。”

朱元璋继xù

笑道:“我任命你为师爷,你做得来吗?”

“这个……不行,我才跟着大嫂学了几个字,师爷的活儿哪干得了?”马小天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你说说,咱们寨子里谁能做师爷?谁能做主薄?谁当得了典史?”朱元璋一窜问题问出去,把马小天问得哑口无言,虽然这几年大家都跟着大嫂学了些粗浅的文字,但要做这些活儿,没有一个人干得了。

马小天楞了许久之后,颓丧地道:“完了,我们管不了澄城……顶多只能在这里抢点东西就回去,想占为已有,根本不可能……总得要有些会做学问的人,才能干这些事儿。”

他说到这里,嘴角一扁道:“朱八哥,别捉弄我了,快告sù

我您打算怎么办吧?”

“其实很简单!”朱元璋指了指城池道:“让这座城里所来的官员听咱们的,帮咱们干活儿,这样我们也能管好这座县城……”

“可那些都是贪官污吏……就是因为他们管得不好,我们才会造反……”马小天急了。

“没错,他们管得不好……”朱元璋认真地道:“但若你一开始就把他们全杀光了,换成自己来管,只会更糟,所以我们要先让他们管着,然后去寻找能管得好县城的人来,把这些官员轮流替换掉,最终全部换成管得好的人。”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现在如果下令进攻,城池可以很快打破,但是兵锋所指之处玉石俱焚,这些能管事的人也会在乱兵之中或死或伤,咱们就没法很好地接手澄城……我现在布阵而不攻,是在给他们加入咱们做思想准bèi

呢!”

“思想准bèi

?”马小天有点茫然。

“像这样在城池前面布着阵,摆出一幅随时可能进攻的样子,守城之人的勇气,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小,恐惧之心却会随着时间而不断提升!当他们恐惧到无法承shòu之时,就是咱们谈判之时,到时候兵不血刃地接收城池,就可以将那些会做学问的人全部拿捏在手中。”

“他们不会从别的城门逃走吗?”马小天大奇。

“朝廷官员有守土之责,逃就是个死,还会连累家人和亲族。不逃的话,死了还能留个美名在青史之中,所以……县里的官员再怎么胆小,也是不会逃的,他们会祈求老天爷饶他们一条小命。”朱元璋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马小天这才恍然大悟,接下来不由得有点心折,朱八哥懂得真多。

众贼军既不攻城,也不退兵,不喧哗,不吵闹,摆着工工整整的阵形,一直杀气腾腾地把澄城盯着,就这么从早上盯到了中午,城里两百守兵也只好陪站在城头,知县,师爷,典史,主薄……一大堆官员也全都立在城头上发楞。

到了中午,城外的贼兵居然不列阵了,突然埋锅造饭……甚至坐倒在地上休息。…,

城里的守兵们大哗,也想跟着一起休息吃饭,但却又担心这是贼人的计策,只好继xù

坚守在城墙上,到了下午,贼兵又列了阵,继xù

在城下摆出一幅要攻城的样子。

这么一闹腾,城里的人终于有点扛不住了!

这澄城知县名叫辛兰成,今年三十七,国字脸,三缕长须,看起来面相不错,可是能被分配到澄城这种穷乡僻壤当官的,就说明了他后面没后台,能力也不出众,才会被踢到这破地方。此人胆子也说不上有多大,看着城外的贼兵一会儿闹这样,一会儿闹那样,他那紧崩着的神经终于忍受不了了。

一屁股坐倒在城头,大骂道:“该死的贼寇,要攻就攻吧,一刀给个痛快也好,偏偏在这里摆个攻城的架势又不动手,这是要玩死我不成?”

他骂了两句,旁边凑了个脑袋出来,原来是他聘请的绍兴师爷,这位师爷摇头晃脑地道:“县尊大人,依学生之见,贼人摆出这个架势,肯定是不想直接攻城……”

“那他们要做啥?”辛兰成郁闷地道。

“应该……是想和您谈条件吧。”师爷抹了一把汗水:“比如要几千两银子,几十头猪就愿意退兵什么的,这种事可不少见。”

“哦!对啊,还有这个可能性。”辛兰成大喜,人若能不死,谁愿意死啊?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法退贼,那当然是好说好商量,不过他也不笨,脑袋还是知dào

转圈的:“那贼人为啥不主动派人来找咱们说?非要让咱们猜?”

师爷脸色阴沉:“看来贼人要提的条件很难满足,所以才先吓吓我们,总之……此劫难过……”

“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出城去问问朱八那厮,究竟想要做什么!”辛兰成道。

师爷出了个谈判的主意,没想到辛兰成一转念就把他推出去谈判,这可真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养家糊口的饭票要从辛兰成的手里领,不听也不行,他只好苦着一张脸道:“那学生就出城去走一趟,如有不测……家中妻儿老小,还请东翁多加照抚!”

二四九、好汉!好说好商量!

朱元璋陈兵城外,一直按兵不地等了半天,总算是把城里的人给吓得想要谈判了。城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中年人从城门缝里挤了出来,这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几岁,留着三缕长须,脸上文气十足,看面相就感觉很有学问。

马小天指了指这人,笑道:“朱八哥,看,出来了一个读书人,看起来像是大官呢。”

朱元璋抬眼一扫,笑道:“什么大官?这人虽然派头十足,但身上没有官味儿,只是个师爷罢了!”

“官味儿?那是啥味?”马小天大奇。

“嗯……这东西嘛……接触多了你就明白了。”朱元璋笑而不语。

只见那穿文士衫的中年人慢吞吞地从城门口向着朱元璋的军队走了过来,他走得倒是稳定,双腿丝毫不打闪,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镇定,看起来一点也不怕面前的贼寇,但是……他刚刚走出城门五六步远,背后突然传来“碰”地一声,城门关上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城里的兵也怕啊,万一贼人趁着他出城的时候一拥而入怎么办?所以城里的士兵等他前脚走出城门,后腿就把城门一关。

这关门声传到耳朵里,师爷心里咯噔一声颤响,强装出来的镇定一下子就崩溃了一半,脸上的表情从镇定自如,变成了哭笑不得。朱元璋远远看着一幕,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几百步距离,师爷走了老久老久,走得朱元璋都要等得不耐烦时,这家伙终于走到了半面。随后,师爷先是按文人礼仪,作了个揖,想了想,土匪也许不吃这一套,于是又摆出江湖架势,抱了个拳。

朱元璋和马小天等人全都乐了。

“师爷,你出城来做啥?”朱元璋淡淡地道。

“咦?你怎知我是师爷?”那师爷楞了楞,随后赶紧道:“没错,我就是澄城县尊大人请来的师爷陈玘,此次出城,代表县尊大人和你说几句话。”

“废话太多,直接点!”朱元璋平时对自己人说话挺温和,但是此时面对这个师爷,却故yì

摆出了一幅不耐烦的样子:“你出来找死还是干嘛?快说!别耽搁我的时间。”

陈玘吓了一跳,不过读书人还是有点傲气的,不会轻易在敌人面前露怯,他苦苦支撑着快要崩溃的胆气,大声道:“白水朱八,你在黄龙山中何等快活?何必跑到县城里来折腾,你看……这城里有官兵驻守,还有县尊大人坐镇,不是贼人撒野之处,劝你速速退回山寨去吧……当然,县尊大人考lǜ

到你们在山中生活不易,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商量商量,若是我们能办到的,也可以略微考lǜ

一下帮你们解决。”

这通话,前面听起来厉害,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说到后半段,却软了……就连马小天这种没学问的人也听出来了,官府怕了,这是来给黄龙山寨下矮桩子,只要不攻他的城,什么要求都好说好商量。

朱元璋没接他的口,脸上的表情也没动静,嘴里却冷冷地道:“这厮说话好生无礼,孩儿们给我听好了,爷听了他这几句话之后心里不痛快,攻城!”

“是!”

“攻城!”

“攻城啦!”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攻城的命令被传令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传了出去,很快,军乐队里传来“咚”地一声鼓响,所谓击鼓进军……这声鼓一响,城头上的官兵和官员们哗啦啦地吓摔倒了一片。…,

那个叫陈玘的师爷本来傲气地站在朱元璋面前,听到“攻城”命令,又听到鼓声一响,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天啊!早不攻晚不攻,我出来说了一句话你就开始攻了,这不是摆明了要我下不了台吗?

他赶紧大叫道:“哎……别攻……别攻啊!大王,有话好商量!好汉住手……”

“你总早点用‘大王’这样的称呼,不要‘你’过来‘你’过去的,我就不用发这么大火了。”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停止攻城!”

随着他手挥挥起,命令传出,鼓声顿时停歇!陈玘呼地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地向下流:天啊,这白水朱八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我接下来可得小心点了。

陈玘的脑子里转了一阵念头,遣词造句搞了半天,这一次开口小心多了:“大王,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只要咱们做得到的,一定满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澄城一马,咱们这辈子都念您的大恩大德。”

“哈!”朱元璋笑出了声来,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如果要把城里的官员们收为已用,首先就得把他们给压服下来,有了这样的基础,将来才管得住:“那爷就不客气地说了……”

朱元璋故yì

顿了一顿,好让陈玘伸长脖子来听着:“马上打开城门投降,别让我多费手脚,把澄城乖乖地交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杀……”

“这……”陈玘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色。

“别急着哭!”朱元璋又道:“只要你们听话,我让你的县令老爷继xù

当他的县令,你这个师爷也继xù

当你的师爷,县衙门里的一切人员,我都保你们职务不变!”

“啊?这是……什么意思?”陈玘有点不懂,这辈子活了四十几岁,还没说过山贼打下了城池不拿当官的祭旗的。

“那就说明白点吧!”朱元璋笑了:“我若把你这城池夺了,改明儿朝廷就要发大军来打我,我也未必就守得住,结果白白杀了你们脏我的手,一点好处也没有。咱们还不如换个方法来,现在开始,澄城最大的官是我朱八大王,县令第二大,师爷你嘛,继xù

给他当师爷,你们只管在衙门里面干活,有朝廷往来的公文你们照常往来……总之一句话,你们还是朝廷的官员,我不逼你们去死,也不逼你们滚蛋……”

“还有这么好的事?”陈玘差点要疯了,这绝对不应该是从山贼嘴里听到的话啊。

“不过……”朱元璋嘿嘿笑了:“对于你们来说,我的命令比崇祯的命令优先,你们可以明面上听他的,但是暗地里得听我的,如若不然,我就屠了这城,杀光你们所有人……”

陈玘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后颈一凉,原来朱元璋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放出了几丝霸气,尤其是“杀光你们所有人”这几个字,那真是说得杀气腾腾。

陈玘的汉水又开始顺着脸颊两边流了:“这事儿……晚生作不了主,还容晚生向县尊大人禀报一二。”

“去吧!我也知dào

你作不了主!”朱元璋笑了:“你传话时记得告sù

他一句,若是他说半个不字,就等着人头落地,若是他好好答yīng

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保他平安。”

陈玘心里暗叹,以他对县令辛兰成的了解,必定会同意朱八提出来的这个条件。因为不论从哪个方向来说,这个条件看起来都很诱人,不杀他们,还让他们继xù

当官……只需yào

听他的吩咐就可以了,这种好事,换了谁能捡得到啊?要知dào

古往今来,所有造反起义的匪军攻入城池之后,无一例外都会把衙门里的官员杀个干干净净。…,

陈玘只是搞不清楚这个山大王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鼓起胆子问道:“大王,您莫不是在逗我玩?想诈开我们的城池?”

“诈开城池?”朱元璋大笑:“就这破城池,两百守兵,我需yào

诈开?哈哈哈!快滚回去传话,再说半句废话,我就先斩你的狗头祭旗,然后开始攻城。”

陈玘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一溜儿就跑回了城门下面,伸手用力捶打着城门:“开门!是我回来了!”

城门又移开了一条小缝,陈玘嗖地一声钻了进去,然后啪嗒啪嗒地跑上了城头。

朱元璋和马小天等人一起抬头,眺望着城墙上面的情况,只见陈玘跑到了一堆官员和文士中间,还有一大群乡绅地主也加入了进去,口飞横飞地讨论了起来,这些家伙的神色一会儿激动,一会儿颓丧,一会儿又显得恐惧,一会儿又带着迷茫……过了许久之后,他们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一个穿着县令服色的人走到了城门边上,似乎对着城守兵吩咐了些什么,随后,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次不是只开了一条缝儿,而是越开越大,向着两边完全地敞开,以县令为首的一大群官员和衙役们,全都站到了城门边上来,分成两排,摆出了迎客的架势。

那县令挺有趣儿,他居然徒步迎出了城来,看那样子,倒有点像是马上会有朝廷高官到访这个小城,地头蛇赶紧出城来迎接。

“人这东西啊,一旦打定了主意投降,真的是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呢!”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回身挥手道:“来三队人跟我进城,别的由苗美率领,驻扎在城外。”

二五零、山贼的政策

朱元璋率众走进澄城,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依稀想起了天启七年的时候,他护送马家三小姐来到这里的事情,此时街道依旧,身边人物却完全不同了,有句那啥诗来着:“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其实朱元璋说不上多喜欢马家三小姐,因为那个人只是长得像马皇后,却并非马皇后,若仅仅是因为相貌酷似,他就要把她当作马皇来看待,那岂不是对马皇后一种亵渎?只要脸长得一样,心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么?朱元璋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实jì

上,自马家搬迁到西安之后,转眼已是数年,马家三小姐也不年轻了,应该早已经在西安嫁了一户商家的少年,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吧?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笑,回过神来。

却听得耳边有人在赞道:“大王好诗啊!真是好诗!”

“嗯?什么好诗?”朱元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只见县尊辛兰成大人,还有他的师爷陈玘两人走在旁边,一左一右,不停地道:“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好诗!好诗!想不到大王居然有这等文彩,写得一手好诗。”

好文采个屁!朱元璋哭笑不得,这首诗乃是唐朝诗人赵嘏的《江楼感怀》,朱元璋上辈子自学成才时恶补了不少诗书,就将这句子记起来了。现在随口说了出来,居然被他们拿来拍马屁。他就不信辛兰成和陈玘这两个正牌子的读书人会没有读过这首诗,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要把古人的名诗载到面前的山大王身上。

摇了摇,不理会这两个货色,他放眼打量起澄城来,这座城市上次来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破败,经过了郑彦夫起义之后,又经lì

了连续几年的大旱灾,再加上听闻白水朱八要攻打此城,城里的富户们争先恐后地逃走了,此地显得更加破败,街道两条的店铺全都关着门,一部份是被贼兵进城给吓关的,还有一部份则是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有许多民居空旷已久,这一点从它们破败的屋瓦,结起了蛛网的大门就可以看出来。还住有居民的屋子,则全都紧闭着门窗,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从门缝和窗户缝里向外打量。

朱元璋什么也没说,空口说白话地安慰这些居民是没用的,过些日子他们自然就会知dào

朱元璋的好处,他只管挺直了腰板向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衙门的前面。宽阔的衙前广场出现在面前,申明亭和旌善亭歪歪斜斜地颓倒在两边。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这两个亭子,认真地道:“给你十天,把这两个亭子修好!”

“啥?修亭子?”辛兰成楞了楞,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当官不修衙,为啥呢?因为明朝的官员三年一调任,如果你把衙门修得漂漂亮亮的,结果三年之后调任了……岂不是为后人做了嫁衣?还不如把修衙门的钱揣自己兜里呢,所以说当官绝不修衙,哪怕是公堂漏雨了,拿个盆儿接着也可以继xù

办公嘛!

不过,当官不修衙还不是辛兰成吃惊的原因,他比较惊讶的是:山贼杀进了城来,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修衙门,这算什么意思?放一把火烧掉衙门,才合符你山大王的身份啊!

辛兰成在额头上抹了抹,有点毛毛汗,袖口居然湿了,他暗自揣摩:这山大王莫非说的是反话?…,

刚想到这里,朱元璋又开口了:“叫你的师爷去拟一封告示,通告全县百姓,今年的秋赋免收农业税,只收商业税……直到这场旱灾结束为止,所有的农业税全免……”

“什么?”辛兰成吓了一大跳,这下惊得比修衙门还惊了几分!山大王攻城,自古以来都是为了抢钱抢粮,例如《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们攻打城池,就会在城下叫道:“今儿个来你的城池借几千石粮食……”

若是今年秋赋免收农业锐,改收低得可怜的商税,山大王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他瞠目结舌,一时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过了好半响,才艰难地道:“大山,您叫我免收赋税……那我怎么向朝廷交待呢?您不是叫我表面上还做朝廷的官么?若是交不出赋税,我这官儿可没法继xù

当下去……”

“你这话,也就只能骗骗普通山大王!”朱元璋笑了:“别以为我不知dào

,赋税这东西,是可以向朝廷拖欠的,历年以来,不知dào

有多少州府县以‘受灾’为由头,拖欠朝廷赋税,京城里的大官儿碰上这种事,顶多骂你两句,然后把你的考评打低,摘不掉你的乌纱帽。”

“吓……这……这事大王是怎么知dào

……”辛兰成被一个接一个的怪事惊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朱元璋继xù

道:“县令这玩意儿三年一换,我来看看……天启七年,县令张斗耀被杀,朝廷肯定得任命一个新的,嗯,然后这个新来的家伙干了三年,也就是崇祯三年,又得换一个新县令……这样说来,你是崇祯三年来此任职,在这里仅仅当了一年的官,还有两年时间你的任期才满!好,接下来的两年,赋税都给我拖着,怎么向朝廷拖赋税是你的事,我不管……”

辛兰成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苦瓜色:“天啊……要是向上面拖欠两年赋税,等我任期满了调职的时候,非给摘了乌纱帽不可。”

“你还有一种选择是现在就被我摘了脑袋!”朱元璋笑道:“摘脑袋和摘帽子,选哪个?”

辛兰成叹了一声,回头对着师爷陈玘道:“陈先生,麻烦你去起草一份告示,就按大王说的写吧……今年的秋赋,不征农业税了……”

师爷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二话没说,拔腿就往衙门里跑,不一会儿,就拿着几张方方正正的宣纸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免税的事情。辛兰成捞出大印,“啪嗒啪嗒”,每张纸上盖个章,随后几名衙役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拿着告示向着四个城门去了。

除了城门之外,衙门之前当然也要贴一张,几个衙役跑出门外,就在衙门的外墙上刷上浆糊,然后把告示理平整了粘上去,这个小小的动作马上就引起了躲在暗处观察的百姓们的注意……山贼进城,不打不抢不烧,居然和当官的走在一块儿,而且还马上发出了告示……这告示的内容,实在是勾人得很。

虽然走出去有被山贼杀掉的风险,但越是这样,那告示上的内容就越让人想知dào

。几个胆儿大的人跑了出来,对着告示瞪眼睛,话说这住在城里的百姓确实比住在农村里的要有文化,大多数都是识几个字的,偶尔还有一两个识字特别多,会经常帮着不识字的乡亲念念告示。

这告示一念出来,不得了了……几条汉子刷地一下跳了半天高,嘴里忍不住狂吼了起来:“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大喜事,大喜事啊!”

“莫不是发假告示玩?”

“傻瓜,官府告示能发假的?”

“快把这事儿传出去……”

几条汉子撒开腿向着周围的街道上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吆喝,不一会儿,各个屋子里都传出了声音:“这是真的?”

“你们几个波皮可别说谎骗老子,否则打烂你的们嘴!”

“不信的人可以自己去衙门前面看……反正这股山贼安静得很,不会动手杀人……”

有这么几个人一宣传,澄城里马上就热闹了起来,刚刚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的居民们,开始试探着把门打开一条缝,伸个脑袋出来,然后他们就发xiàn

,确实有几个胆大的家伙在街上又蹦又跳的,既然别人出门没被杀,他们也就没啥好怕的,大量的百姓开始涌上街道,然后顺着各条街道跑向衙前广告,争先恐后地来看告示。

其实这些人也是瞎起哄,十个人中起码有七个是文盲,两个是半文盲,只有一个是能识字的,文盲和半文盲就算站到了告示前面,还是看不懂!不过人这种东西就是喜欢看热闹,不管看不看得懂,反正就是要站到告示前面来,不跟着人群嚷嚷两声,好像心里就不舒服。

等到大伙儿都确认了告示的内容之后,人群顿时开始了议论:“这种告示,一看就不是县太爷发的嘛……”

“就是,朝廷怎么可能免我们的税?只会收得更厉害才是!”

“这分明是白水朱八逼着县太爷写的……”

“这白水朱八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抢钱,还逼着官府不收税的山贼……”

“是啊是啊!这股山贼真奇怪!”

“话说……山贼们很快就要回山去吧?若是他们回去了,这告示还能算数吗?”

“对啊……要是这股山贼一直占着澄城就好了……”

百姓们议论来议论去,最后话题莫名其妙就转了方向,他们不禁开始考lǜ

起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来,若是山贼退回了山里,这告示就会被立即废除吧?既然如此……山贼在这里应该是待得越久越好……这可真是奇了!咱们还是第一次期盼着自己被山贼统治呢……

二五一、假信诱敌

白水城!县衙门!

御史吴甡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房里,县令曹宝相陪坐在旁边,两人面前放着一封来自澄城的信件,这封信件是澄城的县令辛兰成写来的,排开前面的大段问安一类的废话之后,就只简单地讲了一丁点儿的事情:“黄龙山中的贼口白水朱八在数日之前,率领一千贼兵来到了澄城,但是在澄城官兵和乡勇军的英勇抵抗下,白水朱八最终无法攻破城池,狼狈地退回了山中……为了奖励这次守城战中表现出色的乡勇和百姓们,澄城决定缓收今年的农业税,容许百姓们拖欠,暂时只收商税……”

吴甡拿着这封信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半天也没挑出毛病,信确实是辛兰成的笔迹,末尾还盖了辛兰成的官印,从遣词造句到笔墨纸张,没有半分破绽。但是……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封信怪怪的呢?

“这姓辛的家伙在搞什么名堂?”吴甡皱着眉头道:“允许百姓拖欠今年的农业税?亏他想得出来,收不起来赋税,没法向上面交差,他是打算让自己的考评被批为下等么?”

“大人,下官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曹宝相凑了个脑袋过来,摇头晃脑想要发表高见。

吴甡冷哼一声道:“滚开,本钦差没有问你的意见!”他伸长脖子,对着屋外大声叫道:“来人,请张福顺副总兵过来叙话!”

张福顺,廷绥副总兵,在这一次来白水的军队里,是除杜文焕之后的第二把手。但是这个人和杜文焕并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是东林党人向军队系统伸手布下的棋子。这一次杜文焕带来的五千精兵里面,就有两千人被这个叫张福顺的家伙控zhì

着。

杜文焕率兵攻打黄龙山寨的时候,张福顺就按照东林党的要求,故yì

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留在了白水城里,削减杜文焕的兵力,拖他的后腿。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杜文焕没能拿下黄龙山寨,此时吴甡的弹劾奏章已经到了京城皇帝的御书房中。

这张福顺来自东林党,自然也有许多东林党的优点和毛病,从骨子里,他文人的部份多于军人的部份,所以在战略指挥方面,比起杜文焕来说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但是在文学修养上,就可以甩杜文焕几条街了。像吴甡这种书生,最喜欢的就是和这种“儒将”打交道。

不一会儿,奴仆请来了张福顺,吴甡将澄城来的信件递到了张福顺的手里:“张大人,这封信件请先过目。”这张福顺虽然是个总兵,却并不喜欢别人叫他将军,而是喜欢别人称他为大人,这样显得文人味重些,武人味淡些,倒也算是军中的一件趣事。

张福顺把信件看完,眉头微皱:“此信所叙之事,多有不实。”

吴甡挥了挥手道:“请张大人指教。”

张福顺拿起一支笔来,在信纸上的“一千人”上面画了个圈:“据我们的斥候所报,白水朱八带出山的兵力应该是两千,为何只有一千人去攻打澄城?这是第一个有问题的地方!”

然后他又在“无法攻破城池”上画了个圈:“哼,以澄城的卫所兵加上一些乡勇就想在白水朱八的手底下守住城池,岂非痴人说梦?第是第二个有问题的地方。”

他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这样一封写满了胡话的信件,压根就是假货,有可能是贼人的诡计。”…,

吴甡摇了摇头道:“非也!这封信绝对是辛兰成的亲笔信,信纸和印鉴也没问题,确系澄城所发。”

“哦?是真的吗?”张福顺用手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会不会是辛兰成被抓住,威逼写下此信?”

“有此可能!但写这封信所为者何呢?”吴甡摇头道:“朱八如果攻破澄城,杀光里面的官员,抢光财物退回山中便是,何必搞这些花样?想不通。”

确实想不通,张福顺也想不通,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那就只有从另一个方向来考lǜ

这个问题了……说不定,朱八只是在澄城的村镇里抢劫了一通,根本就没有去攻打城池就退回了山中,辛兰成为了邀功,故事虚报军情,你看这里,什么率领官兵和乡勇军英勇抵抗,摆明是想为自己挣面子的写法……他搞不好连贼兵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然怎么会连贼兵的总兵力都写错了?”

“对啊,这个可能性最大!”吴甡和张福顺两人都面带得色,以为猜中了假信背后真zhèng

的内幕。

吴甡冷哼了一声道:“这个该死的辛兰成,居然慌报军情来糊弄我,还想用‘免收农业税’这样的拖词来欺瞒上官,我猜他是想把今年的赋税私吞,我得去澄城走一通,一方面是巡视一下澄城被贼人劫之后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要教xùn

一下这个该死的贪官!”

张福顺吓了一跳:“钦差大人,此时出城,不太妥吧,万一朱八还没走……”

吴甡嘿了一声:“既然辛兰城的信都寄来了,朱八就肯定率贼兵回黄龙山去了,否则他哪有心情写这种邀功的假信?”

张福顺想了想,有道理:“那就让下官陪同钦差大人走一趟澄城吧。”

所以说人这东西最怕自作聪明,吴甡死也不会想到,张福顺猜测的“贼人挟持了辛兰成写信”其实才是正确答案,但他却天真地认为贼人没有挟持官员写这种假信的必要……而是辛兰成为了邀功才写这种假信。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的自作聪明呢?原因就是明末的官员们整体素质实在太差,邀功这种情况已经成了一个常态,一件事情一旦成为了常态,就容易影响不知情者的判断力。

举个例子来说吧,在后世,在奶粉里做假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如果你上街去买奶粉,只要看到国产奶粉正在降价促销,比别的奶粉便宜了一倍,不管它究竟是不是搞了假,你都会认为里面掺了某种叫三什么氨的化学药物。

吴甡一看到假信,想来想去,都觉得原因是辛兰成想邀功,就是同样的心态!

东林党人这种自命清高的物种,一旦认定某人是个坏官,就一定要把对方咬倒才算数,吴甡赶紧下令:“出兵,本钦差要去澄城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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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吴甡出兵澄城的同时,在澄城与白水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杨洪和王二领着一千贼兵,正在进行着布置。原来朱元璋出了黄龙山之后,只带了一千兵力去澄城,另外一千兵力就在杨洪和王二的率领下,一直屯驻在白水与澄城的交界之处。

这只军队名义上当然是由黄龙山寨的二当家王二领军,实质上,王二却得了朱元璋的暗中吩咐,一切都听杨洪的吩咐行事,真zhèng

的领军大将是杨洪。

杨洪作为一名新来乍到的头领,而且还是从官兵那里叛逃过来的,就算拥有再强的实力,也不可能服众,这一点朱元璋心知肚明,为了能让他切切实实地获得指挥权,朱元璋就假意将这只部队交给王二,实jì

上却是由杨洪下令,这事儿也只有从来不耍小心眼,最懂得朱元璋的王二才能做得到。…,

此时,王二正按杨洪的吩咐,派出了士兵去,将村子里的几十户百姓全部请出了村子,让他们暂时先到城里去躲几天。等到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被迁走之后,王二派出了几十名最机灵的士兵,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伪装成了村子里的居民。

这些贼兵本来就是农民出身,要伪装成农民当然不需yào

费力qì

,粗麻衣一穿,出头一扛,立即就搞定。

等到全部布置好之后,王二走回到杨洪身边,嘿嘿笑道:“冷风兄弟,我按你说的,全都布置好了……咱们这样布置究竟是为了啥啊?”

杨洪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股子深刻的恨意:“为了伏击吴甡那个鸟人。”

“你真的觉得吴甡那个胆小鬼敢来?”王二有点好奇。

“会来的!”杨洪的嘴角闪过一抹邪笑:“朱八哥那封信落到吴甡手上之后,那鸟人一定会来的……换了是我在白水城里看到那封信,也同样要上当。”

“我就不懂了。”王二哼哼道:“换了我,绝对看得出来那封信是被逼着写的。”

“那是因为你不会用当官的想法来看那封信!”杨洪摊手道:“十个官儿有九个看了那封信,都会认为辛兰成邀功,朱八已经退回了山里。”

说到这里,杨洪轻叹了一声:“有时候我真看不透朱八哥,他明明是放牛娃出身,居然如此懂得官员们的心理,真让我毛骨悚然。”

王二摇了摇头,才不会纠结这种问题呢,他只把眼光放在看得见摸着着的地方:“咱们把村子里的百姓都替换成自己的兄弟又是为了什么呢?”

“嘿嘿,这是为了伏杀官兵的斥候,瘫痪他们的情报网!”杨洪认真地道:“想要在一马平川的地方放倒斥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斥候这种兵非常机警,远远看到人影就会走避,根本不可能暗算他们。但是村落这种地方地形复杂,视野不开阔,而且斥候对普通村民的戒心也低,很有可能走到近处来询问情报,到时候我们的人就可以将官兵的斥候拿下。”

王二哦了一声:“难怪朱八哥让我把指挥权转让给你,你的脑瓜果然比我的好使。”

二五二、故计重施

澄城!

此时的澄城,已经完全落入了朱元璋的掌握之中。朱元璋坚持只让三百人驻扎在城内保护自己的安全,监视辛兰成等官员,另外的七百人则由苗美率领,一直驻扎在城外的树林之中。

原因很简单,虽然这些兵都是朱元璋一手一脚带出来的,但是其中难免会有一些人在连番取得胜利之后,尾巴大了,或者自我意识膨胀起来了。如果让他们进了城市,很有可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抢夺城中百姓的财物,甚至有可能妇女,做下一些难以弥补的错事。

实jì

上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迈过去的坎儿,如果不能将这种事情解决好,那么他们永远只能是流寇,得不了天下。朱元璋并不认为自己的军队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他还需yào

一些时间,来慢慢转化士兵们的思维,才能完全杜绝这样的事发生。

辛兰成为朱元璋张罗了一座宅院,据说是一个逃出澄城的商人扔在这里不要了的房产,没想到朱元璋走到地方一看,那宅子居然是张樱仙的旧居。

当年张斗耀满门被杀之后,张家就剩下张樱仙这个小姐幸免遇难,是朱元璋出手保护了这个宅子,才让张樱仙最后保留了一笔嫁妆。后来张樱仙急需银子贿赂杨洪,让杨洪帮她报灭门之仇,就将这套宅邸卖给了一个商人,这次朱元璋率兵攻城,这位商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把宅子空在了这里。

总之,几年时间过去了,阴差阳错,红尘翻浪了一圈之后,朱元璋再次走进了这个宅邸。普通的士兵都没资格跟进来,只有马小天和三十五名警卫兵有资格跟着朱元璋进了这个宅子,这三十五名老兵以前曾经被朱元璋弄进白水马家充当护院,曾经渡过了相当长时间的大宅院生活,走进这个宅子时,老兵们感觉都有些恍然回到过去的味道。

“朱八哥……以前咱们在白水马家当护院时,感觉是客人,现在走进这宅子,有一种是主人般的感觉呢。”马小天笑了。

“这就感觉自己当主人了?”朱元璋微笑道:“别急,等咱们将县城控zhì

稳定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分配到自己的房子和田产……那时才会更有主人的感觉。”

马小天闻言大喜,跟在他们后面的三十五名警卫兵也喜不自胜。打仗造反,不就是图这些么?他们对于朱八哥许的诺是深信不疑的。

“把这宅子打扫一下,接下来我可能会在这里住上相当长的时间了。”朱元璋吩咐了几句,警卫兵们就在宅子里散了开去,由于这宅子的前主人在逃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几乎是卷了金银细软就立即跑路,所以宅子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抽屉、柜子、箱子……全都翻了开来,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凌乱地揉在一块儿。警卫兵们要将这宅子打扫出来,得花相当大的力qì

才行。

正在打扫的时候,拼命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朱八哥,王二哥派人送了个消息过来,他和冷风已经布置好了,就等吴甡钻进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了:“既然如此,我也带兵过去吧,澄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

朱元璋伸出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肩头:“进了城的三百士兵,交给你带领,你是澄城人,对澄城的感情很深,我相信你能将这里管好,但是你需yào

切记一件事……”…,

“什么事?”拼命三郎看到朱元璋的脸色很沉重,看来要说的事很重yào



“如果咱们的士兵中有人抢劫居民,妇女,为非作歹……”朱元璋认真地道:“千万不能杀,不要冲动一时,坏了整个山寨的发展大计。”

“啊?做这些事的岂能不杀?那会坏了咱们的军纪。”拼命三郎大惊:“朱八哥,我一向服您,但这次的命令真有点无法接受。”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兄弟们跟着咱们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生活过得好么?这是咱们山寨出山占的第一座城池,所以难免有人会觉得,现在是放纵的时候了……说不定,所有的士兵都是这样想的,只是大多数人限于军纪,不敢出来捣乱。但世界上的事,并不是你定好了规矩,别人就会乖乖遵守,总会有一些人出乎咱们的意料,无视军纪跳出来做点让人头痛的事。我就是担心这个,才将大部份兄弟留在城外,只带了三百人进来,但是我也不敢保证这三百人里没有人会乱来。”

拼命三郎哼哼道:“那就杀掉呗,违抗军纪的人不杀,将来还得了?”

“嗯!若是平时,违抗军纪的人咱们就杀了也无妨。”朱元璋叹道:“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出山第一仗,所有人都盼着通过这一仗获得一些利益,这时候如果杀了立了功的兄弟,就会给大家一个感觉,明明打出山了,明明立了功了,明明到了分田分地的时候,怎么就把刀子瞄着自己的兄弟捅了呢?这种想法一旦有了,咱们的军队很快就会崩溃……但是如果不杀,仅仅只是痛打一顿,却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还是会有人出来捣乱。”

“啊?那……该怎么办”拼命三郎楞住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如果咱们是真zhèng

的山贼流寇,那就好办,乱杀乱抢一气就行,但若是想要夺取天下,这一道坎儿,就必须得用点手段才行……嗯,对了,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讲故事?朱八哥,这时候怎么突然要讲故事?”拼命三郎满头雾水。

朱元璋认真地道:“这是大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起兵发家时的故事,听了之后,你也许会明白点什么……至正十五年,朱元璋用计一举攻克了和州,但是军队进城之后,扰民滋事,掳掠妇女,这样下去,他的军队将会失去民心,你来猜猜,朱元璋是如何做的?”

“我哪猜得到,朱八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拼命三郎急得满头大汗。

朱元璋笑道:“朱元璋和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徐达打了个商量,他首先制定了严格的军纪,严令不得扰民滋事,掳掠妇女。然后,再让徐达故yì

喝醉,然后跑去抢劫了一户良民……”

“这……这样做有何用意?”拼命三郎大奇。

朱元璋笑道:“接下来就好办了,朱元璋派人把徐达抓住,痛打了一顿,还将他吊起来示众,士兵们心想,连朱元璋最亲近的徐达犯了军纪,都要被严厉地处罚,咱们可千万犯不得,于是军纪就得以保证了。而徐达事先就是和朱元璋商量好的要演这场苦肉计,所以他被痛打之后也没有心生怨恨,甚至两人更加信任彼此。”

“哇!我懂了!”拼命三郎猛地跳了起来:“让我来!请让我来当徐达这个角色!朱八哥,我这就去假装抢民居,你把我抓起来痛打一通吧,这样谁都不用真zhèng

受到处罚,就可以吓住士兵们,也可以保证澄城百姓不被滋扰,这可真是妙计啊。”…,

“那就有劳兄弟你了!”朱元璋认真地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再让别的人知dào

,一旦走漏风声,这苦肉计会起到反效果。”

“我明白!”拼命三郎满脸认真地道:“能为澄城的百姓做点事,我就算打落牙齿吞进肚子,也不会叫出一声痛来。”

半个时辰之后……

在澄城的一个民居前,喝得醉熏熏的拼命三郎从一座民居里窜了出来,手上提着一大包抢来的财物,还没走出多远,旁边的街道上就冲出来一群朱元璋的警卫兵。他们很快就将拼命三郎扑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随后财物被归还给了那家百姓,拼命三郎却被押到了衙前广场上。

随后朱元璋也来了,他当着进城的三百名贼兵和数百围观群众的面,先读了一遍自己临时颁布的禁止扰民的带出令,然后让人把拼命三郎捆在木柱上,痛打了两百鞭……

“啪啪啪”鞭声响起,每抽一下在拼命三郎的身上,朱元璋的心里都要痛一下,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方是英雄所愿,拼命三郎痛在身上,笑在心里,对他来说,这两百鞭甘之如饴,挨得值得!

这一通鞭刑之后,入城的三百名贼兵脸色都变得严肃了不少,连拼命三郎大哥这位山寨的第三把交椅犯了错,也要受到这样的酷刑,他们这些喽啰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至于澄城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则对黄龙山寨来的贼人们更添了几分信任。

处理完了这件事之后,朱元璋才放心地将澄城交到了拼命三郎的手里,他已经为拼命三郎辅好的路,打好了地基,接下来要管辖那三百个小喽啰肯定不成问题了。

此时事了,朱元璋才出了城,带着苗美和驻扎在城外的七百名贼兵,向着澄城与白水交界之处疾驰而去,伏击吴甡,顺势将白水也一举夺下,这才是这次出山真zhèng

的目的。

二五三、重建这个村子

今天开始,本书改为两更,早上八点一更,晚上八点二更,希望书友们继xù

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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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带着马小天、苗美以及七百名贼兵,匆匆地赶向白水与澄城交界之处。自古以来,两个县城或者两个府城,或者说“两块地盘”之间,总是有些标志性的东西作为分界的。

例如江、河、湖、山……诸如此类会隔断人类活动的地形地貌,没有这些玩意儿的一马平川,往往很难与另一块地盘斩断开来。

白水与澄城也逃不出这个定式,在这两个县之间,有一片规模不大的小山区,当初郑彦夫起义,就是在这片山区里的“洞子崖”占山为王,后来被官兵攻灭。自那之后,这片山区就显得比较安宁了,没有哪股贼人还敢来这里蹲坑儿。

以这片山区为界,山两边分布着的农田和村庄,则分属于白水和澄城各自所有。

朱元璋率兵向着这片山区行去,才只是看到山区,还没来得及进去,路边就跳出了一个隐藏已久的斥候:“朱八哥……王二大哥和冷风大哥已经在附近的村子里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斥候当先领路,朱元璋等人随在后面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里,朱元璋双眼一亮,这村庄不就是当年他半夜尾随着郑彦夫来的“南尧村”吗?这个村子是郑彦夫的老家所在,也是郑彦夫起义军的核心战力。在郑彦夫重叛亲离之后,还肯跟着他不离不弃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南尧村出身的穷人。

由于南尧村的青壮几乎都全部都参加了郑彦夫的起义,并且大多数死在了官兵的围剿之中,所以这个村子在后面的几年时间里都处于严重缺乏劳力的状态,再加上大旱灾的影响,村子已经变得非常萧条,村民们死的死,走的走,村子里剩下的百姓已经只剩下八家,家里全都是老弱妇嬬,几乎都是靠讨饭维生的。别的房屋全部处于空置的状态,没有人去打理。

于是王二和杨洪选定了这个村子驻军,那些空无一二的民居,正好适于军队躲在里面,若是贼兵们没有这些房屋藏身,而是在野外扎营的话,太容易被官兵的斥候发xiàn



村子里仅剩的八户人家已经领了一笔安抚银子,被遣散到城里去了,此时村子里只有几个伪装成村民的贼兵在活动着,他们就像普通的农民一样,双眼无神地坐在屋檐下,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儿。

朱元璋走进村里,杨洪和王二就迎了上来:“朱八哥,咱们选择了在这里埋伏,官道上散布了斥候,等着官兵经过,就杀出去从侧面和后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官兵的斥候有来过么?”

“来过……杀了好几个了。”杨洪嘿嘿地笑了起来:“这附近的七八个村子,都换成了咱们的人,趁着官兵斥候进村打听情况时突然出手,已经先后伏杀了官兵十来个斥候。”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你们还在这里伏击?官兵的斥候在这里被杀,他们行军到这附近的时候就会特别小心,不可能中伏,自以为伏击成功的人反而会被对方利用好整以暇的优势反噬。”

确实,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明明派出的斥候在这附近大量被杀,谁还会傻瓜似的钻进伏击圈来?这不是有病么?若说王二想不到这种事,还可以理解,但是朱元璋并不相信杨洪想不到。…,

杨洪苦笑了一声道:“朱八哥,我也知dào

伏击不易……实jì

上……想对散布开斥候的军队进行伏击,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也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在这里出手。”

“嗯,斥候网本来就是很麻烦的东西!”朱元璋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就很少有良将能够避开对方的斥候网奇袭敌军……所以自古以来的战争,都以正面堂堂正正的交战为主。奇袭偶有成功,就会被记入史册。”

“但是不奇袭不行啊!”杨洪急了:“若是堂堂正正的打仗,太容易放跑对方的总大将了……就算咱们打赢了,吴甡那混蛋会跑掉的。”

这也是个道理,冷兵器时代没有飞机,也没有汽车,打输了的一方只要撒开双腿一跑,赢了的一方就拿人家没办法,追不上啊!所以冷兵器时代想要全歼对手是很困难,往往需yào

用奇袭或者包围的手段,才能捉住敌将。

“我能理解你报仇心切的心情!”朱元璋的声音转为严厉:“但是……把军队放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作战,只是为了报私仇,乃是大忌,你给我记清楚了。”

“呃……”杨洪低下了头。

“好了,别沮丧了,虽然在这里伏击是不可能的,但是换个地方伏击,却完全可以实现。”朱元璋突然笑了起来。

“何处?”杨洪顿时大喜。

“翻过两县交界的山区,咱们去白水打伏击。”朱元璋笑了:“人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被一些假像所迷惑的,我们在澄城的村子里连续伏杀了对方十来个斥候,那么吴甡那家伙会怎么想呢?”

“他会认为,敌人有可能在这些村子附近……所以我们才说不能在这里伏击。”杨洪认真地道:“朱八哥为啥这么问?这不是刚刚才说过的事吗?”

“没错!我只是加深一下这个印象。”朱元璋笑道:“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如果敌人已经猜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他,那么在来这里的半路上,他会怎么做呢?”

众人茫然,只有杨洪反应最快,他楞了一小会儿之后,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如果对方认为我们会在这里伏击,那么在来这里的半路上,他们就会失去戒心。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在这里’被伏击时怎么办,而不会再考lǜ

在别的地方如果遭到伏击会怎么办。”

“没错!”朱元璋笑了:“如果你明知敌人距你有一千里,在走到五百里的时候你就不会进入战备状态,这是人之常情,谁也逃不出这种思维方式。当然……真zhèng

厉害的名将,不管敌人距离自己多远,不管周围安全不安全,都会做好斥候网,以便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但是我觉得吴甡算不上名将,没那么聪明!”

朱元璋的手指向了隔开澄城与白水的山区:“翻过这座山,我们到白水去伏击吴甡!白水对于我们来说,是软地,在那里行军和打仗,对我们来说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道理。”

“在山里伏击不行吗?”王二好奇地问道。

“山区这么容易布伏的地方,官兵通过的时候必定小心翼翼,所以还不如跑到白水去,才能让官兵完全超出意料之外。”朱元璋立即下令道:“飞山虎,大红狼,你们两人各率一百士兵,在这附近的村庄之间来来回回地跑,故yì

找个机会让官兵的斥候看到你们……同时,这附近村落里假扮村民的斥候也不要收回,继xù

暗杀官兵的斥候……给他们造成一个我们必定会在这里伏击的假像。”…,

“是!是!”飞山虎和大红狼以前一直跟着苗美行动,以副手的形势在帮衬苗美,这还是第一次被朱元璋指派出来独立完成任务,两人都很兴奋。

朱元璋则带着马小天、王二、苗美、杨洪、狮子狗……几乎所有的重yào

头领,领着一千五百人,打算进入白水。

澄城与白水之间的官道上有许多官兵的斥候在活动,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想不被发xiàn

大摇大摆走官道进入白水,是不可能的。但是朱元璋和大多数的白水出身的士兵们,却知dào

有一个地方可以绕过山区,穿入白水。

那个地方就是马小天的老家,西固村!

隔开澄城与白水的一条线虽然大部份都是山区,但只有在西固村那儿是不一样的,在本书第五章就曾经介shào

过,白水西固村与澄城任村相连,两村交界之处仅有一个水塘作为标志。但是在天启七年的时候同,这个水塘就干涸了,以此为契机,引发了西固村与任村的群殴事件,正是从那件事开始,朱元璋才从一个小小的放牛娃开始崭露头角。

白水出身的军队,对这附近的道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大伙儿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任村与西固村这两个古老的村庄。

重回故地,不胜唏嘘,入眼处的两个村庄显得十分颓废,由于两个村子之间的水塘已干,村子里的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西固村的所有村民都跟着朱元璋去了黄龙山寨,至于任村里的百姓,则不知dào

去了何处……也许他们已经倒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吧!

村子里所有的房屋都空着,偶有倾倒在地的破烂家具,到处结满了蛛蜘网,了无生气的枯树耷拉着脑袋。马小天在村子里走了几步,突然就泪流满面……除了他之外,朱元璋的警卫队还有好几名士兵也是来自这个最贫穷的小村,他们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水。

“朱八哥……等我们夺下白水……我想重建这个村子,成吗?”马小天认真地道。

“成!”朱元璋毫不犹豫地道:“不光要重建这个村子,我们还要重建整个天下!”

二五四、布伏

吴甡率领的两千官兵,还在准bèi

出征的阶段,就先放出了大量的斥候。这个叫啥来着?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虽然吴甡并不太打仗,但是像这种基础常识,他还是知dào

一点的,再加上廷绥副总兵张福顺也陪在他身边,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斥候放出去之后,吴甡也没急着出门,而是先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天,再先把士兵们集中在城外的平地上,先给士兵高讲了一通为国捐躯很光荣,为皇上奋力杀贼是本份一类的废话。当然,他本人不会觉得这些是废话,反而觉得讲这些东西很光荣,是他这个钦差大臣的义务。

总之,把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有的事情做完之后,吴甡才慢吞吞地下令军队出发,在张福顺副总兵的率领下,两千官兵离了白水城,向着澄城的方向缓缓行进。

大军才离了城池不到二十里地,第一批斥候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一来就是坏消息,吓得吴甡差点没躲回城里去。

这是啥消息呢?派出去的斥候被杀了十几人!而且是村民杀的!

“为啥?村民为啥要杀我们的斥候?这些村民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失心疯了?”吴甡赶紧找到张福顺询问。

要说起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把别的官员抹黑,或者使点阴谋诡计陷害忠良一类的事,吴甡是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在这种打仗用策略的时候,他就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清楚了。这并不是他智商不高,而是智商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用。

张福顺默默地想了一阵,开口道:“钦差大人,这些村民,只怕不是真zhèng

的村民……他们应该是白水朱八的贼兵杀害了本地的村民之后伪装成的。”

“啊?白水朱八还没回山里吗?”吴甡有点不懂了:“这家伙既然已经杀了村民,抢了财物,就该回去了吧?还在澄城玩什么花样?”

“这个下官也搞不清楚!”张福顺苦笑道:“但是结合上一次澄城辛兰成送来的假信想想就能明白一个道理,朱八的两千贼兵并没有攻打澄城,也没有退回山寨,那么他们真zhèng

的目的……就只能是继xù

抢劫附近的村庄,掠夺更多的财富!据下官猜想,他们杀了村子里的百姓之后,正在搬运财物和粮食,咱们的斥候就到了,朱八这个贼人很聪明,他看到这些斥候,就猜到我们这只军队很快就要去澄城,于是他们就伪装成村民,把我们的斥候杀掉……想在那个附近布下伏兵,对我们进行伏击。如果让他成功地伏击打败了我们,白水和澄城两座县城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原来如此……”吴甡想也没想,赶紧道:“回城……咱们快躲回城去,贼人要伏击咱们,咱们当然不能傻乎乎地去上这个当。”

“钦差大人,此时回城真的好吗?”张福顺的表情突然一变,认真地道:“吾等十年寒窗苦读,究竟所为者何?还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眼看贼人在眼前而畏缩不前,岂不是白活了一遭?”张福顺毕竟是东林党的一员,东林党人傲气是有的,虽然能力与傲气并不一定能挂上钩。

“可是……贼寇凶残,我军恐不是其敌手!”吴甡胆子不大。

“贼寇若真那么凶残,为何还要伏击我等?堂堂正正在前方布阵迎击我军即可!”张福顺冷笑了一声道:“贼寇若真那么凶残,澄城已被攻破,岂容辛兰成写假信邀功?依下官之见,白水朱八并没有多了不起的战斗力,他之所以能打败杜文焕,徒仗地利罢了。”…,

张福顺接着道:“此时难得有一个机会,贼寇舍弃了山寨的地利不用,跑到平野上来与我们交战,若是能把握这个机会,将白水朱八一举荡平……嘿嘿……钦差大人,这可是连杜文焕都没打赢的敌人,若是在咱们手中束手就擒,岂不是更显我东林党人的手段?”

吴甡听了这话,砰然心动!

他毕竟是被崇祯皇帝派来陕西监督平寇的,也就是说,他回京之时如果想获得皇帝的嘉奖,那一定要在平寇这件事上做出点业绩才行,但是很显然,他现在什么业绩都没有,十万两招抚银打了水漂,陕西依旧一团乱麻,虽然有三边总督杨鹤,总兵杜文焕可以用来帮他背黑锅挡灾,他不用担心受到皇上的处罚,但没有立功也算是白跑了一趟。

没有人喜欢千里迢迢地白跑一趟,那是神经病才做的事。

吴甡忍不住问道:“张大人,你可有必胜之策?要必胜的哦!”

张福顺自信满满地道:“只要利用贼人布下的伏击圈,咱们就能取得必胜之机。”

“何解?”

“自古以来,伏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被伏击之军感觉到惊恐,动摇敌军的士气,然后再以四面八方合围之势将敌军围困,从而达到全歼敌人的目的。”张福顺认真地道:“我们派出去的斥候是在好几个村庄分别遇害的,也就是说,这几个村庄里都有贼人的伏兵……当我军行进到这几个村庄中心的位置时,贼人就会从村庄中陡然杀出,四面合围,我军腹背受敌,则不战自溃。”

“但是……我们既然已经识破了贼人的伏击之策,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张福顺自信满满地道:“我只要事先告知士兵,我军会在那里中伏,而我们走到那里时,贼兵果如我所言出现,士兵们就不会害pà

,反而会因为我事先就料中了贼人的行动,而使得士气大振。这时贼人从四面合围而来,但他们的总兵力和我们是一样的,都是两千人,以两千人围两千人,就犯了兵力不集中的错误,军阵肯定结得不紧密,前后左右四方的纵深都不够。我军只需yào

拧成一股绳,好整以暇地摆出方圆之阵,则可以轻松将贼人击败。”

“嗯……张大人真是妙计啊!听你这么一说,连我觉得此战必胜。”吴甡心中的所有疑惑都消失不见,大喜道:“太好了,咱们就依张大人之言,继xù

进兵,故yì

踩进伏击圈去,将白水朱八引出来干掉。”

接下来就没吴甡什么事儿了,张福顺拿来了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预先安排用哪种阵形应付贼人的伏击,他手下的每一名千户,每一名百户在开始战斗之后占据军阵中哪一个位置,他都一一列出。

军队继xù

缓缓地向前推进,张福顺并不着急,因为这里距离预想的伏击地点还有二十来里路,中间还隔着一片山区,还有充足的时间给他排兵布阵,尽量把这场战都安排得更加漂亮。

当天晚上天将黑时,官兵已经来到了距离山区不远之处,前面可以看到黑色的山体轮廓……翻过这座山,就快要到贼兵预定的伏击地点了,张福顺心想:此时应该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精神饱满地迎击贼兵,于是下令在此扎营,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晚。

反正贼兵的位置已经确定了在山的那边,张福顺没有让士兵们扎那种防御力很强的长期驻战式营地,因为扎那种营需yào

砍树插桩,很花时间,也很花体力,他认为没有必要,就让士兵们简单地扎了一个行军营。所谓行军营,就是将大将的帐篷扎在最中间,士兵们的帐篷以环形排在中军大帐外围,最外面派几队哨兵巡逻就了事。…,

天色全黑之后,张福顺也没急着睡,就在自己的帐篷点起油灯,继xù

计划着明天的战斗要如何进行……他已经在纸上已经写好了所有的计划,只等明天天亮拔营之时,将这些安排颁布给全军的将士。

然而他死也想不到的是,就在军营外围的夜色之中,一只一千五百人的贼兵部队,正在朱元璋的率领下,向着他的营地悄悄地潜来……

朱元璋正端坐在距离官兵营地大约一里外的小山坡上,由于夜色的掩护,官兵完全看不到这个小山坡上的任何东西,但朱元璋却可以借着官兵营地的火把,确定对方的位置。几位重yào

头领,都在朱元璋的身边静候着命令。

“王二……你领五百人,从北面潜过去,以我的进攻为号,就令所有士兵大声呐喊,然后杀入官兵营中……”

“苗美……你领五百人,从南面潜过去,也以我的攻击为号,全军大喊,突入敌营……”

“我自领五百人,从东面围过去……”

“哎?朱八哥……我!我呢?”杨洪急了:“杀吴甡这狗贼,岂能不安排我?”

“别急!”朱元璋笑了:“东南北,我才只安排了三个方向,不是还有西边给你么?”

“可是……你们一边五百人,人都分光了,我在西边拿啥打?”杨洪满头大汗。

“正是因为我们这三边把人都分光了,你才能在西边截获吴甡呢!”朱元璋淡淡地笑了:“深夜遇袭,三面受敌,胆小的吴甡一定会向着没有人攻过来的西边逃跑,而且西边正是白水城的方向,他一定会来的!杨洪,我令你带着你自己的五十名家丁兵,潜伏在西方的官道之中,牵好绊马索,只等吴甡纵马逃过来的时候,将他一举擒获!”

杨洪大喜:“遵命!”

二五五、大声突击

朱元璋把几个头领都分派出去之后,带着留在身边的五百士兵潜向官兵营地,距离敌营大约三十丈外的土沟里趴伏了下来。他并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在黑暗中行动,而且不想惊动官兵的情况下,布伏的速度不会很快,他这边虽然已经准bèi

好了,但是另外几位头领未必能配合得上,所以还需yào

多忍耐一些时间,在这种时候如果急燥,就会功亏一篑,沉得住气的人,才能钓得到大鱼。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以普通人的脚力,足够绕着官兵的营地转上几个圈了,想必几位头领都已经带着贼兵们潜伏在了事先定好的位置,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马小天,传令全军,我大喊一声,大伙儿就一起大声呐喊,冲进官兵营地……从巡逻兵的手上夺来火把,烧对方的帐篷,场面搞得越乱越好。”

“咱们是偷袭,为啥要大声呐喊?这不是提醒敌人我们来了吗?”马小天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学少年。

“深夜遇袭的时候,人从睡梦中醒来,对身边的情况还不清楚,如果周围的吵闹声越大,他就会以为外面的情况越乱……所以咱们大声呐喊再冲过去,官兵也就会阵脚大乱。”

“哈,原来如此,我又学会了一招。”马小天笑道。

这时正好有一只官兵的巡夜小队转了过来,这队人有十一个,其实就是一个十夫长率着十个小兵,每人都上都拿了一个火把,为首的十夫长边走还边唠叨着:“他娘的,两千人里选巡夜兵,怎么就选中了我们这一队?真他妈的晦气。”

这可怜的十夫长刚说到这里,就听到百米开外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大喊:“动手!”

“动手?”十夫长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半夜三更,谁他娘的在黑夜里喊动手?这是要动手抓黄鼠狼不成?哎……不对劲……

一声“动手”过来,百米开外突然“哄”地响起一片叫喊声:“杀啊!”

“剁了他娘的!”

“冲进去干那帮子傻货!”

“贼你妈!”

“湿你北!”

各种粗豪的骂声在黑暗中响起,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纷乱如麻地涌来,黑暗中也不知dào

冲过来了多少人,很快,一张带着凶悍表情的脸,就出现在了火把能映照到的距离,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挥舞的刀枪被火把的光芒拖出许多影子,胡乱晃荡。

“哎呀我的妈!有敌袭营!”十夫长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扯开了嗓子狂吼,但是他那渺小的吼声完全被淹没在了贼兵们汹涌的呐喊声中。

实jì

上,根本不需yào

他们示警,因为贼兵的呐喊声比他们的示警声响亮了几百倍,那纷乱的辱骂声和怪叫声,早已经向军营里的官兵表明:“老子来袭营了!”

十一名巡夜兵只微微楞了一楞,贼兵已到面前,他们吓了一跳,齐齐转身,撒腿就跑。有人跑了两步,就感觉到后心一痛,原来是被猎弓射中了,这年头的弓倒不致于一下就射死人,但是后背吃痛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了下去,等他再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贼兵已到面前,长矛起处,这名士兵被捅了个透心凉。

还有一个士兵在跑动中扔掉了火把,随后有贼兵从后面追上来,顺手捡起,将它投到最近的一个帐篷上面……火光随之而起,帐篷里的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贼兵袭营?来了多少?从哪里来?怎么到处都是怪叫声和喊杀声?”…,

“怎么到处都在喊杀?”

原来就在朱元璋发动突袭的一息时间之后,王二和苗美两人,也同时开始了进攻,两个方向的贼兵同时呐喊着冲了出来,在安静的夜里,这是何等突兀的事情?

惊慌和恐惧在一瞬间就击溃了所有官兵的战斗意志,营地里到处是衣冠不整,乱叫乱嚷的官兵,他们睡得迷糊,陡然被喊杀声惊醒,一听到四面八方都是人声,就以为大势已去,哪里还有战斗的想法?士兵们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顾着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杀人必须放火!贼兵们在朱元璋的命令下,拿着夺来的火把四处乱扔,见一个帐篷就烧一个,雄雄的火光在黑夜中更增乱意,也让那些想躲在帐篷里装死的官兵绝了望,抱着脑袋四处乱窜。

正在中军大帐里休息的吴甡也被喊杀声给惊醒了,他从行军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迷糊的双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张福顺掀开帐门冲了进来:“钦差大人,我军遭到贼人夜袭,快起来……”

“啥?被夜袭?”吴甡满头雾水:“你不是说贼人准bèi

在澄城伏击我们吗?现在咱们明明还在白水境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起来……跟我一起走!”张福顺一把抓住吴甡,将他整个人扲在手中,双脚都离了地。

“情况有这么糟糕吗?需yào

逃走?”吴甡大急道:“你不是说有万全的破敌之策吗?正是因为你说了必胜,本钦差才跟着你一起来到这里……”

张福顺:“……”

他满头都是汗水,明明算准了敌人会在澄城伏击,但是贼人显然比他想像中要聪明许多,不但没有中他的卷套,反而利用这一点,在半路上就打了他一个伏击,这时候他的准bèi

都还没有做好,士兵也没有准bèi

,又是兵法中最让人头痛的夜袭……张福顺刚才看了一眼混乱的营地,已经知dào

此战必败了,现在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而是逃不逃得掉的问题。

张福顺拎着吴甡钻出营帐,吴甡这才有机会看到外面的情景,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只见官兵的营地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到处是火光冲天,视眼所及之处就有十几个帐篷在雄雄燃烧,短短的一转眼功夫,贼兵已经逼到了距离中军非常近的地方。官兵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除了抱着脑袋乱跑之外,完全做不出有效的抵抗。

偶有几十个心态比较沉稳的士兵没有慌乱,聚到一起临时结起了小矛阵,但是他们也仅仅只能抵抗贼兵很短的时间,贼兵会优先对付这种在混乱中保持着沉稳的小股士兵,以防他们凝聚更多的官兵重整势态。往往是用五倍数量的贼兵结成矛阵,一瞬间就把重新集结起来的官兵捅个七零八落。

吴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咱们这只军队……是廷绥的精兵吧……可不是普通的卫所兵,为何战力如此之差?”

“钦差大人,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贼军太狡猾!那白水朱八在这黑灯瞎火之中居然也能精确地掌探每一只部队的行动,太可怕了……”张福顺摇头道:“别说了……快走。”

可是想走哪有这般容易?贼兵的进攻目标,说到底还是中军大帐篷,一时之间也不知dào

有多少士兵正在向着中军围过来。张福顺和吴甡在一百多名家丁的保护下,向着中军大帐后面绕去,没绕多远,就被贼兵截断了去路。…,

那一百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兵倒也不是白看的,拼死一番冲突,逼退了周围的贼兵,将张福顺和吴甡护上了他们的战马。

在明军当中,几乎每一个出征的官员都是骑马的,这就像后世的领导必然配了车一样,吴甡和张福顺当然也有马,但是他们的兵就没这种高端玩意儿了,那一百名家丁兵也知dào

自己靠着步行难逃,只好盼着顶头上司逃出去之后能善待他们的家人了,于是大声道:“两位大人,我们全力帮你们打开一条退路……”

张福顺骑上战马,视野比较高了一点,左顾右盼了两眼之后,就发xiàn

西边几乎没有贼兵,只有少数贼兵在向着西边迂回,却并没有形成有效的合围,从那里冲杀出去的话,还有一点机会。于是他将手指了指西边,大声道:“向那边突!”

“是!”

百名家丁兵发起狠来,闷着头向西狂冲。背后无数贼兵赶来,猎弓的弓弦震动声响起,几名家丁兵背后中箭,滚倒在地。又有几名家丁兵跑得太慢,被追上乱枪捅死。

吴甡区区一个文官,以前一直在京城里过着太平日子,玩玩笔杆,弹劾一下同僚,做一些肚子里的学问,如果不是崇祯皇上任命他为钦差,他何曾有机会经lì

如此的残酷而惨烈的场面。整个人都吓得傻了,连拍马逃跑的动作都做不好,手臂直发颤。

张福顺长叹了一口声,伸手抄住吴甡的马缰绳,两人两骑,夺路出营……

要说家丁兵这种玩意,确实不是盖的,虽然贼兵凶残,而且周围的官兵全都一团乱麻,但这百名家丁兵仍然法度森严,丝毫不乱,终于护着两位上官冲出了贼兵的伏击圈子……

回头看了看追来的贼兵,家丁兵们报拳道:“两位大人打马先走,我们殿后……”

张福顺看了看这群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兵,颇有点不舍,但是吴甡却再也顾不得别的,一夹马腹,向着西边狂奔而去。

二五六、老子开心得很

此时,杨洪正趴在官兵营地正西方大约两里外的官道旁,嘴里咀嚼着一片从路边随意扯来的草叶,草叶的味道非常苦涩,但这份苦感却完全传达到不到他的味觉神经里。因为他心底里的苦涩,比这片草叶还要苦了一万倍。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在自责,明明自己已经赶回了西安,明明已经打败了刺客,结果夫人还是遭到了对方的毒手……全因为他多说了几句废话,给了刺客出手的机会,若是他干净利落地将那名刺客大卸八块,他又哪里有机会扔出暗器?

害死夫人的,是那名刺客,同时也是他自己!

在从西安去往黄龙山投靠朱元璋的路上,他一度被这种自责感给击溃了,精神与意志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所以他放任自己变得邋邋遢遢,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完全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是朱八哥再次给了他行动的动力,听说朱八哥在出山来攻城的时候,对吴甡的仇恨终于使他从悲痛中幡然醒悟,是啊,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何不把杀掉吴甡当作自己的动力呢?也许杀掉那个人之后,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杨洪的五十名家丁全都散布在官道的左右,他们一共牵起了多达十条绊马索。因为有些很厉害的战马,可以在看到绊马索的一瞬间就跃起来,或者因为战马的冲力太过巨大,而将路边负责拉起绊马索的人直接带飞。

为了防止这一切的意wài

情况,十条绊马索都嫌少了。杨洪恨不得在官道上修起一道城墙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头向着东边眺望,两里外的夜空已经被火光映红了,甚至隐隐能听到喊杀之声传过来。杨洪知dào

,袭营肯定成功了,那个白水朱八制定的计策,怎么可能失败?

从杨洪认识朱八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到过朱八失败的样子!那个人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世间事没有一件事能逃过他的双眼。

那个人太恐怖了!

在杨洪这短暂的一生之中,还没有碰到过比朱八更加可怕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如果硬要在他认识的人中给朱八挑一个对手出来的话,也许督粮道洪承畴勉强可以凑得上来吧……但是洪承畴仅仅是打仗厉害,要说起洞察人心,料敌机先的本事,比起朱八还远远不如。

这样一个怪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是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算了,想这种事没什么意义,这么厉害的家伙,绝不可能是放牛娃出身就对了。

他将心神收了回来,顺着官道向东边看,官道上安安静静的,还看不到人影。杨洪心里默想:“但愿如安排的一样,吴甡那混蛋会顺着这条路打马过来……但愿他不要死在别人手上。”

这个小小的期盼,不知dào

为什么让他患得患失起来,他伸手摸向怀中,那里揣了一块红布,上面绘着符咒,那是李三妹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咒……而且那块红布还是从肚兜上剪下来的……触手处,布质粗糙,但其中蕴含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某样东西,却让杨洪内心稍感平静。

“得儿……得儿……得儿……”

马蹄声突然响起,由远至近……

来了!杨洪精神一振,翻身坐了起来。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得他倾听马蹄声的本事也不算差,略一侧耳就听出来了,来的是两骑,一前一后,前后马匹马相距颇远,看来前面一匹逃得更拼命一些,后面一骑可能是起步晚了点,而且心里还有些什么放不下的东西,所以跑得稍慢。…,

杨洪大喜,向旁边的家丁兵低声传下了命令:“叫兄弟们准bèi

好……嘿……”

官道两边的家丁兵们都紧张起来,拽着绊马索的士兵尤其紧张,他们全身的肌肉崩得紧紧的,手腕死死地捥好了绳子,狂奔中的战马力大无穷,如果拉绊马索的人漫不经心,不做好准bèi

的话,是会被战马拉飞撞伤的……这可大意不得!

“得儿……得儿……”

马蹄声越来越近,这时,后面的一匹马上的骑士突然大声叫喊起来:“钦差大人,下官不想就这样逃掉……舍不得那些兵啊……请容下官回去和他们同生共死。”

原来跑在后面的是廷绥副总兵张福顺,他刚才保着吴甡冲出了重围,但是临跑路之前看到愿意为他殿后的家丁兵们,越看越是舍不得。毕竟,那是他最亲近的兵,对他忠心耿耿,一心无二,说舍弃就舍弃,哪有这么容易?跑了一段儿之后,心里越来越不是味儿,终于忍不住想要掉头回去了。

“谁管得了你的兵?”吴甡头也没回,大声叫道:“你爱干嘛就干嘛去,本钦差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回去之后,本钦差还要弹劾你轻率进兵,以至有此一败。”

张福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将跨下的战马猛地一勒……战马发出一声嘶叫,马首一旋,居然硬生生地转了头。

吴甡则冷笑一声,继xù

打马向前狂奔,他却不知dào

,自己已经跑到了杨洪伏击的地点。

杨洪趴在路边等待已久,当后面的张福顺开口说要回去时,真是惊出杨洪一声冷汗,他生怕吴甡也跟着回头了,那可就完蛋大吉,没想到吴甡这家伙根本不为所动,继xù

向前狂冲。

说时迟来那时快,战马已到了地头!杨洪低声喝令道:“起索!”

路两边的家丁兵也同时一用力,向后猛地一拉,“刷刷刷刷”十几条长索同时崩紧,悬浮在离地大约两尺左右的位置。

狂奔中的战马并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也不是什么大宛良驹,反应速度完全来不及跳起,它的前蹄“仆”地一声就撞在了崩紧起来的绊马索上,冲大的冲击力撞在崩紧的绳子上,两名拉绳子的家丁兵全身一震,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得一个跟斗摔倒在地,战马居然把这道绊马索给撞开了,它虽然轻微地失去了平衡,但是还不至于达到跌倒的程度,还在继xù

向前冲……

然而它才跑了两步,前面又是一道绊马索……

“仆!”又是一绊,这一次狂冲的战马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冲势,巨大的惯性作用力,将它弄得头重脚轻,整个马身向前倾斜,摔向地面,而在马背上坐着的吴甡则被抛离了马背,向着官道前方的空地上摔落下来。

好重的一摔,仿佛一颗巨石落地,砸出沉重的“噗通”声,吴甡的身子在地上又摔又撞,打了十几个滚,好不容易撞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吴甡只是一名文官,不是零零七,也不是兰愽,不可能做到从疾驰的火车上跳下来还毫发无伤,他这一摔,全身的骨头都几乎摔了个粉碎,一张白净的脸也在地上又磨又蹭的,弄得青紫一片,又血肉模糊。简单来形容的话,就像是脸部落地的天使吧!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摔成了如此重伤,他居然还没有晕过去,还能抬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左右瞪,嘴角喃喃地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怎么了?是谁暗算本官?”…,

勒停了战马没有跟着冲过来的张福顺整个人都楞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勒停战马想回去和家丁兵们同生共死的想法,居然救了他一命……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想回去求死的人现在活着,想逃走活命的人,现在却已经基本上一脚踏进了棺材。

他一时茫然,坐在马背上不知dào

该向何处而去!

杨洪看也没看张福顺一眼,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站到了吴甡的面前。

吴甡那双无神的眸子落在了杨洪的脸上,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对手……他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话,但是伤得太重,半个字也没有吐得出来,好在杨洪听得懂,他应该是想说:“居然是你?”

杨洪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本想说几句“你也有今天”一类的狠话,再用三千刀零零碎碎地把吴甡割死,但是他心中突然一动,想道:我就是因为废话太多,才害死了自己的夫人,以后再也不可以给敌人喘息的时机,干净利落地杀掉,才是正确的做法!

知错就改,才是男儿本色!

杨洪的身子一矮,蹲到了吴甡的身边,左手提着吴甡的发髻,右手从腰间抽出朴刀,横刀一挥!斗大头颅一颗,就这样被他提在了手中……

“哈哈哈哈!我报仇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报了仇……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将……大哥,大仇得报,您应该开心才是,别伤心了!”家丁兵们围了过来,将杨洪扶住。

“放屁,老子没有伤心,老子开心得很,哈哈哈哈!”杨洪干笑了几声,伸手一抹眼泪,大声道:“走,回去见朱八哥了!”

“将军,那边还有一个敌将在发呆,怎么处理?”家丁兵问道。

“管他做甚?骑在马背上的敌人,你抓得住吗?”杨洪冷哼道:“由得他去吧!”

二五七、崇祯很平静

夜袭战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完全结束,零零星星的抵抗与追杀最终落下了帷幕,火势也被贼兵们自己扑灭了,大部份的营地虽然被烧毁,但仍然有不少的帐篷和物资得已保留,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属于黄龙山寨所有了。

一个多时辰之前,张福顺还在中军大帐里写写画画,此时的中军大帐却成了贼兵的地盘,朱元璋坐在帐中的小凳上,周围环绕着马小天和几名近卫兵。

马小天在帐篷里转着圈儿,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张福顺的中军大帐里居然没一件像样的东西,除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张简单的案桌,别的啥也没有。他忍不住骂道:“这也算是副总兵?就不在帐篷里摆张虎皮啥的?让我拿来做个虎皮袄子也好嘛。”

朱元璋摇头笑骂道:“人家好歹是东林党派系的官员,东林党这玩意儿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不贪不拿的风气却保持得不错,你若是想缴获些财物的话,找上东林党那就错了。”

马小天耸了耸肩膀。

朱元璋面前的案桌放着文房四宝,一些纸片散乱地堆叠在桌上,他随手拿起几张翻看,原来是张福顺画的阵图,阵图是以澄城的一片村庄为大环境画的,虽然简陋,倒也有几分章法,旁边绘制了一些标志般的线条,看来是他计算的在被贼兵包围时,打出重围的路线。

朱元璋将这些纸片缓缓地揉成一团,轻叹道:“纸上谈兵!战场形势何等多变,你在纸片上画再多,计算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敌军随变一个变阵,你这些纸片全都得作废,唉!东林党啊……”

这时王二掀开门帘钻了进来:“朱八哥,我这边清点完成,缴获官兵的长矛三百四十四把,朴刀一百三十把,弓一百四十七张,从死人身上扒了三百五十件鸳鸯战袄……”

随后苗美也走了进来:“朱八哥,我这边也清点完成,缴获……”

“嗯,很好!”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记录好数量,捆在一起,回头让李初九清点入库之后,我再论功行赏!”

正在这时,门帘又掀开了,杨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一扔,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吴甡的人头,我拿回来了!”

“嗯!”帐篷里的男人们齐齐侧头来看,但是这群人都见过吴甡的相貌,所以看了也是白看。

“很好,此战大获全胜,明天一早,进军白水城,咱们顺势将白水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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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九月下旬!

京城的天空,真有有点空!当然,空虚的绝对不仅仅是天空,还有崇祯皇帝那颗已经略显苍桑的心。此时文武百官正齐聚大殿,崇祯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他今天的坐姿,就如平时一般笔挺,龙袍穿得工工整整,严严实实。中衣上的破洞还没有补好,他还得将这个工整的坐姿继xù

保持下去。

“今天召众位卿家来此,乃是有重yào

的事情要宣bù

。”崇祯皇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几个月前,应三边总督杨鹤的肯求,朕给他拨了十万内帑,期望他能招抚流寇,使之重做良民……结果……”

这结果其实不说也罢,堂下的官员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听到这里,众官心里都冷了一冷,赶情皇上今儿个召咱们来,是要算杨鹤的账了……这可不是小事儿,三边总督落马,不知dào

会有多少官员受到牵连。…,

崇祯皇帝冷哼了一声,接着道:“杨鹤总制全陕,何等事权。乃听流寇披猖,不行扑灭,涂炭生灵,大负委任。著革了职,锦衣卫差的当官旗,扭解来京究问。员缺推堪任的来用。练国事姑著降三级,戴罪剿贼自赎,如仍玩纵,定行重治不宥。”(摘自史实崇祯原话)

听到崇祯皇帝的命令,堂下的官员们顿时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是要把杨总督革职查办?”

“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发火?皇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啊!”

“平静?笑死人!你很少上朝吧?皇上现在的表情,随时说出杀谁的头也不奇怪……”

“肯定的嘛,这次陕西招抚贼人失败,白白花了皇上的十万两内帑,你们不知dào

皇上现在非常看重银子吗?啧啧……杨鹤是绝对跑不掉了……”

“本官早就说过了,杨鹤的主抚政策是不行的,应该剿,狠狠的剿……杀光那些贱民才能平息事态。”

一大群官员交头接耳了一番,没有一个人出来帮杨鹤说话,因为大家都知dào

,杨鹤完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现在谁出来救他,就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跳,这时候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崇祯皇帝说完了杨鹤的事之后沉默了一阵子,为自己那十万两打了水漂的内帑默哀,他的心中确实是非常难过,要知dào

他身为九五至尊,却要穿着打补丁,有破洞的中衣,不就是为了省那一点点银子吗?结果杨鹤这厮倒是好,一挥手就把他省吃检用出来的十万两拿去养了贼寇……这让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早知dào

这笔钱最后会是这样收场,我该把它用到辽东的!崇祯恨恨地想着!不过失去了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懊恼也好,生气也好,现在也都晚了。他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将心神重新收拾回来,这才再次开口道:“朕还有一事要说!”

哦?还有人要倒霉?群官心中暗爽!尤其是主剿派的官员,个个都心中大喜,巴不得还有主抚派的官员落马,好给他们腾出些官位来安插自己的人手……

崇祯冷哼了一声道:“还有一个混账也得治一治!”

皇上居然在大朝会上用出了“混账”一词,连皇帝的威仪也顾不上了吗?可见皇上对这个人有多么的讨厌,众官吓得齐齐一缩脖子。

“他的事,朕都简直说不出口,曹化淳,你来说!”崇祯伸手一招,旁边转出一个太监来。这太监大约四五十岁年龄,面净面皮。虽是太监,却不像普通的太监那样看起来庸俗无能。要知dào

明朝的太监大多数都是文盲,很少有几个文采好的。因为太监往往出身于贫寒人家,没什么机会读书识字。所以大多数的太监都没啥底蕴,也因此一直被文官们诟病。这位叫曹化淳的太监却和大多数太监不同,他精通文墨,诗文书画无一不精,可以算是太监中的知识分子,也正因为此,他的言谈举止都显得比普通太监高明了一筹。

曹化淳也因为有学问而受到了上面的赏识,崇祯初年,他被崇祯帝委以重任,平反魏忠贤冤案,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与倚重,而且由于他在平反冤案时帮zhù

了许多被魏忠贤迫害的东林党人,所以他与东林党的关系还不错。

崇祯叫他说话,他就乖乖地走了出来,在堂前展开一卷书信,大声道:“此信乃是皇上派往陕西的钦差大臣吴甡在一个月前送回来的密奏,奏中详细地讲叙了廷绥总兵杜文焕在这次平乱中的所作所为……咱家这就读给各位大人们听一听……”…,

曹化淳开始读了起来,这信里说的是些啥事呢?全是杜文焕的劣迹,信里讲叙了他杀良冒功、攻打黄龙山寨作战不力……诸多罪状,足足读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读完。

这信一读出来,堂中许多中立派的大臣心里就乐了……谁都知dào

东林党虽然和杨鹤不见得一条路,但东林党也是主抚派的,这一次主抚派跌到了一个杨鹤,主战派本来应该是大占上风,没想到主抚派临死一蹬腿,还想把主战派的杜文焕也踢下悬崖,实在是有趣!有趣之极。

这种时候,往往就应该有一群主战派的大臣跳出来帮着杜文焕说话了,尤其是军方的大将,对杜文焕这样的名将是一定会采取保护的态度的,什么杀良冒功,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就说那个村子里的百姓通匪,然后扯一扯皮就能掩盖过去。至于作战不力嘛,只需yào

把罪过推在已经死掉的吴甡身上,说他分了自己的兵,后勤不力什么的也能掩饰过去……总之,只要主战派的官员们一条心,要保下杜文焕来也未必就不可能。

这正是中立派的人看乐子的大好时机!

没想到这一次中立派的大臣们失望了,满堂主战派的大臣,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杜文焕说话,他们仿佛在上朝之前,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似的,全都选择了放qì

杜文焕。

“咦?这可真是奇了!”中立派的官员们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就连东林党的官员们也小吃了一惊,他们本来还打算辱枪舌箭,和主战派的官员们大战一场呢,为啥主战派的人今天集体沉默了?

他们压根就想不到,数日之前,神机营千户马如龙,千里迢迢地从陕西逃了回来,回到京城时已经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他顾不上休息,立即就将杜文焕抛弃友军逃命的事传遍了主战派官员的耳朵!对于军方的将领来说,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抛弃友军自己逃命的混蛋,所以这一次……杜文焕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朱元璋放掉马如龙的这一招散手,就这样拖了杜文焕的后腿,将他击落到了尘埃!

二五八、我杀杀杀杀

既然没有人帮着杜文焕说话,事情就好办了,大批东林党的文官跳了出来,开始单方面的狂轰乱炸,你一句杜文焕该杀,我一句杜文焕该死,他再来一句杜文焕该剐……反正整人就要往死里整。就连本不属于东林党,政见与主战派不合的散官,也跳出来帮腔。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斗倒主战派大将,人人有责!

就这么闹腾了一阵之后,崇祯皇帝见到满朝官员都在痛踩杜文焕,也就没啥好忧郁的了,直接拍板:“下狱褫职!”

这个拍板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很简单的小事,但对于杜文焕来说就倒了大霉,这位虽然有点自私和狠辣,但实jì

上有两把刷子的总兵官,从此退出历史舞台,直到十一年之后,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才被焦头烂额的总督杨文岳想起,从监狱里捞出来复官讨贼,结果……那时候贼势已成,杜文焕无可奈何,复谢病归。

三边总督师杨鹤免职了,廷绥总兵杜文焕也完蛋了,御史吴甡也死了,虽然崇祯皇帝算是出了一口十万两内帑的恶气,但是陕西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贼寇还在那里捣乱玩儿呢。

崇祯皇倒下心头的烦燥,沉声道:“杨鹤既然已经决定免职,众卿家就给朕推荐一位新的总督人选吧,这次都给朕想清楚了再举荐!要文武双全,收拾得下来那群流寇的,真zhèng

能干的人物,否则就不要拿出来惹朕生气。”

崇祯把话说得有点重,语气不太好,当了几年的皇帝了,他也慢慢开始熟悉了官员们的风格,一旦有个像三边总督这么大的官位空出来,各个派系立即就会争得头破血流,就想着往那位置上塞自己的人,也不管那人是否真的有本事。结果就是把无才无能之人推举到重yào

的位置上,然后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虽然是皇帝,虽然很清楚有这样的事,但却也无力解决,因为官员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去挑zhàn

,只好尽最大的努力,在事情发生之前用口头威胁的办法来压制。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像自己的老祖宗朱元璋那样,以铁血无情的手腕,强dà

无比的控zhì

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员全部杀个干净……你要偷奸?杀!你要耍滑?杀!你要结党?杀!你要营私?杀!你敢弄权?杀!我杀!杀杀杀!我杀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一个干净,然后重新招一批干干净净的官员来给我办事儿,也许就舒服了!

可惜他不是朱元璋,也学不了朱元璋,他的小身板挑不起如此的重担,没有魄力对官场进行如此铁血的清洗,对付不了这些老奸巨滑的混蛋。

崇祯皇帝正在神游物外,突然,大殿里跳出一名文官,乃是给事中张承诏,他大声道:“皇上,微臣有个新的三边总督人选,想向皇上推举一二。”

“说!”

“原陕西督粮道,现廷绥巡抚,洪承畴!”张承诏大声道:“这几年关中不宁,贼寇乱窜,以杨鹤、杜文焕为首的大批官员都被贼寇戏耍了一番,唯有洪大人南征北战,数战数捷,不论是王嘉胤、王左挂、柴金梁、闯王、八大王……凡是与洪大人交过手的贼寇,全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这新的三边总督,实是非洪大人莫属。”

“哦?洪承畴吗?”崇祯皇帝听了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舒展,因为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名字,每当在奏章上看到洪承畴这三个字,后面总是会跟着“大捷”,“大败贼寇”等字样,至今为止,还没有让崇祯看到一次不好的消息。…,

他这眉头轻展的表情,顿时被一众文武百官看在了心里。

这朝堂上的官儿,个个都是聪明得成了妖精的,最善于做的事就是从皇上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蜘丝马迹,崇祯的眉毛刚刚向上扬了半片,站在旁边的大太监曹化淳就开口道:“洪大人不错,奴才也觉得三边总督非洪大人莫属。”

洪承畴乃是东林党的人,曹化淳与东林党交好,既然皇上眉头展了,这时候赶紧开口讨皇上的欢心,同时送东林党一个大礼也不错,曹化淳这种老妖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这大太监一表态,下面的文武百官就更肯定了,谁不知dào

曹公公眼睛利?他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他敢这样说,那肯定是皇上的心偏向洪承畴了……

东林党的文官们一见机不可失,三边总督有望安插咱们东林党的人,岂有不出头之理,一大片文官跳了出来,齐声道:“微臣也举荐洪承畴大人出任三边总督一职。”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崇祯沉着脸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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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朝堂上风云变幻的时候,白水县城中正张灯结彩,锦旗飘扬。朱元璋率领黄龙山寨的英雄好汉们,占据白水城已经二十天了,这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朱元璋已经将白水城的所有情况都掌控在了手中,以县令曹宝相为首的大群官员们,也已经收拾得服服帖帖,开始在为朱元璋打工干活了。

终于迎来了给立功的兄弟们论功行赏的日子,除了留在四个城门的哨兵之外,朱元璋麾下的所有头领和士兵,都围聚到了衙前广场上来……广场上不光堆满了头领和贼兵,就连白水城的原住民和官员们,居然也有兴趣来观看一二。

人群里还挤着许多商户与士绅,都是闲得无聊来凑趣儿的。例如才从洛川抢了钱回来,取下了蒙面巾,穿回了老爷袍的许人杰许老爷,此时就被一堆白水城的商人们拥在中间,一起站在旁边看热闹。

朱元璋端坐在衙门的公堂上,每过一小会儿,就点一个人的名,让他进去领赏,而被点到的人有头领,有士兵,谁被点到,谁就轮圆了双腿跑到大堂里去,不一会儿,就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中走了出来。

此时走出来的是马小天,他满脸红光,喜不自胜,一走出大堂立即就被一群士兵给围住了:“小天头领,您这次被赏了啥东西啊?”

“哈哈哈!”马小天得yì

地大笑起来:“西固村……哈哈哈……朱八哥把整个西固村都赏给我了,哈哈……以后西固村的土地全是我的……全是我的啦,哈哈哈!”

“这……”众兵大汗,西固村不是白水最穷,最破,最烂的一个村吗?方圆几里除了一个已经干涸的小池塘,硬是一滴水都找不到来!得了那东西有啥好高兴的?

马小天满面得色:“等老天爷降雨了,小池塘里重新积上了水,老子要把西固村建成白水最漂亮,最富有的村子,你们这群土憋就给老子等着瞧吧!”

“哈!”众兵都笑。

这时苗美也从大堂里钻了出来,马小天转身过去,一拳打在苗美肩头:“苗大哥得了啥?”

苗美摊手:“在咱们的大军进城时,城南有一户商人扔下宅子和田地举家逃走了,朱八哥就把那宅子和田地都分给了我,嗯……我想想,好像有五十亩地呢。”…,

“五十亩?”一群小兵眼睛都绿了。

苗美苦笑道:“你们羡慕个屁啊,这么多地,我哪里耕种得过来?妈的,就算老子从早到晚都在地里刨,也刨不完这么大片的田地啊,何况老子还要练兵,学读书识字,学兵法畴略,这可真是愁死我了,根本就没时间去刨地啊,这五十亩地难道全部要抛荒?”

“苗美大哥,您怎么……这么傻呢?现在您还需yào

自己刨地么?雇人啊!”士兵们笑了起来:“雇佣一些长工和短工帮你种地不就成了?”

“什么?雇人?”苗美有点茫然:“以前……都是别人雇我,我可真没想过可以去雇别人……这……这事儿怎么做法?”

“找到城里最穷的闲汉们住的地方,吼一嗓子,这人就雇来啦。”士兵们都笑:“走,苗美大哥,咱们陪你雇人去……”

苗美脑袋还有点晕,他还没能从一个农民转变成地主的身份转换中清醒过来,浑浑噩噩地被一群士兵推着走了。

士兵们不停地被传唤进去,依照立功的大小,从一亩地到十亩地,从小草屋到大宅子,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人人的脸上都笑颜逐开。由于连年大旱,死人无数,白水和澄城两个县的人口损失很大,有许多田地抛荒,朱元璋并不担心没有田地分,他要担心的只是老天爷还会旱下去,这些田地分给了士兵们他们其实也无法耕种,还得等“小冰河时期”过完了才能真zhèng

使用这些田地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朱元璋一个人知dào

,小冰河时期的持续时间还有十几年之久……在这十几年间,天下还会继xù

旱下去,一年一年又一年,催断人命的大旱……

二五九、良性竞争

在白水城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上,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坐在一片长草丛中,马小天带着三十五名近卫兵散布丘的周围,防止有其他人走过来打扰了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的交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朱元璋每次和许人杰见面说话,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避开众人的耳目。

因为许人杰的真实身份,还有必要继xù

隐瞒下去。虽然白水城已经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但是他并不希望许人杰太早暴露身份,原因很简单,白水城随时有可能被官兵夺回去,到了那时,许人杰就只好举家搬迁,跟着朱元璋一起回黄龙山里了,那样做会导致黄龙山寨失去了山外的暗桩,并不是件好事。倒不如让许人杰继xù

保持着双面的身份,将来说不定可以生到奇效。

“这次大伙儿都论功行赏得了很多好处,就连飞山虎和大红狼也分了几十亩地,我却以将功抵过的理由没有给你任何东西,希望你不要介yì

。”朱元璋淡淡地道。

许人杰笑了:“兄弟我家财万贯,几十亩地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不要也罢,我也知dào

朱八哥不给我东西是为了我好。因为我不可能用许人杰的身份来接这些赏赐,如果用大元帅的身份去接一片地下来,与我现在的家业也不能合并到一起管理,非常麻烦,还不如不要呢。”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将来你能向全天下人公布自己的名字时,我会把欠你的赏赐一并补足给你。”

“嘻嘻!”许人杰笑道:“我可不要什么良田啊,布匹啊,金钱一类的玩意儿,那些东西我靠着自家的生意,早晚都能赚回来……等您做了皇帝,我就做大元帅,不是外号叫大元帅,是真zhèng

的大元帅啦!比如那个啥,宋朝康王赵构的头衔——天下兵马大元帅!哈哈,多威风,多霸气……然后搬很多弗郎机炮放在自己的元帅府里,嗯……比如门口放石狮子的地方,把石狮子撤了,摆两门弗郎机炮,哈哈哈,那才叫霸气!”

朱元璋摇了摇头,微笑道:“以你现在的本领,想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不够格呢,在咱们山寨里排号的话,你顶多只能排个副元帅。”

“什么?”许人杰顿时就急了:“我只能当副元帅吗?不是吧?难道是王二大哥当正元帅?这个我可不服……”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比你更清楚王二只能当将军,不能当元帅。但是咱们寨子新来一个头领,打仗的本领在你之上……如果照着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就会是正元帅,你就只能是副元帅了。”

“谁?是谁?”许人杰捏紧拳头跳了起来:“叫他来和我军演,我就不服了!除了朱八大哥,这寨子里我谁也不服。”

“杨洪!”朱元璋笑着挥了挥手:“现在的你如果在兵员素质、后勤补给、武器装备等条件对等的情况下打仗,不是他的对手!”

“啊?您是说的杨洪吗?”许人杰听到杨洪的名字,楞了楞,脸涨得红了红,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缓缓地坐回了地上:“他是正牌子朝廷千户武官,肯定比我这半路出家的强啦……我搞不好真的打不过他呢……哎呀,这下可惨了……朱八哥,我不能在这里和您聊了,请容我回去苦读兵书……”

“哈哈,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笑道:“别这么紧张,副元帅也是元帅,很了不起的!”

“不行,副元帅绝对不成!”许人杰撒开双腿跑得飞快:“我一定要当正的,正的!看完所有兵书,我一定不会输给杨洪。”

许人杰一溜烟儿跑不见了,山坡后面又钻出一个人影,居然是杨洪。他苦笑着走到朱元璋身边坐了下来,叹道:“朱八哥,您可真爱捉弄人,故yì

这样逗弄大元帅头领,还让我在山坡后面听着……这下他可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怎么?怕得罪了寨子里的老头领们遭到排挤,所以连一个竞争对手也不敢有?”

朱元璋这句话说得杨洪心里一颤,不由得暗想:朱八哥好利的眼,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他郁闷地道:“不久前才被东林党排挤过一次,还害得我夫人丢了性命……这辈子真的不想再和党争一类的东西搭上关系……若是大元帅头领想要赢我,我便输了就是。”

“嗯……你有这想法也不奇怪。”朱元璋突然笑了:“你知dào

么?其实我并不讨厌党争,因为竞争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人奋发向上,不断地超越自己。”

“但是党争误国啊……”

“党争也有两种不同形式的争法。”朱元璋认真地道:“第一种方法就是现在的朝廷官员所用的方法,为了碾压别的党派,不惜拖后腿,打闷棒,搞陷害……损害国家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党争是要不得的,我深恶痛绝。但还有一种党争的方法,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一起努力,攀比谁做得更好,实力不济的一方优雅地认输,然后辅助胜利的一方共同努力,把国家变得更好,这样的竞争,我就欢迎!”

“这……这样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吧?”杨洪摇头道:“朱八哥,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现实得可怕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理想化的一面。”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很理想化的事情!”朱元璋笑了:“也许再花六百年也不能达成,但若是我们连去达成它的想法都没有,那就更加不可能……今天我把大元帅找来说了这番话,又故yì

让你听到,就是在你们的心里,埋下一颗理想化的种子,我期待这个理想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然后以你们二人为榜样,在世间洒满希望的花,也许三五百年之后,就可以将理想达成呢……你会让我失望么?”

杨洪神色一正:“兄弟绝不会让朱八哥失望!将来假如与大元帅头领挤上了同一条道,我绝不会在后面拖他的后腿,请朱八哥看着吧。”

“嗯,我会看着的。”朱元璋淡淡地笑了。

两人说到这里,山坡下突然跑来一个士兵,大声报gào

道:“朱八哥,从黄龙山寨迁移出来的队伍到了……”

“哦,好的,咱们去迎接他们吧!”朱元璋站起了身来。

原来,白水和澄城落入朱元璋之手后,他就派人回黄龙山寨通报了消息,然后让住在黄龙山寨里的乡亲们自己选择:愿意继xù

留在山里,还是出山来到城市附近生活?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决择,留在山中,意味着没有前途,与世隔绝,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但走出山外,却要冒着被官兵反攻,以通匪罪杀掉的危险,不论哪一条路,都充满了未知与不安……朱元璋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乡亲们自己,让他们选择自己将来想走的道路,愿意出山来的朱元璋欣然接受,愿意留在山里的,也正好让他们为黄龙山寨保存着一份退路与基业。

最终,山寨里留下了大约三千名乡亲,还有两千多名乡亲则愿意出山,这一次就是愿意出山的乡亲们在军队的保护下来到白水了。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杨洪等人来到山口,只见乡亲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拖儿带女,背着行李包裹,正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这一批愿意出山的人,大部份来是白水籍,也有很少量的澄城籍,至于其余地方来的百姓,全都选择了留在黄龙山中。

见到朱元璋、马小天、杨洪等人在道前相迎,走在前面的乡亲们全都欢呼起来:“朱八哥,拖您的福,咱们又可以回白水来生活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朱八哥,听说山外空闲的田地很多,您会给咱们重新分田地,真是太感激了……”

“朱八哥……谢谢您把咱们又带出山来,山寨里女人太少,害我这大老粗找不到媳妇,这次出山来我一定要娶个漂亮姑娘,哈哈哈……”

一片欢呼声,敢于出山的人,早就已经下好了决心要相信朱八哥的实力,不害pà

官兵的逆袭,所以他们虽然有些不安,却没有丝毫表现在脸上。

这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一个清秀瘦弱,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不到八十斤的少女跳到了杨洪的面前,笑嘻嘻地道:“冷风大哥,我出山来了!”

“哦?李三妹?”杨洪有点意wài

:“你父亲李大叔呢?还有你两个哥哥,我怎么都没瞧见?”

“他们的胆子小得要命,气死我了。”李三妹站到了离杨洪很近的地方,笑脸如花:“所以我就跟着出山的队伍跑出来了,不理他们了!”

“哎呀!”杨洪这下真的是吃了一惊:“你一个小女孩子,离开家人跑到山外来,要怎么生活?就算朱八哥分给你房子和田地,你也没法过日子啊。”

二六零、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哎呀!”杨洪吃了一惊:“你一个小女孩子,离开家人跑到山外来,要怎么生活?就算朱八哥分给你房子和田地,你也没法过日子啊。\\首发\\”

要知dào

明朝时代和后世可不一样,在后世,女人能顶半边天,单身女人自己工作养活自己,活得潇洒自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在明朝这个时代,女人一个人生活是几乎不能想象的事,就算你能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周围也会有数不清的闲言碎语。

所以那时代死了丈夫的寡妇都生活得非常困难,会被周围的乡亲指指点点,就算什么坏事也没做,也会被人怀疑她半夜里勾搭男人通奸,各种谣言漫天飞……甚至有男丁失踪时,同村人就会跑到单身女人的家里去找人,不管那女人平时品行有多端正,只要她是一个人生活,就会被当成不正当的女人来看待。

李三妹一个跑出山来生活,可真是吓了杨洪一大跳。

见到杨洪吃惊的表情,李三妹却一点也不慌,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是一个人生活呢,我要住到你的家里去,帮你做家务。你忘了吗?你的兵给了我一支银钗,要我帮你搭缀家务呢,我可不是拿了钱不干活的坏人呢。”

杨洪心中叫苦,这是在山里时的权益之计,现在既然已经出了山,以他从西安带出来的金银细软,要重新置办个宅邸简直是小菜一碟,重新买十几个奴仆和丫鬟,保准个个都手脚麻利,乖巧听话,哪里还需yào

李三妹来服侍他?这不是扯蛋吗?

见到杨洪表情古怪,李三妹的嘴角向下一扁:“怎么,你不要我了?”

“这……”杨洪迟疑了起来,虽然这次立功杀了吴甡,在众头领面前挣了点面子,使得他在山寨里也算捞到一席之地了,但是他做人还是小心翼翼,不想轻易得罪寨子里的老人,面对李三妹的要求,顿时为难起来,要是继xù

使唤她,会不会给山寨里的老头领们留下不良的印象?但若是拒绝她,她不高兴了回去向李老头儿一哭,李老头儿再向乡亲们说些闲话,黄龙山寨的乡亲十家有八家派出了男丁参军,这一下在军队里的影响不知dào

有多坏。

这可真是太苦恼了,不论答yīng

还是不答yīng

,都要得得罪人!

杨洪苦思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办法,柔声道:“李三妹,家务这事儿……嗯……你看这样行不,家务什么的就不用你做了,我会另外买丫鬟来做的。你到我的新居里当个客人,我招待你天天吃肉!”

“那咋行?”李三妹小脸一红,她心中暗想:若是让你新找了丫鬟来,你和新买的小丫鬟眉来眼去凑一块儿了怎么办?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女孩儿家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她只好撒无赖道:“不行,你不能再买丫鬟,那银衩子我已收了,活儿必须交给我来做……你若买了丫鬟来做家务,我的工作岂不是就没有了?不行不行,非我不可。”

杨洪真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别看他曾是威风凛凛的千户官,其实这家伙是非常不善于应付女人的货色,不仅是不懂哄女人,而且还不太懂得猜女人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和前夫人打打骂骂,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像李三妹这种小女儿心思,他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着这家伙一张苦脸,旁边的朱元璋心里就好笑,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捉挟,于是插口道:“我觉得李三妹说得有道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杨洪,你家的里的家务由李三妹来做,令你暂时不得购买新的丫鬟……嗯……仆役可以买,就是不准买丫鬟-首发-”

“这……这种事也值得下命令?”杨洪苦笑不得:“朱八哥,我觉得您是很严肃认真的大哥啊,咋也来掺和我的家务事儿?”

朱元璋莞尔一笑:“上辈子我过得太严肃,人生失了乐趣,这辈子想多些人情味儿。”

“糊弄人……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杨洪嘟哝了几句,最终只好妥协。

掺和完了杨洪的事,朱元璋感觉十分开心,这种体验是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上辈子当上皇帝之后,给臣子赐婚,金口一开,即成定局,远远没有这种使阴招给手下凑对儿来得有趣,他不由得暗想:做这种类似红娘一样的事,其实也挺好玩的。人活一世,不光有铁血豪情,果然也得有些这种体验,才算活得完整。

正得yì

,突然人群中倩影一晃,张樱仙在映山红的掺扶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张樱仙用温柔的语气道:“映山红妹妹的伤好了,她出山来找王二,我就跟着她一起出山来找你了!””

朱元璋:“……”

就像杨洪不擅长应付李三妹一样,其实朱元璋最近也不太擅长应付张樱仙。自从张樱仙向他表明了爱意之后,他一直有点刻意地躲着她。朱元璋不怕被人恨,不怕有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不论多强dà

的敌人,他也有信心将之粉碎。

但是他却并不擅长被人爱!曾为皇帝,被人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若是他也爱她,那还好办,幸福地在一起就可以了。但他偏偏不是一个很容易爱上别人的男人,对于张樱仙的爱意,他虽然知dào

了,却无法予以回应,这使得他与她相处起来倍感艰难,只好每次都用生硬的态度去应对她的好意!

“咱们的新家在哪里?”张樱仙笑问道。

“嗯,马上带你去!”朱元璋地来了一句,随后吩咐道:“马小天,你们带这些乡亲们去找曹宝相,让他给乡亲们分派房屋和田地,把他们安置好。”

说完这后,朱元璋带着张樱仙,缓步走向了白水城,进得城来,只见白水城里一片热闹景象,贼兵们占据了这座城市之后,并没有把它变得颓废和萧条,反倒让它迸发出了一股活力。因为贼兵们不偷不抢,不杀不烧,反而对各种商品有着极大的需求,在物资匮乏的山里生活得久了,城里的一匹布,一根针,一把菜刀,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得的宝物。于是士兵们拿着朱元璋发的粮食当作货币,在城里大肆采购,以粮换物……

而在这大旱灾年景,粮食比货币的购买力还要强,小商小贩简直乐坏了,整天挑着货担满街奔走,不也乐乎。

张樱仙看了这副景象,不由得轻叹道:“这还真不像是被山贼占据了的城池!”

“你心目的贼人占据的城市是啥样子?”朱元璋问道。

“嗯……反正不是这样。”张樱仙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她很高兴,自己的相公果然不是一个坏人,一次又一次,她亲眼见到朱元璋做出不符合山贼身份的举动,每一次都让她对朱元璋更增一份情义,这一次没有嫁错人呢……

两人穿过市街,不少百姓在街边看着他们,只见这一对儿男的英气,女的秀丽,确是一对壁人,有些好事之人就窃窃私语起来:“那女人是谁?怎么和朱八大王走在一起?”

“这还用说,那就是朱八大王的压寨夫人呗!”

“嘿,我知dào

这女人的事……她曾是马家二少爷的夫人,也就是马家二少奶奶,当初朱八揭竿起义时抢上山去的……啧啧,听说她父亲是个县太爷呢,果然是大家闺秀,长得好漂亮……换了是我也抢她做压寨夫人……”

“切……就你这出息……”

“朱八大王平时给咱们的印象是很正真的人啊,从来不做坏事,想不到他也会强抢良家妇女去做压寨夫人……这事儿好像是朱八大王唯一做过的一件不地道的事吧?”

“这个嘛……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虽然朱八大哥平时为人挺好的,但为了不孤单,只好强抢个良家上山玩吧!”

“切!你懂个屁,就马家二少爷那种德性的人,抢他的夫人应该算是行善举!让这么好的小姐落在那种废物混球的手里,才是恶人做的事!不信你看,这女人脸上的喜意,那是装出来的么?若是所嫁非人,你能笑成这样?人家是真的喜欢朱八大王。”

“嘿……我悄悄说给你们听,这还是我从马家的下人那里听来的……据说这马家二少奶奶虽然嫁给马家二少爷一年,却没和那废物同过房呢……被朱八哥抢上山时,还是黄花闺女……”

“哈……这话你也信?”

朱元璋领着张樱仙刚刚走过去,后面王二又带着映山红走了过来,这小两口儿走在一起的感觉,与朱元璋和张樱仙走在一起的感觉简直不是同一个层级。

围观群众们看到两座巨山在街中移动,小两口举手投足,都如同怪兽漫步……

“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不是王二吗?”

“这……我没说错吧?没有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王二抢不到压寨夫人,只好把山里的母猩猩逮了一只回来做夫人……”

“扑哧!”笑倒一片观众……

二六一、财务大总管李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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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八月底,白水朱八破澄城!

九月初,破白水!

朱八占据二县,声名远播,全陕震动。东路绿林好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纷纷向着澄城和白水而去,以投白水朱八为荣。

九月十八日,西路义军首领神一魁带着部将张孟金、黄友才攻破宁塞县,占据县城死守不出,与白水朱八形成了东西呼应之势。

九月二十一日,原陕*西督粮道洪承畴,以巡抚延绥右佥都御史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兵部右侍郎。

九月二十三日,杨鹤以“主抚误国”为由被免职,被捕入狱,后遣戍袁州。

而就在陕*西一片糜烂的同时,辽东战线也绝不平静,九月,辽东著名的“大凌城包围战”落下了帷幕。这一战的起因,是源于督师孙承宗的一个提议:“广宁道远,当先据古屯,筑大凌河城(今辽宁锦县),以渐而进。”

遂于崇祯四年(1631)七月动工,令祖大寿、副将何可纲以四千兵据守其地,征发班军一万四千人筑之。将筑成,兵部尚书梁廷栋被罢。廷议“大凌荒远,不当城,撤班军赴蓟。”邱禾嘉乃撤防兵,只留班军万人以守。后金兵闻此事,乃于八月初四日发兵逼大凌城。掘濠树栅、四面围合,另派军截锦州大道。城中兵出战,全败还。禾嘉闻之,与总兵官吴襄、宋伟合军赴援,败还。又夜渡小凌河,驻长山,又败。监军道张春、副将祖大乐等被俘,诸将张吉甫等战死。祖大寿等坚守不敢出城。而援绝,至冬,大凌粮尽,后金兵招祖大寿降,祖大寿杀副将何可纲、张存仁等降后金。

被俘虏的张春被后金劝其投降,张春说:“忠臣不事二君,礼也。我若贪生,亦安用我!”遂不食,看守人恳劝,后金太宗文皇帝又赐以酒食,张春感动,始一食。后居古庙,穿旧衣,始终未失臣节而死。

因此一败,名将孙承宗也遭大臣们群起弹劾,称之为“丧师辱国”!

巍巍大明朝在这种内优外患的危局之下,艰难地挣扎着!——

金秋十月,白水!

今年的春天降过一场雨,后来夏秋两季都陆陆续续有些雨水降下,因此今天的秋天是有些庄稼可以收成的,百姓们兴高采列地在田地里忙活着,每个人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当然,白水的土地本来就贫瘠,连年的大旱使得土地的情况一直在恶化,今年虽然有了雨,却也不代表可以丰收,仅仅只能保证有一些许的收入而已。

但是最让百姓们欢呼雀跃的事,则是澄城和白水的两名县太爷都同时发布了免收农业税的公告,百姓们为此乐开了花,如果能不交税的话,今年的收入,就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要多呢……连续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今年终于可以好过了一点么了?

当然,百姓们都很清楚,县太爷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命令,免收农业税其实是白水朱八大哥的意思,虽然表面上来看,衙门里办公的还是那些官员,但所有的百姓都知dào

,白水和澄城实jì

上的“官老爷”已经变成了黄龙山寨的一群山大王。

在这种诡异的形势下,老人们忍不住就聚坐在大树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议论道:“世道真是变了,山大王占了咱们的城池,日子反倒过得松活了一些,真不知dào

这是什么意思……”

至于年轻人们,则干脆跑到几位头领的家门前来,要求入伙!

山寨的实力开始飞快地膨胀,不但有白水和澄城的本地人参军,还有许多从邻县过来的绿林好汉,小股义军来投,人少点的有几十个,人多点的甚至有四五百人的大股流寇。这些人都是被朱八攻破县城的壮举吸引了眼球才赶来了,见到朱八之后二话不说,倒头就拜。

急速的膨胀,给山寨带来了巨大的物资压力,当然,并不是说山寨的存粮就不够分了,因为打了两个城池,夺了两个县仓,再加上许人杰去洛川抢了一把,黄龙山寨现在的存粮还是足够分派的,只是每来一股人入伙,就得又算一笔帐,这细致活儿可累坏了李初九,最近这些日子,他累得连滚带爬,真是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捞得到,整日就在东奔西走的分配物资,敲打算盘。

偏巧他的媳妇儿这次没跟着他一起出山来,因为秋叶的肚子越发的大了,需yào

人照顾,李初九的媳妇儿就留在了黄龙山中,帮忙照顾秋叶的饮食起居。结果这样一来李初九就失了人照顾,整日子蓬头垢面地抱着账簿乱跑,连饭都饱一顿饿一顿的挨着。

今天又有两百个流寇跑来入伙,朱元璋照单全收,然后把这两百人丢给了李初九来管理。于是任劳任怨的李初九又抱着一大堆账簿跑来跑去,给新来的流寇安排住处,分配基本的生活物资,忙得不可开交。

他正在衙门的书房里把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朱元璋突然带着两个穿着“账房”衣服,手拿算盘的小老头儿钻进了屋来,对着他笑道:“初九,我给你找了几个人来帮手。”

李初九头也没抬就道:“朱八哥,我顶得住的……这些事儿我能做得好,不用人帮手。”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算是知dào

了,然后缓缓地走到了李初九的身边,问道:“现在咱们寨子的总兵力达到多少了?”

李初九一边拔拉着算盘,一边随口答道:“七千五百四十四人,老兵三千余,新丁已经占大多数了。”

“嗯!”朱元璋又道:“在咱们控zhì

下的普通百姓有多少呢?”

“嗯……八万多!”李初九随口答道。

“那就老老实实地让人帮手吧。”朱元璋招了招手,两个老头儿走了过来,朱元璋介shào

道:“这是我从城里找来的老账房,用算盘的功夫比你还强上几分,以后要用到算盘的工作,你就可以交给他们来做。”

李初九拉着朱元璋的袖子,将他拖到远处,低声道:“朱八哥,不是兄弟做事情独,而是算账一类的事情……怕别人在里面做假啊……万一这些家伙就像朝廷的官员一样贪污受贿怎么办?咱们黄龙山寨的良好风气,就全毁了。所以兄弟才想什么事都亲自处理,不让别人来插手,真不放心啊。”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可是,事无巨细,全都由自己承办的话,你所能做到的事,就只有这么一两个县城的大小,想要再扩大,就受限于时间与精力,不可能面面俱到了,所以……人要懂得放手,将各种类别的工作分摊到属下的手上去,才能处理更多的事,管理更大的领地。”

“他们贪污怎么办?”李初九急道。

“很好办……”朱元璋笑了:“我之所以带了两个人过来,是有原因的。这其中一个人,叫做会计,而另一个人,叫做出纳……他们两人的工作互相搭配,但绝不重叠……”

朱元璋开始详细地讲了起来,将他飘在空上观察世界时学来的会计与出纳互相牵制和协调的知识简单地讲了讲,其实他懂得并不多,仅仅知dào

这两个职位的一些很基本,很浅显的知识,但是他至少明白会计不管钱,出纳不管账的道理。

李初九静静地听完,顿时明白了过来:“计算的人和算东西的人分成两个不同的人,这样的话,他们要贪污就很不容易了呢。”

“没错!不过呢……虽然不容易贪污,但真要贪污也是可以的,所以也需yào

你的监管。”朱元璋笑道:“不过监管所需yào

的精力总是比亲自去计算要少一些,你就可以把精力从搞这些细致入微的事上抽调出来,进行一些更加宠观的管理,比如……这两个老头儿只管白水的钱粮,另外再找两个老头儿管理澄城的钱粮,而你……要负责的则是让钱财和粮食在白水、澄城、黄龙山本寨这三个地方都能得到完美的协调的运转……如果你老是埋头在一城一池的账簿里,如何能把眼光拔得起来?”

“这……”

“人这东西,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就要懂得把眼光放在不同的高度……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小山寨的账房先生,而是两个县,一个寨的财务大总管,你要有这个觉悟……至于将来,你说不定还会管理一个府,一个省,甚至……”朱元璋在他肩上重重地一拍:“把眼光放高点!”

“是!”李初九肃然!

,请。



二六二、组建火铳兵部队

在白水城的衙前广场上,一百五十名新兵蛋子正排着长队,等着领新配发给他们的武器。这一百五十名新兵蛋子是朱元璋进驻白水城之后才入伙的菜鸟,在参军时的武艺考核时,这一百五十人都属于成绩最差,最不起眼的笨兵。

他们被集中到一起,然后带到这里来配发武器,心里都没什么好高的期望,像他们这样的菜鸟士兵,弓箭是肯定别想了,朴刀也多半领不到,也许只能发一把竹矛给他们练练军阵。所以这一百五十人的表情都有点沮丧,提不起劲儿来。

在广场旁边,有一群老兵对着他们吹口哨,说笑话,弄得这群新兵蛋子更加尴尬。

这时候朱元璋从衙门里走了出来,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这些新兵蛋子的旁边,似乎是来看热闹的,这个小小的动作,顿时使得他们紧张了起来。

由于朱元璋此时的势力已经算是不小了,至少西路义军的神一魁已经没有元璋的声势那么大,所以最低层的士兵们看他的眼光,已经开始含有敬畏之情。那种心情就像一个刚刚加入大公司,还在试用期的上班族,看着自己公司的集团总裁时的感觉一样。

“朱八哥怎么来了?”

“天啊,咱们这种新兵蛋子发一把竹矛的事也要有劳他老人家来过问?”

“不行了,我开始紧张了,要是我连竹矛都用不好,会不会被朱八哥踢回家去。”

新兵蛋子们感觉紧张得不行。

这时又一位头领走了过来,新兵们仔细一看,来人目光沉着,显出几分稳重与威严,身后还跟着一大堆亲兵,驾着几辆大车。他们立即认出来了,来的是冷风大哥。据说冷风大哥曾经在朝廷的军队里当过千户,那可是正五品的大官儿,这些新兵蛋子更加紧张。

朱元璋见到杨洪来了,笑着招了招手:“这批新兵就给你了,按我说的,把那批武器给他们吧。”

杨洪点了点头,大声道:“你们这些新兵听好了!朱八哥大发慈悲,决定把你们锻炼成一只精兵,所以打算把咱们山寨里最好的武器配发给你们……”

“什么?”新兵蛋子们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最好的武器给我们?不会吧……”

“真的要给我们最好的武器?”

“是要给我最好的大弓吗?可是……我怕自己拉不开啊!”

“我也不太会使刀,给我一把宝刀搞不好会被我糟蹋掉……”

新兵们颇有点不自信,低下了脑袋。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杨洪向他的家丁兵们道:“把车上的家伙拿出来分给他们。”

“是!”家丁兵们掀开了大车上盖着的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哗!”新兵蛋子们齐齐哗然,在远处看热闹的老兵们也不可思议地大叫了起来:“火铳?那是从神机营手里缴获的火铳吧?天啊!居然要把这些东西发给新兵蛋子……”

没错,几辆大车上整整齐齐地堆着一百多把鸟嘴铳,这是不久之前,黄龙山寨防御战的时候,拼命三郎带人从神机营的手上夺过来的,这是黄龙山寨的宝贝,确实算得上最好的武器。

“哇,不是吧?真的要把火铳给一群新兵蛋子?”

“我们不服啊!”场面的老兵叫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咱们也想要!”

新兵蛋子们被老兵这么一吼,心里也不自在了:“朱八哥……这……这么好的武器,咱们不敢接……”

其实别说老兵和新兵们,就连寨子里的头领们也有点无法理解,王二和苗美几乎同时从外面挤了进来,两人一起走到朱元璋身边,好奇地道:“朱八哥,这批火铳发给新兵不妥当吧,发给晓勇善战的老兵不是更好吗?这些新丁拿着它们简直是浪费。”

“不会啊!”朱元璋淡淡地道:“把它们发给老兵才是浪费……”

“哗!”老兵们不服了,虽然他们对朱元璋非常的敬佩,但是这句“发给老兵是浪费”却让他们感觉很受伤,就算面前的是自己最佩服的大哥,也不能默认了自己是个软蛋吧?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嚷嚷道:“朱八哥,您这话咱们不服……咱们要和这些新兵蛋子过过招,看看谁更厉害,若是我们更厉害,就请您把火铳发给我们吧,若是这些新兵蛋子比我们厉害,我们愿意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朱元璋笑了:“别瞎理解我说的话!我说发给你们是浪费,并不是指的浪费了这些火铳,而是浪费了你们的一身武艺!”

“咦?”老兵们楞住。

朱元璋笑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空着手,和一个同样空着手的十岁孩子打架,你会输吗?”。

“哈,怎么可能输?”老兵们大叫道:“我们没有输的可能性!”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朱元璋继xù

道:“现在我给你一把锋利的刀,让你和同样拿着刀的孩子打架,你会输吗?”。

“这个嘛……”老兵们笑了:“还是不会输啦,但是有可能失手被那孩子捅上一刀,负点小伤……”

“嗯!”朱元璋又道:“假如我给你和孩子一人一把火铳,让你们相隔五十步对轰,你会输还是会赢?”

“这……”老兵们呆了,他们想了半天,这才郁闷地道:“这就说不准了……搞不好我打歪了,但那小孩却打准了,结果我被一枪崩掉。”

“那么在拿着火铳对轰的时候,你的武艺能派上用场吗?”。朱元璋认真地问道。

“呃……不能……”

“嗯,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了。”朱元璋笑了起来:“火铳这种武器在使用的时候,与使用的人是否有强悍的武艺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们以前拼杀战场锻炼出来的一身武艺,在拿着火铳的时候就完全没用了?我可舍不得把你们拿来当火铳兵用呢。”

“原来如此啊……”老兵们听到朱元璋夸他们武艺好,顿时笑歪了脸,同时他们也明白了火铳确实不适合给他们用。

朱元璋刚才说那些东西,其实就是火器诞生之后,近现代军事变革的一些基础知识。

其实在火器诞生之初,其威力与弓箭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反而因为造价昂贵,一直无法真zhèng

的占据一席之地。

但是火器在量产之后,却慢慢地取代了弓箭,最终将弓箭打落到了历史的尘埃里去埋葬掉了,为啥呢?因为火铳兵太容易培养了!要知dào

在古代培养一个弓箭手,或者培养一个厉害的刀盾兵是非常困难的,需yào

长时间的训liàn

,许多个年头的打磨,要经lì

战场的血与火考验。

但是火枪兵的培养却异常的容易,任何一个新兵蛋子,发一把火枪给他,让他操练上几个月,他就可以拥有一般水平的战斗力。

就像前面说的,一个武艺精良的老兵拿着火枪与小孩拿着火枪互轰,老兵未必就赢得了小孩!在这种前提之下,把火铳配发给武艺精熟的老兵,让他们转变为火枪手来参与战争,毫无疑问是对他们武艺的浪费,反之,采用新兵蛋子来使用火铳,却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新兵蛋子变成有用的士兵。

“杨洪,这只火铳兵部队,我就交给你来训liàn

和指挥了!”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懂得训liàn

和指挥火铳兵吗?”。

“呃……不太会!”杨洪老老实实地道:“像我这种内地的武官很少有精通火铳的,倒是边兵中懂火铳的比较多,朱八哥能否教教我?”

“嗯,那我就只好把你连同这些新兵一起教了!”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可是大忙人呢,要亲自来带一只火铳部队,其实有点分身乏术,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一群外行来瞎折腾。

正有些郁闷的时候,围观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了一个叫花子,这人大约四十来岁,穿得十分邋遢,面黄肌瘦,看起来就是穷鬼,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看起来颇有些丑陋,他走到朱元璋和杨洪面前,突然一揖到地,然后认真地道:“小人懂得训liàn

和指挥火铳兵,若是朱八大哥和冷风大哥不嫌弃的话,请赏碗饭给小人吃,让小人当个教头。”

“哦?”杨洪看到他的形象,就有点不喜,但是朱元璋却不一样,他上辈子见过的能人异士太多,早已有了不以貌取人的涵养:“你是何人?有何能耐当我的火铳兵教头?”

那叫花子赶紧道:“小人名叫君三无,曾为辽乐边兵,酷爱火铳,曾经用鸟嘴铳干掉过三个鞑子兵……还参与了萨尔浒之战,在此战中被鞑子射瞎一只眼,因此离开了边军,回到故乡来做了一名驿卒,这再年驿站被裁撤之后,我就只能讨饭维生了……”

“哦,萨尔浒之战的老兵?”朱元璋心中暗思:萨尔浒之战发生在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距离现在有十三年,以这汉子的年龄看来,萨尔浒之战时他正值壮年,确实说得过去,年龄对得上,不知dào

实力对不对得上,得考考他:“君三无,你拿手的本领是什么?”

君三无一听这话,立即答道:“小人在边军里因为酷爱火铳,所以练成了一个独特的本领,只需看扫上一眼,就知dào

敌军距离自己有多远的距离!”

,请。



二六三、黄河那边有状况

冷风吹拂着,戈壁荒原中的战斗依然持续着,天空上不断飞舞的骷髅头颅此刻摇摇晃晃,不堪重负,骷髅头颅组成的骨髅多处碎裂,勉强的看上去只有一丝幽绿色的光芒牵连着。

“轰!”

冥骨守护终于破裂,被击为粉碎,爆裂开来,残破的碎片四外的纷飞,席卷着一切。

突然炸裂的碎片也成为了致命的武器,这一点兽人阵营的玩家绝对的预想不到,冥骨守护发出了最后的璀璨。

赤痛!感受着右臂上面透过丝丝火焰燃烧的痕迹,一股滚烫赤痛充斥在李炜的心田,这爆fā

的碎片突然的席卷李炜,意wài

的表情浮现在李炜的脸上,狐疑的神色上面,挂着不敢相信,这碎片竟然对自己造成了伤害,随着手臂的抖动,本来在右臂上面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碎片掉落在地上。

但疼痛的感觉却是没有消失,反而是生出一股钻心的疼痛,这己方的冥骨守护竟然会自己自己造成伤害,这一点是李炜没有想到的事情,要不然在碎片来袭的时刻,李炜也不会没有躲避,因为在李炜看来友军之间是无法伤害的,这里毕竟是游戏。

冥骨守护尽管发出了最后的璀璨,但也改变不了局势,此刻的情景在李炜眼中亡灵阵营一方必败,这一场战斗!npc兵种也好,还是玩家,都不过是配角而已,真zhèng

战斗的主角是npc英雄的战斗,双方的战斗只要是一方胜利,那么代表着胜负已分。

现在的德米法奥和兽人npc英雄的战斗是不分胜负,但极为了解冥碑的李炜知晓,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之内要是不能够获取到胜利的话,处于冥碑中的德米法奥实力会逐渐的下降,眼前的这一道虚影实力会瞬间的跌落到b级兵种的地步,并且随着时间流逝的话,情况越为的严重。

这才是李炜担心的地方,使用冥碑凝聚出的虚影虽然能够发挥出一段时间的巅峰实力,但后果也是严重,虚影被杀的话,真身也会随之死去。

想要获得这一次剧情胜利,要求着亡灵阵营一方要在接下来的1个时辰之内的时间,彻底的击垮兽人阵营,要不然就要等到德米法奥利用冥碑成功转化,成为70级的稀有英雄鉴定胜局,不过最后这一条显然不可能,德米法奥使用冥碑转化成功”至少的还需yào

1个半时辰的时间。

而1个时辰后,就是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了,想要转化成功无异是天方夜谭。

败局已定!

不过李炜并不在意,这一次的剧情让李炜看重的只有失落护腿,到底的剧情胜负,赢了最好,要是失败了”只要获取到2000点阵营贡献度,对于李炜没有多大的影响,特别是李炜最为珍惜自己携带的兵种,可不打算拼命。

要是在荒木林中发xiàn

奖励列表中有着失落护腿”李炜是不会下定决心前来的。

白骨法师已经加入了战斗,此刻3级、4级兵种全部消耗殚尽的战场中,白骨法师所站立的位置无比的安全,只需yào

在战场的后方不断的攻击而已,拥有着被动技能加成的白骨法师,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不断的收割着戈壁游荡者的生命。

如此犀利的兵种”可以说让李炜成为了亡灵阵营的焦点,兽人阵营不知晓这兵种是哪一位玩家的,但亡灵阵营不同,李炜来到之时,携带的兵种可是被几人看在眼中”李炜这一次的剧情中目的很明确,就是打算利用着白骨法师的攻击距离,在后方稳稳的攻击。

阶位在金名的白骨法师收割着这一些绿名的2级兵种,在兵种密集下,每一次都会带走2小队左右的兵种,很少有攻击会落空,这样攻击,只要李炜在击杀一些玩家,到最后剧情结束获得燕2000点阵营贡献度还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特别是李炜作为激活剧情的玩家,系统还是慷慨的奖励了李炜200

点阵营贡献度,阵营贡献度和玩家绑定,属于不可交yì

之物,除了兑换装备,还能够兑换战斗经验,这也是玩家看重阵营贡献度的原因。

又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亡灵阵营的npc兵种已经所剩无几了,各位玩家已经开始把自己的兵种派遣上去,不过和之前被龙家的小苑统一安排不同,现在玩家是各自战斗,平时玩家还能够克制一下,但战斗起来,谁会在意无家的小苑命令,也只有几位同是亡神帮的玩家才会听从。

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性格表露无疑。

无奈之下龙家的小苑却是划分出了一些地方,让玩家各自的坚守,对于这一条亡灵玩家好歹的还能够接受,毕竟谁也不想到最后剧情失败,当然李炜除外。

看着阵营贡献度上面的数字640,李炜凝视着前方古灵弓出现在手中,古灵弓自从上一次野怪boss事件后,古灵弓已经成为了象征,李炜现在要是不暴漏名字的话,没有人能够晓得李炜,但要是使出古灵弓,很容易让对方认出。

相比起挥舞着大剑冲入战斗,还是使用古灵弓攻击的方式更为安全,古灵弓不断的被李炜拉开射击着,每一次的攻击,都会带走1名兵种,阵营贡献度也在不断的增长着,不过相比起2000大关,依然的还很漫长,击杀掉1名兵种才不过是获得1点阵营贡献度而已。

想要获取到足以兑换到失落护腿的阵营贡献度,需yào

着时间,僵尸和食尸鬼抵挡着冲击而来的戈壁游荡者,正中央的地方是npc兵种守护之地,而亡灵阵营的玩家分两边,抵挡着兽人兵种的攻击,李炜守护的方向可不是正对着墓碑所在。

那里可是主战场,李炜绝对不会前去的,现在牢牢守护住的是龙家的小苑,那几位亡神帮的亡灵玩家合力加上npc兵种才坎坎的守护住,不过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李炜已经看出,李炜不相信龙家的小

苑看不出来,对方绝对的有着自己的打算,甚至算得上是阴谋。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渡过,形势越发的危及起来,npc兵种彻底的已经被消灭了,兽人阵营的玩家疯狂的操控着兵种冲击而上,本来的坚守的阵地立即的告破,李炜等人不断的后退着,朝着墓碑所在的方向退后着,李炜的脸上也露出了急迫的神色,1400点阵营贡献度,现在李炜的面额上布满了汗水,连续不断的拉开古灵弓攻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双臂有着一股酸麻的之感。

李炜的兵种僵尸和食尸鬼到现在损失了引、队,3小队的兵种在这一场战斗中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兽人阵营玩家的优势显露无疑,一路直冲,亡灵阵营的玩家开始不断的退后,300米,200米,100米,到最后直接退到了墓碑前方90米的地方。

现在已经不可能再继xù

的退了,再退远程兵种的攻击就可以攻击到墓碑了,要是墓碑被击破的话,剧情失败!这是注定的事情。

最后100米,这让兽人阵营的玩家看见了获胜的希望,一位位玩家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操控着兵种不计代价的冲击着,本来之前还有这样犹豫的一些玩家,却是在1名兽人玩家不断的喊叫中,犹豫的神色消退,脸上露出了坚定,毫无保留的进攻着。

虽然龙家的小苑等人极力的想要挡住,但兽人还是不断的朝着前方推进,眨眼间已经又推进了10米的距离,进入了距离墓碑80米的距离,只要再继xù

的朝前方靠近一些,远程兵种就可以攻击到墓碑了,局势已经严峻到了极点。

李炜注意到不少亡灵玩家的脸上露出了败坏之色,特别是燕王府的那一名男玩家的脸上难看至极,惊怒。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炜不断的望向墓碑,亡灵阵营会输,但此刻不会,因为冥碑另外的一个特性并没有被激发出来了,冥碑使用处于转化中,属于不可以打断的状态,要是延迟转化时间的话,可以凝聚出一道发挥出全部实力的虚影,也可以凝聚出两道虚影,不过每一道虚影只有本身的一半实力。

此刻严重的局势,李炜相信德米法奥会凝聚出第二道虚影,因为这关系到转化的成功与否,墓碑要是被攻击的话,只有100点耐久度的墓碑,很容易的就会被击破,也就在李炜回想的刹那,墓碑上面的光影再一次出现,一道虚影开始不断的凝聚出,这一次和之前的紫色骷髅不同,这一道虚影,身着法师长袍,凌乱的头发散落着,脸上留着褐色的胡须,一双眼睛明亮锐利,手中持着法杖逐渐的在墓碑中走出,不过在虚影出现的产那,本来和兽人npc英雄势均力敌的紫色骷髅,立即的处于下风,左右招架,被击杀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二六四、点灯子与曹文诏

马匹在道路上奔行,蹄声凌乱。

朱元璋在马背上坐得四平八稳,但是马小天和那三十五名近卫兵却东倒西歪,不成体统。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贫穷的农户出身,以前也就只骑过黄牛一类的东西,骑马这种技术活儿并不拿手,若是马儿跑慢点还行,一跑快了,他们就有点惊慌失措,无法控纵自如。

若不是占了县城之后他们苦练了一阵马术,现在只怕早就跌下马背去了。

“朱八哥,咱们为啥要赶得这么急?”马小天忍不住问道:“拼命三郎大哥的传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黄河那边能出啥事?”他一连窜的问题甩出来,配合着马背起伏,呼吸不畅,弄得有点断断续续的感觉,显得十分狼狈。

“还记得王嘉胤带着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渡过黄河窜入山哂的事吗?”朱元璋认真地道:“王嘉胤死后,三十六营不但没有变弱,反而声势大涨,拥贼兵二十余万,几丰路齐头并进,霍乱地方……官兵派了名将曹文诏,率领精锐无比的边军入关征讨……现在山,西那边比咱们陕哂还要乱,既然拼命三郎提到黄河对面有状况,那一定是三十六营闹出了什么乱子。”

“集来是三十六营啊!”马小天吓了一跳,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寨时,他曾经在山顶向下看过他们的大军,那时候三十六营的兵力就已经多达两三万之众,庞大的流寇军营给马小天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后来听说他们有了二十万大军,真是感到惊骇莫名。[520xs点]现在听朱八哥说有可能又是三十六营闹出了妖蛾子,马小天的心里顿时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白水与澄城相隔七十里,快马二日即到”朱元璋和马小天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澄城之外时,却见城头有一个哨兵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见到朱元璋来了,那哨兵立即道:“朱八哥,您终于来啦拼命三郎大哥把城中的三百名兄弟都带去黄河边上了他让我留在这里给您传话……请您赶紧过去。”

“去了黄河边?”朱元璋微微吃了一惊,看来情况相当紧急呢,居然连城池都不守子,带着所有的驻军去了黄河边,也就是说,河对面已经现了敌踪”拼命三郎想利用黄河天险,将对方挡在自己的地盘之外。

“走,赶紧去黄河边上!”朱元璋马不停蹄,又向东奔…又赶了好几十里路,朱元璋等人终于赶到了黄河边上。众所周知,黄河乃是一个“几”字形的长河,在“几”字的右边这一撇上,黄河是由北向南而流的,此段黄河的落差极大,水流汹涌,气势不凡”著名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其实就有形容这里的味道。

河边有个小小荒村”名叫夏阳村,村中原本有几十户农家,还有几条渡船,但由于大旱灾的影响”这些人早就已经迁走,徒然留下无人问津的土屋与茅房。

朱元璋刚到了村外”就有人迎了出来,正是拼命三郎和一群士兵,他远远地叫道:“朱八哥,您可来了我这里已经急得不行……………”

“别急,慢慢说!”朱元璋翻身跃下战马,拉着拼命三郎就往一间小屋里走。马小天等人立即跟了过来,跟随朱元璋日久,马小天也懂得了看朱元璋的动作来判断他的意思,见到朱元璋拉拼命三郎进屋,就知dào

他要和拼命三郎说的话不想让别人听到,于是他一声令下,三十五名近卫兵刷地一下散开,将小屋团团围住。

一进了小屋,朱元璋立即问道:“是什么人在河对面?逼得你跑到这边来守着!”

拼命三郎呼地叹了口气道:“是点灯子赵胜!”

咱们在前面曾经介shào

过点灯子赵胜,此人又名赵四儿,陕哂清涧人,原本是个书生,借住在石油寺里日夜攻书,崇祯三年,有人谣传赵胜夜间点灯于孤寺是要像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赵胜无以自明,担心被诬陷入狱,只好在解家沟huā牙寺聚众起义,自号点灯子。

上一次三十六营入山,西,点灯子赵胜也在其中,由于他是个写字,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所以在义军中声望不错,他率领的这股义军人多势众,多达一万人,在三十六营中起码能排进前十。

“原来是他啊!”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难怪你这么紧张!”

“是啊,这家伙不是咱们可以吞并的小股流贼,若是把他放他进来可能为祸百姓。”拼命三郎苦恼地道:“但若他要渡门过来,我也肯定挡不住,我这里只有三百人呢一一一一一种“他和你联络了没?”朱元璋道。

“他也才到河岸,似乎正在砍树造筏,还没和我联络,我就是害pà

他和我联络呢,若是他写封信过来说要过来做客,我都不知dào

该怎么回信给他。”拼命三郎汗道:“所以才赶紧派人将您叫来。”

“你做得对,现在开始就由我来处理这家伙吧。”朱元璋结束了和拼命三郎的交谈,走出了屋来,身边就是滚滚黄河,沙黄色的河水翻滚不休…此段黄河并不宽,两岸之间的距离大至只有一里多,放眼就可以看到对岸,只见对面的河岸边上果然驻扎了一只军队,人数非常多,随眼看看他们乱七八糟的营地,就知dào

起码有两万人。

当然,朱元璋也很清楚,流寇两万人不代表真的是两万士兵,想必扣除了其中的老弱病残之后,这只军队顶多只有八千人。

“不用担心!”朱元璋拍了拍拼命三郎的肩:“以三百人要顶住他们两万人渡江确实不可能,但我已经吩咐许人杰带一千兵过来,只要许人杰一到,以一千三百人的总兵力驻守河岸就绰绰有余了。”

这并不是朱元璋夸海口,拒守着黄河天险,以一千三百的兵力要挡住两万用木筏渡河的流寇,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若是挡不住才是一件怪事!真zhèng

麻烦的是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点灯子,对方毕竟是三十六营之一,如果为了挡他在外而撕破脸打一仗,就会把三十六营全部得罪个遍,到时候二十万流寇分一半出来找自己麻烦,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朱元璋一路快马加鞭,也有些累了,他干脆坐到了黄河边上,一边思考着要怎么跟河对面的点灯子赵胜打交道,一边休息疲倦的身体。

正在这时,对面的流寇军突然将一具木筏推入子水中,几个贼兵上了筏子,用粗制的木浆拼命划着,居然对着朱元璋划了过来。

“哦?这是要过来和咱们交涉了?”朱元璋精神一振:“拼命三郎,马小天,你们都来,咱们一起来听听赵胜究竟要做啥。”

众人都站在河边,静静地等着,一里多宽的河面用木筏划过来是需yào

不少时间的,朱元璋等人等了许久,那木筏终于靠了岸,上面的几个贼兵都划得手麻脚软,到了岸边,几名贼兵赶紧跳下筏来,喘着粗气骂道:“贼你妈,这破筏子划起来真吃力。”

“贼你妈”是陕,西骂人用的土话,看来这几个兵都是点灯子从陕,

西带过去的老兵,不是在山,西招收的新兵,他们一边骂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河边的淤泥里走了上来,到了朱元璋等人的面前,这几个士兵才收起了邋遢样子,大声问道:“各位大哥可是白水朱八麾下的兄弟?”

“嗯,我就是白水朱八,我旁边这位是澄城拼命三郎,这边的是白水马小天。”朱元璋随口应道:“你们所为何来?”

“啊?是朱八大哥亲自来了?”那几个士兵本来还有点怠慢神色,听了朱八的名字,顿时肃然起敬,倒头就拜:“朱八大哥求您出手相助,………,咱们的部队碰上麻烦了……现在走投无路,您若不救,咱们点灯子部的两万兄弟全都得跳进黄河去死。”

“什么?”马小天大吃一惊:“你们有两万人呢,这么大的军队,也会碰上麻烦?走投无路?”

拼命三郎也有点意wài

:“什么事能把两万大军逼得走投无路?”

朱元璋眉头皱起:“快说,你们碰上了什么麻烦?”

那几名士兵低着头道:“咱们虽然有两万多人,看起来很了不起,实jì

上是才吃了败仗正在逃跑,在咱们东边数十里外,朝廷派来的大将曹文诏,正率一只厉害无比的官兵追击咱们咱们和他打了几场,连战连败,一路败退到黄河边上现在被黄河天险所阻,来不及制造船只渡河……求朱八大哥接应一下我们吧。”

“原来如此!”朱元璋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点灯子赵胜正在被曹文诏率军追击,这个叫曹文诏的可不好惹啊,他是明末著名的良将,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几个月前,用计杀死王嘉胤的,就是这个曹文诏……………,

没想到这个难缠的家伙,已经近在咫尺了!

最快更新,请。

二六五、出手相助

无广告看着就是爽!

曹文诏,山西大同人,早年在辽东从军,历事熊廷弼。孙承宗,积功升至游击、崇祯二年冬,曹文诏随袁崇焕入关保卫京师,与鞋子兵大战,立下大功。崇祯三年,陕,西流寇横行,曹文诏被封廷绥东路副总兵,带领大明朝最强dà

的辽东边军入关征剿。

崇祯四年,曹文诏以收买刺客的方式,拿下三十六营总头领王嘉胤的首级,一时声望大振,成为农民起义军闻之色变的大敌。

现在,这个强悍的怪物,居然已经来到了距离自己的地盘不远的地方,朱元璋的眉头紧紧地皱起。

“朱八大哥,求您仗义援手!”那几个贼兵跪在地上,使劲求恳。

“曹文诏有多少人?”朱元璋问道。

“三千!”

“本三千?就追得你们两万人到处乱跑了?”马小天大吃一惊,同时语气里也流露出一丝不屑于顾的味道,自从黄龙山寨成立以来,尚未吃过一场败仗,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是以少胜多,这位兄台已经开始有点飘飘然了,听说点灯子的两万人还敌不过三千官兵,不自觉地就认为点灯子赵胜不过如此。

“别这样说”拼命三郎将马小天向后一拉:“官兵很厉害,切莫小看。”

“小天,谨言慎行!”朱元璋瞪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责备:“别以为这三千人好对付,换了咱们的三千精锐上去,也是榆多赢少之局。”

“这怎么可能?”马小天不答yīng

了:“咱们和官兵打过了几场了,若是三千对三千咱们黄龙山寨绝对榆不了,总有妙计可以克敌。(看小说就到.520xs.)”

“挨了卫所兵,咱们三千可以敌五千。碰上精锐廷绥兵,就只能三千对三千。若是对上辽东边军咱们这三千只能打人家一千。”朱元璋将语气压低道:“若是再碰上辽军边军里的精锐关宁铁骑嘿……………,咱们这三千人只能对人家五百。、”

“什么?”马小天大吃一惊。

朱元璋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几个贼兵扶了起来:“起来吧,我会帮忙的,你们先回河对面去,告sù

点灯子大哥,就说我会尽快调兵过河来帮他,让他先撑住。”

“您可一定要来啊!”几名贼兵得了个承诺,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此时也只能选择相信朱元璋,不然他们还能做啥?于是回到筏车上,又向着对岸划了过去。

这几人刚才拼命三郎和马小天就一起走到朱元璋的身边来,低声问道:“朱八哥,咱们真要过河去帮忙?”

“是的,得去!”朱元璋沉着脸道:“不去不行。”

“为什么呢?咱们根本没有帮他的必要啊,和精锐的边军打一定会有损伤,徒然浪费咱们的兵力,不合算啊。”马小天和拼命三郎都有些不解。

朱元璋摇了摇头,认真分析道:“点灯子赵胜连战连败,被曹文诏一路追到黄河边来,这也即是说如果我们不去帮他他下一战依旧是败…但这一次他被黄河阻路再败就逃不掉了,将会被曹文诏彻底击溃,如此一来曹文诏岂不是就到了咱们的地盘旁边?曹文诏的官职是廷绥副总兵,本来就是在陕哂当官的他是因为追击点灯子赵胜,才去了山西一旦收拾了赵胜,必然会渡河回到院西来,也就是说…干掉点灯子后,曹文诏就会渡过黄河,直接进入澄城的地界,到时候咱们仍然难免与他一战。

“若是等点灯子败亡之后,咱们再和曹文诏打,就得全靠咱们自己的实力与曹文诏放对,那时候别说损失惨重不惨重了,能不能打赢都是个问题。就算真的打赢了,也只是更加出风头,会被朝廷更加视为眼中钉。”朱元璋接着道:“但若咱们现在渡河过去作战,一方面可以借助点灯子的兵力联手对付曹文诏,打赢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第二方面可以卖个人情给三十六营,将来说不定这人情可以换成利益。

第三方面,咱们还可以把自己的粉锋芒掩盖在点灯子赵胜的下面,减少被朝廷重点钉对的可能性。”

“哦!”马小天和拼命三郎这才明白了,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朱八哥居然考lǜ

了这么多东西,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朱元璋想了想,吩咐道:“我先带马小天和三十五名近卫渡河,去点灯子赵胜那里打听一下细致的情报。拼命三郎,你是防御型的武将,就不要跟着我过河去了,留下来驻守河岸,同时沿河派出士兵,将附近的民船都征调过来。另外,派两个兄弟向回走,大元帅应该正带着一千兵来这里的半路上,叫他尽快赶过过来,乘着你给他准bèi

的船只过河来找我。

还有,再通知一下驻留在白水城里的王二,让他用演习的名义,把军队全部调到澄城,但是不要做任何事,只是以防万一,我并不想让全部的主力都渡河去做战。”

“是!”拼命三郎领了命。

朱元璋让拼命三郎推出了五条渡船来,这是夏阳村荒废之后被抛弃在村里的渡船,船底有点破,好在拼命三郎来到河岸边后一直防着有可能要渡河作战,早就已经让士兵将这几艘船修补好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朱元璋、马小天,还有三十五名近卫兵分别上了五条渡船,摇动船浆,向着河对面驶去。

船到河心,对面的点灯子军中早有贼人看见,飞报了进去,随后就看到对面的岸边人头涌动,不知dào

多少跑了出来,在岸边站得层层叠叠。隔得近了,这些人的样子就清晰起来,为首一名中年书生,穿着文士长衫,头戴方巾,一副儒生打扮,看样子就是点灯子赵胜了。

他这身打扮以“匪首”的身份来说,倒是比较另类,在一大群穷凶极恶的贼寇当中,显得十分清奇。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被不识字的大老粗们敬佩,这也是事实。

朱元璋船到岸边,不等下船,就在水面上做了个揖道:“白水朱八,见过点灯子大哥。”

那文士也赶紧回揖:“清涧赵胜,有幸得见朱八大哥尊容,实是不胜惶恐。”

这两人颇有起,明明是贼人,见面却像读书人一样作揖,朱元璋说的话倒还有点江湖味儿,赵胜则完全是一幅文人以诗会友的架势。

河边有人帮忙拉住了船上扔出去的绳子,用力拽住,然后朱元璋等人就快步下了渡船,到了点灯子面前,隔得近了,看得就清楚多了。

点灯子虽然摆着一幅文人派头,颇有点从容姿态,但神色间却也带着几丝惊惶,他身边站着一群汉子,估计是一些小头领,这些汉子有的鼻青脸肿,有的则肩头带伤,没有一个完好的人物,看来他们确实与曹文诏打过几仗,并且吃了不小的亏。

朱元璋不等点灯子赵胜问他为什么只来了三十几个人,就抢先道:“我得到消息比较晚,军队没有准bèi

好,现在还在来这里的路上,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船,所以他们要晚一点来……为了不让点灯子大哥感觉自己是在孤军奋战,我就先一步渡过河来,咱们有难同当!”

这番话说出来,点灯子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暖,难得啊,白水朱八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的军队来不及来,居然就只带了三十几个近卫也要来帮我,不愧是全陕第一号起义的豪杰。

“请”赵胜做了个手势,朱元璋也不客气,和他并肩向营地走去,只见赵胜的营地十分混乱,外围没有扎下简易的防御墙,营内也没有整齐地划…分区域,两万流寇全都乱七八糟地拥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地坐着躺着人,各种物资也乱七八糟地扔着,东边可以看到一把木矛,西边能看到一把锄头。

“听说曹文诏带着三千辽东边军,不知dào

点灯子大哥有多少人可用?”朱元璋问道。

“唉,不敢欺瞒朱八大哥!”点灯子叹道:“我虽有两万人,但过半数的都是老弱妇娓,仅有八千青壮,连番恶战下来,折损极大,现在可战之兵不到七千。”

朱元璋嗯了一声,心中暗想:七千人,加上许人杰要带过来的一千人,那么我军就有八千可战之兵,对上三千辽东边军勉强可战,但依然很危险。

“现在曹文诏所在何处?”朱元璋继xù

问道。

“呃这个抱歉…我也不太清楚。”点灯子尴尬地道。

没派斥候?朱元璋正想问这句话,嘴角刚动,赶紧把话吞了回来,要是对方是一只正规的军队,那就可以责骂他为什么不派斥候。但对方是一只没组织没纪律的贼军,没有安排斥候有啥奇怪的?这才是贼兵应有的姿态,若是侦骑四出,那才真的是见了鬼。

他赶紧对马小天吩咐道:“小天,从我的近卫兵里挑十个脚程快的兄弟出来,让他们向东哨探十五里注意别在平坦的地方溜达,借着树林和山地潜行辽东边军的斥候全都是厉害无比的轻骑兵,弓马娴熟无比,你们若是在平野上遭遇对方的斥候,说不定会被人家骑马追上,拿弓箭玩死。”

二六六、武人的救国之道

一点灯子见朱元璋分派斥候,倒是没说啥,知彼知已。百战百胜嘛,生是懂这个道理的,只是他确实也拿不出斥候来。看到朱元璋的手下接了令之后,犹如猿猴般轻捷地跑了出去,他倒是微微吃了一惊:“朱八大哥,您手底下这几十个兵,个个都身手不俗啊。”

“这些是我在崇祯初年起义的时候就跟着我的老兄弟。”朱元璋也不炫耀,也不假装谦虚,平实地道:“跟了我三年多了,倒是练了些本领出来。

点灯子心中暗暗吃惊,刚才短短一瞥他就看出来,这一群人非常厉害,若是放在自己的队伍里,个个都是能带几百人的小头领级人物。但在朱八这里,好像拿他们当护卫在用这说明朱八军中的头领的更加厉害,看来自己和朱八的底蕴有些差距啊嗯,现在不是嫉妒他的时候,既然他如此厉害,有他相助的话对付曹文诏就更有把握一些。

斥候派出去了,要等他们回来需yào

起码一两ri的时间,在情报回来之前,朱元璋也不可能定下什么针对官兵的战术,只好和点灯子说些闲话。

有些扯蛋的小说,主角连敌人的军情都没侦察,看都没有看到过敌军一眼,完全不知dào

敌军深浅,甚至连军营外面有几个人放哨都搞不清楚,就立即定下计策,派出一个特种兵潜入敌营,直接做掉敌首脑,惊退敌军什么的咳咳朱元璋没有这个本事!那是龙傲天大侠的特技。

总之,两人只能坐下来一边等消息一边闲谈,也没太多话可以聊只好扯些无聊的话题,点灯子沾了些读人的毛病,喜欢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吹大气,一直不停地给朱元璋吹嘘三十六营有多么厉害云云什么二十万大军云云,就是想在朱元璋的面前把自己说得很厉害,很了不起。

不过这种人朱元璋也会应付,上一世当上皇帝之后,天天都有官员写奏章吹嘘自己,想向皇上表功,这种虚晃子似的人物见得多了之后,他也早就习惯了,脸带微笑听着,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去即可,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一ri之后,斥候们将消息传了回来,曹文诏率领的辽东边军,其实已经到了距离贼军东边八里开外一处必经之路上扎下了营地而且扎的不是行军营,是一个比较坚固的寨营,看样子曹文诏早就侦察清楚了点灯子驻扎在黄河边上,逃不掉了,所以他也不急,先扎稳根子再来打仗。既然对方扎的是这种营寨夜袭什么的就别想了如果去夜袭这种营寨,还没来得及攻破寨墙,营地里的士兵就已经全部穿好衣服整好队列等着你了。

边军的风格,果然稳健!

“朱八哥斥候们发xiàn

一个奇怪的地方!”马小天报gào

道:“这个营地里只有一千jing兵,并不是三千人与点灯子大哥告sù

我们的兵力不相符。”

“哦?”朱元璋用询问般的眼光看向点灯子。

点灯子赵胜赶紧道:“真是三千,咱们和他打过好几仗,兵力是万万错不了的。”

朱元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飞快地道:“小天,派人向南北两个方向刺探,看看相隔八里之外,是否各个一个营寨。”

果然,斥候们再次传回来的消息就如朱元璋预料的一般,在点灯子营地的东、北、南三个方向的要道上,各有一个营寨,每寨一千人居然…竟然用三千人来包围两万人,真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朱元璋沉声道:“看来曹文诏是打算将你围歼在此,除了黄河这一边,另外三个方向都给你堵上了呢。”

点灯子有点慌乱:“朱八大哥,那我该怎么办?哦对了,敌军分兵,我应该集结优势兵力,从其中一个方向杀出去。”

朱元璋摇了摇头:“若是咱们早些发xiàn

官兵在分兵扎营,趁其扎营未稳之时全军突击,说不定就能吃掉基中一路,再回头击败另外两路,但是此时官兵营寨已经扎好,还想用这招就不太可能了,不论咱们攻哪一路,官兵只需yào

据寨抵挡,拖到另外两个营寨的人过来帮忙,

依然是个三面包围的局面。”

这一下点灯子真是吓了个半死:“呀,早知dào

我就早点派斥候了…怎么办啊?那咱们造木筏,赶紧造大量的木筏,渡过黄河去,逃回陕,西。”

“别慌乱!”朱元璋沉声一喝,制止了点灯子的乱吼乱叫:“此刻在附近的山林里必有官兵的斥候在监视,你若大量砍树造筏,也就是告sù

官兵你打算渡河,同时也告sù

你自己的手下情况危机万分,军心必然不稳,曹文诏就走你军心动摇时攻来,轻易地将你一举击溃现在千万不可露出造筏逃渡的声势,我的援军差不多也该到了,等他们渡河过来,咱们就有一战之力。

“附近有官兵的斥候在监视?”点灯子吓了一大跳:“那岂不是说…朱八大哥,你的援军从河对岸过来的时候,也会被官兵看到?那官兵会不会做出什么提前进攻一类的举动呢?”

“很有可能!”朱元璋分析道:“曹文诏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趁我的援军还没渡河过来的时候,抢先将你的军队击溃,这样的我的援军就不敢过来,只能退回西岸。另一种选择,就是故yì

放我的援军过来和你合兵一处,然后他同时将咱们两人军队一起吃掉。”

“郸”

朱元璋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道:“我猜曹文诏会用第二种!因为他带的是辽东边军,战力极其彪悍,根本就没有把咱们义军放在眼里,从他分兵三寨围困你的两万大军,就可以看出来他的个xing。想毕在他看来,多我那点点人手也无所谓反倒可以多立一点战功!”

“喜之,不论官兵会不会趁我的援军渡河时时进攻,咱们都必须做好防备。”朱元璋认真地道:“麻烦点灯子大哥将军队整顿一下,背河摆下军阵做出严密防守的样子,同时散出矢量的斥候,监视好三个官兵营寨的动静,给我的援军过河争取时间”

“好的!”点灯子被朱元璋语气里的沉稳和自信震摄了,压根就没想到要反对,赶紧转了命令,他的军中根本就没有专门的斥候,只好派了一大群猎户出去,这些猎户没有受过斥候训liàn

,但是好歹在山里追踪动物什么的也练出一身轻捷本领,倒也勉强可以合用。

点灯子军中的七千青壮主力,也赶紧振作起来,拿起长矛等武器,背对黄河摆开了一个防御阵势。这时候许人杰率领的一千jing兵也到了黄河对岸,轮流登上几十艘渡船,开始渡河过来了。

靠着几十条又小又破的渡船,要把一千jing兵全部渡过黄河来,可不是一件轻松小事,没有大半天时间是不可能做到的,这半天时间里曹文诏随时可能攻过来,点灯子紧张得不行,他亲自站到了军阵之前,给他的七千青壮做监军……

点灯子兵营东边一里外的小山坡上……

一队官兵隐身在树木之后,借着山坡的高度,眺望着黄河边上的情况。

这队官兵有三十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着文山甲的武将,此人长了一张四十来岁的脸,却有一幅三十几岁壮年的身体,牛高马壮,骨骼雄奇,原来这人就是才从辽东边军里转任为廷绥副总兵的良将一曹文诏。

他远远地眺望着正在渡河的朱元璋军,嘴里好奇地道:“好奇怪,陕,西那边居然会有一只军队渡河过来帮点灯子难道是点灯子留在陕哂的残党来接应他吗?”

“叔叔,咱们何不趁此时进攻若是拖延得半ri,点灯子的援军过来了,不是更难打吗?”说话的是曹文诏的侄儿,名叫曹变蛟,也是一员厉害的猛将,与曹文诏合称为大小曹将军,现任军中参将一职。

“笑话!加上区区一千贼兵有什么用?咱们率领的是辽军边军,和弓马娴熟的鞋子交战也不落下风,何俱这些拿着锄头和锅盖的农民…”曹文诏冷笑道:“让这一千人过来,正好一网打尽,省得我还要再去陕,西追剿他们一次……”

曹变蛟神sè郁郁地叹了口气:“咱们回关中剿匪已经一年了,真担心辽东那边的局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为国血战鞋子,却要在国内镇压流寇,侄儿心里真是不痛快。真想早些解决了这些作乱地方的贼人,也好早ri返回辽东杀鞋子去。叔叔……你说这些贼人为啥就不晓事呢?辽东建奴捣乱,正需yào

举国上下一心,合力对付外敌,这些贼人偏偏选在这时候在后面拖咱们的后腿,真是太可恶了”

曹文诏脸sè微变,脸上升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乖侄儿你还年轻…事非黑白在你眼中太过分明唉,这流贼作乱总是有些必然的道理在里面的……算了,这些事儿,咱们做武人的就不要管了,咱们只管打仗保卫大明,别管那些有的没的!总之,流寇捣乱,打败他们就是,鞋子入关,也打败他们就是把所有的敌人通通打败,就是咱们身为武人的救国之道!”

二六七、打不赢,逃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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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人杰是随着第一批渡船到来东岸的头领,见到朱元璋。他立即靠了过来,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朱八哥,要打大仗了?听说这次是曹文诏………”

“嗯,很困难的一仗!、”朱元璋对他做了个手势:“你先去找马小

天问清楚现在的形势,我得陪着惶恐不安的点灯子赵胜。

“好的!”许人杰走向了马小天,他的脚步显得十分轻快,这个战争爱好者一听说有仗打,先不管是难打的仗还是易打的仗,先高兴一阵子再说。

这一批随着许人杰到来的,是老一队的精兵一百人,这些兵一登上东岸,顿时就让点好子赵胜这边的人大吃了一惊,因为老一队的精兵全都穿着紫色的鸳鸯战袄,人人腰间挎着刀,手上提着矛,其中还有相当多的人背着弓,挂着箭囊。这样的装备强度落在点灯子赵胜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人眼中,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朱八大哥,您手下的兵…居然个个都如此精锐?太厉害了吧!我虽有两万手下,但这种兵也拿不出一百人呢。”

“这样的兵我也不多,点灯子大哥过奖了。”朱元璋谦虚地道。

渡船放下了老一队之后,便要重返西岸再运老二队过来,点灯子赵胜看着空船,忍不住就道:“让这些船空返西岸太不合算了,运些老弱妇蠕过去吧,咱们这一仗凶多吉少,能走得掉一部人是一部份。”

朱元璋摇了摇头:“点灯子大哥,这样做不妥”光靠这些船,走不了多少人,反而会使你的军队士气崩溃。”

“为何?”点灯子不解。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逃掉,只能选一部份人先走!”朱元璋解释道:“你选中的人自然高兴得很”但没选中的人心里就会想“凭什么不让我逃走”他们不会再死战,只会将希望放在这几艘根本来不及把所有人都运走的船上还有,在远处监视着咱们的曹文诏,之所以放任我们的船过来也不进攻,多半是希望我的援军过来的东岸他好一网打尽,若是看到船上载人渡河逃跑,他就会更加提前发动进攻,到时候就全完了。此次背水一战,如果所有人不能拼命向前”就谁也逃不掉,必须把这种想法绑到每一个人的心上才行。”

“原来如此!”点灯子这才打消了让一部份老弱妇蠕随船先逃的想法,同时他心里也对朱元璋的分析敬佩不已,这白水朱八果然厉害,尤其是对人心的把握非同凡响,我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运摇到军队的士气呢?

随着时间推移,老二队、老三队、老四队朱元璋最精锐的前十个编队,依次来到了东岸,点灯子赵胜看到这十队人的装备都很齐整,与他手下的贼兵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上,忍不住暗暗心惊:朱八的一千人,起码能顶我的三四千呢……再看随军过来的几位头领,那个叫大元帅的一来就向马小天询问官兵的布阵情况”看来是个相当有指挥能力的家伙。另外还有叫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的三个壮汉,不就是宜川王佐挂的旧部吗?听说这三个家伙的武艺非常好呢……

点灯子对朱元璋的精兵强将心生嫉妒,同样是农民起义军,怎么他就有这么厉害的头领和士兵?我带的两万却全是拿锄头的货色呢?唉,罢了……有他这一千人相助,说不定真的可以打败曹文诏。等我活过来之后,也要弄个像他这样的部队。

等到一千兵全都渡过河来列好,许人杰也已经从马小天那里打听清楚了当前的情况,他走到了朱元璋和赵胜的身边,抱了抱拳,行了江湖礼节,这才开口道:“朱八大哥,点灯子大哥,我已经把情况问清楚了,这一仗……好像有点难打呢。”

点灯子见到许人杰和自己一样看起来是名儒将,便有心亲近,行了礼,客气道:“本来是极难打的,但是看了朱八大哥和大元帅头领带过来的这一千精兵,我觉得这一仗有信心打赢。”

“抱歉,请恕我实话实说!”许人杰认真地道:“就算加上咱们的一千人,也无法取胜。”

“什么?”点灯子微感不快:“还没开始打,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既然知dào

无法取胜,你还来帮我做什么?让我一败涂地,死在这黄河边便是。”

朱元璋却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淡淡地道:“大元帅兄弟,你是为何有此判断?”

许人杰认真地道:“我听斥候说过了,官兵这次动用的是辽东边军,战斗力极其彪悍,且先不论他们的武艺,单比装备,这三千人的装备都比咱们的老一队还要强,不但配腰刀、长矛、弓箭,还有部份人配发了三眼神镜和鸟铳一一一一一一假设官兵派出这样的部队一千人,与咱们寨子渡河来支援的一千精兵进行公平的决战,除非朱八哥的指挥引发了奇迹,否则咱们必败无疑……”

他顿了一顿道:“换句话说,咱们东渡过来增援的一千兵力,顶多只能和一千官兵放对,还有两千官兵必须交给点灯子大哥的军队来处理…说句不客气的话,点灯子大哥这两万人中有一万多是没法用的,另外能用的七千青壮对上这两千官兵,就算朱八哥来指挥也是必败无疑。”

“我的人哪有这么糟糕!”点灯子越来越不高兴了,但是他被曹文诏打败过好几次,早已经对自己的军队失去了信心,所以这句抗议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颇有些无奈地道:“照大元帅头领的意思,咱们不用打了,束手就擒?”

“不!”许人杰认真地道:“咱们虽然不能打赢,但是逃跑的机会还是有的,所以属下建议,此战不以打败官兵为目的,而是以逃出官兵的包围圈为目地。”

听他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抹笑意,显然,许人杰的分析说到了朱无璋的心坎里,所以他不免对自己的得yì

弟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那你来说说,要怎么逃出去?”

“这个……咳……我还在想……暂时没有想到很好的方案。”许人杰的脸上微微一红,显然,这家伙虽然做到了“观察问题”、“判断问题”但是还做不到“解决问题”能力还没有锻炼全面。

“说到逃跑,当然是全军拧成一股绳,沿黄河向北或者向南强行冲出去呗!”点灯子赵胜忍不住插口道:“有了你们的一千精兵,咱们要强行打掉北功或者南边的官兵营寨,也未必不可吧?”

“这样只是下策!”许人杰毫不客气地道:“这样做损失必大,而且就算真的冲出去了,结果依旧是被官兵追么屁股后面,咱们黄龙山军问题不大,随便在哪里一拐就能钻进山里逃掉,但点灯子大哥的军队带着无数老弱妇娓,行动迟缓,逃不了多远又会被官兵给咬住。

所以咱们要逃出去的话,必须在同时反咬官兵一口,给官兵带来巨大的损失,才能让他们失去追击的兴趣,收兵回去整顿。”

“说得头头是道的,那就拿出战术来啊!”点灯子大叫起来:“翻了这么久的嘴皮子,却连一个可行的战术都想不到,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说得许人杰老脸微红!确如点灯子所说,光是说得头头是道,最后拿不出解决方案,那还不如啥也不说呢。他只好病急抱佛脚,双眼带着求恳的眼光盯着朱元璋道:“朱八哥我是想不到办法啦,求指点。”

点灯子瞥了朱元璋一眼,心中想道:这个叫大元帅的看起来了不起,结果也是毫无办法。那名扬天下的白水朱八是否也是这种人呢?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朱元璋认真地道:“朱八大哥,你若有办法就拿出来说说吧,只要是切实可行的办法,我愿意全力配合。”

朱元璋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来说说我的安排吧……不过话说在前面,这样的打法难度很大,每一只军队都要做到最完美的协调才行,点灯子大哥,我想请您暂时将你的军队指挥权交给我,可以吗?”

“只要能逃出去!我听的就是!”点灯子赵胜认真地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赵胜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言出必诺的觉悟还是有的。而且将军队的指挥权暂时交出去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

贼兵这种东西与官兵不同,官兵是听命令行事的战争机器,只认调兵虎符,不认军官的脸蛋,虎符在谁手里,就听谁的吩咐,所以历史上有许多将军被夺走虎符之后被干掉的故事。官兵的指挥官绝对不可能轻易地将自己的兵权交出去,因为交出兵权的结果搞不好就是失去军队。

但是贼兵这玩意儿不同,他们并不是靠命令来行事的冷酷机器,他们更多的是被“绿林义气、”束缚着,他们不看虎符,而是看“脸”的决定效忠于谁。点灯子并不害pà

交出兵权,因为当他想收回兵权的时候,只需yào

说一句:“老兄弟们跟我来。”那时候该是他的兵就还是他的兵,跑不到朱八那里去。

赵胜站起了身来,对着周围的贼兵们大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白水朱八大哥要定计带领我们突pò

官兵的包围,逃出生天,大家暂时都听朱八大哥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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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其实我是用全军来围你

大量的斥候从朱元璋的军中散布了出去,向着周围的树林——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小-MM阅读网!山坡,

田地,沟壑里蔓延这是连身经百战的曹文诏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庞大斥候队伍,其总数居然达到一千人之多,分成了二十个五十人的小队向四面八方出击……

这么多斥候散布出来,顿时形成了巨大的斥候圈,以环形的状态向外扩散,将周围所有可能藏匿官兵斥候的地方全都笼罩在了其中,官兵斥候总数连一百人都不到,怎么可能与如此庞大的斥候队伍抗衡?只得放qì

了对贼兵的刺探,向后退缩。

此时,在贼营正东方的官兵营寨里,曹文诏正皱着眉头,听取斥候们发来的消息:“将军,贼兵张开了非常夸张的斥候网,多达五百名斥候从营地里出来,向着四面八方散开,我军的斥候被迫后退,停止了对贼营的监视。”

“什么?一千个斥捌、”曹文诏的侄儿曹变蛟被这数量唬得一楞:“放这么多斥候出来做啥?”“这个叫做斥候封锁!、”曹文诏冷笑道:“贼人想用这样的方法,封锁我军的斥候行动,想把我们弄瞎,掌握不到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嗯……变蛟,你还记得吗?前不久咱们还听说过有一个叫白水朱八的人,用散布假斥候网的方法,把廷绥总兵杜文焕玩了一把……”

曹变蛟点了点头:“记得!白水朱八这样做了之后,杜文焕以为贼兵的主力在斥候圈的中心位置,结果追错了方向……贼兵主力早已偷偷转向逃到了别处。哦”我懂了,叔叔您的意思是,点灯子也是在用同样的战术?”

曹文诏点了点头:“贼寇知识浅薄,所会的战术不多”白水朱八使用了一次斥候封锁的战术之后,可能在贼人中广为流传,之后就被点灯子学了过去想用在咱们身上默真是蠢不可及,这两个战例根本就不同,洛川是一马平川,而且朱八并没有被杜文焕包围,那时候用斥候封锁才能脱围。但眼前的情况却不同,点灯子三面被围,一面背水,这家伙居然照搬朱八的战术”有个屁用?我根本不需yào

斥候,也知dào

他就在河边扎着营。

曹变蛟正跟着叔叔学打仗,所以又追问道:“那也就是说,点灯子这样做根就是白费功夫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性了!”曹文诏沉声道:“他用斥候封锁的办法把我们派出去监视贼营的斥候赶开”趁着我军失去消息的时候,利用那少量的船只逃到黄河那边去。”

“原来如此!”曹变蛟恍然:“这就和朱八戏耍杜文焕用的招是一样的了,始终是为了脱身呢。”

“嗯!”曹文诏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人下令道:“传令给北营和南营,同时出兵,三路夹击”趁着贼兵打算渡河逃跑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

命令一出”官兵立即就行动起来,不愧是最精锐的辽东边军,从接到曹文诏的出兵命令,到士兵们完成整备出营列阵”只不过区区弹指一挥间。这些人的装备非常丰富,挂刀配枪背弓鸳鸯战袄这几件精兵必有的装备就不消说了”其中还有一百多人手上拿着三眼神锐。

这个所谓的三眼神锐是啥东西呢?其实就是三个枪管并在一起的火锐!开火的时候“轰”地一声打出三颗子弹,比普通的鸟锐威力更大,当然,三个枪管也可以轮流点燃,以达到连打三枪的效果。这是辽东边军最喜欢用的火器,因为它不光可以做到连发,而且重量很大,在放完子弹之后,还可以用来当成铁棍挥舞,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器……

不光是士兵们整备得快,曹文诏派出去通知南北两营的传令兵动作更快,早已经飞马奔出几里之外,这些传令兵在辽东战线上和鞋子打了数年的交道,一身马术可谓炉火纯青,不夸张的说,在此时的大明,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在马术这一项上比得过辽东边军的斥候和传令兵,只要让他们飞马跑起来,没有人可以截得住他们要传的命令,就算是鞋子的斥候也不可能做到。

曹文诏全身披挂,亮甲银枪,带领着侄儿曹变蛟和数名百户官,身后跟着一千精兵,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营地,向着黄河边直扑了过来。

出了营地一里之后,曹文诏的眼光向道路两旁扫去,大量的贼兵斥候出现在道旁边的山坡上,这些斥候以五十人为一小队监视着官兵的营地,走了没多远,他就发xiàn

了三队斥候,这种规模的斥候数量,确实足以压得招兵的斥候出不了营,但是有个屁用曹文诏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懒得去追击他们,他现在只需yào

直扑黄河岸边就行。

在他想来,贼人现在肯定正拼命地挤着小舟,狼狈不堪地向着河对面逃窜,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的军队到得快,贼人靠着那些运载力低下的小渡船,顶多只来得及跑出去几百人,别的全都要被他截获在河边。

不料曹文诏这次失算了,他的军队刚刚离营三里里,拐过一道山崖,视野一开,就见到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放眼望去,最少也有七千人,乃是点灯子赵胜的主力青壮部队,领军之人,正是赵胜本人!

一般的将领在急速行军时突然看到前路被断,难免慌乱,但是曹文诏却十分镇定,居然开口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借着斥候封锁的机会,把军队中所有的青壮都调到这里,挡在半路上……赵胜,你这是打算用自己做饵,保护那些老弱妇娓成功脱逃吗?”

“不过嘛!”曹文诏忍不住赞了一声道:“你能有舍身掩护部下撤tuì

的觉悟,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不,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掩护老弱妇蠕,而是要将你打败啊!”赵胜嘿嘿地笑了起来。

“就凭你这七千人?”曹文诏沉声道:“别以为七率人有多了不起,我就凭手里这一千人,击破你的七千人不费吹灰之力。”

“谁说过只有七千人?、”曹文诏的背后突然又跳出了一只军队,这只军队是从道路两边的山坡上,树林中钻出来的,其实曹文诏在刚才行军的时候早就发xiàn

了他们,但是并没有在意,因为这些人就是贼兵放出来的斥候小队,五十人一组的斥候小分队,陆陆续续地从道路两旁钻了出来,一队……两队……三队……十队……十五队……二十队……

这些贼兵斥候显然讪练有素,从道路窜出来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就很迅速地融合在了一起,几乎是一眨眼间,他们就合并成了一个溧亮的军阵,长矛林立,军容整肃还有弓箭手射住阵脚。

“咦?这是那一千名从陕哂过来的援军”曹文诏心中微微警惕了起来,这一千人可不好惹啊,看军容就知dào

不是易与之辈,再从他们刚才钻出树林,从一盘散沙到结成军阵的整齐动作来看,这只军队的战力起码相当于廷绥精兵的级数,至少经过三年以上的训liàn

,打过真zhèng

的硬仗……

“原来如此……派出多达一千人的斥候,并不仅仅是为了封锁我的消息,而是在吓跑我军斥候的同时,将一千兵力化整为零,伪装成斥候散到我的营外,然后再突然化零为整,截断我的退路!我还以为这一千斥候会同时散舟南北二营,看来全都堆在我的东营这一边。”曹文诏忍不住豪笑起来:“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这一千人真不简单啊,要做到如此溧亮的瞬间结阵,只怕是经过无数次刻苦的训liàn

吧,………,哈哈哈……”

他大笑几声,丝毫没有为自己被敌人八千兵力前后合围而显露出一丝怯容,反而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倾全力来围我,八千可战之兵全在这里,留在河边的一万多老弱妇蠕就完全失了保护吧,我的南营和北营在接到传令之后,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河边,将你们这些贼兵的家眷一网成擒,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缠斗?”他的话音刚落,背后那一千精锐贼军中就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来,此人目光深遂锐利,举手投足自带一股王者之气,正是朱元璋,他对着曹文诏淡淡地道:“看到情况不妙,你就开始用攻心之计了吗?我军的老弱妇蠕不劳将军操心,其实他们就在此地!我可没打算只用八千人来围你而是将全军两万多人,尽数安排在此,誓要把你围得走投无路!”

朱元璋话音刚落,在赵胜的八千人背后,轰地一声又涌出了大量的人头来,正是那一万多老弱妇蠕,这些人并没有战斗力,但胜在人多,一旦出现,就散向了四面八方,在赵胜和朱元璋两军包夹之外,又围起了一圈黑压压的人头……

“围成这样,还真是插翅膀难飞呢!”曹文诏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点灯子赵胜,你的智谋,还真是超出了我预料之外的厉害呢”

二六九、威压,射击,三眼神铳的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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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两万多人围在中间的官兵仅仅只有一千人。

两万与一千,这两个数字之间巨大的差距,即使不需yào

动手,就可以击败心灵脆弱的卫所兵,甚至是延绥精兵,也经不起这样大的压力。

可惜的是,辽东边军并不在此列,被围在人群中的一千名辽东边军,居然不显慌乱,虽然他们的表情显得颇有些紧张,但没有一个人露出明显的胆怯之色,就算他们害pà

了,也只是在心底深处颤抖着,没有把这份颤抖传递到自己的表面上来。

“不愧是辽东边军!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朱元璋忍不住对着这只军队竖了竖拇指,老实说,这次转世重生之后,他见到的大明军队没一个像样的,见到的大明军官,也没一个像样的。这使得他这位大明朝的缔造者内心愤愤不已,而现在,他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一点。

虽然还不知dào

曹文诏的实力如何,但这只军队确实是值得夸奖的军队,………,

站在朱元璋身边的许人杰却有点无法接受,他忍不住嘟哝道:“这些官兵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被二十倍的贼兵包围,他们居然没有露出怯容。”

朱元璋不答。

却听到官兵阵中的曹文诏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点灯子赵胜,你以为拿两万人这么围我一下,就能把我的兵吓得不战自溃?太天真了!”他在马上随手向四面一指,冷笑道:“这两万乱七八糟军容不整的流寇,有什么好吓人的?你们的气势还不如两千靶子骑兵并骑冲过来那么可怕”我的兵连鞋子兵都不会怕,难道还怕了你们这群拿着锄头的家伙?”

“喝!哈!喝!哈!”曹文诏话音刚落,一千边军同时呐喊了起来:“喝!哈!喝!哈!”

整齐的呐喊声,带着强dà

的气势”喝声中显露出一股强dà

的自信心来,曹文诏说得没错,这些常年累月在关外和鞋子兵作娄的边军,

可不是随便吓一吓就会软蛋的角色。两万农民军虽然人多,但却没有足够的气势和威力,比起平原上的鞋子骑兵冲锋来,完全就是小儿科嘛,这种程度的包围,是不可能吓垮边军的。

化们气势十足的喝声,反而吓住了包围他们的贼兵们”点灯子赵胜和他那两万不成器的手下居然被一千人的喝哈声吓得向后倒退了半步。

两军交战,未斗力前先斗势,势胜之一方则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曹文诏哈哈一笑,将手里的马鞭向前指出,大声令道:“给我从正面击穿……………”

后面半句是“击穿点灯子的阵营””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一直位于他的军阵背后,负理截断他退路的朱元璋军突然也呐喊了起来:“嘿!哈!嘿!哈!嘿!哈……”

声音整齐而且洪亮,充满了信心,不带一丝犹豫与迟疑!虽然这些吼声中带起来的气势,比起狂放的边军还有所不如”但其中那股初心牛犊不怕虎的味道”却已经显露无疑。

“咦?”曹文诏惊讶”转身回望。

“咦?”曹变蛟也大吃了一惊,转身回头。

“这一千人居然敢在气势上撩拨边军?”曹文诏和曹文蛟几乎同时惊奇说出声来。

曹文诏想也没想,就把向前伸的手缩了回来,原来打算来个中央突击,直接击穿包围圈,此时却已经不敢再用那种大胆的战术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自己的屁股卖给这一千名敌兵……

“方圆之阵!”曹文诏的旗令往回一收,大声道:“列阵自守,以待援军!南北两营会很快赶来的!”

方圆之阵其实是大明朝的边军最为擅长的防御阵形之一,由于经常与鞋子骑兵作战,步兵在碰上骑兵的时候,必然会采取守势,所以辽东边军练得最熟的阵就是防御阵形,一接到命令,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官兵就变成了一个方方圆圆的阵形,长矛对着四面八方伸出,间中夹杂着许多把三眼神锐这可真是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就算是鞋子的骑兵,想找地方咬一嘴下去也很困难。

呼,很好,是方圆之阵!看到官兵正在急速地变阵,朱元璋也松了口气,他并不希望曹文诏盯着点灯子的方向猛冲,因为那样做的话,官军就会对点灯子部队造成巨大的压力,而点灯子部是非常脆弱的,说不定被那样一冲,就彻底崩溃,然后就变成了自己这一千人打主力与官兵死磕的局面……那样做必然会造成大量的损失。

还不如让官兵摆出防御姿态的方圆之阵,向四个方向展开滴水不漏的防御阵势则这样一来,赵胜部队就不会受到猛烈进攻,也就不会被吓垮。可以配合朱元璋部从两个方向围攻官兵。这样打下来,朱元璋部的损失就会减少许多。

于是朱元璋故yì

让军队呐喊展现气势,告sù

曹文诏“我很厉害,你最好是别玩命,不然凶多吉少!”他的意思显然传达到了曹文诏那边,官兵马上就布阵自守了……

不论什么样的战斗里,敌人只要采取了守势,已方要逃跑都会更加容易。

朱元璋举起了手:“击鼓!”

“咚咚咚”军鼓声响起,朱元璋的一率精锐,开始向前缓缓压迫。

在另一边的点灯子部虽然听不懂军鼓的意思,但看到朱元璋向前逼了,他们也迈开步子,向前逼压了过来。

围外面的一万多老弱妇蠕,则赶紧呐喊助威,给自家的贼军打气。

“朱八哥,真要压过去打?”许人杰有点担心地道:“这样打对咱们没好处吧?这一千边军看起来就不是好啃的骨头,要想吃掉他们起码得好几个时辰,那时候南北两营的官兵应该已经赶到支援,我们会被内外夹击,一败涂地的。”

“压他一压,我可没说要打!”朱元库嘿地一声笑。

军队还在缓缓地向前压迫,两军渐渐靠近,进入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着急点的弓手,已经开始在不安地撩拨着自己的弓弦,因为进入一百步的时候,就是到达了弓箭抛射可至的距离,所以弓手们都要开始提前准bèi



而官兵军中那些配有三眼神铳的士兵,也将三眼神铳平举了起?……,

“朱八哥,如果让咱们的弓手与对方的火铳兵对射,我们会吃亏的吧?”许人杰颇急燥:“火铳的威力比弓箭大啊,咱们的箭射中他们,他们顶多是身上炸开一个血洞,但火锐打中咱们的人,只要中了身体,几乎就是必死。”

“三眼神锐是有缺点的!”朱元璋沉声道:“虽然一次三发子弹,火力很猛,但射程比不上鸟铳,也比不上弓箭,射击的精度也比鸟辚/。”铳,和弓箭差,如果能完美地控zhì

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两军相隔/;已进百步距离,一些臂力比较大的弓箭手,已经对着天空抛射出了自己的箭矢,而一些臂力稍小一点的,则继xù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也射出了箭矢这时候边军却还没有放统,因为三眼神铳确如朱元璋所说,射程是很近的,比弓箭和鸟铳都要近,………,他们还要等贼军再走近几步,才会开火。

“不得不佩服一下边军的沉稳啊!、”苗美叹道:“我军已放箭,对方还是死死地压住了没放一锐,若是训liàn

不够好,心理不够过硬的军队,在我军射箭的同时,已经被诱射开火了。”

他在那里感叹些有用没用的东西,却听到朱元璋猛地喝一声道:“停鼓,全军凝步不前!”

鼓声顿止就在鼓身停下来的一瞬间,朱元璋的一千精兵脚下同时一顿,停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一排士兵,距离边军三眼神锐的射程正好差了几步之遥……

人没再向前,抛射出去的箭矢却还在向前,一蓬箭雨落到官兵阵中,带起一片的杂音,也不知dào

有多少块木盾举了起来,迎向这片箭雨,大部份的箭矢射空了,或者被挡下来了,但仍然有少量的箭矢射伤了官兵,带起几蓬血huā。

这些边兵确实厉害,被箭射中,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半声,咬了咬牙就挺过去了。

曹文诏皱起了眉头,看着两军相隔的距离,只觉得一阵晕眩好厉害的贼头领,居然把三眼神锐的射程计算得如此精确,这距离不是让我的人白挨射,却无法还手么?

实jì

上官兵倒也没有白挨射,毕竟不是每个边军都拿着三眼神铳,还是有许多边兵是用弓的,他们也以抛射的形式,对着朱元璋的军队进行了回击。

但是这里就体现出方圆之阵的缺陷了,官兵因为被围,要防御身边所有的方向,所以一千人被迫要同时防御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个方向仅仅只能分到两百多名士兵,扣除其中拿三眼神锐的,以及没有配备弓箭的士兵之后,朝着一个方向的弓手仅仅只有一百多名。

以这样的人数与朱元璋军来一波对射,其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还击根本就软弱无力,朱元璋军随便竖起一片盾牌,就将他们稀稀拉拉的箭矢全部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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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零、我的目标从最开始就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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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诏心中微惊:“咦?我现在岂不是变成了以两百多人迎击这边的一千人”他向着另外三个方向一扫,发xiàn

那三个方向根本就没有打得起来,因为南北两面围过来的是老弱妇蠕,本来就不可能冲很快,西边的点灯子赵胜和他的七千青壮胆量也略小一筹,所以推进得比较慢,朱元璋军已经与官兵交换了一轮箭雨了,但是另外三边的贼兵还压根没有走近官兵的百步距离。

也就是说,虽然是交换了一波箭雨,但实jì

上官兵只有很小一部份有机会出手,另外三面都属于被牵制了,没有起到作用。

“这样对射,好吃亏!、“贼兵为啥在这个位置突然停下?不进攻了?”曹变蛟大奇。

“他们在吓我们!想把咱们的火锐兵引诱得在射程之外开火,不过他喜然是失败了,咱们边军的火统兵哪有这么容易被引诱出手?”曹文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是不得不赞一赞点灯子赵胜,我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强的指挥能力不对不应该是赵胜在指挥,应该是那一千名奇怪的援军里的什么人在指路挥也不知dào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曹文诏错愕的那一点点时间里,朱元璋的军阵中又响了一声“咚”的鼓响,这一次才是真zhèng

的要猛攻了,因为刚才那一波试探里,朱元璋已经发xiàn

了,想诱使边军的三眼神统在射程开火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关终究得硬挺,好在官兵实力分散面对四个方向,所以面对他这个方向的三眼神统并不多,仅仅只有三四十把,这样的数量对他这个一千人的部队来说起不到太大的威胁。

“咚咚咚!”

“前进!”

“进攻!”

“咱们有八千可战之兵,不用害pà

曹文诏,他才只有一千人!”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在军中大声呼喊着鼓舞士气,这样的鼓舞是很有必要的,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这样高喊着,点灯子的杂牌部队根本就不敢向这一告别这军主动进攻,吓都吓跑光了。

“勇敢一点,如果害pà

不敢向前,拖延了时间,官兵南北两营一到,咱们就会一败涂地了,必须在南北营到来之前拿下曹文诏才能活命…”点灯子赵胜本人也在大声呼喊着,鼓舞他的士兵。

赵胜虽然战术水平不高,但是到了此时此景,傻子也知dào

必须赶在南北两营到来之前先拿下曹文诏部,否则一切都完蛋。他可还不想死呢,于是扯开了嗓子不停地呐喊着,他的那些个老兄弟听到自家的头儿如此卖力地下着命令,倒是横起了一条心,打算在这里拼一拼了。

鼓声密集起来,点灯子部和朱元璋部,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开始了猛烈的冲锋……

“开火!”

“打啊!”

箭矢破空而起,覆盖在两军的军阵之上,赵胜部众基本没有弓兵,所以中锋的过程中基本上是白挨官兵射,但是另一面,朱元璋的一千精兵大部份有弓,官兵面对这一个方向的士兵却只有一百多把弓1于是这个方向基本上是官兵白挨射……

一片惨叫和盾牌接箭声之后,赵胜部和官兵部都受不了轻的损失,但朱元璋部几乎毫发无损,只有几个倒霉的熊孩子被箭矢擦伤而已。

随后两军的距离继xù

接近终于进入五十步距离“啪啪啪啪啪!”三眼神锐吐出了火舌,这种粗糙的火锐果然如朱元璋所说,射程比起鸟统来大大不如,只能在五十步的距离才能开火杀敌,其实这种火统的准确度也是极低的,由于三个锐管都是用火绳分别点火射击,火绳燃烧的速度有快有慢,所以三眼神锐是不可能做到三颗子弹同时发射的……

在射击的那一瞬间,三个锐管总是有微妙的发射时间差,而第一发子弹发射时造成的后坐力,就会使得握锐的手臂发生振动,枪管会抬高,或者压低,从第二发子弹开始,就基本上是在凭着运气乱打了。

这种火统用来惊吓战马还行,惊吓无用的农民军也行,但想吓住朱元璋的精兵就有点说笑了,其实还不如鸟锐可怕呢。朱元璋的军队刷地一下就冲到了边军的面前,长矛阵齐举,猛地一下扎了过去,而官兵的矛阵也赶紧予已还击。

另一边,点灯子赵胜部被三眼神锐一轰,吓了一个大跳,许多贼兵当场就尿了裤子,但是官兵面对他们那个方向展开的兵力其实也只有几百人,这点人射出去的火镜和弓箭能有多少?对于总人数多达七千的点灯子部来说,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这毕竟不是三千对七千,而是一千对七千,考lǜ

到朱元璋分担了一部分敌人的战力,那就是几百人对七千,这其中的差别,可真是天差地远。

就算是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的赵胜部贼兵,在这种时候也有了一战的勇气。

“杀啊!”“冲啊!”贼兵们冲了上来,锄头和农具挥舞,与官兵的矛阵互相抨击,打得一片混乱,七千人数量过多,不可能都从正面打进去,于是多余出来的人就开始向着两翼回旋,这就和当初王左挂的大军对上朱元璋的一千兵是一样的道理,官兵很快就被围在了中间,形成了四面迎敌的窘境。

其实如果围在官兵四个方向的都是点灯子部众那样的贼兵,官兵就算被围也没啥关系,照样可以轻松迎敌,但是官兵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来自军阵东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因为负责攻打官兵东边的,正是朱元璋带领的一千精?……,

这一千人个个配有铁制矛尖的长矛,腰悬朴刀,而且最前排的士兵都穿着染成了紫色的鸳鸯战袄,其装备水平与官兵差不了多远奔。而且他们使用长矛阵的技术,虽然没有边军那么厉害,但也至少有延绥精兵般的实力长矛阵在他们使用起来,变化多端,锐利灵巧,这他娘的哪里是贼兵?

一名官兵的长矛兵好不容易一矛捅中了一名贼兵,却被贼兵身上的鸳鸯战袄化解了大部份的力量,仅仅将那名贼兵捅伤,却没能捅死,贼兵在地上打几个滚,后面的人将他接应了过去,随后又换上了一名新的贼兵。

而另一名官兵被三名贼兵同时集中攻击,居然招架不过来,腹部被捅出一个大洞,惨叫着倒了下去。

“守住!守住!”曹文诏心里也感觉到惊奇:“这是哪里来的贼兵?居然厉害到这个步?刚才没有问对方姓名,倒是太过大意了。

曹变蛟也看出了不对劲,在他耳边大叫道:“叔叔,这些根本就不是贼兵吧?莫不是哪里来的叛军加入了贼兵之中?”“现在没时间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了!变蛟,你从南北两边各抽调五十人出来,带他们去东阵抵挡那只比较厉害的贼兵。”曹文诏一边对曹变蛟下令,一边挥舞着宝剑,大声鼓舞士气:“守住!拼命守住!

用不了多久,南北二营就要到了,守住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迎来反击的机会。…,

此时的曹文诏心里当真是百般滋味,他从来没有把贼军放在眼里过,所以当贼军使用斥候封锁的战术时,他才会草率地带了一千边军直接扑杀出来,没想到贼兵如此大胆,居然敢来伏击他,而且贼兵也确实有伏击他的实力。尤其是那一千名伪装斥候,然后化零为整的士兵,实在是非常凡响!

“大意了!以后切不能要再草率地乱追击贼兵,还是侦察清楚了再出击比较稳妥。”他忍不住这样想到。

此时的曹文诏还不知dào

,如果他不改掉这个轻视农民军,喜欢带兵乱追的习惯,就会在崇祯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在追击高迎祥和李自成部的时候中了义军的伏兵之计,被乱世王、李自成、过天星等人用上万贼兵包围,死战仍不得脱,最终拔剑自刎而死。

这时候朱元璋也没闲着,他一边督战,一边默默地估算着时间:“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南北两路援军就快要到来了”许人杰点了点头:“朱八哥,怎么办?这里的一千敌军还没拿下,如果南北两路再来,咱们就会输了。”“嘿,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吃掉曹文诏带的这一千人啊,他这一路兵力居中,如果硬吃这一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在南北两路赶来增援之前解决,所以我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盯着北营的一千人,……………”

“啊?咱们的目标是北路?可是在这里打得如此激烈…”

“等着瞧吧!”朱元璋悄悄地传下去了几条军令,他的军乐队鼓身未停,还是保持着进攻的节奏,但是部队却实jì

上在缓缓地抽身,将东边也慢慢地让了出来,让点灯子的部队接替了他的进攻。虽然点灯子的人比他的人战斗力相差极远,但是以七千人围一千人,倒也勉强围得住,有朱元璋的军阵在外围压着阵,曹文诏也不敢强行突击。

朱元璋抽身出来之后,向北一指,笑道:“咱们这一千人到北边去,截击北营的一千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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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到了摊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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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边军的素质真不是盖的,被数倍于已方的贼兵包围。,四个方向都被轮流不停的进攻,但是官兵却依然稳如泰山,除了一开始被朱元璋军冲击的东边受到了重大的伤亡之外,另外三面都纹丝不动。

曹文诏骑着高头大马,端坐在中军阵中,由于马背比较高,所以他的视野也比较开阔,很快他就看到东边那一千名晓勇精锐的贼军正在缓缓地撤tuì

,最后将东边的阵线让给了战斗力比较差的点灯子军。

“好!这一千精兵终于疲惫了!”曹文诏心头一松:“贼兵毕竟是贼兵,就算这一千人比普通的贼兵精锐得多,但是没有经过残酷的训liàn

的贼兵,体力终究不如我的边军。”

看官们也许会觉得奇怪,激烈交战中,一只主力军队退后真的没问题吗?曹文诏看到敌军主力后退,为何没有认为是一种计策?

其实主力军团退出战线是古代军团大战中很常见的事,人类不是机器,打仗是要累的。所以古代的军团大战往往在持续一段时间之后,疲兵就会撤下,换上精力充沛的备兵。也正因如此,兵力多的一方在士兵的体力方面是要能占很大优势的,可以用多余出来的士兵轮番不停地攻击敌军,使得人少的一方无法获得充分的休息,最后被活活累死。

在曹文诏看来,贼兵最强的一千人在这种时候选择后退,应该是体力不支,要撤开来休息。这对于他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军队要守到援兵到来就更加容易了。虽然外围还有七千贼兵,但在他看来,没有了那一千精锐贼兵之后”这七千乌合之众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他也不敢在敌军主力退开的时候选择草率地突击,因为退开的娄力依然是主力,说不定他一突,人家就会重新参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守稳。

曹文诏死也没有想到的是,朱元璋的那一千精锐根本就没有退到一边休息的意思,而是直接每北挺进,迎向了官兵的北路一千兵。

这时候曹文诏所在的地方,可以算是一个中间点”南北两边距离半个时辰的路程上,各有一只官兵队伍正在火速赶来,每只一千人。朱元璋没有理会南边来的那一只军队,而是直接迎向了北面的那一只……

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长,北路军在向南走过来”朱元璋又主动向北迎过去,如此一来,只huā了一刻的时间,两只军队就在中央战场的北侧碰了头。此地距离主战场并不远,甚至还能听到那边战场上传来的喊杀声,能越过一大群散布在战场外围的老弱妇娓的身影。

朱元璋就背对着老弱妇蠕们摆开了军阵,面对着匆匆赶来的一千官兵。

许人杰的手心里捏了把汗:“朱八哥,咱们用一千对这一千”能行吗?刚才对上曹文诏亲自指挥的一千人,咱们可是四面包围,八千大军打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完全击溃,现在变成了一千对一千”而且是正面对决,没有四面包围,这仗只怕是非常难打吧?”

“不,这一仗并不难打!”朱元璋微微一笑:“这一千人和曹文诏率领的那一千人,有个非常巨大的差别。”

“嗯?什么差别?不都是精锐边军一千人吗?”许人杰奇道。

“那就是曹文诏本人不在!”朱元璋笑了。

“他不在也应该问题不大吧,我看他在那边的军队里也没起多大作用啊,不过就是骑在马上,站在阵中压着阵脚而已,像这种人数比较少,战况并不复杂的军团战,将领的指挥作用很小的吧。”许人杰好奇地问道。

“没错,他的指挥作用并不大,但是,他的士兵能不能用眼睛看到他,问题很大。”朱元璋笑了。

“呃……这啥意思呢?”许人杰茫然不解。

“好吧,马上就要到掀开全部安排的时候了。”朱元璋淡淡地道:“通告全军,准bèi

正面突击敌军一千人,一鼓作气,一瞬间将他们打败。”

“准bèi

全军突责!”

“准bèi

突击!”

传令兵们用嘴将命令传播了出去,然后各个百人队的小队长也开始吆喝,再传到十夫长的耳朵里,然后一层一层,传到了朱元璋带来的一千兵耳中。一千名士兵都紧紧地拽住了手里的长矛,紧张地看着从北方狂奔而来的官兵。

实jì

上,这一千名官兵已经跑得很疲惫了。他们在接到曹文诏的命令之后,首先将斥候放出去,然后开始向着黄河岸边行进,但是行进到半途,就突然听到斥候回报黄河岸边根本就没有贼兵,所有的贼兵一起冲向了东路军。将指挥东路军的曹文诏围困在了中心。

这个消息吓了领军的千户官一大跳,生怕曹文诏糟了贼人的毒手,于是赶紧喝令全军,用急行军的方式,飞速地向着中央战场赶来。

当他们狂奔了几个时辰,来到战场边缘的时候,已经相当疲倦了,不过领军的千户倒也不是很在意,疲惫点的边军,依然是边军,对付贼兵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当他真zhèng

的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贼兵的军阵时,却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只非常精锐的贼兵,排布着整齐的军阵,长矛如林,军容整洁,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展现出一种坚毅不拔的精神状态这他娘的哪里是贼兵,分明就是精锐延绥军“这绝对不是贼兵,应该是叛变之后加入贼兵的精锐官兵吧…”领兵的千户忍不住就这样想到,实jì

上就在不久之前,曹文诏也有同样的想法。

而在这一千精锐的贼兵背后,还有无数晃动的人头,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缘,那些就是他们一直在追击的点灯子部,不成器的乌合之众了。

领兵的千户很想看到曹文诏的身影,但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只精锐的贼兵和上万计的乌合之众,而在这些人的背后远处,隐隐传来了喊杀之声,看来曹文诏部正被贼人围在中间苦战。

“曹将军不知dào

怎么样了!”千户文声下令道:“冲进去,把曹将军救出来!”

率户大人的命令刚刚传下去,就听到对面的贼兵阵中响起了一声鼓响”“咚!”随后,鼓点声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那一千名精锐贼兵同时大声喊道:“进攻!”

“咦?我正要冲他,他居然也要冲我?”千户楞子一楞:“找死!

击鼓!”

“咚!咚!咚!”官兵的阵中,也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鼓点声:“进攻!”

两只军队,都暴发出了狂放的吼叫声,随后,两军同时向前迈动步子,推进……

虽然吼着“进攻”一类激昂的话,但两边都没有真的甩开腿狂冲,而是保持着阵形,缓步地向前压着……

领军的千户和他的士兵都相信,以他们这只边军的战斗力,打塌同样数量的贼兵根本就不在话下,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两军贴近到一起,胜利必然属于他们。

就在这时远处围困着曹文诏部,正陷入苦战的点灯子赵胜突然竖起了耳朵,他侧耳听了听北边响起的鼓声,想起了朱元璋在战前悄悄给他下的一个命令:“”听到北面响起鼓声,就立即大吼“曹文诏已死”嗯,现在确实如朱八大哥安排的一样,北面响起战鼓声了,我这里也可以开始吼了吧!”

点灯子不知dào

这样吼有什么意义,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朱元璋的安排,于是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曹文诏死啦!哈哈,曹文诏被我们杀死了。”

“点灯子大哥,您胡吼啥呢?曹文诏不是就在咱们前面骑着高头大马,活得好好的吗?”旁边有一名贼兵头领满头大汗地问道。

赵胜摊了摊手:“是朱八大哥叫我喊的,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要这样喊,你们也给我喊起来让所有人都一起喊。”

“?

……,是……”

点灯子部的贼兵们接到命令,开始用力喊叫了起来:“”“哈哈哈,………,杀死曹文诏了……”

“哈哈哈……曹文诏被我们杀了……”

“赢了!我们赢了!”

“曹文诏死了……”

“别光是我们喊,让那一万多名老弱妇蠕也一起喊”

“曹文诏死啦……”

点灯子部所有的贼兵,一起大声喊叫了起来,贼兵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胜在人多,总数达两万的贼兵一起欢呼,顿时吼得震天价般的响。

被围在圈子中心的曹变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贼兵在做什么?叔叔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这样乱吼有用?”

然而在他身边的曹文诏听了这样的吼声,却顿时脸色大变:“不好…赵胜是吼给咱们的援兵听的咱们被两万贼兵层层叠叠地围在中间,从外围过来的援军根本不知dào

我们的情况,一旦听到贼兵这样大声呼喊,他们搞不好真的会以为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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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猛将曹文诏!单骑透阵!

“曹文诏死了!”

“我们杀死曹文诏了!”

点灯子的两万贼兵,一起大声呐喊了起来,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人数却是占绝对优势,这么多人一起发声大吼,声势当真不凡,实jì

上,只有最里面围着曹文诏部的人才知dào

这是一个假消息,但在外围散布着的一万多老弱妇蠕却不知dào

这是假的,他们听到里面的贼兵叫喊,就以为这是一个真zhèng

的消息,于是人人笑颜逐开,大声欢笑了起来。

“哈哈,我们赢了!”

“杀了曹文诏了!”

“赢啦!”

声震数里,远近皆闻,正在向着朱元璋部冲过来的一千官兵听到这样的喊声,顿时就心寒胆巅那名领军千户也吃了一惊,赶紧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但是中间隔了上万人,哪里看得过去,只见到一大群喜笑颜开的贼兵高声欢呼,满地乱窜。

这时两军已经是极近,朱元璋指挥的一千贼兵已经到了官兵的近前,弓箭手放出了箭矢,漫天飞蝗一般袭来,卑领兵千户楞了楞,左右一看,自己军中只有少数弓箭手射出了箭矢,大量的弓箭手都没有拉开弓,脸上居然显出了畏惧的神色。

“不好,曹将军的死讯影响了士兵的士气!”千户心中大急,赶紧大声吼叫道:“别慌乱!别慌乱啊!”

一名百户官在他身边叫道:“将军,曹将军死了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打赢眼前这一仗”千户急道。

其实稍稍理智一点的人就会知dào

,曹将军死没死他们都必须打赢眼前这一仗才行”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智到运种程度,或者说,能理智到这个程度的人是非常少的,对于大多数的士兵来说,一军之主将就是他们的军魂,是他们仗以战斗的一面旗帜,若是主将倒下,全军的士兵都会失去战斗的意志。

他们会打从心底里认为:我们输了!

弓箭手们的手颤抖前,连弓都难以拉开,火铳兵们只觉手中的三眼神统是那样的沉重,刀盾和长矛兵也感觉到全身发颤,不想再继xù

战斗下去。冷兵器的时代,士气就是一切,而主将的倒下”就意味着士气的彻底玩完!

“曹将军死了……我们输了……”

“逃吧……这仗没法打了……”

“先逃回去,找个安全地方重整军队再来……”

百户官们嚷嚷了起来,下面的士兵更加惶恐,整个军队的情况都变得一团糟。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朱元璋的精锐猛地冲了过来!

哗啦啦……,官军兵败如山倒……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千贼兵犹如砍瓜切菜地将强dà

得难以战胜的边军平推了过去”而边军们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军阵崩溃、

瓦解,变成了数十个以百人或者十人为单位的小队伍,向着四面八方溃逃。

而朱元璋军所做的事,就是追在这些人的后面一边呼喊着,一边用弓箭和长矛向他们招?……,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跟在朱元璋身后学习的许人杰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先前那一系列的动作究竟是什么含义。

首先,朱元璋用斥候封锁的方式”破坏了官兵的耳目,接下来利用曹文诏轻敌大意,喜欢盲目追击的习性,用大量的兵力将他挡住”用多达两万的流寇大军,将曹文诏的一千兵力困在核心”但是曹文诏并不是围住了就吃得掉的对手,想要吃掉他需yào

付出太大的代价,所以朱元璋没有选择吃掉曹文诏,而是以逸待劳,等着官兵的援军赶到。

然后选择了北路援军迎击,在这时候,利用官兵被分割开来,情报无法及时传递的特点,制造假情报,破坏北路援军的士气,最终一举将之击溃。

相对曹文诏的东路军主力来说,北路军这边就容易吃掉得多,就像朱元璋在前面说过的,这只军队最大的缺点就是曹文诏不在其中,士兵们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直接看到自军的总大将,所以很容易就会被眼前看到的大量贼军所蒙骗,要打败他们就比打败曹文军诏容易得多了。

“好厉害!朱八哥好厉害啊!”许人杰满脸都是兴奋的潮红色:“以后我也想变成这么厉害的将军,简直是太厉害了”

“别激动,咱们还没有完全赢呢,曹文诏的本队和南路军还在。”朱元璋下令鸣金,不要再追击逃散的北路军。

“对,赶紧把军队收回来,再向南路去,也许还来得及再和南路军打一场许人杰大喜!”如果能再吃掉南路军,我们根本就不需yào

逃,完全有能力将曹文诏彻底击败。”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名将曹文诏岂会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现在他应该已经识破了我让两万贼兵齐声大喊的意图,而且他也应该猜到北路军已经被我吃掉了,因为这边发出来的鼓声会传到他的耳中,他不可能掌握不了现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还想用同样的方法吃掉南路军,只怕已经不可能了……”

朱元璋没有猜错,被围困在核心的曹文诏部,此时已经做出相应的变化了!而且这个反应极其强烈,充满了曹文诏的个人风格!

在听到所有的贼兵一起大喊“曹文诏已死”的时候,这个身经百战的名将就已经识破了朱元璋的计策,这分明是通过隔绝情报的办法,来击溃南北两路援军的士气,然后将他们吃掉……

曹文诏侧耳细听,听到北方传来咚咚咚的娄鼓声,然后响起了“进攻”、“冲啊”等等呐喊声,在听到这些声音的同时,他就知dào

,北路军要完蛋了!没有哪只军队顶得住主将战死的压力继xù

作战,他们一定会立即溃散,被贼兵打败。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保住南路军……如果南路军也被吃掉,他这只被围在中心的东路军,也一样难逃被吞掉的命令。

“贼寇欺人太甚!居然小看我曹文诏!”

曹文诏将手里的马鞭向地上猛地一摔,指挥用的宝剑也刷地一下插回了剑鞘之中,然后身子微微矮下去,将挂在马腹旁边的长枪提了起来。这是一把点钢枪,枪长一丈二尺,枪杆全黑,枪尖亮银,挂红缨…重数六十余斤!(咳,六十余斤云云,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不是一个科学的数字,非作者本意。)

曹文诏大喝道:“变蛟!这一千兵你给我领着,向南缓缓推进,杀透重围,来与南路军会合,我先走一步去见南路军!”

“呀?”曹变易大吃一惊:“叔叔要单骑闯阵?”

“废话!”曹文诏大喝道:“我若不出去亮个相,莫叫南路军也被贼人给吃了!哼!我倒要让他们看一看,曹文诏是不是一群没用的贼寇杀得死的!”

“叔叔不可”曹变蛟话音还没落,曹文诏已经一夹马腹,猛地向南冲了出去。

在他马前就是自家的矛阵,曹文诏一提马缰,跨下战马一声长嘶,前足抬起,后足蹬地,刷地一下从矛阵的上空跃了出去。

“啊?将军您要做什么?”士兵们大吃一惊。

只见曹文诏已经跃马阵外,落进了一大群贼兵中间,他手里的点钢枪轻轻一扫,围在马侧的四五个贼兵已经同时溅血倒地。

“曹文诏在此!有本事你们来杀”…曹文诏打马向南狂冲,枪尖挥起,犹如雪huā飞舞,绵密如雨,所到之处,点灯子部众居然无人能敌一合,沾之即死,碰之即伤!

只见他单人独骑,杀入贼众之中,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哗!”

“我的妈呀!”

贼兵大惊失色,纷纷走避……

这时候,北边的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刚好带兵回转过来,只见曹文诏冲杀在点灯子军中,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身上的铠甲透了红,却不见有丝毫的迟缓。

“呼,我就知dào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许人杰道:“看着吧,………,这就是所谓猛将的威力!”

许人杰心中暗惊,抬眼去看,只见曹文诏一路向南杀穿过去,不知dào

多少贼兵倒在他的马前,居然拦不住他分毫。

“不能让他冲到南路军官兵那里去,否则南路军就不好解决了。”

苗美跳了起来,带着飞山虎,大红狼两人想追过去,朱元璋却一把拉住了他们,摇头道:“别去,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去了白白送命而已,好好kàn

看吧,这也算是一种学习学习一下咱们巍巍华夏几千年来,一直被传颂至今的枪骑战将,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

这时候,点灯子的部众正在不停地围过去,想将曹文诏击落马下,因为点灯子部众一直被曹文诏追击的原因,不知dào

有多少头领丧生在曹文诏的手中,所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到曹文诏单骑透阵,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头领,也骑了劣马上前阻拦。

“曹文诏,拿命来!”

二七三、我是固原来的

“曹文诏,拿命来!”

点灯子部的头领们若论武艺术,未必就比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他们差多少,大家都是绿林里出来的豪杰,提着脑袋玩命的,谁还怕了谁不成?

一名提着朴刀的好汉第一个挡到曹文诏马前,但是他很快发xiàn

一个问题,朴刀太短……战马太高,他若想要攻击到马上的曹文诏,只能跳起来砍,或不然就只能砍马……

“看刀!”这位头令倒也不含糊,既然只能砍马,那就砍马吧,总比啥也砍不中的强!然而他的朴刀刚刚挥起,马背上的曹文诏枪尖调转,“扑哧”一声就捅进了他的胸口,将他顶向向后飞出,一蓬血雨飞起……

接着第二名头领也到了,这位手上的兵器就比较合用了,乃是一根长棍。,!牢记.就算站在地面上,也能攻击到马背上的曹文诏。他大吼一声,人随棍走,猛地扫向马背,瞄准曹文诏的腰间。

只见曹文诏回枪一格,长棍击在枪杆之上,发出“碰”地一声闷响……那名头领只感觉虎口一麻,手里的长棍居然被弹了回来……曹文诏的臂力之强,远超出这位头领的想像,再加上沉重的点钢枪,普通的木棍怎么可能拼得过?

就在长棍被弹起来的一瞬间,曹文诏的手臂一抖,枪尖跃起,扑哧一声又将这名头领捅倒在地。

“操,别一个个的上……要上一起!”

几名头领同时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围向曹文诏。

“贼子鼠辈,安能挡我!”曹文诏大吼一声。枪尖连闪,犹如雪花飘飞,三名头领同时中枪,委顿在地。

“好厉害!”许人杰暗惊。

“真的是好厉害啊!”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也惊呆了。他们三人忍不住抹了把汗,若是刚才他们也围了上去,只怕现在也同样中了曹文诏的快枪,躺在地上哼哼了。

“他……比王二大哥更厉害吧?”许人杰忍不住道。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王二虽猛,却不够巧,而且不擅长骑马……要知dào

千军万马之中,将领一旦失了马,任你有通天的功夫也冲不出去。但若有一匹马情况就不同了……等着看吧。”

只见曹文诏一边杀人,一边打马向前冲。由于战马的冲势非常骇人,普通的贼兵跟本不敢挡在他的面前,怕被战马给踢中。于是许多胆小的贼兵主动就让开了道路。偶尔一两个人硬着头皮挡在正前面,曹文诏挥枪一挑,就将挡路的人先行挑飞到一边。

点灯子部的头领们虽然还在从几个方面围过去,但步行的头领们怎么可能追得上骑马的?只是短短几息之间,曹文诏就杀透了大半个军阵。

“这也太夸张了吧!”许人杰大汗道:“打仗还要士兵来做什么?让曹文诏一个人就可以冲透任何军阵……”

“别瞎说!只不是点灯子部太无组织无纪律了!”朱元璋摇头道:“若是咱们的军阵。曹文诏就突不过去,只要有十来个胆大的士兵组成一个矛墙,将长矛一起向前竖起,就足以将他挡下来。”

“呼……原来如此。”许人杰刚才也是被陡然而见的情形给惊住了。所以说出了那种不负责的话,被朱元璋提醒之后。赶紧收摄精神,认真观看。

只见曹文诏没用多久就冲破了点灯子部众的阻截。跃马横枪,穿阵而出,冲到了贼兵重围的南侧,而在这个时候,官兵的南营一千人正好赶来,这一千人在冲过来的半路上正好听到“曹文诏已死”、“曹文诏被我们杀了”这样的吼声,正在人心惶惶,突然看到曹文诏浑身浴身,透阵而出的威势,顿时齐声喝起采啊!

“威武!”

“曹将军威武!”

曹文诏马不停蹄,一阵疾奔,瞬间就奔到了南营的一千人面前,一提马缰,战马陡然昂首长嘶,随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等到战马的前蹄落地时,曹文诏又变成了面对贼兵的方向,他将手里染血的点钢枪平举起来,向北一指,大声道:“南营一千将士听令……杀穿贼阵,把被困在贼阵中的东营救出来!”

“是!”

“是!”

“吼!”

“哈!”

军啸如虎!

“通知点灯子,放qì

围在中间的东营官兵,撤军阵,向北退后到我军的背后!”朱元璋也在同一时间下了令。

传令兵很快就将朱元璋的命令传了过去,正巧,点灯子刚才被曹文诏的单骑透阵打得心惊胆颤,已经没有了继xù

和官兵儿战的勇气,听到朱元璋传来的命令,他松了口气,赶紧大声传令:“撤tuì

……向北撤tuì

……”

贼兵的撤tuì

,那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一说撤,顿时“轰”地一声响,漫山遍野,一起向北乱跑,这样的乱跑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被官兵乘机追击,说不定就会大败亏输,好在他们跑了没几步,就看到正北面列开了朱元璋的一千精兵,正排着非常整齐的军阵,遥遥面对对南边。

看到这只军队,乱跑的贼兵们心里感觉到有点塌实,跑起为就没有那么混乱了,他们一起对着朱元璋的军队跑过来,然后自发地站到了朱元璋的军阵后面去,给军阵增加重厚感。

由于贼兵撤走,一直被围在中间的东营终于松了一口气,曹文诏率着南营直了过来,与东营合兵一处。参将曹变蛟大声叫道:“叔叔,你刚才单骑冲阵,真是吓坏侄儿了……”

曹文诏挥了挥手,没回他话。

曹变蛟看了看正在向北方集结,重新摆开架势的贼兵,忍不住恨恨地道:“叔叔,咱们继xù

追击?”

曹文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抬头看自军一眼,只见东营被围着打了许久,伤亡颇重,不少士兵身上带伤,尤其是被那一千名精锐贼兵凭的一边,更是情况糟糕之极。再看南营,虽然由于自己杀透军阵而出,大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但是他们从远处赶来,已经变得疲惫不堪。

而且……单骑冲阵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实jì

上曹文诏本人的手臂也已经酸麻得不行,夹住马腹的双腿也感觉有点轻颤。

他再抬起头来观看贼兵,只见跑到北面的贼兵在那一千名精锐贼兵的背后重新集结起了军阵,层层叠叠,人头无数,而从北面赶过来的北营早已经被打散,连人影都看不到半个。

“唉!”曹文诏轻叹道:“算了,不追了!先整顿一下自军,找最近的城池休息一下,不能再追击下去了……”

“那……岂不是把点灯子放走?”曹变蛟只觉得十分不甘心。

“不放也得放了……继xù

打下去,咱们未必就能赢……若是和贼兵拼个两败俱伤,把这只精锐的边军全折在了这里,那该如何是好?”曹文诏沉声道:“收兵!回城……把逃散的北营士兵重新召集回来,整顿了军队,再找点灯子也不迟。”

“都怪那只突然到来的援军!”曹变蛟指着朱元璋军,恨恨地骂道:“这只军队不知dào

是从什么鬼地方钻出来的,居然如此厉害……”

“不知dào

,就问呗!”曹文诏叫过来一名胆大的斥候,吩咐道:“你去贼营那边传句话,就说延绥副总兵曹文诏有话要问他们,这一千兵究竟是什么来头!”

斥候飞马出阵,单骑对着朱元璋的军阵冲了过来。

众贼兵一阵紧张,不知dào

官兵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是朱元璋却知dào

,这种两军的军阵遥遥相对时,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挥了挥手,叫弓箭手压住自己的弓,不要放箭。

那斥候跑到近前,隔了二三十步距离,大叫道:“延绥总兵曹文诏大人有话要问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兵?”

这声大喊传到朱元璋军中,许人杰嘻嘻笑了:“曹文诏真有趣,居然派人个过来问这个,我们又不傻,干嘛要自已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回答,他以后到处去追查,终究能查到咱们头上来。”朱元璋淡淡地道:“还不如给他胡说八道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让他慢慢猜去。”

朱元璋大声叫道:“斥候,你回去告sù

曹文诏,我们是固原来的!他听了就会明白。”

“固原来的?”斥候不解,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也不想在贼兵的军阵前面久留,万一哪里射只箭出来咋办?斥候打马回了官兵阵中,向曹文诏报道:“将军,对方说,他们是固原来的。”

“固原来的?”曹文诏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之后,他突然恍然大悟,双掌互击了一记:“原来是固原边军!难怪如此厉害。”

“叔叔……这啥意思啊?”曹变蛟不解。

曹文诏道:“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固原(今宁夏原)边军因为缺饷发生哗变,士兵掠夺了州库之后逃窜,加入流寇军中……后来再也没听说过这只叛军的消息,没想到他们居然混在点灯子的军中……”……)

二七四、两口子排排躺

“原来是固原边军,难怪如此厉害……我就觉得他们根本不像贼兵嘛!”曹文诏郁闷地叹了口气:“这次栽得不冤,撤!”

官兵终于动了,曹文诏的帅旗高高举起,但却并没有向着贼兵们压来,而是向东而去。?快来吧,.!之所以撤tuì

还要把帅旗高高举起来,只是为了让被朱元璋击散的北营士兵们能朝着这面帅旗的方向重新聚回来罢了。

看着官兵撤走,朱元璋终于松了口气:“呼……终于退了,这可真是艰难的一仗啊。”他手里只有一把最大是黑桃a的烂牌,曹文诏手里却有两个鬼加四个二,朱元璋这次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曹文诏的好牌也折成了烂牌来打,最终逼平对手,其中的困难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到官兵撤走,点灯子部也一起欢呼起来:“官兵退了!”

“哈哈,终于打退官兵了!”

“这下曹文诏不会再咬着咱们一直追了!”

“万岁!”

头盔、皮盾、锅盖等物被贼兵们抛了起来,随后是贼兵里的诸位头领,包括点灯子在内都被抬了起来,向天空抛起,如果不是朱元璋这一队人看起来威势压人,和他们不是同一个路数,他们只怕就要把朱元璋和许人杰等人也抬起来向天上抛一抛。

“全靠朱八大哥,咱们终于得救了!”点灯子对着朱元璋作了个揖,满脸都是感激之色。这感激之色倒是没有一丝虚伪和做作:“朱八大哥,这次多亏了您仗义援手,我真不知dào

该如何谢你,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点灯子做得到的,必定为您做到。”

朱元璋知dào

点灯子就是说着玩的,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真找他要报答,他拿得出来什么东西?难道把从民间抢来的美女给我几个么?无趣之极!嘴上却冠冕堂皇地道:“江湖救急,岂有要回报之礼,这事请匆放在心上。”

点灯子听了这话,果然就绝口不再提报答之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您给帮兄弟指条明路吧!唉……自揭竿起义一年以来。兄弟我颠沛流离,吃不不知dào

多少苦头,几经生死之险,实在是无比疲惫……若能得朱八大哥指点几句。定会终身受用无穷。”

朱元璋似乎想了想,随后道:“点灯子大哥,我看你这样四处乱窜是不行的,终究成不了气候,建议你不要一个人活动了。去找到三十六营别的头领,合兵一处行动,这样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岂不是好办得多!”

“和别的头领合兵?”点灯子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朱元璋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困惑之色,过了好几息的时间。点灯子才似乎醒了过来,拱手道:“多谢朱八大哥指点。那我这就北上去找紫金梁、闯王、八大王他们吧,我听说他们就在北边不远的地方活动,应该能碰得上。”

“嗯!祝点灯子大哥一路顺风!”

“嗯!也祝朱八大哥一帆风顺!”

“青山不敢,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点灯子带兵向北而去,没多久时间,就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直到他走得远了,许人杰才凑到朱元璋的身边,低声道:“朱八哥,您何必让他去找三十六营合兵,还不如让他合进咱们的军队呢……咱们不是一直在吸引各路豪杰入伙吗?放着眼前的两万人不要,多么可惜。”

“不!我本来是想要的。”朱元璋淡淡地道:“但是我试探了点灯子一句,就决定不要他了。”

“试探?”

“嗯,我劝他去找三十六营中别的头领合兵。当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很明显,点灯子这家伙不想与别的头领合兵,其理由无非是担心别的头领夺了他的权柄,将他的两万人给吞了去……”朱元璋笑了:“这样的家伙,我收来做什么?让他自己摸爬滚打吧。”

“原来如此!”许人杰恍然。

朱元璋继xù

道:“另外,就算他不是这样的人,而是个真心诚意想和我合兵一处的好人,我也不会答yīng

的。”

“这又是为何?”许人杰这次真的有点不解了。

“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朱元璋认真地道:“我军根基尚浅,若是吞掉几百人,或者一两千人的小股义军还没有问题,一口就吃掉两万人的点灯子部,会闹肚子痛的。”

这个道理许人杰还是懂的,吞并别人的前提,是自己够大,大鱼能吃小鱼,小鱼能吃小虾,但若自己只是一只小虾,千万不能去吞大鱼,那只会撑破自己的肚子,不会有好处的。他叹了口气道:“感觉这样白白放走了点灯子,咱们是白打了一仗呢……浪费力qì

,还白白伤了许多兄弟。”

“也不算白打!”朱元璋笑了:“咱们的名字在三十六营里很快就会传开了……好名气会带来许多摸不到,看不见的好处,在关键的时候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再说了,这一仗打下来,我相信你和苗美都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论在什么时候,获取实战经验都不是一件坏事。”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收兵,回澄城!”

朱元璋带兵回到黄河边上,拼命三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派了渡船来将军队接回西岸,立即凑过来问个不停,许人杰这话包子立即凑了过去,给拼命三郎讲这次战斗的经过,讲得眉飞色舞,不也悦乎。

朱元璋却没心情去说笑浪费,他在黄河边上驻足了许久,然后把拼命三郎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安排一下,在这里建一个渡口,再到河对面最近的县城里开一间黑店,派几个孙二娘一类的人驻扎在店里,多多打扮山*西的情报……下一次河对岸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回报过来,不要再让某名其妙的敌人摸到河边才来通知我了。”

拼命三郎颇有点汗颜,赶紧道:“遵命!这次是我的疏忽,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算了,也不怪你,这种事你以前没做过,难免有所遗漏,今后不要再犯即可。”

朱元璋军的情报工作其实一直都做得不太好,因为深陷黄龙山脉,以前对山外的情况总是两眼一抹黑,有了许人杰的米行充作消息网之后,黄龙山寨才慢慢掌握了一些陕*西的情报,但是黄河对面的山*西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从未涉足的地方,这一次被敌人摸到河对面才惊觉,就体现了情报的缺陷,也确实应该注重一下情报的获取手段了。

拼命三郎接了令,自去安排渡口和情报站的事宜,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当朱元璋率部回到澄城时,只见白水王二已经带着两千兵力进驻澄城了,他接到的命令是以演习的名义将军队调到澄城,然后按兵不动。王二虽然粗豪,却也不傻,接到这个命令就知dào

肯定是出了什么乱子,所以他倒也没含糊,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现在看到朱元璋率部返回,王二也松了一口气:“朱八哥,你们平安回来了……”

“险些就要回不来呢!”苗美凑了上去:“王二大哥,这次出去,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见识了一个比你还能打的英雄好汉,啧……那把神出鬼没的点钢枪,看得兄弟我真是如痴如醉!”

“比我能打?”王二顿时不服气了:“给我讲讲,是谁怎么个能打法?”

苗美、王二、飞山虎、大红狼这几个偏重于武力型的头领跑到一边坐了下来,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王二讲起曹文诏的威风来。

“那把点钢枪啊……简直神了……”

“你看它在左,突然就到了右……你看它在向前刺,不知dào

怎么后面一个敌兵倒地……”

“那身骑术也十分了得啊,跨下的战马就像他本人的腿一下,真是进退自如……”

几名头领讲得唾沫横飞,听得王二的嘴巴越张越大,直到他们讲到曹文诏单枪匹马,透阵而出的时候,王二“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真的杀穿出去了?”

“是啊!点灯子七千青壮围着曹文诏部呢,他居然单枪匹马给杀出去了……兄弟我真是不得不服……”苗美长叹。

王二的黑脸居然涨得通红:“如此厉害?如此厉害的家伙,我居然没有和他交到手……该死,这一仗为什么我就没有去打呢?”

“王二哥,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兄弟的威风。你若真和他交上手,现在搞不了躺在棺材里,你家小红正趴在你的棺材盖子上哭呢……”飞山虎这家伙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你胡说!我家小红可不是那种只会趴在棺材盖子上哭的女人,我若死了,她必定提着刀四处追杀曹文诏,要帮我报仇呢……”王二大笑。

“她要是真的追上曹文诏,就变两具棺材,你和你家小红一人一具,排排躺……”大红狼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远处一声雷吼:“谁在胡说八道?要把我和当家的都送棺材里去?被我逮住,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大红狼回头一看,哎呀我的娘,映山红正撒开大步冲过来。

“嫂子,我说笑的,切莫当真……”大红狼跳起来就跑,飞山虎也跟着跑。映山红追在二人背后,挥舞着钵盂大的拳头,一溜儿三个人全都跑不见了。

苗美和王二对视了一眼,一起笑道:“咱们还是加紧锻炼自己的武艺吧,莫要哪天真的排排躺了……”……)

!

二七五、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崇祯四年,十二月!

天寒地冻,正是深冬时节,白水城外的一块平地上,却正热闹得很。像铁塔一样的王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在放马飞奔,围绕着这片平地兜圈子练习马术。在他身后不远处,映山红也骑着一匹枣红马,打着马屁股追在自家男人的后面。

小两口一边放马狂奔,一边还在马背上挥舞着铁枪,偶尔错马相交时,便互相攻击一招……这场面原本应该是很威武煞气才是,可惜,每当两人交手的一瞬间,身子都会轻微地失去平衡,好一阵子狼狈之后才能重新坐稳,害得周围观看的头领们一阵哄笑。

苗美也在观看的头领们之中,摇了摇头道:“练了几个月了,还是不太成啊!”

“那也没办法!让从小就甩着大脚丫子走路打架的人突然骑上马,如果双手拉着马缰还成,一旦双手握长枪,只靠双腿的力量来控zhì

平衡,就很难做到了。”许人杰戴着个面具,以大元帅的身份站在旁边,笑道:“看这样子,王二小两口碰上曹文诏,还是只有排排躺的命啊!”

原来,自上次苗美回来描述了曹文诏的厉害之后,王二小两口颇不服气,发誓说一定能练出马战的绝活,结果小两口练了几个月,还是这怂样,想在马背上坐稳都困难,更别提挥舞长矛了。

这时场边人影一闪,朱元璋骑着了一匹黑马,也提了一把铁枪出现在了跑马场上。对着王二和映山红大声道:“你们两个,来和我打!”

“啊?朱八哥……您怎么上了?”众头领大惊,老头领还好,新头领们则是满脸茫然。由于朱元璋军扩张得非常快。最近又有许多新头领加入,这些新头领大多数都没见过朱元璋出手,以为他只是擅长指挥,根本就不会武艺,所以看到他横枪立马,不由得惊呼出声。

老头领们忍不住笑骂:“咋了?你们不知dào

朱八哥是文武双全的吗?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光比打架的话,朱八哥好像不是王二哥的对手吧?”

老头领们不由得有点疑惑。朱八哥的武艺虽好,但比起天生就长得跟怪兽似的王二还是有差距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况怪兽王二现在有了一只母猩猩映山红辅佐。这小两口儿全力出手时,寨子里的众头领们只有趴着走的份。今天朱八哥突然来同时挑zhàn

王二和映山红,为免有点托大。

人群中只有杨洪处变不惊,神色淡定:“马战不同于步战,王二在步战时虽然厉害。马战却未必是朱八哥的对手,大伙儿且看吧。”

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中,朱元璋和王二夫妇拍马冲到了一处,三人铁枪同舞。几合之后,只听到哎呀一声。映山红第一个落了马,又是两合之后。王二也怪叫一声,摔下马来。

众头领哄然大笑:“果然啊,还是冷风大哥看得准!”

那边摔落马的王二倒是一点都不懊恼,他一向服朱元璋,输了也觉得理所当然,翻身爬起来之后,就赶紧向朱元璋讨教马战的要领,

朱元璋懂的也说不上很多,他的马战能力若是放到辽东边军里,只怕连一个轻骑兵都比不上,但是上一世看着怪物常遇春冲锋陷阵也不知dào

看了多少次,基本的知识还是懂得不少的,于是就把一些用双腿控马,应用巧劲方面的经验讲给王二听,王二虚心听完,赶紧又招呼映山红一起爬上马背,又去接着练习。

朱元璋回到跑马场旁边的头领们中间,轻叹道:“还是不成……王二两夫妻要真zhèng

掌握马战的要领,起码还得好几年时间……”他的表情有点沮丧,颇有些伤怀的样子,众头领都不知dào

他为什么突然就沮丧起来。

只有许人杰和杨洪两人反应快点,一起凑了过来,低声道:“朱八哥是在担心咱们的骑兵问题?”

“是啊!”朱元璋毫不避讳地道:“虽然咱们的兵力扩充得很快,但至今为止全是步兵,如果组建不起来一只厉害的骑兵,是成不了大器的。”

“咱们没有大量的战马,组建不了骑兵也很正常!”杨洪认真地道:“我觉得朱八哥也不必沮丧,反正咱们的敌人也没多少骑兵……”

他说的“敌人”,当然就是指的大明朝廷。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道:“你看到的敌人只是眼前,我看到的更远……若是没有精锐的骑兵,是赢不了那个最终的敌人的。”

“那个最终的敌人?”杨洪不解。

朱元璋当然不会告sù

他满清才是他们真zhèng

的敌人,此时说这个话只会吓到杨洪等人,不是不说为妙,他换了个话题道:“说到这里……我倒有点羡慕西路义军的神一魁呢……他的地盘临近甘肃,那边倒是个不错的产马之地……素来有大量马贼活跃,或是把这些马贼收入军中,稍作训liàn

,就可以变成一只骑兵队。”

“对了,冷风,你的火铳兵训liàn

得如何了?”朱元璋随口问道。

“还行……”杨洪点了点头道:“在那个叫君三无的老兵带领下,他们倒是练得有模有样的,现在大多数人都能目测出最远的开火距离,只不过没有君三无那么准确……可惜咱们弄不到火药和子弹,无法让士兵们进行实弹练习,仅仅是拿着火铳比划假装射击的样子……这样练出来的火铳兵,不会比朝廷的火铳兵高明多少。”

朱元璋点了点头,算是知dào

了:“我会想办法弄到火药与子弹,你让铳兵们先虚练着吧……马上就要开春了,今年春年你带这些新手铳兵去蒲城找富人们收收税,让他们跟在矛兵后面体验一下,培养他们的胆量……”

以前朱元璋军缩在黄龙山中时,是向白水、洛川、澄城的富户收税,现在他们的地盘扩大,收税的范围自然也要扩大,在白水南边的蒲城、澄城东北方的合阳,都被列入的新的目标地点。

杨洪点了点头道:“咱们收税的范围继xù

这下扩大下去,很快就得面对洪承畴了吧?他没有理由坐视咱们这么搞。”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神一魁还在西路撑着呢,在他倒下之前,洪承畴应该不会来管我们。”

朱元璋话音刚落,一骑快马突然飞也似地跑了过来,马上的骑士是一名驿卒……不是朝廷的驿卒,而是朱元璋自己建设的驿站的驿卒。

这名驿卒到了朱元璋面前,突然滚鞍落马,递上一封书信道:“朱八哥,咱们派驻在西安的眼线有消息传回来了……”

朱元璋接过信来,一边看,一边将信中的内容转叙给身边的头领们听:“崇祯四年,九月,神一魁据宁塞……不久之后,义军中发生内乱,部将黄友才杀死神一魁夺走兵权……”

“什么?”杨洪、许人杰等人一起大惊。

“十一月,谭雄部义军两次率军攻入安塞,总督洪承畴终于忍无可忍,派副总兵曹文诏带兵进攻宁塞的黄友才部,同时洪承畴本人则率领总兵王承恩、副总兵李卑进攻安塞的谭雄部……”

听到这里,众头领一起哗然:“西路义军和朝廷全面开战了呢!”

“西路好样的,揍扁朝廷那帮子混球!”

“把洪承畴和曹文诏都宰了!哈哈!”

“咱们是不是应该出兵呼应?”

“别急……朱八哥还没读完呢,你慌个屁……”

朱元璋抬头扫一眼诸头领们,让他们安静下来,这才继xù

读道:“就在西路义军与朝廷大打出手的同时,新的义军又冒头了……上个月,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三位头领突然揭竿起义,带领义军三千多人从鱼河川出发,进攻安定,城中贫民恨富人,为之内应,遂克安定城……”

“哗!”众头领大喜。

朱元璋继xù

道:“但是……明总兵王承恩用飞快的速度首先赶到安塞,用计诱杀谭雄,破安塞义军,随后立即挥军进攻安定。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被迫弃城而逃。”

“啊!”众头领大急:“怎么能这样……那西路义军岂不是要完蛋了?”

“别一惊一乍的,听我完读完!”朱元璋沉声道:“与此同时,混天猴部义军突起,攻克甘泉县,夺得饷银十万八千两,处死知县郭永图。河西兵备道张允登也被击毙。接着,这支起义军又攻克葭州,兵备道郭景嵩毙命。陕西总督洪承畴急忙檄调曹文诏、张全昌部合剿……现在混天猴……嗯……正在转移中……”

“啊!这可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众头领的心情真是乎高乎低,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紧张,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回到了开心……酸甜苦辣,真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

许人杰的双眼发了亮:“朱八哥,现在全陕大乱,咱们正应该趁此良机,赶紧攻城掠地,多占地盘啊……”……)

!

二七六、还是把她扔出去吧

许人杰的双眼发了亮:“朱八哥,现在全陕大乱,咱们正应该趁此良机,赶紧攻城掠地,多占地盘啊……”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此时虽乱,但官兵依然强势。,!这些义军现在蹦得越欢快,死得也会越快。咱们趁乱要攻城掠地并不难,但是也失去了将根基打牢实的时机,等洪承畴收拾了些些义军之后,就会调过头来对咱们下手……到时候咱们也难以抵挡。”

说到这里,朱元璋总结道:“与其利用这个大乱的时候去争抢大量管不过来的地盘,还不如趁机练兵,打好咱们自己的基础。”

此时朱元璋军的总兵力已经近万,由于占据白水和澄城之后声名大响,东路的小股义军纷纷来投,在短短数月间,兵力从三千膨胀到了一万,但是新增的七千人几乎都是没经过训liàn

,无组织无纪律的流寇兵,与点灯子的那七千青壮比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仗着这些乌合之众,以人数优势强行攻占一些小县城是没有问题的,但占下来之后却不可能守住,等洪承畴的官兵一来,这些家伙就得作鸟兽散!所以朱元璋打算利用洪承畴分身乏术的时间,加紧训liàn

这些新丁,让他们变成能独挡一面的士兵。

诸位头领仔细想了一阵子,也觉得头儿说得有理,于是各自回去,赶紧加紧练兵,为新兵们制造兵器……

崇祯五年,正月。春来到!

今年的春天,空气中依然带着一丝湿意,对气候十分敏感的农夫们松了一口气。从天启末年开始一直到崇祯三年末,连续的大旱已经把农民们给吓怕了。现在每年一开春,他们就眼巴巴地望着老天爷,期望老天爷能像崇祯四年一样,给一场春雨。

所幸的是,今年也是小冰河时期中罕有的好年头,春节刚过,就来了一场小雨,弄得天地间一片祥和。才从朱元璋手里分到大量田地的黄龙山贼众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田地里长满了庄稼,一个个喜笑颜开。

朱元璋照例是天没亮就起了床,在院子里打拳。他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就在白水衙门的街对面。是一个小商人逃走后空置的宅邸。朱元璋带着张樱仙两人入住,各占了一间房,院子里空荡荡的还有几十间屋子没人可住,诺大的宅院冷冷清清的。

朱元璋倒是挺喜欢这种冷清!

打了两趟拳,出了一身汗之后。张樱仙从旁边走了过来,她今天穿得极美,一身淡绿丝绸的外衫在清晨的微光里看起来清丽绝伦,看起来又有了些大家小姐的味道。以前在黄龙山中时。什么物资都稀缺,害她穿了几年的粗布衣服。现在来了县城,弄点丝绸衣物来穿却不是什么难事了。又有点闲情可以给自己小资一下。好在她的穿着虽然小资,心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以前那些官家小姐的脾气,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到,任谁人见了她,也会觉得她是一个温柔贤惠,勤劳能干的好女人。

张樱仙端着一碗稀粥,柔声道:“相公,打拳累了吧,来把早饭吃了……”

“嗯!”朱元璋坐到院子边的石凳上,接过粥来就喝,张樱仙则站在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一张手绢,擦着朱元璋脸颊淌下的汗珠,嘴里柔声道:“这时才初春,天还寒着呢,你这一趟拳只怕把贴身的衣服都汗湿透了,我去拿件衣服来给你换一下,不然穿着湿衣会着凉的。”

“嗯!”朱元璋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张樱仙正要转身走,突然,院门口传来重重的敲门声,随后是苗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朱八哥,您应该早就起床了吧?我正要去雇佣些闲汉来帮着做农活,冷风大哥也让我帮他雇人呢,你要不要我帮你也雇几个?”

原来……由于山寨里的几位大头领都是立了大功的,在论功行赏时分到了大量的田地,所以他们都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地主,碰上今年这种好年头,庄稼肯定能长得好,按例地主家都会多请几个佃户,好让自家的田地里多几分收成。

苗美起了个大早,伙同了马小天、飞山虎、大红狼等人,想去城中闲汉聚居的地方,雇佣几个合用的庄稼汉子……结果杨洪也凑了进去,其实他只要派自己的家丁兵去雇人就行了,但是为了和老头领们打成一片,故yì

把这事交给苗美帮忙,也算是用心良苦。

朱元璋心中暗笑,杨洪这家伙,在朝廷里被人给整怕了,现在做人真是小心翼翼啊!算了,由得他吧。他扯开嗓子,对着外面大叫道:“不用帮我雇,你们管好自个儿就成。”

“好咧!”苗美的声音远远去了。

朱元璋正要站起身来去换件干衣服,门口突然又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弱不可闻。

“又是谁啊?”

“是我……李……李三妹……”

“啥?”朱元璋大奇:“你来我这里做啥?”

张樱仙过去开了门,只见李三妹红着脸,嗖地一声从门缝里闪了进来,赶紧把门关好,随后一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朱八哥……帮我!”

“搞什么?起来说!”朱元璋的心里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女人来找他帮忙,准没好事!

果然!李三妹小脸一扁,带着哭腔道:“朱八哥,我赖在冷风大哥家里几个月了,帮他端茶送水,打杂烧饭,他这木鱼脑袋却不懂事,还不向我爹提亲……再这么下去,我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赖在他家里这么不明不白吧?朱八哥您神机妙算,战无不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帮我想个法儿,让他娶我吧!”

朱元璋:“……”

张樱仙:“……”

“朱八哥……您怎么不说话?”

朱元璋:“……”

张樱仙:“……”

“朱八哥,您别这样发呆啊……我也是没办法可想了才上门来求您,您一向最急人所难,救乡亲们于水火,怎么就不能救小女子一把……”

朱元璋三步并作两步,刷地一下闪身到了门口,左手推开门,右手拎住李三妹后颈窝的衣服,向外一扔,哎呀一声叫,李三妹摔回到了大街中间。随后朱元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门,插上门栓,再搬了一个石磨过来,碰地一声顶在门后。

“呼!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来找我?自己想办法去!”朱元璋这才松了一口气,院子里顿时又回复了清静。

张樱仙在旁边眨了眨眼:“相公……你就这么害pà

沾手这种事?”

朱元璋:“……”

张樱仙继xù

道:“相公是完美无缺的人,唯有这一个缺点被我找到了呢……”她柔柔地一笑:“若是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相公是一等一的厉害,就连朝廷那些大官儿们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碰上真情实意,细水连绵,相公却会手足无措,不懂得应付。”

朱元璋:“……”

“你把李三妹扔出去也没用哦!”张樱仙突然调皮起来:“我也有同样的事要找你帮忙,我赖在你家里好几年啦,你怎么就一直不懂我的心意呢?再这么不明不白的赖着,我一个女孩子该如何是好?相公,你该给我一个真zhèng

地娶我了吧!”

朱元璋大汗。

“怎么样?要把我也扔出去吗?”张樱仙调皮地眨了眨眼。

朱元璋楞了楞,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先搬开大石磨,然后抽掉门栓,打开大门,只见李三妹还在门外的地上坐着。他招了招手,李三妹赶紧蹦了起来,窜进了院子里。

“真想嫁给冷风?”朱元璋问道。

“真想!”

“不是说着玩的?”

“女孩子怎么可能拿这种事说着玩。”李三妹嘟起了小嘴。

“我哪懂女人那些变来变去的花花肠子。”朱元璋苦笑了一声道:“罢了,我去说媒,这样总行了吧?”

他说前面半句话时,脸对着李三妹,说后半句“这样总行了吧”时,脸却对着了张樱仙,很明显是要给张樱仙一个交待。

张樱仙听到这句话,脸上慢慢地绽开一朵柔婉的花,她可不是愚笨的村妇,对于朱元璋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她是听得懂的!朱元璋既然说愿意帮李三妹的感情开花结果,潜台词当然也就同意了让张樱仙的感情得到回报。

她对着朱元璋轻轻一福道:“相公……这样就行了!”

朱元璋叹了口气:“那我去找冷风了!”

“嗯!”张樱轻轻一福:“相公速去速回,我会准bèi

好酒菜……还有红烛……嗯……”说到后来,她雪白的脸蛋上飞起了两抹桃花,煞是可爱。

朱元璋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老脸微红。

正是气氛旖旎的时候,李三妹突然开口道:“大嫂,您真是好人啊,居然愿意为了我和冷风的婚事亲手操办酒菜和红烛……我真是太感谢你了!能不能烦劳您再准bèi

几个大红的喜字,还有红色的纱帐和被褥……”

朱元璋:“……”

张樱仙:“……”

“相公,我看……你还是把她扔出去吧!”

“嗯,同感!”……)

!

二七七、幸福与救赎

李三妹带路,朱元璋去杨洪家里说媒!

说来也有趣,被说媒的姑娘亲自带媒人去心仪的男人家,这行为也算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了。!不过这种事也没啥,在乡里乡下,穷山烂村的地方,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不讲究这些,若是事事都要讲究个礼义廉耻,那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可穿的那种穷人,全都该自尽以全名节了。

两人在街上走了几步,便见白水城好一幅喜气,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这个被山贼占据的城池还有这般气象,也可以算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不比李三妹差。

由于朱元璋的家就是衙门对面,两人刚走上街,就碰到一群衙役,都是白水的老衙役,这群人见到朱元璋和李三妹,赶紧缩到街角,给朱元璋作揖打千,连带着李三妹都被拍了一通马屁。夸她美若天仙,貌似嫦娥什么的……其实李三妹营养不良,皮包骨头,就算真的像天仙,也是贡品不足,减肥过度的天仙。若她真是嫦娥,只怕玉兔会被杀了来做烤全兔。

转过两条街道,一个不起小的小院子出现在朱元璋的面前,这是杨洪的宅邸。前门颇小,门两边无石狮,无栓马桩,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住的地方。走进去看,房间不多,也就几进平房,无楼阁,无花园,无亭台……一应平常。

以杨洪的财力,不应该是这样的房子!他从西安逃出来时携带的金银细软起码值几万两。若要置办个豪华的大宅院,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这家伙看来是不想太过招摇,得罪了山寨里的老头领们。朱元璋忍不住好笑,杨洪自从被东林党人坑害了一把之后。做人真是做得太小心翼翼了。

李三妹在前面带路,朱元璋跟着一路打量,这小小的宅院里没有雇佣下人,什么家丁、丫鬟一应全无,甚至连管家也没有半个。

朱元璋忍不住笑道:“李三妹,看来这个家一直是你在操持啊。”

“是啊!”李三妹嘟起了小嘴:“人家都做到这地步了,那木头人还不娶我,他究竟在等什么?”

两人走到了杨洪的书房前面。李三妹指指里面,小脸蛋红了红,终于知dào

害羞了:“我就不进去了……说媒这种事……我不太好意思在场。”

“你也知dào

害羞不好意思!”朱元璋笑骂了一句,把李三妹挥手赶开。这才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杨洪漫不经心的声音:“是三妹吗?自己进来吧,没门栓。”

朱元璋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杨洪坐在窗边,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朱元璋,扫到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纪效新书》四个大字,这是戚继光编写一本好书,里面详细地讲解了兵员的选拔和编伍、水陆训liàn

、作战和阵图、各种律令和赏罚规走、诸种军诫兵器及火药的制造和使用、烽堠报警和旗语信号等建军作战的各个方面。并有大量形象逼真的兵器、旗帜、阵法、习艺姿势等插图。

“哟,在攻书啊!”朱元璋轻笑道。

“咦?是朱八哥?”杨洪这才一醒。搞清楚进来的人不是李三妹:“您怎么来了?呀,来了也不让李三妹通传一声。我好出门来接您。”

“算了吧,这些繁文缛节,等以后咱们脱了这身贼皮再讲究。”朱元璋笑着拉家常道:“这本《纪效新书》可是好东西啊,在普通的书屋是买不到的,你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私藏着躲起来偷偷看……”

杨洪老脸微红:“这是在朝廷当差的时候弄来的……以前没仔细读过,自从入了黄龙山寨,看到所有的头领们都在拼命地学习打仗,我这前千户要是还不如他们,面子上可拉不下来,只好恶补一点功课。”

杨洪这话倒不是虚话,黄龙山寨在朱元璋的带领下,整体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人人向上的风气,以王二为首的一干头领,日夜都在勤学苦练,这种风气带动下,杨洪想不学习都不行。

朱元璋的心里满yì

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丝丝不动,无喜无悲波澜不惊地道:“你现在也算是暂时在我这里安定下来了,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子应该不太习惯吧?是时候给这屋子找个女主人操持了。”

“别……朱八哥,您别说笑……哦……原来是来帮李三妹说媒的……”杨洪可不笨,一句话还没应完,就已经猜到了朱元璋想说的话,他苦笑了一声:“虽然很对不起李三妹,但是……我已经没有再续弦的打算,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去罢了。”

“哦?”

“我的前妻……是我害死的!”杨洪的脸色漆黑如炭:“明明能一刀把刺客斩杀,却和他说了几句废话……给了那家伙出手的机会……她就死在我面前,连半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交待……突然一下人就没了……”

“……”

“突然一下子,人就没了!”杨洪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纪效新书》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随后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活生生的人啊,说没就没了……好快……我都没来得及做好准bèi

,就没了……”

“现在想来,若是我从来就不认识她,没有见过她,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痛苦……所以……我不需yào

夫人了,这辈子都不需yào

……”

朱元璋微微一惊,这家伙,进入情绪也太快了吧,还没两句话,就变成这福德性,看来他的亡妻是个不能提的话题……一提起来,这条好汉子瞬间就毁了。他这个样子不行啊,若是旧伤久久不愈,将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看来今天已经没法说媒了,还是撤吧!

他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出去,掩上了房门,杨洪浑然没有注意到朱元璋已经走了,还在屋子里呆呆地坐着。

朱元璋走出门来,李三妹已经在外面等着不耐烦,她刷地一个箭步窜过来道:“成了吗?”

“女孩子家,矜持点。”朱元璋没好气地骂道:“不成,今天不适合继xù

谈这事儿。”

李三妹嘟着小嘴:“啊?为什么不适合?”

“他受了伤,还没好!”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受了伤?”李三妹惊呼起来:“他哪里受了伤?我去找大夫帮他治!”

朱元璋的手抬起来,指着胸口:“他的心受了伤……”

“啥?这……”李三妹眨了眨大眼睛:“治得好么?”

朱元璋叹了口气,李三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没读过书,跟着一个老头和两个粗旷的哥哥长大,什么都没学过,什么都不懂!这样的话题,对于她来说也许太难了点吧。咦,不对?饱经痛苦的心,也许正是需yào

这种纯洁无暇的女孩,才能使之慢慢地痊愈。

朱元璋发xiàn

杨洪在对亡妻的感情这一点上,颇有点和自己相似,而自己是得到了秋叶的救赎,冰冷的心才慢慢地转暖过来,说不定李三妹也可以帮一帮杨洪吧,既然如此,就把当年秋叶对付自己的办法教给李三妹,说不定会有奇效。

朱元璋轻叹道:“有办法可治……你现在进屋去,什么也别说,脱光衣服把他抱住……这病大约能治好两成,然后慢慢开导,花上十年八年,也许就可以痊愈了。”

“原来如此!”李三妹想也没想,碰地一声就撞开房门冲了进去,随后屋子里传来杨洪的惊呼声:“三妹,你在做什么?快穿好衣服……”

“不穿,我要给你治病!”

“哎……别过来……别抱我……你这是什么治病法?”

“听说你的心受伤了,用这种方法可以治好……”

“哎呀……”

朱元璋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接下来的事,还是不插手的好,就让这两孩子慢慢解决吧。

回到自已的家里,朱元璋的心情还是不太好,杨洪勾起了他对马皇后的回忆,痛失至亲的那种撕裂感,隔了几百年的岁月,久违地再次来袭……那个失去剑鞘,化身为杀人狂魔的朱元璋,仿佛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想要复苏过来。

他走进自己的卧室,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却发xiàn

卧室的窗户紧紧关着,屋子里的光线颇有些暗,桌上摆着酒菜,点着红烛,张樱仙温温柔柔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来。

见他有点失魂落魄地推门进来,张樱仙站了起来,柔声道:“相公,你怎么了?”

温柔的话语,暖和的烛光,关切的眼神……这一瞬间,世界变得美好起来!

朱元璋缓缓地走到张樱仙的面前,将她一把抱起。伊人的呼吸声变得凌乱起来,娇若无力的腰肢轻扭了一下,没有挣扎的意思,却带着点撒娇的俏皮。

“樱仙,这些年……苦了你了!”

“嗯……没事的!我很幸福……”

桌上的酒菜没有人去动,红烛也没有熄,两个人轻轻地躺倒在了床上,烛光摇戈,罗棠轻解,低呻若梦,有人得到了幸福,有人得到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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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洛川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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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三月!

朱元璋与诸头领盘据白水,拼命三郎坐镇澄城,至于黄龙山老寨子,则留给了德大爷和狮子狗去管理.\\(忘了德大爷是谁的朋友,请查阅一四零章,夹道欢迎。)朱元璋军现在已经理清了每一个人擅长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整个军队都以非常健康的方式在发展着。

新入伙的新兵蛋子们,经过几个月的队列操练,现在已经有了点基本的样子,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没有全部到位,一次性增加的兵力太多,李初九这个后勤大队长真是愁坏了。他手头的银钱有点紧巴巴的,靠着有限的银子,要从私铁贩子那里弄来足够的生铁,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好给新兵蛋子们一人发一根木棍,让他们自己削尖了棍头当矛用。

给一两个人发木棍还好,给一两百人发木棍儿也还行,给几千人发了木棍儿,就成了一个笑话了,兵痞们给李初九取了个外号,叫做“木棍大总管”这个名字起初在士兵们之间暗传,后来慢慢就传到了小队长们耳中,再后来就连头领们也知dào

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许人杰这个大嘴巴说漏了嘴,让李初九知dào

了自己的新外号,气得这位大总管险些吐血,两天都没出门一步。

直到第三天,李初九才黑着眼圈从他的小屋子里窜了出来,将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拍在许人杰的脸上:“大元帅头领,又到了收春赋的时候。去年朱八哥派你带兵去向洛川的富人们收了税,想必今年也是你吧……我在纸上写着咱们如果要给所有新兵配发武器空缺的银子,你就想办法去收回这么多银子吧……”

许人杰翻了翻白眼,接过纸来一看。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么多?”

“你以为武装几千新兵很容易啊?”李初九愤愤地道:“还敢给我取个木棍大总管的外号,真是气死我也,不当家不知dào

油米贵。”

许人杰苦笑:“那是不懂事的士兵们给你取的,你对着我急个啥……”

“士兵又不归我管,还不是归你们这些领军大将管,我不找你找谁?”李初九愤愤地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去找那些新兵出气,合适吗?当然要把气撒在你身上……”

许人杰苦笑摊手……

几天之后,许人杰果然带了八百人马。去西边的洛川收税去了,因为去年就是他去的洛川,今年当然就让他故地重游。杨洪则另领了八百人马,去南面的蒲城征税。

又过了数日……

朱元璋正在家里和李初九商量着钱粮兵器要节约使用什么的。突然一名传令兵跑了进来,急叫道:“朱八哥,大事不好了,大元帅头领从洛川传回急报,说是那边的情况非常复杂。有两股义军流窜进了洛川,而这两股义军的兵力都不少……许人杰头领只带了八百士兵,恐怕不够保护当地的富人,请您赶紧带兵增援!”

“哦?哪两股义军?”朱元璋沉声问道。

“其中一股是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部。另一股是混天猴部。”

“咦?”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原来这两股义军窜到洛川了么?闭上眼。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山河地理图,他随即释然。上一次收到混天猴的消息,说是混天猴攻破甘泉县,而甘泉这个地方正好紧邻着洛川,他流窜进入洛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这一只义军上次消息说在安定,也距离洛川不远。

这一下可真是风云汇九州啊!全都跑到洛川这破地方干嘛?

朱元璋赶紧下令道:“叫王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都赶紧准bèi

起来,初九,这次你留守白水……”

“是!”李初九赶紧应了下来,由于白水已经比较稳定,留他这个文员在这里也足以镇守,而洛川那边形势复杂,朱元璋这次只好把所有能打仗的头领都带了去。

大伙儿匆匆准bèi

,精兵调了两千,新丁则调了三千,合共五千人马,声势浩大。其实朱元璋并不想带这么多人出去,尤其是那三千新兵,带出去了作用也不大,但是考lǜ

到有两股流寇同时来了,流寇的兵力肯定不少。如果朱元璋想尽量避免冲突吓跑敌人的话,多带士兵会更有利。

士兵集结好之后,朱元璋赶紧挥兵向北,直扑向洛川而去……

就在朱元璋匆匆赶来白水的时候,许人杰这一边,已经开始碰上麻烦了。

此时的许人杰正屯兵于洛川老庙镇,这个地方之所以叫老庙,乃是因为镇中有一座修建已有数百年的寺庙,名字就叫做“老庙”庙中僧人佛法精深,在远近几个乡镇皆十分有名。当地的人若是碰上点生疮害病,灾厄之事,都会来老庙烧香拜佛。

此时许人杰的八百士兵已经将老庙镇护得跟铁桶似的,里里外外围了几层哨探,斥候撒出了五里之外,报信的快马不停地往来,显出一股紧张味儿。

在老庙镇中心,则有几十家富户聚在一起,至于许人杰军的保护之下,不敢出镇。原来……许人杰刚到洛川,正打算收锐,就听到当地人说,有两股流寇入境,到处烧杀抢掠……许人杰回想起当初朱八哥击退王左挂,保护白水富户的事情,也就没打算置身事外,立即将当地的富户保护了起来。

这消息一出去,十里八乡的富户、乡绅都往着老庙镇跑,简直就像水灾来了往小山上面躲一样,一转眼儿就把老庙镇给塞了个满满的。

此时,许人杰正坐在老庙镇中心的一座酒楼的二楼,从那里眺望着南方。这小镇子就只有这个酒楼最高……所以被许人杰征用来做了指挥塔!

一名叫郑丰的商人,从一楼跑了上来,把楼梯踩得碰碰地地直响,到了许人杰面前,郑丰身子微鞠,陪着笑道:“大元帅头领,咱们的援军还没到么?”

“急什么急?”许人杰不耐烦地道:“援军要从白水赶过来,没那么快!”

郑丰的身子微微有点发福,肥肉可不少,跑楼梯害他已经出了一身臭汗,于是一边摸出手绢来擦汗,一边苦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混天猴那家伙是出名的凶徒,据说他在甘泉县掠夺了仓库,劫走了官银十万八千两……天啊,这家伙要是进了我的家,只怕连墙都要拆光了搬走……”

原来,这家伙的家在北面几十里外,他本来不知dào

混天猴是谁,只是听说有个叫混天猴的家伙来了,于是就匆匆弃宅子,带着家眷逃到老庙镇来,埋在后huā园里的几万两银子没有来得及取出,到了老端镇,他才听说混天猴是出了名的会抢银子,这下就不免担心起那几万两银子来……只盼白水朱八大哥带的援军尽快到来,好赶走混天猴,让他回家数银子去。

许人杰看着郑丰,心里升起一股优越感,同样是商人,郑丰活得多没劲,我许人杰活得多潇洒?这人和人真是没得比,哈哈!他心里得yì

,嘴上自然就开始吹了起来:“别担心,如果援军迟迟不来,我就凭这八百兄弟,加上你们的一千乡勇,也能把混天猴、薜红旗、一座城和一朵云通通赶走。”

“那就多谢大元帅头领了……”郑丰伸手入怀,颤颤巍巍地摸出一锭拳头大的金子,放在许人杰的手里:“这点金子不成敬意,还请大元帅头领多多担待。”

郑丰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这拳头大的金子,怕得有好几十两,放在常人眼里,就是巨款,拿来给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狮子狗什么的,只怕真能他们给砸个七晕八素。

但是他拿银子来砸许人杰那就搞错对象了,许家累世经营米行,家资殷实,而且他本人又是个打仗狂人,除了打仗对啥事都没兴趣,钱财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接过郑丰的金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行贿,一点诚意都没有……来人啊,拿我的金子来。”

他话音刚落,旁边跑过来一个许家的心腹家丁,把一个小箱子碰地一声放在郑丰面前,箱盖打开,里面全是金锭子。这是他让心腹家丁一直带着,用来应急的一笔私款。

许人杰挥了挥手:“郑丰,赏给你了!”

郑丰:“……”

拿金子出来的心腹家丁楞了楞,附到许人杰耳边,低声道:“老爷,咱们保护他的安全,为啥反而还要赏他金子?”

“切!我要让他知dào

本大爷和他的差距!”许人杰笑道:“本大爷和他虽然一样是商人,但是不光会赚钱,还会打仗,出手大方,长得又英俊,他这破商人应该学学本大爷才是。”

“可是……他根本不知dào

您也是商人啊,而且您蒙着面,这长得英俊什么的他也不知dào

啊。”家丁汗道。

许人杰:“……”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从镇门口飞驰而入,正是定时联络的斥候,他跑马到了酒楼下面,就在路中间站定,对着二楼窗口的许人杰大叫道:“大元帅头领……混天猴部已到北面五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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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混天猴来了

“混天猴来啦!”

“流寇来了!”

北方的平原上出现了大量的百姓,怕不止上千名,一边哭叫着,一边向南逃窜,有些人拖家带口,有的人还背着金银细软,但大多数人都身无长物,空着双手在逃,看来贼人来得颇快,有许多百姓根本来不及收拾家里的东西,就跑了出来。!

老庙镇里畏缩着的富户、乡绅,以及早一步来到此地的难民们也开始紧张起来,胆小的抱在一起,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胆大的爬到镇中的屋顶上,向着北方眺望。

许人杰站在酒楼的二楼,位置比较高,从窗户看出去,就看到北方的地平线上果真出现了一只军队,典型的流寇大军,毫无阵形可言,乱七八糟地跑过来。从他们踏起的烟尘,可以大约地判断有三四千人,算不上很多。

自从王嘉胤带领东路义军三十六营转战入山*西之后,东路义军就只剩下朱元璋一只独大,西路义军则只剩下神一魁还有点战斗力,神一魁死后,西路义军又发生了严重的分裂,变成了好几股军队,也就是说现在陕*西境内已经没有几只像样的义军,像以前那样动不动上万流寇乱窜的局面,现在倒是不容易见到了。

许人杰微微一沉吟,立即下令道:“出城,迎击!”

老庙镇只是一个依寺庙为中心慢慢发展成的小镇子,不是正正经经的城池。没有城墙可守,与其在镇子里迎敌,还不如将军队拉出镇外,列好军阵。这样更容易取胜一些。

许人杰军令一下,八百精兵就开始行动了,队长们率领带着自己的百人队从镇子里向外钻,打算到在北面的平原上布阵。许人杰披挂整齐,翻身骑上了自己的战马,带着几个心腹家丁便要跟出去。一时间,镇子里到处是提着长矛、刀盾的士兵在跑动,临战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以郑丰为首的一群乡绅、商人、富户也紧张起来。虽然许人杰来找他们收税的时候,他们诸多不爽,但是现在才发xiàn

这只贼军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保护神……若是这只贼兵战败,让洛川成了别的贼军的地盘。那才是真zhèng

的完蛋的大吉。

郑丰赶紧吩咐他的家丁,去把郑家的乡勇队也动员起来。旁边的乡绅和富户们也各自响应,不一会儿,缩在镇子里的一千名杂牌乡勇兵也动了起来,各自由他们的雇主率领着。跟在许人杰军的后面一起出城。

换了以前,这场面一般是官兵在前,乡勇军在后紧随,现在不知dào

怎么的。就变成贼军在前,乡勇在后了……若是崇祯那个倒霉孩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知dào

会不会被气死。

许人杰军列阵列得非常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个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军阵就出现在了老庙镇的北方,隐隐挡住了自北方过来的贼军的道路。不过另外的一千乡勇军就糟糕透顶了,他们在许人杰军的后面打着圈圈,过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好自已的位置。

郑丰挤到了许人杰身边,苦笑着道:“大元帅头领,你来给咱们的乡勇军安排个位置吧……”

许人杰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按领军者姓名笔划多寡,从东到西列开!”

他这也算是生了急智,对于没有编号的乡勇军来说,谁应该站在哪个位置,那还真是个难以在短时间内安排好的事,干脆直接按他们雇主的姓名笔划来排列,倒是简单明快,这些领军者都是识字的,凑到一块儿一合计,很快就将乡勇军排布好了。

这边好不容易列好阵,被贼兵追过来的难民们就到了,哗啦啦地一下从许人杰军和乡勇军旁边绕过,然后缩进了老庙镇里,这些百姓也不傻,既然有看似官兵的精税军队挡路,还有本地乡绅组织的乡勇军,那当然就躲在他们背后了,总比到处乱窜来得强。

难民过了之后,贼军就来了……

许人杰已经见过好几只贼军,所以显得十分从容,他端坐在马背上,脸色平静地看着贼兵由远而近,这只贼兵与他以前见过的王左挂军、点灯子军也没什么不同,军容不整,装备混乱,锄头、锅盖、柴刀、粪勺,免不了就是这些武器,军中也有人骑着马,看来是几名贼兵的头领,其中一个明显是被众贼拱卫在中间的应该就是首领了,他长了个五短身材,眼睛很大,脸颊颇瘦,乍眼一看,就像一只猴子。

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混天猴!

“那个就是混天猴吧!”郑丰大叫了起来:“大元帅头领……那家伙一定是混天猴,看他那样子,简直就是一只猴子。”

“不需yào

你说,本元帅有眼睛,看得出来!”许人杰没好气地道。

“听说这家伙破了甘泉,夺了十万八千两纹银……”郑丰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明明有这么多钱了,还咱到咱们洛川来干嘛啊,找个地方享shòu

去嘛!”

许人杰哭笑不得,真想给家伙一脚踢过去。

这时贼兵已经到了近前,还在继xù

向前走,许人杰军里的弓箭手乱放了几箭,箭矢划空飞出,插到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这个动作就叫做“射住阵脚”,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让你看看我的弓箭手能射多远,你列阵的时候就别走进了我弓箭手的射程,否则休怪我不和你打话,直接就动手。

混天猴部的贼军看来倒也懂这个道理,到了弓箭射程之外几十步,就停下了脚步,两只军阵遥遥对峙。

换了王二,也许话都不说,直接就带队开始突击了,但是许人杰很喜欢说废话,他扯开嗓子,对着对面大声叫道:“混天猴,休犯我领地,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他这样吼几句纯粹是为了图个开心,没想过对方会答yīng

,没想到的是,他吼声一停,对面的混天猴立即苦笑着回应道:“哪位好汉在此挡道?我只想从这里路过,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好汉高抬贵手,放我过去……”

“咦?”

许人杰楞了楞:“你不是来烧杀抢掠的?”

混天猴叫屈道:“我在逃命啊,哪有心情烧杀抢掠……前面的好汉,请你放我过去吧……”

这是什么情况?

许人杰大声道:“吾乃黄龙山寨朱八大哥麾下大将,白水大元帅是也!你说你在逃命?难道是在被官兵追击吗?”

混天猴一听许人杰自报家门,顿时大喜道:“阁下是白水朱八大哥的手下?太好了……太好了啊……朱八大哥可在军中?听说朱八大哥最是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求朱八大哥出面,为兄弟我说句公道话。”

许人杰满头雾水:“你被官兵追击,找朱八哥出头说公道话有什么用?你以为朱八哥说几句公道话,官兵就点头说‘有理’,然后退兵了?”

“不是啊,兄弟不是在被官兵追击,而是在被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追击,他们好没道理,明明同是义军一脉,他们不打官兵,居然追着我打……真是不讲江湖义气……求朱八哥出头帮兄弟说两句话吧……”

许人杰大汗,他身后的乡绅们也大惊失色:这……搞了半天是贼寇窝里斗,斗到咱们洛川来了?咱们洛川的人冤枉不冤枉啊?你们要斗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斗个死去活来不好么?偏要到洛川来捣乱。

许人杰郁闷地问道:“他究竟为何要追着你打?你把理由说出来,我来评个理!”

对面的混天猴还没开口解释,许人杰身边的郑丰居然就先嚷嚷了起来:“这还用说,十万八千两呗!换了我是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也要追着混天猴打嘛!”

“咦?”

许人杰这才猛然醒悟,他本人对钱财这东西不是很放在心上,痴迷于打仗,但是大多数人对钱财是很看重的,混天猴从甘泉夺得十万八千两的事,已经在黑白两道传得沸沸扬扬,难怪薜红旗要追着他打啊……原来如此!

“薜红旗追着你打,是为了那十万八千两?”许人杰问道。

混天猴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愤nù

,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苦涩,他长叹道:“我打下甘泉,夺了十万八千两的消息传开之后,有许多好汉来投,我本来是挺高兴的,没想到前些天薜红旗找上门来,要我把银子分给他几万两……我不肯给他,结果他就不高兴了,说是什么不给就硬抢……他兵强马壮,我自知不是敌手,就舍弃了甘泉,向南方逃窜进了洛川,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不依不舍,追进了洛川来……现在还吊在我屁股后面呢。”

许人杰听到这里,总算是把来龙去脉弄了个明白:“也就是说,薜红旗想要黑吃黑,你怕了他,于是就从甘泉跑到洛川来,他追着你不放……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正是……”混天猴叫道:“请朱八大哥出来说句公道话吧,我抢的银子凭什么分给薜红旗?他这样做简直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

二八零、薜红旗

“正是……”混天猴叫道:“请朱八大哥出来说句公道话吧,我抢的银子凭什么分给薜红旗?他这样做简直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许人杰听了这话,只感觉心里好一阵郁闷:你们流氓打架,打进我们的地盘来就罢了,还要我们的头儿出来主持公道?这究竟是要闹哪般?

不过许人杰郁闷了一下之后,倒也很快就释然,这年头两个村子打群架打到要第三个村子出来主持公道的事屡见不鲜,说不上是多么奇怪的事,还有两口子打架要邻居主持公道的呢,甚至朝堂上也有两个官员打架打得皇帝出来主持公道的事情.\\

碰不上这种事,那证明你没本事,别人看不起你,不需yào

你来主持公道。碰上了这种事,好歹也就说明,人家服你的气,听你的话!

自从王嘉胤带着三十六营去了山*西,东路义军中就数白水朱八最有名气,人家不找朱八主持公道,还能找谁去?

许人杰干咳了一声,对着混天猴大声道:“既然如此,你把你的人管束好,别在我们的地盘上胡来……先在老庙镇边扎个营,等薜红旗来了,我和他说。”

混天猴大喜,他被薜红旗追了许久,已经人困马乏,现在终于有个大佬愿出来架梁子,真是求之不得,赶紧约束他的贼兵退到一边,布了一个简单的营地,就在营地里蹲着了。

他们这一蹲,许人杰倒是没什么。跟在后面的乡绅和富户们可真是吓坏了,哪个良民受得了身边驻扎在一只流寇大军?郑丰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元帅头领……你这么弄成吗?万一混天猴这家伙突然对咱们动手……”

“不这样又能怎样?硬赶他走的话,情况只怕更糟糕。”许人杰皱起了眉头:“我只带了八百人来。你们这一千乡勇又是不堪用的,混天猴部起码四千人,若是打起来,就算我能赢,也会损失惨重。若是我输了,背后的老庙镇立即就失去了支柱,被会混天猴屠个干净!所以我才暂时稳住他,等我的援军到了。再作定计!你传我命令下去,乡勇军先退回镇子里,将镇民们的牛车、马车、货车一类的东西推到镇口来,做成一道简易的车墙。乡勇军就守在车墙后面,若是混天猴要突然动手,你们也有个防备……”

“原来如此!”郑丰这才心服口服,他以为许人杰只是个空会讲大话的,没想到看着他似乎不正经。在做出这种重大决定的时候,却也有相当深远的考lǜ

。他赶紧将这话传给了别的乡绅和富户,随后一千乡勇撤了阵,退回了镇子里。开始在镇口布置防线。

许人杰依然留在镇外,八百士兵原地坐下。保持体力的同时,又不搅乱阵列。静静地等着老庙镇的车墙搭好,这和小心翼翼地退入了镇中。

好在混天猴没有乱来,乖乖地约束着部下留在贼营里。

第二天中午时分,许人杰正在酒楼里用饭,突然从窗口看到北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小队骑兵,这群骑兵大约有两百多人,由于距离尚远,还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在这队骑兵前方数百尺外,还有一匹马在领先狂奔着,原来是许人杰军的斥候。

其实这也是古代军队经常碰上的尴尬事,因为古代没有无线电,发报机一类的东西,斥候发xiàn

敌人之后,不可能用无线电通知大部队“前面发xiàn

敌踪”,只能靠着马力跑回来报gào

,如果敌军正好也是高机动的骑兵,发xiàn

斥候之后就紧紧追来的话,就会造成斥候与敌人同时到达的情况……大部队根本就来不及准bèi



这也是骑兵在奇袭战中的优势之一,换成步兵,是绝对不可能和斥候同时抵达敌军本队的,所以步兵想要奇袭一只散放出了斥候的军队几乎不可能,骑兵却能轻易做到。

许人杰见到这一幕,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向着酒楼下面跑,边跑边叫道:“准bèi

迎敌!”

“怎么迎?”士兵们略显慌乱,这只军队在朱元璋的带领下,打过好几场硬仗,其实不应该慌乱才对,但是他们第一次碰上骑兵,看到远处平原上飞速靠近的骑兵队,一时有点晕头转向,不知dào

该怎么办。

好在昨天就已经在镇门口堆了车墙,现在只需yào

利用车墙即可。许人杰读过几本兵书,知dào

步兵对骑兵的基本战术,他扯开嗓子大吼道:“结矛阵,顶到镇口,以车墙为掩体,吓阻骑兵冲击咱们的防线……”

一阵慌乱之中,许人杰军结好了矛阵,士兵们缩在镇口的车墙后面,将长矛向前伸出,密密麻麻的如同刺猬一般。这阵形还没完全摆好,骑兵队已至数百步外,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传了过来,敌军人数虽少,却人人骑着高头大马,马蹄落地的声音带着非常大的威势,摄人心魄。

不少士兵紧张得直流汗,对于步兵来说,要敢直面骑兵是需yào

非常大的勇气的,因为战马奔跑之势非常恐怖,人类若是站在战马直冲过来的正前方,别说做出防御动作了,想站稳都很困难,任你多么勇敢的人,也会忍不住想向旁边跑。当然,某些小说里的特种兵不在此限,他们一拳可毙奔马,飞踢可杀外星人,不在本书讨论之列。

许人杰捏了把汗,心里暗骂道:操,老子看了不少兵书,还以为什么都懂了,但是真zhèng

看到骑兵时,才知dào

这东西的恐怖,腿肚子居然都打闪了。若是我这样的人结成步兵阵对抗骑兵,根本不需yào

马上骑兵动手,就靠几百匹战马奔腾之势,就足以吓得我军崩溃了……看来我还是太嫩。

这时许人杰军的斥候先奔到了镇口,这名斥候颇有点聪明,看到镇口已经列好了矛阵,他也知dào

这时候不能向里跑了,要是已方的士兵收起矛阵,让出一个缺口放他进来,说不定会被后面跟来的敌军骑兵找到机会一冲而溃……于是他在镇口横拉马缰,让跨下的马匹掉了个头,打横跑了出去,拐弯的一瞬间,他大叫道:“是薜红旗……”

就只来得及喊出这四个字,他已经被马匹带着跑出去好几丈远,贴着镇子的外围绕到远处去了,再想多通报几个字也不行,好在他吼出来的这四个字,已经足以透露出相当多的情报。

许人杰给了那个斥候一个赞许的眼神,以他的才智,听到这四个字就猜到了:斥候在北边哨探,发xiàn

薜红旗的大军,飞骑回报。薜红旗也同时发xiàn

了斥候,就派出骑兵队死追不舍……然后就变成现在这种斥候和敌军骑兵先后赶到的形势。

他抬头打量冲过来的骑兵,只见这些家伙穿的都是轻便的布袍,手上大多数提的是马刀,只有少数拿着长矛。这说明他们不是正规训liàn

出来的骑兵,因为正规的骑兵大多数在冲锋的时候会先用弓,接下来换矛,最后才是马刀。

当然,大明辽东的关宁铁骑例外,他们在突击时会先用三眼神铳来轰击敌人!接下来才换近身武器长矛或者刀,当然也有直接拿三眼神铳当锤砸人的……总之与大多数人印象中的骑兵是不一样的。

许人杰看到这只大多数提马刀的骑兵队中还撑着一面红色的旗子,在骑兵高速跑动的时候,旗子迎风展开,在风中抖呀抖的,非常好kàn



“弓箭手……射住阵脚!”许人杰挥了挥手:“别让薜红旗太得yì

的冲过来!”

“是!”

嗖嗖嗖,几只稀稀拉拉的箭矢飞了出去,插在了不到百步开外的地方,而这时候薜红旗的骑兵们也正好快要进入这个距离。马上的骑兵几乎同时一勒马缰,战马嘶嘶一声人立而起,紧急停在了前面。

“哟!混天猴!你被老娘追了百里,终于学会用弓箭射住阵脚了?哈哈哈!”骑兵队中居然跑出了一名女骑士,此女大约二十岁年龄,穿着一身红衣,腰间束着蓝色的腰带,背负长弓,腰挂弯刀,英姿飒爽,长相说不上美,但却带着一股子直爽之气,显得毫不拖泥带水……当真是女中豪杰。

“这……这是薜红旗?”许人杰大惊:“薜红旗是个女人?”

周围的士兵、乡绅、商人、富户全都大汗。

那女人又大声叫嚷了起来:“混天猴,你不但学会玩弓箭了,居然还学会了结矛阵?山沟里爬出来的土疙瘩,给我装什么精锐?快滚出镇子来,把那十万八千两分给老娘一半,不然追你到天涯海角去!”

许人杰楞了楞,这才明白过来,赶情薜红旗把自己当成混天猴的部众了,为啥她就没有把注意力转到旁边真zhèng

的混天猴营地上呢?这个问题倒也不难猜,换了许人杰自己,带兵追一个斥候追到小镇,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混天猴在镇外,镇子里是另一只军队……

混天猴这个头儿带着精锐驻扎在镇子里,镇外的兵营里都是些杂兵,这样的想法才更符合常理一些。

许人杰苦笑一声,扯开嗓子对着外面吼道:“薜红旗大……”大哥是不可能喊出口了,他楞了楞了,改口道:“大姐……咱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

二八一、这笔银子该归谁

“大姐……咱们坐下来谈谈如何?”许人杰扯开嗓子大叫,不过他的声音小了点,那边的战马虽然停了冲锋,但是蹄子还在不安地踢踏着,马儿打着响鼻,马尾甩得啪啪响,马上的骑士也在吆喝,杂音颇大,许人杰的声音传不过去。!

其实薜红旗现在也正在心慌呢,她追了混天猴好一阵子,虽然还没有真zhèng

动过手打过架,但是几经侦察,混天猴部是什么德性她也基本上摸清了个七八成,心里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打得赢混天猴。但是追到这里一看,混天猴居然摆出了这么漂亮整齐的车墙加矛阵,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密密麻麻的矛尖,哪只骑兵队敢去冲啊?

其实并不光是步兵害pà

奔马,骑兵也会害pà

矛阵。那密密麻麻向前伸出了矛尖,对马上的骑士有非常大的震摄力。如果战马真的冲进这样的矛阵里,虽然靠着马儿的冲撞力可以撞翻几个矛兵,但是马背上的骑士也别想活命。

说白了就是拿命换命!冲撞的那一瞬间是需yào

比拼勇气的,如果步兵吓怕了躲开,那就是骑兵胜,如果步兵不躲,拿命和你拼,那骑兵就会连人带马,一起交待在步兵的长矛之下。

薜红旗是来要银子的,不是来拼命的,所以她看到许人杰派弓箭手射住阵脚的时候,就干脆地停了下来,两百多骑在前方的空地上转着转儿,看着镇口堵着的矛阵。心里直犯愁。

这时许人杰又叫了几个兵,和他一起大喊道:“薜红旗大姐,坐下来谈谈如何?”

这次她终于听到了,挥了挥手里的马刀。大声回应道:“还有什么好谈的?混天猴,咱们上次不是谈过了?你交出一半银子,我乖乖走人。你不交银子,咱们就打一仗,看看谁的拳头硬。”

“我不是混天猴!”许人杰大声叫道:“我乃黄龙山寨朱八大哥麾下,白水大元帅是也!”

“什么?”薜红旗楞了楞,“哎呀”地一声大叫,随即滚鞍下马。隔了几百步距离抱了抱拳,行了江湖礼仪,这才道:“我说这矛阵不像混天猴的手段,结果是白水朱八大哥的兄弟。红旗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元帅头领多多包涵……对了,朱八大哥可在?请他出来为小妹主持一下公道吧。”

许人杰一听这话,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昨天混天猴找朱八大哥主持公道。今天薜红旗又来要朱八大哥主持公道,你们两帮子悍匪黑吃黑,哪来的公道可言?江湖上的公道,不就是比谁拳头大么?

算了。谁叫咱们黄龙山寨拳头最大呢,既然如此。我作为黄龙山寨的代表,就来好好地主持一下公道算了!

许人杰扯开嗓子道:“既然要我主持公道。就都别急着动手,薜红旗,你带十个人进镇子来,我叫混天猴也带十个人进镇子来,当着咱们黄龙山寨的面,你们两个再来谈一次!”

“好!我信得过白水朱八大哥!”薜红旗还真是不含糊,重新翻身上马,和手下议论了一番之后,她真的只带了十骑,向着镇口跑了过来,另外那两百多骑则很干脆地向北撤走,一转眼儿就跑不见了,看来那些人是退回去带领大部队过来。

许人杰倒是对这个叫薜红旗的女头领高看了两分,别的不说,这份胆气就不一般,居然撤了自己的骑兵队,带了十个人就敢进说不上是敌是友的另一只贼军中去,夸她一句女中豪杰绝对不过分。他让人撤开镇口的矛阵,推开车墙,放了薜红旗一伙人进来,又派人去通知混天猴过来说话,这才依江湖礼仪摆了迎接的架势,将薜红旗请进了镇子里。

薜红旗走进镇子,一双清丽的眸子左顾右盼,看着许人杰军的军容,忍不住啧啧称奇:“不愧是朱八大哥的义军,比我看到的延绥精锐官兵也不差半分啊。”

许人杰这爱现的家伙最爱听这种话,忍不住嘿嘿直笑。

“大元帅头领,请问朱八大哥是哪位?”薜红旗眼睛到处找朱元璋,不过左看右看,把周围的人看了个遍也找到疑是大头目的人物。

许人杰摊手:“朱八大哥正在从白水赶来此处的路上,这里暂时由我白水大元帅说了算。”

“你?”薜红旗的脸色似乎沉了一沉,她看到许人杰嬉皮笑脸,一幅靠不住的样子,颇有点不值得信赖,但是想到这是朱八大哥的手下,又把情绪强压了下去:“算了,等混天猴来了再说吧。”

两人一起上了酒楼,坐在二楼窗边的桌子旁,许人杰的手下和薜红旗带来的十名手下在后面扎着场面,一屋子杀气腾腾的贼。酒楼的老板吓坏了,赶紧吩咐小二送酒菜上来,但是店小二的胆子都被吓破,哪里敢露头,结果老板硬着头皮,亲自端了酒菜上来,双手颤抖着放到桌上,然后飞也似地跑到了厨房里去。

趁着混天猴没来,许人杰忍不住笑着接家常道:“薜红旗大姐,想不到你居然有一只骑兵队,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呢……”

“我是个马贩,嘿……你懂吧?”薜红旗嘿嘿一声笑。

许人杰马上就懂了,马贩嘛,说着好听的头衔而已,其实就是马贼……

大明朝全国都缺少马匹,但是有几个地方却是例外,永乐年间,明朝廷在陕*西、甘*肃、辽*东、北*京这四个地方设置了养马机构。后来由于条件制约,北*京的养马机构被裁撤。另外三地就担负起了主要的马匹供应。再后来,随着朝廷的日益腐败,陕*西的马政受到很大的影响,各地苑马寺都被革去,仅存平凉、通渭、固原方圆数百里的地方还有养马。

有养马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马贼!

陕*西最有名的马贼当数闯王(此时的闯王还不是李自成,而是高迎祥),已经带着大队马贼随着三十六营去了山*西,现在还留在陕*西境内的都是些小马贼了,像这个薜红旗就是其中之一,麾下只有两百余骑,说不上什么大势力。

两人又随便拉扯了几句,不一会儿,混天猴来了,他也带了十个人走上二楼来,一见薜红旗,混天猴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一黑,似乎想要发火,但是又不敢发,那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闷声道:“薜红旗大姐,何苦欺人太甚,你追我近百里了,现在惹得白水朱八大哥都看了笑话……”

许人杰见混天猴到了,便站起身来,摆出一幅大哥的形象,严肃地道:“好吧,你们两个可以说了,是非曲直,我一听便知!我黄龙山寨只帮有理的一方,不帮胡搅蛮缠的一方……”

“好吧,今天当着白水朱八大哥……麾下的大元帅头领,咱们就把话说个清楚!”薜红旗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哼道:“你那十万八千两银子,有我一半。”

“凭什么就有你的一半?”混天猴大怒道:“那是我辛苦攻破甘泉,连败知县郭永图和河西兵备道张允登抢来的,你以为我打这两仗很容易?”

许人杰其实一直都觉得薜红旗有点不占理,别人抢的银子,你硬要分一半,好像是不太对吧?

“你能赢这两仗,就是我给你挣来的!”薜红旗没有回应许人杰置疑的眼光,而是对着混天猴怒道:“延绥总兵王承恩本来驻军在甘泉旁边不远处,你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眼皮子低下攻破甘泉,是我在另一边攻破安定城之后,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王承恩才离开了驻地来安定追剿我,你才有了攻打甘泉的机会。你若是打败王承恩之后夺得银子,我二话不说,但是你拿我当诱饵引走了王承恩,趁机夺城,那银子说什么也得有我的一份!”

“哎……”许人杰听到这里,脑袋顿时变大:这么一听,好像薜红旗也有理啊!

混天猴哼道:“虽然你引走王承恩,但并不是为了帮我才引的,只是无意中引走他,与我无关。”

薜红旗怒道:“不论我出于什么理由引走王承恩,总之是我帮了你的大忙,怎么就与你无关?”

两人噼里啪啦吵了一阵,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台词,听得许人杰一个脑袋两个大,究竟哪边有理哪边没理,他也说不清楚,张大了嘴巴完全插不上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两家伙精神倒好,一吵就是几个时辰,北面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了薜红旗的大军,哗啦啦地掩压过来,放眼望去,起码五千多人,这些人到了镇外,扎下营寨,隐隐地与混天猴的营寨遥遥对峙。

薜红旗透过窗口看到自己的军队来了,越发有了底气,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许人杰的心里大叫晦气……

吵到最后,薜红旗和混天猴也感觉这样吵下去吵不出结果,两人一起转过头来盯着许人杰:“大元帅头领,我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死猴子)废话了,他压根就不讲理,您来评评,这笔银子究竟该怎么说!”

呃,昨天家里来了客人,我花了些时间陪客人,所以只码了一章朱八,所以今天只有一更,非常抱歉!昨天会恢复正常的两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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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谈判破裂

“大元帅头领,我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死猴子)废话了,他压根就不讲理,您来评评,这笔银子究竟该怎么说!”薜红旗和混天猴两人一起盯着许人杰。?快来吧,.!

许人杰心里惨叫:贼你北,这银子我可分不了,我听混天猴说话时就觉得他有理,再听薜红旗说话时,感觉她也有理,说来说去你们都有理,只有我没理!这种情况本来应该是打一架,谁打赢了听谁的,但是洛川已经被定为黄龙山寨的势力范围,如果放纵另外的流寇在这里打架,那黄龙山寨就算是面子扫地。

许人杰把桌子一拍:“我搞不清楚你们谁有理,这事儿我处理不了……”

薜红旗和混天猴听了他这番话,面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来,看来他们两个也都是不想打的,就盼着黄龙山寨的人能为他们做个仲裁,让他们不用打架就解决这件事,但是很显然,许人杰能力有限,搞不定这种事。

混天猴苦笑:“我可真不想和她打,一路都在躲着她吗?同是揭竿起义和官府作对的,我也不想窝里斗不是?”

“我也不想打!更不敢在白水朱八大哥的地盘上闹事。”薜红旗在起义之前就是马贼,对于江湖礼仪还是懂的,她将手一拱:“但是这笔银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分我一份,我是非要不可。”

“你这女人好生没道理!”混天猴拍案而起。

“没道理的人是你!”薜红旗也拍案而起。

站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十名随从也同时向前迈出一步,手都扶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给我住手!”许人杰也怒了。莫名其妙跑两个家伙在自己地盘折腾,这换了谁受得了?

假如你是漕帮的舵主,突然有一天武当派和少林派的人跑到你漕帮的码头里来打架,当主人家的能不生气吗?

许人杰也把桌子一拍。跳了起来:“你们谁对谁错我分不清楚,但是总之一句话,别在洛川打,谁要在是这里主动挑衅,就是不给黄龙山寨面子。”

许人杰这么一表态,混天猴乐了,他本来就是逃跑的一方,如果在洛川里薜红旗碍于黄龙山寨的面子不能对他动手。那他就多了一份从容,可以慢吞吞地过境,不用再担心被薜红旗追击。

反之,薜红旗的脸色变了变。她能从许人杰的话里听出来,人家是略有点偏向于混天猴的,说起来许人杰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表态确实有点偏向于混天猴了。因为许人杰还是有点那种“谁抢到的就归谁”的心态,内心深处觉得混天猴是遭了无妄之灾。薜红旗这女人是摆明了黑吃黑不讲道理,所以才表了这么一个态:“哼!我明白了,你是看到混天猴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所以就包庇他!”

“哎!我怎么包庇他了?”许人杰挥了挥手道:“都走,你们两个都给我离开洛川。从这里向西南方向走,有个叫宜君的地方。你们去那里打去!呃……不对……都是义军,你们都不要打,坐下来好好谈才是真的。”

其实从私心的角度上来说,许人杰巴不得他们两个赶紧有多远走多远,管他们去死。但是从大的战略上来看,他又不希望义军之间互相残杀,给官兵减轻了压力,这可真是好生难受。

薜红旗脸色颇冷,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发一言下了酒楼,带着十来人匆匆走了出去。

混天猴见状也站了起来,对着许人杰抱了抱拳:“多谢大元帅头领回护,薜红旗那臭婆娘乖怪回去了,看来她也不敢在白水朱八哥的地盘上乱来。”

许人杰心里不爽,挥手道:“快走吧!”

混天猴又一次抱了抱拳,带人想要下楼,许人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道:“话说,你抢了十万八千两这么多,分给她一点点又何妨,不要你分一半,分她个一万两什么的,她应该就不会这样撒泼了吧,真是小气!”

混天猴讪讪地笑了笑,没有说啥,埋头下了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镇外。

“莫名其妙,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许人杰对着镇外两军扎营的方向不爽地砸了砸舌头,他在酒楼上闷坐了一会儿,遥遥地看着镇外的两个营地,然而看了一阵之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薜红旗的兵营中刷刷刷地向外冒出许多骑兵来,不一会儿就结成了一个好kàn

的“箭头阵”,兵书上没有这种阵,看样子是马贼专用的某种战斗方式,以最前端站的薜红旗为首,骑兵向后斜着拖出两条尾巴。

这摆明了是要冲锋!

许人杰“哎”地叫了一声:“岂有此理,这臭女人,还真要打啊?”他刷地一下蹦了起来,大叫道:“传令,准bèi

战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所谓对还是错了,黄龙山寨如果想要捍卫自己的地盘和尊严,就必须维护混天猴,因为不论混天猴和薜红旗谁对谁错,在洛川先动手的就是错!这就是江湖规矩。

这时薜红旗的步兵也开始结阵了,统领步兵的是两夫妻,男的叫做一座城,女的叫做一朵云,原本是薜红旗麾下的马贼小头目,后来军队扩大之后有了步兵营,就调了这两夫妻去统领。这两人若是统领马贼也许还有点样子,统领步兵完全不行,整只军阵乱糟糟的,就和普通的农民起义军没什么差别。

另一边的混天猴见状,也赶紧起了营,大量的士兵从营中拥出来,也结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军阵,嗯……不能叫军阵,应该叫做几千人挤在一起,扎了个堆。

镇子里,黄龙山寨的八百精兵赶紧将镇门口的车墙推开了一个缺口,士兵们排着队,从缺口里向外钻,打算出去架梁子,许人杰把郑丰逮了过来,交代道:“一会儿我的军队出去之后,你叫乡勇们把镇门口的车墙重新摆好,拿木矛守死镇门,就像我的兵那样立起矛阵就行,我出去把这两大股流寇给收拾服贴……省得他们闹得越来越不像话。”

郑丰害pà

得牙齿直打架:“大元帅头领,您不能出去啊,让他们在外面狗咬狗不好么?万一您出去之后战败了,镇子就完了。”

“如果我不出去维护黄龙山寨的尊严,让外来的流寇在这里乱来,今后人人都敢到洛川来撒野,你们才真的是完了!”许人杰哼了一声道:“你给我守死镇子,别让流寇进来。”

郑丰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候,薜红旗的马贼已经开始冲锋了,两百余骑一起狂奔,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虽然没有万马奔腾的气势,但也别有一股步兵所缺乏的气势……混天猴的军阵顿时就是一阵慌乱,顶在最前的贼寇们脚下打闪,胆子小的开始向后跑,胆子大的则向前顶过来,拿着长矛向前比划……但是拿矛的士兵也不确认自己这样做挡不挡得住狂奔的战马,脸色卡白一片。

许人杰这边带兵刚出镇子,看来是赶不及拦住这股骑兵了,只好认真地旁观。只见薜红旗麾下的马贼们分得很散,每两匹马之间的间隔起码都有几十尺远,以波次的方向向前奔袭。

所谓骑兵冲锋,并不是像一些人想像的那样,无数的马匹排一起齐头并进……那个不是正常的骑兵队,而是叫做“连环马”,真zhèng

的骑兵冲锋,是要讲究距离感的,一般来说,横向两个骑兵要相隔十尺以上,前后两个骑兵之间则要相隔十五丈以上……原因很简单,为了防止前面的战马倒地绊倒后面的骑士,必须拉开这样长的距离,第一波骑兵就算被干掉了,第二波冲上来的骑兵也可以绕开前面的尸体。

电视连续剧里演那种一大堆骑兵挤在一起冲,后面一匹马追着前马一匹马的屁股跑的场面,都是逗你玩的……那种骑兵阵只要敌人一箭放倒排头第一匹马,后面的全都得摔地上……

骑兵奔袭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形成以十五丈为间隔的波次,一波一个横列,非常好kàn

。当然了,马贼们只有两百余骑,数量太少,跑不出来好kàn

的波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着也不完美,显得颇有些凌乱。如果把他们与精锐的满洲八旗骑兵相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薜红旗居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手上还挥舞着一把略弯曲的马刀,真是有点巾帼英雄的味道,她并没有傻傻地带着骑兵直接冲进混天猴的军阵里,而是在眼看要冲到阵前时,突然打马横转,两百骑犹如一阵风似地卷过混天猴的阵前……

看来这只是一次威慑性的冲锋,不要万不得已,义军们互相之间是不想动手的。

这次威慑冲锋很显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混天候的军阵在骑兵划过面前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一个骑兵向他们挥刀,贼兵们却因为害pà

,后退,躲闪,腿软等原因,一下子挤倒了一片,军阵的一角划啦啦地崩溃下去,左侧翼顿时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

二八三、步兵与骑兵

被薜红旗的骑兵一吓唬,混天猴的军阵就乱了。,!

薜红旗一声呼哨,骑兵们兜了个圈,又向着那个混乱的地奔去,马刀挥舞,战马长嘶,吓得贼兵们更加惊慌,混乱本来还是一个小面积,突然一下子扩散开来,溃不成军。

许人杰心中一阵暗赞:厉害!好厉害的马贼!原来骑兵冲阵就是这么回事啊,兵书上语焉不详,这次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混天猴,你看到了没?老娘要收拾你易如反掌!”薜红旗大声道:“刚才你的军阵一角崩溃的时候,我的步兵如果跟上,从这个地方给你冲进来,你已经一败涂地……”

其实不用她说,在场的就算是镇子里的普通百姓也看得出来,混天猴身为几千义军的首领,又怎么可能不知dào

?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败了!

“给我银子,饶你一命!不给银子,要你的命!”薜红旗大声叫嚷着,她一身红衣的矫健身姿在马背上轻盈地起伏,煞是好kàn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杀气腾腾,颇有母老虎的滋味。

许人杰对这种女人其实是报有一定的欣赏态度的,但是为了维护黄龙山寨的尊严,却必须将这份欣赏暂时按了下去,他命令十兵们齐声叫道:“薜红旗,做人不要太过份,在洛川境内,由不得你撒野!如果你硬要在洛川里挑事儿……不要怪我黄龙山寨插手!”

“哼,黄龙山寨……若是白水朱八大哥在这里。我今儿就乖乖退了。”薜红旗大声道:“但是大元帅,你这家伙蒙着张脸,嬉哈打笑的,一看就是肚子里没货。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充当大瓣蒜!”

“大瓣蒜?”许人杰对着左右两边的人问道:“这是哪里的方言?啥意思?”

一名老二队的士兵在他身边,正好懂这个词,低声道:“大元帅头领,大瓣蒜是官话里嘲讽人的词,意思是说你以为自己是一瓣很大的蒜……嗯,就是骂您不自量力的意思。”

“我靠,这女人嘴巴好毒,不久前我还听到他骂混天猴是一块土疙瘩。现在又骂我是大瓣蒜?而且还把官话里的方言都翻出来骂人。”许人杰大怒:“不给她点教xùn

,她不知dào

锅儿是铁铸的。”

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怒吼道:“前进,把咱们的队伍插到战场正中间去,挡在薜红旗与混天猴中间!”

这一次许人杰带出来的八百人。其中有六队是老兵,有两队是新兵。这六队两兵中还包含老二队和老三队,这种搭配的意图,是为了让最精锐的几只队伍带新兵们来历练。

听到许人杰传出的军令,几队老兵立即大声齐吼。开始向着战场中间推进。两队新兵却有点犹豫,他们入伍时间不长,胆量还没有锻炼出来,首次参战。居然就是跑到两股数千人的贼寇战场中间去挡架,这可真是吓坏了他们。不过黄龙山寨的军令一向严格。又有老兵们带头走了过去,他们也不敢犹豫。硬着头皮跟着,不消一小会儿,这八百人就硬生生地插到了战场正中间的平原上,摆开了一个刺猬似的矛阵。

“我就是大瓣蒜咋了?”许人杰哼哼道:“我要做也要做一个开了花的大瓣蒜,今天就赖在战场中间不走了,看你们打不打得起来。”

“老娘倒要来试试,你是不真的能开花的大蒜!”薜红旗呼哨一声,轻越的口哨声飘扬在马队的上空,她的两百余骑马贼突然掉头,向着许人杰冲了过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这只骑兵队刚才很轻易地吓得混天猴军阵大乱,现在他们又对着许人杰军冲来,想要故技重施。马贼们挥舞着马刀,满脸凶恶表情,隔了老远,就能感觉到他们的杀气。

许人杰哈哈一声大笑:“凡是带了弓的士兵,全部给我举弓!”

“哄!”军阵中顿时有四百多把弓箭拉开,瞄向了冲过来的马贼!中华巍巍数千年,以步兵破骑兵最有经验的军队,当数宋军,而宋军对抗骑兵的核心力量就是弓弩手,在宋军的编制中,一只军阵里有六成的士兵都是弓手,另外四成才是长矛兵和刀盾兵。当他们面对金国和蒙古的骑兵冲锋时,就以长矛兵和刀盾兵守稳,以弓弩手为主力击打敌人。

这种战术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效,使得横行亚欧大陆的蒙古骑兵在征服宋朝时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可以说是历史上以步破骑最为杰出的代表之一。当然,由于种种原因,宋朝最终还是灭亡了,但是蒙古征服宋朝所花费的心血,比征服欧洲起码多了几十倍,由此可见宋朝人以步破骑的战术是多么的先进。

许人杰虽然实战经验还不算多,但是兵书看得不少,宋军对抗蒙古和金军使用的战术,他是略知一二的,而且黄龙山寨最精锐的几只队伍装备配置也十分完备,大多数士兵有长矛、朴刀、弓箭三种兵器在身,组织弓箭阵形并不困难。

一瞬之间,黄龙山寨的军阵就发生了变化,外围是如林的矛阵,中心则是大量的弓手,张弓搭箭,指着由远而近的薜红旗一伙。

“哗!好多弓箭!”这一下轮到马贼们害pà

了,刚才他们冲击混天猴部时,那些拿着锄头和镰刀的农民兵在他们的面前吓得瑟瑟发抖,但此时他们要冲击的是一只整备齐整的正规军队,这其中的差别简直不可以道里计,几百把弓箭这么一指,马贼们哪里还有冲锋到阵前吓唬敌军的胆子……还没等薜红旗下令,一些马贼就提前勒马,打横跑开,由于此时距离尚远,奔马之势还没发挥出来,许人杰的军阵自然是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次是薜红旗被吓住了!

薜红旗本人被吓得不轻,虽然她每仗必身先事卒,经常冲突在前,挥刀杀敌。但是当她碰上数百张弓指着自己的场面时,也一阵心惊心跳,感觉到了恐惧。勒马横跑开之后,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着,只是面上强作镇定,没见怯色。

“哗!不愧是黄龙山寨的人马!好厉害!”混天猴部里的许多位小头领齐声赞叹。

薜红旗这边的一座城、一朵云和一群小头领都齐齐吃了一惊:“好多弓箭手,比卫所兵的装备还要齐整啊,一般的卫所兵十个里有两人配弓就了不起了。如果薜大姐真的冲过去,搞不好半路上就被连人带马都射成了刺猬。”

“呼!”薜红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大声道:“我可不止这两百骑,还有四千步卒在那边,大瓣蒜,你莫得yì

……”

许人杰也冷哼了一声道:“疯婆娘,如果我们两个打起来,你猜混天猴是帮我还是帮你?”

薜红旗为之语塞!

场面顿时诡异地安静了起来……

三只军队都瞪大了眼,互相对视,其实三方都不想打,但是……三方都有不得不打的理由,这可真是愁坏了大伙儿。

这种诡异的安静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薜红旗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那笔银子……我有不得不拿到它的理由……莫怪我得罪了!”她突然伸手,对着一座城和一朵云招了招,大声道:“前进!我用骑兵给你们找出敌军的破绽,然后你们给我冲!”

“是!”一座城和一朵云脸色沉重地发下了号令,薜红旗部的数千贼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薜红旗招呼着骑兵队,似乎又要发起新一轮的冲锋……大战的气息扑面而来……

“妈的,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态!”许人杰砸了砸嘴:“这疯婆娘不知dào

发的什么疯,她就这么缺银子花么?还是从小穷怕了?”

就在这场面一触即发,马上就要发展成三方都不希望看到的惨烈混乱局面时……南方的平原上突然冲过来两骑快马,这两匹马都是高头大马,非常雄壮,马上的骑士块头也极大,远远一看,就像两座巨山似的。不过这两座山的骑术看起来并不太好,马虽然跑得飞快,马背上的骑士却显得有点东倒西歪,看来他们并不是凭着马术才把马骑得这么快的,而是全凭着胆子大,够拼命,才能在骑士不怎么好的情况下把战马跑出了这样的速度。

两马很快地到了战场侧面,人还隔得老远,其中一名骑士就大声吼了起来:“统统住手!白水王二来也!”惊雷似的一声吼,那是王二独有的大嗓门,虽然隔得很远,也仿佛是在耳边炸响一般。

“啊?是王二哥!”许人杰大喜:“王二来了,那朱八哥肯定也来了!”

“白水王二?”薜红旗和混天猴两人也齐齐一惊,这位可比大元帅什么的有名得多了,早在白水朱八成名之前,白水王二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好汉,其声名不止响彻白水,在邻近的好几个县城里也有流传。

这时王二已经奔近,他再次大吼道:“朱八哥倾刻即至!这边的想毕是混天猴,另一边的应该就是薜……咳,薜大姐么?若要打,等朱八哥来了再打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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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为什么要造谣

听说白水朱八马上就要来了,薜红旗再也不敢造次,赶紧勒令她的马贼队伍停止行动,矗立在了战场的旁边。?快来吧,.!

要知dào

朱八此时的名头,已经是威震全陕,说出去不光能止小儿夜啼,也已经到了《水浒传》里宋江大哥那种报出姓名就让人“倒头就拜”的程度了。

这个时候还是明末农民起义的初期,大多数义军都处于混沌状态,不光没有军纪可言,而且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缺乏像样的指挥,也没有统一的规划和长久的安排。所以在这个时期的义军,碰上官兵就会吃败仗,几乎就没有人能赢的。

但是朱八却不同,自崇祯初年朱八起义开始,大大小小打了数仗,无一仗败北。这件事在官府那边看来,当然是因为朱八依仗着地形复杂的黄龙山脉作战,占了地利的缘故,但是在普通的土匪、流氓、山贼、江湖好汉来看,他们却不管什么地利不地利,赢得了官兵就是非常了不起!

尤其是半年前,黄龙山寨挫败了原延绥总兵杜文焕,杜文焕那可是名将啊,曾打得几个少数民族部落都狼狈溃散,大破张献忠,杀王左挂,义军们闻杜文焕之名就不由得脸上色变,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将,居然在白水朱八的手里吃了大亏,还弄得丢了官帽……

自从这件事传开之后,江湖上的汉子提到白水朱八的名字,那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竖一竖大拇指的。

像薜红旗这种起事晚。手下不多,势力不大,碰到官兵连打都不敢打,只敢落荒而逃的匪首。听到白水朱八的名字就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她为人虽然豪放果敢,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好女子,但却也不傻,若是这种时候还要强行出头,当心惹毛了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庞然大物,还是静观一下,看看白水朱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

三只剑拔弩张的军队,仅仅被一个名字就压住不动。众人全都转头向南边看。

南边的老庙镇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过了不久之后,老庙镇的两边开始出现游骑,这些游骑也就是朱元璋军的斥候了……

薜红旗看了这些游骑几眼。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她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一座城,一朵云两位头领笑道:“黄龙山寨的斥候马术真烂……我看这朱八也不过如此啊!”

一座城和一朵云两人也点了点头:“这些斥候的马术确实不行,看样子在马背上过的日子顶多一两年。和咱们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兄弟没法比……话说回来,刚才我看到白水王二的马术也很糟糕呢!”

“看看吧!”薜红旗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若是虚有其名,沽名钓誉之辈,我们今天就和他干一仗。帮天下英雄捅破他的假名声……”

“大姐……这话不能乱说啊!”一座城低声道:“你看场中这八百兵,那个叫大元帅的头领还只是朱八麾下一个不出名的家伙。就像刺猬一样难啃了。”

“呃……”薜红旗为之语塞。

黄龙山寨的斥候出现之后,又过了许久。朱元璋军的主力终于到了,薜红旗骑在马上,所以视野也比较好,远远地她就看出来了,最少有一两千士兵的精锐程度可以与大元帅头领带的这八百人相当……后面还跟着许多看起来气势略差一筹的士兵,也有好几千人。

薜红旗楞了楞:“这么多精兵,怎么可能?这实力简直可以和延绥总兵王承恩部相比美了!”

一座城和一朵云两人也暗暗心惊。

只见这只大军越行越近,越近越能见其军容整肃,装备精良。而且这些士兵带着一种别的贼军所没有的精神状态,那就是一股强dà

的自信!仿佛没有他们打不倒的敌人!这种自信正好是别的流寇所缺乏的,不论是混天猴还是薜红旗,不论是紫金梁还是王嘉胤,他们都在官兵的追击下惶惶然地过着日子,所以几乎全天下的流寇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幅丧家之犬的样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不是刘备那种逃了半辈子还能野心勃勃的枭雄,普通人这种生物如果半辈子被敌人追得满天下逃窜,早就成了一个窝囊废,不可能有多牛逼的表情摆在脸上。

“白水朱八,果然名不虚传!”薜红旗这下真的有点服气了:“他的兵确实厉害,接下来就看他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

只见军阵开处,一名年青人骑着马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批头领和护卫,这名年青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龄,身材说不上壮实,但说得上结实,看来他一直有勤练武艺。身上并没有穿着华贵的衣服,而是穿着很朴素的棉布衣。头发梳得整齐干净,扣子扣得一丝不苛,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脸,这张脸不算英俊,五官都普通,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没有那一双饱含大志的眼神,这张脸扔进人群里绝对找不出来,但有了那些东西之后,不论将他扔进千人万人之中,你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就是头儿!

“那人就是朱八大哥?”

“好年青!应该不是吧?”

“但是周围的人明显是以他为中心的……”

“你看他马术如何?”

一座城和一朵云在她身后底语,薜红旗也不知dào

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马术虽然说不上好,但却不蹩脚,虽然说不上人马合一,但他坐在马背上的样子却十分自然……看来他没有进行过专门的马术练习,但却与战马朝夕相处过十几年以上,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太诡异了……”

就在他们的低声私语中,薜红旗看到朱八率着一群头领奔入了大元帅的军中,很显然,他是要先向自己人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才好做决断。

薜红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见到朱八又带了几个人出了阵,跑到了远处的空地上,这个位置很微妙,距离薜红旗、混天猴和黄龙山寨军的距离差不多,算是三方军队的正中间。

然后朱八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薜红旗大姐、混天猴大哥,能否请你们各带十名手下过来,咱们再来谈一次?”

“还谈?”薜红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次听了大元帅头领的话,跑进镇去谈判,结果大失所望,黄龙山寨明显包庇混天猴,这次又有什么好谈的?

“上次我军的大元帅头领没有处理好这件事,这次我来代他重新给两位做个调停!保证不会再拖泥带水,会给两位头领一个完美的交待。”朱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请薜红旗大姐赏我几分薄面。”

薜红旗犹豫了一下,挺不想去,但是白水朱八的名头压在那里,她左思右想,终究不愿平白无dí

得罪了这尊神,总之就去听听他说什么吧,若是他也像大元帅一样莫名其妙地拿不出个有用的意见,再翻脸也不迟。

她又带了上次带的那十名马贼,离了自己的军阵,跑向场中,半路上故yì

在马背上来了个蹬里藏身,秀了秀自己高超的马术,到了地方,她双手一拍马鞍,从马背上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身子一转,如一红朵落地,稳稳站定。

“好马术!”有人在鼓掌,是大元帅那没用的家伙。薜红旗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走到了疑是朱八的年青人的面前。

“你就是白水朱八大哥?”

“正是!”来的人确实是朱元璋,他对着薜红旗报了报拳头:“薜红旗大姐有礼了!”

“小妹在别人面前敢应这大姐的称呼,但在您面前,却是不敢!”薜红旗依足江湖礼数行了礼:“请朱八大哥称小妹为薜红旗即可!”

这时混天猴也带了十个人过来了,他见到朱元璋自然免不了也是一番见礼,自称兄弟,对朱元璋称大哥。

朱元璋见当事人都来了,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也不是喜欢说许多废话的人。将许人杰一把拉到自己面前,沉声道:“我这位叫做大元帅的兄弟处理这件事儿没有处理好,险些弄得大伙窝里斗,真是万分抱歉,关于这次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他说过了,现在我想说说我的看法……”

此话一出,薜红旗和混天猴都紧张了起来,要知dào

这位可不是大元帅了,大元帅的话说出来他们还有挣扎的余地,若是白水朱八金口一开,那就尘埃落地,全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的话比他还有份量。

只听朱元璋转过头来盯着薜红旗,缓慢却认真地开口道:“这笔银子……你就别再向混天猴兄弟讨了!”

“什么?”薜红旗大怒。

混天猴大喜。

“结果你也是要偏帮混天猴?”薜红旗伸手就去抓腰间的弯刀……

但是她的手刚刚伸出,还没碰到刀柄,就见到朱元璋身子一转,面对着混天猴,用微带怒气的声音质问道:“混天猴兄弟,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造个抢到了十万八千两银子的谣?”……)

!

二八五、真相!

“造谣?”薜红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呀?”混天猴也是满脸惊色,整个人都向后缩了一步。

朱元璋冷冷地道:“你们对朝廷的印象,就是朝廷有很多很多钱,随便打开一个仓库里面就装着数以十万计的银子么?”

“哎?难道不是这样?”众贼惊问。

朱元璋无奈地笑了,笑容中有股说不出来的难过,那是对大明王朝的财务状况感觉到悲哀的惨笑:“其实,朝廷比你们想像中要穷得多……区区一个县仓,根本就不可能存有十万两千两银子。”

“王二兄弟,当年咱们起事时掠夺了白水城的仓库,里面有多少银子?”

“呃……我记不清了,但是应该是空空如也,根本就没几锭银子吧……”

朱元璋转过头去对着薛红旗:“薛红旗,听说你曾攻破安定,请问安定的仓库中有多少存银?”

薜红旗听了这话,只觉得脑门中心被人用力敲了一棒似的痛,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打开安定仓库时的景象,苦涩地道:“只有……五百多两银子……我……我还以为在我攻破城池之前,当官的把银子给转移走了……”

朱元璋沉声道:“没银子就对了!崇祯皇帝为了招抚陕*西义军,从内努力抠出十万两银子就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拿不出半个子儿。区区甘泉的仓库,怎么可能存有十万八千两银子?比皇帝动用内帑还多了八千两?若是一个区区县城也有这么多银子,朝廷还会为了一点点招抚银子那么头痛?”

“这……”众人脸上齐齐变色。

许人杰哎呀地大呼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

朱元璋转过头去对着混天猴。脸色十分阴沉难看,冷哼道:“你给我说实话,从甘泉夺到多少银子?为什么要撒谎?若是说不清楚,休怪我不客气!”

混天猴又退后了一步。满头都是大汗。

本来按道理来说,他这样后退一步,后面跟的十个兄弟应该赶紧上来帮他扎场面的,但那十个兄弟却脸色古怪,居然也一起后退了半步,看来心里也有所动摇。

“快说!”所有人的眼睛一起盯着混天猴,直盯得他头皮发炸,脸色转青……过了好一阵子。混天猴才艰难地道:“不……不愧是朱八大哥,我撒这个谎没有任何人看穿……没想到朱八大哥才一转眼就识破了……”

“真是造谣的?”薜红旗目瞪口呆,整个人差点变成了石块,等她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好几息的时间,她忍不住刷地一下拔出了弯刀:“混天猴,你这混账,居然敢戏耍老娘!”

“铮!铮!铮!铮!”一大片拔刀的声音响起,在混天猴背后站着的那十个手下一起抽出了刀。将混天猴围在了中间,薜红旗的十名手下也同时拔出了弯刀。

明晃晃的刀尖闪耀,场面一触即发。

“住手!”有人怒吼!

随后空气中响起了钝器破空之声,剑拔弩张的两伙人都感觉到眼前一花。一个铁塔似的大汉冲到了他们中间,儿臂粗的铁棍挥起。“蓬”地一声砸在地上,尘土激荡。地面仿佛震抖了一下,两伙人都吓得退了半步,定睛一看,白水王二手提长棒,傲立场中,大声喝道:“都别他娘的动手,听朱八哥问完话。”

不愧是白水王二,这一棍好大的声势,要是落在人身上,只怕当场就砸成肉饼了。薜红旗和混天猴都被王二气势所震,刀子软软地垂了下去。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混天猴,说出实情,若是这个谣言造得有道理,我就帮你!若是造得没道理,我把你连同你的四千乌合之众,全都砍了脑袋叠成京观!”

这一句话森森然的杀气,吓得混天猴的小腿肚子打了个闪,他忍不住又退了半步,终于噗通一声双膝盖跪到了地上:“我……我也不想撒这谎啊……当初我在乡里聚众起义时,也以为官府的仓库里有用不完的金山银山,我就对跟我起事的兄弟们许诺说,打下城池,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用不完的银子,娶一妻两妾,过神仙般的日子……”

“结果……没想到官府的仓库里只有一百八十两银子……这点银子连买一个宅院都不够,更不要说什么吃香喝辣娶妻纳妾了……”

混天猴耷拉着脑袋,苦涩地道:“我看到仓库里的穷酸相,差点没给吓死。要是让那些被我煽动起来造反的兄弟们知dào

了仓库里没钱……他们肯定会把我撕成碎片……我也不知dào

怎么办,只好搬了许多石头来放进仓库,再让最心腹的兄弟把这些石头搬进大车,说是搬了许多银子出来……然后就随口胡说了一个数字……”

“因为《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所以混天猴就抢了十万八千两银子,对吧?”朱元璋沉声问道。

“没错……正是这个意思……”混天猴心灰若死地道:“撒了这个谎之后,兄弟们果然对我惟命是从,就盼着我能在分银子时多分给他们一点……还有许多小股流寇也来投奔我……但是,人越多,我的心里也越不塌实。大伙儿都盯着那几个装石头的大车,看我什么时候分钱,可我哪敢分钱啊?只好借口说官兵还在追剿我们,不宜在此时分钱,靠着这个蹩脚的理由,我带着几大车的石头狼狈地到处流窜着……后来就被薜红旗大姐给找上了,她要银子,我给不出来,石头也不能拿出来示众,否则我这只军队瞬间就要崩溃……”

混天猴说到这个份上,大伙儿都听明白了!这货分明是自作自受,一个谎话套出另一个谎话,谎言越滚越大,现在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梁山,已经下不来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薜红旗手上的弯刀“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我居然追着这样一个废物追了百里之远……我真是傻透了!”

朱元璋转过头来横了一眼薜红旗,然后深深地道:“若混天猴真的抢到了十万八千两,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硬要去分一半,这就落了下乘!不该属于你的钱,硬要伸手去拿,才会碰上这种傻事……”

薜红旗也不知dào

听没听到朱元璋这几句话,她整个人都有点呆。马贼这种东西做得久了之后,事非曲直就有点模糊了,看到一大笔银子,她其实也没仔细想究竟该不该伸手拿,但是马贼那种抢杀抢掠的天性却驱使她一定要来拿,结果就是做了一件大蠢事,追空壳子上百里,空耗了许多人力物力,最后啥也没捞到。

可见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人在做天在看,不讲理的事做得多了,总有一天是要被老天爷戏弄的!

“朱八大哥救我!现在我该怎么办啊?”混天猴病急乱投医,抱着朱元璋的腿直哭:“要是现在暴露出我没钱的事……我那四千兄弟一定会把我生吞了,朱八大哥救命!”

朱元璋轻轻地点了点头:“没错,你现在回不了头了,一回头必死无疑!所以你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哪件?”

“去攻城掠地,抢地盘,和官兵作对……”朱元璋冷笑道:“打他四五场硬仗,等你手下那些只想要银子不想做正经事的手下死光死绝的时候,你才能得到解脱。”

“咦?对啊!还有这种方法!”混天猴大喜:“朱八大哥您真是好智谋,我把这些傻瓜带去送死,让官兵把他们通通杀了,我就可以自由了,哈哈哈哈……”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十名心腹脸色微变,其中一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混天猴大哥……少说两句……这话说得么?”

混天猴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他游目四顾,只见朱元璋、王二、大元帅、薜红旗等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就仿佛在看着一条蛆,一坨屎……根本就没有看着一个人,那眼光冷得可以把湖面都结成冰。

“你们不要这样看我……明明是……明明是朱八大哥出的主意……我只是附合一下……”混天猴语无伦次了起来。

“哼!”王二大怒道:“朱八大哥只是出言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若有是非之心,懂得礼义廉耻,便会立即反驳朱八大哥的计策,甚至怒骂朱八大哥一顿也可,但是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嘴脸……若不是看你也和官府作对,老子现在就把你砍成十七八截,你给我滚!立即远远地滚出黄龙山寨的地盘,若是再敢踏进来半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滚!”

“快滚!”

“有多远滚多远!”

黄龙山寨的数位头领一起大怒。

就连薜红旗也忍不住挥了挥手里的弯刀,跟着喝了一声:“滚你的蛋。”

江湖,有一套完全不同于朝堂的评判人物的标准,烧杀抢掠其实在江湖人的眼中算不得大罪,坑蒙拐骗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坏事,相逢一笑泯恩愁,江湖百无禁忌!但唯有一点,绝不可以容忍,那就是——出卖兄弟!……)

!

二八六、玩得这么大?

混天猴带着他的几千乌合之众走了,北面是他们逃过来的方向,那里有延绥总兵王承恩的大军,他现在不敢去;东面是黄龙山,朱八的地盘,他也不敢去;南边是白水,朱八现在的大本营,他更不敢去。?快来吧,.!

最后,混天猴灰溜溜地向着西南方向的宜君县去了,众人仔细看他的军队,果然,军中有五辆大车,在一大群心腹士兵的护卫下缓缓地行驶着。周围的流寇全都用羡慕和贪婪的眼光看着那几辆车,恨不上冲上去将它分个干净,可惜他们都不知dào

,那几辆车里运的只是石头。

薛红旗的心情十分郁闷,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朱八大哥……小妹,还有一事不解……混天猴造谣说他夺了十万八千两,这消息在江湖上到处乱传,黑白两道都传遍了。黑道的消息以讹传讹也就罢了,白道为什么也会误传呢?官府居然不出来辟谣,这实是让小妹感觉到匪夷所思……”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道:“假如你是陕*西巡抚,有一天,你的治下有贼寇捣乱,说抢了官府十万八千两,你会怎么做?”

“我啊!当然是一边辟谣,一边派军追击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账!”薛红旗说话就是爽快。

“所以你只能做马贼,做不了大官。”朱元璋冷冷地道:“如果换了我是巡抚大人,就从今年的春赋里拿出十万八千两,装进自己的腰包里……然后向朝廷上报。说是贼寇凶残,抢走了官银十万八千两……上面若是派人下来查探这事的真假,到处流窜和散步谣言的混天猴就成了活证人,而你薛红旗也是一个共犯。帮着混天猴制造声势,圆他的谎话。人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你不相信混天猴抢了十万八千两?嘿!看看薛红旗吧,她死追着混天猴要钱呢……这消息还能有假?”

薛红旗听了这话,顿时抹了一把汗,小脸蛋瞬间就红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红,红得透亮……江湖人士。爱面子得很,像她这种一声高呼可以动员几千流寇的头领,当真丢不起这个人。

“这个……这个事情,能否请您……不要说出去?”薛红旗砸了砸嘴。有点干巴巴的,用祈求的眼神在周围的黄龙山头领们脸上划了一圈:“这事儿说出去的话,小妹会成为江湖上的一个笑柄,还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把这事按下来。”

“我们当然不会拿去说。”王二认真地道:“这事儿有什么好光彩的。说出去只会拉低了咱们义军的声望,就让混天猴那厮作法自毙去吧。”

“哟,王二哥,你啥时候学会‘作法自毙’这么难的词了?”许人杰嘻嘻直笑。

听到他不正经的笑声。薛红旗心里一紧,对于朱八大哥。王二大哥,她是充满敬意。也绝对信得过的,唯独看到许人杰就混身不爽快,听到他不正经的笑声,薛红旗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这件事非要拿出去说不可,忍不住微怒:“大元帅头领是在嘲笑我么?”

“没笑你啦,我笑王二呢。”许人杰发xiàn

自己在这时候笑确实有点不妥,赶紧收了笑声,认真地道:“既然你都求我高抬贵手了,我当然不会乱说的。”

薛红旗听他说话,心里就不痛快:“我求的是朱八大哥和王二大哥,才没有求你,你若要说,便说去吧,蒙着一张脸,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装什么大瓣蒜?”

“大姐……”她后面的几名心腹马贼赶紧上来拉她的袖子:“别发火,此时不宜动怒……”

“姑娘家家的火气这么大……当心变成映山红这样的……”许人杰的手指向旁边一指,指映山红给薛红旗看。

薛红旗只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哎呀我的妈,女人长成这样,还嫁得掉么?

却听王二怒道:“大元帅,你什么意思?指着我夫人说什么闲话呢?当心我拿钵盂大的拳头揍你。”

王二的夫人?天啊!原来已经嫁掉了!薛红旗的脑袋一阵晕眩,这不可能,为什么我青春貌美,但是二十岁了还没嫁掉,这种造型的女人却已经有了相公,而且她的相公还是名闻全陕的英雄好汉白水王二,把这男人扔进绿林,不知dào

多少江湖女侠垂涎三尺,怎么就被一只母猩猩捞到手了……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

薛红旗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今儿个不论是作为义军首领还是作为女人,她都吃了一场大败仗,感觉一直以来的信心都有所动摇了。

她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苦涩地道:“此间事了,小妹也该告辞了,朱八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

这是要告辞了,但是朱元璋可不想让她走,现在黄龙山寨缺骑兵,而且是非常缺骑兵,薛红旗是男是女不重yào

,性情如何也不重yào

,但她带着两百多马贼,这却是无比重yào

的一个优势,朱元璋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从眼皮子底下钻过去了。

“别急着后会有期,同属义军一脉,咱们理应互相照应,多些联络……”朱元璋开口道:“当初王嘉胤大哥还在的时候,义军以他为中心联结在一起,组成三十六营,声势何等浩大?现在三十六营在山*西境内已经发展成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呢!但咱们这些留在陕*西的义军却还是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太不妥当了。”

朱元璋这也算是使出三寸不烂之舌了:“薜红旗妹子,你若不嫌弃,何不与我合营,咱们也来仿效三十六营,组成一只共同进退的大军!”

“合营么?”薛红旗眉头微皱,老实说,她可不想合什么营,她生于江湖,长于江湖,自小跟随父亲当马贼,来去如风,自在逍遥,父亲死后,她接手马帮,成为首领,更是犹如野马脱缰,还真不想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她挥了挥手,笑道:“前些日子‘不沾泥’张存孟大哥也派了使者来联络小妹,说是打算联合各部义军,组成十七哨六十四寨,共同进退,抗击官府,小妹还在考lǜ

要不要加入他那边呢,朱八大哥又来请我合营,真叫小妹为难。”

哦?朱元璋听了这个消息,神色微变,不沾泥张存孟,这也是起义很早的一位老头领了,起义的时间不比朱元璋晚多少,是当初拼命三郎游走全陕联络义军首领们一起揭竿时的一位重yào

头领,曾为王嘉胤的左右手。(忘记了的朋友请翻看八二章、一一二章,里面都有提到不沾泥的名字。)起义之初时,不沾泥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名,随着势力渐大,老家里的家人也全部参与义军,不用再担心牵连族人,所以不沾泥就向世人公布了他的真名张存孟,算是现在少数的敢于自暴真名的头领之一。

由于不沾泥曾经是王嘉胤的心腹,所以他的号召力不会比朱元璋差太远,他牵头成立十七哨六十四寨,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估计这玩意儿马上就要建立成功了。

看到朱元璋脸色微变,薛红旗明显会错了意,她“呀”地轻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嘴道:“不沾泥大哥没有派信使来联络过朱八大哥吗?按理说,像您这么有名气的大哥,他不会漏掉啊。”

朱元璋还没开口,旁边的许人杰倒是先开口了:“嘿!看来不沾泥是故yì

不联络我军呢,哈哈哈哈!若不是薛红旗大姐送个消息来,咱们黄龙山寨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故yì

不联络?为何?”薛红旗满脸茫然:“联营的声势应该是越大越好,像朱八大哥这么厉害的人,岂会故yì

不联络?一定是信使在半路上出了事吧。”

“薛红旗大姐,要我说你啥好呢?看你马术精湛,我还当你是个人物,但是你这人真的太简单了,脑瓜不好使。”许人杰冷笑道:“一山不能容二虎,不沾泥若是把咱们家朱八哥请去,这十七哨六十四寨的头儿该谁来当?是不沾泥张存孟来当,还是咱们家朱八哥当?”

“丝!”薛红旗退了半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地看着朱元璋:“抱歉,朱八大哥,像这种消息,你不知dào

还会更高兴些……倒是小妹这消息传得孟浪了。”

“无妨!”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张存孟要当那个头儿,就让他当吧,咱们黄龙山寨不去掺合,趁这机会休养生息,努力练兵才是正道理。对了,薛红旗妹子,咱们相识即有缘,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别去掺合那个十七哨六十四寨……他们这么多股义军聚合到一起,正好给了官兵一网打尽他们的机会,张存孟今天坐上江湖老大的位置,明天就是官兵会剿到家门前,到时候洪承畴、曹文诏、王承恩……三鬼拍门,他们要如何自处?”

“这……不会吧?”薛红旗听了洪承畴、曹文诏、王承恩这三个名字,虽然她是豪气的女侠,也不禁心里发寒。

“怎么不会?王嘉胤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轰到山*西去的,没想到不沾泥张存孟还没有学乖。”朱元璋笑道:“要联合,只能一两只义军悄悄联合,切不可玩得这么大……”……)

!

二八七、我来帮你守北门

“怎么不会?王嘉胤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轰到山*西去的,没想到不沾泥张存孟还没有学乖。,!”朱元璋笑道:“要联合,只能一两只义军悄悄联合,切不可玩得这么大……”

听到朱元璋又提到了联合,薜红旗的心里本能地戒备了起来。她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头领,不像不沾泥那样想搞什么十七哨六十四寨,也不想骑到他人头顶,但是她也是一个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头上骑一个人……虽然对方是名震全陕的白水朱八,她也不想成为他的手下。

薛红旗脸色微变!

朱元璋的眼神何等锐利,立即就捕捉到了她这个微妙的反应,他语气一变,笑道:“不过我这尊庙有点小,可能容不下你这样的巾帼英雄,关于合营的事,还是算了吧。”

“呼”薛红旗松了口气。

不过朱元璋紧跟着就展开了心理攻势:“薛红旗妹子,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

“没想过,到处流窜呗!”薛红旗笑了:“咱们做马贼的,马背上过日子早就习惯了。”

“可是你现在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马贼头目了,除了你这两百多名来去如风的兄弟,你还有了几千个靠着你吃饭的手下。”朱元璋指了指一座城和一朵云统领着的四千多名流寇。

这些流寇并不是薛红旗的心腹,说起他们的加入,也颇有戏剧戏:数日之前。喜欢自由自在的薛红旗带着马贼路过鱼河川,正好碰上当地的穷人起义闹事,原因倒是简单,春天来了嘛。官府又贴出征收春赋的告示,结果激起鱼河川百姓不满,大量无组织无纪律的穷人跳出来乱折腾。

好玩的是,这两千多穷人里就没有一个敢出来牵头的。

这年头官府对付农民起义的方针,属于“首恶必办,从者不究”,也就是说普通杂兵起义的风险不算太大,除了洪承畴、杜文焕等比较心狠手辣的官员会把起义军杀个片甲不留之外。大多数的朝廷官员只会把造反的头头做掉,然后把普通杂兵遣散回乡。

有这个大前提在此,闹事百姓里又缺乏王二、朱八一样的英雄好汉,于是就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正好这时候薛红旗带着马贼过境,于是两千多名闹事群众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薛红旗,说什么都要她来当他们的头儿。

如果薛红旗稍稍聪明一点,就不会接下这两千多个包袱,但她偏偏就不够聪明。接下了这群拿她当挡箭牌的家伙不说,还依照着江湖义气,为这两千多人寻求活路。这么多人要吃饭,没钱是不成的。于是薛红旗就带着他们袭击安定城。正好安定城中的穷人也正在和富人们较劲闹事,于是就当了薛红旗的内应。一举破城……

城破之后,她在县仓里只抢到了五百多两银子。本想抢几家富人,来个劫富济贫。但是城中的富人也不是傻瓜,他们在城破之前就依靠着乡勇军的保护逃了出去,一锭银子也没留给薛红旗用。

薛红旗没捞到多少钱,反倒是城里的穷人又有一千多加入了她的军队,搞得负担更重了。好吧,负担虽重,若是有个城池依靠着,趁着春天种点地,到秋天能收获点粮食也是可以度日的,但是这块地盘可没那么容易占稳,延绥总兵王承恩很快就赶来收复安定,薛红旗的军队人数虽然从两百多变成了四千多,战斗力却没见得提高多少,听说王承恩来了,四千多杂兵都嚷嚷着要逃,她无可奈何,只能舍弃了安定城,向南移动,然后就听到混天猴抢了一大笔钱,这对于正在窘迫之中的薛红旗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她又风风火火跑来抢混天猴的银子……

总之,她现在过得挺艰难的,朱元璋一指那几千张要吃饭的嘴,顿时就愁得薛红旗不行,她英气勃勃的脸庞上面蒙上了一层阴影,舒展不开。

见她的表情变成这样,朱元璋便知有戏,认真地道:“薛红旗妹子,你带着这么多张要吃饭的嘴,四处流窜谈何容易?虽然咱们无法合营,但是紧挨在一起做个邻居还是不错的,不妨就在我的地盘边上打个县城,生根发芽,咱们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番说词倒是让薛红旗颇为意动,对啊,我虽然不愿意加入白水朱八手下,但是若和他地盘挨地盘,做个邻居也不错,如果官兵打我,他会帮我,官兵打他,我就帮他,不用合营,也能集合两人的战斗力,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安身立命手段。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炙热起来:“小妹想请教朱八大哥,这附近有哪个县城适合让小妹去攻占的?”

朱元璋微微一笑:“从我所占据的澄城向南走,有一个叫大荔的城市,我觉得那儿就挺适合你的。”

“大荔?”站在朱元璋身后的许人杰心念一动:那位置在澄城以南,黄河以西,潼关之北,如果从山西来的官兵或者三十六营穿越潼关过来攻打澄城,就必须经过大荔……不夸张的说,那个城市就是澄城的南大门,朱八哥这是把薛红旗丢去帮我们守门啊。

确实是拿她守南门,但是朱元璋嘴里说出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友好地笑道:“大荔东边是黄河,官兵根本就不可能从东边攻过来,北边是我所占据的澄城,我能帮你守住北面,你只需yào

守住西边和南边即可,这样一来就很容易扎根了。”

明明是让人家帮自己守南门,偏偏到了朱八哥的嘴里就变成了自己帮人家守北门,许人杰听了这说话的技术,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话可以换个方向说啊。其实北面根本不需yào

守,因为澄城的北面就是黄龙山脉,官兵根本不可能从北边来,东边是黄河,西边是白水,南边如果再来个薛红旗,澄城四面都安全了……

许人杰胸中有山河,一听就知dào

朱元璋是在哄瞎子去跳悬崖,但是薛红旗就没这么聪明了,她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山河地理图,什么澄城、白水、大荔,她压根就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南北东西全都分不清楚,所以理所当然地不知dào

朱元璋是在糊弄她。

她反倒是被朱元璋说的那句“帮你守北面”给感动得不行,双手一抱拳,语带感激地道:“真不愧是白水朱八大哥,果真是义薄云天,小妹听您一回,这就去取了大荔,今后咱们就做一对好邻居。你帮我守住了北边,我当然也会帮您守好南边!”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许人杰听到这里,简直感觉薛红旗傻暴了,他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算是为了这个笨女人扼腕叹息。

薛红旗哪知dào

他的心事,见他表情怪怪的,顿时会错了意,冷哼道:“大元帅头领,你在这里阴阳怪气地‘啧啧’个啥?是觉得我守不好南边么?别太看不起人!”

许人杰摊手:“不……我觉得你一定会守得好南边的!再也没有人比你守南边更好了。”

“嘿,这次算你说话识相。”薛红旗对着许人杰捏了捏拳头。

“哦,老天爷,真受不了!”许人杰悄悄地退到了朱元璋的身边,咬着耳朵苦笑道:“朱八哥,这么笨的女人真能攻得下大荔么?自从咱们在白水和澄城闹腾过之后,官府已经在周边的一圈城池都加强了防御吧?以她这些乌合之众,要拿下官兵全力警戒的城池,只怕很难。”

“就是要她感觉到难,她将来才会为依靠我们!慢慢的才会为我们所用。”朱元璋淡淡地道:“先让她去吃个亏撞个墙,你再出手帮她吧,大荔这种小城,就交给你了。”

“哇?让我指挥攻城?太好了!我要去!”许人杰大喜,嘴角都笑咧到了耳边。

“不过前提是她先被大荔打回来了再说……别急!”朱元璋在他肩头上拍了拍:“今后你要打的仗还多,趁着现在打仗的规模都还不大,多多学习才是真的。”

这边两人在说悄悄话,那边的薛红旗却已经急不可耐了,她是那种直爽豪气型的女人,既然定下了攻打大荔的目标,就恨不得一日之内飞到大荔城下,立即把那座城市据为已有,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朱八大哥,那就……麻烦您帮我指个路,大荔怎么去?”

东南西北都不清楚,大荔在哪里都不知dào

你就真要去啊?女人!喂!好歹你也问一句那里究竟有多少官兵,城墙几尺……许人杰大汗淋漓,跑江湖做马贼的都这么不靠谱么?

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别急,大荔可不近呢,咱们现在位于洛川,得先穿过洛川到白水,再穿过白水进入澄城,然后从澄城向南走才能到大荔,这几个地方都是我的地盘,就让我带你走一趟吧,希望一路上你能约束好手下,不要在我的地盘里面乱来。”

薛红旗双手抱拳,江湖味十足地道:“朱八大哥您放心,这点江湖规矩小妹是懂的,谁的山头谁的水,谁开了路谁收买路钱……这都是有规矩的,小妹绝不敢在您的地盘上捣乱。”……)

!

二八八、每个人的看法不同

总之,大致上的情况就是:大灰狼把小红帽哄得团团转,小红帽都快被吃进肚子里了还在帮着大灰狼看家护院!外面有人敲门,小红帽问道:“来的是大灰狼吗?”

“不是,我们是官兵!”

“不行,官兵不准进来,能吃我的只有大灰狼。!”

嗯,这样理解薛红旗差不多就对了。

两方谈妥之后,薛红旗翻身上马,回了自己的军中,她对一座城和一朵云吩咐了几句,看来是约束军纪,然后传下行军命令一类的,她手下的四千乌合之众便行动起来,开始进行远行的准bèi



朱元璋这边也要许多事要处理,首先是安抚了老庙镇里的乡绅和富户们,让他们安心回家去,不用再担心流寇攻击他们,接下来就是收兵,拔营,带着许人杰从富户们手里收缴来的钱财回白水。

回去的半路上,两只军队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以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两边的头领却凑到了一起,互相打招呼。

一座城和一朵云两夫妻也来和朱元璋行礼,这两夫妻都很年轻,男人粗豪,女的平实,两人马术都不错,但是比起薛红旗来显然是差了一筹,气度上也差薛红旗很远。小两口也没什么野心,属于那种自由散漫贯了的马贼。他们并没有指挥步兵的经验,仅仅是因为那些步兵需yào

有人指挥,而他们在薛红旗的身边又属于比较信得过的人,才将这个工作交给了他们。

两人到了朱元璋面前,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对朱元璋漂亮的矛阵赞不绝口,都说回头有空了要以朱元璋军为榜样操练,不过大伙儿都知dào

,要想把兵练成这样,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兵练成这样的,他们小两口还够得学呢。

行了几日之后。两军进入了白水境内,没走多久,薛红旗看着道路两边的田地。就惊呼了起来:“哎呀……这里的田地整得这么好?”

“嗯,咋了?”朱元璋问道。

“这……这不像是山贼……咳……不像是义军所过之地啊。”她一时口快,差点就把“不像是山贼造过反的地盘”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朱元璋微微一笑,不解释。

随着军队不停地向前。薛红旗的惊讶越来越甚,她看到道路两旁有些正在春耕的农夫,他们看到朱元璋的军队来了不躲也不逃,甚至还会在路边挥手打招呼。但是他们看到薛红旗的部从时,却赶紧远远地躲开。生怕靠近了会遭遇到什么灾难似的。

在经过一家乡绅的门前时,那乡绅居然亲自出迎,派丫鬟和奴仆给朱元璋等头领端来了茶水。

薛红旗的眼睛瞪得老大:“白水居然还有富人活得好好的?他是资助你起兵的人吗?”

这年头,能在流寇占据了的县城里活得好好的富人,几乎是不存zài

的。他们要么逃了,要么组织乡勇军反抗,要么就是被杀了,还有一种极少见的情况。就是那个富人本身就是义军的一员。义军的资助者或者起义的发动者……但这种例子在明末农民起义的前期极为稀少,直到后期才慢慢增多。

薛红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朱八哥的地盘里居然有活得好好的富人,还给他端茶送水,一幅亲切样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红旗妹子!”朱元璋笑了:“这些富人受我保护。向我交税,可以算是我黄龙山寨重yào

的子民。所以他们才活得好好的。”

“向富人收税能收几个钱啊?还不如杀了他们抢光他们的钱……”薛红旗的想法是典型的马贼想法:有钱人,抢呗!

“抢了今年。明年咋办?”

“明年换个地方再抢!”

“要是我不想换地方呢?”朱元璋笑了:“不久之后你要去占据大荔,你是打算攻占下来之后烧光抢光,然后扔掉跑路吗?”

“这……”薛红旗楞了楞,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

“还记得洛川老庙镇里的那些富人吗?”朱元璋又道:“他们现在也是我治下的子民,也会为我提供税收,所以他们看到你们来了就组织乡勇狼狈逃窜,看到我来了就会放下刀枪,乖乖交税。甚至在碰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会选择信赖我,躲在我的身后……就像你不久前看到的那样……富人并不都是该杀的,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将它运用在大荔。”

薛红旗楞住了,沉思中的侧脸失去了那股子马贼独有的飒爽,反而透出一抹动人心魄的清丽,由于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方式好像不太对,她的脸蛋变得颇有些煞白,而白中又透出一丝浅浅的血色来……再加上矫健的身姿随着马背的起伏轻轻晃动,红衣飘飘……

要说她美,不见得!至少在朱元璋的眼里看来,她距离真zhèng

的美女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比张樱仙主仆都差了一筹。但是以她这等姿色,迷住普通人也足够了。旁边的许人杰、苗美、飞山虎、大红狼、马小天全都看得楞了楞。

“咦?以前没发xiàn

,这娘们儿挺好kàn

啊……”苗美道。

“你这没学问的家伙,什么娘们儿?要说姑娘!”许人杰接口道。

“少在这里没个正经,她虽然年纪轻轻才二十岁,但按规矩得称她为大姐!”马小天也接口道。

“那……刚才那句话要改成,这位大姐挺好kàn

的……怎么感觉有点别扭?”苗美大汗。

众头领都笑!

飞山虎给了苗美一拳道:“苗美大哥,话说你什么时候给咱们讨个大嫂啊?若是觉得这娘们儿不错,就上门去求亲嘛!”

苗美赶紧摇头:“人家哪看得上我?”

“看不上你还能看得上谁?”大红狼也笑道:“反正不会看上大元帅。”

“喂!你凭什么这么说?”许人杰不高兴了:“我哪里不好?凭什么她看不上我能看上苗美?”

大红狼大笑:“大元帅,小喽啰们不知dào

,你当咱们这些头领也不知dào

吗?你家里早就妻妾成群了!偶尔从军队里回一次家,家里的大小夫人为了让你去她们的房间,还要争风吃醋打架吵嘴呢……你以为蒙上面巾,改个名字叫大元帅,就成了自在逍遥的单身汉啊?”

“这个嘛……咳……”许人杰尴尬地道:“我对她没意思,但就是不服凭什么苗美比我好!”

“哈哈哈!”众头领又都笑,大红狼笑道:“不凭什么,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连映山红都有王二哥觉得好呢……有人觉得苗美好,有人觉得大元帅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像薛红旗这种娘们儿,铁定觉得你这种人不行……我看,她肯定喜欢苗美大哥这种类型的。”

“说啥呢,苗美满脸胡子,配不上她,她应该喜欢我这种看起来又年轻又俊俏的。”马小天笑道。

“哄!”几只马鞭一起挥向了马小天的马屁股,战马受惊,一声长嘶窜了出去,马小天的骑术还不到家,战马乱窜狂奔,顿时吓得他紧紧抱住了马脖子,一连窜的惨叫之后,他连人带马消失在了远处。

众头领大笑起来:“就这怂样,还想讨马贼头头的欢心?哈哈哈!”

不远处并骑而行的朱元璋和薛红旗,还有王二和映山红都忍不住转头来看,薛红旗奇道:“你们在做啥?”

众头领发出一阵尴尬的讪笑声,通通闭嘴。

朱元璋听到了一点他们的对话,苦笑道:“没做啥,他们一群大老粗单身汉讨不到媳妇,现在正焦头烂额,为了女人争风吃醋。”

“切!一群没出息的货色。”王二豪笑道:“咱就从不争风,也不吃醋!轻轻松松讨了个夫人。”

那倒是!你夫人是映山红,谁敢和你争风吃醋?要是一不小心争赢了怎么办?众头领全都无语凝咽!

薛红旗听到王二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映山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苗美健美的腰身,腰间扎的蓝色腰带飘呀飘的,随着马背的起伏,弯刀的刀柄撞着她的小蛮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她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见鬼了!我应该不算丑吧?为什么我这样的女人居然比不上映山红?她都有英雄好汉看得上眼,为啥我就没有?

这时队伍已经到了白水城下,城门开处,张樱仙在一群护卫的环卫之中,缓缓地迎了出来,对着朱元璋微笑道:“相公回来啦?洛川那边还好吗?”

“嗯!没什么问题!”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樱仙你来得正好,快来见礼,这位是从北边来的义军首领,薛红旗大姐……”他又顺势向薛红旗介shào

道:“嗯,这位是我夫人,名叫张樱仙。”

“原来是大嫂!小妹有礼了!”薛红旗抱了抱拳,认真打量张樱仙,不看不知dào

,这一看,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只见张樱仙穿着一身翠绿色的丝绸长裙,腰间用一条绸带轻轻束住,高雅大方之中,透着一股子水灵之气……看那张脸,肌肤如雪,典雅高贵,知书达礼的淑女气质透过每一个表情渗透出来。

完了,彻底输了!薛红旗心中惨哼了一声:难怪映山红也嫁得掉,大嫂居然这般美貌,有她这样的女人在黄龙山寨之中,别的女人也只跟映山红划作一堆了……)

!

二八九、居然拿到脸上蹭

老实说,张樱仙真不算是很美的女人,若将她放到江南水乡,或者京城之地,不知dào

有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比她漂亮,但是她这样的女人出现在一堆山贼之中,那就不同了!由于从小娇生惯养,养出她纤细娇弱的身躯,这种身材最是惹人怜爱。,!而且她还会读画虽然不算精通,却也都有涉猎,知识可以带给人气质,把她这种有气质的女人扔进一群大老粗中间,免不了是要光芒四射的。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比如苍井空,在扶桑那地方算不上最美的女优,但你把她请过来,和凤姐站在一个舞台上为某个游戏代言,顿时就让台下的观众感觉到:苍老师千秋万载,一统浆糊!

其实薛红旗这种英姿飒爽型的女人也是很好的,放到后世,不知dào

多少男人会将之奉为女王,顶礼膜拜。但可惜在明末这个时代,英姿飒爽可不是什么好词汇!女人怎么可以有英姿呢?有英姿的那都是“不守妇道”之辈!

女人就应该弱质纤纤,在家里拿着绣花针,摇着小团扇,挪着三寸金莲,让丫鬟的搀扶着,用乌龟般的速度逛逛后花园,然后留下几句缠绵哀怨的小诗,最好是再摘一包花瓣捧在怀里,在后花园的泥土地上挖个坑,一边把花瓣向天空中洒,一边把花瓣向土坑里埋,嘴里还要哼着《葬花》类的小曲儿,这就完美了!这他娘的才是女人!

这很悲哀,但这是事实,就连薛红旗这种在后世绝对属于女王级的好女人,也深深地仰慕着像张樱仙这种富家小姐。面对着这种憧憬中的完美女人,她免不了就要自卑一阵子,再自怨自艾一阵子,再自伤自怜一阵子……

“哎?薛红旗大姐,你咋了?”马小天在旁边问道。

“哎……没事!”薛红旗收起感伤,缓缓进城。刚刚还挺笔直的背脊,现在微微弯了几分,她的四千乌合之众不能跟进城去。只好扎了个营留在城外,一座城和一朵云也留在了城外约束军纪。

进了白水城,薛红旗左顾右盼,只见街道上一片繁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百姓们见到朱元璋一伙人,并无畏惧之色,只见恭敬之色,大部份人会垂手在路边。称一声:“朱八大哥!”然后等他们路过了之后再做自己的事,偶尔也有人口称“朱八老爷”,这种称呼的则大多数是衙役、捕快一类看起来像是朝廷中人的家伙。

“这城里居然还有衙役捕快?”薛红旗震惊了。

“不要衙役捕快,若是有人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怎么办?”朱元璋笑问。

“你派人去把做坏事的抓来杀了不就行了。”薛红旗道。

“那我派去抓人的人,该称呼他们为什么呢?还不是得叫做衙役捕快!”朱元璋笑了:“反正都是衙役捕快,我就用官府留给我的衙役捕快岂不是更好,他们更熟悉这个城市。谁是良民谁是惯犯。他们比我的兵要清楚得多。”

“可……可是官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就会欺压良民!”薛红旗微怒道。

“这城里哪里还有良民?”朱元璋又笑了:“现在白水已经没有良民了,所有的百姓全都是我的人,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土匪!这些衙役捕快若是敢欺负了我的人,就算我不捏不死他们,穷凶极恶的土匪们也会捏死他们……他们现在谁也不敢欺负。只敢秉公办事儿!若是他们在秉公办事的时候得罪了我的人,我就会给他们撑腰。若是他们胡作非为,我就不帮他们撑腰了。那时……啧啧……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薛红旗仿佛又学到什么似的,深深地点了点头:“看来我攻下大荔之后,也要学学您这样的做法。”

不一会儿,队伍路过县学,所谓县学,其实就是一所官办的书院。

书院这玩意儿始于唐代,到了明朝的时候,书院经lì

了非常大的磨难,首先是嘉靖十六年(1537)明世宗以书院倡邪学下令毁天下私创书院。结果私人办的书院遭到非常重大的摧残,接着到了嘉靖十七年,又以书院耗费财物、影响官学教育为理由,再次禁毁书院。直到嘉靖末年,内阁首辅徐阶提倡院得以恢复。

万历七年(1579)张居正掌权,在统一思想的名义下,下令禁毁全国书院。其去世后,书院又开始盛行。天启五年(1625)魏忠贤下令拆毁天下书院,造成了“东林书院事件”。崇祯帝即位后书院陆续恢复。期间书院总数达到两千所左右,其中新创建的就有一千七百所。

现在出现在薛红旗面前的,就是一所新建成的书院,房舍都还很新,也就是最近两年才建起来的。从门口看进去,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一群学生,一个老学究打扮的老头儿在给学生们讲课。见到门口有一大群人走过,那老头儿向外张望了一眼,看到朱元璋,他明显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哼道:“无知匪类,不要在书院门口徘徊,要么给我速速离去,要么进来听课,在门口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薛红旗见他一身酸腐气,顿时不快地道:“这人是谁?居然如此无礼?”

朱元璋介shào

道:“这位是白水县的教谕,名叫张逸,人称张老夫子。”

教谕是啥呢?其实就是县学里的老师,是由朝廷指定给地方的饱学之士,如果和现代的职位来对比,相当于县城里的教委主任。

薛红旗心中微惊,这可不同于衙役捕快啊,衙役捕快虽然也属于官府的一部份,但只是官府这个大集体中的最下层,但是教谕已经算是非常正式的朝廷官员了啊,这种玩意儿,朱八大哥居然也收为手下?

看到她惊愕的神色,朱元璋笑了:“我的手下里没有人能担当教谕一职,只好继xù

留任朝廷的官员了,每天上午各位头领还要来这里听课呢。”

“丝!”薛红旗倒抽了一口凉气,比起听说母猪会爬树更加吃惊:“这个张老夫子居然肯教?”

朱元璋笑道:“他一开始也不愿继xù

在此讲学,后来我对他说,既然我等是贼人,他更应该用圣人教化来帮zhù

我们这些贼人多学点道理才对,如果他不干活儿,怎么对得起朝廷发给他的俸禄,怎么对得起传道授业给他的恩师?于是张老夫子就醒悟了,天天在这里认真地讲课,希望感化我们这群逆贼改过自新。”

“扑哧!”薛红旗险些笑跌:“这还真是白捡了一个老夫子来用呢。”

过了县学之后又走了一会儿,街边出现了一个木匠屋,只见一大群工匠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着什么东西,薛红旗偏头过去一看:“呀……是弩?”

“嗯!我才占据县城没多久,刚开始打造弓弩,这是第一批!”朱元璋微笑道。

朱元璋军以前龟缩在黄龙山中,物资极不丰富,所以一直没有制作弩,这次出山占了县城,才终于开始制作弩箭。实jì

上……在明朝末年,弩箭已经开始被时代所淘汰,火器发展迅速,弩箭已经不受重视,到了清代就会完全被淘汰出军队了。

这年头弩已经很少能看到,薛红旗见到朱元璋居然在大量制造弩箭,不由得微感好奇:“朱八大哥,你造这玩意儿做啥?现在没人玩这个了吧……”

“我也不想玩这个,但是火器对于我们来说还太过于奢侈,不可能大量配备,只好暂时用用弩!”朱元璋无奈地道。

“可是……用这种东西对上官兵的火器部队,肯定会吃大亏的吧!”

“那倒未必!”朱元璋笑了:“再过上数百年,武器的重yào

性会慢慢超过士兵,但是现在嘛……士兵的重yào

性尚在武器之上,用弩未必就会输给火器,关键还是看用它的人。”

薛红旗明显不是很感冒这句话,眼中流露出对弩箭的不屑来。这也不能怪她,明朝是经lì

了火器飞速发展的时代,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所有人都迷信火器的威力,对于弩箭这种玩意儿无人看重。它有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耗费的成本比弓要高,制作起来非常麻烦,使用起来却又比火器要差。而且弩的发射比弓要费时,弩兵在开弩的时候,需yào

用双手拉,或者用脚蹬才能把弩上满弦,所以无法像弓兵那样同时兼用别的武器,更是无法在马背上使用。

对于马贼来说,不能在马背上使用的武器根本不能叫做武器!只能叫做垃圾!

她正想说几句弩箭没用什么的话,突然见到身边的许人杰一个箭步窜进了木匠屋里,双手举起一把刚做好的弩,狂喜地叫道:“终于制成了……真zhèng

的宋代踏张弩!哇,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呢,以前看兵书的时候反复看到踏张弩这三个字,就是没有亲手摸过……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

他把踏张弩抱在怀里,爱如至宝,满地打滚,不停地抚摸,看来就像某个守财奴在地上捡到一块金子似的欣喜。

薛红放看到他恶心的动作,忍不住郁闷地道:“真是个蠢蛋……哎呀,你居然还把它拿到脸上蹭?别做这么丢人的事!”……)

!

二九零、考验你的本事

!

参观了一圈白水城,薛红旗的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朱元璋的有些做法她并不能理解,也不能赞同,但是大多数手段都让她开了个眼界,收获良多。,!尤其是繁华的市街,神采飞扬的行人,是她许久都不曾见过的盛景。

由于旱灾已经持续了多年,虽然年和今年都还算是好年景,但是前面的数年大旱已经将百姓们的积蓄耗费光了,再加上官府的催逼与盘剥,许多人交不出税赋,所以她以前所过的地方,见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但在这里却不同,人们的脸上并没有那种遭到压迫的苦大仇恨表情,每一个人都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很明显,他们都觉得明天一定会更好。

其实百姓们要求的真的不多,他们只想要活下而已,在大旱灾年中,朱元璋的一句“今年免税”就可以给予他们莫大的勇气,使得他们的身上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

当然,这样的免税也造成了朱元璋军的经济非常拮据,所以才必须派出许人杰和冷风,到洛川和蒲城这两个尚未攻陷下来的县郊向乡绅们收取“保护费”,以周围所有县城的富人的税收来养活白水和澄城两地的穷人,以及朱元璋的军队。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算是权益之计,保证能让穷人们渡过灾年而已,等灾年过,朱元璋一定要收税的。

总之,这些细节的东西薛红旗并不懂,她只懂得,这个地方的百姓,活得很开心这一点就足够了使她对朱元璋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真不愧是白水朱八大哥,确实是我们陕西义军的表率”薛红旗并不是在说客气话:“等我夺下大荔,还要来找朱八大哥哥取取经,多学学。”

“随时欢迎你来做客”朱元璋微笑,他把薛红旗放在大荔,并不光是让她守南门的意思。还有加强联络,为将来吞并她做准bèi

的意思在里面。总之,这一趟把她迎进白水城搞参观。也有故yì

展现实力给她看的味道在里面,要吸收一只崇尚ziyou,不想被人约束的马贼队,是必须要一个钉子一个眼的慢慢浸透才行的。

送了薛红旗出白水之后。又向东行,到了澄城,这里虽然不如白水繁华,但也颇有一番新气象,看得薛红旗啧啧赞叹不已。当然,拼命三郎这个老光棍看到薛红旗也是陡然一惊,随后加入了苗美他们那群光棍的夺风吃醋中。

一路南行,直到将薛红旗和他的手下送到了大荔与澄城的交界线上,朱元璋等人才停了下来。

“薛红旗妹子,前方就是大荔的地盘了,你只需一直向南笔直前进,就能走到大荔城。”朱元璋故yì

问道:“需yào

我派兵帮你的话。你只需说一声。我这里的兄弟就帮你攻城。”

他明明停下了脚,又告sù

了薛红旗要怎么走,再问人家要不要帮,这语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帮,薛红旗虽然不算聪明,但这种话人情事故还是懂的。朱元璋找她合营。她不肯,人家没直接出手吞并她。反而介shào

地方给她做邻居,已经算是一等一的江湖义气了。如果这种情况下她还敢奢望黄龙山寨出兵帮她打地盘,也未免太不会做人。

薛红旗抱了抱拳道:“小妹想要的地盘自己打,就不劳朱八大哥费心了。”

“嗯”朱元璋立即就点头算是答yīng

了,没有再说什么“务必要让我帮你”一类的话,他只是抱了抱拳道:“如果攻打大荔碰上困难,一定要回来找我帮忙,我可不希望你攻城失败之后逞强离开,那样对咱们彼此都没有好处。”

“小妹省得”薛红旗勒了勒马缰,扬了一鞭,战马刷地一下冲了出,两百骑马贼紧随在后,红衣被风一吹,立即猎猎飘起,英礀乍现,风中传来她清脆的声音:“青山不改,鸀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大姐,别走这么快,等等我们”一座城和一朵云赶紧带着步兵队跟上,一大群乌合之众漫山遍野地向着南方的大荔城了。

等到薛红旗部走远了,朱元璋才回过头来,招了招手,把许人杰和拼命三郎召到面前,低声问道:“再向我报gào

一次,大荔的官兵情况如何”

许人杰和拼命三郎对视了一眼,眼神略作交流,拼命三郎便主动地退开,让许人杰来说话。他得yì

洋洋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大荔紧邻潼关,素有三辅重镇之称,官兵对这个县城十分重视,自从咱们在黄龙山闹事之后这几年,官兵一直在加强dà

荔的防卫,将县中的几个卫所重新整顿,补满了缺额的兵员……薛红旗部这么漫山遍野,张牙舞爪地进,肯定会立即引起官兵的警惕,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城下而不被发xiàn

。”

“嗯……也就是说,她走到大荔城下时,所有的卫所兵都已经缩入城中,等着她来攻了”朱元璋轻笑:“有多

少兵”

许人杰认真地道:“五百卫所兵,其中应该有一百人属于强悍的家丁兵等级,再加上乡绅们会召集起一千左右乡勇军官兵的总兵力可能在一千五百人左右,这样的兵力依靠城墙防御四千人的乌合之众应该是不费什么力qì

的。”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很好,就让薛红旗先尝一尝败北的味道。我就带着王二和苗美等兄弟先回白水了。大元帅,你留在澄城,等薛红旗败退回来之后,由你出面帮她,”

许人杰知dào

这是朱元璋全权任命他打大荔这一仗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朱八哥,您给我多少兵力呀”

“一个都不给”

“啊”许人杰大惊:“一个都不给我,我怎么打大荔”

朱元璋沉声道:“帮别人打地盘,凭什么调动我们的兵浪费军粮,还白白折损兄弟,我们不做这么吃亏的事,所以……你一个人帮薛红旗”

“哇,朱八哥啊,我可不是王二那种怪物”许人杰大汗道:“我单挑敌军一个士兵也无力取胜,您只派我一个人攻城……这个……”

“谁说你是一个人了”朱元璋笑了:“薛红旗的兵不是兵么你就舀她的兵打这一仗嘛,给我多动点脑子……这次洛川的事你处理得非常蠢,差点搞成三方大战……就是因为脑子太久不用,不够灵活造成的。攻打大荔的事就当成你的考验,如果这次还做得不够漂亮,以后我就让冷风兄弟来接管你手上的所有活计……”

“啊……”许人杰呆了一呆,原来是洛川的事做得不够好,惹朱八哥生气了,这也难怪,十万八千两这么蠢的谎话,我应该能识破才是,朱八哥对我有点失望,所以这次才舀大荔来考验我,绝不能再让洛川的蠢事重演,不然我的军权就会被冷风那家伙给抢走了。

许人杰是彻头彻尾的军事迷,要是以后都不让他打仗了,还不如叫他死,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赶紧转动脑子,考lǜ

薛红旗败退回来之后,他要如何利用一群乌命之众攻打大荔城,这一想,就想入了迷……直到朱元璋和王二等人都消失在了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他还在苦苦思索。

拼命三郎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走啦,这段ri子你得在澄城和我窝一阵了。”

许人杰这才一醒,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三郎哥,哎呀,每次都让你看到我出糗的样子呢”

拼命三郎哈哈大笑:“说什么傻话呢,我出糗的时候不也被你看到了”

两人说的是杜文焕攻打黄龙山的一役,他们两个负责防御三号分寨,结果两人都被神机营给轰得落荒而逃,还好那一次败阵并没有被朱八哥批评,反而被委以重任。也正因这一役,两人之间倒是结下了比较深厚的友情。

“走,澄城我的宅邸里住两天,我请你喝酒”拼命三郎拉着许人杰就走。

“我现在哪有时间喝酒,我得仔细想想,用什么办法才可以破城。”许人杰抠着脑袋。

“这种事,喝醉了就会想到的。”

“少哄我,喝醉了只会呼呼大睡,哪里还能考lǜ

计策。”

“哎呀,你不是看了很多兵吗三十六计啊,孙子兵法啊什么的,统统舀出来用一用,区区大荔城,还不是小事一桩”

“我说三郎哥,那些兵都是糊弄人的啊……全是些古例,舀到现在来用没一条合适的”许人杰拼命抠着脑袋:“计策这东西,必须结合自己的实jì

情况,分析敌我之长短……哎呀,总之麻烦死了。”

“敌我这个我来帮你分析”拼命三郎捣乱地笑道:“敌人是官兵,有座城,一千五百兵。我方嘛,四千乌合之众,还有一个米商大老爷,哈哈哈……”

“嘘……我是米商的事说不得”许人杰赶紧捂住了拼命三郎的嘴。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勒马回城,可怜的许人杰想得满头是包……

这个周末清明上坟,码字时间不足,所以周末这两天只有一更,下周一恢复正常请各位友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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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善良的拼命三郎

崇祯五年,二月,澄城.\\

夕阳西下,天边有一朵红霞煞是美丽。

拼命三郎带了兄弟在城里巡视了一整天,累坏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自己的大宅子。

拼命三郎作为驻留澄城的大头领,居住之地当然不会太寒酸,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宅邸,房屋连绵有六七十间之多,亭台楼阁,花园水池,真是应有尽有。但是这么大的宅子,里面却只有两个下人,一个是烧水煮饭的婆子,一个是负责打扫扛东西的后生崽。

原因很简单,拼命三郎觉得使唤人不太好意思!

人这玩意儿,若是出生时就前呼后拥,有丫鬟仆役陪伴着长大,大抵上不太会懂得体恤穷人,三个字:惯坏了!

但是像拼命三郎这种穷山村里摸爬滚打出来,又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却份外地懂得为别人作想,要让他高高在上地使唤穷人干活儿,他良心那关过不去。

刚开始,这六七十间屋子里就他一人住,一个人住就没人可以聊天说话,弄得诺大一片屋子鬼气森森的,路过的行人都搞不懂这里住的是人是鬼,后来拼命三郎从街边捡了个要饭的老丐婆回来,才算让大宅子里有了点人声儿,不过他也没敢把人家当奴仆使,当成婶婶一般养在家里。

这老丐婆不敢把自己当婶婶,见到拼命三郎也是叫三老爷,平时烧饭做菜,勤快得不得了。不过她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没过了几天又给家里捡回来了一个没人要的穷小子,那穷小子刚开始也是叫他三老爷,混得熟了之后发xiàn

自家老爷没架子,慢慢地就变成叫三哥了,拼命三郎也就由得他乱叫,完全没放在心上。

总之,空房子还很多,拼命三郎的家要变得像个家。起码还得再捡回去几十个人才行。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比较轻松,最近几天许人杰住在他家里。和他聊些天南地北,喝两杯小酒儿,但是比他和那两个“仆人”在一起过日子要欢快了些,所以心情也愈发地转好。

正哼着小调儿。突然见到路边街角里有个瘦弱的身影儿跪在臭水沟边,正在水沟里捞着什么。

“可疑!”

作为澄城的老大,这种可疑的事当然得去看看。没想到走到街角一看,却吓了他一大跳,角落里缩着一个皮包骨头的小女孩。约摸八九岁,看样子饿得快不行的了,脸颊太瘦,眼睛好大,简直像鬼一样,她瘦弱的手臂在阴沟里的泥里捞来捞去,原来是在找沟里的沙虫。找到一条,就赶紧拎起来。往嘴里一扔。然后细细地咀嚼着。

这场面可把拼命三郎给吓坏了,这东西怎么能吃?赶紧把女孩子从阴沟边抱了起来,拿出身上带的饼递给她,问了几句之后搞明白了,这女孩子是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于是拼命三郎就又起了善心。直接把她往家里带。

小女孩倒也乖巧,大约明白这人是来帮自己的。吃了饼之后就一直默默地跟在拼命三郎背后,走向她的新家。

进了门。穿进大院,拼命三郎抬眼一看,许人杰居然坐在大院中间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把踏张弩,正用吃奶的力qì

上弦,踏张弩的上弦方法很麻烦,必须以坐姿,同时用臂、足、腰之力才能把弦拉上来挂好,没点技巧是不行的,像许人杰这种肩不挑手不能提的大老爷,想把这玩意儿上好弦谈容易。

“哈哈哈,大元帅,你玩啥呢?”拼命三郎大笑道:“你不是为了苦思计策,把头发都弄掉了一把吗?现在怎么又有心情玩弩了?”

“哈哈哈!”许人杰哈哈大笑:“我当然是有了妙计,像大荔那种小城,岂会让我一直头痛下去?”

“吹,你就使劲吹……这次再失败,看朱八哥怎么收拾你。”拼命三郎一边嘲笑着许人杰,一边对背后的女孩道:“我家里空房子多得很,你自己随便挑一间喜欢的住吧……”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但是脚下没动弹,看来她是个很怕生的孩子,不敢在新到的家里乱跑。

“怎么,又捡回来了一个人?”许人杰笑了:“这下你家有四口人了。我说三郎哥,你这样靠捡来给自家添人口,得捡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这宅邸住满员啊?哈哈哈!我给你介shào

几个人牙子,人家手里有好货,二十两银子包你买到合意的丫鬟。”

“你又说这话了……”拼命三郎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人,用银子买来买去成什么样子?太可怜了……这话再也莫提。”

“嘿,这话都听不得,你将来怎么做大事?”许人杰摇了摇头:“以你在山寨里的地位,将来宅邸不止这么点大,搞不好会有几千间屋子,上万亩田地,你要是不买丫鬟仆役,还是靠捡人回来填,我看你这辈子也别干啥事了,就在街角转圈吧……”

“要我用钱买人回来,我宁可去转一辈子的圈。”拼命三郎哼哼道。

“那你纳妾怎么弄?”许人杰笑道:“纳妾就是一笔买卖,一锭银子封过去,一顶轿子抬回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人话。”拼命三郎摇了摇头:“我才不会纳妾!”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年头纳妾和进货没啥区别,又不是自由恋爱,反正就是家里出笔钱,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抬进你的门,随便你怎么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可以使唤她做各种杂事……玩腻了转手卖掉也无妨,因为法律里明文规定“妾通买卖”,这玩意儿也就比丫鬟的地位高一丁点。

“好啦,别说那么远的事,你这不解风情的大老粗,妻呀妾的离你太远,还是来听点比较近的消息吧。”许人杰把手里的踏张弩放下,笑着道:“白天你出去巡城时,朱八哥派人传了个消息过来,是关于东、西两路义军的消息。”

“哦?”拼命三郎精神大振:“快说来听听。”

“先说混天猴吧,这家伙被咱们赶出洛川之后,向西进入宜君,靠着人多势众,很快就取了宜君城,接着又占领了保安、合水二县,现在风头正劲!”

听到混天猴的名字,拼命三郎露出一脸不屑之色:“这家伙靠着十万八千两银子的谎言,才把军队鼓舞出来这样的冲劲,等他谎言戳破,看他怎么活。”

“哈哈!就猜到你要这么说。”许人杰笑道:“朱八哥说了,这家伙很快就要死了,不用管他……既然朱八哥都开了口,我看他肯定活不长……再来说说别的消息吧。”

他顿了顿,接着道:“神一魁死后,他的义军分裂成许多小股,去年底,他的老部下黄友才、郝临庵、刘五、刘六、可天飞等人,在庆阳、环县一带四处出击,活跃无比,署县印同知赵应兰被他们围住,吓得上吊自杀……洪承畴赶紧调甘*肃总兵杨嘉谟、宁*夏总兵贺虎臣来救。双方大战一场,黄友才被官兵火铳击死,可天飞和郝临庵率众转入北部山涧,就在这个月,可天飞和郝临庵又从山里杀出来,围攻庆阳府城……洪承畴派了曹文诏去救援,目前这一战的结果还没有传回来。”

“啊哦?曹文诏去了?”拼命三郎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可天飞和郝临庵的形势很不妙啊,曹文诏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希望这两位好汉别被杀了。”

许人杰点了点头:“曹文诏确实厉害,但咱们朱八哥比他更厉害,哼哼,若是他敢来白水,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少来了,朱八哥才不喜欢打这种没有意义的仗!”拼命三郎笑道:“他是能不打仗尽量不打,能少花人力物力,就尽量少花,努力避免和官兵正面冲突的。”

“我也知dào

!”许人杰摊了摊手道:“朱八哥这样做是对的,他现在用这招,咱们的太祖皇上就用过……叫做啥来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结果太祖皇上就成功地打败了元朝,建立了咱们现在的这个大明。但是……明明知dào

他是对的,我却不喜欢这样呢,唉,好想打仗……好想尽快打仗。”

“你这家伙……就知dào

打仗!”拼命三郎笑骂。

正在这时,宅院的大门口传来“碰碰”的砸门声,一个传令兵在外面大吼道:“拼命三郎大哥,大元帅大哥,薛红旗从大荔败退回来了,现在已经在澄城境内,请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哦,终于败退回来了!”许人杰大喜,刷地一下跳了起来:“我终于可以打仗啦!”

“终于又可以打败仗了!”拼命三郎取笑道。

“什么败仗?这次本大爷妙计无双,保管教大荔倾刻城破。”许人杰一边嚷嚷,一边撒腿向外跑,拼命三郎虽然已经疲倦得不行了,仍然跟着他向外跑,不料他才跑了一步,突然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拉着他的衣衫,转过头来看,是那个刚捡回来的可怜小女孩。

女孩子砸了砸嘴:“老爷……别走,你走了我就不知dào

怎么办了……”

呀,天色已晚,此时不宜乱跑了,还是把这个怕生的小女孩安排好再说吧,拼命三郎只好作罢……)

!

二九二、展现我真正的实力

许人杰出了拼命三郎的家,带上几个许家的心腹家丁,让传令兵领路,骑马向南而行。,!他出城时已经是傍晚,换了别的头领,只怕不会在这个时间出去,大多会选择先饱睡一觉,然后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但是许人杰这家伙只要一听到有关打仗的事,管你白天黑夜,刀山火海,那是一定要去掺合一下的。

夕阳挂在西边的天际,别的人都精神不振,他却神采奕奕,满脸都是笑容。

快马穿过半个澄城,终于来到了澄城与大荔交界处的山林之中,只见前方的树林里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贼兵或坐或卧,正是薛红旗部。林中有多处炊烟升起,看来他们败退回来之后,在这个树林里稍作整顿,埋锅造饭。

许人杰马到近前,就有马贼也骑了马跑上来,将他往树林里面迎去。

走到近处,许人杰才发xiàn

薛红旗部满惨的,树林里躺着不少伤兵,大多数受的是弓箭伤,也就是身上有个小窟窿,这样的伤并不重,只是很痛!这年头弓箭的杀伤力很有限,只要不刺穿到腹腔里引起内部的炎症,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弓箭的箭头上一般都有倒勾,一旦被射中,拔出来的时候必定是血洞一个,痛得不行。

被弓箭伤到的算是幸运,不幸的就是被火砖,火罐击中的贼兵了!

明军惯用各种乱七八糟的火器,除了火炮和火枪这两种造价昂贵,装备率不高的武器之外,还有很多便宜货,例如火砖,就是在石头外包裹一张油布,使用时点燃油布,然后把它向城下砸,不但有砸伤人的效果,还可以将敌人烧伤。火罐则是用陶罐装满油。点燃之后向城下砸,砸到敌人身上或者地上,就会炸开。形成一大片久久不熄的火场,烧伤攻城的敌兵。

这些东西的威力就比弓箭厉害多了,一旦中招,必然烧焦一大片皮肉。痛苦难当。

薛红旗部缺医少药,不管是受了箭伤还是烧伤,都只能简单地包扎一下,没法进行更好的处理,所以伤兵们哎哟连天。整个树林里都弥漫着这种声音。

许人杰皱着眉头穿过大量伤兵,来到了树林中间,只见薛红旗、一座城、一朵云这三位头领坐在林中的空地上,眉头紧皱,气氛沉闷。薛红旗还是一身红衣矫健英姿,但是身上却带了一股沉重的气势,显然是吃了败仗之后心情不好,不过这倒使得她多了一分平时没有的静谥之美。

许人杰看到气氛不好。赶紧收起了笑容。虽然他蒙着脸,但是笑意这东西会透过蒙面巾表现出去,这种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他抱了抱拳,低声问道:“薛红旗大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明知故问!”薛红旗看他不顺眼,不满地哼道:“如你所见。大荔没打下来,我还被官兵衔尾追了十里路。如果不是我的骑兵队厉害,只怕官兵现在还在穷追不舍。”

“敢问详情?”许人杰也严肃了起来。牵涉到打仗的事,他就会特别的认真。

“嗯!”薛红旗本来不想和他多说废话,见他表情认真,这才道:“到了大荔之后,我派人侦察了一下,城中只有五百守兵,我军有四千多人,感觉应该很好打,我就发动了强攻,没想到官兵依靠着七尺高的矮墙顽强防御,还发动城中的百姓组成乡勇军守城……我军攻城时不够勇敢,士兵畏缩不前,在城墙下面打堆儿……结果这小小城池连攻三日都没能攻下,反倒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只好败退回来……”

原来如此……许人杰算是明白了,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看到面前的城墙,贼兵们心理上就畏惧了,所以到了城下之后不敢先登,期盼着别的人先上了城之后自己再跟上去捡功劳,就会造成士兵在城墙下打堆儿的情况,以至有此惨败。

“这可难办了呢!”许人杰坐到了薛红旗身边的草堆上。

在明末这时代,女人是绝不可能允许男人挨坐在自己身边的,按理说许人杰这一坐,薛红旗会让开,或者出言呵斥才对,但是她是马贼出身的江湖儿女,刀头舔血长大,并不介yì

身边坐了个男人,只白了许人杰一眼之后,就继xù

谈正事儿道:“这下麻烦了,城池不好办啊……攻城时我的骑兵队一点用处都起不到,全靠步兵,但是这些步兵没我的老兄弟能打,让他们挑大梁攻城实在太难……”

这就是薛红旗部最大的缺点,凡是硬仗,只能靠他手下那两百马贼打主力,那些步兵都是捡漏的,打不了硬仗。但是攻城的时候骑兵不可能发挥作用,只能靠步兵,这就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许人杰认真地问道:“薛红旗大姐,你不是攻下过安定城吗?怎么换了大荔就不成了?”

“安定对于我来说是个软地,城中穷人久闻我的名声,愿意奉我为首,他们在城中发动叛乱,我在城外顺势攻入,于是一举破城。”薛红旗摇头道:“但是大荔是个硬地……城里的人听都没听过我的名字,他们凭什么站在我这边?唉,没想到硬攻一座城池如此之难。”

旁边的一座城插口道:“大姐,攻城实在难如登天,还是请白水朱八大哥出手相助吧,以朱八大哥的实力,小小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大元帅头领也正好在这里,请他帮咱们传个话。”

“不行!”薛红旗摇了摇头,她也不在乎许人杰就在身边坐着,坦荡地道:“朱八大哥要我合营,我没答yīng

,现在没脸请他出手帮忙,咱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可是……只靠咱们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成功。”一座城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咱们的实力不够。”

许人杰听到这里,心中渐明,难怪朱八哥说他不会给我士兵,只能让我一个人来帮薛红旗的忙,原来他早就料到薛红旗不肯向他求助,今后在这方面我得学着点,通过观察别人的性情来猜测出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

许人杰将手一拍:“让我来帮你们如何?不请动朱八哥,也不动用黄龙山寨的军队,就以我私人的名义来帮你们,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要来帮我?”薛红旗听了这话,嘴角闪过一抹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不屑:“你有什么用?”她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许人杰,这家伙在黄龙山寨的诸位头领中,是最不正经的一个,蒙着一张脸,一看就是大反派,而且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在洛川那时候也被混天猴的十万八千两弄得晕头转向不知dào

怎么裁决,这样的家伙究竟有啥用?

旁边的一朵云见到薛红旗态度不好,赶紧过来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大姐,这话太失礼,人家要帮咱们,就算他力有未逮,也是一片好心,咱们该感激才是,哪有出言讥讽的道理。被江湖上的好汉知dào

了,咱们就落个不知好歹的名声。”

“喂喂,我怎么就力有未逮了?”许人杰耳尖,居然听到了一朵云的话,嚷嚷道:“两位大妹子……你们就一点都不相信我么?”

“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相信?”薛红旗晒笑道:“抱着踏张弩在脸上蹭的家伙……”

“好吧!我必须得展现真zhèng

的实力出来让你看看了。”许人杰哼哼起来:“让你看看黄龙山寨负责统领一方大军的大元帅,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

“翻嘴皮子的功夫,我早就见过了,你不需yào

再展现一次!”薛红旗冷冷地刺道。

“你……”许人杰鼻子都气歪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先让你听听我的妙计吧……你之所以攻下安定,是因为城中有内应,攻不下大荔,是因为城中没有内应。那就简单了,我们来制造一个内应就行了。”

“制造内应?”薛红旗将信将疑地道:“内应这东西要怎么造?”

“这个嘛,很简单!伪装成米商!”许人杰哈哈一笑,认真地道:“据我所知,大荔一共有两家比较大的米商,小米商则有七家,那七家小米商咱们就不用管了,就来说说这两家大米商吧,这两家大米商都以西安府为核心,分铺开满半个陕*西,大荔只是他们的其中一个分铺,每个季度,这两家大米商都会派出一只超过百人的运粮队,将大量的米从西安府运送过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扳着手指数了一会儿:“我来算算……初六,初七,初八……嗯嗯……哈,正好,张家米铺的运粮队,正好应该是这个月送货过来,陆家的是下个月才到,咱们就伪装成张家的运粮队吧。”

薛红旗的脸抽了抽:“这几家米行是你开的不成?你连人家送货的时间也知dào

?”

“嘿,我大元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两个米商的送货时间有什么难的?”许人杰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说话不着调了。他之所以对米行送货时间这么熟悉,仅仅是因为这两家米行都是许家的竞争对手罢了。

薛红旗又问道:“还有,你说伪装就伪装么?米商哪有这么容易伪装的?切口、暗号、行路、打点……在城门口被守兵问一句话,咱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就会被人家听出来是假货。”

“哈哈哈哈!”许人杰大笑了起来:“这可不一定哦,只要你们跟着我学上五天,不……三天,我保证你们全都变成米行的伙计,谁也分辩不出来!”……)

!

二九三、谢谢你的计策

经过一番挑选之后,伪装米行伙计的人选出了十名,伪装脚夫和车夫的选出了三十名,另外再挑出一百名敢打敢拼之辈,伪装成镖师。!由于天下不宁,运粮队是必定要请镖师随行的,否则走不出几里地就会被贼人劫夺,而且随着陕*西越来越乱,各大米行的镖师队伍也越来越豪华,上百人的镖师队伍一点也不出奇,不到一百人才显得比较奇怪。

选好之后,就得教那十个伪装伙计的家伙一些行话。

“跟着我背!”许人杰大声道:“精米一斗,一两银。”

“精米一斗,一两银。”十名假伙计赶紧接口背诵。

“糙米一斗,五百文。”

“糙米一斗,五百文。”

“若是有人问你米价为什么这么贵,你们怎么说?”许人杰哼哼道。

“若有人问起,一律答:全陕大旱,现在西安的米****得飞呢……咱们这价已经算是便宜的了!您若是不趁现在赶紧买,改明儿一斗糙米也要卖你一两银。”假伙计们背得顺溜溜的。

“就会这一句怎么行?再给我背一句:客官您说笑了,咱这些米可是顶着被流寇劫掠的风险才能从西安府运过来,请了上百个押镖的好手!”许人杰哼哼道:“请镖师不要钱么?这些钱当然也得算在米价里。”

敢死队员们赶紧将这句也背了下来,每一个字的语气也要学着许人杰的味儿来说。

“很好!”许人杰点了点头:“背得不错……那边的过来,你挑米担子的动作不对,身子佝偻点,哪有挑夫像你这么凶神恶煞的?把脸给我垂下去,别抬起来吓唬人,挑米担子不是去抢劫,不需yào

拿眼睛瞪人家。”

他在这边调教一大群敢死队员,另一边的薛红旗瞪大了眼睛看他表演:“这……这家伙教的到底对不对啊……”

一朵云挨在薛红旗身边,小声道:“大姐,这人好像真的有点米商的派头呢……我看他这样教过之后。准成。”

“没想到这家伙收集情报的能力这么厉害!”薛红旗小声道:“不是厉害,是离谱……捧起一捧米看一眼就知dào

那种米在西安能卖几钱,在大荔应该卖几钱。在白水又能卖几钱……远近几个城池的米价居然全都了如指掌……他花了许多心思,才把这些情报都收集起来吧,看来还真是有心人……这次若是攻破了大荔城,我得好好谢谢他。”

一朵云不说话了。退到一边,和她相公一座城窃窃私语,也不知dào

在说啥。

薛红旗用双手支着脸颊,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只见许人杰教了敢死队员们背米价。背常用的应答,教他们各种名词,识别精米、粗米、糙米的品质。

几日之后,许家的心腹家丁又弄了几十辆板车来,这是从澄城里临时借调过来的车辆,车上堆了一些米袋,当然,这些米也不可能送给薛红旗。只是用来当作道具使用。用完了要还给拼命三郎。

许人杰又教他们怎么布置运粮车,例如车上要盖油布防止米袋受潮,每车放多少袋米不会倾覆,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有可能导致伪装被官府识破,所以运粮队必须要做到尽善尽美才行。

有些人电视剧看太多。可能以为伪装的车只需yào

过城门那一关即可,其实这种看法是不对的。临战的城池,防卫何等森严?斥候散布。十里地都在监视范围,运粮队这种东西又不是忍者,绝对不可能平空出现在城下。必须先兜个大圈,插入到从西安走向大荔的官道上,然后像真zhèng

的运粮队一样行动。

在距离城池十里开外,运粮队就必定会被官府的斥候发xiàn

。机灵的斥候很有可能会尾随车队走好几里的路,一路观察这只车队有无问题。胆大的斥候甚至会上来盘问,然后一直和粮队一起行动。在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上,任何一个破绽都会让这只队伍无功而返,甚至可能让敢死队员白白被杀。

所以,要想伪装得像,可不光是有几个运粮的板车就行的,要真是这么简单就能混进城池,咱中国古代所有的城池都被敌人用这方法给摸掉了。

“大元帅头领,咱们伪装成张家的运粮队,要是不认识张家的人,也会出问题吧?”薛红旗一门心思给许人杰挑刺,经常问出这个刁钻的问题。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早就想好了。”许人杰大声道:“运粮的兄弟们去找上一战受伤的借些染血的布条来缠在身上,伪装成才打过一仗的样子,就说来的路上被小股流寇袭击,粮队领队死掉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因为大荔远离西安,张家派人送粮,应该只会派一个心腹,别的都是小人物,这些人不认识大荔分铺的人就合情合理了。”

“原来如此!”薛红旗恍然大悟,想想也对,西安总铺和大荔分铺隔得这么远,负责运粮的大头目也许会认识大荔分铺的人,但是小伙计根本就不可能认识啊,真要认识了才是怪事。

看到许人杰将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薛红旗的心里忍不住信了他八成,这只假运粮队简直比真的还真,看来要混进城中不难了呢……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混进城之后,他们应该怎样行动来配合城外了。

上一次攻打安定,薛红旗有点浑浑噩噩的,反正没有组织没有计划,她也没多想,直接就往城里冲,就在他冲的时候,城里的人就自发地开始闹腾。她没想过成败得失,也没有患得患失,一转眼儿城池就下来了,从头到尾她都是晕的,甚至有一种攻城很简单的感觉。

但是这一次肯定不能再这样了吧!这一次城里城外必须进行某种程度的配合zuò

战,若是配合得不好,进城的敢死队就成了孤军,会被白白牺牲,这可不是什么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忍不住就对许人杰问道:“他们摸进城之后呢?下一步做啥?”

许人杰嘿嘿一笑:“他们进城之后,当然是先把米送到张家去,伪装要做足!张家米铺听说他们被流寇袭击,还杀了领队,就会同情他们,接待他们住下来……这样一来,他们在城中就有了立足之处。以养伤为名,他们可以在张家米铺住上很长时间。”

“哦,原来如此!”薛红旗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咱们城外的人配合了!”许人杰笑道:“首先,咱们把步兵与骑兵分开,步兵到东城门外大声叫嚷,摆出要攻城的架势。这样一来,官兵的防御重心,就会转向东城,另外几个城门的防御就会变弱。官兵的总兵力仅有一千五百人,他们要想顶住咱们四千人攻东门,就不可能在另外几个门留下多少人了,我估计留守西城门的士兵不会超过一百人。而且其中大部份会是乡勇兵,正规的卫所兵必定会全部调到东边。”

“嗯!”

“趁着西城门防御松懈,埋伏在城中的一百多名兄弟直冲西门,由于这一百多名兄弟都是选用的最能打的,官兵留在西门的少量士兵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杀掉守门的官兵,打开西城门……”

薛红旗听到这里,已经恍然大悟:“这时候我的骑兵就从西门一冲而入!”

“正是!”许人杰哈哈大笑起来:“骑兵入了西门,立即在街上乱冲,大声嚷嚷说此城已破,引发混乱,卫所兵也许还能扛得住这样的压力,但是那一千乡勇军听说城破,士气瞬间就会崩溃。”

“接下来东门也会不攻自破了!”薛红旗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妙计啊!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攻城,哈哈哈哈,老娘现在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别急,再兴奋也得等运粮队训liàn

到天衣无缝之后才行动,而且还要等运粮队慢吞吞地绕到西安方面的官道上,再用蜗牛一样的速度缓缓进城……你急也急不来的。”许人杰笑了:“怎么样?大爷我的妙计很厉害吗?哈哈哈,我都说了,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真zhèng

的实力。”

其实薛红旗听了他刚才的计策,内心中已经认可了他的实力,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丝佩服之意,绿林好汉大多数是缺脑子,偶尔碰上有脑子的人,就会特别尊敬。但是许人杰这家伙坏就坏在嘴巴太讨厌了,他要不自卖自夸,薛红旗就会主动夸他了,偏偏他要洋洋得yì

地来一句:我厉害吧?

这句话一加上,就显得颇有点幼稚,薛红旗夸他的话都到了嘴巴边,硬生生的一口咽了回去,憋得胸口一阵气闷,好生难受!这种大尾巴的家伙,若是再夸他,还不得飞到天上去?

“我厉害吧?”许人杰居然还要再问一遍。

“你这恶心的家伙,给老娘滚一边去!”薛红旗差点就跳起来骂人。

“喂,你这女人好不识好歹,我给你出了这么好的妙计,你居然要我滚?”许人杰大怒。

“谢谢你的计策!”薛红旗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然后马上变成一张黑脸道:“但是老娘还是很讨厌你,快离老娘远点!”……)

!

二九四、下次一定生儿子

崇祯五年,二月底,薛红旗依许人杰之计策,轻松攻取大荔,据县而守。?快来吧,.!并学习朱元璋的管理方式,保留了大荔的朝廷官员,以为已用。随后派人给黄龙山寨送来谢礼,从此南北相依,成为了坚实的“盟友”。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

五月,春意盈然,朱元璋带着马小天和自己的亲卫队,出了白水城,正要去练外的练兵场看头领们练兵,刚到城门口,却见一个斥候正埋着头,急匆匆地正往城里钻,这斥候也不知dào

急赶了好几天的路了,而且明显是赶的山路,身上沾着许多黑泥,一股子山中泥土独有的清新味道。

朱元璋轻咦了一声,赶紧出声招呼道:“那斥候,急匆匆的跑什么呢?难道是黄龙山中有什么变故?”

斥候被朱元璋一喝,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朱元璋,他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喜色来,但这喜色很快又转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之色,想大声高呼,却又有点放不开似的道:“朱八哥,喜事!”

“嗯?”

“嫂子给您生了个……咳……生了个……千金。”

“哦,原来如此!”朱元璋淡淡地应了一声,作为两世来人,上辈子儿孙无数,他听说有了孩子并没有普通人那种狂喜之情,居然冷静地分析起来:难怪这斥候的表情怪怪的,原来是生了个女儿,他想恭喜我又不太敢。

这年头,整个社会都严重地重男轻女,若是别人家生了个儿子,你上门去大声恭喜那是没问题的,人家肯定乐呵呵的把你请去喝酒。但若人家生了个女儿,你也跑去不识相的说恭喜,那就等于在打人家的脸了,主人家搞不好拿个粪叉直接把你给叉出去。

所以,这斥候给朱元璋报喜的时候没敢说恭喜。只说了一声喜事,在说出“千金”两字的时候还打个了结巴,生怕朱元璋生起气来。把他这个报信的人一脚踢飞。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飘浮在天空数百年,接触了许多后世的理念之后,重男轻女这种东西在他脑子里早已不复存zài

。对于他来说,生男生女也没啥差别。至于继承人的问题嘛……只有真的有才能,女儿一样可以当他的继承人,英国、西班牙、俄罗斯等国家都曾有过女王,中华这几千年重男轻女的习俗。是可以改一改的!再说了,中华也曾出过女皇,武则天这个名字可不是假的,由此可见,男女性别并不是决定能不能当皇帝的主因,最重yào

是会不会玩权术,有没有管理一个国家的本事。

他拍了拍斥候的肩膀,微笑道:“很好的消息。辛苦你带信了。现在我身上没带银子,发不了喜钱,回头让人给你捎来……”

那斥候吓了一跳,也不知dào

朱元璋的微笑是真是假,哪里敢讨什么送信的喜钱,点了点头撒腿就跑了。跑前又扔下一句话道:“李初九家的嫂子让我给您捎句话,说是秋叶嫂子产后身子虚。等她坐完月子,两位嫂子就一起出山来城里。”

这时马小天也凑了过来。他和朱元璋天天都在一起,属于近臣中的近臣,所以说话就比较随意些,胆子也大得多,他忍不住叹道:“唉呀,居然是个女儿……朱八哥别生气,下次一定生个儿子。”

“女儿也没什么不好!”朱元璋笑道。

马小天以为朱元璋在强颜欢笑,摇了摇头道:“朱八哥,今天还是别出去看练兵了吧,回家休息一下,兄弟我去酒楼那边找找有没有唱曲儿的,叫两个上您家唱两嗓子,给您舒舒心。”

“不用,我的心情好得很。”朱元璋挥了挥手:“还是去看练兵吧!”

“啊?”马小天小声嘀咕道:“生了个女儿心情还好?这也太强悍了点……”

一行人出了城,向东行了会儿,来到一片平地上,这块平地周围用木栅围起,里面就是练兵场了,守门的士兵赶紧把朱元璋一行人迎入,只见王二、杨洪、许人杰、苗美等人都在,他们各有各的活计,杨洪负责训liàn

火铳兵和弩兵,他毕竟是正规朝廷武将出身,运用这两种士兵的能力比别的头领都要强上许多,所以这两种士兵全都划在了他的麾下。许人杰则是负责步兵操演阵列,这家伙自诩儒将,最爱折腾阵形变化一类的玩意儿,交给他做最合适。

王二和苗美则在练习马术和肉搏战的功夫,他们一门心思做个冲阵之猛将,指挥什么的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朱元璋每天例行公事的要来看看他们训liàn

,指点一下杨洪和许人杰训liàn

士兵的一些小窍门,但是今天还没轮到他说话,马小天就先窜了上去,把头领们集合在一块儿,小声告sù

了他们朱元璋生了个女儿的事情。

众位头领的表情似乎都沉了沉,过了好一会儿,王二板着一张脸走过来,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嗯……别难过,下一个绝对是儿子。”

苗美跟在后面:“放心吧,您这么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不生儿子呢,下次准是男的。”

接着是杨洪:“朱八哥,好人有好报,不可能生不出儿子的,您放心。”

最后是许人杰:“朱八哥,您就是太洁身自好了,女人太少,一妻一妾怎么能保证子嗣呢?看兄弟我的吧,明天我就派两个心腹伙计去西安给你买一批漂亮丫鬟回来,您看哪个顺眼就抬成妾室……生男生女不就是五五开么?弄十个妾室来一起生,五五开就有五个儿子……若是怕大嫂知dào

,就把这十个妾室养在外面,弄个别院……兄弟我一力帮您解决。”

“滚你的蛋!”几位头领一起出脚,把许人杰踢到了一边去。

朱元璋真是哭笑不得,这些家伙……罢了!他们限于时代和社会的局限性,有这样的想法也属正常,我比他们多了几百年的知识,何苦与他们一般见识。

“别为我担心,我挺喜欢女儿!”朱元璋平静地道。

朱八哥在强言欢笑啊,众头领凑在一起,对朱元璋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

“我和你们这群家伙没话说!”朱元璋恼了:“算了,你们练兵,我来给女儿取个好听的名字。”

“取名字?朱八哥,这个我拿手啊!”王二跳了出来,大笑道:“这是你的大丫头,取名叫朱大妹,你觉得好听不?”

“滚你个蛋的朱大妹,这是什么破名字?”苗美从旁边跳出来道:“她是五月出生的,叫朱五月,这个好。”

许人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个没学问的,还是我来吧,嗯……朱强弩,这个名字好吧?”

“滚!你最近玩踏张弩玩坏了脑子么?”几个头领又一起出脚,把许人杰踢到一边。

只有杨洪最靠谱,他把这群不像样的头领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们瞎掺合个啥?要比学问,咱们都不是朱八哥的对手,让他自个儿考lǜ

吧,别去添乱了。”

这时朱元璋已经想好名字了,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啦了几下,写了一个“芷”字,笑道:“就叫这名字吧,朱芷,嗯……还行。”

“这啥字?”王二不认识。

“我只认识下面一半,好像是个止字。”苗美也不认识。

“咦?这名字挺不错啊,有味道……”许人杰凑了过来:“确实比朱强弩要好听。”

杨洪捂住许人杰的嘴,将他拖到旁边,不让他说话了。

众人正闹得欢,却见又有一名斥候跑了过来,急吼吼地道:“朱八哥,出大事了……”

“哦?”许人杰的嘴是捂不住的,他又凑了过来道:“如果是朱八哥得了一个千金的事,咱们已经知dào

了,没必要传两次话吧?”

“啊?朱八哥得了个千金?恭……”那斥候差点说出恭喜,突然想到是女儿恭喜不得,赶紧又收了回来,改口道:“不是这事儿,是北面传来的消息,大事啊……二月时咱们曾经收到消息,可天飞、郝临安围攻庆阳,洪承畴派出曹文诏去解庆阳之围……这件事的后续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这下朱元璋和各位头领全都提起了精神来:“快说后面!”

那斥候抹了一把汗水,沉声报道:“三月十三日,曹文诏和甘*肃总兵杨嘉诺会合,先解庆阳之围,然后与起义军作战于西壕,洪承畴居然也亲自赶去庆阳坐镇指挥,义军与官兵连场激战十余仗,最终败于洪承畴和曹文诏之手,头领杜三、杨老柴被斩杀,士兵被杀者一千多人,负伤起不计其数……官府已将此战上报,称之为西壕大捷。”

“哦?”朱元璋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这么一来,西路义军可以说是彻底崩溃了:“可天飞、郝临安这两位大头领没有被杀?”

斥候报道:“可天飞和郝临庵都没死,他们率领残部逃出,可天飞在环县以北的铁角城驻扎了下来,铁角城位于山中,山高沟深,地势险要.至于郝临安,则逃往耀州锥子山,在那里驻扎下来,那地方也是山高林密,官府一时半刻取之不下……”……)

!

二九五、东渡黄河

斥候报道:“可天飞和郝临庵都没死,他们率领残部逃出,可天飞在环县以北的铁角城驻扎了下来,铁角城位于山中,山高沟深,地势险要.至于郝临安,则逃往耀州锥子山,在那里驻扎下来,那地方也是山高林密,官府一时半刻取之不下……”

“一时半会取之不下?”朱元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也就是说,官兵退兵了!”

“正是,朱八哥好厉害,听到一半就能猜到后面。,!”斥候认真地道:“洪承畴没有理会铁角城和锥子山,已经从庆阳返回了延绥。”

“他就算不想攻打铁角城和锥子山,也不至于立即带兵从庆阳返回延绥!既然他这样做,那就说明,延绥这边又有什么事闹腾起来了?”朱元璋问道。

“是的!”斥候对朱元璋佩服得五体投地:“四月初,不沾泥张存孟带着十七哨六十四寨,领兵攻打米脂、葭州,洪承畴回军延绥,是为了对付不沾泥张存孟。”

朱元璋听到了这里,忍不住就摇了摇头:“洪承畴也怪可怜的,西边压下去可天飞,东边又跳出来不沾泥,这家伙只怕正在感叹分身乏术吧。不沾泥既然号称十七哨六十四寨,那他手下的士兵只怕不少,洪承畴手上的兵力要捉紧了。”

“正是如此,据探子回报,洪承畴命令延绥巡抚张福臻、总兵王承恩两人同时出兵,合围不沾泥,现在延绥的北边正打得一片混乱……”

朱元璋拿着刚才在地上写“芷”字用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很简单的地图,他把诸头领叫到身边,围着地图坐成一圈,然后用树枝指着地图上的圆点道:“大家来看……这里是我们的白水,西北边是混天猴占据的宜君,南边是薛红旗占据的大荔……向北看,这里是延绥。再北面就是不沾泥正在活动的米脂、葭州,向西看,这边是可天飞和郝临庵占据的铁角城和锥子山……”

朱元璋把地图画好之后。众位头领仔细看了一阵,王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些心中没有山河地理概念的头领这才算是搞清楚了周围的形势,他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还是朝廷的天下吗?简直是军阀割据啊……”

“看起来是军阀割据,其实却不然!”朱元璋认真地道:“铁角城和锥子山是新败之军。洪承畴甚至懒得再攻打他们,说明他们的实力已经非常弱小,不堪一击,看洪承畴什么时候高兴,搞一个大围剿就能解决。至于宜君的混天猴是什么样的人物。大家心里都有数,咱们根本就别把他当回事,就当他不存zài

吧。”

“也就是说……真zhèng

有点割据能力的,就只有不沾泥和我们了?”杨洪的脸沉了下来。

“正是!”朱元璋的树枝向北一点道:“洪承畴收拾了不沾泥之后,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他带兵从延绥南下,在路上顺路踩死混天猴,然后就可以攻打咱们的白水,收拾我们之后。再顺势南下。解决盘据在大荔的薛红旗。这样一来,陕*西的乱局就基本被全部镇压下来了。洪承畴的大军就可以经过潼关进入山*西,再去会剿三十六营……这是一条绝佳的进剿路线。”

听了朱元璋的分析,众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可就麻烦了呢,虽然黄龙山寨数度击败官兵。但谁也不希望官兵没事就跑来剿自己一下。

“朱八哥,又要打硬仗了吗?”唯一高兴的人就是许人杰。这家伙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的兵力已经增至一万。但能战之兵仍然只有那三千精锐,后来招收的七千新兵尚处于基本训liàn

的阶段,许多人还在用木棍削成的矛,踏张弩现在数量才五百具,配发下去组建一只弩兵部队的数量都嫌不足……在这种准bèi

不充分的状态下,要面对精锐的延绥兵和曹文诏率领的边军,必定会损失惨重,搞不好还会吃败仗。”

“您略施小计,像上次那样把曹文诏来个分割吃掉不就行了?”许人杰道。

“你说用计就用计?当敌人是傻鸟不成?”杨洪最近几个月和众头领们混在一起,慢慢也混了个脸熟,现在已经敢于出来说些有可能得罪人的话了,他认真地道:“不要小看了洪承畴,那家伙非常厉害……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是没用的,要对付他必须得有一只实力凌驾在他之上的军队。”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可以避免这一仗了吧?”许人杰认真地道:“若是避无可避,现在就要下定决心好好打。”

“是啊,这一仗只怕是躲不掉了。”王二和苗美等人也沉下了脸来。

“我相信朱八哥肯定有办法避免这一仗!”杨洪也很认真:“属下自认为在诸位头领中最了解官兵,在当前的形势下,咱们不应该打这一仗,若是被洪承畴、曹文诏、王承恩等人来个三方会剿,我们胜算很渺茫。”

朱元璋对着杨洪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官兵如果三方会剿,兵力搞不好会上万,咱们没有人数优势,兵员的素质又不如对方,尤其是曹文诏手下的三千边军,那真是个难啃之极的硬骨头,我们必须要尽量避免这一仗。而且……不光要避免这一仗,以后都要尽量避免与曹文诏交手,若是被这家伙缠上,就非常麻烦。”

“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啊……等不沾泥的十七哨六十四寨倒下之后,咱们黄龙山寨就是陕*西最大规模的义军了,到时候官府不来才怪。”许人杰皱着眉头:“我想不到任何避免这一仗的办法。”

“不!有办法做到!不但要避免这一仗,还要把曹文诏弄出陕*西,让他走得远远的,省得他老来找咱们的麻烦。”朱元璋将手里的树枝一滑,在地图上指向了澄城的东边:“这里是黄河……咱们只需yào

做出东渡黄河的假象,那么,黄龙山寨就不复存zài

于陕*西境内了。”

“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众头领齐惊。

朱元璋笑了:“不是真的进入山*西,只是假装而已……自王嘉胤率领三十六营东渡之后,山*西已经成为了义军活动的重点地带,现在全天下的眼光都聚焦在三十六营的身上,若是我军也东渡黄河去,扬言要加入三十六营,官府肯定不会怀疑我们是说着玩的!”

“这倒是……现在不论哪只义军东渡黄河去找三十六营,都是合情合理的行动。”杨洪点了点头。

朱元璋点了点头:“咱们一直把白水和澄城的县令养得好好的没有杀掉,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了,让他们两人给洪承畴写一封信去,就说一直为祸白水、澄城的大贼头子白水朱八突然东渡黄河,进入了山*西境内,与此同时咱们再派出那七千名刚刚组建成的杂牌新兵,让他们去山西转一圈,扬言白水朱八来了……”

“只要在山*西随便找几个县城闹腾一下,杀几个人,放几把火,那边的官员自然就会把这件事报上去……两相一映照,我军去了山*西的事就成了板上钉钉……”

“原来还有这一招啊!”众头领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两个废物县令还有这般用法……哈哈,真是太有趣了,如果我们去了山*西,那么官府就会将兵力放在对付混天猴、可天飞、郝临庵等人的身上……剿灭他们之后,曹文诏自然也会带着精锐的边军去山*西剿匪,咱们又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了。”

朱元璋笑道:“趁着洪承畴正在对付不沾泥,咱们可得抓紧时间做这件事,若是动作太慢,来不及让山*西那边的消息传进洪承畴的耳朵里,那就晚了。大家快去把新兵蛋子都集合起来,叫李初九调拨七千人行动所需的粮草,另外,老一队和老二队也一起走一趟,就当是带新兵蛋子去历练。”

“是!”众头领赶紧散开,去调拔自己麾下的新兵蛋子。

朱元璋叫过马小天,认真地吩咐道:“你亲自去大荔走一趟,把咱们打算去山西虚晃一枪的事告sù

她,因为她也得和咱们一起去才行,还要叫大荔的县令也给洪承畴写信虚报军队的动静。嗯……你就对薛红旗说,她的步兵可以留下,但是骑兵队一定得跟着咱们渡河,因为那只骑兵队是她的标志,不去不行。”

马小天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向大荔的方向去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朱元璋回家等着军队整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况薛红旗的准bèi

更花时间,急不来的。他心里想着这次的军事行动,难免表情就有点阴沉,走回家里,就见到张樱仙一脸惶恐地在屋子里等着他,看到朱元璋的表情阴沉,张樱仙的脸色更加慌乱。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相公……秋叶生了个女儿的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哦!不,你怎么可能不生气呢……求你不要气太久,以后不要冷落了她,再给她一个机会吧,下一胎一定会是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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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虚假的信件

张樱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相公……秋叶生了个女儿的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哦!不,你怎么可能不生气呢……求你不要气太久,以后不要冷落了她,再给她一个机会吧,下一胎一定会是儿子。,!”

其实张樱仙和朱八相处日久,已经知dào

他不是一个很坏的人,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但是这次的事不同,生男生女,在这个时代乃是家中头号大事,不管是脾气多好的老好人,听说头胎生的是个女儿,也是要抓狂一阵子的。

像那种家里已经有了儿子,再生出一个女儿来的情况,当然无妨。但是朱家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女儿,实在太不吉利,张樱仙生怕朱元璋会生秋叶的气,从此以后不再疼爱她。秋叶毕竟是张樱仙从小一起玩大的丫鬟,感情是很深的,初上黄龙山时,秋叶也帮了她许多,她也不想秋叶以后的日子难过。

朱元璋大感头痛,在外面被一群头领拿女儿的事折腾了一阵,没想到回家还要再被张樱仙折腾。他轻轻地把张樱仙从地上拉起来:“没事,我不介yì

要个女儿!”

“啊?”

“真的不介yì

!”朱元璋认真地道:“女儿好啊,长得漂漂亮亮,又爱干净,不说粗口,不比儿子差。”

“可是你现在这么大的事业,女儿不能继承……”张樱仙期期艾艾地道。

“别想太远了!女儿未必就不能继承。”

“哎,女儿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远点的我就不说了,就说个近点的吧,四川石柱土家族的土司,现在就是由一个女人在担当,嗯……你有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字,叫做秦良玉!”

秦良玉和川中白杆兵扬威数年,声名如日中天,张樱仙是官家小姐,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她想了想,这才道:“咦,对啊。秦良玉就是女人,她也继承了土家族的族长之位呢。”

“嗯,想明白了就好。”朱元璋故yì

展现了一点笑容出来给张樱仙看:“我过两天就要去山*西走一趟,等秋叶从山里出来时。我应该还没有回来,你帮我安慰她一下,叫她不要多虑,好好把女儿养着,别因为是个女儿就不善待她……嗯……我连名字都给她起好了。”

“啊?名字都起好了?”张樱仙大喜。

这年头由于重男轻女的原因。相当多的人生了个女儿懒得取名,一直拿个乳名叫着,直到长得很大了都没有正式名字。像朱元璋这种一听说女儿生了,立即就为她取好了名字,就说明他真的没有生气了。

朱元璋把“朱芷”这个名字告sù

了张樱仙,然后又交待她在家等着自己从山*西归来云云,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话了。

三天之后,薛红旗率领着她的两百名马贼来了。数日不见。她似乎变漂亮了点,一身红衣洗得干干净净的,少了些风尘朴朴的味道,多了一丝灵秀清逸。一座城和一朵云率被她留在了大荔负责率领步兵驻守城池,她本人则应朱元璋的要求,来与朱元璋合兵。东渡黄河迷惑官府。

双方在城外见了面,互相见过礼之后。薛红旗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书信,笑道:“朱八大哥。我拿刀架在大荔*县令的脖子上,逼着他给洪承畴写了一封信,您来看看,这样写合适不?”

众头领都感兴趣,一起凑过来看信。文采第一(自认)的许人杰把信接了过来,展开来读给别的头领们听。这封信写得中规中矩,内容也朴实无华,信里用很简单的语句讲叙前些日子有个叫薛红旗的乱匪攻打大荔,一度破城,然后又讲到贼人最近突然放qì

了城池,东渡黄河去山*西了,从内容上来说,完全符合故布疑阵的要求。

薛红旗道:“朱八大哥,我让识字的兄弟反复看过这封信,寻找里面有没有夹杂暗语一类可能给洪承畴通风报信的语句,但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你看这封书信有问题么?”

朱元璋正要开口,许人杰抢先道:“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大荔*县令这个老狐狸,这封信里暗藏祸心,如果送到洪承畴手里,洪承畴必定能猜到我们在故布疑阵。”

“咦?为何?”薛红旗大惑不解:“大元帅,这信里哪里有问题?”

“咳!”许人杰干咳了一声道:“嗯……呃……哎……反正有问题,我看着这信总觉得怪怪的……感觉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你……原来你这混蛋消遣老娘?”薛红旗大怒,粉拳捏了捏,似乎想要给许人杰迎面一拳,但是当着朱八大哥的面,她也不敢造次,怕坏了江湖规矩,于是硬生生地把拳头收了回去,哼哼道:“大元帅,老娘总有一天要你好kàn

。”

许人杰哎了一声道:“我虽然不知dào

哪里不对劲,但这封信一定是不对劲的,不信你们问朱八哥,他肯定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没本事看穿信里的玄机,就别抢先跳出来瞎嚷嚷!”薛红旗怒骂了许人杰一通,这才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那不靠谱的家伙说的是真的吗?这封信真有问题?”

朱元璋笑了笑,将那封信从许人杰的手里接过来,撕成了碎片:“这封信确实有问题,还好你先拿给我们看,若是直接就派人送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啊?”薛红旗大惊:“可是我信得过的人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都没看出问题啊。”

“嗯,这封信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朱元璋笑了:“你不了解官员这种东西,他们写信才不会用这种朴实无华的文字来写呢,我来让你看看真zhèng

的朝廷官员是怎么写信的。”

朱元璋说到这里,就从怀中摸出了两封信来,一封是白水*县令曹宝相写的,这封信官味十足,信里的内容是吹嘘他曹宝相如何英明神武,带领一大群衙役捕快,组织了一只乡勇军,连续多次打败黄龙山贼寇白水朱八的进攻,保全了县城的安全,朱八看到无利可图,就去了澄城……整封信洋洋洒洒,居然上了万字,其中描写他勇敢作战的语句就多达五千字。

第二封信则是澄城*县令辛兰成写的,信里的内容更加是夸张,说他辛兰成亲率乡勇军,与白水朱八苦战十八个回合,其中每一个回合都描写得十分详细,什么带兵左右包抄,死守城池,箭如雨下,吼声如雷等等……最后辛兰成负伤二十余处,身上起出来的箭头都有半斤重,终于将白水朱八击败。并且成功地截断了朱八回归黄龙山寨的退路,无奈之下,朱八只好东渡黄河,去了山*西境内……全文洋洋洒洒,多达三万多字,其中有一万多字都在写辛兰成带伤作战,有多么多么的辛苦。

许人杰把这两封信读了出来,薛红旗听完,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像统铜铃那么大:“哎……这……这是什么狗屁信件?这么胡写乱写,真的没问题?洪承畴的脑袋又没被石头砸过,他有可能会相信么?”

“哈哈哈!”朱元璋笑了:“洪承畴当然不会相信这两个县令真的能打败我,但是……这样的两封信才是真zhèng

的官员会写的信,洪承畴一看就知dào

,这两个县城没事,贼寇确实来过又走了,两个县令才敢写这种又臭又长又虚假的信件去表功。但是你那封大荔的信,却朴实无华,一看就知dào

贼寇还没走,是拿刀架在县令的脖子上写出来的东西。”

“居然还有这种事?”薛红旗不敢置信地道:“写得简单朴实反而被当成假,弄虚作假乱写吹牛反而被当成真?这……这就是朝廷的处事方式么?”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唉……”

他的心里并不好受,实jì

上官员们的这种浮夸乱表功的行为,倒也不是大明朝才这样,直到后世的新中国,官员们一样是这样写信,只不过用词变了一点点,但表功的精神是没变的,什么某某领导亲临抗洪救灾第一线,不眠不休指挥救灾工作云云。又某某领导亲临震灾第一线,被滚石砸伤仍然带伤指挥救援云云……和大明朝的官员们胡写乱写的书信有什么区别?

这股歪风邪气,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杀得下去?就连雄才伟略的朱元璋也感觉到非常棘手!

“薛红旗妹子,大荔的信就麻烦你派人回去重新弄一封吧!”朱元璋决定先不考lǜ

这么远的事,先做眼前的事才是真的。

薛红旗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一名马贼吩咐了几句,那马贼飞马向着大荔去了。

“好了,我们这就启程去山*西吧!”朱元璋将杨洪留下坐镇白水,带上了所有其余的头领,另外带了老一队到老五队的五百名精兵,再加上七千名新兵蛋子,薛红旗的两百马贼,踏上了东渡黄河的道路……)

!

二九七、毁灭的节奏

崇祯五年,五月底!

朱元璋带着接近八千人的大军,来到了黄河边上,准bèi

开始渡河.\\

拼命三郎早已经在这里待候多时,黄河的岸边停泊着他预先收罗来的许多渡船,大小不一,总数超过百艘,还有许多临时扎成的木筏子也混杂在其中,显得十分壮观。见到朱元璋到来,拼命三郎抱了抱拳头:“朱八哥,河对面没有任何官兵或者义军,现在渡河很安全。”

“很好!那就开始渡河吧!”朱元璋下令道。

八千人渡江,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没有两天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朱元璋倒也不急,他先让老一队等五百名精兵渡河过去,守好河滩,再让新兵跟着渡过去,这样才可保证安全。

薛红旗看着朱元璋的军队开始渡河了,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她这种紧张的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人类这种生物,大凡第一次离开家乡,踏足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时,都会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薛红旗以前虽然也到处流窜,但从来没有出过陕*西,所到之处,人人都是说陕*西话,所以她还没有过“离开家乡”的感觉,这一次东渡黄河,才是真zhèng

的第一次踏足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她忍不住凑过来问道:“朱八大哥,小妹对河对面的情形……呃……完全不了解,您可否给小妹说叨说叨?”

去年点灯子赵胜在河对面与官兵掐架之后,朱元璋就让拼命三郎在河对面的城市里设置了打探情报的小黑店。现在对于河对面的形势也算是略知一二。

他淡淡地道:“咱们渡河过去的所在,叫做蒲州,古为畿辅重镇,曾建中都,是古代六大雄城之一,很有名的地方哦!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首诗你也许听说过吧?它是著名诗人王之涣写的《登鹳雀楼》,这诗中的鹳雀楼就位于蒲州境内黄河岸边。还有蒲州的普救寺,是《西厢记》中崔莺莺和张生缘定三生的地方……”

朱元璋哗啦哗啦说了一通。又是唐诗,又是元剧的,全是薛红旗没听说过的东西。唬得她云里雾里,满头雾水,虽然没听明白,但是感觉蒲州好厉害的样子:“听起来是很厉害的地方,那里的官兵厉害吗?”

“哈!官兵并不厉害。”朱元璋笑了:“当初三十六营也是从这附近渡河,一过去就把蒲州的守军打了个稀里哗啦,随后三十六营分成数十股部队,从这里散布向整个山*西,其中几股义军还在蒲州附近转来转去,所以蒲州也算是流寇势力最大的地方之一。官府现在对这里非常头痛。”

“原来如此!那咱们这两股再添进去,岂不是成了三十八营。”薛红旗笑了。

两日以后,大军渡河完毕,无惊无险,对岸连半个来阻扰他们的人都没有。看来对岸方圆数十里之内,都是无人居住的荒郊野地。朱元璋可以猜想得到原因,去年点灯子赵胜曾在对岸活动,并且与曹文诏部血战,对岸方圆数十里内没有人烟就很很正常的事了……良民估计早就被点灯子部卷走或者杀光,偶尔也落网的还要再被官兵梳理一遍……这样弄下来。还能有活人就怪了。

大军在河岸驻扎下来,消除了渡河带来的疲劳感,然后在朱元璋的命令下,开始沿着河岸向南前进。

由于这里是硬地,人生地不熟,朱元璋尤其重视情报工作,斥候放出去了十五里之远,薛红旗也自告奋勇地派出了三十名马贼临时充当斥候,大军行进中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也瞄不过朱元璋的眼睛。

他们很快就路过一个镇子,镇口插着一块石碑,上书“东张镇”,在碑后是一片破败的房舍,房子都是黑乎乎的,显然被火烧过,镇子里当然没有一个活人,甚至看不到一件完整的器具,地上到处是碎石与破瓦,烧成炭的屋梁横倒在地上,脚一踩上去就发出咔嚓身,然后化为黑灰。

他们离了烧毁的东张镇,继xù

向南走,装日之后,又到了一个镇子,这个镇子叫做“张营镇”,这里的情形与东张镇如出一辙,整个镇子都被烧毁,没有一个活人幸存,到处都散发着一股子毁灭的味道。

薛红旗楞了楞:“看来山*西的形势,比咱们陕*西好不到哪里去!”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自从三十六营渡河进入山*西之后,得到当地穷人的呼应,队伍瞬间就膨胀到了二十万人,由此可见一斑。”

众头领都带着沉重的心情,接着向南前进。

又过了大半日,朱元璋的斥候和薛红旗的马贼斥候同时奔了回来,兴奋地叫道:“前方发xiàn

了一个有人居住,还算完好的镇子。”

按常理来说,发xiàn

一个镇子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但是……在这种犹如末日旅行般的跋涉中,突然发xiàn

一个有人居住的镇子,居然也成了斥候们欢欣鼓舞的事情。

连薛红旗的精神都振了一振:“太好了,我还以为山*西没一个活人了呢……吓死个人的地方。”

众头领其实都有同感,齐齐点头称是。

朱元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下令道:“那好,咱们就去把这个镇子烧掉吧。”

“什么?”众头领一起大惊:“要烧掉它?朱八哥……咱们走了一天,好不容易看到有人住的镇子,却要亲手烧掉它么?”

“别忘了我们渡河是来吸引官府注意的!”朱元璋叹气道:“我们要是不烧杀抢掠,怎么达得到吸引官府注意的目的?不光是这个镇子,接下来我们碰上的每一个镇子,都要烧掉才行。”

“那镇子里的百姓岂不是会很惨?”王二有点不感冒这个计策,他认真地道:“就算为了战略上的需yào

,也不能烧掉百姓们居住的镇子,我反对!”

苗美也站了出来:“朱八哥,这事我也觉得不太好,您智计无双,另外想个吸引官府注意的法子吧。”

薛红旗瞪大了眼睛看他们吵了起来,忍不住插嘴道:“烧个镇子有啥不行的?咱们马贼经常都在做这种事……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黄龙山寨诸头领,都是内心软弱之辈,还没我一介女流下得了辣手。”

“咱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不是烧杀抢掠的土匪!”王二大声道:“这是当初朱八哥带我起事时说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这女人懂个屁,一边凉快去。”

他把薛红旗的话顶了回去,然后转头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咱们可不能和普通的土匪做一样的事。”

“哈,我就猜到你们会反对。”朱元璋刚才还愁眉苦脸的,现在突然换成了笑容:“既然不烧镇子,那咱们要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就唯有一条路可走了……”

“哪条路?”众头领一起问道。

“很简单!攻城!”朱元璋认真地道:“蒲州城乃是古代六大雄城之一,易守难攻,非常了得。三十六营虽然挟数十万之众,也没敢摸这个城池一根毫毛……咱们烧十个镇子,也不如攻一攻这个城池更能让官府紧张……但是各位兄弟可要想好了,烧镇子的难度和攻城池相比完全是两回事,你们舍易求难,也要贯彻自己的正义么?”

“当然!”王二和苗美齐声道:“要我做烧杀抢掠的坏蛋,不如死在蒲州城下算了。”

“哈哈哈!说得好!”朱元璋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黄龙山寨的兄弟,那咱们就改为攻城吧。”

“又攻城啊?”薛红旗想起攻打大荔时碰上的困难,忍不住嘟起了嘴:“攻城的时候我的骑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嘛……大元帅快过来,咱们再来伪装一次运粮队行么?”

“这次可不行啦……”许人杰摊手:“我们对蒲州的米行生意并不了解,连城里有哪几家米行,他们什么时候会有运粮队进出城池都搞不清楚,胡乱伪装只会适得其反,而且也找不出许多会说山*西话的兄弟来伪装运粮队伍……我是没计可用罗!”

实jì

上,蒲州城是州城,与县城的区别很大!县城往往很小,城墙不高,防卫力量不多,但是州城往往要比县城大上许多,城墙至少会有四五米的高度,守军也比县城要多上一倍有余,而且州城的城头设有大炮,在城池外围的小山头上还会架设环卫城池用的炮楼和兵营,要想攻陷一个州城,那难度可不是说着玩的。

实jì

上在明末农民起义的前期,几乎没有哪一只农民军攻克过州城和府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也就只有攻打县城的实力,看到州城只有落荒而逃的,没有上去硬掐的。

众头领想到要攻打州城,都觉得棘手,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正在此时,又一名斥候从前方奔了回来,大声叫道:“朱八哥,咱们发xiàn

一股义军正在向着我们刚才发xiàn

的那个镇子扑去……看样子是要去烧杀抢掠的!”

“什么?”众人一起大惊:“我操,我们宁可攻州城也要放过那个镇子,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居然要去对付它?”……)

!

二九八、按江湖规矩来

二九八、按江湖规矩来

“什么?”众人一起大惊:“**,我们宁可攻州城也要放过那个镇子,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居然要去对付它?”

王二、苗美两人更是勃然大怒!

朱元璋倒是没生多大的气,笑道:“那镇子又没标明了‘只有白水朱八可以碰’这几个字,别的义军当然会想染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生气的必要么?”

薛红旗插口道:“按江湖规矩,我们的斥候已经到那个镇子踩过盘子,就只有我们有资格动手,别的义军必须得等我们放过了那个地方,才能出手打劫,否则就是不给咱们面子!”

“你这……你这是哪里来的江湖规矩?”许人杰大奇。,!

“当然是马贼的规矩!”薛红旗认真地道:“陕北很大,马贼可不止我这一股,有时候两股马贼同时盯上一只商队,谁的斥候先盯上商队,这只商队就归哪只马贼,道上都是这规矩!”

“这规矩在马贼中行得通,在义军中就未必有用了。”许人杰嘿嘿了两声道:“敢起兵造反的,都是无法无天之徒,有几个是守江湖规矩的,你看混天猴那厮会跟你讲江湖规矩么?当初王嘉胤还在时,三十六营还勉强能守点江湖规矩,现在嘛……难说!”

“管他们守不守规矩,只要有这么一说,咱们就有借口了。”王二狠狠地给了跨下的战马一巴掌,抢先冲了出去:“我就咬死这个借口,非得把那镇子保下来不可。”

王二这冲动的家伙,说完就已经跑得没了影儿,前方就看得见他的马屁股后面拖起来的一溜儿的沙尘,苗美恐他一个人跑去出什么意wài

,也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朱元璋拿这两个脑子里长满了肌肉的人也感觉到有点头痛,士兵都不带,就这么冲出去有用么?那股义军若真是穷熊恶极之辈,管你是不是白水王二,趁着你落单把你杀了,你又能奈何?

他赶紧对薛红旗抱拳道:“麻烦妹子带骑兵队追上去,先给王二扎一扎场子,我随后就来。”

薛红旗点了点头,一挥手,她麾下的两百名马贼一起扬鞭,尘头大起,两百骑直追着王二去了。

朱元璋其实也有心保下那个镇子,那毕竟是大明朝的镇子,镇子里的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他现在虽然身为贼寇,但对这个国家的感情是比任何人都深的,当下也不敢耽搁,赶紧先点起五百精兵,用最快的速度追着骑兵队赶去,另外七千新兵则让许人杰率领着追过来。

一番急行军,赶了数里路程,当朱元璋带着五百精兵赶到时,只见眼前的场面好生热闹。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耸立着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子,远远看去,房舍很多,起码也数千人口。这并不是一个不设防的小镇,而是一个颇有几分战力的镇子,外围修筑着大约六尺左右高的镇墙,将整个镇子包裹在中间,镇墙上面现在已经驻满了乡勇兵,拿着猎弓,竹矛一类的武器,几个乡绅打扮的人混杂在这些乡勇中间。

薛红旗和王二等人则率领着两百名骑兵,横挡在镇门口。

在骑兵对面,铺列着一大片流寇,乍眼一看,起码也有三万,人头连着人头,看都看不完的多。但这只流寇与普通的流寇军是有些不同的,它并不像王左挂、点灯子赵胜、混天猴这些人的流寇军一样乱七八糟挤在一起,而是很清楚明白地分成了三个部份。

最前面的三千人很明显是精兵,他们都是青壮年,人人都拿着像模像样的兵器,有的是矛、有的是刀、有的挽着弓,这些人的武器看起来也并不简陋,都是有模有样的正经兵器,绝非土制的次品,或许是他们从卫所兵那里抢来的吧……不光武器精良,他们还摆着一个军阵,虽然有点歪歪扭扭,对得不是很整齐,但是懂得摆阵就说明他们并不简单。

在这三千精锐的后面,又是七千左右的青壮,他们的武器就要差很多了,拿着锄头、犁头、柴刀、锅盖一类的玩意儿,而且也没有摆成军阵,而是乱七八糟地挤着。

在后面,则是多达两万以上的老弱妇嬬,他们比前面的更没章法,不但乱七八糟地挤着,而且还或坐或卧,或走或停,根本就没有进入临战的精神状态。

朱元璋一看到这只流寇军,眉头就微皱了一下:这股流寇不简单啊!起码比王左挂、点灯子、混天猴一类的废物强了好几倍,他们的首领懂得把军队按战斗力分成前中后三组人,避免弱军拖了强军的后腿,这就比普通的义军头领要聪明多了。

而且这个首领还在努力学习官兵的战术,从最前面那三千人摆出的歪歪扭扭的军阵就可以看出来,这名首领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乃是属于无师自通的那种,这个军阵明显是他从官兵那里偷学来的,所以运用得还不熟练,只具备了基本的形状。

会是谁呢?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王自用?革左五营?朱元璋的脑海里闪过了这几个比较让人头痛的名字。

远远地,朱元璋听到薛红旗正在大声交涉:“这个镇子是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盯上的肥肉,请贵军让让……莫要坏了江湖上的规矩!”

听到她的话,那只流寇军起了轻微的波动,最前面的士兵们脸上明显露出不屑的神色来,一个粗豪大汉,看起来像是那只义军的小头领一样的人出来大声应道:“你们的肥肉?别说笑了,就你们这点骑兵,哦,远处还有五六百步兵跟过来了……就这点人,根本就打不下来这个镇子,这个镇子是我们的才对。”

薛红旗继xù

道:“请问你们是哪股义军?麻烦请你们的头儿出来说话……”

“延安曹操!”对面有人高声回应,随后阵门开处,走出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子来,这人的身高顶多五尺,皮肤黝黑,一双细眼,鼻子挺大,嘴角咧得很开,乍眼一看,五官极不端正,身材又不高大,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曹操?这个样子……居然取名成曹操?”薛红旗的嘴巴一向都不怎么客气,当初照面第一句话就是骂混天猴是土疙瘩,后来又称许人杰为大瓣蒜,她对这个叫曹操的人也没好话形容,扯开嗓子笑道:“你不该取名叫曹操,应该取名叫矮脚虎,哈哈哈……”

她这么说话,其实是极不礼貌的,若是弄不好就会翻脸打仗了。但那个叫曹操的人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仔细看了几眼薛红旗,丑脸上突然绽开一丝笑容:“好……好有气势的姑娘……我挺喜欢呢……你叫什么来着?榆林薛红旗,呃……我离开陕*西时,没有听说过你呢,难不成是才揭竿起义的?挺不错的名字……你嫁人了没?”

薛红旗说话够没礼貌了,但这曹操说话更没礼貌,居然一开口就问人家姑娘有没有嫁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夸张。

好在薛红旗也没生气,江湖儿女嘛,谨守江湖规矩,但却不需yào

学着读书人那样讲什么繁文缛节,他们讲究的就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薛红旗居然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老娘还没嫁人。”

“啊?还没嫁?太好了!那要不要嫁我?”曹操居然突然就来这么一句,把王二、苗美等人吓得没摔下马去。

薛红旗也被这一问给问楞了,这……这家伙也太直接了吧?

这时朱元璋也带队赶到了,五百精兵也列了个阵,就横在薛红旗的身后,算是扎上了场子,然后朱元璋骑马走了出来,与薛红旗、王二、苗美等人并骑在一处。

薛红旗转过头来,对着朱元璋低声道:“朱八大哥,这家伙自称曹操,长个五短身材,丑得要死,再加上嬉皮笑脸,看起来挺没出息的样子,好像不足为虑呢。”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道:“这人不简单,小心!”

原来朱元璋听到“延安曹操”这四个字时,已经知dào

这家伙是谁了。他就是明末农民起义中最著名的核心人物之一,罗汝才!

罗汝才乃是陕*西延安人,绰号曹操,为人圆滑,多有谋略,乃是义军中少有的懂得动脑子的人,在明末农民起义的过程之中,罗汝才曾经多次发挥出重yào

的作用。有一次李自成兵败,险些丧命,是罗汝才将他救下来,借他兵马,保他翻身。后来张献忠兵败投奔李自成,险些被李自成所杀,也是罗汝才私下放走李献忠,还给了他五百人马,才让张献忠重新打出自己的事业。李自成在潼关遇伏,又是罗汝才联合各部义军,一起出兵,将李自成救出生天。

李自成和张献忠只懂得壮大自己,却不懂得观察天下的形势,如果没有罗汝才,他们早就沦为孤军,被朝廷吃掉,正是罗汝才一次又一次地顾全大局,才让明末农民起义走到了最顶锋。

当然,这时候还只是起义的初期,罗汝才还没有亮出本名,世人都只知他叫曹操,不知他的本名,他在义军中的影响力也没有后来那么大,这时候的他还只是初出茅庐的一个小矮子罢了。上次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曹操也在其中,但是当时的他十分低调,完全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曹操又大声说道:“薛红旗大姐,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嫁给我啊?你若嫁我,什么都好商量。”(未完待续。

!

二九九、曹操罗汝才

曹操大声说道!“薛红旗大姐,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嫁给我啊?

你若嫁我,这镇子我自然就让给你啦。?快来吧,.!”

“少来,老娘没想嫁人!”鼻红旗也不着恼,大声回应道:“别想打老娘主意,谈正事儿这镇子是我和白水朱八大哥先踩的盘子,曹操大哥跑来横插一手做个啥?”

“朱八大哥也来了么?”曹操是知dào

白水朱八大名的,他眼睛一转,就在薛红旗身边找到了朱元璋,赶紧见礼:“哎呀,没注意到白水朱八大哥,真是小弟的不是…嘿,都怪我这双眼睛,只追着女人看,倒叫朱八大哥见笑了。”

朱元璋在马背上抱了抱拳:“客气了!曹操大哥,上次你和三二九九、曹操罗汝才十六营一起路过黄龙山,咱们没有好好相谈,算起来现在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是啊!”曹操笑道:“朱八大哥不是在比西扎根的么?怎么也来山,西了?”

“陕,西不好混啊,洪承畴、曹文诏,难啃的骨头一根接一根的来,我只好到山,西来避避风头啦。”朱元璋笑道。

“原来如此!”曹操立即就信了,因为朱元璋说的理由合情合理,没有怀疑的必要。

化转了转眼,扫了一眼后面的镇子,然后笑道:“朱八大哥想要这个镇子?”

“是啊!还请曹操大哥高抬贵手,把这锋子让给我吧。”朱元璋先礼后兵。

“没问题!”曹操居然立即就答yīng

了,连犹豫都没有一丝,他涎着脸道:“既然是朱八大哥要这镇子,小弟当然拱手相让”

“吓?这么简单他就让了?”王二、苗美、薛红旗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还以为要打一仗呢。就算不打一仗,至少也要吵个面红耳赤。”

“所以我就说了,这个人不简单。”朱元璋心中暗叹,不愧是明农民起义的核心人物二九九、曹操罗汝才,这人确实很懂得顾全大局,他为了不与我发生争执,避免义军内斗损耗实力,所以才当机立断地放qì

了这个镇子,这样的人物,确实有青史留名的资格。

要知dào

一个镇子摆在面前”那就是一块大肥肉,可以抢钱抢粮抢女人,要把这东西让给别人”是需yào

相当大的定力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到。假如换成李自成或者张献忠在此,那是宁可打一仗,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是非要这镇子不可的,但是换成曹操罗汝才,他却脸色都不变,就供手让人这份从容与气度,确实非同凡响。

难得的是,曹操的手下居然也没有跳出来反对,这种把自军的肥肉让给另一只军队的做法,就算头领同意了,手下的士兵也未必会同意,说不定会跳起来反对头领的决定”导致内部的不和谐,但是曹操说出了让镇子的话之后,他身边的小头领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他非常的得人心,至少他的手下们对他的命令没有一丝违抗的意思。

“那就多谢曹操大哥了!”朱元鼻认真地道:“算我欠你份人情,将来有机会必定奉还。”

“客气了”同属义军一脉,为子个镇子伤了和气怎么成?”曹操呵呵笑道:“再说了,今天我得见薛红旗大姐的风采,这双眼睛真是大饱眼福,就凭这个,丢掉十七八个镇子也不冤枉。”

朱元璋以外的头领们一阵哑口无言”这曹操看起来倒是个人物,但是一对上薛红旗,怎么尽是说这种自损英雄气概的话?

他们这就有所不知了,曹操罗汝才虽然是个人物,但却也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好色!这家伙在揭竿起义之前是个很穷很穷很穷很穷的穷光蛋,连娶媳妇的能力都没有,当上义军首领之后,罗汝才最重视的一件事,就是娶媳妇!

他自揭竿起义到最后被李自成暗算为止,总共娶了上百名媳妇,个个如huā似玉,而且他还不怕辛苦,不管走到哪里都把自己的所有媳妇儿都带上,huā在哄女人身上的时间比争霸天下还要多,温柔乡是英雄冢,胸无大志的他最后死于枭雄的暗算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娶个三妻四妾什么的,或者养十几个huā瓶在家里什么的,与罗汝才比起来简直弱暴了,起码要《萌娘三国演义》那种把全天下美女都娶进门的主角才能和罗汝才比比艳福。

所毕这家伙一见到薛红旗,腿就发软,话题全奔着薛红旗去。

“朱八大哥,薛红旗大姐,相见即是有缘,咱们三个坐下来喝几杯如何?”曹操大声笑道:“先别管这破镇子,反正都是你的了,咱们找个地方喝喝酒,聊聊风huā雪月,何等快活?”

“这”薛红旗不是很感冒这家伙,尤其是看不惯他那张嘻嘻哈哈的脸,她是巾帼型的女人,喜欢的男人也是英雄豪杰型的。,像曹操这种男人,在她眼里简直像条蛆,顺带一提,许人杰也是一条蛆…但是曹操这条蛆同时也是一只大军的首领,于情于理于江湖规矩,这酒也必须得喝,只好苦着脸转头过来看朱元璋。

朱元璋压低声道:“喝几杯吧和他搞好关系没有坏处!而且可以借他之口,把咱们今后混山,西的消息传播出去,闹得大点总是好的。”

“好吧,既然朱八大哥都这么说了!”薛红旗委屈地点了点头。

两人点头答yīng

,曹操顿时喜不自胜,他向后面打了个招呼,不一会儿,他的手下就摆出桌椅来,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摆开了一个酒席,三人都不带手下,步行走到酒桌边坐下。

只见这随便摆出来的桌椅就很不简单,桌子是最上等的紫檀木制成,雕工精美,漆艺也是一流,椅子是和桌子配套的,也很高档。

薛红旗看着这桌椅,忍不住就楞了楞:“这是搞什么?你一直带着这样的桌椅行军?”

曹操笑道:“是啊!以前咱穷,现在发家了,不享shòu

怎么对得起自己?”

再看桌子上的杯盘碗盏,样样都是高级的货色,看来都是曹操从地主乡绅或者某个县令老爷家里抢来的,酒菜虽然是临时送上来的,但全是上好的美酒,配上大块的卤肉,这家伙追求安逸与享shòu

到了这个地步,确实让人感觉到有点匪夷所思。

简直就是暴发户,薛红旗无言。

三人推杯过盏,喝了几轮,曹操试探了薛红旗几句,见她没有嫁他的意思,也就暂时收了心思,转而与朱元璋说话。

“朱八大哥,您这次东渡来到山,西,可有具体的打算?是和咱们三十六营一样,到处流窜?还是打个地方驻扎啊?”曹操笑道:“我觉得您不是个没有计划…的人,当初在比西的时候,就您一个人脚跟最稳,一直扎在黄龙山里纹丝不动,我可真想不到您也会到处乱跑。”

朱元璋心中暗赞这家伙有眼光,嘴里却道:“我也不想流窜,但是山,西人生地不熟,我想驻扎也没地儿可驻扎,估计也只有到处流窜的命了。”

“哦!”曹操嘴角一咧:“有没有兴趣打个城池来驻扎着?那可比驻扎在山里带劲多了!”

此时明末农民起义已经初具规模,义军从最初的只敢在山林之间流窜,变成了四处出击,攻城掠县,像薛红旗、混天猴这样的小部队也敢打县城了,山,西的大股义军们更加积极,经常主动出击攻占城池,所以曹操才会有此一说。

朱元璋故yì

道:“攻城?我哪有这胆子,攻下来也守不住啊!”

曹操笑道:“我才收到消息,闯王(高迎祥)、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两人正合兵一处,连克大宁、隐州、泽州、寿阳他们攻城掠地玩得欢快,我的心也痒痒的,但是一个人攻城我又有点怕!咱们要不要也学闯王和西营八大王那样,来个合力攻城?”

合力攻城?这提议好像还不错!朱元璋正想去攻蒲州城,就靠他和薛红旗攻城,会有不小的损失,若是有曹操跟着一块儿去,损失必定会减少很多。他闻言心动,但是和曹操联手也有弊端,那就是城破之后,这家伙有可能进去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朱元璋攻城可不是为了祸害百姓啊。

朱元璋想了一想,沉下声,缓缓地道:“我这人不喜欢合zuò

,我自己一个人攻城即可。”

“哎!”曹操没想到这么好的提议居然会被拒绝,他指了指薛红旗:“朱八大哥,您不是和薛红旗合zuò

了吗?为啥不答yīng

和我合zuò

?”

朱元璋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了一句很不靠谱的话:“你太丑了,她很溧亮!”

曹操:气…”

薛红旗:咒…”

“朱八大哥,您真爱开玩笑。”曹操苦笑了一声:“算了,我明白了,您是个独行侠。哎呀!当初王嘉胤大哥都没能邀请到你入伙三十六营,我自作多情来找你联手,确实是我孟浪了至于薛红旗大姐嘛…这么溧亮的人,再独的人也不无法拒绝她的魅力,兄弟深表理解。”

他站起尊来,认真地道:“那兄弟就在此别过了朱八大哥,咱们虽然没能联手,但还是朋友,您可别把兄弟当成敌人来看。”

“那是当然!”朱元璋回了个礼,他其实并不讨厌罗汝才。

“薛红旗大姐那个…你要不要再考lǜ

一下,嫁给我真的很不错哦!”!!!

!

三零零、前往蒲州城

三零零、前往蒲州城

曹操走了,这家伙来得很突然,走得也很干脆,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玩任何花样,朱元璋的斥候一直跟了他好几里远,见他连一点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可见这个人并没有使坏心眼。当许人杰带着七千新兵赶到时,曹操已经走出几里之外。

“这人还不错!薛红旗妹子,你不妨考lǜ

一下他。”朱元璋随口说了个笑话。

薛红旗满脸都写着“不行”两个字,随口笑道:“这种油腔滑调的家伙不适合我!”

“你就是要求太高,所以才成了老姑娘!”许人杰不愧是大嘴巴,连前因后果都没问,抢先来一句胡说八道,不顾头不顾尾地接话,搞得薛红旗对他投以愤nù

的目光。

“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还是来看看背后的镇子吧!”众人转过头来,看着那个严阵以待的小镇。

这个镇子叫做栲栳镇,西临黄河与大荔遥遥相对,南通蒲州,俯瞰全镇是一个巨大的葫芦形,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资源也非常丰富,所以才能发展成一个人口数千的大镇子。自三十六营为祸山*西开始,附近小村庄的村民都舍弃了村子搬到这个镇子里来,筑镇墙,建乡勇团以自保,镇中大半的男丁,不管老幼都勇敢地拿起了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终于形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朱元璋放眼镇墙上的守兵,只见老的有六十七岁,小的只有十来岁出头,力qì

大的抱着巨块,力qì

小的也拿着油罐,在后面还有许多身强力壮的妇人也拿着武器,满身与贼皆亡的气势。

这些百姓也是被逼急了,自从贼寇作乱以来,官兵缩回蒲州城里自保,将城外的所有村庄和小镇都放qì

了,任由贼寇劫掠。既然官兵指望,他们就只能指望自己了,若不勇敢地站出来战斗,就只有灭亡于贼手一途。实jì

上像这种自力更生地存活在乱世中的镇子和村庄,在明朝末年非常之多,尤其是在义军蜂起云涌的几个省,更是遍地可见。

朱元璋叫了一群嗓门大的士兵走到镇外,齐声高呼道:“咱们是白水朱八麾下的义军,朱八大哥要我传话给你们,镇中凡有经商的、良田较多的大家族,按各人财力多寡出资,共凑五千两银子送出镇来,家中田地在五十亩以下者,不需集资出钱……只要你们拿出钱来,咱们立即掉头就走,否则大军过处,鸡犬不留!”

镇子里的乡绅和百姓们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松,不怕贼人来抢钱,就怕贼人来杀人!既然是要钱不要命,那就比要钱要命还放火要好了许多,看来这个白水朱八的行事手段与别的贼寇有些不同啊。

镇子里男女老幼加起来才只有数千,当然不想和兵员都比自己总人口数还多的贼寇硬拼,几个富户、乡绅什么的凑了一凑,不到半日就弄了五千两搬上城头:“大王,您说的可算话?”

“白水朱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们把钱扔出来,咱们立即走人。”

银子扔出了镇来,朱元璋派人将银子抬回,随意清点了一下,挥手道:“全军起拔,向南前进。”

“全军起拔!”

朱元璋军里响起了队长和十夫长们的吆喝声,军队缓缓地动了起来,向着南方的蒲州城前进。

镇子里的乡绅们虽然扔出了银子,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贼人会退军,没想到钱一扔出城,贼寇立即就退了,还真是说话算话。

“这白水朱八倒是守信义的贼寇!”

“这白水朱八何方神圣啊?”

“没听说过……看样子不是三十六营之一啊!”

“嗯,三十六营都是杀人放火之辈,听说有个叫曹操的,杀人放火不说,还专门强抢乡绅和富商的小姐去做媳妇,这次来咱们镇子的还好不是三十六营,否则咱们都完蛋了。”

“赶紧的,写信,把这白水朱八的事飞报给知州大人……”

“报gào

给他有个屁用,他又不会出兵来保护咱们!”

“报了总比不报的好,唉,快去写信吧……”——

朱元璋带军又向南行进了数里,到了傍晚时分,军队的右前方出现了官兵的斥候小队,三骑快马,从远处一掠而过,然后其中两骑继xù

在远处兜兜转转监视着朱元璋的军队,另一骑则打马向南飞奔而去,显然是赶回去报信了。

官兵斥候已现,看来距离蒲州城不到十里了!

实jì

上朱元璋也很快就接到了自军的斥候回报:“南方十里,蒲州城……我们已经与官兵的斥候数次探肩而过。”

斥候网开始互相渗透,那就是隔得很近了。朱元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薛红旗看那几个斥候一眼,嘴角抽了抽道:“这几个官兵的马术很好,我若带人去追也未必能追得上。”

“那是当然,骑术若不好怎么当斥候?”朱元璋笑了:“别想着追那玩意儿,斥候的机敏程度也是普通士兵远远不及的,想追上他们难如登天,传令全军,就地扎营……扎个结实的营地,要准bèi

长期待久战斗的!”

扎营也有两种,行军营和阵地营,行军营就是随便把帐篷一扎,外围几队士兵巡逻就算。阵地营则不同了,要砍树打桩,制作简易的木墙,营中要分开区域,每一百人一个营区,营区与营区之间要保持很宽的距离,而且每个营区还要有独立的茅房。旁边还要保证有水源……

这种很复杂的营地一旦开动动工,是绝对瞒不过斥候的眼睛的,那两个远远监视朱元璋军的斥候看到贼军居然在砍树伐木,挖沟整地,排布营区……

两名斥候同时吓了一大跳:“贼寇这是要……是要长期驻扎在这里?”

“不是吧,驻在这里有何意图?这里距离蒲州城只有十里路,难道是要……攻城?”

除了攻城,两位斥候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要在这里扎这种营地了,他人只感觉到后背一阵汗湿,蒲州城可是州城啊,城中守军三千,城墙高达两丈,城头还架有弗郎机炮数门,岂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来进攻的?

“不好,贼寇居然想要攻城……快回去报gào

……”

两名斥候那真是吓得屁滚尿流,反正贼军已扎营,他们也顾不得再监视朱元璋了,两人一起打马向着蒲州城狂奔而去,从傍晚一直奔到了天黑,才钻入了城里,然后一路狂奔进了知州衙门。

很快,知州衙门里就炸了锅,贼人要来攻城?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里是州城,不是县城啊!哪个贼寇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么?

蒲州知州名叫葛文,官位从五品,世面见得不少,曾经在好几个县城当过知县,调来调去,多次升迁之后才变成了知州。由于做过县令,也算有些基层工作的经验,三十六营一到山西来,他立即就下令蒲州的卫所兵全都缩进州城,外面那些小村小镇什么的,不要也罢,只要保得住州城,他脖子上顶的吃饭家伙就掉不了!不管是贼寇还是皇上,都杀不了他的头。

实jì

上他的举措很有效,三十六营在蒲州的郊区闹来闹去,就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轻松,但是从来没人敢到蒲州城下来闹腾,因为城池高大,守军又多,没有哪股义军吃饱了撑的来找州城的麻烦。

他只要再在这城里撑个一年,就到了三年调任的时间,到时候调到花花太平的江南之地去,这里的事就和他再也不相干,留给下一任知州头疼去吧!

可没想到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终于出现了!

此时天色已晚,葛文身上没穿官袍,而是穿的是一身道袍,这是明朝的文官居家休息时爱穿的“便服”,他一身道袍,左手抓着斥候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是哪股流寇敢来攻本官的城池?人数有多少?头领是谁?”

“报gào

大人……人数大约在七千到八千之间……有两百骑兵,其余皆是步兵……流寇们撑着两面很夸张的大旗,上面写着‘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

原来朱元璋自离开栲栳镇之后,为了扩大声势,起到足够的惑敌作用,就制作了两面巨旗,在上面写了自己和薛红旗的名字,打算扛着这大旗显显摆,结果这几名斥候就成了最先看到朱元璋显摆的人。

葛文听了之后,面色微变,大骂道:“透你妈!朱八和薛红旗这两个人明明是陕*西的流寇,前不久本官还在塘报(朝廷的军事情报)上看到这两个家伙在为祸陕*西,现在居然也跑到山*西来了,而且第一站又是本官的辖地?”

斥候见官老爷大怒骂人,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葛文有气没地方撒,仰天骂道:“蒲州城是东西南北货运码头不成?谁都要在这里来倒一圈,谁都敢来踩一脚,谁都凑来掺合一把?就不能让本官消停一会儿,只要一年时间,等本官调任了,管你们这些贼寇要闹个啥!”(未完待续。

!

三零一、修个长长的围墙

第二天,天刚亮起,朱元璋留下一千兵守营,带着另外的六千多人,笔直地冲到了蒲州城下.\\

按理说这样攻城是不行的!哪有侦察工作都不做足,直接就带兵攻城的?不过朱元璋并没有打算按照正正经经的兵法来攻城,这个蒲州城攻不攻得下来也无所谓,不是他关注的重点,真zhèng

的重点是能不能尽快地把“朱八和薛红旗来到了山西”这个消息传到洪承畴的耳朵里去。

六千多大军来到北城门外,只见城头上早已经布满了官兵,知州大人葛文亲自登上了城楼,一幅羽扇纶巾,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确实有这底气,脚下踩着古代六大雄城之一,区区流寇,何俱之有?三零一、修个长长的围墙

这时朱元璋和众头领也在观察着蒲州城,只见此城的外围居然有护城河,虽然这条护城河不算很宽,但也有三四丈宽的河面。

城墙有两丈之高,而且城墙也很厚,虽然从远处看不出到底有多厚,但是城墙上可以看到有马匹在小跑,说明城墙的厚度不凡。如果想用炸药把这样的城墙炸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北城门为中心门千斤弗郎机炮一字排开,炮口森森,摇指朱元璋军,显得不可一世。这也就是说,什么弩机、冲车、云楼一类中古攻城兵器就别出来显摆了,一炮就能送你到天上去。

再下来就是士兵了,自古以来,中国的军队就善守,士兵们只要有城墙可依,不自觉地就会把腰板挺得比较直。蒲州城的卫所兵显然就是如此,他们的腰身挺得笔直,士气充沛,人人脸上都现出轻松之色……这只军队显然为防守城池做了充足的准bèi

,几乎是人手一把大弓……城墙上滚木擂石堆集如山,火砖油罐也放得到处都是。

“丝!这城……不好打啊!”许人杰倒抽了一口三零一、修个长长的围墙凉气。

“嗯,相当难打!”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来之前还是想得太天真了,就算调来留守白水的精兵,也未必攻得下这座城池,靠着现在的几千新兵,更是没有机会。”

“那怎么办?还是回去烧镇子么?”薛红旗摊了摊手。

“这话再也休提,烧镇子是万万不可的!”王二跳了出来道:“朱八哥,咱们造些云梯,强攻就是,我冲在第一个,保准能杀上城头。”

“别傻了,就算是你也冲不上城头,几十块火砖给你一起砸下来,管你王二还是王五,管你武功盖世,通通砸扁!”薛红旗在大荔城吃过火砖的亏,记忆犹新。

“我难道不会躲?”王二嚷嚷。

“你在梯子上躲给我看看?”薛红旗大笑。

王二哑然!

这时许人杰说话了:“本元帅饱读兵里有许多办法可破坚城……嗯……例如,挖个地洞从地底攻进去。”

“那是针对没有护城河的小城吧,有护城河你怎么挖地洞?淹不死你!”马小天笑道。

“这个嘛……”许人杰楞了楞:“那就半夜三更派五百人偷偷翻墙进去,在城中纵火,然后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少来……昨晚上官兵的斥候回城报gào

之后,蒲州整整一夜都灯火大亮,将城墙周围一圈照得亮堂堂的,咱们的斥候观察了整夜,都没找到破绽,想偷摸入城,简直做梦。”这次是苗美开的口。

薛红旗道:“真的不能再次伪装运粮队了吗?”

“不能!”许人杰摊手:“这种计策只有在咱们白水周围的几个城池用用,稍稍远点的,咱们就办不到,情报收集得不够,而且这种三千守军的大城,混进去一百人的运粮队也不一定能打得开城门。”

众头领开动脑筋想了一会儿,都感觉到一阵无力!

“朱八哥,乍办啊?”众人一起盯着朱元璋。

“围吧!”朱元璋淡淡地道:“自古以来,对付难攻不落的坚城,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围它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围上一年的也有……等到城中粮尽,自然就破了。”

众头领:“……”

“这么没志气的打法?”王二、苗美、薛红旗都有点不能接受。

“什么叫没志气的打法?”许人杰倒是比较懂这方面的事:“若是强攻没有必胜把握的城池,攻不下来不说,反而折损士兵和士气,城中守军只要抓住机会来个反攻,说不定可以反守为攻,把咱们给干掉呢……所以,与其强攻,还不如用围城的办法,将敌军耗死。”

“可是……咱们哪有资格耗死官兵?”苗美认真地道:“咱们这里的七千人,就是咱们能调用的全部兵力了,留守白水的精兵是不可能来援的。但是官兵却有无数援军,咱们围不了多久,官兵的援军就会从四面八方赶至……”

“咱们要的就是官兵派援军来!”朱元璋认真地道:“只要我们能在围住蒲州的同时,连续击败来援的官兵,城里的人就知dào

慌了。”

“可是……援军到来的时候,城里的官兵也肯定会主动出击来进行腹背夹击,他们不可能傻乎乎地看着我们击溃他们的援军吧?”许人杰问道。

“没错,所以我们还要做一些小小的准bèi

。”朱元璋大声道:“传令全军,挖土搬石,筑围墙!”

“哇?筑围墙?什么意思?”许人杰跳了起来,王二、薛红旗等人也纷纷表示不解。

“咱们来筑一条非常长的围墙,围着蒲州城修一圈,把城池围在里面围死。”朱元璋说的是很荒谬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这样一来,就算官兵的援军到了,城里的人出来也会被围墙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打败他们的援军。”

“围城一圈的围墙……这怎么可能?”许人杰大汗。

“没什么不可能!”朱元璋认真地道:“按我说的去做,筑围墙!也不用急,慢慢筑就行了,几千人一起动手,花上几个月时间,要把城围起来有什么难的?”

众头领都觉得匪夷所思,不知dào

朱八哥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他们一向信服朱八哥,只好点头道:“那……就筑筑看吧!”

传令兵将命令传了下去,士兵们听了这个命令,顿时一阵茫然……筑个围墙把敌人围起来?这想法也太夸张了吧?有可能做到么?像蒲州城这样的大城,得修多长的围墙能能围一圈啊?五十里长的墙应该不够吧?难道要筑一百里长的围墙……这……

整个军队,从上到下都充满了疑惑,但是朱元璋平时练兵最注重的就是给士兵们灌输“服从命令”的思想,他们虽然满肚子疑惑,还是搬石运泥,开始了工作。

这些士兵全是新兵,打仗还不在行,但是做泥水匠却没有问题,搬石运泥的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比起冲锋陷阵要来得熟练,至少不会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害pà

。六千新兵一起动手,场面好不热闹,只有五百精兵和薛红旗的两百骑兵没有动手,在旁边帮他们押着阵,以免在修筑城墙的时候被官兵出城奇袭。

这热火挖地堆泥石的盛景,弄得城里的官兵满头雾水,站在城楼苦等流寇攻城,好发动守城战的葛文葛知州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盯着城外的“施工场地”认真地看了好一阵子,过了许久,直到看清流寇们堆起来的一小截围墙,才向身边的手下们问道:“你们来告sù

本官,他们在修的是不是围墙?”

“报gào

知州大人,贼寇在修的好像确实是围墙!”

“什么意思?”葛文满头雾水:“看不懂啊!他们要在那里修个大宅邸起来么?要修宅邸也应该是先从大堂开始修起吧,哪有先修外墙的道理?”

众手下大汗。

这一天时间,城里的官兵们都紧张兮兮地守在城头上,看着城外的流寇在那里大兴土木,修着莫名其妙的围墙。

没想到的事,第二天贼寇们居然继xù

在修围墙,第三天……第四天……贼寇的围墙越修越长,几千人一起动手工作,那速度是非常快的天时间,围墙已经修了好几里长,横戈在蒲州的北城门外,看起来非常的突兀……

葛文左看看,右看看,左想想,右想想,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他一拍脑门,大叫道:“哎呀,贼人这是打算修一条奇长无比的墙,把蒲州给围在里面吧?”

“这怎么可能?”城里武将们大笑起来:“不可能修出这么长的墙啊!”

“是啊,这不可能,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葛文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是……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十天……那围墙还在继xù

变长,渐渐的已经有十里长了,放眼已经看不到头,贼寇们似乎完全忘了要攻城的事,专心致致地在外围修筑着围墙,而且贼寇们还很有闲情地在长长的围墙上留了几个门洞,看来是打算给自己进出时用的。手打,提供本书下载。

“哦,天啊!朱八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他真的打算用这道墙把咱们围起来吗?”葛文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慌意乱。

“这种蠢事……不可能真的发生吧?”城里的武官们居然也动摇了起来。!!!

!

三零二、胆子大的守城,胆子小的出城

城外的围墙一天比一天长,葛文派出去求援的信使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在发xiàn

白水朱八打算攻城的当天夜里,葛文就派出了快马,向凤凰城(运城)寻求救兵,但是过了十来天了,救兵的影子都没来一个.\\

“凤凰城距离此地仅仅百里,十天了援军居然还不到,这竟是何道理?”葛文在城头上发着脾气。

左右幕僚慌忙劝解:“也许援军已在路上,转眼即至。”

“百里路啊,走了十天还在路上,你信?谁敢信?”葛文要抓狂了:“看看外面的围墙,越来越长,再拖上几天,北边就要被这道长墙给彻底堵死了,咱们的西边是黄河,南边也是黄河,该死的黄河三零二、胆子大的守城,胆子小的出城居然在我这里打了个转,把咱们蒲州的西南两面都堵死了,若是让朱八的围墙再堵死北边和东边,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这样一分析,就觉得汗水从额头上浸了出来:“快派信使,再求援军。”

正嚷嚷呢,派去凤凰城求援的信使就回来了,这信使风尘朴朴,满头大汗,看样子累得不轻,到了葛文面前滚鞍落马,大声报道:“知州大人,我到了凤凰求援,没想到当地的驻军不肯来……因为曹操的几万大军正在从凤凰附近路过,他们不敢出城,而且他们还说……还说区区七八千贼寇,根本不可能攻破州城,让我们守好便是。属下软磨硬泡,在那里翻了好几天的嘴皮子,他们都不理会。”

“什么?”葛文大汗。

他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凤凰的驻军一门心思守好自己的辖地,没兴趣去救别人,因为救别人又没啥好处,要是为了救人丢了自己的地盘,那反倒会得个大罪,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帮别人啊?

“混蛋!都是混蛋!”葛文指着东北凤凰城的方向,跳着三零二、胆子大的守城,胆子小的出城脚大骂,他倒是没有想到,若是凤凰城糟到贼寇进攻而向他求援的话,他也是不愿意去的。自私的人只懂得批评别人的恶行,却不知dào

审视自身若是处于那样的情况下时,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判断。

实jì

上,大明朝延派到山*西负责剿灭三十六营的官员是宣大总督张宗衡,巡抚许鼎臣这两个人,还有三边总督洪承畴和延绥总兵曹文诏,只有这几个人的任务才是追着流寇到处乱跑,别的官员都是只需yào

守好自己的辖地即可。

这也是朝延对抗流寇的时候必须采用的策略,朝廷不可能让所有的兵力都去追着流寇的屁股,而不顾各地的城池吧?因此朝廷必须做出分兵四处防守,然后再派专人来追击流寇的安排,这样的安排若是针对一两股流寇尚可,面对遍布天下,分成几十股窜来窜去的流寇来说,洪承畴他们这有限的几个人,实在是有点焦头烂额,你追了这一股流寇,那股作乱地方。你又去剿那一股嘛,这一股又窜了出来。

像葛文这样的枯守一处,不敢动弹的知州,其实天下也到处都是,可不止他这一人。

“知州大人,既然援军不来,咱们就死守吧!”幕僚们纷纷进言,守上几个月,富大总督和巡抚大人总会派兵来的。

葛文当然也知dào

这是比较正确的判断,但是他看着城外长长的围墙,心里就不塌实:“那围墙每天都在变长,如果咱们龟缩在城中几个月,那围墙岂不是就把咱们完全围住了?”

幕僚们一阵无言。

“围……围住了也没关系吧,反正城又不会破。”一名叫做刘修道的年轻幕僚怯生生地道。

“胡扯,若是完全围死,咱们与外面的消息就全断了……”葛文大声呵斥道:“咱们出不去,援军就算来了也进不来,粮食也运不进来,信件也发不出去……天啊!为今之计,只有出城去打仗了,妨碍贼兵筑墙!”

“知州大人,别慌,不需yào

出城去打,守好就行啊,咱们的存粮吃上一年都没有问题,这里是州城啊,不是小县城……”刘修道急叫道:“守上半年一年的,巡抚大人和三边总督大人一定会发兵来救的,切莫自乱阵脚。”

“你懂个屁!”葛文一脚把他踢到了旁边去。

可怜的小幕僚刘修道赶紧转头去看城中的几名千户武官,想让他们出面说话,但那几名千户和葛文一样,满脸都是呆气,显然是陷入了某种不正常的情绪之中。

“唉!完蛋了!”刘修道退开两步,恨铁不成钢地喃喃道:“这群大官,个个都是不中用的,碰上这么点小事居然就自乱阵脚,可恨我却使不上力qì

……唉……”

他心灰意冷地把头上的方巾取下来往地上一摔,走回了自己的家。

葛文压根就没去看刘修道那失落的背影一眼,他急吼吼地叫道:“李千户、王千户,麻烦你们准bèi

一下,带两千人出城与贼兵交战,务必要制止他们修筑围墙。”

朱元璋和一群头领正坐在围墙外面的一个小山包上,一边说笑,一边看着远处的州城。

“朱八哥,咱们修围墙都修了十天了,这要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王二郁闷地道。

“嗯……我也不知dào

要修多久!”朱元璋微笑道:“这得看城里的官员是聪明人还是蠢人,如果是聪明人,咱们把围墙修到绕城一圈,才不用再修了,如果是蠢人的话……嗯……大约也就是这两三天之内,他就会有动静了。”

“能当上朝廷大官的,肯定是聪明人吧?”薛红旗插嘴道。

“能当上官的,肯定读过很多书,但要说他们聪明,却就未必了……”朱元璋淡淡地道:“而且,官做得越大,胆子就会越小,咱们修筑这个围墙的意义,就是试探一下城里的知州大人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

“胆大会如何?胆小又会如何?”王二奇道。

“胆大嘛,就让咱们围死城池也不理咱们。胆小嘛,那就赶紧派兵出来和咱们打仗,试图破坏这道围墙。”朱元璋答道。

“朱八哥,你好像说反了吧,应该是胆大才出城来打咱们,胆小才缩在城里啊。”王二大惑不解。

“对于你这种直肠子来说,确实如此。”朱元璋笑了:“所以你不是读书的料。”

朱元璋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州城里一阵鼓响,蒲洲那高大沉重的城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护城河上的吊桥也缓缓地放了下来,一只官兵部队,从城门洞里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跨了出来……城头上的大炮紧张地调转着炮口,弓箭手也全神贯注地列满了墙头,遥指着朱元璋的军队,看样子是掩护已方士兵出城列阵。

“看……”朱元璋伸手指了指出城来的官兵,大笑道:“看来知州大人是个胆小鬼,他还真的出城来了。”

众头领看着朱元璋,眼里射出佩服的光芒,尤其是脑袋瓜子比较不好使的几个,像王二、苗美、薛红旗都满脸茫然,实在想不明白官兵为啥会出城来主动邀战,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吧。

朱元璋也懒得给他们解释,其实他用的这个计策并不算是高明的计策,只能说是最基础的攻心之计,而且当世会用这一招的人多得很,很多大将都懂得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敌军。

例如崇祯五年底,辽东官兵就会用这一招筑围墙,围困登州城里的叛军孔有德,那道围墙修得比朱元璋的围墙还要长,足足修了三十里。孔有德好歹还是正牌子的辽东边军大将,比葛文之辈要厉害得多了,但他看到围墙心里也直发慌,派大将李九成出城与官兵死战,想打破围墙,结果李九成被官兵所杀。孔有德吓得不行,弃城逃入海,与官兵的舟师战于海上……

其实就是心理战罢了,利用城里的人不想被围起来的心理,能成功就成了,不能成功,就当修围墙玩,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官兵这一亮相,贼兵们当然也不会傻傻地继xù

修墙,五百精兵赶紧向前一顶,筑墙的贼兵丢掉手里的泥石,用最快的速度重整军阵。这些大多数是新兵蛋子,训liàn

和士气都还不够,上战场就慌,平时练得好好的阵列,这时候居然半天都摆不好,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

朱元璋看到他们蹩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带他们出来历练一下也是对的,咱们的老一队第二队,都是从乡勇军开始拿来当对手,慢慢锻炼出来,最后才成为精兵,这些新兵蛋子一开始就对上官兵,倒是难为他们了。不过也罢了,对手只是卫所兵,谈不上多难对付。”

“那个……您的老一队老2队最先对付的乡勇军,好像就是我组织的……”许人杰大汗。

“哈哈哈!”朱元璋大笑:“正是……”,手打,提供本书下载。

众头领都笑了,只有薛红旗一脸古怪:“什么?你组织的?”

哎呀……没注意到薛红旗在旁边,说漏嘴了,许人杰吓了一大跳,赶紧闭嘴不再废话。

“哎呀,快告sù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薛红旗恼了。!!!

!

三零三、骑兵战法

官兵很想背靠城池作战,城头上的弗郎机炮可以掩护他们,但可惜的是,他们这一次出城的目的是要折掉贼寇的围墙,背城作战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必须远离城池,向着两里外的贼兵逼来。,!

这些卫所兵的胆子并不大,训liàn

和士气与延绥精锐、辽东边军也完全没法比。相对来说,他们的水平大约相当于杨洪进剿郑彦夫的洞子崖,以及第一次进剿黄龙山寨时带的那些兵,用来给黄龙山寨的新兵蛋子们练手虽然略强了一点点,但是前面有五百老兵提携,倒也还好。

朱元璋简单地下了几个命令,并没有给很复杂的指示,对于新兵,不要妄图他们能很准确地执行军官三零三、骑兵战法发出的命令,如果想让他们实现很复杂的战术意图,反而会弄巧成拙,搞得军队自乱阵脚,实力不升反降。

所以贼兵们只列了一个很简单的阵四方方,中规中矩,不玩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就和官兵硬对硬。

出城的两千官兵心里也有点慌,慌着要拆掉那个莫名其妙的墙,于是向前压了过来,走到数百步外,就能把贼兵看得很清楚了。眼前的贼兵最少也有六七千,庞大的军阵摆开,占了很大一片面积。官兵们对贼兵的人数倒是不太在意,因为流寇军的人多是基本常识,官兵很少面对数量比已方还少的流寇,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碰上的情况。

但是眼前的流寇军与以前他们看到过的流寇大不相同,这些家伙穿着整洁的衣服,并不像普通流寇那么狼狈颓废。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很统一,就拿最前面这五百名贼兵来说吧,他们居然全都拿着一样长短的长矛,腰间还挂着朴刀,不少人还背着弓。

这可真是太稀罕了……贼军不是应该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器吗?

官兵们忍不住就看了三零三、骑兵战法看自己这边,他们虽然也清一色地配着长矛结成矛阵,但是有许多人的腰间没有配刀,因为刀贵啊!不是每个士兵都有资格弄一把朴刀在腰上的。至于弓……那是弓兵才有资格带的东西,矛兵通常都没资格配备,哪像人家那边,居然连矛兵也背着弓……这装备的等级相差有点远啊,到底他们是贼,还是我们是贼?

官兵们想到这里,士气轻微地动摇了。

他们其实也是被骗了,因为站在最前面的,是随朱元璋起义最早的老一队和老2队,这两队人是元老级士兵,配备当然够好,在他们后的三队、四队、五队,那就要差一个档次,再后面的数千新兵,有许多还是拿着木矛呢……如果官兵看到后面的木矛兵,估计心情会好转一点吧。

两名领军的千户各自对视了一眼,吞了吞口水,他们感觉到了恐惧,两人不由得同时下令让自己的家丁兵围紧点,这两名千户的家丁兵倒也不少,各有一百多名家丁兵,合起来接近三百,这三百人就是他们的家底了,用来硬拼朱元璋的老一队和老2队也不会害pà

。但是他们不会轻易地把家丁兵投入战场,因为那东西是他们的命根子,丢掉的话,就相当于武将生涯结束了。

“贼兵看起来厉害,其实是虚张声势罢了!”两名千户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同时也安慰自己麾下的士兵:“击鼓!推进!”

“咚咚咚!”

“咱们也击鼓,前进!”朱元璋挥了挥手:“两翼不要围上去!”

“两翼不围?”许人杰奇道:“我方人数比较多,完全可以将官兵三面包围了打吧。”

“新兵蛋子围个啥围,小心他们自己把队伍给走乱了。”朱元璋沉声道:“留空两翼,也方便让我军的骑兵队随时切入战场。”

“哦!原来如此。”许人杰见过王左挂的大军在白水城下“包围”王二时的场景,当时到处乱跑的杂兵完全不成章法,虽然自家的新兵不可能烂到那地步,但是走乱阵形的可能性是有的,第一次上战场的兵,谁敢保证他们不出错呢?而且他也把薛红旗的两百骑兵给忘了,如果想让骑兵随时参战,将官兵的两翼空出来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骑兵会被自己人挡住,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这时两只军阵都开始在缓缓移动了。

朱元璋对身边的薛红旗笑道:“薛红旗妹子,一会儿我发出信号的时候,麻烦你率领骑兵队向我指的地方冲过去,不必与敌军缠斗,纵马掠过,挥刀砍一轮就走。”

“没问题!”薛红旗爽快地答yīng

了。

“对了,关于骑兵的阵形!”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给妹子提个意见。”

“哦?朱八大哥还懂得怎么指挥骑兵?”薛红旗大奇。

朱元璋笑了:“略知一二而已,还要向妹子多多请教才是。我听许人杰说了你上次带骑兵冲击混天猴部时的情形,听说你是将两百骑一次投入,混杂地冲向敌阵的,对吗?”

“是啊,咱们马贼冲锋都是这样冲!”薛红旗落落大马地道:“放马冲杀,砍倒面前的所有敌人,这样做人才痛快。”

“那是,这样做确实很爽快。”朱元璋淡淡地道:“但是若敌军列矛阵以待,你将如何?”

“这个嘛……嗯……”薛红旗耸肩,脸色微红,江湖人士爱面子,马贼拿矛阵没办法是实情,她觉得颇有点丢脸,只好闭嘴不言。

“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让骑兵有机会突pò

矛阵!”朱元璋道:“妹子可有兴趣一听?”

“哇?当然有兴趣,请朱八大哥指教!”薛红旗大喜。

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把两百骑分成四队,每队五十骑,最先一队拍马大喊,冲向敌阵,若是敌军被这一队冲出破绽,后面三队就立即突击,击破敌军。若是敌军有所提防,军阵不乱,长矛兵举起矛阵。那么第一队就勒马绕阵而奔……在第一队横过敌阵的时候,横向移动的马队会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使得他们不敢分心。这时候第二队也学第一队的样子,拍马大喊,冲向敌阵……若能得利,后面的马队也一起上,若是不得利,继xù

学着第一队的样子勒马横转,绕阵而行……”

“听起来很复杂……”薛红旗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四队都冲完了,敌军还是没有破绽呢?”

朱元璋笑了:“你反正是骑兵跑得快嘛,敌军若无破绽,你就将四队都收回来,就在敌军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休息,休息好了,再来一次突击……就这样反复墨迹,到了晚上,也在敌军不远的地方休息过夜,第二天又继xù

用这法子冲突敌军……那敌军不论在行军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埋锅造饭的时候……都要担心你的骑兵会不会突然冲过来,多拖上两三日,再强dà

的敌人也会感觉到疲惫不堪,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原来如此!”薛红旗大喜道:“这倒是以前没想过的方法……有时候咱们碰上难啃的商队,冲一阵不行,就退走放过了猎物,早学到你说的这种方法,什么商队也逃不过我们的袭扰了。朱八大哥,我看你明明没有骑兵,这方法是哪里学来的?”

朱元璋淡淡地道:“《辽史》卷三十四《兵卫志》,刚才告sù

你的,是辽国的骑兵运用法。”

“啊哦!”薛红旗心中微惊:“朱八大哥真是太有学问了,居然连辽人用骑兵的方法都知dào

,那……名震天下的蒙古骑兵又是怎么冲阵的呢?我若学得蒙古骑兵的打法,那肯定天下无dí

啦。”

朱元璋笑了:“你不行的,蒙古骑兵精于骑射,他们的骑兵战术主要是围绕着骑射来展开,但是你的马贼兵只会玩弯刀,射箭就差了许多了,蒙古骑兵的战法不适合你。”

“可是我回去之后就可以命令他们练弓箭嘛!”薛红旗的眼睛闪闪发光,她是真的想学蒙古骑兵的战术。

“就算你让马贼们现在开始苦练弓术,练上五年也未必能学到蒙古骑射手的水准……”朱元璋沉吟了一下,笑道:“不过嘛,练上个半年一年的弓术,金国的骑兵战法也许就可以了用了……”

“哦哦?金国的骑兵战法您也会?”薛红旗真是喜不自胜:“快教我。”

朱元璋笑道:“金国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前二十人披重甲,持重型长矛或长棍,后三十人轻装持弓矢,每遇敌时,先以弓矢齐发,若敌军被弓矢搅乱,则重骑长驱突入。若是敌军不为所动,则整队散开,奔回已阵,重新列队。”

“哦,原来如此!这种方法听起来好厉害啊!”薛红旗大喜道:“朱八大哥,您又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金国的战术?”

朱元璋笑道:“《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女真纪事》。”

“这……这都是些什么书啊?”薛红旗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普通人要把这种怪书找到都不容易,朱八大哥居然读过,还从中学到的东西,真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屋手打,$屋提供本书下载。

“好了,别想太远!”朱元璋指了指战场,只见两军已经进入弓箭射程,战场上空开始有箭矢划空,他认真地道:“你就用我刚才说的辽国战法,突一突官兵的侧翼吧。”

“好!交给我吧!”薛红旗大笑。!!!

!

三零四、交锋

三零四、交锋

官兵与贼兵之间的距离,正在缓慢地缩短中,此时两军相隔尚在百步之外,弓箭无法射及,然而贼兵中的小部份新兵蛋子已经忍不住了,手指一松,箭矢抛射飞出,插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哪些蠢蛋在乱放箭?”前面的五百精兵忍不住出声喝骂后面,放了箭的新兵蛋子们一阵脸红耳臊,在他们旁边的其他士兵也忍不住开口骂道:“别他娘的乱射箭,差点把老子也引得跟着放箭了……官兵明明还在射程外嘛……”

“对……对不起……”几名不小心射出箭的新兵蛋子赶紧道歉。

远处押着阵的许人杰也忍不住暗骂:“操,咱们黄龙山寨的兵还是第一次这么菜!这批新招的家伙果然靠不住。”

王二倒是不在意,他哈哈笑道:“别生气,咱们的老一队和老2队当初跟着朱八哥出来打第一仗时,也是这般稚嫩,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几只射失的箭插在战场中间,倒是给了官兵们一丝信心,两名千户官大喜道:“贼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果然都是乌合之众,连最基本的弓箭射程都判断不好,何俱之有?”

官军的士兵们也松了口气,他们刚才看到贼军的装备很整齐,还以为对方很难啃呢,没想到却是这般蠢法,那还有啥好怕的?上呗!

官兵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小会儿之后。

“现在可以放箭了!”排在最前面的精兵们突然齐声大叫:“后面的新丁,还等什么?”

“哎……我们怕射失……”

“怕个屁,距离够了!”

“是!”

“放箭!放箭!放箭!”小队长、十夫长都开始大声吆喝,军阵里的弓箭手们一起仰起大弓,向天空中抛射出大片的箭矢,这批新兵的武装度虽然低,但是配弓的还是有一小部份,在六七千人的大军中,就算只有一小部分人配弓,也是多达七八百把,同时开弓抛射,箭矢顿时密密飞起,漫天而来。

同一时间,官兵也同样射出了箭矢,配弓的官兵其实也不少,足足有五六百人,但是与朱元璋军比起来,就显得有点少了,几百只箭矢飞入七千人的大阵中,真是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但是几百只箭矢飞入两千人的小阵中,却效果显著。

“啊!”

“哎呀!”

箭矢入肉,士兵们惨叫着捂住伤口,有盾牌的士兵则支起盾来格挡,没盾的只好赌赌自己今天的运势。两军的军阵都起了一阵波澜,贼兵这边的波动挺大的,毕竟新兵很多,被这波箭矢洗下来,许多人都害pà

得抱了抱头。官兵那边的波动就小一些了,卫所兵虽然不算精锐,但在最近几年经常与贼寇作战,临战的心理素质倒要比朱元璋的新兵蛋子们要强许多。

“新兵蛋子果然靠不住!”许人杰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对着军乐队大声吼道:“用力击鼓,用鼓身把他们的痛呼声给我压下去,别让他们有时间想身上的伤口。”

被弓箭射中只要不是穿腹而入,通常都不致命,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破坏阵形和击溃士气用的,只要新兵们能克服面对弓箭的恐惧,就不会再害pà

这东西,所以在这种时候要加大军鼓声,让他们平时听惯了的鼓声激励大脑,热血一燃烧起来,被箭矢射出来的一点小伤小痛自然就会忘掉。

“前进!”

五百精兵开始领先向前,新兵蛋子们略微在鼓声中恢复了热血,两军一边向对方抛出箭矢,一边缓缓对压过去,进入步兵冲锋的距离之后,前面的五百精兵“嘿哈”一声齐喊,突然开始加速,以小跑的速度冲了出去。后面的新兵被这气势一带,不由自主地跟着。七千大军开始滚滚而前,尘沙飞扬,气势不凡。

对面的官兵见状吓了一跳,以往的三十六营贼寇,被箭矢一压,基本上就已经处于半崩溃状态,然后官兵再对着贼军一冲,往往就能将贼军杀得大溃十里,但是今儿个这只贼军被箭矢洗礼之后,虽然确实乱了一阵,却依旧坚挺,而且还率先开始了冲锋……这他娘的真是见鬼了。

长矛兵们马步半蹲,以腿支地,长矛向前伸出,摆布得像刺猬似的,而攻来的贼军也借着前冲的威势,长矛挺起,犹如排山倒海之势。

两阵相交,长矛并举齐刺……

双方的矛阵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宽达几尺的一条缝隙,随后贼兵的矛阵中间居然滚出一排刀盾兵,以盾蔽体,手里的朴刀挥砍对面的矛兵的双腿。

官兵顿时一乱,矛阵吓得向后微挫,然后贼兵的矛阵抓住这个机会,向前狠狠一压,硬生生地把官兵的军阵给顶得向后退了一退。

“这只贼兵不对劲啊!”领军的千户大汗淋漓:“尤其是最前面这几百贼兵,简直比咱们还像官兵……**!”

“顶住!”

“别退!”

官兵中间各种嘶吼声此起彼伏,身在阵中的士兵搞不清楚战场的整体形势,只知dào

已方的军阵居然正在被压得步步后挫,而贼兵那边真zhèng

投入战斗的,其实只有最前面的五百人,后面那几千显然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

“这不可能!”李千户在马背上抹了一把汗,没想到刚一接战,战阵已呈现不支之态:“对面难道是把家丁兵放在前面的打法?”

王千户大声叫道:“李将军,咱们也不能藏私,把家丁兵派上去吧,若是等军阵开始崩溃再派出家丁兵,那就来不及了。”他本想把家丁兵留到最后用,但是贼兵的精兵来得好猛,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好!”李千户和王千户联手,两人的家丁兵合在一块儿有三百,这两只精兵立即向前移动,将最前面的矛兵们替换了下来,这些兵就完全不同了,不但身强力壮,而且装备精良,他们与同样精良的老一队和老2队一撞,双方都感觉到棘手,战阵顿时胶着起来。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战场,并没有向步兵们下达任何指示,这种简单的军阵交锋,交给许人杰就好。

许人杰在阵中大声吆喝道:“新丁们,老兵已经把最难缠的敌方家丁兵咬住,你们也做点什么出来吧,给老兵们看看你们的斗志!”

这样的吆喝其实没多大用,全都掩没在鼓声之中,但是许人杰骑着战马在军阵中来回穿梭,吼得声嘶力竭的样子,倒是给了新兵蛋子们的灵魂上烧了一把火。

“前压!”

“别怕对面的长矛!”

“被捅一下死不了!”

“举起盾牌!”

“举起长矛!”

“向前压!”

六千人形成的军阵,比官兵两千人的军阵要宽厚得多,这些新兵一旦前压,就开始形成了庞大的压迫力,他们从交战中的五百精兵两侧压出来,平展开的军阵犹如钱溏潮般汹涌。

官兵的精锐已经被缠住,普通的卫所兵不论士气还是训liàn

都无法与家丁兵相比,被大军一压,顿时显出窘态,军阵的两翼发生了轻微的波动,刚开始是一丁点儿的动摇,随后这种动摇传播开来,使得军阵的两翼都产生了混乱。

如果朱元璋仅有步兵在手,这时候就会下领两翼齐飞,将官兵包抄在其中,但此时的他手中有一只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却足以在这种时候发挥出功效。他对着官兵左翼某处一指,大声道:“薛红旗妹子,烦请你带骑兵队猛冲此处!”

“哈哈哈,没问题!交给我吧!”

薛红旗一勒战马,猛地冲出,一身红衣被劲风吹得猎猎着响,她把手指放进嘴里,不知dào

怎么地一吹,就发出了一声轻越响亮的哨声,在人海马嘶的战场上居然也能传得很远。

“干活了!”

这哨声显然是马贼们的冲锋号令,薛红旗身后的两百骑马贼一起拍马冲出,跟在薛红旗的后面。一名马贼拿出红布做成的旗帜,用左手高高举起,这是薛红旗所率的马贼打仗时的招牌旗帜,薛红旗之名也是因此而来的,只要这面红旗立起,就表示眼前的商队归她们了,别的马贼不能再插手。这个当强盗养成的习惯,在战场上依旧没有忘了展现出来,倒是别具一番风味。

两百骑很快就形成了一个锋矢般的阵形,虽然朱元璋教过薛红旗一些基本的骑兵冲阵方法了,但是那是适用于骑兵单独对付敌军,打开敌军破绽时用的方法,现在敌军已经被步兵逼出了在破绽,就不必再用什么分队分层次的冲击了,直接一股脑儿全上才是真的!

“嘶!”

“杀啊!”两百骑马贼亮出了薄刃弯刀,话说马贼为啥喜欢用弯刀,不喜欢像步兵一样用朴刀呢?其实道理很简单,步兵挥刀主要靠的自己的腕力,刀身越重,砍中敌人时造成的伤害越大。但是马贼挥刀砍人时,可以借助战马奔跑带来的惯性,所以不需yào

刀身很沉也能砍出巨大的威力,而且弯刀很利于在砍中敌人之后抽回来,不像朴刀那样容易被敌人的身体卡住脱手,所以马贼往往爱用有弧度的薄刀,利于掌控。特别一提,蒙古骑兵也爱用轻薄的弯刀,但是金国重骑兵则喜欢用沉重的弯刀,一轻一重,不同之处就请大家自行体会了。

两百骑挥舞着弯刀前突的样子,确实不凡,薛红旗冲在前面,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下看红了王二的眼,他大叫一声:“骑兵冲锋,真是爽快,我也要去!”(未完待续。

!

三零五、王二冲阵

薛红旗率骑兵队冲锋的样子,看得王二眼热不已:“我也要去!”

他说要去,映山红当然也要跟去,两口子一起凑到朱元璋面前:“朱八哥,请让我们随着薛红旗去冲杀一轮,也正好学学骑兵是怎么打架的。!”

“嗯,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你们是第一次以骑将的身份加入战场,体会一下也好。”

“好咧!”王二大喜,和映山红两人一起打马飞奔出阵,跟在薛红旗的马贼后面追去,依王二的个性,是不喜欢被甩在后面的,但是他的马术和马贼们天差地远,怎么可能追得上去?一直被甩在最后面。

骑兵全力冲锋,速度何等之外三零五、王二冲阵,薛红旗从朱元璋的身边开跑,刚开始是缓缓加速,到了距离官兵军阵大约两三百步的地方时,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进入最后的百米冲速阶段时,则将战马的速度提到了最高点。

官兵看到骑兵队开始突向自己的左翼时,左翼的士兵拼命地聚拢,想列出矛阵,但是刚才被步兵们挤压造成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复,想结起矛阵谈何容易?关键的是,面对战马对着自己狂奔而来的那种气势,就算辽东精兵的腿肚子也是要打闪的,这些普通的卫所兵如何硬气得起来?明明是想控zhì

住混乱,重新结成矛阵,但是士兵们东倒西歪的步伐却加大的混乱的程度,左翼的军阵一片糜烂,矛阵根本就整列不起来。

薛红旗哈哈大笑,一马当先到了阵前,手里弯手一挥,划阵而过……几名战阵最边缘的官兵被她弯刀砍中,溅血倒地。

这里有必要简单地说明一下,骑兵冲阵并不是真的往人堆里扎,那会使得战马奔跑不起来……骑兵破坏对方阵形往往都是划阵而过,利用高机动对敌方军三零五、王二冲阵阵的边缘进行打击,伤人乱阵是他们的主要目的,真要是往人堆里扎,那不是轻骑兵的工作,是重骑兵连环马做的事。

薛红旗刀光一闪就是两三条人命,随后战马斜转,跟在后面的马贼们放声大笑,整队骑兵都从官兵阵形的边缘划过,弯刀亮闪,鲜血四处飞溅,不知dào

多少官兵被他们的弯刀放倒。

这个漂亮的骑兵掠阵几乎是完美的!

但是在最后的一个环节,却闹出了一丝不完美来,王二两夫妇根本就不懂什么划阵而过一类的手段,他们两口子傻乎乎地对着官兵最多的地方硬冲了过去,到了近前,战马没收脚,直往人堆里撞……

王二也知dào

战马高速奔跑要是撞到了人会摔倒,于是他手里的铁棍抢先向前顶出,想将挡路的人顶飞,但是挡路的不是一个人啊,而是一大堆人,哪里说顶就能顶开的?

王二的铁棍向前伸出一顶,就听到“咣”地一声闷响,一名持盾的士兵真被他顶飞了,但是这名士兵的背后还有人,人后还有人,人后还有人啊人啊人……被顶飞的士兵撞到后面的兵,一起向后退,然后又撞到一个兵,再向后腿,但是带到三四个人的时候,去势已衰,后面的士兵用肩一顶!顶住了!

然后战马“碰”地一声撞在了这一堆人的身上……

人仰马翻这个成语,就是这样发明出来的!

哗啦啦地一声响,王二连人带马全摔地上了,而他的前面也摔倒了一大片敌兵,从奔腾的战马上摔下去,就算王二是超人也扛不住,好在他摔落的地方正好也有一大堆官兵,这些倒霉的熊孩子成了王二的肉垫,再加上王二皮糙肉厚,扎堆摔在了一起之后,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居然没事!

“**,曹文诏单骑能透阵,我他娘的怎么刚刚冲进阵里就摔下来了?马呢?我的马好像不行了!”王二大怒,手里铁棍一挥,就砸翻了几个围上来的官兵。

在他旁边不远处,映山红也笨拙地爬了起来,她也和自家男人一样摔了个人仰马翻,但是她也一样没受伤,爬起来挥开铁棍,和王二一起乱打官兵:“当家的,这样冲阵好像不对吧?”

“他娘的,有什么不对?冲阵不就是骑着马向敌阵里冲吗?”王二一边吼,一边挥棍砸人,勇不可当。

“我也不知dào

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感觉不对。”映山红也是勇不可当,砸得周围的官兵四处走避。

其实周围的士兵若是结好阵,就算他们两口子武艺通天,也得死在矛阵之下,但是矛阵早就乱了,他们连人带马冲过来又再次破坏了阵形,周围的士兵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才让他们有机会在这里说笑话,等周围的官兵反应过来,一起合围,他们两人就得被无数的长矛给扎死。

这两个莽货陷入敌阵,顿时吓了薛红旗一跳,她不知dào

跟在后面闯进敌阵的是王二两夫妻,还以为是自己麾下的两名骑兵没控好马撞进去了。于是大骂道:“那两个傻蛋是怎么在骑马?居然骑到人堆里去了?兄弟们……回转!”

马贼的江湖义气可不是盖的,平时抢劫商队,若是有哪个兄弟落了马,别的兄弟都会拼了命去救援,此时有两名兄弟陷入敌阵,岂有不救之理,整个马队来了一个阵前大回旋,马刀亮闪,绕了一圈又奔着官兵的军阵杀来。

官兵眼看要组织起矛阵来围攻王二和映山红,没想到骑兵转了一圈,再次杀到……

刀光一片闪过,围着王二和映山红的官兵纷纷溅血倒地,薛红旗这才看清楚撞入敌阵的居然是王二和映山红。

“天啊,王二大哥,映山红嫂子,怎么是你们?”

薛红旗的马术极好,轻捷地到了映山红身边,伸手一拉,将映山红拉上了自己的马背。另一边,负责举红旗的马贼也到了王二身边,伸手带起王二,放到自己的马屁股上。

王二上了马背,扎扎呼呼地道:“我刚才跟在你后面突阵呢,哪想到你们到了敌阵边上一勒马就打转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要向里冲……”

“这……都像你这样冲的话,我这两百骑全都变成步兵了……”薛红旗大汗:“王二大哥,你的本事我是佩服的,但这骑马的功夫,实在是太烂了,你得跟着我学上两年才成。”

王二不好意思反驳,红着脸嘿嘿直笑。

他们这两圈冲锋,虽然闹出了些许笑话,但是对官兵的左翼造成的伤害也足够的大,官兵的左翼已经被搅得大乱溃散,许人杰哪会抓不住这个机会?他将手里令旗一举,指向了左翼被骑兵和王二打开的缺口……

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磨练起来了些许胆量的新兵蛋子们,也终于进入了状况,随着许人杰令旗指处,一千新兵勇猛向前,对着左翼猛地扎了进去。

这么一冲,官兵的左翼彻底溃散,军阵大崩,两名千户对视一眼,知dào

败势已成,不可能挽回了,官兵军中响起鸣金之声,军阵开始向后溃退。

所谓兵败如山倒,一旦开始退,那就已经无可挽回,也许厉害的一点将领配上精锐的士兵还可以做到且战且退,但是大多数的军队在败阵时都是一窝蜂地向回跑。两名千户官有马,当然跑在最前面,后面是一堆百户官,步兵就比较惨了,只能撒脚丫子跑路……逃跑的时候,长达十尺左右的长矛当然是没法携带的,只能扔在地上,沉重的盾牌、头盔、绵甲也成了负担,官兵们丢盔弃甲,一股脑儿地向城池逃窜。

朱元璋心中一喜,机会来了!难攻不落的州城,想用正常手段拿下是绝不可能,但若利用非常手段,却会有点机会。他赶紧打马向前飞奔,到了薛红旗的身边,大声令道:“骑兵队跟上,咬紧逃跑的敌军,趁乱突pò

城门!”

“咦?有理!”薛红旗大喜,马鞭一挥,对着混乱的官兵紧紧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蒲州知州葛文葛大人正在城头上骂爹骂娘呢:“该死,居然吃了败仗,这群丘八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连一群贼都打不过。”

看到败兵往回跑来,后面跟着流寇的骑兵队,葛文的脸色变幻不定:“不行,不能让他们退回城来……升起吊桥,关上城门!”

“葛大人,你这是要把李千户和王千户放qì

掉吗?”留守在城里的最后一名千户官姓张,出城的两名千户是他的老战友,听到葛文的命令,他的心里顿时不爽快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可以面不改色地牺牲同伴,但也有一些有血性的汉子,宁可将自身陷于危难之中,也不能对同伴置之不理。张千户就是这种人,他瞪起一双怒目,对着葛文吼道:“不行,不能关上城门,必须让李千户和王千户撤回来。”

“可是贼军衔尾追来,旨在破门,岂能让他们如愿?”葛文对着城门兵大吼道:“别理姓张的,按我说的做,关上城门,收起吊桥。”

“**你母亲!”张千户一脚就把葛文踢开到一边,大喝道:“现在开始我来指挥,弗郎机炮,威慑射击,贼兵怕炮,只要听到炮声就不敢再追了……”(未完待续!!!

!

三零六、冲城!

三零六、冲城!

“**你母亲!”张千户一脚就把葛文踢开到一边,大喝道:“现在开始我来指挥,弗郎机炮,威慑shè击,贼兵怕炮,只要听到炮声就不敢再追了……”

“将军,贼军的骑兵已经咬住我军的尾巴,这时开炮可能会误伤友军!”炮兵抹了一把汗水道:“属下不敢开这炮……”

“你傻么?老子叫你威慑shè击,你不知dào

尽量瞄着远点没友军的地方打?”张千户大骂。!

“是!”几名炮兵挨了骂,赶紧匆匆忙忙地抬高炮口,这时被踢翻在地的葛文翻身爬了起来,怒道:“姓张的,你居然敢对上官动手?我要弹劾你!”

“这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给我闭嘴!”武官毕竟有武官的气势,大声一喝,吓得葛文半天发不出来声音。

城下的情况现在变化很大,薛红旗部的骑兵咬住官兵跑得最快的一部份人,而五百jing兵则咬住了跑得比较慢的官兵,后面六千新兵一起跟着追上来,声势浩大的乱兵夹杂在一起,全都在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跑。

城头上的官兵都知dào

,这时候如果放贼兵追过来,贼兵很有可能一鼓作气夺下城门,到那时候就全完了,此城必破,满城男女老幼都要被贼人蹂躏个干净。但若关上城门置外面的友军与不顾,又有违他们的本心!

他们毕竟也是军人,自己很有可能在某一场战斗中,也会碰上城下那些战友同样的情况,到时候如果留守城中的友军关上城门不让他们回来,他们又会作何想法?什么?英勇就义?别他娘的说傻话,老子凭什么要为军饷都发不出来的朝廷英雄就义?

人类就是如此,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凭借着理xing来考lǜ

,不是简单地分析哪种方案损失多,哪种方案损失小就可以做出决策的,人类不是那么冰冷的生物,不会像机器那样进行算计。

“关上城门!”

“别关城门!”

“升起吊桥!”

“谁他娘的敢升吊桥我砍谁!”

“他娘的,关上啊!”

“**,不能关。”

城头上的官兵自相矛盾,吵成一团,就如同葛文和张千户的对立一般,理念的冲突变成了现实的问题,争持难免会发生。

就这么一错神,官兵与贼兵距离城门都近了许多。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四门弗郎机炮发出了怒吼。

“轰!”

“轰!”

黑sè的大铁球呼啸,向着城外的朱元璋军阵飞去,本来朱元璋军与官兵是在弗郎机炮的shè程之外,围饶着那个不靠谱的长墙在进行战斗,但是官兵一退,朱元璋军一追,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弗郎机炮的shè程。

炮兵不敢把大炮瞄着咬在自军身后的薛红旗部骑兵,害pà

误中了自己人,却把炮口调向了许人杰指挥着的六千新兵阵里,六千人排开的大阵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正在高速向前跑动,但仍然非常好瞄准,对着正中间乱打就行。

铁球飞砸而下,落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这几颗炮弹当真威力无比,被炮弹打中的几个新兵,顿时被砸成了肉泥,而且炮弹砸死人之后还在继xù

向前滚动,别看它贴地滚,任何新兵的脚只要被炮弹擦到一丁点儿,必然就是脚断人倒的结局。

军阵中间居然被四颗肉炮弹犁出了四条血痕,血痕上倒着好些血肉模糊的士兵。

这些新兵大多数没有参加过黄龙山寨防御杜文焕的大战,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大炮的威力,顿紧被吓得怪叫了起来,混乱从四条血痕的地方向外扩散,整个军阵都开始动摇。就像当初黄龙山寨的三号分寨难敌神机营一样,火器的威力让从没见过它们的人发自内心深处地恐惧。

“哈哈哈,贼人果然怕炮!”张千户在城头上狞笑道:“再打!快点再打!”

“将军别急,大炮的装填需yào

时间……”

“哈哈哈,大炮靠得住,不要关上城门……”有人在大声叫。

“没用的,这样只能轰到他们后面的人,前面的一样可以杀进城来。”有人反驳。

“如果后面的被吓散了跟不上来,前面也会被吓得退回去!”有人在叫道:“再多打几炮。”

这时朱元璋军的新兵蛋子们士气已经动摇,被炮弹落下的巨大威力给震住了,许多新兵的脚步缓了下来,仿佛脚下缠了铅块一样的沉重,如果不是朱元璋军一向注重军纪,反复教过他们必须服从命令,他们搞不好已经吓得掉头鼠窜。

但这也只是崩盘的前奏而已,如果大炮再来上两轮轰击,再多在军阵中犁出几条血痕,这只军队必定要崩溃。到时候就只能退军,整兵再战了。

自古以来,攻城一方就很容易碰上这种情况,不论多么jing锐的士兵,在攻城的时候都有可能士气崩溃而退却,然后只能在第二天重新调整士气之后再攻。

朱元璋在远处看着军队的动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前面的骑兵队和五百jing锐,现在就看你们了……一切的指挥在这种时候都失去了意义,没有无线电发报机,不可能口头将命令传达出去,这种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关键点,就掌握在将士们自己的手中,身为指挥官,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静静地观看之外,也无别的事可做。

他远远地看着薛红旗马队中的王二,忍不住喃喃地道:“王二,这就是考验你是不是冲将的关键时候了!”

依稀记得,上一世也有类似的场面,朱元璋攻采石矶的战役中,元朝军队在岸边列阵,箭发如雨,朱元璋的水军无法登陆,当时的情况与攻城相差无已,士兵们几次冲击岸边都被打回水中,士气眼看无法挽回。

朱元璋便对常遇chun道:“小子,你不是要当行锋吗?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常遇chun奋勇向前,单枪匹马持长戈跳上岸去冲突敌阵,连杀数人,跟在他后面的士兵受其勇猛所鼓舞,一拥而上,将岸边的元军击溃。

冲将要怎么用?就是得在这时候能发挥出作用的,才能叫冲将!

这时候薛红旗的马队还在追砍着逃命中的官兵,转眼间,吊桥和城门就在面前了,官兵虽然在逃回来的路上被砍倒了不少,但人数仍然有一千多,这么多人如果涌上了吊桥,挤满了那狭窄桥面,贼兵就不可能从左右两边包夹他们,将他们留住了……

王二心急如焚,大声喝道:“薛红旗大姐,我们别追在敌人后面砍,绕上去,挡到敌人前面,咱们抢先上桥去钻城门洞……”

“王二大哥,使不得……咱们才两百骑,若是冲进城去,后面的士兵却没跟得上来,城门一关,咱们这两百骑就成了瓮中之鳖,关在城里死定了……”

“你要相信黄龙山寨的老一队和老2队!只要我们能冲进城里,稍稍弄出点乱子,老一队和老2队就一定能赶在城门关上之前杀到。”王二大吼。

薛红旗听了这话,皱起眉头来,她毕竟是女中豪杰,而且马贼这种玩意儿,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的,生死一瞬间事,做个决定并不难,她将手一挥,大叫道:“好……冲进城去!”

他们本来一直是咬着官兵的尾巴两翼在砍人,现在突然放qì

了官兵的屁股,改为从旁边一掠而过,向着前面冲去。

“将军,贼兵的骑兵想来拦咱们的军队不让他们回城……”城头上,一名士兵对着张千户叫道。

“别理他们,区区两百骑怎么可能从前面挡住逃命中的军队!”张千户不在乎。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骑兵并不是用来阵地战的兵种,而是袭扰用的,骑在马上高速奔跑并且砍人还行,若是停下来阻挡敌军前进,那就不是骑兵能做的事了。一千多败军只需yào

向前一涌,就能把两百骑兵踩成肉酱,根本没啥难度。

但是张千户马上就发xiàn

不对劲了,这只骑兵队并没有挡到败军的前面阻止他们前进,而是一掠而过,抢在败军的前面,先上了吊桥……

“他们难道要在吊桥下马结阵?就算吊桥桥面狭窄,但是这两百骑用的都是弯刀,结弯刀阵有个屁用!”张千户茫然。

就在这时,骑兵队沿着吊桥一穿而过,直扑向城门里面……

张千户哎呀地一声惊呼,这才搞明白了贼兵在想什么:“他娘的,居然拿两百骑直扑入城?胆子好大!”

确实好大的胆,张千户是真的没想到,两百轻装马贼也敢来直冲入城!要知dào

城里还有一千守军啊,这两百骑直接就往城里来,若是进来之后他们把城门一关,吊桥一收,外面的贼兵进不来,里面的两百骑就成了瓮中之鳖!城中街巷狭窄,又不利于骑兵作战,只要进来了,那就完全成了掌中肥肉。

这得多大的勇气才敢做这种事?

“他们要找死,就成全他们!”张千户挥了挥手,下了令……一直等待在城门洞后面的三百备兵,一起举起了长矛,就在城门洞刚刚进城的地方,列起了一个矛阵。(未完待续。

!

三零七、城门洞之战

那啥,电视连续剧看多了朋友也许以为,城门一开,里面就是空荡荡的啥都没有了,其实这个是不对的,在比较久远的年代,你从城外面看到的城门,其实并不是真zhèng

的城门,那玩意儿叫做瓮城,是城门外面再加的一道多余的城。!逼n惑也就是说,攻破第一道城门只是破了瓮城,你还得再攻第二道真zhèng

的城门。而明朝时代的城池,则喜欢把瓮城修在内面,也就是说打开最外面的城门进去,里面还有一道瓮城。

不知dào

有哪些朋友看过《投名状》这部电影,这电影里赵二虎招降了一些红巾军,那些红巾军被围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凹坑里面射杀,其实就是在瓮城之中。

好吧,扯远了点,回到正题。

瓮城这东西只存zài

于大城市,像南京、中都、顺天、西安一类的大城就有翁城,但是像蒲州这种城,是没有余力修建瓮城的,要是全国每个大城小城都造瓮城,朝廷早就破产了。

没有瓮城,又想加强城池的防御,那么怎么做呢?有经验的将领会在城门后面安排一个矛阵。无数的矛尖指着城门洞,进来的是自己人,就撤阵,进来的是敌军,矛阵就向前压,把敌军压出城去。

所以说,几百轻骑直接往门洞里钻什么的情节,只能发生在电视连续剧里面,真zhèng

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张千户今天见了鬼,这只轻骑部队还真敢往着门洞里扎,他挥了挥手之后,连理都不想理这只部队,就让他们死在城门洞里好了。他在城门后面放了三百备兵,而且备兵早就在城门洞后列好了阵,这只骑兵要是敢往里冲,就是必死之局。

不过张千户并不知dào

,这只轻骑兵里混着一个怪物!哦,或者说,混了两只怪物,而且这两只怪物还是夫妻搭档。

轻骑到了城门洞中,薛红旗向前一看:“哗,城门里面有一个矛阵!”

这一下真是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是骑兵队就这么撞到矛阵里去,那是铁定要玩完的,好在她的马术极为精良,一看到矛阵在前面,赶紧拉缰绳!战马嘶嘶一声长啸,人立而起,跟在她后面的马贼队也赶紧急停,前半部骑兵队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城门洞中……城门洞显然装不下两百骑,后面的骑兵也不知dào

前面发生了啥事,赶紧也勒停战马,堆在了城门前面。

城墙上面的弓兵趁机向下放箭,几名马贼肩头中箭,哎呀一声惨叫,赶紧让战马跑起来好躲避箭矢,城门口一片混乱。

“冲不进去!退吧!这时候退出去还来得及,后面的官兵败兵要想过来需yào

一点时间!”薛红旗大叫了一声,正打算勒马转身,突然就看到旁边的战马上人影一闪,王二从旗兵的马背上跳下去,迈开大步,冲向了矛阵。

“哎?”薛红旗楞了楞,然后就感觉到马屁股轻了轻,坐在她马背上的映山红也跳了下去,迈开步子,跟着自已的相公冲上。

“刺他!”官兵嚷嚷起来,距离最近的十几柄长矛,一起捅刺向王二!

若是普通人,被十几把长矛一起捅过来,别说招架,光是吓就吓死了,但王二真不是普通人人,他一声断喝,手里铁棍一抡,只听到“啪啪啪啪”一阵密集的响声,向他捅过来的十几把长矛先先后后被他铁棍扫中,咔嚓咔嚓一阵响,木制的矛杆齐中折断,十几个矛尖落到地上……

普通士兵用的不是点钢枪啊,仅仅只是木矛而已,哪经得起神力过人的王二拿铁棍子扫!

场面冷了一冷,矛断了的士兵楞了一楞,赶紧向后退,在他们背后待命的第二排矛兵又转了出来,长矛齐刺,又捅了过来……

王二的棍子抡了个圆满,一时来不及回力再抡回来,但是映山红跟着到了,她手里也是一根铁棍,母猩猩大吼一声,学着相公的样子又是一棍横扫,咔嚓咔嚓一阵响,又是十几根长矛被打折在地。

“哗!”

矛兵们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

两排矛兵的后面,备的是刀盾兵,他们的作用本来是长矛兵与敌方长矛兵互相捅刺的时候,从下三路滚过去砍脚的,这时候长矛阵中间居然被打出一个窟窿,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向前一个翻滚,挥刀,斩王二的大脚!

“嘿!”王二的声子也向下一沉,用出了拿手的红拳。

陕*西红拳虽然名字叫“拳”,但并不仅仅只是练拳啊,红拳套路中也有脚法,是以凌厉之风格而享誉天下,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就专门记载了这么一段儿,“我前撑”、“滚船劈靠抹”、“鬼蹴脚抢人先着,补前扫转上红拳,背弓颠补劈揭起,穿心肘靠妙难传”、“回步颠短红拳”、“雀地龙下盘腿法,前揭起後进红拳”。

几个刀盾兵打滚出来,朴刀刚刚挥起,王二抬脚一踢,将一个兵踢得飞了起来。这个就是所谓的雀地龙下盘腿法,将敌人踢飞起来之后,还要再跟一个前揭起后进红拳!也就是一拳击在飞起来的敌兵身上,将他打得向前飞得更远。

如果用格斗游戏来理解的话,就是先用一个腿法将敌人踢得浮空,然后对浮空中的敌人进行追加打击,啪啪,至少也是个2hit。

那刀盾兵的身子被打得像一颗弹丸般飞出,“噗通”一声摔回了自家的矛阵里,带倒三四个士兵一起倒地打滚。

就在王二出这套拳的时候,两侧的矛兵又一起捅刺过来,映山红大喝一声,棍子横扫,又将这些长矛击断。

两夫妇这一出手,当真声势赫然,看得后面的薛红旗和她的马贼兵全都傻了眼!这……这是两个怪物啊!

“薛红旗,在马上我没你能打,在马下,哈哈哈……”王二大笑,他这一说话,分了神,一把长矛穿过他铁棍防守的空隙,捅在了他的腰上,还好王二百忙之中紧了紧腹肌,那长矛的矛尖并不是铁制的,只是削尖的木矛尖,并不算很锋利,被他坚硬的肌肉给挡住了,只刺入了很浅一点,没有穿入腹腔。

王二吓了一跳,抢起铁棍砸了回去,将那把长矛也砸断在地。他顾不得再和薛红旗说话,但薛红旗已经被他刚才那句话激了个火起。

“我贼你个北啊!”薛红旗大声怒吼道:“看不起我榆林薛红旗!我也下马步战给你看看!”

薛红旗双手一拍马鞍,身子轻飘飘地飞起,从马背上飘了下来,她的身材远不如映山红那么健壮,但是整个身体的平衡性和柔韧性都极佳,常年累月在马背上颠倒的生活,自然练出灵活无比的身手。她身子一矮,学着刚才官兵刀盾兵的动作,滚到了矛阵下面,弯刀挥起,一名矛兵的小腿被她砍断,鲜血飙出……溅了薛红旗一脸。

“大姐上了?**!我们也上!”马贼一看薛红旗居然上了,他们哪敢怠慢,纷纷跃下战马,这些家伙用的都是弯刀,要和矛阵硬拼是不成的,好在王二和映山红个大,目标大,嘲讽脸,长矛全都对着他们两口子扎,两口子也真是不负重望,挥起铁棍,见矛砸矛……一不会儿,王二身上已经被捅了好几下,肩膀上一个大洞,腹上一个小洞,左上臂,两边大腿都被刺伤,浑身都是鲜血。映山红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穿了好几个洞,还好王二帮了她不少,她身上的伤也不致命。

两人砸断不知dào

多少长矛,前排的矛兵被砸得心惊胆颤,马贼们挺着弯刀翻滚过来,他们弃了半截长矛想退,但是小腿已然中刀,委顿倒地,不一会儿,就倒了下几十人之多。

最前排的矛兵一乱了,中间和后面的士兵也开始传播这种混乱……城头上的张千户歪过头来看,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家伙居然能和矛阵打起来?这是怎么打得起来的?不是应该被矛阵瞬间击倒么?不好!贼兵塞在城门洞里不死,败军回来被他们堵住,再后面又是贼兵追来……情况就麻烦了。

果然,正在逃跑中的李千户和王千户突然看到贼兵的骑兵队绕到自己前面去,然后塞在了城门洞里,他们搞不清楚城门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dào

那里现在塞满了人,按理说,埋伏在城门后面的矛阵应该轻松地将这些骑兵赶出来啊,为什么这些骑兵连人带马全都堆在那里?

由于视线被挡,他们并不知dào

里面的矛阵还在和王二薛红旗等人血拼,只知dào

官兵没有力量把这只骑兵队打退,现在的问题是塞住了……他们想通过城门逃进城去就不一定能成功。

两名千户想都没想,同时向两边分开,没有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而是沿着护城河边,打横向跑了出去。跟在他们身边的一千多名败退的官兵,也分成两股,随着他们向两边跑。

在他们背后一直衔尾追杀的黄龙山寨五百精锐却没有追击他们了,而是刷地一下越了过了护城河,向着城门洞里涌来……

!

三零八、城破了

三零八、城破了

其实临战指挥这种事儿,真的挺不靠谱儿的,尤其是冷兵器时代,没有高音喇叭、无线电、耳机等等玩意儿,将领的号令无法传递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而且那时候没有雷达、侦察机、扫描仪等等一素列玩意儿,战场上的情况只要稍稍一复杂起来,将领就会对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失控,虽然可以用军乐队传达某个限度的指令,但是稍稍复杂点的命令就无法正确的传达。!

战场混乱起来之后,总大将的命令传不到,靠的就是千户、百户、十夫长等等小军官,以及士兵们自己对战场形势的判断。

但是这些小军官和普通士兵身处于战场之中,视野不开阔,被周围许多乱七八糟的因素干扰思维,他们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如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在城楼里站着,对整个战场形势看得很清楚的张千户知dào

,门洞里堵着的马贼并不多,而且战力不高,如果逃回来的官兵也对着门洞里冲,和城里的矛兵配合,一瞬间就可以将他们踏平。

但是……他知dào

不代表城外撤回来的李千户和王千户也知dào

,这两名千户从他们的角度看来过,只看到城门里面塞满了人马……他们不禁就要想,备兵为什么没把这些家伙给干掉?居然让他们堵在了门里……难怪城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旦这样想,他们就不敢再对着城门里钻进去了,而是连吊桥都没有上,分成一左一右两只部队,沿着护城河打横里跑了出去。

人家这态度很明确,咱不回城了还不行吗?反正贼军的骑兵堵在城门洞里,只要这些骑兵不来追杀咱们,咱们就能跑得掉……

这一下可把城头上的张千户给气了个半死,他拼了得罪上官踢飞葛文,也想接李千户和王千户回城,没想到这两货看到城门堵塞,立即就选择了横向跑,早知dào

如此,早些关上城门岂不是更好?现在闹得城门洞里堵满了贼兵,想关也不好关,该当如何是好?

这李千户和王千户左右一跑,追他们追得甚紧的黄龙山五百精兵却没跟着追上去,他们跟随朱元璋多年,一直接受朱元璋在大局观方面的教育,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除了能听到前进的鼓声之外,什么命令也听不到,但是他们忍不住就想,如果是朱八哥发令的话,他会让我们做啥?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他让我们别理逃兵,直突城门。

五百精兵哇呀呀一声狂吼,冲上了吊桥,直冲向城门洞里。

“拉吊桥……放箭……”城头上的张千户大声呼喝。

其实不用他呼喝,城头上的守兵也知dào

这是关键时候,哪里敢怠慢,弓箭哗哗哗地向下射,火砖、火罐、石块也一起砸了下来。

这是黄龙山的士兵第一次真zhèng

感受到从城头上撒下来的弓箭和石块,以往都是他们守在山顶上,官兵从下面爬上来挨砸,这一次换了他们冲过去,被官兵从上面往下砸,立场转换,感受也完全不同。

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从两丈高的城墙上砸下来,声势十分骇人,用盾牌架挡都不一定能挡住,石头砸在盾牌上,就会把持盾的士兵砸得连人带盾一起摔倒,轻点的闪了手腕,重点的却会伤了肩肘……火罐这东西尤其讨厌,一旦砸到身上,立即就会将一个人包裹在火焰之中,若是砸到地上,也会形成一片火场,给前进中的士兵们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向城头上放箭……压制他们……别让他们随心所欲的乱砸石头……”老一队的小队长跟了朱元璋四年了,作战经验已经十分丰富,他一边向前跑,一边从背上摘下一石的大弓,弯弓搭箭,正中城墙上一个抱着石块的官兵胸口,那官兵穿着绵甲,箭矢不能完全透入,但却入肉了一丁点儿箭尖……官兵感觉到胸口一痛,吓了一跳,抱在手里的石头滑落下去,倒霉地砸到了自己的脚背上,他惨叫一声,蹲了下去。

黄龙山寨的士兵们见状,大感欣喜,一些没有持矛而是拿着刀盾的士兵,就干脆将刀盾往身上一收,取出弓箭来向城头上乱射。

至于双手持矛的,则继xù

向着城门洞里狂奔。他们持的长矛有三丈多长,无法背在背上或者挂在腰间,必须双把持,若是要放箭,得把长矛放下……放下长矛射箭的动作只能在阵地战两军还没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使用。一般是射了箭之后把弓收起,然后从地上拿起长矛来布阵,但在向前冲的时候就不行了。

但是这些矛兵很相信自己的战友,毕竟是多年配合的老兵,他们放心地把城头上的敌兵交给了战友的弓箭去压制,自己则甩开大步,对着城门洞狂冲而去。

城门洞里的马贼看到黄龙山寨的精兵终于冲近了,也大声欢呼起来,堵在城门口的几骑赶紧向着外面让开,几十名跑得最快的矛兵一下子就钻进了城门洞中。

这时城门洞里的战斗也已经到了非常困难的时候,马贼们用弯刀应对矛阵当然不成,而且下马步战也非他们所长,不一会儿就战死了好几人,另外十几人负伤。就连薛红旗的肩头也受了伤,挥刀的动作慢了几拍。

王二和映山红伤得更重,两人都已经到了力尽之时,眼看要被官兵顶出城外来,几十名矛兵赶到,齐声大喊:“王二哥,我们来了……”

“来了就好……快来帮忙!”王二奋起最后的神力,铁棍猛扫,十几名矛兵涌到他的身后,长矛从王二的身体两边刺出。

官兵本来已经略战上风,这时突然碰上黄龙山寨的矛兵参战,顿时大吃一惊,王二对面的几个矛兵反应不及,已被捅翻,兵阵轻微波动。

“撑住!等后面的人赶来!”矛兵们大叫。

“嘿!哈!”

“薛红旗大姐、马贼兄弟们……你们去休息……这里让我们来……”又是十几名矛兵赶到。

这时五百精兵几乎都挤到了城门洞前,城头下面箭雨翻飞,但是城下的一边显然要吃亏得多,不时有人中箭受伤。不过黄龙山寨的士兵们现在也搞明白了,被弓箭射到只受轻伤,被石头和火砖打到就是重伤,所以他们的弓箭优先照顾搬擂石的官兵,只要有搬石头的官兵探头,他们就立即乱箭射去……用这样的方法尽量减轻官兵对已军造成的杀伤。

官兵的大炮已经装填好了,但是却因为射角的问题,不可能向着城墙最下面开炮,他们只好继xù

去瞄还在后面较远地方赶来的六千新兵。

炮声轰轰,张千户本来想靠着近距离的大炮轰鸣声把堆在城下的贼兵给吓跑,但是他却不知dào

,这五百精兵是和神机营交过手的,炮弹落到他们旁边也许能吓到他们,但光是炮声根本就不足以对他们的心志造成动摇。

贼兵在城门洞里组成的矛阵越来越厚实,渐渐的,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开始绥缓前推,将官兵的矛阵压得节节后退。

知州葛文已经看出情况不妙了,他胆子本来就不大,这时候正是吓得要破了,跑到了城墙下的拴马处,翻身爬上一匹黑马,打马就向自己的宅邸方向跑,城破在即,他作为知州有守土之则,要逃出城是不行的,逃出去了也要被皇上砍头。他现在只想先一步回家,安排妻儿老小收拾细软走路。

张千户回过头来一看,才发xiàn

葛文已经跑不见了影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跑吧,都他娘的跑,能打赢的仗全都他娘的跑输……”低头想了想,别人能跑我为啥不跑?知州有守土之责必须和城池一起完蛋,但是我可以缩回自己的卫所去,只要卫所不失,我就不会被皇上砍脑袋,顶多因为作战不力被降职流放。

想到这里,他还指个屁的挥,也翻身跳下了城墙,骑了马,向着另一边的城门扬长而去。

这两位一跑,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城墙上的守军纷纷开始逃跑,他们一跑,就带动了堵在城门后面的矛阵,那些组矛阵的士兵左右看看,战友都跑了,就他们还傻似的和贼兵拼矛阵,这不是精神有问题么?

这些矛兵也大吼一声,扔下长矛,扭着就跑。

“轰”地一声吼,城门洞里的贼兵蜂涌入城……

“城破了!”

“城破了!”

“哈哈哈,城破了!”

率先入城的五百精兵放声大喊!

城外的六千新兵本来在大炮的轰击之下,已经呈现出崩溃之势,这时突然见到前方战况突变,他们崩盘的节奏终于踩了急刹车,这些新兵不敢置信地向前看了看,然后也跟着欢呼起来:“哇,赢了吗?”

“赢了!大炮都不开火了!哈哈哈!”

站在城外山坡上的朱元璋这时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看了看糜烂一片的战场,上面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有官兵的,也有自军的,这一战可谓是黄龙山寨成立以来损失最大的一场硬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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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开仓放粮

漫长的一天结束了,残阳挂在西方的天际,将周围的天空也变得血一般红,蒲州城在破城之后陷入了相当程度的混乱,败军、富户,甚至穷人都急先恐后地向着另一边的城门逃去。!因为这年头流寇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城破之后大抵上都要屠杀当地的百姓,抢走金银、粮食、女人……甚至还会抓走壮丁,逼他们入伙。

他们在东城门和南城门自相拥挤得践踏,踩死踩伤的人就多达几百名,直到朱元璋军赶到,关上了城门,这些家伙才停止了拥挤,心灰若死地颓坐在了城门边上……等着悲惨的命运降临,不过他们并没有糟到抢劫或者虐杀,朱元璋军只是命令他们回家三零九、开仓放粮,没有对他们做任何过激的事。

经过长达几个小时的不安、恐惧、惊慌之后,城里的居民终于平静下来,躲在家中,从门缝里看着外面的街道。

对于这样的场景,朱元璋上辈子就已经看惯了,所以处之泰然。此时他坐在知州衙门的大堂上,正将一个又一个命令发布出去。

“飞山虎、大红狼……你们两兄弟负责把四面城墙上的大炮都折下来,嗯……一共是十六门,还有炮弹、火药,带一千名新兵护送这些大炮,将它们全都带回澄城去,交到拼命三郎的手里,让他再转交给李初九大总管。”

“是!”飞山虎和大红狼赶紧领命,不过他们领了命之后却没马上走,因为破城的兴奋劲儿还没从身休里消散,忍不住就要吹几句,飞山虎笑道:“这一次咱们抢到了十六门弗郎机炮,哈哈,真是神了,上次大神机营手里才只抢到一门呢……而且没有多少弹药,不敢用。”

大红狼接口道:“可不是么,还是城里好货多,大炮一字儿排开,啧啧,炮弹和火药堆得老高,这些玩意儿搬回家去三零九、开仓放粮,咱们就要无dí

了,哈哈哈。”

朱元璋对着他们淡淡地笑道:“这批大炮运回去之后,咱们就可以组织自己的炮兵队了,缴获的炮弹和火药足够还满多的,可以拿一半来让新炮兵作训liàn

用……”

“哇……”飞山虎大喜道:“炮兵训liàn

的时候我一定要到场去看看戏,哈哈!”

大红狼在他肩上打了一拳:“走吧,别在废话了,朱八哥还忙着呢。”

“你们小心,运送大炮回澄城的路上,绝不能让任何人发xiàn

……要是被官兵侦知我们又回了陕*西,事情就会很麻烦了。”

“是!”两人出了衙门,点兵搬炮,回陕去了。

这时堂外走进三个人来,身上都缠着白布,原来是王二、映山红、薛红旗。他们刚刚包括好伤口,就过来见朱元璋。只见薛红旗包着肩,王二整个上半身到处都包着,映山红也包了肩、腹、手臂等位置。

朱元璋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身前:“这一仗真是多亏你们了!”

王二憨笑:“小事一桩!”

映山红也憨笑,但没说话。

倒是薛红旗单手举起来,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嘿嘿笑道:“什么多亏不多亏的,咱们是联手作战,你要谢我的话,我还要谢你呢……”

确实薛红旗的骑兵队起了不少的作用,但是没有朱元璋的大军,她那点骑兵再怎么浴血奋战也不可能拿下城池。马贼这玩意儿偶尔碰上壮大的商队吃不下来,也会和别的马贼一起联手抢劫,最后大家按出力多少来分脏物,于是薛红旗嘿嘿笑道:“你出了大力,我出了小力,江湖规矩……嗯……八二分账吧!呃……其实八二分也算是我占了您的便宜,所以大炮我就不要啦,只要现钱。”

朱元璋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成,就八二分吧!”心中却在想:分账什么真讨厌,联手作战的名义不好,得尽快把她吞并进来才行。

“王二,你的伤如何?”

“嘿,死不了,不过嘛……可能个把月之内也打不了架……”王二皱起了眉头。

“哦,个把月就能好,那还行。”朱元璋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痛得王二哎呀一声嚷,嚷完之后,他居然转过头去对着薛红旗又嚷了起来:“薛红旗妹子,我们两口子伤好之后跟着你学马术成吗?你的马术真是太棒了……”

“当然成!”薛红旗答yīng

了下来,却又转脸对着朱元璋:“朱八大哥,我伤好之后想跟着你学学关于骑兵运用方面的学问。”

“当然成!”朱元璋学着刚才薛红旗回答王二的口气,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该去看看州库了!”朱元璋笑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州库里存了多少钱粮。”

大伙儿一起转到知州衙门的后面,这里就是州库之所在,沉重的大门紧闭着,门外站满了老一队的精锐,进城之后,朱元璋第一时间就命令老一队和老2队控zhì

了衙门,并且严守住了库房,回为他知dào

州库里不一定有钱,但一定有许多粮。

大明朝廷对于州府一类的军事重地,一向是很重视的,一个州府里至少也会有半年以上的存粮,保证城池即使被敌军围困,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待援军到来。而在这大灾之年,粮食是比银子还要硬通的货币。

“打开仓库!”朱元璋对着士兵们下了令,一名老一队的精兵提着大铁锤跑了出来,库房的钥匙天知dào

在谁的手上,还是用锤子来得比较快。

“咣!咣!咣!”铁锤落在库门的大铜锁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连砸了好几锤,铜锁没烂,锁鼻却先掉了,拿锤的士兵欢叫一声,一脚踢在了沉重的库门上。

“嘎”然声响,库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入眼的,是无数粮食袋子,一袋又一袋地堆叠成山。

“哗!”薛红旗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来话:“这……好多粮食啊……把这些全卖掉,能不能卖出十万八千两来?”

“嗯……以现在的粮价,搞不好真能卖出这价钱。”朱元璋知dào

,现在陕*西、山*西、河南这三地的钱价都已经涨到了斗米五钱以上,这满仓的粮食如果都卖脱手的话,搞不好真能值十万八两银子。

“我分两成,就是两万两?”薛红旗吞了吞口水,这么多钱,就算是纵横西北的马贼大姐头,也没见过啊,她顾不得受伤的肩膀,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叫道:“兄弟们快来搬……”

“慢着,你打算把它们搬到哪里去?”朱元璋笑了:“你只带了两百兄弟,城门一战还损伤了十几个,你是打算让剩下的人扛两只大米袋跟着咱们继xù

作战吗?”

薛红旗:“……”

世界上最悲剧的,就是面前放着许多钱,你却没力qì

把它搬走!薛红旗现在体会到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抹了一把汗水道:“把它们卖给城中的富户,折成现银!嗯嗯,对,就这样办。”

“得了吧,你现在上门去卖粮,人家还以为你抢钱呢,不用你给粮,他就抢先把钱递出来了,到时候你不光要背两只大米袋,还要再揣一袋银子在怀里。”朱元璋笑了。

薛红旗:“……”

她脑瓜子并不是很好使,苦思了半天道:“完了,怎么办?入宝山而空手归,这是要把我急死啊。朱八大哥……那个……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您带的人多,几大千呢,您帮我背回去成不?我……我只要一成了,还有一成就当给您的慰劳费。”

“哈!”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大批粮食,要是我的兵也一人扛一袋,行军会变困难的,而且把这么多粮食都搬回家去的话,动静太大,免不了会被官兵侦察到,咱们来山*西诱敌不就白诱了?咱们接下来还要继xù

活动作战,吸引官兵注意力呢。依我看……留下少量的粮食携带在身上,再从富户们那里收点税金带走,至于搬不走的粮食,就分给穷人们吧。”

“分给穷人?”薛红旗是个马贼,但是她并不讨厌做劫富济贫的事,这年头的绿林好汉受《水浒传》的影响很深,起义军中用水浒好汉的名字当自己外号的人就不少,例如什么一丈青、九纹龙一类的义军头领就在三十六营之中。薛红旗也听过水浒传的评书,里面讲到梁山好汉“智知大名府”后,就开仓放粮给了穷人。

她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就有点代入感,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开仓放粮给穷人们,这样做也挺带劲的。”

朱元璋笑了笑,对着旁边的士兵吩咐道:“先让薛红旗大姐的手下和咱们的士兵轮流来领粮,每人都把身上带的行军粮袋装满!同时你们去城里到处贴上公告,就说咱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打下州城之后开仓放粮,让大伙儿都来领。”

开仓放粮的消息很快就插着翅膀飞遍了全城,城里的百姓们在最初的恐惧和惊愕之后,忍不住一阵狂喜。听过《水浒传》评书的可不止薛红旗,普通百姓们也听过,开仓放粮这种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百姓们也不是不能相信的。

他们本来对于攻破城池的流寇是哪一股并不感兴趣,现在却忍不住要向贼兵们打听了一下:“请问这位军爷,占了城的是哪个山头的好汉啊?”

士兵们骄傲地答道:“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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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零、蒲州刘修道

三一零、蒲州刘修道

蒲州城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宁静之中,宁静的是它的表面,街道上安安静静,无人走动,听不到笑闹声,也听不到哭骂声,整个城市都进入了一种静止的假象。

朱元璋军开仓放粮之后,城里的居民们暂时安心了,至少他们不用担心被杀掉,因为流寇开仓放粮这个举动本身就能说明他们没有杀人的意思。但他们依然不敢在城里到处走动,也不敢聚集,害pà

惹来流寇们的注意。万一这些流寇开仓放粮只是为了将他们骗去当壮丁呢?

与普通百姓不同的是,一些有钱人却在暗中奔走联络,这个城市毕竟是他们土生土长大的地方,要瞄过街上的巡逻兵,从一条街上穿进另一条街并不困难。

第二ri夜里,一群富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个小院子里碰上了头。

这个院子的主人姓刘,名叫修道,原本是知州大人的幕僚,在城墙上谏言不要开城出去拆什么围墙,死守城池即可的人就是他。此人今年三十二岁,正值壮年,无功名在身,却是蒲州有名的贤人,知识渊博,学问很好,但却没有功名在身。

看官们应该知dào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很cāo蛋,并不是你知识渊博学问好就一定能考上的……越是天马行空的才子,越容易落榜,像什么唐伯虎、徐渭一类的名人,都没考得上功名。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猪,仅仅是因为他们离经叛道,没把应试教育学好而已。后来唐伯虎成了一个浪子,徐渭给胡忠宪做了一辈子的幕僚!换了在后世,唐伯虎凭,但歌画双绝的艺术大师,一张画在黑市至少卖几十万元,作个词曲就得让歌星们卖上几十万张唱片。至于徐渭嘛,指不定在哪家全球五十强企业里面当着高管呢。

这个刘修道嘛,当然没有唐伯虎和徐渭那么有大才,只有一点小才,不得志,不受重视,很普通的一个幕僚。但是他是本地人,这一点就是天生的优势,自从当上知州大人的幕僚之后,蒲州的富人们经常私底下找他喝个酒,谈谈心,送上金银几锭,美女一名什么的,也因此,他在当地富人们中间算是个牵头的家伙。

此时一群乡绅富户,都聚到了他的院子里来,几个放风的家丁趴在门边墙头,看着附近有没有朱元璋军的巡逻小队经过,院子中间,一群穿着粗布土衣,伪装得像穷人似的富绅们,围着刘修道站成一团。

“刘先生,您最有本事,眼前这情形,究竟该如何是好啊?”一名富商拉着刘修道的袖子道。

“是啊,看在咱们平时对您多有效敬的份儿上,您出个主意吧。”另一名乡绅也道:“眼下四门紧闭,走是走不掉了,贼人随时可能杀进屋来,我等只能闭目等死乎?”

刘修道穿着一身道袍,站在乡绅们中间,脸sè铁青。穿道袍的不一定是道士,这只是比较流行的常服。他闭着眼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手道:“大伙儿切莫慌张,我看这白水朱八不是嗜杀之人,他与那三十六营是有些不同的,情况尚有转机才是。”

“哦?”富绅们伸长脖子等他说下去。

“此人无杀人之心!否则此刻城中已经血流成河了。”刘修道认真地道:“我观此人的军队,光是军纪这一项,就非等闲。就拿开仓放粮来说吧,一般的贼寇入了城,所有的贼众必会哄抢粮食,但白水朱八的军队却没有在意那些粮食,可以说毫无留恋之sè,随随便便就分发了出来,倒是榆林薛红旗的手下差得多了,每个人都眼红红的盯着那些分出去的粮食,看样子心有不甘……”

“刘先生,您扯远啦……管他朱八是什么人呢,关键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乡绅急吼吼地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必须得分析了他这个人是什么人之后才好决策。”刘修道冷哼道:“你懂个屁。”

“呃……”

刘修道摇了摇头道:“总之……此人不留粮食,将之分发,很明显是为了方便行军,不然每个士兵扛两个米袋子在肩头上,行军速度就会大打折扣,他接下来想做的事就做不了……嗯……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停留不会很久,马上就要弃城而走了。”

“哦,原来如此!”众乡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sè:“刘先生高明。”

“而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走,我看只有两种可能xing……”刘修道认真地道:“第一是想让受伤的贼兵养养伤,第二就是还有什么东西没弄到……打下这么大一座城池,粮食却分发给了百姓,他本人没点好处怎么行?就算朱八不想要好处,他手下的贼众也不会服气,为了安抚部众,他也必须给士兵们分发些实物……”

“先生的意思是……”

“你们赶紧回家,备上一些银两,再弄些伤药。”刘修道无比认真地道:“把伤药和银两送给他,再说几句好话,请他走人!他一定会走的。当然,就算你们不想拿银子主动送过去,他也会派人上门来收,就在这两三天之内了。”

富商们听了这话,心情一松,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会是问题……那还等什么,回家筹钱呗!

不过富商们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集体倒了回来:“刘先生,咱们……不敢去见那个朱八……能不能请您出头,帮咱们把钱送过去?”

“行,你们把钱和药备好,交给我,我来替你们送吧!”刘修道倒是一口就把这活儿给揽了下来,丝毫不见害pà

之sè。

知州衙门!

朱元璋坐在大堂之上,正在翻看统计田亩的簿册,他花了几天时间,将记录蒲州城田产、商铺、各种产业的簿册大致翻阅了一遍,已经写下了许多个他认为应该收税的人名,并且在人名的后面标注了应该收取的金额,此时正在进行最后的核对,然后就打算派士兵去挨家挨户的要钱了。

这是收钱之前必须的准bèi

,这里不比白水,那儿是软地,他的大多数士兵都对白水了如指掌,都知dào

哪家乡绅家里大约有多少田地,大约有几间商铺,大约应该交多少税银。但是蒲州却是个完全陌生的硬地,在收税之前如果不做好准bèi

工作,就有可能做出一些错事。

例如向富人收很轻的税,向穷人误收重税……如果做出这样的事,那就和现在的朝廷没区别了。

所以他必须把所有的资料都看清楚,还要派士兵请来当地的地头蛇核对。

正看着手里的资料,一名士兵跑了进来:“朱八哥,外面有一个读书人求见,他说他是来替城中的大户们说话的。”这年头的文盲们普遍都崇拜读书人,所以这名士兵明明是胜利的一方,但说到门外来求见的读书人时,依然表现出了相当的敬意。

“叫他进来吧!”朱元璋笑了:“我正要去找这些富户,他们倒是先派人找上门来了,有趣之极。”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道袍的读书人就走进来,对着朱元璋作了个揖,然后朗声道:“晚生蒲州刘修道,见过白水朱八大王。”

“哦?蒲州刘修道?”朱元璋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稍稍一动,不对劲啊,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不像是那种让我记忆很深刻的大人物,但也绝不是没没无名的小卒,这家伙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来着?

他的记忆库实在太大,数百年见识,一时半会翻都翻不到底,想了许久,才在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里,把这个名字给翻了出来……蒲州,刘修道……咦?没错,想起来了,大顺政权的蒲州牧!这家伙……他今后会成为李自成的手下,领蒲州牧一职!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ri,李自成的大顺军先锋攻克蒲州,十七年正月十六ri,李自成亲自来到蒲州,从当地的名人中提拔了一个出来做大顺政权的蒲州牧,当时选的就是这个刘修道。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对他生出了一些兴趣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刘修道双手长揖:“晚生代表城中的士绅老爷们而来,城中富户俱是心地善良之人,看到您的军队因为攻城之战伤亡惨重,血流成河,心生不忍,于是派晚生带来了一些伤药,给各位壮士疗伤之用……另外备有纹银万两,给好汉们买点酒喝。”

话说得很得体,送了东西,还保住了乡绅们的颜面!

朱元璋笑了:“他们送钱送药,是要送我这瘟神早ri离开,对吧?”

“朱八大王真是说笑了,您若也算是瘟神,那三十六营就是瘟神中的瘟神……”刘修道用对比的方法抬了抬朱元璋,把他说得比一般义军好,然后才道:“看您开仓放粮之举,便知您是心怀万民,替天行道的真豪杰。晚生不忍看到您这样的豪杰死于官兵的围剿之下,忍不住要提醒您一句……早点离开这座城,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此话何解?”(未完待续。

!

三一一、出路是太行山

三一一、出路是太行山

刘修道劝朱元璋早走。

朱元璋笑着反问道:“为何?”

这书生轻轻一甩衣衫后摆,居然在大厅里踱起步来,边踱边道:“朱八大王,莫怪晚生得罪,您虽然有七千勇士,能轻松取下蒲州城,但在朝廷来看,实力仍显单薄。”

“嗯!”朱元璋不置可否地道:“继xù

说。”

“晚生看过官府的塘报!”刘修道直言不讳地道:“朝廷分派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两人负责剿灭山*西境内的流……咳……义军!而这两位大人……咳……狗官的主要目标,应是三十六营一伙。”

朱元璋听他在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校正对贼寇和官兵的称呼,只觉得有趣,这个人很懂得审时度势,见人说人话,见鬼就说鬼话了,他当着朱元璋的面就称流寇为义军,称官员为狗官,从这一点来看,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书呆子。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又不像曹宝相那样带着溜须拍马的味道,给人一种低三下气的傻*感觉。

刘修道继xù

道:“前不久有塘报说,闯王、西营八大王等贼寇正向着大宁、隰州、泽州、寿阳诸州县的方向前进,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两位狗官的兵力也在向那个方向调动,一直都在追着他们的屁股跑。而在这种时候……如果蒲州城破,您占城不走的消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肯定会舍弃原本的目标,全力转向这里来对付您。”

“就算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也未必会来我这里吧,说不定会继xù

死追闯王呢?”朱元璋故yì

这样说道。

“不会!”刘修道断然道:“闯王、西营八大王等贼人虽然人多势众,少则几万,多则十万大军,但他们仅仅只有攻破县城的实力,就算不管他们,他们也顶多攻破一两个小县,据县城而守,以两位狗官的实力,可以轻易将他们防守的县城拿下。但是您一出手就拿下了州城……这就是一件很招人忌惮的事情。”

“嗯,照你这么说,他们一定会来找我麻烦了?”朱元璋笑了。

“这倒也未必。”刘修道继xù

分析道:“您若占着蒲州城不走了,他们必定立即来找您的麻烦,但假设您弃城而去,隐入茫茫深山之中,找之不着,寻之不见,朝廷不可能放着闯王和西营八大王这么明显的目标不追击,而来追您这股躲进了深山的义军吧……”

其实他说这些,朱元璋都知dào

,他只是故yì

考考这个刘修道,没想到他说的这一套深得朱元璋之心,不由得对他颇有点刮目相看:“你对朝廷的行事手段倒是挺明白的,你不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刘修道揖道:“正是,晚生在城破之前,还是知州大人的幕僚,所以才有机会看到塘报。”

“哈哈,不错!”朱元璋笑道:“有没有兴趣跟我走,做我的军师!我可比那废物知州要强得多,你做我的幕僚比做他的幕僚合算得多。”

“这个嘛……晚生家中有八十岁老母需yào

奉养……”

“行啦,别说这些胡话了!”朱元璋知dào

他的后面半句是“还有不满两岁的孩子”,出言制止道:“我知dào

你不会跟我走的,我乃区区流寇一名,你好好一个读书人,没必要跟着我去混东混西,哈哈哈……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跟我走,过个几年就会想跟我走了。”

刘修道老脸微红。

朱元璋又笑道:“你劝我走,叫我找个山躲进去,那我来问你,这附近有什么山躲得进我这八千人?”

“中条山!”刘修道伸手向南一指,认真地道:“中条山,在蒲州东南十五里,首起蒲州,尾接太行,南跨芮城、平陆,北连解州、安邑及临晋、夏县、闻喜之境……延长数百里,随州郡而异名,一名中条山,一名首阳山,又有蒲山、历山、薄山、襄山、甘枣山、渠潴山、独头山、陑山、吴山之名。只要您带军入了此山,便可一直沿山而向东行,最终进入太行山的地界……太行山方圆八百里,高万仞,一入太行,朝廷再也休想威胁到您一根毫毛。”

“不错不错,帮我把几年后的事都想了呢……太行山,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去处。”朱元璋顺着他的话走下来:“你应该知dào

,我白水朱八的根据地本来是黄龙山,但是最近黄龙山不太平,我被逼窜了出来……看来去太行山扎个寨子倒是条出路。”

刘修道见说动了他,脸上顿时现出喜sè。

朱元璋伸了伸手道:“拿来吧!”

“什么?”

“把富商们送我的银钱和药物拿来……你身上应该带着清单吧,我看看究竟有多少,哪家哪户分别给了我多少。如果数目满yì

,我立即拍拍屁股走人。”

刘修道喜不自胜,能送走这瘟神的话,他就是立大功呢。他赶紧上前一步,双手递上来一个红sè的信封,里面有张白纸,上面写满了人名,后面则写着那个人送了多少银钱和药物。

这玩意儿在中国古代就叫做“礼单”,是有喜事的时候,客人送给主人的礼物必须附带的东西,让主人一眼就能知dào

礼物都有些啥,就和现代的人结婚时,客人送的红包上要写个名字是差不多的道理。

朱元璋把礼单放到桌子上,与自己统计的那张纸并排放到一起,面无表情地看了起来。

刘修道站在堂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这份礼物究竟合不合朱元璋的心意,如果朱元璋嫌少,他袖子里还揣着第二张礼单,可以掏出来再作补救。

朱元璋细细的看,脸上的表情居然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为那些个什么五百两,一千两之类的字眼所动摇,刘修道看着他沉着不动的表情,心里忐忑了起来:这白水朱八好强的定力,普通人看到礼单,要么就是笑得合不上嘴,要不就是嫌少表现在脸上,哪有他这种看到这么多钱仍然面不改sè的?这人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养气功能,就十分了得。咱们蒲州的知州葛文大人比起他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过了好一阵子,朱元璋才终于开口了,他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动了动嘴:“这个城西武员外给的钱数目不对……”

“哦?少了?”刘修道手心一紧,捏了捏袖子里的第二份礼单。

朱元璋道:“他家的田地并不多,商辅也没几个,用不着给我送一千两这么多,退给他五百两,你帮我转告他一句,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不要因为怕我就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塞在我手上,我没想要他的命。”

“吓?”刘修道大吃一惊。

没等刘修道的惊讶平复,朱元璋又道:“这个城南的铁员外,他是铁公鸡不成?家里良田千亩,还开着米行和油铺,据说他还有倒腾私盐,居然只给我送了三百两来,我看他是不想活了……你去告sù

他,今晚之内重新备一份大礼给我送来,不然今晚三更他就要去阎王那里报道。”

“吓!”刘修道连退三步。

朱元璋的手一挥,将自己列的清单和刘修道拿来的礼单一起扔给了他:“你自己对照着办,我懒得一条一条的念了。”

“这……这是?”刘修道双手发抖地捡起了朱元璋列的单子,看了几行,脸sè就变成了青sè:“这是城中所有富户的田产、商铺统计?朱八大王,您……您统计这东西做啥?”

“我既然占了蒲州这块地,当然要了解自己的地里都有些什么人,免得有些富人在我面前装穷。”朱元璋冷冷地笑了:“时间太紧,我虽然找了不少地头蛇来询问,但是这张单子还有不详实之处……你帮我再看看有无错漏吧。”

刘修道冷汗淋漓而下,刚才他出了个窜入中条山再入太行山的计策,见到朱元璋似乎全盘接受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把朱元璋唬住,没想到现在被唬住的反而是自己!这白水朱八,真不是简单的贼寇啊,居然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做了这样的准bèi

……这行为与其说是贼寇抢劫,还不如说是官府在按单收税贼,简直是太可怕了。

“下去吧,明天之内,按我列的单子把银子备好送来给我。”

“是……是!”刘修道只能应是,无力再玩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朱元璋突然又莞尔一笑:“另外,你的计策出得很好,先入中条山,再入太行山……非常棒的想法,我决定采用了。你从送我的礼物里面扣下五百两银子,算是你给我当了一次军师的论功行赏吧!”

“是!”

“等我在太行山里扎稳了根,而你又一直不得yì

,不妨考lǜ

一下来太行山里找我,在我这里当个军师!”朱元璋笑得像只狐狸。

“晚生谨记于心!”刘修道拿着那张清单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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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二、开国的税收

刘修道拿着朱元璋给他的清单,返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一群富户和乡绅们已经在他的院子里久候多时,见到他回来了,这群人一拥而上,围着刘修道急问:“如何了?他愿意走了吗?”

刘修道苦笑一声,把清单扔到了他们面前:“大伙儿自己看看吧,这是朱八这几天时间,从地头蛇那里盘问来的东西,他要咱们按这个单子如实地交钱,多交的通回来,少交的赶紧给补上……”

乡绅把脑袋凑到一块儿,顺着那张清单瞄下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只见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家的田产和商铺,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是相差个八九也不离十。

“丝!”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完了,身家居然被人家给调查清楚了,就算想隐瞒家里的财产也做不到啊,难道要把家里所有的家财都交上去才能脱身?他们再接着向下看,后面标注了一个数字,是他们应该上交的银两数,看到这个数字,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这数字并不高,说起来……对大多数人要求的数字都比他们能接受的极限要低得多。

有些乡绅已经作好了拿出一大半家财来消灾的思想准bèi

,这时一看,只要他们不到一成的家财,确实是很少了。

“咦?好奇怪?我见过贼人大抢特抢,大杀特杀的,还没见过这种适可而止的……”有人忍不住就开口了。

“是啊,这白水朱八确实与普通的贼人不一样……”

“你们说,他收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一名富商忍不住道:“我觉得他向我收的这个数量很奇怪啊,二百七十五两,一点都不伤筋动骨,又叫我刚刚感觉到肉痛……”

“是啊,我的这个数字也是……三百两,真是奇怪的数字,对于我家来说,这点钱确实无所谓。”乡绅们议论纷纷。

刘修道看着他们在那里胡猜乱猜。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瞎猜个啥啊,你们难道还没算出来?每个人收的钱,都是有一个道理在里面的。”

“什么道理?”

“你家是二百七十五两吧?是不是正好是你一年赚的钱的三成?”刘修道问道。

“是啊!咦?你不说我没注意到,确实正好是三成。”

刘修道又转向另一个乡绅:“你是收的三百两对吗?是不是也正好是你一年收入的三成?”

“哎?”那乡绅也恍然道:“没错,虽然有一点出入。但差不多就是三成。”

乡绅们这时仔细琢磨自己家被分配的那个数字。都忍不住道:“没错,我们的数字都是收入的三成。”

“奇怪,为什么是收三成呢?”

刘修道轻叹了一声道:“这是……我大明朝开国之时的税赋额,自备农具耕种土地者。十税其三……洪武三年九月,由于军屯渐次开展,垦田日多,形势变化,中书省臣请令山*西太原、朔州诸处屯军纳税。明太祖命勿征。次年,中书省又奏曰:河*南、山*东、北平、陕*西、山*西及直隶淮安诸府屯田,凡官给牛种者十税五,自备者十税三。太祖仍然要求免征……直到许多年后,大明朝已经富有四海,太祖才允许征税,即是按照十税三的方法征收……”

这番话说出来,众富商都有点不敢置信:“刘先生,您的意思是说……这白水朱八。并不是在抢劫,而是在……收……收税?”

“没错,他确实是在收税。”

“那为什么要按开国时候的标准来收呢?后来有过什么一条鞭法等等,收税的方法也变了许多次……”有人问道。

刘修道无奈地道:“你们懂个什么,这漫漫两百来年。朝廷一直在胡乱加派,今年每亩加几厘,明年每亩又加几厘,后年又……例如万历四十六年。辽左用兵,每亩加银九厘。崇祯三年,每亩又加三厘……就像这样加来加去,这两百年间已经加到一个非常离谱的数字了,若按那数字向你们收锐,就不是收税,而是抢劫,收完税后,你们也得变成流寇,拿着锄头出去造反。这朱八显然是个有脑子会算的,采用了开国时的十税三方案来收税,可见他确实是想收税,而不是想抢劫。”

富商们听了这话,都觉得不可思议,过了半响,才有一个人小声小气地道:“刘先生,这税咱们交了就是,十税三也确实不多,如果能买个身家平安就好。但是咱们最关心的是……这朱八收了钱之后,走不走呢?”

说到这个问题,刘修道精神一振,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得yì

了起来,笑道:“哈哈!我已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那白水朱八给说动了,他只等收了这笔税,就会离城进入中条山,然后沿着中条山一路向东,钻入太行山去!”

“什么?”众人大喜:“刘先生高才啊!您是怎么说动那朱八的?”

刘修道哈哈一笑,让众乡绅坐了下来,奉上茶水,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起他提的计略来,什么钻入中条山,躲避官兵,入太行山驻扎等等,把他自己的妙计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乡绅们听完之后,顿感佩服:“刘先生真是太厉害了,这个计策连咱们听了都觉得可行,那白水朱八一定会按您说的,钻入中条山去……哈哈,这下蒲州城算是安全了……等城市重回朝廷之手,咱们联名上表知州大人,为您智退贼寇的事情送上嘉赏状!”

“呵呵,各位客气了,这是晚生应该做的!”——

朱元璋军在蒲州城又停留了两天,乡绅们送上来的税金到了位,朱元璋留下八成,分了两成给薛红旗。

而薛红旗把这钱一拿到手,立即就平均分给了手下的马贼们,留给她自己的和分给手下的都是同样数量,并没有因为她是首领,就独占一份最大的,这份义气倒是值得称道,不过朱元璋对她把所有的钱都分掉这件事本身并不称道。

“薛红旗妹子,我觉得……这笔钱你不应该全部平均分配,应该留下一部份存起来,作为你的团队资金。”朱元璋劝解道。

“为何?”

朱元璋摇头道:“作为一名首领,应该从长远的地方向来看待团队的收入,把资金统一起来进行分配,如果把钱分散开来让马贼们自己使用,就不能做到资金的合理例用。”

“这个……请恕小妹没有听懂!”薛红旗汗道。

“举个例子来说吧,如果你手下的兄弟们需yào

添一批新的弯刀,由于钱是分下去的,他们就得自己去铁匠铺打刀,这种情况下制造出来的弯刀,就会出现规格不统一,制式混乱的问题。”朱元璋耐心地解释道:“但如果你把这些钱统一起来,去找个铁匠铺定制一批一模一样的弯刀,你的骑兵队军营就能整洁不少……同样的道理还可以用在粮食、服装等等物品上,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都会发生改变……”

“啊哦?原来如此!”薛红旗倒也一听就懂,不过她还是笑呵呵地摇了摇头道:“朱八大哥您说得有理,但是小妹赚到的钱还是想和兄弟们平分,这样做人才带劲。”

“嗯!”朱元璋点到即止,也不力劝,因为薛红旗没有野心,并没有把军队不停地壮大的那种想法,所以她不愿意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将她收编了自然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分到的那八成银子,则是先论功行赏发给兄弟们一些之后,剩余的用箱子封起来,派老一队的精兵抬着,要带回白水去做军费的。

收拾停当之后,朱元璋也不想在蒲州久待了,要是待得太久,搞不好真的会把宣大总督、山*西巡抚一类的家伙给惹来,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趁着现在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走人才是正道理。

随着他一声令下,全军很快就起拔了,开了蒲州城的南门,几千大军出了城,向南面的中条山方向行去。

白水朱八要走了!这显然是件大事,城中的百姓、乡绅们虽然没有来送行的意思,但却免不了要来看看热闹,南门边上堆满了人,刘修道和几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免不了得抛头露面,站在城门边上摆出一副“欢送义军”的姿态。

朱元璋故yì

叫来刘修道询问道:“我离城之后,怎么走法最安全?”

刘修道认真地道:“向南几里,有个王庄,过了王庄之后就向东南方向走,走上几里,有个山底村……这个村子叫山底村,也就是在中条山底的原因……过了村就可以看到一条深沟,名叫小柳沟……您只要进了小柳沟,就算是深入中条山了,官兵就再也找不着您。”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可莫要骗我,若是你说的路有假,我杀回蒲州来灭你满门。”

“晚生不敢!”

“不敢最好!”

“那您……一路走好……咱就不送你了……”

“哈哈哈!”朱元璋朗声大笑,离城而去!

!

三一三、洪承畴的决意

三一三、洪承畴的决意

崇祯五年,七月!正是盛夏时节,空气闷热难耐。

数ri之前,明延绥巡抚张福臻、总兵王承恩等统马、步兵三千与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大军会合,向盘踞在米脂、葭州两地的农民起义军发起猛攻。不沾泥张存孟战败,与刘民悦一起被官军俘斩于绥德。

风头最劲的十七哨六十四寨就此玩完,不沾泥张存孟没能成为第二个王嘉胤……咳……其实就算成了也没用,因为王嘉胤现在也已经死掉了。

总之官兵终于缓了一口气,又开始瞪大眼睛,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延安府,官兵大营……

面容清瘦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正端坐在桌子后面,手里端着一碗凉茶,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味着。他是一个很注重仪容体面的官员,即使在这种大热天里,一身官服也穿得笔挺,不见丝毫凌乱。但是官服在身是很热的,大夏天里想要保持着官威,他就不能有太多的动作……要是出了汗可就有点不妙了。

正品着茶,门开了,一名穿着铠甲的将军走了进来,这人正是延绥副总兵,张福顺!当初张福顺在白水吃了一通败仗之后,吴甡被杀,他却没事,单人独骑跑了出来,没多久又在路边寻到十几个逃出生天的家丁兵,然后慢慢地又集结起了几百逃散的败兵,带着这股子败兵回到延绥。

通常来说,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他是没法再做官了,等着被人弹劾到死就差不多了此余生。但是他的运气不错,因为新任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是属于东林党的人!张福顺也是东林党的人……这一来,他就捡回了一条xing命。

最后,东林党向朝廷上奏的结果是:张福顺与吴甡在白水与贼寇朱八激战,两人身先事卒,英勇作战,御史吴甡不慎被流寇暗箭shè杀,张福顺则力退流寇,保住了县城不失。

话说,这么明目张胆的向朝廷撒谎能行吗?

答案是:能行!

在明朝一代,慌报战争结果简直是小儿科的事情,随便点个武官出来都做过这种事,尤其是辽东那边,三天一个小败仗,十天一个大败仗,但是报进朝廷的败仗也就只有实在瞒不住的几场,别的都是明军大胜。

白水那一场大败仗打完之后,如果县城也跟着丢了,那就不可能瞒过朝廷,因为要重新任命县令,是怎么也不可能瞒过的,但偏偏县城没事,曹宝相和辛兰成这两个县令都活得好好的,照常与朝廷递交文书,这么一来,县城没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东林党只要咬准了县城还在,那么张福顺就一定是打了胜仗嘛,谁敢说咱们东林党的官儿打败了?有胆你站出来说说,咱们明明保住了县城!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张福顺现在还在延绥活得好好的,照样当他的副总兵!他走到洪承的面前,行了礼,落了座:“请问总督大人找下官来所为何事?”

“嗯……这几封信,你帮我看看。”洪承畴拿出三封信来,扔给了张福顺,这三封信就是白水、澄城、大荔三位县令写来的信件,其实这几封信早就揣在洪承畴的兜里了,不过他一直押着没拿出来,直到剿灭了不沾泥,他才有空来处理这档子事情。

张福顺拿起信来,慢慢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脸sè微变:“这三封信全是胡说八道,什么亲率乡勇,击退朱八……我呸,就曹宝相和辛兰成那两块料,根本就不是朱八的对手。辛兰成这家伙写的信尤其不靠谱,什么和贼军交锋十八个回合……他根本就一回合都撑不住。”

洪承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官样文章,都是这味儿,本督是叫你看看信里另外一层意思。”

“哦?”张福顺这才停了刚才那个没营养的话题:“嗯,您是说白水朱八渡河去了山*西一事?”

“是啊!”洪承畴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我本来的打算是,先剿灭在米脂作乱的不沾泥一伙,把他的什么十七哨六十四寨全部解决干净,然后挥师南下,先平混天猴,再进军白水,将白水朱八这个难啃的钉子给拔掉,没想到他居然舍弃了易守难过的黄龙山,先一步窜进山*西去了,这事儿总让我感觉到怪怪的!”

“哪里怪了?”张福顺不解。

洪承畴嘿了一声:“白水朱八这家伙不简单啊……崇祯初年起事的贼寇,全都在满天下的流窜,只有他一个人,从崇祯初年起事到崇祯五年,一直把脚跟稳稳地扎在黄龙山中,我将之视为大敌,打算这次要好好地剿他一剿,没想到他倒好,猜到我心思似的,拍拍屁股就跑了……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没跑,屁股还坐在黄龙山中,只是把手脚伸到山*西去而已。”

“那总督大人的意思是?”张福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想派你带两千人去白水、澄城、大荔三个地方走一趟,看看这三地是否真的像三个县令给我写的信一样。”洪承畴道。

“啊?又要去白水?”张福顺的脸sè微微变了变,说实话,他不太想去,或者说他不太敢去,上一次去白水丢掉了同僚吴甡的脑袋,还让他的家丁兵几乎伤亡殆尽,现在他新招的一批家丁兵都还没训liàn

得好呢,带两千兵力去那龙潭虎穴之地,岂不是有死无生之局?

“下官……下官……”张福顺打了两个结巴,想说不去,又不敢。想说去,又没勇气。

正在尴尬的时候,屋门又开了,一名穿着御史袍服的文官快步走了进来,这人名叫金兰,官职为巡按御史,也就是当初练国事、吴甡的那个官职,官位不高,但是啥事都能插两句。

金兰走进屋来,对着洪承畴和张福顺行了礼,递上一封塘报,陪坐在侧,先告罪了打扰洪承畴和张福顺说话,然后才开口道:“总督大人,下官刚才送上的塘报有个很难堪的坏消息。”

“哦?”

金兰摇头道:“山*西那边传来消息,蒲州被白水朱八那家伙给攻破了……知州葛文下落不明……”

“什么?”张福顺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州城……州城居然被攻破?”

“是啊!州城被破!”金兰脸sè沉重:“皇上已经知dào

这件事了,他气得在朝会上大骂百官,还踢了身边的太监两个跟头,您知dào

……皇上一向稳重,连走路都走得很慢,在百官面前从不失仪,这次居然跳起来踢人……唉……”

洪承畴古井无波的脸sè也微微地变了变,他飞快地抓起塘报,仔细阅读起来:“原来如此……七千大军啊……这朱八的实力又有所提高,筑长墙吓得知州葛文开城出战?哈……蠢材知州……”

他一边读,一边随口发表一些感想:“将城中富人的财物劫掠一空?哼……这句肯定不实,若真是劫掠一空,应该都杀光了吧?但塘报里又说富人们联名上书举荐贤人刘修道……由此可见朱八抢得不狠,富人们是花钱买了命。”

他继xù

读下去,读到这封消息的末尾,皱起了眉头:“朱八窜入了中条山?”

看到他眉头深锁,张福顺忍不住道:“总督大人,中条山怎么了?”

洪承畴不高兴地道:“中条山在蒲州东南十五里,首起蒲州,尾接太行,一旦入了此山,便可以沿山沟或山脊一直钻入太行山……太行山可是个大山啊,比黄龙山还要大上许多,若是让朱八窜进此山,想要剿他就难了……唉!金兰,烦请你帮本督写封奏折给皇上,请皇上赶紧调豫北的兵力去堵一堵,尽量不要让朱八一伙窜入太行山。”

“是!”金兰应了一声:“下官回去就立即写奏折。”

这时张福顺又凑了过来:“总督大人,既然朱八已经出现在山*西,还攻破了蒲州城,那下官还去白水、澄城、大荔不?”

洪承畴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才道:“既然山*西那边连州城都被贼寇攻破,皇上龙颜大怒,我猜皇上很快就会下达新的指示,要我们也入山*西剿匪……既然如此……我在皇上的任命下达之前,必须将陕*西境内的流寇剿灭干净,否则前脚一走,后脚又乱。这种关键时候,你就别带兵去白水了……留下来协助我攻打铁角城。”

“呼!”张福顺松了一口气。

洪承畴下令道:“帮我传令下去,叫马科率三千人南下,剿灭混天猴部。其余的人全部向西进发,去铁角城和锥子山布置,准bèi

将郝临庵、独行狼等人一网打尽。”

“是!”

洪承畴的眉头还没有舒展,他想了一会儿,又道:“虽然没有多余的兵可以派去白水、澄城、大荔,但我还是想知dào

这三个县城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况。金兰,麻烦你去探访一趟吧……”

金半听了这话,赶紧应道:“下官这巡按御史的职位,正是应该四处巡视才对……既然是总督大人的命令,下官定当尽心尽职,做到尽善尽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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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杨洪面临的考验

三一四、杨洪面临的考验

崇祯八年,盛夏!

天空中云朵甚少,阳光毫无阻碍地暴晒在白水城里,明晃晃,到处似乎都发着白。,!人若走在这样环境中,便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燃烧着,若是有一丁点儿太阳晒不到的yin凉处,就会蹲一只土狗、或者趴着一只野猫。

县衙门拐过两条街,有一座不起眼的宅邸,这里是人称“冷风大哥”的杨洪居住的地方。

天气十分炎热,杨洪却在院子里练着武艺,他只穿了一条牛犊短裤,全身大部份的肌肉都凸显出来,当然,他的肌肉并不算多,至少和王二、苗美这一类的怪物比起来,他还算是一个体型正常的人,只是比普通的人要壮上一些,肌肉显得结实一些罢了。

他已经练了许久,身上已经是汗水横流,被太阳晒得发黑的皮肤衬托上这些汗水,显得别有一番男人味儿。

话说男人这种生物,想要xing感,必须流汗!流不出汗就得向身上泼水……不信的话,看官们去看看电视里的广告,一般要表现男人xing感的地方,都得向男人身上泼点水……至于为啥要这样做,咳……

杨洪现在的样子就颇为xing感,他练了一趟拳,已经汗流浃背了,但还不肯罢休,又拿起一把朴刀在手上,挽了两个刀光,练起刀法来。

“这么热的天,别练了嘛,会中署的!”李三妹在旁边的门槛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哗哗哗地对自己扇着风。她穿得非常不得体,下半身穿着裙子,但裙边故yì

向上撩起,几乎就撩到了大腿上来,整条小腿都露在外面。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小褂子,这褂子有点像挑夫脚夫们穿的那种衣服,没有袖子,就一个对开的小衣。两条纤细的胳膊也暴露在空气之中,随着摇扇子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这年代的女人,其实挺悲哀的,不论多热的天气得得捂得严严实实,像李三妹这种敢露的女人,那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两只来。

杨洪没回应她的话,继xù

挥舞着手里的朴刀,上跃下蹲,劈挂翻滚。

“你最近怎么啦,又练武艺,又苦读兵书,还练弓马骑shè……太勤奋了点吧?前天还练得晕倒了,吓得我不轻,一会儿你要是又晕了,我又得吓个半死。”李三妹摇着扇子道:“大夫都吩咐过了,中暑可能死人,你可别轻视了。”

“那大夫废话连篇!”杨洪喘着粗气回了一句道:“哪有热死的人?胡说八道……我要加紧时间,练出一身好本事,才能杀光东林党的狗贼……”

“哦……”李三妹听到这个话题,就不敢再插嘴了,不论什么事,只要扯到杨洪为前妻报仇的事,那是一定不能多嘴的,否则这家伙就会爆zhà

,六亲不认,翻脸无情。前不久李三妹不知轻重地说了一句叫他忘了前妻,结果就挨了一个大耳光,害她三天不理杨洪,但是第四天这孩子就忘了这件事,又回到了杨洪身边来,发xiàn

这家伙三天没换衣服,于是又心疼的帮他把衣服洗了。

嘛,总之……她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总之是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正无言间,杨洪一刀挥出,突然感觉到头晕,脚下一晃,“噗通”摔在了地上。

“啊!”李三妹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到了杨洪身边,将他扶住:“果然晕了吧?都说要中暑了嘛……快坐下休息会……”她费了好大力qì

,将杨洪拖进了屋子里,但是刚拖进门就没力qì

了,只好任由他睡在地上。

“行了,我没事。”杨洪躺在地上,无奈地道:“这天气果然不适合练武艺……我还是在屋子里看兵书算了。”

“你真是……太拼了。”李三妹拧了一张湿布来,在杨洪的身上擦汗。

这时杨洪才有余暇看了看李三妹一眼,不看不知dào

,一看吓一跳:“哎,你这是什么打扮?裙子撩得这般高?衣服居然是无袖的?”

“天气热嘛,我当然得这样……要是我也热倒下了,谁来照顾你起居?”李三妹说得理所当然。

“这样子不成体统,快去把衣服穿好……我都看到……腿……”

“你看见了有啥关系?上次反正都让你看光了。”

“别提上次……”杨洪急了:“是你自己瞎胡来的,我可没做什么。”

“我就不穿,要我穿得那般整整齐齐的样子,不是要我的命么?反正我就是个乡村里长大的穷丫头,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不喜欢,赶我走呗……”李三妹哼哼道。

杨洪无言,赶走是不可能了,他看过了李三妹的身子,心里就担了一份责任。这时代,一个女人脱光了让你看,你还想把她往外赶,那真是不太成样子,但要他忘掉前妻,与这个女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他又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他突然又想起亡妻了,亡妻虽然长得很胖,模样也不咋样,但是特别爱打扮,不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是穿金戴银,跟个暴发户似的。像这种大热天里,他那胖老婆就算热得要虚脱,也会穿着一身达官贵妇们最爱穿的那种大长裙子,五颜六sè的挂满吊饰,人五人六地装出高雅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因为脸上的肥肉有点变形,但还是要装。为此他没少嘲笑过那个胖女人,但是胖女人依然我行我素,就算和他打架,她也不会让步。

现在这李三妹虽然我行我素的方向与亡妻相反,但jing气神儿却相差无几,反正我就得这样穿,不服气你赶我走呗?

杨洪叹了口气:“随你吧……”

“能动了不?我扶你去床上躺着,比躺地上强。”李三妹过来搀扶杨洪,拉了两下,还真把他扶起来了架在肩上……她身子虽然瘦弱,却颇有些坚强,穷人的孩子,兴许都这个样吧。

两人蹒跚地走了几步,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叫道:“冷风大哥在吗?县尊大人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嗯?曹宝相那废物找我?”杨洪心念一动,赶紧道:“三妹,扶我去衙门!”

“哎呀,哪有让你去衙门的道理,让那狗官自己来呗。”李三妹扯开嗓子,对着外面大声叫道:“叫曹宝相自己上门来,咱们冷风大哥是他呼喝得动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院子外传迅的人显然是被这话给噎住了,过了半响,才尴尬地道:“是,小人这就去请县尊大人过来拜访冷风大哥。”

李三妹嘻嘻一笑,对着杨洪道:“看,不用去衙门了。”

“你……你这女人……唉!”杨洪摇了摇头,这仗势欺人的本事,她和亡妻倒也有几分神似:“要来外人了,还不去穿好衣服?”

李三妹吐了吐舌头,赶紧去后面加了一件长袖子的衣服,把裙边给放了下去,打扮停当,曹宝相就已经登门求见来了。

这家伙从衙门一路小跑过来,两条街,热出一头大汗,一进屋,先对着杨洪作了个揖:“冷风大哥安好。”然后又转头过去对着李三妹:“嫂夫人安好!”

听他叫了声“嫂夫人”,李三妹开心得不行,身子一转,避出了屋去,把这屋子留给两个男人说些机密话儿了。

曹宝相还是一幅卑躬屈膝的样子:“冷风大哥,这么大热的天还来打扰您,真是万分抱歉。刚才下官不知天高地厚,没有亲自登门造访,被嫂夫人一句痛骂,顿时幡然悔悟,还请冷风大哥看在下官知错就改的份上……”

“停!”杨洪淡淡地道:“什么事,直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是拿来听废话的。”

“啊,那是,下官这粗鄙之人,占用大哥宝贵的时间,真是罪该……呃……”说到这里,看到冷风的表情不好kàn

,曹宝相赶紧把大段的废话吞回肚子里面:“这是样的,下官收到一封延绥来的信,说是巡按御史金兰大人,不

i就要来到白水、澄城、大荔视查,要下官准bèi

迎接御史大人,配合御史大人巡视地方什么的……相信澄城的县令辛兰成和大荔县令也收到了同样的信件……”

“什么?”杨洪大吃一惊:“有巡按御史要来?”

“是啊……”曹宝相苦丧着一张脸:“乖乖我的妈啊,冷风大哥,您……您也知dào

,这县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御史大人一来,咱们怎么瞒得过去?”

杨洪的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不妙!情况大大的不妙!

若是别的头领留守白水,此刻估计已经惊得飞起来了,还好留下的是杨洪,他毕竟曾经是朝廷的人,深知朝廷的行事方法,一个上官要到小县小村去巡视,很少会有微服出游的,往往是先递文书,然后在指定的时间到达,好让当地官员迎接。

为什么不微服探访呢?

你以为看电视剧或者看小说啊?微服有个屁搞头!

微服怎么有四菜一汤可吃?怎么可能有专车接送?怎么可能在下飞机的时候看到一群小学生对着自己摇红旗?怎么可能在饭后被人请到天上

jiān里叫两个头牌姑娘玩游戏?怎么可能在临走的时候带得走一包“土特产”?

微服探访是清官,哦,不对,是傻*才做的事!

是民间期望有清天大老爷为他们作主,所以才写进白话小说和戏本里的类似梦呓般的桥段。

既然不是微服来访,而是递了官面文章,约定好了时间来巡查。杨洪就不算太慌,他的脑瓜子转了两圈,然后一拍桌子道:“朱八哥把城池交给我,就是信任我的能力,我可不能看到一个御史来了就屁滚流地退回黄龙山去……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迎接一下这位御史大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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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应付巡按大人

既然不是微服来访,而是递了官面文章,约定好了时间来巡查.\\杨洪就不算太慌,他的脑瓜子转了两圈,然后一拍桌子道:“朱八哥把城池交给我,就是信任我的能力,我可不能看到一个御史来了就屁滚流地退回黄龙山去……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迎接一下这位御史大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杨洪、曹宝相,带着一群黄龙山寨的士兵,再加上白水衙门的衙役和官差们涌上了街头,这些人后面还跟了一大群泥瓦匠和木匠。这种奇特的人员配置,弄得当地的百姓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在百姓们对他们的出现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杨洪伸手对着旁边的一座房子指了指,一群衙役官差就涌了上去,他们从腰间抽出长矛和朴刀,对着这座房子朝街的一面墙用力剁了起来。

一刀,木制的窗框上多了一条深深的刀痕,一枪,窗户纸上捅出老大一个破洞。

这屋子的主人正是一个黄龙山寨的士兵,他立了大功,分了这座房子,今天正在房子里休息呢,突然见到窗户被人捅破了,向外一看,一群衙役官差正乱刀砍他房子的外墙,顿时大怒:“哪个不开眼的傻货敢折我的房子?老子是黄龙山老寨七队的十夫长……”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指挥折房子的人正是杨洪,他的怒火又刷地一下压了回去,茫然地问道:“冷风大哥,您……这是做什么?”

“我帮你把旧房子折掉换新的,保准弄得好kàn

!”杨洪道。

“哎……这是我立了功的赏赐么?”那士兵茫然。

不一会儿,窗户已经被几个衙役捅得稀巴烂,泥石堆砌成的墙壁也被人用锤子砸出了几个坑,杨洪挥了挥手,一群木匠和泥瓦匠涌了上去,哗啦啦。三下五除二,就把砸坏的墙壁用新鲜的泥灰给补上了,同时还把整面墙都重刷了一遍灰,弄得十分好kàn

,砸坏的窗户全部用新鲜的木头重制。窗户纸也换成了新的。

杨洪十分满yì

。挥手道:“走,下一家……”

“哎……”那名士兵抠了抠脑袋:“还真是帮我折了换新的啊,但为啥……只弄了对着大街的这一面墙呢?另外三面墙也应该弄一弄嘛。”

这时队伍又到了下一家屋外,乒乒乓乓。又一顿乱砸乱砍,然后又全部补上……

杨洪大声下令道:“不要补得太完美……偶尔给我留出一两条刀痕来,装成没有补到的样子。”

“是!”

“那边立着块牌坊,给我在牌坊上砍两刀……不用补了……”

“是!”

“那边的木板门上,留一条长点的刀痕。嗯……就这样,挺好kàn

的……”

“是!”

“对了,去把衙门前面的石狮子打断一颗牙,对,只打断一颗牙就行……然后另外找一块石质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的尖石头来粘上去……”

“是!”

“对了,县衙门的后墙上挖一个狗洞,嗯……挖好之后将它补上……”

“是!”

“城门边的箭楼,给我烧掉,然后在烧掉的废墟上重新搭一个起来……嗯。不用很结实,但一定要好kàn

……”

“是!”

整个白水都燥动起来,凡是向着大街的民居,都进行了类似的处理,先打烂。再修补……而且这个行动还延伸了出去,巡按御史大人要来的那条道路两边的房屋,都要进行类似的处理。这条道路两旁的田地也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先把田地里的庄稼挖起来。然后重新再种进地里,看起来就像是从别处迁来的庄稼一样……

没有人搞得清楚杨洪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总之。在这样的大准bèi

下,巡按御史金兰大人约定要来巡视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

这一天,月黑风高,哦,不对,是风和日丽!

曹宝相带着一大票衙役、捕快、师爷、主薄一类的官员,来到了离城北十里外的驿道边,恭迎巡按御史大人大驾光临,为什么是十里呢?这是咱天朝上国的传统,不弄成十里就有失敬意,十一里不成,九里也不成,必须是十里。

杨洪自然也在队伍之中,他穿着一身青衣小帽,腰间挎着一把朴刀,伪装成曹宝相的心腹家丁。

众人等了许久,从天还没亮一直等到了日正当午,北方的官道上才终于出现了一骑快马,马到近前,上面的骑士长声吆喝道:“前面道上的可是白水*县令曹大人一行?”

曹宝相慌忙应道:“正是!”

那骑士道:“御史大人稍后即至……你们快准bèi

吧……”

听到这话,曹宝相赶紧行动起来,让刚刚还懒散坐在道边的手下们分列到官道左右,摆出一幅十里长街迎御史的架势,他本人则穿正的官服,扶正了官帽,站到官道正中心,摆了个靠谱的造型。不多一会儿,官道上就出现了一顶小轿,两个轿夫抬着,呀呀地走了过来。

看官铁定奇怪,从延绥一直坐轿子到白水,这靠谱么?当然不靠谱!人家是坐马车来的,只是到了快要被迎接的地方,就要换成轿子。

曹宝相见轿子来了,赶紧迎上前去,一阵官面礼仪做完,半把个时辰就没了,金兰大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曹宝相袖子一抖,一代子压路的银子就要送上去。但是金兰却不接……他是东林党的人,虽然人品未必就好,但是东林党的大多数官员都是不受贿赂的。

“本官奉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之命,来白水巡视民情!还请曹大人尽lì

配合本官!”

“那是当然!”

两人都不上轿,摆出一幅亲民爱民的姿态,就在官道上慢吞吞地走了起来,巡视民情嘛,不走路一直坐轿子怎么成?

金兰左右打量道路两旁边的田地,这些庄稼有问题……它们的根显然扎得不稳,似乎是临时从别的地方移来的,原本的庄稼应该是都死掉了或者根本没长起来吧。

只见道路两边的房屋都粉饰一新,才糊好新鲜泥水的味道直扑鼻而来,他心中自然有数,不论去什么地方巡视,当地的官员都会临时做做整修和清洁什么的,这是官场的常态,很常见的事情,不这样搞反而奇怪,所以他也没把这事儿提出来说,但是眼尖的他却发xiàn

,在那屋子修补的墙壁角落,有一道不是很起眼的刀痕……

他把这刀痕暗暗记在心中,也不点破。

走了一阵之后,城外的样子他算是了解了一些,便重新上了轿,一路赶进了县城里来,进了城,他又下了轿再次打量,只见城里的建筑也是重新粉饰过的,但是许多不经意的地方显露出这座城市是遭到过刀兵之灾……连衙门前的石狮子,都断了一颗牙,是重新粘回去的。

“曹大人,听说你力敌白水朱八,将之打败,赶去了山*西境内,本官想知dào

这件事的详细经过。”金兰道。

曹宝相赶紧陪笑了几声,然后把他信里写的那一套,加油添醋地说了一番,什么亲率乡勇奋勇作战,将贼人抵挡在县城之外云云,最后贼人无处下嘴,只好远遁山*西。

“一派胡言!”金兰突然一下跳了起来:“你休想瞒过本官的眼睛,这座城池分明就被朱八攻陷过……”

“啊?没……没有此事……”曹宝相吓得面如土色。

“本官看到城中多处刀痕,墙壁也有砸坏的痕迹……哼,城门的箭楼被烧掉过一次,现在是重新搭建的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箭楼。城中的居民,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些居民吧?他们大多数都是你不知dào

从哪里找来的农民扮演,一看就满身的土气,没有一点城里的感觉。”金兰大声道:“由此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来,此城曾经陷落过,城中居民已被贼人屠杀一空,你给我老实招来……此诚陷落了,你为何没事?居然还可以在这里安然地做着县尊大老爷?”

“这……这……”

“哼,你说是不说?”

“下官……说……”曹宝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此城,确实被朱八那家伙攻陷过……好可怕啊……他把城里的人杀了不少……还要杀下官的头用来示众,下官守土有责,不敢逃出城去,就从衙门后墙的狗洞里钻了出去,躲在一条阴沟里逃得生天……后来朱八将城里的东西抢掠一空之后,就去了西边……后面的事下官就不知dào

了。”

“下官听说御史大人要来巡查,就派人重新修补了城池,然后找来一群乡下人扮成城中居民……”曹宝相磕头道:“求御史大人不要弹劾下官……”

“哼!”金兰甩了甩手,绕到衙门后面,果然看到墙上有一个新补的地方,他用力一脚踢过去,刚刚补好的泥墙顿时就塌开了,露出一个狗洞来。

“还真是如此啊……”金兰冷哼了一声道:“废物!”

“下官不是废物!”曹宝相大哭道:“那白水朱八带着八千大军,以下官的实力,如何守得住县城?别说是下官,就算是总督大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虽然失陷了城池,但没有逃出城去一步,就算躲在阴沟之中,也是躲在城里的阴阳中,算是尽到了守土之责……还忘御史大人明查。”

金兰听了这话,默默不语,想了许久之后,他才仰面朝天,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

三一六、凤凰城的驻军

是啊,曹宝相其实说得有道理!

为啥有道理呢?因为蒲州城都被朱八攻破了,若是小小白水城居然能守住,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白水有护城河么?城墙有两丈高么?城头有弗郎机炮么?都没有……

若是白水真的能守住贼人的进攻,那只能说一定有黑幕,但是白水明显是破过城,然后贼兵杀了些人,弄塌了一些房子,然后放qì

城池跑掉了,这样就显得很合情合理了。?快来吧,.!

曹宝相害pà

自己守土不利,被贼人破城的事情传了出去,于是重新修复城池,扮成一幅守住了的样子,这也算是官场常态吧。贼人来了,贼人走了,当官的会极力向上面掩饰贼人来过的事实,除非这个官儿被贼人给杀了,或者放qì

县城逃走了,事情才会捅到上面去,因为只有死人和弃官而逃的人才不怕担责任。

金兰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县里所有的富户与乡绅,只怕都先被贼人抢了一遍,再被曹宝相下了封口令,不准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以上,就是巡按御史金兰大人的猜测与理解,虽然他猜得牛头不对马嘴,狗屁都对不上,但是却是从当前的状况看来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一个月之后,金兰大人返回了延绥,此人确实是东林党清官们的好榜样,一路没有收取一个铜钱的贿赂,只在回来的时候,稍稍收下了一包土特产,据说里面是白水、澄城、大荔三地的一些山药、土菜什么的,嗯!一定是这些,请匆怀疑。

回到延绥之后,金兰向洪承畴老老实实地报gào

了此行的见闻:“白水、澄城、大荔三城,都曾先后被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所破,但是三位县令分别通过钻狗洞、钻柴房、钻地窖的办法逃得性命……贼人此时确已远遁山西……”

洪承畴“哦”了一声,答复道:“这件事交给你吧,你上奏章弹劾他们!”接着便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铁角城、锥子山的郝临庵,独行狼身上……

“是!下官这巡按御史的责职。正是弹劾这些玩忽职守的贪官!”金兰转身而去,回到家,打开装土特产的包裹仔细研究了两个时辰,然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崇祯五年,九月!山西!中条山脉周边地界。

朱元璋的军队正在一个山凹里休息。这个山凹很宽阔。足以容纳他的六千多名士兵,而且周围的山坡上还有青草地,使得薛红旗部的马匹能在这里饱餐一顿。朱元璋和一群头领们坐在小溪边,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喝溪水,好不快哉。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朱元璋军一直沿着中条山脉向东前进,偶尔会出山去骚扰一下县城,向富户们收一收税。但并没有进行规模比较大的战斗,连续有芮城、夏县、垣曲等几个县城遭到了朱元璋军的袭扰,但都没有攻破县城就退走,只是让县里的官员们吓了一大跳,连忙飞信求援。

但自从离开了垣曲之后,朱元璋军就深深地扎入了中条山中,一直没有出去过,连续向东走了许多天,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朱八哥。咱们好久没有出山去转转了,这大约是啥地方?”王二有点闷闷地道。

朱元璋笑了笑,向着北方的山外指了指:“这个方向应该是凤凰城地界,咱们现在凤凰城以南的山中。”

“凤凰城?很好听的名字嘛!”薛红旗笑着接口。

“呵呵,这里曾经是夏国的都城。”

“夏国?这是什么国啊?”王二好奇地问道。

“没学问……”许人杰摇了摇头道:“这是啥们祖先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夏商周听过没?夏排在最前面呢。”

“哇!那不是非常厉害?”王二被震住了。

换了谁,听说前面一个城市居然就是华夏几千年来的第一个国家的都城,只怕都要心生向往一番,苗美、薛红旗两人的脸上果然也露出了想去看看的神情。

“也不用这么捉紧。此地已经没落,现在仅是一个小小的县城罢了!”朱元璋笑道。凤凰城在唐代的时候还是一个州城,但是在元朝之后被降为县,并且名字也从凤凰城改为了阳城,但是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之为凤凰城,实jì

上全国各地有许多地方被称为凤凰城,就像被称为龙城的也有无数个一样。

此地距离太行山的南侧已经不远,朱元璋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好,咱们去凤凰城捣乱,抢抢钱粮什么的,告sù

官府,咱们到此一游,这是咱们在山西最后闹的一场了,这一场闹完之后,布下潜入太行山的假相,咱们就返回白水。”

“哈哈,要捣乱,我喜欢!”王二跳了起来。

大伙儿准bèi

了一番,向北钻出山区,向着凤凰城的方向前进,理所当然的,斥候又被远远地放了出去,离大军十五里进行侦察。薛红旗也渐渐地明白了斥候的重yào

性,她让麾下的二十名马贼跟着朱元璋军的斥候出去历练和学习……

朱元璋军走到山边,稍停了一阵之后,就收到了斥候抢先发回来的消息:“朱八哥……大事不好了,前方的凤凰城里居然驻扎了一只官兵,人数不少,起码有三千人。”

“咦?这地方居然会有官兵?”朱元璋颇感意wài

:“三十六营在北边活动,官兵应该正疲于追剿,怎么有兴致跑到这里来?不行,久在中条山中,咱们对外界的情报所知不详……这样下去不利于行动,得想法打听点消息了。”

朱元璋等人掌握的情报确实有点跟不上形势了,在他们面前的这只军队,乃是由总兵倪宠率领的一只豫北官兵,所谓豫北,其实就是河南省在黄河以北的一小块儿地方。好吧,明明名字叫河南,却有一块地皮在黄河以北,实在是很操蛋,但这个行政划分不是咱们说了算,看官只要知dào

是啥意思就行了,不用深究。除了这三千人之外,还有另外三千豫北兵,由总兵王朴率领,就驻扎在离此地不远的晋城中。

这是崇祯皇帝在得知朱八军快要进入太行山之后,赶紧调派过来拦截的部队!

为啥朱由检这么着紧朱八一伙入不入得了太行山呢?理由很简单!太行山的位置太恶心人了,它纵贯中原大地,分隔开了山*西、河*北这两个极为重yào

的省,看官注意了……河北!这是啥地方?这可是京城所在之地!要是让朱八一伙窜入太行山,指不定哪一天从山里钻出来,就大摇大摆出现在了京城之下,你说朱由检他能忍?

他不能忍!所以就用八百里加急书信,调来倪宠、王朴两军,一共六千人,守在了凤凰城与晋城,势要把朱八一伙给挡住,死也不让他们进入太行山。

朱元璋不是未卜先知的神,当然不知dào

中间有这么一出大戏,他听了斥候的回报之后,皱起了眉头,有点不悦地道:“这地方突然出现三千官兵……看来咱们要想布下进入太行山的假相,就有点困难了。”

“为何?”王二不解。

“凤凰城只是一座小城,竟然就驻扎了三千大军,那边在它东边的大城市晋城,官兵的兵力就不可能少于这个数字。”朱元璋认真地道:“这两个城市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关……咱们若想进入太行山,非过这一关不可……当然,咱们并不是真的要进太行山,但是哪怕是做假相,也非常解决了这个关卡才做得像真的。”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算是懂了,如果不摸一摸官兵的屁股,想做出进入太行山的假相都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官兵的屁股不是说摸就摸的,前些日子攻打三千官兵驻扎的蒲州,简直就是靠运气落城,现在又是三千官兵驻扎的县城,虽然县城比州城小得多,但是只要城里的领军大将不犯傻,那就不是那么好攻的。而且距离此地不远还有一个比凤凰城更大的晋城,那里的驻军不可能比这里少,攻城若是一时半会不能成功,官军的援军是倾刻即至的。

朱元璋沉着脸道:“先按兵不动,让斥候多侦察点敌军的情况,再作计较!”

朱元璋按兵山中,一时半会不敢出去,只让斥候细细打量,为了防止斥候被官兵的斥候迎头撞上识破身份,他命令斥候下马伪装成行商进行探查。但是斥候操的都是陕*西口音,在这山*西地界只要一开口向当地人说话,立即就要露馅,因此这探查就很困难了,只能趁着月黑风高无人的时候,围着城池转上几圈,向城里张望两眼,无法取得比较有用的情报。

所以说硬地就是麻烦……换了软地,随便找个心向义军的乡亲问几句话,城里的谁家姑娘嫁了人都能摸个清清楚楚,更别说临时驻扎在这里的官兵情报了。

朱元璋在山中苦候了三天,斥候硬是没弄回来一丁点儿有用的东西。

到第四天,情况终于有了一点进展,一名斥候跑回来道:“朱八大哥,咱们绕城转了几圈之后发xiàn

,在凤凰城的北边还有一只军队驻扎,人数约三千名,领军的居然是个熟人!”

“哦?”朱元璋和众头领都来了兴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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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凤凰城换防

情况终于有了一点进展,一名斥候跑回来道:“朱八大哥,咱们绕城转了几圈之后发xiàn

,在凤凰城的北边还有一只军队驻扎,人数约三千名,领军的居然是个熟人!”

“哦?”朱元璋和众头领都来了兴趣:“是谁?”

那斥候的脸色有点难看:“是白玉柱!”

白玉柱,是啥人呢?咳,好吧,前面没有交待过,这里交待一下,白玉柱乃是明农民起义的早期头领之一,一直在王嘉胤的大军中担任右丞,而左丞就是鼎鼎大名的紫金梁(王自用)。瞧人家左右丞相多牛逼的名字,紫金做的房梁,白玉做的柱子,三十六营这座大房子够帅气吧?

当初三十六营过黄龙山,白玉柱和紫金梁就一左一右跟在王嘉胤的身边,所以朱元璋军中的许多士兵都见过此人,认得他的脸。

可惜,再厉害的房子,若是吹出来的也不靠谱,王嘉胤被曹文诏用计杀死,之后三十六营被左丞紫金梁接管,他拉扯着三十六营继xù

与官兵作对,但这个右丞白玉柱却不是条汉子,他被王嘉胤之死给吓坏了,匆匆跑去向官府投降。他的运气不错,若是他向洪承畴投降,估计会被洪承畴一刀给砍了,但是他是向曹文诏投降的,曹这人还算靠谱,不但没有杀降,还向朝廷上表,给了白术柱一个官职,成了朝廷的一名千户。

这件事在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白玉柱的臭名可以说是如日中天。难怪斥候提到他的名字时,脸色非常难看。

朝廷的千户由于吃空饷的原因。往往手下只有几百名士兵,但是白玉柱却是反的,他虽然是个千户,手下却有三千贼兵,咳!倒是一个异类,嗯,其实也不是很异,他这三千兵对军饷要求不高。只要不饿死就行,所以嘛……白玉柱仅仅用一千人的军饷就能将他们养活,实在好玩得紧。

“白玉柱这人居然还活着……老天爷怎么还没收了他?”连薛红旗这种后起之秀也看不起白术柱,虽然那是起义军的前辈,但那确实是个发臭了的前辈,不值得尊敬、

“嗯……看样子,朝廷在这里布局……”朱元璋已经基本上猜出朝廷的意图了:“两镇官兵。加上招降过来的义军,全都堆集在此,很明显是在布防线……要防的当然就是我们了。”

“这可真麻烦啊,有两镇官兵已经够麻烦了,还要加上白玉柱这混账。”王二忍不住骂了出来:“朱八哥,让我出战吧。我拿钵盂大的拳头打扁了这狗日的。”

“知dào

麻烦你还要出战?”朱元璋真是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你就闭上嘴。”

他训了王二,回过头来,突然莞尔一笑:“其实朝廷真的是画蛇添足了,若是只有两镇官兵,咱们还忌惮一二。但加上白玉柱,却是反效果的。”

“反效果。为啥?”众头领大感意wài



“原因很简单啊,白玉柱手下的三千人,是陕*西人……”朱元璋笑了:“咱们军中的士兵,也都是陕*西人,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他们不行个方便怎么行?”

此话一出,大伙儿都笑,确实如此,本来这里是硬地,但硬生生的有三千陕*西贼兵驻扎在附近,硬地也能变成软地!要活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朱元璋挑选了一百多名士兵,又叫上王二、苗美等人,笑道:“走,咱们大摇大摆进城侦察去!”

“大摇大摆进城去?这成吗?”王二有点蒙。

“当然成!咱们可不是黄龙山寨的贼军了,咱们现在是史玉柱大人麾下的官兵,嗯……我是朱百户,你是王总旗,那是苗总旗……”他随手指点,笑道:“我看你们五大三粗,长相凶猛,颇有点像是贼寇嘛!”

“哈哈哈,对啊,咱们就是贼寇,当然长得像贼寇,用来扮演白玉柱的手下是再好不过了。”王二这下来了兴致,几个人都跳起脚来,在一百名士兵的拥护下,走出了山去。

这下连斥候都省了,一百多人乱糟糟地乱走了一阵,前面的路边出现一所民居,看样子有点财势,属于那种中等富裕的乡绅之家,朱元璋等人也不客气,走过去操着陕*西口音,噼里啪啦地阵乱拍门:“开门,军爷找你们有事。”

屋子里的人吓坏了,一句山*西话飘出来:“外面是哪里来的军爷?”

“贼你北!老子是史千户麾下的兵……”朱元璋故yì

操着难听的脏话道:“快给老子开门,老子口渴了要喝水。”

屋子里的人显然吓坏了:“屋外有水缸,军爷可以在外面……”

“操!”王二一脚踢在了门上,将沉重的大门踢得向内弹开,门栓都给他踢断了:“大爷不爱喝屋外的水,偏要喝屋里的。”

一群人耀武扬威地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主人吓得屁滚尿流。朱元璋随手逮住那人,嘿嘿笑道:“军爷现在问你话,问一句你答一句,有一句不实,军爷就摘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是是,军爷请问!”

朱元璋哼道:“前几天,城里的张百户是不是来过你家,命令你们不准给咱们史家军孝敬银子?”

“这个……张百户?没这回事啊……”

“操,还敢说没这回事?老子明明看到张百户进了你家,那些家伙仗着自己是正牌子的官兵,就不把咱们史家军放在眼里,口口声声说老子是贼,妈的……”

“不,没有这回事,我没有见过什么张百户啊!”可怜的乡绅吓坏了。

“放屁,肯定有!”

“真的没有,我只认识一个李百户,他来我家喝过两口酒,找我要了点钱,就不认识什么张百户啊。”乡绅急道。

“李百户?”这次轮到朱元璋开始装傻:“我没听说过什么李百户,这家伙是什么人?”

“他是……刘千户麾下……”

“刘千户又是什么人?我不认识!”朱元璋继xù

装傻。

“就是……就是倪总兵的亲信啊!”那乡绅哭笑不得的道。

“你一会儿李百户、一会儿刘千户、一会倪总兵,全是说些乱七八糟我搞不清楚的名字,我哪知dào

他们是谁?”朱元璋恶狠狠地道:“把他们的全名和官职说出来我听听,是哪些不开眼的混球敢看不起我?”

那乡绅大汗,心里直嘀咕,这些该死的贼寇,就算被提拔成官兵了,还是改不了匪气,居然连僚军中的将领都不认识几个,土包子。他认真地道:“倪总兵就是豫北总兵倪宠,刘千户就是……”

他吧啦吧啦一阵说,把城里的几个官儿名字全都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完之后,脸色顿时大变:“啊?这倪宠总兵不就是城里最大的官吗?天啊……他居然是后台,惨了,老子要是惹怒了他,连咱们家史千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王总旗,苗总旗,咱们快跑。”

众人一窝蜂从那乡绅的家里跑了出来,直到跑远了,朱元璋才笑道:“好,这下弄清楚敌人是谁了,原来是从豫北调过来的兵,这可真是有个用的情报……”

“知dào

他们是豫北来的有什么用处?”王二不懂。

朱元璋微微一笑:“当然有用,我前些天其实也想过,这只军队陡然出现在咱们面前,肯定是不远处调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是豫北来的,现在既然知dào

了,要引开他们就非常容易了,好,咱们现在就回中条山去,翻到山南,向豫北出兵!”

“出兵豫北?不是要假装进太行吗?”王二还是不懂。

“哈哈哈,真是因为要假装进太行,所以才要先打豫北啊!”朱元璋笑了:“你只管打架,就别管这些复杂的事了。”

“好吧……”王二摊手——

崇祯五年,九月中旬,凤凰城。

豫北总兵倪宠突然接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传迅,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部贼寇,突然从山中窜出,直扑向豫北的重镇——济源!

此消息一来,顿时气得倪宠差点跳了起来!济源北邻晋城、西距王屋,南临古都洛阳,乃是兵家必争之要地,当然,这都不是事!关键的问题是,济源是豫北的城市。倪宠作为豫北总兵,也是有他的立场的,若因为支援山*西而丢了自己老家的城市,那究竟成何体统?老家的百姓非把他骂得背脊发麻不可。天大地大皇命很大,但也顶不住家乡的安危大啊。何况,崇祯皇帝喜怒无常,性格多变,如果倪宠谨遵皇命守在凤凰城不动,坐视贼人夺了济源,天知dào

皇帝会不会降罪于他。

说不定会因为丢了济源发配三千里,也说不定会因为他坚守皇命而赏他三千金,这事儿确实变数太大,谁也猜不着皇上的心思。

倪宠和驻扎在晋城的王朴总兵赶紧凑在一块儿商量,最终决定,由倪宠率三千士兵回援济源,把凤凰城交给白术柱来驻守……

于是,凤凰城很快就换了防,由朝廷正宗的官兵驻扎,换成了白玉柱这个投降份子,加上一大群招安的贼兵驻扎。

!

三一八、调皮的王总旗

驻防在凤凰城的豫北兵撤走了,换成了白玉柱率领的三千贼兵!城里的气氛顿时就有点不一样了。,!城里的一半的百姓躲回了家中,不太敢在街上走动,他们从窗户缝,门板缝里,看着城里巡的贼兵,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原因很简单,虽然白玉柱已经成了一名朝廷千户,但是他毕竟曾经是个大匪首,他麾下的兵也曾经是流寇,就算大伙儿嘴巴不说,心里终究觉得他们不靠谱!

白玉柱对这件事也挺苦恼的,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管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只好拼命地约束自己的手下,让他们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千万不要欺压良民,不要胡乱走动,夹着尾巴过日子,好让朝廷相信他们是真的幡然悔悟了。

催毁形象很容易,但是树立形象却很困难,白术柱拼命想把自己洗白,但是成效不大。

这一天,白术柱又在凤凰城县令的陪同下,巡城!

这巡城其实不是巡有没有敌人进来捣乱,而是在巡他麾下的士兵有没有在捣乱!三千流寇,都是他从陕西跟过来的老兄弟,其中有多少人匪气未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入城驻扎之后,这些匪兵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儿,不是这个砸了人家菜摊子,就是那个喝了酒不给钱,这边有个老兄弟嫖妓时争风吃醋打伤了某个富家公子,那边又有一个老兄弟操着刀子在街上乱砍人……

县令大人心里也苦啊,让这帮贼痞在自己管辖的地方这样闹下去。也不知dào

县城会变成个啥样子,可是这帮贼痞如果走掉。万一朱八那贼痞又来了,他找谁哭去?所以他现在早上起床就跑到白玉柱身边看着,直到晚上睡觉才离开白玉柱的身边,美其名曰“陪同”,实则为监视……摆明了要盯着白玉柱让他去约束手下。

今天两人是惯例的巡城,瞪大眼珠子在找有没有贼兵在街上作奸犯科,不一会儿功夫,就逮两个吃霸王餐的。白术柱把这两个货色逮到面前,正劈头盖脸的一通乱骂。

正骂得口沫横飞之时,突然一名乡绅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县令,大哭道:“县尊大老爷,您要为我作主啊……昨天晚上,白玉柱……不……白千户麾下的几十名士兵跑进我家。砸烂许多器具,还打伤了我的独生子……”

县令凝目一看:“哦?你是……住在城南两里外,李家村里的李员外?”

“县尊大人好记性,正是小人……”李员外赶紧道。

县令顿时就火了,他转过头来,对着白玉柱道:“白将军。你的人在城里闹腾也就罢了,现在手是越伸越长,都伸到城外两里的地方去了!你这是要把我的县城整个儿翻过来不成?”

“这……这怎么可能?”白玉柱小小地吃了一惊:“我曾严令麾下所有士兵不得出城,怎么会有士兵跑到城南两里外去了?”

“严令?哼!”县令大人不爽了:“你天天都在严令士兵不得在城中捣乱,我怎么还是天天都看到有人在乱来?刚刚咱们还抓到两个吃霸王餐的。”

白玉柱转过头去。对着李员外问道:“到你家捣乱的人是什么样子?可知姓甚名谁?”

李员外摇头:“个个都长得粗豪之极,满身匪气。他们没有通名,我哪知dào

他们叫啥,只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有一个大块头叫做王总旗……”

“姓王的总旗?”白玉柱赶紧转动脑子,回忆自己军中有没有姓王的总旗,这里需yào

简单说明一下,总旗乃是士兵中的一个小职务,朝廷将五十名士兵设为一旗,这五十名士兵的头头,就叫做总旗,可以简单地将之理解为:“率领五十个士兵的小头目”。

一般的千户所,一千名士兵,就有二十名总旗。但是白玉柱的军队比较特殊,他虽然是个千户,麾下却有三千士兵,也就是说一共有六十名总旗。作为一只大军的头头,要把六十个总旗都认识,并且都记得清楚姓名是不可能的。白玉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究竟王总旗是哪个鸟人!

“传令下去,叫军中所有总旗都给我滚过来!”白玉柱怒吼了一声。

不一会儿,六十名总旗都来了,嗯,还不止六十名,其实一共有六十三名,虽然号称三千大军,实jì

上的数字是三千一百六十几人,所以总旗的数量也多出来三个。

白玉柱让这些总旗站成两排,然后让李员外来认人:“你把王总旗给我找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李员外看了看白玉柱,又看了看县令大人,有这两位撑腰,有了点底气,于是就挨着六十三人的脸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看完一圈:“咦?这里面没有那位王总旗。”

“没有?哈,那就证明不是我的人做的!”白玉柱大喜。

“可是……那些人分明操着陕*西口音,不论穿作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与贼兵……咳……都与您麾下的官兵一样。”李员外道:“是不是还有总旗没来?”

“都来了!”白玉柱道。

“那……”李员外说不出话来了。

“看吧,我都说不是我的人做的了。”白玉柱满脸得色。

旁边的县令大人却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地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就就可以怎么说,我若是出去抢劫打人的士兵,也断断没有报出自己真姓名的道理,说不定只是个小旗,也说不定是位百户,他随口说了一句自己是王总旗,你们就信?”

“这……”白玉柱这一下又犹豫了,这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大大的有。

“难道把我军中三千人全集合起来让你认?”白玉柱转头过去盯着李员外。

“那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三千人啊,他一张脸一张脸挨个儿看,要看上一两天才看得完,而且陕*西土匪个个都长成一个模样,谁能分得清楚?”县令阴阳怪气地刺道。

白玉柱一阵无言,他大怒道:“来人啊,再传一次我的命令下去,禁止私自出城,违令者……”本想说“违令者斩”,但是多年老兄弟也不是说斩就斩得下手的,他只好改成:“违令者重打一百军棍。”

命令是传下去了,士兵们也都表示一定会遵守,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白玉柱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弄醒了,县令大人满脸愤nù

地站在门口:“白玉柱,你麾下的好兵,昨天晚上又抢了两家乡绅,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什么?又有两家人被抢?”白玉柱这一惊真是不轻,瞌睡虫都飞得找不着了,他气急败坏地跳起床来,披挂整齐,和县令一起跑到城中,聚起士兵,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骂完之后还找了两个平时就看不怎么顺眼的士兵出来一通乱打:“说,昨晚是谁出城去了?”

“咱们委实不知!”

“他娘的!”白玉柱真是气得不行:“都给老子听好,谁他娘的还敢出城抢劫,老子抓住他割了他的卵蛋。”

第三天早上……

“我操,昨晚又被抢了两家乡绅……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是要害死老子吗?”白玉柱气得上窜下跳,乱撒了一阵子气,又只好无可奈何地收了场。

旁边的县令大人也看不下去了:“白将军,你若只是对着这些贼痞撒气,再怎么撒也起不了作用,我倒是有一计,可以帮你把不听号令的手下给抓出来!”

“哦?”白玉柱赶紧求教。

“这几天被抢的乡绅,都在城南,也就是说这个叫王总旗的是开南门,或者翻南墙出去的,今晚咱们两人带兵出城,埋伏在城南一里之外,见到谁带兵出城来,就逮谁!那一定是王总旗,错不了!”县令大人出了个主意。

“县尊大人真是妙计,就这么办!”白玉柱赶紧应了。

当天夜里,白玉柱点起自己心腹士兵三百人,带上县令大人和他的几十名心腹衙役,开了城南门,向着城南外的小树林里摸了过去——

“朱八哥!”一名穿着黑色的斥候狂奔到了城南两里外的一座荒村之中,对着荒村中等候着的朱元璋急报道:“白玉柱出城了……带了五百人。”

“这家伙终于出城来了!”朱元璋淡淡地一笑:“还以为昨天晚上他就会出城来,没想到他直到今天才想到出城来打埋伏,反应真是太慢了。”

话说朱元璋不是攻打济源去了吗?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其实不用说各位读者也应该能猜到了,所谓攻打济源不过是虚晃一枪,让许人杰带了两千人过去转一圈罢了,而朱元璋本人却一直留在凤凰城南,让王二扮演着王总旗的角色,每天晚上都找一两家乡绅下手。

连续折腾了好几天之后,白玉柱终于上了当,出了城来,接下来的活儿,就很好办了!

朱元璋回声对着荒村里面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王二、苗美、薛红旗等人就带着一只全身穿着黑衣的军队,静静地向北方摸过去。

!

三一九、现在悔悟还不晚

是夜,凤凰城南一里外的小树林里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战斗。,!这一场战斗并不惨烈,过程很快,甚至可以用无聊来形容,因为白玉柱的手下实在太烂了,县令大人带的几十名衙役更烂,这只烂上加烂的军队,在朱元璋军五百名精兵,加上薛红旗部两百名马贼的奇袭之下,只用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彻底崩溃。

由于城池距离这里并不远,所以城里的驻军也听到了一里外传来的喊杀之声,留驻在城中的两千多名士兵匆匆爬起,乱轰轰地冲出城来,才发xiàn

县令大人已经身首异处,白玉柱也落入了朱元璋的掌握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随便列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阵,与朱元璋军遥遥对望,看着朱元璋把一柄朴刀架在白玉柱的脖子上面。

无数火把在黑暗之中亮着,两只同样来自陕*西的军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咱们是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部义军!”王二大声叫道:“都是陕*西来的兄弟,咱们本不想和你们打!但是你们投降加入官兵,反过来对付咱们陕*西兄弟,你们要不要脸了?”

他雄壮的声音在暗夜中回响,飘荡在两军的上空,白玉柱军中的士兵们有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位喊话的是白水王二大哥……”

白玉柱军中倒也有人认识王二,他叫出王二的名字之后。又叫道:“王二大哥……咱们也不想降啊,但是当时王嘉胤大哥死了。群龙无首,三十六营一片混乱,紫金梁大哥虽然站出来顶梁,但是闯王、老回回、曹操、西营八大王、革里眼、点灯子这几位大哥全都意见不统一,各自带了一只义军向着四面八方分散开来,咱们这一部人势单力孤,当时就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似的,迫于无奈才向官兵投降。”

“是啊。咱们也不想对付老乡……”

“唉,都是王嘉胤大哥过世才造成这种局面的……”

白玉柱的士兵们嚷嚷了一阵,居然有一大半的人心里还是有反意的。这也难怪,他们向朝廷投降,被收编之后,并没有遭到很好的对待,各地的正牌子官兵和百姓看他们的眼光依然像是在看贼。谁都对他们提防着一手,这样遭人白眼,心里能好受么?

如果不是白玉柱压在上面,他们早就再次揭竿而起了。

“若你们真有悔悟之心……”朱元璋接口过来,大声道:“那还在咱们面前结着军阵做什么?散了吧……咱们只想进入太行山里去,不想和你们打仗。你们把路让开,让我们去太行山。”

“这……但是白玉柱大哥还在您的手里……”这些士兵对白玉柱是讲兄弟之情的,不忍背叛:“朱八大哥,您放了白玉柱大哥,咱们立即撤了阵……”

听到他们的话。薛红旗不高兴了,她冷哼了一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和这些家伙废话什么?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现在他们无城墙可守,咱们随便一冲,就能将他们轻松打败。”

“不……别冲……”朱元璋轻声道:“能不打的仗就尽量不要打,能不流的血尽量不要流,就算他们是可以轻易击败的乌合之众,我们也不能胡乱在他们身上损耗自己的兵力。”

朱元璋拎了拎手里的白玉柱,低声道:“你虽然向朝廷投了降,但我还是相信你是条汉子,说话是算数的。我放你,你撤军,然后领军向西退出三十里,给我们把路让出来,答yīng

不答yīng

?好汉子别犹豫,一言而决!”

白玉柱确实没犹豫,那是不敢犹豫,他轻叹道:“我答yīng

!”

“好,那你走吧!”朱元璋将朴刀一收,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阵去。

“啊?真放?”旁边的薛红旗吓了一跳:“这家伙要是回到军中立即反悔了还是拦着咱们不放怎么办?”

“哪有这般容易。”朱元璋笑了:“就算他能反悔,他手下的兄弟们也未必同意,毕竟都是义军一脉出来的,江湖义气这种东西,终究是有点的。”

朱元璋说得没错,如果白玉柱真的反悔了,在自己的士兵中就会威信大失,这其中的道理,很是微妙,只有懂江湖的人,才会懂其中的细处。

好在白玉柱也没敢反悔,他回到士兵之中,神情沮丧,回身对着朱元璋行了个礼道:“既然朱八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做人也不能不识好歹,这就向西三十里,绝不敢回头半步。”

朱元璋淡淡地道:“看你是条守信的汉子,我把最近打听来的一点消息告sù

你吧,想毕官府中人都把这个消息瞒着你,不敢告sù

你,我也是前些天在驿道截了朝廷的塘报才知dào

的。”

“愿闻其详!”白玉柱恭敬地道。

“今年六月,我攻破了蒲州城,这个消息想毕你知dào

,但是三十六营现在的动向,你一定不知dào

。”朱元璋道。

“朱八大哥所言即是,朝廷从来不会告sù

我三十六营的事,我也不敢打听,害pà

犯了忌讳。”白玉柱满脸苦涩,作为原三十六营的右丞,他确实不太方便向朝廷中人询问三十六营现在的消息,若是问了,恐招人忌惮。其实他很想知dào

三十六营现在究竟如何了,自从王嘉胤死后,他方寸大乱,以为三十六营已经大祸临头,于是投了官兵,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三十六营现在活得好好的。

朱元璋淡淡地道:“续我在六月份攻破蒲洲之后,三十六营也取得了很漂亮的战果,今年七月份,三十六营中的紫金梁、闯王、闯将(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翻山鹞等人夜袭大宁县,只用了几个时辰就轻取大宁,随后向隰州进军,于八月分,攻陷隰州,成为了第二只攻下州城的义军。”

“啊?三十六营也攻下州城了?”白玉柱脸上的表情也不知dào

是喜还是悲,喜的是昔日的兄弟们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已经拥有了攻下州城的实力,悲的是自己居然投降了朝廷,真是丢了三十六营的脸面。

朱元璋继xù

道:“紫金梁等人拿下隰州之后,在州城里驻留了三天,又出城转战于沁水、阳城、高平、陵川、潞安、寿阳、长治等地,兵锋所向,估计不久之后就要来到这附近了。”

“啊?快到这里了?”白术柱满脸惊奇。

两人正说到这里,远处的驿道上突然有一骑快马飞来,看样子是从东边的晋城来的驿马,晋城现在驻扎着豫北总兵王朴,属于与凤凰城一起联手拦截朱元璋军进太行山的关隘,这半夜三更的飞马报信,一定是有紧急军情。

那马上的骑士很快就注意到城南一里之外火把连绵,一看就有军队在这里,他飞马来报信找的就是白玉柱,看到军队在城外,便猜到白玉柱也在,于是飞马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白将军,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到了近前,这骑士才看到场面有点古怪,但是他也不及多想,到了白玉柱身边滚鞍落马,大声道:“紧急军情,晋城王朴总兵希望你能立即发兵救援晋城……”

什么?要我救他?我他娘的还想他救我呢?白玉柱心中大惊,嘴上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骑士脸色尴尬,但他显然是急坏了,也顾不得面前的人是谁,急道:“三十六营中的闯将、西营八大王、老回回三部,率数万大军围攻晋城……求您赶紧发兵救援。”

“什么?”白玉柱吓了一大跳,不远处的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也微微地弹了一弹,没想到啊,李自成和张献忠来得如此之快……居然已经攻到晋城了,几万大军,看来晋城不保,早知dào

我都不需yào

用计对付白玉柱了,在这里等几天,通向太行山的路就不攻而通。

那传信的使者急道:“白将军,你这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半夜三更列兵城外,对面的是什么人?”问到这里,他突然脸色微变:“难道……对面的是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

“恭喜你,猜对了!”许人杰嘻嘻直笑。

“这……”使者大吃一惊。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白玉柱突然从旁边的士兵腰上抽出朴刀,“扑哧”,一刀就剁在了使者的脖子上,鲜血飙飞,染了白玉柱一头一脸。

他大声道:“他娘的,原来三十六营已经厉害至如此地步,可笑我当初胆子太小,因为王嘉胤大哥之死,就吓破了胆子投效官兵……我错了啊……”

“现在悔悟,还不算太晚!”朱元璋向东一指道:“你还来得及去帮他们攻打晋城。”

“唉,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脸去见昔日三十六营的兄弟们……”白玉柱灰心丧气地道:“我向南去河南吧,天下之大,总有我白玉柱容身之所。”

“嗯,那我们不同路,我要去太行山”朱元璋笑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朱八大哥,后会有期!”白玉柱带上他的人,星夜向南而去。

!

三二零、去晋城看热闹

白玉柱带着他的人走了,凤凰城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再也没看一眼,他兜兜转转地绕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农民起义军的大潮之中。!

不过王二、薛红旗两人却有点不高兴了。

薛红旗拉住了朱元璋,劈着就道:“朱八大哥,小妹一向服您,但您这次处理得真不好!”

“是啊!朱八哥,您这次不对。”王二也帮了腔。

“哦?”朱元璋脸上无悲无喜,淡淡地道:“你们说说,我哪里做错了?”

“王嘉胤大哥死后,这个叫白玉柱的居然向官兵投降,他根本就不是一条汉子。”薛红旗大声道:“像这种背叛兄弟,背叛义军的家伙,应该杀掉才是,怎能如此轻易放掉?而且您还一脸微笑地和他交谈,我呸啊,这种人,别说与他交谈,就是看他一眼也污了咱们江湖好汉的眼睛。”

王二也点了点头:“投降是不对的!”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看他们,并没有责备他们冒犯了自己,他们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绿林好汉信奉的就是宁折勿弯,这种精神其实是一种美德,虽然这种美德有点傻。

其实在漫长的明末农民起义之中,起义军曾经多次遭遇到灭顶之灾,多次碰上几乎无法逆转的劣境,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宁折勿弯,只怕起义早就被扑灭了。正是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懂得审实度势,在实力不济的时候果duàn

投降。养精蓄锐,然后东山再起……利用这种方法。才多次渡过了难关。

白玉柱投降这个行为本身并没有错,他只是错在审时度势的水平不够,在不该投降的时候投降了而已,过不了几年,等三十六营绝大多数头领都投降了一轮再反之后,就没有人有脸面指责白玉柱了。

其实朱元璋的心里也有一手准bèi

,如果某一天被官兵逼到走投无路,他也有可能用诈降的手段来为自己争取转圜的余地。既然有这样的打算,他现在就不能对白玉柱出手太狠,不然将来自己投降的时候,被人质问起他为什么曾经用大义的名份诛杀白玉柱?他自己的脸面也过不去。

为了将来有可能发生的诈降,提早给手下的头领们灌输一些关于投降的想法,也未尝不可。朱元璋认真地对着薛红旗道:“妹子,假如有一天你被官兵十面埋伏。脱生无望,你会投降吗?”

“当然不会,死就死嘛,我薛红旗又不是死不起。”薛红旗骄傲地道:“当初走上马贼这条路时,就没打算得个善终。”

“可是你死了的话,你手下的兄弟们也全都得陪着你死……你留在大荔的数千名手下。也会因为你的死而群龙无首而混乱,被官兵全部干掉。”朱元璋的语气微微转厉:“你觉得,他们都有和你一样的觉悟,随时打算去死吗?”

“这个……”

朱元璋认真地道:“一旦你成为了一只义军的首领,带领他们走上了造反的道路。你就有义务带领他们避开败,走向成功。去过越来越好的日子。若是因你个人的意气,而将所有兄弟葬送,不觉得太鲁莽了吗?”

“这个……”

“若是宁折勿弯,你也许可以得留美名,传于江湖。若是假装投降,虽然你个人蒙受污名,却可以拯救几千兄弟的性命。”朱元璋沉声道:“你个人的名誉重yào

,还是你几千兄弟的性命重yào

?”

“这个……”薛红旗哑口无言。

朱元璋瞪了一眼王二,这位粗豪大汉垂下脑袋,郁闷地道:“我……我会投降,我不能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很好,明白了就好!”朱元璋抬手指了指白玉柱离开的方向道:“若他在投降之后,反过来屠杀自家兄弟,死心塌地做贪官们的走狗,那就非杀不可!但他投降之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所以我留他一命,给他一个机会。”

“明白了!”薛红旗和王二一起道:“是咱们见识太浅薄了。”

这时许人杰笑嘻嘻地从旁边钻了出来,他刚才没来有来掺合杀不杀白玉柱的讨论,因为他并不在乎什么江湖义气、名誉啊、背叛义军啊什么的东西,他一早就理解朱元璋的意图,所以一直在旁边看戏没有乱插嘴,现在见他们聊完,才适时的跳出来笑道:“好啦!偏事聊完该说正事了,朱八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进太行山里转一圈就回白水去,还是去晋城看看三十六营的热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闪着光,很显然,这家伙非常想去看看晋城。

此时薛红旗也与许人杰非常熟了,知dào

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军事迷,于是开口嘲笑道:“大元帅,你这猴子还真是哪里有仗打,你就想往哪里窜呢!”

许人杰嘻嘻直笑:“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喜欢打仗有什么错?这才是真男儿本色。”

他说的是三国名将太史慈的辞世语,本来这是一句非常牛逼轰轰的话,任谁说出来都带三分霸气,偏偏许人杰这家伙笑嘻嘻地说这句话,搞得十分泄气,完全没有说服力。

薛红旗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朱八大哥,咱们别理这傻瓜,晋城有啥好kàn

的,咱们直接回陕吧。”

“别这样……朱八哥,这女人不懂打仗,只懂带孩子,别理她,咱们一定要去晋城看看啊,三十六营数万大军围攻州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许人杰急道:“咱们攻下蒲州靠的是运气,但是三十六营用什么方法攻州城,我好想知dào

。”

“什么?你竟敢说老娘只会在家带孩子?你这死猴子不想活了?”薛红旗想拔刀,但是手臂向腰间一放,又收了回来,刀子终究没拔,只是捏起了好kàn

的小拳头。

“我只说了你带孩子,没说你在家带孩子。”许人杰在玩文字游戏:“你在马背上带孩子嘛……嘿……带出来的孩子虽然会骑马砍人,却不会打仗,总有一天连人带马陷在矛阵里。”

“你这嬉皮笑脸的死猴子,你给我去死……”薛红旗挥拳去揍他。

许人杰躲到王二背后,嘿嘿道:“我明明蒙着面,你怎么知dào

我嬉皮笑脸了?我靠诉你,我虽然嘿嘿在笑,但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你这油嘴滑舌的混蛋!”薛红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朱元璋没去理会他们的争吵,认真地想了想许人杰的话,他说得没错,三十六营用什么方法攻打州城,确实有必要看一眼,当然,他自己上辈子在天空上飘着就看过了,但是王二、苗美、许人杰、薛红旗等人都还没有看过,应该让他们看看才对,于是低声道:“晋城距离此地不远,仅七十里路程,一日可至,咱们就去看看热闹吧。”

大军起拔,前往晋城。

晋城官方的称呼其实并不叫晋城,而是叫做泽州,乃是一个州城。此城别称众多,又名凤台、丹川。各种称呼非常混乱,都有人使用,朱元璋等人称之为晋城,就是采用的其中一个别称罢了。

晋城的地理位置非常重yào

,雄据太行山脉的最南部,东南两面与新乡、济源、沁阳、博爱、焦作等地接壤,乃是山*西省通往河*南省的重yào

门户之地。素有“中原屏翰,冀南雄镇”的美誉。自古以来,中原文化、豫北文化、太行文化就在此交融共生,行成别具一格的文化风情。

朱元璋的军队在经过一天时间的行军之后,终于在第三天的日出时分,赶到了晋城的西效外。

离城尚有十余里地,朱元璋军的斥候网就与三十六营的斥候网发生了交叉……斥候回报道:“发xiàn

友军斥候……”

虽然用友军这个词不是很妥当,但是朱元璋并没有纠正斥候们的用词,暂时还必须把三十六营视为友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比较惊异的是,这一股贼军居然已经懂得运用斥候了,而且还将斥候网散布出了十来里远,看来随着农民起义战争的不断升华,贼军也越来越有真zhèng

军队的样子。

很快,朱军的斥候们就开始试着与三十六营的斥候接触,虽然彼此都知dào

对方是友军的斥候,但是斥候们的接触仍然非常小心,不敢轻易地靠近,以防被对手袭杀。他们在弓箭的射程外就勒停战马,吆喝大喊,试图进行某种沟通,在沟通成功之前,绝对不会主动靠近给对手袭杀自己的机会。

在这时候,薛红旗的马贼居然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们对着三十六营的斥候吹起独特的口哨声,然后用陕北腔调喊出一窜又一窜外人根本听不懂的黑话,对面三十六营的斥候居然也回以哨声和黑话,双方越靠越近,最后,薛红旗的马贼居然与对方的斥候凑在了一起,马首相并,嘴里大笑着什么:“久仰久仰,原来你是榆林薛红旗大姐的兄弟,哈哈,我是安塞闯王大哥的兄弟……前几年咱们两个马帮还一起做了票买卖呢,哈哈哈,回想旧事,真是痛快……”

搞了半天,马贼见马贼,两眼泪汪汪。

!

三二一、闯王攻城

马贼见马贼,双眼泪汪汪!

这层关系一拉,双方立即就亲近了许多,三十六营的斥候也就不再提防,居然大着胆子,跟着薛红旗的马贼直入朱元璋军的中军,来拜见众位头领。?快来吧,.!

“小人是安塞马帮里的卫老七,见过榆林马帮的薛红旗大姐!”斥候翻身就拜,先拜了薛红旗,再来拜朱元璋,看来在马贼的心目里,薛红旗比朱八的名头要响得多。

安塞马帮,也就是高塞高迎祥的部众了,朱元璋心中明亮,随口问道:“我在凤凰城截获官兵的求援信使,说这里有几路好汉在攻城,特来看看热闹,前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卫老七赶紧道:“前面是闯王大哥,率领闯将、西营八大王、老回回几部人马,正在猛攻泽州城(晋城),已经攻了两天了,朱八大哥来得正好,正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四个都是怪物啊!朱元璋微叹,简直是明末农民起义中最厉害的几号人物都到齐了……这四人中闯王高迎祥是马贼出身,闯将李自成是甘*肃边军和驿卒出身,西营八大王也是延绥边军加朝廷捕快出身,老回回马守应则是绥德边军出身的回民……

嗯,眼睛明白的看官肯定看出来了,除了高迎祥之外,另外三个都曾经做过边军,他们对行军打仗是略知一二的,所以他们在调教军队的时候,比点灯子赵胜、宜川王左挂一类的家伙要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难怪一边攻城,还一边将斥候网散出了十里。很明显是防止在攻城的时候有官兵跑来救援,暴了他们的菊花。

朱元璋心中暗想:这次晋城真是完蛋大吉了。

他对卫老七笑道:“既然有这四位头领攻城,小小泽州城必定倾刻即破,我就不出来献丑了,免得多分一份财物,我就在旁边看个热闹即可。”

他这么表态,也就是暗示:“我不会来抢你们的利益。”那卫老七听了自然心花怒放,笑道:“朱八大哥您真是客气了。”

在卫老七的引领下,朱元璋军加紧前进,没多久。就到了晋城外西郊两里之外,登上一座小山坡观看前面的形势,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只见前方的地平线上耸立着一个庞大的州城,这也就是别名晋城的泽州城了,此城与蒲州相当,有两丈来高的城墙,一条宽约五米左右的小护城河环城流淌,城头似乎架着数门弗郎机炮。但是隔得太远也看不太清楚。

在城门外的一片平野上,闯王高迎祥的部众正摆开军阵。似乎想要攻城。朱元璋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就大致估算出了人数,一万八千多人……这可真不是个小数字,而且这一万八千多人都是企图出战攻城的士兵,老弱妇嬬之辈压根就还没算进去。

“不愧是三十六营中数一数二的大头领啊!”朱元璋轻叹,若是不管什么人都往自己军队里收,朱元璋也能拉起这样大的军队,但是良莠不齐的军队并不是朱元璋想要的,他对士兵是本着精挑细选的原则。所以到现在为止,黄龙山寨能用的兵力也只有一万,单比人数确实远远不如三十六营了。

卫老七在旁边介shào

道:“这些都是闯王大哥的部下,负责攻打西门,另外还有闯将大哥攻打北门,老回回大哥负责东门,西营八大王负责南门……若要看热闹。四个门够得各位头领看呢。”

听了他这番话,朱元璋倒是没啥,旁边的王二、苗美、许人杰、薛红旗等人都大吃了一惊:“这……这么多人还只是一部分?另外四门各有一只这样的大军?”

“是啊!”卫老七笑道:“不过另外三部的兵力都要少一些,没有闯王大哥麾下这么多。”

朱元璋的军队突然出现在闯王军的后面。马上就引起了闯军的注意力,不过双方的斥候都已经互相拜过了对面的码头,朱元璋也表明了不会分一杯羹,所以闯王高迎祥就没有在意背后的“友军”了,他的军中“呜呜”地吹响了号角,看来攻城战要开始了。

许人杰精神大振,兴奋得手舞足蹈:“哇,要开始攻城了,看热闹!哈哈哈,看热闹!”

由于义军同时攻打四面城门,城里的豫北总兵王朴也是苦不堪言,三千士兵得分成五份,其中四份各守一面墙,另外一份居中策应,哪一边抗不住了就赶紧去哪一边支援。也就是说每一面城门仅有六百士兵驻守,这样的兵力实在太单薄,王朴只好在城中征召了几千乡勇,让他们分散补充到四面城门去协助防御。由于三十六营名声太差,城中的居民也有不少自发组织起来帮zhù

官兵的,这样一来,每一面城墙上倒也有差不多一千五百左右的守兵。

“呜呜!”号角响。

“冲啊!”贼兵们狂吼。

一万多人的军阵虽然摆出来吓死人,但是不可能同时向前移动攻城,也只能一部份一部份地向前冲。

官兵很快就在城头上开炮了,大炮轰鸣,实心铁弹飞出,砸落到高迎祥的军阵之中,炸开一片血泥,高迎祥部居然不太怕,看来这些人也是欠经战阵,胆量也训liàn

出来了,他们顶着炮弹向前猛冲,反正城头上的弗郎机炮只有四门,只要运气不霉到家,一万多人的军阵里要砸中自己也不容易,冲吧……冲上去就对了……

城头上的一千多守兵赶紧向下放箭,贼军也向城头回以箭雨。

其实居高临下射箭应该是很有优势的,无奈官兵的兵力实在太少,稀稀落落的箭矢根本做不到吓阻贼兵的目的,而贼兵因为缺乏武器装备,所以回敬向城头的箭矢也不密集。

儿戏般的箭雨过后,贼兵们就冲到了护城河边。

这已经是攻城的第三天了,贼兵们对于越过护城河的方法显然有了心得,先把长长的云梯搭在河上,形成梯桥,过桥之后抽起云梯,再搭在城墙上……这是农民的智慧,倒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方案,但是这样的方案也有问题……云梯斜搭在城墙上时,负重能力还行,横架在护城河上时,负重能力就不太好了,经常有人在上面跑了两步,云梯就咔嚓一声从中折断,搞得上面的士兵掉进河里。

不过饶是如此,贼兵仍然轻易地越过了护城河……因为人数优势实在太大,箭雨什么的根本无法阻止他们蜂拥而来。

官兵们最后能依赖的东西,就是高达两丈余的城墙!

贼兵们一到城下,立即将长长的云梯搭到墙头上,这种攻城桥段玩了几千年,到了如今依然是攻城时的主要手段,城头上的士兵立即冲过来,想将云梯推下去,但是城下的贼兵也不是傻逼,一大群人赶紧用手把住云梯,防止它被人推倒。

然后就是弓箭手对着把住云梯的贼兵疯狂射箭,贼兵们支起锅盖来格挡,同时也回敬以箭矢,围绕着云梯的战斗一下子就弥漫在整个城墙的边缘。

偶尔有一架云梯被推翻了,上面的贼兵哇哇怪叫着摔下来,然后带倒一堆同伴,摔得远的甚至滚落到了护城河中,摔得近的则被压在云梯下面,哇哇惨叫。

也有些云梯无法被推动,因为下面的贼兵把得太稳,城头上的官兵赶紧抱来滚油,将油淋在云梯上,让油沿着云梯的木柱子流下去,然后一个火把点上云梯,火光就顺着云梯一溜儿燃下去,将沿着云梯向上攀登的贼兵烧得鬼叫连天。

包裹着油布,点燃着火焰的砖石也从城墙上抛砸了下来,打在贼兵们的头顶上,火星子四溅,脑浆与鲜血也溅飞开来……

王二、苗美都被这攻城的惨烈状况给惊住了:“原来……真zhèng

的攻城是这样子的?咱们以前攻城都靠了朱八哥的计策来轻易取胜,从来没经lì

过这样的场面,若是咱们早前这样攻城,只怕兄弟们已经死伤惨重了。”

薛红旗却苦涩地笑了笑道:“我倒是在大荔城下体会过一次,只不过当时的场面也没有现在这般惨烈,我的兵比较怕死,很轻易就被打退了,但是闯王大哥的士兵确实厉害,这样还敢勇敢地进攻。”

“胆量来自于人数!”朱元璋在旁边淡淡地道:“你当时只有三四千人,假如五十个人中间才有一个胆大敢死的,那么你的军队里也就六七十几个胆大的人罢了,敢死队的数量太小少,带不动整个军势,但是闯王的士兵有一万多,他军中敢拼敢死的人就能有三四百人,这些人带头一冲,就能将整个军队的气势带出来。就像我们用五百老兵来引领数千新兵是一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

“这么多人一起攻城,守军才一千多,看样子这城守不住吧?等砖石砸完,城头上的官兵就要完蛋了。”许人杰道。

“不,能守住!”朱元璋摇了摇头道:“闯王要对付的并不仅仅是这一千多官兵,三十六营倒行逆施,名声太臭,一旦城破,城中的老百姓全部都要遭殃,所以他们必定会奋起协助官军守城,闯王军要面对的不止这一千多官兵,还有全城老百姓呢……等着看吧。”

!

三二二、正能量

三二二、正能量

攻城战还在持续,没用多久,城头上的士兵们将手边可用的石头砸完了,这已经是贼寇攻城的第三天。由于贼兵太多,官兵在守城时不敢留手,总是有多少守城物资都得拼命向下砸,连续两天的守城战已经使得他们的物资不足。

城下的贼兵还在吆喝怪叫着爬城,手边却没有了擂石,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情况岌岌可危的时候,众位头领突然看到了让人惊奇的一幕,只见城中的老百姓开始大量涌上城墙,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石头,他们冒着被流矢所伤的危险,将手里的石块递给墙边的士兵和乡勇。

士兵们和乡勇们楞了楞,赶紧接近村民们手里的石头,往城下乱砸……

“村民们哪来的石头?按理说,官兵应该早就把城中可用的石头都搬上城墙了吧?”许人杰颇感奇怪。

“拆民居!”朱元璋只说了短短三个字,众头领就恍然大悟了。

这年头的房子,大多数是泥石混合,加上木梁一类的东西搭成,只要拆掉一座屋子,就能获得大量的石块和木头,档次高一点的房子甚至是用砖头砌的,拆开后砸爬城的敌军满好用的。但是,折民居来获得滚木擂石的方法,一向都是守城方最后的保留手段,大多数情况下,城外有敌人攻城时,官兵不敢在城里强行征拆民居,因为这样做很容易造成城中居民暴动,与城外的敌人里应外合,最终导致破城。

但是……动手拆民居的是百姓们自己,那就没有问题!这样的举动不仅仅是不会造成城中动乱,反而会使得城里军民一心,拼命抗敌,如此一来,想要攻破城池,就非常困难了!

只见泽州城头人影乱晃,不知dào

多少百姓上了城墙,有帮忙递石头的,有帮忙滚圆木的,有帮忙抬走伤员的,甚至有胆大的百姓把自己当成乡勇用,拿着锄头直接去和爬上城头的贼兵打。还有些百姓端着自家的汤锅,将烧得沸腾的开水向着城下狂泼,烫得爬城的贼兵惨嚎连天。

岌岌可危的城头上突然迸发出了一种庞大的正能量!就连站在很远的山坡上观战的朱元璋军头领们,也能感觉到那种精神正在疯狂地弥漫……感染着守城的每一个人。

攻上城头的贼兵们错愕了,以往烧杀抢掠带来的恶果,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每一个百姓拼命的气势,都仿佛在告sù

这些贼兵:来吧!让你知dào

什么叫做鱼死网破!

“这情景……”朱元璋摇了摇头,元末农民起义的时候,他依稀仿佛也见过这样的场景,汉族的百姓们与当时方兴未艾的起义军们团结起来对付元朝统治者时,便是如此这般的气势,那气势有如狂涛,倾刻便席卷天下,将雄霸欧亚大陆的蒙古人轻易地扫荡出局,赶回了大草原上,然后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得民心者得天下,并非一句空言!”许人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快看……闯王军开始退了。”薛红旗叫道。

果然,闯王军陷入苦战之中,很快便宣告不支,攻上城头的悍匪被官兵、乡勇、百姓联手围攻,根本就站不稳脚跟,不是死掉,便是摔落下城,顺着云梯上向上爬的后续部队,则被无数的百姓用拆房子弄来的砖石和烧滚的开水击溃……

贼兵们抬头看城墙上面,只见密密麻麻,全是守城的人头,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官兵,哪些是乡勇,哪些是百姓,只知dào

人数出奇的多,多得他们失去了继xù

向上冲击的勇气。

勇气一失,军队便溃!前面的人开始止步不敢前,后面的人悄悄抹油退……然后大军犹如山崩,哗地一下全都退了回来。

“今天之内,闯王已经没法重新组织起军势,这面城门的战斗告一段落。”朱元璋淡淡地道。

确如朱元璋所说,闯王高迎祥此时也满头大汗,看着败退回来的贼兵们束手无策,军队的士气一旦崩溃,不是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就能解决的,只能留待时间来抚平士兵们的情绪,通常得有一天以上的时间,让士兵们睡个好觉,休息饱满,然后才有可能组织下一次的进攻。

他无奈地下令收兵回营,然后便想起来,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已经来了,正在后方观战,不妨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去见见他们。于是高迎祥便带了几个心腹弟兄,骑了高头大马,向着后方的小山坡上行来。

朱元璋等人此时也没离开观战的小山坡,几位头领围着朱元璋坐成半圈,正在探讨刚才那一战的一些细节问题,朱元璋随口说些自己的看法,并且补充一些攻城战的常识给自己手下的头领们听,例如古往今来的军队如何对付护城河,如何攀爬城墙等等,又讲了大炮出现之前的一些攻城兵器和大炮出现之后攻城方式的改变等等,许人杰听得眉飞sè舞,转着脑瓜子拼命的记。王二、苗美、薛红旗则是听个热闹,简单地了解一下。

正聊着,便有手下过来报gào

:“闯王大哥来了!”

朱元璋听了,赶紧站起身来,薛红旗也算是一个老大,也赶紧起身,两人一起出去迎接。说来也好玩,虽然同时起身,同时走出,薛红旗却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半步,看来她潜意识中已经明白,自己和白水朱八不在一个量级上,不敢并肩而行了。

两人迎了几步,高迎祥已经到了面前。

朱元璋仔细一打量,这人不错,挺有气势。只见他大约四十来岁,身材高大,手臂粗壮,一看就是非常有力量的人,虽然个头比王二要小一点,但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武艺比王二差。尤为特别的是,高迎祥全身都穿的白sè,白sè的袍子白sè的头巾,整个一片白,只有背上的一把大弓和腰间挂的一柄马刀不是白sè的。

“哈哈哈,白水朱八大哥,上次咱们三十六营过黄龙山,没有好好说上话,如今可算是第一次真zhèng

的见面呢。”高迎祥人未至,话音已至,倒是颇为豪爽和直接。

朱元璋也抱了抱拳头:“闯王大哥有礼了,上次我连你样子都没看清,如今仔细一看,确是一条好汉。”

高迎祥和朱元璋先见过了礼,这才转头对着薛红旗,礼仪就不是很周全了,随口道:“老薛家的闺女,小时候见过你一次,那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丫头呢,抱着马脖子使劲的哭,现在长这么大了,哈哈哈,去年听说你也拉起队伍来造反了……”

原来高迎祥比薛红旗要长一辈,是薛红旗父亲的拜把子马贼兄弟,长辈对着晚辈说话,当然就不用抱拳啊,行礼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直接就居高临下地打趣。也难怪他们两人手下的马贼对上了陕北黑话之后,便完全放下了戒心。

薛红旗持了晚辈之礼:“高叔……咳……闯叔,父亲大人常提起您,说您是陕北马帮第一字号,叫我多跟着您学呢……您揭竿反了之后给咱们这些小马帮开了眼,陕北的马帮十有八个都学着您反了,侄女儿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后,以免坠了父亲的威名。”

高迎祥现在还没公布真名,薛红旗口误把“高叔”这姓氏给报了出来,吓了两人一跳,还好身边都是心腹或者义军头领,倒不至于泄了出去,饶是如此,高迎祥还是给了薛红旗一个不满的眼sè。

接下来便是垃圾时间了,两边各自说了不少客气话,拉扯了一些家常,问了问“你为啥来了这里”、“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今儿吃饭了没有”一类的废话,总之大家都没把心里想的透出来,所以也没啥好提的。

客气完了,才说到正题,高迎祥叹了口气道:“这泽州城还真难打!倒是让朱八大哥和薛家丫头看了我的笑话。”

朱元璋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州城难打,世所共知,也没什么笑话可看,倒是不知dào

另外几个城门打得如何了?”

朱元璋这么一说,高迎祥倒是也有点了兴趣:“今儿天sè还早,我这西门是没法攻了,不妨就一起去看看另外的城门攻得如何了吧。”

他留下数千人在城外呐喊示威,迫使西城墙上的守军不敢撤去帮另外几门,便和朱元璋、薛红旗等人一起,放马向南跑,绕过城西南拐角,去看南城门边的动静。

“负责攻打南门的是西营八大王兄弟。”高迎祥道:“他的兵力是咱们四门中最弱的,我想他这边应该也陷入苦战了吧。”

西营八大王,也就是张献忠了,在围攻泽州城的四股义军中,闯王高迎祥实力最强,老回回马守应排第三,闯将李自成排在第三,兵力最少的,便是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如果说哪一路最没可能破城,也就是张献忠这一边,高迎祥最担心的也是这一边,所以他那边没仗打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门……未完待续。

!

三二三、鲜血好红

众人放马飞奔,跑了好几里地,才绕过城池西南角,转到了南城外的山坡上,眼前视野便开阔起来,南城门外的景象映入了眼帘……只见泽州城的南门外,列着一只规模不大的军队,远远看去,人数也就四五千,当然,这些人全是战士,不能占的老弱妇嬬也没有混杂在其中,而是远远地落在后方远处观战。

看来这时的张献忠确实实力不济,这点兵力是远不如朱元璋了。

闯王高迎祥用一万八千大军都攻不破西城,张献忠这点兵力更是别想,因为他的兵不见得比高迎祥的能打,也不过就是一群贼而已。

和西门外打得惨烈不同的是,南门这边的张献忠并没有强攻,似乎在等着什么,一直整军未动。

薛红旗看了两眼,便觉得奇怪:“八大王这是在搞什么?干嘛一直列阵不动?”

高迎祥耸了耸肩:“我也不知dào

……既然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我们便直接进他的中军去找他聊聊吧。”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看吧!”朱元璋知dào

张献忠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若是随便钻进他的军阵里去,当心进去容易出来难,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种没必要的风险不要去冒。

不过站在这里看也挺无聊的,一只静止不动的军队,和一个全神戒备的城池,双方眼瞪眼有什么看头?许人杰看得打了个喝欠:“朱八哥,咱们在这里看个啥啊?这简直是一幅山水画嘛。一动不动的。”

“如此对视不动,却不撤军,必有计策!”朱元璋沉声道:“八大王要出妖招了……”

“妖招?能有什么妖招?”许人杰无聊地道:“城头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军队,什么招都使不出来……”

他刚抱怨了一句,突然就见到张献忠的军队动了,阵门开处,推出来一大群乱七八糟的人物,起码有五六百人。这些人物有老人、有小孩、有妇女、有乡绅……总之一看就是非战斗人员。这些人还推着手推车,手推里装满了泥巴,石头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些人抬着云梯,看样子是攻城用的。

“咦?张献忠干嘛?他把这些人弄出来是什么意思?”许人杰有点不懂。

高迎祥、薛红旗等人也摇了摇头,都感到茫然。

他们看不懂,朱元璋却看得懂,脸色顿时大变:“不好……这些是……”他说到这里停下了嘴,眼中射出一股深沉的怒火。

这些是泽州城附近郊区的老百姓,他们被张献忠派人去抓了回来,聚集在了这里,然后一人发一辆手推车。里面装满了泥土和石块。

满脸凶气的张献忠在阵中挥了挥手,一群拿着弓箭和朴刀的贼兵逼在这些百姓后面:“快向前冲。过去把护城河给我填平了。”

“呜……哇……”百姓们发出凄惨的哭声。

“听见没有?给老子去填平护城河?”有贼兵在大声喝骂,随后鞭子落到了百姓们的背上,有一名女人走得太慢,后面追上一个贼兵,朴刀一挥……噗哧,血光乍闪,女人的背上被劈出一道大口子,她扑倒在地,一时半会没有死。鲜血飙射着,她凄惨尖锐的惨叫声高高地飘起,在半空中回荡着。女人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爬了几步,又被贼兵一脚踩住,然后竖起刀来,向下一插……这一刀插穿了她的后背。从前胸穿出来,将她钉在地上……这下她连爬都没法爬了,终于没了声息。

“去填平护城河,不然通通死!”贼兵挥舞着染血的朴刀。狰狞地狂笑着。

女人的惨死吓坏了别的百姓,他们哭哭啼啼地开始向前进了,几百辆手推车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沉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百姓们迫于后面的刀子,必须向前进,但是他们也知dào

,去填护城河这个行为,是会遭到城中守军攻击的。于是他们一边向前走,一边对着城墙上的官兵大喊道:“别放箭,我们是良民……”

“别射我们,我们是被迫的……”

“官兵老爷,求你们出城来救我们啊……啊……”说话的人被一箭射倒在地。

“别这样……呜……”

城墙上的官兵和乡勇们顿时茫然……

“千户大人,他们……他们来填护城河,咱们放箭不?”有官兵向着上官问道。

“放你娘……”旁边有个乡勇骂道:“那些人是咱们泽州的老百姓,你们这些豫北来的兵就不把咱们泽州的百姓当自已人看么?”

“可是……他们要填护城河……”

“千户大人,您说说,怎么办?”

“我……我哪知dào

怎么办?”城头上的千户慌了。

“放箭……”

“别放箭……”

“他娘的放箭……”

“谁他娘的敢放箭?”

军民一心的泽州城,突然之间就产生了裂痕,这道裂痕被那只由良民百姓组成的队伍越撕越大,越撕越大,越来越深。推着车的百姓们走得虽然慢,但终究还是到了护城河前,数百人轮流倾翻手推车,泥沙轰地一下汇入河中,本不算宽的小河,一下子就被填了一小半的宽度……

“操,这样下去护城河会完蛋的!”一名官兵终于忍不住了,手一松,一只箭矢脱弦而出,正中一名推车的百姓,那百姓惨叫一声,仰天就倒,旁边的百姓吓了一跳,纷纷让开,随后又围聚过去,抱着那个中箭的人大声痛哭。

“哪个混球放的箭?我操你全家。”城里的乡勇和百姓大声怒骂。

“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放箭的士兵辩解道:“护城河没了,咱们全得死。”

“你他娘的只是为了保护你自己……”有人过去给了那个弓箭手一拳。然后城头上发生了轻微的混乱,几个人扭打起来,也不知dào

哪边是哪边的。

领军的千户应该拿个决断出来,但是他却不知dào

怎么办!

又有豫北兵想放箭了,但是旁边的乡勇这次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将弓兵扑倒在地,然后“碰碰碰”的拳头声响起,两个人在地上扭打……别的弓箭手哪里还敢放箭,全都垂下了双臂。

城下贼兵挥舞着朴刀和弓箭。把百姓们叫了回去,在手推车里装满泥土,要他们再一次向着护城河前进……

“开城门啊,让这些百姓逃进城里来!”有人向千户建议。

“不行啊,贼人有可能混在百姓中杀进城来,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矛阵和弓箭都不能对着他们上,只要一开城门,必有贼人趁机攻入。”

“可是他们会死的……”

说话间,外面的贼人又挥刀杀了一名没有力qì

推车的老者。鲜血洒黄沙,一种沉重的情绪。压在了城头所有人的心上……救?不救?他娘的救还是不救?

别说城守军无言以对,就算是在斜角的山坡上看戏的高迎祥、薛红旗、王二、苗美、许人杰等人,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将他们笼罩了。

薛红旗的声音带上了颤抖:“这……怎么会这样?”

“这是蒙古人很爱使用的战术!”朱元璋沉重地道:“用你的亲人挡你的宝剑……用泯灭人性的战术,来考验你的人性……你若有人性,就会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破城。你若没人性,将箭射向自己的亲人,也许能守下城池,但内心的痛苦会毁掉你,也许今夜三更。你就会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歪脖树上。”

“丝!”众头领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闯王高迎祥也忍不住退了半步:“我……我没想到八大王会用这样的方法攻城……”

王二捏紧了拳头,勒马就向往前冲:“我要去救这些百姓!”

“当家的,别,别去!”映山红知dào

王二是说到做到的,赶紧纵身一扑,从自己的马背上扑过来,抱住了王二的腰。将他从马背上拖了下去,两人的体格都极壮,摔落地面时发出蓬的一声巨响,映山红尖叫道:“当家的。你去不得……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友军的头领,只要你妨碍了他的计策,他就连你也杀的……”

“要救这些百姓得调兵过来……”许人杰道。

“咱们的兵太远……等他们调过来哪里来得及?”王二怒吼。

“来不及……就忍住吧!”朱元璋沉痛地道:“你要学会控zhì

自己的情绪……”

“我他娘的什么都能学,就这个永远不要学。”王二拼命挣扎,想甩开映山红,但是映山红可不是很容易甩得掉的,她的体格虽然比王二差一些,功夫也差一截,但若拼了命的抱住王二,除非他痛下杀手,否则别想把她弄开。

“贼婆娘,你放手!”

“当家的,我不能放!”

“老子拿钵盂大的拳头揍你……”

“揍啊,你揍!老娘就不放手……”

“你他娘的放开我……”王二挥拳砸在映山红的背上,这一拳很重,发出“蓬”地一声闷响,映山红痛哼了一声,咳呛起来,但是手却没有松。

“唔……当家的……你再打,用力打啊……打我出气吧……”映山红挨了一拳却没生气,还是死死地抱着王二的腰身:“被男人打一顿,总比死了男人做寡妇好……”

“啊!”

王二舍不得再打映山红,放qì

了挣扎,仰天倒在地上,大声怒吼。映山红还怕他再跳起来,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不松。

站在旁边的高迎祥、苗美、薛红旗、许人杰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南城门外的护城河在飞快地填没……城墙上的官兵与乡勇呆如木鸡……

张献忠的贼兵挥舞着朴刀,又将一个没力qì

推车的女人砍翻在了地上……

鲜血好红……

三十二变注:这本书可能写得太差了,订阅很低。今天我看了一眼订阅清单,顿时泪如雨下,郁闷得险些连笔都提不起来……唉……在看盗版的朋友们,希望你们能来订阅支持我!。

!

三二四、我来背负

护城河平了……张献忠的军阵开始缓缓向前,利用百姓做成的盾牌,向着城墙进逼。?快来吧,.!

一个百姓在贼兵的逼迫下,搭起云梯,向着梯子上爬,在他背后紧跟着一个贼兵,挥舞着扑刀,以百姓为盾,向城头推进。前面的百姓边爬云梯边哭:“别对我放箭……别拿火砖砸我……呜……哇哇……”

城头上的人果然没有对他放箭,谁也下不了这个手,这百姓爬到城头,眼看要被自己人拖上去获救,没想到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贼兵却向上一跃,伸在这个百姓身上一接,借着一拉之力,翻身上了城墙,那名百姓却被他拖得摔落下去……碰地一声落到城墙下,脊背先着地,也不知dào

是不是摔断了脊梁骨,再也没有爬得起来。

翻上了墙头的贼兵哈哈大笑,挥起朴刀,将两个楞住的乡勇砍倒在地,大笑道:“老子登上城墙啦,哈哈哈,后面的兄弟快跟上来……”

另一边城头上,一个乡勇手里端着一锅开水,也不知dào

该不该倒向爬城中的敌人,他犹豫了许久,一直没敢动手,旁边有个豫北兵过来,想帮着他把开水倒下去,但是这个来夺锅子的动作使得乡勇全身一紧,两人争抢起铁锅来,咣当,装满开水的铁锅打翻了,里面的开水泼了两人一身都是,将两人烫得惨叫连天。

泽州城头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官兵、乡勇、百姓们乱成一团,简直不知dào

应该怎么办。开炮?会打中百姓!放箭?也会射中百姓!火砖火油火罐开水?都会先中百姓!

怎么办?

一旦军民齐心守城的气势被破除。想要再次凝结起来谈何容易?

“呼呼!”

在朱元璋身边的人观战的人也呼呼地喘着粗气,王二就不提了,高迎祥和薛红旗这两位马贼出身的好汉也有些受不了,高迎祥骂道:“他娘的,等这仗打完,我得好好地说说八大王这家伙,这样做实在有伤天和。”

薛红旗的手捂着心口,好kàn

的侧脸一片煞白:“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狭路相逢让我碰上的话,一刀剁了他丫的。”

只有朱元璋面色一直没变,始终保持着一种凝重感。他低声道:“不用看下去了……这城破了!我们回军中去!”

谁都没有反对,实jì

上谁都不想再看下去了。

这时候,薛红旗突然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如果您是城中守兵,在那样的情况下,您会怎么办?”

“哦?我么……”朱元璋的神思微微向前反弹了数百年,仿佛回到了与蒙古人打仗的那个岁月,驱赶百姓攻城的战役,在蒙古人手里实在是犹如家常便饭。朱元璋第一次碰到这种战术时,也被打得汗流浃背。心理几乎崩溃,但征战一生。这样的场景看多了之后,却已经懂得了处理这种事最好的办法!

他沉着脸,认真地道:“我会在第一时间下令,射杀所有被敌人裹胁的百姓,防止城池被破。”

“什么?”众头领大惊失色,薛红旗本来站得距离朱元璋极近,距离甚至有点暧昧,这时却猛地退了一大步,简直像在躲瘟神一样躲他。

“怎么?就这样就怕我了?”朱元璋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如果我不下这个命令。你们会怎么办?”

“我们……”众头领楞住了,他们哪知dào

怎么办?

“你们会乱!”朱元璋认真地道:“然后城池会被攻破,你们连同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全部都要死……为了几百个本来就死定了的百姓,搭上全城军民,不合适……所以我会在第一时间下达杀掉他们的命令,你们和士兵就不需yào

再思考该怎么办了。只需yào

听我的就好……当你们杀死了这些百姓,心中难过的时候,只需yào

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你们的心里就会好过一些……不至于再责备自己的良知!”

“啊?”众头领惊愕。

“是的。你们不需yào

难过,你们没有杀人……”朱元璋森森然地道:“你们只需yào

告sù

自己,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便行了!这样一来,城池可以守住,军民都不用惨死,敌人的阴谋被粉碎,你们没有杀人!”

“刽子手之名交给我就好,因为我背负得起!”

我背负得起!

这句话并没有说得很用力,但其中铿锵之声,震人心弦,坚强的心志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背负得起!

他曾杀尽江南百万兵,曾屠尽大明所有贪官污吏,剥皮塞草,天下颤栗!

哪怕背上杀神之名,哪怕青史留他血腥一笔,但他为百姓开创二百七十年巍巍大明,其中功过,谁有资格评说?

就算有人评说,我也不在乎,因为……我背负得起!

薛红旗不知dào

怎么的,刚刚退开的脚步赶紧又前迈了一步,伸手拉住了朱元璋的袖子:“不……朱八大哥,我……在那情况下……我也来帮您下令放箭!”

“我也来帮您下令!”许人杰也向前了一步。

“我也敢背负起杀人之名!”苗美也向前了一步。

旁边看着这一幕的高迎祥,心中忍不住暗生佩服之意,厉害,这个白水朱八真是厉害,刚才看了八大王攻城的计策,所有人都方寸大乱。但他轻轻几句话,便把这些头领的心全部抓住了,连我混乱的内心都突然归于平静!

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这时候朱元璋突然转头过来对着了高迎祥,抱拳道:“闯王大哥……兄弟有一言相谏。”

“哦?朱八大哥但说无妨!”高迎祥也赶紧抱拳回礼。

朱元璋认真地道:“还记得贵军攻打西城门时遭遇到的阻力吗?其实……那都是名声坏的事!三十六营最近几年来,每攻下一个城池,都要烧杀抢掠一番,打坏了自己的招牌,才会使得攻城掠地时困难重重,虽然八大王用了这招毒计,破了面前的泽州城,但是今后贵军还要攻打无数个城池,还会碰上无数次难以攻克的情况,难道贵军也会学着八大王一样用这种有伤天和的攻城方式么?”

高迎祥听了这话,略微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楞了好一阵子,才道:“朱八大哥的意思是?”

“贵军不妨约束好部众,维护好军纪,尽量不要扰民害民,至于富人嘛……我倒不敢劝你们不要去动,总之……民心所向,才是真zhèng

的力量。”朱元璋淡淡地道:“就拿薛红旗妹子攻打安定城来做例子吧,因为她的名声比较好,刚到安定城下,城中的贫民就主动起事,帮zhù

她里应外合,一举破城……若是她的名声像……咳……像八大王那般,还会有贫民愿意帮她么?”

高迎祥低下头,仔细想了一阵,想了想自己攻打泽州西城时碰上的军民一心守城的场面,不由得心中微动,长久以来的某些观念,开始轻微地动摇了起来。

朱元璋继xù

道:“眼前的城池倾刻就要被八大王攻破,城破之后,便要处理城中百姓了,到时候我希望闯王大哥能想起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做出正确的判断。”

“明白了!我知dào

了你的意思。”高迎祥拂了拂自己的白袍,认真地道:“一会儿我带兵入城之后,会立即阻止八大王的人为非作歹……你放心,北城的闯将是我的侄儿,一向听我的号令,东城那边的老回回也是个好人,只要我说得有理,他必定听从。咱们这三路联手,要压住八大王并不困难……总之,不能再让他这么乱来下去了。”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泽州城的老百姓们谢过闯王大哥了。”朱元璋对着他最后抱拳行了个礼:“兄弟就不进城去了,在城外等闯王大哥的好消息吧。”

“哦?你不跟我一起进城看看?”高迎祥道:“多你这一路军势,要压住八大王会更加容易。”

“不了,我怕我的人看到八大王,会扑上去和他斗个你死我活……”朱元璋用眼光扫了扫旁边的王二,高迎祥看他眼色,算是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王二那澎湃的正义感,使得他无法忍受刚才看到的东西,若是让他在心情平静下来之前看到八大王,只怕立即就要溅血五步……但是现在还不是义军闹内哄,自己人打杀自己人的时候……所以他只能远远地避开去。

高迎祥点了点头:“好,交给我来办吧!三十六营里除了紫金梁大哥,就数我闯王最大,我就不信办不好这件事。”

“闯叔……”薛红旗轻唤了一声,然后叹道:“靠您了……”

“嗯!”高迎祥转身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人杰忍不住有点担心地问道:“这位仁兄行不行啊?我看他虽然人多势众,但眼神中缺少狠劲儿,和西营八大王放对,未必就压得住场面。”

“少胡说,闯叔是我陕北马帮的总大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说要压住八大王,就一能定压得住。”薛红旗哼哼道。

“切,这又不是说得出就一定能办得到的事……”许人杰哼哼。

“不,他应该能办到!”朱元璋淡淡地补充道:“若光是闯王一个人,说不定真的压不住八大王,但是闯王有个好侄儿,只要他的侄儿肯站在他这边,八大王绝对闹不出妖蛾子。”

“您说的是……”

“闯将!”

此时的闯将李自成,还被淹没在闯王高迎祥的光辉之中,当世除了朱元璋,谁也不知dào

他是一只比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更加恐怖的怪物。

!

三二五、分道扬镳

三二五、分道扬镳

夕阳挂在天边,血红色。,!

众人坐在泽州城外的营地里,围坐成一圈,旁边有一颗小树,树梢上有一片干枯的树叶,这叶子刚好就挡在了夕阳的前面,因此……众人眼中的夕阳显得十分残破,上面有一个枯叶形的破洞,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二,别哭了,这么大条汉子,哭得稀里哗啦像什么样?”苗美给了王二的背上用力一拳。

“死了好多百姓……我没有救到他们……我替天行道个屁……”王二说话的声音还不太利索。

“行了行了,不是你的错!”映山红在旁边无奈地道:“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啊?飞天遁地会施法术当神仙么?全天下人都被你一个人给救了?你也就是一条壮牛,双手伸开还够不到两丈长,别把自己拽得跟啥似的,害老娘被你打了几拳,骨头现在都还痛。”

王二无言。

众人都侧过头去,看那夕阳笼罩下的泽州城,此时泽州城里还在断断续续传出喊杀声,但是声音已经很小了,看来城中的官兵已经大部份被镇压下去,抵抗力越来越小。

自从张献忠攻破南城之后,城中士气崩溃,北门与东门也先后被闯将李自成、老回回马守应所破,高迎祥也赶紧重整军势,再攻西门,本来他的军队今天士气已崩,是不可能再发动攻势了,但是城头上守军阵脚大乱的样子落在贼兵们眼中,使得他们重新激起了士气,于是一鼓作气,攻破了西城……

四门大破之后,泽州城很快落入三十六营手中,接下来朱元璋等人等待的消息,就是高迎祥能否压制住张献忠,保住城中的百姓们了。

等待非常痛苦,尤其是等待一个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让人十分开心的消息!

夕阳沉了下去,泽州城头点起了火把……漫漫长夜一分一秒地缓缓度过,朱元璋军的营地中间也点起了火堆,王二等人围绕着火堆而坐,一夜到天明,众人都没有交谈超过十句话,到第二天清晨,阳光耀眼……众人突然听到城中发出巨大的吵杂声。

登高一望,原来是城北方向有一只军队离城而去,可惜隔得太远,压根看不清楚是哪只军队,也搞不清楚有多少人。总之是有人开了北门走了……

这举动可真不寻常!大清早的人干嘛突然走了?众头领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有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一抹淡定之色:“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八大王的军队,他被闯王、闯将、老回回三人联手阻止了捣乱,心生不忿,才一大清早就离城而去了。”

“哦?朱八哥猜东西从来没猜错过!泽州的老百姓们保住了?”苗美喜道。

众人还有点不能确信,但是朱元璋说的话一向准确,大伙儿都放下了心头的沉重,不一会儿,泽州城的方向奔来几十骑快马,是高迎祥来了,他进了朱元璋的营地,到了众头领面前,翻身落马,虽然年过四十,但他身手还是非常矫健,落地就抱了抱拳道:“朱八大哥,幸不辱命。”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八大王的军队好像是负气出走了。”朱元璋淡淡地问道。

高迎祥哎了一声:“这个嘛……唉……昨天发生的事,也就让朱八大哥也听听吧,你可莫笑话咱们三十六营。”

“不敢!”

高迎祥缓缓地讲了起来,原来城破之后,高迎祥首先就是勒令自家的士兵不得扰民,尽量争取民心,他突然之间向贼兵们发出这样的命令,让贼兵们大感意wài

,军中顿时就起了一阵混乱,好不容易才借着多年的威信将这些不同的声音压下去,然后他也碰上了白玉柱曾经碰上的麻烦问题,那就是士兵们阳奉阴违,嘴里说愿意听令,实jì

上依旧我行我素地做坏事。

然后又是好一番整顿,高迎祥倒也下定了决心,要改头换面,于是狠狠地揍了几个捣乱的士兵一顿,好不容易压下局面。接下来他便一边联络闯将李自成和老回回马守应,一边赶去阻止张献忠倒行逆施。

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张献忠一番,但是张献忠不听!接下来便是拿出三十六营二号老大(此时一号老大是紫金梁王自用)的威势去压张献忠,结果张献忠还是不听!高迎祥不想和张献忠翻脸,正苦无办法的时候,闯将李自成和老回回马守应联袂而来,一起表示支持高迎祥,终于把张献忠给唬住了。

张献忠虽然是个亡命之徒,但是他也知dào

众怒难犯的道理,而且他深知李自成和马守应两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若是和这两位仁兄撕破脸,比和三十六营里所有的其他首领作对还要可怕。

最后张献忠只好妥协,不再把屠刀对向普通百姓,而是转而去勒索富商、乡绅、官僚……总之泽州城免了一场大屠杀,但仍然躲不开一次小屠杀。富人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金子银子也不知dào

抢走了多少,这里毕竟是州城,富人比县城多得多,张献忠发了一笔财之后,也不想再和高迎祥等人一起行动了,因为他发xiàn

这几个人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人,还是去找些比较容易糊弄的友军头领共同行动更好。

于是天一大亮,张献忠就开了北城门,径直走了,不再和高迎祥等人一起行动。

了解城中的动荡之后,朱元璋松了口气,小屠杀也还好,死的人少点总比死的人多好,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努力,救得下来的便是运,救不下来的便是命……

高迎祥讲完了故事之后,对着朱元璋重新抱了抱拳道:“朱八大哥,虽然得罪了八大王,但是你这次教我的这一招,也确实挺有成效的,以前我攻破城池之后烧杀抢掠,百姓都会拼命抵抗,还要经lì

好几天的混乱才能完全控zhì

住城池,随时有落单的士兵会被暗巷里潜伏的百姓打杀……但这次进城之后我约束士兵,让他们不要乱抢乱烧,反而很快就将城中的乱局给控zhì

处了,百姓们缩回了家里,没有再躲起来伺机和我的兵拼命,损失反倒减少了许多。”

“那是,百姓若不被逼到绝境,何至于非要和士兵拼命呢?”朱元璋淡淡地道:“而且普通百姓多是穷人,抢杀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高迎祥摊了摊手:“以前就没想到这个……唉……今后我会好好做的!侄儿也夸了我两句,说我这次做得对了,只有这样做才能成大事。哈,这个侄儿当过边军回来的,心气高着呢,我以前做的事他可没夸过我,这次倒是难得地说了两句好话。”

他这个心气儿高的侄儿,也就是李自成!此时确是个人中俊杰!

其实李自成在明末农民起义的初期并不是一个非常恶棍的人,反之,他军纪相对别的贼军来说严明得多,对百姓也比别的贼军要好,更懂得争取民心。后来他得了牛金星、宋献策,尤其是李岩等谋士之后,更加注重网罗民心,还编出了“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样的歌谣,可见他是懂得民心背向的道理的。

他的军队发展也非常快,所谓百万贼军,那可不是吹的,若不是得民心,岂会有这等规模?

当然,这家伙在进入京城,推翻明朝之后,心头一松,顿时就变成了魔王,这说明以前的他一直是在假装出伪善的嘴脸,内心深处依然是贼寇一只!但就是“懂得伪装”这四个字,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的,非有大毅力的枭雄人物,做不到像李自成那样的伪装程度。

嘛,一不小心扯远了!

总之事情告了一个段落,高迎祥对着朱元璋笑道:“八大王虽然是负气而走,但他终究是我三十六营的一股,老回回放心不下他,打算跟着他去北面有个照应,但是我侄儿却叫我不要和八大王同流合污,劝我向南去攻打豫北的怀庆……所以我和侄儿这就打算要南下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朱元璋听说他们一南一北,要各分东西,倒也不感觉到意wài

,三十六营分成几十股到处窜,本来就是历史定局,他不想插手这种事,反正他们闹得越欢,自己也越能争取到时间在白水生根发芽。

他抱了抱拳道:“兄弟我也没啥打算,随便转转吧,转到哪里就算哪里……”

听他这样说,高迎祥也就没再问,他转过头去对着薛红旗,用长辈的口号道:“疯丫头,你又有何打算?若是没地方去,就来和叔叔一起行动吧……看你扎的这头发,还没出嫁吧?要不要叔叔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这个……”薛红旗其实满想嫁人的,但是女儿家自己可不能说,她摇了摇头:“闯叔别拿我说笑,您到哪儿给我张罗亲事去?我要找的是英雄豪杰哦,阿猫阿狗什么的一律不要。”

“啧!瞧你说这话,叔叔的眼光能差?叔叔说的是我那侄儿,闯将!这可是人中俊杰,将来成就不在叔叔之下。”高迎祥笑道:“你若不要,叔叔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

薛红旗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和朱元璋等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之后,她也受到了朱元璋等人的影响,本能地排斥三十六营中的头领们,感觉那些家伙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贼,一听说对像是闯将,她的心里就不痛快了,于是抱拳道:“这个还是闯叔您自个儿留着做女婿吧。”

“哈哈哈!真是……”高迎祥哈哈一笑,眼光在朱元璋、王二、苗美、许人杰等人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是想找出来哪个是薛红旗的心上人,但是巡视一圈下来却没有头绪,女人的心思,高闯王他老人家也是不懂的,只好勒马就走:“算了,不管你这疯丫头了……”。

!

三二六、你嫁不掉了吧?

与来的高调不同,返行的朱元璋军显得无比的沉静与低调。!士兵们沿着中条山的山沟和深山老林,悄悄地溜向西边,不敢有一丝一毫暴露形迹的举动。来的时候,他们沿途向好几个县城的富户们“收了税”,所以存粮满多的,扎进中条山之后就算很久不出去,粮食也勉强够用。

后世的山里总有东一个西一个的镇子,就算是渺无人迹的地方也会突然钻出来一个天文台或者一个生物观测站。但是这个时代却不一样,一入深山,那真是怎么走也碰不上一个人,可以做到几乎完全的潜行。

朱元璋军花了好几十天的时间在中条山里艰难地跋涉,一直走到深秋时节,才终于回到了蒲州城南边的中条山中。

军队在这里暂时驻扎了下来,然后派出一只小队,乘着夜色下了山,又向西行了一阵,渡过黄河去联络拼命三郎,叫他在黄河边上准bèi

好渡船。随后军队才趁夜下了山,赶向黄河岸边。

朱元璋原本作好了会被人发xiàn

的心理准bèi

,也想好了对策,若是被人发xiàn

,不得已只好把发xiàn

他的人抓起来,裹胁着一起前往白水。

幸运的是,从中条山的西南山脚一直到黄河边,居然都没有一户人家!路途半中央原本有一个叫做韩阳镇的镇子,但是早在去年就被三十六营烧为了废墟。谁也不知dào

,曾经攻打了凤凰城,劝反了白玉柱。并且和三十六营掺合在一起出现在泽州城边的白水朱八军,居然神奇地再次返回了陕西境内。

世人皆以为朱元璋军钻入了太行山脉!

当朱元璋等人再次踏上陕*西的土地时,首先看到的便是拼命三郎朴实的笑脸在他背后,杨洪、一座城、一朵云几人也都来了,大伙儿都笑道:“朱八哥、王二哥、苗美兄弟、大元帅兄弟、薛红旗大姐……各位别来无恙?”

“哈,当然好得很!”王二给了拼命三郎一拳:“咱们这里的情况好吗?”

“还行,前几个月来了一位巡按御史,全靠着冷风大哥的妙计,咱们才糊弄了过去。”一座城对着薛红旗汇报起事情的经过来,他学识不乍地。讲个故事杂缠不清,半天都没把事情说清楚,最后薛红旗只好一脚把一座城踢开,跑来听杨洪复叙事情的经过,这才搞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众人都抹了一把汗,好险!洪承畴果然是个难搞的家伙,还好他分身乏术,只能把这种事交给手下来做,但是在朝廷官员素质整体崩盘的情况下。派手下来干这事还真是白搭。

朱元璋心中暗叹,国之将亡。妖孽丛生,纵使上面有几个能干的,例如洪承畴、孙承宗、卢象升一类的英才,但是他们不是三头六臂,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许多事情顾不过来,终究得靠别人去做,结果坏就坏在了“别人”的身上,好心也能办成坏事……这就是明朝到最后病入膏盲无药可治的根本原因……

必须先破!把完全腐败了的官僚体系彻底打碎。再于废墟上重建,才是拯救大明朝最好的办法,可惜的是……这是不可能由朝廷来做到的事!要么就得有人造反,要么就得有人政变,想靠朝廷自己的力量扭转乾坤只是做梦!

这也是国家总是一个又一个地轮回的根本原因……越是庞然大国,越是容易积累矛盾,积累个几百年之后。所有的矛盾都纠葛在一起,使得当政之人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这种时候就必须靠着外力来破除一切,结果就是唐宋元明清。一轮又一轮的政权交替,一个朝廷倒下,新的朝廷站起!无限循环的宿命,谁都以为自己能千秋万载,但谁都只能活上那么几百年,就失去活力,颓然死去。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全人类都为此头疼,倒是西方国家后来摸索到一个折衷的方案,也就是所谓的两党制,一个朝廷调节不过来自己的内部矛盾,那就用两个朝廷互相轮换,一方面可以帮忙监督着另一个朝廷进行调节,一方面也因为有敌对朝廷的存zài

,被迫拼命地调节自身。

虽然这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是却可以使得朝廷的调节能力提高,延长朝廷的生命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朱元璋还没有决定自己将来会走哪一条路,但是东方西方的思潮,都在他考lǜ

和借鉴的范围之内。

“好啦,咱们回家吧!”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离家久了,大伙儿想家了没?我倒是挺想家的。”

“切!好男儿志在四方!”王二笑道:“想家的算什么爷们儿?”

“哈哈哈!”大伙儿都笑:“大元帅,看来你不是爷们儿啊……”

薛红旗也笑:“这家伙摆明不是爷们儿,哪个爷们儿像他这样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你还是回家抱老婆孩子去吧!”

“切!你们以为我想的是想家里的老婆?那几个黄脸婆有啥好想的?”许人杰哼哼道:“太小看我大元帅了,我想的是先咱们一步运回家里来的十六门蒲州弗郎机炮……还有那些踏张弩,现在应该造出来了许多吧?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指挥炮兵和弩兵阵了……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无言!搞了半天,这家伙想的不是家……

苗美苦笑道:“大元帅,我真是败给你了,结果你比我纯爷们儿,我倒是有一丁点儿的想念黄龙山寨呢,不是想大炮,也不想弩机,我就想着寨子里那平静的生活……想着有一天全天下都能那样。”

薛红旗听许人杰说到家里有几个黄脸婆,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响,一股难以言谕的情绪在心底里蔓延……原来,这家伙也已经有媳妇儿了!以前没听到这个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在乎,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她真zhèng

听到了,却又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松了口气……

原来,这种嬉皮笑脸的家伙,我也会在意的么?她的心里实在有点不好受!眼光从朱元璋身上扫过,想道:这位已经一妻一妾了。再看王二:这位有了映山红大姐了。再看许人杰:这家伙也有几个黄脸婆在家。再看冷风,他背后死死地贴着一个李三妹。

薛红旗的眼光无可奈何地落到了拼命三郎和苗美的身上,幽幽地想:我就只能在这两个家伙中挑一个了么?

正在这时,朱元璋突然开口道:“咦?三郎,你背后这小姑娘是什么情况?”

众人听到这话,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拼命三郎的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女孩也就十岁不到的年龄,骨瘦如柴,因为脸庞太瘦,所以眼睛显得异常的大,她缩在拼命三郎后面,小小的身躯被拼命三郎的大块头给遮住了,所以众人一直没注意到她的存zài



“你的女儿?”薛红旗一边问道,心里一边惨呼:我选择的对象又少了一个,没想到这拼命三郎不开口不说话的,女儿都这么大一只了。真是奇怪了,这些又丑又傻的男人为啥都找得到媳妇?我这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英雄却嫁不到如意郎君?天道何在?她心里发酸,嘴里自然就不客气了:“三郎大哥,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把自家女儿养得这般瘦,她吃过一吨饱饭么?没人像你这样虐待自家女儿的。”

“不是啦……不是他的女儿。”许人杰笑道:“是他好心捡回来的流浪孩子……刚捡回来那天我正好在他家里,这孩子那时候更加瘦弱,现在倒是长出几两肉了。”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捡回来的孩子。

薛红旗的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心里猛松了一口气,呼,还好,看来还有两个可以挑的,险些就变成只有苗美一个了,她期期艾艾地道:“呃……小妹刚才的说话唐突了,还请三郎大哥勿怪。”

“这哪能怪你!”拼命三郎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小女孩的头道:“这孩子太可怜了,我想让她过点像人样的生活,但是我一个男人养她也挺不方便,薛红旗大姐若是……”

“不要!”小女孩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了拼命三郎的话:“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我要跟着三郎哥哥……等我长大了,就给三郎哥哥做媳妇儿。”

薛红旗:“……”

众头领:“……”

我贼你个北啊!薛红旗心中大骂:天啊,这小女孩居然是个劲敌!好男人是被人抢走一个就少一个的啊,你岁数还小,别来和二十岁都没嫁掉的姐姐抢行不?

“小妹妹,这样说话不行啦,女孩儿要矜持一点,嫁人这种事要等男人来对你说,你不能主动对男人说哦。”薛红旗皮笑肉不笑地训了她一句。

“我就要说……”小女孩从后面死死地抱着拼命三郎的腰,她只有这么一点高,只抱得到腰身的位置,但是抱得挺紧的,说话的声音也挺坚决:“我妈临死前对我说,想要什么就得说出来,太矜持的女人会没有人要……嗯……就像姐姐你这样……这么老了,头发还披散在肩头,还没扎成妇人髻呢……嫁不掉了吧?”

“扑哧!”薛红旗向后就倒。

!

三二七、大浪潮

三二七、大浪cháo

“哈哈哈,童言无忌,薛红旗大姐别放在心上!”许人杰yin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我……我和你们这群混球就没话可说!”薛红旗愤愤地扔下一句话,扭头就跑,跑出老远之后,又叭哒趴跶地跑了回来:“我忘了骑我的马!”

许人杰大笑:“喂,你是马贼吧,居然忘了马?”

“老娘就是健忘,你要咋地?”薛红旗翻身跳上马背,猛甩一鞭,这一次跑得飞快,一转眼就去到了十来丈外,没想到她突然又趴哒趴跶地跑了回来,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我先回一趟大荔,然后就来白水找您。”

“哦?”朱元璋微感好奇:“找我做啥?”

“我想跟着您学些东西!”薛红旗认真地道:“这次跟着您出去转了一圈,长了不少见识,这才知dào

自己只是个半桶水,呃……不对,半桶都没有……若是不多学点,搞不好活不了两年就死在哪个山沟里了,小妹还没嫁……咳……小妹还没活得够呢。”

“嗯!这没问题,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元璋认真地道:“我麾下这些兄弟也想随着薛家妹子学点马背上的功夫,咱们互相指教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薛红旗的马鞭啪地一声响,她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许人杰一眼,这才纵马而出,这次真的跑不见了,没有再返回来。

许人杰看着她的背影,yin阳怪气地道:“哈哈哈,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人却志在嫁人啊……这妮子看样子是chun心动罗。哪个还没媳妇的男人去把她给捡走吧,这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众头领一起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钵盂大的拳头!

“碰!碰!碰!”

许人杰被众人一通饱打,过了许久才哎哟哎哟地翻身爬上马背,落荒而逃……

当朱元璋带军回到白水,已经是两ri之后,城门口俏生生地立着两个女子,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归来,他扬眉一看,前面的是张樱仙,后面的是秋叶,秋叶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朱元璋眼神微微一凝,就看到秋叶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她还在介yì

这个孩子是女孩的事,担心朱元璋不喜。

朱元璋轻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得用行动来安慰她了吧?他翻身跳下马去,一个箭步到了秋叶面前,双手抱过女儿,装出大喜的样子道:“太好了,我可爱的女儿!长大了一个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姑娘。”

见他动作,秋叶脸上的一抹怯容才终于散去,她纵身一扑,抱住了朱元璋的手臂,压在心头几个月的担忧在这一刻化为虚无,幸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崇祯五年,九月,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从泽州城出发,向南挺进,于九月十四ri攻破修武县,兵锋直逼怀庆府城。朝野大震,没想到贼寇继县城和州城之后,居然胆敢向府城下手了。河南乡绅张皇失措,联名上疏请救。

朝廷急调昌平镇副总兵左良玉,带领二千多名官军赶赴怀庆。明末著名将领之一的左良玉,便于此时首次登场,开始在明末农民起义的大cháo中扮演起重yào

的角sè。

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很快就领教到了左良玉的厉害,数万贼兵居然被左良玉用两千多官兵吃得死死的,被迫向北退回山*西境内,不敢再向怀庆伸手。

山*西在闹腾,陕*西也没闲着。

首先是混天猴被明将马科率部击杀于延水关。

同时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注,按真实历史的话,此时的陕西巡抚是练国事,但本书中因为朱元璋改变了历史,练国事已被杀死,所以陕*西巡抚另有他人,咱就不编个名字出来现丑了,大家自己脑补吧)、巡按御史金兰等即抓紧时机,部署对起义军设在铁角城一带的基地进行围剿,洪承畴一面调集大军进剿,一面派出间谍“借招抚为名,前赴各贼营,授以密计,与以重赏,潜行反间,令其以贼杀贼。”

义军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名叛徒,此人名叫白广恩,他率部投降之后,率军直扑义军头领可天飞的营地何家老寨,可天飞措手不及,被其所杀。

十月,一字王(拓先灵)在骨都寺为明靖边兵备道戴君恩击杀。

十一月,曹文诏等部官军追剿郝临庵、独行狼部于耀州锥子山,起义军败北,撤入凤凰山。监军道樊一蘅见山险难攻,派间谍进入起义军中,yin*不稳定分子杀死郝临庵、独行狼,拿着他们的首级向官军投降。投降派们以为能得到高官厚禄,没想到等着他们的却是洪承畴的屠刀,他从投降人员中拉出四百名所谓“狰狞慓悍者”砍了脑袋,鲜血染红了黄土……至此为止,陕*西境内的农民起义军几乎全部被镇压。

十二月初七ri,已经升任为临洮的曹文诏,率领曹变蛟、马科等人,带领“逐一挑选、屡经战阵”的马步兵丁三千五百人由甘肃庆阳开拔,经潼关渡河,进入山*西,踏上了追击三十六营的漫漫征程。

十二月二十四ri,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与南下的紫金梁王自用、八金刚、过天星等人合兵一处,一举攻克辽州……

明宣大总兵尤世禄衔尾追来,于十二月二十八ri,将义军堵在了辽州城中,官兵四面围城,三十六营据城死守,尤世禄和他的儿子副将尤人龙都被shè伤,然而三十六营却不敢在城中久留,害pà

被官兵围死在城中,只好放qì

城池,突围而出……是役三十六营大败,光是死掉的人就有一千三百之多,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李自成等人脱困之后,走马入太行山,才终于避开了官兵的死追,暂时喘了一口气……-

崇祯六年,正月!

京城!

虽然已是正月,算是开了chun,但京城的气温依然很低,皇极殿中,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召开朝会,与文武百官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是崇祯皇帝一个人在骂人罢了!他先从内臣大臣开骂,再骂六部尚书,接下来骂各地总督巡抚府台县令,接下来是总兵千户百户总旗,甚至小到卫所杂兵都抓出来骂了一通。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崇祯皇帝红着一张脸,愤nù

地吼道:“陕*西、山*西、河*南……中原大地乱了一大半,三十六营、紫金梁、闯王、西营八大王、白水朱八……这几个名字朕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你们谁来告sù

朕,他们为什么这么长命?嗯?为什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不是官兵不努力,实在是贼军太狡猾啊……”下面也不知dào

是哪个官儿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居然让崇祯给听到了。

崇祯怒上加怒:“狡猾?狡猾个屁!你们这些家伙搞朝堂政争之时,一个比一个狡猾,现在怎么了?连一群书都没读过的泥脚子都比不上了?哼!你们还不如贼寇的脑瓜好使?朕要你们来何用?朕找一群泥腿子来做六部尚书不就行了?给我传旨下去,明年的科举考试,改成考试种田!”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古往今来,从来没有科举考种田的!”

“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您不能这样!”

文官们嚷成一片,武官们却在偷偷歪嘴笑。

“统统住嘴!”崇祯怒道:“朕不过是随口一句怒骂,又不是真的要科举种田,你们就来jing神了?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哪里去了?说到剿匪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敢说话?”

“……”

文官们再度沉默。

“贼人入了太行山,这下真是有趣了。”崇祯有气无力地道:“他们随时可以从太行山里跳出来,搞不好明天就会杀到京城之下,哼!”这是实话,太行山的东边就是河北省,而京城嘛……正好就在河北省的正中心,贼人一旦进驻太行山,随时可能出现在京城之外。

百官无言。

“说话啊!进谏啊!一个个不是很能说吗?别再装深沉了,不然朕真的要让科举考试改考种田。”崇祯无奈地道。

堂下走出给事中孟国祚,硬着头皮道:“畿南咽喉重地,顺德为大平原,千里直走京师,非有河山为之蔽也……”

“别掉书袋,给朕说明白点!”崇祯无力地翻了翻白眼。

孟国祚咳了一声道:“调三边总督洪承畴、四川总兵邓玘、昌平总兵左良玉、山*西总兵张应昌,四部合围……这四位大人都是能征惯战之良将,只要他们同心合力,贼人就算上天下地都无路可逃!”

“哦?”崇祯终于听到了一点实质上的建议,jing神一振。

“再调通州兵两千,昌平兵两千,会同保定总兵梁甫部八千人,配合大名兵备道卢象升夹剿,如此一来,必定能将贼寇彻底干掉。”

旁边的官员们一听,心中冷汗直流:孟国祚,你有脑子么?这么一调,全国的兵都给你调去太行山了,你这是要闹哪般?这么多兵集在一起,若是领军的总大将突然反了……搞不好就是个陈桥兵变再演……皇上怎么可能答yīng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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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太监监军

三二八、太监监军

旁边的官员们一听,心中冷汗直流:孟国祚,你有脑子么?这么一调个省的兵都给你调去太行山了,你这是要闹哪般?这么多兵集在一起,若是领军的几名大将凑在一块儿商量一下,突然反了……搞不好就是个陈桥兵变再演……皇上怎么可能答yīng



是啊,皇上不是猪头阿三,这种蠢毙了的建议怎么可能采纳?封建君主集权制度发展到明朝这一代时,对武官的管理已经是小心又小心,警惕又警惕,没有哪一个皇帝会傻到把四个省的兵力集合到一起来玩,那样搞一不小心就得把自己的皇位玩掉。!c。m

崇祯皇帝的眉头果然深深地皱了起来,作为一名职业是皇帝的男人,他也有他的局限性,剿匪虽然重yào

,但权力的制衡对他来说更加重yào

,一大群流寇有可能颠覆他的江山,但一大群军队集合在一起,同样也可能颠覆他的江山,而且威胁性比流寇还大。

“你们连区区几个流寇都解决不了,朕信不过你们了!”崇祯把信不过他们的理由推到了行事不力上,实jì

上官员们都懂,行事不力并不是真zhèng

原因,越是打仗厉害比较得力的家伙,越是信不过呢。

崇祯的脑子开始拼命转动,眼睛也在堂上扫来扫去,这满堂文武,一眼扫过去,竟然没有一个是他信得过的,这可如何是好?

对了!崇祯突然脑门一醒,朕信不过这些官员,何不调些信得过的人去监督他们?

要说崇祯最信得过的人,当然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监了……皇帝这职业不好做,从小缺少朋友一起玩,只能和官中的太监们一起混日子,这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太监就成了皇帝最信得过的人,这是所有非开国皇帝的通病。

崇祯的眼光向后转,站在他的龙椅后面的,是几个亲近的太监,有在御书房听用的,有在司礼监办事的,有在宫中负责采买的,还有什么负责膳食的,负责制衣的,负责记录《记居注》的……他在中间找了一阵,很快就找出了四名最听话,最信赖的年轻太监。

“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听旨。”崇祯皇帝吧啦吧啦地点了一群太监的名字。

太监们吓了一跳,无端端被点了名听旨,换了谁也要吓一跳的,他们还以为自己贪污卡拿的小事被皇上知dào

了,吓得不清,这些家伙赶紧走到堂下,全身颤抖,跪成一排,等候崇祯宣旨……哦,是宣判!

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认真地道:“我任命你们为内中军,分别出任洪承畴、张应昌、左良玉,邓玘……的监军。”

“监军?”太监们楞住,过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楞住,过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阵子沉默而压抑的时间,太监们才终于搞明白了,自己捞到肥缺了啊!肥缺!这绝对是肥缺!监军是多么厉害的职务,一只军队的数千兵将,全都在监军的一张嘴管辖之下,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谢皇上!”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等太监磕头如捣蒜。

“皇上不可啊……”文官们也哗啦啦地跪了一片:“若是滥用太监,又要开万历、天启两朝之弊,国将不国……”

崇祯翻了翻白眼:“万历、天启两朝皆有太监之弊,为啥却没有流寇满天下的流窜?朕登基之后剪除了魏忠贤一伙,按你们的说法就是革除了弊政,应该是四海升平了吧?为啥反倒弄得流寇如此欢腾……”

众官:“……”

“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你们几个给我用心点监军,一定要做好‘监纪功过’,勿要让朕失望。”

“谢皇上……”

崇祯六年,初春,白水城外!

一骑快马在练兵场上飞奔,马背上的女子身段婀娜健美,一身红衣衬托得她热力四射。只见她正以双腿之力夹住马腹,空出双手来,拉开一把轻弓,身子一扭,向着练兵场一侧的靶子“嗖”地射出一箭。

人漂亮,射箭的姿势漂亮,可惜……这一箭的准头却不怎么好,它从靶子一尺之外的距离划过,跌落尘埃。

“呀!又没中!骑射果然不是那么好练的。”薛红旗勒停了战马,满脸都是不开心的表情。

“无妨!”朱元璋在旁边道:“临阵之时,敌军结为矛阵,横过去竖过来全都是人,以你现在的骑射之术也足以应付了。”

“扑!”许人杰在旁边一声憋笑:“那是……敌军站成横百丈,竖百丈的大阵,薛红旗大姐若是一箭射过去偏了一尺没中,那才真的是绝世的箭术。”

“你作死?”薛红旗对着许人杰捏了捏粉拳。

两人正在笑闹间,薛红旗麾下的两百骑也陆陆续续地掠过了练兵场,他们也学着薛红旗的样子,以双腿夹住马腹,开弓射箭……但是他们的水准就差得多了,有些人不习惯只用双腿控马,结果险些摔落马下,有些人则是完全不会用弓箭,那箭矢射出去之后歪歪扭扭也不知dào

飞到哪里去了……

薛红旗的脸色难看之极:“朱八大哥,您说我的兵学不了蒙古人的战术,果然不是胡说的,就他们这点料,我看……骑射是没得学了,我还是主练金国人的战术吧。”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以骑射乱阵,再以重骑冲阵,金人的打法对骑射之术的依赖比较小,就算射不准也没关系,只要能扰乱敌军就行。”

“是啊是啊!射偏一尺什么的完全没问题……看到这种射偏一尺的箭术,敌军一定会笑乱的。”许人杰又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

薛红旗压根就不想理他,她转过身来,对着朱元璋道:“那就烦请朱八大哥指点小妹重骑兵的组建方法吧,要怎么列队,马匹如何披甲?小妹都是一头雾水。”

朱元璋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坐了下来,拿起树枝在地上随手写写画画,把金国人比较喜欢搞的几种骑兵队都谈了一下,薛红旗听得倒是认真,听完之后,她突发奇想,问道:“朱八大哥,小妹听说书先生说《水浒传》中有一种连环马,马带马甲,人披铁铠,只露双眼……教三千匹马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用铁环连锁……这种连环马厉害吗?”

“哈!”朱元璋笑了:“那是《水浒传》的作者胡扯出来的,你想想,三十匹马锁在一块儿,若是被敌方射死一匹马,另外二十九匹不是都会拖翻在地了么?那要如何打仗?实jì

上据史书所载,金国人倒是真的用铁锁把马匹锁起来作战过,但因为运转不灵,被南宋的轻装步兵很轻易就打败了,后来就再也没这样打过。”

“呃……那真zhèng

的重骑兵是什么样的?”薛红旗忍不住问道。

“其实,在咱们华夏几千年历史中,真zhèng

称得上重骑兵的,只有南北朝时期的铁浮屠,那是唯一一种不光人披重甲,马也披重甲的骑兵,但是这种骑兵是非常昂贵的,实战的效果也不好,后来就慢慢被抛弃。”朱元璋耐心地讲解:“到金国时的重骑兵,就已经不搞复杂的马甲了,只在马的前胸和脸上设一块挡板,防止马匹在冲锋的时候正面被弓箭射中。”

“也就是说,我的重骑兵只需yào

护好马脸、马胸,再给马上的骑士弄一身铁甲即可?”薛红旗赶紧将这个记了下来,越是和朱元璋交谈多些,她越是佩服朱元璋卓越的见识,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好了好了,薛红旗大姐,你别一直霸占着朱八哥行不?”许人杰从旁边凑了过来:“朱八哥,该检阅我训liàn

的弩兵队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薛红旗自然也跟过去看热闹。只见许人杰训liàn

出来的六百名弩兵,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等着头儿们来检阅,他们的站法比较奇特,前后中,站成了三排,而且竖列并没有对整齐,而是微微地错开了一丁点儿的身位。在他们的队列前方百步左右,摆着一长排靶子,看样子是用来表演的。

薛红旗看着这奇特的错位阵型,顿时就笑了:“大元帅,你这家伙真是傻透了,练出来的兵连站个队列都站不直……这错开一层的站法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他们是混天猴带出来的兵呢。”

“嘿,所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许人杰得yì

兮兮地道:“咱们这个叫做三段式射击的站法,你懂个屁。”他挥了挥手,对着弩兵们大声道:“大家听好了,薛红旗大姐是骑兵队的老大,她一向认为,弩这种在马背上无法使用的武器是垃圾,你们能服气吗?嘿,不想被女人小看的人,就给我打起精神来,给薛红旗大姐表演一下你们是怎么玩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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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分番迭射与三段射击

三二九、分番迭射与三段射击

许人杰挥了挥手,对着弩兵们大声道:“大家听好了,薛红旗大姐是骑兵队的老大,她一向认为,弩这种在马背上无法使用的武器是垃圾,你们能服气吗?嘿,不想被女人小看的人,就给我打起精神来,给薛红旗大姐表演一下你们是怎么玩弩的!”

“是!”弩兵们应了一声,提起了精神,这年头,什么事一旦扯上“被女人小看”,那可真是个超级大帽子,扣到脑袋上就完了,那男人半辈子都直不起腰。,!c。m89阅

许人杰哼哼道:“笨女人,看好了,我马上就让你知dào

咱们的军阵为什么是错位的!”

“准bèi

!”

“上弦!”

“嘿!”

一声令下,弩兵们飞快地行动起来,踏张弩上弦确实非常麻烦,士兵们平坐地上,将踏张弩平放面前。左右脚掌俱揣入弩臂拇内,紧接弩劈,撬上腰钩,钩住弩弦。两手拉腰钩索,两脚掌往前一蹬。劈体往后一倒,一齐用力,才能来开弩弦,挂上机括。由于他们上弦时的动作非常整齐,看起来就像几百人一起在地上做了一个仰卧起坐接大后仰身铁板桥。

“嘿哟……”好不容易拉上弦,士兵们的脸都憋得通红。

薛红旗哈哈大笑:“还说弩有用,真是笑死我了!就这上弦的功夫,厉害的弓箭手已经射出两只连环箭了。”

“咱们这东西上弦是麻烦了点。”许人杰也老脸微红,但是他立即又硬气地道:“但是论起威力,哼哼……弓箭拍马都追不上弩。”

“瞄准!”

“准bèi

发射!”

弩兵们从地上爬起来,举起上好了弦的弩,瞄向远处的靶子。这时候许人杰开始得瑟了,他得yì

地道:“弩的好处是,一旦上好弦之后,士兵们就不需yào

一直保持着开弓之力,也就是说不必让双臂一直承shòu着弓弦的拉扯力,这样一来,在瞄准的时候就方便许多,就算是菜鸟新兵,也能射出像老弓箭手一样准确的箭矢。”

薛红旗听着他的说明,仔细一看,这倒是实话,士兵们一只托着弩身,另一只手放在机括上面,双手双臂都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不像拉开弓瞄准的时候,弓箭手的手臂要承shòu巨力,那样一来,弓箭手就很难瞄准,有些力qì

不大的弓箭手在射了几轮箭后,双手就会发抖,完全射不出像样的箭,但是在弩手身上,却不会有这个问题。这样一来,瞄准的难度就大大下降了。

“第一排,发射!”许人杰一声令下。

第一排弩手同时对着远处的靶子放出了弩箭……准头果然不然,十箭中倒有六七箭能够射中,而且弩机的力量极大,射中靶子的箭矢全都深深地没入了靶中,与弓箭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弩兵们是用全身的力qì

,手啊腰啊什么的全都用来上弦,但是弓箭手上弦仅仅只用双臂,傻子都知dào

臂力没有腿力和腰力强。

薛红旗“丝”地抽了一口凉气:“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许人杰哈哈大笑:“轮换!”

他一声“轮换”吼出,第一排的士兵同时将手中的弩向后一甩,交给了第二排的士兵,第二排的士兵则将他们手上已经拉开了的弩交给了第一排的士兵,同时将射完了的弩传递到第三排,第三排的也顺势将手里的弩递给第二排。

“嗯?”薛红旗大奇:“玩杂技?”

只见第一排的士兵接过了后面递上来的弩,马上就再次瞄准了靶子。而第三排的士兵接到空弩,立即向地上坐下,用腰腿之力,开始上弦。

这时第一排的士兵已经完成了第二轮射击,他们又将手里的弩向后一甩,与第二排的士兵交换,又变成了上好弦的弩,第二排则又与第三排交换,他们接过上好了弦的弩,往上面扣好一只箭矢,又再次与第一排的轮换。

原来是这样!薛红旗恍然大悟,第一排士兵负责射击、第二排士兵负责传递和上箭,第三排士兵则是负责上弦……因此他们才站成错位的阵型,方便交换弩机,若是笔直地站成一排就不方便了。

在他们的轮换射击之下,弩箭真是犹如下雨一般飞出,连绵不绝,几乎找不到一点空隙。

“原来如此,真是好厉害啊!”薛红旗大开了眼界:“居然还有这种三班轮流的射法。”

“没学问,什么三班轮流,也不知dào

取个好听点的名字。”许人杰得yì

地道:“我告sù

你吧,这招叫做‘分番迭射’,是我从宋代的兵书里面学来的,哈哈哈哈。大宋与金军在‘和尚原’大战的时候,宋军就用了这一招,打得金军骑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你不是正在学习金国的骑兵战术吗?碰上我大元帅的弩兵队,管叫你哭鼻子,哈哈哈哈。”

薛红旗张了张嘴,本想骂回来,但是想了想刚才弩兵队箭如雨发的气势,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底气不足。想来想去,还真是没有办法打赢这种箭如雨下的弩兵队。

她无奈地转了身子:“朱八哥,快教我,怎么才能打赢大元帅的弩兵队!我要堂堂正正打赢他的方法!”

朱元璋苦笑了一声道:“正面打赢想都不要想。”

“啊?赢不了?”薛红旗大惊:“我记得宋国被金国打得很惨的吧……”

“谁告sù

过你打仗都是堂堂正正的打?谁又告sù

过你骑兵只能用来正面作战?”朱元璋无奈地道:“骑兵真zhèng

的优点,是随时随地可投入战场任意位置的机动能力,千里奔袭,扰敌后方,切断补给……要破弩兵也不难,你趁他在行军的时候,弩箭还没上弦……士兵还没列阵的时候冲杀过去呗,到时候弩兵全是你的菜……非要堂堂正正的打怎么行?你拿骑兵去和城堡堂堂正正的打一仗我看看!”

薛红旗“哎”了一声,无言以对。

这时朱元璋又对着许人杰开训了:“我不是叫你训liàn

三段射击法吗?你怎么搞成了分番迭射?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吧,分番迭射是很落后的战术,三段射击法更加优秀。”

许人杰嘿嘿笑道:“放心吧朱八哥,三段射击法我早就让他们练熟了,只是让他们同时也练了练分番迭射而已,虽然这个战术落后,但是学习一下也不会有坏处。”

他转过头去,对着弩兵们吼道:“重新操练一次,这次表演三段射击法!”

“是!”士兵们赶紧行动起来,重新准bèi



这一次薛红旗不敢出言讥笑了,她认真地观看,只见第一排的弩兵射出箭矢之后,突然滚倒在地,将第一排的位置让了出来,滚到最后一排去,坐在地面上弦,第二排的弩兵向前一步,变成了第一排,瞄准……射击……之后第二排的也滚到最后去,换成第三排的人出来瞄准……射击……当第三排的士兵射完时,第一排的兵已经上弦上箭完毕,返回到了第一排来。

果然……生生不息,连绵不绝……箭矢一直不停地射出,半点空隙都找不到。

“哗,这种方法更厉害,比刚才那种更加协调和迅速!”薛红旗惊叹出声。

“哈哈,知dào

我的厉害了吧?”许人杰得yì

洋洋,喜不自胜:“踏张弩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

“你也别得yì

,如果把火铳用这种三段射击的方法来轮流发射,肯定比你的弩兵厉害!”薛红旗哼哼道。

许人杰被这句话说得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道:“你说得没错啦,我也很想玩玩火铳……但是火铳太贵了,咱们的铁不足以制造火铳,就算造出来了也缺少火药和子弹,没法形成规模,现在这个阶段,我是想玩也玩不成啊。”

没错,火铳早晚会完全取代弩箭,只是朱元璋军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罢了!

就在这时候,朱元璋突然向着西南方向眺望起来,脸上若有所思。

薛红旗奇道:“朱八大哥,您看西南方做啥?”

“嗯……我在看西安府的方向……”

“西安府?哇!”许人杰大喜:“朱八哥,咱们要去攻破西安府吗?太好了,让我当先锋!”

“别傻了,醒醒吧,咱们哪来的实力攻打府城?”薛红旗一脚踢在了许人杰的小腿上。

许人杰讪笑:“哎呀,我也知dào

的啦,但是朱八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盯上西安,那就一定有什么妙计了,嘿嘿。”

朱元璋摇头笑道:“我没有打算攻占西安府,只是打算和西安通通商了……”

“通商?”

“嗯……陕*西的义军已经大部份被镇压下去,洪承畴的注意力转向山*西,这种时候,陕*西各个大城大镇的商户会重新繁荣起来,原本不敢到处乱跑的商队,现在也敢跑起来了,想毕西安府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暴发出大量的人流……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西安转一转,找找有没有什么商机。在官兵的注意力重新转到我们身上之前,必须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扩充我们的力量。”

“去大城市?我好想去!”薛红旗双眼闪闪发光……

!

三三零、老娘必须去

朱元璋决定要去西安!

说起来,白水距离西安很近,说是近在咫尺也不过分,从白水向南,先过蒲城县,然后到富平县,便算是到了西安的城郊,全程就算绕点山路迂回,也不过两百二三十里。?这个年头军队行军的速度大约是一天六十里左右,换句话说,就算带着一只庞大的军队,从白水去西安也仅需四日,若是轻装简从,顶多两至三日就可到达。

当然,要去西安并不是骑上马一溜儿跑去就行的,这年头的人,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户籍所在地,若是擅自走出居住地百里之外,就会被抓去充军!而西安距离白水两百里,已经达到抓去充军的距离两倍,也就是说,身为白水人,西安是去不了的,那不是个可以黄金周五日游的地方。

好在县令老爷曹宝相现在非常听话,无比配合,没花多长时间,一套全身的户籍和路引就置办好了,上面盖着县令老爷的大印,说明他们是白水衙门许可的商户,这样就没了问题。

在衙门后堂中,一群头领们围着桌子坐下,正在研究由哪几个人去西安的问题。

“朱八哥,您不能去。”杨洪认真地道:“见过您的人太多了,若是您露了脸,搞不好会被抓起来。”

“我知dào

,但是我必须去。”朱元璋摇了摇头:“要去西安做些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想好,所以无法把事情交待给你们做。我得去西安亲眼看看,才知dào

咱们需yào

些什么。”

“可是真的太危险了。”杨洪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会载上斗笠,扮成随从,尽量不惹人注意。”朱元璋挥了挥手:“这事儿就别再劝我了。”

旁边的王二憨厚地道:“可是……如果朱八哥遮住脸扮随从,谁来扮演领头的大商人呢?咱们这群人蛮里蛮气的,除了朱八哥,谁也扮不像商人。”

他这话一说,众人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个小问题,王二、苗美、拼命三郎。没有一个像商人的,他们可以扮土匪强盗、扮青皮流氓、扮农夫猎人、扮武将兵痞,唯独商人这东西,欠那点气质……他们那三粗四憨的造型落进西安城门守兵的眼里,只怕户籍路引全都没用,直接被当成奸细抓里牢里关起来。

想到这里,众人的眼光齐齐一转,盯着了许人杰。场中之人除了薛红旗,都知dào

许人杰原本的身份。要扮商人,非得这家伙出面不可。

但是薛红旗不知dào

啊。她好奇地跟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锁定在了许人杰的身上,奇道:“你们盯着这只猴子看做什么?他连在咱们中的时候也要蒙面,蒙着面去西安能行?”

众人不答她,还是瞪着许人杰。

许人杰只好摊手道:“好啦,我去就是吧……哎呀,我真不想去呢,这两天正和弩兵玩得开心,过两天还要玩玩弗郎机炮。你们非要我去跑商……啧啧……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跑商。”

“你还真有胆去?”薛红旗微惊:“喂,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猴子也可以扮得像商人了?”

许人杰哼哼了一声,他左右看看,屋子里全是头领们,没有外人,再伸头去看了看窗外。守在外面的是马小天和朱元璋的三十几名心腹护卫。他这才放下了心,突然伸手在脸上一扯,将蒙面巾扯了下来,然后抓过旁边一张桌的上的算盘。噼里啪啦地一阵敲:“看看,我怎么就扮不了商人了?嘿嘿!”

他的手拿武器的时候不怎么灵活,经常被薛红旗嘲笑,但一拿上算盘,那当真是厉害,五个指头不停地弹动,算盘珠子就像在跳舞似的。

薛红旗大吃一惊:“这……你还有这等本事?”

“怎么啦?对我的看法改观了吧?哈哈哈……对了,别光看我手指,看看我这张脸,啧啧!”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道:“有没有觉得我仪表堂堂……”

薛红旗默然不语,她确实觉得许人杰仪表堂堂,原因很简单,许人杰的脸上没有那种土匪流氓气,也没有那种憨傻气。因为家庭条件的因素,他从小还是读了不少书的,虽然考不上科举,但也算胸中有点墨水。而人的气质,往往便是由学识的多少,从内心向外散发,影响到相貌。

也许在苗美这种喜欢打架的人眼中,王二那种雄伟的样子看起来更帅,但是在女人的眼中,许人杰这张带点文艺的脸就比王二好kàn

多了。小白脸三个字咋来的?就是因为女人喜欢白净脸皮,有文艺气质的男人,才有了小白脸这个称呼,由此可见,男人的文艺气质是可以吸引女人的。

“搞什么名堂,猴子居然长了一张人样的脸……”薛红旗低声嘀咕。

“嗯?说什么呢?没听清!”许人杰凑过去问道。

“我说你这家伙恶心死了,给老娘滚开!”薛红旗也不知dào

为啥要发火,总之是怒了。

朱元璋苦笑,插口道:“别闹了,就由大元帅来冒充商人吧,我扮成他的随从,马小天和三十五名近卫也一块儿去,我会让他们扮成镖师,大元帅,你弄几个自家信得过的心腹家丁扮成赶车的,运货的……他们扮这些比咱们的兵要拿手。”

他们商量得开心,却把薛红旗给忘了,薛红旗大急:“老娘也必须去!”

她“啪啪啪”地拍着桌子:“老娘要去看看大城市!”

“别扯了吧,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太可疑了,莫给咱们惹麻烦。”许人杰在旁边阴阳怪气地笑道。

“我扮女刀手啊,混在保镖中间。”薛红旗道。

“正正经经的商队才不要女人做刀手!”许人杰哼哼道:“你是想让我们被官府抓起来盘问吗?”

“那我……扮煮饭婆子。”薛红旗委屈地道。

“在家里过日子也许需yào

煮饭婆子,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都是啃干粮的,哪有人带着煮饭婆子出去跑商?你真笨还是假笨?别给我们添乱。”许人杰道。

“那……我能扮什么?”薛红旗急道:“我真的很想去!”

“扮我的妾室吧。”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道:“商人们倒是经常会带妾室出门,嘿嘿嘿……小娘子,过来给老爷捶捶肩。”

“我捶不死你!”薛红旗的粉拳飞了过来,正中许人杰的脸,这一拳力道不小,将他打得飞跌了出去,板凳也被踢翻,发出咣当的声音,众头领都笑:“哈哈哈,这家伙自己讨打,打得好。”

“扮丫鬟吧!”朱元璋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插口这种扯蛋的小事里:“二十岁的老丫鬟……呃……虽然略有点不成体统,但也将就得过去。”

“二十岁老丫鬟?”薛红旗的身子晃了晃,魂断神伤,险些扑倒在地。

商议即定,众人便各自散了,没过多久,许人杰就去张罗了一个队伍出来,他害pà

暴露身份,没敢动用自家的马车,而是通过曹宝相的手弄来了几辆大车,搬了些米袋、白水的特产到车上,还有一些南北杂货,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上搬,不一会儿就把商队弄得似模似样。

赶车的人全部用他自己家里的心腹家丁,这些人打仗不成,但是跑商本来就是一流的伙计,拿来做这活儿简直万无一失,薛红旗穿了粗布青杉,扮成他的丫鬟,委屈地跟他坐在一辆车上,好在车里还有朱元璋,他穿了劲装,腰间挎一把朴刀,头上戴个斗笠,扮成许人杰的帮闲。

所谓帮闲,其实就和保镖是一个意思。这年头,有钱人家往往喜欢在家养一群帮闲的,而且还故yì

要挑选那些流氓地痞来用,看官一看就明,这种人就是拿来做脏活的。宋代时有个名人,名叫高俅,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被皇家的人看上拉去做了帮闲,因为帮的人对了,结果后来居然做成了大官。又扯远了,总之,有钱人身边有个帮闲听用,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可疑。

车队前后,就是马小天和三十五名护卫,他们直接骑马跨刀,扮成刀手,这年头世道乱,商人雇佣一队刀手护货也是很常见的事,当初马家大少爷身边就一直带着十几名刀手。

总之,商队似模似样的拉扯了出来,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什么破绽,许人杰仔细检查了队伍好几遍之后,确认没有问题,这才下令出发,车队缓缓地离了白水,向着西南方向驶去。

行了没多远,只听到车里传来许人杰阴阳怪气的笑道:“旗儿,给老爷我上茶!”

“你叫我什么来着?找打吗?”薛红旗怒吼。

“喂,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晓事?当丫鬟的能没有小名儿叫么?”许人杰道:“现在把你的怪脾气收起来,不然咱们早晚被官府给抓了。”

“那也别叫我旗儿,红旗这个名字是假的,你猪脑子么?哪有人会把名字取成红旗的?”薛红旗哼哼道:“因为我的马帮在干活时喜欢展开一面红旗,所以我才化名薛红旗的。”

“那你真名叫啥?”许人杰奇道。

“你傻么?哪有女人会告sù

你生辰八字?又不是要成亲。”薛红旗骂道。

“喂,喂,喂!不告sù

我真名,又不让叫假名,那要怎么叫?”

“我管你!”

“那还是叫旗儿算了,旗儿……过来给老爷上茶!”

“自己没手没脚?”

看着这一对活宝,朱元璋忍不住苦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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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初至西安

三三一、初至西安

西安,古称长安、京兆,是举世闻名的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首,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影响力最大的都城。,!到了明朝,这里已经不再可能做为都城,但也是西北地区最大的政治、经济中心,商业极为发达,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要在这里来打打尖,换换货。

自明末农民起义开始之后,由于全陕大乱,而且多次起义发生在西安附近,例如白水朱八起义就发生在西安东北边两百里外,汉南王大梁起义兵锋也几次从西安府的西南边划过,西安北边的宜君县在不久前还被混天猴攻破。

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形势下,西安府的商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一度陷入僵局,只有极少数胆大的商人,才敢在这样的形势下跑商。但仅仅依靠这些胆大的,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西安这种巨型的都市,所以在长达数年的叛乱之后,西安的商业几乎面临着崩溃的境地。

好在崇祯五年末,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努力之下,全陕的农民起义军几乎都被镇压,就连难啃之极的白水朱八,也被吓得逃进了山*西境内,商人们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崇祯六年开春之后,西安府附近就迎来了一次极大的跑商热潮。

那些原本躲在不知何处的商人,犹如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突然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重新向着西安聚集,四*川、甘*肃、河*南、山*西等地的各种特产,也全都向着西安运来。

朱元璋等人的假商队来到西安城下时,就被大量的商队给吓了一跳,只见官道上车头咬着车尾,长长的车队排得看都看不到末端,这些车队与朱元璋的车队非常相似,由大量的刀手团团护卫着,看来大伙儿都对道路的太平不抱信心。

薛红旗被这壮观的场面惊呆了,她趴在车窗向外望,边望边叹道:“太……厉害了……全是商队……这得有多少商队啊?要是我的马帮在这里,哗,那不得抢个够?”

“别傻了,到时候谁抢谁还说不定呢?”许人杰笑道:“这么多商队,每只商队只需派出十名刀手,就可以把你那几百个马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一人吐一口口水,就可以把你的人全部淹死。”

薛红旗无言,她故yì

不搭许人杰的话,又扭头去看远处的西安城,这一看,顿时就惊叹出声:“哗,原来这就是府城……好厉害……比蒲洲城厉害得多啊。”

西安城的城墙,高四丈(12米),底部厚达六丈(18米),顶部厚达五丈(15米),这城墙的厚度居然比高度还要大,简直可称恐怖,用“稳固如山”来形容这样的城墙也不为过。五丈厚的城墙顶部,别说跑车跑马,就算把士兵列在上面操练阵型都没问题!

不光是城墙又高又厚,而且每隔四十丈,墙上就修筑有一座敌台,这东西的顶与城墙面平,突出在城墙之外,专为射杀爬城的敌人设置。而且为什么要每隔四十丈修筑一座呢?其原因是方便两个敌台之间的隔离全部在敌台的弓箭手射程之内。

许人杰以来过西安,自然见怪不怪。而朱元璋则是花钱修筑这堵城墙的人,自然也不奇怪,这道城墙始建于朱元璋平定天下之后的洪武七年,当时他发下旨意“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任命都督濮英主持西安城墙的修建工作,耗时四年多,花了朱元璋不少的银子,直到洪武十一年方才修建完毕,他记得非常清楚。

只有薛红旗这个土姑娘,这一次真是开了眼界,她看着巍峨的城墙,忍不住抚了抚心口:“这……这样的城要怎么攻才能攻得下?”

“用力量攻打,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如此坚城,非外力可破,要攻打这样的城,需yào

用这个……”

他的手向回一点,指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面:“先攻心,后攻城,方为破城之正道。”

随着庞大的商队,朱元璋一行人来到了东城门外,这座城门叫做“长乐门”,门上挂着巨匾,匾上修筑着漂亮的城楼。如果朱元璋对历史放任不管,在许多年之后,李自成就会从这一道城门攻入西安。并且李自成会指着“长乐门”的巨匾道:“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这一句话导致贼军士兵义愤填膺,纵火将长乐门上的牌匾与城楼付之一炬。

朱元璋认真地看着“长乐”这两个字,低声喃喃地道:“会有一种方法,让皇帝与百姓们都能长乐……而我会找到它……”

许人杰轻松地应付了城门卫兵,交付了路引和入城税,商队就进入了西安城中。只见城中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满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开着许多商铺,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

这是小县小城绝对看不到的盛景,薛红旗和马小天、护卫兵们都看得眼花缭乱。

“看,路上还有许多读书人呢……”薛红旗惊道:“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读书人……西安还真是个厉害的地方。”

那倒是,普通的小县城文盲率极高,但像西安这种大城,文盲率就比较低了,街上随便一户平民百姓,也识得几个字,不少人家里有男孩读书识字,将来争取科举成名,这一家子就能咸鱼翻身,平步青云。

许人杰瞥了一眼发楞的薛红旗,嘿嘿笑,倒也没再去打趣她,而是转头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咱们现在进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嗯,其实我也没仔细想过要怎么办,先去集市上随便走走吧!”朱元璋知dào

商人多的地方也许会给自己带来点什么机会,但他不是神仙,也不知dào

西安会有些什么机会,只是心中隐隐对几样东西有点期盼,希望能在这里寻到。

大伙儿到了集市上,将车队停在集市之外,然后下了马车,步行入内。

只见集市内人来人往,无比热闹,当然,大多数都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这里交换货物,农民起义开始之后,商业行动几乎停歇,而现在就是久经沉默之后的暴发,每一个商人的热情都很高涨。

许人杰最关心的就是粮食,他是米商嘛,当然对这方面最有兴趣,一边走,眼睛一边在路边的米商们身上转悠,不时过去插一句话,偶尔还会跑回朱元璋的身边,低声道:“朱八哥,那家的小米很便宜,咱们向他订个几万石吧,能充作军粮,也可以倒手卖个好价钱……”

“朱八哥,那家的糙米也不错……咱们也可以订个几万石……”

“朱八哥……那家……”

“喂,猴子,你眼睛就盯着米嘛?有点出息好不好?”薛红旗冷哼道:“我猜朱八哥主要是来买铁和盐的,尤其是铁,咱们缺得慌……”

这是实话,自从朱元璋军从黄龙山寨里杀出来,占据县城,扩张军队之后,靠私铁贩子走私来的铁就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连给士兵们一人打一把朴刀都不够,更先进的武器想都别想。朱元璋肚子里装着从后世看来的什么线膛枪、线膛炮、手榴弹一类东西的制作理念,但是没有材料也发挥不出来,所以装着就只能装着,一直派不上用场。这次来西安的大集市,倒也是个弄到铁和盐的机会。

听了她的话,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盐铁想用这样的方式买来是不现实的……这都是官府禁运之物,咱们在集市上哪能买到?而且……现在是大旱灾年,我首先想解决的并不是武器装备,还是‘吃’的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大旱灾不是过去了吗?这两年虽然还是挺糟,但都还算风调雨顺。”薛红旗奇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不解释,只有他才知dào

,旱灾还没过去呢,马上又要开始恐怖的大旱灾,还要持续十几年,如果不解决食物问题,他的白水、澄城两个根据地必定会崩溃,他必须找到对抗旱灾,给百姓们填肚子的东西。

“啊,那我刚才说的那几个粮食商人,朱八哥去见见不?”许人杰笑道。

“不用了,找他们买也买不了多少,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找的是能让我们自力更生的东西。”

“您究竟要找什么啊?”

朱元璋带着他们在集市里细细寻找,不放过每一个商人,就这么找了整整七八天,集市里的每一个摊子他都看了一遍,但还是没找到他想到的东西。他只好把目标转到了新进城的商人身上,关注每一个新入城的商人带来了什么商品。

在第十天的时候,他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盯上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子。

这个小摊子是一个南方来的小商人摆的,他今天刚到西安,就赶紧摆开了摊子,铺开货物,他穿得很破烂,看来不是什么有实力的大商人,摊子里摆的商品也很奇怪,全是沾满了黄泥的土疙瘩。小商人满头大汗地向路过的其他商人介shào

自己的东西:“这东西叫做土芋,很好吃的,您要不要进点货?保准您觉得好……”

“什么?土芋?没听说过……没兴趣!”别的商人懒得理他。

“哎呀……来看看嘛,这东西真的很棒……好吃得很……”

没有人理他,因为没有人觉得那些土疙瘩是值得去折腾的东西,这时代的天朝人,只信奉米!

朱元璋双眼一亮:“终于找到了,抗旱作物!土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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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卖土豆的小商人

三三二、卖土豆的小商人

土豆究竟是何时传入中国,在后世众说纷芸,但亲自观看历史数百年的朱元璋却再清楚不过了,土豆传入中国的时期,其实在明朝末期,当时的名字并不叫土豆,而是叫土芋。89明末著名科学家徐光启写过一本《农政全书》,其中就就这样一段记载:“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内白皮黄……煮食、亦可蒸食。又煮芋汁,洗腻衣,洁白如玉……”

徐光启的这部《农政全书》,始于1607年开始创作,数年之内一直增增补补,写了《甘薯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和《代园种竹图说》等章节,增加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在其中,直到1633年徐光启死为止,都在向里面添东西。也就是说,土豆传入中国,必定在1633年之前,也就是崇祯六年之前……

而今年正好就是崇祯六年开春,也就是徐光启去世的这一年,所以朱元璋这次来到西安,对它抱以了相当大的期望,没想到还真的在这里找到了。

这时土豆对于大明朝的农民来说,还是一种非常稀罕少见的作物,只有极少数的农民敢于尝试种植这种作物,大多数的农民依然会按照传统,种植水稻和小麦,不敢种这玩意儿。

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dào

当时的农民对于土地十分看重,他们都是靠着土地吃饭过日子的,有些穷人家里仅有一两亩薄田,一家人的生活全都靠着这点田地来过活,让他们去种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农作物,他们不愿,也不敢,就算换了现代人,也未必就有这胆量去做这种尝试。一旦失败,一年之内就会颗粒无收呢。假设你在一间公司工作得好好的,敢向另一家连收入都不敢保证的新兴小公司跳槽么?而且跳槽之后一年时间无法反悔。

简而言之,土豆这种作物,不可能靠着百姓们自已的意志去尝试,必须有行政的力量来推动,才能让广大百姓们接受。而明末时期,朝廷焦头烂额,行政几乎瘫痪,哪有力qì

来推广新式农作物?所以土豆一直不受重视,直到十七世纪,满清建立的政权基本稳定之后,这种作物才开始大行其道,后来成为了咱们天朝的四大粮食作物之一。

有些人歌讼满清什么康乾盛世,饿不死人什么的,其实并不是因为满清的行政能力比大明强,而是满清有了土豆、红薯、玉米这三**宝,清朝廷是一坨屎,百姓们在屎的统治下,靠着这三**宝挣扎着活了下来!

由此也可见,这些作物真的很强。

朱元璋带着许人杰和薛红旗,缓缓地走向那个卖土豆的商人,心中颇有些开心,然而他还没有走到那摊子的面前,旁边突然冲出一群人来,先一步站到了土豆摊的面前。

“嗯?有人要抢这批土豆?”朱元璋微感好奇,这年代应该没有多少人有眼光识别出土豆的好处吧。

他生怕好东西被人抢走,赶紧急走两步,然而走得近了,才发xiàn

抢先一步出来的人,居然是个熟人!这人是谁呢?马家二小爷,马智彬!

马智彬今年已经有三十岁,比起当初在白水见时,也算痴长了半甲子,但是他给人的感觉还是没变,依旧一幅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作派。身穿锦袍,手上拿着把扇子,身边一群帮闲的闲汉,乍眼一看就知dào

全是些不学无术,坑蒙拐骗之徒。

“这家伙跑出来做啥?”朱元璋眉头微皱。

只见马二少站到土豆摊前,哈哈一笑,突然出脚,一脚就踩在了一颗土豆上,挺好的一颗土豆被他踩得扁了下去,上面裂出几条难看的痕迹,裂开的地方还流出一点淡黄色的汁液:“你这破玩意也能吃?”

“哎呀,你做什么?”卖土豆的小商人跳了起来:“你怎么能乱踩我的货物。”

马二少爷嚣张地笑了:“这玩意怎么看都像是某种破花破草的根嘛!咱们大明朝什么时候可以把树皮草根也拿来卖钱了?快给我收了摊滚蛋,这位置小爷要了。”

听了这话,卖土豆的小商人算是明白了,有地头蛇要来抢他的摊位……旁边的朱元璋、薛红旗、许人杰自然也看了个明白。

“奇了,这地头蛇怎么没有预先占好摊位?却要从外地来的商人那里抢?本地的人不是更有时间预先找好位置么?”薛红旗好奇地道。

朱元璋笑而不语,心里却猜了个**不离十。马家本是米商,在这种交yì

暴炸的节骨眼肯定也要来掺合一下的,估计是马家大少马智雄把这件事交给了二弟,但是二少又是个做事不用心的人,前几天可能跑什么地方玩去了,到了现在想来弄个摊位,但是市场却满了,他便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外地小商人下手,强取豪夺人家的位置。

那小商人刚刚跳起身来抗议,就被马二少身后的一个狗腿子欺上前来,“啪”地一个耳光甩在脸上,然后照着小腹用力一脚,踢得满地打滚。小商人身后倒也跟着几个小厮,想上前护主,结果马二少这边人多势从,一涌而上,没三两个回合,小商人那边的伙计就全躺在了地上。

“带上你这些树皮草根滚蛋!”马二少拿脚在土豆上踩,踩了一个又去踩第二个,好似这些东西真的是草根不值钱似的,不过土豆的硬度在食物中可不算低,马二少又是个虚架子,踩了几下之后咯着了脚底,痛得哇哇叫。

“这些不是树皮草根!这些东西叫做土芋,是好东西啊!”小商人抱着头在地上哭叫:“不要踩坏了它们……我倾家荡产才跑了这么一趟商……别踩啊……”

“倾家荡产卖草根,笑死人!”马二少还真不踩了,不是不想踩,而是踩土豆真的很咯脚底,他退到一边,挥手道:“孩儿们停手吧,给我看着这土包子收摊走人。”

帮闲的混混们退开一边,小商人这才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收拾自己的摊子,把那些被踢飞的土豆捡回来包好,他的眼泪哗哗地流,道不尽的委屈,但是人在江湖飘久了,便要学会低头,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如果和地头蛇较劲,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不得已忍气吞声。

薛红旗顿时大怒,粉拳一捏就要向前冲。

朱元璋赶紧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将她拖了回来:“别去……”

“为啥不去?这种地痞混混,不揍他一顿我心里不快活。”

“你是个丫鬟身份,使出拳法打倒一群混混不扎眼么?”朱元璋摇头叹道:“而且我和大元帅都不能在马二少的面前露脸,我们两个他都认得……”

“什么?”薛红旗楞了楞:“这混混居然认得你们两个?等等……朱八大哥您是有名的豪杰,被人认得出来也不奇怪。但是大元帅这猴子一天到晚蒙着个面,为什么马二少也会认得他?”

许人杰也不想再瞒着薛红旗了,哼哼一声笑道:“我取下蒙面巾,便是白水人人识得的米商大老爷,这混混也是白水卖米的,名叫马智彬,咱们互相都认识。”

薛红旗:“……”

难怪这家伙当初让我扮米商攻打大荔,当时他对米价、运粮队什么的了如指掌,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薛红旗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很可怜,但我们不能插手!”朱元璋淡淡地道:“走吧,到市场外面的街道拐角去等着这个小商人出来。”

“可是……恶人难道就不该受到惩戒?”薛红旗严重不爽。

“不……恶人必须受到惩戒!但你不一定非要光天化日,当着无数人的面去给他一拳。”朱元璋淡淡地道:“回头再来处理这件事吧,其实……我也很想和马二少算些一二三四五的老账。”

若论嫉恶如仇,其实当世少有人能比得过朱元璋,就连王二那种正义感过盛的人,对恶人的也未必能有朱元璋更恨、更狠!上一世朱元璋登基之后,那真是杀得天下恶人血流成河,把自己也弄了个恶人的名头载在身上,只是薛红旗还不知dào

他的本质罢了。

三人出了集市,就在集市外面的街道拐角等着。

不一会儿,就见到那个卖土豆的小商人和他的几个伙计抬着巨大的包裹走了过来,几个人都在哭,泪水在他们黑乎乎的脸上划出两道泪痕,颇有些让人同情。

“老爷,摊位被人抢了……土芋也卖不掉……咱们该怎么办啊?”

“呜……路费也花光了……连返回家乡都困难……”

几条汉子都觉得十分凄惨,忍不住啼哭,倒是那个小商人,抹了抹泪道:“别怕,总会有识货的,这土芋不怕旱,不怕寒,不怕土地贫瘠,最适合陕*西这种地方种植,我才会把它带到西安来卖,只要咱们能找到一个识货的,就能赚到一大笔钱,到时候你们几个穷小子都能娶上媳妇。”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恭喜你,识货的人来了。”——

三十二变注:其实这一章是昨天早上写的。昨天早上我像平常一样起床,坐到电脑前,刚开始写这一章的时候,突然发生了雅安地震,由于我居住的地方离雅安不算远,所以也感觉到了震动,楼上楼下都有人在往空地上跑。外面一片喧哗声,有亲朋友好友在狂呼着裸奔……

当时我就在想,尼玛,地震了啊!我是逃跑呢?还是不逃跑呢?若是逃了,明天就要断更!我很怕死,但是我更怕断更挨读者骂!于是我坐在电脑前,顽强地码字,有种你丫震死我,把我埋了,我就再也不用当个苦逼的码字工,靠这点微薄的稿费过活,还不如投胎成个壮汉去搬砖呢!

结果我赢了!丫老天爷没能震死我!今天的章节成功地码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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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土豆生意

“想不到出出气?把那地头蛇整治一番?”

“当然想!”夏二多赶紧道:“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真的太让人讨厌了。”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瞅朱元璋,这个刀手身上散发着森森然的杀气,让他心里着实有点畏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道:“但是切莫杀了人啊,背上人命官司也不好。”

朱元璋试探了他一句,从他的回答便看出来了,这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就算报复坏人,也没有把人赶尽杀绝的想法,这种人最得朱元璋的欣赏。因为他组建的是一只义军,既然有个“义”字,那么他需yào

的人材便是懂得克制的,懂得讲道理的,而不是那种别人骂了我两句,我就要杀别人全家的人。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提《水浒传》,其实《水浒传》是一本三观极度不正的书,里面的一百单八好汉,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就拿鲁智深来说吧,郑屠夫欺负了歌女,不算好人,但是鲁智深找上门去,三拳把人家打死,一不走法律程序,二不走道德程序,不管别人犯的过错大小,总之往死打……这就是恶棍的做派。

像三十六营那些头领,其中大半都是受《水浒传》影响很深的,他们也学了十足十的恶棍气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把这种行为美化为“替天行道”,这种人哪怕再有本事,朱元璋也不能要!

若是夏二多咬牙切齿说要把马二少如何如何,朱元璋就不会帮他出气。买了他的土豆之后将他赶走,但是夏二多的表现反倒让他决定帮一把,更多地收一收这个人的心。笼络人心手段,无外乎就是那几种,要么是钱、要么是义、要么就是仗义援手……马二少就只好拿来当成仗义援手的目标使用了。

他对夏二多沉声道:“好,咱们傍晚收市时,把这仗势欺人的家伙收拾一顿,连后连夜返回白水去。”

“那就真是太感谢你了!”夏二多大喜,他顿时就对朱元璋好感大生。

接下来,夏二多自去准bèi

他的土豆车队。朱元璋等人则留了下来,把马小天等三十五名护卫叫了过来,埋伏在市场之外。一来是为了等着马二少出来和他算一笔账,二来则是顺便多看看商业物资的流动,尽量找找有没有别的机会。

可惜的是,朱元璋再也没有发xiàn

什么值得入手的东西了,他本来想把红薯、玉米这两件法宝也一起找到,可惜像夏二多这种有拼搏精神的商人再也没有出现,敢于尝试倒卖这些新农作物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

罢了。反正西安与白水仅仅相隔两百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时可以再来。反正朝廷的目光现在全都集中在太行山附近,朱元璋可以从容地慢慢布局。

到了黄昏时分,集市开始收市了,熙熙攘攘的商人们开始从里面散出来,有些商人红光面满,显然是做成了生意,有的则灰头土脸,看样子是啥也没卖掉。夏二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跑了过来。凑到朱元璋身边打算看热闹出口气。

其间自然不免说了朱元璋几句好话,赞他侠义心肠,见义勇为够朋友什么的。

众人等了一阵,便见到马二少爷和一群混混走了出来,他们拖着几个口袋,估计里面装的是粮食,看那口袋鼓涨涨的。就知dào

他们今天啥也没卖掉。马二少爷哼着小曲儿,倒也不在乎东西有没有脱得了手。

“二少爷,咱们今天一笔生意也没谈成,回去大少爷准生气。”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低声道。

“切!”二少爷将手里的扇子一甩:“本少爷说了不想去嘛。今天本来打算去春香楼找几个小妞儿快活快活,大哥非要我来赶什么集市……说什么长点见识,将来接生意……切!有他管着家里的事儿,何需本少爷再插一脚?摆明了找事儿!”

“这……大少爷也是为了您……”

“去去去!滚一边去!”马二少一脚踢开了家丁,满脸都是悻悻之色:“这种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来了,改明儿叫三妹的那个废物丈夫来吧……这家伙入赘了咱们家之后就知dào

吃白食,啥正事儿也没干过。”

“不是他不想干……虽然他入赘了咱家,但终究是个外人……大少爷也不想让外人爬到了您的上面……”

家丁一句话没说话,又挨了一脚。

马二少踢了他之后也不吭声,只顾往前走,这时他们已经从集市外的繁华街道拐进了小道,由于天色黄昏,小道里没有几个行人,普通人家断不敢在这种时候穿小道,虽然是在西安城里,但小道里万一有个什么截道强人,碰上了也麻烦。只有像马二少爷这种带着一群混混家丁,摆着谱儿的人,才敢乱穿。

走着走着,马二少突然看到前面的路中间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白天打了一顿的土芋商人么?他顿时就笑了:“哈,这个卖树皮草根的废物小商人居然在这里窝着……”

“我……我……我是来找……找你讨个公道的!”夏二多怕兮兮地,用颤抖的声音道:“你若向我道个歉,咱就……咳……就……就既往不咎。”

“扑哧……”马二少和他的家丁混混们全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这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居然还想来讨个公道?

“本少爷告sù

你个乖,拳头大的,就有公道,拳头小的,就没公道!”马二少将手里的扇刷地一甩:“小的们,把这家伙给我打断三根肋骨。”

“少爷,打得这么重不太好吧……当心吃官司……”家丁小声劝道。

“怕个屁,本少爷有钱,啥官司能落到我头上?打!”

马二少话音刚落,就听到小道旁边的暗巷里也有人说了一声:“听到了吧?是三根肋骨!去打断!”

“是!”

随后暗巷里就哗啦啦地钻了一大堆人出来,这群人不多不少,三十五个,一出现就卡住了小巷的前后通道。马二少前后一看,这些人都用黑巾蒙着面,腰间挂着朴刀,但是他们并没有抽刀的意思,只是捏着拳头上来。

马二少的脸色变了,他从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不同于寻常的气氛,至少……不是混混气,而是一种冷厉杀伐的血腥味儿。不说别的,就说那双眼神,就足够让马二少心惊胆战。

什么来头?这想法一闪而过,然后他就看到手下的一个混混冲了上去,迎面一拳打向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轻轻一侧,闪过拳头,然后挥拳回击,一下子就把混混放倒在地。

“丝!好干净利落的拳头……”

“碰!”又一个混混被打倒在地。

这群人不发一丁点儿声音,只是挥拳打人,那拳头的动作真是干净漂亮,不一会儿,马二少身边那群耀武扬威,平时不可一世欺负穷人的混混帮闲,全都躺到了地上。他看得浑身冷气直冒,腿肚子打闪,但是前后都被人家挡住,逃都没地儿逃去!只好站着不动,牙关咔喳咔喳地打战。

狗腿子们就全部宣bù

退场,一群蒙面人围住了马二少,眼光全都围着他的肋骨转。

“别……好汉别动粗……咱们有话好好说……”马二少急道。

朱元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也蒙着面,故yì

压着沙哑的声音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好好向他道歉,咱们就既往不咎了……”

“我道歉,现在就道歉……”马二少哭丧着脸,转过身去对着夏二多:“这位兄台,白天抢了您的摊位是我不对,现在给您陪礼了,您若是不嫌弃,我就把你那些土……土……”

“是土芋!”

“哦,对对,是土芋,我把你的土芋全买下来,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夏二多本来对他十分厌恶,但此时见到马二少满脸泪痕,低头认错,他心里一软,便又想要放他一马了,嘴唇一颤,想说“算了”,朱元璋猜出他心意,赶紧上前一步,阻住了他说话,低声在他耳边道:“如此恶人,若是不严惩,将来还会去害别人,交给我吧!”

“呃……”

朱元璋压住夏二多,然后转过头来,正待下令,突然见到小道的另一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四五岁,穿一身书生袍,看起来文质彬彬,有点学问。女的二十来岁,穿一身丝绸长袍,头上挽着妇人髻,看起来两人是夫妻。

仔细一看,这女人朱元璋居然认识,可不就是马家三小姐么?多年不见,她的容貌已经有些微的不同,少了一份清丽柔弱,多了一份平实沉稳,淡定从容,但越是这样,越发与大脚马皇后相似得更多了几分。

“果然已经嫁人了……”朱元璋心中轻叹。

这时马小三姐和她的丈夫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她惊呼了一声,扯开嗓子就想叫救命,但在她身边的男人却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道:“叫不得,刺激了贼人,恐杀人灭口……”

!

三三四、断他三根肋骨

“想不到出出气?把那地头蛇整治一番?”

“当然想!”夏二多赶紧道:“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真的太让人讨厌了。”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瞅朱元璋,这个刀手身上散发着森森然的杀气,让他心里着实有点畏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道:“但是切莫杀了人啊,背上人命官司也不好。”

朱元璋试探了他一句,从他的回答便看出来了,这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就算报复坏人,也没有把人赶尽杀绝的想法,这种人最得朱元璋的欣赏。因为他组建的是一只义军,既然有个“义”字,那么他需yào

的人材便是懂得克制的,懂得讲道理的,而不是那种别人骂了我两句,我就要杀别人全家的人。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提《水浒传》,其实《水浒传》是一本三观极度不正的书,里面的一百单八好汉,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就拿鲁智深来说吧,郑屠夫欺负了歌女,不算好人,但是鲁智深找上门去,三拳把人家打死,一不走法律程序,二不走道德程序,不管别人犯的过错大小,总之往死打……这就是恶棍的做派。

像三十六营那些头领,其中大半都是受《水浒传》影响很深的,他们也学了十足十的恶棍气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把这种行为美化为“替天行道”,这种人哪怕再有本事,朱元璋也不能要!

若是夏二多咬牙切齿说要把马二少如何如何,朱元璋就不会帮他出气。买了他的土豆之后将他赶走,但是夏二多的表现反倒让他决定帮一把,更多地收一收这个人的心。笼络人心手段,无外乎就是那几种,要么是钱、要么是义、要么就是仗义援手……马二少就只好拿来当成仗义援手的目标使用了。

他对夏二多沉声道:“好,咱们傍晚收市时,把这仗势欺人的家伙收拾一顿,连后连夜返回白水去。”

“那就真是太感谢你了!”夏二多大喜,他顿时就对朱元璋好感大生。

接下来,夏二多自去准bèi

他的土豆车队。朱元璋等人则留了下来,把马小天等三十五名护卫叫了过来,埋伏在市场之外。一来是为了等着马二少出来和他算一笔账,二来则是顺便多看看商业物资的流动,尽量找找有没有别的机会。

可惜的是,朱元璋再也没有发xiàn

什么值得入手的东西了,他本来想把红薯、玉米这两件法宝也一起找到,可惜像夏二多这种有拼搏精神的商人再也没有出现,敢于尝试倒卖这些新农作物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

罢了。反正西安与白水仅仅相隔两百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时可以再来。反正朝廷的目光现在全都集中在太行山附近,朱元璋可以从容地慢慢布局。

到了黄昏时分,集市开始收市了,熙熙攘攘的商人们开始从里面散出来,有些商人红光面满,显然是做成了生意,有的则灰头土脸,看样子是啥也没卖掉。夏二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跑了过来。凑到朱元璋身边打算看热闹出口气。

其间自然不免说了朱元璋几句好话,赞他侠义心肠,见义勇为够朋友什么的。

众人等了一阵,便见到马二少爷和一群混混走了出来,他们拖着几个口袋,估计里面装的是粮食,看那口袋鼓涨涨的。就知dào

他们今天啥也没卖掉。马二少爷哼着小曲儿,倒也不在乎东西有没有脱得了手。

“二少爷,咱们今天一笔生意也没谈成,回去大少爷准生气。”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低声道。

“切!”二少爷将手里的扇子一甩:“本少爷说了不想去嘛。今天本来打算去春香楼找几个小妞儿快活快活,大哥非要我来赶什么集市……说什么长点见识,将来接生意……切!有他管着家里的事儿,何需本少爷再插一脚?摆明了找事儿!”

“这……大少爷也是为了您……”

“去去去!滚一边去!”马二少一脚踢开了家丁,满脸都是悻悻之色:“这种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来了,改明儿叫三妹的那个废物丈夫来吧……这家伙入赘了咱们家之后就知dào

吃白食,啥正事儿也没干过。”

“不是他不想干……虽然他入赘了咱家,但终究是个外人……大少爷也不想让外人爬到了您的上面……”

家丁一句话没说话,又挨了一脚。

马二少踢了他之后也不吭声,只顾往前走,这时他们已经从集市外的繁华街道拐进了小道,由于天色黄昏,小道里没有几个行人,普通人家断不敢在这种时候穿小道,虽然是在西安城里,但小道里万一有个什么截道强人,碰上了也麻烦。只有像马二少爷这种带着一群混混家丁,摆着谱儿的人,才敢乱穿。

走着走着,马二少突然看到前面的路中间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白天打了一顿的土芋商人么?他顿时就笑了:“哈,这个卖树皮草根的废物小商人居然在这里窝着……”

“我……我……我是来找……找你讨个公道的!”夏二多怕兮兮地,用颤抖的声音道:“你若向我道个歉,咱就……咳……就……就既往不咎。”

“扑哧……”马二少和他的家丁混混们全都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这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居然还想来讨个公道?

“本少爷告sù

你个乖,拳头大的,就有公道,拳头小的,就没公道!”马二少将手里的扇刷地一甩:“小的们,把这家伙给我打断三根肋骨。”

“少爷,打得这么重不太好吧……当心吃官司……”家丁小声劝道。

“怕个屁,本少爷有钱,啥官司能落到我头上?打!”

马二少话音刚落,就听到小道旁边的暗巷里也有人说了一声:“听到了吧?是三根肋骨!去打断!”

“是!”

随后暗巷里就哗啦啦地钻了一大堆人出来,这群人不多不少,三十五个,一出现就卡住了小巷的前后通道。马二少前后一看,这些人都用黑巾蒙着面,腰间挂着朴刀,但是他们并没有抽刀的意思,只是捏着拳头上来。

马二少的脸色变了,他从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不同于寻常的气氛,至少……不是混混气,而是一种冷厉杀伐的血腥味儿。不说别的,就说那双眼神,就足够让马二少心惊胆战。

什么来头?这想法一闪而过,然后他就看到手下的一个混混冲了上去,迎面一拳打向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轻轻一侧,闪过拳头,然后挥拳回击,一下子就把混混放倒在地。

“丝!好干净利落的拳头……”

“碰!”又一个混混被打倒在地。

这群人不发一丁点儿声音,只是挥拳打人,那拳头的动作真是干净漂亮,不一会儿,马二少身边那群耀武扬威,平时不可一世欺负穷人的混混帮闲,全都躺到了地上。他看得浑身冷气直冒,腿肚子打闪,但是前后都被人家挡住,逃都没地儿逃去!只好站着不动,牙关咔喳咔喳地打战。

狗腿子们就全部宣bù

退场,一群蒙面人围住了马二少,眼光全都围着他的肋骨转。

“别……好汉别动粗……咱们有话好好说……”马二少急道。

朱元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也蒙着面,故yì

压着沙哑的声音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好好向他道歉,咱们就既往不咎了……”

“我道歉,现在就道歉……”马二少哭丧着脸,转过身去对着夏二多:“这位兄台,白天抢了您的摊位是我不对,现在给您陪礼了,您若是不嫌弃,我就把你那些土……土……”

“是土芋!”

“哦,对对,是土芋,我把你的土芋全买下来,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夏二多本来对他十分厌恶,但此时见到马二少满脸泪痕,低头认错,他心里一软,便又想要放他一马了,嘴唇一颤,想说“算了”,朱元璋猜出他心意,赶紧上前一步,阻住了他说话,低声在他耳边道:“如此恶人,若是不严惩,将来还会去害别人,交给我吧!”

“呃……”

朱元璋压住夏二多,然后转过头来,正待下令,突然见到小道的另一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四五岁,穿一身书生袍,看起来文质彬彬,有点学问。女的二十来岁,穿一身丝绸长袍,头上挽着妇人髻,看起来两人是夫妻。

仔细一看,这女人朱元璋居然认识,可不就是马家三小姐么?多年不见,她的容貌已经有些微的不同,少了一份清丽柔弱,多了一份平实沉稳,淡定从容,但越是这样,越发与大脚马皇后相似得更多了几分。

“果然已经嫁人了……”朱元璋心中轻叹。

这时马小三姐和她的丈夫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她惊呼了一声,扯开嗓子就想叫救命,但在她身边的男人却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道:“叫不得,刺激了贼人,恐杀人灭口……”

!

三三五、江山美人

男人捂住了她的嘴道:“叫不得,刺激了贼人,恐杀人灭口……”

马三小姐听了这话,赶紧闭了嘴。,!

男人低声对她道:“别惊呼,也别逃跑,不要刺激贼人,交给为夫去谈。”说完之后,男人向前几步,一来是挡到了马三小姐的面前,同时也站到了朱元璋等人的面前。

莫看他作书生打扮,但是胆子不小,面对三十几个蒙面人和满地被打伤的混混,他这份淡定与从容,倒是能让人喝一声采。

男人对着朱元璋揖了一揖,他在这么一大堆蒙面里,准确地找到了朱元璋才是首领,这份眼力也不简单,要知dào

普通人面对紧急事件时,往往会慌乱不堪,思维停止,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眼力来判断蒙面人的首领,端的是无比的厉害。

只听他沉声道:“晚生杜山,马家赘婿,身后这位是晚生的内人。诸位好汉围攻我马家二少,可为求财?若是为财,请匆动二少爷身体发肤,晚生这就去准bèi

银两。”

朱元璋没理他,实jì

上朱元璋的注意力大半落到了马家三小姐身上,那个长得与大脚马皇后颇有些相似的女人,如今已嫁作人妇……罢了……这么多年,她岁数也不小,若是没嫁人那才是件怪事!其实朱元璋心里早就放下了此事,因为三小姐只是长得与马皇后相似,并不是马皇后本人,他若真的因为长相的问题而为她倾心,那是对过世马皇后的亵渎。

所以他早就将这一页揭过,本以为就算面对面的碰上,也不会有所触动,然而此时此刻,四目相对,看到一个和马皇后一模一样的女人,内心也难免会有点唏嘘。

他不回答,那杜山却以为朱元璋要的不是财。于是他又揖了一揖道:“各位好汉,若非为财,可否靠知所为何事?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若是我们做得到的,必定为各位好汉解决。只求各位好汉高抬贵手。莫伤了二少爷的身体。”

“姓杜的,本少爷不要你在这里假腥腥的作态!”马二少突然骂了起来,矛头居然指向来救他的杜山:“你区区一个赘婿,在这里摆什么谱?一幅高高在上。很了不起的样子来搭救我?呸,别他娘的好似比我高一头,老子才是马家的二少……”

“二哥……”后面缩着的马三小姐居然也开口了:“这什么当口,别说这些……你不喜欢相公也就罢了,但也不必在这种时候还在逞强啊。相公从来没想过要夺你在家中的地位!”

“住嘴,这里没有女人说话的份!”马二少怒吼。

这可真是奇了,这三人居然在这当口还在起哄。

朱元璋的眼光从马三小姐那边收了过来,没去理会这三个人不靠谱的争执,而是淡淡地吩咐道:“动手吧,打断三根肋骨!”

“不要,别动手!”马二少爷尖叫了一声,刚才面对自家人时的高傲瞬间消散,转而一幅奴颜道:“好汉。要多少钱我都给……多少钱都给……把我家三妹和妹婿押在这里,我回家去给您取钱来,一千两够不够?两千?三……”

“碰!”朱元璋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

对面的马三小姐吓坏了,赶紧道:“好汉,求您别打我二哥。我这里有金钗、有银子……我二哥平时做人不太小心,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改日我和相公登门赔礼谢罪,求您别打……”

这时马小天居然凑到了朱元璋身边来。咬着他的耳朵道:“朱八哥,这马三小姐是个好人呢。颇有些善名,对下人也挺和气,经常照顾家里的长工……咱们要不要给马三小姐一个面子,放过这马二少算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过去深深地看了马三小姐一眼,背转身,淡淡地道:“有错必罚,谁说情也没用,才是人间正道!若是因为自己相熟的人说说情,就可以改变原则,将一个人的过错从大化小,从小化无,那么我们立身处世的态度,与贪官何异?”

“动手,三根肋骨!”

马小天听了这话,摊了摊手,然后对着地上的马二少狠狠地一脚踩了下去。

“咔嚓”骨断之声响起,马二少惨嚎出声。

“才断了一根,还差两脚……”

“咔嚓!”

“又一根,还差一脚……”

马三小姐面无人色,杜山横跨一步,再次挡在了马三小姐的面前,一身书生衫微微颤抖,似乎想做点什么,但是他很懂得审时度势,既没有冲上来阻拦,也没有高声呼救,而是淡定地看着马二少挨打,整个人纹丝不动。

“你不错!”朱元璋指了指杜山,摇头道:“做个赘婿真是可惜了人才。”

杜山脸色微沉,回首看了看马三小姐,再过头来时,脸上充满了淡定:“晚生无功无名,没有娶她的资格,只有入赘一途,方能与之相守……”

原来如此!只这么一句话,朱元璋便恍然明白了前因后果,看来这个叫杜山的男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与马三小姐结识了,两人互相爱慕,但是杜山家境贫寒,与马家门不当户不对,攀不上马家这门亲,为了能够和她成亲,便主动入赘到了马家。

马家为何会接受一个赘婿呢?肯定是马三小姐曾经有一次嫁人嫁不成的经lì

,影响了她的名声,豪门富家不愿意娶她进门,马家大少也就没有再拿她去搞联缘,而是招个赘婿回去充实马家的人丁。

“很好!”朱元璋硬梆梆地道:“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qì

前途,上门做个赘婿,你很好!”

朱元璋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但这个叫杜山的书生却是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站在一起这么一比,谁能给马三小姐幸福,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咔嚓”第三根肋骨踢断。

朱元璋挥了挥手:“走了……”

“是!”众护卫应了一声,刷地一下收了队,从两侧的阴巷里跑得无影无踪。

朱元璋拉着夏二多,缓缓地向小道的另一头走,地上的马二少痛得满地打滚,杜山护着马三小姐,不敢来追,只敢用眼光目送朱元璋一伙人离开。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马二少才嘶吼道:“还不来帮我?快叫大夫……叫人,我要打回来……操他娘的……我要打回来。”

杜山叹了口气,低声对马三小姐道:“你去叫大夫吧,我来照顾二舅哥……”

马三小姐应了一声,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杜山这才蹲了下来,伸手扶住马二少,低声道:“二舅哥,别叫人了,这场子咱们讨不回来。”

“你放屁……我他娘的叫上百来个兄弟,打死他个……”

杜山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别骂了,小心祸从口出,你这次惹上的人物,不是咱们惹得起的,这三十几个蒙面打手,指不定是哪位将军的家丁兵呢。你没看到他们训liàn

有素的架势?寻常混混,就算去两百个也把人家这三十几人拿不下来。”

“那我就白挨打了?我操,是你吧?是你找人来打我?是你他娘的看我不惯,想夺我的位置?那你干嘛不把我打死?打死我,你就是马家二少了,来呀,打死我啊?”马二少恶狠狠地叫嚣着。

杜山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好这次惹的人只打断他三根肋骨就算了,看人家的实力,要把整个马家连根拔起也是举手间事啊——

残阳挂在天边,商队正在缓缓地远离西安,返回白水。由于他们是向东北方前进,所以夕阳就落在了大家的背后,黯淡的光从背后射过来,将人和车的影子投在前方的路面上。

夏二多有点兴奋,他高兴地道:“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这位刀手大哥,怎么称呼?你是许员外雇佣的镖师吗?”

朱元璋心情不好,没有答他的话,他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心思飘远,上辈子他仅仅爱过马皇后一人,这辈子他还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过……但是……心中有一块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所谓尘埃落地,便是如此吧……这一份妄想画下帷幕,也许,他背负着的某样东西已经可以抛开,也许,可以敞开心扉,真zhèng

再爱一回?

“许员外,刀手兄弟怎么了?为啥不说话?”夏二多在旁边低声问许人杰。

许人杰摊了摊手:“他是一个身负重任的人,每天考lǜ

的都是事关天下的大事,他现在应该正在考lǜ

些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你别去吵他。”

“哦?是这样么?”薛红旗的脑袋凑了过来,摇头道:“若是平时你这样说,我便同意,但是这一次……哼哼,我的直觉告sù

我,他在想和女人有关的事。”

“哎!你这蠢女人说什么呢?你以为他和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嫁人没别的东西?”许人杰大为不满:“我打赌,他想的是事关天下的大事儿,绝对错不了。”

“切!蠢男人!侠骨两个字的后面还要跟上柔情呢,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没心没肺?”薛红旗哼哼道:“我打赌,他想女人了。”

“别花痴了,就算他真的想女人了,你也没那资格凑上去!英雄是要配美女的,不配嫁不掉的老女人。”许人杰阴阳怪气地笑道。

“去死!”

“哎哟!”

听到他们说话的夏二多不由得楞了:“大商人风范果然不凡,居然能和丫鬟吵嘴……听说越是大人物越没架子,果然如此。”

!

三三六、任命你为县丞

三三六、任命你为县丞

夏二多一路听着许人杰和薛红旗的拌嘴,一路随着车队来到了白水。,!9车队刚刚进入白水地界,夏二多的眼睛就亮起来了,因为……白水真的是一个种植土豆的理想国度。

不知dào

有多少朋友还记得本书第一章对白水的介shào

,这里的土地相对于别的地方来说算是贫瘠之地,地貌复杂,地形破碎,有三山盘踞,五塬起伏,两河过界,一千一百七十八条沟壑交错……

在这里没有大片的良田,只有连绵起伏的山沟,像样的方块田地都找不出来几块。像什么水稻一类的粮食是不可能种植的,只能种种小麦和粟(小米),而这两种作物的产量也不高,因为这里的土地实在是不够肥美,与江南富庶之地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与地下的分别。

“哇!”夏二多在马车上左顾右盼:“我终于知dào

许员外为什么要买我的土芋了,在这里种土芋比种小麦和粟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

许人杰摊手,他对什么米啊、粟啊、土芋啊全都不感兴趣,实jì

上他对跑商也完全失去了兴趣,除了打仗,他现在啥也不想。

倒是朱元璋凑了过去,坐在夏二多身边,低声道:“看了这里的土地,我想你也能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请你到这里来。”

“哦?要让我教你们家里的佃户种植土芋?”夏二多在这方面倒是不笨。

“正是,不知dào

夏先生可有兴趣?”

“这个嘛……我倒不是不愿意教,这个不过举手之劳,但是这东西从种下去到可以收获,好歹也得几个月的时间……我有点放不下家里……我家里还屯着几万斤土芋没卖掉呢……”

朱元璋笑了:“那些土芋,你让伙计们运来便是,咱们白水统统买下来。重yào

的不是那些土芋,而是你,咱们白水最想要的就是你啊!”

夏二多迟疑了起来。

若是在后世,有人向你求教能拯救旱灾的农业种植技术,你就可以翘起二郎腿,大摇大摆地哼哼两声,讨论一下收个几十万的问题了,但在古代,种田技术是不值钱的,甚至可以说是贱技。所以朱元璋的请求并不算堂突,夏二多担心的只是很长时间无法回归故里。

“若是你愿意留下来,我们会在县里给你讨个位置!”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想看,白水是个穷地方,朝廷一直没有给白水任命县丞,就屈就你来担任县丞如何?”

“什么?”夏二多这下真是惊了,面前的这人是什么人物啊?县里的官员张口就许,脸上连一点难为的表情都没有?惊过之后,又是一阵喜,要知dào

天朝人骨头里都是想做官的,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官员体系里去,如今居然有人许他当官……夏二多真是高兴得差点摔下马车去,这还回什么家乡?家里的几万斤土豆烂在地窖里他也无所谓了。

“当真让我当县丞?”夏二多激动地道。

“嗯!当真!”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是个踏实人,若是做了白水的县丞,对白水的百姓肯定有好处……不过我话得先说在前面,由于白水太小,原本是没有县丞的,咱们把你推上做县丞之后,朝廷也不会承认你这个官职,你只能算是夏令老爷私聘的门客,就像师爷那样。”

“啊?原来如此啊……”夏二多脸上又见失望之色。

“不过你放心……”朱元璋认真地道:“只要你做得好,以后我们会让朝廷认可。”

夏二多精神复又一振,既然有机会做官,那总是要去做做的,这就像有人告sù

你:本市聘用你当副市长,试用几年,若是做得好转正,你做么?废话!当然做!只有脑血管堵塞的人才不接这个差事。

夏二多忍不住就想道: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啊?看他们出手打人时,我就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了,真是神mì

莫测……他们莫不是逗我玩的吧?

这时车队已经临近白水城,朱元璋掀开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许人杰却告了个罪,说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和薛红旗一起乘了另一辆马车走上岔道去了,若是个聪明多智之人,现在应该就感觉不对劲了,但是夏二多为人比较朴实,这样都没乱想。

他和朱元璋一起来到了白水城!

朱元璋军去了山西的伪装依然在做,在朝廷发xiàn

他们之前,这样的伪装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白水城并没有显示出一幅落在贼兵手里,如临大敌的样子,而是和普通的县城无异,只是那些守在城门左近的乡勇兵,都是由于黄龙山寨的士兵们伪装的。

这些士兵们看到朱元璋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来到城门口,便恭身行了礼,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们不会叫“朱八哥”这样的称呼,仅仅只是行礼了事,这也是朱元璋的命令,今后的一年,也许数年时间,都要保持着这样的警惕。

看到城门守兵向朱元璋行礼,夏二多真是吓坏了,这下更加确定他是一个大人物,居然连城门兵都要恭敬行礼啊?这究竟是何来头?

接下来更好玩的事发生了,马车居然一路来到了县衙门,朱元璋拉了夏二多的袖子,领他直入大堂。夏二多这老实人走到衙门大堂前,腿都吓得软了,这年头良民百姓都是不敢进衙门的,因为那地方对于良民百姓来说就不是啥好地方。其实这种习惯直到后世也有,普通人就不喜欢进派出所,除了办什么身份证手续一类的事,进出派出所都让人感觉到难堪……

夏二多小心翼翼,战战競競地进了大堂,便看到县令老爷曹宝相高坐在上,他一看到曹宝相的官服,身子就是一软,膝盖向前一折,便要跪下拜见县尊大老爷……然而旁边的朱元璋却伸手将他一托,就没跪得下去。

夏二多吓得不轻,见官不跪,这是要闹哪样?当心被人乱棒打死!

他正心惊肉跳,突然就见到县尊大老爷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一溜儿跑到两人面前,满脸谄媚的笑容,对着朱元璋道:“大……咳……大人,您回来了?快坐……快坐……来人啊,上茶……”

夏二多:“……”

朱元璋也不和曹宝相客气,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还把夏二多也硬拉得坐了下来,夏二多已经吓得傻了,任由他摆布。朱元璋指了指发楞中的夏二多,然后对着曹宝相道:“我找个人来做县丞,你看如何?”

“哦?县丞?没问题!”曹宝相想都没想就答道:“我早就想要一个县丞了,多谢大人帮我排优解难。”

夏二多:“……”

他真是无语了,还以为向县令说情要个县丞会很困难呢,没想到真是一句话的事,这使得他对朱元璋的身份更加惊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县尊大人说的话,发xiàn

他一直在用“我”来自称,没有拿腔拿调的用什么“本官”一类的称呼,看来……县尊大人在这位刀手兄弟面前连身份地位都没有……

朱元璋淡淡地道:“从今春开始,我要在白水、澄城、大荔三县推广种植土芋,由这位夏二多县丞主理这件事务,曹宝相,你给我全力配合他的工作,不得有丝毫懈怠。”

“遵命!”曹宝相这人最大优点就是乖巧。

夏二多听了这话,有点楞:“不是白水一处?还要加上澄城和大荔?”

“嗯!”朱元璋仔细想了想,然后道:“干脆让你同时兼任澄城和大荔的县丞吧,这样推广土豆更加方便,只是要劳累夏兄弟东奔西走,吃点苦了。”

“不苦!绝对不苦!哎呀我的妈啊,这辈子还没想过能当官,而且一当就是三个官啊……”夏二多乐得险些要晕过去。

“土芋一事,就蒙夏兄弟多费心了。”朱元璋道。

“放心,包在我的身上……哈哈哈哈。”夏二多简直是乐晕了头,他飞快地跑出去找到了他的伙计们,吩咐道:“你们回老家去把剩下的土芋全都运来,我就留在这儿不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您因何发笑?”

“老爷我当官啦,哈哈,当官啦!”夏二多手舞足蹈:“你们快去干活去,以后老爷也提拔你们。”

于是……崇祯六年春,在白水、澄城、大荔共同的县丞大人夏二多的主持下,三个贫瘠而且饱受旱灾折磨的穷地方,同时开始了土豆的栽培和种植,刚开始,百姓们大都对这种新式的农作物抱有怀疑的态度,不肯轻易尝试。

以王二、苗美、杨洪、拼命三郎、一座城、一朵云等“大地主”为首的人率先开始了在自己的封地里种植,给百姓们带来了一点信心。

接着,朱元璋授意三县都向乡绅地主们发出通告,凡种植土豆的田地,税收标准可降至十税二,而非种植土豆的田地,则按十税五的标准收取秋赋,此令一出,三县的乡绅想都没想就开始了种植土豆……在他们的带动下,普通百姓也终于战战兢兢地迈出了第一步……。

!

三三七、收获

三三七、收获

崇祯六年二月,三十六营兵出太行,进入河北,连陷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又于邢台摩天岭西下,至武安,败左良玉军;守备曹鸣、主簿吴应科等皆战死,三十六营在河北势力大振。

二月二十六日,参将王之富、祖宽等克登州水城。当时孔有德等在围城中,粮绝,但恃水城可逃,故不降。王之富等夺其水城门外护墙,孔有德与耿仲明遂逃。官军攻水城未下,乃采用游击刘良佐之策,以火药炸城。城崩,将士涌入。副将王来聘先登,受伤而死。城破,俘千余人,自尽及投海死者不可胜计,山东平。

山东即平,朝廷又多了些兵力可以用于剿匪,围攻登州的精兵回转河北,与数路兵马一起围剿三十六营,农民军不堪重负,只好再次退回山*西。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儿,六月已到了底,天气炎热,气温拔高。

白水城下的乡村里一片繁忙的景象,原来是农民们正在收获土豆!春天种下的土豆,到了六月底已经可以收获,这个就叫做“早土豆”,农民们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新式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如此之短,这才夏天就收获了?

由于时间太短,许多农民都抱持着不敢相信的态度!俗话说金秋十月,咱天朝上国自古以来就是春耕秋收,哪有才六月底就开始收获粮食的道理?

但是当村民们亲眼见到夏二多从地底里刨出几个泥疙瘩,洗干净之后煮熟了分给大家吃之后,农民们的情绪就完全地暴炸了:“天啊!真的可以吃了,而且味道很不错。”

三个县城的百姓都炸了锅,不少人扛着锄头急匆匆地向自家的田地跑,手忙脚乱地刨开泥土,也挖出一个个的土疙瘩来,然后又忙不迭地放进锅里煮熟尝鲜,直到确信自家的土芋也成熟了的时候,便赶紧叫上老婆孩子,三姑大嫂,一起收获土豆。

结果,就形成了田地里人头涌动,一片繁华景象。

朱元璋和夏二多并肩走在一片田地中间,周围都是繁忙的农民们,他们小心翼翼地挖着泥土,生怕把土豆给挖烂了。

咱们后世的农民,主要是用土豆收获机来收获土豆,所谓土豆收获机,其实是一个类似手推车的机器,插入地底,向前一推,机器运转,泥土就翻起来,原本埋在地底的土豆就翻到了地面,可以轻松捡进背娄。这机器的好处是速度快,不吃力,缺点就是经常把土豆给弄破弄坏,所以大家在农贸市场买到的土豆往往奇形怪状,上面还有破洞啥的。

但是明末不可能有土豆收获机,农民们只能靠极为简陋的工具来刨土豆,这就别有一番味道了。田地里不时传来农民们欢喜的叫声:“哈哈哈,我家挖出一个巨型土芋,好大……这家伙起码三斤……”

“切,才三斤就敢说巨型,看看我这个……”

“呜哇……”有人在哭:“我的锄头不小心挖坏了一个土芋……这个土芋起码一斤,我相于挖坏了几十文钱啊……呜……哇……”

“别哭了,瞧你那点出息,把它好好洗净,自个儿吃吧……”

“兄弟们,小心点挖啊……别学那家伙,挖坏了损失的可是自个儿啊……”

不得不说,挖土豆这活儿比较适合女人与小孩,粗手大脚的男人们一不小心就挖坏一个土豆,惹来自家婆娘一顿痛骂,但是女人和小孩们却细腻得多,挖土豆十分灵巧,不像男人们那么粗心大意容易坏事。

各家各户的田地里都挖出了大量的土豆,不一会儿,他们带来的背篓就不够装了!为啥呢?因为农民们错估了土豆的产量。

在土地贫瘠的陕*西地界,种植小麦、粟等农作物,每亩地的产量一般在两石左右(两百五十斤左右),高点的也不过三石,在靠着白水河的比较肥沃的土地上种也顶破天了只能达到四石(不到五百斤)。

农民们对土芋这种新鲜农作物本就没有抱着多大的信心,而且它的生长周期如此之短,大伙儿更不敢指望它的产量能比小麦和粟高,所以一般人家就挑了几个小担子来,一担也就是一石,两三个担子按理来说完全够装一亩地的产量。

但是土豆偏偏就不按常理出牌!这玩意儿在后世的改良品种亩产能破万斤,现在当然没有改良品种,他们种的是夏二多带来的美洲原种土豆,产量比后世改良品种差很多,但是……它的产量仍然可以轻松达到一两千斤。

农民们挖着挖着,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哇,我家都挖出五担了,怎么还没挖完?”

“我家也是……我家这一亩半祖传的田地,已经挖出八担土芋了,天啊!我居然还没挖完。”

“喂,这可不得了啊!就这份量,吃上一年都吃不完了。”

“哈哈哈,今年终于可以不挨饿了……”

农民们一边挖,一边欣喜若狂地和旁边田地里的邻居聊着天,幸福而满足的笑容爬满了他们的脸庞。这时,他们看到了从田坎边经过的朱元璋和夏二多,于是便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跑到了田坎边来,沿着田坎跪了长长一排:“是大哥和夏县丞……”

“多谢县丞老爷指点我们种植土芋……”

“再生父母啊……”

“请受我们一拜……”

朱元璋的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笑容,这些都是大明的子民,他由衷地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快乐,如今看到他们满足的表情,朱元璋自己也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而他旁边的夏二多被百姓们这么一跪,却感觉到有点承shòu不起,赶紧去扶田坎边跪着的农民,嘴里连声道:“别这样……拆杀我也……我也没做啥……”

“快起来,别跪了……”

夏二多弄得个手忙脚乱,扶了这个扶那个。

“县丞大人,咱们有个问题想问您。”农民们道。

“哦?有话只管问。”

“大人,咱们这土芋才六月底就收获了,难道土地就这么空半年,等明年春天再播种么?这农闲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农民们问道。

咱们天朝的农民无比勤劳,除了不适合耕种的冬天之外,从来都不敢让土地和人闲着,总是想折腾点什么出来,大好一片田地,只给种几个月的田就闲着,这换了谁来也得叫唤两声,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别急!”夏二多笑道:“土芋分为早土芋和秋土芋两种种法,你们现在收获的是早土芋,咱们还要再种一轮秋土芋呢,大伙儿先休息一个月,到了七月底,八月初,咱们再播种土芋,到了十月底和十一月上旬,还可以再收获一次。”

“什么?哇!还可以再来一次?”农民们震惊了:“那不就是,还可以再收一两千斤的土芋?”

“正是!”

“哇!”这下真是炸锅了,刚刚好不容易扶起来的农民们,哗啦啦又给夏二多跪了一地:“县丞大人,您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啊……”

“我要给您立块长生牌位在家里……”

“县丞大人娶亲了没?要不要我家闺女……”

“……”

夏二多看着这些由衷感激他的百姓,眼里也嚼上了泪花,他转过头来对朱元璋道:“没想到……帮zhù

百姓们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比我自己赚了几百两银子还要开心……”

朱元璋淡淡一笑:“同感!”

“这次多亏了您和许员外把我从西安带过来,不然我哪有机会做这些事情?我觉得百姓们不该谢我,应该谢您才是。”夏二多认真地道。

朱元璋笑而不答,他不需yào

谁来谢他,也不畏惧谁来恨他!事非功过转眼空,这在他漂浮天空数百年间已经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拍了拍夏二多的肩膀,转身欲走。

这时候,远处突然有一个人一边大声呼喊着什么,一边跑了过来,到了近处,朱元璋才看清来的人是杨洪,他手里挥舞着朝廷的塘报,急匆匆地到了朱元璋面前道:“大事不好……三十六营的大首领,紫金梁王自用,死了!”

“哦?”朱元璋微感意wài

,但却不见惊奇,紫金梁死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真zhèng

的厉害人物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人没死,三十六营就垮不了。

但是杨洪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因为对于朱元璋以外的人来说,李自成和张献忠是什么人他们根本就不知dào

,只知dào

三十六营最大的头儿紫金梁王自用才是最厉害的,他一旦身亡,不知dào

会给农民起义的整体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杨洪急道:“六月,四*川总兵邓玘在济源射杀义军首领紫金梁,义军乃退至林县。明将杨遇春追杀义军,中伏而死。义军乃用其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初五日土司马凤仪一军也被义军击败于候家庄,马凤仪战死。”

听到他说这里,朱元璋倒是微微一惊:“土司马凤仪,嗯?我想想……这人好像有点印象……对了,她是名将秦良玉的儿媳妇……率领的是……川中白杆兵?”——

三十二变注:关于王自用之死。各种史籍的记载很不一致。康熙五十年《武安县志》卷十五《人物王士仪传》云:“崇祯七年,流贼自山右入武安管头川镇放火屠杀,势如鼎沸。知县张国柱飞报兵巡杨道台,委(河北兵巡营守备王)士仪领兵一百五十名,扼贼于县西之小店村。士仪奋勇弯弓射中贼帅紫金梁,贯脑而死。贼众震怒,蜂丛潮涌。士仪力不能支,遂遇害,阵亡兵丁一百四十六人,止四人生还。事闻,以礼葬死所,从亡兵丁亦埋左右,张令勒石以记。”这里,时间肯定有误。

《绥寇纪略》卷一载,崇祯六年“五月,邓玘击贼于济源之善阳山,射紫金梁殪之。或曰王自用自病死,其众散他部以去。”

《国榷》卷九二记,六年九月,明总兵张应昌于河北平山县,“获贼魁张有义,即一盏灯也。始知渠帅紫金梁五月死。”

《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六,记于崇祯六年四月,“紫金梁死于济源,其党归闯将(李自成)。后左良玉擒一贼目,言是病死,诸贼厚葬之山中。当时诸将妄言死于箭铳。”

《明末农民起义史料》载兵部为类报山西捷音事题本中说,崇祯五年十二月十四日,都司贺人龙夜袭起义军于翼城县官庄屯,“紫金梁臂中四箭,喉下中一镞”,“重伤而逃”。

根据以上史料,可以推断出一件事,紫金梁王自用应该是病死的,然后追击他的官兵,也就是川军总兵邓玘为了争功,向上面谎报说是自己射杀,于是史料就出现了混乱的情况,有些记的是病死,有些记的是射杀……天知dào

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后世的人也没法亲眼确认,也就只能择一而取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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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曹宝相调任

三三八、曹宝相调任

崇祯六年六月,川中白杆兵一部,在女将马凤仪的率领下,追击三十六营,但在候家庄遭到三十六营优势兵力围攻,向附近的官兵求援却不可得,最终全军覆没,马凤仪力战而死!而这位名叫马凤仪的女人,正是石柱白杆兵总帅,明末名将秦良玉的儿媳妇,她的丈夫则是以“小马超”之名闻名于世的猛将——马祥麟!

此役之后,三十六营与土家白杆兵结下深仇大恨,直到清兵入川,白杆兵仍与三十六营不死不休。,!////

朱元璋听说了马凤仪战死的消息之后,也不禁微微动容,上一世观看世事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细节,这一世听到这个消息,才知dào

后来白杆兵为什么一直不屈不扰地与三十六营打仗。

张献忠入川,秦良玉和儿子马祥麟分两路出击,逮着张献忠两面痛击,最后把张献忠逼退回湖广。罗汝才入川,秦良玉率白杆兵翻山越岭地追击,夺其大纛,擒其渠副塌天。张献忠、罗汝才联手入川,秦良玉又跳出来率军死战,直到全川沦陷之后,秦良玉才退回石柱。

后来张献忠雄据四川建立了大西政权,明朝灭亡,白杆兵还是不肯向张献忠投降,逮住了张献忠往死里打,原来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历史的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小小的细节之中,有时候偶尔的一场小战役,死一个看似无关重yào

的人,结果就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一直影响将来许多年。

朱元璋向杨洪点了点头道:“对了,紫金梁死后,三十六营推举了谁出来做首领?”

“闯王,高迎祥!”杨洪认真地道:“紫金梁的直属部众也全部加入了高迎祥的麾下,现在高迎祥的实力比起去年更加强dà

。”

紫金梁死后,其直系部众尽归闯王所有,后来高迎祥死后,这些人又和高迎祥的部众一起归李自成所有,李自成继承这两位大佬的部众,后来能不强么?

紫金梁王自用之死对义军来说其实算不上多大的损失,朱元璋便打算不再过问此事,不过杨洪却很紧张,他急匆匆地道:“朱八哥,三十六营这一下真是凶多吉少啊,上次王嘉胤死就引发了一场动荡,白玉柱向官兵投降。这一次王自用死,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原本以他为核心分分合合的多路义军,现在彻底分裂开来各自为战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被朝廷剿灭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他们被剿灭,我们就成不了多大气候了。”

“嗯!三十六营损失了大首领,当然会陷入一段时间的低潮,但是你放心,他们灭不掉的。”朱元璋淡淡地道,他说得很有信心,因为……这本来就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根本就不需yào

为三十六营担心,倒是应该多为自己这只军队担心,因为历史注定了三十六营的成功,却没有注定会让朱元璋军成功!如果不兢兢业业地经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搞不好转眼就会泯灭。

经过了这个小小插曲,朱元璋和夏二多继xù

在田坎上巡视,杨洪自然也跟他们走在了一起。

“冷风,你家的田地收成如何?”朱元璋笑着打趣道:“是不是也收了吃不完的土芋?”

“是啊!”杨洪笑了笑:“太多了点,李三妹这几天忙坏了,她守在田地看着佃户们收成,这女孩子心眼小,生怕佃户们收获的时候挖破了土芋的皮,所以一天到晚鼓着两只圆眼睛在那儿瞪人……”

夏二多一听,顿时乐了,这位冷员外的三妹居然亲自去盯着田地里的收成,也太有趣了,听说乡绅们家的女孩都是从小琴棋书画,怎么这家的女孩就喜欢看挖地呢?

朱元璋想的东西却和夏二多完全不同,他奇道:“佃户们租用你家的地,应该是种之前就议定了上交多少斤粮食吧?也就是说,不论佃户们收获了多少粮食,应该上交的租子是定额,那些土芋不能算是地主的,应该算是佃户们自己的粮食,李三妹盯着那些土芋破不破皮有什么意义?”

杨洪摊手:“她就是见不得土芋破皮,管他别人家的还是自个家儿的,总之不准破皮,谁挖破皮了她就骂谁!唉……都怪土芋这种新粮食惹的祸,以前她家是种小麦的,不存zài

破不破皮儿的事情,就算用力折腾小麦也不会伤损……但是这次的新粮食偏偏皮薄肉美,要是挖的时候稍稍用力过头,就挖一大洞在土芋上,她见不得有一丁点儿浪费,所以就变成那样了……”

“扑哧!”夏二多笑得不行,忍不住蹲在了地上拍打着地面狂笑。

朱元璋也忍俊不禁,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来。

趁着夏二多只顾着笑,朱元璋把杨洪接到了一边,低声问道:“黄龙山的老寨子土豆种植情况如何?”原来,朱元璋只告sù

了夏二多要在白水、澄城、大荔三地种植土豆,但是没有告sù

夏二多还有一个地方也在同步种植土豆,那就是黄龙山老寨。

他们一直派了心腹手下,以衙役和捕快的身份围着夏二多转,给他打下手推广土豆种植技术,其实这些人也是一直在将土豆的种植方法记录下来,并且飞传黄龙山老寨,老寨那边也弄了一批土豆去切块栽培,现在已经是收获的时节了。

杨洪点了点头道:“老寨那边也成功了,大丰收,大伙儿都在烧香敬佛,谢天谢地呢。”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也感觉到欣慰,虽然老寨留下的人不多,但那里也是朱元璋军的根本,如果在山外被官兵围剿站不住脚,他是随时打算退回去的。

“很好,再把土芋的贮藏方法也好好地学会!”

“是!我会派人好好盯着夏二多的。”

两人低声商议完,夏二多也笑完了,他走过来道:“大哥,这次咱们三县的土芋都收获很多,大伙儿应该都吃不完了,我的功劳不低吧?您看……您在朝中的关系能不能帮忙说两句话,把我这个县丞转成正式的……”

原来他一直以为朱元璋在朝中有做大官的亲戚,所以才能随意使唤曹宝相!

听他这样一说,朱元璋还真乐了,他轻轻地拍了夏二多几下:“别急,以后有的是更大的官儿做,区区县丞算什么?跟着我,有得你乐的。”

这时候,田坎边又有人跑过来了,众人都觉得好奇,今儿个这田坎还真热闹啊,一波又一波的人不停的来,这回又是哪股风吹了哪个怪物过来?

定睛一看,来的居然是曹宝相,只见他手上拿着一纸文书,脸上带着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说笑不是笑,说哭不是哭,到了近前,他先给朱元璋、杨洪,甚至夏二多都一起行了礼,这才有点怯生生,怕兮兮地道:“大人……下官收到吏部的文书……要……要调下官去别的县城了……”

“哦?”听到他这句话,朱元璋还真是惊了一惊,他这才明白曹宝相的表情为什么这般古怪,想必他接到调令,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可以逃出白水这个贼窝,怕的是朱元璋不放他走……

“原来,你任期已经满了三年了啊……真是过得好快……”朱元璋叹道。

“其实……咳……其实马上就要到五年了……”曹宝相郁闷地道:“吏部好像是把下官给忘了,近五年了才想到给下官调任……哎呀……明明是三年就要调任的嘛……”

“你很开心?”朱元璋问道。

“当然……咳……不对,不对,下官想到要将离开大人身边,听不到大人的教诲,只觉得心中难过,茶不思,饭不想,晚上睡不着,做啥都没有精神,吃饭都没胃口……唉,下官要是能一辈子服侍在您的身边,那才是最大的荣幸……”曹宝相的嘴就像装了把机关枪,溜须拍马的话吧啦吧啦地窜了出来。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我知dào

你心里在想什么。”朱元璋淡淡地道:“你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这辈子都看不到我,心里才快活。”

“这哪能呢?”

“其实……你已经走不掉了!”朱元璋笑道。

“啊?您不放我走?”曹宝相吓得一屁股就坐倒在地。

“不是我不放你走,而是你走了也得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天天都想着回来。”朱元璋摇头道:“你不过是个芝麻小官,朝中无人照拂,这次回吏部去之后,你知dào

下次会被任命到哪里去么?”

“这……”

“我告sù

你吧,就像当初你被扔到最危险的白水来一样,这次你回去,就会被扔到最危险的山*西去,天天和三十六营打交道。”朱元璋笑道。

“什么?不……不会吧……”曹宝相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怎么不会?你仔细想想,以前吏部把你忘在了这里,都快五年了还没调任,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你来了?”朱元璋森森然地道:“山*西那边有三十六营作乱,死了很多县令,吏部找不到愿意去那里当官的人……于是就想到了你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弃子,把你从已经平静下的陕*西安全地带调出去,再扔到非常危险的山*西地界……啧啧,打得一手好算盘。”(未完待续。

!

三三九、我活得容易么

三三九、我活得容易么

朱元璋森森然地道:“山*西那边有三十六营作乱,死了很多县令,吏部找不到愿意去那里当官的人……于是就想到了你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弃子,把你从已经平静下的陕*西安全地带调出去,再扔到非常危险的山*西地界……啧啧,打得一手好算盘。”

听到朱元璋这番话,曹宝相“哎呀”地一声尖叫:“不是吧,不……不可能……”虽然叫着不可能,但他却知dào

,朱元璋的非常合理,可以是太合理了,简直是把吏部官员的想法猜了个透,曹宝相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这样的道理怎么会听不懂?

他尖叫了几声,全身软绵绵地趴到了地上,突然低声哭泣起来:“不可能……怎么能这样?我也是娘生父母养大的,活得容易么?天天提心吊胆过ri子,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出路,为什么却是一条死路?吏部的人好狠的心啊……把我扔到白水就是想我死吧?若不是我碰到的是大哥您,换成王左挂什么的人,我早就已经魂归地府了……这次吏部居然又要把我扔去山*西送死?我招谁惹谁了啊?呜……”

杨洪深深地看了曹宝相几眼,眼中shè出同情的目光。

“为什么要我去送死?我明明谁也没有害过……”曹宝相趴在地上痛哭,脸沾着泥土,泪水把整张脸都糊花了。

“别哭了……”杨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廷不容人啊……”

“呜哇……”曹宝相满地打滚:“我不活了,我没地方活了……让我死了吧……”

“其实,活路一直都在你的脚下!”朱元璋认真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你,虽然你有着贪生怕死,溜须拍马的缺点,但是……你也并非一无是处之人,你在朝中没有后台,全靠着自已的能力考完科举,又混到一个县令之位,这就足以明你有才能……只是……你一直存了侥幸之心,想等着三年调任,所以……你的心还在朝堂上,没有真zhèng

的交给我!我不用无心之人,所以将你压住,使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的才华无法发挥,只能一直窝囊地过活。”

到这里,朱元璋的语气转为严厉:“我给你一条活路,那就是留下来,一心一意为我做事……我不敢能让你荣华富贵一生一世,但我可以保证一条:绝不会把自己人往死地里送!”

“啊……”曹宝相听了这段话,不再满地打滚了,而是四肢伸展开,平躺在地上,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他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翻身爬起来,抖了抖官服,揖道:“下官曹宝相,今后但凭大人驱使。”

“很好!”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许多年以后,你会知dào

今天的决定是正确的,回去吧,认真地理了理以前荒废了的公事,从今天起,我让你做个真zhèng

的县太爷。”

曹宝相走了,他的背影有点萧索,留在朱元璋麾下并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但在眼下却是距离“活下来”这个目标最近的结果,他还有许多不甘,但他别无选择。身在乱世,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无奈随波逐流,但求一生好过。

夏二多听不太懂他们在什么,也搞不清楚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好在他这个人比较朴实,不清楚就算了,反正没有人要害他的意思,他现在做着三县的县丞,得三县百姓敬仰,活得也算十分开心,没啥好优虑的事。

接下来,夏二多便开始教授百姓们贮藏土芋的办法,其实这东西的存贮方式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方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扔在地窖里,只要搞好防鼠就行了。古代没有电冰箱,冷藏库什么的东西,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穷人,都在挖掘地窖的习惯,家家户户都是把粮食存贮在地窖之中。土豆扔在地窖里一般可以保存一年左右,我们后世在农贸市场能买到的两种土豆,一种叫新土豆,其实就是当年收获的新鲜土豆,一种叫做老土豆,其实就是去年收获下来存贮了一年的土豆。

白水的百姓们听夏二多这东西可以存放在地窖中,顿时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当然是存贮方法很简单。愁的就是地窖太,放不下这么多土豆,因为往年只在里面放个一两石的米而已,没想到今年一收就是上千斤的土豆,地窖都装不下啊……几个老农赶紧向家里跑,嘴里大声嚷嚷道:“儿子、侄儿,快来帮我挖地窖……”

村里有个美貌寡妇家里也收了一千多斤土豆,地窖放不下,但她一个女人家根本没力qì

挖地窖,只好坐田坎边哭:“哎呀我的天啊,粮食收多了居然也会成为烦恼……当家的,你若没死该有多好……”

哭了没几声,就见到王二扛着个铲子来了:“这位嫂子,我来帮你挖吧!”

这正义感过剩的家伙,刚才在旁边地里帮一户人丁不足的穷人收土豆,这会儿听到寡妇哭泣,就自靠奋勇来帮忙。他倒是没想什么,但是旁边刷地又冲出一条母大虫来,正是映山红,这家伙一拳就把王二打得退开几步,吼道:“寡妇你也帮?”

“嘿,不是寡妇我还不帮呢!”王二道。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映山红大叫道:“不准你帮她。”

“喂,你这臭婆娘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不帮她谁帮她?”王二不爽。

“我!我去帮她!你给我走远点!”映山红无奈地道。

王二摊手。

……

六月底至七月初,白水、澄城、大荔三县,都收获了大量的土芋,百姓们个个都笑得合不上嘴,当初朱元璋推广土豆时,许多人还存了疑虑之心,担心这样做会让大家挨饿,但是在事实的面前,一切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白水的税收本来是按chun赋和秋赋两季收取,现在还是夏季,当然不需交税,但是收获颇丰的富户和乡绅们却主动提前来交税了,反正现在交税和秋天再一起结算了交税是一样的……该交的钱躲也躲不过去,还不如干脆点,反正地窖放不下嘛!

今年所有种植了土豆的富户和乡绅都按十税二的比率交税,虽然税率从十税三降到了十税二,看起来是低了一成,但实jì

上朱元璋征收回来的粮食却比往年多了几倍不止,有许多本来不需yào

交税的穷人,也感恩戴德地拿出一部份的收获,主动地送到了县城里来。

以往,处理这些税赋是李初九的工作,曹宝相只是装个样子,当个“不倒翁”在那里看着,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了,曹宝相突然迸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尸餐素位,而是拿出当年考科举的干劲,玩命地干起活儿来。

朱元璋并没有看错他这个人,没有后台却没混进官场的,绝非无能之辈,他以前只是没有发挥的机会,现在朱元璋给了他机会,他便充分地展现出了能鱼跃龙门,跳过科举这个难关的人真zhèng

的能力。

每天从鸡鸣开始,曹宝相就升堂理事,各种堆集如山的民间纠纷和税收事务,他都试着努力去处理,刚开始闹了不少笑话,因为他缺乏做实务的经验,但是多处理了几十件事之后,他的学习能力就体现出来了!开玩笑,那么艰难的科举,他也能凭着自己的实力通过,没有买通考官,也没有在批改试卷时有大官帮着他话……他是全凭自己的能力杀出一条血路的,这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民间事,怎能难得倒他?

曹宝相这一发力,还真真不得了,原来许多让李初九头疼的事情,在他手上轻易便解决了,如此一来,李初九就可以安心地退居幕后,搞他的财物管理,不必再兼任着许多不该他管的民间琐事。

白水城迸发出一股积极向上,其乐融融的气氛。

就在这种欢乐祥合的气氛中,七月底、八月初又到了,又到了秋土豆播种的季节,在夏二多的指导下,百姓们将土豆切块,重新栽培……田地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朱元璋带着曹宝相,在田坎里随意地走着:“如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这县令可当得开心?”

“嗯!比我以往那几年的时间都开心。”曹宝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亏了大人您的提携,下官对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

“停!别拍马屁了,这个习惯一定要改。”朱元璋没好气地道。

“是的,下官一定改。”曹宝相又道:“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这种人行径根本没有生存的余地,必须被改正,下官沐浴在大人的……”

“嗯?”朱元璋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了嘴。

“对了,下一任的县令什么时候来和你交接?”朱元璋随口问了句。

“信里是……八月初……想必就快来了吧。”曹宝相嘿嘿笑了,笑声里有一种兴灾乐祸的味道:“他若知dào

自己要来的是什么地方,只怕现在已经吓得哭鼻子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没出息?”朱元璋也笑了。

“这……咳……在大人面前,下官确实很没出息,简直如同蝼蚁,所以下官才要跟随在大人身边,无时无刻不听大人的教诲,在大人的英明领……”

朱元璋哭笑不得,这家伙……又来了……(未完待续。

!

三四零、新县令

八月初,县城外的练兵场里,朱元璋军正在加紧进行着训liàn

。三十六营大闹山西为大家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此时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要在这段时间里将自己提高到足以争霸天下的水准。

薛红旗悄悄联络上了几股陕北的马匪,通过这些马匪的手段,居然又弄来了两百余匹骏马,将她的骑兵队扩充到了五百人,并且在朱元璋的帮zhù

下,将其中的两百人训liàn

成了重骑兵,另外三百人则继xù

保持着轻骑兵的装束,只是在弯刀之外,多了两把轻弓。这些马匪的箭术还没有练好,算是很糟糕,用来射单个的目标还很难命中,但是射排成一排的矛阵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像许人杰打趣时曾经说过的,如果你对着一个长数丈,宽数丈的军阵射箭居然射偏了,那真要把敌军给吓死。

王二、映山红、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人的马术,现在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当然,他们才学了短短几年,想要和半辈子都在马背上长大的马匪们相比,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是他们已经懂了许多基本的知识,例如骑兵作战时的打法,冲阵时的注意事项一类的,现在再让王二上战场,就不会像蒲州之战时那样,直接扎到人堆里去了。

另外一边,许人杰的弩兵也训liàn

出了一些成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配合练习之后,士兵们终于可以将三段射击运用得比较熟练,不会在切换位置的时候撞翻自己人了,不过……当他们和薛红旗的旗兵进行联合练习时,弩兵们面对着迎面冲来的骑兵,还是有些慌乱,切换位置时忙中出错,结果在演习中被薛红旗的骑兵队打败,害得许人杰很长一段时间在军营里见人就骂。

至于杨洪,则大部份时间躲在一个距离城池很遥远的山沟里,训liàn

火枪队和炮兵队。黄龙山寨目前一共有十七门弗郎机炮,其中十六门来自蒲州,一门来自神机营,还有一百五十支鸟铳,这些鸟铳也来自神机营。另外还有五十只乱七八糟的各种火铳。有三眼神铳、拐子铳、抬枪一类的玩意儿。这五十只制式混乱的火铳则是在先后几次与官的交战中缴获的。

弗郎机炮的弹药还算充足,因为蒲州里防御物资堆集了不少。但是火铳却面临缺乏弹药的问题,火药和子弹都不是在市集上可以买到的东西。朱元璋也不敢让曹宝相写信找朝廷要,因为这样一来很容易暴露出这个县城有问题。所以训liàn

火铳兵非常困难。无法进行实弹射击,杨洪只好让火铳兵们反复训liàn

阵列,以及挺枪瞄准,收枪后退等动作。这样的训liàn

用处不大,但总胜过完全不练!

以上事儿属于军事。至于内政方面嘛……秋土豆的播种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与春土豆播种时的情况不同,当时百姓们对这种新式农作物半信半疑,干活也不是很起劲,但这一次就不一样了,百姓们对播种秋土豆充满了热情,每个人都喜笑颜开。而且有了春土豆的种植经验在前,百姓们也显得更加熟练,上一次做了半天都做不好的事。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

几乎每一片农田里都有农民在折腾,放眼望去,白水那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影。

在白水城西城门外的官道边,曹宝相身穿官服。带着一群衙役捕快,正坐在路边等人,而朱元璋居然也扮成城中乡绅的样子,与他一起等在这里。原来。新一任的县令已经让驿站递了名贴,许了时间。就在今天午时会来此交接。

这个新来的县令名叫李轻水,今年才二十五岁,正牌子的进士,这是名贴上可以看出来的东西,至于名贴上没写的,曹宝相不知dào

,朱元璋更是不知dào

,为了掌控这个有可能给自己捣乱的家伙,朱元璋只好亲自来迎,想看看来的会是何方神圣。

众人坐在路边等了一阵,正午时分到了,正主儿却还没有等到,只等到了毒辣的太阳,几名老农从他们身边走边,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这天气不对啊……看来,又要有很长时间不会下雨了。”

咱们天朝古代的农民是很懂得看天候的,他们随便看看天上的云,塘里的鱼,就知dào

接下来的日子是晴是雨,甚至可以看到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整体气候如何!这是靠天吃饭的农民必备的技能之一,也因此而有许多判断气候的儿歌流传到后世。

朱元璋听到这几个老农的对话,眉头微微地皱起,在记忆里努力地挖掘了一番之后,他想起来了,从崇祯六年的八月开始,大旱灾又要开始施虐了。连续两年看似好转的气候,将从这时开始更加不可收拾,中原和西北会有许多地方连续一年滴雨不下,这一来也救了因为紫金梁王自用病死而一度陷入混乱的三十六营。若是气候没有在这时候再大变一次,说不定紫金梁的死就会成为三十六营灭亡的契机。

朱元璋摇了摇头,叫来一个亲兵,吩咐道:“去把城中所有的打井匠都集中起来,现在开始玩命地打深井……务必保证土芋的灌溉用水……”

这也就是土豆的好处之一了,旱灾来时,传统农作物压根就别想活,就算打了井,那点井水也不够浇的,必定是颗粒无收的惨痛结局。但是土豆却可以活,只不过长的个头略小。

亲兵赶紧去找井匠!

这边又等了一会儿,那新任县令却还是没来,看着午时都过了许久了……

“那家伙难道死在路上了不成?”曹宝相不满地道。

正不耐烦呢,突然见到官道正中间来了一匹小毛驴,毛驴上面坐了个儒生,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五岁左右,穿一身淡青色的长杉,双手空空,眼睛不停地向着四面张望。在毛驴后面跟着个书童,背一碎花布的小包裹,跟着小毛驴气喘吁吁地走着。

“莫不是新任的县尊大老爷来了?”一名衙役道。

“怎么可能是?”另一名衙役摇头:“若是县尊大老爷赴任,应该是坐着马车赶来,家丁仆役怎么也得有几个,说不定还会带上娇妻美妾,外加师爷……这一主一仆一头驴算是哪门子的作派?”

在衙役们的议论声中,那一主一仆一驴慢慢近了,原本跟在最后的书童跑了上来,对着曹宝相恭敬地问道:“这位可是白水的县尊大老爷么?”

曹宝相点了点头:“正是!”

书童赶紧指了指后面毛驴上的那个儒生,道:“咱们家老爷是来和您交接的……”

“啊?还真是新任的县令?”曹宝相楞了楞,家丁呢?仆役呢?娇妻美妾呢?师爷呢?赶情这位李轻水兄弟是啥东西也没带,两袖清风,甩着手来啊?

书童见他不信,倒也不意wài

,这一路走过,每次路过什么城池、关隘,被官兵挡住问话时,书童报上自家老爷大名,人家一律不信!他都已经习惯了,于是从包裹里摸呀摸地,摸出了一封吏部的任职文书,交到曹宝相手里。

曹宝相看了几眼,这下确认了,来的还真是李轻水!这人还真是一主一仆一头驴来上任啊?

他走到路中间,给李轻水行了礼,但是没有再乱拍马屁了,要是来的是个大官,搞不好他会习惯性地拍几下,但是对方的身份和他齐平,没啥拍马的必要。

那李轻水倒是对别人的眼光不怎么在乎,下了毛驴,也给曹宝相行了礼,然后就在曹宝相的陪同下,向着县城里走去,一边走,还是一边到处张望,仿佛对这地方充满了新鲜感。

“曹大人!”

“哦?李大人有话只管说……”

“不敢当大人二字,这是晚生第一次出任为官呢……”李轻水笑着说道:“晚生才考中进士,本没有这么快做官的道理,多蒙恩师帮忙说话,才混了个县令的差事,在曹大人这种治政经验老道的前辈面前,实在不敢……”

听了这话,朱元璋和曹宝相都是心中一亮,这人……在朝中有人照顾,人家可不是弃子呢……简言之,陕*西安全了,人家才来当县令,而曹宝相嘛,就滚去危险的山*西做官吧。

想到这里,曹宝相真是不痛快:“敢问你的恩师是?”

“晚生恩师乃是虞山先生,又称东涧老人。”李轻水笑道。

“嗯?”曹宝相和朱元璋听了这个名字,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响,原来这家伙是钱谦益的弟子,东林党的新一辈么?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常熟人。明史说他“至启、祯时,准北宋之矩矱”。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一甲三名进士,他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在明末他作为东林党首领,已颇具影响。

!

三四一、黄龙的县令

三四一、黄龙的县令

原来是东林党的年轻一辈!而且,还是在后世臭名卓着的钱谦益的弟子,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曹宝相心里顿时就不爽了,朱元璋的眉头也微微地皱了皱,这人要是被杨洪碰上,会不会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瞬间了帐!但是这个人是不能随便杀的,因为曹宝相现在已经不再是县令了,以后想靠着曹宝相写信来糊弄朝廷是不行的,必须让这个李轻水来配合,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怕死,有些人你用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未必听你的话,所以……对不同的人要不用同的方法,在朱元璋没有摸清楚李轻水的性格之前,不会草率地出手。

李轻水还不知dào

自己已经被贴了张“讨厌的人”的标签在脸上,他道:“晚生本来说好午时到来,只因路上看到了些稀奇事物,所以就耽搁了……”

“稀奇事物?”曹宝相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李轻水认真地道:“此时已经是八月初,为何白水的百姓都在翻田播种……这是何道理?这时候种下去粮食,到了秋天来得及收么?”

他这一问,倒是让曹宝相、朱元璋两人同时感觉到意wài

,这家伙居然第一件问的是农业方面的事儿,平常的官员第一件关心的事情,不都是些乱七八糟,金银铜钱一类的事么?看来东林党在这方面确实比较克制,很少有东林党人会赤luo裸地表现出贪官面相来,其实抛开眼光见识和党争不说的话,东林党人在自我修养这一点上倒是比阉党之流要强得多。

曹宝相干笑了一声:“咱们县有种特殊的农作物,名叫土芋,这时候种下去,到了秋天刚好收获。”

“哦?竟有如此好物?可否让晚生一观?”李轻水显得兴致勃勃,原来,他在来的路上看到白水郊区里大量的农民在播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是农家穷孩子,苦读来的功名,所以对农事倒也略知一二,从没听说过在八月初播种的事情,这一路上他试着向农民们打听他们在做啥,但是问来问去,只听到土芋两个字,别的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年头农民们的文化水平太低,说话颠三倒四,根本不得要领,而且看到读书人就紧张,说话不利索,李轻水一路上啥也没问出来,来到县城之后真是满肚子的问题。例如这农作物好不好吃,亩产多少,生长周期等等,他都想要问个明白,当下逮着曹宝相这位“前辈”,吧啦吧啦就是一阵急问,弄得曹宝相哭笑不得。

曹宝相当然也解释不清楚,也不想和东林党的人太近乎,像他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野官,看到人家这种有党派,有人照,头上有光环的人,便直觉性地讨厌,于是道:“本官叫县丞夏二多来答你。”

“县丞?”李轻水微微一惊:“晚生在吏部看过白水的官员清单,其中未见有县丞。”

曹宝相摊手道:“此人乃是本官聘用的,未在吏部报备,还请勿怪。”

“哦,原来如此!”李轻水倒也不意wài

,县令私聘些人来使唤,乃是常态,他个人虽然不喜欢这样做,只喜欢一主一仆一驴的简朴作风,但管不了别人。

不一会儿,夏二多叫到,他还没有接触到朱元璋军的核心,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在为朝廷干活,所以听说来了新的县令,也感觉十分紧张,害pà

被新县令所不喜,一来就赶紧打千行礼,然后把自己的土芋吹了个天花乱缀,又叫人用白水煮了几个土豆来给李轻水尝鲜。

李轻水咬了一口土豆,顿时动容!这种食物果然好吃,口感极佳,比起大米的味道虽然差些,但比糙米强,他家里贫穷,没吃过几顿好的,现在虽然已经考中进士,但因为这是第一次外任为官,还没有贪污的机会,所以生活依然质朴,平时吃的都是些糙米粗粮,难得吃些不咯牙的玩意儿。

“这……这东西真好吃啊!”李轻水忍不住叹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想必会卖得很贵,亩产也一定不高吧。”

“亩产高着呢,能达到一两千斤!”夏二多笑道:“县尊大人进城一看便知,现在咱们城里土芋已经降至五文钱一斤,只要现在种下去的这一批秋土芋收获,还得再降!”

李轻水还真是被唬了一跳,大喜道:“尽有如此好物?”连曹宝相都不理会了,跟着夏二多就往城里跑。其实东林党人也并不会个个都是傻*,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也是优国优民之辈,初衷仍然是希望国家能搞得更好,百姓能过得更幸福。

读书人的理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几句话,越是在年轻人的身上越是容易得到体现,只是人越老越容易变得油滑,变得事故,变得失去激情与动力,思想僵化,眼界狭窄,所以东林党的大官们往往都是傻叉,但像李轻水这种年轻一辈的东林党人,身上的闪光点是要比缺点更多的。

若是来的是个贪官,断不会像他那样对粮食上心!

朱元璋跟在李轻水的背后,忍不住就对曹宝相低声道:“这个李轻水,还不错!”

曹宝相砸了砸嘴,他还真是很少听到朱元璋夸人,这一听,顿时就嫉妒了起来。朱元璋笑了:“你初来白水,做的第一件事是啥?”

曹宝相赶紧答道:“是去衙门交接官印、县库、帐薄、文书等物……”

“你看看人家第一件事做的是啥!”

“呃……”曹宝相哑然。

朱元璋摇头道:“你重官位,而他更重民生,所以听到对民生有益之事,连官印都顾不得交接就跑掉了,所以你被我压了几年,一事无成,而他一来就能得我一声夸奖。”

曹宝相大汗,赶紧道:“晚生听了大人的当头棒喝,真是犹如醍醐贯顶……”

“好了好了,又开始拍了,这个习惯必须给我改掉。”朱元璋沉声道:“交接之后,这县令的位置你就得让了,心里会不会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有点!”曹宝相无奈地道:“十年寒窗苦读书,好不容易搏个功名,混了个七品芝麻官,结果一转眼儿就没了……今后也不知dào

如何是好?啊……下官失言,跟着大人,下官的前途一片光明,绝无那个……那个……空什么的绝对没有!”

朱元璋深深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继xù

说套话和空话,曹宝相就如同气球漏气一般软了下去,虽然打定主意交接之后不回吏部报备,今后跟着朱元璋混了,但是他心里还是颇有点放不下自己这官位……明明是个县令啊!这一下却全没了,让人怎生好过?

“丢了一个县令,我再给你一个县令便是!”朱元璋指了指北面的黄龙山脉,认真地道:“我打算把黄龙山老寨变成一个县城,就取名叫黄龙县,你就去黄龙县做县令吧。”

“啊?”曹宝相楞了。

“留在老寨的百姓还有数千,虽然以一个县来说,人数少了点,但也勉强当得,今后我还会送人口进来,将老寨变成名副其实的县城……”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现在管理老寨的是德大爷和狮子狗,德大爷已经太老了,没有心力管多少事,狮子狗两兄弟不学无术,打架还成,办政务就完全不成了,你去把德大爷替下来,让他硕养天年,另外把狮子狗两兄弟叫到山外来跟着我去打仗……黄龙县,从此以后就交给你了。”

曹宝相真是意wài

之惊喜,他还以为被人从县令位置换下来之后,就要成一个没啥实职的幕僚,只能帮朱元璋打打杂事,没想到朱元璋居然把黄龙山老寨子交给他了,这可真是惊喜中的惊喜,意wài

中的意wài



换成别的朝廷官员,肯定不知dào

黄龙山老寨有什么值得去的,但是曹宝相跟这群贼人在一起久了,深知黄龙山老寨在朱元璋军中的地位,那可是根据地来的,在那里当老大,就意味着稳定、安全!非常的稳定安全!远比管白水、澄城、大荔一类的地方要好得多。

说不定山外这三个县城都被炮火掀了个翻天,黄龙山老寨那里连一只箭都没射上去!

曹宝相忍不住就跪了下去:“大人……像下官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您重用,真是……唉……这次下官不是拍马屁,真的不是拍马屁……”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以前他被朝廷当成破麻袋一样的乱扔,专门扔到风口浪尖,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不被需yào

,没有价值的人似的,没想到朱元璋却会对他委以重任,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这一次,他真不是拍马屁!

其实活在这个明末乱世,谁都不容易!流寇不容易、官兵不容易、县令们不容易、大官儿们也不容易,就连崇祯皇帝,也活得很不容易啊!(未完待续。

!

三四二、我真是个不肖弟子

当天晚上,李轻水巡城完毕,才终于回到衙门里来和曹宝相办理了交接的手续,他还很兴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土芋”两个字,红光满面,就像发xiàn

了什么救世之宝似的上窜下跳。夏二多更是被他奉为得力左右手,一直将夏二多带在身边,不肯放开。

办理交接手续的时候,李轻水就忍不住问了:“曹大人,这位叫夏县丞是您私人聘用的,这次您和晚生交接之后,是否会将他也带走呢?”

明朝时期,县令、知州、府台、巡抚甚至更大的官儿们,都带着自己的一套幕僚班子,各种师爷,各种文员,这些人全部都不归朝廷管,只归官儿们私人管,所以官儿们上任时把他们带来,离任时会把他们带走,断断没有留下一任接着用的道理。

李轻水与夏二多一番结识之后,发xiàn

他对种植土芋这种新式农作物十分擅长,简直对他依若长城,哪里还肯放手?很担心曹宝相要把此人带走……

曹宝相身后还站着朱元璋呢,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朱元璋的脸sè,便对着李轻水回复道:“夏县丞虽然是本官聘用的,但是本官并没有打算将他带走,你若有意,便留他在你身边听用吧。”

李轻水大喜!

夏二多也是大喜,其实他也不愿意换个环境,因为他在这里受到三县百姓的爱戴,好几家乡绅甚至还在打算把女儿嫁给他呢,这当口他还真不想挪地儿。

曹宝相又对李轻水道:“除了夏县丞之外,我还要向你推荐这位朱员外。”他伸手指了指朱元璋。

朱元璋便出来揖了一揖,自我介shào

道:“鄙人名叫朱重。”

“哦,这位是……”李轻水问道。

“此人乃是白水民团总教头。”曹宝相认真地介shào

道:“有他在,土匪流寇皆入不了白水地界,可保一县平安。”

“民团?什么东西?”李轻水越听越糊涂。

>有咱们在。白水现在才有几分安宁。”

“哦?原来是英雄人物!”李轻水蓦然动容,赶紧上来给朱元璋行礼作揖:“晚生还道这白水为何如此平静,不像是战乱之后的模样,原来有朱员外坐镇。方能得保平安,请受晚生一拜。”

旁边的人心里都在暗笑,这新来的县令确实挺容易忽悠的,看来也是读书读得有点傻的类型,除了一腔热血和几丝青涩的爱民之心。别的啥也没有。

朱元璋打算是,如果忽悠得过去,就罢了,如果被他识破,就只好拿下他,逼他像白水、澄城、大荔三县的县令一样乖乖听话,但是东林党的年轻人往往是不怕死的,忽悠是比武力逼迫更好的办法。

既然这么容易忽悠,接下来就好办了。王二、苗美两人出场,他们变成了附近卫所的百户和总旗,李初九则变成了主薄,杨洪成了典史,反正县衙里那一干官员。全都被他们换了个遍,当然,这些都是朝廷命官,在吏部是注了册的。所以他们只能用在吏部注过册的那些个名字,这让他们感觉非常不适应。

李轻水太过年经。经验浅薄,全然没有看出来破绽,他说了些“本官今后全靠大家支持”一类的场面话,这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这位东林党的初生牛犊,完全不知dào

自己入了贼窝,他处于一个被贼人架空起来的状态之下。

李轻水连夜给自己的恩师钱谦益写了一封信,信中把土芋的好处详详细细地写满了几大张宣纸,并且把白水种植土芋的实jì

情况也汇报在内,力劝钱谦益运用他的影响力,在中华大地上推广这种神奇的农作物,写完之后,他便感觉自己为天朝上国的繁荣昌盛出了一把大力,为百姓又做了一件实事,心中欣喜无比,把信件交到驿站之后,ri已经上三竿,结果这位新任县令上任的第一天,就在被窝里补瞌睡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这封信没有从驿站传递出去,而是转了一个圈,来到了朱元璋的手里。因为白水所有的驿站,都已经是由黄龙山寨的士兵在把持着了,若是朱元璋不松口,李轻水根本别想把一张碎纸屑送出县去。

“朱八哥,这东林党的雏儿在信里写了什么?”杨洪随侍在旁边,眼神不太友善地看着那封信。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他这信的内容倒是好的……信里力戏钱谦益运用他的影响力推广土豆,解决咱们大明百姓的肚子问题。他的角度找得不错,钱谦益现在是东林党的领袖人物,说话的份量很重,只要他开了口,搞不好真的能将土豆在全国的范围内推广开来。”

“哦?”杨洪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这封信不能让它发出去,咱们造反的根本就靠着大旱灾造成的饥荒,若是朝廷解决了百姓们的肚子,起义的根基就会动摇,不会再有百姓支持咱们,整个天下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你说得没错!”朱元璋首先肯定了杨洪的看法,然后低下头道:“但是……我不能拦下这封信。”

“啊?为何?是怕信到不了钱谦益手里会惹来怀疑吗?”杨洪急道:“找个会临摹笔迹的人,把信的内容改成一封问安家书不就行了?”

“不是这个原因。”朱元璋叹了口,然后沉重地道:“这封信的初衷是好的,是为民着想的……如果我毁了这封信,就是毁了天下百姓吃饱肚子的希望之火……若是为了起义能够成功,而做出如此卑鄙的行为,我们还有脸自称是替天行道么?”

“可是……”杨洪也不知dào

说什么好。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yin谋诡计从来都不是用来开创历史的正确手段……如果这封信真的可以改变大明的现状,给百姓们带来的幸福的生活,我们的起义失败了又如何?”朱元璋仔细地把信折好,重新塞进了信封里,挥手交给驿卒:“发出去吧!”

“是!”驿卒行了个礼,快步跑了出去。

杨洪瞠目结舌,过了许久,他才苦笑了一声道:“朱八哥,在我所识识的人中,您的气度真是无人可及。”

朱元璋微微一笑,不搭这话茬。

接下来的ri子里,李轻水摆出一幅积极的态度,在白水上窜下跳,一会儿在城里,一会儿在城外,农业、商业,他什么都有兴趣去插一手,看样子,他是真心想做好一个县令,为百姓生活能过得更好出份力量。朱元璋暗里授意了几个乡绅去向李轻水行贿,讨要好处,但是李轻水一律不收,将这些贿赂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这个人在私人品德上,几乎没有缺陷!他是一个正统的,真zhèng

的东林党人!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而背地里只知dào

牟取私利的假东林党人!

一转眼,秋末已至!

又到了秋土豆的收获时节,这一次的秋土豆,比早土豆的收成更好,因为有更多的人种植了土豆,而且大家种植土豆的经验也更加丰富了,整个白水都弥漫在一种喜悦的情绪之中。

李轻水高兴坏了,整ri里都在田坎乡间到处巡视,看着百姓们把大量的土豆挑回家中,他的脸上也跟着泛起由衷的笑容。

然而,从钱谦益那里写来的回信也于此时到达了,李轻水看过回信之后,原来喜悦的脸上却挂满了失望之sè。

夏二多忍不住就凑了过去:“县尊大人因何不开心?”

“唉,恩师驳回了我的请求,还写了很长一封信来责骂我。”李轻水把信件紧紧地捏在手里,由于捏得太用力,那张薄薄的信纸几乎就要被他捏破了,几个皱巴巴的纸角从他紧握的拳头里伸出一角来,显得十分凄凉。

“啊?”夏二多不解:“推广土豆是好事啊,钱大人为何不许?”

“我写了那么长的信件,恩师好像压根就没仔细看,他对土芋的好处只字未提,在信里骂我说,咱们华夏儿女已经种了几千年的水稻、小麦,怎么能随便乱种别的粮食,那样不合祖宗成法……”李轻水的眉头皱得差点揉成了一团:“他还叫我不要捣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好好修身养xing,多读诗书,继xù

深造……”

夏二多:“……”

在旁边偷听着两人谈话的朱元璋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东林党啊,思想僵化就是这个混帐党派最大的问题,明朝时土豆早已流入中国,但却一直到了明亡都没有推广开来,这其中的罪过,究竟应该归在谁的身上?此时已经不言而明了。

李轻水仰头向天,喃喃地道:“第一次,对恩师的看法不能点头认同……我真是个不肖弟子。”

!

三四三、三十六营入潼关

三四三、三十六营入潼关

崇祯六年,白水的秋赋着实壮观,白花花的税银堆满了仓库,在上下一心的欺瞒之中,李轻水压根没有搞清楚这些秋赋是从什么人手里收来的,他还以为这些秋赋都收自于农民,却不知dào

这些秋赋都是白水的乡绅大户们上缴而来。!所以,这秋赋收得实在多了点,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要知dào

,明末时期,土地的兼并十分严重,大量的土地并不在农民手里,而是在免税的乡绅们手中,简而言之,就是有土地的不上税,没土地的交不出税,朝廷也没理由向没土地的人收税。

结果就造成整个天下的税赋情况都十分惨淡,国家财政一年比一年紧缩。李轻水虽然是一次出任为官,但对朝廷的赋税状况也是略有耳闻的,要知dào

东林党人是一个结社性质的团体,他们经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讲些朝廷中的大事。

就有点类似后世的网友们,在q群里交谈对国家的看法。所以东林党的读书人对朝廷现在面临的一些窘况,也是知dào

不少的。

至少李轻水就知dào

,一个小小的县城,收不出来多少税!

但是,当他看到差吏们收回来的赋税时,他的理念彻底被颠覆了……

“这么多?为什么会收了这么多回来?”李轻水站在县仓前面惊呼着。

“咳!咱们白水今年大丰收嘛。”夏二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哪知dào

税赋中间的学问,只知dào

傻乎乎地乱插嘴。

李轻水抹了一把汗:“丰收也应该收不了这么多吧,本官翻看过白水的户籍和田亩登计薄,本县理应收缴的税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就算是大丰收……也……”

“县尊大人真是的,税赋收得多是件好事嘛,不用想太多!”夏二多笑道。

“呃……也许吧……”李轻水被夏二多、李初九等人联手起来劝解了几句,反正税银多总比少好,至少不是坏事吧?他糊里糊涂地把税银点清,然后拿封条封了,再装了车,请来王二这位“百户将军”,让他帮忙把这些税赋押送到府城去,整个过程都云里雾里没搞明白。

这也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新官,对税赋的流程这一套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会被大家给糊弄过去。

其实这里也反映出明朝廷行政上的一个弊端,大明朝的官员在上任之前,没有什么职业培训一类的先期准工作,科举考中进士的新官们,几乎都是闷着脑袋去上任,对自己今后具体要做些什么事情心里没底。

一般人就必须得请一个能干的师爷帮自己,如果不请师爷,就得靠着当地的“吏”们来教自己该怎么做……也就是说,一切按“老规矩”来!

这个“老规矩”,就是“吏”们把持大官的一个方法,当官的叫他们往东,他们偏要往西,说是这里的老规矩,当官们叫他们不要贪污受贿,他们却偏要吃拿卡要,也说这是老规矩,然而再按照“老规矩”给官员们奉上一笔银子堵嘴,于是上下一心,大家都拿好自己那份儿,保证贪污受贿的老规矩可以永远流传下去。

于是什么冰敬、炭敬、火敬一类的名目,就如此繁衍而生!一个清官上任,不出几年时间,就变成贪官,一个有理想有报负的好青年,几年之后就变成黑着心肠坑人害人的恶棍。

当然,白水的这群“恶吏”们,全都是朱元璋派去的心腹,所以不存zài

乱教李轻水贪污受贿什么的事情,只是糊弄他而已,但这已经足够让李轻水搞不清楚税赋的流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最后,这一大笔秋赋银子,在王二和老一队,老2队精兵的押送下,先向着西安府行进,离开了李轻水的视线之后,打了一个转,运回了朱元璋早已准bèi

好的另一个仓库里去,同时李轻水写给西安的叙职信件,也被改得一塌糊涂。信里的内容大致变成了:今年白水欠收,税赋请容拖欠一年云云……

就在白水还在应付这位年轻的县令时,整个天下的形势,又一次发生了巨变……

崇祯六年冬,大明朝廷调遣的官军云集于晋、冀、豫三省的交界地区。由于当时主要的战场已经移到了豫北,因此河南省的官军称为主兵,共有八千三百余名;山西、河北和京营客兵达一万九千六百人,加上曹文诏等所统陕*西兵,参加围剿的官军总数当在三万以上。

三十六营活动的余地越来越小,粮食给养都极感困难,面临着被官军围歼的危险。

三十六营首领们竭力谋求摆脱困境的办法。十一月,张妙手、闯塌天、满天飞,邢红狼、闯将(李自成)等人,向京营总兵王朴伪称愿意接受招安,“叩首言:我等皆良民,因陕西荒旱,致犯大罪。今誓归降,押还故土复业。”王朴和监军太监杨进朝、卢九德不知是计,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顿时弭平大患,同意接受投降。十九日,起义军首领人物贺双全、张妙手等十二人,亲至河南彰德府武安县(今属河北省)面见王朴、杨进朝、卢九德以及兵备道常道立,表示接受招安的“诚意”。杨进朝等信以为真,马上向朝廷奏报,同时停止了对三十六营的进剿。

当时在武安诈降的头领以闯王高迎祥为首,共计六十一名!

三十六营以伪降为掩护,麻痹了明朝当事的文武官员,向官军士兵和地方百姓购买裘、靴等衣物,积极准bèi

渡河而南。二十四日,天气骤寒,山*西垣曲到河*南济源之间的一段黄河封冻成桥。义军乘官军不备,用门板铺在冰上再加一层土,分三路驰马而过,到达河南渑池县境的马蹄窝、野猪鼻。明河南防河中军官袁大权仓猝迎战,被三十六营击杀。三十六营的主力就这样一举突pò

了黄河天险,把明zf调来的重兵甩在后面(61)。从此,三十六营在更广阔的地面上往来驰骋,明末农民战争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崇祯六年,十二月!

大雪满弓刀!

朱元璋正在院子里逗弄着自己一岁多的小女儿朱芷玩耍,小朱芷才学会走路不久就迎来了冬天,她的身上穿上了厚厚的棉袄,结果现在连站立都困难,更别说走路了,她在积了雪的院子里走了几步,噗通一声摔了下去,心疼得秋叶赶紧去抱,朱元璋和张樱仙则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直负责保护朱元璋安全的警卫队长马小天走过去推开了院门,就看到李轻水穿着七品县令的官服,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民团总教头!大事不好!”李轻水一路进来就急吼道。

“哦?这大雪天的,县尊大人怎地亲自上我的门来?”朱元璋略感好奇。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李轻水满头大汗,这大雪天他居然能逼出满头大汗来,也确实是急火上了脑:“本官刚刚接到八百里加急传书,说是有十万流寇正在攻打潼关……”

“哦?”朱元璋其实比李轻水先一步收到这个消息,他是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故yì

在等着李轻水着急罢了,不过此时他却要装出惊讶的表情叫道:“哎呀,潼关?那岂不是离我们很近?”

“是啊!潼关就在大荔的南边,一旦潼关被破,十万贼军弥漫开来,咱们这里也难幸免。”李轻水急吼吼地道:“今次咱们白水的安危,全系在总教头的民团身上了……”

原来,三十六营进入河南之后,在河南四处弥漫,到处乱战。其中的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等八营部众,共计十万人,突然又有点想回陕*西了,于是他们沿着黄河南岸一路向西,便到了潼关之外,只要打穿潼关,就可以回老陕*西老家来……

这个凶险的举动吓了洪承畴一大跳,他手下的悍将曹文诏等人此时还在山西剿匪,无法回援,只好赶到西安府召集大军,大军不是说召就能召好,他一时半会也无力出击,只好向潼关附近的几个县城派下文书,让当地官员组织乡勇自保。

白水、澄城、大荔三地,都先先后后收到了同样的文书,总之一句话,在洪承畴的大军赶来援救之前,你们自求多福吧!

李轻水收到这封信,心里一急,便顾不得自己的身分,亲自登门来造访“民国总教头朱重”,想让他想点办法了。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朱元璋装出一幅黑脸:“这些流寇真是太可恶了。”

“朱员外,咱们白水民团究竟有多少乡勇可用?”李轻水急吼吼地问道。

“嗯……不多,也就三千余乡勇。”朱元璋故yì

乱报了一个数字。

“啊?这么少,这怎么办?对方是十万……十万啊!”李轻水有点慌张,他不是怕死之人,但再不怕死的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到来之前,慌张也是难免的——

三十二变注:史实中,这十万义军入的其实是武关,并非潼关。本书中因有朱元璋改变了历史,发生了蝴蝶效应,所以义军的目标变成了进入潼关。此乃小说家言,请匆当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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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乡勇在集 结

三四四、乡勇在集结

“贼众十万,如之奈何?”李轻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脸上也满是懊恼的神色:“咱们白水好不容易通过新式农作物土芋解决了百姓的温饱,只要假以时日,必可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怎的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十万流寇又杀了过来?真是……太可恶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县尊大人不必惊慌,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贼军虽众,我们也并非只能束手待毙。?(

)”

“总教头有何妙计?”李轻水急问。

“妙计不敢说,但是办法还是有一点的。”朱元璋认真地道:“咱们一县之力,仅三千乡勇,但若把澄城、白水、蒲城、洛川、大荔、华县……这几个周边的城池联络一下,将这些地方的卫所兵和乡勇军全都集合起来,便可聚起数万兵力,虽然不见得能打赢流寇,但死守城池却也绰绰有余!”

李轻水听了这话,楞了楞:“还能这样?只怕不太好吧……”

明末农民战争期间,流寇所到之处,各县城纷纷糜烂,为何没有好几个县城,或者好几个州府联合起来做战的情况呢?其实原因很简单……明朝的官员,是不能随便乱跑的。比如,你是白水的县令,手就不能插到澄城去,哪怕在澄城里有人称王称帝,白水的县令也没资格去管,更不能调兵去打……那是越权的行为。

前面也说过,一只贼军若是被白水的官兵追得急了,只需yào

向着澄城的地界里一跑,官兵就只能站在边界上对你瞪眼睛,不能再追过去,否则就是犯了大罪。

李轻水当然懂得这个规矩,听朱元璋出主意把几个县的兵合起来,他可不敢答yīng

!也没有这个资格答yīng



朱元璋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笑道:“李大人,斗胆问您一句,您读书做官,所为者何?”

“当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轻水赶紧答道。

“现在贼寇兵临城下,正是实现‘平天下’志向的时候,大人却在碍于规矩,不敢轻举妄动,岂非可笑之极?”朱元璋道。

“丝……”李轻水倒抽了一口凉气。

朱元璋淡淡地道:“附近几个县城的县令都属于朝中无人的七品芝麻小官,他们不敢违抗上命,只敢兢兢业业地守着自己的城池,而县尊大人你却在朝中有强dà

的助力,哪怕你做的事情出格一点,只要尊师说几句情,造一造势,坏事也能说成好事,好事就能说成极好的事……您如果出来牵这个头,组成几个县城的大联军,事后未必会被问罪,如果咱们真的击退了贼人,搞不好你还会被大大封赏!否则,附近的所有城池都会被贼人一一攻破!到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把语气改重:“要百姓安居乐业,还是要谨遵上命任由贼人屠戮乡民,就留给县尊大人您自己考lǜ

了。”

李轻水被他沉重的语气压得额头见汗,他艰难地道:“容本官想想……容本官想想……”说完之后,他脚步轻飘飘地出了院子,告辞而去,雪花飞舞之中,能看到他沉重的背影。

李轻水一走,马小天就凑到了朱元璋的身边来,低声道:“朱八哥,和这官儿说这么多干嘛?咱们只要封住他的消息,然后自己带兵过去挡住三十六营即可,真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不行!”朱元璋摇头道:“三十六营中的八营计十万人入陕,这是多么大的事?咱们如果去和他们打一仗将他们赶走,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到时候朝廷的人就会纳闷了,怎么这里凭空钻出一只军队来打败三十六营?然后他们顺着这条线查呀查的,最终肯定能查到咱们头上……”

朱元璋顿了顿,又道:“但是假借着数县联军的名义,咱们就算拉出数万人,真刀真枪打败三十六营,也不会惹起朝廷的怀疑……就算惹起怀疑了,有东林党帮咱们擦屁股,保证干净得很。东林党擦屁股的功夫,可称大明一绝!”

马小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而且,这样还能试一试这个李轻水,看他究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还是懂得变通之人,若是前者,将来他也难免会和别的东林党人一样,变成无可救药的官僚,但若是后者,那他还有救。”

朱元璋说到这里,突然见到院子门又开了,李轻水又跑了进来,刚才他失魂落魄地跑出去,看上去非常颓丧,现在再次出现,却显得眉目清爽,眼神坚定,他认真地道:“总教头,本官决定了,就以本官的名义,发起周围的所有县城联军,如果朝廷追究下来,本官将一力承担!本官可以因此而被砍头贬官,但不能眼看着这数县百姓都被荼毒,如果别的县令们不敢做这件事,就让本官来做吧!”

哟!朱元璋眉头微扬,马小天也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

“事不益迟,本官这就给周围的几个县城写信!”李轻水昂然道:“另外,本官还打算给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写一封信,希望他能给予我们一些帮zhù

,看在同为东林党的分上,洪大人一定会帮我们的。就算拿不出兵力,但是给我们一些武器和衣甲应该没有问题。”

“好,拿纸笔来,给县尊大人写信用。”朱元璋大声吩咐下去,近卫兵赶紧磨墨铺纸,李轻水大笔一挥,几封书信就洋洋洒洒地写了出来,他可是真zhèng

的高级知识分子,文笔极佳,写也写得漂亮,几封书信写得气势十足。

写完之后,叫来“心腹衙役”,让他们火速分送各县城,然后李轻水才道:“总教头,说来也惭愧,本官来此上任已有数月,却未把心思放在民团操练之上,一直只关注农业,眼下临时抱佛脚……可否让本官参观一下本县的民团?”

“有何不可?”朱元璋笑了:“跟我来吧!”

一行人顶着大雪来到城外,朱元璋早已经派人提前做了通知,黄龙山老寨的精兵们全都藏起来了,只留下了三千新兵来给李轻水检阅,这三千人虽然是新兵,但也参加过转战山*西、攻取蒲州城、中条山跋涉等战事,再经过一年多的训liàn

,此时已经相当的有架势。而且他们的装备也在这一年多里有了极大的改观,每一个人都至少配上了带铁制矛尖的长矛,部份人有弓。

拉出来一站,比明末**的卫所兵更加工整!

李轻水不禁动容:“本县民团竟然如此精锐?”

这就是精锐?那咱们黄龙山寨的老一队老2队还不得飞上天了?马小天心中暗笑。朱元璋却认真地道:“说不上什么精锐,前两年白水朱八攻过来时,咱们这只民团就给吓散了呢,好不容易召回来又经过了一年多的训liàn

,这次希望他们不要被吓散。”

“哦?原来如此!”李轻水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疑心马上就被朱元璋给压下去了。他本来还在想:既然有这样一只民团,为啥还听说这里曾经被白水攻八攻陷过呢?但是朱元璋察颜观色的本事何等厉害,他的表情微微一变,朱元璋已经猜到问题之所在,立即进行了补救。

李轻水忍不住道:“若是澄城、大荔、洛川、蒲县、华县等地的乡勇军也有这等实力,咱们倒也未尝不能与贼寇一战!”

朱元璋和马小天一听,忍不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轻水广发告示,请百姓们踊跃报名参加乡勇军,保家卫国,没多久,白水就有两千多人报名,结果民国一举扩充到了五千人。

李轻水正在高信的时候,第一个回信从澄城来了,澄城*县令辛兰成手笔挺大的,一开口就表示能派出五千乡勇与李轻水协同作战,由澄城民团总教头三员外率领,这个“三员外”的名字着实让李轻水摸不着头脑,哪有人这样取名的?但取名字是人家的自由,李轻水倒也不好多说什么。然后是大荔县令也回信表示可以派出三千名乡勇,由大荔民团总教头红姑娘率领。

刚过去了一个三员外,这里又来一个红姑娘,李轻水感觉脑袋有点晕。

晕过之后也有点欣喜,这么一来就凑了一万三千乡勇,真是顺利!没想到凑乡勇是如此的容易!他要是知dào

自己凑起来的是白水朱八麾下的一万贼军,外加榆林薛红旗麾下的三千贼军,还不知dào

他会吓成什么样子。

又过了几日,洛川也来了一千乡勇军,领头的是一名秀才,叫做李攀龙。话说这李攀龙可是朱元璋军的老熟人了,当初他曾追杀苗美,险些将苗美给干掉,后来被朱元璋吓退。朱元璋本来有点担心被李攀龙认出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李攀龙完全没有认出朱元璋。

数年前军阵前匆匆一瞥,隔得又远,这么多年记忆早就模糊了,他已经认不出朱元璋等人,反倒是干劲十足地围着朱元璋打转,一天到晚就想和朱元璋商议一些练兵之法,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挺喜欢打仗的人。

最后是蒲城和华县,也各自出了八百乡勇,五个县的乡勇军加在一起,倒是集成了一只一万五千六百人的大军,对外号称两万,声势赫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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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狙击横行狼

三四五、狙击横行狼

潼关,北临黄河,南接秦岭,始建于东汉建安元年,乃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明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明朝廷在这里设立了潼关守御千户所,派驻一千名士兵守关,属陕*西都司管辖。洪武九年,设潼关卫,属河南都司管辖。到了永乐六年,又改为中军都督府管辖,后来便一直这下沿用下去了。

换句话说,潼关夹在陕*西与河*南之间,却不归这两省管,而是归中央管。姥姥不疼你,舅舅不爱你,你说你归中央管嘛,中央又离你十万八千里……这可怎么办?

这种地方,咱们天朝自古就有一句俗话用来形容,也就是“三不管”地界!

这个三不管的地界不光是上面不管,他们自己管不好。派驻在这里的官兵分成南营与北营,各五百人,分驻不同的营地,各自管着关墙的北段与南段,分驻南北就似分家似的,两营关系不太好,整日里吵吵闹闹,正中间的黄土塬没有人管。

等到十万贼军杀来时,南营北营全都吓得尿了裤子!

北营说:“南营,你们去守中间的黄土塬!”

南营说:“我不去,我就守南营,有胆你去守黄土塬!”

北营说:“我也不去,我就守我的北营!”

好吧,结果南营、北营、黄土塬这三个地方同时告破……在崇祯六年的十二月,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等八营部众,终于踏上了久违的陕*西的土地。

三十六营入了潼关之后,向前走不了多远,就开始拆分!这也是三十六营一贯的行事方式,在攻打重yào

的关卡、城池时,他们会协同起来作战,一旦攻下目标,又重新化整为零,变成许多小股的贼寇,到处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其中的横行狼部,大约有两万名部众,他从大部分中分离出来之后,决定向西北方向走,而潼关的西北方面,正是大荔……

横行狼部走了两天之后,在一个有水源的山头上驻扎了下来,站在山顶向前一看,前面还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东一山,西一沟,乱七八糟,横贯四野,满眼都是支离破碎。

横行狼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咱军中有没有人对这块儿比较熟?大荔还有多远?”

“大哥,咱们军中的兄弟大多来自山*西、河*南这两地,都是这两年新招收的部众,来自陕*西的老兄弟倒是死得七七八八了。”心腹如此道。

“哦?那就是没人知dào

地形了?”横行狼有点不快,他这只军队一路杀过来,在攻打潼关南北营时又损失不小,士气受挫得很严重,如果不赶紧找几村子或者小镇劫掠一番,让贼兵们体味到烧杀抢掠的那种快感,提升一下士兵们的士气,就很难再维持着平静的状态了。

依靠抢劫杀人放火起家的“义军”,往往会和横行狼拥有同样的苦恼,那就是全军上下的士兵和将领都是土匪强盗,没一个好人!想要维持士兵们的气势,必须持续不断地给士兵们提供猎物,发泄他们的情绪和**,否则军队就很容易发生“营啸”,然后就分崩离析。

就拿某个岛国的军队来作例子吧,全军上下都是些恶棍,所以这只军队必须要有***、必须要搞点屠杀、放火、三光什么的破事儿,才能保证那些军人乖乖听话作战,否则这些白眼狼一样的畜生就会把他们的饲主也咬死。

横行狼砸了砸嘴:“赶紧行军,尽快找到大荔城,**,在山里沟里睡了几个月了,我也是时候找个正正经经的房子,搂着个官家小妞儿睡一晚上了。”

“大哥,别急,咱们顶多也就两三日,定能找到大荔,到时候把城里乡绅家的女人全送到您床上来。”心腹赶紧拍了一句。

横行狼哈哈大笑。

他笑了没几声,突然就见到前方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匹马慢跑了出来,虽然远隔了一条沟,但却能清楚地看到马背上骑着一个红衣女子,这女子的脸还看不清,但是身段儿着实不错,凹凸有致,英姿飒爽。女子还挽了一把猎弓,似乎打算要射点什么。

横行狼双眼一眼:“哟,这莫是哪个乡绅富户家的小姐出来打猎?”

西北民风彪悍,有些富家小姐会射箭,会骑马倒也不奇怪。当然,横行狼死也不会想到,这女人会是名震陕北的马贼头子薛红旗。

“快让斥候把这女人拿下!”横行狼笑着下了令。

军中呜呜地吹起了号,令旗遥遥地指着薛红旗,横行狼部本来就派了几个游骑在外围充当斥候,此时听到号令,这几个游骑都向着薛红旗奔了过去。

薛红旗倒也不慌,弯弓,搭箭,瞄着了一名向她奔来的贼兵,瞅得近了,手一松,只听到“嗡”的一声响,箭矢脱手飞出,那就被瞄的游骑吓了一跳,不过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xiàn

,薛红旗的箭矢压根就射歪了……

“哈哈哈,小娘们原来是个绣花的枕头,这一箭简直找不到方向嘛!”游骑们哈哈大笑。

薛红旗自己也很不满yì

,这一箭射得实在太丢人,躲在暗处观看的许人杰、朱八哥等人只怕又要笑坏肚子了。她只好无奈地抽出了弯刀,捏在手中,玩弓箭不行,玩弯刀就没问题了……这才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吃饭家伙!

这时三个贼兵游骑已到面前,虽然看到了薛红旗拔刀,但是想到她刚才那扯蛋的箭术,几名贼兵脸上全都笑嘻嘻的:“小娘们,别玩这种危险的玩具,跟咱们走吧,咱们家大哥横行狼会和你玩些男女之间的游戏,那个才好玩呢。”

“刷!”刀光一闪,一颗斗大的人头飞了起来,血花四溅,飙射得有如喷泉。

“吓?”另外两人大惊,同时伸的拔刀。

但是薛红旗的动作极快,弯刀刚刚斩掉了一个人的脑袋,又收了回来,一转,一捅,进了另一个贼兵的肚子里。

“**你个臭*子!”最后一名贼兵终于拔刀在手,向着薛红旗一刀砍来。这时薛红旗的弯刀还在第二个人的肚子里,她只好来了一个蹬里藏身,身子几乎贴地,那贼兵一刀斩空,还以为把敌人逼得摔下了马,等他回过神来,才发xiàn

红影一翻,薛红旗从马腹下又翻了回来,刀光一闪……又是好大一颗脑袋飞上了半空。

“哗!”在远处山头上观战的横行狼真是吃了一惊:“这女人什么来路?好快的刀!还有那个蹬里藏身,真是好漂亮,这得骑了多少年的马,才有如此骑术?”

薛红旗收拾了对手三个斥候,左右一顾盼,却再也看不到有斥候在视野内跑动了,横行狼虽然有两万大军,却并不注重斥候的培养,所以军中斥候极少,被薛红旗这么一诱杀,情报能力基本上就打折了一半。

她牵过三匹夺来的马,对着远处山顶上的横行狼嘿嘿一笑,便打马退回了山坡后面去。

这可真是把横行狼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脑门一热:“追上去!该死的小娘们。”

两万大军开始行动起来,分成十几条像蛇头一样的队伍,在山间的小道上向前蔓延。翻过两个山坡,前面的红衣女子不见了人影,却见山后居然出现一只数千人军队,为首一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但一股气势却犹如云停岳峙,十分不凡、

年轻人淡淡地道:“白水民团在此恭候多时!”

“不好,中伏!”横行狼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面的山坡后面,山沟里面都响起了鼓声,几面大旗飞扬而出,澄城民团、大荔民团、洛川秀才李攀龙、华县乡勇,四下里一起杀出。

横行狼部只是一只毫无章法的流寇军,与宜川王左挂、点灯子赵胜之流差不多,比起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来说,差了足足有十万八千里,被打了这样一个伏击,顿时全军大乱,贼兵们根本就不听号令,也不再列阵,扯着泥腿就在山坡上乱奔乱打,胆子大的对着朱元璋军冲,胆子小的向后就跑,胆子不大不小的站在中间茫然四顾……

这种军队怎么可能打仗?被朱璋军几面一围,瞬间就杀得大败亏输。

横行狼楞了足足半响,才想起来要赶紧逃命才对。

“大哥,咱们哪哪里逃?”心腹手下问道。

“废话,向南!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他们还在南边,咱只要向南逃出七八十里,他们就能接应咱们了。”横行狼打马就跑,后面跟着一大群心腹,死命护住他。

打斜里一股伏军杀出,原来是王二,他张弓搭箭,打算把横行狼射杀在地,旁边却跳出许人杰,一把按住了他的大弓:“别杀他,他一死,这一营就要散了……赶走即可,咱们千万不能伤了三十六营的元气,否则就相当于是在自杀。”

“切!”王二的弓只好垂了下来。(未完待续。

!

三四六、好心办坏事

三四六、好心办坏事

乡勇联军的首战即告大胜,横行狼被联军大破,狼狈南逃,离开了大荔的地界.\\朱元璋也不追,下令收兵,他一下令收兵,来自澄城和大荔的两只乡勇军自然而然地也收了兵。

洛川来的李攀龙,以及蒲城和华县两地来的一共两千六百名乡勇还想追击抢功,但是他们在乡勇军的总军势中只占很小一部份,一旦大军不动,他们哪里还敢动,只好乖乖地退了。

众人将军队驻扎在大荔与华县、潼关这三地中间的位置,当夜加餐犒劳乡勇。一群头儿们围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李攀龙忍不住就向朱元璋道朱员外,刚才我军大胜,若是死命追击,定能拿下横行狼的首级,那就是立了不世的奇功,说不定皇上一乐,就给咱们也封个官儿做呢,您为何在这种收兵?”

朱元璋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告sù

他“我是在帮三十六营保留实力”,他淡淡地看了李攀龙一眼,道十万贼众都散布在潼关附近,横行狼这一逃,说不定前面就有贼人接应,不可轻易追击。”

一说到十万贼众,就把李攀龙给吓着了,功名虽然重yào

,小命更加重yào

,果然不追的好,但是对于立功升官的想法终究占了他的主流思想,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功劳……”李攀龙手下的兵力少,他说的话使不动白水的五千人,也使不动澄城、大荔这两股人马,只好压下了的想法,但是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贪功!”朱元璋装出语重心长的样子,用手拍着李攀龙的肩头道咱们终究是乡勇军,不是正规的官兵,打退贼人,保卫了的家就足够了,杀贼追贼,那都是官兵的事儿……”

“可是……咱们立了功也有可能当官的……当官啊!”李攀龙的眼睛闪着光,看来这家伙十足官迷一个。

“李茂才(秀才的别称),你太不懂官了。”朱元璋装出推心置腹的样子,低声道你若真的杀死许多贼人,立下大功,搞不好就被大官给害死。”

“啊?为何?”李攀龙吓了一跳。

“你想想,这些流寇满天下的跑,大官儿们都拿他们没办法,结果你李茂才一出手,立即就拿下贼人首级……啧啧……皇上自然会喜欢你,但是你让朝中的大官儿们心里想?”朱元璋小声道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嫉恨你的才能,啧啧……你说你死不死?”

李攀龙脸色如土,连退三步这……这……这样也行?”

“立大功,是大官儿们的事,或者是朝中有靠山的人才敢做的事。小人物,就立点小功,反倒爬得更快!”朱元璋语重心长地道赶走贼人的功劳就正正好,千万别太过。”

虽然朱元璋说番话的意思倒有九成是在糊弄李攀龙,但其实他说的也是真zhèng

的为官之道,绝非骗人玩玩的!官场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小小人物,朝中无人,你就想立个大功平步青云?做梦吧你!看多了么?官场是要讲个落地生根的地方,根基不牢就想冲天而起?没听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为大官儿们一边讨好上面的大官,一面要拼命地提拔的手下?再让手下们也提拔他们的手下!层层照抚……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讨好上司,是为了向上走。提拔属下,是为了扎稳的根……如果有个风吹草动,你上面的大树会照着你,下面的根茎也会拉着你,齐心合力保证你不会倒下去!这才是正统的官道,看们学一飞冲天官道的一定要这一点。

李攀龙被这番话吓了个不轻,争功之心顿时烟消云散,深深地给朱元璋一揖到地多亏朱员外提醒,晚生险些犯了个大。”

这时候李轻水居然也来了,他不在白水搞政务,居然骑了匹小毛驴儿跑到战地来溜达,进了中军,坐到朱元璋身边,露出满脸喜气道多亏了各位教头,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县尊大人过奖……”李攀龙抢着道。

李轻水认真地道本官真没想到,咱们五县的民团乡勇联合起来有如此强dà

的战力,真是让本官喜出望外,只要保持着这个势头,来多少贼寇咱们打退多少贼寇,五县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了。本官已经把这一战的经过写成奏章,飞报给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定要为各位总教头挣到点功劳。”

李攀龙听得眉飞色舞,虽然刚才被朱元璋吓了吓,但他还是很希望能混个官儿当的。

李轻水继xù

道经此一役,本官民团和乡勇的作用非常巨大,本官决定向朝廷进言,让全国各地方都仿效咱们这里,操办民团!”

“哦?”朱元璋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依稀想起来了一点,过了半柱香,他才将这个记忆给理顺了出来,原来,操办民团的,明末其实发生过。

崇祯十二年,副总兵杨德政想出了一着高招。他认为“流寇”之所以难平,是因为他们出没无常,流动不居;要想“灭寇”,关键在于加强地方武装。因此,他建议地方zf实行“裁练”,具体说来就是府裁去通判,设练备一职,品级相当于官军的守备;州裁去判官,县裁主簿,添设练总一职,相当于把总级别。练备、练总隶属于知府、知州、知县,专门负责训liàn

民兵(或称乡兵);民兵的任务是捍卫乡土,不得调往他处。并且规定数额,每府练民兵一千、州七百、县五百。这个方案得到朝廷的欣赏,杨嗣昌提议先在畿辅、山东、河南、山西实行,然后推广到其他地方。

这个方案本来是没有问题,但是最后却演变成了巨大的问题,反而激化了矛盾,为何?

因为……朝廷没钱啊!乡绅们练乡勇,那是乡绅在出钱。但是朝廷要练民兵,就需yào

朝廷出钱,最后的结果就是,朝廷拿不出钱,又想要民兵,办?杨嗣昌一拍脑门想到个傻办法,加派赋税!他的原话是无伤也。加赋出于土田,土田尽归有力家,百亩增银三、四钱,稍抑兼并耳。”

杨嗣昌的观点是:每亩地才加三、四钱,问题不大,农民们无所谓的啦!

他说得轻松,想得天真,但是结果这命令一颁布下去,地方官儿们做的呢?他们立即加收赋税,却并不召集民兵,只向上面虚报一个练兵数字,把原本用来养民兵加收的赋税,全部收进的腰包。

钱收多了,兵却没练,流寇一来,该被攻破的城池还是得破。农民们不堪增收的赋税,只好把锄头一放,拿起刀枪,变成流寇!

面对这样的局面和恶果,神仙也无力回天!

此时,李轻水兴致勃勃说要上书练民兵,表情上写满了天真与向往,很显然,他这个年轻人并不官场是个样的地方,也不明末的吏治败坏已经到了样的程度。他只是以他的角度,觉得操练民兵是件好事,却不在一群腐朽的官僚手中,好事也能变成坏事,而且是非常恐怖的大坏事。

朱元璋没有阻止他上书的兴趣,他这种事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就算李轻水不上这个奏章,过几年之后杨德政也会上这个奏章,或者就算杀了杨德政,总会有一个人想到这个点子,最终造成同样的结果。

他忍不住在心里对着李轻水叹道:一个千穿百孔的朝廷,你是救不了的!

“还是来谈谈眼前的事吧。”朱元璋把刚才那个话题揭了,他拿出一张事先准bèi

好的地图,在上面指了指道向西北大荔进发的两万贼军被咱们挡下了,但是还有八万贼军在西进……他们的目标是华县,咱们得立即赶去华县了。”

众人都点了点头,乡勇军新胜,士气极高,尤其是朱元璋手下的头领们,对于迎击八万流寇都没有感觉到有压力。

但是李攀龙和蒲城、华县来的两位乡绅就有点受不了了,这一次横行狼的部众毕竟只有两万,不算太多,他们还有胆子去打,但是听说接下来的一仗要面对的是八万流寇,他们的心里就是一颤。

八万啊!用一万多乡勇去迎击真的没问题?

“大伙儿别怕!”李轻水挥了挥手里的信件道咱们只需yào

撑上三五天,洪承畴大人率领的西安府精兵就会赶到了,到时候贼人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

“哦?洪大人要来了?”李攀龙双眼放光太好了,只要有他在,邪魔外道都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儿。”

他这边在高兴,另一边的许人杰和杨洪两人却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伸手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道朱八哥……洪承畴一来,这八万义军只怕要倒大霉,咱们不能等着洪承畴来收拾他们,得赶在他来之前,先把这股义军弄走才能保存他们的实力。”——

三十二变注:其实华县在这个时候还不存zài

,它以前叫做华州,在嘉靖年间并入了西安,属于西安的直辖地,本书为了让故事更好kàn

,所以把它从西安府里分离出来变成了县……请书友们不要当真。

三四六、好心办坏事

三四六、好心办坏事是,

!

三四七、背黑锅的李轻水

许入杰和杨洪两入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伸手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道:“朱八哥……洪承畴一来,这八万义军只怕要倒大霉,咱们不能等着洪承畴来收拾他们,得赶在他来之前,先把这股义军弄走才能保存他们白勺实力。,!”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股义军必须弄走,但是让他们回河南是不可能了,他们既然是从河南过来,那么屁股后面肯定跟着大量的官兵。向北也不可能,因潼关的北面就是大荔,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些贼入进入自己的地盘。向西,那就是洪承畴所在的方向,要是让他们迎头撞上洪承畴,那绝对会被揍得满头包,搞不好全军覆没。

看来只有南面了……朱元璋的眼光在地图上划过,潼关的南边就是秦岭,秦岭东西绵延,北侧是关中平原,南侧则是狭窄的汉水谷地,翻过秦岭去再向南,便可以进入四川或者湖南两地。如果把这股义军向南逼迫,让他们遁入秦岭,去四川和湖南,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

此时农民起义已经席卷过陕*西、山*西、河*南、河*北这几个地区,如果再让他们进入四*川和湖*南,就会把夭下搅得更乱,让朝廷更加头疼,也就有利于朱元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壮大自己的实力。

但是,要把这么多贼军赶进山去,那是何其困难?一万多入对八万多,还没打,有些士兵就吓怕了,而且朱元璋还必须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不敢把力量全部暴发出来,他的火器部队和薛红旗的骑兵队都不能参加这次战斗。

看来……能用的只有一直雪藏起来的弩兵部队了!

朱元璋拉了拉李轻水的袖子,低声道:“县尊大入,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您说说。”

“哦?”李轻水微感好奇,跟着朱元璋转了两个弯,远离了入群。

朱元璋这才低声道:“县尊大入,华夏这一战,只怕难打!”

“愿闻其详!”

朱元璋道:“华县只是一个小小县城,城墙仅一丈高,贼入到了城下,只需yào

搭个入桥,轻轻松松便可登上城墙,咱们驻守这样的小城,迎敌八万贼军,只怕凶多古少。”

“嗯,本官早就想到过了,但是不能因为守城困难,就不守吧?本官早就写好了遗书,会与大家一同进驻入华县,与总教头同生共死。”李轻水说得义正严词。

“其实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尚有迎敌之法,只是……我不敢拿出来示入。”朱元璋故作为难的表情。

“哦?有何不敢见入的?”李轻水大奇。

朱元璋故yì

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藏着许多违禁的兵器……是……弩……”

“弩怎么就违禁了?”李轻水不以为然地道:“现在江南地界,有些百姓家里连火铳都藏有,你有几把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大明朝对民间私藏兵器非常宽容的,《大明律》中有一段原文如下:“凡民间私有入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非全成者、并勿论、许令纳官。”这一段是写禁和罚,后面还跟了一句,写着哪些东西不禁:“其弓、箭、枪、刀、弩、及鱼□、禾□、不在禁限。”

也就是说,藏弩其实是合法的,压根不是问题。李轻水感觉很奇怪,藏个弩也来问我?

朱元璋嘿嘿笑了一声道:“藏弩虽然合法,但是我并不是只藏了几把……”

“你藏了多少?”李轻水奇道。

“一千把!”

李轻水:“……”

一道冷汗顿时就从李轻水的额头上滑了下来,这确实不是几把,一千把o阿,我的夭!这换了谁来看也不正常,别管你是不是合法了,你一次藏这么多,告你有谋反之心保准让你坐大牢。

明末的吏治本来就混乱,像点灯子赵胜,仅仅是因为深夜点灯读书,就被诬告谋反,他就被逼得反了,像朱元璋这种藏一千把弩,要是换个死板点的官员,顿时就要叫入来把他拿下。

不过许入杰并不是死板的官员,他是年轻入,还有朝气,思维也比老学究们要灵活。他汗水流了一地之后,心中居然有一丝丝的喜悦之情升了起来:“若有一千把弩,那守城便容易多了。”

弩乃守城利器,比弓还好用!如果使用得当,一千把弩可挡得住数万敌军。

李轻水抹掉了冷汗,急道:“管它合法不合法,快回家去拿出来用o阿!”

“不用回家拿,我一直带在军中,只是不敢亮出来。”朱元璋道:“县尊大入,我一介草民,如果一次拿出这么多弩,就算打赢了这一仗,回头也要被治个谋反之罪,所以这次只能靠您了。”

“靠我?”李轻水楞了楞,陡然之间醒悟过来:“我懂了,我会对外入说,这些弩都是我下令制造的。”

“可是这样一来,您也会有被入弹劾的风险。”朱元璋道:“县令也没有这么大的职权吧?”

“我管他那么多!”李轻水急道:“大不了吃几个弹劾,反正这次组织乡勇联军到处乱跑就肯定是要被弹劾了,恩师会救我的!对了,洪承畴大入也是恩师的朋友,他也会照抚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管拿出来用。”

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个李轻水真的挺有趣的,什么黑锅都敢往身上背!换了老成事故一点的官员,像这种黑锅是绝对不敢乱背的,关系到谋反之罪,你的恩师只怕也未必救得了你!

反正已经找到了背黑锅的,朱元璋就不再忌讳了,他带着李轻水走进了由许入杰统率的弩兵营中,掀开营地中的运粮车,只见车上全都放着踏张弩,具具都做工jing巧,杀气十足。

李轻水明明是个文入,却不害pà

这等利器,抓起一把踏张弩在手上,左看右看,满脸喜sè:“有了这东西,定可将贼入拒于城外,保我大明百姓的安全。”

这时许入杰也走了过来,他对着李轻水做了个揖,笑道:“县尊大入,这些弩漂亮?哈哈,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这次就由我率领弩兵上城御贼吧!给县尊大入表演一场好戏。”

许入杰此时并没有蒙面,也没穿大元帅的行头,而是商入的打扮。李轻水定睛一看,便认出来了:“原来是米商许员外!”

许入杰难得能用一次自己的真名示入,也感觉到愉快,哈哈笑道:“草民一直跟随着总教头学习战阵之道,就等着有一夭能亲率这只弩兵部队上阵杀贼,这次可终于有机会啦。”

看他嘻嘻哈哈商入味十分,李轻水大汗,转过头来对着朱元璋低声问道:“总教头,这家伙行么?一看他样子就是个做事不牢靠的。”

“入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朱元璋道。

“哦,说得是,本官刚才说错了。”李轻水赶紧道。

几入又一起回到中军,李攀龙和蒲城、华县的乡勇头领还在这里商议着如何赶在洪承畴到来之前守好华县。朱元璋笑道:“大伙儿不必担心,县尊大入刚才突然派入给咱们提供了一千张弩,这一下咱们守城就没有问题了。”

“哦?县尊大入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李轻水千笑了两声,默认,然后才道:“接下来的安排,就交给朱总教头,大伙儿听他的号令行事吧,我o阿……不怎么懂打仗,不瞎掺合。”

朱元璋便接过话头来,认真地吩咐道:“华县的兄弟,你们对自己的城池最熟,我想请你们、还有洛川来的李茂才兄弟,还有蒲城的八百乡勇,再加上县尊大入为咱们准bèi

的一千名弩兵,进驻华县。”顿了一顿,又道:“区区在下,则和澄城的三员外,大荔的红姑娘一起率军埋伏在外围……”

“o阿?不是全部都进驻在县城里吗?”李攀龙问道:“只让我们这几部入驻扎在县城里,城池恐被攻破。你们才一万多入,驻扎在外面也很危险吧……”

“所谓守城必先拔寨!防守的要决就是在守的同时还要反攻对手。”朱元璋认真地道:“所以我们留在城外是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击溃贼军。”

“只要守稳了就是咱们白勺胜利吧?”华县乡勇的头儿胆子比较小,怯怯地道:“守住就行,不用打败贼军也没关系。”

“只是守住城池的话,城外乡村里的百姓何等凄惨?难道要任由他们被贼入蹂躏吗?”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不能这样!咱们一定要贼入赶走,才能保护咱们白勺父老乡亲。”

他一边说着义正严词的话,其实心里一边在想:如果只是守住城池,不赶走三十六营,洪承畴一来,这只义军就要彻底玩蛋,还是让我来抢先出手,赶他们逃出生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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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十万大军来了

三四八、十万大军来了

华夏的城墙,在诸多县城里其实算是比较高的,毕竟这里以前曾经叫做华州,可以算是州城,只是后来被并入西安府直辖,再几经周折,才有了现在的华县,所以这里的城墙足有一丈高,与普通的小县相比高了近四尺左右。,!////

城墙的厚度也不错,厚点的地方有八尺,薄点的地方也有六尺,在城墙上面站在几排士兵是没有问题的。朱元璋军在三十门营赶到这里之前,抢先一步来到了华县……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城池东面的所有乡村里的百姓都迁进城里。

在这个时代,流寇到来之有,官府往往是不会管城外百姓死活的,从来都不会派人去通知各个乡村,总是任由他们自身自灭,但是朱元璋却不同,他不能眼看着大明朝的子民白白被杀,于是便派出许多斥候,到处通知乡民们入城。

接下来,就是守城的核心力量,弩兵!许人杰率领一千弩兵,驻守在华县的东城墙上,洛川李攀龙的一千名乡勇则作为备兵,协助弩兵们作战。

城中另外还有两百卫所兵,他们则带着华县和蒲城来的乡勇,负责在城门后面组织矛阵,代替瓮城的作用。

许人杰的心情很好,此战虽然凶险,很有可能战死沙场,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不害pà

死亡,只害pà

平庸地死亡,他的愿望就是在数十万,或者上百万人的战场上一展所长,指点江山,豪情万丈!虽然他自己并不知dào

,他那嬉皮笑脸的气质,让人永远都和豪情万丈联系不到一块儿。

许人杰认真地监督着士兵们,让他们一个一个地依次检查自己手里的踏张弩,看上面有没有损坏的痕迹,以防有人在激战中突然发xiàn

弩坏了……实jì

上这次带来的踏张弩也并不是只有一千张,而是有一千一百张,那多出来的一百张是作为备弩使用的,如果有弩兵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自己的弩,就可以赶紧给他换一张新的。

“所有人都给我再操练一次开弩的动作!”许人杰大声下令道:“不要他娘的到了打仗的时候突然忘了,或者给我搞错了!”

“是!”士兵们大声应道,虽然他们都已经操练了千遍万遍,但却不敢顶许人杰的嘴,因为他们也知dào

,给弩上弦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并不简单,尤其是在强度很高的激战中,很容易忙中出错……在几个月前,他们与薛红旗的骑兵队进行过一次演习,在那次演习中,面对着薛红旗奔腾而来的几百骑马贼,弩兵们被战马奔腾的气势吓得不轻,结果有相当多的人无法像平时一样流利地完成上弦的动作,后来被薛红旗打得落花流水。

弩兵们在那一次演习之后,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向薛红旗的骑兵队讨回一次场子。

他们按照许人杰的命令,坐到地上,又一次练习了上弦的动作。

“很好,记住这个动作,就算脑子记不住,也要让身体记住!”许人杰大声叫道:“当你们被贼兵漫山遍野压过来吓得尿裤子的时候,就算脑子乱了,身体也要给我自动地完成上弦动作。”

“是!”

弩兵们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就在这时,他们突然看到薛红旗带着一大票“乡勇”从城墙下面走过,原来这些“乡勇”全都是薛红旗麾下的骑兵队假扮而成的,他们走到墙下,仰起头来,看着城墙上面的弩兵们,然后认真地道:“兄弟们,可别死了……咱们还要和你们再较量一次呢。”

“死?我们哪会死?没有讨回上一次的场子之前,大爷是绝对死不了的!”弩兵们趴在城墙边沿向下面骂道。

“少吹了,那场子你们永远讨不回来!哈哈哈!”

“**,你给老子等着,收拾了三十六营的贼,我就来收拾你……”

“来啊!爷爷等着你!千万别死哦……”

“你们要在城外突击贼军?你们也要保重,别他娘的死在别人手上,你们只能死在爷爷的手上……”

“哈哈哈……”

城墙上下对骂了一阵,士兵们的眼里都嚼上了泪花儿,有些情谊,便是打打闹闹,骂娘骂爷中建立起来的,而这种情谊尤其深厚。

李轻水听着“乡勇们”对骂,心里也倍学温暖,他站到了城墙上面,大声道:“本官会在这里陪着你们,城在本宫在,城亡本官亡!绝不会做一个逃跑的怂货。”

他这么一表态,就把华县的县令给架上了火上烤,华县县令也被迫走上了城墙来,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语,表示自己要与贼人什么奋斗到底一类的。

朱元璋默默地等他们把这些事都做完,才带上拼命三郎和薛红旗的队伍,躲到了县城北方的山后去。

小小的县城在紧张的气氛中等待着三十门营大军到来,八万多啊,如果加上败退回去的横行狼部,那就起码还有接近十万人,任何人想到自己的敌人是如此大军,心里也难免有些颤抖。

华县变得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不想说话!这也就是所谓大战前的宁静。

这天早上,雪花纷飞,空气冷得让人难受,风吹在脸上,便似刀子在刮人一般,东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贼人的踪影,而且一旦出现,就开始连绵不绝地人头涌动,哗啦啦……一眼过去,漫山遍野,连天连地,根本就看不过来。

十万人有多少?这是一个很难形容的数字,后世世界上最大的体育场,马拉卡纳的观众席位就是十万三千个,如果这个足球场坐满人,然后让直升飞机从高中来个航拍,也就是十万个人头了。

总之,放眼过去,实在是无比的吓人。

华县县令只看了一眼这个场景,直接就吓得软倒在了地上。李轻水的脸色也有点难看,头上见虚汗,身子发软,但他装出强硬的样子,站着硬是没倒下去。洛川、华夏、蒲城三地来的乡勇兵们,也吓得目瞪口呆,眼神散乱,不知dào

有多少人已经开始在打逃跑的主意了。

好在陕地多山,地形不平,这十万贼众并没有站得很工整,也没有走出什么声势来,他们大抵上只是保持着走在一起的状态,没有形成漂亮的阵形,所以看起来气势稍逊了一筹,若他们都是训liàn

有素的军人,走起来啪嗒啪嗒整齐地响,只怕上述人真的会给吓死了。

唯一脸色不变的,只有许人杰了,他虽然刚开始也吃了一惊,但却没有被吓软,初见大军的惊愕过后,心底里反而升腾起了一丝喜气,他的双手撑在了城墙上,对着城外狂笑了起来:“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哈哈哈……这他娘的才叫打仗……哇哈哈哈哈……”

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一千名弩兵也精神一振,他们受到敌军的震惊幅度明显要比另外几只友军小得多,虽然也有些有全上变色,但大至上他们都还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当年在蒲州城下那一场仗,多多少少让他们的胆量变大了些,比起一般的乡勇来说,他们已经可以算是非常合格的军人了。

“贼兵来了!上弦!”许人杰的手高高举起。

当然,这个命令是假下,他的声音是传不远的,根本不可能让驻守在长长的城墙上面的弩兵们全都听到,在这种时候大声嚷嚷,只是一个将领的自我意yin而已。弩兵们自己懂得判断距离,在贼兵走到适当的距离时,他们无需许人杰的命令,就上好了弦。有一些上弦比较快的弩兵,甚至已经将弩平举起来,放在了城墙上的射击孔后。

贼兵慢慢近了……没有人来喊城,也没有人说任何废话,贼军中的几个头儿都没有兴趣在这么一个小小县城上逗留多长的时间,他们打算像扫地一样扫过这个城池,将之夷为平地。

他们甚至连砍树伐木制作攻城兵器的兴趣也没有,因为一丈高的城并不难爬,让一个士兵站在城下,别的士兵踩着他的肩头,就可以轻松跃上城墙,有什么制作攻城兵器的必要么?

压过去就对了!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他娘的害pà

!”许人杰在城墙上大声嚷嚷,对着军队乐道:“乱鼓一通,给我把气势打出来。”

“是!”

“咚!咚!咚!”鼓点声响起,同一时间,贼兵中间也响起了鼓声,攻城的节奏!冲锋的节奏!拼博的节奏!血腥的味道……

“射!”

“放箭!”

弩兵中间已经有人吼了起来,他们的声音虽然被鼓声所淹没,但却能让他们身边最近的战友听到,于是箭矢终于飞射了出去,带着弩弦弹射出去的劲道,狠狠地飞向城下的贼兵。

“啊……”

“哎呀……”

鲜血飞起,有人倒下,但是倒下的那些许人,在十万大军中间算个什么?

“冲啊,别怕,他们射不倒我们多少人……射一下也死不了……”

“冲啊……攻破城池,粮食随便吃、钱随便拿、女人随便上……”

“哈哈哈哈……冲啊……”(未完待续。

!

三四九、咒自己死?

如蚂蝗一般的贼兵,向着小小的城池冲来,漫天遍野,铺天盖地.\\

当然,看着是全军都在压上,其实只有最前面的五六千人在前压进攻,后面的贼兵都在原地休息。本书在前面也多次强调过了,打仗并不是所有人一起拥上去,世界上不存zài

这样宽阔的战场,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一波一波地将士兵投入战斗,不可能全军一起压上,也正因如此。人数优势并不能是必定使你以二打一,或者以三打一,更多的时候,即使你有人数优势,士兵们在战场上也是在以一打一的状态进行战斗,只是人多的一方在人员轮替,精神体力等方面比较占优势。

负责第一波进攻的贼军头领名叫一斗谷,这是一个烂大街的名字,在整个明末农民起义漫长达十几年的斗争中,用一斗谷这个名字加入义军的豪杰,有三名被记录于史书,另外还有些没被史书记下来的小人物就更多了。

眼前这个一斗谷就是那三个被记入青史的家伙的其中之一,他并不是出自边军的强者,仅仅是一个农民,但是他的胆子大,敢拼,够狠!像这种打头阵的活儿,他做过不少,虽然打头阵容易造成很大的损失,但同时也有可能第一个冲进城池,抢到更多的钱粮女人。

一斗谷喜欢干这种活儿,他骑着高头大马,监压着他的大军猛冲向前。

城头上的弩手,向着一斗谷的贼军果duàn

地射出了一片箭矢。由于弩发射的箭矢短而粗,质心在气动中心前段,箭头在空中飞行时易于下坠,所以在近距离内杀伤力比弓更强,而在守城的时候,由于敌兵都在城下,弩兵属于居高临下地发射,所以箭头下坠影响的射程根本就不成问题。

射程解决了,而威力却增加了。这就是弩比弓守城更有优势之处!当然,在时朝时代,真zhèng

的大城市都在城头上设有弗郎机大炮,士兵们也有鸟铳、三眼铳等火器,弩也就吃不开了。

此时贼军离城尚有百步之遥远。第一波弩箭飞到城下。瞬间就放倒了一大片冲在最前面的贼兵,这些贼兵本来中了一箭还不至于死,但是后面的友军向前在狂奔,大脚丫子不停的向前踩。这些倒地的贼兵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就被无数双脚丫子辗压而过……

有人想弯腰拉起受伤的友军,但是在军阵中弯腰也是极度危险的事,身子一弓,就被后面的友军撞上。然后撞倒在地,接着也被无数双脚丫子踩扁。

这些踩扁了战友向前推进的贼兵,心里都在想:一波箭雨过了,对方用的是弩,装填速度极慢,应该会有长达十几息的时间不会有箭来了,咱们可以向前冲好大一段儿。

他们刚想到这里,突然就看到城头又是一片箭雨飞起,黑压压地飞了过来……

“咦?为何如此之快?”

箭雨落入贼兵之中。哗啦啦地又倒了一大批人。然后又是无数的脚丫子践踏了上去……

话说贼兵们难道不长脑子么?前面明明有箭雨飞来,他们应该适当注意一下脚下吧?

不!这是不可能的!

越是在弓箭的范围内,攻城的贼兵心里越是慌张,他们看到前面的战友倒下,自己变成了前排。这种慌张就会更加剧烈,在那种时候,他们心里想的就是:“我得尽快冲到城下,这样就不会被射杀……”

有着这样的想法。整个军阵里所有的贼兵,都会发力向前。拼死狂奔,只求把这一段死亡的距离尽快地跑过,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来考lǜ

踩死战友的事,只知dào

憋足了劲儿死命地向前跑。

于是后人推着前人,前人推着更前面的人,整个军阵都如脱缰的野马,只知前进,无法后退。

他们心里想着,两波箭雨了,不可能还有第三波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还真的有第三波……

城头上又迸发出了一波箭雨……噗嗤噗嗤的箭矢入肉身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贼兵又扑倒在地,毫无例外地,又有许多双脚丫子从他们身上辗过……

百步距离已经跑过,贼兵在损失了七八百人之后,终于冲到了城下,而实jì

上此时距离他们从百步外冲锋,仅仅经过了十几秒的时间。

“爬城!”

“冲上去!”

“弩装填很慢,这些弩兵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战的!”贼兵们大声叫嚣。

然而他们突然发xiàn

,守城的弩兵居然双从城强上探出了头,对着城墙下面最近的地方狠狠地射击……

“啊?还有!”

“啊!”

城下挤着大量的贼兵,推推嚷嚷,密密麻麻,这一波箭矢射得他们抱着鼠窜,而他们还没喘上一口气,刚才射箭的弩兵就退开了,又一批弩兵趴上了城头,向下面疯狂乱射……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可以如此连绵不断地射箭?”一斗谷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假如这时候在指挥攻城军队的是一个朝廷正宗的武将,也许会听说过成祖朱棣发明过的三段射击,但是区区一斗谷,不过是个玩锄头的,哪里见识过如此高明的射击阵形?

冲到城下的贼兵可不光是吃惊,而是要吃箭……只见城头箭如飞蝗,射得城下的贼兵人仰马翻,本来正准bèi

搭起人桥,攀爬城强的贼兵,个个都被射得在城下抱头,打滚,惨嚎,哀叫,哪里还有力qì

去攀爬什么城池?

此时贼兵吃了大亏,城里的乡勇们却士气大振,他们本来被庞大的贼兵军阵给吓住了,但此时看到了许人杰率领的一千弩兵大发神威,萎靡的士气顿时一振:“原来我方有如此厉害的军队压阵,太厉害了!”

“有这样的友军,何愁城市守不住?”

“白水县尊大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居然训liàn

出来了这么厉害的民团。”

“不要光让白水来的兄弟们出风头,咱们也能做得到……”

“对,咱们也上!”

洛川李攀龙此时也有点红眼,虽然他被朱元璋训了一顿不要立大功,只能立小功,但是看到白水米商居然大出风头,他哪里还坐得住?大叫道:“洛川乡勇们,给我卖力点干……杀贼一名,我赏五两银子……”

“五两?”乡勇们一听,顿时嗷嗷叫。这赏格如果让朝廷的边军听到,肯定会不屑一顾,但是对于一群穷得当裤子的乡民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一名擅长跳跃的贼兵在友军的肩头上搭了个力,终于跳上了城墙,他还没得及高兴,就看到一群洛川乡勇红着双眼扑了过来,这人挥了挥刀,但是十几把竹枪同时捅向了他,他的刀连一个乡勇都没劈中,身上就被捅了十几个窟窿。

“哈哈哈,我洛川的乡勇也要立大功……”李攀龙上窜下跳,大声吆喝。

华县的卫所百户官本来一直躲在人堆里,看到许人杰和李攀龙居然在城头蹦跶,他就有点受不了了,一个区区米商和一个区区秀才都敢上城墙,我要是不上,回头在士兵们的眼里还有威信么?但是上去又有可能被流矢射中……怎么办?

百户官想了半天,找来了一件鱼鳞甲披在身上,想了想,一件不够,又找来第二件鱼鳞甲罩上,双层甲,这下安全了,但是这样一来他也没法活动了,两层甲重yào

得死,他几乎无法移动,只好用乌龟一般的速度挪上了城墙,站在许人杰和李攀龙的身边,洋洋得yì

地瞪了两人一眼,那意思是:“别以为就你们胆子大,我也不是胆小的货!”

许人杰摊手:“这位将军,您这是……在扮门神么?”

百户:“……”

“小心,箭来了……”李攀龙大呼。

百户官虽然身披两层甲,听到箭来了还是习惯性地向地上一扑,结果……这一扑下去就再也战不起来了……两层甲不太适合人穿,很适合乌龟!而乌龟不是用双腿走路,是用四肢爬行的动物。

绵密的箭雨还在向着城下飘洒,悍匪们猛攻城头,却又被李攀龙的乡勇击退,贼兵伤亡惨重,陆陆续续开始有士兵后退,攻势也不再凌厉,一斗谷的部众很快就无法再维持攻势,留下了一地的尸体,退了回去!

“哇!”

“哈哈哈!”

“打退贼兵的进攻了!”

“咱们赢了!”

乡勇们欢呼,但是几个当头儿的却都脸色凝重,因为他们知dào

,打退的仅仅只是贼军的一部,五千人左右罢了,他们马上就会开始组织第二波攻势。

只见退下去的一斗谷部让出了城池正面,退到了贼军大阵的北面去舔伤口。接下来是满天星的部队又压了上来,这次的贼兵数量……是一万……

“更多的贼兵过来了……”许人杰哈哈大笑:“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李攀龙没好kàn

地瞪了他一眼:“许员外,你这人还真奇怪,贼军变多了,你不沮丧,反而大笑?”

许人杰眉飞色舞地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哇哈哈哈,所以我才笑。”

李攀龙没好气地道:“你这人书肯定读得很少,经常读一半就丢……你说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半:今所未遂,奈何死乎。”

顿了一顿,等着许人杰把这句话的意思回味过来了,他才又道:“这当口儿,你居然咒自己死掉,哈哈哈!”

!

三五零、弩兵血战

三五零、弩兵血战

一万贼兵压上,弩手们再一次开始了疯狂的射击,这一次攻城的头领叫做满天星,比起一斗谷来说要聪明得多,他吸收了一斗谷的军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的经验,让自己的步兵在冲锋向前的时候将阵形拉得十分松散,反正乡勇军都在城中,不会出城来与他拼矛阵,所以他的贼军也根本就无需列阵,只需yào

用松散的阵形推进即可.\\

如此一来,军阵的挤压力度就没有那么大,前排被弩手射伤的贼兵,不会被后面紧跟而来的脚丫子踩死,而是能够得到扶持与救助,整个军阵的推进居然显得井井有条。

但是世界上的事有利就有弊,推进得井井有条,就意味着推进的速度比较慢,给了弩手们更多的时间用于射击。

这个时候才能充分地表现出许人杰在训liàn

弩手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血,一千名弩手分成了三组,轮番不停地向着城下疯狂射击,前进,后腿,上弦……每个人的动作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弩手们还是挺害pà

的,但是他们又感觉到这一次迎敌与上一次和薛红旗的演习有所不同,在平地上迎击敌人时,看着敌人越冲越近,心理就会动摇,上弦换位等动作很容易忙中出错,导致整个射击循环的崩溃,但是在城墙上面居高临下的射击却没有这个问题。

有着城墙的保护,士兵们的士气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证,对敌军的位居心理也会大大下降。弩手们打得比较轻松,能充分地保持着练习时的节奏,前进,放箭,后退,上弦,前进,放箭,后腿,上弦……仿佛一种奇妙的舞蹈……在他们身边的洛川乡勇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弩箭还可以这样玩的?

李攀龙对许人杰的弩兵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好,这样的乡勇军真是太好了,我也好想有一只。”

“你就别瞎想了,这是在县尊大人许可下才能建立起来的民团,你自己扯起来的乡勇军要是配上一千把弩,改明儿就以谋反罪抓你去砍头。”许人杰笑道。

李攀龙哑然。

连绵的箭雨还在不停的下,满天星部压迫到城墙下三十四步左右的距离时,也开始以猎弓还击了,稀稀拉拉的弓箭飞到了城墙上面,数十名弩兵被射伤,本来保持着完美节奏的三段射击立即发生了轻微的混乱。

每损伤一个弩兵,就会破坏一个三人小组的循环射击,受伤的士兵退到后面包扎伤口,剩下的两人则只好以两人来进行轮换,射击的间隔就被拉大了。

看着贼兵的军阵越压越近,还击的箭矢越来越多。李攀龙急了:“许员外,这样下去怎么行?”

“确实不行!”许人杰抓住李攀龙道:“让你的乡勇去替代我受伤的弩兵,拿起他们的弩来作战。”

“这……他们没练过……”

“看……”许人杰指着一个正在上弦的士兵们,这个蹬开弩机上弦的动作并不难吧?就算你的兵没练过,也能做到。

“这个……倒是!”

“那好,让你的兵只管上弦,我的兵来负责射。”许人杰挥舞起了令旗,军乐队也赶紧开始用军乐传达号令,另外,城墙上也有无数传令兵向着各个小队的队长跑去,再把命令一级一级地传给总旗、小旗,分散到每一个弩兵的耳朵里:“没受伤的保持三段射击,受伤的改为分番叠射,让洛川乡勇帮着上弦……”

“一百把后备弩也搬上去,放给洛川乡勇上弦……”

李攀龙和许人杰两人联手,城墙上一片热火朝天,一些学习能力强的洛川乡勇,开始负责上弦,前面人的把发射过的弩递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坐倒上弦,上完了弦把弩向前面的白水弩兵手里一交,然后根本就不起身,继xù

坐在地上给第二把弩上弦……

不得不说,分番叠射这种被宋朝军阵普遍采用的战术,也有它的优点所在,那就是上弦的士兵根本就不需yào

多少训liàn

,他们只需yào

会使傻力qì

就行了。

越来越多的洛川乡勇加入了上弦的行列,甚至华县城里的百姓也有胆大的上了城墙,坐在弩兵们背后帮他们上弦。这样一来,弩兵们干脆不不搞什么轮换,替换,切换了,他们一窝蜂地趴到了城墙上,对着下面疯狂乱射,射完之后也不管后面是谁,就把弩向后一递,后面的洛川乡勇和华县百姓接过弩来就下傻力上弦……

如此一来,原本每一波只有三百个左右的弩兵在射击,现在倒变成了好似有五百把弩同时在射击似的,绵密的箭雨交织成网,射得城下的满天星部东倒西歪。

“别怕,冲到城下就能赢,我们有一万人呢!”满天星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也不管他的兵听不听得到。

大量的人数给贼兵来带来了勇气,虽然伤亡惨重,满天星部终于还是顶着箭雨来到了城下。

城下已经堆集了一层一斗谷部众的尸体,把城墙都衬托得矮了一截儿。满天星的部众们就踩着这些尸体,开始爬墙,撞门。

李攀龙有点慌:“这些尸体……居然成了他们的踩脚石,这下真麻烦了。”

“不用怕,尸体虽然有个当踩脚石的好处,但也有很明显的坏处!”许人杰笑道。

“愿闻其详!”李攀龙赶紧求教。

“坏处就是影响士气呗!”许人杰学着朱元璋平时教他的口气,淡淡地道:“人心是肉长的,不是铁石铸成,踩在友军的尸体上爬城虽然方便,但心里难面会想:我搞不好也会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具,成为别人的踩脚石……这样一来,攻城还能有力?”

“哇,原来如此?”李攀龙恍然大悟。

果然,那些踩在友军尸体上爬城的贼军,还不如第一波冲来的一斗谷部从难缠,因为他们脚下踩着死人,心里难免动摇!无知者无畏,不知dào

死亡可怕的人才会不怕死,但当一个人看到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的惨状时,他还能骄傲地说自己不怕死,那就没那么容易,非得有大毅力者不可。

一名贼兵脚下踩着一具尸体爬城,他的脚刚好踩在那具尸体的肚子上,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尸体的肚子是被砍了一刀的,一脚踩下去,鲜血飞起,肠子什么的玩意儿从尸体的肚子里被踩暴了出来,飞溅向四周。方圆数尺之内的贼兵全都脸色惨变,险些吐了出来。

还有一名贼兵踩着一具尸体的腿上攀爬,他眼看要爬上城了,突然感觉到脚下咔嚓一声响,原来尸体的腿骨被他踩断,这活儿真不是干的,心中一颤,手上的动作就乱了,手舞足蹈地摔了下去。

攀爬城墙的贼兵在洛川乡勇和百姓们的联手狙击下,显得十分无力,城头上的火砖、石块、油瓶不停砸下,这里面最恐怖的武器变成了油瓶,因为它落下城墙之后,就落进了贼兵的尸堆里,起火燃烧,带起大量的黑烟,以及人体被火烧烤的臭味。

这种味道对人心的冲击简直可以说是恐怖,任是胆大滔天之人,闻到这股味道也不由得心肝胆颤。大量的贼兵放qì

了爬城,开始用蛮力去撞击城门。

华县的城门并不厚实,严格来说,它只是两块巨大的木板而已,在临战之前,华县县令在城门的后面堆满了石头,堵死了这道城门,以防贼兵破门而入,但是贼兵们也不傻,他们已经在山*西、河*南等地攻破过多座县城,对城门后面顶石头的手段早已熟悉。

只见大群的贼兵拿着巨锤、粗木一类的东西,对着城门猛攻猛撞,另外还有许多拿着盾牌、锅盖等物的贼兵在旁边保护着撞门的贼兵,这个攻门的体系倒是显得井井有条。

两边城头上的弩兵和乡勇对着撞门的贼兵射下大量的弩箭、扔下数多石块、火灌,但是贼兵们显然非常重视城门,在这里投入了重兵,层层叠叠,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即使弩箭和落石也无法阻止。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已然粉碎,堆在门后的石块也被撞塌下去,一群贼兵兴奋地狂吼,从城门露出来的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洞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们就看到城门后面列着整齐的矛阵。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由于城头上弩兵的奋战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也士气高昂,见到城门破开,有贼人冲入,这些乡勇立即大吼一声,上百把蓄势已久的竹矛齐刺……

这样的势头换了精兵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挡住,莫说区区贼兵了,原本打算攻入城中的一群悍匪,顿时被扎成了蜂窝。

“哗,攻不进去!”

“列阵!别他娘的乱向里面冲!”

“要列成矛阵才能打开城门!”

“城头弩箭如雨,怎么列阵?”

贼兵一阵慌乱,他们这才发xiàn

,想要进城门,终究还是得压制住城头弩兵才行,否则军阵都列不起来,怎么用矛阵冲击城门?(未完待续。

!

三五一、攻城的计策

接近一个时辰的城墙、城门攻防战过后,满天星部留下遍地的尸体,退了回去!连续两部失利,花费了大半天的时候,小小的华县居然依旧屹立不倒,贼军也忍不住动容。,!看着天色将晚,今天已经无法再战,贼兵只好鸣金收兵,后退几里扎营。

城里的守军终于松了口气,华县县令激动得差点尿了裤子,那个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也欢喜得在地上打滚,其实他是想起身来欢呼的,只是两层鱼鳞甲实在太重,他只能在地上打滚!

李轻水站在城墙上面,看着潮水般退却的贼军,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到这时候他才发xiàn

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都是汗。虽然他自认有骨气,自认是个大丈夫,但也改变不了是个初心牛犊的事实,第一次碰上这种层级的大战,内心可谓饱受煎熬,站在城墙上面一直在担心会不会有流矢把他给做掉,好在他的运气还不错,硬是没有一只箭落到他的身上,当然,这不光是运气因素,和弩兵们彻底压制了敌军的弓箭手也有一定关系。

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在城头走来走去,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去秀一秀,问两句:“厉害吧?咱们白水的弩兵厉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jì

上他这批弩兵确实大发异彩,是这一战里当之无愧的核心战力。洛川李攀龙、蒲城、华县的好些大人物都对许人杰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本来要夸赞他几句的,结果他自己先凑上去问,这一下就把形象给彻底破坏了,搞得所有人都尴尬地笑,反倒没有人说什么佩服阁下高明一类的话。

李轻水在城墙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双腿不打闪了,才只到城墙边,低头向下面看,只见城墙下面堆满了尸体。随眼一望,怕有近千具,大多数死状奇惨,许多人的衣角还在燃烧,黑色的烟雾夹着臭味飘到城墙上面来。

李轻水摇头道:“这……唉……这些贼人撤走前也不把战场清扫一下……”

古来两军交战都是允许敌人到阵前清扫。以便让战死的士兵入土为安。这也算是一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礼仪吧。但是流寇不算国家,他们并没有战场礼仪,城下大量的尸体,居然就这么扔在那儿了。

“去些人。把这些尸体弄去埋掉。”华县县令赶紧下令,这里是他的县城,李轻水等人都是客兵,人家客兵帮你守城也就罢了,若是还要帮你收尸体。那就是主人家不懂事了。

在华县县令的指挥下,一大队乡勇出了城,开始收拾敌军的尸体,将他们身上还能值几个小钱的东西扒下来,集中在一起,然后把光溜溜的尸体抬到远处,挖坑埋起来。还有些士兵去收拾那些插在地上的箭矢,将它们搬回城里,留待下一次守城战时使用。

然后就是修补城门了。事先早就准bèi

好的两块新门板又运了过来,牢牢地装在城门口,后面又搬上石头顶住……把城门弄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琐碎又繁杂的工作,许人杰并不喜欢,也轮不到他管。他在城头上巡视了几圈,下令加设火把,减少灯光覆盖不到的死角,以防贼军半夜摸城什么的。走了几圈。就看到一大群人围着李轻水拍马屁,满嘴都是歌功德的废话。

“李大人年轻有为。确乃一代英才。”

“李大人早在贼人来之前就准bèi

好了一千张强弩,这份胸襟与眼光头实不凡……”

“李大人这练兵的本领真是让我辈眼界大开啊。”

李轻水被这群人围在中间拍马屁,脸色显得十分尴尬,若是这一千弩兵真的是他准bèi

的,也许他就能欣然接受了,但偏偏这是为了背黑锅才接过去的虚名,人家夸的是他,但是他却知dào

并不是他,只得支支吾吾,实在是非常痛苦。

许人杰兴灾乐祸地看着李轻水被人拍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嘿嘿憋笑,从旁边一划而过。

又走了几步,洛川李攀龙就迎面过来:“许员外,今儿这一仗打得真痛快啊!”

许人杰嘿嘿笑:“是啊!”

李攀龙笑道:“再这样打两仗过瘾的,咱们搞不好真的能被推举做官。”

许人杰却摇了摇头道:“这样过瘾的硬仗,怕是没得打了。”

“为何?”李攀龙略好好奇:“贼兵今天虽然惨败,但仅仅派出了一万五千人攻城,还有七八万大军未动,这一点挫折不可能让他们停手吧?”

许人杰叹道:“今天之所以会有一万多贼军强攻东门,皆因他们认为这个县城很容易攻打,所以才随意地发兵来攻……今天晚上这些贼人回去仔细一想,就会放qì

强攻东城门的想法,改而开始采用些别的战术了。”

“许员外的意思是,贼兵要用计吗?”李攀龙赶紧道:“请问他们会用何计策?”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围攻……”许人杰向南边指了指道:“华县南边靠山,没有南门,但是还有北门、东门、西门这三个大门,贼人明天定会将军队展开,向这三个城门同时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城中守军就不可能全都集结在东城墙上与他们作战,兵力必须分成三份。但是他们的攻城部队却不受影响,依旧可以做到每门派一万多人攻打。”

“原来如此!”李攀龙大吃一惊:“那也就是说,白水的弩兵必须分成三百人的组,每组驻守一边城墙,这样岂不是会导致实力大大打扣?”

“没错,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将所有实力凝聚在一起迎敌了,敌军也不会再接近十万人的大军堆在一起,必定会进行分兵作战。”许人杰懊恼地道:“所以我在不爽呢,我想打的是大仗,是所有军队都投入到一个战场上,波澜壮阔的大决战,啊……想想那场面,我的血都要流得快些。”

“咳,许员外,醒醒……醒醒……现在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惋惜的时候吧?”李攀龙大汗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应付敌军分兵围城啊!你刚才不是说,咱们的防守兵力会撕成三份,贼军的进攻却依旧能做到每个城门投入一万到两万人,以这样的兵力分配,那咱们是一定守不住城池的。”

“是啊!肯定守不住,所以……那两边别守了呗!”许人杰笑嘻嘻地道:“咱们就守东门,别去守北和西。”

“喂……”李攀龙有受不了这家伙满不在乎的表情。

“好啦,别急。”许人杰笑道:“咱们又不是困守孤城,要知dào

咱们在城外可是有兵力可作接应的。贼兵若是敢分兵绕道去咱们的北边和西边,朱总教头会让他们好kàn

的。”

“哦,对啊,我把总教头都给忘了。”李攀龙这才恍然大悟——

此时,朱元璋正领军躲藏在华县东北边的一座小山里,这座小山的位置非常特殊,它的西南边是华县,而北边就是蜿蜒的渭河,属于卡在华县与渭河之间的中轴之上,如果贼人想要派遣一只军阵绕过华县的东北角,攻击到华县的北城门的话,就必须从这座小山的下面经过。

如果想不经过这座小山就绕过去,是不可能的,因为小山的背边就是渭河,除非贼兵有办法渡河,再向西走,然后再南渡渭河回来……这么麻烦的事不可能有人去做,而且朱元璋随时可以来个半渡而击,贼兵渡河只会死得更惨。

朱元璋坐在山顶,吹着冷风休息。

不时有斥候跑上山来,向他汇报附近的情况。

“朱八哥,三十六营已被击败,华县已经安全了。”

“朱八哥,贼军后退五里扎了营。”

“朱八哥,附近一切安好,没有发xiàn

敌踪……”

诸如此类的报gào

,收到了一大堆,但是朱元璋并不满足,他还在等着贼兵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因为他知dào

贼兵的脑子没那么笨,他们一定会想到分兵攻城的计策。

果然,当天色全黑下去之后,一名斥候摸着黑跑了回来,报道:“朱元璋,三十六营乘着夜色,派遣了三万贼兵离营,马蹄包布,士兵则口含铜钱,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摸了过来。”

“哈,果然来了!”薛红旗精神一振,拼命三郎也点了点头。

“还好,一斗谷、满天星、横行狼、扫地王这几个家伙的脑瓜子没有完全坏掉,还懂得用计。他们是想趁着天黑,拿三万人绕到华县的北面和西面,等明天天亮的时候,突然三面围攻城城,一举将之攻破。”朱元璋淡淡地笑了:“接下来,就是咱们将计就计的时候。”

“拼命三郎,你领三千人,就留在这个山头上,三十六营若来,你只需yào

死死守住山头,不让他们通过即可。”

“薛红旗妹子,你领你的大荔人马,去东北方埋伏。”

“苗美,你领三千兵,到北方埋伏。”

“其余的人跟我,到南方埋伏。”

“所有人都注意了,拼命三郎仅有三千人,是不可能在没有城墙和悬崖的小山上一直顶住三万人的,所以这里的战斗一开始,喊杀声刚刚起来,咱们就必须从四面八方一起呐喊杀出……不贪功,不追击,以吓退三十六营为目的战斗。”

“是!”

!

三五二、摸黑绕行

三五二、摸黑绕行

带兵离了贼营,打算绕袭北西两门的义军首领,一个叫做扫地王,另一个叫做太平王。,!扫地王的实力比较强,有两万部众,太平王则比较弱,只有一万部众。当然,他们的部众虽然一说就是一万两万什么的好似很了不起,其实不然,就和所有的流寇军一个样子,他们的军队水分非常大,就拿太平王来说吧,他虽然有一万大军,但真zhèng

能战的青壮只有三千多,另外七千都是凑数的。

至于扫地王,情况也和太平王差不多,两万部众中只有七千人可战,另外一万三千都是用来造声势,充面子的。

他们和朱元璋军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没有根据地,所有的老弱病残都得跟着主队一起行动,不然青壮的军心也会不稳!在这种流亡天下的转战之中,流寇中的青壮是绝对不愿意与家里的老父老母或者幼子妻女分开的,因为一旦分开,往往就是生离死别,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见,为了稳定军心,所有的流寇都被迫把这些累赘带着上阵。

今夜也是一样,明明是重yào

的夜间转移,按理来说应该做到轻装简从,悄无声息的行动,但是扫地王和太平王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军队在黑暗中行进得非常缓慢,而且不够隐密,总是有人会忍不住低声说话,或者会有人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所有村庄的居民都被朱元璋迁移进了华县城,现在扫地王和太平王早就被平民百姓给发xiàn

了。他们两人都暗叫侥幸,这一次官兵的疏散行动,居然为他们打了掩护,这倒是意wài

之惊喜。他们却不知dào

,这种缓慢笨重的部队,早就被朱元璋的斥候给发xiàn

了。

黑暗中,扫地王和太平王凑到了一块儿,一边走,一边低声聊道:“这次咱们连潼关这种重yào

的地方都轻易拿下了,没想到会在小小华县被挡住。”

“是啊!潼关是一千官兵,这里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乡勇在防守,没想到乡勇比官兵还能打,真他娘的见鬼。”

“对了,听说过了华县,西边就是西安府了,咱们这是打算去攻下西安么?”太平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发悚。西安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攻下的地方,别看他们有十万贼众,但是再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去摸西安的老虎屁股。

“应该不会打西安吧。”扫地王皱起了眉头:“我不知dào

别的头领怎么想,反正我不去!攻克华县之后,我就打算向北去蒲城,然后再向北到白水……然后沿着洛川这一线,回到陕北去。那里才是我的根儿,回去之后随便振臂一呼,起码又能弄来上万人马。”

去年,洪承畴扑灭了陕*西的所有大股流寇,使得这里的起义之星火全都黯淡了下去,但是自崇祯六年八月之后,大旱灾再次席卷而来,陕北也是受灾的重地,不知dào

有多少农民在盼望着义军回转加入其中……所以扫地王的想法是很好的,如果能让他回到陕北,搞不好真的可以立即扩军上万人。

“但愿能回去吧!”太平王点了点头。

两人领着军队摸了好一阵子的黑,随着山路左转右转,转了一阵子,突然眼前地面开始拔高,然后月光下就出现了一座小山,这山倒也不高,坡度不算很陡,但是……借着月光,两人清楚地看到,山坡上居然列着一只军队,这只军队的军容很整肃,士兵们穿着非常统一的棉布衣,手里提着长短粗细都几乎一致的木杆铁尖长矛,部份人腰间挂刀,部份人背上还挂弓……人数多少看不清,因为月光下视野无法及远,但是从整个军阵的厚度,大至可以猜到至少有几千人。

“丝,是官兵?”太平王吃了一个大惊。

“不是官兵,官兵再怎么烂也有鸳鸯战袄穿,这些穿棉衣的,应该是乡勇。”扫地王赶紧道。

“可是,他们的武器比官兵还要整齐。”太平王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明白了,他们和华县里的乡勇是一伙的……那伙乡勇个个都有弩用,平常的乡勇哪能这样?”扫地王的脸色沉了下去:“算了,管他们这么多,既然对方要挡住咱们,咱们就冲开呗!看他们的人数也不多,有什么好怕的。”

“别,扫地王大哥,我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太平王露怯了。

“怂货,你不敢上,老子上!”扫地王伸手指着小山,怒吼道:“他娘的,兄弟们给我冲上去,把帮子乡勇都给我切了。”

他这一声高喊,在安静的夜色中远远地传了出去,效果真不亚于敲了一记军鼓,跟在他后面的两万贼众,把嘴里的铜钱吐了出来,当然,不是吐到地上,而是吐到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这才拿出刀枪剑戟,狂吼一声,向着山坡上冲了过去。

“杀啊!”

“**他们!”

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连绵不断地从贼兵们的嘴里暴发出来,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嘴里含个铜钱小心翼翼地行军,他们本来就积累了非常大的不满,现在全都想要发泄在面前的敌人身上。

然而山坡上的乡勇也没客气,就在贼兵们狂吼狂叫着冲来的同时,他们也大声喝呼道:“嘿,哈!嘿,哈!”

随着整齐的喝呼声,长矛十分有节奏地举起,士兵们按着嘿出左脚,哈出右脚的节奏,军阵缓缓地向前逼压。

“他们人少,却不怕我们,还主动迎上……扫地王大哥,有问题啊!”太平王大声提醒。

扫地王哪里肯听:“冲啊!”

“冲啊!”就在贼兵们喊起冲锋口号的同时,南边的山沟里突然也喊起了几乎同样的吼声,一只军队蓦然出现在月光之中……

“咦?居然有伏兵……”扫地王和太平王大吃一惊。

“杀啊!”东北边的山坡后面也响起了呐喊声,又是一只几千人的军队涌了出来。

“杀啊”西北边也是一样。

四路乡勇军,布成了一个口袋形状,从三面向着扫地王和太平王的部份压迫过来。

贼军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慌了!

半夜三更的,视野本来就不及远,贼军又不擅长使用“夜不收”,夜间侦察能力几乎为零,陡然一下半夜遇伏,敌人是谁?不知dào

!敌人有多少?不知dào

!敌人的兵种、兵器、精锐程度,一律不知dào



这些东西都不知dào

,如何迎敌?那当然也是不知dào



听着三面而来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拍到自己脸上,贼兵们张惶失措,不知dào

该怎么办。胆小的已经开始在后退,或者找个黑漆漆的小沟往里面一躺,胆大的则围在扫地王和太平王身边,急吼吼地道:“大哥,怎么办?”

扫地王和太平王哭笑不得:你们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们呢!

总之不外乎两种办法,第一条是迎敌,第二条就是逃跑。

二选一……很简单的不是么?

太平王率先叫道:“中伏,全军撤tuì

!”

“哎?还没打你就要退?”扫地王急了:“怎么能这样?”

太平王扁着嘴:“乌漆马黑,这可怎么打?”

“总得试试敌军强不强吧?”

“要试你试,兄弟先走一步。”太平王撒腿就跑。

“哎呀!”扫地王本来不想跑,但是太平王一跑,还带着他的军队也跑,就造成很坏的影响了,贼军们只看到黑暗中有军队在逃跑,而且还是友军在跑,也搞不清楚在跑的是太平王部还是扫地王部,总之知dào

是自己人……这么一来,情况就乱了。

扫地王明明没有下逃跑的命令,但是他的部众也开始跑!女人跑,男人也跑,老弱跑,青壮也跑,混乱中逃跑的人还要找着自己的妻儿老少,父母兄弟一起跑……这场面可真够热闹。

等着朱元璋、苗美、薛红旗几部人从几路一起回到山坡下时,扫地王和太平王都跑了个没影没皮的,眼前视野能及的范围里只剩下极少数跑不快的人,还在惊恐地怪叫。

黑暗中只能靠月光视物,摸黑乱跑何其危险,而且还是几万人一起跑,沿着小山沟,小山包,小路,荆棘从,灌木林,总之怎么跑最快,他们就怎么跑,全然不顾什么阵形啊,队列啊一类乱七八糟的讲究,明明朱元璋军已经停下不来追了,他们还在没命地乱奔,黑暗之中也不知dào

多少人摔伤。

直到跑出两里,回头看看没敌人追上来,这些漫山遍野乱窜的贼军才惊魂稍定,向着记忆中大营的方向摸了回去。

大营这边,满天星、一斗谷、横行狼等头领还在兴奋地聊着天,商量着明天天亮就三面夹击,把华县抄个底朝天什么的,突然就听到有人回报:“不好了,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位头领败退回来了……他们中了敌人的伏击。”

“什么?”满天星等人大惊失色,很快,他们就看到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人狼狈地跑了进来,这两人在黑暗中被朱元璋一追,明明没真zhèng

交手打起来,就自己摔了个损失惨重,这种丢人的事哪好意思说出来?见到别的头领,两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精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未完待续。

!

三五三、来自朱八的信

扫地王和太平王两入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精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om”

“精锐官兵?”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都吓了个不轻:“这里怎么会有精锐官兵?昨夭咱们攻打县城时,对方还只有乡勇,没有官兵呢。”

被别的头领这么一置疑,扫地王这憨厚汉子就想说老实话了,他张嘴想说:“刚才兄弟是说错了,其实是一群精锐乡勇……”可惜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边的太平王就一把拖住了他,暗中拧了一下让他别说话,然后太平王才抢过话头道:“咱们两入带兵绕向北边,在一个小山坡上碰到了精锐官兵,他们军容整肃,装备齐全,我和扫地王大哥拼死作战,死伤惨重也没能打赢,最后只好败退回来……这事还能骗你们不成?”

江湖上混,面子很重yào

!面子问题,宁死不屈。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只好把敌入夸得强一点,这不光是官兵的恶习,同时也是流寇们白勺恶习。

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听了之后,默默不语,三入的心里都感觉到沉重。小小华夏还没打下来,没想到又有精锐官兵到来,黑暗中轻松打败扫地王和太平王的三万大军,这可如何是好?

五入枯坐在一起,都感觉有点为难。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哨兵来报,说是有入射了一封信到营里来。

五位头领大奇:“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没事射一封信到我军中?快拿来看……咳……不对,咱们都不识字,快去请个识字的兄弟过来。”

这可真是好一番折腾,别看贼军总数近十万,但要找个识字的出来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找来找去都找不着,最后还是横行狼聪明,从他抓来淫乐的女入中找出来了一个商入家的千金小姐,今年才十五岁,是破潼关之前在河南一个小镇子里抓到的,倒是能识字,会诗书。横行狼暂时还没来得及叫她陪夜。越是这种将碰未碰的时候,给女孩的心理压力越大,小姑娘一夭到晚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担心哪一晚就被横行狼弄进军帐亵玩。

她被横行狼恶狠狠地拖到中军帐里,把信递到她手上:“给我读出来。”

小姑娘吓得要死,听说读信反倒收了口气,仔细拿着信纸一看,这封信是一个自称白水朱八手下的入写来的,为了防止流寇的头领们听不懂太困难的话,所以信里用的语句全是大白话,直接读出来也能让他们听懂,于是姑娘就照直读了:“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有礼了。兄弟是白水朱八大哥麾下的一名探子,姓甚名啥不值一提,就是张三李四王麻子之类的,我家朱八大哥虽然已经去太行山了,但是兄弟我还奉命留在这里打探消息,将来好迎接大哥回陕,这次听说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入陕,兄弟心里着实欣喜……”

那姑娘读到这里,发xiàn

读出来的全是废话,心里也有点害pà

,怕挨横行狼打,好在横行狼等入没有生气,还耐心地等着下文,原来他们听到“白水朱八”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肃然正坐,不敢再吊儿郎当了,脑子里都在想,这是真的假的?多听听,说不定字里行间就能听出真假,于是姑娘读了半夭废话,他们都没有生气,全在认真地体会着这信像不像真的。

可怜的姑娘继xù

读道:“兄弟有一事奉告,还请诸位大哥明查……各位大哥,你们已经中了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计了,这次驻守在华县里面的乡勇,其实根本就不是乡勇,他们是西安派驻过来的精锐官兵……洪承畴的计策是先用华县拖住你们白勺行动,然后再派军悄悄夜行到贵部的四面八方,将你们全部包围起来剿灭……”

“什么?”横行狼、一斗谷两入刷地一下跳了半夭高:“竞有此事?”

扫地王、太平王两入也一楞:“原来如此,我们懂了,我们在半夜碰上那些果然是精锐官兵,他们乘着夜色在包围我们,正好我们也想乘夜色行军去包围华县,结果就在路上撞到了……害我们损失惨重……”

他们几个越想越觉得这信说的是真的,驻守华县的那一千名弩兵确实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简直被打得满头是包,无计可施,要说这一千弩兵都是乡勇,他们真是打死也不信。谁都不是雏儿,走年闯北也有五六年了,什么是乡勇,什么是官兵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开始他们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朝廷的做法总是很死板的,府台得穿府台的官服,县令得穿县令的官服,官兵就必须有鸳鸯战袄……所以他们不敢想象一群穿棉布衣服的入会是官兵,现在被入提了个醒,说是洪承畴的计策,顿时就脑门一醒,越想越像。

几位头领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一幅要杀入的样子,那个读信的可怜姑娘双手发抖,简直有点读不下去了。

“你楞着做什么?快给爷爷向下读。”横行狼踢了她一脚。

姑娘赶紧继xù

读道:“兄弟看着三十六营与咱们黄龙山寨本是同根生的情分,冒着生命危险写了这封信,想给各位大哥建议一条生路……”

她读到这里,只觉得双肩一痛,横行狼双手捏住了她的肩骨:“快读后面……什么路?”

小姑娘的双肩剧痛,但是又不敢挣扎,只能默默忍受着,眼角流下两行泪来,苦着声音读道:“现在华县里有精锐官兵潜伏,北面也有精锐官兵扮成乡勇在合围,你们背后还有河南来的官兵在尾随,如此情况下,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秦岭了……向南翻过秦岭,可入湖南、四川……湖南乃是九省通衢之地,四通八达,只要去了那里,海阔夭空任鸟飞,夭下何处去不得?至于四川,那里多丘陵山地,河网密布,气候宜入,也是一个适合义军运动作战的地方,何不去湖南四川走走呢?”

小姑娘读到这里,眨巴眨巴了含泪的大眼睛,没有继xù

读下去了。

横行狼恶狠狠地道:“后面呢?”

“后面……后面没了……”

“哦?没了……”横行狼扔开小姑娘的双肩,走回到了一斗谷、满夭星两入的身边,几位头领都低着头,仔细地考lǜ

着信里说的这条通路。

想了许久,太平王第一个抬起头来道:“我看行!”

“行个屁!”一斗谷道:“这个写信的入没报名字,只说是白水朱八留在这里的探子,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怎能相信?”一斗谷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入,什么事都要自己去试一试才会相信,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件,他不太感兴趣。

“可是入家说得有道理。”太平王的胆子就比较小了,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比较谨慎,在黑夜中撞上朱元璋的部队掉头就跑的就是他,此时第一个想相信这封信的也是他:“这信里说的一点也不像假话,各位大哥不妨仔细想想,华县里那一千弩兵真的像是乡勇么?那分明是精锐官兵伪装的,而且我和扫地王半夜三更在北边撞到了官兵,也是事实。这封信里写到的官兵合围绝对不假,我相信这封信真的是朱八大哥的探子射进来的。”

几位头领都沉吟起来,倒是忘了帐中的小姑娘了,那小姑娘看到没有入理她,就悄悄地向外挪呀挪的,不一会儿,居然挪到了营帐门口,仔细一看,还是没有入理她,她心中一喜,赶紧碎步向外走。

门外有卫兵挡住:“你怎么出来了?”

“横行狼大哥叫我自个儿回帐去……”小姑娘撒了个谎,那卫兵不是很相信,他走进帐篷,想去通报这件事,但是刚走到帐篷门口,就被里面的一斗谷一拳给轰了出来:“咱们在谈大事,你别拿些破事来烦我们,快滚远些……”

卫兵委屈地退了出来,对着小姑娘挥了挥手:“快滚回去。”

小姑娘赶紧一个入撒腿向横行狼的营帐跑去,跑着跑着,看到周围无入注意她,脚下故yì

一滑,滚进了横行狼与满夭星两个营区之间挖的一条土坑里,双手抱膝,脑袋埋下,缩成一团再也不动了。若是平时,她这样蹲在沟里根本没用,一到夭亮就会被发xiàn

,然后会被拖出来打死或者虐杀,但是聪明的她看过那封信之后,猜到了贼军很有可能会连夜拔营而去,这是她唯一逃生的机会,所以她全身缩成很小一团,在土沟里的阴影里苦苦地藏着,只盼老夭爷垂怜,能让她有机会捡一条性命。

小姑娘是幸运的,她提心吊胆地躲了一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里响起了扫地王、太平王、满夭星、一斗谷、横行狼这几个入的大吼声:“来入o阿,传令……连夜拔营,向南行军,咱们翻秦岭去……”

♂♂

!

三五四、洪承畴来了

贼兵的营寨连夜起拔,几个义军头领的嘴巴都不是很严,大大咧咧地就把洪承畴在用计包围他们的事说给了手下听,手下们又吆喝着满营乱嚷嚷。别看他们有近十万大军,声势浩大,但是一听到洪承畴的名字,就好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刷地一下踹起了三丈高。根本不需yào

头领儿催促他们,贼兵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那动作比训liàn

有素的精兵还快了几分。流窜了许多年的贼兵,别的本事拿不上台面,这搬家逃命迁移辗转的功夫却是独步天下的!

黑夜里不知dào

多少火把在摇晃,营帐大片大片地被收扎起来,贼兵和他们的家属们抱着锅碗瓢盆,开始摸黑向南前进,躲向秦岭。

逃进土沟里的小姑娘死死地缩在阴影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只感觉到土沟两边不停地有人走过,一直有人走……哗啦啦啦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完。她很害pà

有人的火把向土沟里照一下,她就会完蛋,但她是幸运的,数千人从这个土沟边跨过,居然没有人一个看到她躲在那里。因为贼兵们也是心慌意wài

地在逃跑,哪有人有空闲去拿火把照个土沟?他们巴不得逃得越快越好,逃到洪承畴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过了许久许久,土沟外面终于没有人声了,小姑娘还是一直不敢动弹,又等了很久,直到确信所有的贼人都走光了,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此时天光已经微微发白,放眼望向四周,一片空旷,人影全无,看来三十六营的贼兵已经去得远了。

冬天的冷风一掠,小姑娘这才感觉到寒气逼人,全身发僵,先前吓得连寒冷都忘了。她身子一软,扑在地上。欢喜得痛哭了出来。

又过了许久,北方先出现了一只军队,他们穿着整齐干净的棉衣布,手里拿着统一的武器装备,来到了三十六营曾经驻扎过的地方。这只军队当然就是朱元璋的军队了。

朱元璋站在三十六营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游目四顾,莞尔一笑:“这些家伙果然中计,被我们骗到四川和湖南去了。”

“咱们这也不能算是骗他们,应该算是救了他们一命。”杨洪从旁边插口道。

“嗯?看前面……那里好像有个人趴在地上。”薛红旗突然发xiàn

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趴在前方远处的一条土沟边,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身子好像有点软,站不起来,她的眼睛也看着朱元璋和薛红旗等人。双眼中带着怯弱和希望……她居然没有大声叫救命或者别的什么,看来她也搞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人,所以不敢乱出声。

薛红旗纵马过去,将小姑娘提到了马背上,感觉到她全身冰凉,赶紧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两个女子便裹在一起又奔了回来。

“捡了个孩子回来……”

“这不算孩子吧?看她发上贯笄,也就是有十五岁了,嫁人都没问题。”苗美插了一句。他说到嫁人两个字的时候,薛红旗的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抖,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嫁人两个字在她面前是禁语。

朱元璋扫了一下眼这个女孩,压根懒得问话。这女孩一看就知dào

是被三十六营抓到,趁着三十六营南逃的时候摸黑逃出来的。

薛红旗却问道:“妹子,你怎么在这里趴着?”

小姑娘警惕心很高,并不直接介shào

自己。而是先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白水、澄城、大荔的民团,嗯……就是乡勇。”

“是良民?”小姑娘喜极而呼。呼完之后又怔怔地流下泪来:“我终于逃出来了……呜哇……我终于逃出来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薛红旗,柔弱的双手勒在薛红旗的腰上,再也不肯松开,脑袋埋进薛红旗的怀里,哭道:“小女子李洁琼,河南豫灵人氏,被贼人杀光满门老少,仅我一人得活……”

“豫灵?”薛红旗是榆林人,这女孩是豫灵人,两地虽然不同名,但却同音,不知dào

咋的,薛红旗立即就对她生出亲近之意,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逃出来就好了,别哭了……”

众人听她说满门被杀,仅她一人活命,都知dào

她是被贼人抓来淫乐的,心中都想:此女十有**已经被贼人污辱,倒是忒可怜了些。

薛红旗想问她一句有没有被那啥,但又觉得这种话问了有可能惹得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只好作罢,大伙儿便都默认了她已经被侮辱的事,不再提及。其实小姑娘的家乡距离潼关很近,横行狼抓住她之后一直忙着打仗行军,还真没碰她,这倒是没人想得到了,小姑娘自己也不可能见人就说她还是完壁之身,这个美丽的误会就这么着吧。

既然有了这个误会,众人都想:这女人是不能回故乡了,否则闲言碎语也够把她逼死的。

薛红旗便抱着李洁琼道:“跟我们回城去吧。”

李洁琼点了点头,还是紧紧抱着薛红旗。

唉,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要是知dào

才出贼营,又入贼窝,不知dào

会是什么感想?罢了,带她回城,给她安排个住地儿,让她脱离咱们这群人吧。

大伙儿确认了三十六营已经逃进秦岭,便率军回城,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只见华县城头依然摆着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许人杰、李攀龙、李轻水,还有华县县令、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等人,都在城头上紧张地等着贼人再来攻城,看到来的居然是朱元璋部的乡勇,除了许人杰之外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茫然不解。

朱元璋进了城,来到李轻水的面前,认真地道:“县尊大人,我们探查了贼人的营寨,发xiàn

贼人已经向南逃窜,进入了秦岭。”

“啊?他们不来华县了?”华县的县令第一个欢叫了起来。

“太好了!”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拍手欢呼,一个站立不稳,又摔地上爬不起来了。

李轻水也松了一口气,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乡勇们甚至全都欢呼了起来。

只有许人杰扁着嘴,不满地嘟哝道:“搞什么名堂,又不是全歼了敌军,只不过是敌军战略转移了,你们高兴个屁?他们不打华县了,还不是要去祸害别的县城,你们是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么?”

薛红旗听他说话就不开心,哼哼道:“你哪来这许多废话?有本事你追上去把那十万人全灭了,我就服你。”

许人杰听到薛红旗的声音,也想斗嘴,扭过头来一看,却见到薛红旗身边跟着拖油瓶小女孩,那女孩十分柔弱,双手死死抱着薛红旗的腰,薛红旗左,她就左,薛红旗右,她也右,粘得死死的像牛皮糖一样。

许人杰顿时就乐了:“你这是什么情况?”

“嗯,捡来的,怪可怜的妹子。”她把情况大至说了一遍。

许人杰总的来说还是善良之辈,听了这番遭遇,也觉同情,便摊手道:“好吧,那你就让她这样粘一阵吧,听说乌龟受惊了就会咬着人不松,直到打雷才松手。等打雷时,我来看这孩子会不会松开你的腰。”

“死贫嘴,这种事也拿来贫?”薛红旗怒愤地挥了挥拳头。

当天晚上,华县县令大摆宴席,请李轻水和另外几县的乡勇军头头们胡吃海喝了一顿,朱元璋本想吃完就告辞回白水去,但是华县县令和李轻水两人却不愿放行,说是等总督大人来了好为朱元璋请功。

他们两人强留不放,朱元璋现在伪装的身份也不便拂了他们面子,只好按捺下来,陪他们一起等着。两日之后,洪承畴的大军终于来到华县西城门外,朱元璋等人迎出城去看,只见这只军阵还真是规模不小,总人数大约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之间,其中有两千人当属洪承畴的家丁兵,他们的装备极其精良,每一个士兵都披了铁甲,虽然这些铁甲不是鱼鳞甲或者什么全身板甲一类的顶级甲胄,但是重yào

部位基本上都有铁片保护,要武装这样一只军队出来,耗费不菲,而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起码可以对付两万贼众。

古代的军队,甲胄的重yào

性要强于兵器,因为兵器不外乎就是那几种,什么矛啊、刀啊、弓啊、弩啊一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有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杀伤力有限,一旦碰上铁甲,根本就半点作用都没有。一个穿铁甲的士兵和一个穿鸳鸯战袄(棉甲)的士兵放对时,挨上对方七八刀都没事,反手一刀就能把穿棉甲的给放倒。这也是古代的武将冲锋陷阵,单枪匹马杀得很威风的原因。武将都是全身披鱼鳞甲的,冲进一堆穿布衣的杂兵里面,刀光一闪,人头飞舞,但是杂兵们的刀枪却捅不穿鱼鳞甲……所以,各个朝代的朝廷都明文禁止民间私藏甲胄,却不禁私藏兵器。这种现状直到火器大行其道,才开始改观。

朱元璋看到洪承畴这只两千人的铁甲家丁,终于知dào

为什么他能走到哪里赢到哪里了,以农民起义军的装备条件,根本就啃不动这样的硬骨头,就算现在的朱元璋军,面对武装到这个地步的军队,也是难以下嘴。

!

三五五、红花与绿叶

朱元璋混在人群里观察洪承畴,只见这位三边总督大人的身子骨儿挺清减的,身材只能用瘦小来形容,脸上也没几两肉,露出很高的颧骨。他的眼光非常有力量,带着一股子洞察人心般的锐利光芒。

朱元璋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上辈子他身边拥有这种眼光的人才可不少,像刘伯温、徐达等人,都有着如此厉害的眼光,甚至连他的敌人陈友谅、张士诚等人,也有一双不逊色的眼睛。

洪承畴身上披着甲,但是他就算披着甲也没有将军味儿,更多的还是一股文人气息,他身边陪同着的官员们也多带文气,例如巡按御史金兰、延绥副总兵张福顺……全是些东林党人。

李轻水和华县县令迎了上去,说了些官面话儿,朱元璋也没往耳朵里听,华县县令似乎在猛拍马屁,但是洪承畴压根就没理他。他只对李轻水表现出了比较友好的态度,面露微笑地拍了拍李轻水的肩膀,看来,他这个东林党的老前辈看到李轻水这个东林党的新一辈,还是挺开心的。

“轻水啊,你集聚五县乡勇,组建弩兵部队的事情,确实有些孟浪了。”洪承畴拍着李轻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在你把贼寇打败了,逼退了。若是你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弹劾你的奏章只怕会像雪片一样飞满皇上的御书房。”

李轻水出了一声毛毛汗:“这个……学生倒是没有想过。”他不自称下官,也不自称晚生,而是自称学生,看来当初也是被洪承畴提拔过的,有点师徒的情谊在里面。

洪承畴仿佛不在意似的拍着他,还是用长辈的语气道:“当初调你来陕*西还真是对了,在我的地面上做官,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下,再把你打了胜仗的事大写特写一番,皇上就不会在意了。但是以后你可要记清楚了,切莫在别的地方这样搞,否则我和你恩师牧斋先生都救不了你。”

李轻水赶紧连连应是,他侧了侧身道:“这次学生能打败贼人,多亏了几位民团教头出力。是他们率领乡勇打了这场仗。学生倒是什么也没用,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洪承畴微微皱了皱眉头,一群民间教头有啥好见的?以他的身份地位,等闲的四品府台他都不待见。更莫说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的平民了,他挥了挥手道:“那有什么好见的,不见也罢。”

“学生想帮他信叙功,还请大人在奏折里替他们美言几句。”

洪承畴笑了,他凑到李轻水的耳边。低声道:“这种功劳你替一群平民奏请有什么用?明明都是你的功劳,上奏你的名字即可……”

他不用说得太明,李轻水就听懂了,这是洪承畴在教他冒功。把那些民团教头的功劳,全揽到他的头上,其实这事儿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都是常见的事情,属下立的功被老大夺去,再常见不过了。

李轻水瞠目结舌,如果面前的是个平辈。或者别的官儿,他只怕就要怒叱对方是个小人了,但是对方偏偏于他有师长之谊,这股子愤nù

暴发不得,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吞。吞得十分艰难,险些就闷气于胸,憋出了内伤来。

他的脸色阵青阵白,变幻不停。洪承畴却不知dào

他在想什么,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这一场大仗中受了伤,于是关怀地道:“看样子这场仗把你也累得不轻,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儿我来处理。”

李轻水胸闷难受,退回人群之中,黯然不语。

这时洛川秀才李攀龙第一个凑了上来,他是哪壶不开就提哪壶,开心地问道:“李大人,总督大人他怎么说?有没有给咱们封个……咳……就是封个职位的意思啊?”

李轻水转头去看李秀才,眼中满是愧疚之色,不知dào

说什么好。

李攀龙的脸上本来写满了笑容和期盼,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但是看到李轻水的表情,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身子也松塌塌地向下耷拉,嘴里哎了一声道:“原来……原来……如此啊……”

“难过个啥啊?”旁边的许人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图的就是个爽,打完了就爽完了,升不升官有个啥关系?”

李攀龙横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你打仗是为了图个爽快,但是我要升了官才爽快,打仗只是为了升官才打的。”

“傻货!”许人杰看不起他:“我就不知dào

当官有个什么屁用。”

“你才傻货。”李攀龙反驳道:“当官的用处大着呢,就拿你喜欢的打仗来说吧,小官只能带一小队人,当了大官才能带大军,你不升官能打得爽快么?”

“这……”许人杰吃瘪,他是用土匪的角度来看问题,所以当不当官都能打仗打爽,但从李攀龙的角度上来说,那话没错!不当大官打不爽。

这当口儿,李轻水的眼光又转到了许人杰的身上来,眼中也满是愧疚之情,想说又说不出来,许人杰对着他眨了眨眼道:“县尊大人不用说啦,我和朱总教头私藏劲弩的事儿也做得不对,就当将功抵过吧,不给咱们封官也没啥。”

“可是……本官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这私藏劲弩不也是为了保护百姓么?若是没有这些弩,现在华县不知dào

要变成什么样子。”李轻水正气凛然地道:“本官不觉得这是过!不需yào

拿功来抵。”

“算啦,反正小事一桩。”许人杰笑着走开了。

朱元璋其实也觉得这样最好,他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出风头的人物,那样岂不是变成了众矢之的,搞不好就要暴露身份。

最后,在朱员外、三员外、红姑娘、许员外等人的合力安抚之下,李轻水终于揭过了心里头那道坎,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他对东林党的做法第二次生出不满,这些细微的不满之情,在心底最深处潜伏了下来,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的大树。

洪承畴只在华县稍作停留,便带兵穿县而过,向着秦岭方向去了。他倒也不是去追击三十六营,仅仅是封锁秦岭北部,防止三十六营杀个回马枪而已。至于一斗谷、横行狼、满天星、扫地王、太平王等人,按照朱元璋的吩咐,一路南下,于崇祯七年正月十五日攻克洵阳、紫阳,平利、白河。官兵的追剿大军赶到时,这路义军已南下四川,钻入茫茫崇山峻岭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洪承畴离开之后,诸人再也没有留在华县的理由,便打算启程返回各自的老家,洛川秀才李攀龙心灰意冷,率先告辞而去,朱元璋便带着别的人向北返行。

大军行了几里路,朱元璋偏头一看,就发xiàn

李洁琼那小姑娘还粘在薛红旗的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薛红旗的腰不肯放开。

“把这姑娘留在华县吧……”朱元璋淡淡地说了一句。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女孩是从贼军中逃出来的,真的是十分可怜,若是再让她跟着薛红旗回去,过得一阵子发xiàn

自己跟的又是一个贼,也不知dào

她会不会崩溃掉。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她扔在华县,那里不是贼人的地盘,她就算是弃暗投明了。

薛红旗就回过头去,对着李洁琼低声说了几句,没想到李洁琼居然摇摇头,双手抱得更紧了。

“这……”

薛红旗无奈地道:“让她跟着吧,怪可怜的孩子,我会好好待她。”

“我……我要跟着姐姐学骑马,学挥刀……”小姑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不要吧,女孩子玩这些东西不好,会嫁不掉的。”薛红旗语重心长,以身作则,以已度人:“像你这样就挺好,学些诗画琴旗,多有女人味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面居然带上了一抹嫉妒羡慕恨。

这李洁琼确实长得漂亮,瓜子小脸,清纯可爱,那种柔弱无力的样子,与朱八大哥的妻子张樱仙倒有几分神似,薛红旗虽然同为女人也忍不住为之倾倒。要是老天爷给薛红旗一次投胎再世为人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投成这样,再也不玩骑马,玩弯刀,玩弓箭这些乱七八糟吓跑男人的东西。

“我不要嫁人,我要学会骑马、学会用刀、学会射箭,我要杀光那些混蛋贼人,我要给家人报仇……”李洁琼的眼角又挂起了两行泪珠。

“不是吧?我的老天爷!”薛红旗忍不住泪如雨下,能换不?老天爷,让我和她换换成不?我把骑马、刀术、射箭都换给她,让她把瓜子脸、琴旗书画换给我……老天爷啊,你不公平啊,人家不想要什么你就给人家什么,不带这么折腾的。

这时,许人杰又从不远处走过来了,他看着薛红旗沮丧的脸,突然贴到薛红旗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这话一说,薛红旗原本就难看的脸,顿时就变成了死灰色。

过了许多年,大伙儿才知dào

许人杰当时说的是什么,他说:“薛红旗妹子,你和这个李洁琼妹子一起出双入对的话,你就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更别想嫁掉了,男人全都看她罗……”

!

三五六、妹子好刀法

崇祯七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晚,由于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迟来的春天气温依然低得可怕,经验丰富的老农们看着这样的天候,都不禁摇了摇头,用干瘪的嘴唇苦涩地道:“今年……又要旱了……”

百姓们为了旱灾和官府的盘剥焦头烂额,只好起义造反。同一时间,朝廷也在为了百姓们层出不穷的起义造反而焦头烂额,愚蠢的朝廷就是不懂,如果他们不把百姓逼得焦头烂额,他们也就不需yào

焦头烂额了……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崇祯七年初,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老回回马守应、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四部汇合,虽然他们已经生出了一些小矛盾,但临时合在一起打打仗还是必要的,大家都是枭雄级的人物,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必要时抹干净脸皮,想笑就能笑,想抱就能抱。

这只义军经小路抵河南内乡,然后经邓州、淅水南下湖广的郧阳、襄阳地区。虽然他们没有力量攻克襄阳这种超级巨城,但也吓得城里的官兵出了一身毛毛汗。

一斗谷、横行狼、满天星、太平王、扫地王钻进了四川和湖南两地大闹特闹。

义军四处扩散,中原腹心地区、西北苦寒之地、西南山川河流、湖广通衢之地,全都打得乱成一团,县州府之间交通完全瘫痪,商品停止流通,各地守军各自为战,完全凑不到一块儿。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势,朝廷大臣们再次提出了统一指挥权的问题,他们认为义军之所以能“流突无定”,是因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

崇祯皇帝到这个时候,也终于点头同意了这个意见,陈桥兵变什么的忌讳虽然依然存zài

,但是再忌讳下去,不用陈桥兵变。他就得被民变给弄死,反正都派了太监做监军,崇祯也只好光棍一把,把军权试着交给一个总头儿来掌控了。

人选问题……

众臣推举洪承畴!

但是众臣推举的,崇祯就绝对不能用。你们都推他。就说明他人缘广,要是他造反,你们全帮他了,谁来帮我这个皇帝?崇祯打着小算盘。扬言道:陕西三边同蒙古部落相邻,洪承畴肩负边防重任,未可轻易……

于是圣旨就变成了:进延绥巡抚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

这个陈奇瑜是什么人呢?

陈奇瑜,山西保德人,字玉铉。万历年间进士。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镇压农民起义军甚力,名噪关陕。

现在就列出他镇压过的义军首领名字吧: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薛仁贵、一条龙、金刚钻、开山鹞、黑煞神、人中虎、五阎王、马上飞、马红狼、满天飞、满鹅、黄参耀、隔沟飞、张聪、樊登科、樊计荣、一块铁、青背狼、穿山甲、老将军、二将军、满天星、上山虎、扫地虎、扒地虎、括天飞、跳山虎、新来将、就地滚、小黄莺、房日兔、贾总管、逼上天、小红旗、草上飞、一只虎、一翅飞、云里手、四天王、独尾狼……

不用怀疑,这些名字并非作者杜撰出来的,而是史书上真实记录下来的名字!

(三十二变注:在原史中,薛红旗其实已经死于陈奇瑜之手。因朱元璋出现在这个时空,所以薛红旗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另注,名单中出现了满天星,与前面几章攻打华县的满天星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外号取重复了的义军首领。)

杀了这么多义军首领。这个陈奇瑜一定很牛逼吧?为何本书前面一直没提到过呢?咳……只因为这些义军首领实在都太小只了,如果李自成是一只虎,这些义军首领就是兔子,陈奇瑜打了几窝兔子。名声大嗓,但那些一直在追击老虎没能成功的军人。反而名声不显……世界上的事就有这么古怪!

反正最后的最后,结果就是这位杀了无数义军首领的“名将”陈奇瑜,成为了权倾五省的超级大总督,正式称呼为“五省军务总督”兼“兵部右侍郎”,比他原来的上司洪承畴还要牛逼。

一月底,白水的乡里乡间一片忙碌,此时土壤刚刚化冻,农民们抓紧时间整地,浇水造墒,由于土豆播种的最佳时节是惊蛰(农历二月开初),所以农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他们发动了全家所有的劳力,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

朱元璋预先让人到处打下的深井现在起了一点作用,虽然今年是个大旱灾年,但只要农民们勤劳一点,没事就去井里多提几桶水出来存着,养活几亩地的土豆还是没问题的。

朱元璋巡视了一遍乡里之后,又来到了练兵场上,远远地就听到大群士兵正在向着跑马场上大声吆喝,吹口哨,有人还在大声喝彩。

“这是在做啥?”朱元璋好奇地走了过去,探头一看,楞住了。

只见跑马场上有一匹枣红马正在慢吞吞地小跑着,它的速度非常慢,至少朱元璋的眼里看来,这速度就是战马在做饭后消食的散步,马上一名女骑士,穿着红色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双手拉着马缰,乍眼一看,很像是薛红旗,但仔细一看,虽然穿着打扮发型都几乎一样,这女人却比薛红旗小了一圈,没有薛红旗那么丰满,也不如薛红旗那么矫健……

她是李洁琼!

她正满脸惊恐地骑在马背上,对战马的“高速”提出意见:“乖马儿,慢点……再慢点……我要坐不稳了……”

她虽然表现得如此的差劲,但附近围观的士兵们却大声叫着好,一些稍有点身份的小队长、十夫长什么,甚至跳出来大声鼓掌,想吸引李洁琼的注意:“妹子,骑得好啊!”

“妹子真是好骑术!”

“妹子你第一次骑马就这么溜,真是天才……”

一群男人没羞没臊地拍着她的马屁,听得朱元璋满面骇然:“在这种速度的马背上也险些摔下来的水准,居然也叫骑术好?你们是猪脑子还是脑子被猪油给蒙住了?”

朱元璋走进人群,看到许人杰也满脸笑意地站在旁边,就凑过去问道:“搞什么呢?”

许人杰耸了耸肩:“朱八哥来得正好,看笑话呗!这小姑娘非要学薛红旗那一套,硬是缠着薛红旗给她弄了这身行头,说是来学马术……啧啧,就变成这样了。”

“我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这样,我问的是咱们的兵在搞什么?”朱元璋问道。

许人杰笑了:“这群大老粗刚刚完成了训liàn

,正要散场,看到人家小姑娘学骑马,见她长得漂亮,又是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出身,就心动了呗,这是在争取人家小姑娘的芳心呢。”

朱元璋无语,虽然他是一方霸主,但是手下人想讨老婆也是正常的需求,就算他上辈子当帝王时,也管不了手下的人把妹子。

正摇了摇头想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突然听到旁边的士兵们发出一阵惊恐至极的声音,然后哗啦啦一声,人群像被刀子切开一样,闪出一条道,薛红旗身穿一身丝绸缎子的女棠,吊着两条长长的袖子,长裙险些拖到地上,一步一摇,像千金小姐一般走了过来。她穿这身衣服,正是前几天李洁琼穿的那件。只不过穿在薛红旗的身上略小了一圈,有些位置箍得有点紧。

“哎呀我的妈!”许人杰以手抚胸,狂退一丈远才拿桩站稳:“薛红旗妹子,你……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薛红旗舞了一下袖子,故yì

半低头,羞答答地道:“洁琼妹妹想学骑马,穿着这身衣服不好行动,使和妾身换了一下。”

“你居然自称妾身?”许人杰蹬蹬蹬又退了一丈远,双腿打闪。

朱元璋哭笑不得:“好啦,别玩了!不就是换了个衣服么?怎么连称呼也全换了。”

薛红旗见两人这般说法,便不再扮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模样,而是双手一叉腰,对着许人杰怒道:“死猴子,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老娘就文雅不得么?”

许人杰抹汗。

朱元璋也抹汗。

围观的士兵一起抹汗。

这时李洁琼还在跑马场上练着马术,她骑得真是烂,烂得无以复加,战马稍稍加点速,她就要抱着马脖子哭鼻子,只好拿蜗牛般速度向前挪。

但是观众们却丝毫不以为意,个个都声嘶力竭地叫:“妹子好骑术!”

“好!”

“把腰间的变刀抽出来,挥两下就更好了……”

李洁琼闻言,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拔腰间的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再用力一抽,刀是出来了,她的人也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旁观的士兵们全都向前了一步,似乎是想接住她,好在关键时候她又翻了回去,重新坐正。

然后她拔出刀来,空挥了两刀,刀气刀光刀意刀劲什么的一样都没出来,就是平平淡淡一个横挥,就差点又摔下了马。

“对,就是这样……”

“妹子真是好刀法啊……”

!

三五七、母老虎与小白兔

“妹子真是好刀法啊……”士兵们纷纷拍马屁。

还有人站得高高的,大声叫道:“洁琼妹子,嫁给我吧,我带你上阵杀敌!”

“妹子别理那黑傻,我这种人才值得嫁……”

“喂喂,你们滚开。”

士兵们都是些文盲,又不讲究礼仪,喜欢就是喜欢,想娶就敢说出来,还真是直接得很。

几个士兵挤成一团,限于军中不得私斗的军规,他们不敢用拳头揍情敌,但是拿身子去挤却没有问题,几个人挤呀挤的,都想把别人挤趴下,结果这一挤把周围的人全都牵动了,于是一大堆士兵挤到东边又挤到西边,场面一片混乱。

薛红旗大惊:“就她这马术……就这刀法?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喝彩?换我上去练的时候,就只有大元帅这只猴子在旁边冷嘲热讽的,从来没人夸我半句。”

当然,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若论相貌,我和她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痴长了几岁,但是我的身材比她好吧,为啥她一亮相就无数人求婚,我到了现在还嫁不出去?

可怜的薛红旗真是血都要吐了出来。

结果还是只有许人杰一个人走过去搭理她,许人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坏就坏在太厉害了。”

“厉害也有错?”薛红旗茫然。

“你就像一母老虎,就算换了这身兔子皮,也是只披着兔子皮的母老虎。人家那边的是只小白兔,就算穿着你的老虎衣服,她还是小白兔……这男人啊,喜欢白兔的多一些……”许人杰语重心长。

薛红旗不服,辩解道:“人家王二大哥就不喜欢小白兔!”

“那是,他喜欢的是黑猩猩,和母老虎也不搭边啊。”许人杰摊手。

薛红旗无话可说,只剩下哼哼的力qì



这时李洁琼已经下了马,一溜儿跑到了薛红旗的面前。她比薛红旗矮一点点,但矮得并不多,刚救到她时,她像个小孩一样抱着薛红旗的腰,埋在薛红旗怀中。那时看起来非常柔弱。但站直了之后其实也是挺好一姑娘。现在她已经不方便再埋进薛红旗怀中了,便缩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姐姐,我刚练得如何?”

“不成!”薛红旗摇了摇头道:“这哪叫练骑马?改明儿我找个绳子。把你的双腿捆在马背上,然后让马飞奔起来,你才能体会得到真zhèng

的骑马是什么感觉。”

“原来不成啊?”小姑娘的脸色黯淡了下去。

见她不开心,薛红旗赶紧劝道:“不过第一次就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别的千金小姐上马就摔下来。你好歹能在上面呆一会儿。这说明你是有天赋的,只要好好练习,不久就能骑上飞奔中的战马。”

“啊,那太好了!”李洁琼这才把压着的脸抬了起来:“我要尽快练会功夫,好去杀贼报仇。”

这时周围的士兵开始起哄了:“妹子嫁我,我帮你报仇!”

“不就是横行狼么?咱们打得他满头包,管教他见咱们一次叫一次爹。”

薛红旗听着这些起哄声,心里无比惆怅,忍不住酸酸地道:“你这下风头出够了。有这么多好汉看上了你,要不要挑个嫁了?”

“不要!”李洁琼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男人都是些恶棍,淫贼,混蛋……我这辈子也不嫁人,就跟着姐姐上阵杀敌。”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红旗柔肠寸断。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一辈子都嫁不掉,只有拿刀子砍人的命么?

她实在是拿这小姑娘无话可说,那就不和她说了。牵着她的手走到朱元璋面前,扯个别的话题来说:“朱八哥。大荔那边的铁不够了,新招了几百士兵,不够铁给他们做矛尖,现在他们都在玩木棍儿呢,您这边还有多的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大明朝实行盐铁官办的制度,他们虽然靠着控zhì

的县城能获得不少的官铁,但是只靠这点供应量,想大量武装军队是不现实的。实jì

上朝廷对每一个县、每一个府的铁供应量都计算得很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起事时用来打造武器和甲胄。朱元璋虽然还联络着当年那一群私盐和私铁贩子,但是他们用手推车运来的那点铁,也是远远不够的。

朱元璋忍不住叹道:“也是时候想想办法解决铁的问题了,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是无法壮大的,得趁着……”他本想说得趁着朝廷对付三十门营的宝贵时间,尽快发展自军的实力,但是这话可不能对着李洁琼说,这刚刚从贼窝里逃出来的小姑娘心里有着严重的伤痕,她要知dào

了身边这些全是贼,只怕直接就给吓死掉了。

“得趁着什么?”小姑娘偏要来问。

朱元璋只好道:“得趁着贼军到来之前,尽量提高咱们民团的战斗力,以后才能杀贼保家。”

“那就找官府要铁啊!”小姑娘天真地道:“咱们不是杀贼的民团么?官府应该支持咱们才对。”

众人都笑,这小女孩实在天真。

小姑娘虽然不太懂,但是从三人的表情上看出来自己说错了话,她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然后低声道:“如果不通过官府弄铁,我有办法。”

“咦?”朱元璋、薛红旗、许人杰三人同时动容。

小姑娘小声小气地道:“我老家,也就是豫灵镇的南方,就是卢氏山区,山里多有‘矿盗’出没,这些‘矿盗’经常成群结队地从山里出来,向镇民们兜售私铁,咱们可以向他们买。”

“卢氏山区?”朱元璋猛地一醒,想了起来,卢氏山区其实距离这里并不远,它就在潼关的对面,豫灵镇向南钻入大山。(也就是后世的卢氏县位置)这里“崇山造天,牙距趾错”,地势非常险要。

通常,地势险要的山里都会有一股山匪。卢氏山区也不例外,那里面一直生活着一寨子丧失了土地的农民,他们靠着私自开矿为生,经常从山里带矿出来私卖,换取油盐酱醋,朝廷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矿盗”。由于这群“矿盗”比较低调,从不打家劫舍,所以官府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处理,他们就在卢氏山区里扎了几代的根了。

纵观过历史的朱元璋知dào

,这群矿盗其实一直都没有被人们纳入视野,不见于任何记载,直到李自成、张献忠被官兵追入卢氏山区之后,青史才终于给这些“矿盗”记了一笔,咋记的呢?其实就是说这些矿盗见到义军来了,便积极加入义军,充当向导,带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穿过卢氏山区,甩掉朝廷的包围,打了朝廷一个满头包。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李自成啊,矿盗不是用来带路的,你的用法错了啊!”

“嗯?朱八哥您在念叨什么?”薛红旗问道。

“哦,没啥!”朱元璋精神一振:“洁琼小妹子,你提供的这个情报非常之好,咱们的铁矿就着落在那里了。”

“啊?我的话能帮上忙?”李洁琼大喜,她一心想为“杀贼”这件事出力,总想帮忙做点什么,现在提供了有用的情报,心情顿时大好。

朱元璋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山河地理图,大至摸准了卢氏山区在哪个位置,于是下令道:“大元帅,你去通知一下李初九,从库里划点存粮出来,我要带粮去换铁……”

“要准bèi

多少粮食?”许人杰问题。

“嗯……先弄个几千石吧,路子打通了再准bèi

第二批。”朱元璋随口下令道:“顺便派个人去通知拼命三郎,准bèi

点船,咱们的粮食从澄城下水,船运到豫灵镇附近去。”

许人杰领命而去。

朱元璋心情大好,如果早一年有人提醒他卢氏山区有铁矿,那时的他也只能听着,干瞪着,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去当交换物,但是去岁种植土豆大获丰收,以后年年都会有大量土豆种出来,粮食问题解决掉之后,多余的粮食就可以用来换取战略资源了,这才终于像是走上了正道。

这时小姑娘李洁琼突然开口道:“朱总教头,这次去买铁,麻烦您把我带上吧。”

“嗯?你去做啥?”

“我……我想去看看豫灵镇……的家……”小姑娘的表情颇有点黯淡。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姑娘的请求。

李洁琼大喜,赶紧转身把薛红旗拉住道:“姐姐陪我一起去。”

“啥?姐姐忙着呢……不去了。”薛红旗并不喜欢爬山,其实天下就没有喜欢爬山的骑兵,尤其是和李洁琼这种大受男人欢迎的小白兔走在一起,她感觉压力很大。

但是小白兔急需母老虎的保护,苦苦地哀求道:“姐姐就放心把我扔进一大群恐怖的男人中间么?”

“这……”

“姐姐一起去嘛……去嘛……”小姑娘的撒娇比敌人的刀枪还要难以应付。

薛红旗最终败下阵来:“好吧,我也去。”

!

三五八、豫灵废墟

粮食很快就准bèi

充足了,这次他们带的粮食并不多,也就一千石左右,这是考lǜ

到初次交yì

不宜大手笔,所以才这样准bèi

的。,!这一千石粮食中有六成是糙米,只有四成是土豆,因为土豆这种粮食还不能普遍受到认同,如果拿出去当钱用的话,远不如糙米好使。

朱元璋的打算是慢慢来,先把土豆用低价甩一些给对方,等他们尝到了土豆的味道,以后就自然不需yào

用糙米来当引子了。

粮食不多带,士兵当然也不宜多带,朱元璋照例点上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然后又点了三百个说精不精,说新不新的普通士兵。当然,在朱元璋军中算是普通士兵的人,放出去也比卫所兵要厉害得多了。

五百士兵加上朱元璋和他的三十五个亲卫,谈生意必须要用上的许人杰,然后是回家乡看一眼的豫灵镇千金小姐李洁琼,最后还有保护小白兔的母老虎薛红旗,这样的组合怪怪的。

大伙儿先来到澄城,拼命三郎已经在黄河边上准bèi

了许多艘船,将粮食搬上船放好之后,朱元璋命令大家都略作乔装打扮,如果被官兵的水上卡哨盘问,就让许人杰出面应付。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都布置好之后,船队才顺水而下,向着豫灵而去。

一路行船,居然没见半个人影……

原来,这一段黄河的两岸,都已经成了无人烟之地了。先说河岸东北吧,东北边其实是山*西蒲州。也就是当初朱元璋第一个攻下的州城,自从三十六营、朱元璋连续在这个州城闹腾之后,蒲州人全都缩回了城中,城外的郊区已经被良民百姓们放qì

,变成了一片荒芜之所在。

而在黄河的西南两边,则是潼关,三十六营十万贼兵不久前还在这里闹腾,这里还能有活人那真奇迹。

两岸都没人住,水上自然也不会有人,这一趟行船还真是无比顺利。连官兵的水上卡哨都没碰上半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对整个天下的控zhì

能力已经减弱了许多,官府掌控不了的真空地带开始出现了,照这样下去,国家必定会越来越乱,而贼军的活动也会越来越容易。

船队很快就拐过了黄河的九十度大弯,从向南航行变成了向东航行,这时黄河南岸的地界便已经是潼关地界了。大伙儿都忍不住向南岸眺望,想看看三十六营肆虐过的潼关究竟变成了啥样子。但是视野无法及远,从河上能看到的只是岸边的枯树。

直到向东航行了二十来里路之后,朱元璋才道:“差不多了,靠岸吧……豫灵镇要到了。”

李洁琼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朱元璋:“朱总教头,您以前来过豫灵镇?”

“没有!”朱元璋摇头道。

“那你怎么好似比我还熟?”李洁琼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不知dào

快到豫灵镇了。”

朱元璋笑了笑,不答她的话。前一世做皇帝时,他的案桌上就常年累月地放着天下山河地理图,不论哪个小城小镇的官员给他上了奏章。他都会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城镇究竟在哪里,才能将自己的天下发生了些什么事了然于胸。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左手史,右手图。”

想要掌握天下,不看地图是不成的。

像一些偏远小镇,朱元璋也许记忆模糊了,但像潼关这种重yào

战略地带附近的村镇,他怎么可能淡忘?

五百士兵上了岸。把粮食重新装车,然后离了河岸,小心翼翼地向南行去。他们绝对不能被官兵发xiàn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安危问题,还存zài

着暴露白水、澄城、大荔这三个根据地的风险,一旦暴露,惹来朝廷的大军,除了退回黄龙山,就无路可走了。

好在这里简直是一片焦土,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大伙儿走了十来里,就看到了豫灵镇,准确来说,是豫灵镇的残骸……

这个镇子在完好的时候,应该有近千人口,但此时已经变成一个烧得乌黑的死镇,镇中的房屋全都没了盖子,木墙木窗都烧没了,只有用泥石砌成的墙壁还以焦黑的姿态屹立着。偶尔在一些土墙下面还能看到烧焦的尸体,正在腐烂……

李洁琼只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晕了过去,倒是省掉了许多麻烦,若她不晕过去,而是跪在一堆残骸中,抱着一具焦尸痛哭叫爹,那才真的让人头痛。

薛红旗把晕过去的小白兔背在背上,苦笑道:“她非要来看,又受不了这打击,这是何苦要来看一眼?”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般洒脱,心里的坎儿必须得亲眼看了才能迈得过去,说不定她醒了之后化身为女魔头,比你还狠。”许人杰笑了笑,突然左顾而言他:“朱八哥,我发xiàn

三十门营把这个镇子的镇墙推倒了,你看……那边就是,倒下的镇墙也被烧黑了,所以刚才没注意到……”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你的注意力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许人杰得了一句夸,顿时大喜:“嘿嘿……那是!”随后他又虚心求教道:“朱八哥,贼军为什么要把镇墙推倒呢?他们抢完东西放把火就走,多省事,推墙又吃力又不讨好,不是浪费自己的力qì

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他们这样做,是有很大好处的。你想想,流寇所过之处,如果到处都是有城墙,有箭楼,有关隘的地方,他们流窜起来容易么?”

“当然不容易!”许人杰答道:“如果我去流窜天下,巴不得天下的所有城池都没有城墙。”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三十六营的流寇们在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停下来,也就是说他攻下的城池很快就得放qì

,然后又流窜到下一个地方,这样一来,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用的,他们根本不打防御战,但是城墙对于官兵和乡勇们用处极大……”

说到这里,许人杰早已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三十六营走到哪里,就拆到哪里,只要他攻占过的地方,都折掉城墙,如此一来,当他们杀个回马枪的时候,官兵就没有城墙可守。三十六营就能很轻松地攻城掠地。”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

“真是好办法啊,亏他们想得到。”许人杰喜道:“以后如果我们也开始流窜,也用这一招。”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们不可用这招!”

“为啥?”

朱元璋默然不答,他心里有答案,但现在不能说出来。三十六营这种打到哪里折到哪里的做法,确实颠覆了明朝廷,但也留下了极大的问题,那就是后来清兵入关的时候,中原腹地的城墙全都拆光了,拿什么抵挡满清八旗兵?清兵在中原大地上势如破竹,不得不说是李自成帮他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人家八旗骑兵多开心啊,打到一个城,一看,咦?没城墙,这啥情况?管他呢,骑兵一冲就拿下一城。再到第二个城池一看,咦?又没城墙!好爽!就这么一路突突突的,满天下都成了辫子人。

大伙儿穿过了烧毁的豫灵镇,再向南走,就是秦岭的东部了,从这里入山,再向西南行进一段儿,就是卢氏山区,那里就有李洁琼说过的“矿盗”。

薛红旗仰头看了看苍茫的秦岭,不禁有点茫然:“我们要到这么大的山里去找一群矿盗?这可怎么个找法?”

“其实根本不用找,他们会找上我们的。”朱元璋笑了:“假如有人钻进黄龙山来找咱们,你说是他们先找到黄龙山寨,还是我们的斥候先发xiàn

他?”

薛红旗哑然失笑:“对啊,我咋没想到?”

朱元璋下令全军入山,翻过几条沟几个岭之后,就让士兵们原地休息,摆开锅碗瓢盆,开始做饭。五百士兵做饭的阵势还是挺大的,朱元璋又让士兵故yì

弄些不容易烧着的树枝来点火,弄得炊烟大起,在山林里形成了许多条显眼的烟柱。

朱元璋军每天都这样夸张地做中饭和晚饭,在山里没目的地乱走。就像闲庭信步似的,偶尔找个黑乎乎的山洞窝一窝,偶尔在一条山沟里凑合着休息,偶尔又爬到比较高的山崖上面吆喝两声。

士兵们还故yì

在煮饭的时候掀开锅盖,让里面的饭香飘逸出来,让山里的轻风将饭香带到树林中去,就这么折腾了七八天之后,在外围放哨的斥候终于传回了好消息:他们被人盯上了,盯朱元璋军的人并不多,也就四五人,他们不敢靠近,怕被朱军的斥候围住,于是隔了几里的山路吊着。别看隔了几里山路,经验丰富的猎户就算是跟踪一只野兽都不会跟丢,更别提几百人的军队了。

朱军的斥候在山崖上远远地看到过这几个跟踪的人一眼,但看不真切就消失不见,估计他们是山中猎户,但是普通的猎户看到几百人的军队哪有一直吊在后面的道理?可见这些猎户来路不正。

他们人少,也不敢和数百人的大军硬掰,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看样子他们也在召集人手,要等人多了再动朱元璋这股子人马的脑筋。

!

三五九、矿盗的山寨

听说已经被盯上了,朱元璋心中顿时一松,不怕被入盯上,就怕没入来盯,那才真的是完蛋大古,要在这么大片的山区里找到一群刻意躲起来的矿盗,其难度不亚于登夭,所以才故yì

弄出诺大的阵仗,吸引入家找上门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争取和对方交流了。

他们这边毕竞有五百入,对方轻易不敢靠近,肯定要等入多了才会上来,但是入多起来,搞不好就会变成打仗,一旦打起来杀了入,搞不好就会结仇,于对方和自己都不利。

朱元璋想了一阵之后,吩咐了一个士兵,把三大碗煮好的饭放在他们埋锅造饭的地方,然后全军起拔,又漫无目的地乱走。第二顿饭也是如此,煮好几大碗饭放在地上,然后他们又拔营离去。

到了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猎户”终于明白了他们白勺善意,急追了一阵,赶了上来。

朱元璋让士兵们把这几个入请进军中,开门见山地道:“请问你们是矿盗么?”

几名猎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他们也觉得隐瞒没啥必要,便派了一个入出来,点头道:“没错,我们就是官府一直在通缉的矿盗,这位……你是谁?”

朱元璋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也是被官府通缉的……”他故yì

不说名字,只是嘿嘿嘿地笑。

几名猎户看了看他队伍里推着的一长溜儿手推小货车,仿佛恍然大悟似地道:“流民商入?”

“嗯!”朱元璋含含糊糊地应了,然后认真地道:“久闻卢氏山区里有一群矿盗,经常出山兜售私铁,我这次进山来,是想来找你们大量购进私铁的。”

他开门见山地摆出态度,那几个矿盗也不含糊,立即就答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景,你居然还敢大量倒卖私铁,还真是个狠角sè……不过咱们也不能凭你一句话就信你,不敢把你领到寨子去,官府还一直惦记着咱们这群入呢,你若是朝廷的鹰爪子,咱们寨子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这伙入也不怕得罪入,先把话说明白。

朱元璋还没开口,许入杰就从旁边插了过来,他经商多年,最懂得和商贩打交道,像这种进入谈生意范围的事,他绝对是行家里手,要让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商户信任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展示出自己的诚意以及实力。

许入杰走到一辆运粮车旁边,将盖在上面的布猛地掀了起来,车上堆满了米袋,许入杰双手抱起一个米袋,一刀捅在上面,哗啦,糙米从破口子流了出来,像水一样倾到地上。

“哎?是粮食!”那几个猎户楞了一楞,随后疯了似地向前一扑,一个入伸手捂住米口袋的破洞,另一个入伸手去捧洒到了地上的糙米,还有一个入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许入杰大骂道:“你这贼厮鸟,居然如此浪费粮食。”

许入杰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你们看看有多少辆手推车……不瞒你们说,像这样的米袋子,咱们这次带了两千袋进山,多得吃不完,浪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丝!”那几个猎户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一长溜儿的手推车直发楞。

“咱们来好好谈生意吧。”许入杰认真地道:“我们不需yào

知dào

你们矿盗的山寨在哪里,只要你们把铁矿交给我,我就把米袋交给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几个猎户被朱元璋和许入杰摆出来的粮车给吓坏了,对手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白勺预期,这么多粮食,那得多少铁矿来换o阿?虽然对方说不需yào

知dào

他们山寨的位置,但是这么大笔的交yì

,不请进山寨里去怎么搞得定?这又不是你给我一文钱,我给你两馒头就完成的小交yì



猎户们吞着口水,想接下来,又有点怕:“你们太可疑了……我们现在非常怀疑你们是朝廷的探子,可否请你们报个名号?”

朱元璋知dào

,如果报出自己的名号,这笔交yì

轻易就能谈成,实jì

上历史上的李自成与矿盗们成为朋友,就是报了个三十六营的名号就搞定了。但是朱元璋偏偏不能报名号,他不希望任何入知dào

白水朱八还在白水附近晃荡,必须要让全夭下入都以为白水朱八还在太行山里。

“对不起,名号报不得。”朱元璋摇头道:“我若报个假名,说自己是李自成,你也无法证明,那没啥意思,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们矿盗必须得接下这笔买卖,否则……”

“否则什么?你敢威胁我们?”猎户们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我不是要威胁你们,也不打算向你们动手。”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让你们认清现在的形势,你们若不和我合zuò

,马上就有灭顶之灾。”

“此话何解?”

朱元璋沉声道:“你们白勺山寨的物资已经很困难了吧?”

“o阿?你怎么知dào

?”一名猎户惊叫起来。

朱元璋见一语中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前些ri子三十门营中的一斗谷、扫地王、满夭星、横行狼等入进入潼关,所经之路正好是卢氏山区的北边,也就是你们经常用私铁去换取物资的地方……像什么豫灵镇、太要镇、故县镇、阳平镇……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废墟。而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等入则经过卢氏山区的东边,那一边的镇子肯定也没啥好结果。”

“你们困居深山,全靠挖矿维生,一旦山边的几个城镇毁灭,你们就失去了获得各种必备物资的手段……只怕山寨里的老弱女嬬全都在饿肚子了……若是再过些ri子,搞不好就要饿死不少入……山外的镇子重新繁荣起来,起码也得好几年之后,不知dào

你们能不能撑得了那么久。”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得几个猎户脸如土sè。

朱元璋继xù

道:“现在我运着大量粮食到来,你不赶紧把我们请进山寨,还在这里不停的废话,是想害死困在寨子里的入么?我若真是朝廷的入,何需搞得这么麻烦,就算不管你们,你们也活不下去了。”

几名猎户马上就被朱元璋说服了,他们再无顾虑,当先领路,向着矿盗们聚集的地方行去,在山里走了几ri子之后,他们在半路上又碰到了一群猎户,大约百来十入,这些入本来是接到了“有军队入山”的消息,准bèi

来和朱元璋他们打仗拼命的,现在自然不会再打起来,全都成了带路的。

在这一大群猎户的引领下,朱元璋军终于来到了一座整体呈现紫红sè的小山下面。

这座小山的泥层很浅,山上到处都裸露着石块,这些石块全都呈现出紫红sè,所以把整座山都变成了紫红sè的山,这就是石头里富含铁的表现。看来,这片山上的铁矿石储量非常可观。

领路的猎户介shào

道:“这就是咱们矿盗聚居的地方,名叫八宝山,咱们白勺寨子就在山腰上,名叫八宝寨!”

大伙儿来到山脚下,这么多入还推着许多推手,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注意,只见山腰上探出许多脑袋向下张望,这些入一个个都黑乎乎的,脸上满是呆滞的神sè,看到山下的大队入马,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是惊恐。

要打消这些入的惊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许入杰那招了!果然,许入杰又对着一个米袋举起了刀子,几个猎户见状大惊,生怕他又把粮食弄到地上去浪费了,赶紧扑上去把刀子压下,然后抱起米袋来对着山上大叫:“粮食……这些袋子里都是粮食,咱们带了大主顾回来了……”

“哗!”山上的入大哗,随后许多入疯狂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仿佛过节一般欢快,朱元璋仔细观察,发xiàn

他们大多是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入数不少,起码有上千入,但是其中大部份是老弱病残,没有什么战斗力,青壮年只占其中的两三成。

看着他们冲下来,许入杰担心他们哄抢粮食,便比划了一个小动作,五百士兵立即结了个阵,将运粮车全都护卫了起来。

这阵一结,狂呼怪叫着冲下来的矿盗们顿时就吓停住了,有些入又掉头向山上跑,拿刀子的,拿锄头的,拿锤子的啥都有。

领路的猎户赶紧大声叫道:“大伙儿别怕,这些入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这些粮食虽然不能白给我们,但是可以用铁换……”

“铁!”

这样的吼声响起之后,抄家伙准千架的矿盗们楞了一楞,赶紧又放下家伙,向山洞里面跑,过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又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每入都扛着一大包生铁。

“怎么个换法?”

“一斤铁能换几斤粮?”

“先换我家的铁,我儿子饿得不行了……”

“不,先换我的……”

“别推……”

看着这纷乱的矿盗们,朱元璋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入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与其说他们像占山为王据寨自守的盗贼,还不如说他们就是一个搬迁到山里来定居的村镇。看到好处来了,他们并没有一个入站出来顶梁说话,而是先顾自家,没有统一的规划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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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零、大量买铁

经过好一番维持秩序,被粮食们震得七晕八素的矿盗们才冷静了下来,自去年冬天横行狼等人入潼关之后,他们挖出来的生铁与私炼的熟铁都无法与山外的人交yì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有获得物资,生活开始极度贫困,许多矿盗被迫放qì

了挖矿,改为打猎。但是打猎不是随便什么人拿把猎弓就能干的,专业不对口,大多数矿盗打不到猎物,全家人都只有饿肚子。

所以当他们看到朱元璋带来了粮食车队,好一阵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排着队上来和朱元璋进行交yì



最前面的矿盗忍不住就问道:“这位员外,请问你们的粮食怎么个换法?几斤生铁能换一斤粮食啊?”

在明朝时,铁并不算是非常昂贵的金属,明末时期的铁价本人没查到资料,但是万历年间却有记载,优质熟铁一斤,可以换银一分二三厘。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银子等于十分。如果用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来换算,也就是一斤铁等于十二文到十三文钱。

生铁的价格比熟铁略低,但也差不了太多,也就是一斤铁十文钱左右。而这时候由于大旱灾的影响,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得非常离谱,一石米粮食能卖到五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五十文铁一斤。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市价,五斤铁换一斤粮食是比较公平的换法。

许人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市价,然后笑嘻嘻地扬声道:“十斤铁换一斤粮!”

“什么?”矿盗们大惊。这……这是翻着市价的两倍在叫价啊?

薛红旗忍不住就拉了拉许人杰的袖子,低声道:“死猴子,你在搞什么鬼?这样叫价,当心人家翻脸。”

许人杰嘿嘿一笑道:“不懂生意经就别掺和!他们久困山中,这时翻倍的价格也得乖乖接受,我这叫价还算轻了,要换了黑心商人,那起码得叫二十斤铁换一斤粮。”

果然,许人杰这价一叫,矿盗们虽然脸上有愤愤之色。但还是乖乖地排着队,没有人“挥袖而去”,也没有人“暴起伤人”,他们全都忍着没说话,看来是屈辱地接受了这样的价格。

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对着薛红旗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薛红旗看不惯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险些把他踢了个跟头:“黑心商人。”

许人杰摇了摇头:“笨女人啊,你真是太蠢了!我扮成黑心商人。才方便让朱八哥来扮正义大善人啊,你够得学呢。”

果然。许人杰报出那恐怖的价格之后,场面冷了一冷,朱元璋突然就站了出来,挡在许人杰的前面,认真地道:“这价格怎么行?咱们是来和矿盗们交朋友的,不是来讹诈他们钱财的……”

义正严词地训了许人杰几句之后,朱元璋才抬起头来道:“刚才的价格不算,咱们按五斤铁换一斤粮的价格来。”

“哄!”

矿盗们大喜。

一群站得靠前的矿盗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

“真是太感谢您了……”

“您就是咱们的恩人……”

看着那些几乎感动得流泪的百姓,薛红旗楞住了:这……这也太扯了。这样也行?

话说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如果你一开始给他们报价就是五斤铁换一斤粮,他们肯定不会这么高兴,但你先把价提上去,再打个五折降下来,他们就会变得兴高采烈了,甚至感恩戴德。这其中的心理变化,像薛红旗这种大大咧咧的女人当然是不会懂的,朱元璋却和许人杰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事儿就顺利了,手推车上装的粮食很快就变成了生铁。而且还越堆越多。由于矿盗们连续几个月没有和山外交yì

,他们积压下来的生铁何止万斤,不消一会儿就压塌了好几辆手推车。

朱元璋推来的运粮车刚刚够运一千石粮食,但是粮食的购买力太强,能换五倍重量的生铁,这要用来时的手推车运回去就不现实了。

薛红旗看到生铁已经越堆越多,这样下去肯定严重超标,心里直着急:“这得怎么弄回去啊?朱八大哥、死猴子,你们笑嘻嘻的还在看啥?不换了吧……”

“没关系,继xù

换!”朱元璋纹丝不动,许人杰也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运不回去也无所谓。

很快,他们带来的六百石糙米就换完了,剩余的全都是土豆。

朱元璋走到场中,对着排在队伍后面,还没换到粮食的村民们道:“兄弟们,不好意思,咱们带来的糙米已经换完了,这次交yì

就到此为止吧。”

“啊?这怎么行……我们家的铁还没出手呢……”

“咱们家一点粮食都没换到,这接下去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员外,您后面那些车里装的是什么?不也是粮食么?”

没换到的村民们眼泪汪汪地看着余下的那四成运粮车,显然心有不甘。

朱元璋挥了挥手,一名士兵掀开了盖在车上的麻布,土豆那难看的疙瘩脸就显露在了矿盗们的面前,他摊了摊手道:“这些东西不是糙米,是咱们这五百号兄弟留着自己吃的土芋,我怕你们不要。”

矿盗们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车上没有糙米,只有一大堆看起来像是植物根茎的土块,他们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这下完蛋了,人家的米换光了,剩下的不知dào

是啥草根呢……这种情况下,不是人家不帮他们,而是想帮也帮不上,他们全都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家的生铁流泪。

朱元璋见时机成熟,便假装看了看天空,然后道:“哎呀,差不多到了吃饭了时间了,兄弟们,埋锅造饭。”

五百士兵留下一半看守货物,另一半就地开始埋锅造饭,八宝山下倒是有溪水可用,他们将土豆放进溪水中洗净,这样一来,土豆的样子就没那么难看了,露出了漂亮的金黄色皮肤。士兵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把土豆用清水煮的,有把它拿到火上直接烤的,还有捣烂成泥的……

折腾了一阵之后,朱元璋军就弄出了一顿土豆大餐,士兵们捧着热乎乎的水煮水豆,像啃馒头一样啃着,香味飘进了坐在旁边的矿盗们鼻子里,惹得他们向这边张望。

几个坐得近的矿盗实在忍不住,凑近了过来,对一个士兵低声问道:“这位保镖兄弟,你们吃这草根好吃么?”

士兵们早就得到过朱元璋的授意,低声笑道:“这不是草根,这东西叫做土芋,好吃着呢……”

那矿盗可怜巴巴地道:“让我……咬……咬一口试试……”

“这是我的口粮,怎能分你?”士兵转过了身去。

那矿盗急得猴子似的直抓脸。

这时朱元璋走了过来,将手一甩,一个大约半斤重的白水煮土豆就落到了那个矿盗的怀里,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送给你一个。”

矿盗大喜,又赶紧给朱元璋行了礼,然后捧着土豆看了半天,不敢确定有毒没毒,但是看别人都吃得欢,他哪里还忍得住肚子里的馋虫,张开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咬……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矿盗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声道:“哎呀,好吃……太好吃了……这个草根,哦,是土芋,它怎么个换法?我愿意拿铁换。”

朱元璋笑道:“这个没米值钱,两斤铁可换一斤土芋。”

这就是朱元璋的聪明之处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抱着大堆土芋来报出这样的价,矿盗们是绝对不干的,哪有傻子拿铁换草根的道理?但是朱元璋搞了一把饥饿销售,让矿盗们没能换到足够的糙米,勾起了他们对粮食的极度渴望,使得没换到米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这时候再把土豆拿出来,别说两斤铁换一斤土豆了,就算开价和糙米一样,也会有人愿意换。

那名矿盗从背后拎出一个担子,担子里全部装的生铁,他把担子往朱元璋面前一扔,大声道:“这里是一百斤铁,我换五十斤土芋。”

“成!那就换给你吧!”朱元璋笑了笑,挥一挥手,立即有士兵上来把铁倒出来,给他的担子里放上土豆,还故yì

给他多放了一斤。那矿盗欢叫一声,肩头担着一担子五十斤生土豆,手上抓着一个水煮土豆,一溜儿就向山腰里的寨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道:“狗子,丫子,爹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哈哈哈,五十斤粮呢,够咱们一家子吃上几个月。”

山洞里闻声钻出来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一男一女,看来就是狗子和丫子,两孩子窜到矿盗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两块掰下来的水煮土豆放进嘴里,满脸幸福的表情:“爹,好吃……我还要……”

“行,咱们回家煮去,没见爹还担着一担子吗?哈哈哈!”

“爹,这草根真好吃啊,您从哪儿挖来的?”

“草根?你们懂个屁,这个叫土芋!”

!

三六一、矿盗的真正身份

有了一个人吃螃蟹,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吃螃蟹的人越来越多,排在后面的矿盗们也纷纷表示愿意用铁换土芋,朱元璋看到后面排队的矿盗还有很多,剩下的土豆不见得够换他们带来的铁,而且先前那一批已经换过的人,回家又挑出一担铁,又排在了队伍最后面。

很显然,这些矿盗家里存贮的生铁不止一两百斤这么点数量,他们枯居山中,全靠盗矿维生,但是中断了几个月与山外的交yì

之后,每家每户家里的生铁都堆集如山了,要想全部一次换完是不现实的。

朱元璋赶紧宣bù

,他带来的粮食有限,不能再无限制的换铁,现在每家每户限换五十斤土芋……

这样的规定居然立即得到了矿盗们的一致认可,因为他们也看得出来,如果让排在前面的人随便换,后面的人就得饿肚子,都是一寨的兄弟,总不能断人家生路。

忙了大半天之后,朱元璋带来的土芋全部换完,剩下的就只有五百士兵的行军粮了,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换给他们了,矿盗们也有自知之明,不再纠缠,至少为止,家家户户都还算分到了一点粮食。

朱元璋让士兵们清点了一下生铁,这一次居然换到了三万多斤生铁,实在是收获颇丰。可惜的是,靠那十几辆手推车,是不可能将它们全部运回去的。

薛红旗皱着眉头围着铁块打转:“这可怎么办?我就说太多了吧,这下完蛋了……真不知dào

弄这么多铁来做啥。”

“很多么?”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多。这点铁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么多还不够?这得打造多少兵器啊!”薛红旗有点不信。

朱元璋摇头道:“我来给你算算吧……就拿你一直向往的重骑兵来说,首先,要给骑兵打一件铁甲,需铁三十斤,打造完之后,重二十五斤。铁盔一顶,需铁四斤,打造完之后实重三斤。弯刀一口,需铁三斤,换造完成约合两斤。铁枪一把。如果枪杆用木头,仅枪尖用铁,也需铁一斤。箭矢一筒二十只,需yào

一斤……战马的脸罩一面,需铁两斤……马胸甲一面,需铁十斤……”

朱元璋这一窜数字听得薛红旗头晕脑涨,心算不过来,满脸茫然。旁边的许人杰提醒她道:“全部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一斤。”

“没错。一个重骑兵需yào

五十一斤铁来武装。”朱元璋笑道:“一百名重骑兵,就需yào

五千一百斤铁。一千名重骑兵。就要五万一千斤铁。”

薛红旗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重甲步兵需yào

的铁量也不比重骑兵少,甚至更多,因为他们还需yào

在手里提一块铁盾,还得再加几十斤……”朱元璋淡淡地道:“你想想洪承畴带的两千铁甲兵,那得用多少铁才能装备出来?”

薛红旗擦了擦汗,她毕竟是马贼出身,脑子里始终是几百号人在打架,没有认真想过大场面。听了朱元璋的话之后仔细一想,朱元璋军和她的红旗军如果合在一起,已经有一万五千士兵,如果全部要武装起来,得多少铁?她的脑子对这么大的数字完全运转不灵。

结果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道:“今后我们可能要武装百万大军,你算算得多少铁……”

一万五千都算不清,薛红旗哪里算得清百万。只觉得脑门一闷,险些扑倒在地,只好干笑道:“百万也太夸张了吧,咱们要不了这么多。”

在她旁边一直怯生生地躲着的李洁琼也插口道:“咱们是一只乡勇军。用得着弄一百万人出来吗?有个五六十万足够对付三十六营的三十万大军就行了。”

“噗嗤!”许人杰笑了,乡勇哪有弄出五六十万来的道理?真要是哪只乡勇军凑出了五六十万,这天下还不大乱套了?小姑娘说话真是够暴力的。他对着薛红旗兴灾乐祸地道:“听听,人家小洁琼比你还能干,一开口就是五六十万,你呀,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人?”

薛红旗俏脸微红:“我……我就想着五百骑兵了……”

“好了,别闹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三万多斤生铁弄回家去吧。”许人杰发愁道:“留一半人看守,另一半人推车送一部分铁回去,然后再折回来运。”

朱元璋笑了:“这倒不必,就地解决吧。”

“就地解决?”许人杰不懂,薛红旗也不懂。

朱元璋派士兵召来一个矿盗,淡淡地问道:“这位兄弟,鄙人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员外有话只管问。”那矿盗赶紧道。

朱元璋语意深长地问道“你们这一寨子的人,在逃进山里做矿盗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这个……”矿盗的脸上现出难为之色,显然是不想说。

“不说没关系,其实我也能猜到。”朱元璋盯着那矿盗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都是匠户吧?”

“吓……员外……你怎么知dào

?”那矿盗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朱元璋道:“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若你们是一般的农民,逃进山里必定会找个水草丰美的山沟里种菜维生,但是你们却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逃到八宝山里挖矿炼铁,然后卖私铁维生,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种田,只懂得挖矿炼铁的手艺……你们不是匠户还能是什么?”

所谓匠户,就是古代专门从事手工业活儿的职业。历史小说看得多的朋友肯定知dào

匠户是咋回事,这里简单给不熟悉的读者朋友们介shào

一下吧。朱元璋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有一个理念出了问题,他认为一个人是啥职业,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子,子子孙孙都应该是这样的职业,农民就是农民、商人就是商人,手工业者就是手工业者,大家不要乱窜门,乖乖做好自己的事,整个天下就会和和美美地延续下去。

于是他就把天下的百姓划分成很多种户,比如农户就种田、军户就打仗、商户就经商、而匠户嘛,就专门打铁生产各种器具。还有一些奇怪的户,比如女户,这种人家存zài

的意义就是向皇官提供宫女,生出女儿来送进皇官就是他们的本职……

在明朝时,匠户的生活非常清苦,他们在贪官污吏的监督下工作,除了官府发给的盐粮和偶尔赏赐的衣物之外﹐没有其它收入﹐但是贪官污吏们经常克扣他们的东西,因而生活艰难﹐衣食不给﹐常常发生质典子女之事。

整个明朝存续的两百多年里,一直存zài

着匠户逃亡的情况。天顺十年(公元1460年)朝廷做过一个统计,逃亡的匠户居然多达三万八千余人,这些人逃到深山老林之中,变成山匪或者矿盗,后来甚至形成巨大的流民山寨。

逃亡的匠户们不会种田,没有别的生存能力,往往会挖矿炼私铁来维生,到了明朝末年时,市面上流通的铁,有相当大一部份来自这些野路子,他们卖的铁非常便宜,便宜得比朝廷自己挖的还便宜。

为啥呢?朝廷开个矿场,要派官员去坐镇,要给挖矿炼铁的匠户和民夫发工钱,这些工钱会被官员贪污,又层层盘剥,最后……朝廷花了大笔银子却得不到多少铁。

但是矿盗们自己挖了自己卖,没有贪官污吏压迫,他们又见不得光,所以卖铁的时候只求脱手,不求高价,结果就卖得无比的便宜。

最后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朝廷都没心情自己挖铁了,万历九年(皇帝)题准,将山场封闭,裁革郎中及杂造局官吏,额设民夫匠价,地租银征收银部,买铁支用。

也就是说,朝廷自己不挖了,干脆收黑铁,然后再当成官铁拿出来流通。

这做法一来反应出明末的**,二来也可以说成是资产阶级萌芽的一种形态,换到后世,也就是国家关掉国营企业,然后用财政拨款向乡镇企业采购物资,大约也就是这意思了。

朱元璋一口叫破了矿盗们的身份,那些矿盗顿时楞住,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因为身为匠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反而是件挺丢人的事情。

朱元璋看了几百年历史之后,也知dào

自己当年的政策是错的了,而且深知技术工人的宝贵,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匠户的意思。用诚恳的语气,非常认真地对矿盗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这些铁就地打成兵器甲胄,我再把它们带回去,你看可好?”

“打成兵器甲胄?”矿盗们有点不敢置信。

“反正你们是朝廷通缉的对象,难道还怕打造些违禁品?”朱元璋笑道:“从今以后,我每隔两个月给你们运一批粮食进山来,换取各种兵器甲胄,你们不需yào

再出山去兜售生铁,只需yào

坐在家里敲敲打打,拾起老本行就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可以放心,我不是贪官污吏,不会少给你们一个子儿,如何?”

此言一出,矿盗们顿时动容。

!

三六二、斩马大刀与骑兵甲

朱元璋承诺每两个月给矿盗们送来一批粮食,要求他们帮自己打造兵器甲胄,这个提议一说出口,矿盗们顿时动容。,!

其实矿盗们逃离原籍,躲到山中,并不是不喜欢打铁这份职业,只是被官府盘剥得太厉害,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在能保证他们的收入的前提下让他们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他们依然会选择打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艺,不是轻易就舍得丢弃的。

一名矿盗中的代表凑了上来,有点怯弱地问道:“员外,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们给我打兵器甲胄,我给你们运粮和盐进来,按打造出来的兵器和甲胄件数计工钱,不收税,不打折,绝不克扣你们一文。”

再次得到了朱元璋的承诺,矿盗们的脸上明显地带上了激动之色,因为他们能从朱元璋的语气中听到真诚。一群矿盗围了上来,急道:“我愿意……员外,让我给您打兵器……”

“你们会打造些会?”朱元璋问道。

一名矿盗答道:“我会打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样样拿手……”

许人杰忍不住插嘴道:“斩马大刀会打吗?我早就想玩玩那个了……”

“当然会!”矿盗们笑道。

许人杰大喜,他瞪了薛红旗一眼,然后嘿嘿笑道:“斩马大刀哦!”

薛红旗大怒。

另一个矿盗又笑道:“我会打盔、甲、盾……各种防具都是行家里手……”

薛红旗赶紧插口问道:“战马用的护脸和护胸会打吗?”

“您别管是马用的还是人用的,我都能打。”

“结实不?能防住弩箭吗?”

“瞧您问得?哪有板儿甲防不住弩箭的?那东西射上来只能有被弹开的命。”

薛红旗大喜。又问道:“能防斩马刀不?”

矿盗们虽然淳朴,但不全傻,听了这个问题就知dào

人家是在抬杠了,于是拿眼睛扫了扫许人杰和薛红旗,看他们两个正在瞪眼睛。这些人也搞不清楚许人杰和薛红旗究竟是什么关系,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好像是夫妻,这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是夫唱妻随,女人听男人的话吧,帮男人准没错!

于是矿盗们低下头道:“马甲也是防不住斩马刀的。尤其是马腿,甲护不住,碰上斩马刀就只有马失前蹄罗!”

许人杰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斩死那些骑马的傻货。”

话音未落,薛红旗一个飞踢,把许人杰踢到旁边的草丛里去趴着了。

矿盗们:“……”

接下来矿盗们又报出了许多他们能打造的东西,从菜刀西瓜刀,到点钢枪和鱼鳞甲。矿盗们还真是无所不会,个个都是好手。原来他们以前是在洛阳混日子的匠户,给官府打造过许多优质的兵器,但是随着吏治败坏,只好逃亡来此,对于他们来说,打造兵器比起打造菜刀、锄头更加拿手。

前面的矿盗叫得欢,但有一小群矿盗却躲得远远的,不是很敢靠近过来。朱元璋微感好奇,便向他们问道:“请问那些兄弟。你们会打造些什么啊?”

那群矿盗有点郁闷,小心翼翼地道:“咱们会打的东西,员外可能用不上,所以咱们不是很敢过来……不让咱们继xù

给您挖生铁吧……”

“哦?且说来听听。”朱元璋颇感有趣,他有什么东西会用不上的?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庞大的新帝国,所需yào

的东西大到战舰巨炮,小到针脚铁钉都是有用的。

那群矿盗郁闷地道:“咱们的手艺……是造铳和炮……”

一听这话。朱元璋还没来得及说啥,许人杰的嘴已经笑得咧到了耳朵根上:“哇?铳和炮?好东西啊……太好了……”

“好什么啊?”朱元璋沉下脸来,给了许人杰一个拳锤,然后才道:“这两样东西必须要有火药才能用得上。光有铳和炮是不行的。”

许人杰这才恍然,这些矿盗知dào

自己的手艺很有用,但是他们也知dào

不论是火铳还是火铳,都需yào

火药才能使用,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一拍脑门就能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所以矿盗们才露出那种怯弱的表情,认为员外用不上他们的手艺。

用不上他们的手艺就是没有工钱给他们,他们当然高兴不起来,好在他们还懂得挖矿炼铁的技术,帮朱元璋提供生铁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不致于饿死,但也做不上自己以前的老活计,换了谁也不会高兴得起来。

看到矿盗们沮丧的表情,朱元璋却淡淡地笑了:“谁说我用不上你们的手艺了?火炮需yào

的铁太大,咱们先不弄那个,你们就帮我打造火铳吧。”

“啊?员外真要火铳?”矿盗们精神一振,但是随后又赶紧道:“但是……没有火药的话,火铳还没烧火棍好用……”

“这个你们不用管,火药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朱元璋挥挥了挥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矿盗们大喜。

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一下八宝寨的每一个矿盗都找到了营生,山寨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欢喜的气氛。矿盗们沿着山道飞奔,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很快,矿盗们就派了人下山来,请朱元璋进寨去休息,看来他们刚才还只把朱元璋当成客人,所以直接在山下就接待了,这次真zhèng

把他当成朋友,就请他上山,这待遇立即就不同。

朱元璋抬步上山,观看八宝寨,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寨子,几乎没有寨墙,全靠着怪石嶙峋的山石来做成了天然的防御点,山寨里也没有房子,矿盗们全都住一个又一个的小山洞里,与黄龙山寨刚刚建成时的样子非常相似。

矿盗们并没有统一的挖矿和炼铁之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山洞里架了炉子,摆上铁锤,以自家自户的形式进行生产。很显然,这样的生产方式只能应付小规模的产量,一旦要的量增大,他们的供应能力就会不足。

朱元璋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要帮zhù

八宝寨的矿盗们组织一下,进行统一的采矿,统一的炼铁,再统一打造兵器,最好是将不同类别的人材分进不同的部门,调整成一个类似大型工厂的东西。

他一边走,还一边记下在某个位置要增设一道寨墙,在某个位置要筑一个箭楼,某个地方安排几个哨兵,总之,这里必须建设成为一个拥有防卫能力的生产基地,它要能担负起朱元璋军的兵器供应,还要能够在官兵围剿,或者流寇肆虐时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他对于八宝寨来说还只是一个外来的商人,在这里没有强dà

的影响力,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安排,他需yào

做的是静静地等待和吸收,扩大自己在八宝山寨矿盗们中的威望,并且用交yì

的方式将他们控zhì

住,然后才可以将这里纳为自己的兵工厂。

到时候他还打算把自己从后世学来的一些兵器设计理念教给这些矿盗们,不求他们能做出几百年后的兵器,只求他们能把现在的兵器稍稍改良,那就很了不起了。

当天下午,朱元璋将他刚刚买来的生铁分配给了一百个技艺纯熟的矿盗,让他们利用这一批生铁先打造一批矛头和箭头,一来是试试他们的手艺,二来也是补充一下在华县之战中消耗掉的弓箭物资。

一切准bèi

停当之后,朱元璋留下一百名士兵在这里暂时驻扎,借口当然是“看守他们的生铁”,实jì

上却是让这一百名士兵尽量掌握这个山寨的所有情报。朱元璋本人则带着许人杰、薛红旗、李洁琼和四百名士兵踏上了归途。

回家的路上,许人杰和薛红旗两人都有些高兴,一个是能玩到斩马大刀了,另一个则是终于可以武装重骑兵了,兴奋之情滥于言表,不过许人杰还是颇有些好奇的向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您让矿盗们打造火铳,但是咱们根本就没有火药,这可怎么办?”

“这个我倒是早就想到办法了!”朱元璋淡淡地道:“这件事,还得着落在夏二多的身上。”

“夏二多?”许人杰颇有些不解:“他就一种土豆的,连咱们是贼的根底都不清楚,他能帮得上啥忙?”

“他能弄到土芋,就说明通过他的关系,一层一层,最后一定可以找到西洋人。”朱元璋淡淡地道:“土芋是由西洋人传到广东,再通过两广传入两湖,然后才到了咱们这里,由于胆敢种植土豆的人非常少,所以这条线相对比较单纯,顺着夏二多要摸回去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一直顺着土芋的来路反推回去找到西洋人,火药的问题一定可以解决。”

这一下许人杰和薛红旗都有点茫然了:“西洋人是什么东西?”

朱元璋笑了:“一种蓝眼睛,高鼻子的人种,他们现在正在开创大航海时代,带着许多新鲜离奇的东西满世界的找人做交yì

,他们很富有冒险精神,也很重利益,只要咱们能付出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帮我们弄到一切物品,哪怕是违禁品,他们也敢搞。”

!

三六三、青瓷与青茶

许人杰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其实也就是黑商嘛!”

朱元璋笑道:“确实就是黑商,但他们是世界级的黑商,这一点倒是我大萌国的人比不上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黯然,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他弄出了一些比较古板的政策,并且还让子孙后代不得更改,结果拖累了国家的科技发展,至使整个大明朝固步自封,不思进取。此时西洋人的航海技术已经远超大萌国,而且西洋人足迹遍世界,眼界也开阔了,连地球是圆的都搞清楚了,但大明的人连海对面是个啥地方都搞不清楚。

一旦输在起跑线上,后面就会越差越远,数百年后洋枪洋炮横扫天朝,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埋下的祸根。

朱元璋认为自己在其中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要对此做些什么。

他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却听到许人杰得yì

洋洋地道:“什么世界级黑商?朱八哥,您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说世界级的黑商,当数咱们大明朝的商人才是……丝绸之路横贯东西,已经存zài

了几千年,而且丝绸之路的东部西安城,不就在咱们身边么?我还和阿拉伯人打过交道呢,要说世界级的黑商,我许人杰也可以算半个,哈哈哈哈……”

朱元璋抬起脚来,一脚就踢了他一个跟头:“不要妄自尊大!丝绸之路只是过去的辉煌,它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不久之后就会被海运全面替代,你这种自以为事的心态,会使得自己走上灭亡之道。”

“这个我不信!”许人杰从地上爬起来:“说啥也不信,丝绸之路存续了几千年,岂会被替代?朱八哥,说起打仗,我一向服您,但是说起经商,您得听我的。”

朱元璋抬起脚,又打算一脚给他踢过去。但是看到许人杰坚定的眼神,他突然心中又一软,用脚踢就能说服他吗?这不可能!这是大明的局限性,也是每一个天朝人的局限性,他如果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到海运的发达,就算把他踢成猪头,也是不会信的。

朱元璋放下了脚,对着许人杰认真地道:“我会派夏二多去寻找西洋人,我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

“啊?不要吧!”许人杰惊叫了起来:“我要学打仗。不想去跑商。”

“去见西洋人也能学会打仗。”朱元璋故yì

道:“你知dào

我们现在用的大炮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知dào

,名叫弗郎机炮。”许人杰立即答道。

“这个弗郎机炮。其实就是从西洋人那里缴获,然后再仿制出来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弗郎机炮是这样来的?”许人杰大吃一惊。

“你知dào

鸟铳又是怎么来的吗?”朱元璋继xù

道。

“是咱们自己研究发明的。”许人杰立即就答道:“宋朝和元朝都有使用火器的记载。”

“不对……”朱元璋摇了摇头:“宋朝元朝发明的叫火筒,使用起来非常糟糕。火铳真zhèng

被咱们大明重视并且制造,是在正德十六年屯门之战,大明与葡萄牙人打了一仗,在这一仗里首次认识到洋人火器的威力。再之后,嘉靖二十七年,双屿岛之战,咱们大明的将士从倭寇手里缴获了新式火铳。由马宪、李槐等人分析了新式火铳的制法,并在其基础上研究改进,直到嘉靖三十七年,咱们才造出了现在使用的鸟嘴铳。”

许人杰瞠目结舌,茫然一片,他一直以为这些好东西都是大明人自己发明创造的利器,没想到全是来自于西洋人。

朱元璋认真地道:“在制作火器的技术上。西洋人已经胜了我们的一筹,不知dào

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新式兵器……你不想去看看西洋人手里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缴获过来吗?那些新武器肯定更好玩。”

朱元璋话音未落,许人杰一下子跳了过来,像猴子一样急吼吼地道:“我要去。我要去……快让我去见西洋人,叫他们把好用的兵器通通拿出来。”他这着急上火的样子,把旁边的薛红旗和李洁琼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薛红旗马上就想通了,这猴子以前还拿脸蹭过踏张弩呢,他对稀奇古怪的兵器的喜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听说有钱人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有人喜欢收集玉瓶、有人喜欢收集珠宝、有人喜欢收集字画,但这猴子喜欢各种兵器,这算哪门子爱好?

许人杰摩拳擦掌,一幅对西洋人很感兴趣的样子,朱元璋忍不住提醒他道:“西洋人可不傻,他们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你拿不出足够吸引他们的商品,他们的好东西是不会拿给你的。”

“要利益?那还不简单,咱们种出了这么多土芋,随便运个几万斤去,还怕他不乖乖交出武器来给我玩?”许人杰大笑。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人家不要粮食。”

“哦?粮食都不要?”许人杰大奇:“粮食可是好东西啊,那些矿盗看到咱们有粮,都恨不得跪下来叫万岁了。”

这个就是国情不同了,在旱灾肆虐的大明朝,粮食是比黄金还宝贵的东西。但对于远航万里的西洋人来说,粮食这种玩意儿运输成本太大,不合利益,他们要运的是大明朝精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货物,只有这些东西才能给西洋商人带来暴利。

朱元璋把这种理念简单地给许人杰讲了一下,本以为许人杰一时半会听不懂,但这一方面他倒是小看许人杰了,毕竟是大商人,一听到运输的问题,许人杰立即就明白了西洋人为啥不要粮食,并且他通过对丝绸之路的理解,一瞬间就猜到了洋人喜欢的东西。

“朱八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嘿嘿,我知dào

拿什么去给西洋人了。”许人杰得yì

地道。

“哦?”朱元璋和薛红旗都来了兴趣。

倒是李洁琼这小丫头居然没升起啥好奇的表情,哼了一声道:“坏男人!装腔作势,不就是青瓷和青茶么?瞧你那德性。”这小姑娘是商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不见得会经商,但是对自家父亲捣腾的商品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平时温婉秀气,一派千金小姐作风,但最近跟着薛红旗学来学去,开始有点薛红旗的调调了。

陕西青茶又名“陕青”,载培历史极其悠久,主要产于南部的紫阳、安康、岚皋、平利、西乡的十多个县区,乃是将刚摘下来的鲜嫩茶叶,经过刹青、揉捻、焙制分筛等工序精制而成。因此,茶叶柔嫩,含芳香油多,条索匀整,色泽绿润,水色清澈,饮入口中鲜爽香醇,回味甘纯。它虽然不比什么龙井、碧螺春那么有名气,但也是相当不错的茶叶。

再说陕西青瓷,最著明的叫做耀州窑,耀州这个地方有些读者可能依稀还记得,前面的章节咱们曾经提过,赫临庵、独行狼就曾经盘踞在耀州锥子山,后来被曹文诏所败。耀州从唐代起就是青瓷的著名产地,宋代进一步达到鼎盛,成为天朝六大窑系中最大的一个窑系,刻画精细、生动活泼,立体感强,是一种非常棒的瓷器。

这青瓷和青茶两样,是陕*西非常重yào

的商品,不但经丝绸之路远销到阿拉伯国家,而且在大明内部也有许多商人倒卖谋利。

许人杰被小姑娘一口叫破了想法,老脸微红,哼哼道:“你这小姑娘居然对经商略知一二,不错不错……但是啊,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某个嫁不掉的家伙?”

“你说什么?”薛红旗大怒。

许人杰害pà

挨踢,赶紧跳开,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这次回到白水,我想带一批粮食去西安走一趟,换些青瓷和青茶。现在天下大旱,粮价极高,瓷器和茶叶的价格肯定跌到了最低谷,我带少许粮食应该就能换到许多商品,接着拿这些换来的青瓷和青茶去找洋人谈生意!”

朱元璋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不过你可要记清楚了,新式武器什么的不是你的第一要务,最重yào

的是解决火药的问题。没有火药,就算给你新式火器你也没法用。”

“明白!”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这个我当然省得。”

众人出了卢氏山区,回到黄河,重新登船回航,来到澄城,再经澄城返回白水。许人杰还没进城,就恢复了自己米商大老爷的身份,跑去筹备粮食,打算到西安走一趟。

朱元璋和薛红旗、李洁琼则一起返回白水城,刚到了城门,就见到杨洪急匆匆地打着转儿,似乎等他们很久了,见到朱元璋回来,杨洪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凑近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哥,大消息……”

“哦?别急,慢慢说!”

杨洪咳了一声,认真地道:“咱们留在山西的探子发回了消息,说是三十六营的老大闯王(高迎祥)发出了密令,传给各地所有义军知晓。他说,大伙儿像现在这样四处流窜是不行的,永远都是一群丧家之犬,成不了大事。他打算在今年冬天集合所有义军头领开一次大会,大家商量一下对付朝廷的方法……为防有内奸走漏消息,现在先不说开大会的地方,到了年底再行通知,只是让大家做好准bèi

,先想个方略出来。”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心念一动:崇祯七年冬,开大会?哦,原来是“荥阳大会”啊!

!

三六四、去广东跑商

荥阳大会,是发生于崇祯七年冬天的一次农民起义军代表大会,根据野史记载,这一次大会共有七十二营起义军到场,是一次成功的、团结的大会。在这次大会上,农民起义军作出了全面部署,安排好了后续的相关工作,李自成同志提出了坚持走明末特色的农民起义发展道路,推进农民军内部体制改革……咳……

好吧,不胡扯,正经说故事!

听到杨洪说的话之后,朱元璋立即就知dào

,这是闯王高迎祥在准bèi

“荥阳大会”了,随着明农民起义的影响逐渐扩大,起义军的首领们也发xiàn

到处流窜乱打是不合适的,这样乱搞很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而且在抢同一块地盘时,也容易使义军与义军之间发生利益冲突,导致内部不合。一些有眼光的义军领袖,例如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等人,已经急切地需yào

义军进行统一的调配,不能再各自为战地乱来。

就在这样的力量推动下,所有的义军都向着河南聚集,最终于崇祯七年冬集结在了荥阳,这次大会的规模空前的巨大,三十六营全部到场不说,还有另外三十六家自立门户的起义军,合在一起共七十二营,总兵力超过二十万人。

当然,由于朱元璋的横空出世,历史发生了轻微的改变,这个大会是否会在荥阳召开,是否会如期召开。那就都说不定了。

看到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杨洪低声问道:“朱八哥,现在还是春天,距离这个什么大会还有大半年的时候,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考lǜ

要不要去参加……兄弟想先说说我的看法……我觉得不去为好,这么大规模的义军集结,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说不定开会的同时就会受到官兵的猛攻。”

“嗯,你说得对,但是……我们必须去!”朱元璋道。

“啊?必须去?”

“这是天下所有义军的大事。谁若不去,江湖上就没了他的名号了。”朱元璋淡淡地道:“在这场大会上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能使天下义军尽为之所用。”

这场大会确实很重yào

,李自成就是在这场大会上提出了“分兵定向”的主张,获得了所有义军的一致拥护,这就给他带来了非常巨大的声望,为他后来成为三十六营的首领奠定了基础。

如果没有野心,像这种会议当然可以不去,求个平平安安。但凡是有野心的人。碰上这种会议,哪怕天上掉刀子也必须去。否则安是安全了,名字却被江湖人所不齿,那就彻底完蛋。

杨洪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璋那句话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既然要去,那咱们在这一年时间里就必须把手上的一万五千士兵变得更加精锐,要能压得住那二十万贼寇才行。”

“没错!”朱元璋笑了:“就按这个方向努力就好。”

两人一边说着加强训liàn

,提高士兵素质的方案,一边向前走,走了没几步。却见李轻水和夏二多两人迎面走了过来,夏二多对着朱元璋揖了一揖,笑道:“原来是总教头回来了。我听人说你和许员外一起出去跑商去了,没想到这快就回来?”

朱元璋笑道:“有劳县丞大人挂念,我和许员外去河南走了一圈,结果什么好货都没捞着,许员外改名儿打算去西安。倒卖点青瓷和青茶。”

夏二多不疑有他,呵呵笑道:“许员外也真有趣,明明是个米商,怎么又开始捣腾青瓷和青茶了?”

朱元璋道:“咱们白水不论是大米小米都不产了。现在全产土豆,土豆运到别的地方又没人肯买,他就算想捣腾,也没东西捣腾啊。”

夏二多当然知dào

土豆没人要的事,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黑得像炭。

李轻水也哦了一声,脸现难过之色:“唉……这都怪我,我已经给恩师去过三封信,给总督大人也写了两封信,信中提起土芋的好处无数,可惜他们两个都不甚在意,还回信把我骂了一通。若是土芋能得以推广,许员外说不定就可以捣腾土豆了。”

“这个就难了……”朱元璋沉下了脸:“朝廷固步自封,县尊大人写再多信只怕也不管用。”

李轻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批评自己的恩师,但是嘴上不说,心里却颇有微词。

这时许人杰已经脱下了大元帅那身行头,换回了自己的商人大褂,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见到朱元璋和李轻水在一起,他哈哈一笑就凑了过来,揖道:“县尊大人安好,县丞大人也在啊,您在和总教头聊什么呢?”

李轻水和夏二多都不答,脸色难看。

朱元璋淡淡地道:“我们在谈固步自封的事儿……算了,这个先不说了……陈员外,你捣腾青瓷和青茶,我可不能陪你去了……”

许人杰听他这么说,心中会意,转身对着夏二多道:“县丞大人,我听说你的土豆种植技术是从两广那边学来,而且源头是西洋人……”

“没错!”夏二多点了点头:“我从一个广东商人那里得到土豆,据他说是一个西洋商人卖给他的。”

“不知你可否带在下去和西洋商人见个面呢?”许人杰摇着扇子道:“我这次打算捣腾青瓷和青茶,思来想去,西洋人傻钱多,这两样东西还是卖给西洋人最赚。”

夏二多犹豫了一下,李轻水抢先开口道:“西洋人远在广东,你带走我的县丞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痛失左膀右臂,那可如何是好?不能让你带去……”

众人都笑了,李轻水是个很重视民生的人,在他眼中夏二多这种可以给百姓带来“粮食”的人才,那就是个宝啊,哪肯放他走。

朱元璋知dào

他的心理,于是笑着插口道:“县尊大人,我常听人说,广东沿海多有新奇农作物,不光有土芋这种好东西,还有一咱叫红薯的东西,其味道甘甜可口,味道不输于土芋,种植起来也很容易,咱们理应引进,与土芋一同种植。”

“哦?还有这种好东西?”李轻水果然双眼放光,若是在他没见识过土芋之前有人这样对他说有什么新式农作物,他大至上不会相信,但是已经见识过土芋之后,他的眼界和思维也放开了不少,一旦听说有新品种农作物,第一个想的就是拿来试试。

夏二多对着李轻水点了点头,憨厚地笑道:“广东确实有红薯,咱们一般称之为番薯,据我认识的商人说,番薯是于万历二十一年时引入广东,现在还没有大面积传播……如果县尊大人有兴趣,我就去把它带回来吧。”

李轻水大喜过望:“当然有兴趣,快去弄来!我马上就给你们出具路引。”

见他上勾,朱元璋又不动声色地道:“据说西洋人手上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咱们如果请几个来,说不定可以掏摸出许多用的物事……”

“这……”李轻水犹豫了,他毕竟是个东林党人,天朝上国的思想总是有那么一点,在他眼里西洋人都是番人蛮夷,和他们打交道能有啥好处?

朱元璋笑道:“西洋人请来了之后,县尊大人不必理会他们,就让许员外负责接待,就不弱了咱们大明朝的面子。”

“这样也好!”李轻水点了点头,就把这事给抹过去了。

见李轻水已经没了问题,许人杰便对着夏二多笑了起来:“县丞大人,那就烦劳你一起啦,我要先去一趟西安弄点青瓷和青茶,你要不要也一块儿去?”

夏二多眼中亮光一闪:“想去……我想跟着许员外学点做大生意的本事……不知dào

您愿不愿意教我……”这家伙刚当上县丞的时候着实乐得不行,但他骨子里其实是带着点投机主义和冒险主义倾向的,这从当初他有胆子搞土豆生意就能看出来,当了一年多平平稳稳的县丞之后,他那种走钢丝冒险的精神又一次复苏了,又想去跑点稀奇古怪的买卖,虽然他自己也知dào

自己不是跑商的那块料。

许人杰嘿嘿一笑:“没问题,你要学什么跑商的学问只管找我,我全教你都没问题。”

两人嘿嘿哈哈看对了眼,便打算走。朱元璋突然一把拉住许人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一趟去广东,你要速去速回,今年冬天有大买卖……”

“大买卖?”许人杰精神大振,他知dào

朱元璋说的大买卖绝对不是指的商业上的买卖,而是打仗方面的大买卖,于是精神大振:“是什么好事?”

“今天冬天,所有义军要集合起来开大会……咱们也要去!”朱元璋说到这里就不用说了,以许人杰的才智,别的事情他自己可以推算出来。

果然,许人杰楞了一楞,马上就大喜:“我懂了,朱八哥,这一趟广东,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往返,而且尽量从西洋人那里弄来咱们需yào

的东西,冬天的时候就方便用上了,嘿嘿嘿嘿……”

!

三六五、重装步兵

春去夏来!崇祯七年的夏天又开始散发出热力了.\\

在白水的东郊外,民团的练兵场里,挤满了朱元璋军的士兵,大伙儿全都兴高采烈地向东方的道路上翘首而盼。由于人太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再加上气温很高,所有人都挤了个满头大汗,但是大家仍然非常兴奋,顾不得燥热和汗水,向东方瞪大了眼睛。

朱元璋、杨洪、王二、苗美、薛红旗等头领坐在木台上,也和士兵们一起等着,不多时,东方的道路上响起了车轱辘声,一长窜货车进入了大伙儿的眼帘,推车的都是军中的好手,他们在大太阳下推着沉重的手推车,全身都出汗,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喜笑颜开。

“兄弟们,我们回来了!”推车的士兵隔得老远就叫开了:“东西运回来了!”

“哗,东西回来了!”翘首以盼的士兵们全都向前压了一步,但是朱元璋早就下过严令,禁止一切形式的哄抢,这批东西只能看,不能摸,必须由朱元璋亲自来分配。

军令如山,士兵们只好咽着口水等着。

好一会儿,手推车才到了近前,朱元璋迎上前去,伸手掀开了手推车上盖着的一张粗麻布,车上的东西顿时见了天光,只见这辆车上放满了铁盔,这种铁盔的样式与官兵的铁盔完全一模一样,圆圆的顶,两侧可以护住脸,人戴上这种头盔。除了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之外,别的全都盖在了里面。

朱元璋伸手拿起一个铁盔,用手掂了掂,这个铁盔差不多三斤重,很实秆……

看到朱元璋手上的铁盔,周围的士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乱吼吼地叫道:“哇,头盔!铁制的……真是好威风啊。”

“我也好想要一顶……”

“你是傻瓜么?三十二队的杂兵也想要铁盔?这一批听说只够两百人用,只有老一队和老二队的精兵才有资格,你这种人也就只能看看……”

“哎呀。早晚也会有我的嘛,三十二队就不是人么?”

士兵们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王二非常激动,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眼馋馋地盯着朱元璋手里的铁盔看,但是没敢伸手来拿,因为王二也是军队中的一员,他也得遵守军令,不敢哄抢。

朱元璋便将手里的铁盔递给王二。笑道:“试试吧!”

王二接过头盔,迫不及待地向头上一罩……

“哎呦……卡住了……卡住脑袋了……”王二惊叫了起来。

原来他的脑袋太大。这个头盔根本就装不下他的巨头。硬往里塞,结果脑袋卡住了。

杨洪、苗美、薛红旗等人顿时笑倒在地:“王二哥,您这是闹哪一出啊?快把脑袋拔出来。”

映山红走上前去,用力抱住头盔,夫妇两个合力,终于把脑袋拔了出来,王二已经憋了个大红脸,怒道:“这头盔太小,根本就不是人用的。”

“应该说你的脑袋太大。根本就不是人头。”众好汉笑道。

“得给我订做一套专用的!”王二跳着脚大叫。

朱元璋笑了,他从另一辆手推手上拿出了一个巨大号的头盔,递给王二:“给你,我早就想到了会这样,所以叫人专门给你做了一顶,看,额头上还刻着一个王字。”

王二大喜。接过来向脑袋上一扣,这次没问题,刚刚好!

不过众人看着他额头上的那个“王”,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薛红旗低声笑道:“戴着这个头盔不能在山里乱转,当心被武松给打死。”

众人哈哈大笑。

两百具头盔之后,又是两百具铠甲,这些铠甲做工精良,每一件都用足了三十斤生铁打造,因为打造时会有损耗,所以最终重量只有二十五斤左右,但这个重量也很可怕了,士兵们穿在身上时对奔跑的影响很大。

朱元璋清点了一下数目之后,先让李初九把这些铠甲和头盔记录为入库,然后才大声道:“第一队、老二队,依次过来领取铠甲和头盔。”

“哄!”人群里发出一阵叫声:“果然是发给老一队和老二队的……”

“哎呀,好羡慕他们……我要是老一队的就好了……”

士兵们虽然嫉妒羡慕,但人人都服气,老一队和老二队确实是朱元璋军精锐中的精锐,人家入伍时间最长,武艺最精熟,立下的战功最多,有好东西不给他们给谁?

两百套盔铠依次发给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这些士兵的脸上也难掩兴奋之色,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将铠甲往身上套,话说这件头的铠甲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穿上身的,如果没有人帮着系一系环扣和绳索,基本不太可能穿得上。

于是老三队和老四队的人就跑了过来,假借着帮一二队的人穿铠甲的名义,伸手在他们的新铠甲上乱摸,过一把干瘾。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在我的铠甲上乱摸!”一个老一队的精兵大叫道。

帮他穿铠甲的是一个老四队的兵,他有点讪讪地道:“这……哥……让俺摸两下都不行么?你咋这么小气?”

“你那脏手几天没洗了,上面全是泥,把我的新铠甲摸脏了怎么办?”老一队的不干。

“哥,你这是铁甲啊,脏了擦一擦不就没事了?”

“那你不知dào

先擦擦手?”

“哎呀……”

不一会儿,两百套铁甲都上了身,所谓人靠衣装,这一穿上铠甲,老一队和老二队的气势顿时就起来了,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样子非常威武,便吹了吹口哨,刷刷地站好的阵列,两百人排成两个小方阵,远远看去,就如同钢铁的丛林,带着一股子沉重的压力。

老三队和老四队的士兵被他们影响了,不由得在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对面也列了个阵,互相比一比气势,这一比,差别顿时就显现了出来,有铁甲的这一方由于穿着坚固的铁甲,所以信心非常充足,而只穿着棉衣的老三队和老四队,明显气势不足,他们只是看到对面的铁疙瘩人,心里就直发慌。

他们牛眼瞪马眼地瞪了一阵,老三队和老四队败退到一边,气得直呼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下一批盔甲运来,就是咱们老三队和老四队的……”

这时又是一批手推车运到,这一次来的是兵器和盾牌,各种全铁打造的兵器,闪着冰冷的寒芒,朱元璋又让老一队和老二队的人把盾牌、腰刀、弓箭、长矛全都配备起来。

这么一搞,他们身上背的东西就有点重了。头盔三斤、腰刀三斤、铠甲二十五斤、盾牌十斤,箭筒两斤多、长矛的矛尖加木杆也有两三斤,一下子就把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压矮了半个脑袋。

几名老兵呼呼直喘气:“哇,朱八哥……这套装备全部拿齐的时候,真是好重啊。”

“是啊,朱八哥……这也太重了,穿齐全套咱们都没法追砍敌军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重步兵本来就不是追砍用的,是拿来结阵推进,辗压战场时使用。”

士兵们听了这话,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装束,想了想,这倒也是,他们如果穿成这样,排成一排向前走,敌人拿啥办法来对付他们?弓枪、刀枪、剑戟都别想洞穿他们身上厚实的铁甲,面对重步兵的推进,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弗郎机炮轰,或者拿火铳打了。只有火铳的子弹才有洞穿二十五斤重甲的威力。

这时王二也穿上了专门给他定制的一套大号铁甲,头上盖了个铁盔,手上提着一把纯铁打造,重达六十斤的铁枪,他走到老一队和老二队的面前,大笑道:“以后咱这个大铁疙瘩向前冲,你们就跟着向前压,哈哈哈,什么土鸡瓦狗通通踩平。”

“好吧,开始训liàn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从今天开始,老一队和老二队在进行任何训liàn

的时候,身上都必须穿着这套铁甲。”

“什么?”老一队和老二队的士兵全都吓傻了:“朱八哥,您不是说笑吧?这一身有四五十斤啊,您要我们穿着这东西训liàn

?”

“没错!”朱元璋认真地道:“不准有异议,否则军法处置。”

“啊……”士兵们大汗淋漓。

穿惯了轻便的鸳鸯战袄再来穿这东西,那可真不是普通的困难,走路、挥枪、排阵,做什么都比平时慢了一拍,而且多走几步就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要穿着这东西一直训liàn

,不知dào

会不会脱力。

但是朱元璋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呢,很认真地挥了挥手道:“我要你们练到穿着这玩意儿翻山涉水,才算合格。”

听到他这么说,刚刚还在沮丧没有拿到新盔甲的老三队和老四队同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一队二队的,你们刚才不是很拽吗?哈哈哈哈,这下不累死你们才怪,哈哈哈哈。”

“你们得yì

个屁……下一批就轮到你们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的立即反击。

听到他们的话,老三队和老四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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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六、崇祯皇帝的面子

崇祯七年chun,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檄调各路官军齐集于河南陕州,然后移师南下,向湖北均县、竹山一带的起义军进剿.\\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受到官军的凶猛追击,被迫西进,从“武关”进入陕西,然后遁入汉中地界。

幸亏他们走的是武关,若是他们入潼关,只怕又要和朱元璋军发生冲突,到时候朱元璋也不知dào

自己能不能像吓走横行狼他们一样,将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入吓走,这两个家伙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没那么容易骗。

这一年夏夭,白水的练兵场上撒满了老一队和老二队jing兵的汗水,他们背负着五十斤重的全套盔甲,举着沉重的铁制盾牌,在王二的带领下练习阵法、枪法、奔跑……看到他们刻苦的训liàn

,那些三十二队,或者六十四队的士兵们这才知dào

,jing兵没那么容易当,优秀的装备意味着更大的负担,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以前有些士兵还或多或少地觉得朱八大哥偏心,好装备都给老一队和老二队用,到这时他们才真zhèng

地知dào

自己错了,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资格穿上那一套五十斤重的行头,因为他们小小的肩膀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重量。

夏夭过到一半的时候,又有三百套盔甲送了过来,于是老三队、老四队、老五队也没逃得掉,他们也被罩上了沉重的铠甲,跑到练兵场上与老一队和老二队一起练习。五百个铁疙瘩入扭来扭去,全都行动不便,不过他们都是黄龙山寨最老的jing英士兵,咬一咬牙,忍了忍就扛了过去。

夏夭快要完结的时候,两百把火铳悄悄地运送了过来,由于朱元璋手上还没有足够的火药,只好将这些火铳非常低调地交给了杨洪,没有让任何士兵知晓。杨洪又悄悄地从新兵中选拔出了两百名士兵,把他们带到远离白水城的山沟里,与普通士兵隔离开来。让他们和以前那一百五十名火铳兵一起cāo练火铳兵的阵形,他们没有火药,暂时只能学习火铳使用的理论知识,学习叛军敌军的距离,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实弹shè击训liàn



但是杨洪知dào

,朱八哥一定有能力让他们尽早用上实弹。

秋初,一个惊夭动地的大消息在全夭下炸开了。闯将、西营八大王两部义军,在汉中栈道误入险地,这里山高路陡,居民稀少。官兵居高临下,垒石塞路,又从山上投石袭击,炬火焚烧,义军被困峡内出不去,又饿又乏。而且倒霉孩子们又碰上大雨连绵二十夭,山洪暴发,峡水涨高,贼兵们伤亡惨重,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这时候陈奇瑜只要胆子稍稍大点,率军往峡里一冲,历史就得改头换面。可惜……历史的轨迹没有那么容易被扭转,陈奇瑜谨慎保守,不敢轻进。闯将和西营八大王利用了陈奇瑜不够狠辣果duàn

的缺点,派入把他们沿途抢劫来的金银珠宝送给了围峡的官兵将领,陈奇瑜的左右手以及麾下将帅全都收受贿赂,不肯用命。然后闯将和西营八大王向陈奇瑜表示愿意投降,接受朝廷的招抚。

陈奇瑜夭真浪漫,信以为真,当贼军是在走投无路情况下的真投降。他身边那些受了贿赂的官员也全都帮着贼军说情,结果陈奇瑜认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大功告成,因此决策招抚。

他向朝廷报gào

之后,得到了兵部尚书张凤翼的支持。经崇祯皇帝亲自批准,这年六月,陈奇瑜代表zhèng

fu同义军达成了招安协议:由陈奇瑜按起贼军战士数目,每一百入派一名安抚官加以监视,负责遣返原籍安置;所过府县由当地zhèng

fu供应粮草;同时檄止官军进兵,以免发生冲突。史料记载,当时贼军开报的受抚入数有四万多名。

于是贼军“乃整旅出栈,与奇瑜兵揖让酣饮,易马而乘,抵足而眠。贼之无衣甲者皆整矣,无弓矢者皆砺矣,数

i不食者皆饱腹矣。”贼军用这种办法巧妙地渡过了难关,就在一夭夜间,“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攻掠宝鸡、麟游等处,始纵横不可制矣。”

陈奇瑜这时才如梦初醒,自知闯下了大祸。他先归罪于宝鸡知县李嘉彦,说他阻挠抚局,杀降激变;继之又把责任推给陕西巡抚……京城,皇极殿!

崇祯皇帝高坐在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今夭崇祯皇帝气息不是很畅,他坐在龙椅上,胸口一直在微微起伏,显然一口气颇为不顺:“朕把五省的军务交给陈奇瑜,他就给朕这样一个答案?”

百官无言。

“废物!简直是废物!”崇祯怒吼道:“这样的废物究竞是如何爬上五省总督一职的?”

百官翻了翻白眼,胆小的一句话不敢说,胆大的却低声嘀咕道:“还不是您害pà

洪承畴手掌大权,就把五省总督这种要职给了陈奇瑜这种无能之辈。”

帝王不好当o阿,崇祯心里也在暗叹,追剿贼军的总督如果是个能入,就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江山,如果是个废物,还是会威胁自己的江山……这究竞要怎么办?用能入还是用废物?谁来给他一个标准答案?

可怜的熊孩子崇祯心里大叫委屈,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如果他本入厉害无比,比能入还要能入,那又何俱总督是个能入呢?不管多能耐的总督,只要皇帝的本事比他更高更强,江山就不会动摇。

归根到底,无能的入是他本入!

崇祯怒吼了一阵之后,大声道:“谁来告sù

我,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堂下站出给事中顾国宝,大声道:“皇上,陈奇瑜愚昧,数年前杨鹤就曾行招抚之事,然贼寇抚而复叛,毫无信义可言,由此可知招抚之路不通,陈奇瑜居然又行招抚,简直是逆夭而行,恳请皇上将陈奇瑜革职拿办。”

崇祯听了这句,嫩脸微红,他为啥要脸红呢?其实原因很简单,陈奇瑜在招抚之前用八百里加急信件请示过崇祯皇帝,奏折大意:“皇上,咱们招抚流寇行么?”

当时崇祯也没多想,顺手就给批准了,结果现在出了问题,给事中顾国宝虽然嘴里说的是陈奇瑜蠢蛋,但是听在崇祯耳朵里,好像说的就是他自己,请示招抚的是蠢蛋,那批准招抚的算不算蠢蛋?

崇祯皇帝千咳了一声,屁股很不自然地在龙椅上挪了挪:“陈奇瑜上书说,这次招抚本来是很正成功的,是因为宝鸡知县李嘉彦和陕西巡抚阻挠抚局,杀降激变,朕以为,这次的责任应该是在李嘉彦的身上,不是招抚的错。”

他这态一表,堂上百官表情怪怪的。能站到皇极殿上来开朝会的官儿,哪一个不是入jing?皇上的话听到一半,大伙儿已经心知肚明,这是皇上要给自己遮羞呢,别再把这事儿扭着向下撕了,再撕下去没了脸没了皮,大伙儿一起玩完。

崇祯皇帝见百官不说话了,便挥了挥手道:“传朕的旨意,索拿宝鸡知县和陕*西巡抚,革职查办,命李乔接任陕*西巡抚一职。”

众官听到这里,心中齐叹:可怜的宝鸡知县和陕*西巡抚,你们这是在帮皇上背黑锅o阿。

入群中只有给事中顾国宝瞪大眼睛,满头大汗。他为入比较正直,虽然看出来了皇上在玩什么太极拳,但却不是很认同,汗水流了满头满脸之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又开口道:“皇上……革职拿办这两入微臣没有意见,但是……陈奇瑜不惩治是不行的!若是让他继xù

留在五省军务总督的位置上,贼寇敢笑我大明无入。”

他这入还是有点小聪明,知dào

崇祯的面子不能撕,一撕必定暴走,但是换个方向来说,大明朝的面子还顾不顾了?如果不处理陈奇瑜,让吃了这么大个亏的入留在五省总督的位置上,贼军还不把这事当笑话看?崇祯的脸皮保住了也没用,因为大明朝廷的面子全毁了……果然,他这话一说,崇祯的脸sè好kàn

之极,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五颜六sè像彩虹一样变幻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崇祯尴尬难过地挥了挥手道:“传旨下去,把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也一并革职查办,下狱论戍。”

呼,百官全都松了口气,还好,皇上居然没有暴走,他还保持着理智。

只见崇祯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压平了心里的郁气,不爽地道:“现在陈奇瑜的位置空出来了,换谁上?”

听到他这么一问,下面的文武百官想都没想,哗啦啦一下子就全跪了下来,大声道:“微臣推举三边总督洪承畴,由他来总督五省军务,必使贼寇无处可逃。”

崇祯见到大势已至此,终于无话可说,挥了挥手道:“就这么办吧。”

!

三六七、西洋来的商人

崇祯七年,秋!

朱芷已经两岁大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在院子里东奔西跑,小姑娘总是喜欢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一点都没有女孩儿的样子。?为此,张樱仙和秋叶两姐妹真急得不行,每日里就在院子里追着小姑娘擦鼻涕,拿些轻言细语慢慢地教晓她一些女孩儿家要注意的事。

李轻水开始忙着收取今年的秋赋,由于白水的税赋很特别,只收富户和乡绅,不收贫苦百姓,所以收取税赋的方式与别的地方不同,李轻水一插手就会出问题。所以在以往一年里,每到收税赋的时候,朱元璋就会授意差吏们将李轻水架空,让他完全搞不清楚税赋是从哪里收来的。

但是今年不同了,李轻水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他不想再受差吏们的蒙蔽。

他毕竟是东林党人嘛,在他的心里,有那种“天下官差皆坏人,唯有我是好人”的想法,为了防止差吏们“欺压乡民”,李轻水决定事无巨细,都由自己亲自来办。这样才可以防止官差们借着收税赋的机会敲诈良民。

这位“青天大老爷”不捣腾还好,这一捣腾,原先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老百姓们顿时怨声载道,因为他们本来是不用交税赋的,结果青官老爷一插手,反倒是得交税了。

这一天,朱元璋正在练兵场里训liàn

士兵,他的练兵场现在分成了两个,重步兵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被迁移到了靠着黄山龙的一个偏远练兵场里,白水城附近的练兵场则是见得光的“民团”,李轻水经常也会到这里来巡视。

正练到兴头上,就见到大总管李初九骑着匹小毛驴儿跑过来,笑呵呵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出好玩的事儿了,李轻水出了告示,今年的税赋,由他亲自坐堂征收,不再让差吏们来收。”

“哦?”朱元璋笑了:“他这是想要自己亲手把关。让所有的百姓都不受差吏的压榨吧?”

“是的!”李初九认真地道:“这孩子心眼很死,他认为如果差吏帮着收税赋,就会借机向百姓们吃拿卡要,所以他让白水的百姓今年全都到县衙门去交税赋,他坐堂看着收,一个一个亲手记账。”

朱元璋摇头笑道:“若是别的县城,他这么一搞确实是百姓之福,但在咱们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啦。本不该交税赋的百姓,现在反而要交税赋了。他们不气坏才怪。李轻水这青天大老爷倒似贫官一般。”

“哈哈哈!”李初九和朱元璋都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没两声,就见到一群百姓涌了过来,这些百姓个个都是熟面孔。他们是白水良民,但在崇祯元年曾经跟着朱元璋造反,上过黄龙山,后来朱元璋军杀出山来占了白水县,他们又鼓起勇气跟着出来,分到了大量的田产,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次李轻水收税事件显然是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于是一起跑来找朱元璋说理来了。

“朱八哥,您得管管这个县令,他这么搞下去,咱们全都得交税了啊。”

“是啊,朱八哥……您得出面治治他。”

“不能让他再为非作歹……”

听听,李轻水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居然已经被上升到了为非作歹的层面。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对百姓们道:“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大伙儿都知dào

,这家伙是朝廷派驻在这里的县令,若是我们的身份暴露,朝廷就会派大军来镇压。所以我也只能看着他乱来,没法治他。”

“哎呀……”百姓们唉声叹气。

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吵,然后才问道:“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如何?”

“还行啊,田地里收成不错,自从种上土芋,家里也有余粮了。”百姓们老实地道。

“那就交点税也无妨吧。”朱元璋淡淡地道:“只要把持收税的是一名清官,按照咱们大明朝十税三的税赋,你们的生活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你们不妨想想几年前旱灾还没来的时候,大家种的都是小米,一亩地也就收个二三石,以当时的产量,就算免税,你们一年也只有两三百斤的口粮。而现在……你们一亩地能收一千多斤土芋,就算交了税赋,还能剩下**百斤土芋,而且一年可以收两季……”

朱元璋说的这些,其实百姓们心里也早就算过了,所以他一说大家就明白。

朱元璋最后认真地总结道:“些许税赋,对于你们来说已经不再是负担。去交税吧!”

百姓们听了这话,再无意见,回家搬粮食交税去了。

李初九则在账簿上弹了弹,笑道:“朱八哥,今年的秋赋,只怕会很多呢,也不知dào

要记上多少页才能记得完。”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咱们一直以来只向乡绅收税,但是这样做也是不对的。随着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装备越来越好,只靠三个县的乡绅交税,撑不起越来越大的开销。早晚也得让百姓们一起交税赋,这次就借着李轻水给我们当挡箭盾,一鼓作气把这事儿办了吧。”

李初九点了点头道:“那黄龙、澄城、大荔……这三个地方?”

朱元璋想了想,笑道:“黄龙继xù

免税,但是澄城和大荔也可以收了,你传消息过去,让拼命三郎和薛红旗把县令推出来,以他们的名义收。”

“是!”李初九应了一声,正打算走,突然就见到驿道上飞也似地奔来一骑快马,马上骑士是一名斥候,他到了朱元璋面前,滚鞍落马,低声报道:“朱八哥,大元帅头领回来了……已到东边十里之外。”

“哦?”朱元璋大喜:“甚好,赶紧召集诸位头领,一起迎接大元帅兄弟回营。”

斥候一溜烟地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杨洪、王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甚至是薛红旗、李洁琼等人都赶了过来,大伙儿就坐在大路旁边的草地里,静静地等着,又等了一阵子,东方的驿道上终于出现了车队,而且是好大一只车队,起码也有五十几辆大车,最前的是几名骑着快马的刀手负责开路。中间是庞大的货运队伍,数百人的队伍前后左右都有刀手巡逻保护,许人杰和夏二多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满脸风霜之色,喜笑颜开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回来啦!”众位头领纷纷笑着招呼。

薛红旗看着许人杰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孔,不由得幽幽一叹,却没有迎上去。

许人杰哈哈一声笑,他也没去招呼薛红旗,只是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对着朱元璋大声嚷嚷道:“总教头,我回来了!”

听到他叫这声总教头,众人心中一惊,看来许人杰的车队里混着外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才这样大叫一声,提醒头领们不要说错了话。于是众人都笑道:“许员外,这次跑商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啊?”

“哈哈哈,当然有好东西,比土芋还好吃的红薯算不算好东西?”许人杰一边大笑,一边对着朱元璋使了个眼色,用嘴努了努,眼角的余光扫着他后面的大车,低声道:“火药也回来了,好几十车,嘿嘿嘿,盖在红薯下面呢,好几次差点被官兵的卡哨查出来,害我使了许多银子。”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暗喜。这么多火药,这下可以把铳兵好好地操练一下了。

许人杰突然走到一辆可以载人的蓬车前面,一掀车帘,大声来:“我来给各位介shào

一个西班牙来的商人朋友,他的名字叫做……呃……叫什么来着呢?我还是说他的中国名字吧,他叫做风无痕。”

他将车帘拉开,里面立即跳出来了一个身高接近六尺,皮肤白得像拿水飘过,满头金发,眼珠子蓝幽幽的外国佬。这个外国佬学着明朝人的样子抱拳作揖,用生涩的官话说道:“您们号(好),我滴名字叫做风无痕……我给自己启(取)的,好听吗?”

“哗!”众位头领被这种白皮肤蓝眼睛的怪物吓了一跳,仿佛见鬼似地退开了几丈远。

许人杰哈哈大笑:“没见过洋人吧?瞧你们这出息,一个个吓得跟猴子似的。”

那洋人倒不觉得奇怪,他走到哪里都碰上这样的场面,早就处之泰然,他注意到只有一个人没有受惊,那人还脸带微笑看着自己,而且从那人的气势和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出来,他是这一群人的首领。

洋人注意到的这个人,就是朱元璋了,他看过几百年世事,对西洋人早已经不陌生,何况就算是真的鬼怪站在面前,以他上辈子的经验也足以不为所动。他伸出一只手去,摆出了一个西洋的握手礼的姿势,笑道:“你好!”

洋人有点蒙,他在大明还没有碰上过懂得握手礼的人。习惯性地伸出手来,与朱元璋握了一握:“哦,您看起来像一位绅士。”

许人杰适时地介shào

道:“这位就是我们白水的民团总教头朱重先生,他还有更大笔的交yì

和你谈。”

洋人大喜:“大交yì

,我稀饭(喜欢)……”

!

三六八、西洋人的新武器

朱元璋先让夏二多回去见李轻水,然后才与西洋人细聊。,!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朱元璋才搞清楚了这个洋人的真名,他的全名叫做弗朗西斯科?保利诺?埃梅内希尔多?特奥杜洛?佛朗哥?巴蒙德,难怪许人杰介shào

他的时候报不出他的原名,只好用他的中文名“风无痕”来称呼他。实jì

上想让一个外人记住的全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位头领对他复杂的名字惊讶不已,都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取这么长的名字。

朱元璋笑着给头领们解释道:“西班牙人的名字通常要分成很多节,前面几节是本人的名字,倒数第二节是父亲的姓,最后一节是母亲的姓,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血脉继承。”

“哦?原来是这样!”王二憨厚地笑了:“如果我取个西班牙名字,就得叫王二?王?王,呃……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众人大笑:“原来你母亲也姓王啊?”

许人杰阴阳怪气地跟了一句:“汪……耳……汪……汪!”

众人大汗,王二提起钵盂大的拳头准bèi

打人,许人杰却嗖一下闪到了薛红旗的背后。

那西洋人见他们这群人言笑无忌,不像普通的明朝人那么多拘束,倒是颇感轻松。大航海时代的时候,西洋人飘洋过海来到大明,他们对大明朝的风土人情并不太了解,所以被各种繁文缛节搞得一头包。这位西洋商人难得碰上一群不怎么“守礼仪”的大明朝人,感觉自在了不少。

他笑呵呵地道:“停(听)说你们有很多滴好动(东)西,能不能给我砍砍(看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低声道:“跟我来吧。”他转身在前带路,西洋人好奇地跟在后面,大伙儿也全都跟上,大家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座巨大的仓库前面,推开沉重的大门走进去,洋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只见青瓷器堆集成山样的高,还有许多精美的蜀锦蜀绣,也东一堆,西一堆地摆放着,青茶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像不值钱的垃圾一样用麻袋随意地装着扔在地上。

这些东西都是许人杰走后,朱元璋让人去买回来的。现在白水主要的粮食产物有两种,一种就是土芋,一种是小米。土芋不为外界所认知。拿出去交yì

不方便,所以大家留着自己吃。由于产量巨大,自己吃完全绰绰有余,不再需yào

别的粮食来充饥。所以白水收获的小米就可以全部倾销到外面换取各种物资。

此时大旱灾的影响还在,米贵银贱,他们抛出的米换来了大量的商品,许多四川来的商人把蜀锦和蜀绣用极低的价格抛售给他们,只为了换取一丁点的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大仓库的青瓷、青茶、蜀锦蜀绣都没花多少成本。

那西洋人只看了一眼,就迷醉了。他趴在一大包青瓷器上,不敢置信地道:“哦……我的天……这里的瓷器好多……天啊,你们居然把这么宝贵的艺术品像垃圾一样堆放着。”

这不就是垃圾么?耀州窑那儿由于旱灾导致粮价奇高,现在一捧米可以换无数个瓷瓶。只不过耀州那里也非常乱,郝临庵虽然已被镇压,还不时有小股流寇出没。这些瓷器也是朱元璋派了“民团”的精兵护着才弄回来的,普通商人哪敢去那地方。

许人杰看来早就和这个洋人说过些什么。此时他满面得色地道:“我说过吧,咱们这儿瓷器多得很,只要你来,就保证有大收获。”

那西洋人迷醉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他又摆出一幅谈生意的嘴脸,笑道:“瓷器虽然多,但是比景德镇的差远了,价格可不能太高。”

许人杰知dào

朱元璋不擅长谈价钱,他赶紧把话头接过去道:“咱们耀州窑的青瓷器虽然不如景德镇的有名,但却胜在特别,青瓷由于产地偏西北,所以很少运到海边,都是通过丝绸之路运到你们那里,运输成本极高,而且量也非常稀少。如果你把这些东西运回西洋,就是你独一份儿经营这种瓷器,别的商人都没有……还怕卖不起价钱么?”

许人杰虽然不懂得后的的差异化经营,但是古人并不傻,也懂得一些相关的理论。他这一番话说出来,那西洋人也无话可说。人家说得有道理,如果西方商人中就他一个人倒卖青瓷,那这利润就非常可观了,没有竞争就意味着价格垄断,此时西洋人已经开始懂得这个道理。

就拿镜子为例吧,14世纪初,威尼期人发明了镜子的制作方法,他们知dào

只有让这种东西的制法保密,才能赚得更大的利润,因此制定了法律:谁把镜子的制法泄露给外国人,立即处以死刑。后来法国大使费尽心机,把镜子的制法偷运到法国,才把这东西的垄断打破。

总之,西洋人被许人杰这么一说,就知dào

人家也是懂行的商人,想用一般的压价法,是行不通的,他只好道:“价格高点也可,但是必须和我签一份独家授权的合同,你们不能再把这些货物卖给其他的西洋商人。”

“这个没问题!”许人杰对着朱元璋眨了眨眼,两人心照不宣。他们以后要和西洋人谈的是军火交yì

,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dào

越好,独家授权就独家吧,反正也不想让更多的西洋人掺合进来走漏了消息。

当下双方就火药和瓷器、蜀锦蜀绣、青茶的交换定了一个大家都觉得满yì

的标准,约定好了进行长期交yì

,那西洋人不是看不出来这群人不正常,但他不在乎,他可不是什么良民,实jì

上大航海时代的海商就没几个是良民的……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不在乎做一切伤天害理的事,莫说是走私军火了,就算是走私妇女儿童也无所顾忌。

谈好了火药的问题,就开始谈更进一步的东西了。许人杰左右瞅了瞅,看到仓库里的人都是自己人,他就不再顾虑,向着那西洋人伸手道:“风无痕,你答yīng

的新式火铳,可以给我玩玩了吧。”

风无痕嘿嘿笑,不答他的话。

许人杰走到货物堆前,指着一捆打成包的蜀锦,认真地道:“把那东西给我,这一堆都是你的。”

“这一堆不够!”风无痕嘿嘿笑道:“再甲(加)一堆。”

许人杰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站了半天,无奈地道:“好吧,两堆。”

众人都觉得好奇,能让许人杰这个家伙连价都不敢讲,一心一意想弄到手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见西洋人打开了随手带的一个包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火铳,这把火铳光看外观,就比普通的火铳华丽了数倍,那托柄居然镶着金银……

当然了,这点金银也不过几两重,许人杰许给洋人的两捆蜀锦起码要值几百两银子,换这点金银绝对是亏的。众人都瞪大眼睛仔细看,只见许人杰接过火铳之后,得yì

兮兮地举在手上,这一下大伙儿才终于看清了,这把火铳与普通火铳最大的不同之处并不是镶金戴银,而是它的后脑勺上有一个类似转盘的东西。

西洋人得yì

地道:“这是遂发火枪,它不需yào

燃烧火绳,只需yào

扣动扳机,就能射出子弹。”

朱元璋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外露式转轮打火枪。”

他这句话一说,西洋人骄傲的笑脸上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刚才看到许人杰像乡巴佬式的表情,正在得yì

呢,突然被朱元璋一语道破,仿佛老底被揭穿式的沮丧。但是他很快就振起了精神,明朝人不可能知dào

这是什么,这东西在欧洲也是最新式的火器。

他对着朱元璋问道:“你智导(知dào

)这种火铳?”

朱元璋笑了:“我当然知dào

,这是公元1517年,德国纽伦堡的钟表师约翰吉夫斯发明的转轮打火枪,它分为完全外露式、内藏式、转轮外露式这三种……内藏式的防护性好,转轮不容易因为意wài

而损坏,但是发射之后清理火药残渣比较困难。外露式清理起来容易,但是由于转轮裸露在外,容易磕磕绊绊的弄坏……”

这一番解说又“啪啪”地打了西洋人的脸,他惊叫了起来:“哦,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dào

这些。”

“可我就是知dào

。”朱元璋淡淡地道:“行了,别再大惊小怪了,我们还是赶紧把这种火铳的使用方法教给许员外吧,不然他都要急死了。”

这时许人杰还真是急了,他拿着转轮打火枪上窜下跳,但就是不知dào

该怎么用,抓耳扰锶,真的挺像一只猴子。西洋人故yì

不开口,在旁边看着。

只见朱元璋走了过去,很熟练地教会许人杰装填弹药,然后教他手指扳动扳机,就可以射出子弹,直到这时,西洋人才彻底相信了,朱元璋对这种火铳非常熟悉。

“真是太神奇了,明朝的每一个民团总教头都有这么厉害?”西洋人抚着胸口,不敢置信地道:“这种火铳在咱们欧洲也没有多少人懂得使用。”

!

三六九、细分工

许人杰花了一小会儿时间,终于搞明白了转轮打火枪的用法,他满不在乎地从青瓷堆中拿出一个瓷碗,放在了远处的地面上,然后拿着火铳退开十几丈,抬枪瞄准.\\

西洋人大惊:“喂,你湿想用那个瓷碗来试枪吗?请布要这样浪毁,那个瓷碗是很值钱的……”

“啪!”

洋人的话还没说话,枪声已经响了,许人杰才不管什么值钱不值钱呢,他本来就是家缠万贯的大商人,平时在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个景德镇的瓷瓶砸着玩也是常有的事,这么小一个青瓷碗他根本没放在心里,他却不知dào

那个洋人心里正在惨叫:这么一个瓷碗卖到欧洲价钱可以翻五十倍,一个碗就能值一枚银币啊……这人居然拿火枪瞄着打,不带这么浪费的。

青烟缭绕,众人眼前一花,过了好一会儿烟雾散了,只见瓷碗毫发无伤,旁边的地上倒是被子弹打出一个小坑来,滑膛枪就只有这样的准确度……何况许人杰的枪法奇烂,就算给他精度极高的现代步枪他也是不可能瞄得准的。

西洋人大喜,向前一个虎扑,抱住了那个劫后余生的瓷碗,大叫道:“你布要就送给我,布要再拿来试枪了……”

众人哈哈大笑:“送你吧,瞧你那德性。”

这时代东西方文化差异还非常巨大,东方人比较爱面子,西洋人则讲利益。要让一个东方人像这样不要脸地去捡瓷碗,别说富人,就连许多穷人也做不到。但是西洋人却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他们更崇尚随心所欲。

所以那西洋人听说这瓷碗送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拿衣角将瓷碗擦干净,往随身带的包包里面塞,满脸都是笑容:“嘿,白捡一个碗。”

众人无言,这位好歹也是世界级的黑商吧,为啥一个碗就把他变成这样了?

这时候生意也基本上谈完了,西洋人是那种闲不住的个性,他便要求参观白水,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就陪同他四处走走。这人一边走,一边左张西望,想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看了一阵子之后,他就乐了:“你们摘里种着许多土豆……这是我在别的地方没有看到过的情景……大明的农民,不稀饭尝试没有见过的农作物……”

朱元璋和许人杰都微笑不语。

西洋人又转了几圈之后道:“你们摘里居然没有佛寺或者道观,难道摘里的人没有信仰么?”

“肚子都吃不饱的人,哪有时间和心情去搞什么信仰。”许人杰摊了摊手。

“哦,我有不同的意见。”西洋人笑道:“越是贫穷的人,越容易有信仰……”

朱元璋对这种说法倒是没有反对意见,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没错,这里的人并不是没有信仰,只是贫穷得连寺院和道观都供养不起了……和尚和道士也都饿死逃荒……”他说的是几年前的情况,这几年朱元璋军占了白水之后,百姓们已经富裕了起来,只是寺院和道观都荒废了,一直没有顾得上重建。

西洋人道:“我认识两个传教士,他们很愿意在任何地方建设修道院,不需yào

当地的百姓们供养,如果您有需yào

,我可以介shào

他们到这里来传播信仰……”

这时候到大明朝来的,都是受教皇之命来中国布教的天主教徒,他们的目地并不单纯,不光是想要传播天主教,还通过传教活动私自搜集和记录中国政治、军事、经济、地理、风俗、人情等大量情报,将这些情报回报给教廷,然后妄图用宗教来攻陷和控zhì

大明。

实jì

上教皇一直妄图用传教的方式来把全世界都纳入教廷的掌握之中,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种做法非常愚蠢,根本就不可能行得通。

当时的明朝人并不知dào

他们包藏着祸心,但是明朝人出于对传统的重视,以及对西方蛮夷的轻视,依靠着本能的直觉来排斥着天主教,结果使得天主教很难在明朝生根发芽。所以传教士们抓住一切可乘之机,使尽所有手段想往内地钻。

例如明廷灭亡前夕的最后几年,就有两个叫做利类思、安文思的传教士找到了张献忠,希望在张献忠的地盘上布教,还留下了重yào

的文献《圣教入川记》,由此可见,他们只要能布教,管你是朝廷还是贼寇,都愿意亲近。

听风无痕这么一说,朱元璋倒是来了兴趣,他知dào

传教士不安好心,但他也知dào

教皇的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放任这些传教士胡来,他们也只会一事无成,因为历史早已证明天主教无法控zhì

咱们天朝。反而是咱们天朝可以利用这些传教士获得大量的科学知识,医疗技术。

他装出不在乎的表情道:“传教士啊?嗯……随便吧,他们要来就来,不来也无所谓,我这里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无所谓。”

风无痕听了这话,顿时暗喜,此时的西方商人如果能帮zhù

教廷找到一个可以安家落脚,建设修道院的地方,就会得到教廷赏赐的一大笔酬金。既然对方没有露出明显的反感神色,那这事多半可以谈得成,所以喜由心生。

朱元璋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也在暗喜:你只要给我弄来两修教士,我就有办法把他们肚子里所有的知识都刨出来……看咱们谁能阴得了谁。

两人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几日之后,许人杰又派出一只商队,由他家里的大掌柜领队,再派出了三百名精锐的刀手护货,把仓库里的青瓷、青茶、蜀锦、蜀绣全都装车运向广东,风无痕自然也随着商队一起返回广东去,自此以后这条商路就算是定下来了,每半年跑一趟,朱元璋军的火药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

这一次的火药交yì

,完全瞒住了夏二多,他至始至终都以为自己只是跑了一趟红薯交yì

,回来之后,就开始研究栽培红薯的技术,李轻水对这种新式农作物也很上心,县令县丞两兄弟整日里蹲在田坎边上研究红薯,变得像两个老农夫。

在他们玩红薯的时候,朱元璋则把火药派发给了杨洪,朱元璋的火铳兵部队终于可以正常的实弹训liàn

了。

大明朝的火器部队其实并不少,许多卫所兵都拥有火器、边军更是大面积装备火器,但是他们缺乏实弹练习,所以临战时火器部队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朱元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要求所有的火铳兵都要经过充分的实弹训liàn



装填弹药、瞄准、射击,所有的动作都要反复训liàn



朝廷玩不起这样的训liàn

,原因是财政紧张,数万关宁兵只要一人射一铳,就够朝廷的军费喝一壶了。但朱元璋军却不存zài

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有区区三百五十名火铳兵,这种数量级的火铳兵训liàn

,以三个县的财力是完全可以支撑的。

在火铳兵开始训liàn

的同时,朱元璋也开始打算整合八宝山的铁匠们了。

八宝山的铁匠们一直是以私人手工作坊似的工作方法在为朱元璋军提供军械,他们自己挖铁矿,自己炼铁,再自己拿锤子将他们打造成器械,这样的工作方法,实在是非常落后。

在天空中观看了几百年世事的朱元璋已经拥有了后世的细分工理念,让一个小家庭独立完成一整套生产流程,毫无疑问是愚蠢和低效率的。最好的方法还是把工作细分,挖矿的就挖矿,炼铁的就只炼铁,打造兵器的就只打造兵器……生产环节细分之后,整个生产才能做到条理分明,效率大涨。

以前他不急着插手,是因为他对八宝山的铁匠们来说只是一个客人,但是经过长达半年多的交yì

之后,他已经成了掌握八宝山铁匠们命脉的上级老板了,只要他现在说一句停止交yì

,八宝山的铁匠们只怕得跪下得求他不要停……

既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影响力,他就可以开始提出一些要求,并且给铁匠们制定规划,不愁对方不答yīng



朱元璋首先让矿盗中间那些缺乏打造兵器技术的人分离出来,让他们一心一意只管挖矿石,别的啥都不要管。这些人挖出来的矿石不需yào

炼成生铁,就由朱元璋直接出钱收购。

然后再从铁匠中间选出一些打造兵器的能力比较差,造出来的东西不太合格的铁匠,让他们不再从事打造,而是交给他们大量原矿石,让他们负责把这些石头炼成生铁,他负责出“炼铁工钱”。

最后,再把生铁直接交给打造技术出色的铁匠,让他们负责将这些生铁打造成兵器,按件数给他们发工钱。

刚开始铁匠们对这种方法不太适应,总有些负责炼铁的会偷偷打造几件兵器,也有负责打造兵器的铁匠在自己家里偷偷炼铁。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发xiàn

,单独只做一件事赚到的工钱比一把全抓赚得还多!这是很明摆着的道理,你啥都去做一把,就会耽搁许多无用的时间,但专心只做一种工作,效率就会提得更高,赚的钱当然就更多了。

于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工匠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不再以家庭为单位搞生产一条龙,而是各自拆分成了一个一个的环节,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理顺了生产线,朱元璋再从中选出技术最好的一小撮人,将转轮打火枪交给他们,让他们尝试着仿制……这就解决了科研问题,从此以后,八宝山的铁匠们工作效率大涨……

!

三七零、去开会

崇祯七年,深秋!

朱元璋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与杨洪、许人杰、王二、薛红旗等头领一起研究着山河地理图,这一次到场的全都是核心的头领,像李洁琼、夏二多这一类不明就里人,都被巧妙地撇开了。

地图上此时已经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箭头,每一个箭头代表一只实力强劲的农民起义军。

杨洪指着一个箭头介shào

道:“洪承畴接手五省总督之后,正打算对义军发动总攻,突然朝廷自乱阵脚,驻守在西宁的官兵发生了兵变,结果洪承畴匆匆带兵赶往西宁,给了义军们喘息之机。各路义军趁着这个机会,纷纷进入河南,聚集在宛、洛之间。”

许人杰点了点头,手指也顺着一个箭头划动:“闯将(李自成)和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也出陕了,他们从武关进入河南,顺势向东北前进……”

众位头领都跟着他的手指向地图中间看,无数的箭头,都隐隐约约指向同一个地方。

虽然另外的几名头领都不太擅长军略,但是大家也不是傻瓜,只要看到这么多箭头指到一个地方,就知dào

那里会有乐子看了。

薛红旗忍不住将修长的手指点到了地图上的一个点,皱眉道:“这里是荥阳吧?所有的义军都在向荥阳前进,这是要开分脏大会么?”陕北的马贼们偶尔也会合在一起行动,抢劫大商队,抢完之后。各个马帮就会选在一个地方聚会,然后商量分脏。所以薛红旗一看到这么多义军凑到一块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分脏的问题。

“什么分脏大会?真是贼心不改。”许人杰笑着道:“这是义军们聚集在一起开瓜分天下的大会。”

杨洪也点了点头道:“年初我们就收到过三十六营的消息,说是邀请所有义军开一次大会,看来这次大会地点就是在荥阳了。”

众位头领都拿眼瞪着朱元璋,想听听他怎么说。

朱元璋微笑道:“上次我就说过了,这个大会我们必须去!大伙儿准bèi

一下吧。白水这边,留下三千新兵在练兵场里每日操练阵形,迷惑李轻水,让他以为民团没动。其余的精兵全部带上。”

“朱八哥,用得着全军出动吗?只是去开个会,用不着玩这么大吧。”苗美奇道:“大家都是义军首领,这个会应该是坐下来谈天,带着一万多人去好像不太好。”

“不!”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是一次彰显实力的大会,有实力的义军,才能掌握到大会的话语权,不带足够的兵力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苗美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各位头领都赶紧回去安排。

秋末,朱元璋军完成了远行的准bèi

。粮食和军械全都准bèi

齐全。依然是杨洪、拼命三郎两人留下来管理白水和澄城,薛红旗那边则是留下一座城和一朵云管理大荔。一万多人在澄城登上运兵船,顺河而下……向着荥阳出发。

此时的黄河沿岸比朱元璋上一次乘船去八宝山时更加荒凉了,整个黄河中游的河面上,几乎看不到一条船,一个人影,两岸都似死域一般安静,直到船队路过洛阳附近的河段时,大伙儿才看到黄河南岸边有几条渡船在晃荡。但是看到朱元璋的大军,这些渡船吓得全都缩在芦苇荡里,不敢动弹。

数日之后,船队距离荥阳越来越近,想不到这时候江面上的船倒是多起来了。东一条破船,西一条破船横在江面上,船上坐着的都是一些面相凶狠的贼兵。或拿枪、或拿弓,在河面上来回巡逻。

朱元璋下令船队撑起旗帜,一张刺绣着“白水朱八”的大旗迎风飘起,由于薛红旗一直没有正式成为他的手下。所以只能算友国,也顺便撑起了一面“榆林薛红旗”的旗帜。那些在江面上晃荡的贼船一看到这两面大旗,顿时躲到一边,不敢上来吵闹。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此时“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这两个名字在全天下的流寇心中都有了一定的地位。

越接近荥阳,岸边也越热闹了,这天岸边出现了一只大军,人数约摸在万人左右,他们显然是沿着黄河南岸在向荥阳进军,军中打着许多面破破烂烂的大旗,旗上写着“横天王”三个大字。朱元璋手下的诸位头领没有一个人听过“横天王”这个名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又是哪匹山里钻出一个山大王来?

结果船行了一阵,前面又是一只贼军划过,也打着大旗,上书“混十万”,许人杰忍不住就摇了摇头道:“这混十万又是哪来的怪物?”

朱元璋只好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前浪还真搞不清楚后面有多少浪呢。”

船队不久就过了汜水关,只见这座雄关也已经落入义军的手中,关墙上插着一排大旗,看来是好几股义军合力攻下,众头领盯着那些大旗看了半天,只见上面写着“革里眼、老回回、左监王、改世王、八大王、过天星、九条龙……”

“还真是热闹……这次终于有跟咱们一样的前浪了。”许人杰指着“老回回”的旗苦笑。

朱元璋知dào

汜水关已经距离荥阳不远,便叫船队靠了岸,他们这么大一只船队从河上来,早已经引起了汜关关义军们的注意,关上的人自然也看到了“白水朱八”的大旗,于是便有许多人从关上迎了下来。

朱元璋等人刚刚脚踏河岸,就有好几个满脸笑容的义军首领过来打招呼:“白水朱八大哥也来了,早闻朱八大哥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差不多就是这种调调,反正他们说的都差不多,就不一一列出。当然人群中也有向薛红旗打招呼的义军首领,但是由于薛红旗是个女人,义军首领们对她颇有点不冷不热的态度。

朱元璋与这些义军首领一一见礼,他们自报姓名,什么改世王、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等,朱元璋将人脸和名字一一挂钩记住,不过这些人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有重点注意的必要。

人群中只有一名汉子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此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健壮,只比王二小一头,也能算是巨汉了,他的装束与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旁边的义军头领都是穿着灰色或者蓝色的棉布衣、麻布衣,甚至有披着从官兵那里抢来的文山甲的。但这个汉子却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罩着白色的圆帽,显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朱元璋认得这种衣服,这是回*族人的民族服饰,也就是说,这个义军头领是个回回。在民末农民起义的各路义军中,声名赫赫又是回回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老回回”马守应,实力仅次于李自成和张献忠,明末起义军的第三条好汉。他出身于绥德边军,晓勇善战,军队核心力量是由回民和蒙古人组成的骑兵部队,外围部队则“夷汉降丁”皆有,史书记其“坚甲铁骑,兵有纪律”,与别的流寇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他是明末农民起义中起义时间非常早,又几乎坚持到最后的重yào

领袖,其地位无可动摇。

朱元璋走到他的面前,抱了抱拳,笑道:“这位莫不就是老回回大哥?”

果然,这人抱了抱拳,对朱元璋道:“正是!终于见到了朱八大哥,您是全天下第一个起义的英雄,又是第一个攻陷州城的英雄,泽州之战时,我早就想见您一面了,可惜打完泽州您已经潜入太行,我随三十六营在太行山里找了您许久,一直不曾得见,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这次是从哪里来的啊?”

朱元璋笑道:“我最近在中条山里活动,听说大伙儿齐聚荥阳,就从中条山放船过来了……”

老回回不疑,笑道:“原来是进了中条山,我说怎么在太行山里找不到您呢。”他转过身去,对着身后跟的贼兵大叫道:“快去备酒来,我要和朱八大哥喝个痛快……”

众人都笑了起来:“别喝……老回回大哥若是沾了酒,那就得喝个昏天黑地,咱们就没法和朱八大哥好好说话了。”

“哈哈哈哈!”

群贼虽然在杀人放火的时候忒不地道,但是私下里说话,倒是带着一股豪迈之气。朱元璋应付了他们一通酒宴,便让大军驻扎在了汜水关的东边。

驻扎好之后,派人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dào

这附近已经驻满了贼兵,几十个营地连绵出去,连营数十里之长,不光他看到的那几面旗子,还有许多听过名字,或者没有听过名字的义军驻扎在附近,还有许多大股小股的义军在向着这里聚集。

朱元璋的斥候居然还抓到了一个朝廷的探子,他在贼兵的连营旁边刺探,并且还在纸上抄录贼军头目的名字,朱元璋夺过他抄写下来的纸片一看,上面居然写着贼军的盛况:“七年冬,贼自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飏,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惟闻马嘶之声,自朝至夜,连营数十里……贼过人畜践踏,路阔五六里,不知其众之几何也……”(三十二变注:此段摘自乾隆三十一年《嵩县志》卷六,《星野附祥异》所引康熙三十一年卢志逊所修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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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七一、英雄进场

朱元璋军在汜水关外驻扎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初冬一直驻扎到了深冬,慢慢的也把周围所有的情况摸清楚了,此时洪承畴还在西宁镇压官兵的叛变,一时半会到不了,贼军们则在趁着这个时机,拼命地集结。

闯王高迎祥等头目已经先进一步进驻了荥阳,开始筹备安排召开大会时的场地,桌椅,物资等等东西,三十六营环卫在荥阳附近,另外还有几十家“长江后浪”也在不停地汇集,由于来的人实在过多,大伙儿也数不清楚究竟来了多少家义军,便统一称之为十三家七十二营……

十二月下旬,大伙儿终于等不到新的义军赶到了,看来全天下的义军此时都已经集结到了这里,要么就是没有来的条件,闯王高迎祥终于不再等待,派人传令十三家七十二营,各派代表,在城下的平原上开会。

为了防止几十万贼兵挤在一起,闯王本想下令义军首领们只带几个心腹到场,但是他也知dào

这些头领们之中不乏枭雄,很有危机意识,不敢把自己的脑袋交到别人的军队里面放着。只好下令每一个头领携带五百名士兵赶到荥阳城下,这样一来,十三家七十二营就算每营都带满五百人参加,总共也只能集结起三万到五万人,这样的人数在荥阳城下的平原是摆得下的。

此令一出,各路义军首领纷纷摩拳擦掌,想要把自己军中最厉害的五百人呈现出来给别人看。

许人杰高兴得上窜下跳,得yì

洋洋。他在中军找到朱元璋,急吼吼地道:“朱八哥,咱们第一个上吧,五百重步兵,吓得群贼屁滚尿流……”

不等朱元璋回话,薛红旗抢先白了他一眼:“傻子,越是厉害的越要后出场,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出场时的威势,一开始就瞎瞎地闯上去,那都是楞头青。”

许人杰被她骂了。倒也不恼,想了想,嘻嘻笑道:“难得你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结果薛红旗一个飞踢,把他放倒在了地上。

荥阳大会召开的当天,闯王高迎祥站在荥阳西城门的城楼上,就像首长阅兵似的看着下面的空地,随后各路义军依次开始入场。率先出场的果然是些小虾米,像什么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一类乱七八糟的小蠢贼抢先带着五百喽啰进场。还有几熟脸孔居然也出现了,满天星、横行狼什么的。也依次出场。

他们带出来的喽啰都是自认为非常了不起的精锐,但是看在朱元璋、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眼中。只觉得他们的喽啰不堪一击。

人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半桶水的人,越是希望别人知dào

自己有半桶水,于是晃得叮叮当当的直响。反倒是肚子里有货的人,十分沉得住气,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的实力,就算不出风头,也不用担心别人看低了自己。

乱七八糟的小贼入场了十几营之后,场面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一只兵甲整齐的军队走进了场中,这只军队几乎全员都穿着从官兵那里夺来的鸳鸯战袄,为了和官兵区分开来,他们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白巾。这些人不光人人有长矛,而且不少人挂着腰刀和弓,论起装备水平,显然远超了普通的贼兵喽啰。而且他们经过相当程度的训liàn

。走动的时候五百人排成一个漂亮的长方形,不论怎么走,四条边线都没有发生动摇。

许人杰微微动容:“这只军不错,看来相当厉害呢。”

薛红旗也点了点头:“这只军队让我的骑兵去冲锋。会很难受……”

朱元璋微皱起眉头:“这只军,我有点眼熟……”

三人正说着,军中竖着了一面大旗,上书两个大字“曹操”。

“原来是曹操的军队,难怪!”众人一起释然,许人杰居然学着曹操的语调来了一句:“薛红旗,你嫁给我吧?哈哈哈哈……”后面的笑声被一个飞踢打断。

曹操的军队过后,又过了十几家乱七八糟的军队,朱元璋一直按兵不动,没抢着跟进去。却见旁边突然转过来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方阵,看样子有两千五百人。义军头领们忍不住叫了起来:“谁带这么多人来?不是规定只能带五百吗?”

王二和苗美也伸长了脑袋,跟着吼了一嗓子:“怎么不守规矩?”

却见那两千五百人中同时竖起了五面旗子,原来是五股义军联营而来,难怪有两千五百人之多。众头领们见到五面旗子同竖,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便闭嘴不再嚷嚷,只是安静地看着。只见五面旗子上分别写着“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治世王”、“争世王”。

朱元璋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革左五营!”

“革左五营?”许人杰和薛红旗等人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就是五只关系特别铁,经常共同作战的义军。”朱元璋认真地介shào

道:“你们可要仔细看好,这五营的战斗非常不凡,将来成就非小。”

革左五营在明末农民起义中是一只非常重yào

的集团军,极为英勇善战,他们以老回回马守应为首,转战豫鄂一带,一直是义军的中坚力量,曾经一度是起义军中力量最强dà

的一只。在崇祯十六年的时候,起义军发生内讧,革左五营中的革里眼贺一龙被李自成所杀,左金王、治世王、争世王被李自成吞并。老回回马守应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没有和李自成死磕,而是南下拒守荆州,于十七年春病故。

许人杰等人听朱元璋说得郑重,都仔细打量革左五营。

只见五营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回回部的五百人,这五百人全是骑兵,其中一大半三百多人是回*族骑兵,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袍,头上罩着白色的圆帽,武器主要是弯刀,倒是与薛红旗部的骑兵非常相似。而另外一小半一百多名骑兵就有点意思了,他们全是高大的蒙古牧民,腰上也挎着弯刀,背上则背着弓,有的人居然背着两把弓。虽然进场时马速并不快,但是众位头领能从他们悠闲的动作看出来,他们个个都有一身精湛的马术。

“是蒙古骑兵!”薛红旗动容。

“没错,蒙古骑兵!”朱元璋点了点头:“这种背两弓,甚至背三弓的骑兵,正是典型的蒙古弓骑兵,非常麻烦的东西。他们冲锋时射箭、近身肉搏了还在射箭、撤tuì

逃跑时也在射箭,无时无刻都会射出精准的箭矢,非常讨厌……”

薛红旗咬了咬下唇:“朱八哥,我的骑兵是按照金国骑兵的方式在训liàn

,岂不是天生就被蒙古骑兵克制?”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若是碰上蒙古弓骑兵,你应谨慎作战。”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蒙古弓骑兵呢?”薛红旗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别想太多,并不是人家的战术克制你,就一定能打败你。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拥有无穷无尽的变数,兵员素质、士气、补给、指挥、切入战场的时机,样样都是学问,我大明朝开国之战时的蒙古骑兵不比老回回的这些骑兵差,他们不是一样被大明将士赶回大草原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一个火铳兵开火的动作,笑道:“何况咱们现在有了这个……到时候谁先射中谁还不一定呢。”

薛红旗听了这话,心情稍平。旁边的许人杰伸出个脑袋来,嘻嘻笑道:“薛红旗妹子,你要不要我那把转轮打火枪,拿去揣在怀里,就不怕蒙古弓骑兵了。”

薛红旗瞪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发火,而是低声道:“若是我被蒙古骑兵打败了,你用弩兵帮我报仇……”

“想啥呢,这么快就把老回回当成敌人看了?”许人杰笑道:“你未必能和他交上手……”

革左五营的五百骑兵着实威风了一把,看到蒙古弓骑兵,不光是薛红旗吓了一跳,还有许多义军首领也脸上变色,谁都不是傻子,都深知蒙古弓骑兵的厉害。老回回一时风头大劲,不少人对革左五营投去敬佩的眼光。

不过跟在老回回后面的另外四营就差得多了,他们的步兵虽然也装备精良,但是训liàn

程度比起“曹操”那五百人还差得远,走个队列都走不整齐,看来只能靠老回回帮他们撑着面子。

这时候王二突然怒吼了一声,用沉重的语气道:“那家伙来了……”

众人大奇,什么人居然让王二露出怒容?他们顺着王二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面破破烂烂,用鲜血染红的大旗飘荡了起来,旗上一排大字,写得张牙舞爪,尽显张狂。

西营八大王!

原来是张献忠的部队出场了……难怪王二会露出这幅表情,他还记得张献忠驱赶百姓攻城的那一幕呢……那是他心上的伤痕,绝不可能轻易磨灭。

!

三七二、荥阳大会的入场仪式

在一面破破烂烂,染着鲜血的大旗之下,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率领着五百士兵缓缓走了进来,他们走得并不快,也没有刻意排出阵势,五百人就那么散漫地走着,没结成阵势自然就少了一分威势,至少看起来缺乏了一种众志成城般的雄壮感。

他们的装备也说不上很好,穿的大至都是从官兵那里缴获的鸳鸯战袄,这些战袄好像没有认真清洗过,每一件都肮坑不堪,许多人的身上甚至凝结着干涸的血块。用的武器也很混乱,有人拿着矛,有人拿着刀,有人挽着弓,甚至有人背着火铳……

与其说他们像一只军队,还不如他们体现出正宗的“贼”气,是那种即使已经变成了军人,仍然掩盖不了的贼寇味道。

按道理来说,“贼”是肯定不如“兵”的,但是这五百人给人的感觉并不比“兵”差,因为他们就算是贼,也是贼中的佼佼者,是凶贼中的凶贼。身上却带着一股血腥味儿……只有杀人如麻的人,才能从身体里渗透出来的味道。

朱元璋从远处看着这只军队,突然皱起了眉头:“这只军队,不好对付!”

“嗯?”许人杰奇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军队有啥不好对付的?结个矛阵就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但是敌军未必就会你结矛阵的机会!他们属于那种漠视生死,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人,对于这种人。正统的战术往往会束手束脚,难于施展。比如驱赶点百姓在阵前用来冲乱你的矛阵,或者拿百姓当挡箭牌来破你的弩阵……”朱元璋淡淡地道:“你可招架得住?”

许人杰抹了一把冷汗:“关于这事儿,上次在泽州城您就教过我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射杀百姓,我……我……我也背负得起……”

朱元璋听他说到“射杀百姓”四个字时,语音都在颤抖,哪里像是背负得起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种极端战术吧,来说山林作战,矛阵不方便摆开的时候碰上这只军队。也一样讨不了好……而西营八大王这个了,最喜欢在山地里晃荡。”

朱元璋可不是胡说的,后来张献忠最喜欢晃荡的地方就是各种山林,他建立的大西政权选在了四川,看来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长处与短处。

许人杰默默无言。

朱元璋对他低声道:“回头我教你川中白杆兵的战术,也许就能在山林战中对付西营八大王了,现在全天下的军队中,最擅长山林作战的部队,非川中白杆兵莫属。”

许人杰双眼一亮:“白杆兵?什么战术?”

“一种适合用于山林战的奇特的武器。”朱元璋道:“回去后慢慢说给你听。”

这时张献忠的部队已经进场站好。远处又行来了一只部队,撑着一面镶着银边的大旗。这面大旗绣得非常漂亮,当中一个“闯”字,在风中摇戈,显得十分威武霸气。这是闯将李自成的旗帜,他和闯王高迎祥一样,旗上都是一个闯字,不同之处在于闯王高迎祥的的闯旗是镶的金边,而李自成的旗镶着银边。

旗下也是一只五百人的步兵,这只步兵队的衣甲非常齐整。清一色的黑色鸳鸯战袄,看来李自成和朱元璋一样,抢来了官兵的鸳鸯战袄之后,就统一将之染成了黑色。光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知dào

李自成率军有方,比别的流寇更懂得统一军装的重yào

性。

这五百人排得非常整齐的军阵,用非常缓慢的步伐走进场中。他们步子不大,没有刻意地走出气势,但是从他们稳如泰山般的脸孔上,看不到丝毫迷茫。坚定的脚步带出来一股子信心与气势,仿佛天下没有他们打不倒的敌人。

这只军队居然给了别的头领很大的震动,不少人低声交谈着什么。革左五营的五个老头也凑在了一块儿低声议论:“闯将的手下不错。”

“这就是著名的老八队吧?”(注:李自成刚加入义军时,在陕北义军中排名第八,所以李自成的嫡系部队一直被称为老八队,史书有记。)

“是啊,那就是老八队,据说是闯将在米脂起事时带出来的老乡亲……你看排头第一个,那是闯将麾下的大将,总哨刘宗敏……”

人群中不少人发出唏嘘之声,看来老八队之名已经是响砌天下,是三十六营中有名能打的部队。

许人杰揉了揉眼,茫然地道:“要不是咱们的人已经换上了铁甲,我还以为那是咱们的老一队和老二队呢。”

旁边的王二和苗美笑了起来:“大元帅,你跑了一趟广东,已经对自家兄弟不了解了。闯将这只军队只能说很像咱们以前的老一队老二队,是以前的!”

“以前的?”

“嗯,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训liàn

,咱们的老一队和老二队,已经完全变了样,一会儿咱们出场的时候,你自己看吧。”

在一片议论声中,闯军已经入了场。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该咱们进场了……”

“好咧!”众头领精神一振,开始招呼士兵,准bèi

入场。

没想到他们正打算走出去时,斜刺里一只军队抢先一步冲出,赶在朱元璋的前面扬起了大旗。许人杰大为不满,嘟哝道:“什么人啊?这种时候还敢跑出来抢风头?”

众人都觉得好奇,一起看那边大旗,只见旗上斗大一个白字,随风扬起。

“白?这谁啊?”人群人响起了一片议论声,许多“长江后浪”都满脸茫然,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倒是站在荥阳城头的闯王高迎祥脸色微变,像老回回老守应这种资格比较老的义军首领,也脸现恍然之色。

“是……白玉柱?”

“啊,是三十六营的右丞白玉柱!”

“当初和紫金梁大哥齐名的白玉柱啊!”

众人大哗,随后,人群中响起了一片骂声:“白玉柱,你还有脸出现?”

“王嘉胤大哥死后,你不是投官兵去了吗?现在居然有脸来参加荥阳大会?”

“弄死这狗日的!”

群雄吼成一片,白玉柱顿时被骂得狗血淋头,满脑袋是包。很快,白玉柱就出现在了五百人的最前面,大声对着周围吼道:“老子有什么降不得的?闯将,你没降过?西营八大王,你又没降过?前不久你们在汉中栈道向官府投降,是怎么回事?崇祯六年冬,紫金梁王自用大哥战死时,三十六营全部头领在河南彰德府武安县向朝廷纳降,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吼,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白玉柱在王嘉胤死后投了一次降,但是三十六营人人的屁股都不干净,紫金梁王自用死的时候,三十六营也在武安县投了一次降。前不久陈奇瑜把闯王和西营八大王围在汉中栈道,他们又投了一次降,若是一开始大家都憎恨投降派,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懂得打不过的时候诈降才是生存之道。

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资格说白玉柱的不对。

众头领的底气顿时就没了,只好闭嘴看着白玉柱入场。他们这时细看白玉柱的五百士兵,才感觉到粟然一惊,原来他的军容非常整洁,所有人都穿着漂白过的鸳鸯战袄,看起来干干净净,装备也非常统一,每一个士兵的长矛都是一样长短,腰间挎腰刀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五百人走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映出来似的。

原来白玉柱被朱元璋教xùn

一通之后,隐入深山,痛定思痛。他毕竟是投降过一次的人,在被朝廷收编期间被封为千户,获得了整整一千套完整的鸳鸯战袄,以及朝廷的制式装备。还见识了朝廷正规军的一些训liàn

方法和管理方法,回山之后将这些新学来的东西应用在了自己的军队之中,这一次出山来,全军的气势焕然一新,不再像以前的白家军那样乱七八糟,不能直视。

五百士兵随着他的号令,迈开统一的步伐,走得端端正正,稳稳妥妥。

闯王高迎祥看着他进场,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因为白玉柱的江湖地位极高,在他向朝廷投降之前,他是和紫金梁王自用齐名的左右二丞,是王嘉胤大哥的左膀右臂。以前大家都说他是投降派,使得声名尽毁,但如今投降已经不是个事儿,他的声名随时可以恢复。他这一钻出来,闯王高迎祥的位置就有点岌岌可危了,搞不好三十六营的头头就要换一个人来当。

高迎祥的眉头深深地皱了下去……直到白玉柱的五百人合并进了场中的人群里,他才赶紧重新摆出一张笑脸,心中暗想:可别再来什么重量级的人物了,本来我和侄儿李自成联手,再争取上革左五营的支持,足以控zhì

天下义军。但是白玉柱这么一出来,情况就变得复杂,如果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和白玉柱联手跟我唱反调,我说的话就不一定能算数了。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看到两面大旗联袂而来,前面一张旗上写着“榆林薛红旗”,这个还没关系,薛红旗也算自己的侄女儿,不足为虑。但是后面一张大旗上却写着“白水朱八”四个大字,高迎祥哀叹了一声:这家伙也来了?

!

三七三、重骑兵与重步兵

三七三、重骑兵与重步兵

高迎祥看到薛红旗与朱八联袂而来,心中暗叫不妙。这白水朱八虽然没有入三十六营,但却是比王嘉胤大哥资格更老的义军,乃是首举义旗的陕*西第一条好汉,如果说天下还有什么人的声望比三十六营更高,那就只有白水朱八了。

他心中只好暗想:希望白水朱八的军队不要太厉害,光有威望没有实力也是无法服众的。

场中还有许多人与高迎祥一般心思,大伙儿都抬头来看薛红旗和朱八的军队究竟有什么能耐。

他们抬头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薛红旗率领五百骑兵走在前面,她一袭红衣,英姿飒爽,腰间一把弯刀,随着马儿走动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背上一把弯弓,再加一筒箭矢,端的是别有一番味儿。当然,她本人并不是众人的看点,最关键的是,跟在她背后的骑兵。

这五百骑兵分为前后两半,前面一半大约是两百骑兵,全是重骑兵,每一匹战马都披了马甲,虽然遮掩的地方并不多,仅仅是用铁板遮住了马脸和马胸,但是在场的英雄豪杰们都知dào

,战马对着你冲过来的时候,你也只有攻击这两个位置的机会,别的地方是打不到的……

再看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穿得根铁疙瘩似的,虽然他们用的并不是高档的鱼鳞甲(鱼鳞甲的打造极费时,几个月才能出一件,一般只有将领能穿),而是板状的士兵铠甲,但是这种铠甲也所费不菲,打造这么一身得好几十斤铁,两百重骑兵得上万斤铁,这是大手笔啊!

一些胆子小的义军首领忍不住就想到:这两百铁疙瘩要是对着我放马冲过来,一起挥动长矛,那真是只有等死的命了。

高迎祥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惊色,薛红旗这侄女儿有多少本事他是知dào

的,这几年不见,突然拉出来两百重骑兵,他这个陕北马匪老大感觉到压力很大啊!

在两百重骑兵之后,是三百轻骑兵,他们没有披上甲,拿的武器也不像前面的的兄弟那么霸气,但是他们身上背着弓,学着蒙古人的样子背两弓的也有。

高迎祥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薛红旗的马匪会射箭吗?不……应该是不太会吧……看样子是这几年练出来的,或者从哪里临时召来的。

他虽然不懂得金国的骑兵战术,但是看了薛红旗的配置就懂了,这是用弓骑兵射乱敌军阵形,然后让重骑兵冲杀进去的配置方法,看起来确实非常厉害。若敌军是乌合之众,几乎可以肯定能一冲而溃,若敌军比较精锐,能集结矛阵。就让轻骑兵寻找机会,总之敌军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否则一旦被重骑兵抓住机会来个冲锋,保准被冲得哭爹喊娘。

在场的虽然庸才不少,但也有一些是有眼光的,只听到场中到处都是“丝丝”的嘴角抽冷气的声音,不少人都被薛红旗的军势吓了一跳。许多“长江后浪”刚才才挺着胸膛以为自己能在荥阳大会里出出风头,现在已经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薛红旗过去了,大伙儿又把眼光盯在了后面的“白水朱八”军上,不盯还好,这一盯,顿时汗如雨下,因为朱八军的铁疙瘩比薛红旗还要多,整整五百个疙瘩,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这五百铁疙瘩的步调极为一致,全军都是同时起左脚,同时落左脚,再同时起右脚……周而复始,尽然没有人一个走乱步子。

“哗,五百重步兵!”有人惊呼。

“我的天!”

只见朱八军的前军一起举起了铁盾,这铁盾起码十几二十斤重,老厚一块大铁板,别说箭矢穿不透,就算是长矛都别想捅穿,只怕火铳隔得远了也打不穿这样的铁盾。盾与盾之间留着供长矛伸出刺人的缝隙,许多长矛从这些缝隙里伸出来,使得这五百人组成的铁疙瘩又看起来像一只铁刺猬。

“哎呀我的妈,这种东西要怎么对付!”几个义军首领惊叫起来。

“洪承畴……洪承畴的家丁兵就是这副德性……”

“咱们和洪承畴放对,从来没赢过,就是因为他有这种重步兵……”

许多老贼寇惊叫了起来,尤其是曾经被洪承畴打得屁滚尿流的三十六营老土匪们,对这种重步兵绝不陌生,他们看着“白水朱八”的大旗,不由得心生寒意。

有些人忍不住就想:白水朱八如果是咱们的敌人,那不就成了第二个洪承畴?所到之处,义军束手无策,除了逃窜之外别无他法。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马守应等人脸上皆变色,他们都没有想到,朱八这家伙最近两年没有在江湖上闹腾,却躲起来制造了这样一只部队。这时候如果薛红旗与朱八联手,重步兵加上重骑兵,简直可以横扫荥阳,什么十三家七十二营,全都只有被打趴的份儿。

已经走到队伍中并排站在一起的几名头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张献忠凑到李自成耳边,低声道:“闯兄,你的老八队和这玩意儿打,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李自成皱着眉头道:“你的呢?”

张献忠摇了摇头:“别为难我了,我比你更不经打……”

“那可有计策取胜?”李自成问道:“你比我多谋。”

张献忠眼中凶光一闪:“我只有抓他们妻儿老少来当人质这一条路可走……”

李自成听了心中一冷,无话可说。

两人一起转头去看老回回马守应,低声道:“只有老回回的蒙古弓骑兵或许可以与之一战……但是他的蒙古弓骑数量略少了点,取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群贼议论纷纷,都觉得棘手。

朱元璋心知震撼了众人,也成了众人正在商议怎么对付的假想敌,但他也不在乎,这年头谁不是这样?看到敌人部队强dà

,就考lǜ

对付的办法。刚才老回回和张献忠出场时,他和许人杰、薛红旗都在商量怎么克制人家的军队呢,但是这种商量并不代表真的会和他动手。

他走进人群之中,把军队安排挨着白玉柱的人站好,本人则带着一干头领,和薛红旗一起走向荥阳城下。白玉柱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忍不住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大声道:“朱八大哥,上次一别,匆匆数载,您的风采依然不减。”

朱元璋笑着了笑,回了个礼。

白玉柱就像自来熟似地靠过来,有意无意地和朱元璋走成了一块儿,低声道:“你这只重步兵队可真是厉害啊,兄弟我都看得眼馋了,这得花多少钱弄出来?自蒲州一役后,没听说过你出来攻城掠地,怎么就有这么多钱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白玉柱这个问题,也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想问的问题。流寇们满天下流窜,打了一个城又一个城,抢了一家人又一家人,但是他们抢来夺来的东西,光是养活士兵和士兵的家眷们,就已经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余地制造什么像样的装备,几乎所有的装备都得从官兵那里抢夺而来……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的装备很难齐整,总是一片混乱。

而且他们打不赢的军队就抢不到,例如洪承畴的重步兵,如果他们能打赢,就可以抢到铁甲来同样弄出一只重步兵队,但是他们打不赢啊。

白水朱八自夺蒲州之后,两年没有出来攻城掠地,就像消失了一样隐在太行山中,没想到这一钻出来立即就拥有了如此强横的实力,这怎让他们想得通?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白玉柱几眼,见他眼神真诚,便低声答道:“只用抢,是不行的!财富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指望着别人给你送来,那不成。”

白玉柱听了之后似懂非懂,一时呆了。

这时荥阳城门大开,闯王高迎祥从城中出来,许多闯军的士兵也从城中涌出,在城门外面摆开一大片桌椅板凳,放上美酒和美食,数万大军重重包围之中,居然就这么摆出一个宴席来,各位入场已毕的义军头领也不客气,就走到席上落坐,哗啦啦就坐了一大片。

这些人不讲礼数,也不讲究什么开场白,拿起面前的东西就开始大吃大喝。

朱元璋也走了过去,找了一桌随意地坐下,王二、许人杰等人陪他落坐,薛红旗没有去高迎祥那边,却是陪着朱元璋坐下,白玉柱也死皮赖脸地凑了进来。朱元璋倒是懂得白玉柱为啥坐他这里,因为白玉柱昔日的排名比高迎祥还高一位,现在却已经比不上了,在场中唯一资历比他老的,也就只有白水朱八一个人,他不跟着朱八坐跟谁坐去?

见所有头领入坐完毕,高迎祥就站在中间,举了个酒杯起来,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开场白,内容也没什么新意,不外乎就是什么欢迎大家来,大家都是好汉云云,说了半天,最后才脸色一沉,认真地道:“这次召开荥阳大会,就是想让所有兄弟团结起来,定个对付朝廷的方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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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四、李自成分兵定向

三七四、李自成分兵定向

高迎祥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正在胡吃海喝的各位头领们全都精神一振。其实这个会如果是在崇祯元年召开的,那群贼肯定不会有多激动,真就当成分脏大会了,但是现在已经是崇祯七年底,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已经进行了七年之久,在长期的起义作战之后,农民起义军不但没有毁灭,反而形势越来越好。这就使得一些原本没有野心的贼军头领,现在也开始有想法了。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我造了七年的反还没死,那我就不能再把目标放在“做贼”上面,不妨向着皇帝、宰相、大官的宝座瞄一眼了。

人皆有此心,所以,这次荥阳大会有许多义军头领是真的想要议出个名堂来,想要真真切切地给自己的将来找一条好出路。

当然,实力小的义军头领想的主要还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在官兵的围剿下找出一线生机,但是实大强的几股义军头领,心中想的则是如何掌控别的义军,以为已用,成为自己问鼎天下的臂助。

高迎祥这一开口,众位头领便假装思索起来,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谁没彻夜深思过?但是现在必须假装出深思的样子,这样才显得比较有城府。

“深思”了好一会儿之后,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头目站在了起来,认真地道:“兄弟以为,咱们这么多义军,合起来起码有二十万以上,还议定什么方略?直接对着京城打过去不就完了?”

他这话一说,不少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乱哄哄中,有人笑道:“冲天柱,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一来就往天上冲。”

“冲天柱你这傻瓜闭嘴!你以为二十万了不起啊?你要真对着京城冲过去,连京城的城墙都摸不着就得全灭。”

“唉,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

一群义军头领摇头。

原来那个发言的小头目名叫冲天柱,手下也就五六千人马,是个冲动易怒,直肠子的家伙。打仗的时候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兄弟们并肩子上”,这家伙打了这么多年仗一直没死,倒也是个奇迹。

听到别人笑他,他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对吗?二十万人啊,就算关宁铁骑来了,也经不起咱们一冲……”

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曹操罗汝才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人心不齐,你以为吼一声兄弟们并肩子上,二十万人就都上了么?兄弟省省吧……”

“人心为啥不齐?”冲天柱老实巴交地问道。

曹操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道:“打下京城之后,谁当皇帝?”

“兄弟们轮流当呗!”冲天柱道。

“去你的,傻货。”曹操一脚就把冲天柱踢开到一边。

曹操在三十六营中威望素著,人缘极好,冲天柱挨了他的踢也不介yì

,反倒是小心翼翼地道:“曹操大哥,您怎么生气了?我说得不对吗?”

“滚你的蛋,以后不准你发言。”

站在不远处的闯王高迎祥满嘴都是苦味,其实他何尝不想二十万人一起行动?他召开这个荥阳大会,就存了这门心思。原本定下的计划就是有人一提议二十万人一起行动,他就站出来选个盟主……可惜的是白玉柱与白水朱八的相继出现,已经使得他不敢再支持这个方案了,因为二十万人一旦合营选个头儿,他高迎祥未必就能争得赢白玉柱和朱八。

这时老回回马守应站起了身来,准bèi

发话了。众人一看,革左五营的老大要放话,顿时精神一振,神情都肃穆了几分。

只听老回回认真地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解决洪承畴的问题……”他顿了顿,又道:“洪承畴正在西宁赶过来的路上,我猜他会取道潼关出陕,直逼荥阳……我们应该考lǜ

的是怎么避开这个煞星,我建议大伙儿联营向北移动,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以咱们二十万兵力的优势,控zhì

大半个山*西,然后借助中条山和太行山的掩护,与洪承畴游击,同时占据太行山区,以作进击的大本营,今后的发展的重心就可以放在山*西了。”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倒都觉得挺不错的,二十万兵力如果一起杀入山*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控zhì

山*西全境,到时候义军就可以获得一块相对比较稳定的地盘用于休养生息。

虽然人心不齐的问题依旧存zài

,但是大伙儿各占各的城池,兵力强的占大城,兵力小的占小城,也不失为一种安身立命之道。

许人杰听了这话之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朱八哥,这老回回提的方案不错,如果二十万义军一起进入山*西,搞不好真的可以控zhì

全省,到时候就算洪承畴杀过去,也未必就能把他们赶得走。”

“不可能的。”朱元璋摇了摇头:“他的想法还是太过理想化了。”

“啊?”许人杰不解。

朱元璋道:“若是别的义军都是没有野心的人,那这样做就可以,各占各的城,相安无事的发展,但是义军中还有野心家存zài

。这些有野心的人绝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方案,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失去扩张的机会。”

“失去扩张的机会?”许人杰不是很明白。

朱元璋低声道:“我给你举个例吧,假如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合营进入山*西,我们占据了最大的城市太原,但是旁边的几个小城市被别的义军占领,例如忻州、晋中、阳泉、吕梁等城市都落在了义军手里,那咱们要如何扩张呢?不论向哪个方向扩张,都只能向义军下手。”

许人杰一听,顿时醒悟:“明白了,咱们不可能向别的义军下手,因为这样一搞就会弄臭自己的名声,结果陷入几十营义军的围攻之中,下场搞不好比官兵还惨。也就是说咱们完全无法扩张,会被困死在太原之中。”

朱元璋道:“正是!合营进驻山*西听起来很美,实jì

上所有义军的发展潜力都会被扼杀,除非所有的义军都像他们革左五营那样团结,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的。归根到底,这就像二十万人一起杀进京城不可能做到一样,是个人心不齐的问题,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朱元璋话音刚落,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老回回冷笑道:“老回回,老子一向敬你们革左五营都是英雄好汉,但是你这次的提议,实在是傻了八叽,长他人志气,灭老子的威风。一听说洪承畴要来了,居然扭着屁股向山*西逃,你他娘的是个爷们儿么?”

张献忠说话,还是那么俗不堪。但他说话的技巧却很高,他并没有说义军头领们挤进山*西会互相影响扩张地盘的问题,而是说老回回避战,是个胆小鬼。这属于把主要矛盾隐藏起来,抓住次要矛盾来说事儿,这样就能得得他没有小心眼,是个英雄豪杰。

老回回不知dào

为啥挨骂,还以为张献忠真的在骂他胆小,顿时就怒了:“八大王,你那臭嘴给我管好了,我提议进山*西也是为了大伙儿好。”

“好个屁。”张献忠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像老鼠一样躲着洪承畴也叫为大伙儿好?”

“八大王,洪承畴确实厉害,您可不要轻敌啊。”一些没听出话外之音的小头领们上来劝架。

人群中就只有李自成听懂了张献忠的意思,二十万人挤一省里,还要不要发展了?浅水不养大鱼,他也是有野心之人,和张献忠想到了一块儿去,这时候赶紧站了出来,开口道:“别吵,大家都是英雄豪杰,窝里吵架莫让朝听看了乐子,兄弟倒有一个计策可用,不知dào

大伙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闯将大哥但说无妨。”

李自成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道:“咱们有二十万之众,兵力十倍于来围剿我们的官兵,怕他们做啥?就算关宁铁骑来了,在咱们庞大的兵力面前也没半点用处,咱们根本就不须要再逃跑了……”

众人一听,得,废话一堆!

李自成倒是不在乎别人的表情,继xù

道:“兄弟觉得,咱们不能凑在一块儿,应该分兵向四面八方,同时攻击朝廷的各处要害……”

“闯将大哥,您这么一说,不就和咱们以前的做法是一样的了吗?咱们以前就是四面八方的乱窜的啊。”人群中有人叫道。

“是啊是啊,本来就是乱窜的,要是开了会还是乱窜,那还开啥会?”又有人叫道。

李自成不慌不忙地道:“没错,咱们以前就是四面乱窜的,但是以前咱们是哪里有路就走哪里,一点规划都没有,也没有真真zhèng

正地协同作战过。兄弟的意思是,以后咱们把谁去哪一块儿窜分清楚,你走东,我走西,你打北,我攻南……各人负责各人的地盘,这样既可以避免兄弟们抢同一块食吃,也可以保证四面八方同时开花,让官兵无所适从。”

他这方案一说出来,朱元璋心里就叹了一声:果然,李自成还是将这个方案提出来了,虽然朱元璋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不少的历史,但是历史果然是有一定的惯性的,它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把事情按照原来的轨迹修正。

此计一出,朱元璋甚至不需yào

用耳朵,就知dào

周围必定是一片赞美之声。果不其然,一群义军头领同时跳了起来:“此计大妙。”(未完待续。

!

三七五、东进、西进,抓阄

三七五、东进、西进,抓阄

“此计大妙!”张献忠也跳着双腿表示同意,分兵定向,每个人走一个方向,区分好各自的地盘,这确实是他所希望的,只有暂时避免与其他义军的利益冲突,他才能获得稳定的扩张机会。

一时之间,群贼竟然无一人提出异议。

闯王高迎祥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出风头,过了半响才走出来道:“既然这个计策大家都没意见,我们就来分配一下各自的方向吧。”

他一说到方向,只见群贼的表情又是一紧。世界上的事儿就怕牵扯到利益,一旦有利益在其中,每个人都会打自己的小算盘,这分方向就是一件非常关乎利益的事。

现在贼军所处的位置乃是河南荥阳,算是中原腹地,向四面八方皆可去,但是去不同的方向,获得的利益是绝对不同的。

首先,西方就是一个大坑,谁跳进去谁完蛋。因为西方有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的精兵,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啃得下来的骨头,如果不算朱元璋军的话,就算在场的十三家七十二营一起拥上去,也未必就是洪承畴的对手,谁若选了西进陕*西,那真是死路一条。

接下来就是西南方的四川,那也是个麻烦地方,不但贫瘠,而且守军凶猛,前不久西营八大王想入川,结果被总兵秦良玉率领白杆兵一通痛打,惨兮兮地退了回来。张献忠的兵算是擅长山地战的,可惜碰上白杆兵完全不够看。

接下来说东进安徽,那里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而且守军并不算厉害,杀到那个方向肯定可以大赚一票,谁不想去?

总之,这个选方向就像切蛋糕,谁都想切一块最好吃的部位,把难吃的地方留给别人。

众位义军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心照不宣,都打算憋足了劲儿为自己争取一个好方向。冲天柱那楞头青又第一个开口了:“我要去安徽

他一开口就像点燃了火药桶,一大堆头领同时争了起来:“我也要去安徽。”

“你们别来和我争,我要去安徽……”

“我下湖*南……”

“我去山*西……”

“我哪里都去,就是不去陕*西……”

众人吵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看来最受欢迎的地方果然是安徽,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就是陕西,与朱元璋所料相去不远。

许人杰悄悄地扫视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朱八哥,陕*西多好的地方啊,这些人居然都不要。”

薛红旗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朱八哥带领咱们种了土豆,又瞒过了朝廷,你就不会觉得陕*西好了。”

朱元璋示意他们别忙着说话,静观其变。

很快,闯王高迎祥就又发话了:“大伙儿别吵,这样吵是吵不出来结果的。我建议大家来抓阄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走哪边全凭命来定,如何?”

他这方法虽然有点笨,但对于一大群用肌肉说话的义军头领来说,却是最理想的方法了。这些土匪头头虽然个个都桀骜不驯,但是对抓阄都没有意见,因为这玩意儿全凭命嘛,抓到烂地方怪自己命不好就是了,死了也服气!

“好,来抓阄!”

高迎祥早有准bèi

,挥了挥手,自有士兵端来了抓阄用的盒子,里面早已放好了一大堆纸片,纸片上面没有写字,只画了一堆指着各个方向的箭头,因为这些土匪大多不识字,写字也看不懂,还是画箭头比较直观。

王二忍不住奇道:“真抓阄啊?我还以为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这几个家伙会依靠自己的武力强行占个好方向呢,没想到他们居然也会按规矩来。”

“傻瓜!”许人杰道:“实诚人就是容易骗,王二,你要是当初没跟着朱八哥一起出山,肯定早就被人给骗杀,尸骨都冷了。做假阄这种事在商场上再平常不过了,闯王他们只需yào

在几个纸片背后事先粘上米粒,贴在盒子壁上,那么他们伸手进盒子抓阄时就可以轻易抓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王二大汗:“还有这种好办法?”

“好你个头,这是三岁孩子都会的把戏。”许人杰摇头。

此时抓阄已经开始,冲天柱那个浑人第一个上去抓,他的运气有够烂的,伸手一抓就是西向的箭头,入陕……这憨人呵呵直笑:“俺抽中了痛揍洪承畴,哈哈哈。”

他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是旁边的义军头领们一起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曹操还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心别死了。”

第二个上去的是横天王,这位兄弟伸手一抽,又是一张西进,入陕。他的脸色黑了黑,不发一言,缓缓地走到了冲天柱身边,这两哥们儿看来很长时间里要一起行动了。

第三个上去的是混十万,这位一抽,嘿……居然又是西进入陕,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黑了黑,混十万大汗淋漓地道:“喂,这盒子里的纸片不会全都是入陕吧?”

高迎祥赶紧道:“当然不可能全是入陕,我来抽一张试试吧。”

他伸手入盒,手臂微弯,从胳膊上硬起来的筋可以看出来,他放进盒子里的手掌正在边缘摸索,当然,一般人没有去注意这个细节,只有王二、许人杰、朱元璋在认真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高迎祥摸了一会儿之后,拿着一片纸出来,众人一起看,箭头指的方向是东进,入安徽……

“哗!闯王大哥真是好运。”那些老实巴交的头领们这才相信盒子里的纸并不是都是入陕的,心情顿时好转。

王二却抽了抽眼,对着许人杰道:“你说得对,他的手进盒子之后明显向边缘在摸,看来还真是拿饭把纸片粘在了盒子壁上……”接着他又瞪了薛红旗一眼道:“你们这个陕北马帮的第一把交椅,做人也真是不实诚。”

薛红旗俏脸微红,叹道:“闯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变化挺大的。”

“这变化并不丢人。”朱元璋安慰她道:“心怀天下之人,使点小手段实属平常,若是一点手段都不懂得使,一点变通都没有,倒是真要叫人看轻几分了。”

接下来各路义军首领纷纷上前抓阄,革里眼、左金王抓到了进川,罗汝才、过天星抓到了北上山*西,高迎祥和李自成两叔侄自然都抓到了东进安徽,还有扫地王、太平王两人也运气好抓到了东进……

这时候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走到了盒子前面,伸手进去抓阄,朱元璋心中暗想,根据历史,张献忠应该也是抓到东进,然后与李自成一起去了安徽,看来他抓到的也应该是东进的纸片。

然而这一次朱元璋居然猜错了,张献忠的手从盒子里缩出来,在人前一展,居然是西进,入陕!

“咦?”朱元璋大奇,这是怎么了,历史变了么?

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醒悟过来。看来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造成的,在原本的历史上,起义初期张献忠和李自成几乎是秤不离坨的一对老友,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朱元璋横空出现,在泽州城一战中,朱元璋说服高迎祥去管制张献忠,让他不要多造杀孽。结果就使得张献忠与高迎祥李自成两叔侄之间产生了裂痕,关系不如原历史那么好了。

看来原历史中,高迎祥在荥阳大会也帮着张献忠作了弊,让他摸到了东进的纸片,但是因为这个他们之前关系的恶化,使得高迎祥没有告sù

张献忠作弊的事情,张献忠就没有从盒子壁上去摸东进的纸片,而是胡乱拿了一张,这就变成拿到西进了……

这事情有趣也不有趣,有趣的是历史变了,朱元璋真想知dào

变了之后会如何。不有趣的就是张献忠如果跑进陕*西,就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对手,搞不好会破坏朱元璋略定陕*西的长远计划,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钻进陕*西来,必须把这个麻烦的家伙弄去钳制李自成。

朱元璋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向了抓阄的盒子。

“白水朱八大哥来抓阄了!”周位的小头领们一阵嘈杂,大家都看到了他那五百重步,他一旦决定走哪边,跟着他一路的人就得有喜有悲了,喜的是援军强力,悲的是别想与之争锋,所以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

朱元璋笑了笑,对周围的人抱了抱拳道:“我和薛红旗大姐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会共同行动,我抽到哪个方向,她也会和我一起走哪个方向,大伙儿没有意见吧?”

若是抓阄之后抓到好方向再说这话,周围的人肯定不会同意,但是在抓阄之前就先把这话说出来,义军头领们倒是没有一个反对的,反正就是抱团一起死一起活嘛,这个也没啥稀奇的。

见周围没人反对,朱元璋微微一笑,伸手入盒。他的手一进去,立即向旁边一歪,摸向了盒壁。虽然高迎祥和李自成都各自*走一张东向了,但是朱元璋敢肯定,壁上还有东向的纸片留着,因为做这种手段,不可能刚好就做他们叔侄两人的两张纸片,必须多做一两张来备用。

为啥呢?

他们两叔侄要避免嫌疑,就不可能在最前面抓阄,那么在他们之前抓阄的人,很有可能无意之中把粘在盒壁上的“东进”抓走,他们为了保险起见,就必须多准bèi

几张东进的纸条,朱元璋要的就是多的。他伸手一掏,果然,盒壁上还粘着一张纸片。

朱元璋轻轻一扯,就将那纸片扯下,然后拿了出来……(未完待续。

!

三七六、咱们换个纸条吧

朱元璋轻轻一扯,从盒壁上扯下了一张纸片,手指在纸片背后一摸,果然有一颗粘乎乎的饭滴,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抹了抹,将那颗饭粒抹掉,然后把纸片拿了出来。,!

摊开一看,东进……旁边的义军头领们顿时一片大哗:“朱八大哥好运气,一抽就抽到了东进,咱们也想走东面呢……”

张献忠脸sè黑如炭块,他抽到了西进,那就得和洪承畴打交道,但是他深知洪承畴的厉害,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打的。看着朱元璋手里的东进,他嫉妒得心里都在滴血。

而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两入,也是眉目不展,他们还真不想和白水朱八一路行动,因为那重步兵和重骑兵摆在一起,对于有野心的入来说,无异于一个重压,他们白勺野心一旦碰上朱八,那只能被压得死死的翻不起身来。

曹cao罗汝才走到近前,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表情,叹道:“没想到朱八大哥与薛红旗妹子要走东面,我是走北边的,唉,我还真想和你们一起行动呢……”

“你不是想和朱八大哥一起行动,而是想和薛红旗大姐一起行动吧?”旁边有入笑道。

“是o阿,我想娶她。”曹cao光棍地说道。

“去你的,你都娶了六十几个夫入了,还嫌不够?”义军头领们一阵笑骂。

原来曹cao罗汝才每次攻破城池,就把城中的官家小姐,或者富商小姐抢过来“娶进家门”,这些小姐们逼于无奈,嫁给他总比被士兵们拿去凌虐而死的好吧?只好委身事贼,结果这家伙造了几年的反,别的东西没捞着,却已经捞了六十几个夫入了。有这么多夫入了他还嫌不够,还在打薛红旗的主意……这入真真是没得救了。

许入杰、王二、薛红旗等入凑到了朱元璋身边,低声道:“朱八哥,你故yì

拿的东边?”

“嗯!”

“千嘛要拿东边o阿?咱们白勺根据地明明在陕&西……”许入杰大急。

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若是我不拿东,就只有随意拿一张,拿到南和北的可能xing很大,那样反倒不利于咱们回去经营白水。但是拿东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将它变成西。”

“这个要怎么变?”许入杰茫然。

“这就要落在闯王的身上了……”朱元璋笑道:“你们看着,闯王马上就会来帮我把这张条子变成西……”

说完之后,朱元璋拿着那张东进的纸片扬了扬,眼中捕捉着各个头领那微妙的表情,心中暗笑,他突然扬声道:“哎呀……东进……我对东边不太熟,不喜欢那个方向呢。”

其余的入齐齐吃了一惊,这流窜还分喜欢不喜欢一说?应该是从利益方面来考lǜ

吧,东进安徽可以远远地避开洪承畴,攻击朝廷的薄弱环节,是最美的差事,你居然说不喜欢那个方向?几名头领脸上都露出不爽的神sè,尤其是张献忠,他捏着那张西边的纸片手上青筋毕露。

高迎祥和李自成两入则脸上微带喜sè,两入对视一眼之后,高迎祥走了出来,大声笑道:“朱八大哥若是不喜欢东进……何不找一个想要东进的头领换一换。”

“o阿?抓阄就是听夭由命吧,这东西还能换?”朱元璋假意道。

“虽然是夭意,但若有两位兄弟心意相通,都想换个方向,那就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情,咱们都是兄弟,好说好商量嘛。”高迎祥笑道,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大家都懂,若是拿着西进纸片的入说想换,他肯定是另一套说辞了。

他一表态,旁边的小头领们也纷纷点头:“就是……都是兄弟,商量一下换一换也没啥关系嘛……”

“换我的,我是北进……”

“换我的吧,我是南进……”

朱元璋见他们都上了套,心中笃定,转过头去,对着张献忠抱了抱拳道:“西营八大王,刚才我看到你抽到西进……不知dào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换换。”

“o阿?”

“朱八大哥居然想去西边?”

“疯了不成?”

“那里有洪承畴o阿……”

义军头领们出一阵惊呼声,张献忠显然也颇感意wài

,他眉头皱起道:“你想去西边?”

朱元璋装出一幅悠然的样子道:“咱毕竞是陕*西入,入o阿,一旦离家久了,总是想家的,这几年在太行山里苦挨,无时无刻不在想家,这次分兵定向之后,也不知dào

要多久才有机会回到家乡,我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也好。”

原来是想家?众位头领表情古怪,但却无话可说。

张献忠也哭笑不得,这争霸夭下的大事,居然有入以想家为理由,要去啃最硬的石头,这还真是蠢透了。他心中嘲笑朱八傻,嘴里却赶紧道:“原来朱八大哥是因思乡之情想要西进……其实我也满想回老家看看的,但是看到朱八大哥思乡情切,这机会就让给你吧……这是我的西进纸片。”

“那就多谢八大王了。”朱元璋笑嘻嘻地和张献忠换了纸片。

张献忠装出一脸的正气道:“不用谢我……咱们都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他把东进的纸片捏进手心里,心中喜极,脸上却不露声sè。

站在稍远处的高迎祥和李自成对视一眼,心中却齐叫不妙,这朱八把东进的纸片换给谁不好?偏偏换给西营八大王,真心恶心不恶心?随便换个小股义军过来,他们都有把握将之吃掉,吞并进自己的军中,偏偏是八大王这个吞不下去的。

高迎祥唉地叹了口气,李自成只好低声安慰道:“叔,别在意……换成八大王总比朱八跟着咱们一起西进好……那几百个铁疙瘩看着就头痛。”

高迎祥想了想,这倒也是,走了老虎,来了狐狸,虽然终究不美,但已经比老虎好多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皆大欢喜,达成了共识。

剩下的头领们继xù

抓阄,东南西北各有抓中的,但是后面已经没有重量级的义军了,都是些随便走哪一边也没啥区别的入,比较好玩的是白玉柱,这家伙抓到一张北进的纸条,他犹豫了一阵之后,居然找了一个西进的义军换了换,也换成了走西边。

这倒是让朱元璋和许入杰等入小小地吃了一惊。白玉柱换了西进的纸片之后走到朱元璋身边,行了个礼道:“朱八大哥,兄弟不才,想要和您一起行动……呃,不对……兄弟想翼附于朱八大哥麾下,听您的号令行事!”

原来是想入我的伙?朱元璋心中微好好奇,若是一个小股义军来向自己入伙,那就很正常,当初映山红就是这样投入自己军中的,但是白术柱可不是普通入,他这种老牌子头领居然也来入伙,就得问一问理由了:“为何?”

白玉柱叹了口气道:“说句话不怕您笑……兄弟并不是个胸怀大志,有主见之入……当初在王嘉胤大哥麾下听令,兄弟什么也不想,只需yào

按大哥吩咐办事,就觉得心情愉快,浑身有劲。后来王嘉胤大哥被jian入所害,兄弟一时失去了主心骨,就糊里糊涂向官兵投了诚,然后又听朝廷命令行事……自己du1i出来这几年,我头上没有入再给我下令,所有事情都要自己考lǜ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每一个决定我都要想了又想,生怕行差踏错,怕对不起兄弟……这几年可没少熬白几根头。”

他老脸微红地道:“兄弟已经想清楚了,这辈子就不是当老大的料……还是找个德高望重,能让兄弟安心为他办事的大哥入伙才是正理。”

朱元璋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这就属于那种有点小能力,想做点什么事,但却能力不够,做不了事的入。这种入如果放在后世,就是典型的企业高管,在公司里管理着一两个部门,踏踏实实工作,为庞大企业增光添彩。但如果你把他从部门经理弄成企业的总经理,他顿时就战战兢兢,抓不住方向。

当然,这种入也不是随便入都能收服的,比如你是个只有几十入的小公司,也请不起这种高管。不是全球几十强企业,入家看不上。

朱元璋在入场的时候露了一手重步重骑,入家就看上他这个大公司,屁颠癫地跑来投简历来了。

这种入,朱元璋当然是不收白不收,何况他麾下还有三千白家军,一起收纳进来对朱元璋军的实力是很有帮zhù

的,不过收之前也得约法三章才行。

朱元璋认真地道:“你来我这里入伙可以……但是我有句丑话得先说在前面。”

“朱八大哥但说无妨。”

“若是要加入我军,就必须遵守我军的军纪,不得再做欺压良民之事,凡是违反军纪的士兵,哪怕是你的亲儿子,我也定斩不饶。”朱元璋yin森森地道。

这话说得白玉柱老脸通红,当初在凤凰县他就为军纪伤透了心,这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扭正过来,那群桀骜不驯的老兄弟真的不好管,他怯生生地道:“我最老的几个兄弟……能不能……”

“不能例外!”朱元璋淡淡地道:“你若管不了他们,就把他们交给我管……”

交给你管?那他们犯了军纪可能会被杀吧?白玉柱舍不得这些老兄弟,他的脸sè阵青阵白,过了许久才叹道:“请让我考lǜ

几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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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七七、分兵入陕,目标潼关

荥阳大会在几家欢喜几家愁中顺利地落幕,历史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尤其是东进、北进、南进、居中接应的几路义军,基本上还是与历史上的分配一模一样,只有西进的这一路,变得完全不同。

原来历史上,负责西进的只有横天王、混十万,后来因为西路官兵太强,又增加了射塌天和改世王,但是这一次西进的军容却非常壮大,横天王和混十万依然属于西路军,而且还有白水朱八、榆林薛红旗、白玉柱这几股重量级的义军,另外还有许多实力比较弱小的义军,例如冲天柱等人,西路军居然成了最强dà

的一股。

大会结束之后,抽到同一个方向的义军开始在荥阳的四方集结,义军头领们先凑在一起熟悉一下,彼此打个招呼,说几句“请多关照”一类的话,然后就开始向着自己分配到的方向进军。二十几万大军向水银泄地一样四面铺开,向着整个天下弥漫……

朱元璋带兵离了荥阳,屯驻在巩义附近。白玉柱、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等义军头领,赶紧带兵跟了过来与他相见。

这就是实力强dà

的好处,他走到哪里,别的义军就得赶紧屁颠颠地跟到哪里。若是他的实力不如别人,那就得换成别人随便乱走,他跟在后面。

谁主动,谁被动,就代表着不同的身份与地位!

朱元璋在中军摆开酒宴,请了几位义军首领落坐。这几位义军坐下来一看,顿时乐了,桌上的盘子里装的是啥?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

冲天柱这家伙最管不住嘴,急问道:“朱八大哥。这玩意儿是啥啊?”

“土芋!”朱元璋淡淡地道:“我的兵自己种的。”

“自己种的?”众头领心中暗惊:流寇怎么才能自己种出东西来?莫不成农田还能跟着他一起流窜?

还好没有人傻乎乎地问他在哪里种的,这种问题在流寇中也是有忌讳的,就像你只需yào

知dào

人家的外号,不能去问人家的真名一样。

众头领拿起土豆来尝了个鲜,都叫好吃。随后便开始议正事儿了,混十万看来是比较有脑子的,他认真地道:“咱们既然抽到了西进的条子,那就只能面对洪承畴了,从此处入陕,需入潼关。洪承畴正从西宁赶来,应该也是取道潼关……如此一来,咱们难免会在潼关附近碰上洪承畴的大军,不知dào

各位大哥有何计较?”

冲天柱嚷嚷道:“怎么计较?打呗!横天王大哥有一万多人,混十万大哥也有一万多人。白玉柱大哥三千多,我有五千,朱八大哥有一万,薛红旗大姐是三千,咱们合起来四万人,还怕了洪承畴不成?”

他这话嚷嚷完,大伙儿就一起瞪了他一眼,人数虽然有四万不假,但是其中虚头太多。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三人的手下顶多只有三成是青壮。别的都是老弱妇嬬,无战力之兵。只有朱元璋、薛红旗、白玉柱带来的人没有虚头,全是实打实的士兵。

朱远璋和薛红旗是把老弱妇嬬留在后方种土豆呢,所以带来的清一色都是士兵。至于白术柱,当初他向官兵投诚时。士兵的家眷们就被官府发回了原籍为民,后来他第二次反,那些家眷就没有跟着军队了,而是留在了原籍。也不知dào

有没有受到官府的迫害。

“洪承畴的人大约有两万!”朱元璋淡淡地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冲天柱兄弟,你先别急,听听大伙儿的意见吧。”

混十万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兄弟我可就直说了,大伙儿别生气,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是洪承畴的对手,还是避其锋锐方为上策,咱们不要走潼关了,南下走武关入陕,应该会比较安全。”

横天王点头表示同意,冲天柱却满脸不爽。

白术柱此时还在考lǜ

要不要入朱元璋的伙,满脑子都是端正军纪的问题,所以他也没插口。倒是朱元璋背后刷地跳出一个蒙面人来,正是大元帅许人杰,他呵呵一声笑道:“混十万大哥,您此言差矣。”

混十万愕然:“嗯?你是……”

“我是朱八大哥麾下一小卒,匪号不足挂齿,不说也罢……别人都叫我大元帅……”许人杰一通废话,又说什么名字不说也罢,结果最后还是把名字给报出来了,旁边的薛红旗肚子差点笑痛。

许人杰拿腔拿调地道:“咱们如果入潼关,撞上洪承畴几乎是必然的,但若是因为怕他,而改走武关,一样要撞上洪承畴。”

“啊?此话何解?”

许人杰笑道:“咱们一共有四万多人,其中又有许多老弱妇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隐密行军,如果咱们放qì

潼关,改走武关,官府轻易就可以侦知到咱们的动向,洪承畴又不笨,他移到武关去等着迎击咱们也不费多少力qì

。”

混十万和横天王听了这话,顿觉得理,汗水淋漓而下。

许人杰道:“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混十万和横天王大喜,一起道:“请大元帅兄弟指点。”

许人杰认真地道:“咱们把军队分成两半,横天王大哥、混十万大哥、冲天柱大哥你们三位带兵向南前往武关,剩下的朱八大哥、薛红旗大姐、白玉柱大哥继xù

向西前往潼关。咱们故yì

走慢点,让官兵有更充足的时间用来准bèi

,如此一来,官兵也会被迫分兵两路,一路守潼关,一路守武关。”

许人杰的方案一提出来,混十万就不干了,他皱起眉头道:“大元帅兄弟,你虽然是把咱们分成了人数相差不多的两半,但是很明显咱们武关这一半的战斗力差得很远啊,这样一分,你们打潼关的也许能成,咱们武关那边一定打不进去。”

人家也不傻,不需yào

动脑子也知dào

横天王加上混十万再加上冲天柱的组合,比起朱八加薛红旗加白玉柱的组合要差得多,可以说差得不是以道里计。

许人笑道:“混十万大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咱们走潼关这一路乃是精锐,可用最快的速度吃掉潼关守军,而去武关的义军则不必与官兵硬拼,只需yào

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等到潼关被破,驻守武关的官兵必定大惊失色,弃关退回西安府,不敢再出来……这样走武关的那一路兄弟也可以轻易地入陕。”

他此计一出,众头领不由得都对他刮目相看:“好计!”

横天王和混十万更是心中大喜,这样的安排下,走武关这一路根本就不用打仗,硬仗变成了朱八他们打,南路军只需yào

打个酱油就能入陕,这方案不答yīng

白不答yīng



“好,那咱们就走武关!”横天王和混十万笑道:“你们打潼关这一边,可千万要把潼关打下来啊,别打不下来关卡,把咱们全都挡在外面。”

“放心,我想洪承畴的主力家丁兵一定会去武关,不会守潼关的。”许人杰笑道。

“为何?”众人不解。

许人杰拿腔拿调地道:“潼关比武关险要,地势更易守难攻。而且你们负责武关的这一半兵力更多,横天王大哥有一万多人,混十万大哥也是一万多人,冲天柱大哥五千多人,合起来三万有余,咱们走潼关这一路却只有朱八大哥的一万人,薛红旗大姐三千,白玉柱大哥三千,合起来才一万六……官兵的斥候不可能侦知到哪边更精锐,只知dào

哪边人更多。他们根据人数多少来分配兵力的话,洪承畴一定会把主力调往武关……如此一来,打潼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这么一分析,混十万和横天王再无异议,两人一起对着许人杰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弟真是好脑子,咱们佩服。朱八大哥手下有这等人材,真是让吾等羡慕不已。”

许人杰得yì

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突然一低头,有点不是很自信地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我刚才说的对吗?”

众人大汗,你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原来自己也不笃定啊,说完之后居然还要问一句朱八哥,那你出来装什么装?

朱元璋哈哈一笑,在许人杰肩头上用力一拍:“说得好,没什么不对的,就按这方法办。”

当下联军开始分兵,横天王和混十万赶紧组织士兵向西南起拔,前往武关。朱元璋则带着薛红旗和白玉柱前往潼关。

大军故yì

行得极慢,好让官府有充足的时间来布置。同时朱元璋还派人走水路送了一封信回去给留驻在白水的杨洪,叫他整备好留守在白水的三千新兵,随时准bèi

应付官府的征调。

因为他们一旦攻下潼关,李轻水势必又会开始组织什么五县乡勇联军一类的东西,留守在白水的杨洪得赶紧应付这个情况才行。

白玉柱最近颇有点沉默寡言,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入朱元璋的伙……

崇祯八年的春天,就在逼近潼关的路上,到来了!(未完待续。)

三七八、又见曹文诏

崇祯八年,春,朱元璋、薛红旗、白玉柱联军屯兵灵宝,此地距离潼关正好是一百里路,北临黄河,南靠卢氏山区,西边有一条细长的走廊地带直通潼关。在此地驻扎下来之后,朱元璋便命令侦骑四出,尽量打探潼关附近的情报。

没过多久,探子回报:“潼关驻有八千官兵,领军大将为曹文诏。”

听说曹文诏在前面,白玉柱脸上变色,着实惊恐。这位猛将在这几年里追着义军东奔西走,战无不胜,名声仅次于洪承畴,乃是起义军人人闻之色变的怪物。

不过朱元璋、薛红旗、许人杰、王二等人,却脸色平静,并不见丝毫慌乱。白玉柱见到慌的只是自己一人,不由得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人杰凑到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哥,真要打吗?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隐藏行迹到咱们的实力已经非常强dà

了再动手呢。”

朱元璋摇了摇头,低声道:“黄龙、白水、澄城、大荔,合起来也不过三个半县,虽然我们通过种植土芋积蓄了不小的实力,但是以这三个半县的能力,也不足以再支撑更大规模的军队了……”所谓三个半县,是因为黄龙还只能算半个县,人口和生产力都差得远。

许人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三个半县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光是粮食生产力,主要在于人口。陕*西本来就不是人口稠密的地区,以三个半县的人口,支撑起一万多军队,对于朱元璋军来说也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行扩张。他们又不是张献忠、李自成那种流寇,把老弱妇嬬都拉进军队里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朱元璋认真地道:“趁着荥阳大会之后义军士气高昂,四面出击的当口,咱们要扩张地盘……多占些地方,同时也要扩大我们的影响力,这两年来一直潜伏在暗处,绿林中的影响力已经不如三十六营,对于招收新丁入伙是很不利的,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

许人杰道:“那就是得打败曹文诏了……这个家伙可不容易对付。”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按朱元璋上辈子看来的情报。曹文诏此时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潼关,他应该是在河南省的南部地区活动,追剿流寇。这时候坐镇潼关的应该是洪承畴本人,但因为朱元璋的活跃,历史微妙地发生了变化。曹文诏出现在了不该他出现的地方。洪承畴则被横天王和混十万吸引到武关附近去了。

“官兵八千,我军一万六千。”白玉柱小心翼翼地道:“这仗感觉很难打啊……”

根据白玉柱以往的经验,贼兵要打赢官兵往往需yào

十倍以上的兵力,从四面八方合围,先吓怕了官兵,才能取得胜利,仅有两倍的兵力是很难打赢官兵的,何况曹文诏手下有三千官兵来自辽东边军,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吓得住的对手。

白玉柱对一仗的结果不太看好。

但是朱元璋手下的头领们却一脸轻松。笑道:“我军两陪于官兵,这一仗看来很好打。”

白玉柱的喉结向上凸了一下,看来是吞了一口唾沫,有话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朱元璋向他抱了抱拳。微笑道:“白玉柱大哥,我想请你打个头阵,你可愿意?”

“打头阵?”白玉柱吓了一跳:“我……我恐怕赢不了曹文诏……我去打头阵不会折了咱们联军的士气么?”

“没关系,要的就是输……”朱元璋在白玉柱耳边低声道:“你只需如此……”——

潼关。黄土塬,曹文诏大营。

潼关虽然是一个关,其实有三道门,北边的门叫做北营,南边的叫南营,中间则是一个叫黄土塬的小高地,朝廷历来在这里屯扎一千名驻军,由中央直辖,不属于当地的军队系统,这一千兵分南北营驻扎,遇见战事时,则调来本地兵驻守黄土塬。如无本地兵增援,南北两营就会各出一部份兵力驻守黄土塬。

崇祯六年冬,满天星、横行狼等人挟十万贼众攻破潼关,自此以后潼关的驻军就被撤销,再也没有安排过驻军,一直以负责剿匪的军队来兼任这里的守备工作。

此时曹文诏率三千辽东边军驻扎在黄土塬,南北两营则分别说延绥军与西安军各两千五百人驻守。曹文诏在这几年的剿匪中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但是不久前的一次失利,害他险些丢了官。

原来崇祯七年七月时,满清鞑子兵西侵,攻怀仁县及井坪堡、应州。曹文诏被朝廷从剿匪的前线抽调回去,奉命驻扎在怀仁固守。八月,清兵围解,曹文诏移驻镇城,他出战清兵失利,被论罪充军边卫。幸亏山西巡抚(注,此时的山西巡抚应为吴甡,但本书中吴甡已死,因此这里变成了路人甲,请勿较真)知dào

曹文诏英勇善战,力保曹文诏,推荐他为援剿总兵官,立功自赎,因此曹文诏才能保住官位。

此时曹文诏一身戎装坐在中军大帐,旁边惯例坐着他的侄儿曹变蛟,大小两曹将军都脸色沉重,一名探子跪在大小曹的面前,报道:“两位将军,三部贼军,共计一万六千余人,已屯驻与距离此地一百里的灵宝,对方派出许多探马打探潼关,看样子是要打败咱们之后,从潼关入陕。”

曹文诏听了之后,轻嗯了一声,挥手让探子下去。旁边的曹变蛟道:“叔……这股贼军真是不知死活……”

曹文诏嗯了一声之后道:“咱们在荥阳大会里安排的内线传回消息,这一次贼兵采用了分兵定向之策,这几个分到西路的贼人是非走西路不可,他们就算明知西边有洪大人和咱们驻守,也得硬着关皮来攻,否则在别的流寇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曹变蛟“哦”了一声,问道:“叔,来是哪几路贼寇啊?”

“这个……情报不够详实,叔也不知dào

来的是哪几路。”曹文诏摇了摇头道:“咱们的情报是靠收买蠢贼而来,这些个蠢贼不识字,脑子也不灵活,说话杂七杂八说不清楚,找他们要来的情报总是不成体统。”(注,史实就是如此,朝廷基本上就没有把义军首领究竟有哪些搞清楚过,各地流传的史料都乱七八糟的合不到一块儿)

他顿了顿,对着曹变蛟道:“你多派斥候,远远看贼人打起来的旗,咱们自己来侦察来的是哪几路贼寇。”

曹变蛟应了一声,赶紧传令下去。

他看了看东北边的天空,幽幽地道:“叔……这次咱们争取立个大功,把这路贼人漂亮地解决掉,上次对抗建奴失利的罪就可以赎掉了……”

“嗯!”曹文诏的眼光也忍不住向东北边张望了一眼,郁闷地道:“建奴(也就是满清)……唉……建奴已成气候,实在是极难对付……叔上次只是稍稍大意,就被奴兵击败……可恶……这次一定要在剿匪中立下大功,重新调回辽东,此仇非报不可……”

“叔叔放心,侄儿一定会英勇作战,助您大败贼寇,咱们一定要重回辽东战场上去,给鞑子点颜色看看。”曹变蛟道。

两叔侄正说到这里,突然见刚刚打发出去的斥候又回转了过来,这斥候急叫道:“两位将军,大事不好,接前方探子回报,贼寇发兵来攻潼关了……”

“什么?”曹文诏和曹变蛟两叔侄一起站了起来:“贼军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尽敢主动来撩拨我们?来了多少人?”

斥候满头大汗地道:“贼兵一万六千人都拔营了,分三部向潼关而来,贼军的先锋军乃是逆贼白玉柱带的三千人。”

曹文诏冷笑道:“白玉柱?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有何德何能敢来惹我?变蛟,你率一千人先行一步,破敌先锋,挫其锐气,叔叔随后就来。”

“是!”曹变易行了个军礼,冲了出去。

大小曹率领的三千边军虽然都是边军,其实也有良莠之分,这三千边军中有一千人乃是精锐,另外两千则是比较普通的边军,在战斗力和士气上都略逊精锐一筹,当然,他们比内地的精兵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曹变蛟一声令下,一千精锐边军先行集结了起来,充作先锋。曹变易带了这一千人开关向东,迎着白玉柱去了,曹文诏便来细细整军。他

留下两千五百名西安兵驻守潼关,召集起两千边军,再把两千五百名延绥精兵点起来,共四千五百人,出了潼关,跟在曹变蛟的后面挺进。

莫看这次离开潼关来迎击贼军的官兵总共只有五千五百,贼军有一万六千,但曹文诏和曹变蛟,甚至官兵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会输。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贼军的兵力水分很大,顶多只有三成是青壮,所以一万六千贼军能拿出来的可战之兵,顶多只有五千多人,同样是五千多打五千多,在官兵看来,尤其是边军看来,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未完待续。)

三七九、我追!

崇祯八年春,潼关东,故县镇!

曹变蛟的一千名先锋军在这里遭遇了白玉柱的三千贼兵,两军在故县镇外的平野上布开,军旗招展,鼓声如雷。曹变易放眼一看,嘴角忍不住向旁边扬了起来,咦了一声道:“奇了!这只贼军的先锋部队看起来挺行的嘛。”

只见白玉柱的军阵看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前排的一千名士兵全都穿着漂白的鸳鸯战袄,军阵站得十分工整,士气看起来还不错,他们的兵器非常统一,至少长矛的长度都是一样的,没有出现参差不齐的情况,这就使他们显得比别的贼军要精锐得多。

可惜的是,除了这一千人之外,后面的两千人就显得比较糟糕了,虽然站得依然整齐,但是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混乱,属于有啥就穿啥,手上的武器也不统一,甚至有人还拿着起义军的标准装备:锅盖。

曹变蛟用马鞭指着白玉柱的军阵,笑道:“听说白玉柱曾经接受过招抚,被朝廷封为千户,他这一千套行头,估计就是那时候弄来的。这就是一万六千贼兵中最精锐的部队了吧?哈哈哈,咱们这一千人也是边军中的精锐,这算不算是精锐对精锐?”

边军听了都笑,在他们眼里,白玉柱这一千人哪算精锐,只能算是穿着鸳鸯战袄的贼而已。

这时贼军阵门开处,穿着一身白衣,骑白马的白玉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心腹头目,他隔了几百步距离,扯开嗓子对着曹变蛟大吼道:“吾等乃是替天行道的义军,尔等朝廷鹰犬。我马鞭指处顿时灰飞烟灭,还不速速滚开!”

这话吼过之后,战场上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边军士兵瞪大了眼,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瞪着白玉柱,心里都在想:这家伙疯了,居然敢来嘲讽边军?你真以为三千人不得了啊?

曹变蛟顿时大怒:“白玉柱,你这蠢贼,竟敢藐视天兵,等我拿住你。定将你五马分尸。”

一千边军齐声怒吼,声震原野。

白玉柱身后的一个小头目被边军的怒吼给吓坏了,他在白玉柱背后低声道:“大哥,咱们这样嚣张真的好吗?你看曹变蛟气得那样子……一会儿搞不好会打出真火来……”

其实官兵剿匪,往往不甚尽lì

。经常都是打败贼军便即收兵,贼兵就可以逃得性命。死追到底的情况并不多,所以贼兵们也不欲把官兵激得太火,万一真的打出真火死追不舍,那对贼兵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玉柱心里也在打鼓,他低声对小头目道:“咳……是朱八大哥叫我这样说的……还有一半没说完呢……”

他硬起头皮,哈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然后对着边军们大声道:“尔等丧家之犬,去年八月被建奴打得鼻青脸肿。裤子都丢了光着屁股逃回来,有什么好得瑟的?”

他这话可就说得毒了,直捅曹变蛟内心的伤痛,一句话就捅得曹变蛟险些摔下马去,一千名边军士兵同时色变。额上青筋凸出,嘴角嗜血。

曹变蛟几乎是用吼来发泄道:“混蛋,老子操你们这些贼寇祖宗十八代。若不是你们在内地拖老子的后腿,老子在辽东怎么可能打败仗……老子在前面为国奋战。你们在腹地到处捣乱,你们还有脸说老子的不是?老子操……操……操他娘的……”

他怒吼了一阵之后,大声吼道:“还给老子等什么?全军前进……”

一千边军脸色都黑如炭团,一股怒气从心底迸发出来,盘旋在他们的脑中久久不散,人这种生物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掀你的伤疤,尤其是那伤疤还不是因为自己懦弱无能造成的,仅仅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拖了自己的后腿……

委屈、不甘、憎恨、愤nù

……许许多多的情绪,一瞬间就被引暴了出来。这些情绪可以升华一个人的精神,拔高他的气势,使之化身为厉鬼,无人可阻其前进。

边军们齐齐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之沉重,仿佛泰山压顶,轰然有声……一千人迈步居然只发出了“轰”地一声,整齐有力,气势犹如排山倒海……

白玉柱的三千人瞬间就吓软了腿。

“大哥,您说这几句话,把他们气得不行啊。”一个小头目腿脚发软:“好像要出大事了。”

“是……是朱八大哥叫我这样说的……”白玉柱满头大汗。

“这不是帮官兵增长士气吗?所谓哀兵必胜,咱们这下捅蜂窝了……”小头目也是满头大汗。

“别慌,打打看。”白玉柱强打起精神道:“朱八大哥说了,如果实在打不过,允许咱们逃跑……”

“这可怎么打啊?”贼兵的前排腿脚打闪,哪里还有打的意思?

这时边军已经压入百步距离,弓箭手射出一排箭矢,贼兵中有数人中箭,哎哟一阵惨叫,军阵顿时就发生了奇异的扭曲。白玉柱受抚后虽然从官兵那里学来了训liàn

军阵的方法,但却只是学来的卫所兵的花架子,没有学到骨子里的军魂。箭雨一过,他的军阵就开始崩溃,无法维持原本的模样。虽然他的军中也有弓手向边军阵中回敬以箭雨,但是边军见惯阵仗,这点箭雨根本无法破坏他们的士气。中箭的边军士兵狂笑几声,随手折断身上的箭杆,继xù

向前走,丝毫没有慌乱。

边军一边怒吼狂笑,一边继xù

向前推进,双方箭来箭往,白玉柱的军阵混乱在扩大,边军的军阵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五十步,曹变易大吼道:“击鼓!”在他身边的军乐队“咚”地一锤砸在了鼓上,随着鼓声响起,一千边军同时高声呐喊,向前猛冲。

这一冲,白玉柱的军阵就不行了,还没等边军冲到面前,前排士兵就忍不住向后退,他们一退,后背就挤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身上,第二排士兵的腿早已吓软,顶不住前排退下来的兵,也只好后退,结果又顶到第三排齐退。

三千人怪叫一声,哇呀呀地一阵乱吼,山崩似地就退了下去。

曹变蛟怒笑道:“无胆匪类,你们以为穿上鸳鸯战袄,拿上朝廷的制式兵器,就可以与天兵相抗?简直作死。左右,跟我一起奋力向前,我不追死白玉柱我就不姓曹。”

“是!”愤nù

的边军早已燃烧了起来,一起呐喊向前。

白玉柱军一触即散,向着四野奔逃。

若是平时碰上这种情况,曹变蛟就该富布“得胜收兵”了,但是此刻他怒火中烧,哪里肯收兵,舍命向前追。一千边军精锐也一般心思,他们想到白玉柱说的“被建奴打得裤子都不敢要光着屁股逃回来”,就恨得牙咬咬的,恨不得将白玉柱碎尸万段。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两句话,早已经被曹变蛟忘到了九宵云外,盯着白玉柱死追不舍。

白玉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赶紧打马向东逃窜,几个头目跟在他背后跑,一大群贼兵也盯着他白马和“白”字旗所在的方向狂奔,场面一片混乱,满地都是贼兵乱窜。

曹变蛟一路追出十里开外,这时他突然心念一动,不对啊,追出十里,已经追出了斥候一直在警戒着的范围,前面的路程斥候就没有关照过了,临时侦察也不可能获得比较充足的情报,这样追可莫中了敌军之计,要是敌军以伏兵切我军后方,那可就不妙了。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旁边一阵鼓声,一只两千人左右的贼军从旁边的树林里跳了出来,贼军打一大旗,上书“榆林薛红旗”几个大字。旗下两千人全是步兵,穿得倒是整齐,装备也算齐整。但他们的气势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一个个都脸孔稚嫩,显然是些新丁。

曹变蛟见到贼军有伏兵,倒真是吓了一跳,但一看这两千伏兵,只觉得“不过如此而已”,两千伏兵有个屁用,还不就是两千泥腿子?领军的居然还是个女人……穿一身红衣,骑一匹红马……这女人也带兵来打仗?看不起我么?

这女人就是薛红旗了,她对着曹变蛟大笑道:“狗官,你中计也!你们被建奴打败,便是中了这样的伏兵之计吧?哈哈哈哈!”

她这么一笑,前面逃跑的白玉柱也回转了过来,对着曹变蛟大笑道:“狗官,你已经完蛋了,让你知dào

咱们义军不是好惹的。你这建奴的手下败将,碰上咱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一入耳,曹变蛟顿时怒不可扼,大吼道:“伏兵又如何?你这点区区伏兵,奈我如何?”

他手中马鞭一指,一千边军分成两半,一半迎向白玉柱,一半迎向着薛红旗。边军士兵人人眼红如疯狂一般,气势汹汹。

果不其然,伏兵对他根本没用,在绝对的战斗力面前,像伏兵断后路这样的雕虫小技根本毫无用处,曹变蛟的一千边军轻易就把白玉柱和薛红旗的合围击破,白玉柱再度扭头逃跑,这下连薛红旗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曹变蛟哈哈大笑道:“贼军伏兵已被我军所破……兄弟们……继xù

追!副将,你找一个斥候回去通知我叔,叫他带大军随后赶来接应,咱们叔侄俩要趁此机会,将贼军全部击破。”(未完待续。)

三八零、薛红旗对曹变蛟

曹文诏率领四千五百名士兵赶到故县镇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曹变蛟的踪影,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贼兵们丢弃在地的兵器,甚至有些贼兵嫌漂白过的鸳鸯战袄太显眼,将鸳鸯战袄也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这些散乱的东西一路辅向东方,遍地都是。

来自辽东的边军对这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但来自延绥的卫所兵却大声欢呼,将这些东西捡起来,眉花眼笑:“哈哈,发财了,我捡到一把刀,这可以打出好几斤铁来。”

“这些蠢贼不但给咱们送战功来,还给咱们送武器和甲胄来了,哈哈哈!”

曹文诏向东方看了几眼,猜想侄儿已经追上去了,两军交战,追击敌军也是很常见的事,他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下令道:“不准捡地上的垃圾,将他们扔掉,全军急速东进,接应小曹将军。”

延绥兵大感不满,有战利品居然不让捡,有这样的长官么?军令如山,他们不敢明着反抗,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扔掉,继xù

向东前进,但是嘴里一直在喃喃地咒骂着长官。

曹文诏一路向东又追出了几里,越追心中越感疑惑:“追出这么远?不太安全了吧……再追下去就进入斥候没有侦察过的地方了,恐中敌人伏兵之计。”

他正想叫斥候快马追上去叫曹变蛟回来,突然迎面跑来了一个曹变蛟的斥候,向他大声报道:“禀报大曹将军,小曹将军率领一千边军精锐,在前方遭遇敌方伏兵,但是敌军伏兵无能。虽两面夹击,也不能奈何小曹将军分毫……小曹将军击破伏兵之后,又继xù

追下去了。”

曹文诏哑然失笑:“这些蠢贼,果然用伏兵之计,但是他们也太无能了吧,伏兵也不能撼动我边军精锐。传令全军,加紧追击……建全功于一役!”

“是!”边军们大声应命,继xù

向东狂奔。

这就是朱元璋高明的地方了,要知dào

诱敌之计不是那么容易使的,敌方将领就算再傻。被你诱出几里之后总会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停下来不再追,你也就很难将敌人引诱到包围圈里。但是先伏下一只伏兵,故yì

让敌军击败,如此一来。敌军就会想:“我已经击破了伏兵,后面还怕啥?可以继xù

追击!”

曹变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追下去了,曹文诏听说之后,也是毫不怀疑,继xù

向前深追——

且说曹变蛟在前面,一路急追,白玉柱和薛红旗一边逃,一边让士兵向乡野之间散开。他们两人越逃身边的士兵越少,曹变蛟大喜:“我今天定要生擒这两个蠢贼。以泄我心中之恨!”

他也不去管那些四散到山林中去的贼兵,只管认准了薛红旗和白玉柱死追不舍,这一追,就追了半天时间,一直追出三十里开外。前面出现一个小小村庄。村庄的名字叫做西阎乡,这个村子早在崇祯六年就已经荒废,里面无人居住,只余下一片残恒败瓦。

白玉柱和薛红旗两人带着几十名心腹。躲入了西阎乡的残骸之中,不见了踪影。

曹变蛟喜道:“他们跑不动了,只好钻进村庄里靠着断墙作掩护想逃走,兄弟们,给我加把劲儿,追上去把他们从村子里揪出来。”

“是!”一千边军精锐士气如虹,对着废村冲了过去。

突然见废村中“哄”地一声响,向着东边、北边、南边三个向奔出几组人来,每一人组的人数、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东边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北边也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南边居然也有个薛红旗和白玉柱在逃……这三组人从背后看去,全都一模一样,难辨真伪。

曹变蛟“哎”地一声叫,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村中早就潜伏着几组穿着打扮与薛红旗和白术柱一模一样的替身,等到薛红旗和白玉柱逃进村庄,他们就从三个方向同时窜出,让曹变蛟不知dào

该追哪一边好。

这一下饶是曹变蛟身经百战,也不由得晕头转向……

他身边的副将惊呼了一声道:“小曹将军,大事不好……敌军早有准bèi

,知dào

咱们会追到这里来,莫不是还有伏兵?”

“不好!”曹变蛟醒悟过来,急呼道:“全军紧缩,布方圆之阵!”

此时边军们用的正是鹤翼之阵,两翼的士兵向两边展开齐进,想要包围村庄,一见情况有变,赶紧向回收缩,想要转化为防御能力出色的方圆之阵。

但是一千人的军阵,并不是说变阵就变阵的,士兵们就算用百米跑的速度归位列阵,也需yào

好一会儿时间才能做到,再加上变阵之际士兵们难免磕磕绊绊,推推挤挤,需yào

浪费不少时间。就在这阵形将变未变之时,西阎乡后面的小树林里发出“呜”地一声号角声,薛红旗一身红衣,从树林里跃马而出,手中弯刀高举:“突击!”

马蹄声陡然响起,一只五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从树林里哗地一下冲了出来。这五百骑分成了好几股,每百人为一大股,一大股又为两小股,每股之间保持着间距,二十名重骑在前,三十名轻骑在后。重骑全是铁疙瘩造型,长矛向伸,显然是要利用战马冲击的力量,将长矛扎过来的打法。而后面的轻骑则人人背着一把弓或两把弓……

曹变蛟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良将,一看就知dào

敌军想要用什么战术,顿时汗如雨下:“这是……很古老的金国骑兵战术!”

骑兵冲出来的树林距离曹变蛟的军阵大约有一里远近,战马从起跑到最高速度,是需yào

一定的时间来加速的,所以一里距离也需yào

好一会儿才能冲到。

曹变蛟手心捏汗,现在就看骑兵先冲到面前,还是他的兵先列整好阵形了。如果在步兵在变阵途中被骑兵冲入,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能在骑兵冲到面前之前先一步摆好方圆之阵,架起密密麻麻的长矛,那敌军的骑兵就不足为虑。

他这时不敢再下任何命令,害pà

频繁的命令使士兵们的反应变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冲过来,边军们顶着骑兵突击的压力布阵……好在这些兵都是边军精锐,常年累月与建奴作战,早已克服了面对骑兵冲锋时的恐惧,他们居然堪堪赶在薛红旗的骑兵冲到五十步距离之前,列好了方圆之阵。

曹变蛟“呼”地松了一口气,边军们不等他的命令,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阵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放箭!”

“放箭!”

两军士兵同时放箭,边军的箭矢落到前排的重骑兵身上,当当有声,全都被铁甲弹落。而薛红旗的弓骑兵们射出来的箭也未见得讨到了好,射在边军士兵的盔铠上同样难以透甲而入。实jì

上以弓箭的威力想要伤到披甲的士兵,起码得进入“十步”的距离发射,才能透甲,超过十步射箭都是白费力qì



两军一波箭雨都没建功,矛阵未乱,骑兵也没受伤。薛红旗一声忽哨,骑兵们也一起吹响口哨,五百骑兵哗地一下分开成两大股,从曹变蛟的军阵左右两边呼啸而过……跑到了曹变蛟军的西边,然后重新整列骑兵阵形。

曹变蛟的手心里捏满了汗,他看出来了,这五百名骑兵可不是普通的流寇水平,他们显然是经过好几年时间的训liàn

,虽然弓术比起建奴来有所不及,但骑术还算精湛,关键是他们并不像流寇的贼骑兵那样没有章法的乱打,而是保持着相当严谨的骑兵阵形,看起来真真当得上“骑兵”二字,绝不是“马匪”的程度。

“回转!”曹变蛟挥舞着令旗,他的方圆之阵以后阵变前阵,前阵变后阵,刚刚士兵们还在迎着东方摆矛阵,现在矛阵又转到了西方,紧紧地盯着薛红旗的五百骑兵。这也算是方圆之阵的一个优点,它是正统的防御阵形,四面八方都没有破绽,要变方向很容易,若是锋矢之阵那种箭头阵,想要把阵形掉转就很麻烦了。

等到薛红旗的五百骑再次摆好冲锋阵形时,曹变蛟的矛阵已经完美无缺地摆好了!

“来吧!”曹变蛟大吼道:“让你们看看辽东边军以步破骑的本事。”

薛红旗哈哈大笑,弯刀举起,却并不落下,五百骑兵严阵以待,却不冲锋,只是冷冷地盯着曹变蛟的军阵。

两军一时对峙起来,谁也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曹变蛟怒吼道:“怎么不敢冲了?”

薛红旗扬声道:“我凭什么要主动冲?你有本事就来冲我!”

曹变蛟无语,哪有步兵主动去冲骑兵的道理?世界上没这种兵法!他心中暗笑:我就和你对峙着,等叔叔的大军到了,看你这五百骑兵还不屁滚尿流地逃得远远的?

这时,他的副将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小曹将军……贼寇在这里只派了五百骑兵来对付咱们,那他们的主力会不会去伏击大曹将军去了?”(未完待续。)

三八一、刀该怎么挥

副将一语即出,吓得曹变蛟大惊失色,险些落马,他惊道:“不好!我们要赶紧回去与叔叔合流……”但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扫了一眼面前的薛红旗骑兵队,脸色顿时就黑了。

他这时候才想到一个问题,一只兵力没有绝对优势的步兵队,一旦被一只骑兵队盯上,就很难再急速行军了。如果要急行军,就必须解除方圆之阵,用一字长蛇之阵来形军。但是长蛇之阵的防御能力极差,骑兵随时可以拦腰给你来一个冲锋,保准让你死伤无数……你若不想被人家逮住破绽冲锋,就只能保持着方圆之阵,以缓慢的速度前进,阵形不能有丝毫混乱。

也就是说,曹变蛟已经动弹不得了,除非这五百骑兵远遁,否则他绝不能撤掉自己的方圆之阵,撤阵就是死局!

曹变蛟大急,满头大汗地道:“薛红旗……你们是不是要伏击我叔的大军?”

“我干嘛要告sù

你?”薛红旗大笑。

曹变蛟抹了一把汗道:“别以为你们能得逞,我叔手上还带着四千五百精兵,以你这些贼寇的战斗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薛红旗摊了摊手:“是是是,你叔叔天下无dí

,当年在黄河岸边单骑透阵,杀得点灯子赵胜人仰马翻,咱们是很佩服的,可惜啊……去伏击你叔叔的人,可不是点灯子赵胜之流!”

她这话一说出来,曹变蛟脸上变色:“这件事,你们怎么知dào

?去伏击我叔的究竟是谁?”

“我才不告sù

你呢。”薛红旗大笑。

曹变蛟心中一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局画面,当年曹文诏叔侄追击赵胜。碰上一千名厉害无比的贼军,硬是将走投无路的赵胜救出生天,那只贼军至今为止还在大小曹将军的脑海里留着无法磨灭的印象。他只感觉到手脚冰凉:“难道……去伏击我叔叔的,就是当年那只很厉害的贼军?”

“恭喜你,猜对了!”薛红旗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要赶紧回去救援?快下令你的士兵们跑起来吧,向西跑,动作快点,还能赶上……”她一边说,一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威胁之意十足。分明就是对曹变蛟说:“你只要敢动,我就用骑兵突死你。”

曹变蛟满头大汗,他黑着一张脸,对身边的士兵们下令道:“在保持阵形不乱的前提下,全军缓缓向西行进……注意保持好阵形!”

一千边军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他们应了一声,缓缓地提起脚来,向西迈出了一步,这一步迈得非常的慢,务求所有人迈出的步子都同样远近,前排的矛阵不敢稍有混乱。因为距离他们不远的五百骑兵随时可能冲过来。

薛红旗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移动,高高地举起了弯刀,但就是不劈下来……

边军士兵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薛红旗的弯刀上,面对着这巨大的压力。边军们又是第二步迈出,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们无比的疲倦。

“你们这样慢吞吞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退二十里与曹文诏会合啊?”薛红旗哈哈笑道:“走快点行不?”

曹变蛟脸色发黑,咆哮道:“别理她,别中她的挑衅。都给我稳住!”——

故县镇以东,十余里,曹文诏军。

两千边军在前,两千五百延绥兵在后。沿着白玉柱军一路丢弃的物资,向东疾行。曹文诏一边追,一边忍不住嘀咕:“这只贼军据说有一万六千人,按贼军的常理来说,青壮差不多占全军总数的三成,也就是五千多名,既然侄儿已经打败了五千,那剩下的一万一都是老弱妇嬬了,嘿……看来这一战可尽全功,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他的眼光向东远眺,看着荥阳方向,暗想:不知dào

荥阳还留有多少贼军,若是将他们一股脑儿都拿下,立了大功,也许就能将功补过,重新让朝廷将自己调到辽东去对付建奴了。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前方一通鼓响,居然出现在了一只贼军,这只贼军大刺刺地列阵在平野之中,似乎早已经在这里等他多时。

曹文诏心中暗惊:侄儿已从此过去,难道是贼军故yì

漏过他,然后来伏击我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悚,要知dào

贼军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能占小点便宜就会占小便宜,通常来说,贼军就算伏击官兵也会优先伏击官兵的先锋,像这种漏过先锋军直接伏击官兵主力的情况,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必须是站在战略层面上考lǜ

局势的人,才会做出来的判断,但贼兵哪来的战略眼光?

曹文诏脸色一沉,认真地打量贼军,这一看,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五百名重步兵身披重点列在前方,那身装扮,差点让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洪承畴的家丁兵。

以为五百重步兵为核心,贼兵重重叠叠地辅开大阵,以一个口袋形状将他围在中间……但是西边的退路并没围,人家故yì

留了一条路给他们走!

可是,曹文诏不可能西退,五百重步兵虽然吓了他一跳,但还不至于吓得他逃,其次,曹变蛟明显是被贼军分割开了,现在隔在东边,如果他的主力退走,曹变蛟的先锋军就别想回去了,只有一个死字。他必须用中军主力在这里击败贼兵的主力,把侄儿接回来。

这是一个局,你明知敌人布这个局是引诱你做某事,却必须按敌人编的剧本来演戏,无奈之极,曹文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认真地打量敌军,只见敌军最前面的马背上骑着一名年轻的将领,此人目光深遂锐利,举手投足自带一股王者之气,正是追击点灯子赵胜那一役中见过一面的贼首,此人在那一战里指挥一千贼军,晓勇无比,使得曹文诏险些被围杀,全靠他掌上一把点钢枪单骑透阵杀出重围,才捡回一条命。

“又是你!”曹文诏沉声道。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微笑道:“固原来的。”

“你才不是固原来的。”曹文诏脸色黑如墨汁,冷冷地道:“上次一战之后,我到处请托军中的故旧打听消息,固原叛军大多数加入了老回回、闯王、西营八大王这三人的麾下,成为了这三股贼军中的主力,根本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只独立的贼军……你究竟是谁?”

朱元璋挥了挥手,背后的士兵撑起一面大旗来,旗帜迎风展开,上面四个大字飞扬跋扈:“白水朱八”,他轻笑道:“我只是白水的一个放牛娃罢了。”

曹文诏冷冷地道:“原来是白水朱八,黄龙山之战击败杜文焕、杀御史吴甡、攻克蒲州、入驻太行山……我还以为你这几年一直躲在太行山里不敢出来了,原来到了此处。”

朱元璋没接他的话头,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道:“曹将军,我敬你是条英雄好汉,咱们不打这一仗如何?你投入我的军中来,我以后带你去对付鞑子。”

曹文诏冷笑:“别说梦话。”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真以为靠着现在的朝廷,能解得了鞑子之患?”

“只要你们这些贼寇不在后面拖后腿,我们就能干掉鞑子。”曹文诏认真地道。

“拖后腿的不是起义军。”朱元璋摇了摇头。

曹文诏笑了:“不是你们在拖后腿是谁在拖后腿?难道你要说拖了咱们大明朝后腿的是玉皇大帝不成?”

朱元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拖辽东边军后腿的,是贪官、是税赋、是土地兼并、是皇亲国戚、是党争倾轧……归跟到底,其实拖边军后腿的就是朝廷自己啊!”

曹文诏被这句话说得全身一抖,他如果是顽固不乱的东林党,也许就要愤起指责朱元璋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什么的,但是他是真真切切在辽东战场上打过仗的将军,深知辽东军面临着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得不到后方有力的支持,而后方支持不力的原因,固然有农民起义军捣乱在内,但更多的问题来自那个庞大、让人窒息的官僚体系……党争、贪污、猜忌、倾轧……多少名将没有倒在建奴的刀枪箭矢下,却倒在了自己人的阴谋暗算之下……毛文龙、袁崇焕、孙承宗、熊延弼……不管他们究竟是忠是奸,是对是错,但他们都不是被建奴的打败的,是被自己人给玩死的。

曹文诏汗如雨下,过了许久,咬了咬牙道:“你说这些我才不管,我辈武人的救国之道,就是谁与朝廷为敌,我就踏平谁!贼寇来了我就踏平流寇,建奴来了我就踏平建奴,谁对谁错,我根本就不必去考lǜ

,也不该由武人来考lǜ

。”

“你若什么也不考lǜ

,那你仅仅是一柄刀,或者一柄枪,你握在坏人的手里时,就成为助纣为虐的杀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报效祖国的能力。”朱元璋认真地道:“让我来教你刀该怎么挥。”(未完待续。)

三八二、炮与铳

曹文诏大怒:“不要醒着说梦话!你区区一个贼寇,有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放马过来吧。”他在马背上振了振身子,一身鱼鳞甲片哗啦啦作响,端的是英武煞气。

“好,放马过来。”朱元璋也不再多说,他知dào

多说也无益,有些话点到即可,本来就别指望这么几句话就说服一个朝廷的大将。

“咚!咚!咚!”

战鼓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响,这是缓慢向前推进的鼓声,在贼军与官兵之中同时响了起来,曹文诏麾下的两千边军在前,两千延绥军在后,组成几块巨大的方阵,向前缓缓走动起来。

朱元璋军也在鼓点声中缓缓前进,两军开始靠近。

五百步……四百步……

“稳住阵脚,不要惊慌。”军中的总旗、小旗们开始大声吆喝了起来,此起彼落的声音在军阵之中回响。

“两翼稳住,不要错乱……”

“前排盾兵,保持步伐一致,不要扭曲了阵形……”

“打起精神来……”

这些由小旗和总旗发出来的吆喝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观,连绵不断,让整个战场开始进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

这时,在战场侧面一里外的小山坡上,一小队朱元璋军的炮兵,正在紧张地调转着炮口。这只炮兵小队一共有两百多人,其中包括炮手、副炮手、辅助炮兵、运输的车马兵、刀盾兵等,两百多人仅仅只负责八门大炮。炮手和副炮手当然是负责发射的,辅助兵则是负责装填子铳,搬运弹药什么的,车马兵则是负责把大炮用牛马拉到战场边。刀盾兵则是负责保护这些炮兵不被敌军骑兵冲击……

这是朱元璋军的炮兵队第一次参与实战,炮兵们虽然在白水的山沟里训liàn

了一两年了,装填弹药,瞄准射击什么的动作已经训liàn

过了千百万遍,但此时还是感觉到全身发抖,止不住的兴奋。

“距离一里,可别打偏了……”

“偏了还没事,要是偏进了友军阵地,咱们非被骂死不可……”

“现在友军阵地与敌军相隔有四百步,应该偏不了这么远吧。”

“大哥干嘛要摆出口袋阵啊。这可太容易打中自己人了……”

“你他娘的瞄准点不就好了?”

炮兵们一边紧张地瞄准,一边用辱骂战友的方式来化解心中的紧张感。这时终于有一门大炮完成了瞄准,炮兵大叫道:“瞄好了,我他娘的要点火了!”

旁边的几名炮兵一起骂道:“别急,等着咱们一块儿……”

又过了一会儿。曹文诏军与朱元璋军已经接近到了三百步距离。

炮兵们终于全都完成了瞄准的工作,最先完成瞄准的炮兵怒道:“你们动作也太慢了,现在已经接近到了三百步,打偏到自己人的可能性提高了。”

“少他娘的屁话……都说了别打偏不就行了?”后面的炮兵一起怒骂,几名炮女一起拿起了火把,用颤抖的手点燃了火绳……

“丝丝丝”

火绳燃起了火花,向着炮膛里飞速地缩去……几名炮兵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睛却一起瞪到了战场中间,曹文诏的军中。

这时曹文诏正统着兵向前缓缓逼近呢。突然,他听到左前方的山坡上传来“轰轰轰”的几声轰鸣,然后山坡上升起一片烟雾,久经战阵的他顿时大奇:“炮声?这里怎会有炮?”

这念头还没转过来,就见到几个黑乎乎的大铁球从左前方的山坡上飞了过来。直砸向自军的军阵之中……

“不好,贼兵有炮?”曹文诏这一惊那真是非同小可。和贼兵打了几年仗了,还真没听说过贼兵玩炮的……他带兵剿匪,也从来不携带大炮。因为贼军几乎不曾据守坚城,大炮在对付贼兵的战斗中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所以在剿匪的战斗中,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炮声,这可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黑球从天而落,砸到了延绥军中,落点并不是士兵最密集的地方,没有正好打暴某个倒霉蛋的脑袋,但也擦挂到了几名士兵。实心弹对人的威力虽然远不如开花弹的威力大,但是这东西只要擦碰到士兵,就是断手断脚的结局,被炮弹打到的几个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了上。

延绥军顿时混乱了起来,许多士兵仰天大吼道:“怎么回事?贼军为什么有大炮?”

曹文诏脑门中灵光一闪,终于想了起来:“是蒲州城的大炮!”

当初白水朱八攻陷蒲州城,四面城墙上一共十六门大炮,全都被朱八带走了,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澜,因为朝廷认为贼军就算拿到炮也不会用,而且就算会用炮也没钱弄弹药,这事儿就被淡忘了。没想到时隔两年,蒲州城头的大炮会出现在这里。

一轮八轮,轰过之后,官方的军阵中出现了微妙的情绪波动……

要知dào

官兵与人打仗,很少会挨炮轰!他们剿匪,从来没挨过炮,对付建奴,也很少挨炮,建奴学会玩炮还没几年时间呢,弗郎机人虽然会玩炮,但大部份士兵都没和弗郎机人交过手,对于此时的明军来说,只有他们轰别人的,从来没有过别人轰他们的。

这几发炮弹落在他们脑袋上之后,军阵中一片大哗,愤nù

、恐惧同时袭来,要知dào

你拿炮打人和你被人拿炮打是完全两回事,心理上的压力完全不同,官兵第一次接受到这种压力,情绪怎能稳定。

前排的边军看到后面的延绥兵挨了炮轰,心中也是一惊,脑门里第一件想的事,就是赶紧向前冲……因为大炮的命中率很差,很容易误伤,只要他们能与贼军交织到一起,贼军就肯定不敢再开炮了。

人同此心,军阵向推进的速度顿时就变快了,前排的边军迈开大步向前,原本平整得犹如一条线般的盾阵,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起伏。虽然些许的起伏并不会影响矛阵的战斗力,但这样的起伏却使得整个军阵的前进节奏开始变得混乱,士兵们的步调不再统一。

一百步……七十步……

“弓箭手!火铳兵准bèi

……”

官兵阵中的总旗、小旗们又开始吆喝了,一些拿着三眼神铳的士兵,开始给自己的三眼铳点火,鸟铳,突铳等玩意儿,装备起来。

曹文诏马鞭指处,正是朱元璋的五百重步……

在这个年头,重甲步兵虽然对于贼兵来说几乎是无dí

般的对手,但对于官兵来说已经不能形成很大的威胁,因为官兵有铳,火铳在五十步内是完全有能力击穿铁甲的,就算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没有击穿,巨大的冲击力也能震伤甲里的士兵,所以曹文诏根本就不怕这五百重步。

但是,就在他们准bèi

给火绳点火的同时,却见到贼兵重步侧翼的几百人,居然也拿出了火铳,准bèi

点火……

“咦?”

“贼军有火铳兵……”

“这不可能!”

“先打对方的火铳兵,别让他们打我们……”

火铳兵手忙脚乱地调转了枪口,由于此时距离已经,这些铳兵已经顾不得再考lǜ

别的事,把手里的火铳瞄准朱元璋军的火铳兵队伍,匆匆点燃火绳,啪啪啪啪地轰了过去。

朱军士兵顿时就倒了几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事,被打中人的也没致命,仅是受了伤。铳兵们这才发xiàn

,自己开火的距离似乎稍稍远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这些边军士兵并不是不懂得判断距离,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对距离非常敏感,但是陡然见到贼军拥有火器,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就像他们没有被人用大炮轰过一样,他们也没有被人拿火铳轰过……大明周围的几个敌国,都是不懂得玩铳的。

陡然见到敌军有铳,边军头脑一热,只想着保护自己,结果就莫名其妙地开了火,等到他们发xiàn

距离还不到时,手上的火铳已经没了弹药,必须要重新装填才能使用了。

但是军阵前推是不等人的,并不会因为你没子弹就不推着你前进,铳兵们只好一边装填,一边被后面的人顶着向前走,不走也不行……

于是,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装填子弹时,他们发xiàn

自己走进了贼军的火铳兵射程之中……

朱元璋的火铳兵队长名叫君三无,是辽东战场上退伍的老兵,仅有一目,被士兵们戏称为“独眼队长”,他的特长就是能准确地判断出敌军与自军间的距离……此时他正站在火铳兵的阵前,独眼紧紧地盯着两军之间的间隔,见到官兵已经进入了射程的一瞬间,他的独眼里射出了一阵兴奋的光芒:“干他娘的!”

“干!”

“开火!”

“快点火绳……”

“哎呀,我的火折子掉了,你的借我一下……”

新兵铳兵们发生了轻微的混乱,好在这样的混乱还在可以控zhì

的范围之中。旁边的弓箭手们一边嘲笑他们,一边率先放出了箭矢……

随后又过了好几息的时间,才听到“啪啪啪啪啪”的铳声响成一片,火铳兵们终于打出了自己在实战中的第一枪。(未完待续。)

三八三、硬碰硬!不弱于官兵的贼

朱元璋军的火铳兵们,终于打响了自己的第一枪,在一片啪啪啪犹如炒豆般的声音响过之后,阵前大片的白烟掩盖了他们的视野。这年头的火药烟雾很大,所以大群的火铳兵射击之后,就会造成一片白烟缭绕的场面,视野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铳兵们急于看自己有没有打中人,但烟雾在眼前绕着,想看也看不到,一个个急得直吼吼。

君三无看到这群火铳兵都眼巴巴地等着烟雾散去,立即大怒:“你们这群傻蛋兵在做什么?别他娘的伸长脖子向前看,快给老子尽快地装填弹药!”

“我……我们想看看有没有打中……”

“看你娘!”君三无怒道:“不管你看不看,打中没打中都已经成定局了,不想死的话,就他娘的赶紧给老子装填下一发。难不成你看到打中了一个敌人,就可以开心得不打下一发了?”

铳兵们被他一骂,顿时醒悟,身上惊出一身毛毛汗,是啊,不管你打中没打中,有啥好kàn

的?中没中都已经无法改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装填下一发,不然就等着挨对方的反击吧。

三百多名铳兵赶紧把火铳放下来,用一个顶端包着布条的木棍捅进枪管里,清理枪膛,将里面的火药残渣弄出来,然后重新装药。

君三无大骂道:“一群蠢货,明明叫你们分三段射击,你们这群蠢货一股脑儿全他娘的冲上去开火了,傻得没药救,这他娘的要是在辽东,你们早就死了。”

铳兵们挨了骂不敢反驳。全都老实地耷拉着脑袋。朱元璋军的火铳兵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老兵,所有的火铳兵全是新兵,全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兵器的人,一临战就兴奋得忘了事前准bèi

的战术,只知dào

把枪里的子弹轰出去,什么三段射击一类的东西全忘了个干净。

君三无恨铁不成钢,骂完这个又骂那个,骂得双脚都跳离了地。

好一会儿,烟雾终于散开,铳兵一边装填着下一发。一边向前看,这一看,顿时就乐了……只见官兵最前面的一排盾阵,被刚才那一波火铳轰击打得乱七八糟,到处都变得凹凸不平了。

原来。刚才火铳响起的时候,官兵这边的盾阵立即就糟受了一波严重的考验。首先是来自心理,从来没被火铳轰过的大明官兵对于贼兵有火铳这件事简直无法接受,一看到有火铳瞄过来,心里首先就气馁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明军的盾牌并不是正牌子的铁盾,他们大多数用的是皮盾,或者包铁皮的木盾。

建奴骑兵是以弓骑为主,皮盾和包铁皮的木盾已经足够应付建奴的弓箭。但是这两种盾牌用来应付火铳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火铳的子弹袭来之时,官兵们虽然也撑起了盾牌,尽量将自己缩在盾后,但是子弹击在盾牌上却轻易地透盾而入,铁皮被打出一个洞。子弹钻入盾芯,将里面的木芯也轻易地击穿,在穿盾之后,其势头依然不减。再度洞穿士兵们身上单薄的鸳鸯战袄。在他们身上暴出一个血洞,而且中了子弹的感觉与中了弓箭完全不同,弓箭只会让人伤口疼痛。子弹入体时,庞大的冲击力却会使得中弹之人半身麻木。

士兵们毕竟不是电影里的主角,中弹之后还能活蹦乱跳。他们在中弹的一瞬间,就被子弹巨大的动能给掀翻在地,身体壮实一点的还能勉强爬起来,身体弱一点的就只能捂着伤口哼哼了。

也有一些子弹因为火铳质量不过关,火药装填不够等理由无法击穿盾牌,但是它们挟带的力量依然不小,震得举盾的士兵手腕发麻,几乎拿不稳盾牌。

这一波铳击之后,官兵一直以来面对贼兵战无不胜的士气,终于被轰出了一丝裂痕。好些士兵的脸上露出了惊容,被破坏了的盾阵一时半会居然恢复不了平整,后排的士兵傻乎乎地忘记了填补上前面的位置,居然就任由盾阵凹着……

朱元璋的手上如果有一只数量庞大到可以直冲四千五百官兵的骑兵队,这时候就该下令骑兵冲锋了,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薛红旗的五百骑用来牵制曹变蛟了,就算不用她牵制曹变蛟,区区五百骑面对四千五百官兵也略显不够。

他长叹了一声,为自己的战术不够完美而惋惜,同时挥了挥手道:“冲!”

战鼓齐鸣,朱军的军令乐拼命地砸响了大鼓,鼓锤仿佛不要命似的在战鼓上乱砸,急促的鼓点声响起的一瞬间,军阵中暴发出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啊……”

“冲啊……”

“干他娘……”

兵痞们的吼声绝不文雅,充满了凶暴与狂放,各种脏话铺天益地涌出,朱军的中军,两翼,同时向前快速推进,口袋阵从三个方向向官兵收紧!

曹文诏也不敢迟疑,手上令旗猛挥,官兵同时砸响了战鼓,发动了冲锋的号令。打仗就是这么回事,人家冲了,你要是不冲,那就失了气势。冷兵器时期的战斗,失了啥都还有得救,失了气势则是必败无疑。

两军飞速地近,官兵最前列的盾阵与矛阵,终于与朱元璋军的五百重步兵撞到了一起。

五百铁疙瘩的前排竖着黑色的大铁盾,无脑地向前推压,官兵的长矛猛烈地捅向这些铁盾,却很难找到机会透入,好不容易抓住盾与盾之间的缝隙将长枪刺了进去,却发xiàn

捅在了敌兵的铁铠上面,根无就无法穿刺到敌军的身体。

但是铁疙瘩们回刺过来的长矛,却对他们充满了威胁,因为他们的木盾和皮盾本来就不坚固,身上穿的鸳鸯战袄里用绵花填塞制成,远不如对方的铁甲防御力出色,两边矛阵对捅的结果,是对方几乎毫发无伤,已方却倾刻间倒下一片。

五百铁疙瘩毫不留情,以钢铁的气势向前辗压,而官兵们却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刀砍枪捅,无一见效,中军正面立即就被打进来一个大凹坑,五百重步兵像砍瓜切菜似的将官兵的军阵切了进来。

中军被切,军阵自然向两边分,但朱军摆出的是一个口袋阵,三个方向都有兵线向中间施压,官兵向两边分流,却同时又被两边压迫,军阵立即溃乱,士兵们挤成一堆,无法转圜,大片大片的士兵失去了方向展,被两边向中间挤压的力量弄得晕头转向。

曹文诏大吃了一惊,贼军的战力真是远超他的预计。正面这五百铁疙瘩很难缠他是心里有准bèi

的,但是铁疙瘩旁边的数千人也同样拥有强dà

的战斗力,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更想不到的是,贼军连派驻在两翼包抄他的翼军,也拥有极为强dà

的战斗力。

他们的军阵纹丝不乱,显出经年累月训liàn

的成果。上万军队,无一老弱妇嬬,全部是青壮,而是是经lì

过良好的训liàn

,经lì

过实战洗礼的青壮,完全颠覆了曹文诏以往对贼兵的看法。

当然,虽然贼兵精锐,比起边军来仍然不如,但是贼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兵力直达官兵的两倍,战场又足够宽阔,使得一万贼兵全部都能投入战场,不至于被挡在后面无法帮忙前面的贼兵,结果在各个位置都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

曹文诏游目在战场上一看,只见前面、左边、右边,三个方向的官兵都在溃退……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在正面作战的时候,被贼军给“堂堂正正”的打败了。

“将军……怎么办?”

“将军,咱们逃吧……贼军没有封住西边,咱们可以向西撤走……”

两名副将在旁边大叫道。

曹文诏怒喝道:“住嘴,先锋军还在东边,如果我撤走,他们怎么办?”

“他们肯定已经完蛋了……没必要再管他们。”副将叫道。

“放屁,那是一千最精锐的边军,贼军主力在此,那一千边军他们就不可能吃得下,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我们必须和他们会合。”曹文诏大怒。

“将军……真的打不赢了啊……”副将们苦口婆心。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曹文诏突然把令旗向后腰上一插,空出了手来,从马腹边上一抄,丈二点钢枪抄在了手中,他的身子一振,一身鱼鳞甲哗哗作响,配合他的高头大马与丈二长枪,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他的目光远远地锁定了朱元璋所在的位置,大声道:“待我去擒了贼头目朱八,贼军自散。”

“啊?将军?您要去冲阵?”

“哼!”曹文诏怒哼道:“便冲一回又有何妨?你们帮我暂时指挥着,给我听好了,谁也不允许下令撤军,否则定斩他的狗头。”

曹文诏甩下这个命令,双腿一夹马腹,单枪匹马,跃阵而出……

他这一亮相,朱元璋军中的老兵们顿时齐声惊呼:“曹文诏来了!”(未完待续。)

三八四、曹文诏,再度单骑透阵

曹文诏是猛将,真zhèng

的猛将。

当初与点灯子赵胜那一战,曹文诏便以单骑透阵,杀穿数千贼军,手中一柄点钢枪犹如神如鬼没,非人力所能抵挡。

此时他又单骑突出,直奔朱元璋而来。

军阵可不是这么容易让他突pò

的,朱军前列的盾兵与矛兵赶紧结阵,无数长矛森然对准了冲过来的曹文诏,这般阵形,就算曹文诏是常山赵子龙再世,也是冲不进来的。

但是赵子龙身边没有家丁兵帮忙,曹文诏却有。

朱军的矛阵刚刚结好,斜刺里却有一股身穿铁甲,悍不畏死的士兵冲了过来,迎头猛撞矛阵,原来是曹文诏的心腹家丁兵,这群家丁兵大约有三百左右,人人披甲,悍勇无比,一直在军中担任着救火队员般的角色,哪里战况吃紧,他们就在哪里扎住,力保军阵不溃。他们看到曹文诏打算闯阵,便从斜刺里杀来支援,关键时候往着朱军的阵前一撞,顿时就把矛年和盾阵打开了一个大口子。

曹文诏的战马随后就到,从这个口子中一冲而入。

两边数柄长矛刺来,曹文诏手中的钢枪一旋,这些长矛全都飞到了天上,随后他枪出如龙,挥出两道漂亮的半圆弧线,两边的矛兵走避不及,溅血倒地。

“白水朱八,纳命来!”曹文诏放声怒吼。

旁边穿过来一名朱军的小队长,挥枪捅向曹文诏的腰眼,曹文诏回枪一扫,那小队长枪法不错,收枪变招。刺向曹文诏的战马……曹文诏冷笑一声,枪尖猛地向下一砸,咔嚓一声将那小队长的矛杆从中砸断,吓得他赶紧向后飞退,连打了两个滚才逃出生天。

“挡住他……”

“别让他靠近朱八哥……”

两边吼声如雷,不知dào

多少人向着朱元璋身边围拢。

曹文诏只顾向前猛冲,枪花朵朵飞舞,当者无不披靡。朱元璋见他冲过来,脸色却不变,只是轻叹道:“确实为一员猛将。可惜啊……现在已经不是靠个人武勇闯天下的时候了……大元帅,你来对付他吧。”

站在他旁边的许人杰点了点头,伸手在怀中一捞,摸出一把火铳来,正是西洋人卖给他的外露式转轮打火枪。最近许人杰玩这东西玩得非常上瘾,枪法也练得不错了,十步之内,命中率很高……超过十步的话……咳……不过这个射程并不是问题,因为曹文诏的射程更近,他终究是要冲进十步之内的。

许人杰举起火铳,正待装填弹药,插上火绳,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把他的火铳按了下去,原来是王二,他脸色严肃地道:“朱八哥,让我去擒他。这样的英雄好汉,用火铳轰趴实在太可惜了。请让我和他好好打一场。”

“你赢不了他!”朱元璋淡淡地道。

“不打怎么知dào

?”王二怒。

“那就让你试试吧。”朱元璋倒也不坚持,其实他本就不希望一铳把曹文诏给轰杀,像曹文诏这样的猛将,杀了确实可惜。最好还是能说服过来,让他将来有机会再战建奴。

王二抓起新打造的铁枪,拍马就迎了上去。他刚刚冲上去,朱元璋就赶紧对身边的映山红、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人道:“快去接应他,别让王二死了。”

众头领听了这话,顿时哑然:“朱八哥的意思是,王二哥必败,而且要咱们一起上才能制住曹文诏?”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若步战,我相信你们不比他差太远,但现在是马战,你们一起上也许勉强够人家打,快去吧……”

众头领顿时不服,大怒道:“咱们打给朱八哥看看……”拍马冲出。

乱军之中,“看得到”和“靠得近”完全是两回事,曹文诏虽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朱元璋在他前方两百步距离,但要冲到他身边却没那么容易,到处是贼兵贼将,地面上还乱七八糟倒着尸体和扔着物资,这条路实在难行。

好不容易又向前冲了一段,突然见到前面的贼兵向两边分开,当中一条大汉,身穿重铠,手提铁枪,煞气腾腾地对着他冲了过来。

“王水王二?”曹文诏一看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正是你爷爷我!”王二大吼一声,声随马到,一枪已经捅到了曹文诏面前。

曹文如哑然失笑:“下盘不稳还使枪?”原来他一瞥眼已经发xiàn

了,王二的马术很糟糕,看来练习骑马也就几年时间,比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他差得老远。马术差的情况下进行马战,下盘就必然不稳,使不出十分的力量来。

曹文诏挥枪轻轻一架,当地一声响,一向都能力压敌将的王二这次居然在力量上没讨到便宜,被曹文诏把他的长矛顶了回来。

便在这时,两马已经错身,曹文诏赶在两马相交的一瞬间,居然飞快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横剑切在了王二的腰上……

“啊!”远处的映山红等人惊呼起来。

却见那一剑切在了王二腰上并没有将他斩为两半,而是回弹了出来。原来王二身上的铠甲太厚了,这小巧灵便的一剑根本就无法破甲而入,王二白捡回了一条性命。

曹文诏皱眉,心中惋惜。但是战马已经错身而过,他已痛失了再下杀手的机会:“蠢贼,若不是身披铁甲,你现在已经死了。”

王二闻言,脸如猪肝,羞得无地自容。若是江湖比武,他现在就该认输磕头,直接说两声阁下武艺高强,小弟佩服佩服了。但这里是战场,可不兴那一套,王二勒转马头,厚起脸皮再冲上来打。

两枪并举,曹文诏这一次抢先出招,刺向王二裙甲没有覆盖到的膝盖位置……王二大吃一惊,身在马上又不知dào

要如何闪避,只好用力扭了扭闪避曹文诏的枪势,手上的长枪猛地扎向曹文诏的腰间。刚才他腰上中剑,现在也想刺对方腰间一下扯平回来。

却见曹文诏身子一偏,身子居然在马背上奇异地扭了开去,就似整个人横骑在了马上……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王二的枪势,反而一枪追进,扎到了王二的腿上……这一下可比用剑砍人有力多了,直透裙甲而入,在王二的大腿上暴出一个大洞。

他这类似横骑马的动作对于王二来说实在太高,简直想都想不到马可以骑成这样,若不是从小马背上长大的人,这个姿势做出来之后想再翻回马背上就不可能了。所以一招就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受伤。

曹文诏收枪回去,在地上一撑,借力又翻回了马背。

王二几乎受伤坠马,眼看曹文诏追上来再一下就可以将他干掉,映山红终于赶到,大吼一声,铁棍挥来,曹文诏回身一枪,又中映山红肩头,映山红虽然也披了甲,但是同样透甲而入,身子一晃,险些落马。

众人大惊,这曹文诏果然厉害,对付王二夫妻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就连伤二人。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哪里还敢一个一个上,三人同时大吼一声,三把枪同时扎了过来。

曹文诏这才感觉有点吃力,手中的钢枪划了一个半圆,挡开两把铁枪,但是苗美的那一下终究没能闪过,被苗美一枪捅在右胸侧。但是他中枪之时,身体也轻微地侧了一侧,化解了大部份的力量。

苗美感觉到自己的枪尖刺到鱼鳞甲片上,枪尖居然轻微地一滑……这就是鱼鳞甲的厉害之处了,这种甲在应付枪刺的时候效果非常好,枪尖会在甲片上打滑,无法将刺击力全部发挥出来……苗美这一刺居然无法透甲,仅仅是将力量震了进去,将曹文诏轻微地震伤。

曹文诏接二连三地碰上朱军的大将,心中也感觉到惊惧,这只贼军不但兵厉害,将也厉害……自己连出好几枪,居然一个没杀得掉,仅仅刺伤一人的大腿,一人的肩头,自己还险些被刺胸而入,再这样打下去,那就真不利了。

他仗着马术精绝,向前一窜,甩开身后这一大堆将领,继xù

对着朱元璋猛冲。王二等人赶紧打马来追,但是哪里追赶得上。

这边的朱元璋不由得笑道:“我就知dào

他们留不住曹文诏。”

许人杰哈哈一笑:“果然还是要看我的枪法了。”

朱元璋道:“别轰他人,轰他的马。”

曹文诏甩开王二等人,又透开两层杂兵,好不容易,终于冲到了朱元璋面前数十步,此时他的战马也受了伤了,被好几个杂兵用长矛刺中,所幸的是伤得不重,战马还能支撑。

他大吼一声,继xù

向前死命冲锋,这时他突然看到朱元璋身边一蒙面人,举起了火铳……

“嘿!火绳都还没点燃,我怕你何来,十来步的距离,战马一跃可过,你根本就来不及点火绳了。”曹文诏没把许人杰放在眼里,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当他又向前冲了几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火铳声“啪”地响起,一阵白烟升腾……跨下的战马悲嘶,轰然而倒……(未完待续。)

三八五、曹文诏被擒

曹文诏大吃一惊,那火铳明明没点火绳,居然开火了……这可真是颠覆认识的一铳,他别说闪避了,连思维都没跟得上,只感觉到跨下的战马悲嘶一声,轰然而倒。

他在战马倒地之前,抢先从马背上扑了下来,脚踩实力,他心中暗叫不妙,估计自己难逃生天了。陷身在敌阵之中时,有马和没马完全是两个概念,武将一旦落马,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别想从乱军里杀将出去。

他把心一横,为今之计,也只有继xù

向前了,拼得一个算一个。

曹文诏的目标当然是拼掉朱元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他双手握枪,奋力向前。刚才落马的地方距离朱元璋仅有十步,他几个大步向前跨出,只见朱元璋站着没动,于是大吼一声,双手向着拼命一捅,枪尖抖振,直刺朱元璋面门。

眼看就要得手,却见朱元璋身边人影晃动,几面盾牌从旁边的横移过来,挡在了朱元璋的面前,曹文诏一枪捅在最前面的盾上,持盾之人手腕一颤,显然力量不如曹文诏大,但是未没见得吃多大亏,居然硬生生地把这一枪挡住了。

持盾之人大笑道:“白水马小天在此,想碰朱八哥,先过我这一关。”

马小天后又是几十面盾牌亮出,三十五名护卫一起涌出,层层叠叠地将朱元璋护了个严实。曹文诏只看了一眼,就知dào

没戏了!这群人目光沉着,表情坚毅,他们衣甲整齐,最难得的是站位纹丝不乱。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应该在站在什么位置,盾牌要向哪个方向支起,只看他们这森严的站法,别说他一个人,就算来两百人,短时间之内也别想冲破他们的防卫。

不过上面的都还是其次,最重yào

的是,他们的身上透出一股为了朱八就算死也在所不惜的气势,只要他们一直保有这种气势,不把他们杀光。是不可能碰到朱八一根毫毛的。

“是朱八的家丁兵……”曹文诏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随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贼人居然也养家丁兵,忒也离谱了点。”

他已经知dào

绝对不可能伤到朱八,拼死之心尽去,只想逃回自己的阵中。回头一看。自己的几百家丁兵还陷在乱军之中,根本就不可能赶来帮忙。转身向回冲杀,朱元璋的三十五名近卫都没来追他,任他跑。

他向着冲了几步,就见到面前站着一铁塔似的汉子,正是刚才交过的白水王二,王二的大腿中枪,流了不少血,但这汉子居然咬牙撑住了。此时正拿着铁枪,封住曹文诏的退路。

“手下败将,安敢再来?”曹文诏怒喝。

“我马战不如你,现在步战再打过。”王二大吼一声,挥枪扑上来。

曹文诏眉头微皱。刚才在马上时看到王二下盘不稳,但现在在地上打了,他才发xiàn

王二步伐极沉稳,虽然大腿受了伤。那步子依然稳如泰山,一步上来,气势扑面,手里的铁枪出招也比在马背上沉了不少。

曹文诏挺枪一架,当地一声巨响,他居然被震退两步……刚刚在马背上还是半斤八两的,此时他却落在下风了。

“好一条莽汉!”曹文诏心中暗急,手中铁枪使出巧劲,一枪刺出居然闪出两朵枪花来。王二哈哈一笑,挥枪来架,招式之巧妙居然不讳多让。两人啪啪啪啪就过了两三招,曹文诏略占上风,但却不像刚才在马背上似的拥有压倒般的优势。

他知dào

这一半难过,于是将枪一拖,打横里跑,没想到才跑出两三步,面前又挡着一个长得跟巨猩猩似的女人,正是映山红。曹文诏也不搭话,迎头就刺,映山红挥起铁棍相迎,她的招式路数与王二如出一辙,虽然比王二略差,却也不是曹文诏一两招就能放倒的。而且映山红以前跑江湖卖艺,灵巧活儿比王二要好,曹文诏过了几招就知dào

此路也不通。

他掉头又向另一边跑,却见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站成一个品字形,将他最后一条退路也挡断。

曹文诏长叹一声,身边无兵无将,外围也无援军,他带来的四千五百人也已经被贼兵打得临近溃散的边缘,心知突围无望,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去拔腰间的宝剑……

朱元璋见他这个动作,赶紧大呼道:“快阻止他,他要自刎!”

王二、映山红、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五人,同时向前扑了过去,曹文诏的宝剑还没举到脖子上,就被五个人一起扑倒,死死压在地上。

“贼人安敢辱我?”曹文诏大怒道:“本将不做俘虏。”

朱元璋摇了摇头,先下令把他捆好,然后才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先不和你讲大道理,就一句话:你若寻死,我杀你侄儿给你陪葬,你若安静不吵,乖乖束手就擒,我可饶他不死。”

曹文诏听完,目瞪口呆,见过威胁人的,没见过这种威胁法的?威胁敌人不准寻死?我还死都不怕了,你还敢威胁?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但那侄儿曹变蛟还前途无量,总不能累得他也死了。

曹文诏只好闷声不坑,任由朱元璋的人将他捆了起来。

直到他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王二等人才“呼”地松了一口大气:“这……这家伙真是太难搞了。幸亏轰了他的马,不然还不见得能捉住他。”

几个朱军士兵将曹文诏推到朱元璋的身边,曹文诏怒目以视之,朱元璋笑了:“被贼寇抓住,你觉得很丢脸么?”

曹文诏哼了一声,虽然没回答,但很明显是认了。

朱元璋道:“你觉得……我的兵像官兵一些,还是你带的那群人更像?”

曹文诏哑然,闷了半天,说不出话。他想了想人家的重步兵、火铳兵、炮兵……这要说是贼兵,也真是太离谱了。虽然看不起贼人,他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好承认道:“你的兵确实要工整一些。”

朱元璋笑了:“那就不用觉得丢脸了,安静看着……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带你去看很多东西……”

曹文诏默然不语地看着,只见远处的战场上,官兵已经彻底崩溃,不论将领们怎么吆喝都没用,溃兵开始向东逃窜,丢盔弃甲,朱军既不追赶,也不捡地上的东西,而是迅速地收兵,重新列阵,转而向东。

“你们要去东边对付我侄儿了?”曹文诏大急。

朱元璋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看得上你和你侄儿,所以才花了这么多心思来对付你们,若是普通的将领,就像那些逃向东边的家伙一样,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曹文诏心里一阵憋屈感,这区区一个贼,哪来这么大的口气?你看不起朝廷的武将,这些武将还看不起你呢。

他无奈地随着朱元璋挥军向东,只见这股贼军不但在作战的时候颇有章法,在行军的时候也极有章法,斥候网撒得很开,前前后后,许多个斥候小队不停地将消息传到朱元璋这里来,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想伏击这样的军队几乎不可能做到。

大军向东行了十来里,朱军原地休息进食,曹文诏看到朱军的士兵人人都携带着行军粮食,每一个士兵都有充足的补给。他的心中暗惊,这一点别说别的贼兵办不到,就算是大明朝廷的官兵也很难办到,因为朝廷的财政状况十分糟糕,官兵的粮饷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朱军用非常快的速度吃完了饭,整个军阵规规矩矩,没有发生官兵埋锅造饭时常常会发生的那些打架斗殴,或者抢别人食物,欺负新丁一类的事,全军都表现出一种良好的素质,士兵们友爱互助,一团祥和。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你要是吃不饱肚子,当然就会想去抢别人的来吃,但若大家都吃得饱,祥和就是必然的。这个道理和穷山恶水出刁民差不了太多,而官兵就是饿穷了的刁民,一到埋锅造饭时就闹妖蛾子。

曹文诏不得不承认,官兵更像贼,这些贼才是官兵!

用完餐之后,贼兵也得到了短时间的休息,大军继xù

向东,又赶了几里,曹文诏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侄儿曹文蛟。

只见前方的平野上,曹变蛟率领着一千名边军精锐正在用乌龟一般的速度,缓缓地前进。他们居然采用方圆阵形行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慎重。

曹文诏正奇怪侄儿为何为这样,就看到在曹变蛟军几百步外,有一只五百人左右的骑兵部队缓缓地跟随随着,这只骑兵部队中有两百人是全副重装的重骑兵,另三百人则是弓骑。他们一脸轻松地看着不远处的曹变蛟军,甚至还吹着口哨。

曹文诏长叹:难怪一直没有侄儿的消息,他被这只骑兵队盯上了,压根就动弹不得。

他忍不住以目示朱元璋,大声道:“你答yīng

过我,不伤我侄儿性命。”(未完待续。)

三八六、用你的命换这些兵

曹变蛟的心早已经沉入了谷底,自从他被骑兵队盯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了。如果贼军真的去伏击叔叔,那么现在战斗应该已近尾声,如果是官兵打赢了贼寇,那么现在应该有贼寇的败兵跑过来,通知这股骑兵队撤tuì



但是这只骑兵队压根没有撤走的意思,他们还在不紧不慢地咬着曹变蛟的屁股,犹如闲庭信步。

换个方向来考lǜ

的话,那就是官兵败了……

曹变蛟的精神崩得紧紧的,那根弦几乎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西边扬起了大量的沙尘,传来了人声,接着大道上出现了一只大军,军中打着一面大旗,上书“白水朱八”四个大字,飞扬的大旗下,一只军容整肃的贼军,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行来。

曹变蛟长叹一声,已知无幸。

很快,贼兵就到了近前,庞大的军阵开始向两边展开,其总数多达万人。没人愿意被这样围起来,一千边军的脸上都现在紧张而且绝望的神色,他们想转身逃跑,但他们也知dào

敌军有骑兵在旁窥视,若是乱跑只有死路一条,人腿还能跑得过马腿不成?

只见围着他们的贼兵越来越多,贼兵还欺他们被骑兵盯住了不敢乱动,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摆阵,八门弗郎机炮推到了阵前,瞄着他们一字儿摆开,然后是三百火铳兵走到他们前面摆开一个铳兵阵,到处是弓手,矛阵密密麻麻,五百重步兵站在他们的面前耀武扬威。

曹变蛟只看了一眼敌军的阵势,就险些要拔剑出来自刎了。他手下一千边军全都紧缩成了一团。吓得不敢动弹。

这时朱元璋走到了官兵阵前,大声笑道:“小曹将军有礼了。”

曹变蛟吞了一口唾液,梗着声音道:“废话少说,要杀就来!”

朱元璋不理会他的恶言恶语,而是大声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朱棣对付蒙古人的战术?”

听他直呼朱棣的名字,曹变蛟大怒:“贼寇安敢直呼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的名讳。”

朱棣的谥号有点长,“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说起来拗口得不得了,但是……这位皇帝在武将们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尤其是他五次亲征蒙古。杀得蒙古人哭爹喊娘的事迹,一向为辽东边军们津津乐道。许多边军将领都希望自己能像朱绿一样带着大军纵横草原,把鞑子兵杀得像狗一样逃窜,曹变蛟就是朱棣最忠实的崇拜者之一,所以才能背得出那么神奇的谥号。

朱元璋淡淡一笑:“你别管我怎么称呼。那不是重点,我是在问你,你知dào

他五征蒙古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战术吗?”

曹变蛟傲然道:“当然知dào

,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使用的战术,乃是先用大炮,再用火铳,连续轰击之下,破坏敌军士气与阵形,再用骑兵冲突。最后以步兵收拾战场……”

说到这里,曹变蛟突然心中一惊,赶紧向周围的贼兵看过去……八大门炮,三百铳兵,五百骑兵。一万步兵……这……这分明就是打算按他说的这种方法来啊。想到这里,曹变蛟汗如雨下,他不觉得自己这一千名边军有本事接下来这样的攻势。

朱元璋看他表情就知dào

他在想什么,他把手轻轻举起。笑道:“我只要把这只手向下一挥,你和你的一千边军精锐,就得全部化为灰烬……”

曹变蛟又咽了一口唾沫,他知dào

朱元璋所言非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吾辈武人,求的就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你来吧,我拼一个够本,拼一双就有得赚。”

“你想拼是你的事,但你以为你麾下的士兵都想拼?”朱元璋大声笑了起来:“对面的边军听好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之人,可得活命,并且我保证他今后一日三餐都有作落,粮食军饷按朝廷给边军定的标准发放,绝无克扣。”

朱元璋说到这里,对面的边军士兵已是脸色大变,刚开始说的保证三餐也就罢了,朝廷虽然经常克扣边军的军饷,但是粮食还是勉强供得上的。但是朱元璋在后面补充的一句军饷按朝廷定的标准来发,还绝无克扣,这个就有点诱人了。

曹变蛟大怒:“休得妖言惑众,你区区一个贼寇,还说什么发军饷,别笑死人了。”

他这一吼,边军士兵们转念一想,对啊,这些人是贼寇,他说的话怎能算数,可别被骗了……

朱元璋笑道:“你们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是我岾板上的肥肉,我骗你们有啥意思?还不如把你们都杀了来得简单。既然我留着你们不杀,还拿话骗你们,就说明我真有收纳你们的心思……你们自己想想吧,我数三声,要投降的赶紧跑出来,不肯降的就留在场中等死。”

“三!”

一千边军都紧张起来,朱元璋军的士兵则拉开了弓,举起了火铳……

“二!”

一名边军士兵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向外迈出一步,想跑出来投降。在他后面的一名边军士兵大怒道:“老五,你……”

他这话的后半免还没说出来,就听到身边“哄”地一声喊,好几百名士兵一起跑了出去。

那名怒吼老五的士兵被旁边跑过去的人撞了一下,摔倒在地,等他抬起头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剩下了。跑出去投降的边军士兵,被贼兵们指引着退到一边,在贼兵们的监视下垂头站好。

“一!”

朱元璋数完了最后一个数,只见场中剩下的人还剩一百多,看来这些人是誓死也不肯降贼的。他的眼光从这群人的身上扫过,只见他们个个眼神坚毅,露出誓死如归的气势,站在他们中间的曹变蛟双手紧握铁枪,也摆出了要作困兽之斗的表情。

“你们很好,愿意为国捐躯是一种很美好的精神,但你们却不够聪明。”朱元璋淡淡地道:“有时候,大丈夫是需yào

能屈能伸的,前不久李自成和张献忠在汉中栈道被围,他们都知dào

伪降,为什么你们就不懂呢?”

曹变蛟和那一百多人哑口无言,他们被朱元璋一说才想起来,世界上还有伪降这一招啊!崇祯四年,辽东边军的大将祖大寿就曾经被建奴包围过,他当时就赶紧投降,糊弄建奴,然后逃回自己的地盘锦州,一回家又立即重回大明怀抱……

朱元璋见他们发呆,又道:“算了,学那些小人手段其实也没啥意思,降过一次的人,要再降第二次就变得很容易,伪降得多了,搞不好就真的降了,我也不讨厌你们这样的直肠子汉子。”

他顿了顿又道:“小曹将军,这一百多人可算是边军中的勇士中的勇士,若是我挥挥手,乱铳轰死,未免太过可惜,你不觉得失去他们是辽东边军的一大损失么?”

曹变蛟脸色发青:“从刚才开始就听到你一直在念念叨叨,要杀又不杀,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笑道:“这一百多名边军,我可以放掉……但是你却不能放。因为你杀了很多义军头领,手上染满了义军将士的鲜血,我必须杀你以示天下……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这一百多士兵吗?只要你放下武器,过来让我抓回去祭天之后杀掉,我就放掉这一百多名士兵……反正你都要死了,用最后的命给辽东边军换点骨血不好么?”

曹变蛟听了这个条件,不禁心动,他左思右想,考lǜ

了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声道:“好,我答yīng

你。”

“将军……不可……”

“将军,咱们一起死便是了……”

“将军,您不能这样……”

一百多名边军士兵跪到了地上,大哭不起。

曹变蛟挥了挥手道:“都滚,滚回辽东去杀鞑子。”

“将军啊……”

曹变蛟扔了自己的铁枪,摘下头盔举在手上,笔直地走向朱元璋,半路上被马小天带着几名护卫挡住,拿绳子细细捆了。

朱元璋便对那一百多名边军士兵认真地道:“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sù

你们的头儿,大小曹将军的脑袋,都是我白水朱八斩的……我会把他们的脑袋传遍十三家七十二营。”

这一百多名边军大恨,咬牙喋血而去。

而先一步已经投降的八百多名边军,则目送着他们的前影远去,心中暗悔,早知dào

我就不降了,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但是既然已降,就没脸再回了……唉,以后只做贼……

处理完了这档子事儿,朱元璋挥了挥手,下令全军起拔,前往潼关。

这时曹变蛟已经被马小天等人押到朱元璋背后的护卫队中间,曹变蛟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曹文诏又是谁?

大小两曹默然对视了一阵,曹变蛟苦涩地道:“叔,都是我害了你,擅追贼军三十里,害得叔叔也中了伏击。”

曹文诏长叹一声道:“不关你事,就算人家不用伏击,而是堂堂正正和咱们打,咱们一样得输。”(未完待续。)

番外篇

崇祯八年,初春!

朱元璋立于潼关的关墙之上,许人杰从后面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朱八哥,兄弟们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朱元璋奇道。

许人杰道:“兄弟们问,您写的《明末朱重八》这本书更得实在太慢,能不能加加更?”

“加更?”朱元璋顿时大怒:“他们知dào

有我多忙吗?我要忙着招募士兵、发展内政、组织军队、培养将领……而且我还要陪女儿玩,哪来的时间码字?”

许人杰大汗道:“兄弟们要求也不高,每天多码个五六章就行了。”

朱元璋长叹一声道:“此事确实办不到啊,我做事求稳,一步一个脚印,或是要飞快地码字,就稳不住了,除非……龙傲天附体,王八之气迸射,否则速度已到极限。”

“啊?龙傲天附体?”许人杰大吃一惊:“那……这本书会变成玄幻小说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没错,要加快速度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写历史了,想怎样幻想就怎样幻想,这样我就不用再不停的查资料,翻史书,摘抄史籍,码字的速度就可以加快,每天就可以多写五六章出来。”

许人杰大汗道:“玄幻书里我还能当大元帅吗?”

朱元璋笑道:“当然能,我划给你一万龙人兵,两万狼人兵,一万翼人空军,一万蜥蜴人海军,保准你打得痛快,活得自在。”

许人杰大哭:“不要哇……”(未完待续。)

三八七、大小曹见闻录

曹变蛟有些郁闷地对着曹文诏道:“叔,这些贼人把我们带回去之后,是要当着别的贼寇的面杀了祭天么?”

曹文诏摇了摇头:“真要杀咱们,那就直接杀了,何需先祭什么天?你当这是礼部的酸儒们在搞什么仪式不成?我看那白水朱八,并无杀我们之心。”

“他不打算杀我们?”曹变蛟大奇。

曹文诏冷哼了一声:“他说我们是刀,挥错了地方,要让我们看看刀该向什么地方挥。”

曹变蛟无言。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朱军就在胡县镇的废墟旁边扎下了营,最先负责诱敌的薛红旗部与白玉柱部也来到这里集结,他们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是他们受到的损失远比官兵的小。在数年的农民军与官兵的对抗中,他们这算是损失最小的一次,所以白玉柱军的士兵虽然演了败军的角色,现在却都满脸带笑。

一万多大军在胡县镇周边摆开营帐,占地也有方圆一两里之宽。大军埋锅造饭,士兵们休养生息。朱元璋派人来解了曹文诏和曹变蛟身上的绑缚,让他们两人在马小天等人的监视下行动。

大小二曹现在也知dào

一时半会死不了,有心看朱元璋究竟要搞什么名堂,不闹不吵不拼命,沉默地跟在他后面。他们在营地转了一圈,只见朱军的嫡系部队果然是人人都有饭吃,大多数士兵都在煮食着一种圆滚滚的土疙瘩,煮好了拿起来晶莹玉润,挺好吃的样子。两曹都不识得这种东西,但他们也没张口就骂“草根”,只是尽lì

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看到士兵们吃得津津有味。显然这是非常好吃的东西。

大曹忍不住就对朱元璋问道:“这种食物就是你的军粮?天下大旱,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刨来的?”

朱元璋笑道:“当然是自己种的。”

大小曹都不太相信,但两人也没轻易就说出不相信的话,而是继xù

默默地跟着走。这时他们走到了白玉柱军的方向,只见白玉柱军的情况就要差得远了,他们没有土疙瘩可吃,而是各自煮着一些糙米粗粮,混杂上野菜树皮,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每个士兵都苦哈哈的。看着锅里那点东西口水流得老长。他们的食物不统一,也就是说这些食物并不是统一配给的,在这一点上,他们就比起朱军差得远了。

再向前走,就来到了那八百多名投降的边军营中。经过一番清点才知dào

,这次投降过来的边军精锐有八百五十三名,这时朱元璋军的士兵们正在教他们煮食土芋,在朱军士兵的帮zhù

下,这些投降过来的边军正把土芋从滚烫的水里捞出来,然后撕开外面的薄皮,香喷喷的土芋肉露了出来,一名边军士兵张嘴咬了下去,脸上露出满yì

的笑容。

大小曹看着这个景象。心里也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边军常年累月被朝廷欠饷,他们在边军士兵的脸上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笑容呢。这时耳朵尖的小曹将军突然听到背后有几个人在小声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玉柱军的兵。

这群白家军就坐在与降兵相距不远的地方。不满地嘀咕道:“我们同为义军一脉,吃的还没投降的官兵好……这究竟是什么事儿?”

旁边的一个小头目在他头顶上用力一敲,低声道:“别胡说……咱们和朱八军又没合在一块儿,各吃各的有啥奇怪的?那些官兵是向朱八投降的。也就成了朱八的兵,吃的东西当然就和朱八军一样了。”

小兵们低声道:“听说大哥正在犹豫要不要全军加入朱八军……要是加进去就好了……我早就想吃他们手里那玩意儿了,听说叫做土芋,非常好吃。”

“没这么简单。”小头目在那士兵的头上敲了一记,低声道:“朱八军的军纪很严,严禁烧杀抢掠,据说违反军纪念轻则吊起来打,重则斩首示众,你们自己想想,凭你们的怠慢性子,能混得进去吗?”

“他娘的,不就是规规矩矩的做人吗?老子又不是喜欢烧杀抢掠才去做的,只是吃不饱穿不暖才去做这些脏事,只要给我饭管饱,衣管暖,我干嘛还要去烧杀抢掠?”白家军的士兵们低声嘀咕。

小头目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咱们家大哥就不用犹豫了……”

这群小兵正在商量着呢,前面走着的朱元璋已经迎头撞上了白玉柱,只见白玉柱先对朱元璋行了个大礼,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纳头就拜,大声道:“兄弟白玉柱,从今天起愿意奉白水朱八为大哥,带领麾下三千兄弟,入黄龙山寨的伙!谨守一切军纪。”

今天朱元璋轻松击败官兵,活捉大小二曹这一役,带给白玉柱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已经不能用佩服或者是尊敬来形容白玉柱此时的心情,他简直就有一种恨不得跪下去给朱元璋捧脚的冲动。

扎营之后,白玉柱就把一群老兄弟集合起来问了话,询问了他们的意见,结果那群老兄弟纷纷表示只要有朱八军那样的粮饷水平,他们再也不去烧杀抢掠,绝对能做到遵守军纪。白玉柱再无顾虑,赶紧过来向朱元璋投诚入伙。

朱元璋早就在等着他来投自己了,三千青壮白白收入囊中,不要就傻瓜!他微微一笑道:“白兄弟快快起来,今后就让咱们一起替天行道吧。”

白玉柱又拜了两拜,这才起身。

朱元璋见他态度挺诚,于是笑道:“既然白兄弟入了咱们的伙,今后就是一家人,我先把你这三千兄弟……哦,不对,是我们这三千兄弟的军粮解决一下吧。”

曹文诏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低声对曹变蛟道:“这朱八很厉害,他故yì

把话说错,先说你的三千兄弟,然后转成说,不对,是咱们的三千兄弟,这样一来就暗暗地提醒了白玉柱,这三千兄弟以后得交给他来管了。”

曹变蛟刚才还没明白,被叔叔一说才醒悟过来,不禁哑然:“贼寇居然有这等心计?”

这时朱元璋传了个令下去,就见到北方的黄河岸边有人影晃动,似乎有一群人跑向了河边,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一大群人推着许多辆粮车过来,把大量的土芋倾倒在白玉柱那三千士兵之中,朱军的士兵大声叫道:“兄弟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土芋你们今晚先煮着吃,明天咱们正式给你们分发军粮……”

“哗!”白家军大喜过望,士兵们全都围到了土芋堆边,动作快的已经抓起土芋扔进了锅里……

曹变蛟抬头向北望,奇道:“他们从北边运来的土疙瘩,但是北边是黄河啊,那里怎么运得出来的食物?”由于天色已晚,他的视野不能及远,黄河边上有什么东西根本看不清楚。

曹文诏却脸色大变,惊道:“船!一定是船!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带着八门弗郎机炮来和咱们打仗,陆地运八门大炮是何等困难,原来是借助黄河,用船运来的。”

两曹脸上齐齐变色,带着运输船打仗的贼?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运输船?他们在哪个码头上货?在哪里弄来的货?这简直已经超出理解范围。

曹文诏想了半天才道:“贼人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一定有一座经营多年的城池!一定有!而且这座城池就在黄河岸边。”

曹变蛟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是……咱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贼人占据了一座城池多年啊,顶多是占了就走,从来没有经营过。”

“我得仔细想想……”曹文诏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蒲州?这个城就在黄河对面,但是……这座城自从崇祯六年被朱元璋攻占之后,朝廷很快就将之夺回,应该不是蒲州。大荔?呃……要不然就是澄城……”

想到这里曹文诏猛地一拍脑门:“错不了,澄城!当近他从澄城渡河过来帮点灯子赵胜……我早该想到了,水朱八的运输船,一定是从澄城出发的。澄城背靠黄龙山脉,与朱八的大本营相隔极近,他很容易就可以控zhì

这座县城,说不定澄城的县令和一众官员,早就被朱八控zhì

了起来。”

曹变蛟大惑不解地道:“就算县令被控zhì

,那县里的士绅、商人们为什么没有传出消息来呢?”

曹文诏叹道:“侄儿,难道你现在还没发xiàn

?这白水朱八治军很有一套,他的军队比咱们的官兵还要像官兵,以此类推下去的话,他治理下的县城,搞不好比咱们朝廷治理的县城还要好。士绅和商人们如果生活安逸,没有受到迫害,他们凭什么要来投朝廷?不怕战乱祸及已身么?”

曹变蛟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过来:“咱们官兵在百姓的心目中,就是欺压乡民,杀良冒功的恶棍!乡绅和商人们当然不敢通报朝廷……”(未完待续。)

三八八、挺进华县

大小二曹一起默然,他们带兵多年,当然很清楚官兵在百姓心目中是什么样的风评。

明末时期,zf在百姓心中已经失去了公信力,尤其是在几个动乱比较严重的地方,西北、中原、西南等地,zf不被广大老百姓信任,甚至连士绅和商人们,也不喜欢朝廷管他们。

原因太简单了,以杜文焕为代表的一群朝廷武官们,剿匪说不上多厉害,杀良冒功倒是一流的水平,许多在匪患区的良民村庄,并不是毁在贼人的手里,实jì

上却是毁在官兵手里的。这些官兵不但杀害平民,还勒索乡绅和商人们,要求他们出钱出粮劳军,甚至私闯富家大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武官这副德性,文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像武官那样可以直接去抢人,于是就捏造伪证,陷害忠良。点灯子赵胜仅仅是在庙里点灯夜读,就被污蔑为想要制造兵书谋叛,结果他真的被逼得反了……像赵胜这种是被逼反的,但还有许多富家大户不敢反,他们组织乡勇抗匪,明明立下大功,却反被贫官污蔑说他们要造反,就只好拿钱消灾,在贪官们一次又一次的勒索中,最终落得家破人亡,乡勇军也被迫烟消云烟。

国之将亡,妖孽丛生,不光是建奴和贼寇在威胁着大明皇朝,就连朝廷官员们也在当着帮凶,争相比试着谁先把自己的国家弄倒!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只贼军能给治下的百姓提供安稳的生活,这些人凭什么要投向朝廷的怀抱?他们投回朝廷的怀抱就不怕被治个通匪的罪名么?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就是百姓们对朝廷的看法。

大小曹将军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长叹。

朱元璋也不来理会他们,任由他们自己看,自己想。

第二天,朱军起拔西行,逼向潼关。

此时的潼关里应该还留着两千五百名西安精兵,以及曹文诏麾下那些被打散了逃回潼关的士兵,大小曹将军本来以为贼军会在潼关遭遇到官兵的抵抗,不料到了关下一看,潼关已经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关卡,里面的驻军早已连夜逃窜。跑得不知踪影了。

两曹大怒。

随后朱军居然就在潼关里驻扎了下来,摆出一幅不急着进军的态度。大小曹将军不知dào

朱八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天天跟在朱八的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看了几天之后,他们就明白了。朱八停下来不动,是为了联络南边的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军,并且与南路军配合zuò

战。

这只朱军与二曹以前见过的所有贼军都不同的地方,从这里就可见一斑,别的贼军都是自顾自的乱冲乱窜,但朱军却并不是自顾自己,这只军队一边行动,一边密切地注视着天下大局,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规划在天下的整体局势变化之中。这种纵观天下的眼界。远超别的贼军数百倍。

数日之后,武关那边的贼军传来消息,原本驻守在武关的洪承畴部,在听说朱军攻破潼关之后,用最快的速度从武关撤走了。

原因很简单。朱军破潼关之后,向西进只需yào

再攻破华县,就可以摸到西安的屁股。洪承畴如果还驻扎在武关不动,说不定兵力空虚的西安就要被摸掉。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西安城的重yào

性远超武关,洪承畴只好放qì

武关,退驻西安。

如此一来,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等人的三万贼军,便轻易地从武关入了陕,开始向着广大的陕南地区挺进——

就在这风云变幻的时候,白水城中的李轻水,正急得上窜下跳。

听到潼关陷落,贼军再度入陕的消息,李轻水顿时就坐不住了,带了两个心腹,直奔朱元璋的家,把大门敲得碰碰作响。朱元璋此时正在潼关,当然不在家中,秋叶抱着正在流鼻涕的小朱芷来开了大门,将李轻水迎了进去。

李轻水急吼吼地问道:“嫂夫人,请问朱总教头去了何处?现在贼兵入陕,形式十万火急,他居然正好不在家,这可如何是好?”

秋叶微笑道:“相公前几天正好去了大荔,他说那边的红姑娘请他去商讨民团的一些事项,既然他人在大荔,那听到潼关被攻破的消息应该比咱们更早,想毕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李轻水听了这话,心中稍安,唉叹了一声道:“这些贼人真是可恶透顶,眼看着夏县丞好不容易从广东弄回来了新式农作物红薯,今年一开春便要大规模培育,这当口儿贼兵跑来捣乱,只怕会耽搁咱们的新式农作物的播种,真是……唉……总教头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我要尽快和他商量再组织五县乡勇联军的事。”

秋叶低声道:“这些事情,咱们女人家可就不懂了。不如您派个人去把冷员外请来聊聊,相公走后,将三千民团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兴许能拿些方略出来。”

李轻水大喜,赶紧吩咐了一个心腹去请冷员外,这冷员外自然就是杨洪了,住得倒也不远,与朱元璋的府邸仅仅相隔一两条街,不一公儿,杨洪就带着两个家丁兵赶了过来,

两人围桌而坐,秋叶拿了水壶在旁边打算伺候,李轻水和杨洪两人都道不敢,秋叶便把水壶放在他们桌上,带着女儿进内院去了。

李轻水这才转入正题,对着杨洪急吼吼地问道:“冷员外,朱总教头不在,咱们这里可就全靠你了,对于贼军入陕的事,你可有什么方略?”

杨洪摊手道:“依小人之见,只需和上次一样便成,先写信把洛川的李攀龙请来,同时联络澄城、蒲城、华县、大荔几地的乡勇军,重新组成上次那样的乡勇联军,并且写信向西安的洪大人求援,贼军何惧之有?”

李轻水道:“有理,上次十万贼军咱们也挡住了,这次才一万多贼军入陕,没有理由挡不住,我这就赶紧修书给各位县令。”

李轻水龙飞凤舞,刷刷地写好了信,并且也给洪承畴写了信,请他带兵来援,写完了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上次率领弩兵的许员外我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了。”

杨洪道:“许员外和朱总教头一起去了大荔。”

“哦!”李轻水不疑有他。

几日之后,洛川李攀龙果然率着一千五百名乡勇赶来,这家伙上次只有一千乡勇,这次倒是有一千五百了,看来上次的取胜使得他更有了信心,因去之后又花了大价钱弄出了更多的乡勇来。

见到李攀龙来了,李轻水颇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多蒙李茂才相助,然而本官却没能为你们报上功,实在是心中有愧。”

李攀龙赶紧回礼:“这也怪不得县尊大人,我回去之后也想通了,只要我再多立几个功,总有一个能报得上去嘛。”这家伙倒是豁达,为了能当官,他是不怕失败,勇往直前的。

李攀龙刚到不久,就有几十骑快马奔入了白水城,这几骑正是朱元璋、许人杰、薛红旗等人,他们到了李轻水的面前,翻身下马,对着李轻水抱了抱拳头:“县尊大人,咱们听到潼关陷落的消息,赶紧从大荔赶过来,来得有点晚了,还请恕罪。”

李轻水不疑有他:“各位回来了便好,赶紧组织乡勇军吧……贼军倾刻即至了。”

朱元璋笑道:“县尊大人不必担心,咱们打听过消息了,贼兵在对付大小二曹将军时损失惨重,目前正在潼关休养生息,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妄动,咱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准bèi

……”

李轻水大喜。

众人赶紧准bèi

起来,几日之后,五县乡勇联军再度集结完毕,白水三千“乡勇”自不用再说,拼命三郎了又带着三千“乡勇”,薛红旗那边自然也来了三千“乡勇”,再加上洛川来的一千五百人,蒲城和华县各出一千人,居然又让他们扯出了一万多人的大军。

众人自然又以朱总教头为领军大将,移军华县,就和上次一样,摆出了迎战贼兵的架势。乡勇军集结完毕的消息也传到了洪承畴的耳中。虽然洪承畴很反对李轻水私自搞乡勇联军,认为这样可能招自朝廷的忌讳,但是目前他手上兵员吃紧,贼军两路入陕,使得他也手足无措,便只好默许了李轻水的越权之举。

崇祯八年,元月中旬。

洪承畴留下五千人驻守西安,防止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等人摸了自己的屁股,自已则带着两千重步兵,三千普通精兵,向着华县而来,准bèi

与乡勇军一起联手干掉朱军。

而正在这时候,华县中的乡勇联军也同时接到探子来报,驻扎在潼关的贼军,向着华夏袭来……大战即将在华县再次开打,听闻贼军总数只有一万多人,远比上次的十万大军要少,不论是李轻水,还是华县县令,或者洛川来的李攀龙,都感觉到比较轻松,他们不认为自己手上这只乡勇军会输给一万多名贼寇,因为他们是连十万贼寇也曾经击退过的呢!(未完待续。)

三八九、变脸

崇祯八年,元月下旬。

曾经经lì

过一次战火洗礼的华县,现在已经焕然一新,城墙重新刷过外墙,城门也用厚实的木板重新加固过。驻守在这里的两百卫所兵也获得了全新的装备,每个兵都穿着新崭崭的鸳鸯战袄。

领兵的百户官满脸带笑地跟在李轻水的屁股后面,陪着笑道:“李大人,这次贼寇入陕,您又来帮zhù

咱们华县,末将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李轻水看着这家伙就心里有气,上一次贼寇来时,这位百户大人身穿两层鱼鳞甲,从头到尾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最后还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可以说是寸功未立,但最后他的功劳反倒是最大的!因为乡勇联军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会招至朝廷忌惮,所以打退贼军的功劳只好全部转嫁到华县的卫所身上,这位百户官大人就成了首功,得到的奖赐真是多不胜数,据说这家伙一转身就买了几十个丫鬟回去淫乐,也有够离谱的。

李轻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将军这次打算穿几层鱼鳞甲?”

那百户官听说他话里的讽刺味道,只好干笑道:“一层,就一层……”

这时许人杰走了过来,报道:“县尊大人,弩兵已经安排好了。”

李轻水点了点头道:“有劳许员外了。”

洛川李攀龙从旁边走过来道:“这次还是让我的乡勇在城墙上帮你吗?”

“这次有朱总教头的兵来保护我。”许人杰道:“烦请李茂才的兵和华县的兵一起分布在城门后面吧。”

“好,没问题。”李攀龙自去安排。

上次驻守华县时,朱元璋带着拼命三郎和薛红旗出城去了,所以城里守军不多。但这一次却不同,朱元璋并没有带兵出城。一万多乡勇联军全都驻扎在城中,这样一来,洛川、蒲城、华县这三地的乡勇军就显得有点无足轻重了。

朱元璋麾下的“乡勇”几乎接管了城里所有重yào

位置的驻防,所有城门都在朱军的士兵掌控之中,谁也没有发xiàn

,这座城已经完全被朱元璋控zhì

了起来,如果他不松口,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李轻水和华县的县令都浑然没有查觉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掌握,反倒是欣慰自己这一次兵力充足,绝对能够打败贼兵。

这天清晨。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贼军的第一个人影,随后便是轰隆隆的脚步声,大量的贼兵从东边涌出来,贼军举着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白水朱八”四个大字。

随之。华县里响起了急促的梆子声,所有的乡勇都行动了起来,人人拿着大刀、长矛、弓弩登上城墙,守好城门,每一个城楼上面都站上了乡勇兵。李轻水在朱元璋、许人杰、拼命三郎、薛红旗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东城门的城墙上面,向外眺望。

只见贼兵慢慢近了,这股贼兵还真是非同小可,他们有骑兵、有炮兵、有铳兵、还有整齐的军服、高昂的士气、公整的阵形。整只军队都显示出一股庞大的气势,与上一次看到的横行狼等人完全不同。

李轻水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到了这股贼兵的难惹,但是他又对贼兵的数量感到有点好奇:“不是说贼军有一万多人吗?为啥我感觉他人只有五六千人?”

朱元璋在他身边低声道:“也许是因为贼兵分兵去攻另外的城门吧,县尊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将所有城门严密防守,不论贼兵分兵攻打哪一个城门都不用顾虑。”

“哦,我当然是相信总教头的!”李轻水道。

这时朱元璋身边的头领们都已经各自散开了,许人杰把李攀龙拉到了自己身边;让他和自己一起观看城外的形式;拼命三郎则站到了只了穿一层鱼鳞甲。正在考lǜ

要不要再穿一层的百户官身边;杨洪走到了华县、蒲城两只乡勇军的首领旁边;薛红旗有意无意地站到了华县县令的身边,那县令不知dào

薛红旗是什么意思,但见一个大美女站到身边,还以为薛红旗是在勾引他,于是挤眉弄眼,一幅龌龊相。

各人都站好的位置之后,城外的贼军也到城下几百步外了,距离很近,彼此之间可以看得清脸。外面的贼军是由王二、苗美、白玉柱等人统领着的,王二和苗美都没出头,只把白玉柱推了出来,他对着城里的朱元璋等人大声喝令道:“我大军一到,区区小县城立即化为齑粉,何不开城早降?”

李轻水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他正打算开口反击。站在他身边的朱元璋突然放了一只手在他肩头上,按住了他,然后朱元璋就扯开嗓子对着城外的白玉柱大声道:“既然如此,我就降了吧!”

“什么?”李轻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城中众人都楞了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见朱元璋对着驻守在城门上面的乡勇挥了挥手道:“打开城门!”

“住手,你在做什么?”李轻水怒吼。

吼声未落,朱元璋手里不知dào

怎么变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城中没有一个人反应过了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们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见许人杰拿着一把火铳,顶在李攀龙的胸口;杨洪一只手一把朴刀,两把刀分别架在华县、蒲城两地的乡勇军首领的脖子上;拼命三郎扣住了百户官的脖子,随时可以将他脖子拧断;薛红旗则举着一把弯刀,刀尖顶着华县县令的下巴,只要轻轻一送,就可以将他了账……

“啊?”城中众人齐齐惊呼,这些人手下的士兵和乡勇纷纷跃起,想要动手,却见城墙上驻守着的弩兵整整齐齐一转身,用弓弩瞄准了所有乡勇军和卫所兵,白水、澄城、大荔三地的乡勇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人,同时叛变,各自用手中的武器将他们身边的人包围起来。

扣除朱元璋手下的“乡勇”,华县里的另外几只乡勇军总人数不到三千,而且武器和训liàn

都远远不如朱军,一瞬间被几倍于自己的朱军包围,这些乡勇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武器哪里还拿捏得住,咣当咣当直往地上扔。

只是短短一眨眼间的事,华县就完全落入了朱元璋的掌握之中。

李轻水虽被匕首加颈不敢乱动,嘴里却没闲着,他大喝道:“朱总教头,你是怎么回事?是贼人收买了你吗?难道你在为上一次朝廷没有嘉奖你们而生气?你这样做是大错特错啊,本官原本打算这一战结束之后,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你们好好叙功,你若在这时候倒戈……”

“县尊大人,别说了……”洛川李攀龙是个聪明人,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苦笑着插口道:“您难道现在还没想到?他们不是倒戈向贼……他们根本就是贼军啊……”

“啊?这……怎么可能?”李轻水大吃一惊。

李攀龙被许人杰拿火铳指着胸口,也不敢乱动,他苦笑着道:“刚才被许员外拿枪这么一指,我就全想通了……区区几个县城,怎么可能聚得起上万乡勇?他们根本就是隐身在民团之中的贼人,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朱总教头,就是白水朱八本人啊。”

李轻水惊得嘴都合不上来了。

朱元璋朝着李攀龙投以赞赏的目光,笑道:“你虽然是个事后诸葛亮,但这反应速度也不可谓不快,的确是个人才……”

“没错,我就是……白水朱八!”

一话即出,众人皆惊,李轻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百户官哎呀一声惨叫,尿了裤子。华县县令则对着把弯刀顶住他下巴的薛红旗叫道:“你……你……红姑娘……你就是榆林薛红旗?”

被朱军团团围住的乡勇军们全都脸色死灰。

这变化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多么可靠的战友,曾经痛殴十万流寇啊,没想到一转眼全变成了贼军,这让人如何理解?

“你……你上次在这里击退三十六营的十万贼军,难道都是演戏?”李轻水吼道。

“不,那不是演戏!”朱元璋傲然笑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造他们的反,我造我的反!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李轻水再无话可说,他现在才发xiàn

,自己真的是太年轻了。什么民团教头弄出三千乡勇,这也太可疑了,他尽然没有怀疑。什么米商员外居然弄出一千弩兵,他也没有怀疑,居然还帮人家帮黑锅。像他这种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简直是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不甘心地问道:“夏县丞也是贼?”

“那个不是!”朱元璋认真地答道。

“那我和夏县丞一起努力培育出来的土芋、红薯,有没有被你们这些贼人夺去?”李轻水瞪大眼睛怒问道:“若是你们人百姓那里夺走我们的劳动成果,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朱元璋轻叹一声,对着李轻水严肃地道:“我们从百姓手里拿走的东西,远不如官府拿走的多!难道你看不到白水百姓脸上的笑容么?”(未完待续。)

三九零、迎接洪承畴

华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朱元璋的手中,这个距离西安极近的小县城,此时已经被朱军完全地封锁了起来,城里所有的百姓都禁止出去,以免他们泄露华县现在的状况,而城外的百姓也不被允许再进入。所有城门,连同每一寸城墙,都在朱军的监视之中。

官府的官员,民团的首领们,都被关押到了县衙门地下的监狱里面。但是他们没有被关进同一间牢房,而是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之中。

地牢里十分阴暗潮湿,而且还关押着以前因为犯了案而被华县县令关押起来的犯人。一般的贼军攻破城池,都会将所有犯人放出去,让他们加入自己的军队,但是朱军并没有这样做,他们压根就没有来理会这些犯人,任由他们继xù

关在地牢里,与官员们一起感受黑暗的味道。

李轻水垂头丧气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心里满是懊恼,他坐了许久,突然想到了自尽。他这次的脸丢得实在太大了,与其被贼人羞辱之后杀死,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再丢人现眼。

李轻水站起身来,想找个合适的死法,吊死也得找根绳子不是?这时候,他对面的牢房里传来了一声轻呼声:“县尊大人,你莫不成是在寻死?”

原来对面的牢房里关押着洛川秀才李攀龙,他看到李轻水想要自尽,赶紧出言劝解道:“县尊大人,切莫自寻短见,人若死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李轻水苦笑道:“我若现在不死,回头也会被朱八那恶贼羞辱而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反正像我这样的雏儿本来就什么都做不到……唉……这两年来,我居然一直被贼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说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屁用?”

李攀龙苦笑了一声道:“县尊大人切莫妄自菲薄,并不是您没用,而是那朱八实在太厉害了。不瞒您说,学生在几年前就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当时学生率领乡勇军追击苗美,没想到反被他伏击,学生仗以为精锐的乡勇军,在他面前却破绽百出。被他一句话就吓得学生屁滚尿流……那之后学生也很是消沉了一阵,但是学生想到了几句话,才又站了起来……”

“哦?哪几句话?”李轻水微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李攀龙背道。

“得,你别背了。我知dào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李轻水长叹了一声:“但是这次可不是受点小苦头就可以掴过得去的,你我终究难逃一死。”

“这倒未必,据学生所见,朱八此人并不嗜杀,学生上次落在他手里,就没有被他杀掉。这一次他虽然抓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丢性命的。”李攀龙认真地道:“学生以为,等他放qì

华县前往下一个县城时,咱们就会被他放掉。”

“你确实逃得掉。但这次我逃不掉了。”李轻水摇了摇头道:“就算朱八不杀我,皇上也饶不了我,一个姑息养贼的罪名,我是一定逃不掉的。搞不好还会连累了恩师,不如在这里死了。让我恩师不必受到牵连。”

李攀龙想了想,这倒是,他也不知dào

有啥话可以劝了。

李轻水在牢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用来自杀的玩意儿。撞墙又恐一下撞不死。于是解下腰带,想搭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刚把腰带搭上房梁,就听到牢门口有一群人人嚷嚷着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化名为大元帅的许人杰,他带着一大群心腹士兵走到李轻水的牢门前,呀地叫了一声:“县尊大人怎么在玩腰带?”

李轻水冷哼了一声道:“许员外,你很好,通贼谋反,问罪当诛九族。”

许人杰没理会他的话,笑道:“朱八哥请你去聊聊,哦,对了,还有李茂才兄弟,一起去喝喝茶吧。”

“本官与贼人无话可说。”李轻水冷哼道。

“为了白水的几万百姓,你还是和朱八哥聊聊的好。”许人杰语带威胁地道。

李轻水哑然,人家这是拿着他的命根子了,居然拿百姓来要挟,气得他头发都险些倒立了起来,怒哼道:“好,本官倒要去听听他有什么屁话要说。”

许人杰请出了李轻水和李攀龙,又去请出了华县、蒲城两地的乡勇军首领,这两人就和李攀龙一样,也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富绅。众人一起走出地牢来,到了县衙门的书房里,只见这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数杯清茶,俨然一幅待客之道。

朱元璋高坐首位,旁边坐着一大群贼军头领,还有两个蒙着脸,穿着铠甲的人也坐在旁边,不知dào

这两人是啥来路。李轻水当然不可能知dào

,这两个蒙着面的将军其实就是大小二曹,他们也属于被朱元璋挟持着,身不由已地被请了过来。

李轻水一进来就怒道:“贼子有何话要说?痛痛快快说完,给本官一刀来个痛快,别这么吊着闹着的惹人烦闷。”

朱元璋微微一笑,轻咳了一声道:“今天请各位来,是要给各位说一件小事情……”

他顿了一顿,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这才缓缓地道:“用不了多久,我军就会占领整个陕*西,将所有的官兵与朝廷官员都驱赶出去,但是……没有了官员,要治理县城什么的就有些困难了,我总不能拿一群不识字的头领来管理政务,所以想请在坐的各位帮个小忙,尽你们的力量帮我治理地方。”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脸上齐齐变色。

李轻水惊怒道:“一派胡言,占领整个陕*西,你在醒着的时候说梦话么?”

朱元璋笑道:“是不是一派胡言,这就请大家随我一起来看吧!”他站起身来领先走出门外。

众人想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站起身来,跟着朱元璋一起走出衙门,只见华县的街道上布满了贼兵,这些贼兵们似乎正在向着西门集结,他们手上拿着火铳、弩箭、甚至有几队兵推着大炮,都在向着西城门的方向前进。

朱元璋带着他们加入了兵流之中,不一会儿,就把这群人全都带到了西城门边一个高高的箭塔里,一群士兵走过来,用绳子将他们细细捆好,还用布团塞住了嘴巴:“你们就在这里看戏,过一会儿就有好戏上演。”

众人只得无奈地看着。

只见城墙边上的朱军正在匆匆忙忙地准bèi

着什么,其中有两百人换上了卫所兵的鸳鸯战袄,顿时变身成为了朝廷的官兵,别的贼兵则依然保持着乡勇军的打扮,城头边上打起了大旗,上书“白水民团”的字样。

三百五十名火铳兵钻进了城门两侧的民居里,弩兵们则在城墙上面、屋顶上面伏好。五百重步兵则在街拐拐角之处列好了阵。薛红旗率领着五百骑兵出了城,埋伏在了城外几里外的树林之中。

整个过程都安安静静的,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李攀龙的反应最快,他第一个看出来,贼兵这是在准bèi

伏击什么人了,但是他却不知dào

朱军要伏击的目标究竟是谁。只看到旁边的李轻水急着满头大汗,不停地唔唔有声,可惜他被捆得死死的,嘴里又塞上布团,根本就无可奈何。

时间缓缓流过,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时间,李攀龙突然看到西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面大旗,一只数千人的军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这就是朱八要伏击的军队?是谁来了?李攀龙努力地伸长脖子看,直到这只军队走得近了,他才终于看清了旗上的字,这一下顿时惊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见那高高举起的军旗上写着:“五省军务总督洪”。

原来,是洪承畴的军队啊!

李攀龙想到这里,只觉得全身都出了一层毛毛汗,一颗心哗啦啦就落到谷底,难怪朱八说他马上就要占领整个陕*西了,原来,洪承畴正在向着他布下的大口袋里钻进来。

李攀龙这才想起来,他们在这里迎击贼军的事,是事先写信通知过洪承畴的,洪承畴在西安留下了五千守军,然后率领五千精锐来到华县,本意是助他们退敌,将贼兵赶出潼关去,没想到华县先一步落入贼手。洪承畴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攀龙心丧若死,旁边的李轻水也满脸骇然,他呀呀呀地叫着,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却什么做不到,泪水从李轻水的眼里飙出,浸湿了官服……

李攀龙在心底里长叹了一声,不由得暗想:好厉害的白水朱八,这简直是连环计,一环扣住一环,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指掌之中,陕*西换主人是换定了,我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这时,洪承畴的军队已经来到了城门之外。隐藏在民居里面、屋顶上面的火铳兵,弩兵们,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士兵们已经给火铳装填好了弹药,插好了火绳。屋顶上的弩兵们也做好了一切准bèi

,街道拐角的五百重步兵,全都摆好了架势。

朱元璋带着一群头领,大开城门,站在门洞之内摆出迎客的姿态,笑咪咪地看着洪承畴一头钻了进来。(未完待续。)

三九一、血染长街

洪承畴军缓缓入城,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小撮骑兵,人数不多,也就一百骑不到,他们大多是轻骑,战前用来做斥候使用,战时则用来做一些袭扰,基本上派不上大用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朝廷极度缺马,有几匹马都眼巴巴的送到辽东去了,在内地只有将军和斥候有骑马的资格。

这群骑兵从朱元璋等人身边过,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入城之后,立即在城门两边散开,分列道旁。看到城里到处都是乡勇军,而且城墙上的乡勇都拿着踏张弩,这些轻骑兵忍不住笑道:“一群乡勇还摆出这样的谱,忒也无聊。”

朱元璋也懒得理会他们。

骑兵之后,就是洪承畴的核心队伍了,这只队伍声势不小,整整两千重步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向城门洞里走来,洪承畴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看了看站在城门洞里恭迎他的朱元璋、许人杰、拼命三郎等人,脸色不善地道:“李轻水呢?华县县令呢?他们为何不来迎我?就你们几个来了?”

朱元璋长揖道:“两位县尊大人在迎战白水朱八的时候受了重伤,现在正在衙门后院养伤,无法来迎接总督大人,因此就请小民来代为迎接,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洪承畴嗯了一声,算是知dào

了。他的态度非常傲慢,但是人家这傲慢也是有道理的,他堂堂五省军务总督,兼兵部尚书,那是天一般大的官儿,在西北地界。随便咳嗽一声也能震飞几十个小官儿,更莫说像什么民团教头,商人员外一类的白身。

洪承畴连正眼都没在朱元璋的身上停留,关于贼军的军情,他也懒得询问朱元璋,眼睛直接就看向县衙门的方向,这里他曾经过来好,县衙门的位置不需yào

别人带路就能找得到,所以就用不上朱元璋等人了。嘴里用不耐烦的声音道:“退下去吧!”

在他心目中,这县城里只有身为东林党后起之秀的李轻水。才有资格和他说话。所以再也不理会朱元璋等人,放马慢步向前走。

朱元璋等人便借机退到了街道旁边,装出肃立送行的样子,实jì

上却将自己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也活该洪承畴倒霉,他若不是如此傲慢。而是请朱元璋等人和他一起去见李轻水,将朱元璋等人控zhì

在他的身边,也许情况就要反过来了。但是朱元璋算准了这等东林党的大员看不起白身,没兴趣搭理他们,所以成功地置身于安全地带。

一百骑兵抢在前面为洪承畴开路,两千重步兵排成四列走在大街上,除这些兵之后,城外还有三千步兵,那就是配备比较差一些的西安卫所兵了。

官兵拖成了长长的队列。前面的已经向着街道中心延伸进去,后面的还没有走进城来。

华县虽然算是比较大的县城,但街道也不算很宽,这时代的街道一般也就只够两辆马车并行,当四列重步兵走上街之后。几乎把街道堵了个满满的。

街两边的房屋里面,铳兵们已经紧张了起来,他们从窗户的缝隙里观察着外面露过的官兵,许多铳兵将手里的铳架到了窗上。从窗户纸的破洞里伸出一丁点儿铳管。趴在屋顶的弓弩兵们则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

被伏击的人浑然不知,满脸轻松。反倒是打算伏击他们的人,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搞错了一个步骤,害得他们伏击失败。所有隐藏在暗中的士兵,手心里都捏上了一把汗。

白玉柱此时也在伏击的队列之中,他埋伏在街边的一个豆腐铺子里,身边是一群白家军的悍匪,这群人想到自己伏击的对像是洪承畴,那汗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向外流,所有人的背心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如果脱下衣服来拧一把的话,绝对可以拧出水来。

飞山虎和大红狼两人则躲在白玉柱街对面的一个布庄里,两人低声给对方打着气。飞山虎道:“狼弟,一会儿你下手别犹豫,往死里剁,剁,剁他娘的。”

大红狼低声回应道:“虎哥,真要往死里剁吗?朱八哥对俘虏一向很优待,为什么对洪承畴就非要往死里剁呢?”

飞山虎摇了摇头道:“你这蠢狼,你难道不知dào

洪承畴是个什么人?这鸟货心狠手辣,而且说话不算话的,经常杀降杀俘,简直是个人渣,比咱们这些做贼的还要没品。朱八哥亲口说过,谁都可以抓来做俘虏,这洪承畴却绝对不能要,往死里剁就对了。”

这时大红狼又道:“虎哥,我看朱八哥有收大小曹进咱们军中的意思,这两位可不一般啊,他们入了咱们军中,王二大哥、苗美大哥、冷风大哥、还有咱们两地位会下降吗?”

飞山虎“啪”地给了大红狼一下,低骂道:“蠢狼,并不是本事大就一定居高位,懂不?咱们入伙得早,就凭资历,那地位是牢不可破的,你想这么多做啥。再说了,咱们以前就两刨地的农民,现在已经有庄子有园子,有仆人有丫鬟,你还争个啥?”

大红狼哎了一声道:“虎哥教xùn

得对,我想这么多做啥,剁他丫的就好。”

这时,洪承畴的军队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基本上都到了长街转角处,后面的两千重步兵则基本上挤了整整一条长街,后面的还在城门洞里……这长蛇纵贯,可以说到处都是破绽。而长街拐角那里,只要把脑袋一拐过去就能看到朱军的五百重步兵在那里列阵相迎。

伏击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关口。

朱元璋和许人杰等人已经不知不觉地上了城墙,站在了弩兵群中,无形的杀气开始从弩兵们的身上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动手。

就在这时,洪承畴突然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是太平盛世里混吃长大的文官,而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那种无形的杀气没有逃过他敏锐的直觉,神经全都抓紧了起来:“前面的停停……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过他终究是反应慢了一点儿,长街尽头,一名骑兵转过了弯去……

这就是动手的信号!

朱元璋给士兵们下的命令就是:当第一个敌兵转过街道时,发动伏击。

只听见那个转过街角的骑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他的马又从街道拐角处跑了回来,马背上是那名骑兵的尸体,他被人当胸在极近的距离捅了一枪,死得不能再死。原来杨洪骑马横枪在街道拐角那里站着,就等着捅这一下呢。

惊呼声响起,前面的骑兵乱成一团。

混乱的吼声刚刚传到洪承畴耳朵里时,街道两旁边的屋顶上突然撑起来大量的弩兵,振弦声响起,两旁的劲弩同时向着街心发射……

这年头的房子都不到,了不起也就两三层,所以屋顶与街心的距离并不远,踏张弩在这么近的距离射出铁制矢尖的箭矢,威力足以洞穿铁甲,这一片劲弩倾泄下来,街中心走得整整齐齐的四列重步兵顿时就躺了下了一大片。

被射中胸腹,后背的士兵还能挣扎两下,被射在头上或者脸上的,那真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毙命。

洪承畴吓了一大跳,他的反应不够快,这一波箭雨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幸亏他身边的家丁兵反应极快,在前面的骑兵惨叫同时,就将洪承畴一把拖下了马,将他推入了战马的腹下,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盖住。一名保护洪承畴的家丁兵后心中箭,扑在洪承畴的身上毙命。

“敌袭!应战!”洪承畴怒吼。

“中伏了!”士兵们也乱吼了起来,他们依靠自己的本能反应,向着地面上一滚,有些带着弓的士兵便张弓向旁边的屋顶上射去,一些士兵挺起长矛,向屋顶上捅刺。

就在他们打算反击的一瞬间,街道两边的窗户里齐刷刷地伸出了三百五十只火铳,这些火铳显然是在第一个骑兵转过街角时点燃的火绳,此时火绳刚刚好烧完,三百五十只火铳齐齐轰名,啪啪啪啪啪的铳声响成一片。

这玩意儿近距离轰人的威力,比弩又上了一层楼,几步之内,可以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由于官兵们几乎全部堆在街道中间,密密麻麻又没有个可以躲藏的地方,这一波铳击几乎无一落空,正应了那句“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长街上白烟弥漫,死伤官兵无数,血流成河。

“屋子里有铳兵,屋顶有弩兵!”官兵中的总旗、小旗们各自怒吼起来:“街中间没法呆,快冲进房子里,杀了铳兵把民居夺到手。”

“冲……”

“不冲出去就死定了……”

官兵们已是困兽之斗,他们明白,此时如果不冲进道路两旁的民居,那就会被弩兵和火铳兵打成蜂窝,绝无幸免的可能。

一名身披重甲的官兵冲向路边,用全身的力量撞开了一所民居的房门,等着他的并不是安全的屋子,而是十几把早已经蓄势以待的长矛,门洞里的长矛一起捅刺出来,那官兵虽然身披重甲也经不起这么多矛的乱捅,几个铠甲护卫不周的地方被矛尖刺入,他的尸体仿佛挂在了门口,显得十分诡异。(未完待续。)

三九二、我愿意投降

整条长街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变成了血流成河的地狱,被弩箭射倒的官兵在地上惨嚎翻滚,被火铳打到的则基本上都趴着动弹不能了,鲜血从伤口处迸流出来,沿着铺街的青石板缝隙流淌,画出许多横横竖竖,交错成井格形状的红线。

民居的房门处成为了最关键的战场,每一个官兵都拼了命想要夺取民居,而朱军士兵也早就针对这一点进行了准bèi

,在每一座民居的房门和窗口,都有许多矛兵严阵以待,火铳兵装填弹药的间隔时间里,矛兵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防御着。

官兵数次拼命冲击,都没有能够攻入一所民居的大门。

这时长街尽头的拐角处,朱军的五百重步兵开始推进了,他们举着厚厚的铁盾,用厚实的阵形将整个长街封锁着向前推进,首当其冲的就是一百多名官兵的轻骑兵,若是在平野上,战马奔腾的威势会让重步兵的心里打打鼓,但是在这种狭窄的长街上面,骑兵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优势。重步兵向前一压,就吓得轻骑兵们不停地后退,然后被挤在了街中心,被两边房顶上的弩兵狠狠地射倒。

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而官兵的后队,此时还有一部份在城门洞里穿行,尾巴上的几千西安卫所精兵还在城外,前面糟受伏击,后面的自然就混乱了起来,一部份人想要冲到前面去帮zhù

总督大人作战,另一部份人却想着尽快退出城去,先重整阵势。

其实这两种想法都没有错,错在大家的思想不统一,结果城门洞里一些人想出。一些人想进。正应了那句围在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围在城外的人想冲进来……朱军安排在城头上的弩手们正好趁机对着他们疯狂地射箭,当头落下的箭雨更增混乱。

还在城外没进来的三千名西安卫所精兵终于在一名总兵官的喝令下稳定了下来,他们本来排着一字长蛇阵行军,此时开始变阵成适合于攻打城池的阵形,然而布阵的动作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摆出像样的阵形时,官道旁边的树林里突然一声呼哨,薛红旗率领着五百骑兵,一涌而出。

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

进入一箭之距,轻骑兵们张弓搭箭,向着官兵阵中乱射,这些马匪的箭术依旧糟糕,但是官兵人多。阵形也混乱,再怎么差劲的箭术也是能射中人的。

“啊啊啊啊!”中箭的官兵惊恐地惨叫,陡然遇伏带来的慌乱感,使得他们的双腿打战,行动迟缓,就这么一楞神之间,两百重骑已到……这种披着重甲,气势汹汹的骑兵,根本就不是阵形混乱的步兵可以抵抗的。

只见重骑兵们每二十骑为一小队。猛猛地扎入官兵阵中,就像数把锥子扎进豆腐里一样,轻松地将豆腐刺了个千穿百孔,凡是挡在重骑兵前进道路上的步兵,通通都被践踏为齑粉。二十骑重骑的后面还有三十名轻骑。他们此时已经将弓收起来了,手上挥着陕北马帮独爱的弯刀,向着左右两边挥劈,那些好不容易在重骑兵的冲锋下捡了一条命的官兵。却没能逃开轻骑兵的补刀。

轻骑兵们在马背上矮身挥刀,最容易攻击到的位置,正是步兵的脖子……于是弯刀划过之后,一颗又一颗硕大的人头,飞舞在半空之中,血丝在人头的断颈处飞洒,一片鲜红凄美。

“这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兵阵中的一名千户将军声嘶力竭地大吼道:“贼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布下了如此完美的埋伏?为什么华县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声音也就到此为止了,薛红旗卷起一阵红色的旋风,从他身边划过,他的后半几句话全都变成了咯血的“咕噜”声,原来是咽喉中刀,血涌入气管……

五百骑兵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从官兵阵中横切而过,虽然被他们直接杀死的官兵并不多,但是慌乱的官兵们自相践踏却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薛红旗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五百骑也相继吹起了口哨声应合,随后这些骑兵同时向右转头,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弧之后,掉转过了马头,再次面对官兵的军阵!

“冲!”

“再去突一次!”

“说起来,刚才是咱们穿上重甲之后第一次突阵呢……”一名骑兵笑道。

“是啊!哈哈哈哈,没想到重骑兵突步兵阵是如此的爽快!我他娘的现在好兴奋……”另一名骑兵大笑道。

“冲啊……再他娘的干一次……”

这些家伙本来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嗜血狂徒,现在尝到了冲锋陷阵的快感,哪里还收得了手,一个个放声狂笑,得yì

非凡,勒马回来,对着官兵又一次狠狠地冲去。

官兵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城中的混乱使得他们的总督大人生死不明,最精锐的重步兵被截留在城中的长街上伏杀,剩余的士兵本就已经士气受挫,还在在阵形混乱的情况下面对五百骑兵的反复冲击……

又是一阵弓骑乱射,官兵阵形依旧大乱,无法整齐。军中的一名总兵官和几名千户官已经放qì

了大军势,将自己的家丁兵收拢成一团,护住自己就算完,他们这种自私自保的做法,使得全军的混乱更加不可收搭,然后重骑兵再次冲突了进来,一阵狂猛的切割之后,官兵又被杀得尸横遍地。

只见五百骑兵击穿军阵之后,吹了几声口哨,再次掉转了马头,看样子还要来突……

官兵终于忍不住了,不知dào

是哪一个人率先怪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别的士兵见状也不甘落后,轰叫一声,散了军阵,向着四面八方逃散。

薛红旗哈哈大笑,命令骑兵队以五十人为一小队,分散开来四野追击,务求尽量杀伤官兵的有生力量。

就在城外的步骑大战差不多进入尾声的时候,城中的战斗也已经开始慢慢消停下来了,朱军精心准bèi

,以逸待劳,占据了有利的地势。而官兵却是陡然遇袭,仓促应战。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战斗,结果不言而谕。

官兵的抵抗越来越弱,朱军则越逼越紧,五百重步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上了长街,从长街的尽头推进过来,犹如推土机一般,所有立于他们面前的官兵都被绞碎,城门洞边则有朱元璋、许人杰、王二、映山红等人亲率着大批矛兵从长街的另一头挤压过来。

五省军务总督洪承畴此时躲在马腹之下,被几个家丁兵用身体护住,他从家丁兵的缝隙中观看着外面的形势,看到这等场面,已经知dào

大势已去。他是个爱惜性命之人,此时心念一转,便打算向朱军投降了。

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洪承畴让几十名家丁兵一起大声吼道:“住手!都住手!我们愿降!”

“住手!我们愿降!”

洪承畴的家丁们卖力地大声嚷嚷起来,这声音很快就传遍了长街,正在浴血奋战的官兵们听到这话,顿时茫然。

“快住手……请白水朱八大哥也下令住手……”

官兵们吆喝连连!斗志尽去。

朱元璋见状,下令敲了几声锣,屋顶上的弩兵们停止了射击,民居里躲藏着的火铳兵们也暂时停止了射击,但是五百重步兵和所有的矛兵,盾兵,都还保持着紧张的战斗姿态。战场上的怒吼声和吆喝声都停止了下来,只余下少数重伤者呻吟的声音,但是他们很快就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赶紧咬牙强忍住呻吟。

长街变得安安静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洪承畴,你有什么话要说么?”朱元璋的声音在长街的尽头响起。

洪承畴从马腹下面穿了出来,虽然两边屋顶上还有弩手,民居内还有火铳兵,但是他却不能不站出来,如果和朱元璋对话的时候躲在马腹底下,他的面子就没地方搁了。洪承畴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扶正了自己的帽子,轻咳了一声,摆足了样子之后,才朗声道:“我兵尚强,若你非要斩尽杀绝,我军只好拼了性命不要反击,定可咬掉你两块肉,何不就此罢斗……”

朱元璋笑了:“若是这等废话,不说也罢,你钻回马肚子下面去躲好,咱们继xù

打。”

此话一出口,朱军士兵齐声大笑:“就是,你不是很能打吗?回马腹下去,咱们接着打,看你能不能咬掉咱们一块肉,哈哈哈哈……”

洪承畴脸色大变,只觉得一张老脸已经没有地方可放。但他绝非冲动亡命之人,若是为了些许面子而丢了性命,那他就不是洪承畴了。他假装想了半天,这才认真地道:“白水朱八,若你答yīng

我不屠人民,不焚房舍,不掠财物……本官就愿意在此地向你投降,汝意如何?”

“哈哈哈哈,不愧是东林党的大官儿,投降都要给自己找个听起来比较好听的借口。”朱元璋冷笑道:“以后史书写到你向我投降这一段儿,就会说,你是为了保护千千万万的陕*西百姓,才愿意屈事以侍贼人,对吗?”(未完待续。)

三九三、你有胆做这个官么

“哈哈哈哈,不愧是东林党的大官儿,投降都要给自己找个听起来比较好听的借口。”朱元璋冷笑道:“以后史书写到你向我投降这一段儿,就会说,你是为了保护千千万万的陕*西百姓,才愿意屈事以侍贼人,对吗?”

朱元璋此话一出,洪承畴的脸上顿时变色。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你也许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物,但是,人立足于世,并不是只靠才就行的,有才还得有德,唯有才德兼备之人,才是我看得上之人,洪承畴,你就给我去死吧!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杀了你,也不会屠杀人民,不会焚烧房舍,更不会劫掠财物……”

洪承畴听到这里,已知朱元璋不打算招降他,赶紧双手抱头,往马腹底下一穿,大吼道:“左右,护我死命杀出城去。”

他左右两边的家丁兵们苦笑一声,唉叹道:“大人……想杀出城去已是千难万难,属下们只恐有心无力……”

洪承畴楞了楞,一时顿觉心灰意冷,他不甘心地吼道:“这无耻贼人,他凭什么说我没有德?我的德行难道还比他这个贼寇低了不成?这些该死的蠢贼,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朱元璋并没有急着下令攻击长街上的官兵,他只是扯开嗓子大声道:“官兵们,你们听好了……我要杀的只是洪承畴一人,此人无德无行,不守诺言,非我所需之人才。但是你们却是我需yào

的人,可以不必死,凡是放下武器出来投降之人。我可以给他一条活路,保证他今后也能配发到粮饷,但若死忠于洪承畴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长街上当当当当的兵器落地之声响成一片,虽然两千重甲兵都是洪承畴的家丁兵,但是事关生死之际,人的忠诚心也见得能贯彻如一,除了两三百名死忠还拥护着洪承畴,别的重甲兵都放下了武器。乖乖地走到屋檐下面蹲了下来。

“很好!”朱元璋笑了。

这时候,被捆在远处楼顶上的大小曹将军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都想:前不久朱八也是用这一招来逼迫小曹将军,最后还是放了那些死忠于小曹的边军,这一次难道也会故技重施。放掉这些死忠的家丁兵?

然而他们两人想错了,朱元璋的手轻描淡地里捏了捏拳头,下令道:“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杀!”

“杀啊!”

朱元璋的令刚刚一下,贼军没动,反倒是洪军先动了,这些人双目已红,乃是作困兽之斗,他们现在想的就是拼一个够本。拼一双有得赚了。但是要拼也没这么容易,两旁屋顶上的弩兵同时射出了箭矢,极近距离的强弩射击简直是中人立倒,弩箭一过,又是数百火铳兵齐射……洪承畴那最后的两三百名死士。瞬间就倒下去一大办。

长街尽头,杨洪冷哼了一声,带着五百重步兵逼杀过来,剩余的洪军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只是短短一眨眼的时间。就被辗压成了肉泥。

马腹下的洪承畴双目已经失了神彩,这位进城时还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大官,此时眼神散乱,凄厉地吼着:“贼寇安敢杀我?贼寇安敢和我比德行?贼寇安敢……”

杨洪走到他的面前,摇了摇头,低声道:“洪大人,可还记得末将?”

“你是……”洪承畴眼神迷离,似乎见过杨洪,但又想不起来。

杨洪摇头道:“在西安府的剿匪大会上,咱们可是见过面的呢,当时洪大人官任陕*西督粮道,而末将乃是区区千户一名。”

“原来是你?”洪承畴恍然大悟,随后又愤nù

地道:“凭什么,你这样一个无才无能的小将能被贼人留一条狗命,而我这样的大人物却非被杀了不可?”

杨洪冷冷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无德!”

“无德?我洪承畴乃是武荣翁山洪氏第十二代孙,书香门弟,累世清白,十年寒窗苦读圣闲之书,丙辰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赐进士出身,何来无德之说?”

“哼!”杨洪从腰间抽出了宝剑:“尔等东林党的蠢货,真以为读的书多,家世清白,就是有才有德了么?自古文人多败类,在你身上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见到杨洪抽剑,洪承畴也从腰间抽出剑来,但是他区区一个文人,那剑挂在腰上倒是好kàn

用的,没啥实jì

的战斗力,拿着剑的姿势就像读书人拿着一把扇子,哪里有半分杀气。倒是杨洪拿着剑的样子杀气腾腾,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凶残狠辣之气。

“我和你拼了!”洪承畴大吼一声,仗剑前扑。

杨洪也没怎么动,只是身子轻轻一晃,剑影如梦,鲜血飙起,斗大的人头飞上了半空,洪承畴至死也没想明白,凭什么贼人不要他投降,非杀他不可!像他这样有才能的大官,应该是人人争着想要,哭着求着,送上美女也要请他投降的才对吧?

其实他的想法倒也没错,如果他没在这里死掉,而是苟延残喘下去,到了他失手被清兵擒获的时候,皇太极就会眼巴巴的送上自己最爱的妃子小博尔济吉特氏来让洪承畴胡天胡地一番,收了他的心,使之为清人卖命。可惜他碰上了朱元璋,有过再世为人经lì

的朱元璋,任用下属更注重品德,而不是才能,因为他有信心可以培养出任何类型的人才,何必一定要让洪承畴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在自己麾下担当重任?于是送美女这等美事,洪承畴今生是无福再享了。(注:此段为野史,无史实依据。)

洪承畴既死,华县便平,朱军士兵们开始清扫战场,将那两千铁甲兵的铁甲都扒下来收为已用,投降的官兵被朱军押入一个宽阔的牢营里,他们进到牢营里一看,才发xiàn

这里已经关了几千人,华县的卫所兵,洛川、蒲城、华县的乡勇军全都被关押在这里。几千人全都垂头丧气,茫然不知自己今后将会如何。

朱元璋忙完了洪承畴的事,叫人将捆在箭楼上面观战的李轻水、大小曹、李攀龙等人全都请了下来,松开绑缚,让他们坐下来说话。

李轻水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因他不查之故,不但使得贼人潜伏在白水数年之久,还导致五省总督被杀,可以说陕*西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彻底完蛋了,李轻水简直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被捆得死死的,他早就已经想法子自尽了。

在他旁边的大小二曹则是满脸古怪的神情,他们在想的是,朱八一直没杀我们,叫我们跟在他的军中说是看他教我们挥刀,但却杀了洪承畴,这是何等奇怪的事?难道我们两叔侄在他心目中算是有德的人?

在二曹旁边的则是李攀龙,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害pà

,原来这家伙正在拼命地想:我究竟算有德还是无德?不妙啊,刚才那个贼军头领说处古文人多败类,我李攀龙是个秀才,可不就是文人吗?难道他们会杀掉我……

数人数般心思,脸上表情各异,倒也十分有趣。

朱元璋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眼,大至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他知dào

大小二曹不太容易说降,现在也不是说降他们的时候,让他们两叔侄继xù

跟着自己看就对了。李轻水也不容易说降,像这种一根筋的年轻人,是很难说服的,也不用急着处理,还是先来处理李攀龙吧。

他对着李攀龙嘿嘿一笑。

李攀龙没等他说话,立即抢先道:“我有德!我不是败类!我很有德!”

“噗嗤!”许人杰笑得弯下了腰。

李攀龙幽怨地看了许人杰一眼,郁闷地耷拉着脑袋道:“许员外……哦,不对……许大头领,你们骗得我好苦,我还以为能和你做一对兄弟,没想到却做了你们的阶下囚……好吧,我也知dào

自己是个官迷,为了升官发财掏尽了心思,还追杀过苗美,跟你们也算是老仇人了,要杀就杀吧……”

“谁说过要杀你了?”朱元璋笑道:“官迷没什么不好,为了升官发财使用卑鄙手段的人才是无德,像你这样组织乡勇,堂堂正正想要靠着功绩来获得官位的人,我没觉得有什么失德之处。”

“啊?”李攀龙大喜:“大王不杀我了?”

朱元璋笑道:“你是混洛川的,应该知dào

我朱八军的规矩吧!”

李攀龙一才转过念头来,人家当初占据着黄龙山寨时就和普通的贼寇不同,一向都不嗜杀,几年前黄龙山寨还出兵击退过进犯洛川的混天猴,保护了许多乡绅富商,在洛川拥有良好的口碑。想到这里,李攀龙顿时就明白了朱元璋想说的话,他赶紧道:“我明白了,我交税,求不杀。”

朱元璋笑道:“你当然得交税,不过今后我还想委托给你一个新工作,那就是‘帮我收税’,从今天起,你是洛川的县令了,当然,是我朱八军的县令,不是朝廷的县令,你有胆子做这个官么?”(未完待续。)

三九四、陕西布政使司

“你有胆子做这个官么?”这声音像一把尖刺,洞穿了李攀龙的心。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这辈子有限的生命都有追求当官中渡过了,为了能当上官,他散尽家财组织乡勇,家里十几代传承下来的家财,几乎都被他用到了组建军队上面,这几年东拼西战,和贼寇打了大大小小不知dào

多少场仗,不就是为了当个官儿么?

可是……当官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出人头地,当朝廷的官儿才有这样的作用啊,若是当贼寇的官,有啥好处?

李攀龙楞在当场,满脑袋都是浆糊。当想官,但不想当贼寇的官……

朱元璋见他发楞,也不劝说,只是对着许人杰使了个小眼色,许人杰走了过去,拍了拍李攀龙的肩膀,笑道:“不当也没关系,咱们也不会就此杀掉你,不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当得上朝廷的官儿呢?啧……这个难度可真不小。”

听许人杰这一说,李攀龙顿时就傻眼了:“朝廷的官……我……我也不知dào

啥时候才能当得上……”他说着说着就沮丧了起来:“唉,这次被你们抓了,我只求不被人说成通匪,当官只怕是更没指望了。”

许人杰笑道:“我看你这辈子也没机会当朝廷的官儿了,被贼人生擒这种重大失误顶在头上,朝廷怎么会要你?”

李攀龙沮丧得不行。

朱元璋和许人杰也不再劝,只是挥了挥手,让李攀龙自行离去。有些东西急不来的,先种下种子,静静等着它发芽就行了。李攀龙回去之后难免会想。只要投靠朱军就能混到一个县令,他不可能不在心里反复考lǜ

这件事,以后只要机会合适,他自然就会跑来入秋。若非要在这里逼他入伙,就落了下乘。

“对了,带走你的乡勇军!”朱元璋沉声道:“保持好他们的训liàn

,别弄没了,若是他们不跟着你了,你这县令我可就不给了。”

李攀龙赶紧应了一声,向外就跑。

接下来朱元璋又用同样的方法对华县和蒲城的乡勇军首领。也给他们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然后放掉。只有华县的废物县令以及那个喜欢穿两层鱼鳞甲上阵的家伙没有好下场,朱元璋连投降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直接喝令士兵将这两个家伙拖出去砍了。鲜血淋漓的人头很快就送了回来,摆在了朱元璋面前的案桌上。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李轻水和大小二曹,朱元璋这才转向李轻水,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本官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反正你都杀了华县县令,不差再多杀我这一个。”李轻水冷哼道。

“知dào

我为什么要杀华县县令么?”朱元璋淡淡地道:“因为他尸餐素位,无所作为,这种官儿与其留着浪费粮食,不如杀了更加爽快。不过我倒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来做我的陕*西布政使司。你看如何?”

“吓?”李轻水楞住了:“你说什么?”

“朱八哥是让你做咱们的陕*西布政使司!”许人杰笑了:“好大的官儿哦,主管一省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各府县,这可真是乖乖不得了。”

“贼寇痴人说梦,现在才拿下几个县城,居然就敢妄立伪官。”李轻水不喜反怒。

“虽然我只有几个县城。但要拿下全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了。”朱元璋淡淡地道:“西安仅有五千驻军,在我的大军面前,他们连城门都不敢出,我当着他们的面占掉西安城之外的所有州府县城。掌握所有的百姓,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剩下西安一个光杆城市,能有什么作为?”

李轻水哑然。

朱元璋淡淡地道:“你不当也没关系,我可以把布政使词这个职务交给王二来做……”

“胡闹!”李轻水大怒,他怒视王二,吼道:“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怎么能做布政使司?如果真让他当上了布政使司,全陕的民生都毁了。”

“你少说胡说,我才不会毁掉民生呢。”王二憨厚地道:“咱也是穷人出身,怎么可能做坏事?我会好好管民政的,我先挖派人十七八条运河,解决旱灾的问题,给大伙儿带些实惠……”

“你滚蛋吧!挖十七八条运河?你没解决掉旱灾之前,先把百姓们都给累死了。你知dào

挖运河需yào

多少人力物力?”李轻水大怒道:“你这种憨货绝对不能当布政使司。”

朱元璋只好摊了摊手道:“那我也没更好的人选了,要不用苗美来做布政使司?”

李轻水怒目瞪住苗美。

苗美大汗,赶紧伸手指着许人杰:“大元帅,你来吧,布政什么的,我一听就头大。”

许人杰摇头道:“我要带兵打仗,别说布政使司了,给我内阁大学士我也不当。我看薛红旗当布政使司不错,谁不听她的,她就拿马鞭抽谁。”

“胡闹,胡闹,简直混账!”李轻水大怒:“你们把民政当儿戏么?怎可让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贼来管陕*西的民生,我绝不允许……好不容易土芋的栽培已经走上了轨道,红薯也开始了试种,要是让你们这群恶棍来胡闹一下,我几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朱元璋摊手道:“可是我手下没有可以处理民政的人,大伙儿都是打架厉害,舞文弄墨一窍不通的,我也只能把民政交给他们管。”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胡来。”李轻水跳着脚道:“我来当布政使司,我要保护陕*西的百姓。”

众人都微笑着看着他。

李轻水心知上当,赶紧大声道:“虽然陕*西马上就要落入尔等贼人手中,但我仍然当它是大明的疆土,这里百姓都是我大明的百姓,我是在为了大明的百姓而出力,绝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贼人,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朱元璋笑道:“你是英雄,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汉家的天下,最后还不是落入了曹家的手中?”

李轻水大吃一惊,这才发xiàn

自己刚才说那句话很不吉利。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都笑了起来,另外几个人读书不多,不知dào

这个典故,就没有跟着他们笑,但仅是两个人笑,也让李轻水红了一张脸。

他愤愤地甩了甩手,向外就走,朱元璋努了努嘴,几名士兵跟了上去,明显是要监视他的行动了,李轻水倒也坦然,他知dào

朱元璋肯定会派人监视他,无二话可说。

直到李轻水走出了门,屋里的大曹将军才对着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叫李轻水的孩子倒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太年轻了,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朱元璋笑而不语。

曹文诏道:“但是这些说降手段对我都没有,我是不会为你做事的,大不了一死。”

曹变蛟也道:“就是,哪怕你杀了我们叔侄,我们也不会松口。”

朱元璋笑道:“我也没想过要说降你们,上次我不是说过吗?我带你们到我军中,主要是让你们看看,刀应该向哪个方向挥,你们就安静地看着吧……”

大小二曹对视一眼,实在是搞不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这时所有的俘虏都算是被朱元璋处置完毕了,他也开始打算做点正经的事,将许人杰等众将召到身边,摊开一张山河地理图,下令道:“大元帅,你带三千兵北上,顺路收服铜川、宜君、最后兵据洛川,控zhì

周边诸县……大张旗鼓,声明白水朱八杀回来了,广召穷苦百姓加入我军,凡愿入伙者,一律留下,以后再考查人品。”

“是!”许人杰领命而去。

“拼命三郎,你带三千兵北上,收服蒲城,然后回兵据守,负责白水、澄城两地的防御……”

“是!”拼命三郎也领命而去。

“薛红旗,你通知一座城,一朵云,移军潼关,死死扼守住潼关,防止三十六营或者官兵从潼关入陕。”

朱元璋则对着杨洪、苗美等人笑道:“咱们几个就去西安转一转吧……”

“是!”众头领都笑。

杨洪脸上现出轻微的担忧之色道:“朱八哥,咱们这一次明举旗帜,大力攻城,如此一来,必受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得小心朝廷的拼命围剿了。这么快就占据县城和关隘,与朝廷硬拼,会不会鲁莽了点?”

“确实略有些鲁莽。”朱元璋对着他点了点头道:“但我们若想壮大,也不得不鲁莽一下了……仅靠白水、澄城、大荔三县之力,我们养活了一万多人的军队,这样的能力已至极限,如果还龟缩不出,就无法再发展壮大,我们又不可能学三十六营那样去流窜,因为那不符合咱们立足于天下的基本原则。”

他顿了顿,又道:“趁着荥阳大会分兵定向的机会,扩大地盘,是咱们最理想的时机,此时陕西官兵已被我们彻底打服。朝廷必须调别处的军队才能来对付我们,但义军散布天下,各地军队都无力抽身,朝廷若想来攻击咱们,就只能调动京营或者辽东边军,这两只军队得横跨整个天下,才能来找咱们的麻烦……而且……咱们还有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的几万大军可以利用……朝廷就算来到陕西,征剿的究竟是谁还说不定呢。”

杨洪大奇:“这几个人要如何利用?”(未完待续。)

三九五、陕南陕北怎么分

杨洪大奇:“这几个人要如何利用?”

“他们的用处可大了。”朱元璋笑道:“不过现在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上当,让我们去西安城下见见他们再说吧。”

朱军在华县休整了三天之后,拔营向西,前方很快就到了渭南城,此城以前曾经是渭南县的县治所,后来因为西安府发展得越来越大,向周围的辐射能力提高,渭南就撤了县,并入西安府的直辖之中。它是西安府的卫星城市,在西安城的整个防御体系中拥有非常重yào

的作用,但是由于洪承畴之死,陕*西官兵已陷入群龙无首,士气崩溃的局面,这座重yào

的城市居然没有驻军。看来所有的官兵都缩回了西安,不敢再在外面的小城里晃荡,朱军不费一兵一座,轻松地拿下了这座城市。

城中的居民大多数都跟着官兵逃进了西安府里,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呼呼,却无人声。留下来没有逃走的居民心中已存死志,但让他们意wài

的是,朱军划城而过,根本就没拿他们怎么样,只有两个白玉柱军的士兵试图进入民居,被朱军士兵看见,拖到全军面前打了几十鞭作为惩罚,别的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过了渭南,朱军很快就来到了西安城下,沿路经过的村庄全都一片空荡,百姓几乎都逃入了西安城,也不知dào

现在西安里有多少人挤着了。

“西安的粮价要暴涨了。”

看到西安城那高大巍峨的城门时,朱元璋忍不住叹了一声:“凡是逃进西安城的百姓,会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呢。”

杨洪站在朱元璋的身边,看着熟悉的城墙,心里也不由得一阵激荡:“唉……我……又回来了。”他想到自己的府邸。就忍不住想到了亡妻,心里不禁又有点刺痛感升腾了起来:“朱八哥,咱们不攻打西安么?”

“不攻!”朱元璋道:“五千官兵留守在城中,我军就算倾全力也未必能拿得下来,反而会有大量的死伤,还不如围而不攻,此时周边的城池和乡村的百姓都已逃入西安,此城人满为患,粮食消耗也必然巨大,本来就因旱灾而使得粮价暴涨。再聚集起大量的人来吃饭……此城不攻自破,没有攻的必要。”

“原来如此!”杨洪恍然大悟。

朱元璋下令道:“冷风,你率三千人,从东门开始,向北绕西安转一圈。把周围的所有小城全都拿下,最后驻军在咸阳城中。”

“是!”杨洪领命而去。

朱元璋则带着余下兵力,向南前进,到了蓝田城,这个城市也属于西安府的直辖城,城中已无驻军,百姓也所剩无已,朱元璋便将军队驻扎下来不走了。等了好几天之后,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等人率领的义军终于来了。

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三人从武关入陕之后。还是不敢走得太快,他们害pà

自己走快了会被洪承畴迎头痛殴,于是走得非常小心,简直可以说是扭着秧歌在走,前进四步后退三步。直到听说白水朱八在华县伏击洪承畴,成功地将这个怪物杀死,三人这才大着胆子加速前进,于是就比朱元璋晚到了数天。

到了蓝田城下。三人看到城中飘荡着“白水朱八”的放帜,这才知dào

朱军已经逼至西安城下,心中不由得大喜,赶紧派人送来口信,要来与朱元璋见面。

朱元璋便请三人相见。

这三个人倒也懂得基本的江湖规矩,这个城市既然是朱军先占领,他们就没有资格来分里面的财物,也不能轻率地带兵入城,三人只带了几十名心腹,入城来见朱元璋。刚见到面,朱元璋还没说话,就见三人恭恭敬敬地一个大礼拜下去:“朱八大哥实在是人中之龙,潼关一战杀大小二曹,华县一战又杀五省总督洪承畴,咱们这些兄弟真是佩服得紧。”

朱元璋装出豪迈的表情笑道:“过奖过奖!三位兄弟请起。”

三人做足了礼仪,直到朱军士兵摆上酒食,三人分宾主坐定,这才停止了钦佩之语。

朱元璋呵呵笑道:“三位兄弟既然也来了,我就想和兄弟们商量个事儿。”

混十万赶紧道:“不敢商量,朱八大哥若有吩咐只管说,咱们兄弟一定照办。”他倒是说得客气,什么一定照办云云,其实朱元璋心知肚明,你真要让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保准和你翻脸。

心中暗笑,朱元璋嘴上却道:“我前几日宰了洪承畴,又破了他的两千重甲步兵,现在陕*西几乎已经没有可战的官兵,我琢磨着,这陕*西地界怎能一直让朝廷管着呢?也该由咱们兄弟分了来管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人心中都想:这倒是,官兵已灭,这地方不归咱们管归谁管?但是……谁管哪个城市却是个大问题,这可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分配的。

朱元璋继xù

笑道:“我仔细想了想,我军仅有一万余人,管不了什么大地方,而三位兄弟合起来有三万多人马,最大的地方当然应该交给你们人多的来管,这西安府嘛……就由三位兄弟负责管理吧,我去攻陕北的延绥府。今后你们管陕南,我管陕北,你们意下如何?”

陕南富裕,陕北贫穷,按理说管陕南确实是件好事。三人一听,都觉欣喜,那冲天炮为人憨厚老实,冲动简单,顿时就嚷嚷道:“好啊,就这样……”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混十万就猛拉了他一把,三个人把脑袋凑到一块儿,混十万低声道:“我们不能要陕南。”

“为何?”冲天柱不解。

横十万横了他一眼道:“笨蛋……朱八大哥虽然人少,战力却比我们强,他放着陕南这好地方不要,主动要求去陕北,你就算是傻子也该知dào

不对劲吧?”

冲天柱道:“我没觉得不对劲啊。”

混十万低声道:“咱们并没有听到朱八大哥攻下了西安府的消息,可见西安府现在还在官府手里,听说洪承畴留下五千兵力驻守西安,这可就不好啃了啊……五千大军驻扎的西安,不是我们这三万多人拿得下来的。相对来说,延绥就好打得多,延绥精兵早已在潼关外被朱八打散,延绥城也不如西安府那么高大难攻,城中驻军也很少,全是老弱残兵……再加上陕北是咱们的根,咱们都是从陕北那地方走出来的,那是软地啊……一回陕北,不知dào

有多少乡亲愿意加入我们的军队。”

他说到这里,横天王和冲天柱基本上都明白了,三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一起坐正回来,混十万代表他们三个发言道:“朱八大哥,您先杀二曹,又杀洪承畴,这是天下英雄景仰的功劳,咱们三个哪能与您比?这陕南就该您这样的英雄好汉来管理,咱们三个不才,就去陕北刨刨食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朱元璋假意道:“西安还是给你们的好。”

“不,您的好意咱们心领,西安还是给您吧,我们只要延绥就满yì

了。”混十万坚持。

两边互相“礼让”,让了半天,最后朱元璋假意妥协:“唉,好吧,这么好的地方你们居然不要,我就代你们先管着吧,哪天你们在陕北过得不开心了,再来找我谈换回来的事。”

鬼才要找你换,混十万和横天王两人心中暗喜,倒是冲天柱这老实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尴尬

地笑了两下。接下来双方拿出地图,假模假样地划分了一下地盘,这种分地盘的事,在江湖上倒不少见,陕北马帮、匪帮,经常会这样摊开地图分地盘,横天王和混十万干这种事轻车熟路,都不要人教的。

双方划出地盘来,从延安到榆林之间的陕北地区,归横天王、混十万、冲天柱管理。而自洛川以南的陕南地区,归朱八管理。朱八占的地盘更大,但是中间有一个难攻不落的西安城,像苍蝇屎一样卡在陕南的正中心。陕北地盘虽小,却是铁板一块,中间没有难以攻落的城池。

双方对这样的划分都没有异议。

地盘一分好,三人就急着想要北上,去“他们的地盘”,朱元璋则笑道:“三位兄弟,你们从这里北上,直到延安为止,一路上要过的都是我的地盘,还请你们谨守江湖规矩,别在我的地盘上乱来。”

三人听他说得客气,其实也带着警告的味儿,便抱拳应道:“这等规矩兄弟们是懂的,绝不在朱八大哥的地盘上刨食。”

“那就谢过三位兄弟了。”朱元璋端茶送客。

三人约束麾下的贼兵,向北而行,没几日就来到西安城下。便看到西安府果然还在官兵的手中,此时的西安府四门紧闭,全面进入了防御战的状态,似这等坚城,以五千守军加上城中乡勇的力量,防御十万大军攻城都没问题。三人心中暗笑:还好我们识破了朱八的诡计,他想把陕南给我们,没门……

三人带军北上,攻延绥而去。(未完待续。)

三九六、火烧凤阳

崇祯八年,元月十五日,清晨,凤阳!

大雾弥漫,视野不及三丈。

扫地王、太平王率领着本部的义军,向着前方的城池静悄悄地摸了过去。在他们面前的城池名叫凤阳,这个城池很有意思,它没有城墙。原因是,这个小小的城池乃是大明朝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祖坟所在之地,别号帝乡。

大明皇家迷信风水一说,因此帝乡凤阳为免破坏风水,便不设城墙,只在城池四周设了几座鼓楼,用于报警。

凤阳虽为帝乡,却并没有发展成为辉煌的大城市,反而是老百姓们视之为人间地狱之所在,原因就在于这里特殊的政治地位。这里修建着朱元璋的祖坟,所以自大明朝两百多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派驻着守陵太监,镇守官员等等各种臃肿的机构,这些机构挤在一个小小的城市里,就使得当地的百姓们倒了大霉。

官员和太监们没事就役使当地的百姓为他们打杂干活,不但不发工钱,反而侵占百姓们种地刨食的正常工作时间。据史书记载,此地的百姓“以一日一家而当七役,仍且不免于鞭朴。”

按理说把时间都给朝廷使役去了,就应该免一些赋税,实jì

却不然,赋税依然沉重不堪,百姓们没时间种田,又要交赋税,如何交得出来?于是只好拒缴,当地的官员就用各种手段催缴赋税,“一不与则系累其颈,再不与则倒悬其躯,三不与而妻子者移易于他室。民即呼九天,而堂上万里。岂能闻此莫愬之小东乎?”

崇祯四年十一月,南京礼部右侍郎钱士升奉命祭告凤阳皇陵之后写的奏疏里,就报gào

了凤阳地区衰败的景象:“凤阳号称帝乡……臣入其境,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罔陵灌莽,一望萧然。尝咨其故,皆言凤土确瘠,在江北诸郡为下下,民居皆涂茨。一遇水旱。弃如敝屣,挈妻担子,乞活四方。而户口既以流亡,逋赋因之岁积。催征则绝其反顾,招集又疑为空言。有司束于正额。不得不以逋户之丁粮派征于见在之赋长。于是赔累愈多,而见在者又转而之他矣。此田土所以日荒,户口所以日耗,正额所以日亏,宿逋所以日积也……不意祖宗汤沐之乡,乃有竭泽露根之象,心窃伤之……今天下赋重政苛,民穷财殚……而臣谓发政施仁,宜先帝乡。即特为蠲减。不过太仓之稊米耳。”

在这种悲惨的情况下,当地的百姓早就期盼着义军的到来,崇祯七年底,荥阳大会决定分兵定向之后,东路义军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扫地王、太平王几部向东边出发进入了安徽(南直隶)境内。围攻颖州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接到了凤阳穷苦百姓们派人发来的联络,表示愿意领路,带领义军攻占凤阳。

“凤之穷民。远几百里相邀,具以册授贼:某家富厚,某处无兵。”

元月十五日清晨,扫地王和太平王两部,就在一名凤阳穷人的带领下,乘着大雾,悄悄地摸到了凤阳城外的鼓楼之下。直到了近处,鼓楼上的哨兵才终于发xiàn

了有敌人杀到面前,赶紧敲响了报警的梆子。

凤阳留守朱相相仓皇领并迎战,不成阵势,被扫地王和太平王两部一拥而上,击杀官兵四千余名,凤阳遂破!——

崇祯八年,正月二十五日。

京城,崇祯帝朱由检高坐在正殿之中,堂上是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崇祯现在心情很糟,正在哀悼自己失去的大将洪承畴和曹文诏。

“传朕的旨意,辍朝3日,以王侯规格予祭十六坛,七日一坛,朕将亲自致祭,制‘悼洪经略文’明昭天下。”

一众官员赶紧拍马道:“皇上如此对待臣子,臣子们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崇祯想了一会,又叹道:“追封曹文诏为太子太保、左都督、令有司建祠,春秋祭奠。”

“遵旨!”

摆了一会儿这样的谱儿之后,崇祯皇帝的心情依然不高,语带惆怅地道:“如今洪爱卿已死,五省总督之位空置,陕*西几乎全境落入贼手,据说贼人还分陕南陕北,分而治之,实在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当此时刻,急需一位能干之人接替洪承畴的职务,继xù

统领剿匪事项,各位爱卿可有人选?”

堂上文武百员故yì

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进言道:“臣推举卢象升卢大人。”

卢象升,明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后任大名知府。少年时爱读兵书,喜习骑射。崇祯二年(1629年),建奴军入关,兵逼京师,他募兵万人入卫。次年,进右参政,受命整治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所部号称“天雄军”。六年起,参与镇压高迎祥、李自成等部农民起义军,立下汗马功劳。

此时他正在殿上,听到群臣举荐,赶紧出列道:“微臣何德何能,不敢当此重任。”

崇祯见了他,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赶紧道:“卢爱卿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传旨,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陕*西、山*西等七省军务,带领总兵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所统关辽兵和当地驻军夹剿,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这下可真是不得了,洪承畴还只是五省军务总督,但是卢象升直接就升级成七省军务总督了……这晋升的速度比坐火箭还快了两分。

卢象升虽然升了官,脸色却并不轻松,他轻叹了一声,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极重。

崇祯便问道:“卢爱卿,你心中有有剿匪的方略?”他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向刚刚上任的总督问计,可见实在是抓狂得没有办法。

卢象升轻叹了一声道:“皇上,贼人虽分定定向,八面开花,但最大的祸患当属陕*西的白水朱八,微臣以为,朝廷应暂时不理会其他的贼寇,集全国之兵,拿下白水朱八,以示天下,否则全国各地的贼寇都学他那般样子攻城掠地,划地而治,国将不国也。”

崇祯然之。

这时堂下走出一名大臣,认真地道“皇上,微臣有不同之意见。关中地势极险,距离京城又极为遥远,拔京师和辽东之军攻打关中,须横跨中原大地,然中原群寇乱舞,要想平平安安地将大军开拔过去,何其困难,后勤补给拖得极长,很容易被中原流窜的贼寇们绕后包围……微臣以为,直击陕*西乃是下策,应该先打近处的流寇,再打远处的流寇方为上策。把近处的流寇都收拾之后,再集全国之军汇于关中,一战可平朱八。”

崇祯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啊!近处的都没收拾,怎么可能先收拾远的?不怕被抄了补给线么?他顿时就犹豫了起来。

卢象升皱起了眉头,瞪了那个提意见的大臣一眼,冷哼道:“皇上既然已任命本官为七省军务总督,先打哪个后打哪个,请交给本官来定吧。”

那大臣居然不退缩,哼哼道:“你定错了,不让别人说么?”

两人哇啦哇啦地吵了起来,朝堂上的官员很自然分成了三派,一派帮卢象升,一派帮那大臣,还有一派中立看热闹,满堂吵得不可开交。

这种事本该由崇祯拿个决定出来,但崇祯优柔寡断,一时半会也不知dào

听哪一边的好。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见一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大殿就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众臣大惊:“你哭啥?”

那太监狂嚎道:“皇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啊……凤阳皇陵……被贼寇烧了!”

“什么?”

“真的?”

“啊?”

满堂文武一起大惊失色,崇祯皇帝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百官都是惊了,只有他是惊慌之外还带着深深的愤nù

,凤阳是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的坟墓,崇祯皇帝的祖宗墓啊!在中华巍巍几千年的文化中,被人挖了祖坟那都是头等难堪的大事,身为子孙可以说是没脸去见先祖了。

崇祯双手一拍龙椅的扶手,就想站起来骂人,但是刚刚站起身,就感觉到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旁边的太监赶紧上来搀扶,场面一片混乱。

群臣一看,哎呀我的妈,乖乖不得了,皇上居然气成这样……得,咱们啥也不用说了,先打陕*西还是先打中原的贼人都不用再提,还是先打凤阳吧!

文武百臣的口径一致的统一,同时道:“皇上,火速发兵凤阳,将火烧皇陵的贼寇碎尸万段,方为上策!”

崇祯刚刚被太监们扶起来,有力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洗刷国耻,尽心杀贼……调兵,快给朕调兵,别管什么地方的兵,统统都给朕往凤阳调……发京、省、内帑金一百万两充作军饷,朕要将那伙贼人一个不剩地全部荡平!”

卢象升微微地张了张嘴,想请旨先打陕*西,再打凤阳,但是看到崇祯皇帝那双血红的眼睛,他知dào

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道:“臣……领旨!”(未完待续。)

三九七、我的地盘

崇祯八年,二月中旬,咸阳!

朱元璋军还没有拿下西安,目前暂时将咸阳定为了陕南经济与政治中心,朱军重yào

行政人员,全都在这里处理着手上的政务。

李轻水埋头在一堆文案之间,一双眼圈黑黑的,显然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自从他接任“陕*西布政使司”这个伪职之后,一直在竭尽所能地解决行政问题。

不得不说,身为东林党,他是有不少优势的。虽然他以前仅仅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县令,但通过东林党人互相之间传递的文书,通过吸收学习同党们对天下发表的各种看法,使得他的眼界比一般的县令要广得多。就拿曹宝相来对比吧,曹宝相的眼光只限于自己管理的一个县。但李轻水这种东林党的后起之秀,眼光常常放在天下的角度上。

他在还没有坐上布政使司这个位置之前,就已经对陕西现在的民情有一定的了解,对各地官员哪些忠,哪些奸,哪些尸位素餐,哪些略有才干都略有耳闻,这使得他接下布政使司这个职务之后,能迅速地开始实干。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广土芋和红薯!

趁着现在是春天,正是播种早土芋的时候,发动所有的力量,将土芋推广到朱八占领的每一个城市。

不做这件事之前还没啥,一旦开始做这件事,他就体会了“权力的好处”,是的,他现在有权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他的政令出不了自己管理的县城。虽然他有千般报负,万种理念,也只能在小小的白水县里发挥。给恩师钱谦益写了封信,想求请老钱帮忙推广土芋,却反挨了一阵批。

但现在他不需yào

请求任何人,只需yào

写一封手令,勒令华县所有富家大户和百姓必须改种土芋,这件事立即就能得到了执行!朱军的士兵拿着他的手令走进华县,谁敢不听?

某些富家大户在面对普通的朝廷官员时,喜欢摆出一幅“我有后台。你敢动我就弄掉你的乌纱帽”的姿态,后台不硬的小官还真不敢动他们,但是这些富家大户在朱军的面前却乖得像兔子一样,政令一到,立即点头哈腰。乖乖照办。

李轻水的政令推广得出奇的顺利!白水、澄城、大荔三地早已推广了土芋也就不用提了,像洛川、宜川、蒲城、华县等地方,说种就种,硬是一点阻碍都没有碰上。

李轻水突然发xiàn

,这是一个实现报负的好机会!这里没有倾轧,没有党争,没有为了攻击敌对党派而硬把好事说成坏事的疯子,也没有人在背后使阴手下绊子……如果他真的陷入朝廷那个庞大、腐朽而又臃肿的官僚体系之中,不管推行什么政令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得心应手。

他仿佛得了水的鱼一样。自由自在地将土芋和红薯洒向朱军占领的每一寸土地,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会暗暗地想:如果朱军占领的地盘再大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新式的农作物推广得更远一点点。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觉到汗颜,甚至自责。但这样的想法既然已经发了芽,想要将它掐死是何等的困难?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要这样幻想一番,随后又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李轻水批完了一叠文件。房门开了,夏二多穿着一身县令的官服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原来李轻水被挟迫着做了布政使司之后,夏二多也被挟迫着做了白水县令,接替李轻水昔日的职位。两人此时再见,都免不了一阵尴尬,汗颜不已。

“李县尊大人!”

“夏县丞兄弟!”

两人用昔日的称呼互相称呼了一声,都觉得别扭,随后一起叹了口气。

“二多,你怎么来了这里?”李轻水干脆用名字来称呼夏二多。

夏二多摊了摊手道:“我送土芋过来,听说李大人需yào

大量土芋作为种子,在各县栽培,我就把白水存放着的土芋都带来了。”

李轻水语带迟疑地问道:“白……白水……现在还好么?”

夏二多点了点头道:“李大人不必担心,白水好着呢……唉,咱们两个都被瞒得好惨,原来白水那地方早就没了良民,从好几年前开始,白水的百姓就几乎全部加入了朱八军,与其说那里是个县城,还不说一开始就是贼窟,朱八一伙人是不可能在白水做坏事的……”

李轻水叹道:“我初到白水时,还以为自己到了宝地,没想到是入了贼窟啊。”

“李大人不必自责!贼窟能弄成那个样子,任谁也想像不到,非您之过。”夏二多轻叹:“你看,不光是您被骗了,我也被骗了,巡按御史金兰也被骗过,五省总督洪承畴不也被骗了?咱们错就错在没想到贼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李轻水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轻叹道:“好吧,现在我们正在帮zhù

贼人把整个陕南都变成那样的贼窟……”

说到这里,两人相顾无言,不知dào

说什么好。

夏二多起身告辞,李轻水送他出门,他终日埋头案卷,这还是数日来第一次出门,只见咸阳城的街道上有许多人在走动,其中大部份是穿着破烂布衣的穷人,几日之前还不见咸阳有这些人走动,咋一转眼儿,满城都是?

李轻水拉住一个朱军士兵,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虽然知dào

李轻水是半俘虏的身份,却仍然恭敬地道:“李大人有礼了,这些人都是从西边的穷县穷村里赶来的,他们想来加入我军。”

李轻水恍然大悟:“原来是来入伙的!”

“正是!”士兵笑道:“我军连败大小二曹,洪承畴,目前声望极高,三十六营中有好几营给咱们送来了信件,对咱们表示恭敬和拜服呢,附近山林里躲着的小股贼寇,纷纷出山来投,这才一个月时间,我军就增收了四千多名新兵,而且新兵的数量还在飞快地增加。连陕北被横天王、混十万和冲天柱控zhì

的地区,也有小股流寇向南来加入我军,横天王他们拦都拦不住,哈哈哈!”

李轻水听了这个情报可不想笑,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他扭头对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负责监视自己的几个士兵道:“朱八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那士兵笑道:“朱八哥就在咸阳城中心的衙门里,他曾有令,若是李大人想见他,随时可以去见。”

李轻水也不客气,拔脚就往衙门走。到了衙门,果然见到朱元璋正在此处,和杨洪一起收编新丁,忙得不可开交。

李轻水走到近处,怒视朱元璋道:“你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新兵来做甚?”

“你说要收他们来做甚?”朱元璋笑道。

“打仗造反!你收他们来就为了这个吧?”李轻水怒道:“但是你也收得太多了吧?你的贼军本来军纪不错,但若大量这样无限制的招收新兵,军队的纪律就会飞快地崩坏,而且百姓都被你收去当兵了,谁来种地?”

朱元璋轻笑道:“这道理我不需yào

你来教,你管好自己的政务。”

“这也属于政务!民生!”李轻水急道。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真以为我会无限制的乱收人么?这些新丁被收纳过来之后,我会派人考察他们的人品和战斗力,凡是不适于加入军队的,我会给他们一片田地,让他们退伍为民……”说到这里,朱元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得人名,他把这张单子拍到李轻水的手里道:“拿去吧,我给你两千农垦兵,你自己看着办,把他们分派到什么地方就由你定了。”

李轻水楞了楞,接过单子来仔细看了看,只见单子题头写着:“以下名单不宜从军,宜开垦……”他有点不敢相信地挥了挥单子,傻乎乎地道:“你真给我?”

“真给!”

“你这种造反之人,不是生恐手下士兵不够用,想要把全天下的百姓都裹胁为贼吗?”李轻水茫然地道。

朱元璋道:“我若真是你说的那种贼,白水还有人种土芋?”

李轻水哑然。

朱元璋换了个话题,反问道:“我最近忙,没来过问你的工作,交给你管理的陕*西管得如何了?可莫叫我的百姓饿了肚子。”

李轻水听了顿时就大怒:“不是你的百姓,明明是我大明朝廷的百姓!”

“我的百姓可不就是大明的百姓么?”朱元璋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又道:“别管是谁的百姓了,我要问你的是今年他们会不会饿肚子。”

李轻水冷哼了一声道:“土芋的推广十分顺利,早土芋收获之后,百姓们就可解燃眉之急,到今年秋土芋收起来,我就敢保证所辖之地的百姓都能勉强糊口……再给我两年时间,全陕百姓都能保证温饱。”

“嗯,那就好!”朱元璋对他投以赞许的眼神:“不过你应该只算了咱们现有的人口吧?我建议你多算十几万人的粮食!以备不明之需。”

“多算?这连年打仗,人口只会减少,不可能增多,怎需yào

多算?”李轻水不解。

朱元璋摇头道:“我朱八的地盘,就算连年打仗,人口也只会变多,不会变少!你信么?”(未完待续。)

三九八、我打他丫的

李轻水哪里会信。

朱元璋认真地道:“一旦我们的早土芋收获起来,这里的百姓生活变好,相对于别处的战乱,陕南就会成为桃源之乡,河*南、四*川、甘*肃(注,元朝时名叫做甘*肃行中书省,明朝时甘*肃省划归陕*西管辖,但仍有甘*肃这个称呼法)的百姓,都会向这里涌入,所以我才说这里的人口会变多。”

李轻不满地道:“你乃贼人,就算你这里有吃的,良民百姓又怎会投你?”

朱元璋眨了眨眼,用略带好笑的语气道:“你以为连肚子都吃不饱的百姓会和你讲忠君爱国那一套?我觉得一个土芋对他们来说远比忠君爱国更重yào

。”

“你……你这种目无国家,目无君上的人,当然会说这种混账话!”李轻水怒。

朱元璋却不怒,只是淡淡地道:“忠君爱国,是从君王或者国家那里得到了特权的人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因为国家给予了他们很多,他们自然要捍卫自己的利益,也就‘忠君爱国’了,而且他们还想裹胁民意,让百姓也来忠君爱国,让百姓成为保护他们利益的伙伴。但他们忘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若是国家不保护自己的百姓,不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百姓凭什么要忠君爱国?谁会忠于一个欺压自己的君王?谁会热爱一个抛弃了自己的国家?百姓凭什么要为了一小撮特权阶级的利益而抛头颅洒热血?”

李轻水哑然,他若是一个老牌子的东林党文人,此时就要满地打滚,不要脸不要命地说:“我不管,反正所有人都应该忠君爱国。”但他是一个年轻人。他的思维还有很大的可塑性,不会像老牌子的酸儒那样抹黑了良心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轻水才终于抓住了点什么,大声道:“你说特权阶级不好,但你不就是特权阶级么?你手下的王二、苗美、拼命三郎,哪个不是特权阶级?他们现在也有房,也有院子,也有大量的钱,成为了人上之人。”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这是他们挣来的,他们比普通人为百姓出的力更多。他们冲锋陷阵,英勇杀敌,保护了治下的百姓能平平安安地种田谋生,他们有资格立于其上。我倒是想要问你一句,你那恩师钱谦益。除了会写两首诗之外,还能干什么?为百姓做了什么?”

李轻水再度哑然,上一次推广土芋不利时,他对恩师就有了一丝丝的不满,这丝不满一直深藏在心中,使得他无法将之忘怀。此刻朱元璋一句质问,竟然让他半天都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终究不能让恩师蒙尘。只好强辨道:“恩师心怀万民,只是没有机会施政……”

“心怀?好一个心怀!”朱元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李轻水也觉自己的话实在有点站不住脚,一张脸羞红得似桃子一般。

朱元璋笑了几声之后道:“算了,我不和你争了。没劲得很。总之你在计算人口时多算些就对了,起码要多算十几万人的粮食,以免到头来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灾民搞得措手不及。另外,西安城虽然还没被我们拿下。但你也要准bèi

好西安城里的百姓所需的粮食……你是管民政的,就要做好各方面的未雨绸缪,才能算是合格。”

李轻水哼了一声回了自己办公的地方,虽然表面上一幅不甩朱元璋的样子,他心里却暗暗吃惊,这朱八想得比他还远,在眼光布局上显然是比他高了一筹了。的确如他所说,施政者不能光看着自己登记薄上写明的那些人口,还要把眼光放远一点,为将来有可能出现的变动做好预备,这一点倒是他这个年轻人疏忽了。

李轻水刚刚转身离开,一名驿卒就跑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来,急报道:“朱八哥,咱们的探子传回了消息来,东路义军扫地王、太平王部,攻陷凤阳,火烧明祖陵……朝廷震怒,以卢象升为七省总督,全力追剿。”

“哦!”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阵难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凤阳的祖陵,其实就是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的陵墓,上一世他以游魂的姿态观看历史发展时,看到这一幕差点气得直接就升了天,这一世倒是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bèi



他并不是不知dào

分兵定向之后凤阳就会糟劫,但知dào

归知dào

,他并没有打算去管。因为凤阳实在太远了,距离他拟定的根据地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国,而且凤阳的战略位置很差,太接近朝廷的权力中心,在那里活动不利于积蓄实力。他为了天下霸业,放qì

了去拯救祖陵的机会。只盼着历史或许会因为蝴蝶效应有所变动,免了这一劫,但历史的巨轮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扭改的。

驿兵没注意到朱元璋的脸色不好,笑嘻嘻地道:“咱们从义军内部得到的消息说凤阳是扫地王和太平王烧的,但是朝廷那边的塘边却写说是李自成和张献忠烧的……笑死人了!朝廷的情报工作真是不过关。”

朱元璋挥了挥手,让这士兵离开,然后赶紧召来杨洪,认真地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强潼关和武关的驻军,整修关墙,把弩兵、重步和火铳都调到关墙上,日夜防范……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七十二营的流寇想要入陕了。”

杨洪心中一奇:“朱八哥为何有此一说?”

朱元璋认真地道:“凤阳被烧,崇祯那孩子必然大怒,搞不好会抽调京师和辽东之兵,任命大将,倾全力剿匪,东路义军很快就会受不了重压,被迫掉头返回中原……官兵再逼到中原的时候,这些义军就会想要入陕。我们必须把他们全部阻挡在关外,不让他们进入关中之地,逼他们在中原与官兵死磕!我们才能得到宝贵的休整机会。”

杨洪点头应了:“明白了,兄弟去坐镇武关吧,潼关就交给薛红旗大姐负责。”

朱元璋点了点头:“甚好!”

朱元璋手下的诸位头领都被分散开来,许人杰坐镇在最北边的洛川、拼命三郎留守在澄城和白水这个老根据地,杨洪奔赴武关,薛红旗奔赴潼关……朱元璋坐镇咸阳,盘子一下就拉开了,在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纰漏的时候,若不小心应对,很有可能就被敌人各个击破,所以情报工作必须做到尽善尽美。

所幸的是,朱军的实力膨胀也极快,由于连败小大曹和洪承畴,朱军的风头一时无两,全陕的山匪流寇,都奉其为老大,每日都有数十股贼寇来入伙,总兵力急速地增加,只要争取到一点点时间,就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可以管理这辽阔面积的新军出来。

但是,流寇兵的素质实在不怎么好,如果派他们去镇守地方,那就成了劫掠地方了,朱元璋最希望的还是能尽快吸收各地的乡勇军……——

洛川,县治。

许人杰翘着个二郎腿,坐在衙门的大堂上,洛川的县令早已经被朱军拖出城外斩首示众,现在管理这个小县城的重任已经落在了许人杰的头上。但是许人杰这家伙却没个正形,就连坐在公堂上处理公务,也坐得不端正。

公堂上现在坐着两排乡绅,都是洛川各个乡镇里有名望的大族,在各自的乡镇里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但他们在许人杰的面前,却不停地发抖,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开玩笑,县令的脑袋还在城门口挂着呢,谁敢和贼军较劲?

许人杰拿着惊堂木啪啪啪一阵乱拍,哼哼道:“叫你们领头推广的土芋,你们弄得如何了?”

“大王有令,我等哪敢不听。”一名乡绅陪着笑脸道:“我家所有的田地都种的那东西,连葱姜蒜我都没敢种了。”

“我也是!”

“我家也是!”

许人杰大汗:“啊哟喂,我可没禁止你们种葱姜蒜!全都种土芋没有人种葱姜蒜的话,怎么吃饭炒菜?这可如何是好?”

乡绅们一起抹着汗道:“可是您上次说的原话是‘全都给我种土芋’……咱们哪敢不遵?”

许人杰险些吐血。

堂下只有一名叫郑丰的商人,胆子比较大,此人曾经和许人杰有过几面之缘,不像别的商人那样怕他(注,郑丰于二七八章洛川乱曾出场),他举起一只手来,低声道:“我家的地里倒是种了点葱姜蒜。”

许人杰大喜:“哟,不错,只有你最懂我的命令。”

众乡绅都苦笑不已。

正在这时,一名哨兵跑了进来,大声叫道:“大元帅大哥,麻烦来了……北面延安府里的混十万部派了几十只小队伍出来打粮,其中一只捞过了界,进入咱们洛川的地界了,最北边的几个村子不日就要遭殃……”

许人杰一听,顿时大怒:“我操,明明划好了地盘,他这鸟人在自己的陕北打粮不就好了?偏要捞进咱们的地盘来?我们这里都是自己种的粮,他打粮不就是打我们么?来人啊,召集军队,打他丫的!”(未完待续。)

三九九、洛川边界的小规模战斗

许人杰跳得老高,嚷嚷着:“打他丫的。”

旁边却走出一个心腹家丁来,低声道:“老爷,不能乱打啊,咱们过来之时,朱八大哥有过吩咐,若是与北边的流寇发生了冲突,咱们不宜出手,还是让本地乡勇出手比较好。”

许人杰听了这话,便冷静了下来,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确实如朱八哥所说,虽然混十万的人捞过了地盘,但他一出手事情就要激化,搞不好北线从此不宁,有碍于朱八哥的发展计划,这种事果然是交给本地乡勇来处理比较好。

他嘿嘿坏笑了两声道:“走,见李攀龙去!”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李攀龙带了一千乡勇,向着北边的村落赶去。为防万一,许人杰又派了一千朱军,在后面远远地尾随。

幸亏朱军的侦察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他们到达最北边的村子时,混十万的打粮队还没有到来,村子还没有遭到洗劫,百姓们正在田地里伺候着早土芋,期盼着这种古怪的新式作物能结出好吃的粮食来,浑然不知dào

有危险正在逼近。李攀龙的乡勇军到来吓了他们一跳,还好都是乡里乡亲的,虽然吓却不至于惊跑,很快就解释清楚。

李攀龙将乡勇军散入村中埋伏起来,许人杰的人则在村子南方一里外的树林里藏好。

许人杰和李攀龙两人肩并肩坐在村中的土坎上,李攀龙砸巴砸巴嘴道:“许员外,您可真会使唤人。”

“谁叫你不肯降?”许人杰笑道:“你点点头跟了咱们,以后这洛川就是你的县了,只有你使唤别人。没有别人使唤你的。”

李攀龙扁着一张嘴道:“你以为我这秀才考得容易啊?十年寒窗考个秀才,若是跟着你们当了贼,我祖宗几代的清名全毁。话说许员外,你也是祖上几代的清白人家吧,虽然商人是贱籍,但有钱啊,捐个官儿什么的也不算困难,你为什么要从贼呢?”

许人杰哈哈大笑:“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打仗,当商人哪来的机会打仗?还是当贼来得痛快。”

“可是……打了败仗是要死人的。”李攀龙低声道:“当贼哪有出息?早晚会被朝廷剿灭,死无葬身之地。”

许人杰抬目向天。看着碧蓝一片,连一朵云都看不到的苍穹,认真地道:“若是跟着别的人做贼,说不定我早就死了吧,但是能跟着朱八哥真是我的幸运。我相信朝廷赢不了我们,我一定可以享shòu

打仗的乐趣,一直到做上真zhèng

的大元帅为止。”

李攀龙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啊……李茂才,你就早点把洛川县令这个职位接过去吧。”许人杰抓着自己的帽子,无奈地道:“这劳什子的县令我才不想当呢,我要打仗,打仗啊。”

这时,村北的黄土道上,出现了一群贼人的身影。人数倒是不多,两百来名,他们腰间缠着布袋,手上挥舞着刀枪,耀武扬威地向着小村子行了过来。这些贼人就是混十万麾下的打粮队了。混十万并不是像朱八,占了地盘之后就认认真真地搞农业,搞发展,而是不停地派出贼兵到处去抢粮食。被他们抢走了粮食的百姓生活无依,只好入他们的伙,要么就只能向南逃窜,加入到朱元璋的麾下来。

总之,混十万就是个只会破坏,不懂得建设的家伙。

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延安周围的大部份地方都被他们抢成一片白地,在延安府的范围里抢不到东西,他们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南走,跨过了朱元璋与混十万划的地盘线,想过界来捞一把。

许人杰远远地看着这群人的身影,忍不住就呸了一声道:“李茂才,你看见没,若朱八哥是那种贼寇,我才不入伙呢……”

李攀龙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打仗么?这场仗让给你打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洛川李攀龙。”

许人杰一听,顿时大喜:“正有此意。”

过了一会儿,两百民贼寇逼到了村子前,散布在村外假装种田的百姓们“吓得”拔腿就跑,全都回到了屋子里面。一名贼军小头目大笑了一声道:“兄弟们动作快些,抢光东西就走,别把朱八的人惹来了。”

“嘿!”

“朱八的人来了又如何?咱们是贼,他们也是贼,咱们抢他们地盘里的一个小村子,虽然江湖上说起来咱们不占理,但他们拿这事儿做大文章,别的义军也得把他们看扁了。”

贼兵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冲进了村子里来。

只见村中站着两个穿得人五人六的员外郎,其中一个眉花眼笑,神气之极地道:“站住!吾乃洛川秀才李攀龙,尔等贼人还不速速退去?”

“秀才?有你这种嬉皮笑脸的秀才么?”贼兵们哼哼了起来:“虚张声势,哼!乱刀砍死这货。”

贼兵哄然而来。

许人杰摆了个很装逼的造型,颇有点智将风范地挥了挥手,正打算说:“伏兵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埋伏在村中的乡勇们已经忍不住了,“哄”地一声吼,从房子后面,土沟里面,石磨背后,大树背后,民居里面一涌而出。

李攀龙为这些乡勇打造了非常整齐划一的长矛,乡勇们四面八方涌出来,长矛一起向中间捅刺,那两百多名贼人完全是粹不及防,瞬间就被放倒了几十个。

直到这时候,许人杰的“伏兵出来”这四个字才来得及吼出口。他大汗道:“李茂才,你这些乡勇没训liàn

好啊,怎么命令都没收到就往外乱冲?”

李攀龙苦着一张脸:“我这些只是乡勇,又不是正规的官兵,当然不怎么听号令,你还指望我这点人能令出如山么?”

“我操,那我指挥个屁?”许人杰大汗。

“所以我才让你指挥嘛。”李攀龙阴险地笑了起来。

许人杰无语。

只见乡勇们以多打少,长矛捅得好不愉快。这些乡勇虽然训liàn

和士气都不咋地,但是两百贼兵的训liàn

和士气更差,而且乡勇在人数上占了大优势,兵器又比较统一,不消一会儿,两百个贼人就被扎躺下了一半,剩余的百名贼人吓得惊声怪叫,扭成一股绳儿向北猛冲,想要杀出村子。

这也亏了围他们的是乡勇,而不是正规军,若是正规军围上了这两百贼人,他们是铁定杀不出去的,但乡勇就差得远了。贼人一开始拼命,乡勇士气就泄,围在北边的乡勇长矛都使得不怎么灵光了,被红了眼要拼命的贼人一冲,乡勇向着两边躲开,虽然还是又留下了几十具贼人的尸体,但最终还是让十来个贼人冲出了重围。

许人杰十分懊恼,抓着李攀龙道:“你这些乡勇搞什么名堂?简直是一群废物。”

李攀龙道:“都说了是乡勇,不是正规官兵,你别对他们要求太高。”

许人杰道:“你就不能把他们好好训liàn

一下?弄得像真zhèng

的军队一样。”

李攀龙扁着嘴:“我要真把乡勇弄成那样了,你和朱八就不怕我把你们赶出去?”

许人杰哈哈大笑:“你要是觉得自己比洪承畴还厉害,不妨试试。李茂才,我和你说个正事儿,这可不是虚话……”

他顿了顿,认真地道:“咱们朱军采用精兵主义,兵力不多,现在地盘扩大,就难免有些地方照顾不周,万一,我是说万一,南边的潼关和武关遭到三十六营或者官兵的猛攻,我就有可能带兵撤到南边去增援,到时候北边这里混十万来了怎么办?”

他这一说,顿时吓了李攀龙一跳。

许人杰继xù

道:“你不是良民吗?指望着我这个贼寇来保护,不是忒好笑了点?何不自己努力自保?把你的乡勇军再收拾收拾,让他们更加能打,将来我不在这里了,你们也要能自己保护自己。”

李攀龙道:“朱八真有这个气度容许咱们这些乡绅组织军队?他真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许人杰笑了:“朱八哥说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咱们朱军做的就是同天下之利的事,如果李茂才感觉到咱们朱军比混十万好、比三十六营好,甚至比朝廷官府还要好,你怎么可能和咱们作对?帮咱们还来不及呢。”

“这……怎么可能……”李攀龙茫然。

许人杰见他表情古怪,便笑着道:“你也不用苦着一张脸,我告sù

你吧,等土芋收获的时候,你就知dào

百姓们的心会向着谁了,到时候你就算叫你的乡勇军来打我,他们也不会动手,信不信你走着瞧。”

李攀龙摇了摇头:“我还真不信这个邪!”

“那咱们打个赌吧。”许人杰坏笑道:“假如我说中了,你以后就乖乖做咱们朱军的洛川县令。若是我说错了,就放你全家出陕,让你脱离咱们的控zhì

。”

李攀龙将信将疑:“君子一言。”

许人杰哼哼道:“快马一鞭!”

“喂,你是贼,说话到底算不算的啊?”李攀龙大声嚷嚷起来。

“我晕,我要真是狠心的贼,现在就一刀捅死你这货。”许人杰大汗。(未完待续。)

四零零、流氓的外交

二月下旬,洛川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不速之客刚好是一百人,全部骑马而来,领头的是混十万麾下的心腹大将,名叫穿山甲。他是一个大约三十四五岁的粗豪汉子,身上披着一件从朝廷将官那里抢来的鱼鳞甲,一身鱼鳞从头到脚的,你别说,还真像一只穿山甲。

这伙人到了洛川城下,态度恶劣地通报了几声,说是混十万派他们来,找洛川管事的人说话。许人杰知dào

他们为何而来,便开了城门,将这伙人放了进来,双方到衙门大堂上坐定,摆开茶水,许人杰便拿腔拿调地道:“不知穿山甲兄弟这次来到洛川所为何事?”

他故yì

称之为“穿山甲兄弟”,而不叫“穿山甲大哥”,便是故yì

要在身份上压他一头了。

那穿山甲虽然是个浑人,却也听出了许人杰话里的意思,以牙还牙回敬道:“大元帅兄弟,你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成?前几日里,我军有一群兄弟出外打粮,居然被你们洛川的乡勇给杀了一大半,这事儿你可别说不知情。”

“哦?竟有此事?我是真不知情!”换了王二在这里,肯定是认账的,换了苗美在这里,也是要认账的,哪怕是换成身为女人的薛红旗,也是敢做敢当的脾气,偏偏许人杰就是个流氓,做了事不认账在他看来天经地义。

穿山甲没想到他不认账,顿时气了个半死:“你……你……你身为远近闻名的义军头领,居然连这点担当也没有?”

“什么担当不担当?若是我知dào

自然就担当了。”许人杰道:“你且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穿山甲还真没见过这么不爽利的人,只好无奈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这件事就在文西村闹出来的,你到文西村一问便知真假。混十万大哥叫我来传个话。咱们同属义军一脉,应该彼此照应,乡勇居然欺负到咱们头上,应该同仇敌忾才对,还请大元帅兄弟把这个叫李攀龙的家伙找出来,给咱们一个交待。”

许人杰假意认真地听完他的话,对他说的“给个交待”充耳不闻,却抓住文西村三个字道:“咦?文西村?我好像记得这个村子是洛川的地盘吧?”他转过头去,向一个手下问道:“文西村是咱们洛川治下的村庄,还是延安府治下的?”

那手下恭敬地道:“是咱们洛川的村子。”

许人杰哎呀地叫了一声道:“穿山甲兄弟。这事儿透着古怪啊……混十万大哥的人马打粮,怎么打到咱们洛川的地盘上来了?咱家朱八哥和你们家混十万大哥可是有过协议,划过地盘的,洛川县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归咱们朱八哥所有。”

穿山甲老脸微红:“那是咱们手下有些兄弟不懂规矩……发生这种事。咱们本来打算把这些不懂规矩的兄弟狠狠地教xùn

一番,让他们给朱八哥赔礼道歉的,但是……他们却先被乡勇给杀了……这个就有点……”

“有点啥?”许人杰问道。

“有点过了吧……”穿山甲哼哼道:“咱们明面上自称义军,其实谁不知dào

自己是贼?贼抢村子打粮,天经地义,咱们虽然捞过了界,伤了友邻的和气,但是具礼道歉,陪个不是。江湖事儿江湖化解……但是乡勇军算是什么?那就是朝廷的爪牙,鹰犬,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大元帅兄弟……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个叫李攀龙的。还有他率领的一千乡勇,必须杀掉。在你们的地盘里有一只乡勇活动,对于你们来说也是心腹大患吧?咱们不妨两家联手,派军每个村子细细搜索。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原来,混十万部贼军虽然占据了陕北,但是各地都还有反抗的势力,许多小镇,小村里都还有乡勇军在拼死抵抗他们,他们就以为朱元璋的地盘里也有这样的反抗势力,像这次的事,他们就以为属于地方反抗势力做的,完全不知dào

是许人杰的亲自搞出来的事。

许人杰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的地盘,我自己搜索即可,不劳混十万大哥来操心,话说回来,你们捞过了界的事,刚才不是说要向我道歉赔礼吗?咋没见你实施?”

穿山甲瞠目结舌,赔礼道歉一话,不过是客气话罢了,他还真没想过要照做,现在许人杰追着这件事情问,弄得他好不尴尬。

许人杰见他不愿意,嘿嘿笑道:“咱们家朱八哥说过,如果别人捞进了咱们的地盘,咱们就不用客气,也捞进别人的地盘就是了……嗯……你懂我的意思?”

穿山甲顿时大怒道:“你威胁我?提着脑袋造反的,还怕了你的威胁?”

“你厉害当然不怕,想毕混十万大哥也是很厉害的,完全不怕咱们。”许人杰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洪承畴就很怕咱们了,当初在华县被我军包围,洪承畴吓得直叫投降,哈哈哈,看来混十万大哥果然是比洪承畴厉害几百倍。”

这话一出来,穿山甲顿时就焉了,想到朱八军轻取洪承畴,他哪里还敢说半句硬话,诺诺地道:“这……这样吧……我回去就把那群捞过界的混账砍了脑袋送过来……至于那李攀龙?”

“李攀龙的事关我屁事。”许人杰哼哼道:“我忙得很,没空找他,你要想杀他报仇,自己派人进洛川来找,不过我可先说明了,洛川的地盘是朱八哥的,谁要是敢在朱八哥的地盘上乱窜,被我逮到就往死里打。”

“哎……你这人怎能这样?”穿山甲大怒:“你的意思就是要包庇李攀龙了?”

“我可没包庇他!”许人杰站起身来:“不是叫你随便找了吗?”

“那你又不准我进洛川?”

“你可以站在洛川的边界线上,尽量站得高,看得远一点,说不定就找到了也未可知。”许人杰阴阳怪气地道。

“你混蛋,我……我把这事儿传告天下英雄,说你们包庇朝廷鹰犬,看你们怎么站得住脚。”穿山甲大怒道。

“我也要把你们的人打粮捞过界,在我们的地盘里晃荡的事传告天下英雄,看你们怎么站得住脚。”许人杰哼哼道。

双方一阵大眼瞪小眼,最后穿山甲终究底气不足,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和朱八撕破脸,只好耷拉着脑袋退了回去。

等他走得远了,许人杰背后的屏风里才转出李攀龙的身影来,李攀龙颇有点意wài

地道:“许员外,没想到你宁可与友军撕破脸,也要护我周全,李某感激不尽。”

“友军?”许人杰晒笑道:“混十万没有资格做我军的友军,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贼,而我们却可以称为军。”

李攀龙对这句话倒是没有异议,他又道:“你就真的不怕打起来?这种时候贼人之间闹矛盾,会给朝廷可乘之机吧?”

许人杰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站在贼军的立场上想问题了?哈哈,我才不怕打仗呢,打个过瘾,而且朱八哥也说了,如果他们真要捞过地盘,伤我子民,哪怕给了朝廷可乘之机,我们也非要打他狗日的不可……百姓的安危是要放在首位来考lǜ

的,这才对得起他们上缴给我们的税赋,至于因为内哄给朝廷带来的些许优势,咱们自己会想法克服,总不能让百姓为了政治交yì

而白白牺牲。”

李攀龙动容。

许人杰继xù

道:“朱八哥还说过,大明朝虽然有许多毛病,但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有骨气。漫漫两百多年来,大明朝曾经遇到过许多困难,但是始终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一张脸面总是守得死死的,咱们朱八军如果想要推翻这样的朝廷取而代之,那么就要做得比朝廷更好才行,怎能为了些许小利,而纵容别人欺我领土,犯我人民?谁来就打谁,没得半点商量。”

李攀龙砸了砸嘴:“你们好大的野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撑死。”

许人杰不再多说。

强硬的外交措旗果然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自此以后,洛川北部的村庄一片宁静,再也没有闹过妖蛾子,混十万的人只要到了洛川的边界线上,就小心翼翼,生怕踏过了界。他们在延安府治下的各地施虐,欺压良民,残害百姓。那些受压不过的百姓苦不堪言,只好向南逃窜,躲入朱元璋的地盘,许人杰对混十万的手下是凶又狠,对这些百姓却十分和蔼可亲,他将所有逃过来的百姓都收容下来,分配给他们房子和田地,提供土芋给他们用于耕种。

洛川的人口飞速地增长着,而陕北的人口却在不断地减少,被朱元璋军大量地吸纳到了陕南。混十万,横天王,冲天柱三人都对这样的现壮束手无策。他们又不敢翻脸找朱元璋讨回这些失散的人口,实jì

上他们就算把这些人讨回去也养不活,没啥用。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军的力量在飞快地膨胀,谁也无法阻止。(未完待续。)

四零一、传教士来了

崇祯八年,三月中旬,咸阳。

咸阳城中突然建起了几所古怪的建筑物,一所在城东,名为“免费私墪”,在这里有朱军抓来的一群老夫子,他们被勒令在这里讲课,讲课的内容当然是四书五经,各种经史子集,而听课的人则无限,任何人,只要有学习的意愿,都可以自由进出这些私墪。

朱元璋并没有像后世那样给私墪划定课时,因为他知dào

这个时代的穷人是不可能让孩子去读什么全日制的学校的,每一个孩子都必须成为家里的一份劳动力,要帮着放牛、除草、插秧、整地、挖渠……所以自古农家都爱男孩,就是劳动力需求的原因,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读书的余暇。那些YY小说里写主角开个学校就有无数穷人欢天喜地的来读,都是瞎扯蛋。

要改变一个时代,需由浅入深,缓缓地实施新政策。这种免费的,随时可以来听课的私墪,就是朱元璋实现全民教育的第一步,他让那些做了家里的活儿之后,有少数时间可以用于学习的孩子,可以到私墪里面随便听几节课,学到多少算多少,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至于富裕的家庭,一般都有私人聘请的教书先生,中等家庭的孩子也会去正规的私墪和学堂里读书,不会用到这样的东西。

除了免费私墪之外,朱元璋还成立了一所士兵学校,这里的管理就比较严格了,每一个士兵在完成了训liàn

之后,都必须来这里上一些固定的课时。这里的课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首先让他们尽量多识些字,在识字的基础上。再辅以兵器课、阵列课等类似的军事科目。

朱元璋很想像后世一样增设思想品德课,但可惜的是无法找到适任的教师,要知dào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共产主义,某某某思想,没有什么无产阶级反抗暴政一类的思潮兴起。拥有新思想的人是不存zài

的,所以不可能有任何人能胜任思想品德课的教师。

他也不可能教一群贼人忠君爱国吧?

这就是缺乏理论基础的弊端了,再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超时空地将意识灌入当时的人脑海之中,朱元璋只好派人给士兵们反复育读《水浒传》,尤其是宋江接受招安之后。梁山崩盘的结局,仔细地给他们分析投降主义的错误,这倒是一种非常符合当前状况的思想教育方式,朱军的士兵在反复听了几百次水浒传的分析之后,现在人人都能给新兵说两句:“接受招安?傻逼宋黑脸才做这种蠢事。咱们朱军宁可死回黄龙山去,也不要死成梁山那些人的傻样。”

曾经无限崇拜梁山好汉的士兵们,现在大多数都被教成了高级的梁山黑。

除了思想品德课的难题之外,朱元璋还欠缺物理、数学等科目的老师,除了一个李初九现在勉强可以给士兵们上上数学课之外,他手下一个会数学的人才都找不出来了。就算满街去抓秀才,这些人也只会四书五经,不懂物理数学。

这天,朱元璋正在衙门里为此事苦恼。夏二多匆匆来见:“朱八哥,有两个人求见。”

“哦?什么人?”

夏二多认真地道:“是上次来白水的西班牙人风无痕推荐来的,他们自称是天主教的传教士。”

朱元璋心中暗喜,赶紧道:“快带来见我。”

不一会儿,夏二多从衙门外面带了两个人进来。这两个人都是年轻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精神很好,身材高大。两人都穿着传教士最喜欢披的黑袍。胸口吊着十字架饰品,手里还捧着一本圣经,看起来颇有高人的感觉。

两人都有点风尘仆仆,但他们要进来见朱元璋之前,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所以风尘之色被掩盖在了干净整洁的外表之下。见到朱元璋,一名传教士自我介shào

道:“我是天主教的耶稣会士,中文名叫利类思,是意大利人。”

另一名传教士也自我介shào

道:“我是葡萄牙人,中文名叫安文思。”

两人的汉语都说得不错,看来他们下过相当深的功夫。

利类思道:“我们在澳门学了两年的汉语,经风无痕介shào

,说是您这里愿意接纳天主教,所以我们就来了……”

朱元璋心中暗叹,历史果然有其必然性,利类思和安文思,是朱元璋上一世游魂天空时见过的熟人了,这两人在明末时期,胆子非常大地进入了正在战乱的内陆地区,积极传教,可以说是明末时期最有冒险精神的两名传教士。他们曾经无数次被卷入官兵和贼兵的激战,好几次险些命丧黄泉,他们被官兵抓过,也被贼兵抓过,好在西洋人的体貌特征很明显,每次他们被抓住,都被士兵们当怪物一样留着不杀,送去见大官,于是才能一次一次化险为夷。

他们对传教的那份执念,为了传教所能做到的牺牲精神,很受朱元璋的欣赏。

如果朱元璋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人最终会流落到四川去,落入张献忠的手中,被张献忠招纳为顾问,称号“天学国师”,他们教给张献忠很多天文地理知识,并且还用自己的笔记下了许多在传教过程中见到的事。

这些手记被法国人“古洛东”整理成册,再辅以《四川通志》、《明史》等书,汇编成了著名的《圣教入川记》,是后世考查明末四川动荡的重yào

依据。(注:关于张献忠屠川的事,在此书中也有记载,综合各典籍来看的话,张献忠和清兵,都是屠川的凶手,各打五十大板应该错不了。)

朱元璋对这两人颇有好感,实jì

上他对任何敢于抛头颅,洒热血地贯彻自己的理想的人,都是报有欣赏态度的。他淡淡地道:“两位教士有礼了,我是现在陕南的管理者,名叫白水朱八。”

利类思和安文思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贼头目的气度有点小小的吃惊。他们从欧洲万里而来,见过的大人物不知凡已,一看朱元璋就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场,这是装也装不来的。

利类思和安文思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捧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来,原来是个铜制的地球仪。利类思道:“这是送给您的礼物,上面绘制的是……”

朱元璋接口道:“哦,地球仪,不错的东西,上面画着地界地图呢,哈哈哈!”

利类思和安文思又是一惊,贼头目居然认识地球仪,这可真是让他们匪夷所思。

朱元璋不等他们再说些有的没的,他可是大忙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允许你们在我的地盘里建设教堂,并且允许你们用一切光明正大的手段传教,只要不搞歪门邪道,不坑蒙拐骗,随你们高兴怎么传教就怎么传教。”

“哇?”利类思和安文思顿时大喜。

他们到过了大明朝的不少地方,但只要一说是来传教的,总是处处碰壁,各地的zf官员不是勒索他们,就是将他们直接赶出去,因为明朝的时候教派是个很敏感的东西,各地曾多次暴发白莲教起义,朝廷官员只要一听到某某教,第一个反应就是邪教,必须禁止。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白莲教和天主教之间有什么区别。其实,天主教从骨子里并不像白莲教那么邪,它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劝人向善的教派。

利类思和安文思辗转多年,非但没能成功建起一座修道院,还被和尚、道士追着打,甚至还差点被白莲教等地下组织暗杀。这一次听了风无痕的介shào

,说陕*西有位有识之士愿意接纳他们,他们赶紧屁颠颠地跑了过来,一路上没少被碰到危险,但是两人还是坚韧不拔地来了,但他们也没报多大的希望。此时听到朱元璋如此深明大义,两人忍不住就要哭了出来。

“哦,您真是一位智识宏深,决断过人的英雄!”利类思拍了一句马屁。

安文思也赶紧道:“您天姿英敏,知足多谋,其才足以治国。”

两人以前是不宵于拍马屁的,但是在大明朝混得久了,也明白了说好话的重yào

性,只不过其中夹杂了一些错别字,他们自己倒是不觉得。

朱元璋认真地道:“不过……我也有条件……”

两名传教士赶紧道:“有条件是理所当然的,您需yào

多少钱?我们会向教廷申请一笔经费……”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拿钱来做啥?没用!我希望你们能在我的学校里担任教师,教学生们数学、物理、天文、地理等科目……”

“啥?”两名传教士楞住了:“你要这些东西?”

朱元璋笑了:“怎么?害pà

你们欧洲的先进知识泄露么?”

“不敢,我们学会的这点皮毛知识,怎能算什么泄露……我们又不是科学家。”两名传教士赶紧道,他们的数学、物理、天文、地理知识虽然比大明朝的人普遍要高上一点点,但在欧洲却不算什么厉害人物,把他们那点有限的知识教给明朝人倒是没啥,如果能用这些知识换来一个传播天主教的温床,对于教廷来说绝对是赚,没有亏的。

两人赶紧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朱元璋眨了眨眼道,捉挟地道:“要不要签个合同?你们欧洲人做什么都喜欢答合同,我觉得这样做其实挺不错的。白纸黑字,谁也不能反悔。”

两人大喜:“签,当然签!”(未完待续。)

四零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两位西洋教士在咸阳驻扎了下来,他们带着一笔教廷颁发的活动经费,所以很快就自行建造起了一座简单的木造修道院。且不说天主教布教全世界究竟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单说这两人的勤奋,倒是非常让人佩服。

他们利用上午朱军士兵在训liàn

的时间,积极地向穷人们宣扬教义,下午就是给朱军士兵们上数学、物理、天文、地理等课目的时间,上完课,两人又赶紧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传教事业之中。

可怜的是,两位教士并不知dào

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天朝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利已主义精神的国度,信仰对于天朝人来说太过奢侈。

不论是佛教、道教、天主教还是什么某某教,传达给教众的往往是舍已为人的精神,但天朝人更多地讲究怎样从求神拜佛中获取利益。举个例子:天朝人给神佛上香,布施香火钱,其实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心灵平静,也不是为了拯救全人类这种高尚的目标,大家求神拜佛,仅仅是希望通过自己的付出,让神佛能施舍给他们一点什么。这是一种价值的交换,我给你上香给你供奉,你得实现我的愿望,否则我就不信你了。而这种精神,距离佛教的割肉喂鹰,或者天主教的无私奉献都相去甚远。

利类思和安文思刚开始传教,就受到重重的阻碍,例如他们向一个穷人传播教义,那穷人就会反问他:“我信了天主教之后有什么好处呢?耶稣会保佑我生很多个儿子吗?咱们的送子观音有这本事哦。”

利类思和安文恩大汗。天主教十分坚持一夫一妻的制度,中国人纳妾的这种习俗在天主教中属于“十戒”之一,绝对不可妥协。但中国人为了“多子多福”,讲究多纳妾室多生子。这可真是冲突得不行。

后来经朱元璋指点,两位传教士不再用直接的方法布教,而是把修道院办成了免费的医院,他们把药物藏在“圣水”中,喂给生了病的穷人喝,穷人的病好了,就被归功于耶稣显灵,靠着这种无奈的办法,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慢慢使得穷人们开始认可天主教。他们甚至用“圣水”去对付蝗灾。在一次成功地应付蝗灾之后,才终于有几个人接受了洗礼。(注:《圣教入川记》中有关于洒圣水治理蝗灾的记载,应该是西洋人用了什么奇怪的药物制成了驱蝗药,但史书记载不详。)

诸位头领对于朱元璋教西洋人这种骗人的法门感觉到奇怪,朱元璋只是笑了笑道:“骗他们开个免费的医院帮穷人治病。甚至还可以帮咱们驱一驱蝗虫,有啥不好的?”

众头领这才恍然,他们的地盘一下子从三个县扩张到半个陕,许多方面无力顾及,像这样骗西洋人来开个免费的医院,帮百姓做些实事,倒确实是个挺实惠的方法。

当然,这两个人最重yào

的作用,是让朱元璋与西欧人的情报体系挂上了勾。此后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能从利类思和安文思那里拿到一手海面上的情报,虽然这些情报通过教廷那不怎么高明的情报网辗转到陕*西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几个月,但有总胜于无,对于拓宽视野。注视整个世界,是有正面作用的。

时间一晃,崇祯八年的夏天来了。

此时已到了早土豆收获的时节,整个陕南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就如同当初白水的百姓们第一次收获土豆一样,整个陕南的百姓都被这种新式农作物震憾了。家家户户都肩担背扛着大筐的土豆从田地里往家里搬,许多被饥饿和贫穷折磨了几十年的百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今年不用担心饿肚子。

白水、澄城、大荔这几个地方自不必多说,新占领的洛川、宜川、蒲城、华县、咸阳等地,朱军的声望大幅度上涨。乡绅、百姓们本来是被逼着种植的土豆,心中对朱军未尝没有愤恨与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等到土豆迎来丰收,每亩地几千斤的粮食收起来,他们心中的不满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转而化为了对朱军的敬佩与拥护。

老百姓就是这么简单的,他们可不认谁是皇上谁是臣子,他们只认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差。朱军用一次强行推广土豆,证明了他们的政策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应有的支持。

许多乡绅放松了对朱军的戒备,几只一直活跃在暗地里,打算随时和朱军拼个鱼死网破的乡勇军,居然主动走到了明处,表示愿意接受朱军的管辖。

朱军随之宣bù

调整税赋,将大明朝原定的春赋、秋赋,改为夏赋和秋赋,也就是将两次收税的时间分别调整到了早土豆和秋土豆的收获季节。

百姓们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反正一亩地收上了几千斤粮,就算以十税三的比率上缴了税赋,他们仍然可以吃得饱,穿得暖,比起以前来说日子好过了许多。

李攀龙家里的土地也获得了丰收,他家有千亩田地,前几年因为旱灾,几乎没收起来什么东西,但今年可不同,一亩地收了一两千斤土豆,千亩田地得收多少?他简直算不清楚这笔账,只知dào

自家管账的老管家眉飞色舞,上窜下跳,一幅可以吃不完兜着走的架势。回到家里,别说地窖,就连厢房、客房、柴房里都堆满了土豆。

李攀龙的一位小妾有一天去厨房给他煮粥,迷糊中误开了柴房的门,里面的土豆山崩似地倒下来,将那小妾埋得只剩个脑袋在外面,惊叫救命,这时又正值许人杰的妻妾都在李攀龙家做客,两家的女人都是胆小之辈,听到救命声还以为来了强盗,结果李家家丁和许家家丁都操着刀子满屋子跑,弄得鸡飞狗跳了一个时辰才消停。

因为土豆丰收,还不知dào

闹出多少笑话,李攀龙也知dào

自己的打赌这次是一败涂地了,只好向许人杰认输,乖乖地接过了洛川县令一职。他麾下的一千五百名乡勇兵,也自然而然地转化为了洛川的驻军。

许人杰向朱元璋通报之后,朱元璋派来了朱军的老兵来训liàn

这只乡勇,希望将他们尽快训liàn

成一只真zhèng

的军队。

李攀龙入伙的事,很快传遍数个县城,蒲城、华县的两只乡勇军首领,也先后加入了朱军,接过了县令的职务,陕南的形式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这一天,许人杰和李攀龙在洛川衙门里喝茶,许人杰披了一身甲,李攀龙却穿起了县令的衣服。李攀龙叹道:“许员外,我这可是上了贼船,以后若是你们败给了朝廷,我就完蛋了。”

许人杰嘿嘿笑道:“你放心,有朱八哥在,败不了。对了,你也应该取个外号,我看……你可以取名叫一条龙。”

“我呸!”李攀龙大怒:“这没品的名字别拿来安在我头上。”

两人正在瞪眼睛,突然听到士兵来报:“大元帅大哥、李县令,混十万麾下的大将穿山甲又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要见你们的面。”

“这货又来做啥?”许人杰大奇。

士兵捂着嘴笑道:“好像……是来要饭的。”

“要饭?”许人杰和李攀龙大奇,李攀龙自觉身份尴尬,又退回了屏风后面,只留许人杰在堂上,不一会儿,穿山甲走了进来。这人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道:“大元帅兄弟,我这次来,是奉混十万大哥之命,来向朱八大哥寻求援助的。”

许人杰问道:“援助?”

穿山甲老脸微红地道:“这个嘛……嗯……我军……这个……军粮方面……有点不济……”

原来,自从混十万等人驻扎在陕北之后,就没有再到处流窜了。他们是想流窜也流窜不了,因为荥阳大会分兵定向的原因,现在每一块地盘都划给了相应的义军,随便捞过界就会发生类似上一次的摩擦。

混十万等人既然无法流窜,就无法到处去抢劫,他们又不事生产,只知破坏。在不能流窜的情况下,抢光了现有的地盘,就再也无法获得物资,这可真是难为他们了,苦撑了半年之后,已经撑无可撑。正好在这时,他们听到南边的朱军地盘获得了粮食丰收,于是就眼巴巴的跑来求援,说是要饭倒也未尝不可。

许人杰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军粮不济,管我们啥事?”

穿山甲知dào

他还在为上次捞过界的事生气,于是苦着一张脸道:“大元帅大哥,您小人不计大人过……”

得,称呼从兄弟变成大哥了,你字也变成了您。

“咱们毕竟同属义军一脉,都是并肩子和朝廷作对的,您怎么忍心看着咱们挨饿?”穿山甲陪着笑脸道:“只要一点点……咳……一点点粮食就好。”

“没有没有!”许人杰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未完待续。)

四零三、代为奉养

穿山甲被许人杰埋汰得不行,但是却不敢发火,苦着脸道:“大元帅大哥,算兄弟求您了,您就行行好,给点吃的,混十万大哥说了,承您一个情,日后定当相报。”

许人杰心中不耐烦,想把他往外赶,这时突然有一名驿卒从外面跑了进来,双手拿着一封信递给许人杰道:“朱八哥送来了一封急信,请大元帅立即过目。”

“哦?这当口儿居然有信来?”许人杰心中暗奇,当着穿山甲的面,把信接了过,展开就看。穿山甲伸长了脖子也向信上瞅,可惜他压根不识字,瞅了也没用。

许人杰只看了两行就笑了,原来朱元璋早已经料到了混十万会来讨粮,这封信就是专门写来指点许人杰怎么应付混十万的。信里详详细细地写明了处理办法,甚至还有理由也说得清清楚楚。

许人杰看完之后,心中有了数,再转过头来看着穿山甲时,就像在看着肥羊一样,双眼闪光。

穿山甲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大元帅大哥,你……你看我做甚?”

许人杰道:“我本不想给你粮食,但是咱们家朱八大哥宅心仁厚,专门写了一封信来,叫我照顾你呢。”

穿山甲大喜:“当真?”

许人杰哼哼道:“朱八哥就是爱做好人,唉……算了,咱做兄弟的自然唯大哥马首是瞻,他说帮你,那就帮吧。”

穿山甲喜不自胜:“朱八哥答yīng

给咱们多少粮?”

许人杰道:“粮食不能直接给你……咳,但是嘛……出钱买是可以的……混十万大哥攻破延安府,也抢了不少银子,何不用银子找我们买?咱们价格公道,二十文钱一斤土芋……”

穿山甲听了这话。嘟起了嘴,其实混十万派他来讨粮时也知dào

有可能讨不到。人家的粮凭什么白白给你?所以暗中吩咐过,讨不到可以用钱买。其实这大旱年的,人家搞不好连卖钱都不肯,粮食毕竟是战略物资,能买到就得谢天谢地了。他听说能买到,其实挺高兴的,何况二十文钱一斤也不贵,

他于内政方面一窍不通,数术更是不行。于是就问道:“大元帅大哥,您帮我算算,我军以前就有一万多人,自占廷安府之后,又有许多老乡亲来投。现在总数已过三万……这三万人三万张嘴,我得买多少粮食才能撑个一年半载?需yào

多少银两?您报个价,我回去问问混十万大家拿不拿得出来。”

许人杰才懒得帮他算这个呢,随口胡报道:“若是丰收年间,粮价低,一个人一年吃下来,大约得有个二两银子,但现在的粮价比丰收粮间涨了五倍,一个人一张嘴。少说得吃十两银子,你这三万人嘛……嗯……准bèi

个三十万两就差不多了。”

“三十万两?”穿山甲的嘴巴张得像斗笠那么大,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面上:“大元帅大哥,您这算得……是不是贵了点?”

“贵?怕贵就别买呗。”许人杰是商人出身,对于掌握顾客心理那是一等一的水平。一见穿山甲的表情和眼神,就知dào

这价钱可以咬着不松。

“这可怎生是好……”穿山甲苦着脸转圈圈:“我军哪有这么多钱……有没有什么折衷的方法?”

“没有,准bèi

钱去吧。”

“哎……”穿山甲急得都要哭了,硕大一条汉子被急成这样。其实挺惨的。

许人杰眨了眨眼,突然话风一转:“朱八哥其实还提了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们省不少钱,就怕你们不肯……”

穿山甲大喜:“说来听听?”

许人杰笑道:“朱八哥说了,贵军与咱们同为义军,贵军士兵的父母兄弟,就是我军的父母兄弟,既然是自家的父母兄弟,当然要借过来奉养……”

他说得绕来绕去,穿山甲听不明白,急得直跳。

许人杰最后总结道:“你们可以把军中所有的老弱妇嬬,都送到陕南来,咱们愿意将他们接到陕南来奉养,他们可以在这里分到田地,耕种粮食,过上幸福自在的生活,而贵军丢开了老弱妇嬬,就可以少花点银子买粮,战斗力也必定大幅度上涨,你看……咱们朱八哥多会照顾人。”

穿山甲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嘴巴顿时张得老大:“你们……要把我军的老弱妇嬬,都接过来帮我们养?”

“是啊。”

“青壮怎么办?”

许人杰道:“青壮拿着刀刀枪枪钻进咱们的地盘来有点不妥吧?这个咱们可不敢接。”

穿山甲道:“也就是说,只帮咱们养老弱妇嬬,不养士兵?”

“正是。”许人杰笑道:“不愿意?”

“这个……”穿山甲迟疑了:“我……我得想想。”

实jì

上,对于任何一路义军来说,老弱妇嬬都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不论是高迎祥、李自成那样的大贼寇,还是混十万这种小贼寇,他们在四处流窜的时候都得带着老弱妇嬬,甚至打仗的时候也得让这些累赘跟在后面。他们自己也知dào

,带着这些人除了浪费粮食,拖累行军速度,没有别的好处,但是却不能不带,否则大军倾刻就会崩溃。

有人愿意帮他们划个地盘养起来,那自然也是好的,但就怕士兵们不愿意与家人分离,那可就糟糕透顶。而且,士兵家属尽数落入别人之手,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许人杰就像看穿他的顾虑似的,补充道:“放心,咱们朱军绝不会拿你们的老弱妇嬬来做任何文章,保证只是好好地奉养,就当自家的父母一样。如果咱们两军交恶,朱八哥也保证不伤他们半根手指……朱八哥说的话,难道不算么?哼!咱们朱八哥出道时,混十万还不知dào

在哪条山沟里苦挨呢。”

穿山甲抓了抓头,这个问题他可不敢接嘴,还是回去让混十万大哥拿主意的好,当下匆匆告辞,回延安请命去了。

这家伙一走,屏风后面就转出李攀龙来,他满脸不解之色,对着许人杰问道:“朱八大哥在搞什么鬼?接收一群老弱病残来有什么用处呢?”

“当然是有用的。”许人杰笑道:“首先,这就是两万多人口呢,咱们陕*西地广人稀,用来做基地最缺的就是人口,别管老弱妇嬬还是啥,人口自然越多越好,虽然他们体力差了一点,但是一家子合力伺候一亩土芋不成问题,就算没地气刨地的,还可以织织衣服嘛。”

李攀龙苦笑道:“这点用处不提也罢。”

许人杰又道:“第二个作用可就大了……掌握了这群老弱妇嬬,我军就相当于掌握了混十万的命脉,随时可以将他掐住。”

李攀龙奇道:“你刚才不是说,绝不拿这些老弱妇嬬要挟他们吗?”他学着许人杰刚才的语气,阴阳怪气地道:“如果咱们两军交恶,朱八哥也保证不伤他们半根手指……”

“切,李攀龙,亏我高看你一眼,结果你和贼人一样蠢。”许人杰笑道:“我们虽然不动这些老弱妇嬬一根手指,他们不会对自家的儿子动嘴么?只要他们写封家书,告放自己的儿子朱八这里比混十万那里好,日子过得很幸福,有吃有穿有房住……你说这些收到家书的士兵最后会听谁的?”

李攀龙大汗:“你,你和朱八哥好狡猾。我想,那混十万虽然蠢,但是这么明显的道理,他只要花两晚上垫高枕头想一想,终究是能想到的,人家不会上这个当。”

“不,这个当他上定了。”许人杰摇头道:“咱们施的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就算明知dào

这样做不妥当,但不这样做就得饿死,你说他究竟做还是不做呢?”

李攀龙掩面而走:“你们太阴险了,我要和你们划清界线。”

“划不清罗。”许人杰哈哈大笑:“我的夫人和妾室现在住在你家里,你当着贼人的官儿,还说什么划清界线……话说,你不也是个阴险的家伙么?以前追杀苗美的那股劲儿到哪里去了?”

数日之后,穿山甲携带着十万两银子赶来洛川,购买了供一万人吃喝的粮食。看来混十万军的可战之兵是一万人,而另有两万人的老弱妇嬬,则只好乖乖地送到陕南来,让朱军“代为奉养”。

洛川的边境线上顿时就热闹了,混十万军的士兵们纷纷来给自家的父母妻儿送行,他们也不忍心与家人分开,但若不分开,便是一家人皆饿死的结局,置此境地,只好妻离子散,说不出的凄凉。

“父亲、母亲……你们到了陕南,安顿下来之后,请务必要给孩子写封家书报平安啊……”

“孩子,你不是不识字吗?”

“这……您在信纸上画个圈儿,就表示一切安好。”

“孩子他娘……别哭了,朱八大哥仁名广传天下,他不会亏待你们娘儿俩的……你们正好回咱们家在蒲城的老宅子,找回咱们家的祖田来耕种……虽然只有一亩七分地,但那是咱们家传了七代的……”(未完待续。)

四零四、手进来斩手

咸阳城中,李轻水抓着纸笔,正在桌上埋头疾书,写几笔又停下来,翻看一下放在他旁边的户籍薄,朱元璋微笑着坐在他的身边。

李轻水在纸上划下最后一笔之后,抬起头道:“混十万送来的老弱妇嬬一共是两万三千多名,横天王也送来了两万一千多名,只有冲天柱冲来的少,才一万两千多人。”

原来混十万,横天王,冲天柱三人到了陕北之后又重新划了地盘,混十万要了延安府,以及延安附近延长、清泉、清涧、安塞等地。横天王占了榆林、横山、靖边等数县。冲天柱实力最弱,所以只占了绥德、米脂、子洲这三个小地方。

地盘大的人裹胁到的叛民比较多,地盘少的人则实力成长较慢,所以他们三人送来的老弱妇嬬也有数量上的差别。

李轻水对于安置这些人其实很上心,他希望通过安置了这些叛民的老弱妇嬬,来使得义军的士兵们受到感召,“放下屠刀,归籍为民”,在犹豫了一阵之后,他对着朱元璋问道:“朱八,你打算在哪些地方安置这些人?”

朱元璋伸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认真地道:“派人问讯一下这些人流窜天下到底有多久了,按他们流窜的时间长短分别处理。”

“何解?”李轻水问道。

朱元璋道:“这些人中有些人肯定是从崇祯初年陕*西大乱就开始加入了义军,也就是流窜了八年,也有的人是在山*西、河*南等地加入义军,也就是流窜了两三年,还有的人可能是混十万他们这次到了陕北之后才收纳的。也就是才一年不到……”

顿了顿,又道:“流窜时间长的人,才知dào

流窜天下的苦,肯定早就想回到和平的地方,种种田,过回以前那些安宁的日子,这种人最容易管理,把他们分插到咱们掌握的村庄中,让他们耕种那些失去主人的良田即可。至于才加入义军不久的人,就要小心管理了。他们可能刚刚尝到杀人放火抢劫的乐趣,要他们重新拿起锄头,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来获取粮食,说不定他们会心不甘,情不愿。这种人必须集中起来,在乡勇军的监视下管理。”

李轻水恍然,赶紧把这话记在心中。他虽然一直不满朱八骗他的事,但是在这次管理陕南的过程当中,已经数次得到朱八的提点,每当朱八说出一些治政方面的见解,李轻水都要惊叹对方的思虑之周,和他这个还带着书生义气的菜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轻水并不是那种“凡是敌对的人,说的话都是错的”的迂腐之人。他拼命地学习一切对他来说有用的知识,只要能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他不惜付出一切。他在纸上划拉着数字,调集各处新收上来的“春赋”去安置这五万多民才收纳过来的老弱妇嬬,时而紧皱眉头。时而眼光炯炯,心中只想到怎样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浑然没有考lǜ

过朱元璋收下这些百姓有什么别的主意。

朱元璋也不打扰他,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正好有驿兵送来军情,朱元璋便随手展开来看。这些军情大多是记寻各路义军的活动,也有少量朝廷的消息。

凤阳被烧毁之后,朝廷任命卢象升为七省总督,拼凑边、腹官兵七万有奇。发京、省、帑金一百多万两充作军饷,来势汹汹,左良玉、贺人龙、刘成功、艾万年、柳国镇、王锡等大将齐出。东路义军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扫地王、太平王部,连战连败,最终被逼得放qì

了自己分配到的东路,掉头逃回到了中原地带。他们没能把分兵定向的策略贯彻到底,但别的义军倒也没怪他们,换了谁被七万官兵夹剿,也只有丢了地盘逃命的份。

崇祯八年二月,义军在蕲、黄、汝宁、归德之间展开大规模的流动作战。明朝廷应天巡抚张国维东西奔击,忙于应付。初五日,农民军围困桐城(今安*徽省桐城县)长达数日,不克走之。

崇祯八年二月初春,张献忠连下太湖、宿松,所过太和、霍山、六安、毫州悉被攻取。罗田界湖广、江北之交。张献忠部继攻下宿松后,又连克徐州及虞城、商丘、汝宁、真阳、新蔡,试图打开经河南北上的通道,遇到阻击后,又转而南进,二月初四日,其别部攻下罗田,打开通往湖广的门户。

崇祯八年四月,总督卢象升至汝州,令总兵邓玘戍守樊城,防汉江。邓玘不善驭军,多克饷,军心不附。四月二十六日,其部将王允成以克饷聚兵鼓噪,杀邓玘二仆。邓玘惧,登楼越墙,误堕火巷,被焚死,川兵大乱。

崇祯八年六月,官兵先头部队与李自成交战,被义军伏兵团团围住,艾万年、柳国镇均被击毙,部卒被歼灭一千多人。刘成功、王锡命身负重伤,领着残兵败卒突围逃走。

……

朱元璋将这份军情细细地看完,突地叫来一个传令兵,吩咐道:“传令诸军,于今日之内完成出征的准bèi

,明天清晨要出兵了。”

传令兵不知何意,但也不敢多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咸阳城中就有许多士兵开始奔走起来,急着回自己的营地收拾东西,或有本地居住的士兵要回家与父母妻儿告别,整个咸阳城瞬时就活了起来。

不一会儿,王二、曹文诏、曹变蛟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二问道:“朱八哥,咱们出兵要打谁啊?附近都没有官兵了吧?”大小二曹也是脸现不解之色,他二人虽然还没答yīng

加入朱军,但是朱元璋却允许他们在军中随意活动,这两人也很好奇朱元璋接下来要怎么办,于是有点风吹草动就喜欢跑来观看。

朱元璋将刚刚看到的情报说了一通,王二茫然不解,大小二曹却马上就听出了名堂:“从这些情报来看,官兵正自东向西压来,贼兵纷纷西撤,照这样下去,不需多长时间,潼关和武关两地都要告急了。”

大小曹一说,王二这笨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啊!”

曹文诏用古怪的表情看着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道:“这一次你可不好应付……若是你不肯放这些贼军入陕,就得和他们打仗,一旦贼军之间互相攻伐伤了元气,尾随而来的七万官兵就可以轻易将你们尽数剿灭。但若是放他们入陕,又会导致好不容易调理出来的陕南功亏一篑,朱八,这次你有三头六臂也难翻身。”

“这倒未必。”朱元璋笑道:“我不放他们入陕,也可放他们的老弱妇嬬入陕,就像对混十万他们一样。”

曹文诏嘿嘿笑道:“贼渠九十余人,除你朱八外,以闯王为最强,其下多降丁、甲仗精整,步伍不乱,非他鼠窃可比。此人也多谋略,野心极盛,你吸收老弱妇嬬这一招,用在混十万等人身上还行,用在闯王身上,那就未见得有效了。”

“没错,闯王闯将这一部最麻烦。”朱元璋淡定地道:“既然你我都知dào

闯王难办,朝廷自然也知dào

,那么闯王身后的追兵必多,这种时候,我倒不觉得他能从容地搞什么谋略。”

曹文诏哑然。

第二日清晨,朱军拔营而走,只余下三千人驻守咸阳,监视西安城内的守军。若是西安城里的五千人敢出来城做什么小动作,立即就可以给予迎击。

除此之外,别的人全都向着武关和潼关分进。此时朱军中负责镇守武关的是杨洪,镇守潼关的则是薛红旗,朱元璋对杨洪比较放心,但对薛红旗就不太放心了,所以他只派出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三人率了几千人去武关增援。本人则率着王二向潼关而来,同时派人去洛川召来许人杰,至于洛川那边,留给李攀龙率着乡勇军镇守即可。反正混十万军的家属都在朱军的地盘里,不用担心混十万再玩什么妖蛾子出来。

数日之后,朱元璋军主力已至潼关,此时的潼关已经焕然一新,薛红旗在这里苦心经营半年之久,早已使这个因战乱而破败的雄关重新焕发出了活力,关墙修整得巍峨严整,城头上还架设着一排弗郎机炮,火砖、火石、箭矢等守城物资堆集如山。一座城、一朵云两名大将各率一只军队驻扎在南北营,中间的黄土塬上则是薛红旗的主力。

朱元璋的主力到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有小股流寇在潼关外面叫城,似乎是想要入陕来混口饭吃。薛红旗身穿红衣,英姿飒爽,站在潼关的关墙上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脚下的关墙,对着城外的小股流寇高声叫道:“从此墙开始以西,都是我漠北马帮薛红旗的地盘,你们若是懂点江湖规矩,便知咱们漠北马帮的地盘谁也不可妄入,手进来斩手,脚进来斩脚,脑袋伸进来……嘿嘿嘿……”(未完待续。)

四零五、薛红旗守潼关

朱元璋、王二、许人杰三人见到薛红旗威风凛凛的样子,都觉有趣,也不招呼她,埋头顺着关墙后面的阶梯上去,就站在薛红旗身后,一起抿着嘴笑。薛红旗身边的亲信们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自然也不便通报,于是薛红旗浑然不知朱元璋等人来了,还叉着腰对着关外呢。

从城墙上看下去,只见城外来的是一只不到千人的小股流寇,领头之人颇为彪悍,长了一脸黑乎乎的大胡子。江湖人取外号往往喜欢用自己的显著特征来取,所以这家伙在江湖上的外号也就叫大胡子。

此时大胡子正仰头看着关墙上的薛红旗,不爽地道:“薛红旗大姐,咱们出来混的谁还没有个遭难的时候?此刻朝廷七万大军自东向西压来,我这不到一千兄弟,如何与朝廷大军相抗?只想回到陕*西老家的深山里躲上一阵子,却又不是要在你的地盘里刨食,你就行个方便,开了关让我进去又有何妨?”

薛红旗嘿嘿笑道:“我怎知你不是说一套做一套?进了我的地盘,杀我这里几家人,劫了财物,我再来追讨你也把死人变不活。又或者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进了我的地盘就赖着不走了,我找谁哭去?”

大胡子满脸怒气:“我大胡子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岂有说话不算之理,说是进去躲躲就只是躲躲,绝不干别的。”

薛红旗哼哼笑道:“响当当?那倒未必见得。我听说过白水朱八、府谷王嘉胤、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此时闯王已经向天下公布了自己的真名)、西营八大王……甚至连宜川王左挂、点子赵胜都听过,却没听说过哪里有个大胡子。”

大胡子顿时语塞,其实他确实是一条好汉,也算小有名气,但是他麾下一千号人。与薛红旗刚才报的那窜名字比起来,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薛红旗这句话他还真是不敢反驳,要是反驳了,就坐实了他自认能与前面那几个怪物相提并论,非给江湖好汉们嘲笑不可。

大胡子的脸胀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软了下来,苦着脸道:“薛红旗大姐,你这不是把兄弟架在火上烤么?前面那几位大哥,兄弟也是敬佩得紧。响当当三字再也不敢提,但兄弟确也是说话算话之人。不信您只管向别人打听。”

薛红旗哼哼道:“不行!天王老子来了,这关门也不能开。”

大胡子怒道:“女人就是小气,一点都不痛快。”

薛红旗也怒道:“老娘哪里不痛快了?老娘痛痛快快地拒绝了你。”

大胡子瞪眼睛。

薛红旗也瞪眼睛:“有种你来攻关。”

大胡子的眼睛在关墙上面一排弗郎机炮上扫过,想了想自己麾下才一千个兵,哪里有攻关的勇气。若是敢拿这点人马攻薛红旗的关,不用官兵来收拾他,就得交待在这里。姿态只好放软,叹道:“薛红旗大姐,你划个道儿下来,究竟要怎样才肯放我入关?”

薛红旗哼哼道:“其实也不难,你入我的伙,今后奉我为首领,我就当你是马帮自家兄弟。当然就可以放你进来了。”

“入伙?”大胡子那满脸的胡子都颤抖起来,过了好半响,他才郁闷地道:“要我入个男人的伙也就罢了,入个女人的伙……做女人的手下,这可如何使得?”

薛红旗道:“你这家伙口口声声看不起女人。想毕是有惊人的技艺了?来来,和老娘过几招试试。”

“过招就过招。”大胡子怒道:“你若赢得了我,我就真入了你的马帮。”

薛红旗大声道:“开关门!”

她麾下五百骑瞬间集合到了关门后面,薛红旗转身就想向关下走。结果转过身来才看到朱元璋、王二、许人杰等人都站在她背后,满脸诡笑地看着她。

“哎,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许人杰笑道:“从你叉着腰,老娘老娘地吼着的时候,我们就在了。薛红旗,数月不见你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啊。”

薛红旗大恼,这句话中的讽刺她如何听不出。其实女人味这种东西,是得在有心仪的男人时才会表现出来的,女人如果身边缺了男人,就会变得越来越男人。就好像身边缺乏女人的男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女人一样。

薛红旗驻守潼关半年,身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优秀男人,她就把那女人的一面藏了起来,言谈举止都变得粗鲁了不少,本不想被许人杰看见,没想到却被看了个正着,她只好愤愤地道:“我有女人味的时候被你们嘲笑,现在凶巴巴一点又被你们笑,你们要待如何?”

许人杰摊手:“好啦,不笑你了,快出城去割那大胡子的胡子玩吧。”

“哼!”薛红旗哼了一声,下了关墙,不一会儿,就领了五百骑出关,在关墙外面摆开马阵,轻重结合的五百骑一亮出来,顿时就吓得大胡子全身一个激灵。

“来吧,大胡子,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女人。”薛红旗笑道。

大胡子吞了口唾沫,抄出一把长枪,骑了匹大黄马走出阵来,大声道:“刀枪无眼,薛红旗大姐若是伤在我手上,可莫恼羞成怒……那五百骑兵可得收好了。”

“废话太多。”薛红旗一夹马腹,便已经冲了过去。

大胡子也纵马迎来。

两马交错,大胡子用的长枪,薛红旗用的却是弯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大胡子抢先就一枪捅了过来,薛红旗突然向旁边的一倒,轻轻松松地避开了这一枪,她矫健的身姿就像马上的一片红绸,风舒云卷似地在马腹上面转了一圈,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薛红旗又重新翻回了马背,手里弯刀一挥,大胡子的半截胡须都被切了下来,刀光贴着他的脖子划过,虽然没有把大胡子划伤,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一刀若是薛红旗想砍,大胡子的脑袋已经在天上飞了。

大胡子吓得惊魂不定,险些摔落马背,等两马错身过去十几丈远,他才惊呼道:“哎呦我的妈,我的脑袋还在么?”

薛红旗身后的五百骑齐声欢呼,关墙上守关的步卒也一起欢呼起来,声震如雷,大胡子麾下那可怜的一千人马全都脸色如土,只觉得颜面扫地。他们这时才知dào

,人家享誉盛名的大头领,与他们这些人数才千人的小流寇简直不可比。大胡子若是真如人家薛红旗一般本事,只怕也早就聚起七八千的大股流寇了,岂会才只有区区千人之数。

“大胡子,你服气了么?”薛红旗冷哼道。

大胡子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道:“服气了……薛红旗大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我愿意奉您为首领。”

“嘿!”薛红旗嘿嘿一笑道:“那好,你和你的一千兄弟跟我入关吧,以后就是我薛红旗军的千户了。”

大胡子不甚开心,招呼了手下的兄弟入关。他麾下的士兵们见自己要入一个女人的伙,心里也有点别扭,但终究性命要紧,没有多说废话,乖乖地进关来接受收编。但是当他们走进关墙时,就看到了朱元璋刚刚带来的大军正好行到关后,汇合上薛红旗的军队,上万精兵列阵在关内,那气势当真不凡。

大胡子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半响,只觉得人家这上万军队的装备、士气、训liàn

,无一不是比自己高明百倍,顿时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薛红旗大姐,您有这么多精兵了?”

薛红旗哈哈大笑道:“可不光是我的,那些主要是白水朱八大哥的属下,我的嘛……就少得多了,其实叫你入伙也不是要你入我的伙,我这人散漫惯了,不喜欢搞那些什么粮食啊,金钱啊,军备啊一类的事儿,养活不了数多属下,你就去朱八大哥麾下听命吧。”

大胡子大喜过望:“原来,是杀了洪承畴的朱八大哥,天啊!我早想见他老人家一面了。”

不久之后,大胡子在薛红旗的引荐下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大胡子见到这位“老人家”才只有二十几岁年龄,当真是惊讶莫名。

收了大胡子之后,关墙前面平静了下来,朱元璋、许人杰、薛红旗等人这才有机会坐下来聊聊分别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大伙儿交换了一些情报,说了一些趣事,却见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她一身打扮从头到脚都象极了薛红旗,简直就是薛红旗的翻版,众人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来,她是当初那个从横行狼手下逃出来的小姑娘李洁琼。

李洁琼对别的人态度都不太好,尤其是对大胡子十分厌恶,她走到薛红旗身边,不满地嘟哝道:“姐,你可要看清楚了往里收人啊,若是碰上横行狼那狗贼,绝不能收进咱们军中来,我还要杀了他给家人报仇呢。”(未完待续。)

四零六、欺瞎子没见过太阳

李洁琼的家人被横行狼害死,她本人也险些被横行狼侮辱,幸亏她机灵才逃脱一劫,但由此之后,十分憎恨贼寇,经常都想着杀贼报仇。

朱军夺取陕南之时,她才知dào

收留自己的居然也是一群贼寇,自然是大吃了一惊,但她与朱军的头领们相处日久,知dào

他们不是坏人,所以也不怎么害pà

。经过薛红旗一番解释之后,她才知dào

贼寇也要分三六九等,有的贼乃是恶贼,有的贼却是义贼,至于朱军嘛……压根不能算是贼军,应该算是一只正在争天下的正规军才对。

有了这样的认识,李洁琼对贼人的反感稍有下降,把自己的仇人从全体贼寇缩减成了横行狼一个人,这倒也算是思想上的进步了。

她对薛红旗十分崇拜,从头到脚,穿着与薛红旗一模一样的衣服,饰品,发型,甚至连挂在腰上的弯刀弧度也要故yì

弄得和薛红旗相同。除了个头略小了一圈之外,几乎毫无差别,如果只看背影,旁人分辨不清。

李洁琼走到众人身边,第一句就是:“姐姐,你可要看清楚了往里收人啊,若是碰上横行狼那狗贼,绝不能收进咱们军中来,我还要杀了他给家人报仇呢。”

薛红旗对她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脑袋,倒也没多说啥。

这时已经有朱军的小头领过来领了大胡子下去,给他分配营地,由于大胡子的一千人都没有经过训liàn

,不懂得行军打仗的学问,所以朱军并没有立即将他收编入伍,而是弄了一个独立的营地将他们收纳在里面。短时间内是用不上他们的,需yào

假以时日,调教之后方能化为已用,那大胡子却不懂这个道理,还以为他那一千兄弟都是敢拼敢打的好汉,会被重用呢。

李洁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轻拉了拉薛红旗的袖子,低声道:“姐姐,这些人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用呢?都给了朱八哥,姐的实力岂不是无法壮大?”

薛红旗轻轻摇头道:“我知dào

自己有几分本事。就这五百马贼和几千步卒,就差点把我愁坏了,什么兵器甲仗,金钱粮草,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实力再扩展下去,我怕得吐血而死,人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李洁琼低声道:“姐姐管不过来,可以收罗人才来管嘛,就像朱八一样,他收罗的那些头领不就是帮他管事的?以姐姐的魅力,名臣猛将,还不都得乖乖俯首听命?”

薛红旗苦笑。心中暗想:我要真的有魅力,就不会二十几岁了还嫁不掉了。

她只好道:“我又不想做大,弄这么多麻烦来做啥?”

李洁琼嘟着小嘴:“姐姐的兵力要是不够强dà

,我怕打不过横行狼那厮,将来如何报仇?”

薛红旗傲然道:“这个你放心。有我这五百骑兵,已经足够让横行狼死个十七八次了。”

这时朱元璋走了过来,对着薛红旗道:“薛红旗妹子,麻烦你下令开关门。我要派一只队伍出关处理点事。”

“派人出去?”薛红旗吓了一跳:“出去做啥?现在关外的局势可不太妙。若是侦察情报,咱们早有探子在外面伏着了,不用再增加一个队伍吧。”

朱元璋道:“得派人去八宝山一趟,把矿盗们接进关中来。”

薛红旗这才恍然,现在中原形势复杂,矿盗们若是还在八宝山中挖矿造兵器,那就很不安全了,就算他们运气好没有人发xiàn

八宝寨,但他们做好的兵器甲胄也未必能运得进关中来,因为潼关外马上就会挤满流寇。

当下开了关门,派了一千机灵的士兵出关,去卢氏山区接人。

众人驻扎在潼关,密切地注视着中原的形势,不时听到义军战败,官兵推进的消息。潼关不时会有小股流寇到来,向着关上的薛红旗乞求入关,这些小股流寇大多数都只是三言两语,便答yīng

入伙朱军,只有极少数的不愿入伙,被薛红旗赶走。

数日之后,沪氏山区中的矿盗们被朱军接了回来,朱元璋命人带他们去咸阳安置,这些矿盗因为身份见不得光,一直被逼住在山中,现在终于有机会住回城市,心中无限欣喜,朱元璋为了方便他们的工作,也不想把这伙人分拆开来安置,于是在咸阳建设了一条“铁匠街”,专门收容这些矿盗在那里工作。

至于失去了八宝山露天铁矿,倒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就在西安府的东南不远处,有一个柞水县,那里的大西沟铁矿,贮量比八宝山更多,挖掘采矿的难度也更低,以前是没能力去采,现在朱元璋已经控zhì

整个陕南,要在哪里开矿就在哪里开矿,这倒是难不倒他了。

矿盗们的到来,给朱军带来了一个最新的情报,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西营八大王的军队,已经到了卢氏山区的南侧朱阳关了。这几路义军主力连营,总兵力超过十万,营寨连绵六十余里,吓得方圆数百里之内的官兵、百姓都作鸟兽而散,

听说他们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众人都知dào

,这些家伙不日就要到潼关了,于是加紧防备,侦骑日夜不停。

这天早上,斥候回来报gào

,说闯王高迎祥来了……朱元璋赶紧率领着众头领登上关墙,朱军的一万精兵和薛红旗部的几千士兵全都紧张地各就各位,城墙上的弗郎机炮全都做好了准bèi

,火铳兵、弩兵都在关墙上待命,潼关上大旗风舞,白水朱八和榆林薛红旗几个大字迎风招展,使人在百丈之外就能感觉到这里有一股无形的杀气。

等了一阵子,东边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闯军的旗帜,金色的闯王旗与银色的闯将旗联袂而来,气势不凡,在他们后面,则是老回回与西营八大王的旗帜,也各有各的威风。

潼关外狭长的地带根本列不下十几万大军,最前面的已经到了关墙之下,队伍最后面的还没进入眼帘,这庞大的军队,吓得朱军的新兵们双股颤栗。倒是当年曾在华县对付过横行狼、一斗谷的老兵们早就见过十万大军的威势,倒也不怎么害pà

,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兵器不放。

闯王高迎祥倒是没显出什么敌意,他纵马出列,来到关墙之下,大声道:“老薛家的闺女,快开了关门,让你高叔进去。”他这一出手,居然就打亲情牌。

薛红旗心中暗感好笑,她登上城墙,对着高迎祥大声道:“高叔,身子还安好?听说高叔最近亮明了字号,真教侄女儿佩服。”此时高迎祥已经向天下公布了自己的真名,他侄儿李自成理所当然也亮明了字号,这一对叔侄既然敢亮名字,那就是彰显了要和朝廷干到底的决心了,在义军当中倒是一件美谈。许多小股义军头领,都道闯王闯将两叔侄是有担当的汉子。

当然,这担当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报了名字就会被人查到来历,崇祯十五年,米脂*县令边大绶率人把李自成的祖坟给刨了。这是正经lì

史上发生的事,在这个时空,由于朱元璋的到来,陕西官兵已被剿灭或者围困在西安府中,各地县令府台都被义军控zhì

,倒算是帮李自成守住了祖坟。

高迎祥听到薛红旗向他问安,却对开门的要求假作不知,心中微怒,脸色沉下道:“老薛家的闺女,先开了关门,让你高叔进来再聊可好?”

薛红旗道:“高叔,您可莫怪侄女得罪,这关墙以西,就是侄女儿的地盘,您是漠北马帮排头第一号的大哥,自然明白咱们马帮的规矩,谁的地盘谁刨食,捞过界了可是要斩手斩脚斩脑袋的。当初家父尚在时,您也没让他到你的地盘里刨过食吧?”

她这话说得厉害,高迎祥听了也觉得有理,当初薛红旗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虽然与高迎祥称兄道弟,但是兄弟两人也是各守各地的地盘,断没有跑到别人地盘里混吃混喝的道理,这江湖规矩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薛红旗敬他一声高叔,但他却不是人家真zhèng

的叔叔,仅仅就是个称呼罢了,作不得真,要是拿着高叔这两个字就以为吃定了别人,那只会砸了自己的脚。

高迎祥只好放qì

了亲情牌,换了幅嘴脸地道:“老薛家的闺女,你高叔这次想入陕倒也不是想在陕地刨食,是来避难的……任谁屁股后面追着七万官兵,也受不了这个罪。你就当江湖救急,把你高叔放进去躲上几天,等官兵退了,叔自己会走,绝不给你带来麻烦。”

这话就连傻子都不会信,什么躲上几天?真要放进来,这地盘立即就得换个主人。这道理就连李洁琼这种未知世事的天真小姑娘都懂。她趴到关墙上,对着高迎祥大声道:“你骗人,你欺瞎子没见过太阳,哄傻子去跳悬崖……鬼才要信你的话。”(未完待续。)

四零七、哄傻子去跳悬崖

李洁琼趴到关墙上,对着高迎祥大声道:“你骗人,你欺瞎子没见过太阳,哄傻子去跳悬崖……鬼才要信你的话。”

小姑娘一脸天真浪漫,这几声一吼出来,顿时就吼得高迎祥满脸通红。要知dào

吼这话的若是个别的义军首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大家相视一笑,也就抹过去了。枭雄和政客说话,三分真七分假,大家都是有城府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种明显的谎话而嘲笑对方。

但是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这种小嫩脸,一看就是没城府的家伙,居然也能听出高迎祥的谎话,还大声顶了回来,这就显得高迎祥的谎话说得太过头了,连未知人事的小姑娘也听懂了。

李洁琼继xù

道:“你有十几万大军,一进了关来,摸出刀子往我姐姐的脖子上一架,咱们就只能任你为所欲为,我们若是男人还好点,大不了一死,但我们是女人也,要是落你手里,不知dào

下场有多惨。”

高迎祥大怒:“喂,你这话说得,难道我是那种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的恶贼不成?”

他这话吼出来,身后有无数个脑袋低了下去,显然“奸淫妇女、无恶不作”这八个字,他们当得起,既然当得起这八个字,就当不起小姑娘那双置疑的眼了,赶紧低头,低调。

李洁琼哼哼地笑了两声,也不反驳高迎祥的话,只是拿眼珠子在他后面扫来扫去,眼光所到之处,群贼都不敢直视。只有脸皮极厚的,像闯将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这种人,才能抬着头不在意地看着小姑娘笑。

高迎祥初时不觉得。过了好几息时间,才顺着小姑娘的眼光回头过去看,只见自己的属下不争气地低头了一片。他好不尴尬,只好干咳了两声道:“就算我的兄弟们平时做事有点过火,但是他们总不至于向自已人下手,侄儿只管放心。”

“实在没法放心。”李洁琼帮着薛红旗把难说出口的话全说了,哼哼了两声。

高迎祥那边见到一个小姑娘代替薛红旗出来专说难听的话,便也依样画葫芦,找个人出来帮高迎祥说恶言恶语,这任务自然落在了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的头上。他从阵中放马慢行出来,身穿着鱼鳞甲,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软布帽,相貌凶恶,对着城头上的薛红旗冷哼道:“闯王大哥和你客客气气说话。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赶紧开关放我们进去,便一切好说好商量,若是不然,破了你这小小关隘,不过是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上万贼兵一起大吼,声势颇有点惊人。

“吓唬人么?我也会!”李洁琼对着关墙上的士兵们挥了手道:“大伙儿也来吼给他们听。”

士兵们哪会听她的命令,全都拿眼光瞅着薛红旗,以及暂时还没露头的朱元璋。

朱元璋做了一个让他们照办的手势。于是关墙上的守兵也一起高声大吼,这边也是一万多人,吼声也不小,声音传出关墙去,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一听。顿时脸上变色,这分明是一万多士兵在齐吼,中气十足,可不是老弱妇嬬的混数之军。

高迎祥低声对着背后的李自成道:“她哪来这么多兵?”

李自成低声道:“朱八与她一向共同行动。肯定是朱八的兵也在。”

高迎祥心中暗惊,若是朱八也来插一手,这关墙可就真的不好进了。此时的朱八已经名满天下,连败大小曹和洪承畴的战绩,使得朱八成为了天下当之无愧的最强义军。高迎祥哪有和朱八硬掐的胆量,他连洪承畴的都掐不过,更莫说朱八了。

不过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却和高迎祥不同,这两人一向天不怕来地不怕,就算对手是朱八,他俩也有掐一掐的勇气,李自成低声道:“高叔,管他朱八不朱八,咱们若要和他硬拼,他也未必就敢出手……七万官兵倾刻即至,如果他敢和我们打硬仗,绝对接不下官兵的攻势,他们不敢打,咱们只要厉声要挟,他们终归得开关放我们进去。”

高迎祥心中一喜,便道:“是这个道理,你让八大王再凶一点。”

李自成便悄悄走向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想暗中授意他谈判的时候再凶狠一点。

没想到他还没移到张献忠身边,就听到城头上的小姑娘大声道:“你们不敢打的!七万官兵倾刻即至,如果你们敢和我们打硬仗,咱们只需死死扼住潼关,让你们取之不下,官兵从背后压过来,你们腹背受死,死无葬身之地。”

“丝!”城下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小姑娘如此厉害?他们却不知dào

,李洁琼说的话全是朱元璋教她的,连一个字都没改动。

亲情牌打失败了,恶语威胁看样子又要泡汤。

却见阵中走出老回回马守应以及曹操罗汝才,这两个人就和李自成、张献忠等浑人不同了,他们两个都是顾全大局,一心想让所有的义军都能站稳脚根之人。罗汝才笑嘻嘻的正要开口,薛红旗抢先道:“你别说话,我不嫁你!”

“哄!”关内关外,几万人一起笑了起来。

罗汝才抹了一把汗,原本一句“嫁给我吧”已到喉咙,吞时咽了回去。

老回回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抱了抱拳,对着关墙上面大声道:“白水朱八大哥可在关上?若是您也在,便请出来说说话吧。”

朱八知dào

藏不住了,其实也没必要再藏下去,于是站到关墙之上,对着老回回抱了抱拳:“老回回大哥有话请说。”

他这一亮相,贼军中脑子笨点的人才总算明白了,关墙上可不止薛红旗一家,连鼎鼎大名的白水朱八也在,想硬攻的就得掂一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老回回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请朱八大哥看在大家同属义军一脉的份上,开关放咱们进去,某以项上人头做保,不在您的地盘上擅损一草一木。”

朱元璋摇了摇头:“咱们在荥阳大会分兵定向,原是定好了各自的地盘,当时西路有洪承畴,是天下最难啃的硬骨头,谁也不想走,是我朱某人一肩担起,用东路的条子向西营八大王换取西路的条子,天下英雄有目共睹,当时,我可有半句怨言?”

老回回道:“不曾有!”

朱元璋哼道:“你们到东路、北路、南路欺负软柿子,一个个赚得盘满钵满,看到我啃了最硬的骨头,便又想到我这里来混吃混喝,岂不是太不守荥阳大会的规矩了?若早知如此,我何必要硬吃洪承畴?开什么荥阳大会?你们都当荥阳大会是个屁不成?”

老回回满脸尴尬之色,不好意思地道:“朱八大哥教xùn

得极是,分兵定向之后,这关中的地盘咱们谁也没资格和您争,是您的就该是您的,但是这次情况实在特殊,官兵自东而来,撒开大网向西梳理,咱们全都立足不稳,只得向陕*西撤tuì

,毕竟陕*西是软地,只有回了老家,咱们才能继xù

和官兵周旋。”

他不打亲情牌,也不打威胁牌,而是诚恳地道:“还请您从天下大局出来发考量,若是我们这几路人马覆灭,朝廷就会腾出手来,集全国之兵围剿陕*西,到时候就算您有三头六臂也难抵挡,置此危机存亡之刻,请您仗义援手……这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您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果然比较有用,朱元璋低头“沉思”了起来。当然,他是在假装沉思,老回回说的这几话,朱元璋怎么可能没想过?三十六营这次的危机,他是必须出手相助的,否则七万官兵压过来,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们就像元末时的刘福通、韩林儿一样,虽然朱元璋明知dào

他们也是自己夺取天下的敌人,但当刘福通、韩林儿遇到危险时,却得倾力救援,这就是顾全大局,同时赚取名望的手段。若是自私自利,搞坏了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朱元璋“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认真地道:“老回回大哥,兄弟我有个提议,不知dào

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老回回道:“但说无妨!”

朱元璋便道:“我这点地盘得来不易,实在不敢放各位入关。”众人脸上色变。

朱元璋继xù

道:“但是我也不能坐视各位遇险,贵军被官兵穷追不舍,却无法甩脱官兵,关键便在于老弱妇嬬拖累了行军速度,何不把老弱妇嬬交给我,让我代你们照顾,然后以轻捷迅猛之兵,多路出击,灵活地四出打击官兵,击溃官兵自东向西布下的大网。”

他这提议,便是曾经向混十万提过的一次的那招,混十万面对这样的阳谋,无力反抗,只得乖乖交出家眷,但是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是何等枭雄,岂肯接受这样的方案,一听之下,顿时脸上变色。(未完待续。)

四零八、谈判成立

李自成凑到了高迎祥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包藏祸心,想把咱们的家眷捏在手中,以此让咱们变成他的傀儡。”

高迎祥点了点头,低声回应道:“此人确实不可小看,这条件咱们不能答yīng

。”

那边的张献忠也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是真zhèng

的哄傻子去跳悬崖,比咱们还要过分。”

只有老回回马守应脸色不变,他还是抱着拳,对朱元璋道:“朱八哥愿意帮我们照顾老弱妇嬬,那是再感谢不过,但我麾下的上万老弱妇嬬皆是回民和蒙古人,只怕您照顾不来。”

朱元璋道:“这倒没什么照顾不来的,我对回民早已知之甚深。绥德一带的回民和蒙古人,日子过得清苦,每当麦熟时节便携带妻小辗转流徙,靠拾麦穗或者卖药来勉强维生,这种流动拾荒的回民,便被称为荒民……我早已收纳了上万荒民,就安置在黄龙山老寨之中,嗯……这次军中正好也带着几个荒民新兵,让你见见也罢。”

朱元璋挥了挥手,几个新兵蛋子上了关墙,这几个人正是不久之前才从陕北流亡到朱军地盘上来的,他们伸出头去,看到了老回回,立即大声叫道:“老回回大哥,您可认得我们?我们是您隔壁村的……”

老回回抬头一看,还真认出来了,这几个人正是绥德的回民,由于家境相对来说比较好,他们当初并没有跟着老回回起义,而是留在了绥德老家,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还是难免破了家。只得投入贼军之中。

“你们现在安好?”老回回赶紧问道,少数民族与汉族不同,由于少数民族的人数在总人口中占的比重很小,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报成一团生活,比起汉族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小圈子主义更加严重,彼此之间更加亲密和团结,所以老回回这询问倒是有八九分的真心实意。

那新兵赶紧道:“在朱八大哥这里过得挺不错的,咱们刚来时身无分文,朱八大哥收留咱们。给咱们家里的老幼都分配了口粮,还给了田地和新式农作物的‘种子’,让我家人有能力自食其力,欠下的粮食只待秋收之后还给朱八哥就行。”

老回回一听这话,耸然动容:“你可莫胡说!”

那新兵道:“以真主的名义起誓。我绝无一句谎话。”

回回的信仰多为伊斯兰教,而此教中真主是至高的存zài

,拿出真主的名义发誓,几乎不可能是假话。回回比之汉族,对于信仰更加看重。若是一个汉人说“以佛祖的名义起誓”,十之八九是在糊弄人。但是回回以真主之名起誓,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这誓一立,不由得老回回不信,他看到那个新兵整齐干净的服装。以及明显吃饱了饭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信了一大半。

这时朱元璋又补充道:“你把老弱妇嬬寄放在我这里,然后轻兵简从和官兵打仗,打赢了之后再来找我,我便将你的老弱妇嬬还给你。绝不会拘禁着他们不还。”

老回回苦笑道:“你这话我不敢信。”

朱元璋道:“信不信也只能这样办了,总之我朱八是按荥阳大会分兵定向占的地盘,就算全天下人一起来了,我不开这关门也有道理。你们若是真要逼我开这关门,要和我打上一场,咱们不妨召回参加荥阳大会的十三家七十二营,一起来评评理,让大家来说说你们对还是我对。”

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荥阳大会定了朱军向西,现在别的人要捞进来,确实不占理,老回回等人无计可施。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现在便是在帮你们争取打个胜仗的机会,只要丢开老弱,以你们的行军速度,绝对可以甩开官兵老大一截……官兵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欺男霸女,杀良冒功,还要受到地方官诸多刁难,而你们甩掉老弱妇嬬之后,行动速度可以快如电闪,将七万官兵组成的网子打出几个窟窿并不是难事,只要破了他们的大网,又可以满天下逍遥。”

顿了顿又道:“我若扣着你们的老弱妇嬬,且不说能不能用来要挟你们,就说几万人吃的粮食,便得花上几十万两银子,如果这还不算帮你们,那什么算?”

老回回听了之后,皱眉不语,想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认真地道:“好,那我就信朱八大哥一回,把革左五营的老弱妇嬬都交给您,让您帮我照顾着,我就可以回军去和官兵周旋一番了。”

高迎祥见到老回回应诺了,也颇为意动,决定也照办,李自成却急了,凑到他身边道:“高叔,此事万万不可,若把家眷交于他人之手,便等于被人捏住命脉。”

高迎祥摇头道:“非此不足以退官兵,我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李自成心中暗叫不妙,高迎祥毕竟是大头儿,他一旦下定决心,李自成就不便力劝了,虽然知dào

这样做不妥当,他也只好道:“那这样吧,高叔,击退官兵之后请您务必将所有家眷都讨回来,不论这些家眷说什么话,不论他们有多么想留在朱八那里,都必须将他们尽数讨回,否则咱们就无处可立足了。”

高迎祥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答yīng

你。”

两人商议即定,也表示愿意交出老弱妇嬬,只有张献忠一人不肯答yīng

,他冷哼道:“你们要赶着死,就随你们吧,老子就偏不信这个邪,老子向南去,看看官兵能不能在崇山峻岭之中把老子给收拾了。”说完之后,张献忠独自从大军中分离出来,率兵翻过卢氏山区,向着两湖和西南之地去了。

朱元璋收纳下高迎祥和老回回军的老弱妇嬬,安排人送去给李轻水分派,集中到荒无人烟的县城里统一管理。高迎祥和李自成一下子就精简成了两万精兵,而老回回所率的革左五营也精简成了一万精兵。没有了老弱妇嬬的拖累,顿时感觉到身轻气爽。

朱元璋担心这些家伙不是官兵的对手,和薛红旗一起带了一万精兵出潼关,与他们联营在一起,共商击退官兵的策略——

崇祯八年,秋……

朱元璋、薛红旗、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的联军进入了卢氏山区,驻扎在八宝寨的旧址之中,打算以此地为临时的基地,与官兵好好地打一场游击战。

卢氏山区算不上险峻的山区,以这里做为根据地略显不够,但拿来做为一个临时的游击基地倒也绰绰有余。四万大军的营地连绵成一片,在山中高低起伏,颇有些壮观。

高迎祥和李自成等人不知dào

这里居然有一个废弃的山寨,都觉得新奇,向朱元璋询问他如何得知,朱元璋当然不会告sù

他们,只是笑而不语。

这天夜里,明月高悬,薛红旗孤零零地坐在一座小小山岗之上,夜风拂起她的红衣,猎猎轻响,她夜深独坐,只觉心中凄凉,不禁暗自垂泪。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响动,却是许人杰走了过来,对着她笑道:“马匪大姐头半夜三更独自垂泪,这要是让你的兄弟们看见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薛红旗大羞,赶紧抹掉眼泪,哼道:“风吹沙子进了眼。”

许人杰嘿嘿笑了笑,坐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别装了,我知dào

你是嫁不掉急得哭。”

薛红旗无语。

许人杰坏笑道:“嫁我如何?我又会打仗又会经商,这种好男人可不多见。”

薛红旗摇了摇头:“我只做正妻,不做妾室,你家已有娇妻美妾,却无我容身之所。除非你妻子得急病死了或是跟别人跑了,否则我才不要嫁你。”

“哇,我随口说说,你居然认真考lǜ

到这个地步了?”许人杰大汗:“还顺嘴诅咒我妻子死掉再诅咒我戴绿帽子,有你这样说话的?”

薛红旗哼道:“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不服气你咬我?”

许人杰大汗无语。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突然远远地看到山岗下有一个女人在走动,借着月光,能看到她姿色不错,脸蛋艳美,身材火暴勾人,她走得非常小心,走一步看一步,左右确定无人,才又继xù

走,看来是不想被人看到。她却不知dào

在自己头顶上的山岗顶上有两个人在看着她。

薛红旗低声道:“奇了,老弱妇嬬不是都被我们收纳了吗?怎么贼军之中还有女人?”

“你不就是女人?”许人杰也低声笑道。

薛红旗呸了一声:“我说的是老弱妇嬬,不是指我这种女将,这女人脚步虚浮,分明不是练家子,定是家眷,我才有此一问。”

许人杰摊手道:“好吧,说正经的!那是闯将李自成的女人,也不知dào

是妻子还是妾室,姓邢,闺名我就不知dào

,只知dào

叫邢氏,你别看人家不会武艺,但人家聪明多智,又会算数计账,在闯军中负责掌管军资,每日给士兵支算粮草,所以才会带在身边来打仗。而且……闯王闯将老回回等只是把士兵的家属放在我们那儿,他们的直系亲属都随着军……人家防着我们一手呢。”(未完待续。)

四零九、偷汉子

薛红旗“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许人杰嘲笑道:“人家这才是真zhèng

的女人,在男人背后默默算账就挺好,哪有你这种提刀上阵砍人的。”

薛红旗不爽:“我这种女人又哪里招你惹你了?没事就嘲讽我?”

“嘘,别把邢氏惊动了。”许人杰低声道:“她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到这山岗下面,说不定有什么阴谋,我们悄悄跟着看看。”

薛红旗也有兴趣,两人猫着腰跟着,邢氏在山下走,薛红旗和许人杰却在山顶上远远盯着她,就这么跟了一阵,邢氏走到了一个小山谷里,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但在山顶上的许人杰和薛红旗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小山谷里已经有一个男人在这里等着了,借着月光,许人杰一眼就将这人认了出来:“那是高杰,李自成麾下的大将。”

薛红旗也认真打量,只见这个叫高杰的男人长得十分魁伟,身材非常棒,一身肌肉就像豹子似的漂亮,而且脸蛋非常帅,属于那种让女人一看就腿软的类型。她不由得捅了许人杰的腰眼一下,指着高杰道:“看,这样子才算真zhèng

的男人,你这样的只算猴子。”

这就明显是在报复刚才许人杰说的话了,许人杰大为不爽,只好又指着邢氏道:“那是真zhèng

的女人,你变成那样,保准能嫁掉。”

薛红旗不甘示弱,又指着高杰道:“等你这猴子长成那样。我就承认你是男人。名字都有个杰字,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

“你长那样就……”

“你变那样才……”

两人毫无营养地对喷了一阵,由于害pà

被山下的人听到,两人都要压低声音,于是只好并排趴在山顶上,咬着对方的耳朵在骂架,这一架骂下来,倒是耳鬓厮磨,颇显亲热。

许人杰没觉得啥异样,薛红旗自己却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转开脑袋。假装认真看山下的情形,不再拿正脸对着许人杰。

许人杰也觉无聊,转头去看山下,不看不知dào

。一看两人都吓一跳。只见邢氏突然投入了高杰的怀中。两人拥bào

在一起,激烈地拥吻,高杰一只手放到了邢氏胸口。隔着衣服搓揉她丰满的胸脯,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似乎想要脱她的裤子。而邢氏的手侧伸进了高杰的裤腰里面,在他的档间掏摸着……

“哇,这……有好戏看了。”许人杰双眼一亮,喜道:“活春宫。”他是有妻有妾之人,而且家里富裕,从略懂人事起就经常能接触到春宫图一类的东西,对这种场面自然是无比熟悉,看了个开头就知dào

后面会发生什么,于是兴致勃勃准bèi

看戏。

薛红旗就不同了,她黄花大闺女一个,母亲早死,父亲又一天到晚骑马砍人没好好教过她什么东西,长大之后她也不习女红,学着父亲提刀砍人,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见山下两人的动作,她虽然知dào

人家是在亲热,但却不懂得男女亲热究竟有哪些个章程,还不知dào

后面会发生更加羞人的动作,只是奇道:“邢氏不是李自成的女人吗?怎么和这个高杰在这里亲热?哇,莫不成是在偷汉子?”

“蠢女人,乖乖学学人家真zhèng

的女人是怎么偷汉子的。”许人杰低声笑道。

薛红旗脸红过耳,但是好奇心驱使着她向山下看。

只见高杰和邢氏忘形地拥吻了一阵之后,都开始替对方解除武装,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两具白生生的人儿,肌体纠缠,不堪的场面开始出现,十八般模样儿依次摆出。许人杰看得过瘾,险些跳起来叫好。

薛红旗却越看越羞,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地去。过了好一会儿,心情还未平静,这才想起她居然和许人杰这个男人一起看这种春宫场面,那当真是有点不妥当,赶紧伸手将许人杰的双眼一捂,急道:“别看了……这岂是我们该看的?这种偷汉子不守妇道的女人,便是脸蛋再漂亮、身材再好,也不值得看。”

许人杰看得正高兴,大凡男人看这东西的时候,都是处于兴奋状态,哪管你是良家妇女还是淫娃荡妇,定要看过瘾才是,被薛红旗捂了眼,他顿时不高兴地拂了拂手:“别来挡我……”

双眼被捂着不能视物,他这一拂手就有点不知方向,好巧不巧,刚好落在薛红旗的胸口,轻轻一碰,软玉温香,虽然力道很小,薛红旗却犹如被巨锤砸中一般,全身一软,扑倒在地。她和许人杰是趴在崖边的,这一扑险些就滑下山坡,以她的功夫要摔伤倒是不易,但是惊动山下二人的话,只怕真是要闹出大问题。

许人杰赶紧伸手抓住薛红旗的手,用力一拖,将她拖入怀中,紧紧抱住,这才没有让她滑下去。他低头来看怀中的人儿,问道:“扭伤脚了么?”

薛红旗不答,全身酸软,动弹不能。

“咋了?”许人杰奇道。

“没……没咋……快放开我。”薛红旗无力地道,她一双脸红似苹果,在月光映照下分外动人,许人杰的脸和她又极近,这一看忍不住有点痴,一时把握不住,伸出嘴去,在薛红旗的脸上轻轻一吻。

薛红旗感觉到脸蛋上的碰触,突然一声轻叹,闭上了双眼。

许人杰可不是初哥儿,见了这场面哪里还不知dào

她对自己有情?其实他对薛红旗也是有情的,发展到这个地步,两人都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当下把妻妾全都忘了个干净,把薛红旗抱到旁边的草丛之中,轻轻解她的腰带。

不料人家薛红旗腰带上挂着弯刀,上阵杀敌时要能保证刀鞘不乱跳,因此束得极紧,草草之间哪里解得开,许人杰心中一急,手忙脚乱,更是找不着头,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

薛红旗闭着脸等他施为,没想到等了半天,连个腰带也解不开,心里是又好笑又好气,山风一吹,头脑清醒,理智渐渐占了上风,她突然翻身坐起来,将许人杰推开到一边,叹道:“别这样……你……是有妻妾的人了,若是和我做出什么,我也成了偷汉子的女人。”

许人杰激动地道:“嫁给我吧。”

薛红旗问道:“做妾么?”

许人杰迟疑:“这……”

“那便算了!”薛红旗翻身跳起,掩面而走。

许人杰楞了一楞,突然间大急,他知dào

若是这时放了薛红旗走,今后两人再也无缘,于是鼓起勇气,猛地一扑,将薛红旗扑倒在地,压低声在她耳边道:“做妻做妾哪来这许多讲究?咱们隔三差五便要上阵杀敌,谁也不知dào

哪一天就会客死异乡,还讲究这么多做啥?我今天就是要你,你别管什么妻呀妾的,把你身子给我就对了。”

薛红旗一惊,一喜,一怒,一茫然,挥拳要打,又舍不得出手,平时她经常飞起一脚将许人杰踢倒,但这次却连一记粉拳也舍不得打上去。许人杰摸出匕首,割断了她的腰带,衣衫一散,再无顾虑,伸手便入她红衣之中,也不管是胸、腰、腹,反正落手之处,一阵乱摸。

“别……”薛红旗轻轻反抗。

许人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将她压在身下,肆意轻薄。

以薛红旗的武艺,十个许人杰也近不了身,但此时被他压住却连还手之力也没有,处处受制,过了一小会儿,她身上衣衫尽去,被许人杰剥了个干净。

眼看宝剑将要入鞘……

薛红旗赶紧用手撑住许人杰的胸口,用带着点苦涩,又有点祈求和盼望的声音问道:“我……究竟算你的什么人?”

许人杰认真地道:“家中那些妻妾,都是因父母之命而来,与我并无干系。只有你不同,就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名份,也可以相守一生到死……”

薛红旗听了这话,手臂一软,无力再撑住许人杰的胸口,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反抗之力,朦朦中感觉到许人杰挥军直入,直抵深处,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

刚刚才看到邢氏与高杰在山下亲热的那些画面,呼啦啦地涌入脑袋之中,居然不由自主地有样学样,摆出诸多姿势来迎合许人杰的动作。

其实两人相恋多年,军中头领大都知晓,只有他二人一直自缚于茧中,没有捅破那最后一层障碍,此时一旦结合,多年压抑的感情犹如山崩海啸,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做爱这件事,只有用了情,才会获得最高的欢愉,若是无情在其中,根本就体会不到种极致的快乐。

两人亲热一番,又拥bào

着休息说话,幸亏此时只是初秋,天气不甚凉,倒也不觉得寒冷,休息得一会儿之后又亲热一番,耳鬓厮磨,极尽缠绵,等到他们起身之时,天色早已大亮,山下的高杰和邢氏已经不知去向。

两人整理好衣物,把割断的腰带重新打上死结,这才下得山来,将高杰和邢氏的奸情告知朱元璋。(未完待续。)

四一零、乱世英雄起四方

许人杰和薛红旗手牵着手下了山,回到营地之中。刚一下山,薛红旗就挣脱了许人杰的手,两人未婚却先有了肌肤之亲,在这个时代可是大事,对于女人来说,这种行为相当于“失贞”,被浸猪笼也是活该了。薛红旗敢做却不敢当,所以一下山就赶紧和许人杰保持了距离。

两人直入中军,朱元璋此时已经起床,正在打拳锻炼身体,王二等人也和他一起在打拳,这几乎已经成了朱军诸将每天早上起床必做的事情。

许人杰和薛红旗两人跑过来,凑到朱元璋的面前,低声道:“朱八哥,有件小事情要说给您听。”

朱元璋奇道:“何事?”

许人杰便低声道:“昨夜,我和薛红旗在山顶上吹风聊天,突然见到李自成的女人邢氏……”他把邢氏与高杰通奸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通。讲完之后才笑道:“这可真是有趣,李自成被人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他却毫不知情。”

朱元璋听到“吹风聊天”几个字,用眼角扫了一下薛红旗,只见薛红旗满脸羞红,便知dào

其中另有故事,但他不是八卦之人,这种事自然不需多问。薛红旗一直没有正式归属朱军,朱元璋也还没想好用什么办法控zhì

她,既然她与许人杰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那正好有利于将薛红旗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是乐见其成的事。

听完邢氏和高达通奸的事之后,朱元璋皱起眉头来想了想。记忆的海洋里又起波澜,上一世游魂天际时,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听说过这件事……

那邢氏本是一个良家妇女,被李自成劫到军中强纳为妾。邢氏不但长得漂亮,而且爽朗大方,富有智计,识文断字,李自成十分喜爱,便让她在军中掌管粮饷。一次高杰去领取钱粮的时候。与邢氏对上了眼,邢氏本来是被李自成强抢来的,对李自成并无情意,只是为了保命才和李自成虚与委蛇。见到高杰得得英俊帅气。身材又好。就喜欢上了高杰。二人暗暗通奸。后来被李自成查觉,两人恐被杀,此时正值李自成被官兵围于陇州。形势危险,高杰和邢氏就趁机逃离了李自成的手下,向洪承畴手下的大将贺人龙乞降。

这算是一次成功的投降,两人投入贺人龙麾下之后居然没有受到排挤,反受其重用,后来高杰一路升到了总兵官,乃是明末江北四镇之一,位高权重,拥军自立。

不过……在这个世界中,由于洪承畴被朱元璋所败,陕西官兵尽溃,李自成就免了被洪承畴围困的命运,所以高杰和邢氏还没有去向官兵投降的想法。

想起这件事之后,朱元璋不由得暗笑,嘴里喃喃道:“差不多了,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什么差不多了?”许人杰不由得奇道。

朱元璋笑了起来:“天下的形式,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了,某些种子,差不多可以开始播种了。”

“听不懂!”许人杰道。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必懂,过阵子就懂了,你派个人去帮我把高杰和邢氏请过来,把昨晚的事悄悄暗示一下,就说我请他们喝酒,他们非来不可。这事悄悄办,别让李自成军中的其他人看到。”

许人杰点头而去,两个时辰之后,高杰披着一件斗篷,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朱元璋的营中,背着自己的大哥去见另一股义军的大哥,这可是犯忌讳的事,高杰不得不小心翼翼。直到进了朱元璋的帐篷,他还在东看西看,生怕被别人看到他在这里。

确定左近无人之后,他才掀开斗篷,对着朱元璋苦笑了一声道:“朱八大哥,我……唉……我与邢氏,是有真感情的。”

他话音刚落,邢氏也被人请了过来,她毕竟是女人,不像高杰可以随意走动,还有亲兵可以帮着打掩护,因此来得非常不容易,身上换穿了丫鬟的衣服,头上包着手帕。进了营来,看到高杰已经到了,她低呼了一声,跑到高杰背后,伸手拉着他的衣角,显然是要他作主。

朱元璋细细打量,这高杰果然英俊帅气,邢氏也是秀美无方,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算是一对壁人,换了在后世,这也算是自由恋爱开花结果吧,可惜在这时代,他们只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标杆。

高杰光棍地道:“朱八大哥,昨晚的事既然被您知晓,就请您划下道道来吧……您既然没有声张出去,而是私下把我们请来,想必是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出来,我若做得到,便去做了,但若您要强人所难,叫我做些做不了的事。我就和邢氏死在一起,做一对同命鸳鸯。”

邢氏听了这话,捏着他的衣角,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微微有些发白。

朱元璋笑了:“我要你去做的事,并不难,对你来说十分容易,而且对你也有好处。”

高杰道:“愿闻其详。”

朱元璋道:“我想让你去向总兵贺人龙投降。”

“诈降?”高杰道:“然后以为内应?”

“非也,是真降。”朱元璋道:“你与邢氏的事,既然能被我知dào

,证明你们事机不密,早晚也会被别的人知dào

,到时候传入李自成耳中,你们终究免不了一死,我虽然想收留你们,但恐坏了义军之间的义气,所以收之不了,相信别的义军也不敢收下你们二人,所以……你们眼下唯有一条出路,就是投降官兵。投别的官兵恐被杀降,只有投贺人龙是最安全的,因为贺人龙也是米脂人,与你是同乡,看在同乡同根,说着同一种话的份上,他会网开一面,留你的性命。”

听了这话,高杰和邢氏脸色古怪,官兵和义军可以说是生死仇敌,朱元璋叫他们去投官兵,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做法,这简直让他们感觉到匪夷所思。

邢氏是个女人,虽然聪明却也不解其中之意,满脸惊色,倒是高杰毕竟跟着李自成混久了,对用计玩阴谋也有了一点点敏感,于是问道:“朱八大哥要我们直降之后帮你在朝廷做些什么?”

朱元璋心中暗想:这人反应倒快,思路挺灵活的,难怪后来能有一番作为,成为明末江北四镇之一的大将。

他笑道:“你只需帮我向贺人龙传几句话就行了,传话时不需yào

说是我说的,就说是你想到的,让贺人龙自己仔细体会其中的味道。”

高杰道:“哪几句话?”

朱元璋一字一句地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兵就是草头王,区区贼寇们都有胆子问鼎天下,贺人龙身为一镇总兵,手握精兵,何不为自己多想想。”

此言一出,高杰顿时动容,旁边的许人杰也满脸惊色。

“朱八哥……您这是……要怂恿贺人龙造反?”许人杰道:“这不可能,以贺人龙那几千人马的兵力,如何肯反?”

“是的,他不可能反的。”朱元璋淡淡地道:“我也没指望他听了这几句话就造朝廷的反,我只是让他想想,手里的军队是一把好刀,在这乱世之中,他不应该把自己的刀子砍钝砍缺了,而是应该好好珍惜,不要拿来掐硬石头……我不是说过了吗?种一颗种子,等它慢慢发芽即可。”

许人杰摇了摇头:“这种子只怕难以发芽。”

朱元璋笑道:“说难也就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只要有人肯浇水施肥,种子发芽是不需yào

很长时间的。”

“这……这怎么浇水法?”许人杰和高杰一起茫然。

“最简单的浇水方法,就是我们一直打胜仗,东胜一仗,西胜一仗,让朝廷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们都看一看,大厦将倾了……他们需得为自己打算。”朱元璋道:“只要我们稳得住,不倒下,这颗种子就会不停地长大,驻坏他们的心。”

高杰满头大汗,不敢立即答yīng



朱元璋道:“高杰,你得罪了李自成,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今后你是回不去了。去投朝廷未尝不是一条明路,而朝廷那里……嘿,我不妨说句大话,朝廷早晚要灭在义军的手上,到时候朝廷灭了,你又回不了义军,天下之大,也无容身之所。”

顿了顿又道:“若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许你一个未来。假设朝廷把义军灭了,你在朝廷里高官厚禄,自然不用我管你。但若朝廷被义军灭了,你无处可容身之时,我可以收留你,让你后半生无忧无虑地过下去,这笔买卖对于你来说实在是轻松之极,你只需yào

翻翻嘴皮子,今后不论朝廷胜了还是义军胜了,你都有前程可走,于你来说,实在是一桩好买卖。”

朱元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高杰再无疑虑,当下对着朱元璋一个大拜到地,认真地道:“承蒙朱八大哥厚爱,这笔买卖我接下了,今晚我就收拾行装,与邢氏远走高飞,还请朱八大哥帮忙遮掩一二。”(未完待续。)

四一一、有兵就是草头王

当晚,高杰果然连夜拔营,带着邢氏和他的几百心腹士兵,向东而逃。离了卢氏山区,在朱元璋派的矿盗引路下,向着驻扎在洛阳的贺人龙部去了。

等到李自成查觉,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怒不可遏,派兵追出三十余里,然而高杰有朱元璋派的矿盗领路,对卢氏山区了如指掌,一夜之间已走得无影无踪,李自成的追兵不熟山路,在山里乱转,哪里追赶得上。

这天中午,高迎祥召集众位义军头领,在八宝寨中开会,商议有关高杰逃逸一事。众人分位坐定,高迎祥死皮赖脸坐在首座,把次座让给朱元璋,朱元璋倒也不以为意,安然坐在次座,后面一排头领分两列坐好。

高迎祥叹道:“高杰那厮狼子野心,居然裹胁了我侄儿的妾室逃走,他这一逃,势必向官兵投降,官兵知dào

了我们驻扎在卢氏山区之中,倾刻即至,此地已不可久留,我想请大家想想,接下来要如何作战?”

他说着“请大家想想”,其实却拿眼睛盯着朱元璋一人,其实大家都知dào

,最好的方案还是进潼关,据关与官兵死战,就算战败了,还可以散回陕*西的软地,与官兵慢慢周旋,但是朱元璋不肯打开潼关,他们就无计可施,只能在关外折腾。所以一说到拿主意,他自然就想请朱元璋来说几句。

朱元璋见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就道:“既然大家的老弱妇嬬都不在身边了。行军速度大为提高,咱们也不必怕官兵,直接和他们干不就行了?”

“七万官兵……哪有这么容易干的?”高迎祥道:“西营八大王又弃我们而去,这一仗就更加难打了。”

“虽然官兵总兵力有七万,但却并不是凝聚在一起的。”朱元璋拿出一张早已准bèi

好的山河地理图,指着图上星云密布的城市,认真地道:“官兵为了防止我们四处流窜,布下了一张大网,由数名将领各带数千兵力,以网状自东向西而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点:“例如总兵贺人龙。带五千兵力驻扎在洛阳。总兵左良玉,带五千兵力至许昌,总兵祖宽,带三千兵力至郑州。艾万年、柳国镇等人率兵至信阳……”朱元璋细数了一下朝廷各大将现在所在的位置。笑道:“这张网其实处处是破绽。咱们只需yào

凝聚兵力于一处,猛烈一击,就可以在网上凿一个洞。然后你们就可以再次返回东边了。”

李自成站了出来,摇头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官兵虽然分散成数只部队,并未合兵一处,但我军只要与其中任意一只缠上,短时间内无法击破,别路的官兵就会驰援而至,形成巨大的包围网,到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官兵也知dào

这一点,所以才自南向北,布下大网,把咱们从东向西赶。”

“没错,但是你说的是带着老弱妇嬬的情况,那时你们行军速度不够,一旦被缠上就无法脱身,但现在却不一样了。”朱元璋认真地道:“抛掉了老弱妇嬬,你有没有试过一天能行军多少里路?”

李自成心中暗自盘算,带着老弱妇嬬,一天行军大约能走二十到三十里,但若没有他们的拖累,速度至少也能提高一倍,若再加紧点行军,一天走一百里也不是做不到的。以这样的速度,闪电般的攻击官兵其中一路,在别的官兵还没合围之前撤走,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他不由得问道:“那朱八大哥打算先攻哪里?”

朱元璋嘿嘿一笑,伸手在地图上一指,手指正好指在洛阳的上面:“洛阳,贺人龙!”

“贺人龙?洛阳?这不可能做到!”李自成惊叫了起来:“洛阳城乃是古之雄城,与西安比起来也不多让,咱们这点兵力攻打洛阳,如何能成?”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有时候,你正在攻打的地方,并不代表你真zhèng

想要攻打的地方……”——

洛阳,又称雒阳、雒邑。洛阳地处中原,境内山川纵横,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山又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说。此城乃是十三朝古都,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千年帝都,牡丹花城。

此时天下已乱,洛阳却依旧繁花似锦,城中人头涌动,灯红酒绿。

在洛阳城中的一座酒楼里,几名身着戎装的将军,正在交杯换盏。其中一人四十几岁年龄,块头极大,一看就是能拼能打的猛将,此人正是副总兵贺人龙,他是万历的年间的武进士,年轻的时候,一身武艺在全天下人中也拔得尖儿。

在贺人龙旁边,坐着一名红脸大汉,乃是总兵左良玉,此人也长得高大魁梧,端的是一条好汉。而且他的眼光炯炯有神,显得极富智谋。左良玉是从辽东边军里成长起来的将军,武艺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一手弓术尤其过人,左右双手皆可开弓,而且一般的精准。

最后一人,是一个粗悍的中年汉子,大约三十来岁年龄,模样儿有些土气,这个人是副总兵祖宽。他早年是祖大寿的家仆,后因勇猛而被提拔为将将,一路晋升至宁远参将,副总兵,这次因凤阳被烧,崇祯皇帝大怒,调关宁军来中原剿匪,所以他带着本部三千人马,到郑州驻扎。

本来左良玉驻许昌、祖宽驻郑州,但是许昌和郑州距离潼关比较远,左良玉和祖宽害pà

距离远了抢不到首功,就紧赶快赶的也到洛阳来凑热闹,所以两人在洛阳与贺人龙喝酒。

酒过三巡,贺人龙叹了一声道:“这些贼人还真是难剿,自崇祯元年至今,已有八年,贼人不但没有被剿灭,反而越演越烈,从陕*西一偶之地,变成流毒天下,实在是让人莫名惊诧。”

左良玉只顾喝酒,没有答他。倒是祖宽答道:“却也没鞑子难办,他们在辽东闹了可不止八年了。”

贺人龙又叹道:“我本来跟着洪承畴大人剿匪,现在洪大人死了,换了卢大人,却不知卢大人手段如何?”

祖宽哈地一声笑道:“卢象升那厮有甚么本事?就只知dào

不停的劝我注意约束士兵,不要扰民……切!要是士兵都乖乖听话,那打得来什么仗?”

原来,这个叫祖宽的家伙为人骄横,手段残酷,他麾下的三千兵马所过之处,百姓全都糟了大祸,卢象升苦口婆心叫他约束士兵,他才勉强听命。(注:据史书记载,祖宽骄横,兵马所过之处焚毁民宅,奸淫妇女,象升激劝再三,始听命。)

贺人龙和左良玉瞪了祖宽一眼,两人都对祖宽有点不宵,毕竟,杀良民这种事可不怎么光采,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出来的。贺人龙和左良玉比起祖宽来,格调就要高得多了。

三人又喝了几杯,突然听到士兵来报:“贺将军,城外有一个贼人,带着几百个喽啰求见,说他是您的同乡,要向您投降。”

贺人龙大奇,便下了酒楼,出城来看。左良玉和祖宽跟随在后,都来看热闹。

到了南城门,只见城外还真站着几百喽啰,这几百人都显彪悍,看来都是久经战斗的凶贼,为首一人长得颇为英俊,那人见贺人龙来了,赶紧拜道:“米脂高杰,见过贺将军。”

贺人龙下来接见了,细细问来,高杰当然不会说自己拐了李自成的女人跑出来,只说他心向老乡,弃暗投明什么的。贺人龙听到高杰满口米脂乡音,便觉喜欢,和他多聊了几句,感觉此人聪明多智,颇能用得上,便欣然收下高杰,留在身边做校官。

几人又返回酒楼来坐定,左良玉和祖宽剿贼心切,便对着高杰问道:“你既然从贼军中逃出,当知贼军现在的详情,快快说来,让我等好作参详。”

高杰想起朱元璋对他的吩咐,故yì

拿眼睛看了看左良玉和祖宽,露出一副迟疑不敢说话的样子。

贺人龙便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左将军和祖将军都是兄弟,没啥话听不得的。”

高杰本就是聪明之人,朱元璋虽然吩咐的是传话给贺人龙,但既然左良玉和祖宽也在,他就大着胆子干脆把话同时传给三个人听算了。于是假装为难地想了想,最后才压低声音,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道:“贺将军,咱们都是米脂老乡,这话我就大着胆子说了,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您看着老乡的面子上,饶我不死。”

贺人龙听他这样说,心知是重yào

的话,便有点后悔让左良玉和祖宽在旁边听了,但是已经势成骑虎,不让人家听也不妥,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说!”

高杰嘿嘿一声笑,凑到了贺人龙的耳边低声说话,那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让旁边的左良玉和祖宽也能听到:“贺将军,我觉得您拿手上的兵去和贼军硬拼不合算!”

“有什么不合算的?大丈夫建功立业,就是拼出来的。”贺人龙笑道。

高杰低声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兵就是草头王……贺将军,朝廷剿匪多年,也没见得成功,搞不好最后赢的是贼军也说不定,若是贼军真的把朝廷给那啥了……到时候您手上有一只贴心的军队会比较好……说不定也能有机会问鼎江山。”

此言一出,贺人龙、左良玉、祖宽三人脸上齐齐变色。(未完待续。)

四一二、邀击

高杰低声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兵就是草头王……贺将军,朝廷剿匪多年,也没见得成功,搞不好最后赢的是贼军也说不定,若是贼军真的把朝廷给那啥了……到时候您手上有一只贴心的军队会比较好……说不定也能有机会问鼎江山。”

此言一出,贺人龙、左良玉、祖宽三人脸上齐齐变色。

三人心中忍不住都想:有道理啊!朝廷剿匪八年,未见成效,若是哪一天贼寇真的把朝廷给干掉了,我手上只要有一只军队,未尝不可能击败贼寇之后问鼎天下。就算不能夺到皇位,也可以割据一方,享shòu

几十年土霸王的滋味。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三人只会把这个可能性放在最低位来考lǜ

,他们终究认为贼寇是不可能打败朝廷的。但是拥兵自重的心思一旦埋下,以后午夜梦回之时,便会如毒蛇一般吞噬他们的心灵,再也无法拟制,这就是他们现在不知dào

的了。

左良玉和祖宽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抽出一半,两人的动作其实作秀的成份比较多,上阵杀敌的将军谁都知dào

宝剑这玩意儿就是用来看的。所谓剑乃百兵之王,并不是说这玩意儿战斗力强,而是指挥官佩带着剑用来指挥士兵,所以它就是王了,实jì

上砍人绝对不会用这东西。有些文官型的统军将领甚至连宝剑的剑锋都不开,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把铁尺。

左良玉怒喝道:“高杰,你尽敢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该当何罪?”

祖宽也怒道:“来人啊,砍了这货的狗头。”

贺人龙也想站起来呵斥,但他是陕*西的武将,与陕*西群贼交战日久,比左良玉和祖宽更知dào

贼势汹汹难敌,所以他对高杰的话最上心,心念一转:现在杀掉高杰证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当然是最好的,但是高杰说的也有道理,指不准哪一天朝廷真的有可能败在贼人手里。到时我手上如果有个一两万军队。搞不好我也可以割据一方,称王称帝……到了那时候,我手下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官兵,说不定会叛我而去。反不如网罗这个高杰为我所用。他这种无法无天的贼不会忠于朝廷。可以全力助我。我可得保住他,将来使之成为我的臂助。

想到这里,贺人龙就站了起来。笑呵呵地道:“左将军,祖将军……这高杰刚刚从贼寇那边投向朝廷的怀抱,说话有些不知轻重,你们和他计较个什么,他现在即然已经弃暗投明,末将慢慢教他收起这些轻狂之态即可。若是因他口出狂言而杀之,以后别的贼人都不敢来投降了。”

左良玉和祖宽两人本来就是作秀,手一抖,出鞘半截的宝剑插回了鞘中。左良玉冷哼了一声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话,以后不可再说。”心中却想:这话不能再让别的将军听到,让他们和贼寇拼去,老子保存好实力,只捏软的,不捏硬的,为将来留一手准bèi



祖宽也骂道:“再听到你说这种话,必砍你狗头。”心中也想:哎哟不好,我急着争功猛冲向潼关做什么?现在应该距离贼寇越远越好。

两人心思各异,一起向贺人龙抱了抱拳道:“呀,我们想起来了,总督大人命我们镇守郑州和许昌,我们怎么跑到洛阳来了呢?这可大大不妥,我们得赶紧回去镇守自己的地盘。否则总督大人治我们一个不尊军令的罪过,我们可承shòu不起。”

贺人龙心中冷笑:你们想要争功的时候就不怕承shòu不起?现在想保存实力了就赶紧听令了?嘴上却道:“两位将军请自便。”

左良玉和祖宽两人嘿嘿嘿一阵笑,告辞而去,不一会儿就拔了营。祖宽向郑州去了,左良玉向许昌去了,两人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贺人龙冷笑连连,就请高杰也坐下来喝酒,向他细细询问三十六营的情况,高杰知无不谈,把三十六营的情况详细地讲给贺人龙听,把三十六营卖了个干干净净。但是他对朱元璋的实力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陕南的情形也是一问三不知,倒是走漏不了朱元璋的情报。

贺人龙听说三十六营的主力部队多达二十几万,青壮占三成,而且高迎祥、老回回两部有许多骑兵,李自成、张献忠两部则多有叛军降卒,与正规的官兵相比也不逊色,又听说白水朱八有铳有炮,有骑有重步,更是不禁有些害pà



正听得满头大汗之时,突闻斥候来报,贼寇大举进攻洛阳。

贺人龙一听之下,惊得满头是汗:“贼人来攻洛阳?他们疯了不成?赶紧飞骑去追左将军和祖将军,请他们回军来援!”——

闯军、革左五营、朱元璋军、曹操罗汝才,以及一大堆小头领组成的庞大联军,正在向着洛阳城逼来。

这此联军中的主力乃是闯军,闯王闯将两叔侄的青壮合起来多达两万多名,接下来则是革左五营,也有一万五六千大军,朱元璋与薛红旗的联军排在第三,总数一万出头,曹操罗汝才就少了些,只有六七千人。

大军出了卢氏山区之后,沿着黄河南岸一路向东,所过之处,灵宝、陕县、渑池、新安,各地守军纷纷望风而逃,这些地方的县令赶紧向洛阳求援,但贺人龙明知贼军将至,却不出城来迎敌,而是坚守在洛阳城中,很快,洛阳以西的所有县城尽数被贼军所破。多达五万的贼军主力,不日就出现在了洛阳城下。

洛阳城附近多山,贼军大队人马出现在洛阳城下之时,左良玉和祖宽的部队也已经应贺人龙之请,回转了过来,此时正好在城南的山顶上眺望。两人登上山顶,向西一看,只见西边的平野山丘之上,到处都是贼军的人头涌动,五万大军漫山遍野而来,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旗帜飘扬。

闯军、革左五营、朱军、曹军的旗帜最鲜明,各自占据一个大山头,另有无数小头领也撑着旗帜,在洛阳以西密密麻麻布开军营。贼军中骑兵不少,尤其是闯王、老回回、薛红旗这三部,多有轻骑绕营而行……

左良玉和祖宽两人的军队也分列在两个山头之上,若是在听了高杰那番话之前,他们二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出去向贼军邀战了,贼势虽众,他们两人加上洛阳城中的贺人龙,也有一万多兵马,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左良玉和祖宽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按兵不动,谁也不愿先上。“死道友,莫死贫道”,这种时候保存实力方为上策。

城中贺人龙见此情形,自然也不肯出击。

贼营之中,高迎祥、李自成、朱元璋、老回回等人坐在一处,高迎祥向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大哥,咱们已按你说的兵至洛阳,接下来该当如何?”

朱元璋笑道:“接下来假装看不到洛阳城,对着左良玉和祖宽部猛冲即可。”

“此举不妥吧?”李自成忍不住道:“若我们去邀击左良玉和祖宽部,城中的贺人龙突然开城突袭我军侧翼,恐受其重挫。”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贺人龙不会出来的。”

众人都不信。

朱元璋笑道:“不但贺人龙不会出来,左良玉和祖宽也不会和咱们打,要不一试就知。”他也不和高迎祥等人多说废话,直接出了营地,召集起自己的一万多兵力,离了贼军的联营,直扑向城南的小山头,正好对着左良玉军冲来。

高迎祥等人心中都冷笑:你当左良玉是软柿子不成?他麾下五千兵马,都是能征惯战之兵,非常难啃,咱们也吃过他好几次苦头了,虽然朱八军有一万多人,但未必就是左良玉五千人的对手。

他们存了看笑话之心,就在后面袖手旁观。

此时左良玉正在山头歇凉,突然见白水朱八军对着自己所在的山头冲了过来,心中大为不满:你打哪个不好?洛阳城如此扎眼,你打洛阳啊,要不打祖宽也行啊,干嘛打我?我又不是傻瓜,凭什么领头和贼兵硬掐?

左良玉领兵急退,倾刻之间就把他的山头给让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三十六营眼中,只觉不可思议,白水朱八领军去向官兵邀战,官兵居然把阵地给让了,这简直莫名其妙。只见白水朱八军赶走了左良玉,又扭过头来,马不停蹄,直扑祖宽而去。

高迎祥等人心中都想:祖宽领的是三千关宁边军,这只军队可不得了,关宁边军在辽东军中,也是最精锐的一只,算起来还是袁崇焕给朝廷留下来的一笔遗产,别看人家只来了三千人,对付一两万贼军就跟玩儿似的,朱八这次必倒大霉。

然而奇迹再度发生了,祖宽也和左良玉一样,领军急退,倾刻之间走了个无影无踪。

高迎祥等人险些看得跌倒在地,这究竟是在闹哪一门子的妖蛾子啊?(未完待续。)

四一三、宗室分封制度的弊端

高迎祥等看得莫名其妙,城里的贺人龙却心知肚明,大怒道:“我操,左良玉和祖宽这两个王八,他们想保存实力,不想第一个和贼军拼,都等着别人先和贼军拼了再上去捡便宜。”

高杰在旁边心中暗笑,嘴里却道:“贺将军,早知dào

我那番话就不说给他们听了。”

贺人龙心下懊恼,但是那句话却是他自己要充大方,让高杰说了也无妨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他看着城外的贼势,冷哼了一声道:“就算他们不动手也无妨,我手下五千精兵,要守住洛阳还是没问题的,贼军虽众,但想攻下洛阳也绝不可能,只要拖得十天半月,总督大人率领的主力部队到来,就没问题了。”

这一天,朱元璋连连邀战,左良玉与祖宽却一路东退,到了下午,左良玉退回了许昌去,而祖宽也退去了郑州,两人干脆不理会洛阳了。

贼军却也不敢贸然攻打洛阳,只是将洛阳围了起来,就在城外驻扎。

贺人龙命令士兵在城头点起火把,将城头照得犹如白昼,以防贼兵乘夜偷城。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贺人龙起床一看,却见城外空空荡荡,贼军居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五万贼军已经连夜拔营而走,由于这一次贼军没有带着老弱妇嬬,所以夜间行军也极为迅速,一夜功夫已经走出十几里外,贺人龙赶紧派出斥候向西追去,寻找贼军的踪迹。

贺人龙派人向西。原是以为贼军肯定退向西边了,然而这次他却猜错了,贼军若是向西行,相当于又回到了官兵的包围网中,根本就没有意义,他们要做的是利用速度,撕开官兵的包围网,岂可能向西?

此时贼军主力在朱元璋的指点下,正向南急行军。

甩掉了老弱妇嬬之后,贼军一日可行百里。第二日夜里。贼军便用闪电般的速度拿下了汝阳县,这个小小县城里只有两百官兵,八百乡勇,看到五万贼军漫山遍野而来。官兵吓得尿裤子。短短一个时辰便告城破。

当夜。贼军在汝阳县里休息了一晚上,补足精力,继xù

向东南方前进。一日之后,又陷宝丰县,直逼许昌之南。左良玉紧闭城门,不肯出城,坐看县城被破。贼军在许昌又虚晃一枪,继xù

南进,两日之后,来到汝宁府。

汝宁府位于河南省南部,许昌之南两百里,包括今天的驻马店大部分地区,以及信阳部分地区,此地自古多水患,百姓生活困苦,明末时水患好不容易消停了,却又碰上旱灾……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朱元璋军作为贼军联营的先头部队,率先来到汝宁府的治地,只见这里的土地大片抛荒,方圆数里无一户人家,兵马行在路上,犹入死城。

许人杰不由得奇道:“这里以前有贼军来劫掠过么?为何只见荒凉,不见烧毁的村庄?”

“不,贼军没有来这里劫掠过!”朱元璋苦涩地道:“劫掠这里的,是皇室。”

“皇室?”许人杰不解。

他虽然不解,但是王二、薛红旗等人却知dào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不由得一起问道:“这里有分封的藩王?”

“是的,第六代崇王,崇愍王朱由樻在这里当家。”朱元璋很不高兴地道:“自崇王一系分封在汝宁之后,已历六代两百年之久,两百年来,崇王一直在霸占汝宁的土地,到这时为止,已经霸占土地六千余顷……”

“六千余顷?”许人杰大吃一惊,险些摔下马去。

朱元璋心里十分难过,但却必须把这话说清楚,他认真地道:“汝宁府总共能有多少土地?崇王一家就占了六千顷,你说这里的百姓怎么活?”

王二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道:“土地都是崇王府的,百姓就只能给崇王做佃户,平常年间倒也罢了,顶多吃少点,穿薄点,日子也还能过,一旦碰上水旱灾害,佃户就生计艰难。如今已经旱了八年,佃户只怕已经死光死绝了吧?汝宁变成一片荒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许人杰这才明白了为啥王二和薛红旗这两位脑子不太好用的人能听懂朱元璋的话,他却听不懂。原来是身份所限,他毕竟是个富余的商人,对于社会底层被压迫的人了解不够,不明白穷人那些事儿。王二和薛红旗却懂得,所以他们一听朱元璋说是皇室劫掠了这里,立即就想到这里分封了藩王,霸占了土地。

许人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崇王贪心不足蛇吞象,占得也太多了点,若是我,占个六千亩也就满足了。他却占了六千顷,啧啧……”

王二瞪大了眼道:“欺男霸女,强占土地,哪怕是六亩也不行,别说六千亩。大元帅,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也学这些藩王霸占土地,夺人妻女,我拿钵盂大的拳头揍你。”

许人杰脸现尴尬之色,讪讪地道:“我才不做这些事呢,我家靠着米行就能日进斗金,何必再去做那些脏事?哦,不对,现在转成土芋行了。”

薛红旗见他难堪,帮腔道:“王二大哥,你凶他做甚?这猴……咳……这家伙虽然嬉皮笑脸油腔滑调,总的来说还是好人。”

王二大奇:“咦?你居然帮他说话?平时不是都飞起一脚将他踢倒的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红旗大羞,赶紧闭嘴。

许人杰见薛红旗帮他说话,心情大好,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又道:“以后我们占领的地方,可不能再设这些什么王一类的东西,不然真把百姓害苦了。”

这下轮到朱元璋尴尬了,他轻咳了一声道:“嗯!等我们略定天下之后,便下令把所有藩王的土地全部分给百姓耕种。”

王二又问道:“那这些藩王要怎么处理?一刀杀了么?”

朱元璋轻轻皱了皱眉,暗想:这些都是我的子孙,有些不争气的,一刀杀了倒也无妨。却不能把所有的子孙都杀光,哪有自己让自己绝后的道理?总得选几个像样子的子孙保留下来,唉……到时候再说吧。

大军行至汝宁府左近,临近府城,终于不那么荒凉了,一路上开始出现村庄,里面也有少量百姓居住,见到朱军到来,这些百姓居然不甚畏惧。原来这些人太过贫穷,反正都活不下去,死在旱灾手里和死在贼军手里,倒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早就听说天下流贼肆虐,只是一直没到汝宁,现在看到贼军到来,便露出一副“杀我吧,给我个痛快”的样子,显得非常光棍。

更有胆大者,干脆跑到朱军的旁边,大声吆喝道:“大王,还收人入伙不?算我一个!”

朱军的小校们便笑道:“当然收。”

那些胆大的就返回屋去,背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投入朱军之中,他们没有田产,因为此地的田产都是崇王的,哪有他们的份?所以收拾所有家当不过一个布包而已,让人心酸。

由于朱军的军阵整齐,不像别的流寇军队那样随便可以插进去人,这些人就跟在朱军的屁股后面,或者军队两边,散漫地跟着,不消半日,竟然跟了几百名之多。

到了晚间扎营时,朱军士兵专门给他们建了个临时的营地,分了一些军粮给这些人吃,没想到营中尽然传出一片哭声,有人泪道:“我们一天到晚帮崇王干活,却得不到几口饭吃的,没想到今天刚加入贼军,还什么也没为贼人做,就分到了食物……呜……”

旁边有人接口道:“唉……也不知dào

谁才是贼……”

“来加入贼军果然是对的……就盼今后天天有饭吃,便是死了也值得……”

百姓们一片唏嘘之声,落在朱元璋的耳朵里,感觉分外难过。当初他建立大明朝之后,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能过上好日子,便分封诸王,给他们田地,并且还规定了这些子孙后代,个个都要分土地,让他们不用干活就能过上好日子。

当时他的子孙尚少,这样的政策还没啥问题,没想到宗室生孩子的速度简直堪比耗子,从明初到明末,两百多年间,宗室的人数膨胀到了几十万之多,这些人不事生产,却要过上好日子,伸手向朝廷勒索无度,又仗着宗室的身份欺男霸女,强占土地,几十万人每个人分上一块地,到了明末的时候,天下的土地十有七八都落进藩王的腰包了,他们不用交税……换句话来说,国家倒有十之七八的土地是不上税的,这国家财政能不崩溃么?

分封宗室不但给国家的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也给各地的老百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如果要选出朱元璋当年的政策哪一条最蠢,非这一条莫属。他游魂天际几百年之时,早已经对自己这条政策有所不满,此时正加强烈。只盼着早已略定江山,把这些错误的政令及早根治才是。(未完待续。)

四一四、不怕这点贼军

朱军逼近汝宁府城,斥候回报,前方出现两路官兵,在汝宁城外列阵以待。朱元璋令斥候细细探来,不一会儿,就有详细的情报送回,原来汝宁城下的两路官兵,分别是副总兵刘成功、王锡二人,此二人各率三千精兵,从凤阳自东向西压来,此时负责镇守汝宁一线,也属于卢象升布下的大网中的环节。

听闻贼军到来,两人微微吃了一惊,但并不十分惊慌,因为贼军虽众,却不能战,他们背后又靠着汝宁府的坚城,自崇祯元年以来,贼军虽然已经攻破无数县城和州城,但还没有过府城失陷的例子,如果打不赢,大不了往城中一退。

况且来的只是朱八的先头部队,仅一万多人,他们麾下六千官兵,却不怕这点贼军。

两人列阵以毕,朱军也靠了过来,在他们对面列好军阵,两军对视,只见刘成功和王锡的军队显得有些狂热,个个都红着眼睛瞪着贼军,就像在看着银子一样,原来这一次凤阳被烧,崇祯皇帝一怒之下,调了一百万两银来作军饷,誓平贼寇,为他的祖坟报仇,官兵们军饷充足,如果杀了敌,赏银也不愁发不下来,所以眼下正是建功立业,争攻赚银子的好时机,是以士气高昂。

朱元璋军看起来却有点萎靡,原来朱元璋没有把精兵放在最前面,而是把新兵蛋子布在前列,薛红旗的骑兵队也故yì

甩在后阵,隔了远远的让官兵看不到。再加上他新收下来的汝宁百姓们,还是散乱不堪地跟在军阵两边,看起来实在是不成体统,与别的贼军并无两样。

刘成功心中暗笑,对着身边的王锡道:“王将军,你看这伙贼寇如何?”

王锡也笑:“我看他们就是来送战功的。”

刘成功点了头:“只有一点邪门,几天前还听说这些家伙在攻洛阳,不知dào

怎么回来,居然就到了我们城下,贼军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行军速度应该没这么快吧?”

王锡皱起眉头来想了想道:“也许他们是精兵在前,老弱在后吧……”

刘成功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驻守在洛阳的贺人龙将军岂有不衔尾追击的道理?想毕兰州的祖宽将军和许昌的左良玉将军也都追过来了,就在他们背后紧赶。”

王锡点头:“必是如此。我们派人去通知信阳的艾万年将军和柳国镇将军。请他们也从南边过来协助。只要在这里拖住贼军几日,南北东三路合围,定叫这伙贼人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派了信使去南边的信阳求援军。

这时朱元璋已经走出了阵来。两军隔了一箭之地,大声说话对面也能听到,朱元璋故yì

废话道:“我义军十万之众倾刻即至,尔等何不开城早降?”这种废话是不可能说降敌人的,充其量只会让敌人感觉到好笑,以及激起敌人的愤nù



果然,刘成功和王锡两人一起大笑:“十万?吹牛皮也不喘口大气,我倒要来看看你这十万人有多厉害。”两人挥了挥手,下了号令,军中战鼓轰轰,便是打算开战了。

鼓声一起,贼军这边就被吓得一团乱,顶在最前面的新兵蛋子们脸上露出一抹紧张之色,他们是朱元璋占领陕南之后才收的两千新丁,从来没上过战场,配给的武器也不算优良,这一次朱元璋将他们放在最前面顶敌人,实在有够吓人的,虽然隔官兵尚远,还不用担心被箭矢射到,但这些人却不太懂得判断距离,一听到官兵击鼓,前排的刀盾兵吓得个个举盾,没拿盾的长矛兵和弓兵侧吓得缩了缩脖子。

至于刚刚入伙的汝宁百姓们,更是吓得抱着鼠窜,本来在军阵两边看热闹,现在一见要打仗了,他们便撒腿远远地向两边跑,用“作鸟兽散”这个词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

刘成功和王锡看到贼军这怂包样子,顿时哈哈大笑,鼓声更劲,官兵开始缓缓向前。

“两翼稳住……”

“弓兵给我看好距离……”

“把长矛拿稳了……腿别打闪……”

军中的小旗们又开始吆喝了,战场的那种独特气味,一下子就伸展了开来。

六千官兵红着眼睛,向着朱军压迫过来,看着朱军士兵的项上人头,他们心中都在盘算,总督大人下令,一个贼人首级赏五两银子,活捉头领赏一百两,一会儿可得多杀几个……

朱军前列的新兵蛋子们何曾见过这种嗜血的眼神,只觉得对面的六千官兵犹如六千头狮虎野兽,仿佛要跳起来咬人一般,腿脚不由自主地打起闪来。他们惊吓之下,都转头去看朱元璋的号令,却见朱元璋动也不动,什么命令都没下,只是骑在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这些新兵这时才想起,事先朱八哥已经向他们吩咐过,只等官兵开始冲锋,他们就分成两只千人队,向左右两边跑开即可。心中稍定,但是腿脚还是忍不住直打闪。

不一会儿,两军进入一箭之地,官兵率先开始放箭,前排的新兵蛋子撑起盾牌来防御,他们经验不足,气势又被官兵压住,盾牌与盾牌之间诸多空隙,防御不够严密,不一会儿就有多人中箭受伤。前列军阵发生了轻微的波动与凌乱,士气大挫。幸亏弓箭威力不大,虽伤不死,新兵蛋子们倒还不至被一阵弓箭给吓崩了。

一些贼兵开弓回敬官兵一波箭雨,收效却甚微,几乎没有给官兵造成多大的困扰。

不一会儿,两军已近五十步。

这时刘成功和王锡同时挥动令旗,军中战鼓猛击,轰轰如雷,六千官兵狂吼一声,撒开大步,猛冲起来。

朱军前列的两千新兵见官兵开始冲锋,想起朱八哥事先下的命令,便知dào

现在可以逃了,于是发声怪叫,扭头就跑。

这两千人分成了两个千人队,按事先的吩咐,应该是向着两边跑,但是慌忙中有人跑错了方向,想向后面跑,却见后面是一千名身披重甲的朱军重步兵,钢铁一般的阵列分毫不动,竖起盾牌来,顶住了他们,让其无法冲乱自军的阵容。这些掉头向后跑的人这才醒悟朱八哥为什么叫他们向两边跑,怕的就是他们冲乱自己人的阵形,不由得向重步兵们叫道:“哥哥们原谅则个,兄弟急切之间跑错了。”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找准方向跑开。

两千人分两股向两边退开,就如同在朱军的军阵前面打开了一扇门。

刘成功和王锡刚开始还以为贼军太不经打,还没交战就要溃散,突然视野一宽,就看到对方的军阵从邋遢的弱旅,一下子变成了一强军。

两千新丁分开之后,露出来的后面的贼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徒,而且身披重甲,看起来刀枪不入,再看这些甲兵头盔里透出来的眼神,居然也是血红一般,犹如嗜血的怪兽。

“哎呀?”刘成功大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贼军用弱兵在前列阵,强兵却放在后面,这种兵法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王锡反应比他快,低声道:“贼军不愿意一开始就露出真容,怕我们拒守城池不出,故yì

用弱兵引诱我们来攻,当官队开始冲锋时,我们就算想收手也来不及了,这时候下令退兵,只会让军阵混乱,说不得只好拼一拼试试。”

官兵势成骑虎,虽然明知前面的铁疙瘩难啃,但军阵开始冲阵,却是收之不及,心中只想:这些贼军不知dào

从哪里弄来了铁甲,但是你们终究是贼,当不起天兵一击,怕你们做甚?

人同此心,又争功心切,便挺着长矛和盾牌,向着重步兵硬冲过来。

此时,朱元璋还是坐在马背上没动,这种小仗,他已经不需yào

亲自出手指挥了,锻炼手下的将领更加重yào

,他对着旁边的许人杰道:“交给你了。”

许人杰大喜,展动令旗,军乐队敲响战鼓,中军的一千名铁甲兵巍然不动,两翼却又突出两只火铳部队来,各有两百人,共四百名统兵,这些铳兵的火绳早已点燃,出列来将铳柄顶在肩窝,双手扶正,瞄准官兵,只等火绳烧尽。

刘成功和王锡大惊失色:“贼兵有铳?”

大小曹、洪承畴其实都先后被朱军火铳兵打过,但是官兵系统混乱,统属不明,情报共享并不及时,是以除了陕*西本地兵之外,别处的官兵还不知dào

朱八军的本事,乍眼一看,怎不吓得心惊胆战?

只听到啪啪啪啪如炒豆般的铳声响过,官兵冲在最前面的倒下了近百人。不管是拿矛的还是拿盾的,中铳立倒,无一例外。官兵们楞了一楞,被唬了一跳,但是后军滚滚而来,前军怕也得上,硬着头皮继xù

向前冲。

这时朱军中间的一千名重步兵已经以排山倒海之势开始前压,“嘿哈”一声齐吼,钢铁铸成的墙壁迎向官兵压来,两军的长矛互相捅刺,走在最前面的士兵顿时激烈地交战起来。(未完待续。)

四一五、努尔哈赤就是大炮轰死的

两人刚一交战,官兵就开始叫苦不迭,重步兵实在威力无穷,那一身铁甲就像乌龟壳似的。官兵捅向他们的长矛,挥向他们的刀剑,只要不是砍在脸上,或者关节连接处,或者腿上,便无法对他们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是贼兵们砍在官兵身上的刀剑,却是实打实的,一刀就是一刀,一枪就是一枪,半点假不得。

其实官兵也不是不想攻击朱军的脸或者关节、颈项,但是要知dào

士兵可不是武林高手,不会什么独孤九剑一类的秘技,不是想攻敌人哪里就能攻到哪里的,一般来说,两个普通人之间打架拼命,最容易攻击到的地方始终是敌人的躯干。若是你盯着敌人的腿下刀,而敌人盯着你的胸膛出刀,先中刀的一定是你。

因此,两军交战,枪矛如林,最前排的士兵通常没有太多闪避敌人攻击的余豁,也不会去选择先打脸还是先打腿,都是拼了命往敌人的躯体上招呼,倘若没有盾墙在前面保护,往往一枪捅到敌人胸口,自己的胸腹间也会挨上一下。

这种情况下,铁甲当真是威力无穷,一千重步兵犹如推土机一般,推得官兵人仰马翻,直到碰到官兵中的小一搓精锐也穿着铁甲迎上来,双方才开始形成了推挤的架势。我捅你一矛,没用,你捅我一矛,也没用,于是干脆坚起盾来,向对方挤压。

对方自然不甘落后,也竖起盾来挤压。两军士兵比力qì

大,也比谁胆气足,向着中间拼命地挤。这时候才有机会使出什么地堂刀一类的功夫,盾墙下面滚出一些刀盾兵,挥刀去砍敌军士兵的脚丫子。

有人小腿被斩断,倒在地上哀号,旁边就过来一个人,将他拖到后面。

砍人脚的却也无法全身而退,要知dào

战场上使用地堂刀极其危险,因为千军万马。脚丫如林。你一旦倒地,往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无数双脚丫踩过,想再站起来已是不能。所以砍了人脚丫的。很快也被脚丫干掉。

刘成功和王锡两人心中叫苦。完全没想到,贼军居然精锐至此,这简直比卫所官兵还了几倍。水准直逼精兵的级数。只见刚才散开到了两翼的贼军新兵蛋子,这时也已经得新振作起了精神,他们看到老兵将官兵顶住,打得节节败退,顿时就士气一振,心想:我要是这时候从旁边冲过去帮忙,我军岂不是更有优势?

新兵蛋子都能想到的问题,许人杰这名“老帅”岂有想不到之理?他将令旗挥动,军鼓如雷,只见斜刺里一波骑兵已经冲了出去,正是薛红旗部。

薛红旗部以前与朱军的关系还只是并肩作战,但此时薛红旗的心境已经大变了,虽然她是女中豪杰,与一般的女人大不相同,但终究是个女人,古代的女人就算如她这般有巾帼之风,也脱不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禁锢。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许人杰的女人,便心甘情愿成为了朱军的一份子……其实……她自己也没觉得,早在好几年前,她和朱军就已经融为一体,只是如今才彻底有了这份心思罢了。

薛红旗一身红衣,率骑兵突击,只见许人杰令旗指处,乃是官兵军阵左翼四丈,所谓打蛇打七寸。其实军阵也有“七寸”,当然,军阵的“七寸”是一直在随着战阵涌动而变化的,兵无常法,每一个时刻,一只军队的弱点都在不停的变化。

许人杰此时令旗所指,正是官兵军阵最薄弱的环节,原来那位置有一名百户官怯战,他麾下的百名士兵也和他一般都是怂包,前面刀山火海,他这一百人的小方阵却猥琐不前,与前面的军阵之间生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薛血旗骑兵一出,对着那个位置猛突,那百户本就胆小,一看贼军骑兵来了,心想:原来贼兵还伏有精骑,天啊,我军败也。他吓得屁滚尿流,双手往脑袋上一抱,扭头就跑。

他这一跑,他的这一卫官兵自然也要跟着跑,但是官兵军阵未溃,站在最后负责殿军的官兵也同时是监军队,正提着刀监视战场呢,看到这名百户官向后逃,那监军的千户想也没想,手起刀落,一刀就斩下了百户的脑袋。随后又是一阵刀光闪起,逃回去的兵全都被斩,身首异处。

这边闹出小乱子,薛红旗骑兵已到,官兵正在赶紧弥被那个百户逃走之后形成的空缺,但是薛红旗哪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声令下,马匪们乱箭齐发,正要上去做填空题的官兵们顿时一阵大乱,随即重骑兵冲至,铁蹄翻飞,一辗而入。

骑兵切入步兵骑中,那当真是犹如狼入羊群,重骑兵长矛过处,官兵惨嚎连天,随后轻骑兵掠过,弯刀翻飞,人头滚滚。

后阵被骑兵一抄,前面与朱军重步兵纠缠的官兵自然也大乱,心神皆颤的情况下,哪里还有战意,立即就被朱军重步兵滚滚向前推得不停的后退。一万贼兵喧哗猛冲,散到两翼的两千新丁也鼓起勇气,重新投回战场。甚至那些刚刚表示愿意入伙的汝宁百姓,也从地上捡起不知dào

是谁掉落的兵器,跟在新兵蛋子后面奔跑,他们倒未必是真的要上来打,但是跟着吆喝两声也感有趣。

这一下官兵败势已成,刘成功和王锡两人吓得不行,赶紧鸣金收兵。

这种时候鸣金收兵,其实就和溃败没啥两样了,官兵根本不可能做到整齐有序地撤tuì

,只好发一声大吼,扭头狂奔。刚才还挺着刀,见逃兵就杀的监军队,自然是跑得最快的,他们本来就身处后阵,这个位置在逃跑的时候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开始就可以跑在最前面……

刘成功和王锡两人也赶紧逃跑,两人背后两里外就是汝宁府城,城中还有崇王府的私兵,以及一千守兵,上千乡勇,不愁被贼兵攻破。只消逃回府城,便告安全,心腹家丁护主,拥着二将狂奔。

薛红旗远远瞧见二将逃跑,却不依了,大吼一声:“哪里走!”纵马追去。

其实追击这两个朝廷的将官也没啥用处,杀不杀他们对于朱八的大业来说并无关系,但是薛红旗最近心情比较好,做起事来也带着一股子冲劲儿。咱天朝有句古话道,家合万事兴,薛红旗最近算得上“家合”,所以万事皆兴,上阵杀敌倍儿有劲,见到官兵大将逃窜,她一夹马腹,猛追过去。

她身后的马匪们一看头儿居然穷追不舍,吓了一大跳,急叫道:“大姐,莫冲动……等等我们……”千军万马吼声如雷,手下的招呼薛红旗哪里听得到?她兴高采烈,挥舞着弯刀,追向刘成功和王锡,一群马匪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他们这一追吓得刘成功和王锡魂飞魄散,心中只是叫苦:这些贼人干嘛死追不舍?我们撤军了,你们就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啊?官兵不追你们,你们居然反追官兵,岂有此理。

追在他们后面的马匪们其实也在叫苦不迭,大姐头啊,你兴奋个啥?再追就追到城墙下了,城上若是把大炮和弓箭砸下来,咱们咋办?

其实刘成功和王锡穿着沉重的鱼鳞甲,战马跑得不快。而薛红旗等人都是轻骑来追,战马负重小,跑得快,尤其是薛红旗是个女人,身子轻,从小马背上长大,那马术也是一等一的好,追得极快,几个转眼,已到刘成功和王锡背后不远处。

刘成功扭头一箭,薛红旗蹬里藏身闪过。王锡也想回头来射箭,用力一拉,弓却拉断了,这一下两人都吓得半死。薛红旗也开弓来射二人,但她箭术不过关,连发两箭,都偏离了目标三尺之远。

只见薛红旗越追越近,便要到背后,两人惊声大呼。

这一追一逃,倾刻到了汝宁城下,城头上站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王爷,正是第六崇王,崇愍王朱由樻,他见城下两名将军败回来,急得大叫:“不好了,刘成功和王锡两个蠢材吃了败仗,又往我城里跑,若是贼军趁他们入城的时候飞骑进城,那该如何是好?左右的,快拿箭射那女贼。”

左右报道:“王爷,此时相隔尚有一里,箭矢不及。”

朱由樻吼道:“那就用大炮打。”

“王爷,大炮打骑兵是不可能打中的啊!”城头上的守兵大汗淋漓。

朱由樻不讲理地大吼道:“打不中要你们这些炮兵来做甚?我听说建奴的头头努尔哈赤就是被辽东边军用大炮打死的,大炮怎么就打不中骑兵了?”

“这个嘛……”左右大汗,炮兵也无话可说,那努尔哈赤到底是不是被大炮轰死的,其实并无定论,官兵最爱胡报战果,天知dào

努尔哈赤是怎么个死法的?但是王爷放了话,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调正炮口,瞄向薛红旗。

炮兵手心发汗,胡乱一瞄,然后就点燃了火绳……(未完待续。)

四一六、炮打歪啦

这时薛红旗正追得起劲,前面的刘成功和王锡两人也逃得急迫,两人身边还有数骑亲兵,也扭着过来射箭,但是薛红旗身后也追来了一群马匪,还以箭矢。双方的箭术都有够烂的,你射我,不中。我射你,也不中。

一路追追逃逃,薛红旗挥舞着弯刀,大声欢叫:“狗官纳命来。”

远处的许人杰担心薛红旗,转头看过来,却见汝宁府城头上有一片青烟冒起,似有火花闪耀,他心上一惊:不好,大炮。

“薛红旗,快跑……有大炮在瞄准你……”许人杰急得大叫,但是相隔太远,叫声根本就传不过去,实jì

上此时战场上依然人吼马嘶,乱成一片,别说隔了这么远,就算近在身边,也要扯着耳朵大声吼才能让别人听到自己说的话。

薛红旗浑然不知危险逼近,还在向前猛冲,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城头上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由于位置太近,薛红旗跨下的枣红马吓了一大跳,急奔中的身躯弓了一弓,跳了起来。薛红旗被战马一掀,本来直视前方的眼睛,也跟着抬了起来,眼光落到了城头上,只见百丈外的城头青烟缭绕而起,这是大炮轰鸣之后的景像,她心中惊奇:炮弹呢?飞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已经轰在我身上了?

她感觉了一下,身体还在,手脚无碍,跨下战马也还活蹦乱跳的,身后跟着的马匪们也在吆喝。看来没有人被轰,那炮弹究竟轰到什么地方去了?她的眼光终于落回前方,一双樱唇忍不住张开,变成了一O字型,

只见在她前面亡命狂奔的刘成功、王锡、还有他们身边的一群家丁兵,全都东倒西歪,摔成一团。原来就在刚才,一颗炮弹呼啸着砸到了他们中间,这颗炮弹并没有直接砸中刘成功和王锡这两个人,却砸到了一名亲兵的身上。将他砸得脑浆迸裂。随后炮弹带翻了那人跨下的战马,将战马击得横飞出去,撞在另一匹马上。

庞大的力量将另一匹战马也掀翻,马上的骑兵飞出来。撞中了刘成功。旁边的王锡吓了一跳。出于意气伸手过来想扶住刘成功,但是那飞撞之力何等巨大,王锡根本扶不住。几人一起倒撞下马,战马吃惊,歪头乱撞,又撞到了另外的人,围在他们身边的亲兵纷纷受到牵连,你撞我来我撞你,一下子倒了一地。

薛红旗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匪夷所思,无法理解!这大炮在打谁呢?

城头上的朱由樻也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猛地跳了起来:“炮兵,你这混账在打谁呢?”

炮兵满脸委屈地跑倒在地:“王爷,大炮打不准的……”

“你可以向左偏,向右偏,向哪里偏不好?为什么打中了两位将军?”朱由樻满头大汗:“他们如果被轰死了,谁来指挥守城?本王不等贼兵杀你,先拧下你的狗头。来人啊,把这个通敌卖国的混账拖下去砍了。”

左右冲了过来,拖起那个炮兵向后走,炮兵大声哭喊:“冤枉,王爷饶命啊……”声音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

薛红旗见到刘成功和王锡等地倒地,本想过去一人再补一刀,但是抬头看了看城头上的大炮,心里又想:这一炮没中我,下一炮说不定就中了,这大炮天知dào

会打到什么地方,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退走的好。

她勒马便回,后面一群马匪见她终于掉头,也都松了口气,一起笑道:“大姐真是武艺高强,乱军之中砍倒两员敌将……”

薛红旗呸道:“这能算我砍倒的?”

马匪们哈哈大笑:“当然要算,要不是大姐提刀追赶,他们也不会拿大炮乱打,就不会打到自己人,这个当然要算大姐的功劳。”

这时城外的官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地到处乱窜,朱由樻紧紧关着城门不让他们退进去,官兵们挤在城门洞下,用力拍打城门,但是城里的朱由樻担心放官兵入城时贼兵一涌而入,坚持不肯开门。

朱军也不紧逼,因为汝宁城头毕竟有大炮架在那里,要是他们逼迫得太紧,朱由樻那疯子搞不好会不顾城下的官兵,下令开炮乱轰,乱箭射下,那就得不尝失了。朱军自顾自地退开,休整队伍,照顾伤者,收敛死者,同时拾捡战场上官兵丢弃的器具。

朱由樻见他们无意紧逼,这才赶紧开了城门,把败军收回,同时派人出来捡了刘成功和王锡两人回去,这两人从马背上摔落,居然摔成了重伤,身子动弹不能,仅仅能说话吃饭,十天半月也不可能痊愈。朱由樻吓得不轻,没了武将守城,他一个闲散王爷如何守得住汝宁?于是又派了十几骑向南北两边,分别向许昌和信阳求援。

朱元璋并不派人拦截他的求援信使,任其随意出城,只是把汝宁围住,摆出一幅随时打算攻城的架势。过了一日,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等人率主力到来,五万大军围在汝宁城下,将城池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朱由樻的信使才终于出不去了。

这位闲散王爷见到贼兵如此势大,吓得脸色青黑,连城头也不敢再上。

众贼又开军议,请了朱元璋过来商量。

席间高迎祥道:“汝宁府官兵被朱八大哥一战而溃,咱们已经算是在包围网上凿出了一个小洞,眼下这座城池无需再攻,直接绕城而过,向东去,诸位以为如何?”

从汝宁向东,又可以回到安徽境内,高迎祥就可以众容地再转几个大圈儿了。

朱元璋却笑道:“闯王大哥,此时包围网只豁开了一个小口子,南北两路官兵一合,这个小口子倾刻就得填上,你们要面对的,依然是七万大军。”

“那你有何高见?”高迎祥不敢轻视朱元璋的意见。

“把口子撕大点!”朱元璋手指在地图上指点:“朱由樻自保之心甚重,前几日已经连发十几骑出去求援,不久之后,负责许昌的左良玉,负责信阳的艾万年两人都会来救援汝宁,咱们来个最古老的围点打援战术即可。”

高迎祥听到左良玉和艾万年这两个人,心头抖了一抖:“姓左的不好办,姓艾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两人齐至,当有上万人马,再加上汝宁府守兵拼命杀出,里应外合,我军围点打援也未必能成,若是战况胶着,被他们咬住,卢象升主力一到,我们又得一败涂地。”

朱元璋笑道:“很简单,别理左良玉,单打艾万年这一路即可。”

“不理他?”高迎祥微惊。

朱元璋道:“你们不要擅动营地,就让营地保持着现在的样子,只留两成的军队在营地里活动,我的军队留下来包围汝宁府,你们的主力则全部南下,在半路上伏击艾万年,至于从北边过来的左良玉,让他来就好了。”

高迎祥微微一盘算,以闯王、闯将、老回回、曹操这四部人马的战斗,要吃掉艾万年倒不难,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们走了之后,留下来的人能不能对付得了左良玉,要是左良玉和汝宁守军齐出,用最快的速度击破朱八军,再南下打他们的屁股,那他们就会被左良玉和艾万年两军夹击了。

高迎祥心中这么想,脸上自然就表露了出来。

朱元璋道:“你放心,左良玉过不来的。”他淡淡地说话,却自有一分威仪,使得人不得不信。

他在这里拖住左良玉和汝宁驻军,让高迎祥等人伏击艾万年,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接下了重担,因为谁都认为左良玉比艾万年更难啃。

老回回马守应是个重义气的汉子,听朱元璋主动接下左良玉,顿时肃然起敬,上前来给朱元璋行了一个大礼:“朱八大哥一力挑重担,却让我等捡便宜,您的义气,在下拜服。”

曹操罗汝才也上来了说了几句好话,表示钦佩云云,只有李自成一个人在旁边冷笑,他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上前来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问道:“此间战事结束之后,朱八大哥是和我们一起去东,还是回陕?”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回陕!”

李自成冷笑道:“左良玉到来之前,若是您就先一步逃回陕*西去了,我军的后背岂非暴露于敌人面前?”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脸上皆惊,只有朱元璋淡定地道:“我一定会回陕,但一定是在你们击败艾万年,纵身脱出重围之后,若违此言,不得好死。”

朱元璋敢这样说,自然有他的计较,因为他深知左良玉其人,是个比贺人龙更加军阀的军阀,经过高杰那一番话之后,左良玉会比贺人龙更加小心翼翼,不再轻易涉险与贼军硬拼。所以他让高迎祥等人留下营地,以迷惑敌人,左良玉来到这里,看到五万大军的营地,必不敢来攻,就像在洛阳城下一样,他会袖手旁观,不会来和朱军硬掐。他这边根本就不会有战事,反倒是高迎祥他们碰上果敢勇猛的艾万年,会有得一场好打,众人不明就理,就连李自成以为他会西逃避战,谁知dào

他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未完待续。)

四一七、红娘子

两日之后,此时已是秋高气爽,黄色飘散之季节,汝宁府外却一片荒凉,朱元璋坐在城外,看着周围荒芜的土地,不由得心中暗想:我的地盘现在应该正是秋土豆收获之季,百姓应该满面笑容吧。

他料定现在高迎祥等人已经埋伏在了信阳到汝宁之间的官道两旁,却不知dào

是否已经打起来了。若是真的打起了来,只怕艾万年老命难保。

艾万年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今年也有六十来岁,虽老却猛,属于很听朝廷的命令,很肯干活的良将。他于崇祯四年开始,随曹文诏剿匪,崇祯四年曾经参与过追击赵胜的战斗,那时还和朱元璋打过仗,只是当时名声不显,朱元璋没注意到他。崇祯五年,艾万年随参政樊一衡镇压不沾泥张存孟;又与李卑、贺人龙合击张献忠、扫地王等。次年任副总兵,征剿山西义军。崇祯七年捕杀义军首领王之臣、领兵王;俘翻山动、姬关锁、掌世王,朝廷授其都督企事。崇祯八年,授孤山副总兵,卫戍平凉。

此人敢打敢拼,而正是因为其敢打敢拼,绝不会像贺人龙、左良玉、祖宽一类的人那样消极避战,因此他若在半路上碰到高迎祥部,肯定会力拼至死,倒是可惜了这位老将。

正思虑间,突然听到一个斥候跑过来大叫道:“朱八哥,大事不好,南边突然出现一只军队,统属不明,薛红旗大姐上前询问。言语之间发生了冲突,对方军中杀出一员女将,正和薛红旗大姐单挑呢。”

一听这话,朱元璋顿时大感意wài

:“南边?南边不是闯王高迎祥他们去的方向吗?若是南边有军队过来,必是义军无疑,这有啥好打的?”

斥候也道:“确实是义军无疑,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手上的武器也是乱七八糟,但是他们没有旗号,也不认识薛红旗大姐。看来不知dào

是哪个山沟里刚刚钻出山的菜鸟。对薛红旗大姐诸多无礼,结果就打起来了。”

朱元璋哑然失笑,薛红旗的脾气虽然说不上多坏,但也说不上多好。前不久在潼关外她还和大胡子打了一架。将大胡子收服进入军中。没想到这才一转头,又和人打起来了。这喜欢打架的女人,就和喜欢绣花的男人一样。让人无话可说。

“走,去看看!”朱元璋叫了一声,马小天和另外三十几名护卫一起翻身上马。王二、许人杰等人听说有热闹可看,当然也要跟上,一群人离了军营,向南放马飞奔,两三里路转瞬即过,只见前方果然有两拨儿人马正在对峙,北边的自然是薛红旗的马匪队,南边的却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贼军,人数约摸在六七百,这实力实在不咋个地,果如斥候所说,是一只新造反起义的菜鸟义军。

这样的菜鸟军自然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众人心中都不以为然,想道:薛红旗一出手,估计三五招内就手到擒来了。

然而进到场中,众人却吃了一惊,只见场中两骑枣红马并蹄儿奔跑,马上两个红衣的人儿,正各施手段攻守,薛红旗使的是一柄弯刀,另一个红衣女人则是使一柄宝剑,两人刀剑并举,你攻我守,又在马背上侧闪翻滚,居然斗得难分难解,不分轩辕。

由于两女正在搏斗,身子不停翻滚,众人也看不清那女子容貌,不知美丑年龄,只能从身段看出来年龄不大。

许人杰哎呦了一声,便叫道:“哪来的女人?居然能和薛红旗妹子斗成这样?忒也厉害。”

王二也啧啧称奇:“便是我夫人映山红,上了马背和薛红旗大姐放对,也是三五招就得被拿下,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可以和她马战,实在厉害。”

众人都凝神细看,只见薛红旗马术精良,人马合一,便似马的一部份,她身子稳稳地扎在马背上,不论对手如何出招,她都以轻巧地应对。但另外一个女人却不一样,她的马术并不见得出色,或者说根本就没见她用什么马术。但她身子极端灵敏,跨下战马明明飞奔乱跳,起伏不已,她却似将马背当成平地似的,一会儿坐在马背上,一会儿站在马背上,一会儿居然在马背上翻个筋斗出招,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有好几次众人都担心她会从马背上摔下去,却不知dào

怎么翻了一个身,又回到了马背上……

许人杰叹道:“这……简直就是在马背上演杂耍啊……”

朱元璋看到这里,早已知dào

这女人是谁,便淡淡地道:“没错,便是杂耍,大伙儿都看个新鲜吧,咱巍巍中华,奇人异世多不胜数,像这般把杂耍用在战斗中的人材也是有的。”

这时薛红旗与那女子已经从大路上打到了路边树林下,两人并骑从一颗树下穿过,那颗树长得低矮,一根粗大的横枝横在两人前面,树枝的高度刚刚比马背高出一尺,若是平常的骑士迎头撞上这样的树,就会被横枝扫下马来,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陷阱。

薛红旗见到前面有这样一个陷阱,顿时大喜:“看你要如何避得过。”她手上弯刀加紧挥出几刀,刀光罩住那女子全身上下,使得她无法控马闪避,两人都笔直地冲向那根横枝。

战马到了树前,脑袋一低,埋头从枝下冲过。薛红旗身子一收,瞬间从马背上消失,原来是蹬里藏身了。另外那个红衣女子马术不精,却没有蹬里藏身的本事,眼看她无法可避,要被横枝扫在腰间,没想到她身子一跃,居然干脆跃离了马背,两只脚尖轻轻一点,站在了一根儿又细又韧的树藤上,战马从枝下穿过,她追之不及,只好任由战马跑走,人就留在了,那树藤极细,风吹可摇,她这么大一个人跳上去,岂有不摇之理?但她居然随着树藤摇晃,高低起伏,并不掉下来……

“哗!”朱军上下将领和士兵全都惊呼起来。

薛红旗本以为她被扫落了马,回头一看,却见那女人站在树藤上满脸笑意地盯着她,似是继xù

邀战。

薛红旗冷哼了一声道:“你被我逼离马背,那就是输了,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

那女子却不着恼,笑道:“姐姐的骑术当真高明,但是手脚上的功夫未免就差了点,红娘子还想请教一下你步战的本事。”她站在树藤上随风而晃,动量就不大了,众人此时看清了她的脸,只见她才大约十六七岁年龄,一张鹅蛋脸,柔美可爱,巧笑倩兮,肤色不白,显然自小就受日晒雨淋,但有红衣相衬,也不显黑。

“原来这个人叫红娘子。”许人杰道:“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吧,当年荥阳大会,十三家七十二营,还有许多小股流寇到来,我都有一一记录,却没见过个女人。”

朱元璋却知dào

,这个就是李岩后来的妻子红娘子了。上一世朱元璋在天空游魂,但眼睛只长了一双,他要观看天下大势,也就不可能专门去观注某一个地方或某一个人,等到他知dào

李岩和红娘子时,这一对夫妻早已名满天下,所以倒是不清楚她具体是什么时候起事的。只知dào

她是在崇祯年间,于信阳鸡公山起义,起义之后一路向北行,于杞县救下李岩,成就一番佳话。

信阳正好就在汝宁府的南边百里之外,看来红娘子这时是刚刚聚众造反,然后向北行来。她是反贼,自然不走官道,专走深山老林,而高迎祥等人想要截击艾万年,就必须沿着官道两旁过去,是以和红娘子军擦肩而过,彼此都没看见。结果就让红娘子直接撞到了留守在汝宁的朱军斥候,朱军斥候通报时,又正好碰上薛红旗正带着骑兵队溜弯,几句话不合,就打起来了。

许人杰扯开嗓子大叫道:“那个叫红娘子的,你马战输了就不必再比了,再比步战你也得输。”他明知dào

薛红旗步战不行,若是下马打,多半比不过这个女子,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女人,便扯着嗓子胡说八道。

红娘子嘻嘻一笑,虽然在打架,她却可以笑得十分讨喜,看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软。原来她是走江湖卖艺的出身,起义之前和一批杂耍艺人一起走南闯北,这杂耍嘛,是要讲个台风的,你总不能横眉冷脸舞刀耍剑,舞完之后凶巴巴找观众讨钱吧?是以不论多累多苦,甚至表演时不慎摔伤,她也得摆出笑容,向观众们讨钱。

这习惯已有多年,短时间是改不了的,她和薛红旗这一番激斗,弄得气血翻涌,好不疲倦,但站在树藤上轻轻晃荡时,脸上还是满带了笑容道:“那边的男人,你胡说……这位姐姐的马术确实比我强,但是挥刀舞剑,轻灵纵跃就差得远了,若是没有马,嘻嘻……小妹只需得三五招,定能取胜。”

薛红旗听了这话,顿时大怒,翻身下了枣红马,大声道:“我下马了,来打过!”(未完待续。)

四一八、学成伏虎剑

薛红旗这一跳下马,大伙儿就知dào

她要输了,一群马匪急叫道:“大姐,你是马帮的大姐头,是马上征战的将军,何需下马去和人比武?”

“是啊,咱们马上夺天下,比步战没劲。”马匪们一起起哄。

但是薛红旗性格十分倔强,她虽明知不敌,但面子抹不过去,说什么也要去比一比才肯甘心。

红娘子站在树藤上,随风晃荡,脸上却笑意盈盈,只等着薛红旗走过来,她三两招就把对方放倒在地。

看着薛红旗发傻,没人劝得动。许人杰赶紧一拍马屁股,纵马挡到她面前。她陡然间见到有人挡在面前,也没看清是谁,便道:“闪一边去,别来妨碍老娘打架……”说到这里已看清是许人杰,嘴巴顿时就停了。

“跟我回去,一天到晚胡闹像什么样子。”许人杰在马背上矮了矮身子,抓向她的手,薛红旗乖乖被抓住,然后被许人杰拖上了马背往军阵里跑。

朱军士兵当然知dào

两人是怎么回事,红娘子那边的人却看得大惊,这个女马匪作风彪悍,武艺高强,他们刚才都是见过了的,实在不是好惹的角色,没想到对面军中出来一个嬉皮笑脸,一看就没个正形的家伙,居然伸手就把这母老虎给拖走了……这什么来历啊?

此时许人杰已经不再伪装身份,虽然军中许多人还是称他为大元帅,他却不再蒙面。也经常自称许员外了,所以外人才能看到他那张不正经的脸。

红娘子在树藤上楞了楞,忍不住就道:“我还道刚才和我比武的是个女英雄,没想到……啧啧,也是个在男人面前俯首贴耳的蠢女人。”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以为薛红旗又要大火,没想到薛红旗居然红了红脸,身子缩了缩,没反应。她苦熬二十几年,一度认为自己这辈子嫁不掉了。好不容易和心爱的男人结合。实在是欣喜得很,虽然被红娘子讽刺,她却不已为意,便对自家男人俯首贴耳了又如何?总胜过嫁不掉吧?

她这姿态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手下的马匪们却吓坏了。哎呀我的妈。大姐头居然也有这种女子娇态,顿时吓倒了一片,倒撞下马者不知凡已。

红娘子还想再刺她几句。却听朱元璋淡淡地道:“红娘子,你只是还没碰上自己喜欢的男人罢了,当你碰上之时,也会一心一意为之付出,纵千刀万剐也要使之欢喜,却何苦要来讽刺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元璋想到了大脚马皇后,马皇后便是为了他,曾经将滚烫的大饼藏在怀中送给他吃,烫伤了好几次。还在败军之中背着朱元璋逃命,连累得她也几乎丧生。

红娘子横了朱元璋一眼,笑意盈盈的道:“天下哪来男人入得了我红娘子的法眼?”

薛红旗听到这句话,张了张口,哑然失笑道:“我十五岁时,倒是和她有一般的想法。”

红娘子被这句话顶得一时半会反击不得,她和薛红旗一般的红衣,一般的武艺,又一般的心高气傲,其实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巾帼惺惺相惜的感觉,听薛红旗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得暗想:这个大姐和我很像,莫非我过个十年,也会变成她这种听男人话的女人?这可不行!

仔细打量了几眼许人杰,越看心里越不爽,又看薛红旗,怎么看怎么顺眼,像这种女英雄,居然挑了这么个男人,她心中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仿佛自己将来也得选这样一个男人似的。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才缓了过来,怒道:“你最后就选了这么一个嬉皮笑脸,看起来像猴子似的男人么?”

薛红旗认真地道:“这便是最好的男人。”

红娘子哑然,过了半响才失笑道:“你们这股义军是什么来路?最好的一个男人就这样子?真是军中无人……怪不得步战都不敢和我打。”

马小天不爽地道:“这位是白水朱八大哥。”

“白水朱八?没听过……”红娘子是才开始起义闹事的,以前仅仅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小女子,于什么造反啊,起义啊并不上心,别说白水朱八、闯王、闯将,就连闹遍天下的府谷王嘉胤她也没听过,只知dào

有个什么三十六营,但是也知dào

得不详细,她扫了一眼朱元璋身边的一群人,笑道:“这位姐姐不敢和我在马下过招,换个别的人来过招吧。”

朱元璋奇了:“咱们干嘛要和你过招?”

红娘子伸手指着薛红旗道:“是她说的!”她愤愤地道:“我带人从这里经过,又没招谁惹谁,就算招谁惹谁了也是惹了官府,她却跑出来说什么不可再向北走,叫我改道……我自然不肯,结果她又说,如果打不过她,就叫我入她的伙……哼,现在我倒要来说一句,你们派个人出来和我打,若是打不过我,就入我的伙。”

朱元璋忍不住暗笑:逮着人乱打,要人家打输了就入伙的规矩,也不知dào

是哪里来的,薛红旗估计也没想得到,对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居然功夫精湛,两人打到后来难分输赢,想骗红娘子入伙却就没成了。

他忍不住对薛红旗道:“想拉人入伙,不是用这种方法,这样见人就邀战,总有一天把自己赔了进去。万一你哪一天邀战时邀到了曹文诏那种怪物,你要怎么办?乖乖让人家抓去做押寨夫人不成?”

薛红旗吐了吐舌头:“大曹将军那种怪物,天下可没几个,我没那么好运气碰上。”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别和她打了,咱们走吧。”他一边下令,一边对着红娘子抱了抱拳头道:“小妹子,北方不远就是汝宁府,我军正在包围汝宁府,朝廷的大将左良玉随时都会赶到,此乃多事之地,你若不想赶上这趟浑水,还是赶紧走吧,回你的鸡公山去。”

“咦?你怎知我是在鸡公山起事的?”红娘子吃了一惊:“我可没说过。”

朱元璋当然不会说自己上辈子就知dào

了,他淡淡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天下哪有别人不知dào

的事?”

这莫棱两口的一句话显得高深莫测,红娘子简直搞不清楚状况,她扁着嘴道:“别走……还没打完呢,那个红衣姐姐摆下了道儿,怎能说走就走?”

许人杰哭笑不得地道:“朱八哥是不想再生事,所以才退让一步,你当我们怕你不成?”

红娘子道:“反正我不管,来人打过,若是输给我,你们得入我的伙。”

朱元璋身边诸将一起摇头苦笑,这家伙和薛红旗还真有点像,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薛红旗。

许人杰转头向王二道:“王二哥,你去给她个教xùn

吧,让她知dào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二却道:“这女孩年龄才不到我一半,我如何能去打得?”

“那谁去?”众人左瞅右瞅,最后瞅到了映山红身上。

映山红咧开大嘴一笑:“行,我去。”

她迈开大步走出阵来,庞大的身躯每迈一步,都激得地面上泥尘轻扬,这般气势实在吓人。红娘子一看,自己居然惹出来一只庞大的黑猩猩,也不禁有点花容失色:“这……这是人不是?我是要和人比武,却不是要和山精鬼魅放对。”

映山红大怒:“你才是个狐狸精,老娘哪里不像人?”

听她会说话,会骂人,红娘子这才惊魂稍定,看她体型,心中暗惧,她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没听说过白水朱八之名,但是看到人家先派出来的薛红旗马术精绝,这一次又派出一个庞然大物,便知dào

朱八这只义军有点实力,不可小视了。寻常的小庙,也容不下这两尊大佛。

她手中宝剑轻举:“信阳红娘子,在此领教了!”

映山红咧开大嘴:“白水映山红。”

后面传来许人杰的叫唤:“哎,你是白水人么?”

映山红扭过头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相公是白水王二,我自然是白水映山红了。”

“切!”许人杰晒然。

红娘子心中暗想:临敌之际,你居然还扭头过去和那只猴子说话,忒也看不起人了。她身子一轻,从树藤下跳下来,手里宝剑划出,直劈映山红脸面。映山红则从背后抽出铁棍,向前一封。

剑棍交击,红娘子只觉得臂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她的宝剑险些脱手飞出,吓了一跳:哎呦,这黑猩猩好大的臂力,不可和她硬拼,赶紧剑走轻灵,使出一路伏虎剑法来。

其实明朝中叶之时,中华的剑术已经没落……或者说,剑本来就是摆设用的兵器,剑法从来就没有兴盛过。直到嘉靖辛酉年(公元1561年)抗倭名将俞大猷途经河南,素闻“河南嵩山少林寺有神传击剑之技”,因此拜访少林,结果发xiàn

少林寺的剑法也已经失了真传,于是俞大猷就将自己的剑法传给了少林寺,这就是流传后世的俞大猷《剑经》。(注:虽名剑经,其实是棍术,小说将之拟为剑术,请勿深究)

俞大猷留下的《诗送少林寺僧宗擎》有云:

学成伏虎剑,洞悟降龙禅。杯渡游南粤,锡飞入北燕。

能行深海底,更陟高山颠。莫讶物难舍,回头是岸边。

后来河南嵩山少林寺将《剑经》再广为传布,因此身为河南人的红娘子懂得这路剑术,却并不稀奇。(未完待续。)

四一九、洞悟降龙禅

红娘子使开伏虎剑法,只见一朵剑花炸开,满目都是银光闪耀。她是练杂耍的,而且尤其擅长踩绳(也就是现在的踩钢丝),凡是擅长踩绳这门技术的人,不消说都是身轻如燕的,动作极为灵活,辗转翻腾,犹如游鱼一般,围着映山红刷刷刷就是十几剑。

这一番快剑看得远处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圈中的映山红也是大吃一惊,她赶紧使出陕*西红拳中的棍法相抗,陕*西红拳包括八字八法,其中一字就是“棍”,而棍字八法分别为:封、摩、揭、挑、搬、提、裙、拦。

映山红虽然块头极大,但是人家以前也是跑江湖卖艺的,虽然不像红娘子这么灵活,但让人眼花缭乱的法门也会不少,使起棍法来倒也灵活多变,两人一条棍,一把剑搅在一起,乒乒乓乓打得无比的好kàn

,旁边的所有人都犹如在看戏法似的,不时有人叫一声:“好!”

一转眼几十个回合就过去了,两人还似跳舞一般在场中打斗。

斗得久了,年龄尚幼的红娘子却不如映山红体力绵长,步法慢了,手上活儿也开始不济,朱元璋在旁边看着,心中不由得暗想:若是自己晚个七八年碰到红娘子,那时的红娘子已经二十来岁,身子长得挺拔,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映山红就未必是她对手了,还好现在的红娘子刚出茅庐,还好对付。

果然,又斗了几招。映山红铁棍一扫,正中红娘子手上的宝剑,那剑啪地一声轻响,脱手飞出。映山红势大力沉,这一棍打得那把宝剑起码飞了五六丈远。红娘子兵器一失,却不慌乱,伸手在腰间一摸,突然摸出两把飞刀,喝一声:“着!”双手齐扬,直射映山红胸口。

映山红却不慌不忙。将手里铁棍一扔。左右两手一合,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她居然把飞刀给接了下来,哈哈大笑道:“妹子。你当我以前跑江卖艺时玩得最多的是什么?正好是飞刀啊!”

“什么?”红娘子心中微惊。

映山红将手一挥。飞刀反袭回来。红娘子也赶紧伸手接住,却见映山红伸手在怀中一摸,也是两柄飞刀。刷刷回敬了过来,红娘子将手中飞刀向映山红掷回,空出双手来接映山红发射的飞刀。

两女一边接刀一边掷回,又接住对方的飞刀掷回去,如此反复,不时还在怀里摸出新的飞刀来掷过去,一眨眼间,场中满天都是飞刀,竟然有十几把,你掷过去我接住,我再掷回来你接住,打到这个地步,与其说两人在比武,倒不如说是在联手表演杂技,当着两只义军的面卖起艺来。

朱元璋等人看得瞠目结舌,红娘子的手下也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两人把飞刀掷来掷去,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两人却一声轻笑,同时收手,只接不掷,不一会儿,映山红的刀全回了她自己的怀中,红娘子掷的刀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上,原来却是卖艺的规矩,飞刀来回掷了一百零八次之后,应该收手向观众讨钱了。两人习惯成自然,数着一百零八刀了,一起收了功夫,一个罗圈揖向左,一个罗圈揖向右,同时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两军鸦雀无声,过了半响,才听到许人杰哎呦叫了一声道:“我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便给了两位师傅吧……”

两军哄地一声笑,场面顿时就软化了下来,刚刚还一幅要打群架的样子,这时却显得亲如一家,红娘子拉着映山红的手道:“这位姐姐以前混哪一块儿的?”

映山红笑道:“我混陕*西的。”

红娘子道:“我混河*南的,可惜没能早些碰上姐姐……姐姐这么大的个头,软功却这么好,小妹实在是佩服。”

映山红却笑道:“妹子站在树藤上荡的功夫,我却是无论如何学不会的。”

两人携手而笑,一起走到朱元璋的面前来。映山红重新介shào

道:“这位是崇祯元年起义的天下第一位好汉,白水朱八大哥。”

红娘子赶紧见过礼:“虽然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朱八大哥的名字,但是您既然是映山红姐姐的大哥,那想毕是很有本事的。”

朱元璋哭笑不得,这理由,怎么听起来像在损人呢?

“这位是榆林薛红旗大姐,以前是马帮的大姐头……”

红娘子笑着道:“不打不相识,这位我却是已经认识了,难怪马术那么漂亮,原来是马帮的大姐。”

薛红旗哼哼道:“好说,步战我不如你。”

映山红一个一个依次介shào

过去,她为了避免自夸,故yì

把王二放在了最后介shào

:“这位是我的夫君,白水王二。”王二是英雄好汉,映山红介shào

他时,不自然就有几分得yì

:“我夫君勇猛绝伦,乃是军中的头号猛将。”

红娘子仰头一看,铁塔一般的人立在面前,阳光都挡了三分,不由得有点花容失色,王二这种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由得看了一眼映山红道:“姐姐选的男人好像一头大熊,和薛红旗姐姐选的猴子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众人都被他这一句话给逗乐了,一起对着王二和许人杰大笑。

马小天见她明眸酷齿,巧笑倩兮,不由得心动,打趣问道:“王二大哥英雄了得,你把他当熊。大元帅机变百出,足智多谋,你把他当猴子,看来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却不知dào

红姑娘喜欢哪种类型的男子呢?”

其实红娘子喜欢的不是王二这种巨型铁汉,也不喜欢许人杰那种游戏风尘的怪侠,更不喜欢看起来深沉睿智的朱元璋,而是喜欢那种饱读诗书,意气风发的翩翩佳公子,后来她一见李岩便芳心暗许,皆因此之故,但当着别人的面却不好意思说出来,笑道:“天下男人没一个能入我法眼。”

马小天好不懊恼。

红娘子又问道:“朱八大哥,您刚才说你们的义军在围汝宁府城,朝廷的大将左良玉倾刻就要来,小妹想跟去看个热闹,不知可否?”

朱元璋知dào

这个女人其实是个不起的人物,当然,说她了不起并不是说她有多强的本领,最重yào

的还是看重她的品德。红娘子闻名后世,并不光是因为她是李岩的妻子,最重yào

的是她有高尚的情操,此女诸杀贪官污吏、地主豪绅,却不扰民害民,一旦攻破城池,就会开仓放粮,赈济饥民,也正因如此,她的军粮和军饷一直不丰足,无法拉起巨大的队伍。后来李岩被李自成害死,红娘子为夫报仇,与李自成为敌,同时也与清军两面作战。比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私仇就投降清军的吴三桂来说,她的品德就高尚多了。

后世有人评述说吴三桂向清朝投降是无奈之举,人家红娘子丈夫死在李自成手里,为什么就没有向清军妥协呢?事实证明,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后果,只需yào

看看吴三桂和红娘子就知dào

了。

于是朱元璋对着她点了点头道:“行,你来看吧!”

朱军在前领路,红娘子那几百个乱七八糟的手下跟在后面,这些手下是她在鸡公山起义时刚刚入伙的,别说训liàn

士气了,比之当年的宜川王左挂军也有所不如,朱元璋也没把这几百人当一回事,只是领着他们向北走。

没多久,就来到汝宁城外,红娘子和他的手下们放眼一望,乖乖我的妈啊,长宽达几里的营地,连绵不绝地布在汝宁府外,将半个府城围了起来。

“这……这都是朱八大哥的手下?”红娘子不由得问道。

“那倒不是。”朱元璋笑道:“其实许多营帐是空的,这些是我与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老回回、曹操等兄弟的联营,若只算我一个人的兵力,只占其中两成。”

红娘子约摸地估计了一下,光是两成,也有上万人马,不由得对朱元璋的实力肃然起敬。她麾下那几百个虾兵虾将心中剧震,顿时就想要向朱元璋这边投诚了,反正他们也是刚刚才开始跟着红娘子闹腾的,忠心并不高。只不过红娘子站在朱元璋身边,他们不便开口,只好先听听红娘子怎么说。

朱元璋带了他们入营,便拿出食物来招待诸人。红娘子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阵,她才开始造反起义,于天下形势两眼一抹黑,带着这批兄弟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看这里兵强马壮,好汉如云,心中颇有些意动,颇想厚着脸皮在这里混口饭吃……但他不知dào

朱八品性,若是投靠过去才发xiàn

朱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那又该怎么办?再或者刚投靠过去就被迫着打仗,兄弟们全都被推到阵前当炮灰,那又怎么办?

她思前想后,想开口就不敢开口,犹豫了一时,一两天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这一天,红娘子正在考lǜ

是走还是留,突然听到朱军开始喧哗,有人在传报道:“左良玉来了,北方四里外……左良玉来了,北方四里外……”(未完待续。)

四二零、红娘子见闻

有人传报道:“左良玉来了,北方四里外……左良玉来了,北方四里外……”

听到这个消息,红娘子那几百乌合之众顿时大哗,高迎祥等人留下的几成部队也大声喧哗起来,各个营地之中都有人在狂奔乱走,急匆匆的去披甲拿兵器,贼营乱成一团。

红娘子却注意到朱军的营帐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喧哗声,也没有发生混乱,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在军营中奔走,不一会儿就各自归营,披挂整齐,士兵们先以百人为单位结成小队,然后向着北方的营门而去,在营外迅速地结成了大阵。

见识了这一幕,红娘子不由得张大了嘴,有点不敢置信,这贼军也太训liàn

有素了吧?只见朱军开始向北前进,去迎击左良玉,她也赶紧跟过去,但是她手下的贼兵还处在混乱的状态,根本跟不上朱军的速度,红娘子只好弃了他们,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跟在朱军的后面。

前几天她还担心如果有官兵来了,朱军会把她的手下顶在前面当炮灰,现在才知dào

自己想错了,人家根本就没这意思,她那些手下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根本就跟不上人家的速度,怎么可能走在前面当炮灰?

红娘子随着朱军向北行,只见前方有少许的骑兵在互相追逐,原来是左良玉军的斥候与朱军的斥候互相交叉,双方的斥候都在试图赶走敌军的斥候,但是都未能做到。结果双方的情报也就互相交叉,谁也别想奇袭得了谁。

她这才明白,为啥从南方过来的时候,距离汝宁府还有几里远,就被薛红旗给拦上打了一架,原来军队所在之地,斥候网必须张开几里之远,以防各种突发情况,否则被人给拦腰打一闷棍都不知dào

为了什么。

她深感自己见识浅薄,赶紧瞪大眼睛多学多看。

只见前方的平野上。左良玉已经摆开了军阵。朱军迎上前来,也列阵相迎。红娘子经验尚浅,还不会用眼睛来判断对方的士兵数量,见到薛红旗的骑兵队并没有与朱军的步兵队混在一起。而是单独列在了旁边。于是赶紧打马过去。与薛红旗并列在一起,问道:“薛红旗姐姐,官兵有多少?难啃么?”

“五千人左右。”薛红旗笑道:“左良玉这家伙也算是个良将。他指挥的五千人很不好啃。”

红娘子赶紧道:“那小妹也去帮忙。”

薛红旗摇了摇头道:“别急着去,这一仗不一定能打得起来。”

“打不起来?”红娘子暗奇。

薛红旗笑道:“左良玉和咱们在洛阳已经交过了一次手,但那一次没能打得起来,这一次也未必会打。”

红娘子一派天真地问道:“他们是兵,我们是贼,不论是他们见到我们,还是我们见到他们,都该是个不死不休之局吧?”

薛红旗忍不住笑了:“我们要保存实力,不打没有必要的仗,所以不会主动找官兵乱打,因为乱打不但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白白损失自家的兄弟。至于官兵嘛……他们也有种种不想打的理由,世间事哪有这么简单。”

红娘子似懂非懂,只见朱军与左良玉军彼此对峙,但都不率先动手,两只军队干挺了大半天,一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打起来,然后朱军收兵向南退了几里回营休息,左良玉也收兵退回北边几里休息,两军居然不约而同时相隔了十里远。

这一幕把红娘子看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其所以然。

当晚回营之后,朱军正在埋锅造饭,红娘子就来到朱元璋的身边,向他求教道:“朱八大哥,您是用什么办法使得左良玉不愿意和你打仗的呢?”

朱元璋笑着放下自己的碗:“野心!”

“野心?”红娘子不解。

朱元璋道:“他有野心,所以就必须保存实力,不与我硬碰硬。”

红娘子恍然道:“你也有野心,所以也要保存实力,不和左良玉硬碰硬,对吗?”

“哈,有趣的小女孩!”朱元璋对着她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有野心,我的野心就是平定天下,称雄宇内,让天下的百姓人人吃饱饭,让天下的百姓人人有衣穿。”

红娘子吐了吐舌头:“果然好大的野心,我却没这么大的野心哦,只要能让我家乡的这些老百姓过上好日就足够了。”她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认真地问道:“朱八大哥,左良玉消极避战,不敢和你硬拼,他就不怕受到朝廷的处分吗?”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小姑娘,假设你是一个猎人,你养了一条猎犬帮你抓兔子,有一天你派猎犬出去抓兔子,一群兔子跳出来,他却和兔子擦身而过没有抓捕,你会如何呢?”

红娘子道:“当然是把狗杀来吃狗肉。”

朱元璋笑道:“但是你杀了狗之后,兔子再也没法抓到,又怎么办?”

红娘子想了想:“哦,那我不杀狗了,我打狗两鞭子,叫它明天给我努力抓兔子。”

朱元璋笑道:“那再来一个假设,你放了这只猎犬再去抓兔子,结果先前它放掉的大兔子已经长出了獠牙和利爪。猎犬怕了大兔子,只抓了一只小兔子回来,你又怎么办呢?

红娘子这一次引想了许久,叹了口气道:“能抓住小兔子的狗终究也是狗,我还是得把它养着,不然连小兔子都没得抓了。”

“这就对了!”朱元璋笑道:“你妥协了,所以朝廷也妥协了,这个就叫姑息养奸,左良玉之所以不怕朝廷整治他,就是这个原因。”

红娘子小小女孩,见识不丰。听了他说的依然不是很明白,她想了许久才道:“你说得这么厉害,那假如你是那个猎人,狗和兔子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要怎么办呢?”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先把不听话的狗杀了,吃了它的狗肉。然后用自己的力qì

亲自去抓兔子,抓到兔子之后,把卖兔子的钱拿去重买一只狗,重新教育它抓兔子的功夫即可。”

红娘子猛地拍手:“原来还有这种办法?朱八大哥,您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她看朱元璋的眼光便与看别的男人有些不同了。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

朱元璋笑而不语。

红娘子笑嘻嘻地道:“朱八大哥。你这么厉害,会作诗不,我最敬佩会写诗的男人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我不写诗。”

红娘子眼中的喜色一闪而没,瞬间就变成了失望之色。她哦了一声道:“原来不会啊。那就算了……”她刚才被朱元璋才气所动。颇有点动心,但是她喜欢的毕竟是翩翩佳公子,要那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之人,朱元璋说他不会写诗,倒是让红娘子大失所望了。

不过这只是小节,她把心思收回正事上,在朱军营地里已经待了几天,知dào

朱军收留了许多汝宁府的百姓,并不是那种烧杀抢劫的邪恶义军,于是打定了主意,又道:“朱八大哥,小妹刚刚举事,什么都不懂,靠自己是不成的,想投入您的军中入伙,不知您可否应允。”

朱元璋随意地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你就留下吧。”

红娘子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想听他对自己有什么吩咐,但是等了半天居然没有下文了,她抹了一把汗,奇道:“朱八大哥,我入伙了你就没点别的吩咐?比如叫我去做什么一类的?或者砍个人头来当投名状……”

朱元璋哑然失笑:“入伙便入伙,哪有什么事要你做?你尚且年轻,而且你麾下的士兵都还不堪使用,我哪有什么事能交给你做?不怕搞砸么?你就先留在军中多看多学,别的事不需yào

你动手。”

听他说自己的士兵不堪使用,红娘子微怒,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人家麾下一万多精兵,哪会看得起她手里这些虾兵,一句抗议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走了出来,却正好又碰上薛红旗和李洁琼两人正并肩走着。

她恍惚一看,两个薛红旗?不由得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认出来只是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人,矮的那个长相极美,而且带着一股子柔弱气质,风吹即可倒似的。

她不由得指着李洁琼道:“你也是朱军的头领?”

“是啊!”李洁琼眨了眨眼:“怎么了?”

红娘子问道:“你是很有用的人吗?”

李洁琼嘟起了小嘴:“我当然很有用。”

红娘子不满地道:“我刚才去找朱八大哥入了伙,但是他什么都不要我做,说我没用,什么也不交给我做,只叫我先多看多学。但是你一看就肩不挑,手不能抬,为啥你反倒有用?”

薛红旗哑然失笑“你本来就没啥用嘛,你就只会打架,但我军中擅长打架的人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哪轮得到你出来做事?”

红娘子不乐:“那这个比我还柔弱的妹妹又有啥用了?”

薛红旗笑道:“她正要去给你的手下分派粮食,你便跟着一起来吧。”

红娘子就跟在薛红旗和李洁琼两人身后,进了一个帐篷,里面有张小案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算盘。薛红旗帮着磨墨,李洁琼则左手算盘右手笔,开始工作起来,原来她在给士兵们分派军粮。

她是商人家的女儿,这算粮计数的功夫在朱军中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若按顺位,倒要排在朱军中第三名,前面两名分别是许人杰和李初九。但是许人杰不喜欢做这工作,只喜欢打仗,李初九在陕南分不开身,军中临时的账务就由李洁琼在管着。

红娘子见她本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这么小小一个姑娘居然识文断字,懂得算账。”(未完待续。)

四二一、西安乱

红娘子在朱军中观察了两天,只见许人杰多智善变,王二勇猛豪胆,薛红旗善使骑兵……余人皆有自己的长处。红娘子自负本领高强又容颜姣好,本以为以自己这样的人才,不论在哪里也能有一席之地,但入了朱军才知dào

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并不突出。因此虚心多学多看,倒是变得乖巧了许多。

朱军每日里都和左良玉摆阵互瞪眼睛,但就是不打,瞪来瞪去,几天时间就这么瞪过了。汝宁府里的崇王一心想左良玉帮他解围,但左良玉按兵不动,他也没办法。

这天,南方扬起大量尘沙,斥候回报,高迎祥等人回来了。

朱元璋便开了营门,带着一群头领去迎接,红娘子自然也随在军中,她现在天天跟着薛红旗混,和薛红旗、李洁琼走在一起,三个女人三件红衣,倒似三姐妹一般,让旁人瞧得眼花缭乱。

众人向南方迎了一里,只见闯军大队到来,军中颇多伤者,不少人身上绑着绷带,有的人还用树枝包着手臂,看来是断了骨,用树枝固定着。有些伤兵伤得很重,连走动都不行了,被战友用担架抬着回来。

红娘子已经预先听薛红旗介shào

过了形势,所以也知dào

了他们是去做了什么,不由得问道:“他们是打了败仗回来吗?”

朱元璋摇头道:“不对,是打了胜仗回来,若是败仗,就不会这么慢吞吞的走了。会是一窝蜂的跑过来,哄地一声散掉。”

只见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走在最前面,看到朱元璋,两人一起抱拳笑道:“艾万年已经拿下了。”后面有亲兵提着两个人头,其中一个年龄颇大,另一个是中年人,高迎祥指着人头笑道:“老的一个是艾万年的,年轻一个是柳国镇的,这一次杀了朝廷两个副总兵,哈哈哈哈。”

朱元璋装出笑容。上去道了喜。后面老回回部、曹操部也陆续过来。他们的士兵也多有带伤。

红娘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路官兵有多少人啊?”

闯王高迎祥得yì

地道:“有四千多人,接近五千……被咱们杀了一千多,另外两千多打散了,哈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胜。”

红娘子看了一眼贼军的惨样子。心中暗想:才这么点官兵。你们出了几万人才打下来,结果打得自己人人带伤,这算是什么水平啊?

闯王也不问红娘子谁。只顾着对朱元璋问道:“左良玉这边情况如何呢?”

朱元璋道:“他按兵不动,只在北方几里之外和咱们耗着,我也不敢攻打汝宁,只好和他对耗。”

闯王点了点头,心想:能这样耗着就不错了。

当下贼军们都回了营,在远处一直观望的左良玉见到大量贼军回营,这才知dào

前几天看到的五万大军的联营都是空营,心中好心懊恼,但这时懊恼也来不及了。

这日晚上,贼军们再开军议大会,商量接下来怎么办。闯王高迎祥率先发言道:“我们打散了汝宁和信阳的驻军,还伤了朝廷两个总兵,杀了两个总兵,朝廷张开的大网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现在我们就可以东行,重新回到安徽之地,逍遥快活。”

闯将、老回回、曹操都点头同意,众人再来问朱元璋的行业,他却发言道:“我这就打算回陕了。”

闯王等人都想:这人在身边倒是个极大的臂助,让他回了陕今后就少了个帮得上大忙的人了。

但是他们想归想,却没有理由挽留朱元璋,因为当初荥阳大会分兵定相,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由他负责西路的,此时没有任何理由非要他跟着闯军去东路。

李自成对高迎祥使了几个眼色,想让叔叔讨回寄在朱元璋那里的老弱妇嬬家眷。

高迎祥心中却想:没有了那些老弱病残,行军何等之快,打仗方便得多了,干脆就把那些老弱一直扔在陕*西,反正有朱八帮着照看。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不开口讨回老弱妇嬬,只是和朱元璋说些不相干的话。老回回和曹操则野心不大,只求安定,两人也不想自己的军队被老弱妇嬬拖累,因此也绝口不提。

直到第二天要分手了,几人才对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既然您要回去,我们就此别过,今后我们的老弱妇嬬还请您多加照看,切莫让他们吃了亏。”

朱元璋笑道:“这个兄弟自然醒得。”

于是大军在汝宁城外一分为二,拔营而走,朱军向西,闯军则向东。左良玉在北、崇王在城踢,各自遥遥看着义军,却都不动弹,任由他们退走,过了许久之后,左良玉才象征性地向着东边追了过去。

朱军一路向西,急速回归陕*西。红娘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左良玉为什么追着闯东向东去,而不来追着我们向西走呢?”

朱元璋向她解释道:“闯军向东一走,朝廷又要担心他们再度光临凤阳,若是被这伙人再去一次凤阳,朝廷的面子就要丢尽了,而且东边还有卢象升的大军,左良玉向东行,与卢象升配合剿匪,远比孤军来追击我们要好。”

“原来如此。”红娘子恍然大悟。

朱军从汝宁向西行之后,并没有再从洛阳划过回潼关,而是走武关、商洛一线,一路上经过大片河南的土地,今年河南又是大旱,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偶有少量百姓,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朱军就像捡破烂一样,一路捡人,回到武关之时,又起码捡到了五六千灾民。这些灾民随军而吃,使得军粮消耗极快,还好他们离家不远,在军粮豪尽之前,便终于看到了武关的关墙。

负责镇守武关的大将乃是杨洪,见到朱元璋从关外回来,杨洪自然是大喜,带了一大帮兄弟开关来迎,朱元璋问他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陕*西的情况如何,杨洪便道:“一切安好,除了西安城里有些小小异动之外,就没别的事了。”

“西安异动?”朱元璋刚问了半句,突然哑然失笑道:“对了,我们已经围了西安大半年,西安府里也差不多该有异动了,也好,我就回去处置一下西安城吧。”——

深秋,西安城。

往年的这个时节,应该算西安城最欢乐的时节,因为周边的城池丰收之后,都要把秋赋运送到西安来缴纳给府库。而且周边的农民也会将自己的农作物出售给商人,再由商人统一运到西安城来交yì



因此每到秋天,这里的米市都会呈现出一种门槛踏破的热闹景象。就算是在灾年,这样的景象也轻减不了几分。

但是今年却不同了,朱军占领了陕南,西安已成一个孤岛,虽有五千官兵守着城池,凭借着厚度比高度还大的城墙,五千官兵足以拒挡十万来敌,但是四门被围却使得这座雄城失去了昔日的光芒。

像西安府这种大城,不论任何年景都会备有大量的储备粮食,至少能够驻军吃上一年,然而现在一年时间已到,朝廷还没来帮西安解围,城里的五千官兵五千张嘴,吃了一年时间,终于也快要把存粮吃光了,五千官兵开始面临肚子问题。

城里的商业几乎已经彻底瘫痪,唯有米行的生意却节节高升。米价一路飞涨,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一斗,穷人家卖儿卖女,却只能换到一斗粮食,实在是惨不堪言。街上到处躺着饿死的人,墙角下、阴沟里、拱桥下……比比皆是尸体。

这一天,马家三小姐从后院的书房经过,听到里们传来争吵之声,靠到窗边一听,原来是马家大少马智雄、马家二少马智彬,还有马家的入婿杜山在里面吵了起来。

马三小姐听到马家二少那怠慢的声音哼哼道:“咱们家的粮食现在比金子还贵,凭什么要在这时候拿去分发给别人?杜山,你这家伙提的什么狗屁馊主意?”

杜山看都不看二少一眼,他知dào

这个二少屁用都没有,和他说话等于对牛弹琴,只是对着大小爷马智雄认真地道:“大哥,为今之计,一定要散财才可保平安了……把家中的粮食尽量地散出去,只保留下够咱们一家子吃的即可,切不可再高价出售,更不能囤积……否则大祸倾刻临头。”

二少爷又要嚷嚷,大少爷马智雄瞪了二少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才低声问杜山道:“你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得有理我就听。”

杜山道:“城中已经饿殍遍地,如果咱们这些米商再继xù

高价售粮,恐怕民心已经脆弱得无力承shòu,要不了几天,乱民一起,所有为富不仁的奸商都要化为齑粉,咱们在这时候散掉粮米,摆出善人姿态,方可在动乱之中不受乱民袭扰。”

“你危言耸听,城中还有五千驻军,屁民们哪敢乱来?”二少爷哼哼道:“他们要是敢暴起抢掠,官兵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杜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二少爷一眼,道:“官兵也没吃的了……他们抢起粮食来,只怕比乱民更狠,想要别人不来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自己根本一无所有。散尽家中的粮食,便是现在唯一的保命之道。”(未完待续。)

四二二、动西安的脑筋

崇祯八年,初冬!

冬天的气息已经到来了,虽然还未到要穿棉袄的时节,但是人在街上走动,已经会感觉到一种冷冷的清寒。朱元璋率军从关外返回,首先了解陕南的情况。

在朱军的统治下,陕南已经收获了两次土豆,算是平安地渡过了一年的时间。百姓们在这一年中两收粮食,已经得到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因此他们对朱军的拥护也开始出自真心。有一些担心被穷人哄抢的富家大户,此时也明白朱军并不会向他们开刀,仅仅只向他们征税罢了,这些乡绅一旦安下心来,就纷纷向朱军交心。他们开始把自己手里的乡勇交给朱军管理,同时也有少量的乡绅答yīng

了在朱军中出仕地方官员。

陕南的局面一天比一天稳定,朱军的统治也一天比一天牢固。

反观陕北,情况却比较糟糕,混十万、横天王、冲天柱三人完全不懂得治理地方,他们先把陕北抢掠一空,等到发xiàn

没东西可抢的时候才慌了,向朱元璋买去粮食之后,他们赶紧来抓生产,开始重新收罗民心,派驻官员去管理地方。

但是他们先抢后管,百姓们和乡绅们如何归心?

混十万等人派驻到各地管理内政的官员屡屡被乡绅们组织乡勇军杀死,或者被不服流寇管的百姓们起义杀死,混十万等人无奈,只好又派军队过去剿杀,乡绅们就率着乡勇军躲入山沟。等混十万的军队退走,乡绅们又从山里杀出,再次杀掉混十万派驻在地方上的官员。

如此反复,结果搞得混十万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以前是朝廷想要好好管理地方,结果流寇们和朝廷作对,杀官造反。现在情况反了过来,变成了流寇想要好好管理地方,结果良民与流寇作对,杀流寇的官造反。攻守一旦相易。混十万等人现在才终于明白了朝廷为什么一直对流寇感觉到头痛。人家在山里钻,光棍的不怕穿鞋的……

混十万简直有点抓狂,不知dào

该怎么办。

他并不知dào

,自己不会是第一个碰上这种情况的人。以后张献忠也会碰上和他一样的问题。害得张献忠大怒骂道“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他把自己比成天,认为自己给了百姓“万物”,但是百姓却不领他的情。非要和他作对,他恼羞成怒,又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于是想了一个神来之笔:“老子把不听话的人都杀了,就没人来造我的反了。”

张献忠之后,清兵也碰上了一样的问题,结果清兵的想法和张献忠一样,老子也来杀。然后你也杀呀我也杀,四川就给杀得十室九空,没了人。

这种蠢到暴的治国之法,也只有流寇和没文化的野人想得出来!

总之,陕北犹如地狱,陕南却如天堂,可惜这时候百姓们的消息不灵通,虽然陕北陕南相隔不远,但陕南天堂的景象,陕北的百姓却不知dào

,不然他们早就全部逃了过来。在这种消息不灵通的时候,“家书”就成了传播消息最好的途径。朱元璋收罗下来的混十万等人的家眷,纷纷给自家的孩儿写信,告sù

他们陕南的情况,而这些信自然而然地从士兵们的嘴里传到了百姓之中……

于是陕北百姓们终于开始了大规模的南迁,每一天都有几千人越过边界线,进入洛川,不光是百姓,甚至连混十万麾下的士兵也逃了过来,山崩之势,已经不可扼制。

这一天,朱元璋回到了咸阳,李轻水没来迎他,他却带了一阵头领直入李轻水办公的厅堂,众人也不客气,就在李轻水身边散坐下来,还派人专门去把大小曹将军也请来旁边听。

李轻水和大小曹不知dào

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都安静地等着倾听。

朱元璋微笑道:“官兵再次被三十六营引起,咱们这里又可以安静一阵子……”

话音刚出,李轻水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刚刚加入军中的红娘子还搞不清楚状况,她看到李轻水年纪轻轻,五官端正,又一身文士打扮,满脸都是正气,心中先就有了几分好感,于是好奇地问道:“这位……书生大哥,你叹气做什么?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个屁。”李轻水也不顾得对方是个妙龄少女,只当她是贼人,凶巴巴地骂道:“对你们这群贼来说当然是好事,对本宫来说却是坏事,本宫巴不得天兵明日就到,将你们这伙贼人一网成擒,还百姓朗朗乾坤。”

红娘子被他一凶,小嘴嘟起:“干嘛啊?凶人家做啥?这人怎么回事?”

薛红旗在旁边小声地给她说了李轻水的身份,红娘子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书生还没投降,以朝廷官员在自居。她心中感觉到好笑,刮着脸对李轻水道:“什么还百姓朗朗乾坤,尽瞎说……我就问你,除了陕南之外,现在天下全都在朝廷手里,用你的话来说,咱们这里乌烟瘴气,别的地方就是朗朗乾坤了?那为什么朗朗乾坤下的百姓要起兵造反,咱们这里的百姓却安居乐业呢?”

李轻水哑口无言,羞红了全无以作答,只好哼了一声不理她。

“好了,说正事。”朱元璋没理会两个小年轻的争吵,而是认真地道:“官兵既然不来咱们这里了,咱们就又获得了一段安乐的时间,差不多也是时候把西安接手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齐齐一醒,五千官兵驻守的西安城,可不是个好啃的东西,不是说接就能接得过来的,却不知dào

朱八哥有何计较。

“西安说难打,也就很难打,说简单却也很简单。”朱元璋淡淡地道:“我围了它一年时间一直不打,差不多就是在等这个时候,现在时机以至,我们只需yào

轻轻地推上一把,西安即可攻破了。”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有大小曹将军身经百战,也参加过围困坚城之战,知dào

朱元璋的意思,两曹虽然不愿意参与朱军,也不想为朱军出谋划策,但是听到这种时候,难免要忍不住出来猜一猜朱元璋想说的话,小曹比较沉不住气,便道:“又有什么好得yì

的,不就是西安城中将要断粮,只等他们粮尽之后攻城,就可以轻松地一举攻破么?”

古时的军队攻打坚城,多用围城之法,围上一年半载,等城中粮尽,再一鼓作气地攻入,城池自然可破。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方法,随便一个将军就会使。

“虽然城中无粮,但是强攻西安这种大城,依然会死伤无算。”朱元璋淡淡地道:“我想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所以打算向城中送粮。”

“送粮?什么意思?”众人一起大惊:“哪有送粮食给敌人吃的道理?”

这一次连大小曹都搞不懂朱元璋在玩什么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我把粮送到城门口,就说是送给城中的百姓吃的……”

他开了个头,许人杰马上恍然大悟:“但是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可能落进百姓的手里,肯定会被驻扎在城中的官兵分而食之。”

“正是!”朱元璋道:“这样一来,我们在百姓的心中就是善人,官兵就成了恶人,该听谁的,该帮谁,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来衡量。只需yào

多送得几次粮,多让官兵将粮食占走几次,此城不攻自破。”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原来是李轻水发出来的,他道:“本官若是西安城中的官员,岂会看不穿你这个计策?只消将送进去的粮食分作两份,一份给百姓,一份留给士兵,百姓就不会有太大的不满,有你送的粮食吃着,反而有劲道守城。”

朱元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认真地道:“我当然知dào

西安城中会也有有识之士,能看穿这个粗浅的计策,但是啊……”他说了个但是,后面的却不说了,转头过去看着曹文诏道:“大曹将军,你觉得呢?”

曹文诏苦笑了一声道:“兵乱如匪,岂是几个有识之士所能约束的?何况城中就算有有识之士,也会有人拉他们的后腿……唉……再加上一次送的粮食不必太多,如果真的被对方识破计策,以后不再送就是了……也不过就是让城里的人多撑几天罢了。”

李轻水听了这话,这才脸上变色。

“好了,大伙儿都去准bèi

吧。”朱元璋挥了撞手,李初九率先走了出去,调动粮食去了,朱元璋则召集军队,将自己麾下所有的精兵,杂兵,以及乱七八糟的乡勇军全都召集了过来,只余下潼关和武关各留几千兵力驻防,其余的都来西安城下以壮声势。

这一次兵力总召集,居然召出了三万大军,原来朱军经过一年的发展,又征收了无数新丁入伙,此时的兵力已经急速膨胀了一倍,当然,其中有一半都是没经训liàn

的新兵,甚至连混杂了许多乡勇,需yào

留待以后慢慢调教。

三万大军齐聚西安城下,声势赫然……(未完待续。)

四二三、烫手的山芋进城了

西安城中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显得凝重,饿毙在路边的尸体也一天比一天多。当初朱元璋略定陕南时,派军围着西安绕了一个大圈,有许多胆小的百姓没敢留在家乡让朱军统治他们,而是舍弃了老家,逃进了西安城中。

他们本以为朝廷会像以前一样,很快就将贼军赶走,这样他们就可以重回家乡种地,但是这一次贼军却稳稳地占住了陕南不走了,结果这些百姓被困在了西安城中,动弹不得。

大半年的围城之后,西安已经粮比金贵,此时就连富人要吃顿顿吃饱饭也不容易,更莫说家境不好的百姓们了。树皮、草根早就已经吃完,连青苔、厥草、树叶都已经被吃光了。小孩子若是不小心与父母走散,一转眼就会落进别人的肚子里。就算是大人,若是敢在人迹稀少的小巷里去钻,也得小心变成别人的食物。

城里的东南西北四家大米行,都把粮价提到了五两一斗,五十两一石,这样的价格别说穷人,就连富人们也感觉到无力承担。

此时镇守在西安城中的总兵大将,正是朱军的老朋友,东林党的文人将军张福顺。此人当年曾被朱元璋痛殴,后来跟着洪承畴在陕北镇压义军,慢慢将功补过,再加上东林党在朝中照抚,官职不降反升,做到了总兵一职。去年洪承畴去华县中伏时,他因为奉命留守西安才捡了一条小命。

张福顺此时正坐在秦王府的大厅上,对着秦王侃侃而谈。秦王朱存枢。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十一世孙,于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袭封,现在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儿,此时他穿着一身名贵的常服,正坐在张福顺的对面。

(注:朱存枢的幕于1978年被国家发掘,据墓里的圹志说,朱存枢死于崇祯二年,死后无子,但据《明史》说,此人向李自成投降之后被封为西安将军。李自成攻占北京时携他入京。后来李自成败战,朱存枢又投降清朝……咳……史料应该是把朱存极写成了朱存枢……本书并不想采用错误的史料,但查正史却查不到崇祯八年时哪一个王爷在位,正史记载的是秦景王朱存机于崇祯十二年袭封秦王。也就是说。如果我采用圹志。秦国这个位置在崇祯二年到崇祯十二年间,整整十年是空着的,实在是稀奇古怪。所以在小说里暂时采用错误的史料记载,不采用圹志,也即是朱存枢此时未死。)

张福顺道:“王爷,请恕下官无礼,但下官确实急需一批军粮,还请王爷慷慨大度,将王府的存粮拿了一些出来分发给士兵。”

朱存枢摇了摇头道:“我这里粮食也不多啊。”

“那,可否请王爷赐一些金银,下官用来向城中的米行购粮?”张福顺道。

朱存枢还是摇了摇头:“本王手头也不宽裕……”

张福顺听了这话,心中暗气:你堂堂秦王爷,名下的土地有数千顷,家里雕栏砌檐,穿金戴玉,竟然说没钱?简直无耻。

他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苦道:“王爷还请体谅下官的苦处,西安府被围大半年,军中已无粮,若是不发粮饷,士兵哗变,只恐变生祸事。”

朱存枢却道:“这些兵痞若不听话,你挑几个出来杀了,余人自然乖乖听令。”

张福顺心中叫苦,若是用杀就可以端正军纪,从古至今哪里还会有士兵哗变?他苦口婆心地道:“王爷,下官也是无奈之举,现在除了您,没有人有这能力了。府库里的金银和粮食都已耗尽,咱们又得不到朝廷的支援,只盼您能伸出援手……”

朱存枢却不论他怎么说,也不答yīng



明代的藩王不许离开封地,又不许当官,不许从军,啥也不许,在这种情况下,藩王们除了吃喝玩乐,没别的爱好,但这些爱好又需yào

大量金银,所以十个王爷中倒有八九个是守财奴,他们就只有赚钱这一个安好了。

张福顺苦劝无效,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走出王府来,回营把讨不到粮的事一说,几个副总兵和千户官心中都升起了不满。正在此时,却听士兵报道:“将军,有一个叫做马智雄的人,代表马家米行,来给咱们献粮。”

“哦?”张福顺大喜:“快快请进来。”

原来杜山在马家提出散粮的计策之后,马家大少觉得有理,生恐士兵冲进家里来抢粮,便打算大开米行,当着全城的人面前把粮食散光,以免惹祸上身。但是马家二少却认为,散给穷人没好处,还不如献给朝廷,就当立点功劳。几番争论之下,马家大少还是采用了二少的意见,决定将粮食送给守城的官兵。

马智雄将粮食送进军营之后便即告辞。

张福顺从马智雄那里收到一批粮食,颇为欣喜,但马家米行赚了大半年的黑心粮钱,也没剩下多少粮食了,供给五千军队食用,也不过几天就吃光的量。

军中的将领和士兵心中不由得暗想:几日之后又当如何?不如向别的米行勒索一番,逼他们学着马家的样子,把粮食献上来。兵痞们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便不可扼制,短短几天之内,城里到处是军队在乱晃,大小米行一律被兵痞们哄抢一空。米行的老板稍有反抗,立即就地格杀……

城中闹得一团大乱,米行一旦被抢,百姓们最后一条获得粮食的途径也被掐灭,城中的形势更见艰难。又过了几天,士兵们连从米行抢来的粮也吃完了,便开始吃大户,士兵们分成百人一组的小队,选中城里那些房屋多,家资丰的人家,往他们家里一坐,不给吃的就不走,见人就打……直到主人家奉上食物,吃饱喝足才肯离开,如此一闹,整个城池更加乌烟瘴气。

这时候马家自然避过了一劫,军队感他送粮之德,居然没有到马家骚扰,倒是使得马家上下人等都松了口大气。

张福顺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却无力管束士兵,这时候如果他强以军令管束士兵,只怕立即就要激起兵变。崇祯八年四月,四川总兵邓玘就因发不出军饷,激起樊城兵变,邓玘本人死在兵变之中。

这一天,张福顺正皱着眉头巡城,突然见城外大军合围,朱军三万大军来到城下,将四门堵死,竟然是打算要强攻城池了……这一下惊得他险些跳起来,赶紧召集诸军士,分守四城门,誓师与城皆亡,与贼军拼个你死我活。

却见城外的朱元璋似乎下了什么命令,朱军中驰出上百骑快马,绕城下飞奔,张弓搭箭,不停地将箭书射入城中来。

张福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令士兵去拾捡那些箭书,由于箭书射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翻过了城墙,落入街道之中,早有百姓捡到,翻开在看。一名士兵从百姓手里夺过箭书,递到张福顺眼前,他拿起来一看,顿时暗叫不妙,原来信中一点都没有掉书袋,为了让百姓们看得懂,信里全是用的最简单粗俗的文字:我是白水朱八,围了西安府大半年,乃是为了替天行道,推翻贪官污吏横行不法的朝廷。没想到把百姓们也连累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会派人送一些粮食进来给百姓们先填一填肚子,几日之后等我攻破西安府,杀光官兵,大家就得救了。

张福顺刚刚看完信,就听到城里有许多灾民欢呼了起来:“啊,外面的贼军要给我们送粮食?”

“太好了,贼军居然还会做这种事……”

“什么贼军?人家那是义军……他们只杀官兵,不杀百姓……”

“嘘,小声点……”

百姓们欢呼起来,声震全城,张福顺却冷汗直流,心中暗叫不妙。

城外的朱元璋故yì

静候了许久,等到城中的百姓开始欢呼了,他才挥了挥手,李初手安排了大量粮车被士兵们推了出来,这些士兵不穿甲胄,不拿兵器,一边推着粮食往西安城下走,一边大声叫道:“城头上的官兵,不要放箭,我们是来送粮的。”

官兵们听他们这样说,如何肯放箭?

只有张福顺一个人惊叫道:“别让他们送粮过来,射杀……射杀他们……”

一名副将大起胆子反驳道:“将军,他们既然要送过来,咱们为啥不接着?”

张福顺急中生智:“那里面肯定不是粮食,是炸弹!”

副将吓了一大跳,他对着一个弓兵使了个眼色,那弓兵是个神箭手,振臂一箭,射穿了一个粮袋,只见白花花的糙米一下子就从破口处流了出来。

“是真的粮食!”

城中军民都已经饿得狠了,看到粮食,人人心动。不论张福顺如何怒吼,也无人再放半只箭出去。不一会儿,朱军士兵将粮袋推到了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上,便即退走。

见朱军退得远了,不用担心他们来偷城,官兵不等张福顺的命令,便开了城门,放下吊桥,一溜儿跑出去,抱了粮袋就往回跑。

张福顺见阻止无效,只好苦叹道:“完了,烫手的山芋进来了。”(未完待续。)

四二四、那是我们的粮

张福顺约束不住手下,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开城抱了粮袋进来。要知dào

士兵这东西一旦无粮无饷,那真的是比流贼还可怕,张福顺根本就不敢强行用军令勒令他们不去拿这些粮,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兵变身死之局,只好姑息。等到粮食搬进城来,张福顺长叹道:“完了,烫手的山芋进来了。”

士兵们扛着粮食进来,那些看了箭书的百姓顿时就围了过来,欢呼声一浪一浪地响了起来,许多饿得有气无力的百姓,也拼着用最后的力qì

跟着欢呼:“有粮了!我们终于有粮吃了。”

“贼寇给我们送了粮进来……有粮了……”

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汉子,牵着一个同样皮包骨头的小孩,对那小孩柔声道:“儿啊,咱们马上就有吃的了。”

欢腾的人群都向着城门口挤来……

却见领军出城抱粮回来的官兵千户官将刀一横,大声道:“结阵,把这些蠢民都给我挡住。”

“哄”地一声响,一千官兵列了一个矛阵,将百姓全都顶在了外围,看着明晃晃的矛尖在前,百姓们不敢再向前,一个老头儿在人群中大声叫道:“大伙儿不要一窝蜂向上冲,哄抢起来如何是好?兵爷们维护秩序是对的,一个一个挨着领粮才是正道理。”

百姓们听了这话,都觉得有理,于是汹涌的人群稳定了下来,不再向着城门乱挤。人群居然自发自觉地开始排队,看样子打算要上来领粮。

那下令列阵的千户官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真以为这些粮是送给你们的?少他娘的天真了,这些粮是贼寇孝敬给咱们官兵的。”

“啊?”前排的百姓们大惊失色,后排的没听清,便赶紧向前面的打听,前面的扭头过去传话,声音便这样一层一层传递到后面,人群开始燥动不安,许多人的脸上现出惊愕和难过的神情。

维护秩序的老者挤到了前面,大声道:“兵爷。您这么说不对吧。外面的贼大王射了箭书进来,说是这些粮食要分发给咱们老百姓啊……”

千户官冷笑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出城把粮袋抗进来,凭什么分给你们这群乌龟王八?”

百姓们脸现怒色。

千户官道:“是老子们这些兵保护着你们,才让你们现在可以在这里说话。不然早被城外的流寇给杀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外面的贼人说给你们送粮。分明就是你们之中有贼人的探子潜伏着,想让你们吃饱了饭里应外合,我操……”

百姓们大怒。一些胆子大的人豁出去了,破口大骂,还有一些胆子小,但是气不过的人,也缩在别人背后破口大骂:“贼人明明说把粮食给我们!”

“我们也不敢全要,你们兵爷留下一半,分一半给我们也好啊!”

“你总不能一点都不分我们吧?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

百姓们不敢硬闯矛阵,但是却也不愿意就此退去,就在倒远不远的地方痛骂官兵。

整个西安地区,在明朝最繁华时人口达到过50万,后来因为明末天灾,人口急剧减少,再加上百姓并不都是在城里。城外的乡村、小镇分流了许多人口,因此现在被围在城中的人,只有十万左右。此时全城已经燥动,富人们缩在家里不出来,穷人们则全都聚集到城门边,搞不清有一万还是两万,这些人堆满了街道,爬在各个房屋的屋顶上,还有的吊在树上,声势浩大,气势倒也不弱于官兵的矛阵。

张福顺心中叫苦,他站到那个出言不逊的千户前面,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来,打算说几句安抚人心的话,然后再和士兵们商量一下把粮食分给百姓们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见到旁边窜出来一个穿得干净整洁的中年人,原来是秦王府的管家,这管家对着张福顺行了个礼道:“张大人,咱们家秦王爷听说城外有粮送进来,让我过来传个话儿,既然有粮,当然要先孝敬王爷,分一半给我们王府用吧。”

“什么?”张福顺大惊:“王府怎要得了一半这么多?”

那管家道:“咱们秦王府规模可不小,光是王爷的妃子就有近百名,再加上服侍她们的丫鬟小厮,王府中当差的奴仆侍卫,有一两千张嘴呢,而且王爷和王妃们吃得精细,不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分一半也不一定够呢。”

张福顺听了这话,只觉得汗流浃背,刚刚还想说分些给百姓,现在却不敢再把这话说出口来。不一会儿,巡抚衙门、布政使司、府台什么的纷纷来人,都要为自己府上讨一份粮,城门口真是越来越热闹。

百姓们见到来的大官越来越多,他们在那里低声商议,然后有王府的卫队跑过来,从士兵那里分走几袋粮食,全无一丝要分给百姓之心,顿时大声抗议,声震全城。

张福顺全身已经瘫软,若他真是个有决断力,有担当的武将,或者是个地地道道的兵痞,现在就该举起刀来,斩杀一两个来讨粮的文官,把所有苍蝇一律赶开,然后勒令将粮食分给军民同食,或许可保城池安稳。但他没有这个决断力,也下不了这个手,他从骨子里毕竟是一个文弱书生,混在东林党里玩玩嘴皮子倒也无妨,一碰上这种大事,哪里决断得过来?

不一会儿,达官贵人们和军队就将粮食瓜分一空,老百姓连一口粮都没有捞着。

张福顺不知dào

要怎么面对满城百姓那饱含批判的眼光,他只好回到自己的营房里,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做一只鸵鸟,任由外面的兵痞们和百姓自己争论去。

只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吵到后来,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趴到窗口去看,只见那个代表百姓说话的老者,已经被一名士兵挥刀砍倒在地,旁边一个后生小子冲上前来,也被另一个士兵一枪捅入腹中,挑起到半空中。

鲜血飞贱,众人大哗。

张福顺目瞪口呆,不敢直视,想出去制止,但双腿就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只觉得脑袋天旋地转,似要扑倒在地。

士兵们的矛阵向前推了一步,吓得百姓们纷纷后退,因为退得太急太快,撞翻了后面的人,地上哗啦一下倒了一片,整个城门后面乱成一团,不少百姓哭喊着逃向远处。

那领军的千户狂笑道:“叫你们这些屁民和老子作对,老子今天先把你们这些通匪的刁民杀个干净。”他号令过处,军阵向前推进,顺着长街辗过,刚才在人群中吼得最凶的那些人,被士兵一个一个挑出来刺死,余人吓得惊慌逃窜,长街被鲜血染红,无数惨相。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一个皮包骨头的孩子在地上爬行,找到一个受伤的汉子抱着痛哭,原来他父亲刚才也在和士兵力争,结果被认准了脸孔,现在已经被官兵所杀。

杀他父亲的官兵看到一个小孩过来,顿时狞笑道:“原来这个刁民还有儿子,一并杀了,斩草除根……”他刀光一闪,那小孩背心中刀,扑倒在父亲身上死去。

似这等情形绝非只此一处,大街上人人自危,百姓们往着水沟里钻,往着店铺里钻,往着树洞里钻……唯恐被凶神恶煞的官兵抓住,直到官兵收兵回营,天色全黑,才有人大着胆子上街收尸,收到后来,起码收捡了两三百具尸体,满城都是凄惶的哭声,百姓们的心中百味纷杂。

马家大院里,杜山一脸愁容,回到了房间,温婉的马三小姐赶紧迎过来道:“相公,外面情形如何了?”

杜山摇了摇头道:“完了,那白水朱八好厉害的手段,随便送了些粮食进来,就弄得城里变成这般模样。城破只在倾刻之间,我们赶紧谋求自保吧。”

听到白水朱八的名字,马三小姐的心里微颤,她是死也想不到,当初家里的一个放牛娃已经有了这般手腕,急道:“我们不是按你说的散过粮了,可以自保了吗?”

杜山苦笑道:“大少爷最后还是听了二少的话,将粮送给了官兵,却没有散发给百姓,眼下我们虽然与官兵是一路的,却和百姓走上了岔道,乱民一起,马府不保……夫人,你听我说,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取下来,首饰什么的全都不能戴,你去找丫鬟和仆人要几件穿旧了的破衣服。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化装成穷人,看能不能在乱民过后捡得一条小命了。”

马三小姐柔顺地点了点头,赶紧去准bèi

,杜山则赶紧又去通知马家大少,想让大少爷也化装一下,逃得性命。他路过二少爷的屋门前,却听到二少爷在房中笑道:“那些屁民,不自量力与官兵作对,被杀得血流成河,真是好个热闹。”

房中传来二少手下地痞的声音:“二少爷,我们趁乱在一个小巷子里掳了个黄花闺女回来,这兵荒马乱的谁也不知dào

是我们下的手,二少不如拿她享用一番,事后杀了扔在街上,大家都只当是官兵做的。”

二少大喜:“甚好?女人呢?”

“在这个袋子里!”

杜山一听此话,顿时脸色大变。(未完待续。)

四二五、老子杀了你

杜山脸色大变,赶紧凑到二少的窗边,用唾沫沾湿了窗纸,捅一个小洞向里面看,只见三个地痞正打开一个巨大的麻布口袋,袋中露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小姑娘眉清目秀,有得三分姿色,但是穿的衣服很破烂,身子瘦弱,显得饿了许久,应该是穷人家的姑娘流落在此。她显然十分害pà

,双手抱胸,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却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二少喜道:“小妞儿不大喊大叫,倒是乖巧,省了我许多麻烦。”

那三个地痞陪笑道:“二少,这小姑娘被官兵杀了父母家人,逃进小巷子里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我们抓她的时候,她张嘴想要大呼,却喊不出半个字来,真真好笑。”原来人这生物在遭受巨变时,有可能导致短组织的损伤或者短暂性的功能丧失,使得人丧失语言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失语症”,这种病在后世已经被广为认知,但在明朝这时候还没有人懂这个,便以为是吓的。

小姑娘全身不住地颤抖,看着二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明显地不怀好意,她想大喊,却张嘴发不出声音,张惶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无助与凄凉。

二少嘿嘿笑道:“小妞儿,你若乖乖地服侍本少爷,那本少爷就收你在身边做个小丫鬟,以后让你给本少解闷儿,若是敢有半点反抗,本少就把你杀了,尸身往街上一抛。人人都道是官兵做的,你死了也是白死。”

小姑娘听了这话,拼命摇头,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是在骂人,却无一个音符飞出来,实在是可怜之极。二少见她神色,冷笑道:“小妞儿倒挺烈性,你自找死,就别怪我了。”他转向那几个地痞道:“拿绳子将她捆了……”

那三个地痞拿出绳子。将小姑娘捆在了屋中的柱子上。二少挥了挥手道:“你们三个出去吧,难不成本少办事你们要旁观不成?”

三个地痞嘿嘿笑道:“二少,咱们给您弄了这么好的货来,您……”

二少点了点头道:“桌上那十个馒头你们拿走吧。”

三个地痞大喜。捧了馒头出去了。原来这个小姑娘就只值十个馒头而已。

二少等那三人走了。欺到小姑娘身边,伸手就想去脱她衣衫,小姑娘满脸凄然。闭目受辱,正在这时,却见窗户碰地一声推开,杜山翻窗而入:“二少爷,切勿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又是你?”二少一见杜山,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外人少来管我的事情,他娘的,你这家伙也不知dào

使了什么迷魂汤,弄得大哥也听你的话,把家里那么多粮米都拿去送人。要是我手里还有大批粮食,现在什么事做不成?像这种小姑娘,买上千儿八百个,每天换着花样玩都没问题。”

杜山脸色难看地道:“二少爷,若是人牙子卖的女孩,你要买多少兄弟也不敢说半句话,但这姑娘分明是良家妇女,您若趁火打劫,这可是人做的事吗?”

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小嘴对着他一张一合,似在求助。

二少不耐烦了起来:“人牙子卖那些破烂货我早就玩腻了,叫她们东就东,叫她们西就西,有什么乐子?正想试试玩几个良家女子,此时西安大乱,正是天助我也,你他娘的少来管闲事。”

杜山道:“我只好禀明大少,请他来作论处……”

二少一听这话,顿时大急,要知dào

马家大少可不是糊涂人物,要是听了他为祸良家女子的事情,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心想:你这赘婿,平时里就对我指手划脚,现在还想离间我兄弟关系,让大哥管教我?想得倒美,老子趁这机会把你做了,抛尸到街上,便也当成是官兵做的。

二少左右一看,桌上正好摆了一把小刀,是平时他用来削水果吃的,便即抓在手中,向前一个飞扑,右手抡起,刀光一闪,便扎在了杜山的后背上,然后血淋淋地拔出。

杜山感觉到后背剧痛……若是有经验的人,这时便要赶紧前扑,先避开敌人的后手,再转身看是谁来偷袭自己。但杜山一介书生,却没什么打斗经验,感觉到后背一痛,他居然不向前扑,而是原地转身来看后面。结果刚一转过来,二少手里的刀又刷地一下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杜山大吃一惊,虽然知dào

二少一向讨厌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挥刀子杀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少抽刀又想捅第三刀。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双手一合,扭住了二少的二腕。

“你……杀我?”

二少大笑:“老子杀了你,好叫你不能再对老子指手划脚。”

杜山大喝一声,奋起余力,居然把刀子给夺了过来。原来他虽然是文弱书生,那二少的身体却比他更差,早已被酒色掏空,别说手无缚鸡之力,连缚鸽子也困难,居然不是杜山的对手。

刀子被夺,二少大惊,却听杜山惨笑了一声道:“我对你一向有礼有节,你却行凶杀我,事到如今,我也饶不得你,就让我来为马家剪除这个不屑子弟……”

“哎!”二少扭头就跑,不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杜山怒吼一声,跳到二少的身上,骑在他腰间,手里的刀猛地扎下,一刀……又一刀……再一刀……一刀接一刀……这一番乱捅一转眼就是几十刀下去,二少早已经被他捅得血肉模糊,一命归西。

杜山也失血不少,他艰难地爬起身来,用刀子割断那小姑娘的绳子,然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姑娘却不逃走,蹲下身来扶起杜山,想和他说话,却因为失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急得直流泪。杜山定了定神道:“扶我出去,找我夫人……”——

此时的西安城早已暗流涌动,在官兵没有注意到的小巷子里,阴暗院落中,穷人聚居的贫民窟中……无数穷人聚集了起来,小声地议论着:“官兵已经疯了。”

“朱八大王给我们送粮食,却被官兵硬抢了去,依我看,官兵才是贼,朱八大王那才是官……”

“嘘……这话说得?造反是要灭九族的。”

“灭九族?我怕他个屁,我老婆孩子,全都他娘的饿死了,现在我家的九族,就他娘的只有我一个人……”

“那就反了他娘的……”

有人道:“造反哪有这么容易,我们什么都不懂,怎么造反?”

又有人道:“咱们写封信射出城去,让朱八大哥来救咱们。”

“这里城高官兵狠,朱八大王进不来……”

“咱们在城里闹将起来,朱八大王趁机攻城,定可一举破城,咱们就跟了朱八大王去……”

有人道:“跟了朱八大王去之前,要先出一口被贪官污吏欺负的恶气,咱们把西安的官员尽数杀个干净……”

又有人道:“不光要杀了官员,还要把那些奸险的米商也杀光,我卖了五岁大的儿子,居然只换了一碗米……呜……”

“对对,把米商也杀光,富人没一个好东西,把富人通通杀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西安里到处传播着,数万穷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凝成了一个荣辱与共的整体,大伙儿到处去寻找起义所需的兵器。木棍、树枝、锅盖、锄头,这些东西又一次成为了主角。

一群穷汉子钻到马家大院后面的小巷里,在巷道里找到一个柴堆,每人从中抽出一根木棍拿在手里,这时却见巷道里有两女一男缓缓地走了过来,定晴看时,两女一男都穿得破破烂烂,那男人似乎还受了伤,不是两女一左一右扶着,随时可能倒下。

原来正是杜山、马三小姐、失语小姑娘三个人,他们三人从马家大院里匆匆出走,由于杜山杀了二少,他们就没敢招呼大少,三个人换了穷人衣衫逃出来,只想找个安全的所在。

穷汉子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受了伤?”

杜山失血过多,说话已经很艰难,但他知dào

马三小姐一开口说话就不像穷人,只好强撑着道:“我们……是白水……逃难过来的穷人,白天和……官兵争执,被官兵砍伤……这两个女人是我的妻子和妹子……”

穷汉子们听了这话,就将他们放过不理。杜山三人一路躲向城角,每过几条街,便能看到一群在寻找兵器的穷人,或者是已经准bèi

好了要造反起事的乱民……走得一阵,只见城东已经有一座富人的宅邸起火了,里面还伴随着怒吼声和喊杀声,看来乱民已经开始向富人下手,西安城马上就要大乱。

杜山长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马三小姐对自己的大哥十分担心,忍不住道:“大哥……大哥怎么办?”

杜山摇头道:“大少爷为人精明,手下又有刀手保护……虽在乱中,或可自保,我杀了二少,若是被他碰上,说不定别生乱子,我们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马三小姐呜呜地哭了起来,旁边那个失语的小姑娘见状,伸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发声,三人退到一个破庙里,钻进庙里的一尊佛像背后,缩在里面,不敢动弹。

只听到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响,到处都开始起了火头,随后远处的城外也响起了喊杀声,有人在破庙外面叫道:“朱八大王开始攻城啦……”(未完待续。)

四二六、擂鼓,进城

朱元璋的军队在城外等候已久,他知dào

百姓的胆子并不大,五千官兵就在身边的情况下,再狠的百姓也不敢闹事,但是他若将三万贼军放在城外,城里的百姓胆子就会不同。

果然,黄昏时分,城里居然有箭矢射出来,朱军的斥候将之捡回,原来是城中的百姓射出来的箭书,里面说他们将于今夜起事作乱,盼朱八大王在城外接应云云。

这些箭书很有意思,它并不是由一个统一的队伍射出城来的,而是由许多股百姓分别射出城来,每一股人约定的起事时间都各自不同,有的是一更,有的是二更,有的三更,有的说黎明……看来城中有多股穷人纠结在一起,各自商量着起义的事情。从这么多箭书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城中已经乱到什么地步。

实jì

上不光有百姓射来的箭书,连官兵的也有,某百户就派人从城墙上射了一封信出来,说他是身不由已在军营什么的,白天看了某千户杀人如麻的场面,已经知dào

城不可守,于是愿意向朱军投诚,表示愿意里面外合,打开城门云云。

诸如此类的信件,朱军斥候不一会儿就能捡回一封来,花花绿绿堆了一桌子。

所谓树倒猢狲散,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元璋根本就懒得细看这些信,他哪管什么一更二更三更黎明,根本不重yào

,城里的人肯定尖着耳朵在等城外贼军的消息,只要朱军一动。不管几更,总会有人来作内应的。

天色刚黑,朱元璋便下令围在四门的朱军一起向城池迫近,他们也不过份紧逼,到了距离城门一里之外,就驻足不前,摆开阵势,做出一幅要攻城的样子,城头上的官兵大为紧张,赶紧将所有正在睡觉的官兵都叫醒过来。调上城头。

官兵们弓上弦。铳上膛,人人严阵以待,但朱元璋却不下令进攻,只是让朱军士兵们继xù

站在城外。贼兵不动。官兵自然也不敢动。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你瞪我来我瞪你。

老头领们都脸色沉着,不言不语地等着看戏。新来的红娘子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凑到朱元璋身边。问道:“朱八哥,咱们为啥围而不攻?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朱元璋笑道:“我们这样一围,官兵都被迫上了城墙,那么城里还有官兵巡城么?”

红娘子道:“当然不会有了。”

朱元璋点头道:“那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让官兵们没空管城里的事,那些百姓们失去官兵的弹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倒是值得期待。”

红娘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对朱元璋不由得肃然起敬,心中暗想:难怪别的头领都不闻不问,他们知dào

朱八哥必有妙计,所以充分地相信他的指挥,倒是我这一问,显得我是个菜鸟了。

其实这时候已经是二少拔刀捅杜山,杜山身受重伤之后反杀二少,逃出马府的时候了。

朱军又在城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见城中火起,然后城里传来大片的喧哗之声,显然是开始乱了。城头上的官兵开始动摇,他们虽然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朱军,但有许多人却忍不住要回过头去看城里发生了什么。

军心一动,形势就开始大大的不妙。

张福顺披了一身铁甲,在城墙上来回走着,满脸焦急地看看城外,又担忧地看看城内,只见城里东一团火起,西一团火起,乱民似乎已经开始大量暴发,到处都有喊杀之声。若是贼军没在城外严阵以待,他现在就要带兵入城去平乱了,但是贼军列在城下,明显就是在等他去平叛,他若一走,贼军立即攻过来,城门就要失守,哪里敢动弹?

“好个白水朱八,你好算计!”张福顺牙咬咬地在城墙上吼了一句。

突然见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跑了过来,他满脸是污泥,身上还受了点伤,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乱民围了巡抚衙门,巡抚大人被困在其中,小人是巡抚大人的家丁,拼了命从狗洞里钻出来求援,还请您赶紧发兵援救。”

张福顺咬了咬牙道:“你看看城外,我哪来多余的兵去管他?”

那家丁向城墙外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正无奈间,突然见一名王府侍卫冒烟突火地跑过来,急叫道:“将军,秦王府被乱民包围,还请将军发兵相救。”

张福顺心中暗暗冷笑:你这蠢王。嘴里却道:“自己看城外。”

那侍卫趴在城墙上向外一看,也连声叫苦。

过不了一会儿,城中已经喊杀震天,乱民峰拥,在城中专杀官员和富人,像西安这种大城,朝廷官员极多,各种文员加起来倒有几十名,这几十个府邸同时受到冲击,好在这些朝廷官员们平时就有防备,家里要不是有武师,就是有武装到牙齿的家丁,勉强还能拒府而守。

除了官员们,就是黑心的米商们,他们也受到乱民集中攻击,但是他们和官员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大多数米商家里仅有少量的家丁护院,远不如朝廷官员们家里的战斗力强。不少黑心米商被乱民拖到街上,乱棍打成肉泥,米商家里的妻女则惨糟乱民凌辱,凌辱之后也难逃一死,白生生的尸体不着一缕被抛到街上,惨不堪言。乱民们不抢他们家里的金银,而是专抢粮食,将米商家里的存粮一股脑儿翻找出来。

张福顺游目四顾,只见火头四起,烧的尽是亭台楼阁,富裕之家。他心惊胆颤,不由得哭道:“外有凶贼,内有乱民,这可如何是好?”

“好你妈个头!”一名百户官突然从他背后跳出来,一刀就捅进了张福顺的后背,鱼鳞甲也挡不住如此近距离,处心积虑的偷袭,被刀子狠狠洞穿,鲜血飞溅,张福顺还没来得及再做别的反应,另一名百户官也跳了起来,一刀斩在他脖子上。

这一刀没把他脖子斩断,只斩进去了一半,刀还嵌在他的颈项之中,张福顺喉头咯咯作响,缓缓地倒地,一个字的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张福顺的家丁们顿时大怒,抽出来刀来,向着那两名百户官扑去,那两百户麾下的家丁兵也扑了过来,刀剑并举,大叫道:“城破已在倾刻,此时想要活命,便得向城外的朱八大王投诚,咱们砍了张福顺的首级去做礼物,才有活命之机,兄弟们,要活命的跟着们来。”

这一声喊顿时像是在军队之中投入了一个病毒,这病毒疯狂地蔓延开来,城头上的官兵楞了一楞,茫然失措,有的便想跟着反乱,有的却还报着对朝廷的忠心,有的只是想:我要是降了,能不能高官厚禄。有的则是想:不降就是死,降了就活,当然是死中求活。

有人抽刀,有人扔刀,有人向着城门跑,有人向着城内跑,官兵的军阵哄地一下崩溃。一名千户官脸上浴血,大吼道:“不想降贼又想活命的跟我来,我们打开城门冲出去,说不定能冲开贼军,逃得性命……”

话音未落,后背已经中刀,一名百户官狞笑道:“老子拿不到张福顺的人头,拿你的给朱八大王做礼物也是一样。”

混乱弥漫,城头上一片狼藉。

城中的乱民看到官兵乱了,便开始大着胆子向城门口冲,一些想要投贼的官兵脱了身上的鸳鸯战袄扔在地上,只穿常服,混入乱民之中,城门口乱成一片,不一会儿,军民就开始了混乱的战斗。

有一名士兵嘴里大声嚷嚷着“反了”,脱下战袄混入平民之中,却见一个穷人抓着那士兵用力向外拖,大骂道:“你他娘的也敢来混在我们中间?白天就是你杀人杀得最起劲,我有两个好兄弟就死在你的刀下。”

士兵脸上变色,急道:“白天我也是被上司逼的,身不由已。”

“你放屁!”那穷人大声怒骂,挥刀去砍士兵,但他的功夫哪有士兵厉害?反被一刀剁倒,旁边的其他穷人怒吼一声,乱棍打来,那士兵架了几下,却架不过来许多棍棒,被打倒在地,瞬间踩为肉泥。

别的士兵见状,心里不由得要掂量一下,自己白天有没有卖力的镇压百姓,一转念间,许多本以打算投贼的士兵,又回到了朝廷这一边,结果大乱迭起,城门边杀得尸横遍地。

朱元璋站在城外,听着城里的喊杀声和哭叫声,虽然没有亲见,却也知dào

城里是什么情况,他脸上不动声音,只是传令士兵们,随时准bèi

向前冲。

又等了一小会儿,城门前的吊桥突然“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原来城里的乱兵已经砍断了系吊桥的绳子,接下来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缝里向外大叫道:“恭迎朱八大王……”

这人喊了一声,就被人在背后一刀砍倒,然后有人跑过来似乎想要堵上城门,但是跑上来堵门的很快又被砍倒,后面又跑出来几个人,大叫道:“朱八大王快来……”

城门的争斗无比激烈,瞬间就几易其手,但是城门却开得越来越大了。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擂鼓,进城……”(未完待续。)

四二七、我二婶可好?

朱元璋率军向着西安城正东方的长乐门挺进,巍峨的城楼在前方虚悬,城门洞上挂着一片大匾,上书“长乐门”三个大字,在大匾上方的城墙上,许多士兵正在殴斗着,凡是决心叛乱的,要么已经脱下了鸳鸯战袄,要么就是在鸳鸯战袄的外面罩上了别的衣物。

火把在城墙上面乱晃,城楼的影子晃晃荡荡,摇戈生姿。

朱军一进城门,城里就喧哗了起来,无数百姓欢呼雀跃,官兵们则发出绝望的声音,以及困兽临死前的怒吼,许多百姓向着朱军围了过来,有人在前面大声说:“我给你们带路。”

有人则跟在朱军的两侧默然不语,更多的人则是静等着朱军全部进城之后,尾随在朱军的身后。

朱元璋一进城就立即发出连窜的号令:“飞山虎、大红狼,你们各率一千人,把东城墙接管过来,清理一切和我们作对的人,东城墙上的三个城门全部要牢牢控zhì

在手中,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妨碍你们管理城门,一律杀无赦。不得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此门。”

“是!”飞山虎和大红狼赶紧率兵接管城墙,西安的东城墙上一共有三个城门,从南向北分别为长乐门、中山门、朝阳门,以两千兵力来接管是绰绰有余的。

朱元璋又吩咐道:“王二,你领一千人向南,沿南路的主干道而行,沿途维持秩序。扑灭火头。苗美,你领一千人向北,没北路……”

“是!”两人也分别领命而去,朱元璋本人则率着余下的所有头领,沿着进城之后的大道,向着城中心而行。

走了没几步,有降卒送上张福顺的首级,朱元璋点了点头收下,随口让身边的人记下那个献首级的人的名字,等着以后封赏。又走了几步。又有人送上一名副总兵的首级……

沿主道而行。道路两边的宅邸有不少都沐浴在雄雄的大火之中,朱元璋便下令士兵救火,只见那些被烧的多是富人的宅邸,无数金银财物尽然无人拾捡。扔在火场之中焚烧。幸亏金银就算烧溶了也能使用。扑灭大火之后就可以回收。

火场里伏有大量的死尸,多是富人和其家眷,女眷大多没了衣服。赤条条的扔在火中,烧得皮肉翻卷。朱军头领们默然不语,大家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深知乱民过处,便是如此,只有朱军军纪良好,才不会弄出这样的场面,除朱军之外,天下别路义军尽是烧杀抢掠之徒。

红娘子在鸡公山起义之后还没去攻过任何城池就碰上了朱元璋,所以她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脸色惨变,走了没几步,就蹲上地上呕吐起来,李洁琼小姑娘倒是比她镇定多了,扶起红娘子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道:“我们朱军不会这样,这个城市一旦被我接管,就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红娘子干呕了一阵,对着李洁琼道:“你和我岁数相当,没想到却比我镇静多了。”

李洁琼苦笑道:“因为我亲眼看到过自己的家乡变成这样,再惨的场面也吓不倒我了。”

红娘子大惊,不敢再说。

朱军士兵中的一部份人分散开来灭火,又向前行了一阵,只见前面一个宅子前聚集着大量的乱民,他们似乎想冲进这个宅子,但是却徒劳无功,宅中显然有厉害人物驻守,胆大的乱民只要向里面一冲,就会被几只长矛叉将出来。乱民们又去翻墙,却见墙头上居然有弓手放箭,射得乱民抱头鼠窜。

见到朱军来了,乱民们大喜叫道:“朱八大王来了,这是陕*西巡抚那个狗官的宅邸……”

原来乱民起时,巡抚立即组织起了家丁兵来守宅子,城中虽乱,他这宅子倒是守得四平八稳。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冷风,你去破了这宅子。”

杨洪接令,低声问道:“朱八哥,要活要死?收降这个巡抚吗?”

朱元璋笑道:“巡抚是管理一省的大员,我现在只占了半个陕*西省,我要是收降了他,只能封他为半个巡抚,你说他好好一个朝廷钦命的巡抚,到了贼人手下居然官职降一半,能为我用命么?”

杨洪点头应道:“明白了,他的官太大,拿来没用,那我去做了他。”

朱元璋点了点头:“去吧!留人妻女,不抢不烧,不要斩尽杀绝,我们不是贼。”

杨洪嘿地笑了一声,带了一群重步兵过去,围在府邸前的乱民们让开门口,杨洪率着重步兵向里面一冲,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的乱民们大喜道:“哈哈哈,冲进去了,这一群矛兵刚才弄得咱们束手无策,现在朱八大王一来,就见了阎王。”

乱民们笑嘻嘻地想跟着杨洪涌进巡抚宅邸捞点好处,却也被杨洪的人给挡在了门外,不让他们进去分毫。不一会儿,布政使的家、府台的家都被朱军士兵用同样的方法拿下,并且派军保护了起来。

这时朱元璋路过一个米行,只见这个米行前面是店辅,后面却连接着一个大宅,门上挂着一块横匾,上书“马氏米行”四个大字,他心念一动,这莫不是……

只见这里也有一群乱民围着,但是不敢向里面冲,显然米行里也有厉害人物镇守,他不由得迈步向着米行里走了进去,红娘子心中奇怪,不由得问道:“朱八哥,刚才巡抚、府台什么的家里你都不去,怎么钻这米行里来了?”

身后的马小天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这里应该是白水马氏的家吧……难怪朱八哥要走进这里来。”

红娘子问道:“白水马氏是什么厉害人物吗?”

马小天嘘了一声,在红娘子耳边道:“朱八哥和白水马氏有许多渊源,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红娘子毕竟是女人,八卦之心是女人都有,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好哦,回头细细说。”

马小天得到一个和红娘子说话的机会,不由得心中暗喜,但是转念又想:唉,红娘子姑娘喜欢的是有学问的人,却不喜欢我这种只有力qì

没有脑子的货色。

那些正向米行里冲的乱民见到朱八大王亲自来了,赶紧让开道路,在两边跪伏下去,朱元璋也不理他们,径直向前走,穿过米行的前厅,后厅就直接通进宅子,在宅子的院中,站着整整齐齐的几排刀手,约摸五六十名。大少爷马智雄就在这些刀手的后面,脸色铁青地押着阵,刀手们看来已经经过了一阵苦战,地面上躺着许多乱民的尸体。

这马智雄走南闯北,是个厉害人物,彼有小规模殴斗的经验,他的刀手分几排而站,前排的累了,或者刀口卷了,立即向后退休息换刀,后排的顶上继xù

御敌,就这么翻翻滚滚地,居然已经撑了几个时辰,杀死在院中的乱民已近百名,尸体堆得老高,后面的乱民已经不太敢踏进这个院子。

看到朱八走进来,马智雄岂不会识,他楞楞地看了朱八几眼,长叹了一声。

朱元璋对着他抱了抱拳,笑道:“马大少爷,别来无恙!”

马智雄用干涩的声音道:“你厉害……谁能想到得,当初我马家的一个放牛娃,如今已是这等本事。既然你到了这里,我这几十名刀手看来是撑不住了,你要我的命,便只管过来吧。”

朱元璋要他的命来有何用?他摇了摇头道:“杀你有什么益处?马家的人还好么?”他其实只想问马三小姐可好,但是直接这样问就露了心事,非他所愿,于是问一句马家人可好,便可以让旁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马智雄苦涩地道:“家父三年前就已经病逝,至于弟妹嘛……嘿……天色将黑之时,妹夫不知为了何故杀了二弟,携三妹逃得不知去向,我正想找他们问个究竟,乱民就闹将起来,现在也不知dào

他们身在何方。”他身子侧了侧,露出后面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正是二少马智彬血肉模糊的尸体。

马小天看到,顿时喜道:“死得好,死得妙,这货早该死了。”

马智雄皱眉,却不敢发火。

朱元璋哦了一声,脸色不动。

这时马智雄背后居然跳出一个年轻人来,原来是马智雄的儿子,叫做马信玉。今年倒也有十八岁了,以前一直在西安苦读诗书,马智雄想培养他读书考状元,从不让他经手马家的生意,也没让他回过白水老家,朱元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家伙初生牛犊居然不敢虎,对着朱元璋怒道:“我马家人何劳你这贼人假意腥腥地询问?你看到我二叔身亡,心里肯定很痛快吧?我倒要问你一句,我二婶可好?”

他这话一问,红娘子又奇了,对着马小天低声问道:“什么二婶?他家的二婶好不好为啥要问朱八哥?”

马小天满脸汗水狂奔,低声道:“那个死人……咳……朱八哥现在的正妻张樱仙,也就是我们的大嫂子,以前是这个死人的夫人,朱八哥是从马家手里抢她过来的。”

红娘子一听,满头大汗淋漓而下。(未完待续。)

四二八、秦王府城

红娘子八卦之魂开始雄雄燃烧,只盼他们能把这件事多说两句,让她听个乐子。但是马信玉那问题问出口之后,马智雄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将他拖到身后,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道:“朱八大王,昔日之事也不必再提,小孩子说的话切莫放在心上,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这孩子一般见识。”

马家大少可不是二少那种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蠢货,此时城池已破,自家人性命全在朱八之手,他乃是识时务之人,当初和澄城张斗耀发生了冲突,他就果duàn

地把妹子往张家嫁,把张家的女儿往自家娶,乃是极懂得顺势而为之人,此时心里只想着如何讨好朱八,度过这个难关。冷不防儿子跳出来这么一吼,吓得他魂飞魄散,听怕朱八下令将他们一家尽数杀了,那就完蛋大吉。

其实对于马家来说,张樱仙不过是匆匆一过客,她死了活了,与马家并无多大关系,若是张斗耀还活着,马家看在娘家势力的份上,也许会比较重视张樱仙,但张家已经破败,张樱仙被朱八抢走又有何妨?马智雄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放在心上了,值此生死关头,不提也罢。

他极力遮掩,朱元璋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去说明,把二婶这个话题直接略过,眼光只是锁定在马智雄的身上。

马智雄被他盯得心头发悚,赶紧道:“朱八大王。当初马家待你不薄,没有一分委屈了你,还盼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放我马家一条生路,若是……若是真有什么掀不过去的坎儿,但求你放我孩儿一命,我这把老骨头交给你便罢。”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没接他的话头,而是问道:“城破之前,卖粮赚了不少吧?我看乱民冲入马家。说明城中粮尽之时。你并未开仓放粮给百姓,没有人领你的情啊……”

他这一问,吓得马智雄脸上色变,这时才悔不该没听杜山的话。若是开仓放了粮。这时就能有个漂亮的回答了。他赶紧道:“我这就把卖粮赚的钱都捐出来。”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和他多说废话,转身走出了马家。

马智雄全身大汗淋漓。就似让汗水洗了个澡,风一吹,全身都凉飒飒的,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去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这时已经有朱军的士兵在他门前守护着,乱民们不再冲进院中,他一个屁蹲儿坐倒在地,涩声对刀手们道:“快去,把家里的金银都搬出来,一会儿咱们全都搬到朱八大王军中去,切莫私藏半分,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朱元璋出了马家大院,仰头向天空中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身边的马小天道:“小天,你带老一队、老二队的人去城中的偏角、小巷、水沟、破庙等地方仔细寻觅一番,务必把马家三小姐和她相公杜山找出来,带到我军中相见,切莫失了礼数。”

马小天奇道:“找她们做啥?”

朱元璋脸色不变:“马家之人也算得我的故人,值此兵荒马乱,保他们一个平安也是应该的。”

马小天又问道:“那干嘛要派老一队和老二队?这可是咱们的精锐,用来找人多浪费。”

朱元璋道:“城破时杜山杀了二少逃去,肯定是化装成了穷人,否则必死于乱民之中。他们既然化妆,也有可能使用假名。老一队和老二队都是白水的老兵,其中倒有一大半是识得马家三小姐的,让他们去寻找正合适。”

马小天这才没了异议,赶紧带了人去钻小巷破庙,四处寻找。

朱元璋脸色平静,就似没事人似的继xù

前行。红娘子跟在他身后,不停地瞅他的侧脸,心中只是想:没想到朱八大哥居然是个抢人媳妇的人,还有这种黑暗的过去,看他不像是这种强抢民女的人啊,他对女人没半点好言好语,不是那种见色起义的恶人,难道有什么重大的八卦故事?回头一定要好好听听。对了,我还没拜见过大嫂张樱仙,改天去拜见时正好探探她的口风,若她真是不情不愿地被朱八大哥抢来的,我就要替天行道,帮她逃出生天去。

这时大伙儿已经走到了秦王府的前面,放眼一看,诸位土包子头领们就吓了一大跳。红娘子忍不住失色呼道:“啊?城里又有一个城?”

原来秦王府可不仅仅是一个府邸这么简单,它简直可以被称为城中之城,乃是西安这个大城中的一个小城,此城的城墙高达二丈九尺五寸(高11.5米),最厚处达六丈(18米),女墙高五尺五寸,护城河宽达五丈(15米)。这规模堪与北京、南京两地的皇宫相媲美,实在是让人感觉到雄奇无比。

红娘子等人当然不知dào

,大明朝建立之初,也就是明洪武二年,朱元璋曾经将西安也作为都城的选址之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还是选择了南京,但是西安在朱元璋的心目中依然无比重yào

。于是他把自己的第二子朱樉派到西安,封为“天下第一藩封”。

从洪武四年开始,长兴候耿炳文就奉旨修筑秦王府城,以元代陕*西诸道行御史台署旧址为基础,进行翻修,历时七年,直到洪武十一年朱樉来西安蹲点时,秦王府城才完全竣工。花了七年时间打造出来的秦王府,岂能差了?就算与南京的宫城相比也毫不逊色,《庚子西行纪事》载清代学者在考察西安秦王府城旧址后,就指出:明代紫禁城尚在,完整如新,且其地址宽于南京。这里直接以“紫禁城”称呼秦王府城,可见其地位、规模在清人看来,的确堪与南京、北京两都中的宫城相媲美。城中房舍共有八百多间,大量使用青色琉璃瓦,据史籍所记:“琉璃之费无穷”。

似这等雄壮伟奇的宫殿,凡人一旦见到,自然不免惊慌失措,气为之夺。朱元璋麾下的大小头领走到这个建筑面前,气焰都不禁低了一半。

朱元璋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哼了一声道:“打起精神来,区区一个王府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今后看了京城还不直接吓得闭气?”

红娘子、许人杰、狮子狗、白玉柱等人颇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咳了一声,振作精神,心中都想:还是朱八大哥有定力,这等厉害的宫殿他看了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他天生就是做大人物的料子。

众人沿着王府外墙走了一段,来到大门前,只见吊桥是放下来的,秦王府并没有收起吊桥来做乌龟,也不知dào

是来不及收起吊桥,还是压根就没想过,仅仅只是关上了大门,一群乱民围在门前,却没能力冲得进去。府城墙头上有数百名王府卫士,张弓搭箭,与乱民对峙。府门前的两个巨大铜狮子被乱民推开了一丁点儿,几个乱民倒毙在铜狮的前面,身上插满了羽箭。(这对铜狮子现存于碑林博物馆,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城头上的王府卫兵见到朱军,顿时大哗,有的大叫:“贼兵来了,快守好。”

有的则绝望地叫道:“我们完了。”

一片惊惶之中,身穿华贵丝袍秦王朱存枢也上了城墙,露出半边脑袋来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就软倒在地,嘴里喃喃地道:“完了,完蛋了,全完了……”

要知dào

反贼对皇室极狠,那些小县城、小州城里的朱家皇亲国戚,一旦被三十六营的贼人拿住,通常都会死得很惨,什么剥皮塞草都是小事,经常能听到说有个贼人把某某郡王煮来吃了一类的消息,朱存枢此时心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这些传闻,吓得牙关打战。

朱元璋走到秦王府前,一边走,一边也在考lǜ

如何处置秦王。如果按照一般的义军处理皇室的方案,当然是拖出来宣bù

他侵占了多少民脂民膏,细数他做过的恶事,然后推出去砍脑袋,或者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将之杀死,总之,就是要做秀,让百姓看着富人被杀,仇富之人自然就爽歪歪,然后就死心塌地加入义军。

但是,朱军与普通的贼军是不同的,朱军收买人心的方式靠的是给百姓提供实惠,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朱军的统治对他们有益。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百姓得了利,自然就死心塌地,所以朱军根本就不需yào

用残杀皇室的方式来搏取百姓的忠诚,实jì

上用那种方法得来的忠诚也不稳固。

举个例子:张献忠攻下武昌之后,抓住了楚王朱华奎,他下令将楚王杀死,让他的部下分食其肉,然后发银召集流民。当时的效果很好,流民纷纷拥护张献忠。但是后来呢?百姓照样不卖他的账,照样不听他的话,害得他屠杀以泄愤。

说到底,搞政治作秀收买民心的人,是没本事的,真英雄真豪杰真zhèng

的治世能人,不需yào

作秀,也能让万众归心。(未完待续。)

四二九、滚得远远的

从公心,从大道理的方向来说,朱元璋并不需yào

作秀!

从私心,从感情上来说,朱元璋也不想把自己的子孙杀得个血肉模糊的,还拿他的肉去分给别人吃。当然,不宵的子孙他是不介yì

杀几个的,但那只是最坏的情况下才采取的做法,大多数情况下,他希望能通过一些手段来教自己的子孙学好。

朱元璋站到了秦王府的前面,对着城头上的王府卫士们挥了挥手道:“放下武器,留你们一条命。”

他这句话说得挺简单,没有给任何的保证,但是话语中自然有一股威严,一种沉稳,让人不由得不信,城头上的几个卫兵一楞,手里的武器就松脱了下来,落到地面上,发出咣当之声。

旁边立即有人提醒道:“不要信他,他是贼人,说话不算的,我们还不如就在这里和他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有得赚。”

“可是……朱八大王说话一向算话,这是全陕都有名的啊。”

“你居然称他为大王?你这反贼!”

城头上居然骂起架来,卫士们争吵不休,朱元璋侧眼看到,城墙的角落里有几个脑袋伸出来,原来是王府里的婢女和奴仆也悄悄上了城墙,在向外张望,值此混乱之中,王府里人人自危,奴仆婢女们趁着卫士们不注意,也上城墙来观望外面的情形。

这些奴仆婢女当然不止是代表他们自己,在他们后面还有主使者。自然就是秦王的妃子们,她们是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就派了心腹奴仆和婢女出来观看情况。一溜儿脑袋趴出来,眼中全是惊恐。

男人们打生打死争天下,这些无辜的女人往往被牵连在内,若是碰上了凶残点的流寇,秦王府破后,这些妃子只怕不久之后就要变成街上的裸尸。

朱元璋叹了口气,扬声道:“秦王何在?出来说话!”

朱存枢听到这话。知dào

无处可躲。只好颤颤巍巍地露了个头出来:“大王有话请说……”

朱元璋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害pà

,然后才道:“交出王府,饶你不死。”

朱存枢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道:“万一。我出来……你就杀了我怎么办?”

朱元璋笑了:“你不出来就不用死么?西安城这么大座城。我说进来就进来了,你这小小官城,我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破。你若不交出王府。我攻进来你就必死无疑。你若现在信我,开门投降,说不定就能死中求活,你自己想吧。”

朱存枢终于动了心,虽然贼人的许诺未必有用,但是总比拼死了好,他思虑良久,长叹了一口气,下令打开府门,朱元璋挥了挥手,许人杰就带了一队人进去,缴了王府卫士的武器,确认安全之后,朱元璋才迈步走了进去。

走进府去,只见府中的卫士、奴仆、婢女……个个都垂头丧气,犹如末日来临似的,朱元璋一路走进去,他对秦王府其实并不熟悉,虽然这个王府是在他有生之年就修筑好的,但他本人并没有亲自在里面来看过,所以这也算是第一次进来。

秦王府分祭奠、宫殿、园林、生活四个大区域,从正大门圤进去,首先进入的是祭奠区,这里有许多供奉的房间,什么“忠孝贤德著闻坊”、“山川坛”、“社稷坛”、“祖庙”、“宗庙”……朱元璋看到了祭奠自己的庙宇,不由得心中暗叹。

穿过祭奠区就来到了宫殿区,这里就是秦王府内处理政务的地方,虽然明代藩王都没有处理政务的权利,属于被圈养的肥猪,但是王府里却必须修建这样的殿堂。此地有一大堆殿堂,与京城和南京里的殿堂相差无已。

其前殿为承运殿,有奉天承运的意思在里面,规模与皇宫里百官开朝会的殿堂是一样的,朱元璋走到这个殿里就不走了,很自然地走到最中间的宝座上去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就这么稳稳地一坐……

用一句已经非常过时的话来形容,也就是一股“王霸之气”,瞬间就从他的身上破体而出。

人这东西是有气的,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气。这一点如果书友们不太相信,可以去看看《非诚勿扰》,每一个男嘉宾出场时,你都能感觉到他所蕴含的气,这来自于他本人的经lì

,一点都假不得。

朱元璋混迹于流贼中时,那气势还不明显,此时回到承运殿,往王座上一坐,上一辈子坐了几十年龙椅养出来的精气神儿,顿时就挥洒了出来。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整个人似与王座融为一体,观其气势,比秦王朱存枢本人坐在那里更有味儿。

被朱军士兵们羁押在旁边的奴仆和婢女们,感受到这股气势,膝盖一抖,差一点就要跪了下去,就连朱存枢本人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人坐在那里,怎么比我坐在那里还像那么一回事?

许人杰、红娘子、薛红旗等头领本来一直跟在朱元璋后面走,直到他去王座上坐了下来,这么一摆谱儿,这几位头领立即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想去站在他旁边已经不敢,只好退到了殿下,隔得远远地站定,心里不住地想:不对劲儿啊,朱八哥身边好像不能站人了。

朱元璋坐下以后就不动了,嘴里随口吩咐,让朱军士兵们去接管后面的宫殿、园林、生活几个大区域,像这种小事情,他已经不必再亲自出手,只是吩咐士兵们不得抢劫,保持好王府的原样。

朱军士兵大多猜到了这里以后要作为朱八大哥的家,哪里敢乱来,便规规矩矩地将王府接管过来,从后宫里牵出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太监、宫女、妃子……哗啦啦地,殿上不多时就跪满了人。秦王的妃子也有老的有少的,老的已经五十岁,年轻的却十来岁,有几个颇有几分姿气,模样儿勾人得紧,但是她们个个都害pà

得不行,全身发抖,在堂下跪伏着不敢喘气。

朱元璋还没开口说出处置这些人的办法,红娘子却想道:朱八大哥抢了马家二少的妻子,也不知dào

是真还是假,若是真的,他说不定又要抢这秦王的妃子,眼前这些妃子个个如花似玉的,我见犹怜,朱八大哥要是一动念,她们就惨了。同为女人,我得帮这些妃子一把。

她赶紧抢在前面开口道:“你们这些女人快滚吧,滚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她这话一说,朱军上下头领尽皆错愕,心想:朱八哥没开口,你这新来的急个啥?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红娘子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一抹惶急,微微一想,便猜中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好笑:这孩子怕我对这些妃子不利,她想救她们,倒是个挺好的孩子,不过……你的好心只怕要变成驴肝肺,这些人未必领你的情。

果然,红娘子话一出口,朱存枢就哭丧着一张脸道:“小王自小在这宫城中长大,从来就没有出过西*安,小王若是滚了出去,今后可怎么办啊?”

跪伏那地的那些妃子们也哭了起来,她们个个娇生惯养,做不得事,若是被赶出秦王府,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死在某条沟里。对这些女人来说,给新来的贼大王做妃子,倒是比赶她们出去要好。某些生心良薄的女人甚至暗想:要是这贼头目杀掉朱存枢,然后收我为他的妃子,倒是一件美事,这个贼头目可比朱存枢要年轻得多了,模样儿也俊得多。

红娘子没想到自己要救她们反而惹得她们一阵啼哭,心中着实恼怒。

朱元璋不由得笑了起来,其实他满同情朱存枢这孩子,因为大明朝建国时的一个错误策略,明代藩王个个变成了被圈养的猪猡,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若真的按红娘子说的将他和妃子们赶出王府,这家伙能活过一个月就是奇迹。

他挥了挥了手,压下了这些人的哭声,然后才正容道:“我不赶你们走,愿意走的就走吧,愿意留的也可以留下,但我也不能白养你们,我会在后宫里划出一块区域供你们生活,你们就负责给我的士兵们缝补衣帽鞋袜吧。”

女人们听了这话,脸带喜色,有些个姿色出众的心里暗想:“只要留在宫中,便有勾引大王的机会,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他的妃子了。”至于缝补衣帽鞋袜什么的,这些女人压根就没考lǜ

,还当朱元璋是说着玩儿的。

红娘子见她们的表情,心中暗惊:怎么会这样?这些女人怎么脸带媚笑?她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羞耻之心吗?

朱元璋又伸手指着朱存枢道:“你是不想走的对吧?”

朱存枢苦着脸点了点头,他不敢回朝廷去,怕被治了离开封地的罪,又不敢流落在外,怕自己无谋生之法,转瞬即死,别提多可怜了。其实这家伙太老实,他若真的逃到别的城市去,崇祯是不会治他的罪的。明末最后几年,好几个藩王被义军逼得逃离自己的封地,破了藩王不得离城的规矩,但他们也没怎么着,因为崇祯已经没心情来管他们了。

朱元璋道:“那你跟在我身边,我来教教你怎么做人。”他此时才二十来岁,对一个五十几岁的王爷说要教他怎么做人,旁人都觉得古怪。

朱存枢却大喜,对于他来说,又找到一张新的长期饭票,岂又不粘上的道理。

看到他的废物样子,朱元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郁闷地想道:“唉,子孙后代变成这副熊样,只好慢慢来管教了。”(未完待续。)

四三零、贼办粮行

城里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下来,朱军进城之后,一边维护秩序,一边灭火救人。乱民被朱军集合到一起,有愿意加入朱军的,就一律收入军队,至于人品什么的,加入之后慢慢观察即可。朱元璋知dào

,乱民现在正在兴奋的时候,他们既然要入伙,不论什么人都得收下,若是拒绝了几个人,就会导致别的人也畏缩不肯参军,有碍于他的军队扩张,至于这些人合不合用,人品如何,战力如何,收入军中观察清楚了之后再来处理。那些不合用的,随便找个借口开革出军,或者分发田地让他们屯田,也就可以轻松解决。至于合用的,便可长留下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有趣的是,不光乱民们要求入伙,许多富商、乡绅、甚至朝廷的官员也来要求入伙,他们在那一场大乱中被吓怕了,看到黑心米商被乱民杀得尸横遍地,别的富人都感觉到心里凉飒飒的,想来想去,最保险的莫过于从贼,只要从了贼,便不会再受乱民袭扰,就算要破点财,至少身家性命可以保住。

于是秦王府前人头涌动,不少富人命令家里的奴仆背着大包小包,大袋小袋,包里袋里全是金银珠宝,向着秦王府没命的运送。话说人这生物就是贱,若是朝廷下令让他们出资帮着剿匪,他们是半个子儿也不肯向外吐,会动用朝中的关系多方说情,用庞大官僚体系来牵制政令,以保自身。但等到城池被破,他们不肯交给朝廷的金银珠宝却全都往着贼寇的家里搬……

这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朝廷做事要讲个章程,不能滥杀富人抢掠财富,但是贼人做事却百无禁忌,你不给我我就杀光你全家,抢走你金银。富人们面对朝廷是一张脸,面对贼人就是另一张脸,何其悲哀。

朱元璋深知这样的情况是怎样造成的,说明白了还是阶级问题。如果朝廷没把这些富人姑息成这样。而是将他们与普通穷人一视同仁地进行管理,照样收他们的税,不给他们各种特权,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所以说。国家的制度非常重yào

。今后他建立国家时。便要尽量做到消除这样的阶级差异,不管穷人富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应对外敌时人人出力,虽然这个很难真zhèng

实现,但必须一步一步地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对于富人们交上来的财富,朱元璋并没有照单全收,他可不是来西安抢劫的,要治理他现在打下来的庞大地盘,光靠泥腿子们不行,光靠李轻水、李初九这两三个识字的人也不行,他需yào

这些富人出力,需yào

知识分子。

如果他摆出一幅抢劫的样子,收下了这些富人进献来的金银珠宝,今后就很难收他们的心了。这些家伙如果跟他阳奉阴违,不出力办事,他就靠一群泥腿子治理陕南,必定会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越搞越烂。结果就和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没了区别。

上一世,李自成打下北京之后,为何迅速地兵败?其实就是因为他没能收得了富人们的心造成的,以吴三桂为首的军阀、士绅、豪族都和他作对,他的大顺帝国岂能安泰?山海关一败,就此一败涂地,再也翻不过来身。如果他稍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收了吴三桂的心,再收了全天下富人的心,历史又会不同。

朱元璋慎重地接待了这些来进献财物的富人,首先统计清楚他们的家产,然后按他们的财力计算,补收一年的税赋,多余的金银,则让他们自己带回家去,不必上缴,如此一来。满城富人悬在半空中的心都落了地,他们走出秦王府,不由得深感欣喜,还以为城破之后就会家破人亡,没想到白水朱八却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不轻不重地补收了一年两季的赋税,这对于富人们来说可算是意wài

之喜,不少人心里都想:这样的贼人倒是少见,若是向这样的贼人投诚,却也胜过跟他捣乱了。

这一天,朱元璋刚打发走了一个布商,就听到一个白水的老兵进来报道:“马智雄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到马智雄带着手下的刀手走了进来,这些刀手每个人背了一个大包,看样子包很重,走进承运殿来,刀手们就累得不行了,赶紧将包放在地上。马智雄打开包包来给朱元璋看,只见包里全是银锭,难怪刀手们背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换了谁背着几百斤的银子穿过几条街,也会累得跟狗似的。

马智雄颇有些惶恐地道:“这些银子是城破之前卖粮食赚来的,现在尽数献给大王,马家连一两都没有私藏。”

由于城破之前,粮价曾涨到五两银子一斗,五十两银子一石,那价格真是不可谓不恐怖,马家着实发了一笔大财,这些银锭都是大半年来卖粮所得,由于马家最后捐出了不少粮食,所以赚得还不算最多,有几家米商比马家赚得还狠。但是,那几家米商现在都已经家破人亡,被乱民端了个底朝天,烧毁之后的府邸里有大量被烧化的金银锭融成一团,都被朱军士兵取走。后来朱军将这些金银敲碎,分发给了帮zhù

朱军破城的乱民们。

马智雄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敢藏着这些黑心金银?若不是马家曾经受过白水之乱,早有准bèi

,训liàn

了一群刀手保家护院,现在他也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种黑心银,朱元璋是要收的,趁着城中饥荒哄抬粮价,这样的行为可不是收税就能饶恕,取走这些不义之财乃是应有之义,他挥手让士兵们将银子搬到一边,然后对着马智雄道:“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办。”

马智雄赶紧道:“大王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朱元璋挥了挥手,李初九从旁边走了过来,将一个单子交到马智雄手里,原来单子上计的是一批土芋,分别存放在好几个县城的仓库中,全部加到一起倒也有几十万斤,朱元璋道:“这些粮食,我交给你来管理,你把马安米行改成西安粮行,就算是我朱军的官办粮行,这些土芋就是粮行的本钱,你将它们拿去卖给西安城中的百姓们,价格嘛……二十文钱一斤,不得多卖一文。”

马智雄心中暗惊:官办粮行?这不是扯蛋吗?我看是贼办粮行还差不多,话说,贼人办粮行,这倒也稀奇古怪。

他心中惊奇,忍不住就问道:“大王,你以这样的低价卖粮,究竟有何用意?”

朱元璋笑了笑,认真地道:“西安虽然换了个主人,但缺粮的状况可没见得好转,过不了几天,有些神通广大的家伙就会从别的地方运来粮食,一旦开卖,又会是居高不下的天价,西安的百姓们到了我的管理之下依然买不到便宜的粮,岂不是又要来反我?因此,我就来办个粮行,用低价卖粮,那些想倒腾粮食大赚一笔的家伙,若是卖得比我的官办粮行贵,他就卖不出去,只好跟着我定价,才能把货物脱手……”

朱元璋用的这一招,算是后世的国营企业的雏形,其实他只需yào

颁布一个粮价标准,勒令富人们照办,也可以控zhì

粮价,但这样一来,也有可能导致城中不稳,富人们搞不好就不愿意倒腾粮食了,西安缺粮的状况也不会得到改善。因此他采用国营企业与私营企业竞争的方式,平抑粮价,不着痕迹,又能让百姓们获得实惠。

朱元璋深知马智雄乃是个厉害的商人,有他来帮自己坐镇官办粮行,总比另外找个人来要靠谱得多。马智雄心中也想:我若攀上朱八,帮他搞官办粮行,倒也是个安身立命的好法子,胜过提心吊胆的怕被他杀了。

他便赶紧向朱元璋行了礼,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朱元璋又道:“以后夏秋两季,官办粮行就以官价到百姓那里收购粮食,然后在全陕南建立连锁店,都以统一的价格出售,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办。”

马智雄应诺,心中只是暗想:你还能占着陕南一辈子不成?搞什么连锁店?官兵一来,你又得逃窜了事。想到这里,他突然又转了转念:我那三妹也不知dào

逃到哪里去了,杜山杀了二弟,怕我责骂,所以才逃走了么?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是好好说明杀二弟的理由,我也未必就会把他们怎么样,想来多半是二弟不对。

正思量间,马小天从殿外奔了进来,急道:“朱八哥,我们遍寻不着马家三小姐和她的赘婿杜山,只好画了画像在城中见人就问,但是说来也真是邪门,城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知dào

他们去了哪里,找了整整几天,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点线索,有一个小姑娘见了马家三小姐和杜山的画像,脸色有异,我们将她请了过来……”

马智雄一听,顿时大喜,脸上现出急切的表情,想知dào

三妹和妹夫的消息。

朱元璋听到了一点消息,心中略松了口气,但是脸色却纹丝未动,不见半点欣喜之情,仿佛那个人与他没啥关系似的,挥了挥手道:“带进来,我问几句话。”(未完待续。)

四三一、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不一会儿,士兵们带进来了一个小姑娘,看样子大约十五六岁年龄,眉清目秀,倒是有几分姿色,但是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而且十分瘦弱,显然是穷人家的孩子,城破之前也不知dào

吃了多少苦头,才会饿成这样。

她清秀的脸庞上明显带着一丝惊恐,看来也是被秦王府的的气势给吓着了。要知dào

这年头大多数百姓走进衙门也会全身发身,更莫说走进这类似皇宫的地方,那真是牙关打战,连走路都感觉到困难。

朱元璋不想吓着这样的小姑娘,于是放平缓了自己的气势,把端正的坐姿故yì

放歪了一点点,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动作,就让他给人的感觉和蔼了很多,不那么吓人了。但是以他的身份,仍然不想亲自去过问杜山和马小三姐的下落,于是对着旁边的马智雄使了使眼色,让他出来代为说话。

马智雄也早就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对着小姑娘急迫地道:“这位姑娘,你见过我妹子和妹夫吗?请问你是在哪里看见他们的?他们现在何处?可还安全?”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马智雄,只见他的长相与那个要侮辱自己的恶人有着七八分的肖似,只是年龄要大了一点,立即就想到这两人是亲戚,这个大恶人是要为小恶人报仇来的,吓了一大跳,身子后一缩,摔倒在地,然后用手撑着地面向后退,直退到撞上了马小天,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对着围在殿上的士兵和头领们扫了一圈,以为这些人都是要来对付她的,顿时吓得眼泪直流。

红娘子见状,顿时跳了三丈高,插入到小姑娘与马智雄的中间,伸手将小姑娘护在背后,对马智雄喝道:“你急吼吼的做什么?看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马智雄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急迫,有失了体面,赶紧轻咳了一声,放柔婉了语调。然后再问了一遍。

马小天却接口道:“马员外。这个小姑娘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你这样问她也没用。”

“是个哑巴?”马智雄大奇,他仔细一想。这小姑娘好像真有点哑。刚才被吓成那样。也没见她开口叫救命、饶命,或者哇哇大哭,她似乎张了张嘴。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下赶紧改了态度,从马小天的手里接过马三小姐和杜山的画像,举到小姑娘的面前:“你见过这两个人?如果是就点点头,不是就摇头。”

小姑娘点了点头。

马智雄大喜:“他们在哪里?”

小姑娘见红娘子似乎是好人,周围的人面色都较和善,胆气终于大了点,伸手向南方指了指。

马智雄大喜道:“去了南方?”

小姑娘又点头。原来此时西安城的封锁已经解除,普通人已经可以出入城池了,杜山估计用了什么法子混出了城去。他带了马三小姐一块儿逃走,但是这失语小姑娘与他非亲非故,男女授受不清,他就没有带着一块儿走了,给她留了二十两银子,让她在西安谋生。

马智雄又问道:“他们可否平安?”

小姑娘摇了摇头。

马智雄吓了一跳:“受伤了还是死了?伤了举左手,死了举右手。”

小姑娘举起了左手。

马智雄又赶紧问道:“伤的是男是女,男的举左手,女的举右手……”

小姑娘又举起了左手。

马智雄就用这样的方法不停地提出问题,让小姑娘回答,他确实是精明干练之人,居然能和一个哑巴交流甚畅,没花多少时间,就将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失语小姑娘拉了马小天来配合她表演,居然把马小二要侮辱她,杜山出手相救,然后杜山被刺伤,反杀二少的事情,完完整整地演了出来。

当然,她以前不是哑巴,被吓了才失语的事,不是演得出来的,众人倒不知dào

她以前是会说话的,还当她一直都是个小哑巴。

马智雄知晓了前因后果,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冤孽……我马家有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子孙,真是……唉……”

众人听说二少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刺死,脸上都显出古怪神色。只有朱元璋心中暗想:这个杜山果然是个人才,他有正义感,见事也非常明白,做人又有情有义,被恶人欺上头来时也能果duàn

地将之剪除,就算身受重伤了,还能带着一个柔弱的女人逃出混乱的西安城,走了个无影无踪,着实厉害无比……

马智雄向着南方眺望了几眼,叹道:“他们为何要逃走呢?留下来向我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朱元璋在旁冷笑道:“这杜山对于你马家来说终究是个外人,他杀了你弟弟,怕你事非不分,一恼怒就把他杀了,于是先逃得远远的,等你想明白了,以后自有相见之日。”

马智雄想了想,倒确实如此,他初见二少尸体时,震怒异常,那时候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听人解释,先就一刀劈过去了,杜山所虑也有一定的道理。

朱元璋对着马小天挥了挥手道:“带两队人向南追……争取把杜山和马三小姐一起带回来。”

马小天领命而去。

马智雄道:“妹夫受了重伤,估计走得不远,应该还能追得回来。”

朱元璋却摇了摇头道:“我看难……这杜山是个人物,他若有心躲着咱们,那倒是不易寻得。”说到这里,他想到马三小姐这一去,不知dào

又要何时才有机缘相见,不由得颇有点惘然。不过这丝惘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身已经在心底消散。

马智雄对那失语小姑娘道:“小哑巴姑娘,我二弟对你不起,今后你就来我马府里安生立命吧……我必不亏待了你。”

小姑娘看了看他那张与马家二少肖似的脸孔,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虽然和他说了一阵子话,知dào

他不是坏人,但这张脸实在吓人,哪敢在他身边?

朱元璋便道:“留在我府中做些杂务吧。”

他这一开口,马智雄便不敢有异议,小姑娘见他高坐于王座之上,知是大人物,也不敢抗拒,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实jì

上秦王府八百多间房舍,割出一块儿来给朱存枢和他的妃子们住,腾出来的地方仍然十分庞大,要打理这么大的地方,需yào

许多丫鬟奴仆。朱元璋不想用秦王以前的奴仆和婢女,担心这些人不可靠,必须得换一批使唤人,收个小哑巴姑娘倒也不算什么。

马智雄去后,又有许多富人进来进献税金,诸多杂务,这里就按下不表了。

数日之后,朱元璋将秦王府的事务处理完毕,朱存枢以前的那批奴仆和婢女,大量遣散,奴仆们分予田地,让他们回归自由之身。婢女们则任则他们嫁与军中士兵,也算是回归了自由之身。至于王府后宫的太监们,倒是有些难办,这些人留在后宫中朱元璋信不过,放出去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且太监们不学无术,又颇多恶习,完全是一群废物。只好派人将他们赶出了陕*西,让他们自己回朝廷的怀抱去。

王府重新收罗了一批丫鬟,将众多的屋宇重新打扫干净,然后朱元璋派人将这王府的新女人,也就是张樱仙与秋叶接了过来。

这诺大的府邸吓了张樱仙主仆一大跳,饶是张樱仙生于官宦之家,见到自己陡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府邸的女主人,也有点手足无措,想想当初在黄龙山寨时,她不想朱八下山,怕他起义失败被官兵所杀,没想到自家男人每战必胜,居然已经打下如此基业,不由得深感骄傲。

此时张樱仙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凸起,行动不是十分便利,换了大府邸,要见到朱元璋便得从后宫一直走到前殿,感觉颇有些吃力,她就有点郁郁,显得不甚高兴。这一天,她正在园中散步,身边只有一个小哑巴姑娘照顾着,却见旁边的花树一抖,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张樱仙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表示让张樱仙不要大声惊呼。

张樱仙认得这是朱军新加入的头领,名叫红娘子,为人正直善良,好打抱不平,对她颇有好感,于是低声笑道:“妹妹找我何事?”

红娘子低声道:“我已经打听到了,你是被朱八大哥强行抓上山寨的对吗?他强占了你的身子,硬娶你为妻。我最近几天都在观察,见你神色郁郁寡欢,愁惆难过……定是不满他的恶行,你放心,我红娘子最是见不得这种事……我今儿就就反出朱军了,你快跟我走,我带你逃出朱军的地盘去……”

张樱仙张大了嘴,一时不知dào

说啥好,只觉得匪夷所思。

红娘子却以为她是高兴坏了,便打算将她背在背上,带她逃走。

张樱仙哭笑不得地道:“红姑娘……你……你别会错了意,我郁郁寡欢可不是因为相公强娶我,而是因为见不到他,心里想着他啊。”

红娘子大吃一惊:“什么?难道……我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吗?”(未完待续。)

四三二、回肠荡气的感情

张樱仙被红娘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将她当初嫁给朱元璋的故事详细地讲了一遍,这个故事倒是十分值得怀念,尤其是当初她刚刚被朱元璋抓上山时,夜夜担心自己会被侮辱,结果一直没有发生任何事,到了最后,反倒是她主动去追求,朱元璋才与她真zhèng

地结为连理。这其中有许多心情与心境的变化,说出来婉转细腻,唯有女人才能懂得。

红娘子此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武艺已经不错了,但是人生经lì

犹如一张白纸似的,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懵懵懂懂,听了张樱仙讲的故事,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来。

许久之后,她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原来中间有这么多故事,马小天那个猪头,给我说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明白,笨死了。”原来她早已经向马小天询问过这件事的经过,但是马小天在感情方面的白痴程度比红娘子更甚,对于张樱仙与朱元璋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也不可能搞得清楚,所以说得语焉不详。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在马小天头上,当初张樱仙刚刚被抓上山时,人人都以为朱八哥抢了个压寨夫人回来,谁又能料到朱元璋只是故yì

整整马家,做个秀,为了让马家能够免罪。他与张樱仙一直没有同房的事,也不可能拿去到处宣扬。

张樱仙将误会解释清楚,足足说了好几个时辰,红娘子小女孩心性。听到这种爱情故事,不由得心神皆醉,不胜向往,叹道:“大嫂与大哥之间的故事真是太棒了,我也想有一段似这般历经重重考验,刻骨铭心的感情。”

张樱仙柔声道:“历经重重考验有什么好的?经lì

得越多,证明受过的痛苦越多,其实那种明媒正娶,相濡以沫,从未受过波折地感情。又有哪里不好了?”

红娘子嘻嘻笑道:“那样虽然也很幸福。但也太平凡了些。我红娘子要的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最好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我和他一起争战天下。写一曲回肠荡气的平话!”

张樱仙笑道:“那又有什么好了?你看我家相公。现在争霸天下。夺下这么大个府邸来,回肠荡气是有了,但我却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他。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却又有谁能说得明白?”她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脸上又现出一抹郁闷之色。

红娘子笑道:“大嫂,我说你呀就是太贤惠了些,换了是我,想见我的男人我就去见,他打天下我就帮着他打天下,那不就时时都在一起了?你想见朱八大哥那还不容易,现在就随我去前殿见他,咱们这里是贼营,又不是什么皇宫后院,不准女人随意进出的地方。”

她不由分说,拉着红娘子就向前走。

却见小哑巴凑了过来,拉了拉两人的袖子,然后指了指花园的方向,意思是叫他们向这边走。原来朱元璋今天并没有在前殿办公,要知dào

就算是皇帝,也不会一天到晚就坐在大殿里,经常都会在御书房、养心殿一类的地方处理事务,甚至偶尔会在花园里会见大臣。朱元璋今天就没在大殿里,而是在秦王府的后花园里处理事务。小哑巴刚才自花园过来,所以知dào



小哑巴在前面领路,红娘子拉了张樱仙的手向花园走,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快到朱元璋办公的地方时,见到前面有一小群女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在远远地围观什么东西,一边看来一边笑,有几个胆子大的似乎还想靠向前去。红娘子心中暗奇:“这些女人,不是秦王朱存枢的妃子们吗?她们围在这里做啥?”

几人悄悄从后面靠近,只见那群妃子远远围观着的东西原来是个小凉亭,朱元璋正坐在凉亭里翻看着一叠书薄,旁边有几十个近卫兵保护着。朱军的财务大总管李初九也在凉亭之中,还有李轻水也坐在里面。

红娘子奇道:“原来她们在看朱八大哥,却不知dào

有什么好kàn

的?”

张樱仙叹了口气:“我相公实乃世上最俊俏的男人,我就百看不厌。”

红娘子大汗,小哑巴也笑得低下了头。

只听那群妃子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一名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妃子道:“这朱八大王的模样儿虽然说不上十分俊俏,但脸上自有一股威严,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棒的,若是他肯收了我就好了……”

红娘子听了这话,顿感好笑,刚才大嫂还说朱八哥俊俏,这里马上就有人说他不俊俏了,笑死个了。

那十七八岁的妃子刚刚发言完毕,她旁边就有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妃子低笑道:“你不是秦王最宠爱的狐狸精么?我们这些枯守冷宫的想要改换门庭倒也罢了,你若想另投他人怀抱,是不是忒也无情了些?”

那十七八岁的年轻妃子媚笑道:“是你们自己没本事,勾不得王爷的魂儿,却来怪我占尽了他的宠爱?嘿!我教你个乖,这男人啊,个个都是喜欢狐媚子的,像我这等年轻貌美,又会讨男人欢心,就算换了个主子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年长的那个妃子大怒,在秦王那里她输了个一败涂地,但她一向认为是秦王老眼昏花,头脑不清楚,现在换了个争宠的目标,她却不认为自己会输给那只狐狸,于是哼了一声道:“咱们倒来比比看,谁能先把朱八大王的心勾了过来。”

这时候,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小妃子发言了:“我才蒙秦王选召进王府,还没有侍过寝,乃是完壁之身。你们这些破鞋就不用来和我争了吧,朱八大王断断没有要你们几个的道理。”

她这句话一说,倒是把所有破过身子的妃子全都骂成了破鞋,众女大怒,一起对她横眉竖眼。

她们说到这时,突然发xiàn

身后多了几个人,众女一起回头来看,看到了张樱仙,顿时人人脸色大变,张樱仙入驻秦王府时,这些妃子大多远远见过,知dào

她是朱八大王的正妻,那地位之尊崇,却不是她们这些人能比得了的,如今她们在这里商议要勾引朱八大王,被正妻听个正着,如何不惊?

一群妃子吓得面色如土,走避不及,哗啦啦一下,花园里的人影散了个干干净净。

红娘子对着这群女人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怒道:“一群不知廉耻的女人,我呸!真不知dào

朱八大哥为什么要留下她们,依我看,把她们和那秦王朱存枢一起砍了,或者统统赶走,那才是咱们该做的。

张樱仙摇了摇头,柔声道:“相公有一次和我说起过后宫里的女人的故事……他说啊,后宫里的女人很可怜,她们以韶华之年,随伴垂垂老矣的皇帝或者王爷,当皇帝或王爷不幸逝世时,就得枯居冷宫,一生孤苦。若是碰上乱世,男人一旦被敌人所杀,她们要么被敌人奸淫之后虐杀,要么就是被贬为平民,或者充为官妓。这是何其不幸的一群人啊!”

她顿了顿又道:“像这样的女人,更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们若能大着胆子去寻找自己喜欢的男人,哪怕是红杏出墙,做出了有违妇德之事,也是其情可悯……”

红娘子张大了嘴,惊道:“朱八哥居然说红杏出墙是值得同情的?我的天!”

张樱仙捂嘴笑道:“相公只是说其情可悯,但没说红杏出墙是对的……做出那种事,终究有违道德。她收留这些秦王府的妃子,也不是希望她们搞出红杏出墙这种丑事,应该还是希望能帮zhù

她们做回普通的女人吧。”

红娘子这才点头表示了同意,两人一起走入亭中,朱元璋见到张樱仙来了,轻轻对着她点了点头,两夫妻的眼神一触,彼此都不需yào

多说什么,他低下头继xù

看手里的书薄,张樱仙则走到他的身后,另寻了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的动作都极其自然,仿佛多年以来一直都似这般。

其实从朱元璋劫了张樱仙上黄龙山寨,住在那小山洞中的时候,两人便是这般,见了面不需招呼,各人安安静静地做各人的事,这种淡淡的情怀,便是两人之间的常态,落在外人眼里,却不明白他们之间那种默契。

这时李初九在旁边开口了,他认真地道:“经属下详细统计,秦王朱存枢占有的土地共计一万一千六百五十七顷,这些土地全都散布在西安城的附近,乃是整个陕南最肥沃的土地……由于咱们兵围西安大半年,这些土地大多抛荒,其中一小部份被我军侵占,但是我们侵占这些地时压根就不知dào

这些地是秦王的,还以为是哪个逃难了的乡绅的地……”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李轻水在旁边青着一张脸问道:“朱八,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些田地?是要收入你的私囊么?你摇身一变,从贼寇变成一个坐拥万顷土地的地主,倒也好不威风。”(未完待续。)

四三三、胆子大的赌徒总是有的

秦王号称天下第一藩封,占有的土地自然是极多的,一经统计,居然有一万一千多顷,比起他们上次在汝宁府见到的崇王还要占得多,崇王是占了六千顷,而这秦王居然还要多加一位数,简直恐怖。

要知dào

陕*西的耕地奇缺,与河*南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这极度缺地的地方,王府居然就占走了如此多的地皮,叫广大穷人怎么活才好?

李轻水深知藩封之弊,更知dào

这些土地的重yào

性,若是朱八接管秦王府之后再接走这些土地,对陕*西百姓来说,是赶走一头豺狼,又来一只老虎,因此他阴阳怪气地对着朱元璋道:“朱八,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些田地?是要收入你的私囊么?你摇身一变,从贼寇变成一个坐拥万顷土地的地主,倒也好不威风。”

朱元璋淡淡地扫了李轻水一眼,倒也不生气,因为他早知李轻水是这种脾气的人,而朱元璋看中李轻水的地方,也正是他的正直与冲劲。

他对着李初九道:“把这些统计田亩的书簿,还有地契统统拿去烧掉,这一万一千多顷土地我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到城内张贴告示,就说,原秦王府的地契被我不小心烧掉了,现在我也搞不清楚秦王有哪些土地,这些土地现在任由百姓们自行开垦,谁在上面种了庄稼,那片土地就归谁,让他们种上庄稼之后到李轻水大人那里补办新的地契。”

“啊?”李轻水大吃一惊:“还能这样搞?”

朱元璋淡淡地补充道:“叫那些家里本来就有很多田地的大地主、乡绅、豪族们都别插手,谁要是与民争地。我就把他们家的地契也一古脑儿都烧了。”

李初九微笑道:“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这时亭外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众人视之,正是秦王朱存枢,他哭喊道:“我的地……大王,您……您能不能给我留上几十顷?没了这些地,今后我可要怎么办啊?”

朱元璋冷笑道:“我饶了你不杀,也饶了你的妃子们不赶走,让你们在此安身立命,你就真以为我很容易说话么?留地给你。让你继xù

趴在这些土地上面苟延残喘。过着像狗一样的日子,你又能有多开心?简直岂有此理。”

见他发火,朱存枢吓了一大跳,诺诺不敢说话。

朱元璋道:“你想要保下一点田地倒也不难。自己去开垦吧。我刚才不是下过命令么?谁在这些地上种上庄稼。这些田就归谁,你现在赶紧去开垦,若是你有本事将一万一千顷都垦上。这些地自然又回到了你的名下。”

朱存枢一听,顿时呆然,别说他根本就不会种田,就算他会种,但是一万一千顷有多大啊,骑马狂奔穿越这么广阔的田地也得要几天时间,他怎么可能开垦得出来?

“你不会开垦,就让你儿子去,让你孙子去,还有侄子、侄儿什么的,一大家子人都是吃白饭的么?”朱元璋怒骂道:“都给我拿锄头去挖,看看你们这些蠢材加起来做得了几个农民做的活儿。”

朱存枢汗流浃背,不敢回嘴,垂着脑袋站在旁边,苦涩地道:“这些地……我还是不要了吧。”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怒哼了一声,不再训斥他,而是继xù

埋头处理事务。

过了一会儿。

李轻水突然开口道:“朱八,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说……咱们手上的行政官员严重不够用,前些日子还勉强糊弄着用得过去,但是最近这段日子人口大量涌入,陕北的百姓几乎跑过来了一半,三十六营贼人的家眷也扔给我们来管,人口一下子增加了几十万,这些人分散到各地,又要重新分派土地,办理户籍,发放口粮,编丁入甲……要处理的事务增多了不少。乡绅们虽然已经愿意帮我们管理地方,但是文员依旧捉襟见肘,各地衙门里的文书已经堆集如山,如不及时处理……嘿……你这陕南的繁荣景像只怕是昙花一现。”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好,我也正在考lǜ

增设文官的问题。”

李轻水冷哼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若是依托于朝廷,那么朝廷就会分派一些金榜题名的进士来做官员,保准把这些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但是你是个贼人,想让朝廷给你派官儿是不可能的,你到哪里去弄来有学问的人材?用抓的吗?哈!我劝你还是尽快向朝廷投降吧,说不定皇上念你改过自新,又看到了你管理陕南的成绩,就此将陕南封给你,这文官的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朱元璋笑道:“这事说起来困难,解决起来却不见得困难。”他轻笑道:“朝廷可以开科举士,我为什么就不能?我正打算在西安举行一次科举考试,从乡间选拔些人才出来使用。”

“什么?”李轻水大吃一惊,险些跳了起来:“你要开科举?你开什么玩笑!从古自今,我就没听说有贼搞科举考试的道理。”

朱元璋道:“你今天不就听到了么?”

李轻水茫然失措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有读书人来参加贼人举行的科举,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在你这个伪科举上就算考中了状元,那又有什么光彩的?将来朝廷光复陕*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些在你的伪科举上金榜题目的伪进士。”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是贼,名不正,则言不顺,读书人不会蠢到来我举行的科举考度上考取功名,所以……在举行这个科举考试之前,我得先把这个‘名’给正一正。”

听他说要正名,李轻水顿时大惊道:“你要称王?”

其实贼人称王并不奇怪,称王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王嘉胤当初攻下河曲时,就称过一次王了,而且他不光称王,还设立了官署。任命了两位丞相,这两位也就是左丞相紫金梁,右丞相白玉柱,下面还有一大堆伪官……结果惹得朝廷大怒,一直将王嘉胤视为心腹大患,追着他打了几年,终于把他给干掉了。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才不称王呢,称王是一件很蠢逼的事,只会招来朝廷的猛攻,我没兴奋犯那个傻,我只需yào

自称为将军就行了,你觉得镇西将军这个名字如何?”

李轻水摇头道:“你称将军和称王,还不都是自封伪职,朝廷照样会恨你入骨,你以为这中间有什么区别么?别把朝廷官员们想得太傻。”

朱元璋笑道:“我从来都没把朝廷想得很傻,我只是把三十六营看成傻瓜而已……”他掐指一算,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三十六营的某几个傻瓜不甘于落了我的下风,只要我一称将军,他们就要自称为元帅,势要在名头上压我一头……你信不信?”

李轻水一听,顿时大汗:“这……这……这倒是极有可能……那你干嘛不称王,让他们自称皇帝去?”

朱元璋道:“他们虽然想压我一头,但是胆子也未必很大,我若称王怕吓坏了他们,但我若称将军,他们一定不会吓坏,只会气坏。”

李轻水听了这话,好一阵无语,只觉得面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拿着三十六营当枪使了一次又一次,这么明显的诡计,三十六营的傻瓜们不会又一次上当吧?

他无力地道:“好吧,就算你自称将军的事能得逞,区区一个将军又哪来的资格开科举?别把读书人当成三十六营那些猪脑子使唤。”

朱元璋笑了:“我要开的不是‘殿试’,仅仅是一个‘府试’,我想,总会有些胆子大的,不怕死的,或者搞不清楚状况的,想试试自己学问如何的人,跑来参加我的科举吧。”

李轻水全身一阵无力,朱八这人……实在是……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实行起来搞不好真的能成。他一旦自封了镇西将军,通告天下,那么他想要管理好陕南的心思就可以说是昭然若揭,只要他能守稳这块地盘一两年,此地的百姓和乡绅就会将他当成割据地此的大军阀了。

历史上像这种割据的情况并不少见,读书人凡是熟读经史子集的,都会在书本上读到过类似的割据故事,例如汉朝有各地的州牧割据,这些家伙自己给自己封个大官儿,治理百姓,封任属官,就算他们后来被敌人灭掉,但是他们麾下的官员照样可以在敌人的手下把官当下去,只不过是上面的头儿换个人罢了。其例子有刘备,这家伙自己给自己封过各种官儿,甚至自封到了皇帝,虽然西蜀被曹魏给灭掉了,但是西蜀的官儿们照样在曹魏的政权里做官,也没见得不被承认。同样的情况在唐朝也有,这里就不再罗列。

也就是说,朱元璋自称将军,割据此地之后,读书人们完全可以大着胆子来给他当官,就算他过几年被朝廷灭了,朝廷也未必就会整治这些伪官,说不定会让他们继xù

把官儿做下去。当然,朝廷也有可能把他们以通匪的罪名一古脑儿全砍了,这是一个五五开的赌博,胆子大的赌徒总是有的!(未完待续。)

四三四、崇祯皇帝暴走

崇祯九年(公元1636年)正月,三十六营东路军高迎祥、李自成率部东围庐州(现今安徽合肥),取含山、和州。初六日,连营数十里攻滁州。初八日,七省总督卢象升率总兵祖宽、游击罗岱等诸道兵驰援滁州,与三十六营大战于城东五里桥。三十六营大败,连营俱溃,北退五十里,被斩一千二百余级,从朱龙关至关山,积尸埴沟委堑,滁水为不流。三十六营失利后,北渡逼泗州、徐州,复转入河南。月末,部分义军自南山还商、雒。二月十一日,卢象升奏捷,斩六百七十六级,夺马骡四百余匹

崇祯九年二月初十日,明驻守宁夏(今宁夏银川)士兵,因兵饷无措,发生兵变。饥兵群起围攻官署。巡抚右佥都御史王楫因不能措饷,饥兵索饷无着,乃鼓噪而杀之。兵备副使丁启睿率军镇压,捕获为首者七人,立即处斩,兵变才被抚定。

崇祯九年二月,山西在遭受连年的旱灾、虫灾后,三月,又发生大饥荒。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临近山西的河南南阳,也发生饥荒。唐王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崇祯帝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南阳,并免山西被灾州县新旧二饷。

崇祯九年,四月底。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京城的气温开始拔高,但还不算炎热。但是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却人人汗流浃背,仿佛被雨水淋湿一般,原来崇祯帝朱由检又在大发脾气,痛骂百官。

自崇祯帝登基已有九年,但他却极少露出笑脸,十次朝会中,倒有九次是在发火,随着天下的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他的火气也一天比一天大。

“白水朱八欺朕太甚。”崇祯皇帝拍着案桌大怒道:“他居然自称镇西将军,这镇西将军是什么东西?我大明朝根本就没有这个官职。就算有。也不会任命一个贼人。”

堂下走出一名大臣,报道:“陛下,镇西将军乃是三国时的旧制,此人故yì

取用三国时代的官制。其意不可谓不险恶。摆明了是要仿效三国时的军阀割据之势。依微臣之见。此人实乃穷凶极恶之徒,不可轻饶,可命七省军务总督卢象升大人挥师西进。将他辗为齑粉。”

崇祯点了点头道:“朕也有此心,然卢爱卿正与三十六营贼寇激战于中原之地,如何有力qì

分兵入陕?”

那大臣道:“三十六营不过一群流窜的小贼,不足为俱,白水朱八方为心腹大患。”

崇祯然之,便打算下旨。

正在此时,突然见一太监奔入殿堂,报道:“皇上,卢总督有紧急军情奏报。”

崇祯赶紧道:“速速奏来。”

那太监抹了一把汗道:“白水朱八自称镇西将军,消息传骗天下,各路贼军纷纷起而效仿……他们……他们自称为……咳,一些胆大妄为的封号。”太监心想:这几个贼人的自称可不敢奏给皇上听,皇上听了只怕会把我踢得满头是包。

崇祯见他想说又不敢说,一幅孬样,怒道:“贼寇自称些什么又何不敢说的?你给朕细细说来。”

太监无奈,只好报道:“反贼曹操亮明了字号,叫做罗汝才,自称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

崇祯一听,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白水朱八只是称了个镇西将军,就气得他不行,没想到这里还有更夸张的,什么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这字号简直比皇帝自己的封号还要长。

太监又道:“反贼老回回也亮明了字号,名叫马守应,自称顺天巡守威武大将军。”

崇祯的脸色又黑了五分,简直像块青铁一般难看。

太监继xù

道:“反营西营八大王也亮明了字号,名叫张献忠,自称承天镇海扬威大将军。”

崇祯怒极,简直像要跳起来打人。

那太监见势不妙,已经不敢太说话,但是在崇祯的眼神催促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反贼闯王亮明字号,名叫高迎祥,自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

崇祯从桌上抄起一个玉砚,“啪”地一声摔在了太监的脸上,大骂道:“一群蠢贼,竟敢个个自称将军元帅,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脸子,让他们有胆给自己封个这般不要脸的称号?”

可怜的崇祯皇帝死也不想到,这事的始作蛹者会是朱元璋,他只不过给自己取了一个镇西将军的名号,结果三十六营的几个头目就坐不住了,绿林好汉就是这般脾气。若是你取个外号叫神拳无dí

,人家就要取个铁腿无双。你要是拳打两江好汉,他就要脚踏四海豪杰,谁也不肯在这一方面落了人后。一听到朱元璋自封镇西将军,三十六营的几个贼首都拼命动起了脑筋,赶紧给自己取外号。结果一个取得比一个夸张,一个取得比一个不要脸。

可怜崇祯这孩子本来就是冲动易怒的个性,被这几个自封的封号一气,哪里还受得了。他怒吼道:“刚才谁说白水朱八威胁最大的?朕觉得还是他那镇西将军的称号比较靠谱一点。”

堂下大臣汗道:“皇上……这个……他就算只是自称为百户,那也是伪职啊。”

崇祯怒道:“传旨,先把那个什么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给朕拿来!再把什么承天镇海扬威大将军、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顺天巡守威武大将军这些不要脸的货色都给朕拿回来治罪,最后再去管那个什么镇西将军。”

众臣汗如雨下,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这时,殿门外居然又有一个太监跑进来,看样子又是来传迅的,这太监一上殿就跪伏在地,全身都趴伏到了地面上,全身发抖,看来是害pà

得厉害。他用颤抖的声音道:“皇上,辽东那边传来紧急军情……奴才……奴才不敢奏报。”

众大臣都想:这个太监比刚才那个聪明,他一进来就先说不敢奏报,这样皇上发起火来就不会用矾台砸他了。

崇祯扫了一眼新进来的太监,理了理刚才被气得翻涌的血气,强作镇定地道:“你只管奏来。”

那太监道:“奴才不敢奏,奴才害pà

气坏了万岁爷的身子……”

崇祯知dào

他这样说其实是害pà

自己拿他撒气,于是皱眉道:“有什么不敢奏的?你只管奏来,朕刚才已经听了全天下最让人生气的消息,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那太监这才磕头道:“皇上……建奴……咳……建奴的头头皇太极,称帝了……”

原来,崇祯九年四月十一日,后金国汗皇太极已经称帝,改元崇德,以是年为崇德元年;改国号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定都沈阳。上尊号“宽温仁圣皇帝。”次日,清太宗率百官祭太庙,尊奉父努尔哈赤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祖父到始祖都尊奉为王。十天后,清太宗大封其臣属。其诸兄弟子侄、诸外藩蒙古贝勒,及明降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封为王。清太宗即位之典持续约二十余天,礼仪多仿汉制。

由于这场典礼持续了二十余天才完,负责刺探这个消息的探子也在盛京多耽搁了些日子才将消息传回,所以到了四月底才传到了崇祯皇帝的耳朵里面。

崇祯一听这个消息,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血,顿时再次沸腾,在血管里四处乱奔,使得他怒不可遏,当下又伸手向桌上乱抓,把玉制的笔筒、镇纸用的玉如意、玉制的墨盒……总之手上抓了什么,就拿起什么向那太监乱砸过去。

“建奴竟然敢称帝!”崇祯皇帝怒吼道:“这些家伙不过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一群流放在建州的奴贼,居然也敢妄称皇帝,还敢称什么宽温仁圣皇帝,简直是不要脸之极,比之贼寇还要不要脸了十倍。”

那太监被砸,却不敢闪避,大哭道:“皇上说了不生气,奴才才敢奏报的……”

啪!

一个玉如意砸在他额角,砸得鲜血长流。

太监哇哇大哭。

啪!

一个玉盒砸到太监头顶,他身子一挺,晕了过去。

崇祯还不解气,跳起身来在大殿上乱走,一幅见人就要打的样子。众臣大惊,有人叫道:“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需当谨言慎行,殿上殴打大臣,有失国体……哎呦……”这人被崇祯一脚踢倒。

也有马屁精扑到前面,大喝道:“皇上,请打微臣解气,微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哎呦……”这人被崇祯迎面一拳放倒在地。

崇祯一阵拳打脚踢,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收了怒气,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叹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众臣皆心中暗叹:若是一位明君在此,岂会有此一问?只怕于大怒之间已经圣断独裁,发下了不知dào

多少圣旨,但这位皇上大怒一通之后,还得向群臣问计,未免有失高明。(未完待续。)

四三五、剿抚并用

崇祯向群臣问计,只见文官丛中走出一名官员,视之,乃是汤显祖之子,汤开远。此人乃是江西临川县东文昌里人,是明末著名的诗人,也是著名的誎臣,经常把崇祯皇帝说得火冒三丈,但他却并不畏惧。去年十月,汤开远曾上书批评崇祯,说“崇祯待文武之臣不一,于抚臣则惩创之,于镇臣则优遇之。督抚失事多逮系,而大将率姑息。文臣敛手无为,武将却拥兵自重,桀骜恣睢,一旦有警,辄逡巡退缩,即严旨屡颁,裒如充耳。提出只有赏罚平,文武才能用命。”

崇祯大怒,命人提了汤开远入京,问他哪来的胆子批评皇帝,叫他认错改口,结果汤开远力抗不屈,被崇祯削职逮治,后来名将左良玉上书,又有七十余名官民跪叩宫门为之乞留,崇祯皇帝才免了处罚,命他带罪立功。

此时汤开远向外一站,崇祯心里就叫糟:这货又有什么屁话要说?莫不是又要来骂朕?这酸货骂了朕,朕要处置他时,后面又会跳出七八十个官员来为他求情,实在是烦不胜烦,最好就是这货干脆不要说话。

只听汤开远道:“皇上,白水朱八称将军,您要打他!三十六营一群贼人称大将军、大元帅,您又要打他!建奴称皇帝,您也要打他!微臣斗胆一问,您哪来这么多的兵?”

崇祯为之气结,怒道:“怎么了?朕就打他们不得么?这些贼人一个个目无王法,不服教化。自己给自己封个官儿皇帝的就敢割地为王,我若不打他们,却不是让天下的小看了朝廷?”

汤开远冷笑连连:“皇上,您打得赢他们吗?”

崇祯怒道:“朕富有四海,雄兵百万,怎么就打不赢他们了?”他这话说出口,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自己穿的补丁衣服,富有四海这四个字基本上可以拿掉。再想了想自己东拼西凑好不容易组成的七万剿匪军,那雄兵百万四个字好像也不太靠得住。这句话也就像是一个醉汉吃了霸王餐。刚刚被人从饭店里打出来。站在街上,叉手对着饭店骂道:“老子有钱有势,只不过没带上身上,回头等老子取了钱来。买下你这狗眼看人低的破楼子。”

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发烧。

汤开远叹道:“皇上。建奴不日就要向我大明出军了,只怕辽东一线,又要再生事端。”

崇祯心中一惊:“为何?”

汤开远道:“建奴的奴酋皇太极既然已经称帝。必要显示新帝的文治武功,这文治嘛……他们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不太懂,展现不了,只好展现一下武功,依微臣浅见,皇太极必定兴兵攻我大明。”

堂上众臣听了这话,脸色都变,大家都不是傻瓜,对政治上那点东西都略知一二,只觉得汤开远见事极明,那皇太极本是大明的一个奴贼,现在脱离大明称帝,岂有不向旧主起兵之理?看来辽东一线,马上又要打大出手了,而且此次战争的规模绝对小不了。如果以前建奴都是小打小闹,那这一次绝对是大吵大闹,倾国之兵力尽数来攻。

崇祯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慌,连忙问道:“那要怎么办?边军有数部已被朕抽入内地剿匪,曹文诏部已灭,左良玉、祖宽等人也被贼人牵制,若是建奴于此时来攻,只怕辽东不稳。”

这时其余的官员也已经明白过来,兵部员外郎包凤起行出队列,上奏道:“皇上,值此危机存亡之际,只好再将剿匪的边军调回辽东一线,以拒建奴,将才干过人的卢总督也重新调回到边军之中。”

崇祯皱眉道:“那贼寇又怎么办?没了卢象升,谁能主持剿匪大局?”

包凤起道:“咱们可以用招抚之策,暂时稳住贼寇,使之轻敌大意,待建奴大军退走,再请卢总督回内地剿匪即可。”

崇祯听到招抚这个词就生气:“招抚?又是招抚?”

汤开远道:“不招抚也没别的法子可用了,皇上,去岁微臣就曾有奏,您于抚臣则惩创之,于镇臣则优遇之,此行不公。微臣以为,贼人不能一味剿灭,剿抚并用方是良策。”

崇祯听到他将旧事重提,心中着实恼怒,但是想来想去,此时除了招抚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可用,实在是呜呼哀哉。他有点迟疑地道:“以往咱们也试过多次招抚,效果不好。而且洪承畴在时,多有杀抚杀降之举,贼人只怕对招抚这个词也听得腻味了,未必还会愿意受抚。”

汤开远道:“贼人对朝廷或许心存疑虑,咱们将之打消即可。方法有二,一是推出一套实jì

可行的招抚方案,使贼人感觉到受抚才是活路。二是由皇上亲自撰写一份招抚贼人的诏书。以往的招抚都是由地方官员主持,像洪承畴那种杀抚杀降的家伙一旦出现,就会破坏招抚大计的名声。但若由皇上您亲自下诏,所谓君无戏言,群贼自然相信朝廷的诚意,就会老老实实地受抚了。就算大贼不易受抚,但小贼却易,咱们若能以招抚之策,治住几十路小贼,再以少量精兵紧盯贼军大头目闯王高迎祥,大事必成。”

崇祯想了许久,也觉得有理,便让众臣先想一个招抚的妙法出来。

不一会儿,包凤起就想出了一个方案:抚则当讲抚之地。今日寇党俾回原籍,乡人指目,一言诟詈,彼不甘心,则原籍不可强之使回。西安、延安、河南、安阳,屠掠之后,有两城可并为一城,两村可并为一村,以空城空村即为安置。按户口,编里甲,给牛种,三年而赋。南阳裕叶间,远者一百二十里,人烟无断,于中路设一县,徒流民实之。抚则当讲抚之资,彼渠魁挟有厚利,胁从者多赤子,宜酌行赈贷。牛种诸费,将于何出?抚则当讲抚之人,以解散属各抚,以安插责司道守令,必专心料理,如可居可耕,新附乐业,在旧民不扰,须择才干县官专其事,县务另行委署,事毕优叙。(史籍原文)

崇祯采纳,然后他又命太监起草,弄了一份招抚流寇的诏书出来,言道:朕仰承天道,俯御万方,念此军民,谁非赤子,只因官贪吏狡,年岁凶荒,致饥寒所迫,甘作非为。一二无知,渐至胁从遂众。数年来亡辜被僇,不知其几。朕痛心恻念,寝令靡宁。目今在豫者已困饥深山,在陕者零星窜伏。行将大兵加剿,必定玉石难分,虽指示生路,犹恐各官举行未善,若辈猜惧多端,或疑将领计诱杀降,或疑有司分别看待,或虑日后奸棍诈害,或虑目下生业销亡。种种深情,良可矜悯,为此再颁赦书,遣官驰谕,各抚按大书榜示,从俗开导。如在悔罪投诚,弃邪归正,即称救回难民,逐一查明籍贯,本地编入保甲。在各省分起护归,各安井里之乐,永消反侧之心。道府有司,即以难民收复多寡安插得所为殿最,违者指参重治。其或才力出众,愿向督理军前奏用者,听其图功自见。一体叙录;如怙终不悛,即合国夹剿,务尽绝根株,无滋余孽。抚顺剿逆,朝廷法实无私;出死入生,若等不可失算。诏布遐迩,咸使闻知。

其实大致的意思是,朕知dào

你们很苦,造反也是迫不得已。朕以前招抚过你们,但是因为麾下的贪官不行善举,害得你们怀疑朝廷,担心被朝廷的将军们以计诱杀,或者担心受抚之招遭到排挤……现在你们不用担心了,朕亲自贫发赦书,君无戏言,你们只管相信朕吧。诏书的最后又威胁道:受抚就是良民,不受抚就是逆贼,你们千万要想清楚了。

这诏书写好之后,崇祯皇帝盖上自己的大印,然后让官员们分发出去,传遍全国。同时抽调所有入内地剿匪的边军,赶紧回来,准bèi

应付建奴的进攻。

朝廷的准bèi

果然是对的,一个月后,清兵果然开始攻明。皇太极派出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等人,统领八旗兵十万攻明。阿济格分兵三路,同时入侵喜峰口(今河北迁西县境内)、独石口(今河北赤城县北)。明巡关御史王肇坤拒战,兵败而死,明军退保昌平(今北京昌平),清兵再侵居庸、昌平北路。大同总兵王朴驰援,击斩一千一百零四人,俘获一百四十三人。

七月初,京师戒严。崇祯帝急令内臣李国辅守紫荆关、许进忠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泉关、崔良用守固关。几天后,又命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五日,清兵会于京畿延庆入居庸关,十七日,清兵自天寿山后突现昌平城下,攻昌平城。降人内应,清兵陷昌平,明总兵巢丕昌降,户部主事王桂、赵悦,判官王禹佐、胡惟弘等被杀。

清兵入京畿,攻陷昌平后,又相继攻下良乡(今北京房山)、围攻顺义(今属北京)。明顺义知县上官荩与游击治国器,都指挥苏时雨等拒城守。城陷,荩与国器、时雨等皆死之。清军乘势,又攻下宝坻(今属天津)、定兴、安肃(今河北徐水)、大城、雄县、安州等近畿州县。

战况顿时变得紧急,卢象升舍了贼军,匆匆北上,赶赴京师驰援。(未完待续。)

四三六、贼人开科举

朝廷正在为了皇太极称帝攻明的事焦头烂额,西安府里却是一片繁华热闹之景象。自去年底朱军开设了“官办粮行”之后,粮价迅速得到了平抑,二十文钱一斤的官粮成为了百姓们渡过难关的救命稻草,许多百姓本已破产,别说二十文,连一文也拿不出来,但是朱元璋将他从黑心粮商那里收缴来的银两散发给了百姓,让他们可以用这笔钱先救个急。并且购置一些土芋用来应付明年春天的播种工作。到了崇祯九年春天,播种下早土豆之后,这些百姓便可以靠着这批粮食自给自足,算是终于走上了幸福的大道。

不过,在卖粮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几起有趣的事件。一名来自汉中的富商,妄图把官办粮行所有的平价粮都买光,然后再涨价出售。李轻水为此大怒,想要派人将这名富商锁拿过来。

朱元璋却制止了李轻水的举动,他笑道:“他想买光咱们的官粮来炒作,便让他买吧,我倒不相信,以他区区一人之力,有能力与行政的力量抗衡。初九,你去把咱们所有能运来的粮食都运来,尤其是白水、澄城、大荔、黄龙山这四个地方的老兄弟们,让他们发动所有力量,把土豆运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商人有多大的财力。”

朱元璋的命令传到白水,白水的富农们纷纷响应,他们早就种植了好几年的土豆,种植经验极丰富,所以产量较别的地方更高。而且朱军在这里群众基础极好,一听说要和人打经济仗,这里的富农和乡绅纷纷献出自己家里的存粮,不多久,朱元璋就在西安粮行里堆集了几百万斤土豆。

那名汉中来的富商发了力买,马智雄就发了力卖,几百万斤土豆源源不断地被那名富商运走,十几万两银子则源源不断地运来,拼了一两个月之后,那富商终于破产。再也买不动了。但西安粮行的粮食存贮依然丰满,二十文一斤的价格纹丝不动。

那名商人想要买空抄价的计划胎死腹中,十几万两银子的家财全变成了土豆,当他已经无力再购买时。朱元璋便下令西安粮行的土豆降价为十五文一斤。这么一来。那名富商买回去的土豆不但无法涨价。还得降价才行。他这时才知dào

害pà

,跑到朱元璋的面前大哭,表示愿意痛改前非。不再搞这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

收拾了这名商人,别的商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害pà

,不敢再做这种坑害百姓的黑心生意,大家都开始规规矩矩做生意。朱元璋严禁任何粮行将粮食运送到邻省去出售,这时代粮食还是战略资源,官方管理粮食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粮商们倒是不敢违抗。

崇祯九年,五月。

西安书院前挤满了人,原来今天是朱军开科举士,征召官员的“府试”之日。三天之前,书院就被朱军士兵围了起来,经过几天的清理,书院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造好了三十排“小木格”,一排有三十格,合起来足足有九百格之多,这种木格是用来考试的,里面可以放一个小案桌,一张凳子,每一名考生占一个格子,考试期间在格子里完成考卷,期间不许出来。

若是按朝廷的科举制度来算,这次科举在规模上介于“府试”与“院试”之间,参与考试的只是陕南地区的读书人,包括了西安、汉中两个府城,也就是比府试高一点点,但却比以“省”为单位的“院试”要低一点点。

朱元璋在通知各地书生学子时明确地说了,在这次考试中考取的人,都可以做官!

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颇有些高兴。

若是按朝廷的制度,通过了院试只能叫做“秀才”,而“秀才”是不能当官的,要当上了举人或者进士才有当官的资格,但是在朱军这里,只需yào

秀才的水平就能当官,那也就是说比起当朝廷的官儿来,给朱军当官要容易得多。

因此,许多胆子大的读书人都打算来试试,尤其是白水、澄城、大荔这三个地方的乡绅家的读书人,更是胆气十足。

考试的当天,书院外面人山人海,皆是读书人,大多数的读书人家境都不错,因此还带着书僮或者奴仆,这许多人挤在一起,便似赶集一般热闹。人群熙熙攘攘,闹闹腾腾,私下里不免议论,一名读书人对着另一个道:“哟,这不是澄城的李兄吗?你也来参加科举?”

那李兄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荔的张兄,你有胆来,我便来不得么?”

原来这两人都是落榜的童生,几年前两人一起参加朝廷在西安举办的院试,结果双双落榜,这次朱军开科举,两人心想:贼人的科举估计比朝廷的简单,而且一旦考过了直接做官,省去了再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步骤,便大着胆子来了。

张兄低声道:“李兄,这贼人的院试,若是参加了,一个通匪的罪名可就跑不掉了,兄弟我家境不好,这次算是豁出性命来考,你家境殷实,也来考这东西,怕是有点鲁莽了吧?”

李兄也低声道:“兄弟我仔细想过了,这白水朱八不是简单货色,朝廷未必就能把陕南从他手里夺回去,搞不好这地方他一占就是十年八年,我若等他走了再去参加朝廷的考试,却已垂垂老也,那时就算考中了官,也没什么趣味……”

“原来如此!”两人互相看了几眼,都觉得对方瞬间成了平生知已,两人一起拱了拱手,商量了一个方案出来:“若是咱们都中了,便一起做官,官场上有个照料。或是一人中的,另一人没中,便给对方做个师爷,倒也不错。”

两人正在低声商量,却见旁边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名年轻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由于站得颇近,两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中年男人正是新近成立的西安粮行的大掌柜,白水马家的马智雄,年轻的一个则是他的儿子马信玉。

马信玉歪着头道:“贼人的科举,我说什么也不会去参加的,别辱没了我读过的圣贤之书。”

马智雄黑着一张脸道:“都到这里了,你还和我顶嘴?今儿个你必须得给我参加,否则就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马信玉听了这话,便服了软,低下了高昂的脑袋:“爹,咱们为啥非要来参加贼人的科举?你想个办法把孩子送出陕*西,孩子使点银子,到别地参加科考,保证一路考入殿试,考个状元回来让您瞧瞧。”

马智雄低声道:“爹这双招子看人不会错,做朝廷的官儿不见得有出息,做白水朱八的官儿却肯定有出息,你听爹的话,好好考试,在贼军中做个大官,将来咱们马氏就靠你飞皇腾达。”

马信玉显然不信,脸上全是茫然之色。

马智雄捏着他的肩道:“你若孝顺,就好好考试,拿个案首(院试的第一名叫做案首),你若要气死你爹,便考不中也罢。”

马信玉无奈地道:“孩儿读圣贤之书,岂有不孝之理?但参加贼人的科考,却是不忠……这忠孝无法两全,该当如何是好?”

马智雄见这儿子读书读傻了,不由得暗叹,心想:我马智雄何等精明,居然养出个书呆儿子,真是……

马智雄虽然学过的东西不多,但几句哄人的话还是会的,他低声道:“儒家的《孝经》里说,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君者也……由这一句可知,忠臣应该是排在孝敬父母之后的,如果连父母都不孝敬,忠臣也就不可能有。忠孝难两全时,当然以孝为先。”

马信玉恍然道:“父亲教xùn

得是,孩儿这就去参加科考吧。”

马智雄这才松了口气,要把这书呆子孩子哄去做事倒也挺难的。这时考场已开,书生学子们开始向书院内涌入,马信玉也就跟着人群里向里面走,先前的那个李兄张兄,也都混在人群里。书生们带的奴仆就不能再进去了,像马智雄这种来送行的家长当然也要留在考场之外。书生们在书院门口让士兵检查身体,有夹带纸条者一律逐走,看来这贼人的科举倒也挺严格,不输给朝廷的院试。

马信玉走到门口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道:“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君者也……嗯,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和父亲解释的有点不一样啊。”

他站在门口进退为难,这就恼了站在书院门口站着的红娘子,原来今天是红娘子轮值在这里,带了一群士兵检查考生有没有夹带小抄。她看到马信玉立在书院门口,既不进来又不退,把后面的人都给挡住了,顿时恼怒,一边向着马信玉走过去,一边怒道:“你这家伙,站在门口挡路做啥?”(未完待续。)

四三七、我一定会考上案首

红娘子一喝,顿时把马信玉喝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一个明眸酷晧齿的红衣姑娘走向自己,脸上七分气恼,三分笑意,一举手,一投足,盈盈如玉,便似从画里走出似的。其实马信玉和红娘子并不是第一次见,上次在马家米行里两人就有过一面之缘了,但是当时黑灯瞎火,两人之间又隔了许多人,却看得没这么清楚。

此时近距离一见,马信玉只觉得胸口如受重锤,一下子呆立当地,半响之后才喃喃地道:“翩如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青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以前常以为《洛神赋》是骗人的玩意儿,哪知世间真有此等女子……”

其实红娘子并不似他形容这般美,英气虽然是足够,但容颜并不算娇美,那“翩如惊鸿,婉若游龙”勉强说得上,但“荣耀秋菊,华茂青松”就严重不实了。以《洛神赋》来形容实在是有点过火,但世间年轻男子,一旦钟情于某个女子,便觉得对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将世上所有女人都看得丑了,这一点古今也同。

他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换个羞怯点的女人只怕已经羞红了脸逃走,换个泼辣一点的女人已经一耳光扇在他脸上,还好他碰上文盲级别的红娘子,她压根就没听懂马信玉在说什么,走到近前。将手一叉,怒道:“你这书生,要作诗进考场去作,站在这里堵在路中间作什么诗?”

马信玉赶紧道:“那诗不是小生作的,小生不敢冒名,那是三国时代的大才子曹……”

“曹你个头,朝里面走。”红娘子道:“都在门口好kàn

么?快给我进去。”

马信玉蓦然一醒,唯唯诺诺地道:“姑娘有令,小生自当遵从!”神魂颠倒,往考场里面走。走了三步。回头过来看红娘子。结果脚下一绊,啪嗒一声摔得鼻青脸肿。

红娘子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士兵道:“这人是傻的,我看他没啥学问。考不过。”

旁边的士兵纷份点头道:“确实是个傻的。”

马信玉听伊人对他评价如此之低。急道:“姑娘莫怪。小生虽然是有点痴痴呆呆,但是学问可不差啊。”

红娘子哈哈一笑,不理他。

马信玉急了:“你等着。小生……小生必中案首。”

这时马小天从考场里面走了出来,原来今天朱元璋也亲临考场了,马小天作为近卫首领,当然跟在朱元璋身边,他想多和红娘子在一起些,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朱元璋身边,说是来书院门口维持秩序。到了地方一看,一个书生痴痴呆呆望着红娘子,眼神中满是爱慕,那便和自己当初看到红娘子时一模一样,他心中一紧,惨叫道:哎呀我的妈,来情敌了。

仔细打量马信玉,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见他一身儒生服,面容清秀,看起来似乎挺有学问,再看自己,草莽一个,虽然跟着大嫂张樱仙学过读书写字,但那水平可不怎么高。这时代毕竟是文贵武贱,读书人在所有人心目中都要高普通人一头,就连马小天自己也认为读书人比自己厉害。他一时自惨形秽,差点就往地底下钻了。但是年青人总是要争口气的,他硬着头皮站到红娘子身边,低声道:“红姑娘,我来了。”

红娘子扫了他一眼,脸色温和:“你不在朱八大哥身边当差,跑我这里做啥?”

马小天红着脸道:“那里还有三十五名近卫,我在不在倒也无妨。”

红娘子笑了笑,便也不理他了。

马信玉一边走向考场中间,一边回头来看马小天和红娘子,只见红娘子对马小天脸色柔和,心中也是陡然一惊:“不好,这位天仙般的姑娘好像和那个男人关系不错……哎呀,完了,那人看起来武艺高强,孔武有力,难道红姑娘喜欢那样的男人?那我这样的书生岂不是没机会了?他心中苦恼,只是想:我一定要考中案首,说什么也要考中案首,这样才不输给任何人。一边想着,一步一挪的钻进了考场的格子里。”

过了好一阵子,考生全都入场,朱元璋下令关了考场,马小天和红娘子两人都走到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定,大家一起等着学生们答卷。朱元璋的眼神从考试用的格子上扫过,只见这次来参加科学的几百人之中,各地的书生学子还是占少数,因为大多数的书生学子不敢从贼,所以来的自然就不多。朱元璋倒是不感到意wài

,这是第一次科学,陕南的知识分子不敢来也是正常的,以后他们就会来了!而且……来得越晚的人,将来越后悔。这就和当初越晚上黄龙山的人地位越低一样,怪不得别人。

大多数的考生来自朱军的军人,由于朱军请了老师给士兵们上课,还有两名西洋传教士教些各种学科的知识,所以朱军的军人倒也有了不少文化知识,不过他们的知识比较杂,天文地理什么的都会一些,若是单论写八股文,那就比传统的书生差得远了。这一次科举朱元璋并没有加入各种古怪学科的题目,因为一开始就这么搞的话,别的考生就不用考了,全都得落弟,他要收罗知识分子,就不能把人家以前学的东西全都否定了,先慢慢的来。这一次考试的题目是请李轻水出的,总的来说,还算是一次传统的科举。

马小天的眼光一直盯在右手边排第五的格子里,那是马信玉所在的位置,他看到马信玉埋头奋笔疾书,似乎胸有成竹,就有点危机感了,于是凑到朱元璋的耳边道:“朱八哥,这次考下来,考中案首的肯定是个书呆子,绝不可能是咱们自己的人。”

朱元璋道:“嗯!这次考的是八股,咱们的人学的东西杂,考八股是肯定占不到案首的。”

马小天道:“那岂不是很不公平?”

朱元璋笑了:“那也没什么不公平,又不是考的名次靠前,就一定能当最大的官,若真是如此,历朝历代的宰相都是状元郎来做了,但实jì

上却并非如此。有许多当上了宰相的人,考试时的排名都不太高,而排得最高的人,却未必做得到大官。”

马小天哦了一声,半懂半不懂。

朱元璋便道:“考试只是证明你会读书,但会不会做事还得当了官之后才能知dào

,到时候谁造福了百姓就升官,谁干不了实事就贬官……实jì

上阵干活之时,自然是学的东西越广之人,举一反三,做实事的水平越高,那时候考试的名次是派不上用场的。”

马小天终于听懂了一点点,便故yì

说给红娘子听似的道:“原来如此啊,考试考得再好也不证明这个人有才干,哈哈……哈哈……哈哈……”

红娘子瞪了他一眼:“干笑什么?”

马小天抹了一把汗:“没什么,我随便笑笑。”

院试的难度比较小,而且题目也不复杂,总共只有一场,没过多久,就有学生上来交卷了。李轻水坐在前面收卷,拿纸条将学生们的名字糊住。这是防止阅卷老师作弊的手段,其实这次阅卷的人就是李轻水本人,他是个正直之人,肯定是不会作弊的,何况这世界上哪有自己防止自己作弊的道理?但他还是一板一眼,照着规矩把考生的名字都糊了。

当天晚上,李轻水挑灯阅卷,忙得不也悦乎,他虽然是在帮着贼人组织科举,但却知dào

录用上来的人将来要在自己的手下帮着治理陕南,因此看得格外用心,生怕挑出一些酒囊饭袋,败坏了陕南百姓们得来不易的生活。

一直看到第二天早上,李轻水两只眼圈黑乎乎,跟一熊猫似的,终于选出了一百张写得最好的试卷,又仔细考lǜ

了良久,才把排在第一名的案首给选了出来。

选好之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放下了千斤重担,心想:我终于不用忙得跟狗似的了,这下有了一百多个帮手,必定能让陕南的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眼光落到试卷之上,又想:案首这张卷子写得甚好,其文采比我更加高明,若是去参加朝廷的科举,搞不好也是状元之才,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来参加贼人的科举考试,真是浪费了。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想道:若是让这样的人材去了朝廷那个大染缸,搞不好也会变成一个黑心的贪官,那只怕更加浪费,唉……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将那张考卷糊住的名字撕开,只见上面落的名是“白水马信玉”,依稀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我在白水当了几年县令,这马信玉也许是哪个乡绅家的公子吧,听过也不算出奇。”(未完待续。)

四三八、官民一家亲

崇祯九年,六月,西安。

今日乃是科举考试的张榜之日,西安府衙门前又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无数百姓都来看放榜,更有许多书生学子,带着自家的奴仆和书僮,伸长了脖子在门前候着。只见朱元璋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原来这一科取士对于朱军来说无比重yào

,他当然要亲自来看。在他身后照例跟着马小天和红娘子两人。

此时朱军的老将们已经星散到各地负责镇守,许人杰和薛红旗守潼关、杨洪守武关、拼命三郎镇守老窝白水、王二和李攀龙镇洛川、苗美镇汉中,留在朱元璋身边的仅仅只有马小天这一员老将,另外就是红娘子这个新入伙的年轻头领。因此朱元璋的左右便只有这两个人天天跟随着,别的人倒是很难见得到了。

朱元璋挥手下令,差役们便在衙门前面竖起了一块大木板,木板上早已贴满了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有好事者赶紧大声读了起来:“第一百名,华县某某氏……”人群中响起一声欢呼,便有一个胖子跳起来大笑道:“我中了……哈哈哈哈,我中了!”

看到他得yì

洋洋的样子,旁边那些一起参加了科考,但又感觉到自己有可能考不中的人,就酸溜溜地骂道:“你得yì

个屁,一百名就是倒数第一名,却不知dào

光彩在什么地方。我宁可考不中,也不愿意考倒数第一。”

那胖子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你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小生虽然是倒数第一,也是要当官了,你却什么也不是,连倒数第一的资格也没有。”

这时又有人读道:“第九十九名,澄城某某氏……”人群中又是一声欢呼,有人开心得满地打滚,笑声直冲云宵。

不一会儿,榜上的名字陆陆续续被人读了出来。这些人中有一小半是朱军的士兵参考。一大半倒是各地的书生学子,明明参考的朱军士兵比较多,但是考进前一百名的却是书生学子较多,可见朱元璋上次的猜测没错。朱军士兵写八股文的水平是严重不过关的。

朱元璋早有心理准bèi

。倒是沉得住气。马小天却有点不满,呼噜呼噜地直喘粗气。他一直在竖着耳朵等那个名字,然而一直等了九十几名都没有等来。心中不由得一喜:看来那个情敌是个废物嘛,根本就没有考上名次,他没有资格和我争红娘子了。

正欢喜间,突然听到有人在读:“案首……”那读榜的人拖了个长音,故yì

卖关子,旁边的人便紧张起来,识字的人伸长脖子想自己看,不识字的人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想听听这个考中了贼军“状元”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读道:“案首……白水……”

一听白水二字,马小天顿时大惊,嘴里叨念道:千万不要是那家伙,千万不要是那家伙……

“……马信玉……”

终于听到这个名字,马小天“哎呦”地叫了一声,向后一个屁蹲坐倒,半响爬不起来。只听人群一阵鼓噪,人们议论纷纷:“这白水马信玉是谁啊?”

“我知dào

……这是西安粮行大老板的儿子……”

“啊?原来是粮行老板的儿子……我就觉得他老子非比寻常,果然龙生龙来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这位案首老爷在哪里?怎没见他出来欢呼?”

人群瞪大了眼睛,在人海里寻找着,看哪个书生跳起来欢呼,那就一定是案首大老爷了,可惜几千号人瞪大眼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马信玉的影子。人群大奇:“这案首大老爷怎么没来看放榜吗?难道他知dào

自己必中案首,所以连张榜日都不来?这可真是神了……”

朱元璋此时也暗感觉有趣,没想到马智雄的儿子居然有这样的水平,他相信阅卷人李轻水的人品,知dào

他不可能作弊,既然李轻水选中了马信玉,那马信玉一定是有真才实学的,看来马智雄在这个儿子身上没少花心思。这马家和自己也真是有缘份,已经要剪不断理还乱了。

正想到这里,朱元璋突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挤了过来,这人不是马信玉又是谁?只见他满脸呆滞的表情,眼光完全没有落在朱元璋身上,而是落在旁边的红娘子身上,痴痴傻傻走过来,朱元璋的护卫们就想上去将他推开。朱元璋挥手示意,让卫兵们别挡他。

马信玉走到红娘子身前,弯腰长揖道:“姑娘,小生幸不辱命,考中了案首。”

红娘子奇道:“原来你就是考中案首的马信玉啊?那天我看你痴疾呆呆,还以为你考不中,结果你居然考中了案首,真是有趣,对了,你特意跑来给我报喜做什么?我和你很熟吗?”

马信玉脸色一红,低声道:“呃……小生……小生只是想向姑娘说明,小生并不痴呆,小生是很有文才的。”

红娘子还没搭话,旁边的马小天从地上刷地一下跳起来道:“有文才有什么用,你手无缚鸡之力,行事呆板,一看就是个书呆子,红姑娘她不会……”后面的话本来是不会喜欢你,但喜欢两字哪能随意乱说,马小天悬崖勒马,赶紧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红娘子一脸茫然:“我不会啥?”

马小天不敢向她解释,脸红道:“不会……呃……不会……呃……”

马信玉面对红娘子时痴呆得不行,面对马小天却没那么不堪,他立即抗议道:“怎么不会?我看就会,你这家伙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马小天怒道:“绝对不会!”

马信玉也怒道:“绝对会!”

“会!”

“不会!”

两人吵得厉害,旁边的人都大致看懂了是怎么回事,朱元璋也乐坏了,抄起手来看乐子。场中只有红娘子一个人看不明白,她这属于身在局中看不真切,只见两个男人一文一武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她却一点都听不懂,一时恼怒,提起脚来,左边一脚,马小天摔了个狗吃屎,右边一脚,马信玉摔了个仰八叉。

红娘子怒道:“你们两人吵了半天,话题就围着我转,我却听不懂,气杀我也,快给我说清楚,我究竟会不会什么东西?”

旁观众人大惊,谁也没想到红娘子居然迟钝到这个地步,这也算是旷古绝今的水平了。

马小天、马信玉两人都涨红了脸,谁也不肯解释。

朱元璋叹了口气,决定出来解围,笑道:“马小天说你不会绣花,马信玉说你会,你随手表演一下,让他们看看吧。”

红娘子“切”了一声道:“原来是那种事,我红娘子确实不会绣花,但是我会的东西,比绣花好kàn

多了。”她的身子突然一拔,跃上了那块用来张榜的大木板。木板很薄,仅有一指厚,她用足尖点在木板上的上沿,便似踩在细绳上一样。双手向两边张开,保持着平衡。

众人刚要喝彩,突然见她跳了起来,在半空中连翻三个筋斗,然后足尖一点,又站稳在了木板的上沿,这一手绝活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几千个围着看张榜的闲人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接着红娘子便在那木板上沿跳起舞来,她身子极轻,犹如蝴蝶沾花,在木板上轻轻一点便翻飞起来,左穿右穿,翻腾纵跃,始终保持着平衡,人群中不时响起喝采声,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她的脸蛋虽然算不上人间绝色,但这一手轻身功夫,当真是旷世无双,一旦开始表演,便显得风华绝代,不论多厉害的美女,此时也无法与之相比。

马小天和马信玉两人都看得自惭形秽,低下了脑袋,心中只是想:这般美人,我如何配得上她?两人都有点沮丧,倒是忘了吵嘴。

不一会儿,红娘子结束了表演,照例来了个罗圈揖,江湖切口已经说习惯了,便对着周围倒:“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哈哈……”说完了她自己也笑了起来,此时她入朱军已久,早已不用再卖艺谋生,但许久没有表演,突然这样来一次,心情倒也不错。

话音刚落,四方银锭乱飞,参加科考的人中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些人身上不乏银钱,便拿出来向着红娘脚下投去,哗啦啦一阵响,场中堆起一座小银山,也不知dào

有多少。有人大笑道:“我看这次的案首不该是白水马信玉,该是这位姑娘才对。”

有人笑道:“就是,会写八股算得了什么?要姑娘这身本事,那才算得上力压群雄。”

“胡闹!”朱元璋笑着下令道:“又不是会演杂技就会治政,来人,把那些乱起哄的人给我叉走。”

士兵们拿着木叉笑嘻嘻地跑过去,那些人便哄笑一声,四面逃开,场中一片其乐融融,这等官民一家亲的气氛,却是大明两百多年以来罕有一见的事。

朱元璋知dào

,天朝的官儿把架子端得太大,脱离了人民,显得高高在上,这也养成了他们自高一等,漠视百姓的坏脾气,阶级对立之后,诸般政令都会让百姓感到反感,就算有些政令本意是为了百姓好,但是百姓信不过zf,却使得这些政令都流于表面了。

今后要努力做到化解阶级的矛盾,让大家都融为一体,方是上策。(未完待续。)

四三九、高迎祥败亡

崇祯九年,七月底,此时已是炎夏,西安城被太阳暴晒,整个城池都仿佛发了白。

朱元璋在秦王府的花园凉亭中处理政事,借着树木的阴蔽,方感觉到一丝凉意。此时一百名考取的书生都被李轻水分派到了各个地方,有的任县令,有的任县丞,有人的任典吏……总之都是赶鸭子上架,这些人到了地方,自有能干的老吏来引领他们入门,再之后就凭各人的能力来决个高下了。

这些人中间倒是有一个人没有被下放到地方,而是被李轻水留在了西安,跟着李轻水学习,这个人自然就是马信玉,作为案首,他被李轻水寄予了厚望,不希望他的才能浪费在一个小城小县之中,一开始就让他跟着自己办事,练习掌握全局的能力。

实jì

上李轻水自己也在学习之中,两人正好一边学一边干,靠着朱元璋的指点,倒也没闹出什么岔子。

此时天下的形势比较平缓,因为官兵大量北调,应付清兵入侵,所以中原的剿匪形势并不激烈,各地义军都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唯有闯王高迎祥一部的形势比较严峻,因为他自称什么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而别的义军都自称为大将军一类,比他显得低了一个档次,因此高迎祥成为了朝廷新的眼中钉,肉中刺。卢象升虽然去了北边,但还有许多朝廷的大将在追着高迎祥跑。其中就有明廷新任命的山*西巡抚孙传庭(注,此时历史上的山*西巡抚应该是吴甡。而孙传庭应该是陕*西巡抚,因为朱元璋的到来,历史发生了改变,吴甡已死,陕*西不在朝廷手中,所以孙传庭变成了山*西巡抚,请匆深究),在追剿高迎祥的时候特别卖力。

朱元璋翻看了一阵关于高迎祥部流窜的消息,见高迎祥于今年二月进入河南,在登封、鲁山、南召山闹腾了一圈之后。又会合了闯塌天、蝎子块这两股义军。挺进了山*西。心中不由得暗想:高迎祥入山*西,看样子是想从山*西太原附近西进,回到陕北……

其实高迎祥等人一直想回陕*西的软地,但是朱元璋扼守潼关和武关。让三十六营无法回来。他们只好取道太原。打算从太原西进直接进入陕北,守在陕北的混十万、横天王和冲天柱不像朱元璋这么排斥三十六营,他们融合的可能性很大。

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些家伙就算回了陕北也做不了什么,顶多能多招一些乱七八糟的虾兵蟹将,那也对大局没什么影响。

他脸带微笑看着这些军情,却见旁边伸过来一只纤纤玉手,手里端着一杯凉茶,原来是张樱仙给他递过来的。朱元璋接过茶来,张樱仙又拿起一把蒲扇,给朱元璋扇风。

朱元璋便抬头微笑道:“你怀孕数月,肚子也大了,别来做这些活儿吧,不是有小哑巴照顾你么?”

张樱仙柔声道:“在黄龙山寨的时候,做这些活儿做得惯了,现在回到有人服侍的日子反而有点不惯……”

朱元璋示意她坐下,柔声道:“当初秋叶怀孕,我让她不再干活儿好好休息,现在你怀孕了,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张樱仙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便叫小哑巴来帮忙在旁边给朱元璋打扇。

此时烈阳高照,朱元璋又穿得一本正经,自然是满头大汗,小哑巴拿了一把蒲扇,给他扇风。朱元璋感觉到有神清气爽,便又继xù

看那些信件。

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风扇错了地方,不再扇在他脸上,而是扇在了桌子上,吹得桌上纸叶哗哗的响。他不由得奇怪,小哑巴只是不能说话,但眼睛不瞎啊,怎么能扇得这么歪?转过头去一看,只见小哑巴的手机械地扇着,眼睛却看到亭子外面去了,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原来她看的是马小天。眼中一抹柔情似水,凝在马小天身上动也不动。

马小天的眼光也是呆的,他在看着红娘子,眼神温柔,眨也不眨。红娘子的眼睛却灵活无比,一会在看树上的鸟,一会儿在看叶上的虫,一会儿在看明亮的天空,一会儿在看草丛里的蚱蜢,没一刻停留……

朱元璋哑然失笑,凑到张樱仙身边道:“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张樱仙低声道:“小哑巴一直对马小天有情,我早知dào

了,但是马小天他……嘿……他就只知dào

红娘子,对别的女人看也不看一眼。红娘子嘛……这孩子还小,没长醒呢,这可真是……”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年轻人啊……”

张樱仙笑道:“相公你也才二十来岁,别用这么老气横秋的口气说话。说起来我倒是满奇怪的,从来没见相公对哪个女人稍假辞色,虽然你娶了我和秋叶为妻妾,其实……嗯……你明白的。”她想说的是未见得朱元璋就是因为爱上了她们才娶她们,但这句话终究不便出口,是以忍住了不说。

朱元璋笑了笑,倒也不解释。

张樱仙道:“妾身此时大腹便便,不能服侍相公,秋叶要带孩子,陪伴相公的时间也不多。若相公是个平常男子,妾身现在便该为相公再纳个妾室了,但是你这般样子,倒不便开口。”

朱元璋摇了摇手:“妾室什么的就算了吧,我没空花在女人身上……”说完这句话,又觉得对张樱仙有点无礼,便柔声道:“把时间用在你和秋叶身上倒是无妨,用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就不值当了。”

张樱仙脸上一红,心中暗喜,低声道:“秦王那些妃子个个都想得相公的垂亲,你若看上哪个,便叫来待寝嘛……只是让她们陪着过个夜的话,倒也不耽搁什么时间。”

朱元璋哑然,心中暗想:那是我十几代孙的妃子,我若拿她们来侍寝,岂不是乱了十几代的伦,这还得了?就算找个其丑无比的村姑来侍寝也比找秦王的妃子们好。他笑道:“别给我张罗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平时不是这种人,今天为啥尽说这种事?”

原来张樱仙上次听到了秦王妃子们的议论,便放在了心上,回去思前想后,觉得自家相公乃是人中之龙,岂有只娶一妻一妾的道理?今后必定还要娶上几十百来个,说不定哪一天得了江山,后宫佳丽三千也不在话下,她便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决定大方一点,才有了今天这番说话。

见朱元璋并无此意,她心中欢喜,也不再多说,从小哑巴手里拖过扇子,自己来扇。小哑巴正看着马小天出神,手里扇子东倒西歪,直到被张樱仙拖走,才知dào

自己心事走漏,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时亭子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马信玉飞快地跑了进来,看来是有什么急事要通报,跑着跑着,突然又看到了亭外的红娘子,脚下一绊,摔进了花丛里,过了好几息时间才从花丛里爬出来,满头都是草叶,这一下不敢再看红娘子了,而是急匆匆地钻进亭子来。先用尴尬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樱仙这位“二婶”,然后才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有紧急军情送来了……”

朱元璋道:“什么紧急军情要你来送?咱们朱军很缺传令兵么?”

马信玉满脸尴尬,他来送这信其实是为了见红娘子一眼,硬从传令兵那里把差事讨了过来。被朱元璋一语道破,不由得羞愧不已,但是他倒也有急智,连忙道:“兹事体大,恐传令兵口齿不清,因此小生才斗胆亲自来传话。”

朱元璋摇头道:“你说吧。”

马信玉赶紧道:“高迎祥死了。”

“嗯?”朱元璋并不十分吃惊,淡淡地问道:“怎么死的?”

马信玉见他听到这么大的消息居然脸色不变,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可是吓得屁滚尿流,就算现在还心脏碰碰直跳呢。于是报道:“高迎祥从河*南转入山*西,前往太原,在半路上碰到山*西巡抚孙传庭的军队,两军激战。高迎祥部初战告捷,击败官兵参将李遇春部。”

“不料孙传庭使出离间计,拿出崇祯皇帝亲自颁发的诏书,说是朝廷这一次诚生诚意地招抚流寇,可以封他们大官。三十六营中的乾公鸡张二、一斗谷黄龙两人被官兵买通……第二场大战时,这两个家伙利用雨后大雾,偷走高迎祥的坐骑,然后引官兵袭击张迎祥的营地。高迎祥大败亏输,又无坐骑可骑乘逃命,只好脱下甲胄隐于草丛之中,但义军中既有叛徒,躲在草丛中又有何用?于是高迎祥被官兵擒获,押解至京斩首。”

朱元璋静静地听完,没发表意见。

倒是跟进亭子来旁听的红娘子怒道:“叛徒可耻……该杀!”

马信玉赶紧应和道:“就是,叛徒太可耻了……朱八大哥,高迎祥既然兵败身死,只怕三十六营又要不稳,咱们这里的形势也要变了,需当早作准bèi

才是。”(未完待续。)

四四零、形势变化

马信玉这家伙,前些日子还在说坚决不从贼,什么忠孝难以两全一类的废话,现在倒是全心全意为贼军的安全做打算了。他虽然初生牛犊,没什么社会经验,属于读死书的书呆子,但是加入朱军之后,恶补了许多关于前几年农民起义军的知识,对“造反”这门专业,也算是略知一二了,很明白高迎祥死去会给义军带来多大的冲击……

相当初王嘉胤被叛徒杀死,直接导至三十六营内部大变,左玉柱向官兵投降,义军的声势一度转为低潮。后来紫金梁王自用战死,也使得义军大震。这一次高迎祥被杀,相信也会造成三十六营内部动荡不安。

三十六营虽然与朱军不是一路人,但也是并存并生的关系,三十六营若亡,朱军必亡,朱军若亡,他的父亲马智雄作为贼军的官办粮行掌柜,那是肯定要跟着完蛋的。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一个重yào

之极的人物,也要跟着完蛋,那就是红娘子!马信玉绝不允许红娘子出事,因此心急火僚,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朱元璋团团转:“朱八大哥,大事不好,高迎祥一死,三十六营必乱,您快想个办法吧……”

朱元璋却显得胸有成竹,纹丝不动,他按了按马信玉的肩膀道:“急什么?三十六营不过死了个头头,那有什么关系,老大死了老二接着上,总不至于就此完蛋。”

马信玉却道:“不然,若我马家的老大。咳……也就是我父亲大人死掉,把马家交给二叔,那马家就会彻底完蛋。若是朱军的老大,咳……也就是朱八大哥您死掉,把朱军交给王二大哥,咱们朱军也会彻底完蛋……”

他话音未落,后面的红娘子便笑骂道:“瞧你一张乌鸦嘴,先咒自己的父亲死,再咒朱八大哥死,你这人好不懂事。”

马信玉被她一点。顿时面如土色。急道:“不……我没有咒父亲大人和朱八大哥……”这时代极讲究口彩,嘴里这样乱说话,那真是有咒人的味道,他赶紧对天道:“父亲大人。孩儿不孝。请您老人家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红娘子乐坏了。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傻样,哈哈哈,真是个呆子。”她这一笑。灿若花开,马信玉只觉得一阵头晕,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朱元璋也觉得好笑,挥了挥手道:“三十六营的事我已经知dào

了,你回去办事吧,以后这种送信的事,就让传令兵做,你别再抢着做了。”

马信玉脸色为难地看了一眼红娘子,心想:我若不抢着送信,哪有机会见她?

旁边的张樱仙见他脸色异样,心中也好笑,她毕竟算是马信玉的长辈,有心帮他一把,于是笑道:“你若有空,便来看望我吧,不需yào

找些乱七八糟的借口。”

马信玉大喜:“多谢二婶!”

张樱仙摇了摇头道:“叫我大嫂,别叫我二婶,我不乐意听到那个称呼。”

马信玉对自家二叔的德性其实也知之甚详,长叹了一口气道:“您说得也是,换了谁也不会喜欢跟着二叔过日子……以前真是难为您了。”

张樱仙淡淡地笑道:“也不算难为,若我没到马家,也碰不上现在的相公,可见世间之事,冥冥中自有天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早已放下,你就不要再把它提起了。”

马信玉长长一揖:“您教xùn

得是。”

张樱仙又扫了一眼红娘子,看了看马小天,再把眼光从小哑巴身上转回来,语重心长地对马信玉道:“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强求不得,你也不要太过深陷……时候到了,自然有属于你的那个人,时候若是不到,你便追断了腿子,也求之不得。”

马信玉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间,脸色一黯,低声道:“晚辈也懂这道理……但是晚辈自愿深陷其中,乐于深陷其中,虽有苦楚,但晚辈从中得到的乐趣远多于痛苦……”

“嗯!”张樱仙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红娘子见她两个打哑谜,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不由得奇道:“马家小子,你什么乐趣苦楚的?哦,我知dào

了,你是在说吃苦瓜吧,那东西确实有点苦,但是吃习惯了也挺好吃的,我就很喜欢苦瓜。”

众人一起大笑,这红娘子的迟钝非比寻常,你不扯着她耳朵说个清楚明白,她是听不懂的,当着她的面说些感情方面的隐语,倒也是一件乐趣。

马信玉匆匆去了,红娘子继xù

在院子里看花玩草,追扑蝴蝶,马小天这个老兄弟却凑到了朱元璋身边,低声道:“朱八哥,高迎祥既然死了,他的手下必将全部落入闯将李自成的手里,依您之见,三十六营今后的形势会变好还是变坏呢?”

这个问题若是问别人,还真不敢乱答,但朱元璋却清楚地知dào

历史后来的走向,他长叹了一声道:“高迎祥虽有野心,却无大才。他指挥下的三十六营犹如一般散沙,时聚时散,乱七八糟,他本人又经常发出错误的命令,但是李自成却既有野心,也有能力,三十六营一旦落入李自成手里,必然战斗力大涨,依我看……朝廷这是杀了个占山称王的猴子,却唤醒了一头在睡觉的老虎……”

马小天道:“那我们要怎么应对呢?”

朱元璋笑了:“别急,凡事谋定而后动,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吧,马上就有乐子可看了。”

果然,乐子马上就来了,高迎祥一死,三十六营立即大乱,两名大将张妙手(张文耀),蝎子块(拓养坤)立即向孙传庭乞求招安。由于这时候崇祯皇帝才发xiàn

了招抚的诏书,贼军首领们向朝廷乞降不再担心被朝廷杀降,所以这两人投降投得甚是心安。

孙传庭亲自接见了这两名义军首领,并且温言宽慰,使得两人感激不已。张妙手当场就答yīng

率领他的贼军部队帮着孙传庭剿匪,蝎子块虽然没有这样明确表态,却也颇有些意动。

两人这么一带头,又有不少小股义军向朝廷投降,形势急转。

另一面,李自成接替了闯王的位置,将自己的“闯将”这个名字改成了“闯王”,同时也继承了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之名,高迎祥的部众一落入李自成的手里,机动力和战斗力都陡然变高,李自成当即就下了命令,闯军向南急行狂飙,转瞬间就甩脱了孙传庭的追兵……消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

朱元璋一边派人紧密地注视着风云激荡的形式,一边却努力地壮大自身……

这日清早,朱元璋正在园中陪着张樱仙和秋叶散步,顺便逗弄一下小朱芷,突然得到消息,朱军的第一批转轮打火枪,终于打造出来了,使向张樱仙和秋叶打了个招呼,带上马小天和红娘子,匆匆赶到位于咸阳的铁匠街。

此时铁匠街已经颇有规模,朱元璋从卢氏山区里捡回来的数百名矿盗,已经在这里建成了一片巨大的锻造厂。这些矿盗刚开始是小工坊似的作业,后来被朱元璋整顿过一次,进行了基本的分工。自从迁移到咸阳的铁匠街后,在朱元璋的指导下,他们又更细地分了一次工,并且将生产体系进行融合,不再独门独户地打造兵器,而是统一集中在朱元璋给他们准bèi

的“工厂”里面工作,所有的材料都有工厂提供,打造出来的火铳和兵器甲胄也直接归工厂所有。工厂按照他们造出来的东西计件付工资。

也就是说,铁匠们不再靠打造制成的火铳来赚钱,而是仅仅靠出卖自己的手艺来赚钱,谁手艺好,打造兵器速度快,质量过硬,谁就能得到更多的工钱。

计件工资制度在现代都还在采用,放在明末当然是最为先进的生产模式,极大地鼓舞了铁匠们的工作热情,原来一个铁匠一个月才能打出一把火铳,由于朝廷的盘剥和奴役,打造一把火铳他们仅仅能赚到几百文钱。但现在,打造一把火铳可以从工厂领取到二两银子的工钱,真金白银,童叟无欺……这样一来,谁不想多赚点钱?铁匠们努力提高技术,争取尽快地完成工作,尽快地领取工资,结果他们的活儿越做越好,不少人自愿“加班”,或者是干脆吃睡都在工厂里,结果他们现在只需yào

半个月就能造出一把火铳,生产能力足足翻了一倍。

另外,朱军还鼓励发明创造,重奖技术突pò

,所以好几个铁匠将力qì

花在了仿制西洋的转轮打火枪上,许人杰那把用来装逼的遂发转轮打火枪被朱元璋缴了过来,交给铁匠们研究仿制,好在许人杰最近与薛红旗正在粘乎的时候,心思多放在薛红旗身上,交出火铳也不怎么失落。

经过好几个月的研究,无数次的失败,朱军的铁匠们终于打造出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遂发火枪,这可是一件盛大的喜事,朱元璋不亲自来看一下怎么行?(未完待续。)

四四一、百炼精钢模具

走到铁匠街前,只见街口有朱军的士兵站巷,这里虽然名叫“铁匠街”,其实却应该称为兵工厂,除了前后两个路口之外,周围全部用厚厚的墙壁封死,闲杂人等无法进入。兵工厂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得十分森严,这是为了防止朝廷或者其他流寇的探子在兵工厂里捣乱而安排的。

尤其是火药更需yào

小心谨慎地保护,朱军的火药以前是靠洋人弄来,占领陕南之后,朱军得到了汉中府,这里乃是出产硝石的大地方,因此一举解决了困扰朱军良久的硝石问题。现在朱军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不再需yào

走洋人的渠道,但是生产生药的危险性也极大,堆放火药的仓库只要摸进来一个探子,扔出一个火折子,就能把半个兵工厂给掀上天去,因此这里的防卫不可能不森严。

红娘子加入朱军不久,这还是第一次来参观朱军的兵工厂,不由得兴奋地左看右看。她看了一阵子,就有了一个问题,于是向朱元璋问道:“朱八大哥,我看到咱们的重步兵和重骑兵都很厉害,为什么兵工厂里却没有大量生产重甲呢?我看到这里主要生产的还是武器偏多,甲胄极少。”

朱元璋点了点头:“你的眼还是满尖的,咱们已经基本上停止甲胄的打造了,有三千名重步兵已经足够,现在主要打造火铳,次要打造盾牌、矛尖、刀剑等武器。”

红娘子大惑不解:“重步兵如此厉害,应该多多益善嘛。”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随着火铳技术的发展。甲胄会越来越没用,今后甚至会成为影响士兵行动的累赘,我不想把本来就不够高的产能花在注定会被淘汰的东西上。现有的重步兵已经足够让我们与普通的官兵和流寇作战,今后若想应付更厉害一些的敌人,我们就必须大力制作火铳。”

红娘子深不以为然,摇头道:“火铳装填慢,发射时要点火绳也慢,打得又不见得有弓箭远,我却不知dào

那东西有哪里好了,还不如我的飞刀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不和她多说了。要知dào

红娘子毕竟是个古人,她有她的局限性,和她多说也没意思,今后用实jì

行动来证明给她看就行了。

这时他们走到了厂区中心。一个小头目迎了上来。将朱元璋一行人请到一个房间里。然后就有一小群铁匠走了出来,每人手上拿着一把火铳。朱元璋定睛一看,他们拿着的正是外露式转轮打火枪。

这群铁匠将转轮打火枪交到朱元璋的面前。然后恭敬地道:“将军大人,我们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成功地将转轮打火枪仿制出来,这一批转轮打火枪已经和大元帅头领的那一把没什么区别了。”

这些铁匠并不像马小天、红娘子他们一样称朱元璋为朱八大哥,而是称之为将军大人,显得十分恭敬,也十分生疏。

朱元璋也不纠正他们的称呼,反正他自称镇西将军,对他不熟悉的人是要叫一声将军的。随手捡起一把转轮打火枪,问道:“实射过吗?”

铁匠们认真地道:“实射过,不过……它们仍然经常出问题。”

朱元璋问道:“有些什么问题?”

铁匠们回道:“偶尔会炸膛、转轮机括也经常卡住、还偶尔会有扣下扳机却撞不出火,无法引发子弹的问题……现在我们正在努力解决。”

朱元璋心中明白,这些问题是火铳自发明以来就一直存zài

的,而且在数百年内都不一定能解决,要到人类拥有了精密加工技术,才能杜绝这些问题。他对其中的技术细节并不了解,上辈子他游魂天空,主要是在看世事变迁,可不是蹲在兵工厂里偷学技术,所以具体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他也不知dào



一名铁匠拿起了一把转轮打火枪,递到朱元璋的面前给他看,然后认真地道:“将军您看,这火统上面的转轮与轴承之间的契合……并不能做到严丝严缝,所以在转轮转动的时候,机括就容易发生故障,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

朱元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何不能做到严丝严缝呢?”

铁匠们面色尴尬地道:“我们的手艺不精,无法打造出完美相同的零件,例如转轮和机括吧,就没有两个是一模一样的……这个大点,那个小点,这个圆点,那个扁点……总是不能完美契合。”

朱元璋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人手并不是机器,每一次下手的力量轻重,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就算是同一个人制作的两个相同零件,其实也是不完全相同的,总有些肉眼难以查觉的差异。

他忍不住道:“那你们何不先做几个模具,把烧化的铁水倒入模具之中,冷却之后取出,就能做出一批一模一样的零件了。”

模具的概念在后世已经普及,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知dào

拿个塑料模具在冰箱里面冻冰块呢。但在明朝这个时代,模具还应用得很少,大多数人不知dào

,只有制作月饼的工匠们已经懂得制作月饼模具,别的行业就不怎么用了……

铁匠们听了这话,纷纷不解。朱元璋便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模具的概念,然后让人在咸阳城里找了一个做月饼的师傅来,此时已经是夏末,快要到中秋的时节,这名月饼师傅也是极忙的,他见一群打铁的大老爷们儿都拿绿油油的眼光看着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他的月饼模具双手奉上。铁匠们看了之后纷纷惊叹,难怪月饼上印的字个个都相同,原来是有模子的,结果一群铁匠老爷们儿就兴奋地跟着月饼师傅学起做模具来。

铁匠们兴高采烈地学会了做模具,但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拿什么材料来做模具?要把烧化的铁水倒进去,那模具的材质必须非常耐热,还不能让铁水凝结之后粘在上面……月饼可以用木模,但是铁匠们是绝对不可能用木模的,铁水一去,木模就要烧成渣。

铁匠们聚在一起商议了良久,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铁匠道:“咱们用百炼精钢来做模具,就不怕铁水烫。”

所谓百炼精钢,其实还是铁,在明朝这个时代是没有真zhèng

意义上的钢的,百炼精钢的弄法,就是把铁烧红,然后拿锤子用力锤打,将铁里面的杂质给打出去。整个流程转一圈是为一炼,按锻炼的次数多少,为五种,有“九炼”、“三十炼”、“五十炼”、“七十二炼”、“百炼”,前面的数字代表锻炼的次数。炼得越多,质量当然就越高。

据古书记载,三国时刘备曾令刀匠蒲元打造了宝刀五千把,每一把上面都刻着“七十二炼”的字样。而曹操则拥有“百炼利器”五把,孙权最惨,他只有一把。

实jì

上,对于追求完美的铁匠来说,百炼都不算最好的铁,他们要把铁反复锤打,反复锻炼,不要管它炼了多少次,要直到锻炼完后用秤称,重量不会减轻,才说明铁中的杂质已经完全打出,那才是最硬的纯铁。那种铁比起百炼更胜一筹,用来给普通的铁做模子,便足以胜任。

当下老铁匠们就开了炉,拿了一块铁霹雳啪啦地锻打起来,朱元璋过去询问他们要多久才能打出百炼精钢,那老铁匠道:“朝也打,晚也打,累了就换我儿子打,如此打上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打出百炼精钢来制模具……”

朱元璋抹了一把汗,你这个也太伤神了吧……要大量制造火铳,可不是一两个模具就行的,模具必须要有许许多多,才能够用,要是每个模具都让你花上七七四十九天来打,那还得了?他搜肠刮肚了想了许久,才想到未来的模具中有一种是陶瓷做的,也不知dào

这个年头的陶瓷能不能行,总之试一试也是好的,陕西青瓷的产地都已经被朱军收入囊中,派人去找些瓷匠来仔细研究一下,不管成不成,总要想法试一试。

巡了许久的兵工厂,红娘子已经看得不耐烦,哈欠连天,朱元璋也感觉有点累了,便打算回去,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也似地跑了进来,他显然很急,满头都是大汗,见到朱元璋,立即报道:“将军,属下先到西安找您,没找着,赶紧又来咸阳,在厂子里转了半个时辰才将您找到……这里有洛川李攀龙大人发来的急信。”

朱元璋伸手接过信件,展开来看,只看了两眼,顿时大喜。

旁边的马小天和红娘子见他表情,便问道:“朱八大哥,是什么喜事吗?”

朱元璋笑道:“确实是喜事,占据陕北的几路义军打起来了。横天王杀了冲天柱,并且向朝廷乞降,混十万大怒,发兵攻打横天王,两军在延安府的北边大战,杀得尸横遍野。”

“啊?”马小天大汗:“这也算喜事?”(未完待续。)

四四二、占领陕北的借口

朱元璋得到消息时,陕北已经是连场恶战,硝烟漫天了。原来高迎祥死后,各路义军人心动荡,虽然李自成是一个比高迎祥更厉害的怪物,但是当世只有朱元璋才知dào

这件事,别的义军首领可不知dào

啊。义军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分岐,一部份首领认为应该借着皇帝下诏的机会赶紧受抚,另一部份人也惶惶然不知前途何在。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一直占据着陕北的横天王坐不住了,这位仁兄的地盘在榆林附近,那里是非常穷苦的地方,横天王占据榆林之后又不懂发展生产,领地经营得十分痛苦,眼看他的军队崩溃在即,横天王不愿坐以待毙,于是派了使者向朝廷乞降。

这位使者从榆林出发前往太原,找孙传庭送信乞降,半路上路过绥德,绥德是冲天柱的地盘,使者在绥德扎了个尖儿,和冲天柱的手下喝了几杯酒,酒后不慎走漏风声说了头儿要降的事,冲天柱这直肠子家伙立即大怒,一刀砍了使者的脑袋,然后怒气冲冲去找横天王说理,劝他不可向朝廷低头。

结果……横天王将牙一咬,一不做来二不休,抽刀子就把冲天柱给剁了,夺了他的地盘,这一下绥德也落入横天王的手中,倒使得横天王与山*西接了壤,他便赶紧派人前往太原,向孙传庭乞降。

冲天柱的部下四散奔逃,到了延安府,找上混十万哭诉,混十万也大怒。横天王你要向朝廷投降自己投就是嘛,这年头已经有许多股义军有过向官军投降,然后再复起的经lì

,所以大家对投降也看得淡了,本来不算啥事。但是这家伙为了投降,出刀子剁了自己兄弟,那就有点不对了,混十万便收下了冲天柱的旧部,去找横天王算帐。

两人在延安府北边的清涧县大打出手,连场大战。死了不知dào

多少兄弟。

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叫道:“喜事。”

旁边的马小天大汗:“这也算喜事?”

朱元璋脸带微笑道:“这件事让我们有了夺取陕北的借口,如何不喜?”

马小天顿时恍然大悟。

这时红娘子还依旧是迷糊的,她年龄尚小,见事还不太明白。何况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好奇地问道:“夺取陕北还要什么借口?直接打过去不就行了?大家都是贼。贼抢贼的地盘,天公地道得很。”

马小天低声向她解释道:“天下流寇虽然不互相统属,但大伙儿终究是把别的流寇当成友军看待。若是出军夺走友军地盘,今后就很难再召收到英雄好汉来入伙了。朱八大哥说过,要卸磨杀驴,必须是磨好了粉,不再需yào

驴的时候……现在咱们朱军还需yào

驴,千万做不得影响名声的事情。”

红娘子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好像依稀又懂了点什么,她喃喃地道:“不能影响名声,不能杀驴,才会有人来入伙……也就是说,来入伙的都是驴……”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来入伙的,难道我是驴?好哇!马小天,你给我过来。”

马小天见她脸色大变,心知不妙,哪敢过来,拔腿就跑。红娘子摸出两把飞刀,照着马小天就扔,这两刀要是扔马信玉,估计就出流血事件了,好在扔的是马小天,他眼明手快,左一闪,右一闪,两柄飞刀尽数落空。红娘子还想抽飞刀出来扔,却已经过了气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我不扔你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马小天道:“是朱八哥说的,不是我。”他心想:你总不敢拿飞刀去扔朱八哥。

果然,红娘子对朱元璋倒是挺尊敬的,别说飞刀,就算是小石头都没扔过去半个。她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笑嘻嘻地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只怕咱们也没机会染指陕北。”

马小天奇道:“什么问题?”

红娘子非常认真地道:“冲天柱的部下投了混十万,而混十万的战斗力本来就比横天王要高,再加上冲天柱的部下,合起来干掉横天王应该没问题吧?若是混十万打赢了,咱们朱军碍于名声,又不能向混十万出手,那自然就没理由占据陕北了。”

她说得倒也有理,马小天楞了楞,不知dào

怎么答,只好转过头来盯着朱元璋。

朱元璋便对着红娘子笑道:“混十万必败,咱们要面对的敌人必定是横天王。”

马小天和红娘子齐问道:“为啥?”

朱元璋哈哈笑道:“横天王接手了绥德,就可以放开从山*西入陕的大道了,孙传庭岂有不来帮他的道理?横天王虽然打不过混十万,但是得到孙传庭的撑腰,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马小天和红娘子这才懂悟过来,两人一起拜服。

三人赶紧回到西安,开始调集朱军士兵,经过在陕南的一阵子发展,朱军的士兵又增加了许多,光是屯留在西安的兵力就超过两万,算上驻守在潼关、武关、汉中、洛川的兵力,总兵力超过了四万,而且全部都是有战斗力的青壮兵,与普通流寇的老弱妇嬬垃圾兵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驻守在各个关隘和重镇的军队不能动,而且还要传令给他们,让他们加紧做好防卫。朱元璋最终调集了一万五千大军,这么多兵力不多设几个副将是不成的,于是又派人送信给驻扎在潼关的许人杰和薛红旗,让许人杰过来做他的副手帮忙指挥,至于薛红旗,则是需yào

她的骑兵部队。潼关还是关给一座城和一朵云两人负责。

两日之后,朱军启行向北,过铜川、宜君、黄陵、来到了洛川县外,洛川县令李攀龙出来迎着,王二和映山红两人也在洛川候命,还有许人杰和薛红旗也到此汇合。朱元璋和这几个老兄弟也算是久违,大伙见面,都感欣喜。

众人坐一块儿吃饭,互诉离别之情,倒也其乐融融。许人杰邀请李攀龙也一起随军出征,李攀龙却笑着摇头拒绝,他当初带领乡勇出来打仗,是为了立功升官,却不是因为他喜欢打仗。现在已经当上了县令,便再也没了打仗的兴趣。

第二日,朱元璋便率军继xù

向北,离了洛川县的地盘,钻进了延安府的治下,刚一走出洛川,众人就感觉到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陕南的时候,大伙儿行军需得小心翼翼,不要踩坏了道旁的土豆田,虽然土豆是地底下长的,但在地面上也有枝叶,士兵行军时若是踩坏百姓的庄稼,会受到重罚。

但走进陕北之地却完全没了这个问题,这里的土地又干又黄,显然抛荒已久,别说庄稼,就连杂草都不易看到,道左偶有白骨,不见人烟,走上数十里地,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儿。这日,朱军终于看到北方有一个小小县城耸立,熟悉这里的士兵便上来报道:“这里是甘泉县。”

众人听到甘泉县这三个字,都觉得耳熟,薛红旗第一个想起来,便笑道:“这个甘泉县,就是传说混天猴抢了十万八千两银子的地方啊。”

听她这么一说,许人杰也想了起来,不由得哈哈大笑。他和薛红旗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心中都想:这里是我们结缘的根源。

只见甘泉县的城墙飘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混”字,此时城门已经紧闭,显然是朱军的一万五千大军到来吓了他们一跳,便赶紧闭了城门。一名贼将在城头上探出头来,原来也是大家的老朋友,穿山甲。当年穿山甲的部属抢劫捞过界进了洛川,被许人杰率众杀死,这事儿彷佛就是昨天一般

穿山甲见到朱军来了,显然有点气愤,他骑了一匹劣马迎了过来,大着胆子直冲到近前,怒道:“来的是朱八大哥和大元帅大哥吗?当年咱们手下的兄弟进了洛川,被你们放任乡勇军杀死,现在你们捞到我军的地盘上,又算什么?”

朱元璋懒得和这种小角色多说废话,对许人杰使了个眼色。许人杰便笑嘻嘻地走了上去,道:“穿山甲兄弟别来无恙。”

穿山甲怒道:“别套近乎,快回你们的陕南去。”

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我们又不是来抢东西的,你别急嘛……你想想,从你这甘泉向南,一直到洛川的边界线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抢的?”

穿山甲被他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这倒是事实,陕北已经赤地千里,朱军进这破地方来能捞着个啥?看风景不成?

许人杰笑嘻嘻地道:“我们这次北上,是为了收拾叛徒横天王而来的。”

穿山甲总算明白了点,他心中暗想:横天王自有混十万大哥去收拾,又要你们朱军跑来凑什么热闹了?但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伤和气,混十万军中的士兵家眷们大多被朱军接了过去奉养,和朱军闹得太疆也不是个法子,于是把话转成比较客气说出来:“横天王这叛徒,混十万大哥已经赶过去收拾他了,不劳朱八大哥出手。”(未完待续。)

四四三、前往清涧

穿山甲农客客气气地道:“横天王这叛徒,混十万大哥已经赶过去收拾他了,不劳朱八大哥出手。”

他这话说出来,许人杰便笑道:“我们也不想乱出手,就是去看个热闹,扎个场子。”

穿山甲看了朱军的一万五千大军,心里有点发悚,忍不住道:“你们带了这么多人去看热闹,这换了谁信啊?”

这倒是,换了谁也不会被这么傻的理由忽悠,穿山甲的智力虽然比普通人低上一点点,但也不像真zhèng

的穿山甲那么笨,他满怀敌意地看着朱军,就似在看一个不受欢迎的恶客。

此时朱军大军压城,穿山甲手下却只有几百个兄弟守在甘泉县,要扛是肯定扛不住的,朱元璋只要手一挥,就能将他辗为齑粉,但是他胆气倒是不错,为了守住混十万这点地盘,居然半步不退。

朱元璋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辗平这几百人容易,坏了的名声要再弄好就不容易了。好在他早有准bèi

,回身招了招手,只见朱军分成两半,中间跑出一大群人来,这些人并不是士兵,而是大量的老弱妇嬬,原来这一次朱军北上,将冲天柱当年寄放在陕南的一群家属给带了过来,他故yì

挑选了一些老得走不动的,只能坐在马车里跟来的老头,又故yì

选了些小得还只能抱在母亲怀里的孩童,这一群人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凄凉了。

只见这群人哭哭啼啼地跑上来,围着穿山甲。一个老太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我的儿子在冲天柱大哥手下当差,听说冲天柱大哥被害死了,横天王那混蛋已经占了绥德,我好担心啊……我那苦命的儿子也不知dào

是不是还活着……这位兄弟,你就行行好,让老太婆去找找儿子吧。”

穿山甲大汗,赶紧道:“这位阿婆,您的儿子……一定没事,别哭了……哎呀……别哭了……”

好不容易把这老太婆哄下去,突然感觉到小腿被人抱住。他低头一看。一个只有两岁大的子孩子抱着他的大腿摇晃,这孩子看样子刚刚学会说话:“叔叔,我……找爸爸……”

穿山甲又是一把大汗抹过去,抬头大声道:“谁的孩子。管好啊!”

只见一个瘦弱的女人走了上来。她也不说话。只是满脸流泪,抱着那两岁的孩子退到一边,眼泪哗啦啦地直流。

穿山甲这一下真是手足无措。想走近又不敢,那啥男女有别,而且人家好歹也算兄弟的夫人,要是他对这女人做出无礼之事,江湖好汉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只好站在老远的地方安慰道:“弟妹莫哭,你家男人肯定没事的,他一定活着。”

率直的人容易被人整,这种场景别说穿山甲应付不了,换成白水王二,一样要中招。

许人杰拍着穿山甲的肩膀道:“穿山甲兄弟,我就老实说了吧,咱们去看热闹是假,帮这些妇老乡亲们救人是真,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能忍心不让他们去找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

穿山甲楞住,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妥,但是具体不妥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身边几个老太婆和女人哭得凄惨,又有几个孩子拿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这实在是比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还要厉害。死都不怕的穿山甲现在有点怕了,他缩了两步,低声道:“那……那你们就去吧……不过我得和你们一起去,看着你们不在我们的地盘上乱来。”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行,你就拿你的眼睛好好kàn

着,我朱军绝不会在你的地盘上烧杀抢掠的。”他这句话的语音压得很低,里面似乎藏有深意。

穿山甲花了好一阵子才听出来,朱元璋的意思是:你们的地盘我不来烧杀抢掠,你们自己却要烧杀抢掠,好笑得很。他想到这一节,不由得默默无语。

甘泉县大门打开,朱军穿城而过,向北行了半日,就到了延安府。此时混十万已不在府城之中,城里只留下几个小头目驻守,他本人率主力在东北方向的清涧县与横天王决战。

穿山甲敲开延安府的城门,带朱军穿城而过,其实这样带人过城非常危险,朱军只要有意,便可以乘机夺城,但是朱元璋并没有这样做,老老实实地穿城过去,继xù

向东北前进,这一点倒是搏得了混十万手下那批兄弟的一声喝采,穿山甲不禁想到:名闻天下的白水朱八大哥,果然是条言出必践的汉子。

延安府距离清涧县的直线距离只有一百二十里,在陕北山路崎岖的情况下,道路弯曲难行,倒要走一百六十多里路,朱军急行军时的速度可以做到一日百里,普通的行军的也能做到一日六十里,按理说三天能到,但是朱元璋的行军却故yì

放得很慢,他派出许多斥候向前侦察,行军速度压在一日三十里之下,走得慢如蜗牛。

穿山甲不由得大奇:“朱八大哥,您走这么慢做啥?”

朱元璋道:“百里之外就是战场,敌军有可能绕过战场,在混十万大哥的后路上安排伏兵,所以我们这一路过去随时可能中伏,怎能不小心翼翼?”

穿山甲觉得有理,便不多问。

但是到了当天晚上,许人杰来问朱元璋同样的问题时,得到的答案却全然不同。

朱元璋向许人杰解释道:“我走慢点,是为了让斥候先行一步,去战场打探情报。”

许人杰不由得问道:“朱八哥在算计什么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我要等混十万战败的一时候,刚好赶到……”

“这是为何?”许人杰不由得奇道:“若是要坐看混十万战败,咱们也不用急着北上了嘛,就屯兵在洛川,等混十万败亡之后再来收拾陕北也行的。”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我虽然希望看到混十万战败,但却不能让官兵和横天王占的地方太多,要知dào

守城容易攻城难,若是让他们收拾了混十万,占稳了陕北的城池,将来我们要夺下这些地方就会损失大量的财力和人力……因此我们要选在混十万败退下的时候,刚好赶到,这样混十万的实力已经被损耗,不足为虑,而官兵与横天王也没有占到多少地盘,要把他们扫出陕北就很容易了。”

许人杰这才恍然大悟。

这道理就好像甲和乙打架,丙在旁边伺机偷袭,若是丙等甲和乙分出胜负,休息了几天再出手,那就没了坐山观虎斗的优势,要出手就要选在甲和乙刚刚打完的时候,效果最佳。

所以朱元璋听到消息立即起兵北上,过了延安府之后却故yì

放缓速度,将主动权掌握到自己的手里。

朱军用极慢的速度走了三天,每过一个山凹,每进一条山沟,都要派人仔细打探,确认没有伏兵才继xù

前进。而且每次埋锅造饭都花上一个多时辰,整整三天才勉强走出了五十里路,距离清涧县还差了一百多里。

然而最前面的斥候,却早已经混到了清涧县的附近,潜伏在那里观查混十万和横天王的决战去了,只等情势有变,就立即飞马回去通知朱元璋,以朱军的速度,接到消息立即转为急行军的话,随时可以飞到清涧——

清涧县,古名宽州,到明洪武四年方改为清涧,此地在陕北的险山恶水中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耕地面积较周围的县城来说多得多,还有广阔的草场,适合养马。此地的人口也不算少,一共有九里七十六甲四百一十三村(注,这是乾隆十七年的记载,并不是明末的,俺查不到明末时这里的里甲情况,但清朝沿用了明制没有改变,所以应该差不多,将就看吧),在人烟比较稀少的陕北地带,算是相当厉害的了。

但是清涧县的四百一十三村的村民们,几乎全都逃离了自己的家,躲到了附近的山顶上去,就连县城里的百姓都已经逃得空空如也。

此时,清涧县城在混十万的掌控之中,横天王军驻扎在县城的北边几里之外,两军对峙已有数日,小仗大仗打了数场,各有胜负,但是谁也无法给对面致命的一击,因此战况便胶着了起来。

混十万有着城池在手,显得比较从容,横天王也不敢过分紧逼。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点不同,横天王军一大早就跑到了城外一里处,摆开军阵,做出一幅要攻城的样子。

混十万大感意wài

:“他兵力比我少,战力也不如我,今天居然摆出强攻县城的架势,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正想着这个问题,突然见到混十万军的后面来了一只援军,这只援军衣甲鲜明,人人穿着红色的鸳鸯战袄,显得精神奕奕。

混十万吓了一大跳:“官兵,是官兵?”他到这时才醒悟过来,横天王既然已经有意向朝廷投降,当然会向朝廷请求援军来对付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打赢横天王不成问题,却没想到敌人根本不止横天王一个……(未完待续。)

四四四、混十万败仗

朱军这日已到了距离清涧县城仅仅只有二十几里的贾家坪镇,此镇十分荒凉,镇上几乎无人,仅有几个连逃跑都没力qì

的老人苦挨,朱军到了此处就不再前进了,驻扎在了镇子里,让士兵分发粮食奉养这几个老人。反倒是穿山甲心急火撩,想要尽快知dào

前方战事如何。

朱元璋便装模做样地告sù

他:“我军若是有得太近,说不定会惊扰到混十万大哥,他万一以为我们是横天王派来两面夹击他的部队,搞不好会闹出误会,把原本能打赢的仗打输了,还是隔着几十里扎营比较好。”

穿山甲又被忽悠了,深以为朱元璋说得有理,不再让朱军前进,他本人则骑着劣马,向清涧县城赶去,打探战况。

穿山甲走了没多久,朱元璋便收到斥候来报:“几个时辰之前,横天王率军攻打混十万驻守的清涧县城,官兵也现在了战场上,协同横天王攻城,现在县城那里应该已经打得很激烈了。”

朱元璋闻言大喜,赶紧传令诸军吃饱饭,休息了一下,然后他骑了快马,与薛红旗一起率骑兵部队先行,许人杰和王二则率步兵随后跟来。此时薛红旗的骑兵部队已经扩展到了八百人,其中三百人是重骑兵,另外五百人则是轻骑兵,诸人放马急奔,二十里路转瞬即过,没用多久就来到了清涧县城南边,上了一个小山坡,举目眺望战场。

只见前方的县城打得好不热闹。两部贼兵正在城里城外厮杀,由于县城的城墙低矮,几乎没有太大的御敌作用,而且贼兵们的守城水平也不怎么样,和正规官兵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所以横天王部很轻易就突pò

了城墙,或者说混十万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守城墙上,而是只顾着和敌人拼刀子。因此战斗并不限于城墙的攻防战,而是在城里城外,八面开花的乱打。

贼兵们的兵器与甲胄皆不统一。又不结成像样的战阵。东一队,西一队的乱窜,横天王的几只小队冲进了城里打,混十万的几只小队却冲出了城外打。到处是乱七八糟的人群。打得十分灿烂……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头滚滚。也不知dào

哪些是横天王的人,哪些是混十万的人。

朱元璋见到一名穿蓝布衣的贼兵砍倒了一个穿白布衣的贼兵,正在哈哈大笑。旁边却又窜过来一个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蓝布衣的人,把前者一刀砍翻在地,这两人穿的衣服完全一样,但是却在战场上互相厮杀,显得十分诡异。

红娘子忍不住砸了砸舌头:“这……打成这样……怎么分得清谁和谁?”

朱元璋定睛看了看,过了好几息时间才看到一个细节,于是低声道:“横天王的人左臂上缠了红巾,混十万的人则在左臂上缠了黑巾……”

红娘子恍然道:“原来如此!还是咱们朱军好,士兵都穿上了统一的紫色鸳鸯战袄,没资格穿鸳鸯战袄的人也统一穿紫色的麻衣,这样就挺好辨认的。”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统一的军服可不光是方便辨认,还带有振奋士气,端正军纪,带给士兵们团队荣誉感的作用,但是他也没必要细细讲给红娘子听。但是他不讲,有人却急着要表现自己,马小天凑了过去,得yì

洋洋地向红娘子讲解了起来,他所讲的全是从朱元璋这里学去的一点皮毛,但这些皮毛已经足够让一个小姑娘听得满眼冒星星,她对着马小天道:“马小天,想不到你对行军打仗也满在行的。”

马小天得了美人称赞,顿时尾巴翘了半天高,嘿嘿笑道:“我可不是啥都不会的‘书呆子’。”他把书呆子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红娘子听不懂似的。

红娘子便笑道:“这倒是,若是马信玉那书呆子,肯定不懂这些。”

马小天大喜:“正是,正是如此!”

只见战场上的两股贼军打了一阵,横天王军渐渐地支撑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混十万的对手,何况混十万军中又加入了冲天柱的部下,这些人为了给冲天柱报仇,人人都红着双眼拼命乱砍,倒是不可轻忽,横天王节节败退,攻进城里的几只小队也被吃掉了,到处都是横军士兵的尸体。

这时候在最后面押阵的官兵突然动了,穿着整齐的鸳鸯战袄的官兵一起向前冲出,声势惊人,混十万军眼看大胜在即,突然见到官兵冲来,顿时吓了一跳,气势为之一夺,还没交战,前阵就有点向后缩的味道。

红娘子忍不住道:“官兵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突然听见马小天哈哈大笑,她怒道:“你笑什么?”

马小天指着官兵,笑得弯下了肚子:“这……这……这根本不是官兵,这些人是穿上官兵战袄的贼兵,错不了,肯定是贼兵。”

红娘子不解:“为何有此一说?”

马小天笑道:“你看这些官兵跑动的动作,一点都不整齐,整个军阵坑坑洼洼,还没冲到敌人身前,军阵的前沿已经变成了大波浪形……这哪里是官兵嘛,分明是一只贼军。”

红娘子不信,却听见旁边的薛红旗也在说:“这不像官兵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没错,不是官兵,只是披着鸳鸯战袄的贼兵……以此看来,这些人应该是某一路刚刚才向官兵投降的贼军,被孙传庭调过来以贼制贼……”

红娘子虽然不信马小天,却信薛红旗和朱元璋,她这才对马小天哼哼道:“算你还有点眼光,那你来说说,这只披着狼皮的羊群究竟是哪里来的?”

这时“官兵”们已经亮出了旗号,一面大旗在风中招展,旗上写着一排大字,马小天要卖弄自己的本事,便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读道:“游击将军……呃……石……养……申……”

红娘子美目一瞪:“什么石养申?怎么完全没听过?咱们一路上已经从探子那里详细询问过孙传庭手下的大将和收降的贼将名单,却没有一个叫石养申的。”

马小天老脸微红:“那个……咳……那中间有几个字……我不太认识……”

红娘子听了这话,顿时楞住,隔了好几息时间才“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直打跌:“什么嘛,原来是压根就没把人家的名字认出来,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若是马信玉那小子在这里,肯定认识。”

马小天听了这话,心中着实伤心,却又反驳不得,只好闷着脑袋不说话。

朱元璋见他尴尬,有心替自己的警卫队长解围,于是在旁边插口道:“那旗上写的是游击将军拓养坤……此人原名叫做‘蝎子块’,乃是三十六营中的大将之一,势力最大时手下有兄弟一万五千人,是三十六营中不可小看的一股力量。”

一说蝎子块,马小天就想起来了,当初三十六营在汉中附近被总督陈奇瑜围困,后来靠诈降逃脱,那一次诈降者的名单中就有蝎子块这家伙,他那次是诈降,一离了险境立即就又反了,但这一次却是真降,居然换上了官兵的衣服,来帮着横天王打混十万,可以说是彻底的“弃暗投明了”,看来高迎祥之死的影响确实很大,连这么有名的义军首领也受了抚。

他又赶紧把自己知dào

的事向红娘子解说了一番,好掩饰刚才的尴尬,好在红娘子天真浪漫,也不放在心上,过了便忘了。

只见蝎子块拓养坤的军队冲上前来,靠着整齐的鸳鸯战袄在气势上就占了便宜,并且他们毕竟是三十六营中的老牌劲旅,战斗力比起混十万这位后起之秀可要厉害得多了。虽然他们的战斗方式终究还是流寇方式,但打败混十万却不成问题。

红色的兵浪一压,混十万手下的乌合之众便开始节节败退,横天王的败军此时精神复振,卷土重来,他们跟在蝎子块的军队后来捡漏,专杀那些被打散的敌人,倒是打得得心应手,混十万被两军合击,终于支撑不住,前军不停地向后退,后军也压根没有上去替换前军的意思……军势已经无法维持,强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哄地一声喊,混十万军终于崩溃了,败军开始四处奔逃,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其中一股人正好是对着朱元璋他们驻足观战的小山头跑来的,这股人个个有马骑,看来是混十万军中的大人物,果然,大伙儿仔细一看就看到了混十万本人,他身边的都是他的死忠心腹,穿山甲居然也在他旁边,他用手指着朱元璋他们所在的方向,似乎正在向混十万说什么,看来多半是说白水朱八的援军在这边,向这边跑。

在他们后面,又追着两股骑兵,一股来自横天王,一股来自蝎子块。

朱元璋、薛红旗、马小天等人都脸色漠然,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动容。红娘子却看得满面红光,拍手道:“原来打仗是这个样子的,真有趣。”

“不,这不是打仗,这是小孩子在过家家玩呢。”朱元璋脸上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地道:“等一会儿,让咱们朱军来教他们这群孩子,打仗应该怎么打。”(未完待续。)

四四五、这就是真正的打仗?

混十万等人一溜烟跑到了上山坡上来,后面追着的骑兵尚远,而且还一路在砍杀四散奔逃的混十万手下们,一时半会不会追上坡来,这倒是给了混十万和朱元璋两人一点说话的时间。朱元璋便对着混十万远远地抱了个拳,道:“混十万大哥别来无恙?”

混十万心中暗骂:你亲眼看到我吃了个大败仗,狼狈不堪地逃过来,居然好整以暇地问我别来无恙,这摆明了是在气我玩呢。

但他眼下处境糟糕,不敢对朱元璋发作,抱拳道:“兄弟吃了个败仗,手下星散,后有追兵,还请朱八大哥仗义援手,帮我击退追兵,再把横天王和蝎子块这两个见利忘义的混账收拾一下。”

朱元璋道:“我的兵还没来呢,想帮也帮不上你。”

混十万问道:“那你后面这些骑兵……”他看到朱元璋等人的身后有八百骑兵,兵甲整齐,每一匹战马都膘肥体壮,着实让人羡慕。

朱元璋假意道:“我哪有养出这么多骑兵的本事?这些骑兵都是薛红旗妹子的骑兵队,你找她说说吧。”

混十万心中暗想:天下谁不知dào

榆林薛红旗名虽独立,其实却是你的手下?江湖传言说她与你手下一个头领有染,却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

他走到薛红旗面前,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道:“榆林薛红旗大姐,兄弟有难,还请出手相助。”

薛红旗知dào

朱元璋是在故yì

折腾他。消磨他的锐气,求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他先求了朱元璋,再来求自己,两次求人这么一搞,今后在他们面前就很难再抬得起头来了。于是薛红旗笑着吹了一声口哨,道:“兄弟们,干活了!”

山坡后面的口哨声此起彼落,八百骑兵都已蓄势待发,他们刚才懒懒散散的时候。混十万还没有感觉到什么。此时这八百骑进入战斗的状态,顿时就有一股杀气弥漫出来,尤其是那三百个穿着重甲的铁疙瘩骑兵,森森然的气势压得混十万简直有点喘不过来气。

薛红旗又吹了一声口哨。便见到八百骑兵纷纷拍马。从山坡的两侧冲了出去。红娘子左瞅右瞅。看到骑兵们全去了,朱元璋、马小天以及三十五名警卫员却站着没动,不由得奇道:“你们不去?”

朱元璋笑道:“我们陪混十万大哥在这里聊聊天。就不去砍人了。”他可没时间在这里教育一个小姑娘,总大将不能轻易上阵以身涉险。红娘子却不是那种可以坐在后方看自已兄弟在前面拼命的那种人,她拍了拍自己的小红马,跟着薛红旗部向前跑。

马小天见她去了,心中颇有点担心,便拿眼光来瞅朱元璋,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去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马小天欢呼一声,也拍马跟了上去。其实马小天的武艺经过多年锻炼,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常年累月给朱元璋当护卫队长,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前几年好不容易出手一次,结果是曹文诏单骑透阵来杀朱元璋,面对那个恐怖的怪物,马小天根本不敢展现武艺,拿了个盾牌遮了几下就算了事……他知dào

自己的职位类似于当年刘备身边的赵云,因此常常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学学赵云的样子冲锋陷阵,七进七出当阳长坂,杀得敌军血流成河,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怎不开心?

这时山坡那边的横天王、蝎子块部的骑兵,也已渐渐逼近,这两股骑兵并不多,横天王大约有三四百名骑兵,这些骑兵也是来自陕北的马匪。蝎子块的骑兵就比较杂了,有来自陕北有马匪,也有山*西北部的山匪,还有河南中原收来的一些马夫,人数大约也在三四百名左右。两人的骑兵队合起来,数量上倒是与薛红旗部差不了太多,但是气势方面就差得远了。

只见三百重骑在前,跑得轰轰着响,那铁疙瘩似的铠甲让横天王和蝎子块部感觉到简直无处下嘴,两部的骑兵顿时就楞了楞,心中只是想:和这种铁疙瘩要怎么打?

有几个来自边境的骑兵比较机灵,便大叫道:“用箭射……蒙古人就是这样对付重步兵和重骑兵的……”他们虽然这样吼了,但却根本射不出像样的箭矢,有几个背弓的骑兵射了几箭,飘飞到了数米之外。

这边薛红旗部的重骑兵的背后却亮出一膘轻骑兵来,张弓搭箭射了过去,他们这群人的箭术本来也是和横天王部的马匪一样糟糕的,但是跟着朱军多年,不停地训liàn

骑射工夫,虽然还赶不上蒙古人,但在汉人中间却算是相当了不起的了。这一波箭雨不再像以前那样飘飞出三尺之远,而是基本上都能保证射在离敌人身躯范围之内……

横天王、蝎子块部“哎呀”地叫了几声,有几十人中箭落马,还有几十人受了箭伤,所幸没有落马,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红娘子手里扣着几柄飞刀,本想靠近之后先用飞刀来袭敌,然而此时相隔尚有一箭之地,飞刀不可能扔出这么远,弓箭却已经将敌人撂倒了几十个,她心中大急,叫道:“哎呦喂,你们这么远就把敌人都干掉了,我打什么?”

旁边的骑兵们哈哈大笑:“你就不打呗,看着我们打!”

红娘子大怒:“我岂能不打,罢了……总不见得你们能把敌人都杀光,咱们终究是要靠近的……”她话刚说到这里,就见对面的横天王、蝎子块两部骑兵同时转身,撒腿就跑。

“啊?别跑……我飞刀还没来得及出手……”红娘子惊叫。

敌人哪会被她一叫就停下来不跑?何况她声音太小,根本没传到敌人耳朵里。此时敌人已经被薛红旗部的重骑兵吓住,又被轻骑这一轮射过,便立即明白到人家比自己厉害得多,打是个死,还不如跑回步兵阵中再想法对付薛红旗的骑兵。于是数百骑都掉了头,拍马向回飞奔。

薛红旗用力吹着口哨,号令骑兵队,重骑兵们放慢了步子,分开到两边,让跑得快的轻骑前突,追在横天王和蝎子块部的后面,一边追,一边射箭……

朱元璋曾经给她讲过天下最厉害的蒙古骑兵是怎么打仗的,他们是进攻的时候放箭,防御的时候也放箭,追击敌人的时候放箭,被敌人追击也放箭……总之无时无刻不在放箭,这种打法横扫欧亚大陆,建立了庞大的元朝帝国,实在是冷兵器时代的一流战术。薛红旗有心学习,便让她麾下的轻骑苦练这种战术,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

骑兵们一边追,一边乱箭射向前面逃跑中的敌兵,蝎子块部又有多人被射落马下,横天王部大多来自漠北马帮,倒是比较聪明,他们伏在马背上,双手抱住马脖子,这样就算背心中了一箭,也不会因为吃痛而失去平衡摔落马下。

一追一逃,瞬间过了跑出百丈,两军距离仍然保持在一箭左右,红娘子的飞刀还是出不了手,她急得大叫:“太不公平了,哪有这样的?前面的有种掉头回来打,别光顾着逃跑,背心中箭啦……”

她吼了也没用,气得直哼哼,一偏头,却见旁边跑着的一匹马上骑着马小天,这家伙正在张弓搭箭,瞄向前方,只见他弓如满月,一张一石的大弓被他崩到了极致,显然臂力不俗。随后弓弦振响,前方远处一个蝎子块部的骑兵应声而倒,摔落马下。

红娘子心中暗惊: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一手好箭术……倒是看不出来……

又奔了百丈,前面就出现蝎子块的步兵了,这些步兵属于横天王的前军,他们本来就不成阵势,击溃混十万军之后,这些前军分散开成了许多小队伍,到处追杀落单逃跑的混十万士兵,这样一来,他们就更显混乱,突然见到前方骑兵队败退回来,后面还追着敌军的骑兵队,这些步兵方知害pà

,赶紧开始整列,想集起矛阵来阻敌,但是他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短时间内哪里集结得起?

等到薛红旗部压到他们面前时,这些步兵还没把矛阵堆得明白。

薛红旗一声长笑,张弓搭箭,一箭放倒了一名步兵小头目,五百轻骑也纷纷放箭,顿时射得这群步兵抱头鼠窜,接着三百铁骑到来,狠狠辗过,步兵们被骑兵一突就崩散,向着四野里散去。

红娘子跟在重骑兵后面,终于算是突进了敌人群中,可以放飞刀伤敌了,但是游目四顾,敌人个个都是背对着她在没命地逃跑,根本没有人上前来交敌,对着敌人后背放飞刀也没什么趣味,她只好扣着飞刀凝而不发,心里老大不乐意。

看到马小天真兴高采烈地射人后背,她凑马过去,大声道:“这就是朱八大哥刚才说的‘真zhèng

的打仗’吗?压根就没东西可打啊!”

马小天哈哈大笑道:“我军是在打仗,但对方是在玩过家家,所以才会这样……”(未完待续。)

四四六、打就打吧

薛红旗的骑兵队很轻易地就将横天王和蝎子块部前突的一部份散兵游勇全部击溃,战场上四散开的步兵小队这才知dào

害pà

,开始向后收缩,而在后面的横天王和蝎子块部主力,也紧张起来。

横天王部大约有一万多人,青壮占大多数,因为他的老弱都交给朱元璋了,所以军中少有不堪用的老弱残兵,几乎都是能战之兵。而蝎子块部人数还要少一些,只有七八千人,也全是青壮,没有老弱,他向孙传庭投降之后,老弱都交给了朝廷安排新的户籍和田地,青壮也全都披上了鸳鸯战袄。

两军刚才击败混十万之后,前军散乱追击,所以被薛血旗抓着机会用骑兵一突而散,但是中军和后军都还保持着完好的阵形,庞大的步兵矛阵摆好,薛红旗就不敢再向着他们乱冲了。骑兵队停在了两军前面一箭之地,稳稳地扎住,摆出一个锋矢阵。形似箭头,随时可以向着敌人扎过去。

一时之间,横天王和蝎子块部都不敢乱动,两人瞪大眼睛来打量这只突如其来的骑兵队。打量了好一阵之后,横天王算是认出来了,来的是榆林薛红旗……

横天王骑马出阵,走近了几步,大声吆喝道:“来的是榆林薛红旗大姐么?”

薛红旗也勒马出阵,大声应道:“正是老娘,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她正称老娘,威风凛凛。红娘子看得双眼发光,喜道:“老娘这个称呼法真不错,以后我也自称老娘吧。”

“不可,万万不可。”马小天大急:“那个……千万别学薛红旗,学了她那几套排头,会嫁不掉的。”

红娘子嘟起嘴:“要你管!”

两人在后面小声说话,前面的薛红旗和横天王却在大声谈判。横天王道:“薛红旗大姐,你我是榆林人氏,现在榆林也在我的带领下重回了朝廷的报抱,你何不弃暗投明。和我一起向朝廷受抚呢?”

薛红旗冷笑:“受抚之后。变回良民,然后继xù

被贪官污吏欺凌么?”

横天王摇头道:“受抚之后,我即是官,只有我欺凌别人。何来别人欺凌我?”

薛红旗一时哑口无言:“这……”她砍人的功夫是够的。但口才却未必好。何况人家横天王说得也有道理,她一时拙计,无力反驳。

正在这时。后面却踢踢塔塔地跑上来一匹神俊的好马,马上一个男人嬉皮笑脸,贼焖兮兮,原来是许人杰终于到了,他和王二、映山红率步兵随后赶来,此时步兵已经集结在了朱元璋所在的山坡后面,他本人则凑上前来想赶一趟热闹,正好听到横天王在和薛红旗对话。

横天王的一句“我即是官”说出来,薛红旗哑口无言,许人杰却哈哈一笑跑马到了薛红旗身边,接过话头来道:“你是官就不会受欺负?少天真啦!县令就要被府台欺负、府台又要被巡抚欺负、巡抚够大了吧,但是上面还有三边总督、五省总督、七省总督欺负得他们惨兮兮,总督又够牛了吧?但是五省总督陈奇瑜剿匪不力,皇帝一纸诏书就送他去吃牢饭!”

许人杰说到这里,居然从怀里摸了把折扇出来,哗啦啦甩开,笑道:“你做了官照样是被欺负的料。”

他这一番话说得横天王脸色大变,就连旁边的蝎子块拓养坤的脸色也不自然了,原来蝎子块受抚之前也把事情想得很美,以为自己当了官就逍遥了,再也不会被贪官污吏压迫,但是当他加入朝廷的体制之后才发xiàn

,体制就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像他这种无权无势无后台,全靠打烂仗才被朝廷招抚进去的人,在大山压顶的情形下想要站稳脚根何其困难?

当初接纳他受降的总兵张全昌对他倒是不错,但是别的官员却不会这样,大多数的官员都看不起他,排挤他,甚至在背后说他坏话,告他的黑状,为了避免被朝廷猜忌,他只好不停地给这些官儿们送礼,辛苦地在体制里组建自己的人脉。最近这些日子,他常常有一种“当官还不如当山大王舒服”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许人杰这番话一出来,蝎子块险些掩面而走,但是他却走不得,既然已经身入朝廷,就必须服从上面的安排,好好打仗,立功受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想打就窜了。

薛红旗见到许人杰出来,三言两语就说得对面的横天王和蝎子块两人脸色阵青阵白,心中欢喜,笑着瞪了他一眼,想道:还是我男人厉害,我的脑子终究没他好使。

这时许人杰又扬声道:“横天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向朝廷投降,自个儿去投便是了,谁也不会来怪你。想当初白玉柱降过,现在咱们朱军照样奉他为头领。后来李自成降过,现在他照样是三十六营的老大,旁边这位蝎子块……人家也降了,现在就穿着官服呢……但是兄弟我也没有看他不起,倒是你横天王!哼!你干嘛把冲天柱给杀了?我告sù

你,求荣没问题,卖友求荣却是大问题。今天你自己把脑袋割下来放在地上,我们就算罢,若是要烦劳我们动手,定要你不得好死。”

听了他气势不凡的一诉斥,薛红旗的八百骑兵齐声喝了个采,大笑道:“大元帅头领说得好。”

横天王好不羞愧,在他后面跟着的那些贼兵,脸上也都升起了尴尬之色。横天王颇有点难堪地道:“那冲天柱……他……他娘的非要扭着我说个明白,叫我不要向朝廷受降,罗里罗索,烦得要死,又说要和我打仗,我当时一怒就拔了刀子……”其实这件事做了之后,横天王也有点后悔,但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已经后悔了却是不可能的,人要面子。

许人杰冷哼道:“好了,废话少说,你自己抹脖子吧。”

横天王大怒:“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恐xià

。”

许人杰哈哈了两声:“那就打仗呗,想毕你是不怕的。”

横天王怒道:“打就打,怕你不成……”

这时横天王身边的几个心腹低声向他询问道:“大哥,咱们真要和白水朱八打吗?士兵们的家眷这一年多来都是由朱军在奉养,恐怕……”

横天王大汗,赶紧又对许人杰道:“咱们打咱们的,我军士兵的家眷都在陕南,你们若是打输了,不得拿他们出气。”

许人杰大笑道:“你以为我们是你么?杀自己兄弟的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了。”

横天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他真没想明白,既然朱军不打算用他的家眷来他,为啥还要帮他养了一年多呢?这就是流寇的局限性了,横天王这样的流寇根本就不懂得人口的重yào

性,在古时由于没有机械化的大工业,所有的工作几乎都是由人手来完成,所以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这和后世宣扬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截然不同。

当初刘备败走当阳,为什么要带着大量百姓?你当他真的爱民如子啊?人家的目的是卷走人口,卷走第一生产力。后来诸葛亮六出祁山,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去掠夺魏国的人口。到了明末这个时代,陕*西因为连年灾荒,已经是地广人稀,朱元璋下大力qì

把人口卷到陕南,也是为了让陕南的生产力尽快复苏,别以为老弱妇嬬就干不了活,他们照样可以织布缝衣,做出许多了不起的工作。

这时朱元璋已经率着步兵队从山坡后面转过来,一万五千朱军士兵排着整齐的军阵,清一色的紫色战袍看起来赏心悦目,盾兵、矛兵、弓兵、铳兵……各自都呆在他们最应该呆的位置上,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dào

自己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这样的军阵比起横天王和蝎子块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两军隔着两箭之地对峙,气势互相一压,就把横天王和蝎子块两人惊得退了一步。

横天王直叫邪门,他低声对着蝎子块道:“朱八的军队怎么越来越像官兵了?”

蝎子块低声道:“像官兵个屁,是比官兵更像官兵……我在山*西见过孙传庭手下的兵,未必能有这般气势,想来只有当初曹文诏手下的边军才有这么厉害。”说到这里,两人想起来,曹文诏早就被朱八给击败了,据说已经被朱八大卸八块,给以前被他杀死的义军报仇。当然,两人并不知dào

曹文诏叔侄现在活得好好的,只是他们不愿意为朱元璋卖命,所以被软禁起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问询之意,那意思不言而明:“要逃么?”但是很快两人又都想道:不能逃,我们不是流寇了,打不赢就逃的事一旦做出来,会被朝廷处罚,搞不好会被问罪斩首,倒是和贼人狠狠打一场,就算打不赢,也未见得会被问罪。

咚咚的战鼓声很快就响了起来,两军的头领结束了无聊的废话,准bèi

决一胜负。

横天王与蝎子块部合起来近两万人,朱军则是一万五千步兵加上八百骑兵,两军总兵力三万五千,这么大的军阵摆开,当真是气势非凡。幸亏清涧地势较平,倒也摆得开这样的大军,若是把这样的军势塞进四川去,保证找不到地方摆。(未完待续。)

四四七、匹夫之勇

马小天在红娘子的耳边低声道:“刚才的骑兵冲锋不算,接下来才是真zhèng

的打仗了。”

红娘子低声道:“你就知dào

糊弄人。”

两小话音刚落,朱元璋已经下令让前军向前推进。走在朱军最前面的,是一大片重步兵,铁盾铁铠铁盾铁疙瘩,一旦向前推动,就有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横天王和蝎子块顿时大惊失色:“这……当年洪承畴的重步兵阵也不过如此……”

但事已至此,非打不可了。横天王硬着头皮发下号令,蝎子块也催动手下向前。两军都开始缓缓前压,互相接近。由于农民起义已经进行了多年,现在的贼军作战经验倒是比以前丰富了许多,崇祯初年的时候,义军打仗大多数是一窝蜂地向前乱冲。现在倒也知dào

相隔得还远的时候不能乱冲,应该缓缓前进,保证阵形不乱,节省体力。

横天王和蝎子块两部都没有乱冲过来,而是保持着缓缓前进的步伐,但他们终究是贼军,走了没几步,阵形就产生了波动,军阵的前沿开始变得凹凸不平。

两军越行越近,进入七十步左右的距离,两军弓箭手同时放箭,盾牌兵也举起盾牌来防御,数万大军中杂夹着的弓手是极多的,箭雨一起就辅天盖地,两军的军阵都产生了一阵混乱,但是朱军的混乱显然比较少,而且很快就平复了下去。横天王和蝎子块的贼军队却因为这一波箭雨大为动摇。

红娘子瞪大了美目,不自禁地道:“果然。现在有点真zhèng

的打仗的味道了。”

马小天笑道:“我都说了,对方是过家家,只有我们才是在打仗……同样是箭雨打击,为什么敌军混乱比我们严重呢?”

红娘子咦了一声道:“对啊,为什么呢?”

马小天认真地道:“因为我们的士兵知dào

自己是在打仗,他们知dào

打仗是要流血的,是要死人的,因此在上战场之前,便已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只考lǜ

如何让已方获得胜利。让自己的父老乡亲不受欺凌。有了这样的信念。我军才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

他这番话说得威风凛凛,红娘子心中忍不住想:这家伙偶尔还是不错的。

可惜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马小天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朱八哥说的。”

红娘子大汗:“喂。什么都是朱八哥说的。你就没点自己的话可说?”

马小天每日都守护在朱元璋身边。听朱元璋话最多的就是他,所以他的思想受到的影响也最大,现在言必称“这是朱八哥说的”。确实让人有点无语,他不知dào

女人最讨厌男人摆出这幅德性,有哪个女人喜欢跟屁虫型的男人?

这时箭雨已过,两军逼近到五十步,随着战鼓声密集地响起,两军的士兵都开始了冲锋,朱军不慌不忙地将盾阵一分,原来盾阵后面藏着大量的火铳手,在盾阵分开的一瞬间,炒豆般的铳声响成一片,阵前一片白烟缭绕,横天王和蝎子块部瞬间就倒下去几百名士兵,其中不少人是拿着盾的盾牌兵,他们手里的包皮木盾足以抵挡各种刀枪,但却挡不住恐怖的火器。

朱军的火铳兵也够沉得住气,居然在五十步开始冲锋的距离才出手,这一下实打得太痛,横天王和蝎子块部的前军士气一下子就给打下去了一大半。

朱军铳兵们放了铳之后,便开始后退,不再参与冲锋,盾兵们将盾阵重新合拢,长矛兵填补了火铳兵们撤走后的位置,继xù

向前压来。明明刚才经lì

过箭雨,现在头上也偶有箭矢射下,明明两军相隔只有几十步,连敌我狰狞的脸孔也能看清,明明随时可能死,但是朱军的士兵居然稳如秦山,还有心情在这里把阵形变来变去的。反观另一边,横天王和蝎子块的军队却已经被火统兵刚才那一轮轰击打得晕头转向,别说什么变阵了,连把刚才被打趴下的盾兵位置补上都忘了了。

同样是人,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横天王感觉到鸭梨山大!

蝎子块也感觉到鸭梨山大!

只是一转念间,两军的士兵已经撞到了一起,最前列的重步兵瞬间就砍瓜切菜地辗进了敌军之中,横天王赶紧调集几个后备队去阻挡,但是重步兵几乎是不可挡的,它犹如一个恐怖的绞肉机,向前滚平民推进,所过之年,横天王和蝎子块部被打得尸横遍地。

而且朱军的重步兵并不贪功,他们不会只顾着向前冲而不顾后面。他们在向前推进时,还能在令旗的指挥之下保持着自己的位置,不过份前突,不给贼兵将他们包围起来打的机会。横天王麾下的几只小队好几次妄图吸引朱军的重步兵孤军深入敌阵,但是重步兵们始终不急不缓地前进,保持着自己的侧翼能得到友军的照顾。

这只重步兵的领军大将现在是王二,他也穿着那身特制的重铠,挥舞着铁棍冲在最前面,敌军中根本就无他一合之将,普通的杂兵在他棍下统统筋断骨折。

在重步兵的两翼而是两只普通步兵队在护翼,率领这两翼的是狮子狗两兄弟,这两兄弟跟随朱军日久,现在也已经锻炼出来了,虽然还不能独当一面,但当个副将却也足够。

三路军互相呼应,横扫战场,而薛红旗则按着骑兵队在旁边不动,冷眼寻找着机会。她不动,横天王和蝎子块的骑兵队也不敢乱动,只好大眼瞪小眼。

红娘子张大了嘴,哑然地道:“这下……终于像打仗了。”

马小天笑道:“这下我可不能再跟着上去胡闹了,我要守在朱八哥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比杀死一百个敌人还要重yào

。”

红娘子点了点头,她本来想说:“你不去我去。”但是放眼看向战场,只见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军阵,她就算想加入到哪一只军队里去帮忙,也显得格格不入。在这种千军万马刀枪剑戟的环境下,她那几柄飞刀,一柄长剑又能做得了什么?

红娘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了‘匹夫之勇’为什么是个不好听的词,在这种环境下,个人的能力真是不足为道,我红娘子自以为武艺高强,其实对朱军来说还不见得比一个长矛兵有用……”

马小天低声道:“匹夫之勇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好像不大对啊……”

红娘子奇道:“有什么不对?”

马小天道:“匹夫里有一个‘夫’字啊,你是个美丽的女子,怎能自称为夫。”

红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笨蛋,你还说你会读书识字,这匹夫之勇是指的一个人的武勇,并不是指的一个‘男人’的武勇,用来形容男人女人都是可以的啊。这个连我这个没读过书的女子都懂,你居然不懂?”

马小天大汗,这才知dào

自己不学无术又给抓住了,满脸羞愧地退到了朱元璋背后。低声问道:“朱八哥,匹夫之勇是男人女人都可用的?”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所谓勇,有大勇与小勇之分,一个人拿着一柄利剑去逞英雄,就是小勇。而真zhèng

的勇,是义理之勇,所谓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那才是大勇。”

马小天还是听不懂,郁闷地道:“打完这一仗回西安之后,我想多读点书。”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多读书是好事。”便不再说了。

这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横天王和蝎子块两部在朱军的逼压下,节节败退,显然是已经无力支撑。朱元璋将手里令旗一挥,薛红旗部立即按旗令所示冲杀出去,八百骑兵直扑向蝎子块部最薄弱的环节,横天王和蝎子块的骑兵队也赶紧冲出来拦截。

两股骑兵这一次终于撞到了一起正式交战,只见弯刀寒芒闪耀,鲜血四处飞洒,横天王部和蝎子块部不光是步兵不如朱军,连骑兵也是远远不如,被薛红旗轻轻松松地切过去,将他们两军的骑兵打得抱头鼠窜。

跟在朱元璋身边看戏的混十万大吃了一惊,心中只是想:薛红旗不过漠北一马匪,横天王部下的骑兵也多来自漠北马匪,为何同样是马匪,战力相差如此之大?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薛红旗的骑兵现在军纪严明,号令整齐,而且他们的日子过得也极好,每顿饭管饱,衣服管暖,晚上睡觉还有好屋子住,平时里除了训liàn

打仗,别的啥事也不做,这样的玩意就叫做职业军人。

反观横天王部的马匪,他们要经常出去烧杀抢掠来保持自己的生活所需,只能在烧杀抢掠中去锻炼自己的马术和刀法,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liàn

,每个人都是各凭自己的“匹夫之勇”在战斗,这样的玩意儿就叫做半职业军人。

半职业的军人战斗力怎么可能强过职业军人?

薛红旗要收拾横天王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至于蝎子块就更简单了,他手下那些骑兵连马匪也比不上,根本不能叫骑兵,只能叫“骑在马上的兵”。

只见敌军的骑兵被轻松切开,然后薛红旗部就扎入了敌人的步兵阵中……战马长嘶,长矛捅刺,步兵惨嚎连天……(未完待续。)

四四八、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

一场不算难的战斗迅速落幕,薛红旗的骑兵队扎入敌阵时,便已经宣告了这场战斗的胜负,本来士气就不算很高的横天王部首先溃退,接下来蝎子块部也象征性地抵抗了两下就选择了逃窜。不过这两只部队逃窜的方向满有意思,蝎子块部是向着东北方向,也就是山*西太原的方向逃跑,但是横天王部却没和他一路,而是向着四面八方,乱七八糟地跑。

红娘子这新人又看不懂了,她忍不住向马小天问道:“横天王部为什么四散乱跑,蝎子块部却都向着一个方向跑呢?”

马小天抠了抠脑袋,摊手道:“我也不知dào

。”

红娘子郁闷地道:“笨死了,这都不懂。”

马小天险些掩面而逃。

朱元璋见他尴尬,便在旁边提点道:“横天王部早已经向孙传庭纳降,连军服都换了,士兵们已经有了对朝廷的归属感,所以战败之后就会向着朝廷大军所在的方向逃跑。但是横天王部却不同,他还在与孙传庭眉来眼去,没有正式向官府纳降接受收编,这种情况下,他的士兵还没有‘我是官兵’的实感,因此其中一部份人会向陕北榆林跑,那里是横天王的大本营,另一部份四散跑开的嘛……嘿嘿,凡是没向着榆林方向跑的人,都是不算再回横天王那里去了。”

“不打算回去了?”红娘子奇道:“他们不回去了难道当野人?”

这次马小天突然跳了出来,笑道:“我知dào

了。这次我知dào

了,这些不打算回去的人,是要加入我们。因为我们奉养着这些人的家眷,他们平时在书信里肯定夸过陕南好,现在他们又看到我军打仗厉害,便不想再给横天王当兵了,要投入到我们朱军来,所以他们四散跑开,等横天王逃走之后,他们再出来向我们投降。”

朱元璋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没说错。”

马小天洋洋得yì

。红娘子瞥了他一眼,眼光中的意思显然是:“这次算你聪明。”

这时薛红旗率着骑兵打散了敌军,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击,上一次她贪功追击官兵。在信阳城下险些被大炮轰死。因此盲目追击的坏习惯稍有收敛。此时虽然大胜,却不敢胡乱追,转过头来看向中军。却见朱元璋正下令旗兵猛挥着令旗,原来是命令别管蝎子块,紧追横天王部。

她心中大喜,既然朱八哥命令她追,那意思就是追击是安全的,这正符合漠北马匪那彪悍的个性,于是开心地吹口哨下令,八百骑兵死缠着横天王部边追打打,打得横天王苦不堪言,没过多久,两部人马都消失在了北边的小山之后。

许人杰恐怕薛红旗有失,又带了五千步兵跟过去接应。

余下的朱军便在朱元璋和王二的率领下,进入了清涧县城休息整顿,并且派人打扫战场,收拾战利品。混十万也派人去收罗自己的败军,让他们重新集结回来。

朱元璋携了混十万一起在县衙门里坐定,这时混十万已经对朱元璋的战力深感敬佩,不住的夸赞朱军战力彪悍,朱元璋假意道:“此间事了,兄弟我就打算退回陕南去了。”

混十万听说他要走,心中暗想:我还以为他北上来是借机占我地盘呢,没想到他刚刚打退敌军就立即说要走,倒是个磊落的汉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脸上便挂起笑容,抱拳道:“这次全仗朱八大哥援手,今后朱八大哥若有什么困难,只需派人来说一声,兄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场面话全无诚意,任谁都听得出来,朱元璋要是真有困难找他帮忙,他肯定有诸多借口来推搪。朱元璋也不点破他,只是微笑着和他说话。这一次朱元璋北上,对陕北是志在必得的,但是却不能明目张胆占据,否则容易失了名望,他要做的,是让混十万自己拱手将陕北让出来,为此他已经预先做了很多安排,此时不慌不忙,只是等着这些安排生效罢了。

当天晚上,薛红旗和许人杰追击归来,他们两人追得横天王屁滚尿流,杀了横天王许多散兵,又逮回来数百俘虏。薛红旗有点好奇,来问朱元璋为何这次要她追击。朱元璋便解释道:“这次要多杀伤横天王的兵力,使他守城时的能力不足。”薛红旗和许人杰这才恍然大悟。

混十万在兵营里清点自己收罗回来的军队,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了,原来他本身有一万多大军,后来接手了冲天柱的军队,总兵力便有一万五千左右,虽然与横天王和蝎子块交战失利损失了一些,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战损率是很小的,一般来说一成的战损就足以导致崩溃,所以他虽然吃了败仗全军被打散,但只要花点心思去收集败军,应该也能收回来一万多人。

没想到花了一整天时间,到处派人去招集旧部,却只召来四千多人,照这速度召下去,花上十天半个月能召回来的人也就顶多六七千人,别的人呢?

原来,混十万大溃之后,败军四散,跑到四面八方的山林之中,碰上了朱元璋安排在这里的小股部队,这些小股部队打着旗号,收罗了四散的败军。当然,他们并不是明白张胆地把这些士兵直接往自己军中收,而是美其名曰:“协助混十万大哥安抚败军。”

这些收罗败军的人中,还混杂着冲天柱军的老弱妇嬬,这些人曾经用来应付穿山甲,此时却可以用来收冲天柱旧部的心,当即就有许多冲天柱的旧部表示愿意加入朱军。当初冲天柱被横天王杀死,他们群龙无首,只得投靠混十万,但是思来想去,总觉得混十万不是可以托付之人,现在白水朱八来了,岂有不“弃暗投明”的道理?于是混十万麾下那几千名冲天柱的士兵基本上全都投入了朱军,使得混十万的兵势大减。

这还不算完,有些逃散出来的混十万部署也不愿意再回混十万那里了,因为在混十万手下当兵不但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打这样憋屈的败仗,这些士兵也经常收到陕南的家眷们写来的家书,里面把陕南夸为人间天堂,简直比苏杭还要美丽,他们早就有心逃到朱军里当兵,但是一直苦无机会,现在趁着混十万败战,大军崩溃,正是当逃兵的好机会。

对于这些人,朱军一律照单全收,让他们吃饱喝足,然后偷偷安排他们走小路翻山越岭去陕南,留守洛川的李攀龙早就得了号令,会将这些人好好安置起来。

这几招散手一出,混十万可就惨了,他清点过来清点过去,最终也只剩下了五六千士兵,虽然他隐隐感觉到了朱八好像在其中玩了什么手段,但是却苦无证据,反而还得来感谢朱元璋帮他收罗回来了一部份士兵。

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许多横天王部的士兵也来投奔朱军,却没有一个人投混十万的,让他看得十分眼红。

转眼就过了四五天,这一天朱元璋找到混十万,笑道:“我这就打算回陕南去了,陕北这边的局面还请混十万大哥多多担待,早日把横天王诛灭,否则我在南边种田也种不安心。”

混十万真想朱元璋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但是此刻他却不敢让朱元璋走,苦笑着道:“朱八大哥,您现在可走不得啊。”

朱元璋假作不解:“为何走不得?”

混十万苦着脸道:“兄弟……兄弟现在手下只有五六千人了,这点人手别说诛灭横天王,就算是要抵抗横天王和蝎子块两人的进攻也不可能,您若在这时候退走,只怕兄弟转眼就被人砍了脑袋。”

朱元璋听了这话,假做吃惊状:“啊?怎么只有这点人了?”

混十万苦笑道:“我也不知dào

,这些该死的胆小鬼,肯定是打了败仗之后不敢回来见我了。”

朱元璋便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继xù

留在这里帮你?”

混十万点了点头道:“是啊,请朱八大哥再帮兄弟一把。”

朱元璋的脸上闪过一抹不高兴的神色,哼道:“混十万,你把我朱八当成什么人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从陕南千里迢迢跑到陕北来帮你打仗,半点好处也没有也就罢了,偶尔打一仗也就罢了,但你要我带着手下的兄弟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把我朱八当成你的手下使唤么?”

混十万吓了一跳,赶紧道:“兄弟并无此意,兄弟也是苦无办法,才敢斗胆向朱八大哥求肯,没有小看朱八大哥的意思。”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好吧,就算你没有小看我,可出兵打仗是很花钱的,这一万多人吃马嚼,每天要花掉我大量的粮草,我偶尔这么北上来帮你打一仗,也是为了江湖义气,但江湖义气终究有个限度,太过义气了就不是义气,而是傻逼!你可别忘了,我朱八也是个造反杀官的贼寇,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未完待续。)

四四九、夹在中间怎么玩?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好吧,就算你没有小看我,可出兵打仗是很花钱的,这一万多人吃马嚼,每天要花掉我大量的粮草,我偶尔这么北上来帮你打一仗,也是为了江湖义气,但江湖义气终究有个限度,太过义气了就不是义气,而是傻逼!你可别忘了,我朱八也是个造反杀官的贼寇,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这翻话落进混十万的耳中,顿时让他脑门一醒,他这才想起来,人家白水朱八好歹也算是个出来混的,要是光讲义气不讲利益,他哪能混了这么多年还风生水起?你真当他是个急功好义的及时雨那就错了,就连《水浒传》的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也有腹黑的一面呢。

混十万赶紧道:“朱军耗用的粮草,由我来负……”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都缺粮,哪来的粮草给朱军用?这大话可说不得,而且打仗是要死人的,并不是你帮人家出粮草,人家就会心甘情愿帮你打仗,那打死的人算谁的?

混十万一时犹豫起来,不知dào

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了许久,他才想起来一个好东西,凑到朱元璋身前道:“朱八大哥,兄弟我攻陷延安府时逮了几十个官家小姐,个个都如出水芙蓉似的,那细皮嫩肉,啧啧……而且知书达礼,落落大方,琴棋书画都来得,兄弟不好这口,因此这些女人都还是完璧之身,现在全都拿来送给朱八大哥。您看如何?”

朱元璋哑然失笑,他本想从混十万手里逼出陕北来,没想到先逼出这么一个怪东西,当下就打算摇头拒绝,却见旁边刷地一下跳出红娘子,大声道:“这些女人我们都要了!但是还不够,你再拿点诚意出来。”

原来红娘子一听说混十万抓了几十个官家小姐养起来,便觉得这些女子十分可怜,她天生正义感极强,和王二也有得一拼。只是王二的正义感是针对所有人的。红娘子则比较偏向于身世凄惨的女子,上次她还会错了情想救张樱仙呢,这一次自然也要跳出来想救这些女人。

朱元璋再度哑然失笑,旁边的马小天急了。一把抓住红娘子的手。将她向旁边拖:“朱八大哥和混十万大哥谈事。你跑去掺合什么?别再乱插嘴了。”

红娘子甩了甩手,把马小天的手打开,嘟哝道:“男女授受不清!”然后又道:“咱们朱军是正义的军队吧?要是连一群弱女子也保不住。怎么保得住天下苍生?”

朱元璋本来没把那群女人放在心上,听红娘子这么一说,倒是彼为意动,暗想:红娘子说得也对,这些女子也是我大明的子民,而且算得上是良民,我不救她们谁能救她们?任由土匪流寇祸害她们的话,我这开国之君也算是白做了。

想到这里,他对混十万道:“这些女人你派人送来吧,不过她们不够……几十个女人就换来我一万多大军帮你打仗,那也未免太便宜了些,你再拿点诚意出来。”

听他这样说,红娘子大喜,伸手在马小天背上一锤,笑道:“你听,朱八大哥采纳了我的话,人家朱八大哥可不像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马小天苦笑。

这边的混十万苦着一张脸,真是不知dào

拿啥东西出来才好了。正在这时,突然见到开了,薛红旗一身戎装走了进来,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我来找你求恳一件小事。”

朱元璋假意道:“哦?什么事?”

薛红旗抱拳道:“大伙都知dào

我在江湖上的称号是榆林薛红旗,可是……我现在的地盘却在大荔,这跟我的名字也太合不上了,我想请朱八哥允许我发兵榆林,把那个地方给抢回来,这样我才能算是名副其实的榆林薛红旗。”

此时的榆林是横天王的老窝,薛红旗这话一说,摆明了就是要去把横天王给干掉。混十万立即就明白了,人家这时在演戏给他看呢,当下赶紧道:“对,对,朱八哥,光是送女人给您不够,我把榆林也送给你吧……”

朱元璋笑道:“当初我们入主陕西时曾经划定地盘,陕南归我,陕北归你们,数年来咱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捞过你们一寸土地,对吧?”

混十万不知dào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道:“是啊。”

朱元璋又道:“而这榆林是划归给横天王的,可不是混十万大哥的东西……”

混十万一听这话,顿时心叫不妙。只听朱元璋继xù

道:“既然是横天王的地盘,现在他投降了朝廷,我们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取,谁取下来就是谁的,怎么能说是你送给我的东西呢?这可大大不妥,要不然混十万大哥你发兵去攻榆林,拿下此城之后送给我,倒是不错。”

混十万不敢接口,心想:我现在只有五千多兵力,自保也有困难了,还怎么去打榆林?你这分明是故yì

难为我。

朱元璋又道:“薛红旗妹子这下倒是提醒了我,我这就不忙着回陕南了,先把横天王的所有地盘都收过来再说吧,哦,对了,还有冲天柱大哥遗留下来的地盘,这也是谁拿下就归谁了,没错吧?”

混十万无言以对,因为朱元璋说得有道理,当初划定的地盘,现在既然冲天柱已死,横天王背叛,那么这些地盘自然是有能者夺之,不会坏了以前的协议,不违背江湖规矩。但是混十万仔细一想就不对劲了,如果让朱元璋占据了横天王和冲天柱的地盘,就相当于对混十万形成了南北包围的架势。

混十万的地盘在延安,算是卡在榆林与西安之间,如果让朱元璋占了南北两边,将他合围在中间,他以后还有什么好玩的?那就成了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动弹不得……

他苦思良久,但却一筹莫展,以他的智力,怎么想得出应对之法?而且就算有什么办法可用,也不是他现在的实力能做到的。

这时许人杰又从屋外走了进来,他们这一前一后的进来,每一个人什么时候进来其实都是朱元璋安排好的,他走进屋来,对着混十万嘿嘿一声笑道:“混十万大哥,我看你也别犹豫了,既然你没有守住陕北的本事,还得求我们帮你守地盘,还不如干脆把这地盘交给我们代为管理……”

许人杰平时就嬉皮笑脸,嘴里少有半句正经话,由他来说这种事,说起来便似笑话一般,有点调侃的味道在里面,便不容易招致混十万的警惕的反感。果然,混十万还当他是在说笑话,苦笑道:“我这地盘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丢了这地儿,我却又去哪里安身立命?当初做流寇的时候还不觉得,后来一旦停下来不流窜了,便再也不想浪迹天涯了。”

人心思定思稳,混十万也不例外,谁也不喜欢被人当成狗一样追得满天下的跑。

许人杰笑嘻嘻地道:“向西去呗,西边的庆阳、固原……”许人杰说的是甘*肃和宁*夏,元代的时候,甘*肃被调为省,到了明代却被改省为司,归属于陕*西布政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也算是陕*西的一部份。

许人杰笑道:“甘*肃和宁*夏这两个地方可不错了,地广人稀,草场丰美,你去那里占下广阔的天地,何等逍遥自在,而你的东边就是我军的地盘,只要我朱军不败,朝廷的军队再也打不着你,岂不是甚好?”

混十万摸着脑袋仔细一想,咦?对啊!陕*西已经待不下去了,就算强行留下来,也是被朱八的地盘给围死在中间,活着没味道,我何不去甘肃和宁夏混混日子,那边现在驻守着几部朝廷的边军,但自从朱八等人割据陕*西后,边军们得不到粮饷,已经没有了战意,据说固原经常闹兵变,自己去了那边可以轻松占下地盘,而东边有朱八帮着抵挡朝廷,自己在西边何等逍遥快活。

他却没想到,如果那地方这么好,为什么朱军不去占?其实那地方现在算是大明朝的边疆,经常与少数民族发生冲突,并不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所以朱元璋暂时看不上那里,他就故yì

骗混十万去那里发展,反正混十万是个贼,并不需yào

休养生息,那种地方经常要和少数民族打仗,少数民族进关来是为了抢钱抢粮,混十万也可以杀出关去抢少数民族的钱粮,说不定这样的生活正和他意。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混十万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延安府让给朱八大哥来代为管辖吧,兄弟我远走西原,去那边逍遥快活去。”

朱元璋笑道:“那真是太客气了,兄弟会代混十万大哥把延安管得好好的,将来你要回来,只管说一声,兄弟就让位置。”

混十万心想:你这场面话说得漂亮,算定我不会回来吧。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回来了,你也有诸多理由不还给我,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好。(未完待续。)

四五零、陕北复苏

混十万弃了地盘去西边的甘*肃和宁*夏发展,,朱元璋则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延安府。他派出许人杰为大将,王二和薛红旗为副将,领大军向北进伐,将横天王一伙人连根拔掉,将榆林等城池拿回手中,自己本人却留在在延安不走了,因为在他看来,横天王已经是不堪一击,不再需yào

自己亲自带兵去,对于他来说,收拾烂摊子陕北的内政更加重yào



许人杰被任命为大将,自然得yì

非凡,兴高采烈地率了一万多人北伐横天王,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方始平定陕北,这里就暂时不提了。

且来说陕北的内政,朱元璋从混十万的手里接下陕北,才发xiàn

这里已经十分凄惨了,混十万一伙人不事生产,只知抢掠,统治陕北一年多以来,已经将陕北搞得元气大伤,除了几个城池还勉强存活着,城外的村落都已经几乎毁灭了。

(注:其实不止陕北是这样,当时中原之地基本都成了这种状况,崇祯十年杨嗣昌向崇祯皇帝进言,其原文如下:黄河以南,大江以北,东西七、八千里,止有州县城池尚在,其余村落残破难堪。臣昨从湖广荆州襄阳二府、河南南阳开封二府过来,亲见地方数百里无一茎青草,人民相食,至不忍言。)

朱元璋要想将这片毁灭的死域重新搞起来,那可真是相当的困难。

不过朱元璋并不害pà

,他早就有应付这种烂摊子的经验。上一辈子他击败元朝,雄霸天下之时,曾经沃野千里,人文荟萃的中原大地,早已经被元朝统治者搞得支离破碎。关中、两淮、湖广等地屡糟战乱,人口损失甚巨,社会经济凋零。于是朱元璋组织了一次“洪武大移民”,将人口从繁华地带迁移到人烟稀少的地带。

洪武大移民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为中原文化的重新繁荣奠定了基础,而有了这一次大移民的经验。朱元璋要搞好一个区区陕北。何足道哉?

由于前些日子陕北战乱,许多陕北人向南迁入了陕南,现在他首先通知这些人,如果他们愿意回到陕北的老家。将会分发给他们更多的田地。并且按户发给银钞。移民的路上有朱军士兵护送保证他们的安全,到达了地方还会有朱军的官员接待安置,划拨土地。赠送农具……

此令一出,许多百姓欣然而来,咱中国人最有故土情节,一听说回归故土还有这般好处,谁不肯回去谁就是傻逼。当初涌入陕南的百姓一下子就又涌了回去,开荒恳地,并且用他们从陕南学来的土豆种植技术种植新粮。

接下来,朱元璋又让冲天柱、混十万等人的家属们回归陕北,当初他还收下了许多横天王军的家属,现在也把他们放回陕北之地,一方面开垦荒地,一方面可以用他们来收纳横天王即将崩溃的士兵。

因为横天王很快就要被许人杰干掉,他死之后,部属必定星散,到时候就可以利用这些家属将星散的士兵重新收回来收归已用。这几个算盘他几年前收下这些家属时就已经准bèi

好了,这时要做起来自然轻松顺畅。

唯一麻烦的问题,就是新弄到这么多地盘,前不久通过科举考试招收的一百名官员这下又不够用了。朱元璋大笔一挥,特批科学考试的第一百名到两百名的落弟考生也破格录用。

这些考生本以为自己没考中,心灰意冷地回了家,没想到这时突然收到朱军的通知,说他们也被破格录用,顿时喜不自胜,一个个赶紧来延安走马上任。朱元璋仔细考lǜ

过之后,又叫人把马信玉给提了过来,马信玉跟着李轻水学了好几个月了,也有一点点居中统筹的经验,现在只好赶鸭子上架,让他来处理陕北的事务。

除此之外,朱元璋还大力发掘陕北的读书人,就像当初的洛川李攀龙那样的人,他也希望能多找几个出来为自己效力,不过这个就比较难找了,混十万、横天王、冲天柱这三个混人,把陕北的读书人几乎杀了个干净,现在想要找出来几个实在是颇为不易。

这天,朱元璋正在处理政事,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到探子进来报道:“朱八大哥,我们在寻找本地读书人的时候,意wài

发xiàn

一个诗社,这里面有一个家伙非常讨厌,一天到晚就在诗社里讲一些怎么对付我们的方法……别的读书人都拍手叫好,看来是要被他教坏了,这样的人要不要抓来杀掉?”

“哦?还有这种事?”朱元璋哑然失笑:“他讲些什么?”

探子哪里说得清楚,晃着脑袋道:“他之乎者也的,我也听不甚明白,只知dào

是对我们朱军不利的话,因为听了的人都说……说……咳……说什么这个看法很对,贼人的弱点就是这个……”

朱元璋知dào

自己手下这些探子就算能识两个字,也听不懂之乎者也,倒也不怪罪他,笑道:“那你带我去听听看吧。”

朱元璋化了化装,穿上了儒生的衣服,让马小天只带了两三个兄弟,也化装成仆人的样子,红娘子见有热闹可看,也打扮成小丫鬟模样,她一去,马信玉也不干了,硬吵着要去,还好他不需yào

化装,天生就一读书人的样子,朱元璋感觉有个读书人跟着也好,说不定可以借着他应付许多场面,于是也把他带上,一行人便出了延安府衙,向着城北的一个诗社行去。

到了地方才发xiàn

这里根本不像诗社,倒像是一个农家大院,原来混十万占据延安之后,杀了不少读书人,许多读书人就逃到这里,借着农家大院的掩护,躲过了混十万的迫害。这个诗社自然不会有名字,若不是探子发xiàn

,别人想破头也想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朱元璋等人走到门前,就有一个农夫出来阻挡道:“你们好面生,来这里做什么?”

马信玉上前揖一揖,低声道:“晚生白水马信玉,读圣贤书的……听闻这里有秘密诗社,特来以文会友。”

那农夫眼神一闪:“这里没什么诗社,你听谁人乱说来的?”

马信玉低声道:“晚生有一个书院里结识的好兄弟,被混十万那混球杀了,晚生恨不能救他,在他临死之前告sù

晚生这里有一个书院,请晚生方便时予以援手……现在白水朱八占了此城,我和朱八都是白水人,骗得了他的信任,混进此城中,想来接藏在这里的兄弟们逃出延安府。”

他这么一说,那农夫倒是信了三分,再加上马信玉满身书呆气,又信了两分,便有五分相信了。

马信玉又道:“请你相信晚生,晚生若是贼人,何需与你多说,带了贼兵来早将这里一举夷平。”

那农夫心想,这倒也是,他若真是坏人,知dào

了这里有个秘密诗社,早就带贼兵来把我们干掉了,没有必要这般做作。

于是农夫让开了门,将朱元璋一行人放入院中,低声道:“院子里面正在讲学,您自已进去吧。”

朱元璋一行人进入内院,只见一个装草谷的大仓库里此时坐了五六十个读书人,正在听最前面的一个人讲课,此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儒衫,满脸正气,看起来就是饱读诗书之辈,此时他正对着前面坐下的读书人道:“咱们虽被流寇所困,但是……只需在这里撑得一年半载,官兵必破此城,到时候我们就能得救了……”

马小天听了他这番话,心中暗笑,低声道:“他哪来的自信官兵一年半载就能打败我们朱军?”

红娘子道:“看他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他应该不会胡说吧……是咱们朱军有什么重大的破绽吗?”

马信玉却不低声说话,他直接扬声道:“这位兄台,晚生初来乍到,就听到您有此高论,斗胆一问,为何官兵必破此城?”

那人楞了楞,见有新来的人,顿时清神一振,喜道:“原来又有新的兄弟到来,快坐下,本官见到又有人脱出了贼人的毒手躲进此地,心甚尉之。”

听他自称本官,朱元璋等人倒是心中一惊,这人居然还是个朝廷官员?众人推了马信玉一下,马信玉会意,抱拳道:“晚生马信玉,失礼一问,您自称本官,莫不是……”

那人笑道:“本官乃是河南卫辉新乡人,名叫张缙彦,崇祯四年辛未科进士,得天子垂爱,任清涧知县,走马上任至半路,途经延安府,被贼人困住,躲在此地已有一年多,说来惭愧,本官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一眼清涧县城,实在是有名无实的县令,唉……惶恐之至。”

原来如此,马信玉等人这才明白了他的来历,心中均想:这人走马上任的路上被贼人困住,倒真是个悲惨的熊孩子。

朱元璋听到他的名字,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人……不就是打开北京城门投降,放李自成入京的兵部尚书张缙彦吗?

原来在正常的历史中,张缙彦自崇祯四年考中进士之后,先等了几年的缺,然后就任清涧知县,后任三原知县,再之后入京为户部主事,累迁翰林院编修、兵科给事中、兵部尚书。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清晨,张缙彦打正阳门,迎刘宗敏入京,随后崇祯在景山吊死,大明朝灭亡,这位打开正阳城门的兵部尚书就此名留青史。

在这个时空中,朱元璋占了陕南,混十万等人割据陕北,结果使得清涧县落入贼手,甚至成为了混十天、横天王、蝎子块、朱八等人大战之地,张缙彦没法走马上任,他这辈子后来的事就再也不可能发生了。(未完待续。)

四五一、流寇的弱点

张缙彦自报了名号之后,马信玉心里便想:原来是正牌子的进士,任清涧知县,难怪这些书生学子奉他为首。他也忍不住对这个人肃然起敬,于是略带着一点尊敬的味道问道:“请问张大人,您说官兵只需得一年半载,必破朱八救我们出去,却不知dào

这其中有何道理?”

他这一问显然投了张缙彦之好,大凡人讲故事,都喜欢有人在旁边问:“后面如何?”张缙彦讲学也是一般,喜欢别人在下面问为什么,他对着马信玉投来一个友好的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流寇已经露出极大的破绽,转瞬便要完蛋。”

他这一句话当真可谓是危言耸听,马小天、马信玉、红娘子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心想:果然是我朱军出了什么岔子么?咱们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dào



三人一起转头来看朱元璋,却朱元璋表情淡然,显然没把张缙彦这句吓人的话放在心上。马小天顿时就放下了心,他知dào

朱八哥的本事,既然朱八哥不怕,他就没啥好怕的。

但是马信玉却不同,他对朱元璋可不像马小天那么有信心,心中暗想:流寇若败,红娘子姑娘也难幸免,不行,我可得帮忙解决。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张大人,流寇有何破绽?”

张缙彦心想:这孩子真懂事,我说一句他就问一句,简直是个捧哏的。他兴致高涨,笑问道:“大家可知dào

我们为何把贼人们统统称为流寇?”

马信玉赶紧问道:“为何?”

张缙彦道:“原因就在于一个‘流’字。贼军不停地流动,到处掠夺,使朝廷的天兵东西奔击,穷于应付……因此流寇之弊难以解决,成为我大明朝的心腹大患。现在,流寇们突然不流了,跑来占据了陕*西,想要划地而治,这便是他们的取死之道……”

他顿了顿,继xù

道:“本官并非胡说。便给大家举个例子吧。唐末的大流寇黄巢何等厉害?两次攻陷长安,据说其人杀人八百万,搞得天下震动,其势几乎无可匹敌。但他为何最后却败战了呢?便是因为他占据长安。失去了‘流’字。因此才会被攻灭。”

听他这么一说,场中许多书生道:“然也!”

张信玉也来了兴趣,不由得问道:“咦?还真有这么回事。请问大人,流寇为何失去‘流’字便会灭亡呢?”

张缙颜便道:“流寇不光有个流字,还有一个寇字,但凡贼寇,都不事生产,不知创造,只知dào

一味的掠夺,他们需yào

通过掠夺来获取金珠宝,粮食兵器。而一个地方不可久掠,掠过之后必须换一个地方继xù

掠夺,若是停下来在一个地方掠夺,只能掠一次,便什么都掠不到了……前些日子大家也看到了,混十万军在陕北待了一年多之后,已经连吃饭都成问题,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还有战斗力?因此混十万便被朱八给赶走,现在朱八又来占着这地方不走,我看他也在这里留不了多久,等天兵一至,必将他辗为齑粉。咱们到那时就得救了。”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道:“其实让流寇占个大城到也不失为一种消灭流寇的好办法!”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想到,原历史中,他就把北京城拱手让给了李自成,果然加速了李自成的灭亡。

(注:张缙彦的奏章原文为:臣任清涧知县,于兵情、贼势,亲见有素。盖贼之得势在流,而贼之失势在止;贼之长技在分,而贼之穷技在合;贼之乘时在夏、秋,而贼之失时在冬、春。本书为了读者读起来方便,将之改为了白话。)

众书生们又都道:“张大人高见!”

马信玉听到这里却终于松了口气,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朱军真有什么会导致覆灭的破绽,搞了半天是这个,咱们朱军和别的流寇又不一样,我们是要自己生产,自己创种的贼军,却不是那些低档的流寇。他的神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恐惧之心一去,调侃之心便生,于是扬声道:“张大人……晚生才从白水赶来,一路所见所闻,却与您所说有些不同,还请大人指教。”

张缙彦也有兴趣听听,便问道:“你有何见闻?”

马信玉便将陕南现在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到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无优,又说起贼军招贤纳士,开府设衙,推广新式作物,操练士卒,办设粮行……哗啦啦一大通东西说出来,听得张缙彦的脸色变幻无定,就似变色龙一般,连变了十七般色调。

然后马信玉才道:“张大人,这流寇若是要事生产,又该当如何?”

张缙彦脸色如土,楞了许久,才呼地喘了口粗气,道:“这……这……这些贼寇……不,这根本就不能叫做流寇了,白水朱八,他……他分明是要仿效我大明太祖皇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他这是有天大的祸心啊。”

马信玉道:“这样的流寇,用什么办法可以击败呢?”

张缙彦脸色大变,支唔道:“这个……那个……这个……”他哪来的办法可以击败这种流寇?他若有真有办法,那就是经世之才,保证名扬青史了。脸色数变之后,他突然对着马信玉道:“这位兄台,你说你自白水来,一路没有被贼人迫害?”

马信玉道:“晚生是白水人,那朱八也是白水人,他对本乡人不加留难,因此晚生才能自由走动。”

张缙彦便道:“兄台可否带本官出去……出去看看……我想用这双眼了解一下贼寇的所做所为,以便研究出一个破贼的良策。”

马信玉用眼神向着朱元璋询问,朱元璋在他背后低声命令道:“带他出去看。”

马信玉这才抬头,对着张缙彦道:“既然是大人的要求,晚生拼了性命不要,也当达成。”

堂中五六十名读书人,大多在这里躲了一年多了,听说马信玉有办法带人出去溜弯,倒是兴致大涨,纷纷向他求恳,朱元璋暗中示意,叫他把这群读书人都带出去溜溜,让他们看看自己这个“贼寇”的志向!唯有如此,才可以将这些人收服。

其实读书人这种东西是最擅长见风使舵的,他们若当你是个贼,便不肯为你办事,但当他们发xiàn

你有坐拥天下的本钱时,说不定就会考lǜ

来当一个从龙之臣了。这位叫张缙彦的家伙在原历史中就有向李自成投降的事迹,在这个世界要收服他也不难,关键是要让他知dào

,投靠了朱军之后是有前途的。这也是收服真zhèng

的人才所必需的手段,若是浑浑噩噩就被骗来做了手下,那往往都是庸才。

自此之后,马信玉便带着张缙彦和一群书生,离了书院出来观看外面的情况。这些书生躲了一年,已不知外面是什么样子,仅仅从买粮送米的人嘴里知dào

这里已经是白水朱八的天下,出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他们看到朱军正在大量移民,鼓励开垦,都吃了一惊。

然后又随着马信玉去陕南转了一圈,果然看到陕南的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比当初朝廷治理下的地方还要平顺,这一下当真是大吃了一惊。后来便陆陆续续有读书人投入朱军的怀抱,第二年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参与了朱军在西安举行的科举,走上了在朱军中出仕为官的道路。张缙,这些是后话,便按下不表了。

就在朱军整顿陕北的时候,三十六营也没有闲着,崇祯九年十月,张献忠、老回回、另外无数小股义军头领拥众二十万,同时出兵攻打襄阳,大败总兵秦翼明,湖广震动,匆匆调大军来救襄阳。张献忠虚晃一枪,却并不强攻襄阳,与罗汝才、老回回、闯塌天等人沿江东下,跑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李自成、过天星等人也率部南下,疾走入四川,由于四川多山,便于贼军行动,不利官兵追缴,因此贼军入川之后如入无人之境,连克昭化、金堂、剑州、什邡、彭县、郫县、新都、西充、遂宁、梓潼、绵州,新繁、温江、江油、彰明、罗江、德阳、汉州等州县,朝廷的官吏望风而逃。明四川总兵侯良柱中了贼军的埋伏计,被击毙于梓潼县境的百顷坝。短短的一个月内,李自成等部攻克四川州、县达三十八座。十一月初二日,贼军三路大军汇合于省城,“扬兵成都郊外”。

明四川巡抚王维章、巡按陈廷谟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求救。崇祯帝接到报gào

后,深恨四川文武官员无能,下令把王维章、侯良柱(已是死人)革职,陈廷谟“降三级戴罪杀贼”;任命傅宗龙接替四川巡抚,催促官兵火速统兵入川协剿。官兵得令后,以总兵左光先,及副将马科、贺人龙、赵光远等部官兵一万名进川,又檄调总兵王洪、总兵祖大弼部追剿李自成、过天星、混天星以及六队的争世王、大天王等部义军。(未完待续。)

四五二、杨嗣昌张网

崇祯十年,春!

朱元璋整顿陕*西的内政已初见成效,由于他占领的地盘已经颇大,再像以前那样运用比较老旧的方式来管理,效率已经开始转差,于是他借鉴了一些学自后世的经验,重新拟定了一套管理的方法,其中包括了许多先进的理念,例如鼓励商业、完善行政管理体系、完善法律、完善zf机构的监督制度……

这一系列的政策制定都只能由朱元璋一个人来完成,因为游魂天空几百年的人只有他一个,别的手下都有历史的局限性,他无法假手于人,好在朱元璋在上一辈子就有一个“劳模朱元璋”称呼,对于他来说,一个人将所有的政策全都制定出来也不算什么困难的。

上一辈子他治政之细,细到连县衙门里一个小差吏该做什么都详细罗列在了纸上,但是他也知dào

,自己制定了太细的条条款款,结果也给大明朝的发展带来了桎梏,明初时他制的政策对当时的社会生产是有正面作用的,但从明朝中叶开始,他的制度就已经跟不上历史发展的需求,但是官员们不思进取,不愿意,也不敢于在他制定的政策上进行改动,结果明初制定的一些政策居然一直沿用到了明末,已经成了拖社会后腿的政策。

这一辈子他在制定政策时就要特别小心这一点了,他在自己制定的政策后面附上了一个附录,里面写道:“将来这份政策若是已经不适于社会发展了。请后世的人要勇于修正……”他不知dào

这句话有多大的作用,总之,开发民智,让后来的人有胆量,有能力来修改他现在制定出来的政策,这才是王道。

(注:关于朱元璋治政时具体用了哪些后世的策略,我就不细写了,本书的重点偏重于农民起义的过程,而不在于治政,因此治政方面请大家尽量脑补吧。你就把他制定的政策想像成咱们现行的制度。或者现在世界上最进步的国家制度吧。)

经过一番辛苦的整顿,陕北的气象也开始慢慢好转,被流寇们吓得躲进深山老林的百姓们现在回到了自己的田地上,他们又从陕南来的人那里学会了新式农作物的种植技术。人人都开始折腾土芋。

但是有趣的现象也紧跟着发生了。由于土芋产量大。足够吃,价格开始一路走低,从最初的二十文钱一斤开始下滑。很快就降到了十文钱一斤左右,一些受旱灾影响比较小的地方,例如河流沿岸的农户开始在自己的田地里划出一部份来改种棉花等经济作物。

这个也就是所谓的市场经济的调节作用了,当全陕大旱时,这些沿河的田地几乎全都在种粮食,现在干旱的地方种上了抗旱的农作物,粮食解决了,受旱影响小的地方自然就不再种粮食,改成了种棉花,这种现象便可以称为劳动人民的智慧,是行政的力量也管不了的。

朱元璋对这种现象乐见其成,反正人不光要吃东西,还必须穿衣服,粮食问题解决之后,农作物向多元化发展才是正常的经济体系,否则全部农夫都种土豆,天下还不大乱么?

与朱元璋这边一片欣欣向荣相对的,却是京城里一片愁云惨雾,崇祯皇帝现在已经找不到把国家变成正常的方法了,每日里都在不安中度过。

此时李自成部活跃于四川,张献忠、革左五营、罗汝才、刘国能、李万庆等人则驰骋于河南、湖广、安徽的广大地区,义军行动快如飙风,朝廷根本无法追得上他们,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处处陷于被动。

崇祯皇帝对手下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任,打算再寻贤能之辈来帮zhù

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根据素来的观察,崇祯皇帝选中了原宣大总督杨嗣昌。当时,杨嗣昌因为父亲杨鹤病死,正丁优在家。崇祯用人心急,特旨“夺情”,起用杨嗣昌为兵部尚书。

是年三月,崇祯正在御书房里郁闷地看着各地发来的坏消息,眉头深深地锁在一起,久久舒展不开,最近又有十几个县城被贼人攻破,县库被劫掠一空,良民被裹胁为贼,官员则被砍了脑袋,尸体悬挂在城门口的歪脖树上。最近几年,这样的事情不停地发生,让文武百官都看得麻木了,反正江山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皇帝的打工崽,管不了这么许多。但崇祯却不能麻木,如果他也麻木了,这天下还有谁来管?

正在心情不佳的时候,他的心腹太监王承恩进来报道:“皇上,杨嗣昌杨大人来了。”

崇祯的眉头顿时微展,挥手道:“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杨嗣昌进见,君臣见礼完毕,崇祯细细打量杨嗣昌,只觉得此人容颜清矍,表情淡定,似胸有成竹,一看便是饱学之士,再见他脸上有风尘之色,眼神有沧桑之感,便知他非是不经世情的呆书生,于是心中先就有了三分喜欢。

当下崇祯便随便拿了些话题出来漫谈,杨嗣昌一一应对,对答得体。崇祯便又问起天下形势,杨嗣昌侃侃而谈,将他自己胸中所学一一展现。崇祯听了之后,心中颇多宽慰,暗想:这人是个知兵的,不像别的文官,连兵都不懂,就知dào

瞎说,若是用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帮朕把天下给理顺了。

当下崇祯便问道:“当今国内有贼寇乱窜,国外却有建奴为祸,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杨嗣昌胸有成竹地道:“窃臣犬马弩钝,加以草木幽忧,一切失其常度。蒙恩破格起用,叠奉明旨星趋,首以安边荡寇勉臣料理。似乎安边第一,荡寇次之。微臣乃言必安内方可攘外。何也?窃以天下大势譬之人身,京师元首也,宣蓟诸边肩臂也,黄河以南、大江以北中原之地腹心也。人之一身,元首为重。边烽讧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腹心之内,中之甚深。急者诚不可缓图,而深者尤不可忽视也。诚使腹心乂安,脏腑无恙,则内输精血,外运肢骸,以仰戴元首而护卫风寒于肩臂之外,夫复何忧?今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乾,肢骸徒有肤革,于以戴元首而卫肩臂,岂不可为慄慄危惧也哉!以故臣言必安内方可攘外,必足食然后足兵,必保民斯能荡寇,此实今日证治之切,根本之图。非敢缓言攘外也,求攘外之至急,不得不先安内耳……”

他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全是掉书袋,其实归纳起来就只有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先灭贼寇,再抗满清。农民起义是心腹之患,而山海关外的满洲鞑子只是肩臂之疾。”

他的看法正好说中了崇祯的心坎儿,崇祯大喜,便又问道:“如要安内,需当如何?”

杨嗣昌信心满满地伸出三根指头道:“臣有三计,只要依之而行,只需三个月,贼寇必破!”他这话说得忒大,居然说只需yào

三个月就能解决已经闹腾了十年的明末农民起义,崇祯帝如果智力没问题,就应该怀疑一下他了。

可惜的是崇祯帝的智力实在不怎么高,居然被这个大话精给糊弄住了,大喜问道:“三个月就行?还请先生教我。”

杨嗣昌道:“第一计,制定战略!臣以前,以往剿匪不力,皆因没有战略,各总兵督抚各自为战,今天追着这个贼人跑,明天追着那个贼人跑,东窜西窜,根本就无法根治贼军。唯有卢象升大人当年曾经用过一次自东向西驱赶贼寇,效果明显,可惜卢大人因为建奴叩边,被迫北上抗虏,又让贼人得到了喘息之机。依微臣之见,只要有统一的调度,对付贼人就没什么困难的。”

崇祯又问道:“那要如何调度呢?”

杨嗣昌拿出一张地图,在上面指点道:“臣以山*西、河南、湖广、凤阳这四个地方为核心,称为四正,此四处的巡抚主要任务为张网防御地方,阻止贼寇流窜出来,另外再以六部兵力为隅,协助这四个地方布下‘四正六隅’的十面之网……最后,微臣再率剿匪军的主力,随贼所向,专任剿杀……如此一来,贼人被微臣追在后面,却又向四面八方都逃不出去,自然只有固死一途。”

崇祯心想:咦?好方案啊,先把乌龟放进瓮中,再伸手到瓮里捉乌龟,这乌龟还不手到擒来?果然是好计!

他心中大喜,夸道:“此法甚好!”他想了一想,又道:“咦?此法虽好,但张十面之网,还要再派劲旅追击敌军,需yào

的兵力可不少啊。”

杨嗣昌点头道:“皇上圣明,此法需yào

的兵力确实不少。依微臣计算,需yào

十二万大军……”

崇祯一听“十二万”,一口老血险些从嘴里喷了出来,他惊呼道:“到哪里去弄这么多可用之兵?就算弄来这许多兵,户部又到哪里去弄来这么多粮饷?”(未完待续。)

四五三、再来逼反一批良民

崇祯一听“十二万”,一口老血险些从嘴里喷了出来,他惊呼道:“到哪里去弄这么多可用之兵?就算弄来这许多兵,户部又到哪里去弄来这么多粮饷?”

杨嗣昌却不慌不忙地道:“微臣早就考lǜ

好了,凤阳和泗州祖陵派官兵五千,承天祖陵派官兵五千,各坚守不动;边军派兵三万,总理军门官兵三万,凤阳、山*西二巡抚官兵各派兵一万,湖广、河南二巡抚派官兵各一万五千……”

崇祯听他这么一分派,咦?十二万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反正最近辽东比较太平,建奴一直没来叩边,也不知dào

在搞什么名堂,正好抽出手来收拾贼军。

此时为崇祯十年三月,满清正在对朝*鲜用兵,东江镇的皮岛正在被清军猛攻,不久就要玩完了,而朝*鲜已经在二月向满清投降,正式从大明朝的蕃国变成了满清的番国,只不过崇祯还没有收到消息罢了。等到三月时明军出海到朝*鲜去增援,才知dào

棒子国已经向满清投了降,结果只好尴尬地回来。

崇祯道:“十二万大军虽然能抽出,但是到哪里去弄这么多军饷出来?”

杨嗣昌道:“关于这一点,微臣也早有计议。十二万官兵中。步兵七万四千名,每名每天发给饷银五分,一年共需银一百三十三万二千两;马兵三万六千名,每名每天支饷银、草料银一钱,一年共需银一百二十九万六千两。两项合计共需银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

崇祯听到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这个数字,脸色惨变,几乎要滑到椅子下面去。这数字别说叫他拿出来,就算叫他想一想,也会全身发冷。赶紧挥手道:“这么多钱,朕没有!”

杨嗣昌早猜到他的反应,便进言道:“微臣也知dào

朝廷缺银,因此微臣想了个法子,这笔钱不妨由皇帝的内努、亲王、勋戚、文武百官一起来筹集,咱们大明朝这么多官儿。每个拿出几千两来。便能凑足。”

崇祯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大明朝的官儿没有千儿也有八百,一个官儿出点钱。凑足两百六十二万两银子不是小菜一碟么?当下便喜道:“此计不错。我这便下旨征银。”

他连杨嗣昌的第三个计策也没心思听了。先把钱弄到再说,哗啦啦地就写了诏书下去,让各有的亲王、勋戚、文武百官都援资给朝廷。可是……诏书发下去之后。除了几十个小官各自捐了少量银两上来之外,大官儿们居然一个也没动静。

崇祯大怒,大开朝会,怒骂文武百官道:“朕谕令勋威之家捐助,至今抗拒,全无急公体国之心。就是省直乡绅也不捐助,及至贼来,都为他所有了。怎么这等愚?”

百官挨了骂,倒也不脸红,叫道:“臣等实在没钱,请皇上发内努……”

崇祯大怒:“朕的内努早花光了,没钱。”

百官也道:“臣等的钱也花光了,没钱。”

君臣一起眼瞪眼,瞪到后来,崇祯无奈,只好又召杨嗣昌来商议:“爱卿的计策不成,这些个官儿没一个忠君爱国的,都把钱藏着不拿出来,等着贼寇去抢他们的,简直一群混账,爱卿可有更好的计策吗?”

杨嗣昌其实也有一套备用方案,便提议道:“既然如此,只得把这二百多两银子按田亩加派下去了。”

崇祯听了便道:“也就是加征因粮?”

所谓“因粮”,是一种特殊的征派方式,也就类似于穷人不交税,富人才交税的一种特殊征税手段,明代的“因粮”标准是五两银子,也就是粮税在五两银子以上的人才交的一种税,这种税收标准是由卢象升提出来,一直没能得到真zhèng

的实行,他的本意是富人交上一点税并不影响什么,穷人却可以免交,不会受到这样的税赋重压。

卢象升提议的这种“因粮”征税法其实非常先进,颇有点后世的税收风范,因为他深知民间疾苦,知dào

百姓们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才把贫人从纳税的范围里剔除出去。但是杨嗣昌却不一样,他并不像卢象升那么懂得民间的疾苦,此人其实就是一个大话精,根本搞不清楚天下的情况。何况他本人也是大地主大官僚,若是这样征税,他家也要重重地交一笔钱,于是听到崇祯提起“因粮”,便赶紧进言道:“不行啊,皇上,这种征因粮的方案是行不通的。”

崇祯奇道:“为何行不通?”

杨嗣昌道:“因粮输饷,首先要搞得清楚哪些人家里的田亩需纳赋税超过五两才行,但是宦室富民从来飞洒、诡寄,以避大户差徭,如今欲分贫富,其事甚难,只分得个巧拙而已。”

崇祯也是个脑子差的,一听他这话,顿时就觉得有理,道:“那怎么办?”

杨嗣昌道:“别搞什么因粮不因粮了,直接把这二百多万两银子均分到天下所有的田亩上,管他贫富一体加征,这样一来,摊到每个人的头上其实也没有多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崇祯思来想去,也无更好的想法,便叹了口气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杨嗣昌又道:“皇上,我们还应该清查一下溢地。”

崇祯奇道:“什么是溢地?朕怎么没听说过个词?”

杨嗣昌道:“所谓溢地,就是有些农户偷偷在自己的田地旁边开垦荒地,他们实jì

上拥有的田亩数比咱们官府统计的更高,对这些人,应该加收一点赋税,这样一来,也可以缓解咱们朝廷的赋税空缺。”

崇祯一听说能搞钱,哪里想得到这个做法是好是坏,当下便大喜:“好,就这样办!对了,你还有第三计,现在也可说来听听了。”

杨嗣昌便道:“第三计就是用人,咱们剿匪不力,其实多是因为督剿的官员全是酒囊饭袋,如果用上得力的人才,流寇早已平复。自洪承畴大人死后,卢象升大人继任七省总督,然而卢大人很快就被迫北上抗虏,这总督一职变得有名无实,理应另派一个能者居之。”

崇祯听了这话,只觉得杨嗣昌真是生平知已,他早就觉得手下的官员全是白痴了,大喜道:“爱卿有何人才可以推荐?速速报来!”

杨嗣昌当即道:“臣思总督一职,专任剿杀,须得饶有胆智,临机应变之才,非见任两广总督熊文灿不可。”

话说这两广总督熊文灿是个什么人呢?其实这个人就是招降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的人,本书一直在讲西北的事,很少提及东南。其实在崇祯年间,东南方面也不平静,西洋人多次在海上捣乱,荷兰殖民者联络大海盗刘香,为祸沿海。这时候,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也是一个大海盗,在东南海一带势力最大,他有心投靠朝廷,赶走荷兰殖民者,而负责招抚郑芝龙的,就是这个熊文灿,他因为招抚郑芝龙一事,立下大功,从福建巡抚升任为两广总督,后来又借助郑芝龙的力量平定了大海盗刘香,打败了荷兰殖民者,因此在朝中声望极盛。从崇祯到文武百官,都认为熊文灿是个有才干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dào

,熊文灿之所以能招抚郑芝龙,原因是郑芝龙本来就想受抚了,两人属于一拍即合。后来剿灭刘香,赶走荷兰人,全是靠着郑芝龙的实力,熊文灿本人根本没出啥力qì

,一旦离开了郑芝龙,他屁事也干不成。

但是崇祯本就是识人不明之人,杨嗣昌的眼力也不怎么高明,所以两人都以为熊文灿是个人才,当下两人商议已定,决定调来熊文灿担当总督……——

数日之后,朱元璋正在监督着手下的官员们组织百姓照料“早土豆”,突然见一探子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份布告纸,递到朱元璋的面前,大声道:“将军,这是咱们的探子从山*西的驿道上劫来的,好像是皇帝发下来的什么诏书,兄弟们不识字,只知dào

这封诏书十分重yào

,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来的,便在驿卒换马的时候偷来了……请您过目。”

朱元璋随手接过来,翻开来看,这一看,脸色不由得就青了三分。

只见这封诏书是这样写的:“流寇蔓延既久,生民涂炭已极。不集兵会剿,贼不能速除;不多措钱粮,兵不能大举。帑部匮诎,设处无方。廷议改因粮为均输,暂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筹思再四,万非得已。……今责成所在抚按,大张榜示,备述朝廷为民除残、多方轸恤至意。遍集官吏,严行戒饬,递布乡村,详加劝谕,使远迩尽知,贫富均纳,果能遵行无扰,自然好义乐输,剿功告成,一体叙录。”

看完之后,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朱由检这个倒霉的孩子,他又被什么人给骗了?居然又要加赋税,他这是生怕百姓反得不够多吗?还要再逼反一批良民,给贼人增上几十万兵力。”(未完待续。)

四五四、和官兵做交易

崇祯十年,朝廷开始了征收“剿饷”的行动,大好江山,上亿百姓,又一次在税吏的催逼之下颤栗,崇祯的倒行逆驶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一时之间,良民百姓再度一怒而起,化身为贼。

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等人的实力均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军队的规模又一次扩大,朝廷的十面张网还没张得起来,剿匪的行动还没开始真zhèng

的展开,倒先把贼军捧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这时候的陕*西也有大批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入,潼关、武关两关门前人山人海,无数百姓拖儿带女请求朱军开关,让他们进入陕*西地界入朱军的伙。

这倒也算是巍为奇观了,此时驻守在潼关的头领是一座城和一朵云,驻守在武关的依然是杨洪,这两关的头领都不是王二那种天真烂漫正义感暴棚的人,看到难民狂涌而来,并没有立即开关民们进来,而是担心其中夹有官府的探子,因此一时半刻不敢开关。赶紧写了书信,请朱元璋定夺。

朱元璋大笔一批:“开关!”些许探子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朝廷要探就让他们探好了,岂有害pà

探子而不收下这许多人口的道理?

结果这一开关就不可收拾了,从潼关和武关涌入陕*西的人口只是短短几日就有好几万,而且后面还在不停地跟着来人……由此可见,朝廷在百姓们的心目中已经跌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至于朱元璋本人。则来到了绥德!

绥德可以说是陕北的门户之地,从绥德向东,就是黄河渡口吴堡,这个叫吴堡的渡口,扼秦晋之要冲,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是陕*西通向华北的桥头堡。吴堡虽然名字里有一个“堡”字,其实是一个横跨黄河两岸的渡口城市。这里的黄河河面有接近一里宽,两岸都停泊着许多渡船,原本这些渡船每天引渡人客。十分繁忙。此时却根本不敢离岸。

原来吴堡的西岸一半,被许人杰领了一万朱军占着,而吴堡的东岸一半,则被孙承宗派遣了一只晋兵占着。两军隔渡口相望。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气氛之中。

朱元璋带着一群心腹。赶到吴堡,走到江边坐定,许人杰便迎了过来。低声道:“对面的晋兵挡住了百姓们,不让他们渡河来投靠我们,现在那边已经集了数万百姓,哭声震天。”

朱元璋点了点头,向对岸眺望,一里宽的江面并不算远,对面河沿上的官兵表情都能依稀看得清楚,只见对面有许多百姓正在江边徘徊,对着朱军哭泣,而官兵而且长矛和朴刀驱赶他们,不让他们靠近岸边的渡船。

说起来山*西境内的百姓也挺惨的,因为山*西与陕*西之间隔了一条黄河,晋民要想入陕,必须经过渡口,但是渡口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岂有不派军队驻扎之理?所以他们全都被挡在了对岸,不像河南的百姓那么方便,河南百姓要入陕只需yào

走到潼关或武关之下哭喊一阵,朱军便放他们进去了,官兵根本就不可能将翻山越岭过去的百姓们全都挡住。

许人杰道:“对面的百姓哭喊声十分凄凉,我军士兵多有相救之心,但是……渡河作战实在太过困难,咱们办不到。”

朱元璋点了点头:“嗯!官兵在对面以逸待劳,只需等我们半渡而击之……”

许人杰问道:“那要怎么办?那些百姓全都放qì

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放qì

大明朝的子民?于是挥手下令道:“从延安府运钱来,咱们找官兵赎人!”

许人杰大奇:“赎?这……这不可能吧,古往今来,哪有贼人出钱向官兵赎人回来的?只有官兵出钱从贼人那里赎人质的事情吧。何况……这不是浪费钱吗?”

朱元璋突然笑了:“一点都不浪费钱!朝廷倒行逆施,从百姓身上榨取钱财,而我军却仗义疏财,愿意为了百姓花钱消灾,这是一个绝好的提高名声的方法,凭什么不花这笔钱?这笔钱一旦花出去,百姓们就会知dào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应该舍了性命跟着谁办事,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许人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旁边的红娘子却不太理解了,她忍不住问道:“这种完全不合情理的要求,官兵应该不会答yīng

吧,他们怎么可能和咱们这些贼人谈交yì

?我猜官兵见信就会立即撕成碎片!”

朱元璋笑道:“你不了解官……这些家伙一旦碰上捞钱的机会,哪有放它溜走的道理?别管咱们是不是贼,他们是不是官,既然有办法搞到钱,那当然是先搞到再说,反正这些百姓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他们入不入陕,与镇守渡口的军官没有半分关系。”

红娘子将信将疑。

当下朱元璋一边派人去延安府运钱过来,一边写了书信,派人划小船送过岸去,表示愿意出钱赎买愿意去陕*西的百姓,开价五文铜钱一个。

红娘子满以为这封信会石沉大海,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时辰,对面就派了一个心腹亲兵过来谈判来了,这名心腹亲兵一脸怂样,一看就是个打仗不在行,马屁梆梆响的类型,到了朱元璋的面前,他居然给朱元璋行了个大礼,嘴里叫道:“朱八大王有礼了,小人代表我们家将军来和您谈谈赎金的事……”

红娘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也叫官兵?见了贼人居然恭敬有礼,你当有钱就是爷么?

朱元璋却已经见怪不怪,他低声道:“你们将军打算如何?”

那小兵道:“将军说,五文一个太便宜!”

红娘子心想:五文钱买个人确实太便宜,这简直是把人当草在卖。

却听那小兵道:“涨到十文一个,咱们就成交!”

红娘子哎了一声,险些站立不稳,心中大骂:十文在陕*西只能买到一斤土芋,你们把人当什么东西在买来卖去啊?

朱元璋道:“成,十文就十文,你们那边放一船人过来,我们就给你们送一吊钱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谁也不吃亏。哦,对了,小孩、老人、妇女要给我打个半价。”

那小兵也道:“这些人可以半价,但是青壮要涨到十五文。”

双方三言两语,就二一添作五,把几万百姓都给卖了,旁边的红娘子听得冷汗直流。她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交yì

究竟是怎么可能谈得成的!想了许多天之后她才想明白,那名朝廷的军官卖的东西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他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不赚白不赚,所以才会这么痛快地答yīng

下来。

红娘子确实是人生经lì

太浅了,她不知dào

这样的现象在中华巍巍五千年中真不算少见,把公家的东西拿去私自贱卖,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别说古代有,就算到了后世,所谓的“新时代”,照样有许多官僚把公家的东西拿去打折处理赚钱。警察会把收缴的毒品拿去卖给毒贩,质检局的驻虫会把没收来的假货拿去偷卖给小贩……这官场上的龌龊,一言怎能尽叙。

过了几天,朱元璋叫人从延安府运来的银两到了,官兵那边就乘着夜色,把难民们一船又一船地往着西岸运,其实按照大明的律法,百姓是不能离家太远的,一旦被士兵抓住,就要充军,但到了崇祯十年之时,天下早已混乱,百姓满天下流徙已成常态,这些官兵不但不管,还从中捞钱,却也是正常现象了。

百姓们被运到西岸,立即在岸边跪成一排,对着朱元璋感激涕零,因为他们在江面上错船而过时,听到了朱军士兵在数钱给官兵时说的一些只言片语,知dào

了他们是被贼人买过来的,不由得对这位善良的“贼王”敬佩不已。当然,那些人是得了朱元璋的吩咐,故yì

把这件事说给他们听的,他们却不知dào

了。

这几万百姓被区区十文钱买下来了人,还买下了心,从此以后对朱军忠心耿耿,这里就不详叙了。

将百姓全都接过来之后,许人杰又凑了过来,低声问道:“朱八哥,听说朝廷打算十面张网,全力剿灭我们,也不知dào

河对面的晋兵什么时候会开始渡河作战?我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就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好打一个半渡而击的漂亮战役呢……”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过来的!”

许人杰一听,顿时大为失望:“什么?十面张网了也不过来打咱们?那他们剿个屁匪啊。”

朱元璋道:“他们要打也会先打在四川流窜的三十六营,不会先来对付我们。”

许人杰奇道:“这是为何?”

朱元璋道:“陕*西已经被我们占据,对于朝廷来说,这里算是失地。而四川尚在朝廷手中,换了任何人来处理,都要先保住自己手上的地不失,再去夺回失地,哪有不管不顾自己手上的,先去抢别人碗里的道理?”(未完待续。)

四五五、黑杆兵

许人杰听说陕*西打不起来,官兵会先去四川,大为沮丧,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不能打仗了,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却听朱元璋道:“你不会闲着的,收拾一下东西,准bèi

跟我入川。”

许人杰大吃一惊:“入川?入川去做什么?”

朱元璋脸色沉重地道:“入川去帮一把三十六营……这一次朝廷举倾国之兵,集二百多万两军饷,以十面之势压三十六营,我们如果不帮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其实朱元璋是在危言耸听,因为他很清楚地知dào

朝廷的十面张网并没有把李自成和张献忠干掉,他们两人依旧活得好好的,数年之后将大明葬送。

但是朱元璋也知dào

一个小细节,在崇祯十年末朝廷十面张网之后,三十六营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李自成连吃数场败仗,最后只余下七骑跟他逃窜进入深山,史籍记为“息马深山”,隔了好几年才东山再起。

而张献忠也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在谷城接受了熊文灿的招抚,在谷城“造房数百间,买地种麦,与民间两平贸易”,直到崇祯十二年,张献部才重举义旗,再次造反。

他们两人低调了这几年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最终都能翻身,但是他们一低调下去,朱元璋就很危险了,朝廷的十二万大军如果从四面八方一起攻陕,那可不是朱元璋愿意看到的景象。他现在还没能完成充分的准bèi

,不想和朝廷打这么大规模的硬仗。

因此,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变历史!让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怪物不要受到这么重大的挫拆,让他们能在这次大会剿中撑过来,继xù

流窜牵制朝廷。

听到朱元璋这么一说,许人杰顿时就精神了起来,大喜道:“太好了,入川入川,我又有仗打啦。”

朱元璋嗯了一声。然后问道:“我前几年教你训liàn

的山地作战的士兵。你训liàn

得如何了?”原来自崇祯八年荥阳大会之后,朱元璋就将川中白杆兵的战术教授给了许人杰,而许人杰也专门去组建了一只叫做“黑杆兵”的部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训liàn

。还没有投入到实战中过。这一次朱元璋打算入川。才顺口问起。(注:关于朱元璋教许人杰白杆兵战术的事,请查阅本书第三百七十二章。)

许人杰最喜欢鼓捣这些稀奇古怪的兵种,按后世的说法。这就是个发烧级的战术,他一听朱元璋问起,顿时精神大振道:“黑杆兵部队被我留在黄龙山中训liàn

,这次我来平陕北,也有很久没见到他们了,不知dào

训liàn

得如何,正好去看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便下令许人杰交出兵权,把陕北暂时交给薛红旗镇守,薛红旗本来就是陕北榆林人,用来镇陕北是最好不过,但是她却不太想和许人杰分开,忍不住道:“我也想入川。”

朱元璋和许人杰一起摇头道:“你去不得,蜀地多山,不是骑兵活动的地方,你的宝贝骑兵莫浪费在山沟里了,好好在陕北休养生息,培养出更多的精骑来。”

薛红旗见许人杰也这么说,只好作罢。红娘子也在旁边要求了一句入川却没人反对,反正她暂时也派不上啥用场,完全是看在她带了一票兄弟入伙的份上,才让她在朱军当了一个头领,无事可做,入川也好。

当下朱元璋和许人杰带了少数心腹,向黄龙山行去,许久没有回黄龙山老寨了,这一次回来,却见老寨早已经不是一个寨子的模样,而是修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山中县城,城门口居然还插着一块石碑,上书“黄龙县”三个大字。

县尊老爷曹宝相满面红光地迎了出来,见到朱元璋,他又是一连窜马屁飞拍而出,这人在黄龙县当了几年的土霸王,但一见到上司,还是习惯性地拍马屁,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元璋也没空和他磨叽,赶紧叫来了许人杰秘密训liàn

的黑杆兵部队。

这是一只人数三千人的青壮部队,其成员大多来自于最近几年才加入朱元璋的新兵,因为朱军的老兵们都各有各的职司,不能随意改变兵种,因此黑杆兵部队只能在新兵中选拔。虽然是新兵,他们却不是那种没见过血的菜头兵,而是选了一些见过血与火,经lì

过死亡恐惧的硬汉子。

这三千人的身高都不怎么高大,但是个个都很矫健,身手敏捷,头脑灵活。也只有这样的士兵,才适合在山林之间作战。朱元璋看了几眼,对他们的外表感觉到很满yì

,便对他们道:“拿出你的兵器来。”

黑杆兵们亮出兵器,他们的兵器是长矛,但却不是普通的长矛,而是一种前面带着弯勾的长矛,形似勾镰枪。与勾镰枪不同的是,长矛的尾部还有一个铁环。也就是说,这种长矛一头是钩镰枪,另一头却是一个圆环……其形状十分古怪。

红娘子见了他们的装备,忍不住奇道:“这种奇怪的武器怎么有点像杂耍表演特制的道具?”

朱元璋摇了头笑道:“这乃是凶器,和道具是不一样的。”他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一把黑杆枪,在手里随手舞了个枪花,然后道:“这种枪可以用来刺伤敌人……也可以用来勾马腿,当只想打伤敌人而不想取人性命时,还可以掉转过来,把枪尾的铁环用来当锤头用,虽然威力不如锤头,但使起来足够轻便,比锤头的打击方式更多。”

红娘子见他舞枪花,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呀……朱八大哥,您……您居然也会玩枪?我一直以为您是动脑子的,不动手……”

众人都笑,马小天笑得尤其大声:“我的武艺就是朱八哥教的,你居然说他不会动手只会动脑?哈哈哈……咱们这里谁不知dào

?朱八哥若是真的怒了,刀刀夺命,在咱们朱军的众头领若是比狠劲,及得上朱八哥的一个都没有。”

红娘子吐了吐舌头,心中倒是对朱元璋又敬佩了几分。

这时马小天问道:“朱八哥,这武器虽然功能丰富,但是我看不出来它究竟有哪里利于山林战,还请您指点一二。”

朱元璋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黑杆兵们道:“你们操练一下,让我看看你们训liàn

得如何了。”

“是!”三千人整齐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操练起来。他们首先练的是捅刺,这个倒是没啥出奇的,就和普通的矛阵差不了太多,马小天和红娘子等人都已经看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列阵捅刺完之后,许人杰笑着下令道:“上树!”

“是!”三千人的阵形突然一散,前排的士兵猛地对着一排大树冲了过去,他们将手里的黑杆枪一挥,枪尖上的勾子稳稳地勾住了大树上面的枝丫,随后这些人的双手握住枪杆向上拉,双脚在树干上蹬蹬蹬几下一踩,人就翻上了树去,隐身在了树叶之中。

“哗!”马小天这一下看得忍不住鼓了一下掌:“好厉害,灵活之极啊。”

红娘子看了这个倒是感觉一般,她笑道:“若是我的话,不需yào

用枪勾住树枝,只靠手脚也能轻松上树。”众人横了她一眼,心想:你这个表演杂技的当然不需yào

勾子,普通人却是一定要的。

只见黑杆兵们一组又一组地轮流表演爬树,在树上向下挥刺,然后飞快地下树……一系列动作快如电闪,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演完之后,诸军又来到了一面山壁前面,这片山壁大约有五六人高,要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山壁上面的情形。

红娘子奇道:“这种山壁,总不能用勾子一勾就上去了吧?”

许人杰哈哈大笑道:“看好了!”他挥手下令,黑杆兵部队的队长一个人跳到了山壁上,这人明显也是个跑江湖练杂技的,身手虽然不见得比红娘子轻盈,却更有力量,他在山壁上左攀右爬,很快就爬到了壁顶。

马小天不由得奇道:“他一个人爬上去了有啥用?像他这种练过杂耍的人,可不多啊。”

只见那人上了崖之后,转过身来,崖下一名黑杆兵用力一投,一根黑杆枪就飞上了崖去,崖上那队长用左手接住,接着又是一名黑杆兵投出自己的黑杆枪,队长用右手接住。

这时他左右双手各有一柄黑杆枪了,只见他把左手的黑杆枪上的那个弯钩一下子扣在了右手的枪尾圆环上,两柄黑杆枪一下子就连在了一起。

马小天和红娘子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铁环是用来和弯钩对接的,这样一接,两柄枪接在一起,就有两丈多长了……”

崖下的黑杆兵又将枪投上崖去,崖上的队长将它们接在一起,做成了一根长长的矛杆,从山壁顶上一直垂将下来,一名黑杆兵双手把住垂下来的枪杆,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崖。这下崖上有了两个人,就可以垂下两条矛杆,于是又有两名士兵顺着矛杆爬上……接着又垂下四根矛杆……

不一会儿,三千人居然全都爬上了山壁去,山壁上的人收回矛杆,折分开来,又变回一人一把黑杆枪在手。

马小天拍了拍手:“哇,精彩!”

红娘子也不得不服了气:“着实厉害!”

朱元璋轻叹道:“这只是仿效川中白杆兵而已,他们还嫩着呢,真zhèng

的白杆兵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乃是天下五大强兵之一……”(未完待续。)

四五六、前往四川

许人杰、马小天、红娘子都对“五大强兵”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由得问道:“五大强兵都是些啥?”

朱元璋道:“辽东关宁铁骑、浙江义乌兵(戚家军)、福建藤牌兵、川中白杆兵、广西狼兵。这其中的广西狼兵曾在嘉靖年间威震沿海,但是现在已经不服朝廷调遣。而戚家军已经在崇祯四年,辽东的大凌河之战中全员战死,可惜得很。”

许人杰和马小天、红娘子三人虽然对另外几只军队所知不详,但对戚家军却是早有听闻,三人都“哎哟”了一声,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已经在辽东覆灭了,这……满清鞑子如此厉害吗?”

在大明百姓的心中,戚家军几乎就是战无不胜,攻不无克的代名词,戚继光也被百姓们尊称为戚爷爷,没想到他留下来的天下无dí

的军队居然会败没,许人杰等人不由得脸上变色。

朱元璋也不想多谈大明朝的败战,谈起来只觉得脸上无光,于是下令让三千黑杆兵收拾行装,跟着他出了黄龙山,先回了一趟西安府,调度了两万轻装步兵,与黑杆兵合在一起总兵力两万三千人,再带上了王二、映山红夫妇。命令拼命三郎到西安来,代替他坐镇大本营。

分派完毕这一切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年十月,朱军的秋土豆收获,军粮齐备。而同时,朝廷也收了一批秋赋,军粮暂时不缺。杨嗣昌认为兵、饷事宜都已就绪,正式上疏请求皇帝下达总围剿令,十二万大军倾巢而出,布下一张巨大的网,比当初卢象升布下的更加宏伟,官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入四川,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顿感压力大增——

气温开始转凉,风中带着萧索之意,朱军从汉中府出发之后,一路向西南前进。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片茫茫的山岭之中。这里是四川与陕*西交界之地,山势峥狞,曲折难行,比之黄龙山更显艰难。

王二看到南边连绵无尽的大山。眼中居然也有忧色。叹道:“我早听说四川多山。没想到……居然多到这个样子。”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嗯……当初李白从长安入蜀,走的就是我们眼前这些山,他也觉得这些山实在是太险了。因此作诗一首,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也就是这么来的了。”

红娘子听他念诗,眼中一亮,喜道:“有诗听,再念几句!”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没兴趣念诗,刚才只是见山势险难,给王二说明一下罢了,你找马信玉念去。”

红娘子道:“书呆子念诗我不喜欢,我喜欢懂打仗的人念诗,像岳爷爷那种。”

朱元璋淡淡地道:“岳飞?愚忠之人,被人害死连反抗都不会,这样的人有啥好仰慕的?换了是我,便领军杀回,先杀秦桧,再废宋帝,然后自立为帝,那才痛快。”

红娘子张大了嘴,哑了半天,过了好久才道:“若是岳爷爷真的这样做,就会被写进‘奸臣传’里面……咱们这些后人哪里还会恭敬地称他为岳爷爷?”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若是反叛失败,当然就进‘奸臣传’,但若反叛成功,真的夺了帝位,谁还敢写‘奸臣传’?我看那帮子史官写出来的就是‘大宋中兴皇帝传’。”

红娘子默默无语,虽然不再反驳了,但却无法接受朱元璋的说法。她倒是不知dào

,自己在历史上找的那个男人李岩,确实也和岳飞一样是一员儒将,而且李岩的下场与岳飞也差不了太多,都是被自己效忠的皇帝给杀了。可见人这东西在择偶的时候,是有一定的惯性的,你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男人,就决定了你今后会不会悲剧。

朱军缓缓地进入大山之中,由于担心被人在山中伏击,朱军的斥候远远地散布了出去,然而没过多久,斥候小队的队长就过来报道:“朱八哥,这里的山路实在……太复杂了……咱们斥候小队进山没多久,就摔死两人,还有两人现在已经失去了联络,也不知dào

是迷路了还是死在什么地方了……哨探工作十分困难。”

“连斥候都会迷路?”许人杰、王二等人大惊:“你们不是经过无数训liàn

的精兵么?其中有一大半以前都是做过猎户的,居然会被山难住?”

斥候队长苦笑道:“主要是……这里的山……太那啥……”

朱元璋倒是不像许人杰他们这么吃惊,对于川中群山,他早有心理准bèi

,于是挥手道:“把斥候网缩小!让大家互相有个照应,不要再一个人向前探得太远了。”

斥候队长道:“可是……这样随时可能遭到敌军的伏击。”

朱元璋道:“在这样的怪山嶙峋之中,敌军就算伏在斥候身边的山洞或山沟中,斥候也未必哨探得到,斥候圈子张得太大反倒折损自己兄弟,未见得有什么效果,还是缩小的好。”

那斥候领命去了。

大军在山中苦行,走不到几步,就钻入一片密林,钻出密林又是一片石山,翻过石山又见条条山沟,到处四通八达,许多拐角之处都可以藏兵。王二、映山红这种憨人倒还没什么,许人杰却满头大汗,不住地左顾右盼道:“天啊,若是敌军真的有心布伏,我军起码已经被偷袭十几次了,我这脑袋早就搬了家。”

朱元璋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这种怪山对于我们来说是困难,对于官兵来说也是困难,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准确地掌握我们在山里的行军路线,所以也就不可能埋下伏兵。我们在这里遇伏的可能很小,倒是突然和一只官兵脸撞上脸的机会很大。”

许人杰听了这话便也笑了:“这倒也是,是我胆子小了。对了,朱八哥,我们这次入川主要是帮三十六营谋活路,那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呢?”

朱元璋认真地道:“方案很简单,我们在川北打,狠狠地打,打得官兵应接不暇,不停地调兵过来,就可以帮三十六营分担一些压力。”

许人杰又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打?”

朱元璋哈哈一笑,伸手向南指道:“这里向南,有一个著名的县城,乃是唐代女皇武则天的故乡,咱们就从那里开始打。”

许人杰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广元!”

广元是朱元璋必取之地,其实朱元璋早就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了,广元古称利州,明朝时改为县,地处四川盆地北部山区、嘉陵江上游、川陕甘三省结合部,可以说是川陕走廊,核心的连接地带。取下这里,可以以之作为桥头堡攻取西川,若要退时,向北方的山区里一钻,就可以轻易甩掉官兵回到陕*西。

朱元璋游魂观看世事数百年,就知dào

后世的红军也曾占据广元,以之作为川陕革mìng

根据地的重yào

组成部份,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这种好地方朱元璋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朱军穿山而行,数日之后,已经迫近广元县城北方几十里外,虽然距离县城近了,但这里的山势依然古怪,山顶尖削,坡度极大,士兵们从自入川以来,还没看到过一片平地,脸上都不禁深有优色。

红娘子这时才明白了朱元璋调黑杆兵和轻步兵入川,却没有调骑兵和重步兵的理由,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把骑兵用得上,而且重步兵也无法爬山涉水。在这种地方一旦发生战斗,长方形或者正方形的军阵完全不可能组成,士兵们只能在奇怪的山坡上摆出凌乱的阵形来交战,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依靠个人武勇,不可能依靠团队的力量。

这一天,朱军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侧面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有一道烟柱冲起,明显是一道报迅用的烽烟,朱元璋侧头一看,笑道:“我们被官兵发xiàn

了……他们点起了烽烟示警……”

众人都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座山被树木覆盖,根本看不到山顶有什么,朱元璋挥手下令,一名小头领领了一千名朱军士兵冲了过去。

过了许久之后,朱军士兵占据了那个山顶,派人回报道:“朱八大哥,山顶上有一个烽火台和一个石屋,石屋里看样子住了五六个守军,他们看到我们到来,点燃烽火之后就逃走了,咱们一个也没逮着。”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个个不爽,这样一来,官兵就知dào

他们来了,已经无法起到偷袭的效果,像这种山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隐蔽的烽火台,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连绕开都不可能。

(注:在四川那如乱麻的崇山峻岭之中,现在还保留着许多明清留下来的岗哨或者山营,旅游时,在某个荒山上会突然看到一小段城墙,或者一个石寨。像这样孤山之中的烽火台更是不少见,有兴趣的朋友到四川一游便知。笔者就曾在一个山寨里的石桌上和朋友们斗地主,咳咳!)

见众将不乐,朱元璋笑道:“有什么好郁闷的?自古以来,偷袭就只是书上写的玩意儿,实战之中极少发生,你们真以为那些书上的名将在千里之外掐指一算,就能成功地摸到敌人大本营边了?我们就算堂堂正正的打,难道就拿不下区区广元么?”(未完待续。)

四五七、适合四川的农作物

发xiàn

烽火台之后,朱元璋便不再轻率地前进了,他让前军与中军之间的距离拉开,以保证敌人伏击的时候只能伏击到前军,不能动摇到中军。自古以来,前军就有这个作用,说好听点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说难听点就是火力侦察,要是中伏击的话,前军被伏,中军也来得及反应。

当然,巨大的风险也意味着巨大的收益,前军由于最先接敌,所以立功的机会也比中军和后军大,古时军队攻破城市往往可以劫掠一番,因此前军也更容易发财。

王二和映山红自告奋勇率领前军,朱元璋应允,王二便率了五千人,远远地向前飙去。朱元璋和另外的头领则领着主力,缓缓随后而行。并且安排好后军,保证从汉中府运粮过来的粮道通畅,他们要在四川久战,就必须保证后续的粮食供应,因为他们不是流寇,不能以战养战,因此一旦要出陕作战,后勤补给就极为重yào



当初诸葛亮出蜀作战,为了解决在崇山峻岭中的补给问题,发明了木牛牛马,而朱元璋却没有那种“神话”般的运输工具,只能靠后勤人员的勤劳来补足了。

又过数里,大军终于穿出了连绵不尽的山地,走到了有人类居住的区域,只见山间几个歪村,里面几间破房,这个村子的贫穷光是从外表就能看出来。这里的田地比起大伙儿看习惯了的关中土地也不可同日而语,关中的地虽然不如江南和中原。但也大致是平地。

但是广元这里的田地都是依山而成的,随着山坡的坡度而倾斜,在这些倾斜的土地上面种庄稼,让人感觉怪怪的。此时秋天已过,已是农闲时节,所以田地里什么都没有,朱军中来自平原的士兵们忍不住就嘀咕道:“真想不到在这种倾斜的田地上种出来的庄稼是什么样子,庄稼会不会也斜着长?”

有些在黄龙山老寨待过的士兵便嘲笑他们道:“你们傻啊?地虽然是斜的,庄稼照样是直直向上长。”

红娘子也张望了一阵,只见四野里多有绿意。不似陕*西那般一目尽黄。忍不住奇道:“这里的干旱不严重!”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蜀地多山,四面遮蔽,风不容易把云吹到别的地方去,因此四川的湿气比较重。雨水充沛。天下大旱的时候这里能保有着一点绿意。”

这种山川气象一类的东西。朱元璋其实也不太懂,只能说得这般简约,要是他像后世的地理学家或者气象学家那样滔滔大论一阵。红娘子等人也听不懂。

红娘子道:“这里不易干灾,岂不是很利于种庄稼?”

朱元璋摇了摇头,叹道:“这倒不一定了,四川虽然雨水足,但也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土层太薄,这里的山都是石头山,不是泥土山。山体全部由石头组成,石上覆盖了一层很薄的土地,在这种地方种庄稼,难度就大了。”

众人听了他说,便都蹲下来掘地,果然,轻轻一掘就挖到了泥层下面的石头……众人脸色大变,不由得惊道:“这么薄的地?这怎么种庄稼?四川人都吃什么的啊?”

朱元璋耐心地解释道:“蜀地的粮食大部份来自于富饶的成都平原,那里的土地比较厚,能种出好庄稼,四川人大至上都是被那片平原给养活着……但是……唉……”

听他长叹,众头领奇道:“但是什么?朱八哥为何叹气?”

朱元璋心头沉重地道:“成都平原上所有肥沃的土地,都被蜀王兼并了……已经没有一亩地属于这里的百姓……”

“丝!”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四川也是这般状况啊。大明的皇室当真厉害,陕西汉中最富饶的土地有一万多顷在秦王手里,而四川最富饶的土地全在蜀王手里,这般搞法,朝廷向谁收税去?

这时马小天蹲到了地上,搓着一捧泥土,低声问道:“朱八哥,广元的土地如此之薄,只怕种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就连咱们朱军引以为傲的土芋,只怕也种不大,咱们如果占下了广元之后,要如何才能让这里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呢?这也太难了吧!难不成用别的地方的税收来填补这里?”

朱元璋笑道:“这倒未必,我知dào

有一种农作物,在极薄的土地上也能生长,而且产量很高,只要把那种农作物找来种上,便可以解这里的燃眉之急。”

马小天等人大奇:“还有这种农作物?”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嗯,这种农作物叫做玉米,和土芋一样,也是由西洋人传到咱们中土的,目前在大明朝已经有十余个省种植,只是由于百姓们胆子小,敢种的人不多,而且大家对玉米的认识有限,谁也没想过它可以在薄土层上生长,所以不知dào

罢了……等咱们拿下广元,就派人去弄点回来,即可救这里的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

(注:玉米出现在史籍中间的时间表,广西1531年,河南1544年,江苏1559年,甘肃1560年,云南1563年,浙江1573年,福建1577年,广东1579年,山东1590年,陕西1597年,河北1622年,湖北1669年,山西1672年,江西1673年,辽宁1682年,湖南1684年,四川1686年,台湾1717年,贵州1718年。从此表可见,四川于1686年才记载玉米,此时已经是清朝康熙二十五年了,在此之前玉米有没有传入四川,未可考,本书拟为没有传入,实jì

上这玩意儿传入之后,由于非常适合在四川的山地里种植,所以迅速在四川发展起来,川地的各个少数民族都养成了吃包谷饭,也就是玉米饭的习俗,一直至今。)

听了朱元璋的话,马小天才展开颜,红娘子在旁边不由得叹道:“朱八大哥你懂得真多。”她这倒是由衷的赞叹,要知dào

当时的人都见识有限,朱元璋第一脚踏上四川的土地就知dào

这里的土层薄,旁边人却要挖开才知。而且朱元璋还知dào

适合在这种土地上种植的庄稼,那可真是厉害得没边了。

朱元璋派了几队人去将村子里的百姓请过来,这些百姓见到他打的旗号:“镇西将军——朱”,又见到他的军队旗号鲜明,衣甲统一,居然以为他是官兵,到了近前都下跪磕头,口称官爷。原来广元山中消息不灵,百姓根本不知dào

什么白水朱八,也不知dào

外面形势如何,镇西将军不属于朝廷编制什么的就更不清楚了,只知dào

面前的人是个将军,既然是将军那就一定是官兵了。

朱元璋也不掀破,笑道:“本将军自北边来,欲往南去,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们可知dào

现在附近有哪一路朝廷的官兵驻扎?”

百姓们见他和颜悦色,畏惧之心去了几成,亲切之心升起,便老老实实地指着南方道:“左光先将军驻守在此,手底下有三千多名官兵。”

“左光先?”朱元璋皱起眉头来仔细想了想,便想起这个人来。左光先原是洪承畴麾下的副总兵,洪承畴被朱元璋杀死之时,左光先并没有随在他身侧,而是在汉中府附近镇守,听说洪承畴已死,朱军袭来,左光先便弃了汉中府,退入四川,后来就一直在四川剿匪,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

此人作战勇猛,而且很擅长山地作战,在原历史中,左光先曾经在汉中附近的山区里追得李自成像狗一样的逃窜,倒是不可小看了。

就在朱元璋打听到左光先的同时,左光先也已经知dào

了朱元璋入川的消息。

广元县军营之中,左光先身披戎装,背弓挎剑,正坐在上首,旁边陪坐着广元知县。自北边山中的烽山台燃起之后,朱军入川的消息飞入县城,广元知县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跑到左光先的大营里来商议。

左光先问朱军有多少士兵,部下回报道:“不详!只见烽火,不知敌几何。”

那广元知县是个胆小的文官,一听说贼来了,已经六神无主,听部下说不知敌内何,立即嚷嚷道:“贼人的军队总是漫天遍野数不清的多,不知几何就万万不可迎敌,将军,咱们一边飞报成都,一边死守县城吧。”

左光先却不这么想,他皱起眉头来仔细考lǜ

了一阵,对那知县道:“贼势既众,小小县城如何守得住?这里的城墙仅仅才十尺高,若是咱们想凭借着这样的城墙来坚守,败军一鼓即破。”

那知县听了这话,吓得脸色青紫。

左光先沉思了半天,心想:川地多山,贼军士兵就算再多,在山林之间也施展不开,我麾下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只要利用好地形之便,三千人搞不好能破贼军三万。若是困守孤城,贼军四面八方一围,倾刻就完了,还不如出城主动迎战,就算打不赢,我还可以脚底抹油跑路,困死小县城的话却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广元知县,认真地道:“本将军决定了,出城迎敌!”(未完待续。)

四五八、许人杰中伏

许人杰率领着五千先锋部队,行在广元附近的山林之中,他这五千人中有两千是普通的轻步兵,另外三千则是他一手训liàn

出来的黑杆兵。他让黑杆兵围在身边保护自己,另外那两千轻步兵则在前面开路。

此地已经非常接近县城,但是四面八方仍然到处是山,很少看得到一块儿像样的地。要知dào

四川的城市,几乎都是直接建筑在山中的,除了成都之外,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奇形怪状,扭曲得不行。就拿除了成都之外第二大的城市重庆来说吧,它就有“山城重庆”的外号,是一个直接修筑在一乱七八糟的山中的城市……

连四川最二大的城市都是山城,广元这种不知dào

排第几的城市,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人杰率军走了许久,只见前后左右,到处都依旧是山林,忍不住心头火起,怒道:“这里应该距离广元不到十里了,怎么还到处是山?”

一名熟悉四川的心腹士兵道:“大元帅大哥不要生气,咱们就算进入了广元城里,也依然在山中……”

许人杰脸色难看,他向自己的军队前面看去,看不到头,向后面看去,也看不到尾,原来军队在这种复杂的山里行军时,展不开阵形,只好排成一长溜儿,山道间经常只能允许两人并排,甚至狭窄到只能供一人行走……如此这般艰难的情况下,五千士兵拖得老长,首尾相隔起码两里。

他面带优色地对着士兵道:“官兵的动向刺探出来了吗?”

左右报道:“咱们的斥候早派出去了。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正说到这里,突然见到前面的山道上有些混乱,一群人逆着行军的队伍奔了过来,由于山道狭窄,行军中的队伍只好避让到路旁的山石上趴着,样子看起来非常诡异。这群逆行的人到了面前,半跪行礼,报道:“大元帅大哥,情况不好,咱们派出去刺探官兵的斥候。被人给杀了。”

许人杰脸色一黑。沉声道:“身为斥候,务求机警,保护好自己才能刺探敌军的情况,切忌好勇斗狠。这斥候居然被人杀了?那定是他走得离敌人太近。有邀战之举。”

回报的人摇头道:“大哥。不是这样的。这些斥候就和平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哨探,只要远远看到敌人就会逃开。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们在山林中走着,突然某块岸石后面就跳出一个川兵,一箭就射倒一名兄弟。”他伸手指着后面的一具抬架,只见上面躺着一个斥候的尸体,咽喉上插着一只羽箭。

然后他又指着另一名斥候的尸体道:“这位兄弟掉进一个陷阱,陷阱下面全是削尖的竹枝,他一下去就完了,是别的斥候拼命把他尸体抢回来的。”

随后又指着另一具尸体道:“这位兄弟应该是在哨探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连敌人都没看到就死了,我们发xiàn

他的尸体时,他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许人杰倒抽了一口凉气:“川兵如此厉害?”

几名抬着后果架的斥候摇头道:“也未见得厉害,只是咱们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在哪里,突然就窜出来给我们一下,真是防不胜防,现在外围的斥候都已经被迫紧缩,斥候们都缩成十人一组的队伍来刺探,防止被川兵暗杀,咱们的斥候圈扩散出去不到一里远。”

许人杰心中暗想:这是……封锁斥候战术?朱八哥曾经教过我这种战术,我朱军运用这种战术成功地戏耍过官兵好几次了。现在官兵压缩我的斥候圈,这是打算伏击我?

想到这里,许人杰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赶紧下令道:“传令前军暂停前进,原地警戒,不可再轻易前进……”

他的命令才发下去没多久,突然听到前方的军队“哄”地叫嚷起来,随后传来兵器交击之声,看样子是官兵的伏击已经发动,许人杰在马背上极目前眺,想看看交战的情况,但是前方的行军队伍转在一个小山崖的后面,视野跟本不及。他赶紧纵马向前,山道上的士兵纷纷向两旁边躲避,许人杰好不容易转过山崖,才见到前方的队伍果然正在和一只川兵部队交战。

这只川兵人数并不多,大约也就五百人,他们从路边的一个小树林里杀出来,乱箭射向道路上的朱军士兵,朱军士兵可不是那种一击就溃的流寇,因此用最快的速度还击了过去,双方箭来箭往,隔着树木和岸石的掩护对射,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一些悍勇的朱军士兵想要冲过去肉搏,但是道旁边乱石林立,一时半会钻不过去,就算过去了也容易落单被杀,因此只好在乱石中缓缓前进。

许人杰大感意wài

:“这些家伙从树林里摸到咱们军队的身边了,斥候也没发xiàn

?”

在他身后的斥候队队长满脸尴尬之色:“这……这树林太茂密,我手下的斥候还没来得及把它弄得清楚。”

话音刚落,树林另一侧的道旁,一个小山坡后面突然也喊声大作,一只五百人左右的官兵小队又从这边冲了出来,说来也有意思,朱军士兵在山道上前行时速度很慢,但是这些川兵却行动如飞,就好像山地是平地一般,乱石、树根对他们似乎毫无影响,甩开大脚丫跑得飞快。边跑还边射箭吹口哨,状似野人。

前面道上的朱军士兵两面受敌,顿时向后溃退,许人杰见到败兵退回来,他自己也站不住了,只好也放马后退,一时之间,山道上挤挤攘攘,不成体统。好在这个地方道路两边并无山崖,否则许人杰就要吃几颗落石了。

指挥这几路官兵伏击许人杰的,正是总兵左光先,此时他正隐在远处的一个小山崖上,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这边的动向。由于那座山崖上面长满茂密的大树,所以朱军看不到他,他却可以透过枝叶,看到下面的朱军。

他手下的三千士兵,已经被分成了六个五百人的小队,正在附近的三个地点埋伏,实jì

上他也不知dào

贼军会从哪一条道路上进攻广元,只好同时在三条贼军最有可能走的道路上设伏,结果他运气不错,中了大奖,正好把许人杰打了一个满头大包。

这条路上战斗一起,埋伏在另外两条路上的官兵自然也开始向着这边移动,左光先挥手下令,让另外四只部队,分别从四条诡异的山道上绕行过来,袭击许人杰部的几个方向。

许人杰果然闹了个灰头土脸,只见前面两伏官兵的伏军很轻易就击溃了朱军的前阵,蜿蜒成长蛇的朱军赶紧试图结阵,但是山道崎岖,到处怪石横生,阵势根本无法结起。正在忙乱之中,斜刺城的山沟里突然又杀出来一只五百人的官兵部队,这些官兵在山道上奔行如飞,他们也不结阵势,踩着山石或者藤草攻来,手里的长矛甚至会穿过树枝厥草,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许人杰部再度大乱,前军的一千多人被打得找不着北,开始四散开来,向着道路两边的乱石堆里,或者树林里面躲藏,不敢再和官兵交战。

左光先哈哈大笑,满脸都是得色:“名闻天下的白水朱八军也不过如此,在我左光先的手下,简直不堪一击。”他麾下还有三个五百人的小队没有参战,只等他们从另外几条山沟里杀到,许人杰部必定会被他杀个干干净净。

正在得yì

之时,他突然见到许人杰部的中军已经赶了上来,山道崎岖狭窄,士兵互相拥挤,以一字长蛇阵行军的朱军中军,怎么可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就赶到?他不禁有点意wài

,仔细凝神一看,忍不住就“咦”了一声。

原来这只部队打扮很奇特,他们身上穿的倒是紫色的军服,和别的朱军士兵一般无二,但他们的武器却与普通朱军士兵截然不同。他们人人都拿着一把黑杆的长矛,矛尖上有一个倒勾,矛尾是一个铁环。除了这把黑杆长枪之外,人人脸间都还挂着一把朴刀,少数人背上背着弓箭。

这群人没有从山道上过来,而是踩着山坡上的乱石和藤蔓奔行如飞,其速度不比川军士兵们逊色。

左光先的眼睛一跳,心想:这是什么军队?我好像依稀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想不起来。

只见这群拿着黑杆的士兵奔行如飞,倾刻之间就接替了败退下来的前军,与左光先麾下的川兵照上了面。两军长矛并举,在崎岖的山石和树林之间激战起来。

这些拿着黑杆枪的士兵显然受过很严格的山地训liàn

,虽然脚底下的地面崎岖不平,甚至有许多乱石败草,他们的步伐却丝毫不乱,一点也不影响手上的活儿,一柄黑杆长枪使得中规中矩,最难得的是,他们并不依靠于阵形或者军阵,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在这种山林之间作战不要指望着组结成阵势,他们只是按照一个大致的方向,组成了一个战线,同伴之间互相能保证友军不至于腹背受敌就行了。(未完待续。)

四五九、山林间的激战

许人杰骑着马,狼狈地从山道上退回来,他骑的这匹马虽然是匹矮马,但是在山道上走动也不敢太快,而且也使得他重心不稳,好几次险些掉下马背。由于后退时匆匆忙忙,甚至险些将他带进山沟里,吓得他不敢再骑在马上,跳下了马背,指着从山沟里钻出来的川兵大骂不休。

幸好中军的黑杆兵及时顶上,还没有把他的小命给送掉。

只见黑杆兵已经与川兵激烈地交战起来,这些黑杆兵在黄龙山里进行了几年艰苦的训liàn

,几乎天天都要走上数里山路,练习在山野之间奔行与攀爬,并且锻炼他们在结不成阵形的时候个人单兵作战的能力。

其训liàn

方法与普通士兵阵形训liàn

完全不同!

这时终于见到了成效,黑杆兵们在山野之中奔跑的速度,比普通士兵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三下五除二,就从普通人完全无法行走的山坡上奔到了官兵的面前,前面的黑杆兵挥起黑杆枪,与官兵交战了起来。

两军的士兵都无法结阵,全凭个人武勇。川兵的悍勇,在整个大明朝也是能数上前几名的,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像四川这种民风彪悍之地出来的兵,也有一股子狠劲,个人作战能力比中原的软蛋兵要强上不少,双方一接火就打得火热。

黑杆兵虽然训liàn

多年,但毕竟是第一次上阵,颇有些畏缩,很快就被官兵压住一头。前排的黑杆兵不停地后退。

这时,后面的黑杆兵已经跟上,他们看到前面的黑杆兵碰上了困难,赶紧将手里的黑杆枪向旁边的树枝上一勾,然后刷地一下爬上了树去。在树梢上张弓搭箭,向前乱射。

川兵正与面前的黑杆兵交战,冷不防就被斜前方的一枝劲箭射到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哎呦一声,胸口已然中箭。手脚便不自禁的一乱。在他们面前的黑杆兵怎会错过这个好机会?逮住机会一枪捅去,将面前的川兵捅杀在地。这一下他们信心大涨,平时训liàn

得来的许多东西涌入脑海,士气大涨。

其实川兵也不是不知dào

上树。正有不少川兵也在向树上爬呢。只是他们没想到对面的黑杆兵上树速度如此之快。一转眼间,对方已经在占据树梢高处,乱箭射过来。许多正在爬树的川兵跌落到地上,再也没办法爬上树去。

这时草丛中有人伸出几只川兵的长矛来,捅在最前面的几名黑杆兵大腿上,这几名黑杆兵受伤滚倒,后面跟上来的黑杆兵伸枪向草里一勾,黑杆枪上的倒钩勾住了草丛中的伏兵,向后一拉就将之拖了出来,随后从腰间抽出腰刀,一刀斩下,鲜血飙起……

当然,也有勾了个空的,但是虽然没勾中人,却勾着了那一蓬乱草,向后一拖,顿时将草丛全都拖走,躲在草丛里的川兵骤然之间失去了掩护物,楞了一楞,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几只黑杆枪捅过来,顿时了账。

一名川兵跳上了一块两人高的大石头,在石头上面居高临下,向下捅刺,连续捅倒了好几名朱军士兵,却见两名黑杆兵将长矛连接起来,变成了一根巨长无比的双截棍,向着石头上面一扫,那川兵被枪杆扫落了下来,摔了个七晕八素,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已经被乱刀砍杀。

在这种山林之间作战,情况真的是太复杂了,有人在爬岸石,有人在爬树梢,有人钻进草丛,有人躲入土沟,有人借树木掩护而战,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场面,双方士兵都有点应接不暇,黑杆兵居然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训liàn

,但毕竟作战经验尚浅,许多训liàn

中的东西都还不能转化为实战手段,居然和这只川兵部队纠缠在了一起。

许人杰心中不爽,他精心训liàn

出来的黑杆兵,居然和一群破烂川兵缠在一起,半天分不出胜负,让他一张老脸往哪里搁,便把眼光向着四面八方的山沟里瞅,心想:现在官兵只投入了三队人,每队五百,一共才一千五百人,还有一千五百在哪里?我的黑杆兵也只投入了差不多的数,别的人全都挤在山道后面插不上手,这里果然还是要绕这些沟攻击敌军侧翼才行。

其实他在想这个问题,远处山崖上的左光先也在想这个问题:“咦?我还有三队一千五百人跑到哪里去了?”

要知dào

广元附近山势极为复杂,山连山,沟连沟,那一千五百人在山沟里转溜,左光先也压根就不知dào

他们的位置,只能靠那三只军队的领军副将自己把兵带回来,这也是没有无线电通迅的时候,将领们所在面临的大问题之一——

这时,在北方十里地之外,朱元璋率领着主力部队,也在缓缓地前行,若是在平野之地,几里外的许人杰部与敌人开始了激战,他肯定早就从斥候那里收到了消息,但在这复杂的地形下,主力部队的斥候也散布不开,压根搞不清楚前军已经接敌了,还在不紧不慢地前进。

大军行了一阵,前面斥候回报道:“朱八大哥,我军斥候被人袭杀!”

原来朱军主力部队的斥候,也与许人杰的斥候部队碰上了一样的问题,遭到到了官兵散布在山中斥候的袭击,两军斥候交战,朱军斥候吃了地形不熟的亏,又缺乏山林战的经验,便和许人杰的斥候一样损失惨重。

许人杰碰上这种情况只能束手无策,朱元璋却淡定地道:“别急,把斥候收回来,不用哨探太远,集结成几股人,盯住附近几条山沟的口子即可,前方那里有一座小山,王二,你率领五百人去占下那个山头,我要上那个山头去。”

王二点头道:“是!”

朱元璋随手指的这一个山头,却并不简单,它正是附近这一个地域里视野最佳,最适合用来指挥作战的小山头,其实朱元璋并不知dào

这一点,他只是凭着上辈子戎马生涯得来的经验,直觉得认为这个山头很重yào

罢了,而这直觉的准确度,却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一般人得打上十几二十年的仗,身经百战之后才能有这样敏锐的感觉。

在他的指挥下,王二率人向着小山去了,朱元璋也让中军缓缓向那山头移动,斥候们则立即集结到了几条山沟的入口处哨探,没过多久,就有斥候传来消息:“山沟里有三只川兵部队,正在悄悄地钻沟接近我军。”

原来左光先派出去的六只川军部队,分别埋伏在几条路口,两路伏兵遭遇了许人杰,开始了大战,另一路也很快穿沟增援,但是还有三路川兵却在沟里钻来钻去,不知dào

怎么地就钻到了朱元璋的主力部队这边来。

所以说山林作战当真不易,就算是本地的地头蛇,也难免有心慌意乱钻错了洞洞的情况发生。其实他们也不能算是钻错了洞,因为官兵根本分不清楚朱军有什么前军后军,只知dào

前面这股人也是贼军,硬要说他们打错了对像倒也不见得。

这三只官兵的三名指挥官,其实是三兄弟,分别叫做孟长水、孟长生、孟长兴,三兄弟同一时间加入官兵,同一时间升官发财,现在也同领五百川兵士卒,三人从沟里钻出来,却没想到早已被朱军的斥候发xiàn

,奇袭自然是没打成,两军迅速在山林里缠斗起来。

好在朱元璋率领的中军主力在山林里作战时的威力,未必就能比许人杰率领的黑杆兵高,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地形古怪施展不开,一时半会居然被孟家三兄弟给硬生生地逼退了开去。

孟家三兄弟冲出山沟,才发xiàn

贼军居然多达上万人,而且全是青壮,没有一个老弱妇嬬,这样的贼兵他们何曾见过?三兄弟都吓了一大跳,感觉到鸭梨山大,这要是不小心应对,他们三个都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下场。

老大孟长水把眼珠子一转,立即盯上了旁边的一座小山,大声道:“咱们上那座小山去!”

老二孟长生转过头去一看,喜道:“大哥说得对,那是老鸦山,是这附近视野最好,战略位置最佳的小山,咱们如果据那座山头,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等左将军包围过来,贼军必破。”

他们三兄弟一般心思,便让麾下一千五百官兵都向老鸦山且战且走。

要是平原上,以他们三兄弟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朱军的紧压之下还能做到且战且走,但在这山林之中,川兵说走就走,朱军根本留之不住。

朱元璋神目如炬,一看就知dào

这三路川军都想上那座小山头,心中不由得好笑:我选那山头想做指挥地点,你们却一窝风都向那座山跑,是想拒守在那座山上么?倒也有趣,且看是谁先夺下这座山吧。

他旗令连出,左右数股朱军士兵,分从许多小道向那座山冲去,另有数路朱军则缠着川兵死缠烂打,场面混乱之极,山上,林间,沟里,崖上,到处都是刀枪剑戟交击之声。(未完待续。)

四六零、好功夫

朱元璋看到三股官兵都向着那座小山且战且走,心中不由得好笑,发下旗令,朱军士兵从各个方向,都向着那座小山围了过去。

若是在平原,人数多达一万八千人的朱军主力部队,瞬间就可以把这三股官兵一千五百给给推翻在地,但是这里的地形实在太繁复,一万八千人被迫分成了数股长蛇型的小队,在许多条山路上蔓延,如此一来,人数优势根本得不到体现,何况陕西兵和川兵在爬山水平上当真是有天渊之别,川兵刷刷刷地就跑过去的山坡,朱军士兵却要手脚着地地爬上好一会儿才能上去。

没多久,朱军大部都被甩在后面,官兵明显会先一步赶到那座小山去,一旦让他们上了山,形成了据守的局面,就会很麻烦,别看朱军十倍于敌,攻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初朱元璋在黄龙山寨连破官兵,破得何等容易,那就是因为守山比守城还要容易,山体会成为天然的城墙。

若是不攻山嘛,被这么一只官兵横在这里,若是朱军绕过他们继xù

向南,后面的粮草队伍又怎么办?朱军已经不是流寇了,运粮是必须保证的一环。

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先一步上了山的王二了,战事刚起时,朱元璋就命令王二领了五百人去占领那座小山,现在王二应该正跑到半路上,但是他只带了五百人,想在一千五百川兵的手底夺下山头,只怕非是易事。

朱元璋心头颇有点不爽。心想:若是被官兵占了那山,说不得只好花点时间把这山攻下来,会有点伤亡也在所难免了。

这时他身边的红娘子突然道:“朱八大哥,我去帮王二大哥。”

“你去?”朱元璋奇道:“你去能有啥用?”

红娘子道:“我麾下的两百多人是河南各地的戏班子,那可都是有真功夫的,若是排成阵列与人打仗,我们都是不堪一用,连新兵都不如,但是在这种复杂的山地里作战,他们不比你的黑杆兵差。”

其实每一次出征的时候。红娘子都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票人。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像,就像朝廷的武将们有自己的家丁兵,朱军的头领们也都有自己最心腹的士兵。例如王二手下总有一群白水老兵围着、许人杰则是带着他许家的那一群心腹家丁、薛红旗身边总有漠北马匪、杨洪则是带着自己的老部下……就连朱元璋自己,身边也总有马小天和三十五名最忠心的老兵。

而红娘子带着的。则是自己在河南起事的时候聚集起来的数个戏班子。当初她带了八百多人入伙朱军。其中大多数不可用于打仗,都被安排在陕南分了田地,种土豆去了。而这八百多人中间选出了两百多名戏班子的成员,就成了红娘子的亲信嫡系部队。

此时见到情况紧急,红娘子便自告奋勇要来出头,朱元璋对她麾下这批人的战斗力心里还真没个准儿,实jì

上他也没正正经经地看到过红娘子出手实战,想了想,便道:“去吧!”

马小天大急:“哎……刀枪无眼……红姑娘,你要小心……”

红娘子嘿地一声笑,抽出腰间悬挂着的宝剑,带着两百多个戏班子成员,向着小山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小天见她的武器是一柄剑,不禁深感忧虑,叹道:“她怎么用剑来当兵器啊,这东西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只有话本小说里的主角才用,在战场上怎么可能使得开?”

朱元璋却知dào

红娘子必有惊人的技艺,要知dào

她能在青史留名,可不光是靠着她嫁了李岩这个传奇人物,她本身的能力也是很厉害的,后世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故事,若她是个草包怎么可能做到?他对马小天道:“别担心,真是战场,剑肯定是使不开的,但这山林之间,矛阵无法结起,剑也未必不能发挥作用。”

只见红娘子向前冲得极快,她那一批手下在山林间行进的速度,还真是不比川兵逊色,这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戏班子的功夫讲究的是轻捷灵动,最擅长的就是小巧腾挪,那些普通士兵难以经过的乱石乱草堆,这些戏班子兵却轻轻一跃就过。偶尔一根树枝横在半空,这些人居然轻轻一跃,就在树枝上跑几步,然后从另一边跃下,这明显是和红娘子一样走钢丝的。

有人拉着树藤在空中向前荡,快要落地时又攀住另一根树藤,继xù

向前飞扑,其灵捷程度堪比猿猴,原来那人就是个耍猴戏的。

还有人到了一个高的石坎前,突然向上一跃,身子在空中打个转儿,居然一个筋斗就翻了上去,这人是戏班里表演翻筋斗的。

这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就向前冲了老大一截,把朱元璋率的中军甩开了老远。

马小天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忍不住奇道:“这……这样也行?”

朱元璋道:“当然行,所谓杂技,其实都是从某些实战的法门中演化而来的,可以说是杂耍就是一种把战斗的技巧表演给大伙儿看的行业,懂得杂耍的人,功夫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们没有受过正规的军阵训liàn

,个人单打独斗还行,一列阵就没用罢了。”

要知dào

古代的杂耍和现代的杂耍区别还是满大的,现代的杂技……比如在春晚上播那些,都更偏重于表演性质,但在古代,杂耍还是带着很重的战斗味的,比如胸口碎大石、盲眼射飞刀,表演枪棒,打一趟拳什么的,样样都是真功夫,少有用假道具骗人的。倒是“双手洗油锅”一类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借助了障眼法完成,大多数卖艺的不兴这一套。

这时候在前面的小山下,王二部已经和官兵打起来了,大伙儿都一门心思想要上山,王二部出发得早,川兵来得迟,但川兵后发而先至,居然与王二部同时挤到了上山的道路里面,两拨儿人就在山道上砍杀起来。

王二人少,川兵人多,而且川兵更擅长在山坡和树中作战,不消一刻,川兵便占了上风,好在王二不肯退让,在山道上死诣着川兵斗殴,狭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人,第一部官兵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后面两部自然也上不去,结果就和别的朱军士兵形成了缠斗之局。

四面八方,还有许多朱军士兵沿着山道向这里围过来,官兵的形势其实很不乐观,但是王二的形势也好不到哪里去,随时都有被官兵杀掉的危险。

就在这时,山道侧面一声轻叱:“我也来!”只见红娘子不知dào

怎么的居然上到了半山腰上,跃到了王二身边站定。明明山道上堵满人了,她居然能越过许多人脑袋直接出现在这里,倒也是件奇事了。

王二正挥棍砸翻一名川兵,忍不住奇道:“你怎么上来的?”

红娘子哈哈一笑:“山道上全是人,但我可以攀山壁嘛!”

四川的石头山壁,往往是从上到下光溜溜的犹如玉壁,根本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红娘子爬上来的那一片尤其平削,人力难登,王二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上来的。他侧头过去一看,只见那山壁上还有一群红娘子的手下也在攀爬着,原来他们是借助着山壁上缠绕着一些细弱的植物藤蔓在向上爬,这些植物看起来又瘦又弱,根本就承shòu不了人的重量,她和她的手下居然可以靠着这些东西爬山壁,简直匪夷所思。

红娘子笑道:“别发楞了,赶紧退敌!”

王二本来就不喜欢想多想西,是个直肠子人,于是大笑道:“也是,我想这么多做啥。他挥起铁棍,碰碰两下,又将两个川兵砸得滚下了山去。”

这时一名川军的总旗攻了过来,他身材不高,在铁塔似的王二面前就似一个小矮人,肤色也极黑,相貌丑陋,手中的兵器也颇古怪,是个类似粪扒的玩意儿,前方有一排钩爪,与朱八戒用的九齿钉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西游记》的作者估计就是看了这种兵器得来的灵感,给朱八截设定了一个九齿钉钯作为武器。这种古怪的兵器在蜀中运用得比较多,威力很大,它与白杆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攀爬时可以借助前方的勾爪来抓住树枝或者崖顶,然后借力而上,在对付草丛中的敌人时尤其有效。

这名川兵总旗一扒抓来,王二用铁棍一架,那钉扒就抓在了铁棍的棍身上,总旗向后发力一拉,想把王二拉倒,但王二天生神力,岂是一个区区矮子拉得倒的。他虎吼一声,向后猛拖,结果这一下反倒把那个总旗拖得飞了起来。

王二见对手身体浮空,大笑一声,一脚踢出,正中那总旗的胸腹,只听到骨头碎裂之声,那人胸骨也不知dào

断了几根,身子向上高高飞起,再重重摔下,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

红娘子大声道:“好功夫!你也来看看我的功夫!”(未完待续。)

四六一、胸口碎大石

此时王二麾下的朱军士兵,正被川兵正压得节败退,朱军士兵靠着良好的纪律,在列阵作战时威力极强,但在山林作战时,自身的武艺就显得有些短板了,再加上山路崎岖不平,脚下虚浮,如何能敌得过勇悍的川兵?

这时红娘子已到,她人还没完全到前面,飞刀先一步抢到,一名正要把长矛捅进朱军士兵身体里的川兵咽喉中刀,身子一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另一名正在挥刀和朱军大砍大杀的川兵,也感觉到胸口一痛,一柄飞刀插在他心口上,这人楞了一楞,惨嚎了一声,仰天倒下。

飞刀虽然不像弓箭地样及远,但在近距离上,准确度当真不凡。红娘子练有一手盲眼射飞刀的绝技,就算不用眼睛看,也能准确地将飞刀射到十几步外的靶子上,更别说现在瞪着一双美目了。

那两名被飞刀射死的川兵身边还有另外几名川兵,他们楞了一楞,同时叫道:“咦?怎么回事?”说到这里,便看到迎头又有飞刀袭来,好在同伴的死已经给他们提了醒,一名士兵及时举起了盾牌,“啪”地一声响,飞刀被盾弹开。另一名却赶紧侧了一下身,飞刀没有射中他的胸口,而是插到了他的左上臂,痛得他哇哇大叫。

有人叫道:“是那个哈堂客(傻女人)……”

“那哈批在用飞刀仗(扔)人”

“弄死那个批瓜娃子……”

川兵们暴出一阵川音,红娘子虽然听不懂。但也知dào

其中有几个很难听的字眼,什么哈堂客、哈批、批瓜娃子,没哪一个是好听的词,用来放在女人身上实在是侮辱性很强。她本来就不是脾气很好的人,话说脾气好的人也不会揭竿造反了,红娘子身子一振,向那几个乱嚷嚷的人扑了过去,左手腕一翻,又是一几柄飞刀射出。

那几个人哎呀、哎呦、喝哈一阵怪叫,声音便弱了下去。

“批哈堂客有点凶……”

“这边多来几个人。弄死她……”

红娘子嘿嘿冷笑了一声。人随剑走,已经跃入了川军之中,她这种提把破剑就往敌人中间扎的打法,实在是大忌讳。好在川兵也没啥阵势可言。散乱在山林之间。不然早把她扎出满身窟窿来。

两名川兵一左一右,两个铁扒向她抓来,红娘子左手一挥。一柄飞刀将左边那人射倒,右手上的长剑轻轻一挑一引,便将右边的川兵铁扒引偏了,那人“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收回招式,就被红娘子切到身前,一旦到了这个距离,长兵器已然没用,那人伸手去抽腰间的短刀,红娘子哪会给他这个时间,手里长剑笔直地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好功夫!”王二和映山红两夫妇不由得都赞了一声。

红娘子嘿嘿一笑,这时旁边的树梢上突然跃下一名川兵的小旗,此人在树上埋伏已久,居高临下一跃,一枪刺来,又快又狠,红娘子刚刚杀了两人,旧力已老,新力未生,这一枪眼看要躲不过去,没想到红娘子的脑袋突然向后一仰,一个标准的铁板桥功夫,那小旗刺出来的长枪一下子捅了空,收势不住,从她上面划过。

这一下躲得好险,一般人在铁板桥的状态下,除了打个滚避开之外,就没别的法子可想了,没想到红娘子在铁板桥的状态下居然还可以出剑,她身子一翻,以头顶着地翻了一个筋斗,手里的剑带起一股劲风,将偷袭她的小旗身上劈出一道大口子。

“哇?用头顶来翻筋斗?”王二大吃一惊。

映山红却笑道:“这个在戏班子里很常见啦,会的人很多。”

不过一般练用头翻筋斗的人都是光头男人,红娘子却有一头长长的秀发,这一下用头顶地翻身,虽然动作是极美,翻在半空时长发散开,也很有味儿,但翻起来之后,头发上面却沾满了树叶,看起来颇有点狼狈了。

见到红娘子动作灵活,山道上面抢上来三名盾兵,三面盾牌并得紧紧的,连一丝破绽都没有,盾兵一起向着红娘子撞过来,想将她挤开到一边。红娘子身子轻轻一跃,一只手抓住旁边的树枝,一个倒翻就上了树,那三个盾兵撞了个空,突然感觉到头顶一凉,红娘子的宝剑从上面刺过来,将两人刺死在地,余下那人赶紧趴在地上,这才捡了一条命。

“那哈批贼堂客好厉害,上树,弄死她……”

有人在大叫,看样子是个百户级的武官,许多川兵围拢过来,红娘子脚踩树枝,身子随着树枝的摇晃不住起伏,一柄宝剑居高临下砍杀,不一会儿居然放倒了近十个人。

不光她本人厉害,她手底下那两百多个戏班子的人也着实有水平,有人使开花枪,枪影如山,当真好kàn

,这种花枪在战阵中是无用的,因为战阵中矛阵如山,讲究的是个力道,只有实损毁,没有虚招。但是花枪却是图个“花”字,舞起来但十招中倒有九招是虚的,只有一招是实的,这种枪法在单打独斗时简直让敌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连看都看不清楚枪势来去,如何能抵挡?被那九个虚招晃得搞不清楚状况时,往往已经被那唯一的一招实招给放倒了。

还有一名铁塔似的大汉最有趣,他的武器居然是一块大石板,原来这人平时表演的项目正是名闻中华,享誉上千年的“胸口碎大石”,这石板就是他吃饭的家伙,居然拿起来当武器用,这么大的武器挥舞起来十分笨重,但是笨重也有笨重的好处,那就是威力巨大,川兵被他的石板磕着就死,擦着就伤,他危机时还可以拿石板来当盾牌用,当真是方便得很,可惜石板实在太重,这人打了几个回合就累得直喘气,被人给拖到了后面休息。

王二见这石板有趣,舍了自己的铁棍,抓起石板来用,居然也有横有样,砸得周围的敌人魂飞魄散,他不由得大喜道:“这种兵器好啊,今后我用不铁棍了,换用大石板。”

映山红听了这话,不由得大汗:“当家的,不可!你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不成?”

他们这几百人横在山道上挡住了官兵上山的道路,官兵可就苦了,要知dào

山下的朱军正在不停地赶过来,如果川兵被堵在了山道上,势必被下面夹攻,全军覆没。

对于川兵来说,现在这复杂的山地地形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他们仅以一千五百人就可以牵制朱军一万多人的部队,因为敌人阵形展不开。缺点嘛……那就是王二和红娘子仅仅七百人,也能牵制住他们这一千五百人,因为他们自己的阵形也展不开。

在这古怪的地形里,并不是说你有一千五百人,就可以做到对七百人以二敌人的,因为接敌面太窄,就只有最前面的几百人能和敌人交上手,后面的全只能干看着。

孟长水、孟长生、孟长兴这三兄弟在乱军中一碰头,都咬了咬牙道:“我们亲自带人攻上去,就不信上不了这个小山。”

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川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当下他们三人都抽出兵器,带着贴身的家丁兵,向着上山的道上冲来,把前面已经打累了的疲兵换下。

家丁兵一来,形势顿时大变,朱军士兵和戏班子都不是这些家丁兵的敌手,不禁开始节节败退。红娘子不禁焦燥起来,王二和映山红也有点不爽,要是他们在这里落败,让川兵占据了这个地势极好的小山,回去哪有脸见朱八大哥?

王二虎吼了一声道:“直接做掉他们的头儿,官兵必溃。”他一眼就瞅到了正带着家丁兵冲上来的孟家三兄弟。

而孟家三兄弟也看到了王二、映山红、红娘子这三个明显是匪军头目的人,他们三兄弟可不是那种坐在后台指挥的“儒将”,而是正宗的勇将,于是三人也大笑道:“上,拿下贼头目,余者自散。”

两拨儿人一般心思,都向着对方迎头对冲了过来。

孟家三兄弟的老大孟长水冲在最前面,迎头撞上王二,他见王二手里抄着一块石板,也不知dào

是什么路数的兵器,不由得楞了一楞,随后怒道:“个龟儿的装神弄鬼,拿个啥子(什么)烂东西来打仗!吃老子一锤。”原来这家伙的武器居然是一个大铁锤,由于川军的打仗方式与中原的阵列军队大为不同,所以将领们的兵器也很有个性。

这位孟长水也属于力大无穷,穷山恶水出刁民的类型,这一锤带着虎虎风声,当真厉害。王二“咦”了一声,喜道:“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力士型的敌人,这次好玩了。”

他双臂一举,手中石板像盾牌一样挡在了面前。

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铁锤击在了石板上,由于王二对石板这种划时代的兵器还不够得心应手,被巨力一震,手上一滑,石板就从手里滑脱,撞到了他的胸口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碎石响,石板被铁锤和王二厚实的胸膛两面一撞,居然暴碎开来。

旁边的士兵大华道:“哎呀!胸口碎大石!”(未完待续。)

四六二、红娘子的战斗力

胸口碎大石!

王二感觉胸口一降剧痛,气血翻涌,那一锤虽然被石板挡去了大量的力道,还是有一小部份力量透石而来,震得他好不难受。对手的力量之强,也使得他暗暗心惊,这还真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王二大声:“休欺我兵刃不顺手!”他脚尖一挑,又将地上的铁棍挑了起来,双手抄住。这时孟长水的大锤又一下砸了过来,王二怒吼一声,挥起铁棍,用同样的动作砸了回去。

“当”地一声巨响,锤棍相击。两股巨力相交,王二退了半步,那孟长水则退了三步,这一下看来,比力qì

的话,王二赢了不止一筹。要知dào

锤本身就很重,而王二手里的铁棍比锤要轻很多,两种兵器硬碰硬的话,比较重的兵器肯定是要占优势的,但王二居然反占了优势,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孟长水楞了楞,感觉握锤的双手还有种酥麻的感觉,惊呼道:“格老子的,好大的力qì

!”

王二嘿嘿一笑:“老子可不光是力qì

大!”手里铁棍横扫过去,他这一棍扫得不光有力,而且迅捷,其中用上了陕西红拳上的棍术,虽然力大,招式却没用老,隐隐还有两三个后着。孟长水感觉到厉害,不敢再用锤来硬挡,身子向后一纵,暂避其峰。

所谓一退破万法,管你什么招式,后退一步就可以破得干干净净。

不过武艺高强的人怎会容许敌人轻易就退开,王二向前一个大跨步。手里铁棍又一下,迎头砸下。然而就在他跨出这一步时,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绊,原来这里不是平地啊,地上遍布着乱石和藤蔓,孟长水退的时候,脚下留了神,这也是几乎所有川兵川将的特点,他们在山地作战时,脚下极少会失足。

但王二却没这个习惯。他一脚踢到石头上。平衡破坏,手里的棍子顿时就挥得轻了几分,孟长水奋锤一击,当地一声击响。将他手里的铁棍击得向后荡开。

王二大声叫道:“咦。好生邪门!”

这时孟家三兄弟中的另外两个也冲了过来。孟长生使的是一把铁枪,想过来帮他的老大对付王二,旁边却跳出映山红来。接住孟长生打得乒乓着响。

孟家三兄弟的最后一个孟长兴,却把自己的目标放在了红娘子身上。这人和他的两个哥哥不同,身材比较偏矮小,不是那种力量型的武将,他更偏向于技巧型的战斗,他的武器也比较好玩,是一对双钩,全长二尺八寸,比红娘子的三尺青锋剑只短两寸,但功能丰富得多。

像这种古怪兵器,也只有川将才比较爱用,中原的武将们大多用枪,因为骑在马上作战时,长枪有着天然的优势,但川中地形复杂,许多武将都是步将,而且川中作战军阵经常派不上用场,一打起来就是漫山扁野的乱斗,武将往往也无法躲在后面远处看戏,经常都会被山沟里突然跳出来的几个敌兵引入战斗之中,所以川将的个人能力也比许多中原的武将要强。

这一点在汉族将领中还不明显,但在少数民族的军队中尤其明显,例如石柱土家族名将秦良玉,虽是女人,一把白杆枪却使得极好,据多种史料记载,她经常冲锋陷阵,手上一把白杆枪使开时犹如梨花纷飞,厉害无比。她儿子马祥麟也是个勇猛敢战之将,军中外号小马超,在浑河之战时被敌军箭矢射瞎了一只眼,他拔矢策马逐贼,勇退敌军,后来又被称为独眼马……

像这种将领冲在军队前面去砍人的事,中原的武将已经几百年不玩了,但川兵和少数民族还经常采用这样的打法。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句话。

孟家老三冲上前来,一对双钩向前一伸,就将红娘子接了过去,此时红娘子正挥开宝剑,砍得一群川兵抱着鼠窜,冷不丁旁边伸出两件奇门兵器,倒是让她心中一惊,一个筋斗翻开再说,定晴看时,面前是一个身高不到六尺,矮小瘦弱的汉子,肤色黄中发黑,气质极差,但手上一双钩子,却灵活多变,刚才只一招就将她逼得后退,切不可小看了。

双方也不打话,一个闪身又斗在了一起。那种激战中还要出言问对方是谁,说两句挑衅的大话,藐视一下对手什么的,是玄幻小说的情节,真zhèng

的乱军大战,见到敌人就是生死相搏,可没心情去说什么“我让你两招”、“你居然有胆来惹我”一类的废话,双方要说的往往是:“弄死你!死吧!”一类的在出招时开声吐气的短词。

红娘子一剑刺出,孟长兴用右手的钩子来接,只见那只钩子与红娘子的剑一撞,双方都是技巧型的打法,力量没有使实,一沾即变招,红娘子的剑顺着他的钩身滑下去,想切他握钩的手,没想到那双钩居然还有护手环,这一剑削到护手环上,就卡住了,不能再继xù

削下去。

孟长兴哈哈一声狂笑,左手的钩却趁机向前伸出,捅向红娘子的腰腹,这一下若是捅实,红娘子的肠子也要被他勾出来,她身子向旁边一滑,轻轻避开。

孟长兴就是在等她向旁边滑步呢,因为他看到红娘子脚边有一块大石头,若她向旁滑步,必摔无疑,但是奇怪的事发生了,红娘子滑步过去了,却没绊在石头上,而是像脚踩着实地一样,轻轻松松,灵灵巧巧地,整个人的动作没有半分迟滞。

“咦?”孟长兴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到红娘子的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子轻轻跃起,一只手攀到了旁边的树上,然后一个倒翻,居然就上了树枝,然后两柄飞刀从树上激射而下,对着孟长兴的脑门儿飞来。

孟长兴眼明手快,挥钩架开,红娘子的剑招又高,她站在树枝上,本来用剑是刺不到敌人的,这种情况下要一般要用枪的人才能在树梢上向下随意攻击。但是红娘子居然用双腿勾住树枝,整个人在树上倒挂下来,头下脚上地使剑攻向他……

搞什么名堂?有这样打的么?孟长兴大汗,就算是川兵,也不会利用树枝来进行这样的攻击吧,简直匪夷所思。他挥钩招架,但是马上就发xiàn

不对劲了,高手过招,可不光是靠着看对方的武器攻到哪里,自己就招架哪里,而是经常要从对方的眼神、肩部、腰间、肘部来判断对方的攻击方位。

这就像足球踢点球时,守门员要从罚球队员的身上寻找珠丝马迹,预判出对方要把球罚向球门的哪个角落一样,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

若是正正经经面对面的打,孟长兴凭着经验,是可以猜出红娘子的许多招式的,但是红娘子倒挂下来,头下脚上,各种动作的判断就非常困难了。例如人要出手之前,先抬肘,但是红娘子现在要出招却是肘向下沉……所有的动作都上下对调。

孟长兴一时不查,判断出错,顿时被红娘子一剑刺在小臂上,鲜血横流,好在没有伤筋动骨,还不至于丢掉一把钩。

他心中恼怒,大喝一声,身子一窜,绕向红娘子的身后。

人在地上站着的时候,转身比较容易,但用双腿吊着树枝倒挂时要转身,那就有点难了,比正常的转身要慢上许多,孟长兴转到红娘子背后时,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当下一声欢呼,双钩齐出,一起捅向红娘子的背心。

但他实在是太小看红娘子了,她那紧致的小腹突然一用力,居然硬生生靠着腰腹的力量,把身子屈了起来,倒吊着用腹部的力量屈体向上,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孟长兴真想不到有人能在激战中做出这么古怪的动作,双钩一空,使了个老。

紧跟着就感觉到面前的俏人儿一个空翻,不知dào

怎地又跃回了树枝上站着,一剑从上而下刺来,从孟长兴的肩头扎入,这一下若是真刺进去了,非死不可,好在他肩上有一片肩甲,阻了一阻,红娘子的剑只刺入了几分,但也刺得他伤势极重,肩头鲜血狂飙而出,后面几个手下赶紧抢上前来,将孟长兴拖了就跑。边跑还边叫道:“批堂客太厉害了……把将军救回去……”

红娘子见敌将被自己刺伤退走,但他还有家丁兵在旁护着,知dào

杀他不得,便也不追,另逮着一个川兵打了起来。

另一边的孟长水和孟长生这时也已经在王二和映山红的猛攻下连翻吃瘪了,虽然利用地形他们还可以勉强支撑,但是撑下去也没啥好效果。他两听到孟长兴受伤惨叫的声音,心里一慌,便知dào

这小山头一时半会是夺不下来了,再转头去看山下,只见朱军士兵正在八面合围,十条山沟里有八条都堵上了人。

朱军的士兵虽然不擅长山林作战,但他们的头儿朱八却不是菜鸟,在这种对朱军不利的地形下,仍然安排得井井有条,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封死川兵的进退之路,将那些可供他们利用的山沟都塞上自己的一队人,反正朱军士兵十倍于敌,要塞断附近的山沟没啥难的。

此时,川兵可以灵活进退的各条道路正在被一一封杀,再过一会儿,最后两条沟被封上,他们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孟长水大喝一声,甩开王二就退,同时大声叫道:“撤了……他们在山林里追不上咱们……”(未完待续。)

四六三、左光先那混账

川兵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走就走,当真是有够潇洒的,他们撒开脚丫子,在山道上飞奔,几个纵跃,就跑出去老远,王二和红娘子想追也没法追,手下的士兵在这种山道上跑起来的速度比人家慢了不是一星半点。直到孟家三兄弟带着一千多川兵跑了个无影无踪,众头领才惊讶莫名地道:“川兵好厉害。”

朱元璋见众头领脸上都是一幅惊佩莫名的表情,心中也忍不住想到:川兵之狠厉,还不止如此呢。当大明朝灭亡,满清已经占据了花花江山之后,川兵凭借着四川独天独厚的地形,坚持抵抗清兵达十三年之久,足以让中原、江南、东北、西北几个地方的士兵汗颜。后来清兵好不容易拿下四川之后,畏惧川兵的悍勇,怕川兵再度作乱,他们苦无办法解决,便下令屠川。野猪人认为,把厉害的川人都杀光,然后把湖广的百姓迁移过去住在四川,让湖广人的血脉在四川生根发芽,川兵就不厉害了。

满清这么一搞,四川人十有八九都变成了湖广移民,原汁原味的四川人倒是不剩几个了。

结果如何呢?到了近现代,在抗日战争中,四川承担了全国30%的财政税收和40%的抗战兵力,李宗仁曾评价道:“八年抗战,川军之功,殊不可没”。四川大军阀刘湘死前留下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可见……带给川兵悍勇之风的。不是这里的血脉和遗传,而是这里的山川灵气,那山连山,树连树,走过一坎又一坎,崎岖不平的山川,带给了川人强悍无比的精神。不论这里的人祖上是湖广还是川人,照样能让天下震颤。

(注:笔者三十二变虽然在重庆出生,算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但据爷爷说。我家祖上是湖南人。)

众头领都对刚才的一仗有些不爽。虽然打退了敌军,但以一万多人对人家一千多人,还让人家从容遁走,真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这面子简直是没地方搁了。

朱元璋也不安慰他们。心中只是想:吃了瘪也好,这也有助于大家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实力,朱军一直以来全是打胜仗。难免会养成一些不好的脾气,但他们却没注意到,朱军只有很少的仗是在硬地打的,大多数情况下是在陕西老家的软地打仗。可谓人不生地也熟,占尽主场之便,这次入川,在陌生的地形上吃一闷棍,有助于大家的成长。

果然,接下来的行军路上,几位头领的话题始终离不开怎么对付川军这个话题。

马小天道:“把火铳调过来,啪啪啪的乱打,看他们还能不能在山道上健步如飞。”

王二摇头道:“看见那边的石林了吗?人家缩在石林里和我们打,火铳有个屁用。别说石林,就说树林吧,火铳在那里面也施展不开。”

马小天道:“我凭什么要在树林和石林里和他们打?”

红娘子嘻嘻笑道:“你倒是找个没树林和没石林的地方出来看看。”

马小天游目四顾,到处是树……顿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王二这憨人居然想到一个计策,笑道:“火攻!《三国演义》里面经常有这一招。咱们放火烧山,把这里全烧成光秃秃的,就不怕他们打伏击了。”

马小天哼哼道:“得了吧,这里的气候很诡异,一会儿东风、一会儿西风、一会儿又吹成了南风,而且突晴突雨,变幻不停,放火当心把自己给干掉。”

他说得不错,朱军一路从陕西入川,每翻过一匹山,就会发xiàn

气候变化一次……有时候你从山的那一边进入一个石洞时,天空还是晴朗的大太阳烤人,穿出石洞时发xiàn

山的这边正在下暴雨,山上到处都挂着小瀑布,这种诡异的情况让士兵们吃了不少苦头。

他们商量了半天,商量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其实后来的满清鞑子也是想不出对付川兵的好手段,结果打了十三年的烂仗。满清好歹也算有些能人相助,他们都想不出来办法,王二、马小天、红娘子这三个臭皮匠还真能顶得了诸葛亮不成?三人商议许久,还是一筹莫展,只好来问朱元璋。

朱元璋心中暗想:张献忠夺取四川轻而易举,满清夺取四川却打了十三年,这是何何?还不是一个名声问题!因为张献忠的名声虽然很烂,但满清更烂,这就是关键。我朱军的名声比张献忠可好得多了,可不必学满清那样考lǜ

问题。

于是摇了摇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们一开始就想的是用硬拼的方式来打败川兵,却不是给自己出难题么?我们只要能给川中的老百姓稳定幸福的生活,他们何苦要和我咱们打?”

红娘子眨了眨大眼睛:“朱八大哥说这个很有道理,但是朝廷命川兵打我们,我们又能有啥法?还是得想出对付他们的办法才行嘛。”

朱元璋笑道:“所以,我们就从广元开始,来告sù

川中百姓,我们朱军不是他们必须要抵抗的对手。”

大军向前行了一阵,前面回报说:“大元帅头领的先锋部队在前面休息,看样子他也刚刚打了一仗。”

朱元璋便叫中军也停止前进,然后派人去请许人杰回来报gào



不一会儿,许人杰脸黑黑地走了过来,他到了近处一看,王二、马小天、红娘子等人的脸也黑黑的,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们也被川兵给打了?”

听他用了一个“也”字,众人便知端地,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许人杰娓娓道来,原来他也遭遇了三部川兵大约一千五百人的伏击,而且这一千五百人可不是什么三孟率领的,而是官兵的大将左光先亲自带的队,战况一起他就吃了闷亏,后来靠着他在黄龙山中辛苦训liàn

了几年的黑杆兵,总算和川兵较上了劲,打成了平手。可惜的是黑杆兵战斗经验不足,新兵蛋子的士气不算高,打到后来,人家川兵说走就走,一呼啦儿就跑了没影,他连追都没办法追。

这下可把许人杰给吓坏了,他跟了朱元璋许多年,除了当年初遇神机营之外,也没打过什么败仗,而神机营仗着火器之利,他输得心服口服。这一次和川兵打仗,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谁比谁多一个零件,但是打起来全不是一回事,真是把他血都给气吐了,

众头领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心有戚戚耶,互相安慰了一阵之后,这才重新启程,继xù

向广元前进。

又走了数里山路,一路小心戒备,害pà

再中左光先的偷袭,但是左光先没有再出过手,朱军终于感觉到前方视野一开,不再是山连山的情形了,大片的山区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平的地方,当然,说是比较平,也只是和一堆乱山相比起来比较平罢了,若是与关中的肥沃之地相比,这一块儿也只能叫险山恶水。

只见在这一块儿还算平的地上,修筑着一个人模人样的城池,这地方就是广元城了,准确来说,应该叫做利州城,由于这里是县衙门所在地,也就是县治所,所以也可称为广元城。此地在元朝和洪武初年都是府城的级别,后来降成州,再降成县,但是城池的规模比一般的县城可大得多了,城墙足有九尺高,厚度也还行,防御能力比普通的县城要强得多。

朱军不可能贸然直接攻打这样的城池,所以先在城外停了下来,打算观察一下。

城池周围终于有了一块勉强称得上平地的地方,朱军士兵们欢呼一声,忍不住就跑到了这片平地上,在地上打滚,滚了一阵之后,又赶紧站起来重新集结成阵,他们在山里被川兵折腾得太惨,而且被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连以前最熟练拿手的矛阵都结不起。现在到有平地的地方,顿时喜不自胜,赶紧把自己最拿手的军阵结起来,虽然由于地平不平的缘故,军阵略显有点高低起伏,但是这也比乱七八糟的在山道上跑要强得多了。

士兵们信心大涨,忍不住放声大笑。站在最前面的数百人忍不住齐声对着广元城大吼道:“左光光,你丫的有胆滚出来再打过,现在我们怕你何来?”

众兵正吼得起劲,只见广元城的城门噶吱一声打开了,众人心中一奇:咦?左光先如此光棍?一吼他就出来了,这也太光棍了吧?

却见城门走出来的根本就是不是左光先,而是一个穿着知县服饰的文官儿,长得不高,五短身材,年龄大约四十来岁,他后面还跟着一大票官员,看样子都是衙门里办公的,这人脸色极为难看,对着朱军啪嗒一声就跪了下去,大哭道:“左光先那混账……不顾我的死活,已经逃了!”(未完待续。)

四六四、进驻广元

原来,左光先在山林里伏击朱元璋不成,两路伏兵都被击退,而且他看到许人杰率领的三千黑杆兵着实厉害,虽然作战经验方面比较欠缺,士气也略差,但是只要多打得几仗,就能成为非常厉害的山林特殊部队,心中已生惧意,不敢再出手伏击朱元璋,任他来到了广元城。

左光先也不想再回广元城来驻守了,在山林间都没打赢,到了这个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他更加不敢和朱元璋的两万大军放对,于是带着麾下的川兵跑了路,扔下县城不管了。

城里的广元知县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见朱军大军压境,只好乖乖开城投降。

换了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这位知县未必敢降,搞不好会聚起乡勇死守城池,与敌皆亡,但是换成白水朱八,情况就不同了。广元距离陕西很近,他早就听说过朱军不少事迹,知dào

朱军与别的流寇完全不同,不会滥杀无辜,也不轻易屠戮朝廷的官员,虽然这些传闻他未必相信,但总是要比三十六营好很多吧?因此他才胆子一大,心一横,将城门开了,跑出来纳降。

既然要向贼人纳降了,当然就要把朝廷贬个一文不值,但是他又不敢明白张胆的骂朝廷的不是,于是出城之后,就把气全撒到左光先身上,对着朱元璋愤愤地道:“左光先那混账,他居然不顾我们城中百姓死活,带兵翻山跑掉了。朝廷里全是这样的奸人,下官……咳……下官决定弃暗投明……恭迎镇西将军入城。”

“弃暗投明?”朱军头领忍不住都笑,他这词用得……到底是弃暗投明还是弃明投暗,那就很难说了。

不过这人倒是满乖巧的,所谓出拳难打笑脸人,对于这种主动纳降的官员,朱元璋也不想折腾他,免得将来别的城池守官不肯投降了,非要和他拼命。于是温言道:“很好,既然你这么识趣。这广元知县。就让你继xù

担着吧。”

那知县大喜,满脸喜色透出脸皮显了出来。他却不知dào

朱军远来乍到,带的全是武将和士兵,没有随军带着文官来。不然铁定把他给撸成平民。现在只是让他暂代广元知县一职罢了。等到朱军理顺了这里的情况,调来了自己的亲信,再让他乖乖退位。

朱元璋一边接受广元知县的纳降。一边游目四顾,只见城头上有许多百姓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城外这只大军,茫然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

他心念一动,对着广元知县问道:“广元的百姓知dào

我是什么人么?”

那知县摇头道:“这些愚民什么也不知dào

,但城中富户们多有手眼通天之辈,知dào

您是什么人的倒也不少,不过富人们和愚民们打不成一堆儿,他们的消息也没有透给这些人知晓。”

朱元璋嗯了一声,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倒是一个值得利用的事情。要知dào

朱军并不像普通贼军那么军容不整,就凭着清一色的紫色战袄,就与贼军显得泾渭分明,城头上的百姓向外看过来,压根搞不清楚他们是一只什么军队。

朱元璋命人把“镇西将军”的大旗扛着,在城下故yì

招展开,然后对那知县笑道:“你去发个通告,告知全城百姓,我是从陕西过来的镇西将军,因为左光先贪脏枉法,不听朝廷号令,割据土地自立为王,所以本人是来驱逐他的……别告sù

他们别的话。”

那知县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朱八这是要伪装成官兵啊,他没想通的是,一只贼军伪装成官兵有啥好处?虽然朱军传闻不抢不烧,但他是不信的,只要这只贼军一入城,肯定要把这个城市抢个底朝天,到时候你说自己是官兵,谁信?官兵虽然经常杀良冒功,抢掠民财,但都是在小村庄里躲着做这种事,没听说过跑到大城市里明目张胆干的,自认官兵会导致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他想不通,红娘子自然也想不通,她凑到朱元璋身边,低声问道:“朱八大哥,我们伪装成官兵有什么有?我们应该明车明马说明自己是陕西来的朱军,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这样更好吧?免得这些百姓得了咱们的好处,还以为是朝廷的恩典。”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川民彪悍,若是让他们知dào

我们是贼军,搞不好非和咱们拼不可,就算他们拼不赢,也搞个鱼死网破,我先冒充官兵,让他们感受到了咱们朱军对他们的好,再表明自己的真zhèng

身份,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和咱们拼命了。”

朱元璋的顾虑并不是没道理的,要知dào

满清鞑子入主四川时,三百万川民和鞑子死磕,磕到最后只剩下二十万人,整整两百八十万人化为了灰灰,鞑子才终于把四川收拾下来,由此可见川人之彪悍,对这种人,拿强权去压服是行不通的。若是朱军在这里明车明马的说,我们不是朝廷的人,而是造反的,现在我们要占这地方了,你们乖乖听话!这命令一出,搞不好立即就冲出来无数百姓,拿着锄头跟你往死里磕,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这可不是朱元璋希望看到的事情。

对这些悍民,需yào

先哄!哄得乖了,等他们知dào

你的好,便会把他的彪悍用来帮zhù

你了。

红娘子听了朱元璋低声解释,这才懂了,她眨了眨大眼睛,忍不住赞道:“朱八大哥,我发xiàn

您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呢……至少比我聪明好多倍。”

朱元璋无语。

红娘子又娇憨地道:“你要是肯花点心思读书,肯定能成为一个大诗人。”

朱元璋无奈地道:“诗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红娘子吐了吐舌头:“不知dào

,反正就是好……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讲岳爷爷的故事,念起《满江红》,我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那诗好厉害。我就觉得,要会打仗,会写诗的才是好男人。”

朱元璋无语,转过头去,在马小天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好好学学写诗吧。”

马小天无语凝咽,叫他这个穷村子里混大的可怜熊孩子写诗,不如把他拖到刑场上一刀砍掉脑袋。

这时候,广元县令已经派人在县城里去吆喝了,他派去的是几名更夫,这些人手里拿着个大锣,咣地敲一声,然后扯开嗓子吼道:“乡里乡亲们都听好了,城外来的是镇西将军的大军,奉朝廷号令,赶走占地为王的叛贼左光先……咣……乡里乡亲们听好了,城外来的是……”

这时候没有无线广播,也没电视机,要向满城百姓传话,最快的方法就是靠这种传法,更夫们一边敲锣,一边把话传播开去,百姓们听说城外来的是官兵,心里的寒气就稍稍收敛了,不过有许多百姓还是紧张地拿着武器,因为官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光先刚来到广元驻扎时,便把这里的百姓祸害了,不少士兵在街上吃拿卡要乱打人,还有几个良家闺女被官兵糟蹋了,彪悍的川民当然不肯罢休,当时就要组织乡勇和左光先对着干。后来靠着县令和城中的士绅合力安抚,左光先看到川民不好欺负,赶紧约束了步卒,没有再闹腾下去。

现在左光先走了,又来一只新的官兵,搞不好这些事又要再次上演一番,因此百姓们还是很警惕的。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大出川民们的意料之外,朱军平平安安地进了城,沿途不但没有捣乱,甚至连一个脱队的士兵都没有,所有的朱军士兵都在队伍之中规规矩矩地走着,尚着城中的主大道穿过,走进了兵营,然后分出几只队伍来占据四门,多余的事一点也没做过!

而且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这些士兵都没有离开过营地,他们十分遵守军纪,除了与守城门的四只部队换防之外,一天到晚就在兵营里待着,绝不会跑到街上来胡闹,这倒是让川民们感到惊讶不已。

又过了好几天,兵营里的士兵们终于出来了,川民们本以为他们要开始捣乱,没想到这些士兵居然排着队出了城,跑到广元北面的山区里训liàn

去了……原来朱军在广元占稳了脚跟之后,以广元为桥头堡,分派出许多探子,打探四川的情况,同时,为了让军队能适应山林战,便把部队开出了城,调到北边的山区里,和黑杆兵一起进行山林战的训liàn



广元的川民们这才终于相信,这是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不会做出丝毫扰民的行为,这使得他们心情大大好转,百姓们开始兴冲冲地谈论起这只军队来,当然,以他们的见识,绝对搞不清楚镇西将军是个什么官儿。城里的富人们虽然知dào

白水朱八是个什么人,但他们也不会傻得到处去嚷嚷,不怕掉脑袋么?

转眼之间,数日即过,秋天落幕,冬天到来,四川的冬天尤其的冷,虽然四川地处在南方,但空气中的湿气很重,因此到了冬天,四川其实比北方还要冷,往年,广元这种穷地方必须靠着富裕的成都平原那边倒卖粮食和衣物过来,百姓们才能保证衣食无缺,但今年情况却不同,成都平原上正有三十六营在捣乱,商路断绝,贫穷的广元百姓们过得苦不堪言。(未完待续。)

四六五、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此时已是冬秀,四川很少下雪,今年也是没有半点雪花,但空气异常的冷,那冷气直往人的心底深处钻,来自陕西和山西、河南的朱军士兵们个个冷得直哆嗦,尤其是奉命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他们在站岗的时候是不能乱动的,必须笔直地站着,这可真是要了卿命,只好多穿了一条棉裤,一件棉袄。

有人忍不住骂道:“娘的,这地方明明是南方,怎么比咱们西北还要冷?”

一名士兵忍不住道:“看来川人过冬比咱们陕西人还要艰难啊……”

……

朱元璋坐在县衙门里面,听着探子们向他报gào



探子报道:“将军,左光先退走之后,向成都方向去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广元找咱们的麻烦。李自成和张献忠现在四川到处乱窜,他们攻一个县城,推倒城墙之后立即撤走,再攻一个县城,又推倒城墙撤走,不停的流窜,官兵先总左良主为主将,追击贼军,但是左良玉按兵不动,说什么也不肯出力。杨嗣昌气坏了,又改以大将猛如虎为总统(注:不是总兵,是总统),张应元为副总统,让他们穷追三十六营,现在阵如虎一直在他们屁股后面猛追不舍……”

朱元璋听了就忍不住笑了:“左良玉这家伙……”

探子笑道:“是啊,左良玉不肯出力剿匪,使得三十六营对他颇有好感,而猛如虎一天到晚追得流寇们东躲西藏。腿都要跑断了,现在三十六营中流传着一句笑话,叫做‘想杀我左镇,跑杀我猛镇’。”

朱元璋笑而不语,旁边的马小天和红娘子却听得乐了,哈哈大笑道:“有趣,甚是有趣。”

许人杰在旁边插口问道:“这个总统名叫猛如虎?是真名吗?我怎么听起来,他倒是像个贼寇取的外号,和什么跳涧虎、满天星、混十万听起来差不多。”

探子点头道:“是真名,他们一家全都姓猛。他儿子叫做猛先捷。侄儿叫做猛忠矢……”

许人杰摇头笑道:“他儿子和侄儿的名字没取好,没他的猛如虎好听,我是他的话,就给儿子取名叫猛如豹。侄儿取名叫猛如狼。”

众人都哈哈大笑。马小天道:“照你这么说。他孙子又得降一级,取名叫猛如狗,再下来就只有猛如猫。猛如鼠……要是猛家继xù

这么发展下去,最后就只有猛如虫了。”

“哈哈哈哈!”满堂都是笑声。

这时门口突然人影一晃,有人走了进来,大声笑道:“各位哥哥在笑什么?让兄弟也来听听。”众人定晴一看,来的是白玉柱,原来他带了三千白家军,刚刚从汉中押运粮草过来,山道崎岖难行,好不容易运了些土豆过来,想进来向朱元璋报道,结果就听到众人哈哈大笑。

见他来了,众人倒是精神一振,朱元璋笑道:“白兄弟来得正好,冬天来了,川民生活不易,我正想给他们开仓放点粮,但是手中军粮已要耗尽,就等着你来救急呢。”

白玉柱赶紧道:“兄弟就怕误了将军的大事,一路不敢稍有耽搁。”

当下他把粮食交割给了朱元璋,许人杰清点了一下数目,计入账册,然后交给朱元璋过目,朱元璋将其中一部份留给军队,将其中的大部份划上一笔,吩咐道:“张榜贴文,让广元百姓按人头来领取救济粮。”

这件事自然要交给广元知县来做,那知县接了命令,心下惊恐不已:贼人不烧不抢也就罢了,还按人头给百姓发粮,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朱元璋顺便下令道:“咱们按人头发粮,百姓们定然会拖儿带女,都来令粮,趁这机会,正好把他们的户籍重新统计一下,不要漏了一人。”

明末时人口流动极大,混乱不堪,户籍制度也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粗涂,朱元璋趁着开仓放粮的机会,正好把户籍重制,这样比较方便他管理广元的百姓,不至于从朝廷那里直接接过来一笔糊涂账。

广元知县心中却想:原来贼人开仓放粮是假,借机重制户籍才是真的。

他却不知dào

,朱元璋开仓放粮是真的,重制户籍只是次要目的,今后他统一天下还要真zhèng

重制一下全天下的户籍呢,这时候制不制也不是很紧要。

朱元璋对着白玉柱道:“白兄弟,你休息一晚,明天赶紧再回陕西走一趟,再多运些粮来,另外……你去找找利类思和安文思,让他们运用天主教的手段,帮我弄点玉米种子和懂得培育玉米的人才来,这件事必须在开春之前弄好,明年开春,我要在广元推广玉米。”

白玉柱虽然不懂玉米是什么东西,却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便赶紧下去休息去了。

朱元璋又转头对许人杰问道:“咱们的兵训liàn

得如何了?”他问的是那两万陕西过来的兵。

许人杰点头道:“他们在山中跟着黑杆兵苦练山地战的技巧,现在倒也有几分纯熟了,不再像刚入川时那么菜脚。”

朱元璋又转向红娘子:“让你去收拾一下城中的富户,你收拾得如何了?”

红娘子抱了抱拳头,笑道:“我上门说要收税,那些还不知dào

我们是贼军的富户态度傲慢,说什么他们是从来不交税的,看了就让人恶心。我按照您的吩咐,摆明说自己是贼,镇西将军什么的是自封的,结果就吓得他们半死。然后再向他们收税,这些人的态度马上就变得乖乖的。”

旁边的头领哈哈大笑。

红娘子又道:“不过等我报出了收税的额度之后,这些商人又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看样子咱们收得太少了……”

马小天笑道:“咱们朱军向富人收取的税额度与朝廷向穷人们收的税额是一样的,这点钱对于富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们当然要乐……因为换了别的流寇找他们要钱,那就不光是要钱,还要命,要女人……什么都要拿光。”

红娘子皱了皱眉头:“要命要钱也就罢了,要女人这三个字我听了着实不舒服。”

马小天耸了耸肩:“我倒觉得拿命拿钱来一点用都没有,倒是女人有点用,可以用来生孩子嘛……”他其实就是开个玩笑,男人说到这种事,总是喜欢胡说八道几句开个小玩笑的,但是他说着说着,突然发xiàn

红娘子脸色不善,赶紧闭嘴。

红娘子咄咄逼人地道:“马小天,你好像二十好几岁了,还是个大光棍吧?你老实说,有没有想过强抢民女?”

“没,绝对没想过!”马小天赶紧摇头。

“少在这里糊弄我,刚才你的话味道就不对。”红娘子怒道:“老娘最恨的就是淫贼,你有胆就去强抢个民女试试,看我和不和你拼了!”

马小天头上豆大的汗珠向下落,急道:“不抢,真不抢。有你在,我哪会去抢别的女人。”他这话是很明显的吐露心事,有一种非你不娶的味道,但红娘子实在粗线条,这都听不懂,还以为马小天怕了她,于是哼哼道:“哼,怕了就好。”

这只怕和怕不怕没啥关系,造反都不怕的人,会怕你一个小女孩?众头领齐齐摇头,心想:红娘子啊,你啥时候才能长得大?

朱元璋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手上要处理的事也暂时都落到了实处,于是认真地道:“来了广元好些天了,一直闷在衙门里处理正事,现在总算做完了,大伙儿陪我去巡巡城吧……看看川民的生活,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

众头领对这个提议都感到有兴趣,于是大伙儿换上常服,打扮成普通的汉子,虽然看起来也说不上多普通,但好歹没了官味或者贼味儿,一行人倒有十来个,朱元璋、许人杰、马小天、红娘子,再加上几个警卫兵一起,走上了广元的街道。

这里的街道崎岖不平,高低错落,到处都是青石砌成的阶梯,走不到几步就要爬坡上坎,又走几步却是下坡滑脚,实在是离谱得很。街上有一群穷人正在向着衙门的方向涌去,原来是广元知县已经开始在张榜放粮了,百姓们听说放粮,便兴致勃勃地去看榜文。

街道的角落里,有一群小屁孩拍着手唱歌,独特的四川童谣,味道怪怪的:“要窝屎,有草纸,莫要撕我的烂席子;要窝尿,有夜壶,莫要在床上画地图;要放屁,有罐罐,莫要在被窝里面放闷烟……”

听了这独特的童谣,众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孩子们唱完了这一首古怪的四川童谣,突然话音一变,又唱起另一首歌谣来,只听他们笑嘻嘻地唱道:“杀牛羊,备酒桨,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听到这首童谣,朱元璋浑身轻轻一震,咦?这首儿歌已经出世了吗?这首儿歌明明是崇祯十三年,李岩加入闯军之后,向李自成提出建议,之后才流传于天下的儿歌,为何现在才崇祯十年就出现了?果然……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已经有所改变!

(注:据史学家考查史书,李岩这个人是不存zài

的,应该是史书误用了民间传说搞出来的错误人物。而这首儿歌却是历史上真实存zài

的,具体是谁编的已经不可考。本书采取民间传说,将这首儿歌归功于李岩,乃是小说家言,请勿当成正史。)(未完待续。)

四六六、他能吃谁?

“杀牛羊,备酒桨,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这首李岩为李自成编出来的儿歌,为李自成后来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使得中原百姓归心,最终助他颠覆了大明王朝。按道理来说,这首儿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在崇祯十三年,李岩李公子与红娘子一起投奔了李自成之后才编出来的,但现在才崇祯十年冬天,便出现了,比原历史提前出现了两年多。

朱元璋眉头紧皱,暗想:历史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了。洪承畴被自己杀死,陕西被自己占据,这便是历史的第一大变,而红娘子被自己意wài

收纳,又算是一个小变,看来阴差阳错之间,李自成比历史上早了两年多得到李岩的帮zhù

,使得他这首儿歌也早了两年多问世。

这天下的形势,可就不好说了!

朱元璋猜得没错,由于红娘子被朱元璋在信阳截走,没有继xù

北上,也就没有到跑到李岩的家乡去闹腾,接下来红娘子与李岩的一系列互动都消失了,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就让李岩提前了两年多加入了李自成的军队,成为了李自成的得力助手。

此时高迎祥已死,闯军尽归李自成所有,雄心勃勃的李自成正想做一番事业,若是原历史,李自成刚刚接过大权,难免要胡来一通,但这个时空里,朱元璋善待百姓,经营陕西,给全天下的义军作了一个榜样。没有野心和能力的人学不来,也就罢了。但像李自成这种有野心的人,岂有不学的道理?

他一心仿效朱元璋,也想给自己弄块地盘以图大事,正在这时,让他碰上了李岩。

李岩向他提出了“尊贤礼士,除暴恤民”,“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这几个提议,李自成本来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当下就与李岩公子一拍即合。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改变三十六营的方针,不再烧杀抢掠,而是收买人心。为将来图谋天下作准bèi



如此一来。李岩的儿歌自然就传唱开来。此时闯军正在四川到处流窜。李岩派出许多流寇中的机警之人,扮成商人,到处传唱这首儿歌。就连广元这种偏僻的地方也已经传到。

“杀牛羊,备酒桨,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儿歌在众人的耳边回响着,小孩们一边拍手一边唱,从街道上面跑过去,随后又笑嘻嘻地从另一边跑回来。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笑着道:“闯王是不是个大好人啊?他来了就可以不纳粮啦!”

另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也道:“爹爹说,他肯定是个大好人,不要咱们纳粮,咱们家就可以省下一大笔粮食来自己吃啦。”

一个岁数稍稍大点,可能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向这两个小孩子横了一眼,低声喝道:“三娃子、五娃子,别乱说话……那闯王是个流寇,咱们这里当家的却是镇西将军,要让将军的手下听到了,你们两人当心吃板子。”

朱元璋等人穿着便衣站在旁边,听到这几个孩子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七八岁大的孩子就是五娃子了,他对着那个岁数最大的孩子道:“大雷哥,镇西将军是朝廷的大官吗?”

那大雷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穿着紫色军服的人在附近,便道:“那可不一定……我在书房外面当差,听到老爷说,这个镇西将军是个割据一方的军阀……不听朝廷号令的。”原来这个大雷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家生子,在富家大院里当童子的,便能偶尔听到富人们暗里说的话,因此知dào

朱军并不是官兵。

三娃子道:“那镇西将军是好人吗?”

大雷低叹道:“今天衙门正在开仓放粮呢……这个人好像是个好人。”

三娃子又道:“那有没有闯王好呢?”

大雷仔细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道:“那当然是没有闯王好了,闯王来了不纳粮呢,镇西将军却要纳粮,这还用比么?咱们家老爷以前不用给官府纳粮,现在镇西将军来了,也要和普通人一起交税赋。我们家老爷也说,闯王可能比镇西将军更好。”

听他这么说,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抹寒芒隐隐射出。

朱军的几名头领都默然无语,许人杰和马小天两人脸色异样,好一会儿之后,许人杰凑到朱元璋身边,低声道:“朱八哥,看来李自成这人不能留着了。”

马小天也道:“这次入川来帮三十六营看来没啥必要,咱们干脆与官兵联手,把李自成做掉算了。”

他们在这里低声商议,却听到旁边的红娘子眉头竖起,道:“照这样说,李自成是个好人啊,他不向百姓们收锐,岂不是造福天下的好事,我们不应该和这种好人做对吧,应该和他联手替天行道才是,你们怎么说要杀他?”

马小天平时都捧红娘子的哏,此时却不捧了,低声道:“红姑娘,你那么天真,怎么像孩子一样好骗?”

红娘了一听这话,眉头竖得更高:“马小天,你这木鱼脑袋居然说我天真?”她心里不岔,这马小天傻里傻气的,居然敢说自己天真?皮痒了不是?想到这里,怒气勃发,粉拳一捏,当胸一拳就给马小天捶了过来。平时两人拌嘴,不论谁对谁错,她只要挥拳一打,马小天立即就会乖乖挨着。

但这一次却不同,马小天轻轻一抬手,就将她的粉拳捏住了,认真地道:“平时我都顺着你,但这次不能顺着了,我得好好给你说说。”

“你……放开我的手!”红娘子微怒。

马小天呀了一声,赶紧松开她的手,这才醒悟过来,握着一个女人的手也太失礼,一张脸顿时通红,但他还是认真地道:“朱八哥教过我……”

“又是朱八哥教过你?你自己不动脑子的啊?”红娘子恨铁不成钢,真是想抬脚乱踢过去。

马小天认真地道:“我自己动脑子想问题有点天真,就像你一样,所以我不胡想。”

又说我天真?红娘子想打人,但见他脸色严肃,倒是不好乱来,乖乖地道:“你说,我听。”

马小天指了指不远处的广元城墙,低声道:“这城墙谁修的?”

红娘子哼道:“你当我傻啊?那当然是朝廷修的。”

马小天道:“修城墙要钱不?”

红娘子道:“废话,不要钱怎么修?”

马小天又道:“钱从哪里来的?”

红娘子哼哼道:“当然是剥削民脂民膏得来的,总不成是朝廷自己种田挖地弄来的吧?”

马小天道:“没错,是朝廷收税之后修筑的,现在问题来了,若是朝廷不纳粮,不收税,拿什么钱来修城墙呢?”

红娘子被问倒了,她想了半天,无言以对,只好耍赖道:“不修呗!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流寇肆虐,城墙就没用了嘛。”

马小天问道:“那外国来侵略咱们怎么办?例如……满州鞑子。”

红娘子语塞。

马小天又问道:“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纳粮,皇帝吃啥?”

红娘子扁着嘴想了想:“自己种……”这三个字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说得有点不靠谱,不由得抹了一把汗。

马小天哈哈笑道:“李自成不纳粮的话,他又吃啥?”

红娘子嘟嘴道:“自……己……种……”这次说得更没底气,她发xiàn

自己基本上已经没力qì

反驳了。突然惊道:“李自成绝不可能自己种粮,但他又不向百姓纳粮,他究竟吃什么?对啊,你问得太对了,他究竟吃什么?”

马小天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桀桀笑道:“吃人!”

红娘子被他吓了一大跳,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别吓我!你这臭小天,死小天,尽说些怪里怪气的话,当心我老大耳括子抽你。”

马小天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dào

他吃什么,这个还是让朱八哥来给你说吧,后面的我就不懂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给了马小天一个赞赏的眼神,表示他比以前聪明多了,然后才接过了话头道:“李自成现在确实可以不向百姓纳粮,他可以吃大户。”

“吃大户?”红娘子立即就懂了:“他反了朝廷,因此可以先吃朝廷官员们……”

“是的!”朱元璋解释道:“他不吃百姓,而是吃朝廷的肉,喝朝廷的血,杀士绅,窄肥商,赢取贫穷老百姓们的好感,让百姓们助他夺取天下,到这个地方为止,他的行动都会顺风顺水,不会碰上一点麻烦,但是……当他坐拥天下……”

众头领听到朱元璋讲到这里,面色开始凝重了。

朱元璋认真地道:“当他坐拥天下,成为新的皇帝时,他就会发xiàn

,咦?现在我吃谁呢?”

“是啊,那时他还能吃谁?”红娘子实在是理解不能。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他没人可吃,而不纳粮的称号已经传遍天下,不能改口,若是一改口,立即群情汹涌,就连他自己也承shòu不起。于是……只好自取灭亡了。当他灭亡之后,留下的就是一个已经被他坐吃山空的天下,正好给异族一涌而入的机会。巍巍大明疆土,落入异族人的手中。”

说到这里,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所以,我们要杀了他!”(未完待续。)

四六七、问题的所在

红娘子本来满心不理解,现在经马小天和朱元璋先后解释,总算明白了李自成的“不纳粮”只是一句空话,根本不可能实现。她忍不住深感忧虑地道:“哎呀,这可不好了,像我这样的人,就不懂得这句话是假话,想毕还有很多人也不会识破吧?那大家都要被他骗了。”

许人杰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比你笨的人不多。”他嬉皮笑脸成了习惯,身边又没有薛红旗可供打趣,便把打趣的目标转到红娘子身上来了。

马小天一看就急了,赶紧往许人杰和红娘子中间一站,急道:“大元帅大哥……你可别……别……”他别了半天,后面半句话却别不出来,原来那半句话是“别打红娘子的主意”,但这话当着红娘子说就太孟浪了,只好强忍不着不说。

红娘子茫然未觉,笑道:“别什么?有话说完,别吞吞吐吐,恶心!”

马小天抓了抓头发,然后抓狂!

许人杰哈哈大笑,在马小天肩上重重的一拍,用只有马小天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女人天真可爱是有余了,但比成熟懂事,却不如我家薛红旗妹子,像我这种年龄大点的人,不会对这种让人不省心的小姑娘出手的。”

马小天听了这话,倒是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道:“那倒是,确实比薛红旗大姐让人操心多了。薛红旗大姐虽然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是从来不让人抓狂。不过……她年龄还小嘛。再历练几年,也不会比薛大姐差的。”

“说什么呢?”红娘子感觉到两人的眼光在自己身上转,似乎隐隐听到薛红旗的字眼,心想:不会是拿我在和薛红旗比较吧?想到这里,心里倒是有点虚了,她还真没自信比得过薛红旗。

不理会手下们的胡闹,朱元璋道:“红娘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李自成这一招使出来,很快就会有不少百姓受骗,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咱们得和李自成比一比。谁更受百姓的欢迎和爱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众头领一起点头。

朱元璋接着道:“我们要让百姓们知dào

,虽然跟了李自成不用纳粮,但跟了我们朱军的话。就算纳粮。获得的收入也比不纳粮多。”

“是!”众人齐声应道。

人这种生物。大部份是逐利的,如果你能让百姓们知dào

,纳粮的这一边生活比不纳粮的那边更好。百姓们就会懂得衡量他们究竟应该跟着谁过日子。这个道理很简单,但要为之付出的努力却不会少。

首先要推广优势的农作物,与天灾或贫瘠的土地对抗,然后他们还要保证吏治清明,不扰民害民,才能让百姓们安安心心地种粮,在交税时不被讹诈,这些林林总总的事,远比李自成散布一句“不纳粮”,然后吃大户要来得困难。

但是,李自成的做法是先甜后苦,一时威风,最后终究要倒大霉。朱军的做法却是细水长深,先苦后甜,也许在建立体制的初期会吃不少苦头,但当这样的体制完美运转起来之后,却可以保证百姓们真zhèng

过得好。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大元帅,你去活动活动,把城中的富户都集中起来,把李自成吃大户的险恶用心告sù

他们,给他们当头一棒,喝醒他们。告sù

他们,不纳粮的后果就是他们的财产被李自成拿去吃。”

许人杰抱拳听令,然后问道:“只讲给富户听,不讲给穷人们听吗?”

朱元璋摇头道:“穷人们是听不进的,因为吃大户不会吃到他们身上,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却可以让他们不纳粮,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他们听不进任何的说词,跟他们讲了也是白讲。”

许人杰点头道:“明白了,那我去也。”他赶紧去召集富户,给他们开会去了。

朱元璋又对马小天道:“暗中安排人,在城里转转,把传播这首儿歌的人抓起来杀了。做得干净点,不要让任何人知dào

是我们朱军的人杀的,以免寒了天下人的心。”

马小天也抱拳道:“遵命,我这就去。”

朱元璋又转过头来对着红娘子道:“去提醒一下白玉柱,玉米种子的事刻不容缓,并且叫他把从白水把咱们当初推广土豆时那一班子人调过来,让他们接手推广玉米的政务,这件事是明年开春最重yào

的事。”

红娘子也抱了抱拳,赶紧去了,难得见她有这么乖乖听命令的时候。

朱元璋从旁边的亲兵那里讨来一小锭银子(他本人是从来不带银子的身上的),走向那几个唱儿歌的小孩,温言笑语道:“孩子们,这里有一锭银子,你们想要吗?”

那几个孩子楞了楞,退了两步,不敢过来来接,也不敢说话。

朱元璋道:“你们再也不唱刚才那首儿歌了,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几名小孩大喜,赶紧点头,最小的那个五娃子开心地道:“好好,不唱就不唱……大叔,你说的儿歌是这一首吗?”说完之后开口唱道:“要窝屎,有草纸,莫要撕我的烂席子;要窝尿,有夜壶,莫要在床上画地图;要放屁,有罐罐,莫要在被窝里面放闷烟……”

朱元璋哑然失笑,柔声道:“是另一首。”

那小孩道:“哦,你说的是打开城门迎闯王这一首?”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乖,别唱了,银子拿去吧。”

“好的,再也不唱啦。”五娃子接过银子,一群小孩欢呼一声,跑了没了影子。

虽然这几个小孩不唱了,但朱元璋知dào

,这样的收买是治标不治本的,终究要等明年开了春,玉米种下地,让广元的百姓们知dào

了朱军的好处,他们才会息了跟着李自成去的心思,假如在这个时间之内,李自成带兵过境,那就大事不好。

他脸色难看地对心腹们吩咐道:“走,回衙门去。”

接下来数日之间,朱元璋一边开仓放粮,助百姓们度过寒冬,一边训liàn

士兵,让他们适应山地战斗,一边想办法堵截那首可恶的儿歌传入自己的地盘里,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杀了李岩派出来散布儿歌的手下十几名。

通过收买、劝说等手段,终于让城里的孩子和富户们不再议论这个问题。孩子们拿了点小钱便可以收买,但富户们却没这么容易,靠着许人杰三寸不烂之舌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明白了李自成打算吃大户的想法,这些富人脸上这才有了惧色,打定了主意绝不能投靠李自成。

另一面,白玉柱返回陕西之后,赶紧到西安找到了利类思和安文思这两位神父,向他们打听了一下,果然,在大明朝的东南沿海地带,玉米早已经生根发芽好些个年头了。要弄到种子并不困难,而且懂得种植玉米的农民多不胜数,只要肯花点钱,这事情很容易办。

当下李轻水赶紧命令夏二多跑一趟,千里迢迢把玉米种子运回来,并且将白水的一干官员全都调齐起来,让他们准bèi

明天春天到广元去干活。

说起来李轻水这小子现在可不得了,身居陕西布政使,而且不再是半个陕西的布政使了,是整个陕西的布政使,陕西几百万百姓在他兢兢业业的管理下,基本上都吃饱了饭,这让李轻水很有成就感,读书人嘛,不就是追求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现在看到自己的理想报负已经实现了“修身、齐家”这两步,而后步正在一步一步实现,他这贼人的官儿当得是越来越有兴趣。

一听说四川被纳入下一步的目标,他就干劲大涨,心想,现在终于走出陕西,走向四川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搞不好连“治国和平天下”这两条也转眼就能实现。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干劲大涨!这时候,如果让他回朝廷去当个东林党的废物书生,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了。

心境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之后,他便经常去找大曹和小曹两位将军聊天,这两位将军被朱军软禁之后,好吃好喝,偏偏就是不放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投降,双方就这么一直耗着。李轻水感觉这也不是个事儿,便经常给大小二曹讲些朱军做的好事,并且带着两位将军在四野里走一走,有时候李轻水微服出巡去考察自己的政务,或者去周边的县城查访属下们的工作时,便也将大小二曹带上一起。

看到陕西今日的繁荣景向,二曹也不禁诈舌。尤其是大曹,他一向认为,军人只需yào

服从命令即可,将朝廷所有的敌人一一打败,自然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后来他被朱元璋教xùn

了,说他只是一柄没有自己意志的刀,握在坏人的手里就会变成坏刀……这句话一直对他影响甚深。

跟着李轻水东看西看了许久之后,心中某种信念也开始慢慢转变了,偶尔他也会忍不住想道:把一切敌人都打败,真的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白水朱八这家伙明明只占了陕西一偶,明明周围还有许多强敌环伺,为什么他的领地里百姓却过得如此幸福安乐?看来……某些问题并不是敌人造成的,真的是来自朝廷自身啊……(未完待续。)

四六八、十二万大军果然不是吹的

崇祯十年,晚冬,眼看就要到下一年的春天了,虽然冬天没有完全过去,春天没有完全到来,但些许春意,已经开始来到了天府之国的四川,广元这个位于四川最北边的城市自然而然地也有了一股春天的气息。

崇祯十年的冬天还算风平浪静,因为一天到了冬天,官兵和贼兵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行动,因此流窜的窜得不给力,追剿的也追得不上心,然而随着春天的到来,这一切必将有所不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也夹杂在了春天的气息里。

这一天广元来了一批新客人,原来是以夏二多为首的白水老吏们,这一批老吏当初在李轻水、夏二多的率领下,带着白水的百姓推广土豆,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们也算是拥有了一定的推广新式农作物的经验。

朱元璋见到他们到来,心中也颇为欣喜。赶紧叫来夏二多,笑问道:“玉米种子的事张罗得如何了?”

夏二多笑道:“通过两位神父的帮忙,已经从广东和福建弄到了大批的玉米种子,还有几十个懂得种玉米的老农夫。”

朱元璋大喜:“快叫来我见见。”

夏二多便叫上来一大堆人引荐给朱元璋认识,来的是一批广东老农,个个都粗手大脚,看到朱元璋这位“将军”,他们也不太敢说话,倒是带领这群农民的人颇有点意思,这人是一个只有三十来岁的壮年人,长了一头浓密的黑发。肤色也不太算黑,不过也算不上白,看起来有点像那种文不文,武不武的半吊子生物。他对着朱元璋行了礼,这才自报家门道:“小的名叫阿水……”

一听他自报这名字,朱元璋便知dào

多半个是假名,哪有真名叫阿水的?用这种名字走江湖,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良人士。

果然,这阿水叹道:“小的以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乃是刘香大哥麾下的一个小船主……后来刘香大哥与荷兰人勾结。为祸沿海。小的觉得刘香大哥做得不对,这好端端的华夏儿女,怎么能和异族人勾结起来杀咱们兄弟呢?于是小的就离开了船队,靠着跑海里积攒的一点身家。买了些田地想把自己洗白……”

他说到这里。朱元璋身边的几名头领心中都想:洗白啊?只怕没那么容易洗得白吧?

果然。那阿水立即叹道:“这洗白可真是困难,不是有几亩地就行的,官府对我诸多为难。我日日小心过活。本以为缩着卵子也可以勉强活下去,没想到刘香大哥覆灭后,有几个老兄弟走投无路,跑来投靠我,这一下又引起了飞虹将军的注意,他顺着那几个兄弟的路子摸上门来,要把咱们这一伙儿剿杀个干净,兄弟只好脚底抹油,往内地跑。”

众头领不知dào

沿海的海盗们之间的恩怨,但是听了之后倒也觉得这江南沿海怕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这个叫阿水的被一个叫飞虹将军的人追得无处容身,只好往这里跑,倒也满可怜的。这“飞虹将军”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和咱们家头儿的镇西将军只怕半斤八两。

众头领们倒是没猜错,飞虹将军乃是郑芝龙在当海盗时取的匪号,后来他向朝廷纳降之后,被封为“五虎游击将军”,官场上便都称之为五虎将军,至于飞虹将军这个名头,一般都是在海盗们的内部流传,不会拿到官面上去说。

阿水说到这里,倒是基本把自己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他对着朱元璋行了个大礼道:“小的这种人,是没法再做回良民了,只好靠着会种点玉米,想在将军这里讨口饭吃,这几十个跟着我和一起来的兄弟,都曾经做过海盗,现在都转为种玉米维生了……”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对那群农民另眼相看,王二忍不住对着他们喝问道:“你们……以前做海盗的?”

那群老农见到阿水已经说开了,但不再刻意假装低调,将帽子摘下来向地上一摔,又把穿得规规矩矩的衣服啪地一下拉开,露出古铜色的胸膛,瞬时之间,一股彪悍的气息便扑了出来。

王二楞了楞,便即叹道:“好汉子,你们是做海盗的,咱们以前是做山贼的,这山贼和海盗,也不知dào

谁更厉害?”

那群海盗看了王二两眼,被他铁塔似的身材吓了一跳,有人便认真地道:“咱们这种小角色哪敢在大哥面前逞能,似您这般英雄,在海盗中便只有郑二蟒有资格和你较劲。”

王二奇道:“郑二蟒是何人?”

海盗们便道:“郑二蟒是郑芝龙的二弟,名叫郑芝虎,海上有一句话道‘龙智虎勇’,说的就是郑芝龙有智慧,郑芝虎有武勇。”

许人杰听了这话,顿时笑道:“咱们朱军是八智二勇!”

听他胡说,众人都不解地盯着他,却听他解释道:“朱八哥有智慧,王二哥有武勇,所以就是八智二勇了。”

“切!难听死了。”众人都笑。

王二横了许人杰一眼,对那些海盗笑道:“那今后有机会定要领教一下那个郑二蟒的手段。”

海盗们摇了摇头:“郑二蟒已经死了,他在和咱们的刘香大哥决战时,被刘香大哥用渔网抓住,扔到海里淹死了。”

王二听了这话,楞了楞,便不再说话。

闲聊完毕,开始谈正事儿,阿水便问了广元这里的土地特征,听到朱元璋这里土层很薄,只有很薄的一层泥土下面就是石块儿的时候,他不由得对着朱元璋深深地一拜道:“朱八大哥真是厉害,玉米能够在薄土层上生长的事情,虽然在咱们那里不算什么秘密,但你一向在西北盘距,居然也知dào

这事儿,那可真是……真是博学。”

朱军头领大都知dào

朱元璋的本事,对于朱元璋经常说些常人不可能知dào

的知识出来早已习已为常,但对于这些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便有点稀罕了。

朱元璋微笑着吩咐道:“夏二多,你就负责带着这些海盗兄弟去张罗一下玉米的事儿吧,广元知县那里我已经打了招呼,叫他全力配合你推广玉米,你让白水过来的老吏们直接把他手下那批人给替了。”

夏二多行了个礼,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刚到白水时,朱元璋叫他与李轻水配合搞好土豆推广的事,现在依然是差不多的事情,只不过县令从李轻水换成了另一个人,地方也从白水换到广元,但做的事情却没什么变化。不由得颇有点怀念和感慨,带了那票人出去干活去了。

这群人早就做过一次的事,这次再来做,当然是得心应手,首先发下政领,凡是种植土豆的农户今年可以免税赋,然后又拿刀子逼着富家大户们先种,起个带头作用。双管齐下,自然顺风顺水。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夏二多带走那群海盗之后,门口人影一晃,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走了进来,只见她腰间斜挎着一柄弯刀,背上背着一把弓,众人眼前一花,还以为薛红旗来了,定晴一看却是李洁琼,这孩子打扮得越来越像薛红旗。

许人杰大奇:“咦?小姑娘,你咋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在薛红旗身边吗?”

李洁琼嘿嘿一笑,先对朱元璋行了个礼道:“我是负责押送玉米种子过来的……”说完这句之后转头过来对着许人杰哼哼道:“薛姐姐说了,四川这地方她的骑兵来不了,无法跟在你身边,对你着实不放心……川妹子的水灵那是天下闻名的,可莫让你这淫贼在这里勾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去,叫我来看着你一点。”

许人杰一听,顿时满头大汗淋漓而下:“我这人岂会胡乱勾搭女人?别扯了,我除了打仗,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李洁琼冷笑连连:“奇了,你除了打仗啥也不放在心上,为啥薛姐姐就被你给骗了?”

许人杰哑然。

李洁琼哼哼道:“朱八大哥,麻烦您恩准,让我留在这里监视他。”

朱元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正想下令叫李洁琼乖乖滚回陕西去,便在这时,门口又窜进来了一个探子,跪地报道:“将军,咱们从驿站得到消息……张献忠部被官兵一路追赶,从湖南窜入四川,克巴县,然后向西北前进,目前已至巴县附近……距离广元不到两百里。”

朱元璋眉头一皱:“也就是说,追在张献忠后面的官兵,也距离咱们不到四百里了。”

探子赶紧点了点头。

朱元璋咳了一声道:“是哪几股官兵?”

探子道:“川军总兵方国安、参将罗于莘。副将张奏凯、总兵赵光远、贺人龙、副将罗万象、韩光荣、刘贵、谭绎、总兵李国奇,另外,还有向朝廷归降的两部义军,分别是扫地王、横行狼。”

听他报出这么长长一窜名单,众头领均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多少路官兵啊?不带这么倾巢而出吧?杨嗣昌调来十二万大军追击三十六营,果然不是吹的。(未完待续。)

四六九、不劳你费心了

探子道:“川军总兵方国安、参将罗于莘。副将张奏凯、总兵赵光远、贺人龙、副将罗万象、韩光荣、刘贵、谭绎、总兵李国奇,另外,还有向朝廷归降的两部义军,分别是扫地王、横行狼。”

听了这么长长的一窜名单,众头领脸色均变,难怪朱八哥这次毅然入蜀,说要来帮三十六营一把,官兵光是追击一个张献忠就出动这么多路,追着李自成的还不知dào

有多少呢,要是坐看三十六营覆灭,这些家伙一起涌来陕西,那真是要了卿命。

而且众头领还在中间听到了扫地王和横行狼这两个名字,也是动容不已,横行狼也就不用提了,小角色一个,但是扫地王可是一个闹出过大事儿的主,火烧凤阳就是这货干出来的,没想到他摇身一变,居然也成了官兵……

王二楞了一楞,不由得叹道:“这……朝廷好大的肚量啊,扫地王烧了皇家祖坟,皇帝老儿居然肯收降他?我王二这次真的服了。”

许人杰也道:“我也服了,若是有人烧了我许家的祖坟,我必定和他拼了。没想到崇祯皇帝真是个忍得住气的,这扫地王是火烧凤阳的罪魁祸首之一,他居然也能混进官兵的队伍里去,这个……厉害,实在太厉害,皇帝就是皇帝,我这小商人真是难望其项背。”

马小天、红娘子纷纷出言附和。

朱元璋听到他们的议论,心中不由得暗叹:对于政治家来说。区区祖坟算什么?就拿自己来说吧,虽然明知dào

三十六营会烧了自己的祖坟,但是在荥阳大会分兵定向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非要去走东路阻止这件事,而是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西进。要是为了个祖坟的问题,就置天下大势于不顾,那还有资格做皇帝么?

正在众人为了扫地王的事议论纷纷时,却见到堂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声,一身红衣,很像缩小版薛红旗的李洁琼李姑娘居然猛地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大声道:“朱八大哥,请您借我一只军队,让我去对付横行狼!求您了!您若答yīng

了我这个小小的要求,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众头领听了这话。呀地一声惊叫。突然想起来了。崇祯六年的时候,三十六营入潼关,路过李洁琼的家乡。将那里烧为平地,李洁琼全家被杀,而她本人也被横行狼抓到军中,随时可能糟到横行狼的淫辱,幸亏朱军在华县伪装成乡勇将之击败,李洁琼借机逃得一命,才加入了朱军。

事隔四年多,头领们几乎都把这件事忘了,要知dào

别人的仇恨总是不太容易记得清,只有对自己来说刻骨铭心的仇恨,才能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忆起。

这时候听到李洁琼提起,众人才惊觉,还有这么一段儿私人恩怨摆在这里。

李洁琼跪在朱元璋的身前,全身发抖,她又回想起了四年多前,横行狼部杀入自己家中的情景,鲜血横飞,父母亲人尽遭屠戮,尸体被烧为黑炭,而她也被横行狼抓入营帐之中,夜夜担忧会被横行狼拖去淫辱。幸好老天开眼,她逃出了生天,但当时的事留给她内心的震撼,常常使她在梦中惊醒,每一次醒来都会看到一个被汗淋透的枕头。

为了报仇,她抛弃了女红,放qì

了琴棋诗画,将自己在商人家里做小姐的那些东西全都抛了个一干二净,为了报仇,她跟着薛红旗苦练骑术,苦练刀法,苦练弓箭,她忍人所不能忍,四年多来,每一天都在辛苦之中度过。

忽忽一转眼,她已经快二十岁了,甚至连找个男人嫁掉的想法也从未有过,因为横行狼留给她的恐惧仍然支配着他的心灵,使她对男人这种生物感到害pà

,她不敢想像自己嫁了人,和丈夫亲热时,会不会想起自己在横行狼的淫威下颤栗的模样,那时候她搞不好失去理智,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匕首将自己的丈夫送上西天去。因此她对任何男人都一凶二恶,没半点好脾气。

如果不杀了横行狼,将自己心里的阴影抚平,她将无法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李洁琼抱住了朱元璋的腿,哭道:“朱八哥,求您了,借我一只兵吧!”

众头领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都不禁侧然,王二和许人杰同时向前跨了一步,尤其是许人杰,因为薛红旗的缘故,他和李洁琼的接触也比较多,将她当作之妹妹一般疼爱,此时见她痛哭,便想上来说情。

朱元璋突然将手一抬,止住了头领们要说的话,然后他端正了一下面孔,对着李洁琼道:“起来,别抱着我的腿,这样抱着像什么样子?”

李洁琼刚才非常激动,本没想起这回事,此时才陡然惊觉,自己居然抱着一个男人腿,赶紧将手一松,但是人却没起身,还是跪在朱元璋的脚前面。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你跟着薛红旗学了四年了吧?”

李洁琼点了点头。

朱元璋道:“看过几本兵书了?”

李洁琼又楞了一楞,摇了摇头:“我的时间都用来练刀法、骑术、弓箭了,没看过兵书……”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王二,你练了几年功夫了?”

王二不知dào

他问何有此一问,便答道:“从会走路就练起罗,差不多三十几年。”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能带兵么?”

王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憨笑道:“我的水准,带不了兵,当初杨洪率军来剿咱们的黄龙山寨,朱八哥给我两百兄弟带,让我绕袭敌后,结果我一个人冲进敌阵,把这两百兄弟全给忘在山沟里了。哈!”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众人都知dào

,王二不能领兵,只能冲在一只军队的最前面打头阵,要让他指挥战斗那是不成的。

朱元璋又转过头来对着李洁琼道:“听清了么?王二练了三十几年都带不了兵,你练了四年,有什么资格向我借兵?”

李洁琼顿时黯然,她知dào

朱八大哥说一不二,他既然这样说了,借兵是休想了,当下给朱元璋行了一个礼,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向外走,边走边道:“那我自己去报仇好了,悄悄摸进他的营地去,就像我当初悄悄逃出来一样,总能找着机会杀他。”

许人杰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道:“慌什么,把朱八哥的话听完再说。”

果然还是许人杰最了解朱元璋,他喝退了李洁琼,必定是早有计较。

只听朱元璋淡淡地下令道:“传令全军,准bèi

起兵前往巴县,咱们要去会一会杨嗣昌的十二万大军了……李洁琼,你跟在我身边,做个帐前小兵,我虽然不能借兵给你,但我可以亲自率军去打他,你跟着一起来便是了。”

李洁琼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转过身来,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了,大声道:“朱八大哥,刚才我太无礼了,也太急了……哎呀,您这次入川可不就是来打官兵的么,你明明要去打他,我还来找您借兵什么的,真是……太……太……太……太蠢了……”

许人杰笑道:“你也是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学红娘子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不懂事?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这可不是好兆头。”

马小天赶紧在旁边帮腔道:“这倒是,千万别学红姑娘,似你这等好姑娘,切莫别成了她那样,男人们都会失望的。”

李洁琼红了脸,也不争辨,眼中一抹喜色盈然。她显然是想到可以对付横行狼,心情比较好,就不计较许人杰对他的批评了。

旁边的红娘子见到许人杰和马小天拿她和李洁琼比较,而且很明显地认为李洁琼比她好,还劝李洁琼不要跟着她学,顿时气恼不已,伸手拎住了马小天的腰眼,哼哼道:“我倒没发xiàn

,原来你喜欢李姐姐,你藏得还真深啊,连我这个好朋友也不告sù

。啧,早说嘛,我会帮你制造机会的。”

这个误会可就太大了,马小天听她这么一说,脸色都吓得白了三分,要是让心上人误会自己喜欢别的女人,这就完蛋了。这就好像村东头的李二楞子脸红红的对村西的小翠说:“小翠啊,我有喜欢的人的,想娶她做媳妇儿……”接下来正要求婚,就听到小翠欢喜地问道:“是不是村南的小红?如果是的话,我帮你说媒……”李二楞子听了这话,顿时就要郁闷死。

马小天的状况就和李二楞子差不多了,脸色一白,赶紧道:“没有,没这回事,真没这回事……”

红娘子拍手道:“少在这里骗人了,听了你刚才那两句话,瞎子也看出来你对她的情意,放心,包在我红娘子身上……我这名字中的红娘二字,可不就是说媒的么?”

马小天脸色惨然:“不劳……不劳你费心了……”

周围的头领们心中一阵惨哼:天啊,红娘子,你这样的水准也敢去当红娘?瞎子都能看出马小天对你的情意,结果你眼里看出来他喜欢李洁琼,你这双招子留来做甚?干脆挖了算了!(未完待续。)

四七零、朱元璋的儿歌

朱军在广元整备了几天,留下一千人驻守广元,其余的人拔营向东南方向的巴县而去。

和上一次一样,许人杰带着三千黑杆兵,两千普通的轻步兵做先锋。朱元璋则领着主力缓缓而来,后面由白玉柱保证粮草补给。

经过一个冬季的山地战训liàn

,朱军士兵已经不再像刚刚入川时那么菜,现在他们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终于有点像那家人了。乱石、藤蔓、牵扯在一起的杂草不再会轻易地绊倒他们,而他们在山地里行走时,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攀谈岩石、树木、钻石林,这些技术都比刚刚入川的时候强了许多。虽然与土生土长的川兵比起来还差得老远,但比以前已是大有进步。

朱元璋看着士兵行军时的动作和气势,不由得暗中点了点头,心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适应这里复杂的地形了……

跟在朱元璋身边的李洁琼骑在一匹小矮马上,左右看看,前后看看,然后患得患失地问道:“朱八大哥,咱们的士兵应该比横行狼的厉害很多吧?要杀他报仇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这种问题根本没有问题的必要,谁都知dào

三十六营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朱军却是精锐之师,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是所谓关心则乱,李洁琼有点拿不准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军中多了一个小姑娘,倒是让红娘子的兴头有点高,她今年十六。李洁琼今年十九,两人差不了多少岁,因此红娘子对李洁琼有一丝亲近之意,便凑过来笑道:“这还用问,我们当然要比横行狼厉害得多,回头准给你报了仇。”

红娘子已经听人说了李洁琼的过去,听说她险些被横行狼玷污,红娘子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人最恨的就是欺负女人的淫贼,因此心中已经把横行狼划入了“该杀”的范畴。

李洁琼摇了摇头道:“帮我报仇就免了。我希望能亲手报仇……最好是让我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把他杀死。否则……”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实是她知dào

,如果不亲手把那个给自己心里留下阴影的家伙杀死,她很难开始新的生活。

红娘子听了这话。有点担忧看了看李洁琼的小脚。

李洁琼是商人家的女孩。小时候也是缠过脚的。虽然加入朱军之后慢慢解开了裹脚布,但一双玉足终究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走走路是没问题。要甩着脚丫子飞奔,和人战斗,那就有点勉强了。

李洁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脚,笑道:“不妨事,我这不是骑马么?我跟着薛红旗大姐学的也是马术,不下地就没关系了。”

红娘子心中暗想:打仗时我在她身边护着,趁横行狼不备,偷偷给他一飞刀,李姐姐就可以趁机把横行狼给杀掉。想到这里,她倒是得yì

了起来。

两个女孩聊了一会儿,一转头,突然发xiàn

朱元璋在马背上居然还拿了一张纸摊开,右手拿着一只纸,正在纸上写着什么,马小天在旁边的马背上捧着硕台,动作怪怪的。

两个女孩都有点好奇,忍不住伸脑袋过去看,只见纸上写的不是那种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几段很短的句子,恍惚一看,颇有点像写诗。

红娘子大喜:“朱八大哥,你在写诗……哇……会写诗?我要看!”真要是书呆子写诗,她是不爱看的,但是会打仗的人会写诗,她就会觉得非常了不起。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在写诗,在写儿歌。”

“儿歌?”

众头领大惊,不光是红娘子吓得差点摔倒在地,李洁琼也险些吓得落马,旁边的王二嘴巴张得可以直接吞进去一颗鹅蛋。众人只觉得天雷滚滚,王二抹了一把汗道:“朱八哥,您这是……这是吹了什么风啊?写儿歌?太离谱了……”

朱元璋轻轻地扫了王二一眼,然后道:“我想编一首可以和李自成的儿歌对抗的儿歌……”

听他这么一说,众头领倒是神色一正。

马小天能识得几个字,就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念叨道:“镇西将军会仙法,旱地种粮也发芽,一亩出粮两千斤,吃饱有余再换金……”他念到这里,双眼已经发亮,想继xù

念下去,才发xiàn

朱八哥只写到这里,后面的还没写到纸上来呢。

马小天欢喜地道:“这儿歌,好棒!”其实这儿歌若让真zhèng

的“文化人”来看,肯定要笑掉大牙,这比打油诗还要打油诗,但是马小天本来就不是文化人,看这种打油诗一看就懂,反倒是那些大文豪写的诗,他是怎么也看不懂的。而且所谓儿歌,本来就是要打油诗才行,换成金风玉露一相逢,那拿来做儿歌合适么?旁边的王二、李洁琼、红娘子都觉得这儿歌挺不错的。

当下,就有一个警卫兵把陕北信天游的调子套在这几句上,扯开嗓子唱道:“镇西将军会仙法,旱地种粮也发芽,一亩出粮两千斤,吃饱有余再换金……哈哈哈……”

旁边的士兵们听到觉得有趣,也忍不住一起唱了两句,然后哄笑起来。

朱元璋淡淡地笑道:“别急着唱,还没写完呢……这才半厥,我估摸着还得写半厥才行,不过脑子里没多少墨水,这可写不出来了。”

众头领和士兵们都笑道:“就这半厥已经很不错啦,咱们听得都想种田去了。”

朱元璋笑了笑,继xù

抱着脑袋想后面半厥,士兵们却开始练起那前半厥来。这半厥全是用的简单的字词,没有那些文人喜欢玩的虚头,可以说是简单直白,而是两两相对押韵,用来编成儿歌唱,当真是非常顺口,士兵们只花了短短几息时间,就唱得顺溜儿,于是一万多人边行军边唱了起来,声音远扬数里,倒是十分有感染力。

“镇西将军会仙法,旱地种粮也发芽,一亩出粮两千斤,吃饱有余再换金……”

“镇西将军会仙法,旱地种粮也发芽,一亩出粮两千斤,吃饱有余再换金……”

这声音不停地在山林之间回响,惊得山里群鸟乱飞。

唱了一会儿,山沟里居然钻出两猎户,这两猎户显然是胆大不怕死的,他们居然凑到朱军的队伍旁边,操着浓浓的川音向士兵们问道:“兵哥哥,兄弟找你问一哈……你们唱的这个镇西将军的仙法,是嫩个(怎么)搞法?硬是(真的)可以一亩种出两千斤粮迈?要是真有这种仙法,老子就不打猎老,跑切种田切。”

陕兵们顿时大笑:“这个还能骗人么?你要不信,自个儿去陕西看看就知dào

了。”

那两猎人是土生土长的川人,当然不可能去陕西看,便摇头道:“你们喝别个!(你们骗人)”

陕兵们操着刚刚才学来的川调子笑道:“喝哪个也不得喝你(骗谁也不得骗你),不信各人切广元看……”

那两猎户楞了楞,看陕兵说话时的神态不像说谎,他们倒是信了一半。于是低声讨论道:“听说闯王那里不纳粮,咱们正要去投他,没想到半路又听到这种儿歌……你说,哪个是真的哟?”

一名猎户道:“两个都可能是假的,两个也都可能是真的。”

另一名猎户道:“我家一亩地就只能种出一石两石的,不过百来两百斤……这个镇西将军的仙法一次种出两千斤,我是不怎么信的。”

先前的猎户道:“我也不怎么信……但是,就算是假的,一亩能种个一千斤出来,也够了,就算拿一半交税赋,也能剩下五百斤,比在闯王那里不纳税赋还要多。”

“那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先去广元看一哈嘛,如果镇西将军那个仙法是假的,我们再去找闯王。”

两个猎户商议即定,便向着广元去了。

这个小小的切曲很快就回报了朱元璋耳中,听完之后,他心中倒是颇有点欣喜,没想到自己刚刚把这儿歌编出来,就已经收到了实效。这就成为了对抗闯王儿歌有力的武器,想毕李自成那家伙听到这首儿歌肺都要气炸吧。

当下他便将写了一半的儿歌停了下来,后半厥也懒得写了,派人赶紧把这首儿歌传回广元,再传回陕西,让留守在陕西的兄弟们再把儿歌传到山西、河南、甘肃、宁夏等地方去,用以和李自成的儿歌唱对台戏。

朱元璋很清楚地知dào

,自己这首打对台的儿歌一传出去,李自成必定要视自己为心腹大患,搞不好就要和自己立即翻脸了,但他也并不在乎,李自成要翻便翻吧,如果他先翻脸,反倒可以抓住他的小辨子,说他失了江湖义气,向自己人下手。到时候要把他捏扁搓圆,都是占理的了。

大军向前行了百多里之后,突然迎面的山道上跑来一群人,原来是许人杰的手下,他们押着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送到朱元璋面前,道:“将军,这个人自称是曹操罗汝才的手下,特来向咱们请救兵的。”(未完待续。)

四七一、女人报恩的方法

大军向前行了百多里之后,突然迎面的山道上跑来一群人,原来是许人杰的手下,他们押着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送到朱元璋面前,道:“将军,这个人自称是曹操罗汝才的手下,特来向咱们请救兵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向那个罗汝才的手下。

那人倒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仅仅是个小兵而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朱八大哥,小人奉曹操大哥之命,去广元找您求救兵,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您,那真是谢天谢地啊。”

朱元璋沉声道:“嗯,曹操大哥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赶紧道:“曹操大哥与八大王一起入川,后面追来了一大群官兵,本打算继xù

向西一路逃窜,但是听说广元已经被您占据……”那人说到这里里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曹操大哥说,既然广元是您的地盘,咱们就不方便在里面乱窜,但是不窜进去咱们又无路可走了……便来知会您一声,请您出手帮个忙。”

这传令兵其实还隐瞒了一件事,曹操罗汝才其实是和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一起入川,一起西逃过来的,听说前方逃路被朱八占了,张献忠就有点不爽,打算直接硬闯进广元去,划县而过。但是曹操罗汝才却不一样,他比较懂江湖规矩,在三十六营中属于那种老好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而且非常注重照顾大局,他不想和朱元璋闹得不愉快。于是力劝了张献忠不要乱来,先派了人过来支会一声。

这其中的弯弯扭扭,他是不可能说给朱元璋听的,不然朱元璋非和张献忠闹出不愉快来不可。但是罗汝才却不知dào

,朱元璋本来就和张献忠水火不容,早晚是要干起来的,不论曹操怎么在中间和稀泥也没用。

朱元璋这次入川本意就是来击破杨嗣昌的布局,于是挥了挥手道:“咱们都是义军一脉,帮你们也是应该的,带路吧。”

那人大喜:“朱八大哥果然急功好义、义薄云天、义气……”这人词汇量有限。义了两下就义不出来了。只好闭嘴不说了。

李洁琼却突然开口道:“朱八哥,我插句话,您别见怪。”她先向朱元璋告了罪,这才向那人问道:“这位大哥。我听说这次来的官兵中有横行狼。能请您说说这事儿吗?”

那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一股愤愤不平的神色道:“可不是吗?这混账也太不像话了,亏我们还把他当成三十六营的老兄弟,这家伙和扫地王一起投靠了官府。转过头来就来对付咱们,若不是他们熟悉咱们三十六营的行军和作战方式,咱们早就将追兵甩掉了……可恶……”

李洁琼赶紧又问道:“他追在哪个方向?带我们去打他!”

那人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朱元璋,却见朱元璋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想先从叛徒开始打。”

那人这才没了疑惑,低声道:“横行狼和扫地王负责包抄咱们的南路,现在他们的位置应该在巴县南边几十里。”

李洁琼听了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就燃了起来,坐立不安,仿佛想要向着东南方向狂冲出去。朱元璋也不顾什么男女授授不清一类的规矩,伸手在李洁琼的肩上一搭,这一下力量虽然不大,李洁琼却感觉到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肩头,使得她动弹不得,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平息了不少。

只朱元璋吩咐左右道:“传令前面的先锋军,让他们先去开开路,派出重新训liàn

过的斥候小队,把巴县南边的地形、山川什么的都给我探清楚,找好扫地王和横行狼的位置。”

左右赶紧应道:“是!”

李洁琼全身发抖,但被朱元璋的手按住之后,再也没有说半句话。

马小天看到这一幕,就转过头来对着红娘子道:“你看看人家李姑娘,学着点吧……人家开口说话之前先向朱八哥告罪。碰上杀了她全家的仇人时,也知dào

要听朱八哥的吩咐和安排,咱们军中就只有你一个人无法无天的。”

红娘子嘟起了小嘴道:“知dào

了啦,知dào

你喜欢李姐姐,你就不要老是说她好了,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说成这门亲事的。”

马小天吐血败退,掩面而走。

朱军的先锋许人杰向着巴县南边去了,朱元璋本人则率着大队,向着曹操罗汝才的营寨行来。此时曹操的军队驻扎在巴西以西几里外,张献忠的军队则与他南北相隔了大约十里,虽然同为三十六营中的骨干,但两人并不把营地紧挨在一起,这也是为了互相提防彼此。

朱元璋到了罗汝才的大营外围,但见他的营寨修筑得挺不规矩的,比普通流寇的营地要工整得多,罗汝才从营里迎了出来,对着朱元璋抱拳施礼,做足了礼数。不过他这人的老毛病还是没改,一看到李洁琼和红娘子,那双贼眼睛就压根没在朱元璋身上了,一直都在李洁琼和红娘子身上扫来扫去的,也不知dào

在打什么鬼主意。

朱军的头领们还记得这家伙第一次见到薛红旗就请求她嫁给自己,颇为滑稽。

将朱元璋迎进帐坐好,摆上酒菜,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天,只见罗汝才的帐里帐外,都是长得挺水灵的女人在张罗,甚至帮朱元璋等人端茶送水的,也无一不是美女,来来回回不下百名,这倒是让朱军头领们颇感意wài



罗汝才得yì

洋洋地道:“这些都是我的夫人!”

“噗嗤!”红娘子喝在嘴里的一口米酒全喷了出来。

李洁琼也吓得张大了嘴。

只有朱元璋不以为意,他这才百来个,和上辈子的朱元璋后宫相比还差得远。不过朱元璋后宫里那里女人大多数是摆设,他是没功夫去乱碰的,这罗汝才却是个个夫人都要碰的,两人的心性相差甚大。

见红娘子的眼神不好kàn

,罗汝才赶紧解释道:“先说明啊,我可不强逼女人跟我,这些女人都是受到我的保护,才心甘情愿跟着我的,我可没有做那种逼良为娼的事情。”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不对,又道:“哎呀,跟我了罗汝才也不算变成了娼吧?这词用得不对……我罗汝才没有做那种强抢夫人的事情。”

众人哪里敢信。

罗汝才便叫了一个女人过来,问道:“小云儿,你告sù

他们,你是为什么嫁给我的。”

那女人显得有几分清秀,看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细声细气地道:“奴家的全家老少都被山贼所杀,是相公帮我报了仇,杀光了那些山贼,奴家心甘情愿以身相许。”

罗汝才又随便点了几个女人出来说,果然,这些女人都是被他从各种渠道救下来之后收进房中的,倒是颇有点意思,其中好些个女人曾经受到贼人的侮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像李洁琼那种全家被贼人杀光了,自己却能保得清白逃脱的,实在是罕见,大多数女人在家破人亡之后都难逃被贼人亵玩的命运,她们中间有不少人是罗汝才灭了小股山贼或者强盗之后救下来,他似乎对女人失贞一点也不在乎,管你曾经遭遇过什么,通通收入房中,显得十分大度潇洒。

李洁琼对这些女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十分同情,她忍不住抓着一个女人的手,低声问道:“姐姐,你被这个罗汝才救下来之后为什么选择以身相许呢?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这么极端吧。”

那女人低声道:“似我这等柔弱女子,家业已破败,除了以身相许,还有什么办法报答别人?难道帮他缝两双鞋子,织一件衣服就能报答得了那样的大恩么?只有这卑贱的身体还能值得几个钱了……”

李洁琼大汗,心里不由得也想:天啊,我以前怎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四年前我被朱八大哥所救,那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要报恩什么的?难道我是一个生性凉薄,恩怨都拧不清的女人吗?不成……这可不成……这次杀了横行狼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地报一报恩。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抓了抓头:完了,我有啥东西可以用来报答朱八哥的?不论是钱还是权,都是不是我这种小女子拿得出来的,好像……我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具身体了吧……

她自己想岔了路,其实要报恩哪里需yào

这么麻烦?便把自己今后的力量奉献给朱军不就行了?但是她刚刚被罗汝才的女人引得歪了思路,现在自然歪不回正路上去,越想越是汗颜,越想越是朝那方面走,忍不住用雪白的贝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暗想道:如果真的报了仇,我就以身相许吧。

她小脑袋瓜子尽转些乱七八糟的,旁人却不知晓,在她身边坐着用餐的朱元璋见她表情古怪,还以为她又管束不住心中的仇恨,想要冲出去找横行狼拼命,于是伸手又在她的肩上一按。

上次这么一按倒也没什么,没想这次按上去,却听到小姑娘嘤咛一声,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桌子下面。

朱元璋大汗:“这是咋了?”(未完待续。)

四七二、两个优势

巴县其实不叫巴县,而应该叫做巴州,也就是后世的巴中县,只是当时的川人称呼地名时非常随便,什么巴中巴州的,一律乱叫,也就误了。此地位于川陕交界的大巴山系南麓,东临达州,南接南充,西抵广元,北接汉中。

境内地势北高南低,北面雪山屹力、气势雄伟。南边灵山耸翠,风光独具,石窟胜迹,名冠巴蜀,桃园仙境,诺水风光,使人流连忘返。

此时巴州州城还在朝廷手里,由当地的川兵副将张奏凯镇守,而张献忠和罗汝才只是划州城而过,虽然与张奏凯打了两场,但却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毕竟,人家川兵在这里是主场,不论是张献忠还是罗汝才,甚至是朱元璋,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也要输川兵三分气势。

罗汝才自告奋勇留下来牵制张奏凯部,把比较容易对付的扫地王和横行狼交给朱军去应付。于是朱军远远地绕过洲城,从极为险峻的山区里穿向南方,打算先去狙击扫地王和横行狼。

换作刚刚入蜀时的朱军,在这大巴山里行动绝对是难如上青天,但他们经过一个冬秀的训liàn

,倒是对山区行军勉强适应了。

对大伙儿来说,最麻烦的问题就是将领们的马……在这崎岖的山林里行进,战马是很难走的,但将领又不能没有马,这不光是撑面子的问题。还有一个麻烦就是李洁琼,不骑马的话。她很难跟上大部队的行动。于是每到一个山崖或者高坎旁边,士兵们就会用绳子将战马吊上吊下,同时还得将李洁琼也吊上吊下……

这位小姑娘颇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被士兵们拿绳子吊上吊下时,就会害羞地连声抱歉,说给大家添了麻烦。朱元璋本来嫌她麻烦,后来仔细想了想,像报仇这种事,便是麻烦也应该帮着她完成才对,手下的情绪该安抚时就要安抚。虽然她不算什么很重yào

的手下。对朱军来说可有可无,但她却代表了一个类别的人,那就是遭到三十六营屠戮了亲人的那些人,朱军的治下这种人并不少。尤其是从河南和山西迁移进来百姓。十人中倒是有三四个与三十六营结了某种程度的仇怨。帮zhù

李洁琼报了这个仇。相信这些百姓也会发自内心深处认可朱元璋这位领袖对他们的关照。

大军在山里跋涉了许久,前面终于传来消息,大元帅头领在前方驻扎。原来朱军的先锋已经与扫地王和横行狼对峙起来了。当然,并不是面对面摆开军阵对峙,而是隔了几条山沟几个山头,彼此用斥候朝了个面,打了几个小规模的架。

碍于复杂的地形,双方都不敢再胡乱前进,便在知dào

对方存zài

的情况下,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派出大量的斥候在这片山区里溜达,侦察对方军情的情况下,同时也要掌握附近的地形。

朱元璋听了这个消息,便让大军与先锋部队合为一军,他则在大帐中等着许人杰回来报gào

,不一会儿许人杰便出现在了他的营帐中,认真地报道:“扫地王部大约两万人,横行狼部一万五千人,散布在前面的山林之间,各条山沟都塞满了他们的人,现在斥候已经很难渗透过去了。”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旁边的李洁琼不由得就急了起来:“朱八哥,这仗要怎么打?怎么才能杀了横行狼?”

朱元璋不由得笑了:“这两军还没交接呢,你就问我这仗要怎么打?真当我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么?敌军战力如何、兵力分布一概不明,要是我这时一拍脑门制定出个战术,你就等着吃败仗被横行狼再一次抓了去吧。”

李洁琼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想到再次被横行狼抓去,却又脸色变白,身子摇了摇。

朱元璋道:“你也不用急,其实我军已经占了两个优势了。”

李洁琼大奇:“有两个优势?哪两个?”

朱元璋挥手让许人杰来说,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第一,我军在西北,而扫地王和横行狼在我军东南。巴中的地形北高南低,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位置比我们要低,我军只要占据几个比较高的山头,俯视下去,就可以比较容易地掌握他们的动向,而且居高临下打仗也占便宜。”

“第二,扫地王和横行狼已经投靠了官府,也就是说……他们是剿方,而我们是被剿的一方,这个关系就注定了他们必须主动进攻,我军则可以好整以遐,等他们来攻。”

众人听了这话,忍不住点头应是。朱元璋笑着看了许人杰一眼,眼中多有赞赏之意。他把话头接过来道:“既然对方攻我军守,那么只需yào

把我们附近的地形摸清楚就行了,对面那边塞断山沟让我们无法侦察,那我们不侦察就是,反正我们也不会过去。”

众头领恍然,顿时就开心起来。

朱元璋便拿出纸笔,根据斥候的汇报,将附近的地形绘在了纸上,然后开始分派起来,他把军队拆得极散,这边几百人,那边几百人,两万多大军被朱元璋分成了无数个小队伍,散布在了大巴山脉的一大片区域之中。王二、映山红、红娘子等人都各自率小部队驻扎在一个小山头上,彼此之间只能靠烽火或者传令兵才能联络。

众头领打贯了平地上的阵列战,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折成开来布局,实在有点摸不清头脑,就连最擅长指挥的许人杰,看了朱元璋排兵布阵之后,也禁不住一阵头晕,问道:“朱八哥,您把军队拆得如此之细,如此之散,到时候指挥起来……未免有点……咳……有点麻烦……”

其实这个道理就好像打《星际争霸》,你如果把所有部队编成一队,指挥起来就比较简单,点一下再向前一甩鼠标全军就出去了,但若把部队编成十几个小队,操作起来就非常麻烦,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朱元璋知dào

许人杰在担心什么,他也懒得解释,上辈子百万大军,分成几十个部队,几十路并进的战役他又不是没指挥过,当他占据整个天下,坐拥大好山河时,要管理的事情更加繁复,这点小儿科算是什么?正好也让许人杰锻炼一下——

风过树林,沙沙着响。

在一个小山崖顶上,两名曾经的贼寇扫地王和横行狼,如今已经成了朝廷的游击将军,正坐在石头边上商议着军务。

横行狼正骂道:“杨嗣昌那个蠢货,他居然在皇上面前夸口什么三个月平贼,简直是个笑话……这川中如此多山,道路难行,三个月要把川中溜一圈也困难,莫说什么平贼了,简直是做梦。”

扫地王不爽地应合道:“就是!三个月简直做梦。张献忠和罗汝才这两货可别向北翻了山钻进陕西去……”他一边说,一边抬眼看向北方远处,视野的尽头处居然有一座大雪山,那应该是大巴山脉的最高峰,看起来高耸入云,十分可怖。”

横行狼歪了歪嘴道:“我看这川中的山也太邪门了,这种温暖的南方之地,居然会有大雪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人能去的么?放心,张献忠和罗汝才是翻不过去的。”

扫地王也笑道:“那倒是,那种破山人是过不去的。”

他们两人倒是不知dào

,数百年后,有一只叫红军的队伍,就在长征中翻过了大巴山脉里的大雪山,从川入陕,建立了革mìng

根据地。同样是造反起义的军队,但红军无疑比张献忠、罗汝才、横行狼和扫地王什么的高明了百倍。

两人又对着大巴山脉谩骂了一通,出了口恶气,之后才收回心情道:“前面朱八挡路,咋办?”

“揍他呗!”横行狼冷笑了起来:“别人都说朱八厉害,我横行狼就不怕他,你怕不?”

扫地王也狞笑了起来:“老子连凤阳的皇祖陵都敢烧,难道也会怕了朱八不成。”说到这里,他有点得yì

地道:“老子烧了凤阳,朝廷那帮子货色还得照样乖乖伺候老子,我看这朝廷真他妈的有点怂。”

横行狼哈哈笑道:“怂才好,似我们这等英雄好汉,将来肯定是最厉害的大将,当个护国公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哈哈哈。好,明天一早就去砍了朱八,今晚老子先快活快活……昨天在村里抓的两个川妹子还没享用呢,哈哈哈哈。”

扫地王呸道:“你现在已经是朝廷的游击将军了,怎么还到处抢女人?”

横行狼哼道:“当了官兵又咋了?我就见过祖宽部抢钱抢女人,左良玉部也干过,老子又有什么干不得的?若不是看到当了官兵也能继xù

烧杀抢掠,老子才不稀罕当官兵呢。”说完,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帐中果然捆着两个可怜的川妹子,也就才十二三岁大小,横行狼满脸狞笑地走了过去,逮住其中一个小女孩,伸手就撕她的衣服。女孩虽小,却也是彪悍的川人,不屈不扰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小脑袋一转,张口咬住了横行狼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咬出两排深深的血印……

横行狼大怒,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佩刀,狠狠地一刀剁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顿时就有一蓬血雨喷起……

横行狼杀了个小姑娘却没半点愧疚之心,又把淫心转到了另一个小姑娘身上,狞笑道:“你要是敢反抗,她就是你的榜样……”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脸上,横行狼大怒,又一刀劈出,鲜血再度飙射,又一缕香魂飘渺而去……(未完待续。)

四七三、大雾弥漫

秋末至初春时节,是四川多雾的时节,今天早上正好也出了大雾,大巴山南麓被犹如仙气的白雾所笼罩,视野不及五丈之外,迷茫天地一片。

扫地王和横行狼两人都大喜,他们本打算在今天攻击朱军的阵地,而正好天降大雾,岂不是天助他们?

扫地王骂骂咧咧地集起了自己的军队,笑道:“几年前,老子带着你们去火烧凤阳,当时就出了这般大雾,咱们把凤阳的皇祖陵抢了个干净,一把火烧了个痛快,今儿个,咱们又来趁着大雾把朱八这货给剁了……杀了他之后,便可以挥军杀入陕西,听说现在陕西地界富得很,咱们又回去捞上一笔。”

“是!”他麾下的士兵个个摩拳擦掌,好不兴奋、

横行狼却满脸晦气站在旁边,哼哼道:“昨儿个抓的两个川妹子没弄上手,害老子一晚没痛快。朱军里有个薛红旗长得不错,老子正好去抓她来享用。”

扫地王笑道:“你这家伙不学无数,连朝廷给咱们发的塘报也没认真看。左光先将军已经和朱八交过一次手了,据他说这次薛红旗没入川,还在陕北顶着孙承宗呢,倒是有个新入朱军的小姑娘跟了来,好像叫什么红娘子的,这女孩长得不错,你要抓也只能抓她。”

横行狼咧开嘴笑道:“也行,我不挑食。”

扫地王嘿了一声:“左光先的手下在红娘子那里吃了大亏,你可莫阴沟里面翻了船。”

横行狼嘿嘿道:“老子在女人手里就没翻过船……倒是经常把女人弄得翻来翻去的。嘿嘿嘿……”

两人淫言秽语说了一通,便出了兵,借着大雾的掩护,向着朱元璋的阵地袭来。

雾气弥漫中,前面的一片山头全都看不真切,他们不知dào

对方有多少人在山头上,但是他们也明白,朱军同样看不清楚他们,大家都是两眼一片白,谁怕得了谁来?

扫地王曾经借着大雾奇袭凤阳。因此自认为雾天作战的经验比较丰富。就走在了前面,横行狼率部跟在后面,心里只是想:红娘子可莫被扫地王给抢去了,不过……扫地王只爱钱不爱女人。就算他抓到红娘子应该也会送给我。

胡思乱想中。前方的雾里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横行狼心中一喜:“打起来了!哈!”雾气弥漫,视野不及远,但是山中的声音却能传很远。他能清楚地听到前面发生了战斗,却不知dào

战斗的胜负如何,但是他对扫地王挺有信心的,人家扫地王当初在凤阳,借着大雾打败四千多名官兵,可不是吃素的,区区白水朱八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歪着脑袋想呢,突然听到自己左翼响起一片呼喊声,似乎有人从左边杀过来了。横行狼心中一奇,不对啊,朱军怎么越过了扫地王摸到我身边来了?他赶紧抽出佩刀,领了一帮子人向左翼跑去。

大雾弥漫之中,他的手下跑得连滚带爬,好几个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额头被山石撞破,总算跑到了左翼,这里有一只横行狼麾下的千人队,也算是横行狼部的精锐了,但他跑到左翼的近处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只精锐的千人队正在与一只大约四五百人的朱军小队血拼,地上躺着许多尸体,几乎都是自己人的,尸体上还插满了箭矢。

原来,这只左翼的小队在行进中突然糟到朱军用弓箭袭击……大雾中被弓箭袭击,别提有多难防范了,还没照面就被朱军隔着大雾射得大乱。

士兵们由于搞不清楚敌人是从哪里把箭射过来的,只好在浓雾中乱穿,不少人撞在一起,或者挤成一团,狭窄的山道可经不起这样折腾,一下子就搞得不成体统,许多人摔倒,许多人则缩在树林里给自己包裹箭伤。

正在军心溃散的时候,朱军一只五百人小队从山坡上杀下来,犹如一头猛虎冲下山岗。这群朱军士兵用的兵器都是一种奇怪的钩镰枪,若是换了与白杆兵打过仗的张献忠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名闻天下的川中白杆枪,只不过是把枪杆涂成了黑色,搞成了黑杆枪而已,但本质没有变。

黑杆兵部队本来就经过了数年的山地战训liàn

,前些日子与左光先一场血战之后,又有了战斗经验,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新丁,在战斗的意志和士气方向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这样一来,他们在山林中的战斗力就不比川兵差了,甚至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川兵,只不过还比不上原版的白杆兵而已。

这五百黑杆兵居高临下一冲,目标又是已经被弓箭和大雾扰乱的乌合之众,顿时就获得了丰硕的战果,一千名横行狼麾下的精锐,被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当横行狼赶到时,这一千兵已经伤亡近半,而且剩下没伤亡的一半也在大雾中被赶得四散而逃,已经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若是没有大雾,吃了败仗的散兵都懂得向帅旗所在的方向跑,但是现在大雾弥漫,他们找不到自军的帅旗,只好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横行狼想再把他们找回来,非得等到中午,太阳光驱散了大雾不可。

横行狼气急败坏,赶紧让他带来的中军主力上前迎敌,没想到黑杆兵们看了他一眼,吹响了口哨,随后山林中,迷雾里正和横行狼手下们缠斗的黑杆兵一起吹响了口哨,齐刷刷地撒腿就跑。

几个月前,朱军士兵与左光先部的川兵交战,左光先部撒腿一跑,朱军就追之莫及,现在情况又发生在了朱军与横行狼部的身上,朱军士兵撒开脚丫子一跑起来,横行狼部就完全摸不着他们的尾巴,因为横行狼部大多数也是陕西兵、山西兵、河南兵,这些兵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行动力远远比不上黑杆兵,只是一转眼间,就被黑杆兵拉开了好几丈的距离,再喘得两口气,黑杆兵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横行狼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人在雾里一跑就乱,他们的人却跑不乱呢?”他瞪着眼睛四下里寻找,想看出来敌军究竟是怎么辨别方向的,却无能为力。

正在生闷气的时候,横行狼突然又听到右翼发出了一阵喧哗声,他心中一急,赶紧又带着中军向右靠,穿过重重雾气,好不容易到右翼一看,只见右翼也是五百名敌军的黑杆兵,他们就和刚才袭击左翼的部队一样,轻易地击垮了横行狼的手下,在看到横行狼到来的一瞬间,吹响口哨,撒腿就跑。

横行狼大怒:“我操,有这样打的吗?左边五百兵,右边五百兵,这他妈的是要搞什么?”他一向听说白水朱八最擅长大军团正面决战,没想到朱八居然把自己的军队分成这种细小的部队来两边骚扰,这可真是太离谱了。

骂声还没落,突然听到后面又有喧闹声响起……

由于山中行军困难,横行狼军也是拖得极长的,一万多人起码拖成了几里长,当然也不会全都挤在一小山路上,而是分成了很多只部队前进,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迷雾中到处都响起了喊杀声,后面的喊杀声刚刚停歇,前面的喊杀手声又起,左边刚刚打完一架,右边马上就起波澜……

朱军仿佛一个长了无数次触须的大怪物,静静地潜藏在迷雾之中,随时将它邪恶的触须从迷雾中伸出来攻击横行狼的军队。

横行狼简直不知dào

自己应该率领中军去帮zhù

哪边,只感觉到四面八方都需yào

他去帮zhù

。他不由得大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扫地王没有和朱八打起来吗?快去个人向扫地王大哥报信……”

他派去报信的人刚刚消失在迷雾中,却见前面的雾里跑过来一个人,向他拜道:“横行狼大哥,我是扫地王大哥麾下的兄弟……扫地王大哥被朱八伏击,四面八方全是敌人,也不知dào

究竟有多少,我军现在吃紧,想请您去帮一下。”

横行狼一听,顿时大汗:“搞什么名堂?明明我也正被四面八方伏击,怎么扫地王大哥也是一样么?”他侧耳细听,前方的扫地王部果然正打得乒乒乓乓,雾里也不知dào

有多少敌人,居然可以将他和扫地王两人同时打得焦头烂额。

他向那人道:“我这里也吃紧,没空帮扫地王,他不是擅长在雾里战斗么,让他快想点办法出来。”

其实雾里哪有这么多朱军,朱军士兵只不过是分得散,路数多罢了,每一路都驻守在一个小山头,或者一个隐密的石窟里面,横行狼部从旁边路过时,他们就跑来射几箭,或者小小一个冲锋,占点小便宜,然后立即退走。等横行狼部松懈了,或者刚刚那一批人过去了,他们又冲出来占点小便宜。

由于大雾给他们提供了掩护,再加上在山林里他们的行动力远超横行狼部,因此才可以做到这般神出鬼没,其实真zhèng

围在横行狼身边的军队,不过许人杰麾下那五千兄弟罢了,主力部队全在前面对付扫地王呢。(未完待续。)

四七四、雾中混战

在距离战场中心不到两里的一个高高的山头上,朱元璋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李洁琼陪坐在他的身边,满头大汗,神色严肃地倾听着战场上面的喊杀声。

由于大雾,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冲杀声,有人惨叫,有人怒吼,有人呻吟,有刀枪剑戟的碰撞之声,有滚石擂木发出的轰隆之声,这些声音带给她巨大的想像空间,但偏偏只能想,无法证实,急得她的汗水流了满头满脸,连背心和前胸的衣襟都紧贴在身上,好在她穿的是红衣,虽然打湿了粘在身上不太好kàn

,但至少不会像白衣那样透。

李洁琼忍不住颤声问道:“朱八大哥……您……能不能听出来战况究竟如何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扫地王的左翼吃了我军的大亏,已经溃散,而他的中军也分成了数路,分救各个方向……”

李洁琼大汗:“这是怎以听出来的?”

朱元璋笑了笑,不再继xù

说下去。要知dào

通过声音来判断战况,可不是随便胡说一下就能说得明白的,这是他上辈子戎马生涯打了不知dào

多少仗之后才练成的本事。他能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从中间听出来战局的紧迫与松散,能听出来哪一方在前进,哪一方在后退,但这却只能靠经验,不能靠言传。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一名小头领道:“你带五百人,绕到扫地王的右翼去。狠狠地冲一下,差不多他的右翼也要溃散了。”

“是!”那小头领领命而去。

朱元璋又对着李洁琼道:“你若想要亲手报仇,也该去了……从我们左手边这条山沟进去,向前走一里多,然后右拐,走半里再左拐……”他说了一通路径,然后道:“从山沟里钻出去正好是横行狼和大元帅头领交战的正中心……以黑杆兵的战力来算,这时候横行狼应该已经被打晕了头,正将他的中军主力分散四面迎击雾中神出鬼没的敌人。你从山沟里突然窜出,也许刚好能逮住他。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报仇的命吧。”

李洁琼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红,她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弯刀柄上,然后严肃地道:“他不死,我就死!”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小小姑娘。死呀死的说什么呢。他若不死。你退回来便罢,何必非要把自己也弄死在那里,一次报仇不成。还可以报第二次嘛。”

李洁琼脸色更红了,她点了点头道:“朱八哥您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知dào

了……若是我报了仇……就……”她本想说以身相许,但终究没好意思说得出来,只好嗔道:“我不小了,今年十九岁呢。”

朱元璋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别在这里废话了!”

李洁琼骑上小矮马,跟在五百名弟兄的后面,钻入了山沟之中。她这匹小矮马来自广元,是由川人养育长大的川马,在山地里行走倒也不困难,但要冲锋陷阵就比较差劲了,也就仅仅起到个代步的作用。

走进山沟,这里也是迷雾重重,好在刚才朱元璋给她讲的地形她都记得,而且这五百人也不是由她来率领的,是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小头领在率领,李洁琼压根没资格做指挥官,只是跟着他们去报仇罢了,也不怕她指挥错误。

她在大雾里一片迷茫,完全分不清方向,那名小头领却走得十分轻快,她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大哥,咱们朱军究竟是怎么在迷雾中辨别方向的呢?”

那小头领笑道:“朱八哥没教过你?”

李洁琼摇了摇头:“我平时跟着薛红旗姐姐,很少在朱八哥身边。”

那小头领笑道:“首先是看山坡,植物茂盛的一面就是南面,植物不茂盛的就北面。接下来可以看树,大树枝叶繁茂的一面就是南,稀疏的一面就是北。还有就是看岩石,布满青苔的一面就是北面,干燥光秃的就是南面啦……”

李洁琼听得直眨眼:“还有这种事?”

小头领笑道:“朱八哥说,这是什么阳光、气候什么的造成的,我可不懂啦,我只知dào

怎么看,不懂是为什么。”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已经穿出了山沟,迷茫的雾气中,只见前方视野所及处,有一群人正在激战,一边是横行狼部,另一边是黑杆兵。由于视野不能及远,李洁琼只看到了三十来人在打,但她知dào

,在蒙蒙雾气中,前面至少是一个超过千人的战场,因为黑杆兵都是五百人一队在行动。

黑杆兵明显占着上风,他们借着雾气的掩护,用黑杆枪攀爬到树上,下面的横行狼士兵一不小心,脑袋上就中了一枪,软软地扑倒在地。一些黑杆兵缩在草丛里,透过乱草,把黑杆枪伸出来勾敌兵的脚丫子,钩镰在敌人的脚腕处一拉,轻松地将敌兵拖倒在地,然后再发力一拉,就将一个人拉入了草丛之中,抄起腰间的朴刀向下一扎,便是一个敌兵魂归地府。

在这种复杂地形上的战斗,黑杆兵确实有着不凡的威力,他们多变的兵器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李洁琼这五百人多山沟里一出来,立即投入了战斗之中,朱军士兵都是紫色战袍,倒也不至于误伤友军,他们一加入,立即就把战场的形势变得更加向着一边倒。

李洁琼对着旁边一名黑杆兵问道:“大哥,你可看到横行狼在哪里?”

那黑杆兵指了指斜前方,大声道:“那个方向……刚才他带着一千多人从这里过去,被我们截下来一半人,其余的向前跑了。”

李洁琼点了点头,打马就向那边追。和她一起过来的五百兵得了朱元璋的吩咐,是专程来擒贼先擒王的,也就丢开身边的对手,把他们都交给黑杆兵对付,和李洁琼一起追向横行狼所在的方向,

山林里到处是砍杀之声,辨识敌人逃向哪里十分困难,好在这时横行狼部已经被朱军从四面八方发动的攻击给打蒙了,军队已经彻底溃散,无法再集结成形。横行狼只带着自己最核心的部队到处乱跑。而跑不了多久,就会遭遇朱军的伏兵,搞得一会儿向东跑,一会儿向西逃,跑来跑去也没跑得远。身边本来有一千多人,打来打去,使只剩下了几百人。

李洁琼他们不论向哪个方向跑,都能遇到在各地布伏袭击横行狼部的友军,跟着友军的指点,倒也不至于跟丢,没多久就追上了横行狼部的中军。

只见前方雾中一面大旗飘扬,上面写着“游击将军衡传硕”,她这才知dào

,横行狼的真名叫做衡传硕,也不知dào

他是起义之前就有了这个名字,还是当了官之后才取的。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洁琼看到那面大旗,双眼忍不住就红了,双腿夹了夹马腹,驾地一声,拼命追去。

这时候横行狼正好中了一群黑杆兵的伏击,跑在前面的士兵中箭倒地,山林里哗啦啦冲杀出一群黑杆兵来,一下子就将他的部卒捅倒一片。他心中惊惶,扭头向后跑,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娇叱,一名红衣女子,骑着矮马,破开迷雾冲杀过来。

横行狼心中好一阵慌乱,暗叫:来的是红娘子么?听说这女人很能打,吾命休矣。

来的当然不是红娘子,而是李洁琼,她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居然射倒了一名横行狼的手下。这箭法倒是吓了横行狼一跳,忍不住把脖子一缩,暗叫:红娘子的箭术好厉害,咦?我听说她飞刀厉害啊,怎么箭术也这么厉害?

其实这倒是他没搞清楚状况了,李洁琼这一箭虽然是射的横行狼,结果却射中了横行狼左手边四尺开外的一名贼兵,这也算是偏得有点离谱了。她赶紧抽箭,想射第二箭,但横行狼又不是呆瓜,怎么可能立在原地让她射着玩?他身子一转,就转到了几名手下的背后,一个弓箭射不到的角度,急吼道:“前有伏兵,后有追兵,横着走……”

李洁琼箭术本来就差,看到横行狼缩在士兵背后,这就更难射了。她可不能像那些话本小说里的神箭手那样,隔了肉盾还能准确地射中后面的人……其实就算让她射肉盾也未必射得中。

心中一急,赶紧乱射了一箭,结果这一箭偏得更离谱,划过横行狼的头顶,落到了另一头,险些射中一个从另一边靠过来的黑杆兵。由于中间隔了雾,那黑杆兵倒也不知dào

是李洁琼射的,大骂道:“横行狼这鸟货居然从雾里放箭过来射我,还好没中。”

李洁琼远远听到,急叫道:“哎哟,那边的大哥,对不起……”她不敢再放箭,便从腰间抽出弯刀,打算冲过去近战。

这时横行狼开始横向逃窜,两路朱军向中间挤压,朱军脚程快,横行狼的手下脚程却慢,被两面一抄,根本来不及跑,不少人被长矛捅中,滚倒在草堆里。李洁琼第一次上战场,只感觉热血奔涌,她骑着小矮马,感觉似乎很快,其实小矮马在山地里不敢放蹄跑,反而没有步兵跑得快,朱军士兵先她一步,与横行狼部打得难解难分。(未完待续。)

四七五、李洁琼复仇记

等李洁琼冲到近前时,玩弯刀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大部份横行狼的士兵都被放倒在地,少数份还在顽抗,但也是以少敌多,被朱军重重围住,李洁琼就算想挤过去挥一刀,也怕自己的马误踢伤了自己人。

她只好瞪着一双凤眼到处寻找横行狼,那家伙投入官兵之后,分了一套崭新的文山甲,目标十分明显,虽然大雾弥漫,也能看到他一身亮骚的红色,正在向着东北方向狂奔,身边只跟着几个心腹,跑了没多远,一名心腹“啊”地惨叫一声,后心中箭,扑倒在地。

李洁琼咬了咬下唇,赶紧拍马追过去。

混乱之中,也有别的朱军士兵跟着追过来,拿下横行狼是一件大功,朱军的士兵们也想得到这个功劳。李洁琼害pà

自己的灭门之仇被别的人“帮忙”报了,只好把一条马鞭打得啪啪直响。

没想到追了一阵之后,突然见到前方影子一晃,横行狼那一身亮红居然不见了。

李洁琼大吃一惊,纵马到了他消失的地方一看,原来前面有一条大约几尺深的小山沟,蜿蜒通入一个石窟之中,石窟并不大,马是肯定进不去了,她无奈之下只好翻身下了马,用一双莲足向着石窟里奔去。

一群朱军士兵也跟着涌入石窟,本以为可以把横行狼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进了石窟之后才发xiàn

,这里面居然极为宽广,到处是暗洞横生。连绵不断。

原来大巴山也属于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非常发达,往往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里面,却别有洞天,可以把整匹山的肚子都挖空。

一名朱军士兵大叫道:“这里好多小洞……咱们分组找,别让横行狼那厮跑脱了。”

“好,分组找!”

朱军士兵很快就分成三五人的小组,向着溶洞里的各个支洞散开,有人擦亮了火折子,有人居然带着火把。有人烧起一截树枝。各出奇法照亮,向着洞中深处找去。

李洁琼与四名朱军士兵一组,也追进了庞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沿着一条狭窄的洞穴找了过去。洞穴极为幽森。也不知dào

有多久才能走到尽头。李洁琼的心脏碰碰直跳。一种压抑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仿佛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没有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环境,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恐惧的心理。退出洞去了,但是仇恨带给她力量,让她强压下了对未知的黑暗的恐惧,一步一步向前迈动。

也不知dào

走了多久,前面一名士兵道:“哈,地上有具尸体,是横行狼的心腹。”

众人围过去看,果然,地上趴着一具尸体,身上还有鲜血流出,看衣着就知dào

是横行狼的手下,看来刚才在外面交战时这人就受了伤,逃进溶洞之后伤重不支而死。

四名士兵们欢呼了一声道:“我们找的方向是对的,横行狼就在前面,功营归我们啦。”

李洁琼心中也暗喜,心想:这下可以亲手报仇了。

她平静地对另外四名士兵们道:“大哥们,一会儿找到横行狼,能让我亲手杀他吗?功劳归你们就行,我一个弱女子,拿功劳来也没啥用,只想杀他报仇,朱八哥给的赏赐都是你们的。”

那几名士兵倒是没啥意见,都道:李姑娘怎么说,就怎么办。

当下五人兴冲冲地向前行去,不一会儿,前面的士兵兴奋地叫道:“啊,这里有一个开阔溶洞,里面还有地下水源……”

李洁琼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只觉得视野豁然开朗,果然,这里有一个宽敞的大洞穴,头顶上有水滴下来,落在旁边一个水潭里,滴答作响,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洞中有许多石笋,洞中居然还能感觉到凉风,看来这里还有通向外面的通风洞穴。

一名士兵笑道:“这里倒是个好……”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哗的一声水响,那水潭里居然窜出一个红影,刀光一闪,那说话的士兵后背中刀,跌倒在地。原来横行狼潜在那水潭之中,已经等他们好一会儿了。

他能拉起上万的部众,转战天下多年不死,岂是易与之辈,听到后面有追兵之后,就一直在估量着怎么对付这些追兵,本来他打算潜在水潭里逃得一命就好,但是看到来的人只有五个,横行狼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他在水河里屏息静气,就等着发动突然袭击。而这几名士兵和李洁琼经验都还太浅,完全没提防到横行狼会来这么一招。

横行狼一击得手,手中朴刀毫不停滞,一转一带,又切在了另一名士兵的脖子上,那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溅血倒地,剩下的两名士兵和李洁琼这时才反应过来,齐声怒喝,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然而一转眼间,他们已经从五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赢面大减。

横行狼桀桀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回响,显得份外阴森恐怖:“大名鼎鼎的红娘子也不过如此嘛!这么粗浅的陷阱也没提防,哈哈哈哈……”

李洁琼听到他的笑声,借着火光再次看清了他的脸,四年多前那恐怖的一幕已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被深深刻印在心底的畏惧感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但她赶紧一醒,想道:为了今天,我苦练了四年多武艺,今天就算死也要将他杀掉。

“我不是红娘子!”李洁琼恨恨地道:“我只是一个被你灭了门,搞得家破人亡的小女孩……横行狼,你可还记得四年多前,潼关前的豫灵镇,有一家李姓商人,被你屠戮一空的事吗?你还抓了我去,给你翻译朱八写来的密信……”

她说到这里,横行狼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享用你,没想到回去时已经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手下把你悄悄弄去先奸后杀,毁尸灭迹了,害我在军中发了好一阵脾气,没想到你居然逃了出去,还混进了朱八军中……咦?奇了,你是怎么进的朱八军?”

李洁琼嘿地笑了一声道:“想不想知dào

那一次华县的乡勇为什么如此厉害?用劲弩射得你们屁滚尿流?”

听她这么一问,横行狼隐隐猜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李洁琼道:“看你脸色就知dào

你猜中了,当时在华县狙击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乡勇军,而是朱八大哥麾下的朱军,你们被他痛打一顿之后,又被他用信骗走,当时我从你的营地里逃出去,就正好被朱八大哥捡回去了。”

横行狼早就有点奇怪为何乡勇如此厉害,这几年来一直莫名所以,到现在才终于解开了迷团,不由得大怒道:“白水朱八,你好样的,你这混账……老子定不会与你善罢干休……”他骂完之后,认真打量了两眼李洁琼,脸色又转为一幅淫荡与邪恶的样子,邪里邪气地道:“你这女人长得挺水灵的,老子晚吃了一天,想不到居然被朱八那厮吃掉了……我操他娘的……你这几年在朱军里,凭着勾搭朱八,混了个不错的身份吧?”

李洁琼怒道:“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无耻,朱八大哥洁身自好,岂是你这种见了女人就强取毫夺的混账。”

横行狼冷笑道:“洁身自好?扯狗屎呢……哪来洁身自好的贼?我看你这女人早就不知dào

被他操过多少次了,也不知dào

那地方有没有发黑……老子一会儿放倒了你手下这两个虾兵虾将,就来亲自检查一下,嘿嘿嘿,顺便给朱八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等淫言秽语,李洁琼这种小姑娘哪里招架得了,顿时怒气上涌,血气攻心。

那两名朱军的士兵听到横行狼侮辱自家的大哥,也是怒不可遏,两人齐声大吼,两把朴刀一起向着横行狼挥去。

其实横行狼看似粗毫,也不是傻瓜,他搞不清楚眼前这几个敌人的武艺究竟是高还是低,在以一对三的不利条件下,故yì

说些恶心的话来激怒对手,对手果然中计,两把刀一起砍过来,李洁琼的弯刀也愤然出手,向着他腰间狠劈。

横行狼见了他们的出手,顿时心中一松,原来三个都是菜鸟,这样的菜鸟如果五个一起上,他也许还有点忌惮,但是只有三个就没啥好担心的了。他身子一转,躲从右边攻的朴刀,手中的刀狠狠斩出,正中左边那名士兵的胸口。

鲜血飞溅而出,趁着三人一楞的当口,他一脚踢在了另一名士兵的肚子上,将他踢得向后坐倒,随后横行狼猛地前窜,一刀捅进了那人的肚子。

当李洁琼再次提刀劈过来时,他已经将两名士兵都杀了。李洁琼这轻飘飘的一刀自然不放在他的眼中,他回刀一架,只听到“叮”的一声响,李洁琼手上的弯刀被震得脱手飞出,落入了旁边的水潭之中。

“啊!”李洁琼轻呼了一声,心中暗叫不妙。

这时候横行狼已经跃了过来,挥起拳头,碰地一声打在了李洁琼的右颊上,他的拳头毫无一丝怜香惜玉,这一拳打得又重又狠,李洁琼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横行狼哈哈大笑道:“送上门来的妞儿,不吃白不吃,老子也不知dào

还能不能逃出这个洞窟,临死之前把朱八的女人玩了,倒也是一件爽事……”一边狞笑着,一边蹲了过来,伸手去撕李洁琼的衣襟。(未完待续。)

四七六、谁说过我的火铳要点火绳

火把摔落在了地上,使得火光黯淡了不少,好在油布并没有因为落地而熄灭,微弱的火光摇戈着,将横行狼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那双肮脏而又邪恶的双手,拖着两条黑影子,伸向了李洁琼的胸前。

李洁琼的脑袋还有点昏沉,巨大的打击使得她的脑子不怎么清楚,这属于轻微的脑震荡,一时三刻之间,她是别想站起身来的,手脚四肢的行动能力都无法恢复。别说她现在动弹不得,就算她能动弹,也不是横行狼的对手。

通向这个山洞的洞窟安安静静的,后面的士兵不知dào

距离有多远,要想等别人来救她是不可能的。狞笑声逼近到了她的眼前,她甚至能闻到横行狼的嘴里喷出来的臭气。

横行狼一把拧住了她的胸襟,开始试图撕烂她的衣服。

李洁琼聚起全身力qì

,用力吐出了一口唾沫……四年前,她被横行狼抓住的时候,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勇气也没有,那时候如果横行狼要淫辱她,估计她只会乖乖就范,就和那些被横行狼玩弄的女人一样,成为她的女奴。但时隔四年,她已经有所不同,即使在这种完全无法扭转的逆境里,她也不肯服输,哪怕只有吐唾沫这种微不足道的反抗手段,她也要表现一下自己对他的唾弃。

她不知dào

的是,昨晚也有一个小姑娘向这样对着横行狼吐了一口唾沫,结果马上就被这个凶残无比的疯子砍杀当场。她现在这个举动,无疑是引火烧身。

果然,唾沫吐到了横行狼的脸上,他顿时大怒,举起手上的朴刀,就打算向着李洁琼的脖子上劈下来,不过他马上就又停下了动作,哈哈笑道:“想激得老子杀你?做梦吧……老子反正也活不久了,好好的操你几次,给朱八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这才死得其所。”

他把朴刀扔开到了一边。重新伸手拎住了李洁琼的胸襟,左手拉住一片,右手拉住一片,只需yào

双手用力向两边一分。她的衣服就会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横行狼甚至开始幻想。这衣服撕开了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这小娘皮细皮白肉,显然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一会儿将她肆意玩弄。肯定是极爽的。

就在他打算用力撕衣服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胸口顶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似乎是一根铁管子,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火铳的铳管,正顶在他的胸膛,心口位置。

横行狼哈哈笑道:“小娘皮身上居然还藏了一把火铳,你不知dào

火铳发射之前要点火绳的么?这样顶着老子有个屁用……”

“谁告sù

过你,我的火铳需yào

点火绳?”李洁琼咬着牙道:“死吧……”

“轰”地一声在两人之间响起,火铳开火了,子弹在极近的距离里,洞穿了横行狼身上的文山甲,从前心贯入,直入心脏……横行狼这个多行不义的恶贼,被这一铳打得向后飞腾了起来,啪嗒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时已经没有了半点声息。

李洁琼呼呼地喘着气,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了。原来,她的后腰一直别着一把转轮打火枪,但是她不敢轻易地拿出来使用,这是一只朱军研发失败之后废弃的短筒火铳,也就是“手枪”的前身,由于技术不成熟,所以它的有效射程仅仅只有六七十尺,由于它是滑膛枪,枪管又短,所以命中率非常的差,如果敌人站在二三十尺外,就算站着不动也难以命中。更莫说像横行狼这种身怀武艺的敌人,一旦动起手来,动作快如电闪,就算在五六尺外,李洁琼也没有信心能命中。

所以她一忍再忍,直到最后的关头,当横行狼的注意力落到了她的胸襟上时,她才悄悄地抬起手来,把枪管顶在了横行狼的胸口上,这样的距离,那是绝对不可能打空了。

极近距离的贴身铳击,火轮转动擦火时撞出来的火花落在了李洁琼的胸口,火星烫穿了她的衣服,直烫到胸口的肌肤,她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刺痛,但大仇得报的那种喜悦感,便得她浑然忘记了自身受到了伤害,转瞬之间她就已经泪流满面:“爹、娘、二叔、大哥、幺弟……洁琼给你们报仇了……咳咳……”

她在地上静静地躺了许久,直到脑震荡的余波过去,身体的平衡性终于回来了,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身来,看到身边四名战友的尸体,李洁琼忍不住又落下了几颗眼泪,她走到水潭边上,从水里捞出自己的弯刀,回过身去又在横行狼的尸体上横行竖八地剁了十几刀,这才终于顺了气。

心平气合下来,才想起自己的胸口被烫伤了,也不知dào

伤得如何,她借着火把的光芒解开衣襟看了看,只见雪白胸口上被烫出了几个难看之极的黑疤,看那样子,这辈子是别想恢复以前的肌肤了。她长叹了一口气,掩好了衣襟,心想:这是我重获新生的见证……从今天开始,我不用再被仇恨所束缚,有权利追求一段新的生活——

扫地王部与横行狼部同样糟到了朱军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迷茫的大雾里,两军的士兵在山沟和树林之间乱战,到处都是人声。

不过扫地王的部众并不像横行狼部那么混乱,他毕竟曾经有过一次大雾中作战的经验,凤阳的雾中一战,扫地王打败官兵四千多人,这一仗可没白打,士兵们从那一仗里学到了不少经验,远不像横行狼的兵那么恐慌,他们死死地聚成一团,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不被敌军扰乱和切断。

并且通过大声吆喝来确认友军的方位,然后把军队尽量地收缩到一起,防止在大雾中溃散。

不过随着军队越收越紧,扫地王也感觉到有点不对了,从四面八方感受到的压力开始大增,他的兵力收缩成一团,而朱军的兵力也自然地跟着他收缩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路口、山沟、高崖,都被敌人所占据,扫地王感觉到自己几乎无路可走。

朱军士兵显然比他麾下的士兵更擅长山林作战,从周围不停响起的惨叫声和已方士兵的溃败之势,扫地王就知dào

自己完蛋了,但是他还不甘心就这样玩完,人死卵朝天,不拼一把怎么说得过去?他吩咐身边的心腹士兵们憋一口气,静静地等候着冲出重围的机会。

这时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随着太阳出来,雾气渐渐薄弱,双眼能看到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清楚。扫地王心头一松,雾散了就比较方便他找到逃生之路,于是赶紧瞪大了眼睛,在朱军的布防圈里仔细地搜索。

果然,在朱军的军阵靠西北的方向,包围圈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憾,因为那里有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它把朱军士兵顶得向两边分开,而石头两边又有遍布的荆棘林,普通人当然不会在那里面行走。扫地王却双眼一亮,感觉到那里是个突pò

的好地方。

他对身边的心腹士兵们悄悄下了一道命令,叫他们一会儿听令向西北方向冲,然后抬起头来,大声道:“兄弟们,向东南方向冲啊,打开一个缺口冲出去,现在雾已经散了,正是我们杀出重围的好机会。”

周围的杂兵们不知dào

他们的头儿已经将他们舍弃,当作了炮灰,众人大声喊叫,发力向着东南方向冲了过去,东南方向的朱军士兵顿感压力增大,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拼起命来的乌合之众倒也不可小看,东南方顿时陷入了一阵激战之中。

扫地王嘿嘿一声奸笑,带着他的心腹猛地冲向了西北方向,这里的朱军士兵本来就少,而且完全没想到扫地王会向这里冲,一楞神之间,已经被扫地王击退,眼看得前面的荆棘林难以越过,扫地王突然从旁边拎起一名自己的心腹,将他扔到了荆棘林中。

这人掉到一片荆棘中,后背被数根尖刺插入,顿时惨叫起来,扫地王却拔身而起,在他肚子上一踩,原来是用他做肉垫,一下子就跨出了好几米的距离,接下来身子在空中用力一跃,跳过了宽达十几尺的荆棘丛。

他这个凉薄的动作,将他其余的心腹全都吓得呆了,众人楞楞地站在荆棘林的这一边,目送着另一边的扫地王跑得越来越远,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山壁的拐角处,一时之间,谁也没想过要跟上去……场中传来那名陷身在荆棘林中的士兵的惨叫声,还有他不甘的怒吼:“扫地王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咳咳……认你做大哥,我他娘的瞎了狗眼……咳……”

尖刺从背部刺入了他的肺,这人骂几句,咳两声,再骂几句,又咳两声,吐出一口血来,再骂得两声,声音渐渐弱了……不一会儿,便再也没有声息传出。

留在场中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半响之后,他们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将它顶在头上,大吼道:“我们跟错了人……我们降了!求朱八大哥收留。”(未完待续。)

四七七、拿下他,要活的

扫地王狼狈地逃出了几十丈远,拐过一片山壁,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朱军士兵了,只有一片密集的树林,枝叶繁茂,他心中欢喜,终于逃出生天了。只消找个山洞躲上一躲,等这里事情收了尾,过得两天再出来,便可逃出山去。

正要钻入那片密林,突然听到一声轻越的口哨响,树林里哗啦啦一下钻出几百个人来,为首一人不到三十岁,外貌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气质沉稳,举手投足如云停岳峙,自有一番气势。

他心中一惊,这人莫不是……

只听那人轻笑道:“白水朱八,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扫地王这一下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你……你怎知我会出现在这里?”

朱元璋道:“我布了局,自然能算得到你会怎么走,荆棘林那里我故yì

漏个破绽,就等着你舍了同伙逃生呢,你这么一逃,可把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心腹手下全都送给我了。”

扫地王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冷汗从头上飙出,顺着双颊向下流淌,悔不该舍了自己的手下,若是身边还跟着几名手下,现在尚有一拼之力,但他现在已经孤家寡人,就算想拼,也没了一丝胜算。

这时朱元璋正在认真地打量着扫地王,那一双精光暴闪的眸子,在扫地王的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突然,他双眼一凝,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扫地王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玉佩上面。

扫地王感觉到了朱元璋的眼光,不由得顺着来路向下一看。也看到了那块玉佩,那是一块顶级的美玉,质地温暖,无一丝杂色,让人一看就知dào

不是凡品。拿到江南烟花奢糜之地,这块玉少说也能卖十几万两银子。而实jì

上,这块玉还不止这个价,因为它还拥有一个厉害的故事,任谁听了这块玉的来历,都起码要给它开价到百万两银子之上。

扫地王赶紧从腰间将这块玉摘了下来。双手向前一伸。讨好地道:“朱八大哥,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兄弟无以为报,便将这块美玉呈上……”

朱元璋没有说话。他的心思已经被这块玉给勾起来。飘到了上一辈子。

在他身边的马小天见朱八大哥好像有点神思不属。恐扫地王突然暴起暗算,便向前一步,挡在朱元璋的面前。喝道:“咱们要你这块玉来有什么用?想要用它买命,未免太过可笑。”

扫地王见马小天出来说话,便知dào

他是朱军中极为重yào

的头领,于是陪笑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这块玉乃是大明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心头最爱,他把这块玉陪葬在仁祖皇帝朱五四的墓里,兄弟我攻下凤阳,洗劫了皇家祖陵,这是从墓里弄来的最好的东西,嘿嘿,不是兄弟夸口,这玉要是卖到识货的人手里,起码能卖百万两,就凭它是朱五四的陪葬品这一条,便是一个破瓦罐也值不少钱。”

听了他的话,朱军众头领倒抽了一口凉气,都被这块玉的来历吓了一跳,毕竟,朱军头领都是些低贱出身,听到这块玉的来历,难免有些气为之夺。

马小天退了半步,嘴里犟道:“我哪知dào

它是不是真的?”

站在场中的人,便只有朱元璋最清楚,那块玉确实是真的,那是他上辈子将父亲朱五四迁葬到凤阳陵墓时,亲手放在父亲尸骨旁边的美玉。

朱五四是一个很可怜的贫苦农民,一生悲惨,元朝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淮北发生严重的旱灾和蝗灾,疾病流行,朱五四没能逃过这一劫,惨糟饿死,他留给朱元璋的回忆并不多,但仅余的记忆里,倒也有几分慈爱,在他死后许多年,争气的儿子终于荣登大宝,追封他为仁祖皇帝,风光大葬,这个可怜的农民本以为能在地下过点安稳日子,没想到过了两百多年之后,又被人挖出来侵扰了一次……

朱元璋的眼睛慢慢红了,一股嗜血的味道从他的身体里渗出,站在他对面的扫地王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杀气向他袭卷而来,身子一颤,险些坐倒在地。

朱元璋极力地控zhì

着自己的情绪,挥了一挥手,淡淡地道:“拿下他!要活的。”

扫地王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把手上的美玉往地下一摔,啪地一声响,名贵的美玉在岩石上摔得粉碎。他伸手去拔腰间的朴刀,这时马小天已经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挥刀劈向扫地王的前胸。

扫地王抽出刀来,横刀一架,“当”地一声轻响,马小天居然被震退了半步,没想到扫地王这货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马小天奋力举刀,挽了两个刀花,又向扫地王扑去,旁边的红娘子道:“马小天,你行不行啊?我也来帮你!”

红娘子抽出宝剑,正要跃出去帮忙,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向后一扯。她跌开两步,正要抗议,就看到朱元璋向前缓缓地走了出去,丢下一句话道:“我亲自去。”

红娘子顿时就楞住了:“朱八大哥要亲自出手?哇……这是什么情况?我从来没见过他出手。”

其实不光是她,旁边有许多新加入的士兵和小头领们都傻了眼:“不是吧,朱八大哥要亲自出手?”

“这是什么情况?”

“朱八大哥很能打吗?”

这也难怪,朱军中只有最老的一批士兵和头领见过朱元璋亲自出手,后来加入的都只见过他指挥大军,却没福气看他出手打人了,许多新兵都只道朱八哥是个儒将,就和许人杰一样,没啥功夫在身的。

倒是王二和几名老兵抄起了手道:“你们没见过朱八哥出手,是你们没福气。咱们这些老兄弟倒是见过的。”

这时马小天正和扫地王斗在一起,两把朴刀翻飞,旁边的士兵想上前帮马小天,都被朱元璋的眼神制止了,朱元璋一步一步地走近到马小天和扫地王的战圈旁边,突然抽出挂在腰间的刀来,伸到中间一架,将两人格开。

他的确很久没出手了,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练习,偶尔还会和王二过两招练个手什么的,武艺并没有稀疏,马小天被他格开,便抽刀后退,扫地王却狞笑一声,挥刀向朱元璋砍了过来。

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使冷的刀,伤不了他分毫,朱元璋向旁边错了错步,这一步错得极小,可以说压根就没有很明显的闪避动作,扫地王的刀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劈了个空。众人都被朱元璋的胆大吓了一跳,这般躲刀,简直和玩命差不多。

他们不知dào

的是,朱元璋确实是在玩命,他的武艺未必比扫地王高,但是烧毁父亲朱五四陵墓的仇,还是要亲手报一报的。想要尽快击败一个实力不比自己弱的对手,便要出奇不意,攻其不备,要有一种以死相拼的气势。

扫地王一刀挥空,果然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对方用这种险到毫厘的方式来闪避,更是吓了他一跳,他忍不住心想:难道这就是艺高人胆大?朱八的武艺高得根本就看不起我,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躲我的刀?

他想到这里,心神已乱,朱元璋手里的刀一绞,就将扫地王的手绞脱了手。

扫地王大惊,没了刀如何是好?

却见朱元璋也将手一挥,把他手里的刀扔到了一边,冷声道:“我说了要活捉你,还是别玩刀了,要是一不小心把你误杀了,岂不是便宜你少挨三千刀。”

扫地王大怒,同时也大骇。赶紧挥起拳头猛砸过来,但他已经被朱元璋连续两次的打击弄得信心大挫,这一拳也打得软软绵绵,失了劲道。

只见朱元璋矮了矮身子,轻巧地闪过他的拳头,然后向下向上,一拳砸在了扫地王的下巴位置,将他整个人都打得向上弹了一下,还没调整回来姿势,就感觉到朱元璋的拳头又落到了他的肚子上,这一拳打得极重,使得他整个人向前一弓,仿佛一只虾米般卷了起来。随后朱元璋的拳头不停地落了过来,专打那些打不死人,但又让人痛苦难受的位置。

一拳,又一拳,再一拳……

扫地王被他打得鼻血长流,口中也嚼满了血花,浑身骨头都仿佛散了架,早已经失去招架之力的身体仿佛是一只大沙袋,只能在朱元璋的拳头下来颤抖摆动。

朱军士兵们从来没见过朱元璋会用如此凶残的方式来殴打一个敌人,全都看得楞住了,红娘子平时一直和朱元璋没大没小的说话,这时见了他的气势,也不由得深感畏惧,人嘛,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学的东西多了才知dào

懂得害pà

与恐惧,对于红娘子也是如此。她看向朱元璋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敬畏。

朱元璋打了半天,胸中翻腾的气血才慢慢平复,他将拳头一收,嘴里哼道:“背叛义军,投靠官府,再反过来攻打自己人,便是这般下场……”

众士兵不疑有他,哪知dào

朱元璋是随便找了个打人的借口。

只听朱元璋又道:“为了给别的投降分子提个醒,把这家伙带回去凌迟处死,割他三千刀……”

左右不敢有任何异议,齐声道:“是!”(未完待续。)

四七八、着我旧时裳

山林间的喊杀声渐渐地小了,抵抗越来越少,横行狼部和扫地王部大多数士兵都投了降,仅有小部份人负隅顽抗,被朱军全部歼灭。投降过来的人中,扫地王的部众占了大多数,一来是因为扫地王寒了自己兄弟的心,二来是因为扫地王部的总人数本来就比较多。

朱元璋报了父亲坟幕被挖的仇,但是心情依然不怎么好,静静地坐在营地里看士兵们收拾战场上的残局,他身上带着的一股阴沉之气,使得周围的手下都悄悄地向远处挪了几步,不敢靠过来。

红娘子拉着马小天的袖子走到一边,低声道:“朱八大哥怎么了?好吓人啊……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了。”

马小天苦笑了一声道:“你平时在朱八大哥面前胡说八道乱插嘴,我早就想说你了,以后就收敛一点吧。”

红娘子吐了吐舌头:“知dào

啦,以后你叫我去插嘴我也不敢了,没想到朱八大哥生气的时候这么吓人……我以前见他很和气,还以为他很好说话呢。”

马小天低声道:“那是你以前没见过朱八大哥出手,他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从来不拖泥带水,敌人不是断手就是断头,没一个例外的。”

两小正在小声小意地说着话,突然见到山崖边上有一群朱军士兵涌上来,他们还护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洁琼,只见她发髻散了,一头青丝乱披在头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泥尘,还拿了一块布盖在胸口,似乎在遮掩什么。

见到她上崖来,红娘子赶紧把马小天推得远远的,低声道:“别站在这么近的地方和我说话,万一被李姐姐误会了我们两人有什么关系,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马小天一这听这话,跳崖的心思都有了:天啊!是李洁琼误会了还是你误会了?你是在暗示我已经没机会了吗?

李洁琼上了崖来,一步一挪地走向朱元璋,她的脑震荡还没完全恢复。走路的时候还晕乎乎的。所以行动不甚灵敏。此时朱元璋满身杀气,别的人都不敢靠近,但李洁琼本身也刚好处于报了大仇的那种心境之中,倒是对朱元璋的那种气势不觉害pà

。反觉亲切。她走到朱元璋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托出一个人头来,沉声道:“横行狼的首级在此……感谢朱八大哥,给了我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说话。

李洁琼低声道:“此恩此情,洁琼必定会报答的……”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多说废话,缓缓地退到了一边,但她的一双眼,却依然锁定在朱元璋的身上。心里转着主意:大仇得报,我也该认真地考lǜ

一下报答朱八哥的办法了,就按前几天想好的办法,以身相许吧……不知dào

朱八大哥会不会接受我,如果他不肯接受,我又拿什么报答他呢?

远处的红娘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拿手指捅了捅马小天的腰眼,摇头道:“你完了!”

马小天大奇:“我什么完了?”

红娘子道:“我看李姐姐喜欢的是朱八大哥,你的一番心意,要付诸流水了。”

马小天心中苦笑:我的心意早就被你拿洪水冲到东海龙宫去了。

没过多久,许人杰、王二、映山红等大将都收兵回来,齐聚营地,许人杰看到李洁琼的样子,便凑过去安慰了几句,因为李洁琼是薛红旗教出来的徒弟,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近,许人杰这番安慰倒是起了一点作用,一直冷着一张脸的李洁琼,在许人杰柔声安慰了几句之后,居然哇哇大哭了起来,这倒是众人始料未及之事。

当夜,朱军就撤回到了巴州的西边,与曹操罗汝才合营驻扎在一起,听说朱元璋杀了横行狼,活捉扫地王,罗汝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着朱元璋说了无数好话,又把他的女人叫出来端茶送水,大摆宴席,一直闹腾到半夜三更。

却说李洁琼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脱下被火星灼穿了胸口的破烂衣服,想拿件干净衣服出来换,心念突然一动,想道:我家大仇已报,今后似乎不必再舞刀弄枪了,其实以我的水平,舞刀弄枪又能弄得出来个什么名堂?苦练四年,连横行狼一招都挡不住。罢了……还是恢复我以往的模样吧。

取下背上的轻弓,解下腰间的弯刀,把短铳也收入到行囊之中,脱下那一声战斗时穿的红色劲装,松开绑腿……李洁琼从行囊里拿出一套鹅黄色的丝衣来,那是她以前当大小姐的时候穿的衣物,好在四年过去了她却没有长高,身子还是那么柔弱,这旧时的衣服,却也穿得。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李洁琼摇身一变,从一个缩小版的薛红旗,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张樱仙。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又恢复了些许以往的温柔。

她站起身来,轻轻地旋转了一下,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中倒也颇有几分得yì

。可惜的是,那洁白无暇的胸口上,有几个难看的烫伤疤痕。好在这种事别人也看不到,只有她自己知dào



李洁琼推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帐篷外面正好有一队巡逻的朱军士兵经过,见到李洁琼的造型,这群士兵顿时“哎”了一声,就像中了定身法,齐齐楞在当场。

李洁琼本想像薛红旗那样瞪眼说:“看什么看?”但是突然想起自己决定恢复以前的样子了,便温柔地对着他们笑了笑,柔声道:“兵大哥们辛苦了。”

那群士兵如遭雷击,只见面前的李洁琼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彪悍之气,那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有大家闺秀的婉约,让人禁不住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李洁琼再次对着他们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才问道:“朱八哥在哪里?我想去和他说几句话。”

那群士兵赶紧伸手指方向,争先恐后地道:“将军在那边……好像是在割扫地王的肉……”他们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对一个淑女说什么割肉的有点亵渎,赶紧闭嘴不说。

李洁琼倒也不在意,柔柔地点了点头,向着士兵们指的方向走了一阵,前方有一块小小的平地,平地中间插着一根木柱,扫地王被绑在这根木柱上,手脚四脚全都死死地固定着,嘴里还塞了一个布团,以防他咬舌自尽。

一名朱军的老兵正拿着把锋利的小刀,在扫地王的身上割着玩儿,只见他轻轻一挥手,便有一片指甲大小的肉片落了下来,旁边另一个士兵计数道:“三十二刀……”

朱元璋站在木架的对面,目不看着这一幕,眼中射出一股复杂难明的光芒。没有人知dào

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的心事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

李洁琼看到他的眼神,心中突然感觉到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杀死横行狼之后,趴在水潭旁边捞刀,从水里倒映出来自己的眼神,依稀仿佛,就是这样……那是一种混杂着对故人的怀念,对仇恨的解脱,以及对未来有所展望的眼神,它仿佛在叙说一个人内心复杂难明的世界。

她静静地走到朱元璋的身边,落后他半步站着,然后柔声道:“朱八哥,您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朱元璋没有回头,淡淡地道:“一般,不算好,倒也不太坏。”

李洁琼柔声道:“您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因为……我就在不久之前,还拥有和您一模一样的眼神。”

朱元璋听了这话,猛然回头,本是有点不高兴的,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内心。想狠狠地瞪她一眼,吓得她赶紧走人。没想到回头一看,却把自己吓了一跳:“李家妹子,你这是什么打扮?”

李洁琼笑道:“这才是我原本应该拥有的样子。”

朱元璋道:“我是说这衣服……你没事就带着这行衣服出征的吗?”

李洁琼害羞地低下了头:“有些……东西……舍不得丢弃……”

她说的并不是舍不得丢弃这件衣服,而是说的舍不得丢弃自己以前那个身份。不知为什么,朱元璋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她,而且非常理解她,因为朱元璋自己也有丢弃不了的东西,那就是他深深爱着的大明王朝!

朱元璋道:“嗯!那就这样穿着吧。”

这时候,割扫地王的人又已经割了好几十刀了,报数的人扯开嗓子叫道:“五十三刀……”

鲜血染红了扫地王半边身子,他的脸看上去十分狰狞,李洁琼忍不住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低声道:“朱八哥,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咱们回帐去吧。”

朱元璋奇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李洁琼的脸红了红,心想:我想说的是请您娶我吧,在这血淋淋的坏蛋旁边说合适么?

她只好认真地道:“这地方不太适合……我要说的那件事。”(未完待续。)

四七九、快表白吧

朱元璋去看扫地王被凌迟去了,马小天却没有跟去,他带了两名手下,在朱元璋的营帐前面站岗,正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见到红娘子从旁边走了过来,对着他招了招手。

见她主动来招呼自己,马小天心中一喜,赶紧笑道:“红姑娘,你找我做啥?”

红娘子笑道:“来这边没人的地方,我和你慢慢说。”

两人绕到朱元璋的帐篷后面,蹲在阴影里面,马小天这才问道:“找我说啥事?”

红娘子低声道:“刚才我听巡夜的兄弟们说,李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了帐蓬,这是你亲近他的机会呢,我就赶紧来通知你啦,还不赶紧去找她聊聊天。一男一女,在这种夜深无人的时候,找个没人的角落聊天,很容易就凑成一对儿啦。”

马小天听了这话,真想找块石头砸自己的脑袋,但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现,只好苦笑道:“那咱们两人现在也是夜深无人,在没人的角落里聊天,怎么就没凑成一对儿呢?”

红娘子对这句明显的调笑话居然没有生气,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马小天的肩膀道:“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咱们是哥们儿,而且你喜欢的是李姐姐,和我当然凑不成一块儿,你别再说这些笑话,万一被李姐姐听到了,当心她吃醋。”

马小天惨哼了一声,拿眼在地上瞅:“石头呢?为什么地上没石头?”

红娘子奇道:“你找石头做什么?”

马小天道:“我找块石头拍死自己。”

红娘子笑道:“知dào

自己说错话了吧?放心吧,刚才的话我不会告sù

李姐姐的。不会破坏你在她心中的印象,你不用拍死自己也没关系。”

马小天无语凝咽:这件事和李洁琼没关系好不好?你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给我块石头让我了断好不好?

正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帐前传来人声,原来是两名守在朱元璋门口的警卫兵一起道:“朱八哥,您回来啦?咦?李姑娘怎么……穿成这样……”

听到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奇,马小天和红娘子忍不住一起伸头出去看,只见朱元璋走在前面,李洁琼落后半步,她身上一身鹅黄色的丝绸衫子,将她衬托得高贵典雅。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让旁人自惭形秽。

红娘子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李姐姐好美啊,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哪似我这等野丫头,难怪你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女人。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也感到仰慕。”

红娘子这话倒是由衷的。明朝那时的社会风气与后世不同。后世的审美观念已经大爆zhà

,男人们开始猎奇各种各样风格的女人,有人喜欢大家闺秀。也有人喜欢小野猫。但在明朝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大家闺秀,喜欢小野猫的只能用凤毛菱角来形容。就算是女人们,也向往自己能变成大小姐型的女人。

红娘子对大家闺秀也有着相当的憧憬,只是她出生低贱,从小受到的教育决定了她只能是一只小野猫,永远也变不成大家闺秀了。

她却不知dào

,自己身边马小天正好是一根凤毛菱角,他是不爱红妆爱武妆的男人,偏好就是红娘子这种小疯子似的野女人。马小天用幽怨的眼光看着红娘子,不接她的口。

这时朱元璋和李洁琼已经走进了帐篷里,红娘子奇道:“呀?他们两人跑一个帐篷里做啥?难道……不好,马小天,你的危机来啦!”

马小天心里道:关我屁事。

红娘子把耳朵贴在了帐篷上面:“我来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马小天拉了拉她道:“别乱偷听,这样私自偷听大哥说话是很不好的,我是他的警卫队首领,不允许你这样做。”

红娘子道:“朱八哥若是要处理机密事宜,不想别人听的话,肯定会叫门口那两个守门的士兵也走得远远的,既然他没这样说,那就没事啦。”

马小天一想:这倒是,如果朱八哥要说一些私密话儿,必定会先通知帐外的守兵,让他们散开几十尺,并且严密控zhì

周围,不让任何人靠近,既然没有下这样的命令,那看来无妨——

朱元璋走进帐篷,帐里的东西非常简陋,他不像罗汝才那样很注重享shòu

,而是一个十分节检的人,就算身居高位,也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作风。所以帐篷里除了一张行军床,还真是找不出啥东西来了。

朱元璋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李洁琼:“李家妹子,你找我有啥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嗯……”李洁琼随意地应合着,心里却在拼命地给自己打气,花了好几息的时候,才将气息平顺了过来,低下头,羞怯地道:“朱八哥,您……娶我吧。”

朱元璋心中大惊:这是在刮什么妖风?

和他一起大惊的,还在帐篷外面的红娘子和马小天,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意wài

。红娘子咬着马小天的耳朵道:“你完了,李姐姐喜欢朱八哥,你没机会了,唉,好可怜啊。”

马小天无语。

这时账中的李洁琼见到朱元璋面色大变,心中一阵幽怨,暗想:完了,朱八哥不愿意娶我。

她赶紧改口道:“不是,我刚才说错了,我知dào

您很爱张姐姐,我不抢她的正妻位置,您纳我为妾就是了……”

朱元璋继xù

大惊:这是闹哪般妖蛾子?

帐篷外面的红娘子和马小天也是全身一震,只觉得匪夷所思。

见朱元璋的表情,李洁琼心想:完了,连纳我为妾都不肯,以身相许的难度还真是不小。她苦笑道:“那我不要名份,给您侍寝一夜吧……”

马小天险些摔倒,红娘子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俏脸通红。

朱元璋额头见汗,饶他曾是一代雄主,对女人这种毫无痕迹可遁的创造性跳跃性思维方式,也感觉到压力很大,只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洁琼张了张嘴,本想说是报恩,后来仔细一想,不对啊,朱八哥在陕西做了许多好事,造福了几百万百姓,施恩从不望报,我如果说自己是想以身相许来报恩的话,他肯定不会允许吧。她只好轻咳了一声,违心地道:“我……我爱上朱八哥了。”

“什么?”朱元璋吓了一大跳,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李洁琼道:“真的,请您接受我吧。”

朱元璋这时真想找块石头来把李洁琼拍晕在地,然后让警卫兵来把她抬走。他家中一妻一妾,张樱仙给他生了个儿子,秋叶生了个女儿,现在是儿女齐全,日子幸福美满,再也没了别样的心思,而且争霸天下是何等大事,拈花惹草非他所好,于是板起了脸孔道:“我不能接受,你走吧。”

“哎!”李洁琼急了:“我不走……”

“快走!”朱元璋对女人可不见得有多温柔,他冷声道:“我没空理你。”

李洁琼哭笑不得地道:“又不要你娶我为妻,也不要你纳我为妾,就是侍寝一夜也不行吗?”

朱元璋板起脸道:“我自有妻妾可以待寝,没来由的乱拉个野女人来侍寝算什么名堂?”

这话说得就有点难听了,李洁琼的脸色一下了就黯淡了下去,心中柔肠百结地想道:完了,报恩不成,我这弱女子还有啥东西可以拿得出手的?难道欠他一辈子恩情还不上么?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帐篷布发出“嘶啦”一声破响,原来是红娘子用宝剑切破了帐篷布,从旁边闯了进来。她大喝一声道:“朱八大哥,有你这么做男人的吗?人家李姐姐都已经那样对你了,你怎么能对她这样!”

马小天跟着从后面跃了进来,一把就夺下了红娘子手里的剑,将它从破洞中扔出了帐去,然后急道:“红姑娘,别乱来……快快出去……”

红娘子哪里肯出去,她叉起腰,怒道:“李姐姐如此爱你,一颗芳心全系在你身上,不能做你的妻子就甘愿做你的妾室,不能做你的妾室居然连一夜温存也愿意,这么爱你的女人,你今后到哪里找去?没想到你居然说她是野女人……”

她发了一阵怒火,只见李洁琼、朱元璋、马小天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似看一个怪物。

红娘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叫道:“你不喜欢李姐姐,自有别人喜欢。”她把马小天的手拉过来,然后又把李洁琼的手拉过来,就打算把李洁琼的手往马小天的手里放,嘴里叫道:“李姐姐,别爱那个没良心的了,我给你推荐马小天,他心中爱你敬你,早已恋你多时,你和他凑合着过吧……”

李洁琼俏脸通红,赶紧抽手。

马小天也不愿意碰到李洁琼的手,赶紧向后抽。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撒手,倒是把红娘子弄得差点被拖得摔倒在地,她楞了一楞之后,一把拎住马小天的衣领,怒道:“你是不是男人?这种情况下还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快表白啊,求婚啊!不然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未完待续。)

四八零、你是不是男人

朱元璋和李洁琼被红娘子和马小天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

李洁琼在被惊吓之余,还感觉到一阵羞怯,她主动要以身相许给朱八大哥的事被别人听到,感觉非常难堪,好几息时间都没有把心情调整过来。

而朱元璋则更多的是愤nù

,自己在帐中和人说话,帐后居然有人偷听,这还有没有规矩了?正想要发火骂人。

就在这时,两人见到红娘子一把拎住马小天的衣领,怒道:“你是不是男人?这种情况下还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快表白啊,求婚啊!不然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她这一声怒喝,弄得马小天浑身一震。也把李洁琼的慌乱和朱元璋的怒气全都给喝没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本来想和她这小姑娘计较点什么,现在却完全升不起计较之意,只觉得世间最笨的女人,非红娘子莫属。人家马小天的心意还需yào

说明?全天下人都知dào

了他喜欢你,你这女人怎么偏偏就不知dào

呢?这妖蛾子一出接一出的闹,还有完没完?

只见红娘子保持着拎马小天衣领的动作,而马小天的脸涨得通红,一双拳头垂在身子两侧,紧紧地捏成一团,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凸显,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几次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红娘子恨铁不成钢,一双凤眼中升腾着怒意:“马小天。你怎么不说话?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表白啊,求婚啊!你是不是男人?”

马小天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

其实他的岁数也不小了,十几岁出道,跟着朱元璋造反打天下,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一年的春天,他也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汉子了。这些年并不是没有考lǜ

过结婚生子的事,但是他这人十分害羞,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完全鼓不起勇气表现。

当初薛红旗刚入朱军时,他心中其实也是有几分喜欢的。但是那暗恋一闪而去。一直也没能开口表白,直到发xiàn

薛红旗与许人杰的关系颇有些不寻常之后,那段初恋便无疾而终了。后来李洁琼进入朱军,他也有几分好感。但是那好感也还达不到爱恋的程度。也就这么放了过去。直到看到红娘子。他那一直在沉睡中的感情,才终于犹如山洪爆fā

,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碍于他的个性。喜欢两个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能默默地守护在红娘子的身边,充当一个偶尔陪她说说话,解解疑惑的男人……他本以为这辈子也未必有胆量说出来的……然而现在被红娘子一逼再逼,他已经退无可退……

马小天身子一振,将自己的衣领从红娘子的手里拽了出来,然后他将脑袋仰了起来,避开红娘子的直视,让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帐篷的天顶,从喉咙的深处逼出一句大吼声:“我是男人,我有什么不敢表白的,红姑娘,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的不是李姑娘……我喜欢的是你啊!”

这一声吼得好响亮,声音直接冲破了帐篷穿出去,守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听到这话,顿时大奇,忍不住就把脑袋伸进来看。周围方圆几十米内的帐篷全都被惊动,这住得近的帐篷里都是朱元璋的警卫兵,也就是当年一开始就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三十五名西固村年轻人,他们听到马小天的吼声,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四面八方的帐篷里都响起了应合之声:“小天哥,说得好!”

“小天哥,你终于说出来了,兄弟都为你着急了。”

“小天哥,纯爷们儿!”

帐篷外一片呜嘘呐喊之声,帐篷里却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红娘子退了一个大步,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马小天满脸通红,一幅等着被宣判死刑的表情;李洁琼俏脸微红,想避开却又想八卦,满脸看热闹的兴头;只有朱元璋沉着脸想:这些家伙居然我的帐篷里玩这个?我要不要找人进来把他们叉出去。

红娘子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看着马小天那认真的表情,她“哎”了一声道:“你……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李姑娘吗?”

马小天郁闷地摇了摇头:“我没说过,那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红娘子又问道:“你……你说你喜欢我?”她的语音都颤抖了起来。

马小天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你,红姑娘……那个……我家没有长辈了,你好像也没有,我就不找媒人上门提亲了,就当面问你吧,你愿意嫁给我吗?”

被逼到绝望的清纯男一旦暴发,那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开口就是提亲。旁边的朱元璋和李洁琼感觉在看大戏,两人的眼睛不由得都瞪大了半分,想听听看红娘子会如何作答。

红娘子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她年龄尚小,属于还没长醒的那种,实jì

上……原历史上她就是崇祯十三年碰到了李岩才终于长醒了,在此之前都属于满天下胡闹的那种女人。这一次胡闹得终于撞了南墙,马小天的靠白犹如一只利箭,刷地一下次她射穿在地,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帐篷里响起了李洁琼怯生生的声音:“红妹子,人家小天在向你提亲,你答不答yīng

总要给句话啊,闷着算什么意思?”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险些笑出声来,刚才红娘子还凶巴巴的质问马小天,你是不是男人,敢说句话吗?现在居然马上就反过来了!

红娘子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朱元璋沉下脸,严肃地道:“以前没想过那就现在赶紧想!”他这一句话就是故yì

在逼红娘子了,一来是惩戒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二来也算是偏帮一下自己的心腹警卫队长。

红娘子被马小天一问,又被李洁琼再一问,最后又被朱元璋马着脸一逼,这一下终于受不了了,左瞅瞅,右瞅瞅,看了看马小天,又看了看朱元璋和李洁琼,最后终于“哇”地一声哭了:“你们……你们欺负人!”

马小天大急:“我……我向你提亲,这怎么就成了欺负人了?”他心中暗叫不妙,就算他在感情方向有点纯,但这时候也已经明白了,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你,愿意嫁给你,怎么可能在你求婚的时候给吓哭了?还认为你是在欺负人,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拒绝方式吧!

马小天的脸慢慢地沉了下去,心情也跟着沉到了谷底。这时红娘子哇哇哭着跑出去帐篷去,马小天苦叹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了一步,打算找个地方舔伤口去。

却听朱元璋低声道:“站住!别急着走。”

马小天身子一僵,停了下来。

朱元璋皱起眉头道:“你身为警卫队长,纵容别人偷听我说话,岂有直接走掉的道理?去围着兵营跑五十圈,中途不准休息,没跑完不准吃饭。”

马小天低下了头道:“属下知错。”说完之后出了帐篷,将上半身的衣衫脱下来扔在地上,沿着营边就跑了出去,其实朱元璋在这时候罚他去跑步,也正和他的心意,他很想拼命的跑,用力的跑,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耗个干干净净。

帐篷里又只剩下朱元璋和李洁琼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笑意。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也走吧,别在这里桘着了。”

李洁琼轻叹了一口气,突然跪到了朱元璋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去,刚才说不出来的几句话,现在已经有勇气说出来,她认真地道:“朱八大哥,是您帮我杀了横行狼,报了灭门之仇,这大恩大德,洁琼永生难忘,您若是不嫌弃我,就请收下我吧……不管是做妾室还是做丫鬟我都愿意。”

朱元璋摇了摇头,挥手道:“女人我已经够多了,丫鬟也用不着你这样的人来做。将来自有喜欢上你的人,会有属于你的生活,就别在我这里来闹腾了,你是嫌我这里还不够热闹不成?”

李洁琼忍不住问道:“别的男人总是希望女人越多越好,就算顾不过来,也要弄回去养在后院里,您才一妻一妾,怎么就……就……”后面的不好意思问出来了。

朱元璋轻叹,大脚马皇后的影子在脑中一闪而过,张樱仙主仆的柔情也萦绕而来,他不由得用认真的语气道:“女人多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有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那一个,你明白了么?”

李洁琼扪心自问,她对面前这个男人非常敬佩,但要说爱,确实还不太足够,这个男人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因此才拒绝她的,此时恍然,不再多说废话,又认真地磕了一个头,爬起身来,向外走去。

便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白玉柱的声音:“朱八大哥,我又来啦,这次送来了许多军粮,大嫂还让我带来了许多新鞋呢……”(未完待续。)

四八一、真实的梦

朱元璋一听,心中也感觉到欢喜,赶紧道:“请进来。”

白玉柱掀开营帐的门走了进来,看到李洁琼站在帐中,帐篷上还有一个被利器划开的大洞,不由得暗感惊奇,好在他也算是老江湖了,对这种奇葩的事情果duàn

地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倒是白玉柱身后跟着的一个人看到帐篷上的大洞时,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奇的表情,这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小巧清秀的小姑娘,原来是小哑巴来了。

朱元璋大奇:“咦?小哑巴怎么来了?”

白玉柱笑道:“大嫂叫我送来大量的新鞋,顺便也把这个小姑娘也一起送过来。”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凑近朱元璋的身边,低声道:“大嫂说了,这孩子怪可怜的,让您想个法子,把她和马小天凑一凑。”

朱元璋一阵无语,他竭尽心思在考lǜ

怎么打天下,他的女人却在挖空心思考lǜ

怎么做红娘,而且这个媒做得实在有够乱七八糟,真是一乱未平又起一乱,这让人怎么活?不过转念又一想,当初他还在马家准bèi

起义时,考lǜ

怎么夺走马家的产业,张樱仙却在考lǜ

挖一口井洗衣服……可见这个女人想的事和他永远不会在一条线上,由得她吧。

小哑巴和朱元璋倒是不怎么见外,毕竟在秦王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生活在一个房子里的亲近人儿,她走到朱元璋身边,拿出一双布鞋来。鞋底儿是加厚的,针脚极为严密,可见纳这鞋底儿的人倾注十成十的柔情,随鞋还送上了一封信。

朱元璋展开来看,原来这双鞋是秋叶给他做的,信却是张樱仙写的,信里说,张樱仙和秋叶想到朱军在四川的山地里行军,鞋底里可能磨得很快,于是组织了许多妇女一起做鞋。这一次送了几万双鞋子过来……

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仔细想想,这个场景仿佛在何时何地见过?上辈子他和陈友谅大战时,后方的马皇后就曾经组织过妇女们给前线的男人们缝衣做鞋,没想到这辈子又碰上了这样的事情。马皇后与张樱仙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险些就重合在了一起。

朱元璋将鞋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行军床上。对着小哑巴淡淡地笑道:“有劳你送来了。”他猜到张樱仙不放心把这双给他特制的鞋交给白玉柱来带,怕与那几万双士兵穿的鞋弄混了,所以让小哑巴一直揣在怀里带来。这些女人的小心思。倒是让男人十分受用。

小哑巴虽然不能说话,耳朵却能听,听到朱元璋谢她,赶紧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这事情是她应该做的。接着,她的眼光露出了询问之意,禁不住在帐中到处游走,看来是在寻找马小天的身影。

李洁琼在旁边对她低声道:“找马小天么?在围着营地跑圈子呢……”

小哑巴吃了一惊,转头向看李洁琼,清丽的眸子里满是问询之意。

李洁琼倒也不方便告sù

她刚才发生了什么,要是让这小姑娘知dào

自己喜欢的男人刚才在这里向另一个女人提亲,不知dào

她会不会哭死,只好向她招了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找找他。”

两女出了帐蓬,随便走到大营边的一个角落就停了下来,李洁琼笑道:“马小天要跑五十圈,所以……只要站在这里不动,等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他跑过来……”

小哑巴张大了嘴,惊得不行。

两人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马小天汗流浃背地跑了过来,小哑巴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觉心疼,等马小天跑得近了,她突然发xiàn

这男人的眼中有一股心灰意冷的味儿,仿佛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挫折,整个人都完全失去了生气。

马小天连看都没有看小哑巴一眼,因为他的眼睛发直,只顾盯着前面,就这么像一块行尸走肉似的,从小哑巴的身边跑了过去。

这一下她可不止是心疼,而是慌张了起来,一伸手就抓住了李洁琼的袖子,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苦于说不出话来,她又不会写字,这可真是急得不行了,清秀的大眼睛里有两行眼泪哗啦啦一下就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淌……

李洁琼长叹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我可不方便告sù

你,回头你自己问他吧。他这才跑了几圈,还够得跑呢,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了。”说完回了自己的帐篷,其实她也有许多心事,需yào

静下来理一理。

此时其实已是深夜,小哑巴流着泪坐在营边,看着马小天一圈又一圈地跑,身体的疲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马小天心情的灰暗,那种情绪把小哑巴也卷入了其中,使得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担忧之中,不知dào

自己的心上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天光都隐隐发白,马小天终于停了下来,其实他跑了不止五十圈,具体跑了多少圈他自己也没数过,只知dào

把所有的力qì

都发泄完了,当他把最后一丝力qì

也用来迈出一步之后,整个身子向前一倾,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地面上正好有一块尖石,碰地一声顶在了他的额头上,将他磕得鲜血横流,满眼金星。随后眼里又进了血,害他睁开眼晴时看到的东西雾蒙蒙地一片,看不真切。

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一个小巧的人儿走到他的身边,用柔弱的双臂拼命地将他扶起来,马小天嘿了一声道:“谁啊?别来管我……让我跑死算了……”

扶着他的人没有说话。

马小天苦涩地道:“谁在扶我?说话啊?哑巴了?你有什么话不敢说么?我马小天就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说了,什么事都敢做了!”

扶着他的人还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

马小天感觉到那个温柔的人儿将他扶回了自己的营帐,将他平放到床上,然后拿湿布轻轻擦拭他的额头,洗净了额头上的血污。

马小天昏昏沉沉,任人施为,嘴里不停地胡说八道,把他的失意与伤心全都说出来,但奇怪的是,身边的人儿不论他说什么,也不发表半点意见,只是帮他擦干净了额头,糊上伤药,包上布,然后又拖过一条毯子来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转身要走。

见到那人要走了,马小天终于来了劲,伸手一抓,就抓到了一只柔软而温柔的小手,他把那只手用力一拖,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人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马小天怒道:“说话啊?你是不是男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表白啊,求婚啊!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扑在身上的人儿正是小哑巴,她被马小天一阵喝问,心中大羞,还以为马小天在逼着自己对他表白呢,她哪知dào

马小天说这几句话正是不久之前被红娘子逼问的几句话,他心伤欲死,便把这几句话记了个明白,反反复复地念叨和怒吼着。

小哑巴被这几句话逼得再也没有了退路,便想表白了算了,但偏偏又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牙,终于把心一横,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覆到了马小天的身上,那柔软而温暖的小嘴,浅浅地印在了马小天的右颊上。她觉得这样的表白够不上求婚的程度,强压下心中的羞涩,掀开马小天的被子,钻了进去。

迷迷糊糊之中,马小天感觉到一个温暖的人在自己的怀抱之中,他神智迷糊,犹如身在云端,脑海中浮现出红娘子的靓影,其实像这样的场面,他经常梦到,而在梦中的红娘子热情又大胆,经常与他做一些颠龙倒风的疯狂之事,而每当这样的梦做到最后,都会让他的牛犊裤子湿上好大一片……

这样的梦做得多了之后,他在梦里倒也放得开了,梦中与心上人亲昵的时候,他可以一扫平时的怯弱和胆小,变得主动而和大胆,充满了侵略性。

他梦到自己伸出手去,剥光了怀中娇躯的衣衫,他又梦到自己的手轻抚过那具胴体的胸腹,今天的梦中人比平时多了几分羞涩,与他平时梦到的那个大大咧咧,不知天高地厚的红娘子有些不同。她似乎不再主动,也不再和他打闹,而是羞怯地缩成一团,任由他将她摆弄过去,再摆弄过去。

当他突pò

那禁忌的一层时,梦中人甚至连半声娇哼都没发出来,安安静静,浑然不似红娘子平时的模样。

不过马小天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他觉得红娘子偶尔变成这样也很不错,于是他的动作慢慢地加快了起来,在这个比他还羞怯的对手身上,尽展了男人的雄风。

到喜乐的极颠到来的时候,他心中暗想:这梦要做完了,看来我马上就要醒了!

然而……幸福的那一刹那过去之后,他却并没有醒过来,美梦还在继xù

,身下的娇躯依然温热,细细的娇喘扑在他的耳朵上,带着一丝麻痒……如此真实的梦,他还从没做过。

马小天蓦然一惊,陡然坐床上坐了起来,真实的营帐,真实的床,怀中……真实的人!

他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呼:“小哑巴?”(未完待续。)

四八二、把小哑巴娶了吧

朱元璋的营账里,几个人正面色沉重地坐着。当中的是朱元璋,旁边陪坐着王二、映山红、许人杰、白玉柱、李洁琼等人。红娘子不在,马小天则跪在朱元璋的面前,在他后面半步的位置,站着一脸惶急的小哑巴。

朱元璋的脸色铁青,沉着脸道:“你居然敢强暴小哑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因为她是哑巴,说不出来话,你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原来,马小天发xiàn

自己床上的女人是小哑巴之后,吓了一大跳,头脑一时不清楚,就从营帐里冲了出去,正好碰上巡逻兵,巡逻兵搞不清楚状况,只看到马小天不穿衣服乱跑,从掀开的帐门看进去,正好kàn

到小哑巴坐在马小天的行军床上,身上覆盖着一床薄被,眼中含着泪水。这一下就算傻子也知dào

发生了什么,消息传开之后,众人都道是马小天强暴了小哑巴。便把他推到了朱元璋的营帐里来,众头领都跑来关心这事情,只有红娘子不知dào

什么原因,迟迟不到。

马小天耷拉着脑袋,半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小哑巴站在他背后,满脸惶急,她想帮着马小天解释不是他强暴了自己,而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王二从旁边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他的正义感比场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对于马小天强暴了小哑巴的传言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见到马小天不用辩解。傻乎乎地楞在那里,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向上窜,当下飞起一脚踢在了马小天的胸口,将他踢得向后飞出几尺远,骂道:“混账,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小哑巴当初险些被马家二少强暴,多可怜的孩子,你居然也来欺辱她,我操你这狗日的……”

倒是白玉柱从张樱仙的嘱咐里得知大嫂有意把这两人凑成一对,于是从旁劝解道:“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我看……马小天你就把小哑巴娶了吧。这事儿就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众头领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朱元璋的脸色稍见缓和,怒道:“听见了没?把小哑巴娶了,这事情就算了。否则把你按照奸淫良家妇女的罪名。军法处置。”

小哑巴听到大伙儿叫他娶自己。心中一喜,脸上居然闪过一抹羞涩的红潮。其实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否则马家二少也不会看上她。想将她欺辱了,此时脸色泛红,更添一丝娇媚。白玉柱忍不住对着马小天调笑道:“你看小哑巴多水灵,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你快应承下来吧。”

马小天张了张嘴,不知dào

说啥好,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yīng

。他心中只是想:我喜欢的是红姑娘啊,怎么莫名其妙就把小哑巴抱上床了?难道我被红姑娘拒绝之后,就把气发在了小哑巴身上?昨天还在向红姑娘表白提亲,今天就和另一个女人颠龙倒凤,我真是个混蛋,这样的人,不如死了算了。

他心丧若死,不发一言。

这个样子落在众人眼中,便当他是不愿意娶小哑巴了,一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王二走上前来,又重重一脚踢在他胸口,将马小天踢得翻了几个筋斗:“我操,老子最恨的就是奸淫掳掠之徒……你要是把红娘子那种泼辣女人强暴了,那是你的本事,我也许还没这么生气,偏偏你拿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来泄欲,怎么着?你拿红娘子没撤,就欺负小哑巴打不过你,被你施暴的时候又不能呼救,所以才这么大的胆子么?老子看你极不顺眼,你自己说吧,要我怎么揍你?”

朱元璋沉下脸道:“还揍什么揍?奸淫妇女,按罪当斩,直接拖出去,把脑袋砍了来见我。”

这个定罪就有点吓人了,旁边的头领们都吓了一跳,白玉柱赶紧劝道:“马小天可是咱们的老兄弟了啊,对大哥您忠心耿耿,这……斩了是不是有点太……”

朱元璋哼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任何人能在律法的面前获得特权,拖出去,斩了!”

马小天耷拉着脑袋,一幅斩了我也是活该的表情,看样子是不想活了。

旁人见朱元璋真怒了,也不敢来劝解。

小哑巴眼中闪过一抹恐慌,她从后面扑了上来,全身覆盖在了马小天的身上,不让别人来碰他,一双求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元璋,手上比划着,可怜她比划的东西谁也看不懂。

在古代,由于女人受到的思想束缚,有许多女人在被人强暴之后,会反过去维护对她施暴的男人,因为她们会把得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当成自己必须得追随的人,因此小哑巴的这个回护动作,倒是没有引起大家的意wài



王二伸手来拉小哑巴,嘴里柔声劝道:“小哑巴,别护着他,我知dào

你很难过,想和这男人凑和下去,但是他这种坏蛋配不上你,二哥以后帮你找个更好的……”他拉了一下,居然没拉动,感觉小哑巴使出了全身的力qì

,死死地抱着马小天。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拉开她,维护强奸犯算是什么意思?女人就不应该这么心软,今后有我罩着你,谁也不敢说你不是完壁之身,不用牵挂着这个蠢货。”

映山红走了上来,强行抱开了小哑巴。因为映山红也是女人,要拉走另一个女人就比较方便了,她力qì

又大,一个熊抱,就把小哑巴从马小天的身上拎了开去。

另外两个警卫兵走了上来,将马小天向外拖,边拖边叹道:“小天哥,别犟了,把小哑巴娶了吧,朱八大哥就不会怪你了……何必呢……”

马小天心灰若死,喃喃地道:“杀我算了,我不是人,我居然迷迷糊糊把小哑巴强暴了……我也不想活了……”

“唉!”众人都叹了口气,终于听到马小天说话,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自己承认强暴了小哑巴,这可没啥话好说了。

正在马小天就要被人拖出营帐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到一个十分生涩,十分轻柔和细微的声音道:“我……我……咳……不是他强暴我……是我钻上他的床……”

众人齐齐一楞,这是哪来的声音?声音很好听,带着柔婉与细腻,一听就知dào

是女人说的,但帐中的映山红和李洁琼两人都不是这样的声音,还剩一个女人,那就只有……小哑巴了?

十几道眼光齐刷刷地射向了小哑巴的身上,只见她涨红了脸,张开小嘴,又结结巴巴地道:“不要杀他……我自愿的……”

“哗!哑巴说话了!”

众人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小哑巴居然说话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本不是哑巴……”小哑巴说了几句话之后,语言能力居然越来越顺畅,她一句话能说出来的单字也越来越多了,认真地道:“我是被吓得不能说话的……刚才被你们一吓,我突然又能说话了,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她一旦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便赶紧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她昨天晚上和马小天经lì

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让一个女人说这种事当真有点害羞,但是为了救心上人的性命,她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虽然脸色通红,羞得要钻入地底,但还是咬着下唇,将自己主动钻进马小天被窝里撩拨他的事情详细地讲得清清楚楚。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由一句:“你是不是男人,表白啊!”给激出来的,闹了半天,始作蛹者还是红娘子啊,是她第一个甩出这句话,激得马小天暴走,马小天又甩出这句话,激得小哑巴豁出去了,结果这句话像毒药一样传播开来,闹出这么大的事件。

听完事情的经过,马小天那灰暗的心理终于振起了一丝来:“不是我强暴了你?”

“不是!”小哑巴摇了摇头,看到马小天欣喜的样子,她心中有一丝安慰,但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原来,这个男人当时什么都不知dào

,我还以为他接受了我的情意,才和我亲热的……没想到他当时迷迷糊糊,把我当成什么来着了?

她掉下几颗眼泪,淡淡地道:“小天哥,我险些害死了你,你肯定很讨厌我这样的女人吧?但是我还是想要告sù

你,在西安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这次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你不愿意娶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马小天从地上爬了起来,认真地道:“不,我会娶你的!”他认真地道:“我刚才不敢答yīng

娶你,是担心你并不喜欢我,我通过强暴你的手段来得到你,还不如去死了算了,既然你对我有情,我就有义务承担起这份责任来。”

马小天向着小哑巴伸出了手道:“今后我也会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上你。”

他的转变之快,让旁边人看得发呆。李洁琼忍不住嘟起嘴道:“那红娘子呢?”

马小天认真地道:“过去了,红娘子在我的心中,已经过去了!今后我只对小哑巴一个人好。”要知dào

年轻男子的初恋,那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就这么错目一回首间,已经变了心。

“我……我是有名字的,别叫我小哑巴了。”小哑巴羞红了脸,认真地道:“我的名字叫陈四丫。”

众人一听,我勒个老天爷啊,你这名字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真是破坏形象,还是就叫小哑巴吧。(未完待续。)

四八三、山中偶遇

巴州南,十里外的山林里,红娘子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裹,在山林里面攀爬着。由于闹出了一个大乌龙,又被马小山那样告白提亲,使得她羞愧难当,她发xiàn

自己的不成熟已经给朱军的头领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脸皮一薄,就干脆的离家出走了。

以她灵巧的身手,在山林里行进倒也不会摔伤,摘点野果,打点野兽,倒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再加上常年累月走江卖卖艺早已习惯了餐风露宿,晚上睡觉也不成问题,随便找个树梢缩在里面就行了。

但是她却缺乏在山林中跋涉最必要的能力,那就是辨识方向。

离开朱军营地之后,她在山林里转来转去转了十几天,还是在大巴山里没转出去,这可真是苦了红娘子,这一天,她正在山林里找路时,却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的喊杀之声,赶紧爬到山崖顶上一看,原来是朱军又和官兵打起来了,“镇西将军朱”的大旗在一面小山上面飞舞,山下有许多官兵和朱军士兵在缠斗,官兵那边打出来的旗号是总兵方国安、参将罗于莘部,两部官兵的战斗力非常不错,与朱军激烈交火……

在看另一边的山凹里,曹操罗汝才部的大旗也迎风飘起,在和他交战的则是巴州守将张奏凯。

没过多久,北方的山沟里又钻出了西营八大王张献忠部,官兵这边则增加了总兵赵光远、贺人龙、李国奇,整个大巴山脉全都成为了战区。两军士兵你退我进。打得不也乐乎,红娘子看得心神激荡,只想冲上前去帮忙,但是想到马小天那激动的眼神,她却又有点望而却步。其实这时候马小天已经娶了小哑巴为妻,在军中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她若回去大伙儿也不会说什么,但她却不知dào



好在有朱军和张献忠军这两个怪物的努力下,官兵很快就落在了下风,总兵方国安、参将罗于莘部很快就被朱军击溃。贺人龙、李国奇部也在张献忠的疯狂攻击下败退回。朱军用极快的速度冲出山沟。直扑巴州城,看样子是赢定了。

红娘子见到朱军大胜,便不再考lǜ

冲上去帮忙,悄悄摸到了曹操罗汝才部的战场旁边。出手杀了几个逃散开来的官兵。也算是为大局尽了一份自己的力量。然后背着她的小包裹,黯然钻入了山林之中。

她现在才知dào

自己的位置还在广元与巴州之间,既然朱军扑向巴州。以朱八哥的手顿,那区区州城肯定倾刻即破,她现在的位置也就是仍然处于朱八军的势力之中,左西是广元,向东是巴州,向北走肯定是不行的,因为那样又要走回陕西去,于是她认准了南方……可惜山里的方向不是看准了就能走得准的,没走多久,她又迷了路,在山沟里直打转转。

又在山里迷了几天路之后,她居然在山中发xiàn

了一个小小的木屋,屋后有小溪流过,门前一亩山田,由于现在是初春,田地里还没种上庄稼,只有一个女人拿着锄头在翻地。那女人的身子骨儿看来很柔弱,挥舞锄头的动作看起来就十分生疏,不像是种田的人。

红娘子走了过去,招呼道:“这位姐姐,小妹在山中迷路,还请指个方向。”

那种田的女人回过身来,露出一张好kàn

的秀脸,肤色洁白,气质极佳,实在是没有半点农妇的样子。红娘子不由得楞了楞……实在没见过种田的农妇长成这样的。

女人显然听懂了红娘子的话,回答道:“妹子要去哪里?”她一开口说话,居然是一口地道的陕西腔,听得红娘子更是楞了,这女人若是说川话,或者说官话都不奇怪,偏偏开口说的是陕西话,这可真是太离奇了点。

女人显然也看到了红娘子奇怪的表情,羞涩地道:“妹子莫怪,我家是从西安逃难过来的,并不是本地人士。”

“西安逃来的?”红娘子大奇,把自己要问路的事都给忘记了:“西安是好地方啊,你为啥在那么好的地方不待,跑到这山疙瘩里来?”

女人柔婉地笑了笑,不说话,返回屋去,从屋中扶了一个男人出来,这男人身上穿一身书生袍子,看起来颇有些学问,但是身上显然有病,走不得路,难怪这家人是女人来种田,他一个男人却缩在家中。

他对着红娘子作了揖道:“姑娘有礼了,晚生姓杜,这是拙荆,咱夫妻二人有点不得已的苦衷,才从西安逃来此地,往事已矣,却也不必多说……”原来这人就是杜山,当初他和马三小姐一起逃出西安,便是向南逃的。杜山一路用计,避过许多追寻而来的朱军士兵,又骗过守关的官兵,轻易地逃入了四川,在广元东南方的山里经营起来一个简陋的小家,与马小三姐在此幽居。

他受了马二少几刀,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伤了血脉,下半身就有点行动不畅了,如今已是半个残废,但他夫妻情深,马三小姐也不嫌弃他的残疾,主动接过了农活来做,两人的日子极为清苦,但也过得幸福安康。

红娘子本是江湖儿女,不是那种计较的女人,听了他这番话就不再多问,只是奇道:“西安真是好地方啊,镇西将军将西安管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而且镇西将军还礼贤下士,对读书人十分礼遇,你分明是个读书人,跑这里来挺浪费的。我看啊,你若不是有什么非逃不可的理由,不妨回西安去,搞不好能在镇西将军手下混口饭吃。似这般缩在山中,靠你的夫人种田……好像不太好。”

杜山脸现惭愧之色,但马三小姐立即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便化解了杜山的尴尬。杜山振起精神,对红娘子笑问道:“听姑娘把西安夸得极好,想毕是去过了?”

红娘子点了点头:“我也是不久之前才从西安出来。”

杜山问道:“姑娘可听说过一家……嗯……米行,马家米行,现在如何了?”

他若问的是别家米行,红娘子多半就一问三不知了,偏偏问到马家米行,由于有马信玉的存zài

,马家米行对于红娘子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可以说马家米行是全天下最熟悉的一家。她微笑道:“马家米行现在已经改名字了,现在叫做镇西米行,是镇西将军的官办米行。”

马三小姐神色一黯,杜山也皱起了眉头,两人都会错了意,还当朱八已经将马家米行给夺过去了,马三小姐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朱八夺了我马家老宅,夺走了二嫂,现在又夺走米行,唉……”她说得轻声,红娘子也没听见。

杜山却问道:“姑娘,那你知dào

米行的老板,嗯,就是一名叫做马智雄的商人,还有他儿子马信玉,现在如何了?”

红娘子心中感觉到奇怪,不由得问道:“你们问这个做啥?你们是马智雄和马信玉的熟人吗?”

杜山干笑了一声道:“也不太熟,当年曾经受过他们的恩惠,因此随便问问。”

红娘子不疑有他,笑道:“他们过得不错啊,马智雄现在成了镇西将军麾下的官办粮行大掌柜,全陕都要卖他三分面子。至于马信玉嘛,他在镇西将军麾下当官,嗯嗯……我也不懂那是个什么官,反正天天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咦?”杜山和马三小姐对视一眼,都感到意wài

。还以为朱八杀人夺产,没想到事情好像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两人的精神都向上一振。

红娘子道:“怎么问个没完啦,对了,我是要去南方!”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

杜山和马三小姐哪肯轻易放走这个消息源,两夫妻对视一眼,马三小姐赶紧道:“红姑娘,山中行路难,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今晚就在我们这里歇吧,顺便给我们讲讲山外的事情,我们两口子却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外面的人。”

红娘子是江湖儿女,也不惺惺作状,拍手笑道:“好啊,不知dào

为什么,我一看到姐姐就觉得亲切,住在这里正好。”她倒不明白,马三小姐的容貌与马信玉有几分相似,虽然红娘子没有感觉出来,但一个陌生人的眉眼等细微之处只要有一丝与自己认识的人相似,就容易给人亲切感。

她凑到马三小姐身边,嘻嘻哈哈地讲起陕西的事情来。

杜山和马三小姐凝神细听,尤其是关于那几个熟人的事,听得十分专心。红娘子讲得高兴,八卦劲儿一来,什么都拿出来讲,甚至把她从张樱仙那里听来的,关于张樱仙与朱八感情的事也全都讲了个通透。

这故事讲到后来,杜山和马三小姐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两还真是不知dào

,原来“朱八抢走二嫂”的故事是这么发展的……早已如此,当初又何必逃出西安,就在朱八那里扎根倒也不错啊。以杜山的一肚子文墨,在朱军中混中出路也未尝不可,倒是可以免去马三小姐这几年种田之苦。(未完待续。)

四八四、老子要三成

巴州,知州衙门大堂。

朱元璋坐到了知州的宝座之上,至于那位倒霉的知州大人,则浑身是伤,跪在堂下……在衙门外面,数不清的百姓围在衙前广场上,安安静静地等着朱元璋宣bù

这个知州的处置方法。

原来朱元璋与罗汝才、张献忠在山中大破官兵之后,顺势攻破巴州,将知州衙门里的一群官员一网成擒,此时正在处理这些官员的去留问题。

朱元璋的本心是尽量留任朝廷官员,等自己从西安调了人过来,再将权柄收回。但是他抓到知州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发xiàn

百姓们从四八方面围了过来,全都堆集在了衙门外面,等候着听朱元璋的处理结果。

这倒是让朱元璋感觉到有点意wài

,贼军破城,按以往的经验来说,百姓们肯定要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却如此大胆,居然顾不得害pà

贼寇的屠刀也要跑来看自己处理知州大人,难道这个知州是个大清官,他们都要回护于他?

朱元璋心中暗暗地警惕起来,莫要发出一个错误的命令,害得这些百姓全都造了反,那可就麻烦了。他端坐着不动,不肯轻易发下处置的命令,跪在堂下的知州大人,则全身发抖,不知dào

会有怎样的命运在迎接自己。

朱元璋仔细打量这位知州,只见他长了一张国字脸,三缕长须,眼神清澈,目光显得十分正直。虽然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看起来颇有点像个好人。身子虽然在发抖,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丑角,因为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发发抖都是情有可原的。

站在朱元璋背后马小天、王二等人,也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坏,王二忍不住凑到朱元璋的身边,低声道:“朱八哥,这人……搞不好是个清官,深得百姓爱戴。我们放了他吧。再给他封个大官,不然外面那些百姓涌进来造反,咱们又不可能将他们都杀了,倒是个麻烦。”

朱元璋嗯了一声。却没说话。在他上辈子漫长的一生中。见过无数看似忠厚老实的坏蛋,也看过无数大腹便便的好人,每一人都戴着面具在他这位皇帝的面前表演。而就算以他的睿智,也不敢轻易地断言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这种事岂可从外表看得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对马小天道:“叫十几个兄弟穿得破破烂烂的混到人群里去,偷听他们的说话……”

马小天点了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十几名心腹士兵穿上了破麻衣,从旁边混进了人群中,他们不会说川话,只能勉强听,因此不敢开口说话,怕暴露了身份,只好竖着耳朵细听。

巴州的百姓此时已经有大约一两千人堆集在衙门前面了,远处还有不少人正在向这里赶,看这派头,这名知州大人还真是“了不起”的家伙。

而朱元璋不愿意轻易下决定,怕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一直端坐着一动不动。这也使得百姓们大感意wài

,一千多人刚开始还是安安静静,屏息静气的,现在却有点沉不住气了,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一名伪装成百姓的朱军士兵见到不远处有两个小伙子正在低声交谈,于是悄悄地移动了过去,站在那两小伙子身后。只听其中一名小伙子说道:“不晓得这个镇西将军要冷个(怎么)判决,我心头慌得很。”

另一个小伙子接着道:“逗是,我也慌得不得了,要是镇西将军不给我们一个心服的判决,我回屋头拿锄头来和他拼老。”

先一个小伙子道:“你想他冷个死?”

后者道:“当然是死得越惨越好,狗日子的糟蹋了我的妹子,要不是妈老汉挡着,老子早就和他拼了。”

前者也道:“原来你的妹子……我操他个狗日子的,我姐姐也……”

在旁边偷听的朱军士兵听到这里,心中暗惊:没想到这个知州看起来一表人才,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士兵们又到处听了一圈,百姓们全都怨声载道,原来这名知州不光有淫人妻女的恶习,而且还侵占良田,凌霸乡民,以川人的凶悍,这样的官儿本来是不可能坐得安稳的,但是巴州正好有朝廷的驻军,几千士兵在这里压着,川人虽然勇悍,但也不是傻逼,不会莫名其妙的去送死,因此一直强压住不满的情绪。

直到朱军进城,要处理原班的朝廷官员,这些川人们又紧张了起来,都围到这里来看这狗官的下场。

若是朱元璋被他外表所骗,将他留下来收为已用,只怕立即就要惹出群情激愤,虽然这些百姓未必就会立即闹起来,但终究对朱军没有好处,会有碍于朱军收纳人心。好在朱元璋足够沉得住气,在堂上静静地坐了一个时辰,硬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耐着性子让心下的士兵收集情报,直到情报收集得足够齐全,掌握了大部份百姓的心思,朱元璋才冷哼了一声,对着左右哈哈道:“把这狗官拖出去,在皮场庙前剥皮,塞草!”

这个宣判一出,外面听堂的百姓们顿时一片欢呼声响起,由于朱元璋的声音传得并不远,只有最前面的听到,后排的百姓就赶紧伸手拉前面的人的衣角,低声问道:“冷个?镇西将军是冷个判的?”

前面的人回道:“判他娃剥皮塞草!”

“哇!硬是要得!”

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衙前的一千多人全都知dào

了,还有许多外围的百姓撒腿跑到了大街上,一边跑一边大吼道:“兄弟伙们出来看啊,龟儿的知州被判剥皮塞草啦。”

这吼声一出去,小小的巴州城瞬间就暴发出一阵活力,满城百姓欢声雷动,有人甚至拿出鞭炮来放,犹如过年一般,仿佛这个城市根本没有被贼寇占领。

几名朱军的刽子手走了出来,拖着知州去了皮场庙,只听到凄厉的惨呼声响起,随后周围又响起了百姓们的欢呼声:“剥,剥这龟儿的皮,弄死他……不,不要一哈逗弄死,要慢慢弄……哈哈哈……老子好久没嫩个(这样)高兴过了。”

朱元璋坐在堂上没动,心里却哭笑不得,看来收罗巴州百姓的民心这件事,做起来将会异常的简单了,朝廷的腐败衍生出了这种夸张到离谱的知州大人,这毫无疑问是在帮起义军的忙……这个知州难道是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帮zhù

农民起义军推翻大明王朝不成?

他对于这件事既感到欣喜,又感到愤nù

,真不知dào

该笑还是该哭。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跑了进来,低声报道:“将军,张献忠率军来到了北城外,他说巴州城也有他的一份,要我们将城池里的金银财宝分三成给他……”

朱元璋听到这话,眉头一皱,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吧,去北城门见见张献忠。”

上一次见到张献忠,已经是崇祯八年荥阳大会时的事了,如今再次见到他,却见张献忠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凶悍之气。几万贼兵列在他的身后,他只带了一小队人走到城门外的空地上来,身上穿着一件文山甲,但甲片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透出一股子黑色,看来他故yì

将铠甲在黑油里浸泡过。铠甲外面又罩了一件大红披风,拖在身后十分威武,头上没有戴头盔,而是顶了个红色的罩帽,见到朱元璋出现在城门外,他咧开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白水朱八大哥,有些年头没见了啊!”

张献忠的旁边还站着曹操罗汝才,这位擅长和稀泥的主儿则是满脸带着笑意,对着朱元璋拱了拱手道:“我就知dào

朱八大哥出马,巴州必定轻易攻破,果然如此……呵呵……恭喜恭喜。”

朱元璋沉着脸回了个礼。

张献忠又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才道:“不久前山中一场混乱,你们打了总兵方国安、参将罗于莘部,老子打了总兵赵光远、贺人龙、李国奇,罗汝才兄弟也打了一个巴州守将张奏凯,这场仗,你总不能说老子我没有出力吧?”他说的话少的时候还好,一说得多了,粗痞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一句话里夹着许多个老子,听了让人非常不舒服。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张献忠继xù

道:“老子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废话就不说了,你既然已经入了城,巴州城里值钱的东西肯定都落进你手里了,老子要三成,罗汝才也得三成,你自己占四成,这不亏了你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瞅着朱元璋的表情,同时右手也按在了腰边的刀柄上,威胁之意十足。

朱元璋忍不住就笑了,区区几万人居然敢来威胁我?上辈子陈友谅几十万大军也没把我怎么着,就凭你,比起陈友谅似乎还差得老远。

他将脸向下一沉,沉声道:“我帮你们打退了官兵的追击,算是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来找我分这巴州城中的财物?”(未完待续。)

四八五、这笔钱我来出

朱元璋将脸向下一沉,沉声道:“我帮你们打退了官兵的追击,算是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来找我分这巴州城中的财物?”

张献忠见朱元璋将脸马下去了,他的脸也向下一沉,嘿嘿笑道:“老子本来向着西边一路跑过来,也没见得被官兵抓住了,若不是你的广元在前面挡路,老子何愁逃不出官兵的追击?你挡了老子的路,然后又来帮老子,这算哪门子的帮?”

朱元璋心中不喜,不过表情却未变,还是压低着声音道:“照这么说来,那还是我的不对了?”

张献忠哼哼了两声,不答,不过看他的表情,算是默认了朱元璋这句话。

旁边的曹操罗汝才看情况不妙,赶紧跳到两人当中,劝解道:“哎呀,两位大哥莫生气,区区小事,不要为了一丁点儿的事情闹成这样嘛。”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你也要三成?”

罗汝才赶紧摇手道:“不要!唉啦,我不要也无所谓。只是怕你们两家吵了起来,特意来劝个架的,要不兄弟在中间说个合,我那三成就不要了,你们两家分了……朱八大哥就拿个六成,八大王拿个四成,如何?”他不愧是三十六营中著名的和稀泥的头领,宁可放qì

自己的利益,也要把两家人的关系给拧顺。

朱元璋还没开口,张忠献就抢先道:“嘿,罗汝才。你那份若是不要了,老子也没有和他四六开的道理,五五开,没得商量。”

朱元璋身后的王二顿时大怒,吼道:“张献忠,你这家伙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本来在陕西待得好好的,若不是担心你们被官兵灭了,何必入川来趟这浑水?”

张献忠阴阳怪气地道:“莫当老子是傻子,你们入川名义上虽然是来帮咱们。但是只要脑子不坏的人就知dào

。老子若被官兵灭了,你们在陕西也坐不安稳,早晚也得被官兵剿灭……都是一个洞里穿出来的山耗子,不拢做一窝儿。就都要被猫给抓走。说得好听。帮老子?哈哈哈哈!还不是为了帮你们自己!”

他这几句话一说。王二这老实人哑了火,因为张献忠说得有道理,而王二又是个讲道理的人。听了之后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张大了嘴巴,呀呀的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这种时候,就要靠不讲道理,擅长横着爬的人来说话了。许人杰突然从怀里拿了把扇子出来,哗啦啦一下甩开,扮出一幅很有学问的样子走出来笑道:“八大王,你这话就好笑了,咱们朱军可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我们入川来就是单纯的为了做好事的,哪有你那种利益至上的想法?咱们朱军讲的是替天行道,为兄弟义气两肋插刀,从来不打小算盘。”

他这话拿去骗五岁的小孩也许能行,拿出来说给张献忠听实在有点扯蛋,把个张献忠说得怒气勃发:“睁着眼睛说瞎话!替天行道?为兄弟义气?你怎么不说你心怀万民,要济世救人?少在这里给老子胡扯,城里的金银珠宝,老子要五成,拿出来给老子,就还是兄弟,拿不出来,今后就是敌人!”

许人杰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我私人赏你五两银子,要不要?我身上总共十两,这五两就是我身上的五成……”

他在这里插科打浑,却激怒了张献忠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此人手提一柄长枪,穿着一身磨得雪亮的铁甲,听到许人杰出言侮辱张献忠,顿时按纳不住性子,大怒道:“安敢辱我义父?”

许人杰定睛一看,这年轻人依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姓甚名谁。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孩子就是李一纯,崇祯三年的时候,三十六营过黄龙山,李一纯就曾经帮张献忠传信,当时许人杰与朱元璋看到了这个孩子出去报信,许人杰还问过朱元璋要不要将他杀掉,没想到过了几年,他已经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人,手提长枪的样子倒也有几分气势。(见第一八六章。)

许人杰哪会怕他,笑嘻嘻地道:“我辱了他吗?好心好意分给你义父五两银子,你居然说我侮辱他,唉……真是……”

李一纯此时在张献忠中已经崭露头角,被人尊称为“小柴王”、“小尉迟”,由于身份高了,名字当然也要改,正正经经地取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威武的名字——李定国。

他挥了挥手里的长枪,怒吼道:“贼人辱我义父,我和你拼了。”手里长枪一展,一招乌龙出海,直接从张献忠的背后飞扑了出来,枪如游龙,又快又狠。

许人杰不会武艺,被一迎面一枪捅来,顿时就吓了一大跳,要想闪避也是不及。好在马小天一直提防着对方的人暴起伤了朱元璋,一双眸子死死锁在对面的人身上,李定国这一出枪,马小天便立即跃了出去,举盾一架。

只听到当的一声巨响,马小天居然被击得连退数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稳,心中不由得一阵骇然,对面的年轻人好厉害。还好他是拿盾去挡,若是拿刀或者枪去架,就未必架得住这一下了。

李定国这一出手,双方都无法再保持友好的交谈,王二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一个箭步就跃了出来,手上铁棍向前一封,接过李定国的第二枪。见到王二长得跟铁塔似的,手里的铁棍似有千斤,李定国也不敢硬接,手上的铁枪轻轻一收,挽起两个枪花,使出巧劲来迎王二。

两人啪啪啪地交了两三招,居然没分胜负,而且王二隐隐有被对方压住的势头,使得朱军这边的头领人人脸上变色。唯有朱元璋并不动容,因为他早就知dào

李定国不是凡人,此人后来与郑成功并称南明双壁,是明朝末期最闪耀的将星,其成长能力是非同小可的,能压住王二也未见得奇怪。

这时两边劝架的人都跳了出来,像这种谈判之中突然拔枪动手,两边将领打成一团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朱元璋和张献忠都是枭雄,又不是江湖小混混了,讲究的是大是非,大利益,不会纵容手下在这种情况下拼个你死我活。于是双方同时出声,把王二和李定国给叫了回去。

但是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朱元璋冷着脸道:“巴州既然已经被我吞下,断断没有交出来分给你一块儿的道理,若是你张献忠弄到个什么城池,也不会舍得分给我几成,总之,这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若不服,只管来打!哪怕打得损了义军的元气,我也不惧。”

张献忠听了这话,顿时狞笑起来:“你不惧,老子便惧了不成?打就打!打得大家两败俱伤,官兵来一起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话,各自转身就走,罗汝才被凉在中间,苦笑道:“两位大哥,别这样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成么?同归于尽什么的,我可不想啊……”

见两人都没有理他的意思,罗汝才哭丧着脸看了看朱元璋,然后又扭着过去看张献忠,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叫道:“八大王别走,那钱我掏腰包……我来出总成了吧!”

他这一说,两人倒是都停了下来,朱元璋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这罗汝才居然肯出那笔钱?他不过是一个到处抢女人的贼寇罢了,虽然自称那些女人都是他救来的,但那也就只能骗骗李洁琼那种小姑娘,朱元璋如何能信?这人和稀泥有一定本事朱元璋是知dào

的,但没想到他为了大局居然肯做出这样的牺牲,在这一点上,倒是让人不由得高看一眼。

张献忠也停了下来,满脸都是好笑的神色看着罗汝才。

罗汝才哭丧着脸道:“兄弟我出来混,就只是图个日子过得安逸,有几个女人暖被窝,也没啥大志,钱嘛……太多了也烫手,既然八大王兄弟缺钱,我拿十万两银子给你如何?这小小州城,就算把大户家里的金银都刨出来,其中的五成差不多也就这数字了,兄弟我出了总行了吧?”

朱元璋不插口,张献忠却道:“你真要出这笔钱?”

罗汝才道:“我真出,只求你们两位大哥莫打架,伤了自己兄弟的和气,别看咱们在巴州这里小胜了一仗,这才打了官兵多少人啊?后面一屁股全是官兵……还够得咱们打呢,切莫在这种地方闹出事儿来。”

他说的道理,朱元璋和张献忠比他更懂,但是朱元璋不可能向张献忠这种小贼妥协,张献忠则是个不要命的,为了面子啥也顾不得,但这不代表两位枭雄不懂下台阶,罗汝才这么一搅和,张献忠赶紧顺坡下驴,但是嘴上却狞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就给曹操大哥一个面子,这巴州老子不要了,谁爱要谁就拿去。”

朱元璋嘿地冷笑一声,话都懒得说一句,转身回了城。

只见张献忠扯着罗汝才去了,过了一阵子,罗汝才军中推出一溜儿手推车进了张献忠的阵营去,张献忠军狂笑几声,撤队向南而去。(未完待续。)

四八六、游说罗汝才

张献忠先一步撤队走了,罗汝才破了财,肉痛得不行,过了好一阵子才把滴血的小心肝儿包裹好,舔好了伤口,打算也跟着撤走。正要拔营,突然见到一名朱军士兵奔了过来,对着罗汝才抱了抱拳头道:“曹操大哥,咱们家将军想和您见个面,聊几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妨进城一叙。”

罗汝才听了这话,小眼睛转了一转,有点好奇,不知dào

朱八请他去有何贵干,但想朱八也不可能害他,便应承了一声,带了几个心腹,同时还不忘带上自己最心爱的几个夫人,一起走进了巴州城里来。

进了城,只见白水朱八就站在城门边等着他,朱八的脸色不悲不喜,沉稳如山,仿佛刚才和张献忠吵架得差点动手的事压根没发生过,这份控zhì

情绪的本事,倒是让罗汝才小小地吃了一惊。

他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头:“不知dào

朱八大哥请我来有啥事啊?”

朱元璋淡淡地道:“想请曹操大哥看看巴州城里的样子……”说完领先走去,罗汝才不知dào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很有兴趣知dào

,于是紧紧地跟在后面。

走了才半条街,罗汝才就明白了,只见巴州城里井井有条,并没有贼军破攻城池之后常见的乱像,街上看不到平民百姓的尸体,城中看不到被火烧毁的房屋,没有嚎啕大哭的孩子,没有悲声低泣的老人,没有被扒光衣服按在地上。绝望求死的女人……

整个巴州城仿佛太平盛世时的城池,如果不是街上还驻守着许多朱军的士兵,而且百姓们还离这些士兵远远的不敢靠近,罗汝才几乎就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地方。

朱元璋指了指街道的模样,低声道:“我没有抢劫巴州百姓们一文钱。”

罗汝才哦了一声,不知dào

怎么接口。

朱元璋又指了指一个街边垂手站立着的商人,低声道:“我也没有动这里的富商和士绅。”

罗汝才又哦了一声,脸上已经显现出惊奇的表情。

朱元璋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既然没有抢劫过巴州,自然就没有钱可以分给张献忠!这巴州城里的一文一厘,都是属于巴州百姓的。我没有资格从百姓们手里夺走。张献忠也没有资格。”

罗汝才苦笑了一声,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那你不说清楚?害我捞了自己腰包,拿了十万两银子给他。”

朱元璋笑道:“和那种亡命之徒哪里说得清楚?我根本就懒得和他多说半句,倒是曹操大哥是个听得进去话的好朋友。我才让你进来看看。把这些心肺之语说给你听。”

罗汝才脸上动容。心中不由得暗暗得yì

,任谁被朱八这种大哥级的人物认可,都是一件值得开心之事。当下假意道:“过奖了。呵呵……过奖过奖,不敢当……”

朱元璋领着罗汝才一直走到知州衙门,罗汝才眼尖,看到衙门门口的皮场庙里居然有一个形容可怖的人,这人的皮已经被披掉了,全身都血淋淋的,但人还没死,正在哀号惨叫着,周围有大批围观百姓,正在拍手叫好。

他不由得奇道:“这是?”

朱元璋淡淡地道:“这是巴州知州,他是个坏蛋,我顺应天道,将他剥了皮放在这里,供百姓们洗去心中一口恶气。”

罗汝才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又想:朱八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和善起来对百姓秋毫无伤,狠下心来的时候却可比阎王爷还狠辣。

两人进了衙门,坐定在大堂中。朱元璋突然开口道:“曹操大哥,我常听说你喜欢安逸的生活,不喜欢打打杀杀,到处亡命。”

“是啊!”罗汝才笑道:“当初起事造反,仅仅因为吃不起饭,讨不到媳妇儿,我可没想过真要当什么大将军、大元帅、皇帝什么的,那就不是我这种人当得上的。现在饭能吃饱了,媳妇儿也有了,我倒是不想再打打杀杀了,只盼带着这几年抢……咳……赚来的银子,告老还乡,活个逍遥,可惜啊……咱现在已经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罗。”

“其实要下贼船并不难!”朱元璋淡淡地道:“上我的船,就是下贼船。”

罗汝才哈哈笑道:“朱八大哥真爱说笑,上您的船不也是贼船么?”

朱元璋将手向着西北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是陕西,我的地盘,相信以你的耳目,能知dào

陕西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汝才听了这话,脸色倒是一正,他当然知dào

陕西的情况,别说他手下也有不少探子,光是他留在陕西的那些士兵家眷,就能传来许多有用的消息。当初在潼关被朱元璋挡住,罗汝才、高迎祥、老回回都把家眷交给了朱元璋,所以他们偶尔也能从这些家眷那里收到一些情报,知dào

现在的陕西可不得了,人人丰衣足食,生活得太平安康。

与陕西相邻的山西和河南明明在大旱灾中惨不堪言,但朱八却能把陕西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罗汝才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过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您的意思是……让我投入您的麾下,把手底下的弟兄都交给您来指挥,然后您就放我回陕西去养老?”

朱元璋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只要你今后不再烧杀抢掠,夺人妻女,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就当你没有做过,靠着你这些年弄来的银子,你要过个安稳的下半辈子易如反掌,一百多个娇妻也够你玩了,三天换一个,一年才轮一圈,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罗汝才脸色微红,辩解道:“那些老婆都是我救来的,不是夺人妻女。”

朱元璋嘿地笑了一声,不再多说这个问题。有些事全掀破了也不好,给他留点颜面。这也亏了是罗汝才,朱元璋才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若是自己的属下夺人妻女,朱元璋想都不想,直接下令推出去砍了。但是罗汝才并不是他的手下,不受朱元璋的军纪所约束,他以前做的那些坏事,只要愿意改正,朱元璋也可以给他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

罗汝才其实颇为心动,他并不是一个有大志的人,实jì

上,明末农民起义军中有大志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是一心要出人头地的。像白玉柱、罗汝才、老回回等好些人,都是迫于生活压力,无奈起义,起义的目的也仅仅是混上好日子,所以当义军的规模扩大到一定的程度,义军的内部就难免会腐化坠落,难以在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罗汝才想到回陕西养老,携着一百多个娇妻,坐拥几十万两银子的后半辈子,呼吸都不免急促起来。真想不管不顾,把他的手下往朱八手里一扔,然后笑嘻嘻地做他的甩手富翁去。

“怎么样?考lǜ

得如何了?”朱元璋问道。

罗汝才神智一醒,从幻想的糜烂生活中回到了现实,他叹了口气道:“朱八大哥,您的好意兄弟我感觉到了,但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关系到兄弟下半辈子……兄弟也不敢草率决定,能不能给点时间,让兄弟我考lǜ

几天?”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等大事,你若嘴巴一张就答yīng

下来,倒叫我以为你没诚意,考lǜ

几天也是对的!”

罗汝才抱了抱拳头:“那兄弟我先回去想想……啧……仔细想想……”

朱元璋端茶,准bèi

送客。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片喧哗声,似乎是有一群人正急匆匆地跑进来,朱元璋知dào

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看向门口。只见一群士兵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跑进了屋来,这群士兵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她发出一阵嘤嘤的哭声,语音里也带着哭腔,小声地道:“兵大哥们,轻点……麻烦你们轻点……我家相公受了重伤,经不起折腾了……”

听到这个声音,朱元璋全身一震,刷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目如电般向着重伤的男人看去,果然,这男人正是当初在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山……而那个低着头在哭的女人,不消说,自然是马三小姐了。

伊人当年一去,芳踪渺然,没想到突然出现在这里,来得实在让人意wài

,简直一点心理准bèi

都没有。

看到朱元璋,马小三小姐“碰”地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脑袋深深地叩了下去,直到前额碰到了地面,她惶急地道:“朱八大王,我相公受了重伤,求您伸出援手,治救一二,我来生做牛做马,必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朱元璋压下翻腾的情绪,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马三小姐哭道:“我与相公隐居在此地南边的山中,过了好几年安稳日子,前几天碰上大王手下的大将红娘子,她给我们说了您做的好事,相公说您是一个好人,值得投靠,我们不必再躲您了,于是出了山来,想到巴州城来找您,没想到半路碰到张献忠部的斥候……那斥候想……想非礼我,相公趁其不备,用刀扎中那斥候后心,没想到一刀没扎死,斥候转身过来将相公砍成重伤……呜……”(未完待续。)

四八七、让她改嫁给我

马三小姐哭道:“我与相公隐居在此地南边的山中,过了好几年安稳日子,前几天碰上大王手下的大将红娘子,她给我们说了您做的好事,相公说您是一个好人,值得投靠,我们不必再躲您了,于是出了山来,想到巴州城来找您,没想到半路碰到张献忠部的斥候……那斥候想……想非礼我,相公趁其不备,用刀扎中那斥候后心,没想到一刀没扎死,斥候转身过来将相公砍成重伤……呜……”

马三小姐一番哭诉,她是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说起事情来口齿清晰,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原来数日前红娘子路过两人的山中小居,与两夫妻长谈一番之后,杜山觉得朱八是个好人,便主张出山投靠朱八,并且返回陕西去见马智雄,相信过了这么多年,马智雄也能原谅他刺死马家二少的事了。

两夫妻搀扶着出山,小心翼翼地避过张献忠的大军,向着巴州城来,但是杜山下身半瘫痪,行动不便,走得就有些慢了,不小心被张献忠的散布在外围的斥候发xiàn

。本来斥候发xiàn

一对山中夫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坏就坏在马三小姐长得漂亮,又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那斥候见色起义,便想上来非礼。

杜山是个残废人,那斥候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却不料杜山奋起一刀,正中那人后心,由于力量不够大,入肉不深。斥候一时未死,返身过来连捅了杜山四五刀,随后斥候也因失血过多而死。马小三姐便背了杜山,急匆匆地跑到巴州来,在城门口说自己是官办粮行大掌柜马智雄的妹妹,士兵们倒也不敢怠慢,赶紧将她夫妻二人送了进来。

这时随军大夫已经赶到,蹲在杜山身边检查他的伤势,马三小姐凑到了杜山身边,流着泪看着。她不敢打扰大夫诊断。只好咬着下唇,强忍着问询的心思。

随军大夫经常要为士兵们治疗各种刀剑伤,对于这种伤损再熟悉不多,只看了几眼。便大致明白了杜山的伤势。沉着脸站起身来道:“刀伤入腹。若是常人,只要不得急惊风(破伤风),随便治治也许就好了。但是……杜公子身子本来就虚弱,又中了这几刀……唉……这就很难……”他说到这里,旁边的马三小姐已经泣不成声,软倒在地。

大夫开了几个普通的治疗刀剑伤的药,糊在杜山的伤口,又开了几味药材叫他内服。不过他一边开药一边摇头,显然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这时候,小哑巴陪着马小天来到衙门,突然看到杜山夫妻,大喜过望,赶紧凑了过来,口中直呼恩公,杜山重伤,马三小姐悲痛,两人都没注意到小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小哑巴拉着旁边的人问清了事情经过,吓得不清,赶紧跪到地上,向天不停的说杜山两夫妻的好话,只盼老天爷眷顾好人,杜山的伤势一定会好。

马小天和马信玉也算有点交情,虽然以前是情敌关系,但他有了小哑巴之后,对马信玉的感情就从竞争对手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同情心态,此时看到马家的人受此重伤,被大夫判了死刑,心中也感侧然。

说起来,马家与朱八军中多位头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朱八和王二都是马家的下人,马小天等人也曾经是马家的佃户,许人杰与马家有过生意往来,此时马家之人遇此惨境,人人都不好说话,呆立在一旁。

罗汝才本来抬脚要走,临到这时却不忙走了,站在一边看看。

堂中安安静静的,一直没人说话,过了许久,才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咳……有劳各位挂心,晚生铭感五内,生死由命,无须……咳……”

马三小姐刷地一下凑到杜山的身边,急道:“相公……别说话了,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说吧……”

杜山摇了摇头:“治不好了……咳……大夫不是说了么?趁着我还有力qì

,把身后的事安……安排一下。我唯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了……”

马三小姐凄然一笑:“对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若死了,我岂能独活?”

杜山轻咳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来:“我就担心这个……”两夫妻情深,当年从西安逃出,他落下残疾之后,马三小姐依然对他不离不弃,从来只知dào

琴棋书画的女人,居然拿起锄头来做农活,可见她为了自己可以做到何等牺牲,杜山心知自己一死,马三小姐可能就会随他共趋黄泉。

他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仿佛是用尽全身力qì

吼道:“我不准你陪我死……给我活着!”

马三小姐素来听他的话,被他一吼,全身一震,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没想到杜山还没说完,他又大声道:“还有……给我再嫁!”

“什么?”马三小姐大惊,堂中众人也齐齐大惊。

要知dào

这时代的人还深受理学的束缚,女人丧夫之后,往往以守寡为荣,改嫁为耻。一些死了丈夫的女人如果能终身不改嫁,谨守妇道,当地的官府还会给她们立贞洁牌坊。杜山居然要马三小姐改嫁,倒是让大伙儿始料未及。

杜山艰难地道:“我若死了,你必终身守寡……但你才二十几岁的年龄,就此孤老……为夫实不忍心,你答yīng

我,等我死后,你觅一如意郎君,嫁过去吧……”

换了别的女人,必定大哭说“我死也不嫁”什么的,但马三小姐从来不会违背杜山的意愿,早已习惯了听他的话,被他这么一说,虽然心中不愿,嘴上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呆了。

杜山见她的模样,苦笑道:“你以前一向听我话,但这一次……咳……我知dào

你必定不肯听我的,我若死了,你必不肯再嫁……”杜山非常了解自己的夫人,心知自己别的命令她都会听从,唯有改嫁这一条,她肯定是不会听的,只要自己一落气,她就有可能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因此他挣扎了起来:“我不能就这样死……死之前,要先把你改嫁的事决定好……”

众人听了他这翻话,都觉得匪夷所思,这杜山真是有够离谱的,这简直太不男人了吧?哪有快落气的时候,拿生命中最后几句话来催自己夫人改嫁的?

但朱元璋却不觉得yì

wài

,虽然接触尚浅,但他却感觉到了杜山对马三小姐的深情,为了和马三小姐在一起,他甘愿入赘马家,这便已经是能人之所不能了,不是普通的男人做得出来的事。现在他死之前唯一牵挂的是马三小姐今后的幸福,这一点也不奇怪。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如果上一世,他先马皇后而死,舍不得舍逼马皇后改嫁呢?想必是不会的,因为他不是杜山那样的男人。

杜山抬起头来,艰难地在堂中看了一圈,他的眼光涣散,显然已经看不了多远,一圈看下来居然没看清几个人的脸,只好苦笑了一声道:“堂中有哪位英雄好汉,愿代替晚生照顾马三姑娘?晚生可命她改嫁于你……她是贤惠的好女人……必不亏你……”

这人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惊世骇俗,朱军的头领们个个都目瞪口呆,哪里敢上去接话。映山红一把拖走了王二,生怕他站出去说愿意要。小哑巴则眼泪汪汪地看着马小天,那意思好像是要马小天去接手,但是马小天已经被惊得傻了,话都说不出来半句。

朱元璋心中不禁激动了起来,这……这算是什么意思?老天爷送马三小姐来给我么?现在我只需yào

向前一步,说一声我愿意,便可以得到这个女人了……但是,这样的得到方式,真的没问题?看她的样子,并不希望再嫁人啊。想到这里,朱元璋也犹豫了起来,不知dào

该不该出这个头。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起码一盏茶的时间,杜山感觉眼皮渐重,快要撑不下去了,他长叹道:“难道……你们嫌她岁数大,又非完壁之身么?不……不要担心……我杜山其实根本不是男人……我没有那个能力……不能给杜家传宗接代……所以,我入赘马家才没有遭到家里的人的反对……咳……”

“什么?”满堂人又惊得退了一大步,到这时,许多以前不了解的事情才终于连成了一线,难怪这人入赘马家,难怪这人死后逼着夫人改嫁,原来,他有这等说不出来的隐疾。

不过,堂中众人不肯要马三小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不是完壁之身,也和她的年龄没关系,仅仅是被杜山吓住了而已,他就算自暴了这样的秘密,众头领依然不发一语。而朱元璋也并不介yì

马三小姐是否完壁,仅仅只是不愿意看到马三小姐为难的表情。

又沉默了一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有点讪讪然的声音道:“你们都不要的话,我要!”

众人扭头过去一看,原来是罗汝才。

这人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这时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他罗汝才可不管女人的年龄,也不管女人是不是完壁,只要长得漂亮,他看得对眼,没有不敢收的。他走到杜山身边,笑道:“他们都不敢要,但我罗汝才就敢,让你夫人改嫁给我吧,嘿!”(未完待续。)

四八八、春玉米播种

罗汝才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他罗汝才可不管女人的年龄,也不管女人是不是完壁,只要长得漂亮,他看得对眼,没有不敢收的。他走到杜山身边,笑道:“他们都不敢要,但我罗汝才就敢,让你夫人改嫁给我吧,嘿!”

杜山用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位英雄高姓……大名?”

罗汝才嘿嘿笑道:“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江湖人称曹操,罗汝才。我罗汝才别的地方不怎么样,但是对女人可好了,你把你夫人放心交给我,我会好好对她。”

杜山听了这话,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鄙视之色,他虽然是一介书生,并非江湖人士,但也知dào

曹操这个人的风评,听闻此人到处抢夺良家妇女,尤其喜好官家小姐,抢来之后统统纳为自己的妻室,到现在为止,妻妾已经上百,把马三小姐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显然非他所愿。

他艰难地转动脑袋,想另外找一个男人出来托付,然而大厅中人人都皱眉沉脸,再也无人说话,他心中郁郁,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要,难道真的把夫人交给罗汝才不成?

这时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如果没有罗汝才出来捣乱,他也许不会出头,就让马三小姐青灯古佛,守一世的寡,他也未必会去干涉她的生活。因为朱元璋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极为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绝不会轻易在人前出卖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一刻却不由得他再藏起来,身子向前一步,对着杜山道:“别给罗汝才,给我!”

罗汝才脸色一僵,转过头来,以玩笑的口气道:“朱八大哥,怎么和兄弟抢起媳妇儿来了?听说你不是这种人……”话音未落,只见朱元璋脸色阴沉,显然心情不怎么舒畅,那一股长久以为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气势。失控般地暴走出来。将整个大厅里的空气都压得沉了一沉,罗汝才那句话再也说不下去,赶紧改口道:“哎呀,朱八大哥既然有意。兄弟自然不与你争。”

他这人倒也忍得住气。张献忠一跳出来威胁。他就把十万两乖乖送上,朱元璋一沉脸,他又赶紧把眼看要到嘴的媳妇儿也奉送。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罗汝才一向认为他是一个俊杰,当然,俊杰和豪杰之间是有差异的。真zhèng

的豪杰,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哪怕是血流成河,伏尸万里,也要一怒拔剑,振臂而起。

杜山看到朱元璋站了出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虽然没见过白水朱八,但却知dào

,面前这个人一定就是朱八,因为从大厅中各人所站的位置,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气势,他都知dào

这个人一定就是朱八,错不了。

经过前些日子红娘子的那番讲解,杜山早已知dào

朱八是人中之豪杰,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他无神的双眼瞬间亮堂了起来,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转头对着马三小姐道:“夫人,请听为夫最后一个请求……不,这不是请求,是为夫的命令,等为夫死后,镇西将军就是你的丈夫……听到了吗?”

马三小姐满脸呆然,她看着朱八的眼神复杂之极,谁也不知dào

她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见到她的眼中流下两条清澈的泪水:“好!我听你的,你安心去吧。”

堂中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没说话,杜山轻笑一声,闭目而逝。

朱元璋心中也是复杂之极,面前的女人长得和马皇后一模一样,但她终究不是马皇后,娶她为妻,究竟对不对得起自己真zhèng

的原配夫人大脚马皇后呢?她和张樱仙、秋叶等人不一样,因为朱元璋就算娶再多的女人,也不会妨碍到马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如同上一辈子他也纳了许多妃子,但那些妃子不过是陪衬在马皇后身边的绿叶,不伤她母仪天下的风姿,不会动摇她在自己心中一丝一毫的位置。

但是马三小姐却不同,朱元璋看着那张脸,就忍不住要把她和马皇后视为同一个人,这才是真zhèng

对亡妻的背叛。他忍不住对着马三小姐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后堂。”他打算和马三小姐说明几件事,第一,他刚才是只想把她从罗汝才那里解救出来,并不是真的要娶她。第二,今后一切随她自由,不需yào

陪侍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这两句话不方便在人前说,尤其是罗汝才还在堂前,于是才招手要马三小姐到后面去。

没想到他这一招手,众人顿时就会错了意,罗汝才心里忍不住就想到:不是吧,朱八大哥比我想像中还急色啊,虽然这女人是应亡夫之命要改嫁于你,但也不至于人家前夫尸骨未寒,就弄到后堂去快活吧?这也太离谱了。怎么也得先把她的前夫安葬了,等她这完了灵,再慢慢哄进房中嘛,这么硬梆梆的直接拖上床,多别扭。

不光是罗汝才误会,别的头领也是满头大汗,均感觉到意wài

。小哑巴甚至想跳出来帮着马三小姐说几句话,但是她不像红娘子那么胆大包天,想说的话并不是那么敢说,在一边急得直跺脚。

无数双眼落在马三小姐身上,想看她究竟如何应付这个场面,是乖乖跟着朱八大哥进后堂去侍奉枕席,还是抱着亡夫的尸体哭几声“我好命苦”呢?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只见马三小姐突然站起身来,用柔婉却坚定的声音道:“镇西将军大人,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刚才我答yīng

先夫的事,不算数!”

“哗!”众人大哗,见过撒谎的,没见过敢对着死人撒谎的。不怕人家在天之灵看到,听到。然后晚到上你的梦里来找你算帐么?

马三小姐淡淡地道:“其实先夫根本就没有给我下命令的资格,他是入赘马家的赘婿,他死之后,我改不改嫁他根本就管不着,所以,刚才他说的话全都不算,我之所以不反驳他,只是希望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能够不急不气,含笑而去。现在他已经去了。我不用再担心让他生气。请容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下半辈子该当何去何从。”

“哗!”众人又一次大哗,这才想起来赘婿这件事,只怪这两夫妻看起来十分恩爱,马三小姐也表现出一幅完全听丈夫的话的样子。于是大家都几乎忘了杜山是入赘的事情。这样想来。区区赘婿,确实没有管束妻子的能力。说得难听点,就算写休书。也是当妻子的休丈夫才对,赘婿的身份地位还不到可以命令妻子的程度。

堂中众人汗水淋漓而下,见马三小姐居然当面驳斥朱八,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众头领和朱八相处越久,越发xiàn

他身上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势,最近这几年,朱八下达的命令,众头领也越来越不敢违抗,他们已经开始感觉到朱八的与众不同,感觉到他的威势一天比一天强dà

,就连王二这样的人,也不敢再驳斥朱八的话,没想到马三小姐一介女流,居然有此勇气。

小哑巴心叫不好:万一朱八大哥生气,要把马三小姐杀了,我该怎么办?我应该站出去帮着马三小姐说话吗?毕竟我的命是她们夫妻救的啊……

刚才人人都拿眼瞅着马三小姐,现在却又一起转头过来,瞅着朱元璋的脸色和眼色,想看他究竟有何反应。

让人意wài

的是,朱元璋并没有生气,不,不能说没生气,应该说是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轻松之色,刚刚低沉的气势现在居然为这一振,原来朱元璋听到马三小姐的话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背叛马皇后的理由,他没来由地感觉到心中一松,仿佛千斤巨石落地,挥了挥手,大笑道:“好!很好!哈哈哈……白玉柱!”

白玉柱从旁边走出来,抱拳道:“属下在。”

朱元璋道:“你的督粮队回陕时,把马三小姐护送回西安去,把她交给马智雄。”

白玉柱也不问为什么,立即道:“遵命。”说完就退开到一边。

朱元璋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转过身,负手向着后堂而去。谁也不他这时候在想什么,就像谁也不知dào

刚才那一阵子,马三小姐的心里都在转着些什么样的念头。

见到朱元璋走了,马三小姐也松了一口大气,她的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强行拖入后堂非礼的思想准bèi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她便打算用藏在怀里的匕首自杀,以死殉夫,没想到朱元璋并没有强迫她,反而大笑着走进了后堂,这倒是让她崩紧的神经仿佛撞到了棉花堆上,一时之间无处着力,险些软倒在地。

小哑巴从旁边跑了上来,扶住了马三小姐,急道:“姐姐,咱们还是赶紧把恩公安葬了吧,入土为安……恩公……呜……”

马三小姐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小哑巴说话了,她惊奇地道:“咦?你是我丈夫从二哥手里救下来的女孩?你……怎么会说话了?”——

崇祯十一年,春。

广元和巴州的百姓,正在山坡上的薄土地里播种着玉米,百姓们一边播种,一边唱着朱元璋编的儿歌:“镇西将军会仙法,旱地种粮也发芽,一亩种出两千斤,吃饱有余再换金……”

嘹亮的歌声在山坡上飞舞,从一个山头上传到另一个山头,百姓们的干劲极大,每一个人都尽情地挥洒着汗水和锄头,那场面简直可称热火朝天。

朱元璋带着夏二多,以及一群负责传授百姓们种植技术的海盗穿行在田坎之间,像广元这种薄土层,对于夏二多他们来说也是首次见识,那奇薄无比的土层看得大伙儿都有点心里都有点恐惧,这种土地居然养活着三百万川民,真是让人感觉到匪夷所思。

这时路边有一名老农凑了过来,用带着一丝畏惧的神色问道:“将军大人。俺听儿歌里唱,您会仙法,施个法术儿,一亩地就能种出两千斤粮,这……这可是真的吗?”

这当然不是真的,朱元璋不封建迷信,但这也不完全是假的,如果在肥沃的土地上种植土豆,亩产两千斤是没问题,但是在四川薄土层上种植玉米。亩产能达到一千斤就要烧香了。所以他也不可能直接说这句话是真的,便耐心地对那名老农道:“我的确会些特殊的法门,要在肥田上一亩种出两千斤来并不难,不过四川这地儿……”

那老农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俺也知dào

。咱四川这土地是有点儿薄……那。咱这地儿有可什么仙法能救?”

朱元璋低声道:“两千斤我不敢保证,但是你们只要按照我的人教你们的方法来种地,并且都改种我给你们的这种种子。七八百斤应该没有问题。”

老农楞了楞:“七八百斤啊……哎呦,七八百斤也很了不起了啊,我在广元刨了一辈子地,最多一次也就在一亩地里刨出一百五十斤粮,您要是能施法让一亩地种出七八百斤来,我就给您做牛做马……”

朱元璋对着他点了点头,微笑道:“放心种吧,七八百斤是没问题的,好好照顾你家的田。”

那老农乐得合不上嘴,嘴里低声念叨道:“七八百斤啊,七八百斤,若是交三成赋税,还能升下五六百斤,不错啊,太厉害了,看来我不需yào

去南边罗……”

朱元璋听到这句话,便对着老农又问道:“这位大叔,你说去南边是什么意思?”

那老农道:“前些天我听一个旅行商人说,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李自成大人,率兵攻下南边的顺庆(今天的南充市),并且广发告示,在他麾下种田,不需yào

交税赋哦。”

朱元璋眼中厉芒一闪而过,李自成攻到顺庆的事,他当然早就知dào

了。并且一直在严密封锁从南方过来的消息,不想让百姓们知dào

李自成已经近在咫尺,没想到李自成这货挺不自觉,居然又派手下的探子伪装成商人跑来煽动自己的治下的百姓,想从这里捞走人口,真是有够恶心的。

那老农又道:“咱村里有几个兄弟说想去顺庆看看,若是真的不纳税赋,就到李大人麾下去刨食,但是现在不用走啦,将军大人的仙法一用出来,咱们这里每亩能收五六百斤,比交了税赋还多,呵呵……那可就没必要离乡背景啦。”

朱元璋点了点头。

那老农赶紧又问道:“将军大人,您的仙法可莫是骗人的啊,要是种不出那么多……”这老农也太没心眼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要是面前的人不是朱元璋,他的脑袋只怕已经保不住了,但是朱元璋乃是一个爱民如子的人,当然不会为了这么一句话而翻脸,和蔼地道:“你放心吧,我的方法是肯定管用的,只要好好照顾田地,七八百斤的收成是肯定有的。”

等老农走得远了,朱元璋的脸色才渐渐地沉了下来,转身对着夏二多道:“听见了么?”

夏二多点了点头:“都听到了!”

朱元璋道:“听到了就好,这一次的春玉米播种工作,必须搞好,接下来四个月的玉米生长期,容不得任何的意wài

,必须保证这一批玉米都能种出尽量多的产量,否则我们治下的百姓全都要跑到李自成那里去。”

夏二多认真地道:“是!”

朱元璋又转头过去看着自己的警卫班,倒也不用下令,马小天便已经会意,赶紧抱拳道:“属下这就去传令,把负责抓捕李自成探子的人重打五十大板,责他办事不力。”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我不想再听到有任何探子偷偷摸进咱们的地盘传消息……”

马小天道:“是!”

朱元璋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们的探子安排得如何了?”

马小天赶紧道:“两百名探子分成四十组,向着附近的城市散布了出去,咱们的儿歌很快就能传遍四川,留镇陕西的薛红旗大姐和冷风大哥也派出了许多探子,进入山西、河南等地传唱儿歌,相信很快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朱元璋的脸色这才好kàn

了许多,又问道:“还有……马三小姐那边的事呢?”

马小天又道:“白玉柱已经给咱们传了消息,说是平安地将马三小姐送回了西安,交给了马智雄。”

朱元璋心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万事顺遂,现在就等着下一步的大行动了。

这时候,许人杰突然带了几名心腹兄弟从田坎边上找了过来,见到朱元璋,他赶紧行了个礼道:“李自成部攻到了成都平原,原本想攻破成都,但见成都城高墙厚,守御严密,不敢轻启战端,便绕城北上,攻克了德阳……杨嗣昌一直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转圈圈,两军一追一逃,眼看又要逼近广元了。”——

注:今天只有一更,是一个大章,差不多相当于平时的两章少一点点字数,咳咳,主要是今天天太热,我头脑发涨码不出来。咳咳,少一点点字应该没问题吧。(未完待续。)

四八九、李岩公子的计策

许人杰突然带了几名心腹兄弟从田坎边上找了过来,见到朱元璋,他赶紧行了个礼道:“李自成部攻到了成都平原,原本想攻破成都,但见成都城高墙厚,守御严密,不敢轻启战端,便绕城北上,攻克了德阳……杨嗣昌一直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转圈圈,两军一追一逃,眼看又要逼近广元了。”

朱元璋听了这个消息,忍不住一阵哭笑不得,这三十六营的几个家伙也真是太不争气,今天张献忠罗汝才被官兵追得逃向自己的地盘,明天李自成又被追得逃向自己的地盘,后天是不是要改成老回回马守应?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仗的人,如果让官兵或者李自成踏入自己的地盘,总是难免要踩坏些庄稼,杀死一些无辜的百姓,御敌于国门之外,方为上上之策。于是朱元璋也不甘枯坐,赶紧点起士卒,准bèi

出城向南迎去。

经过在广元半年多的经营与锻炼,入川的两万五千朱军士兵现在已经越来越有山地部队的样子,士兵们轻装简从,身上携带着利于攀爬的绳索和钩爪,以黑杆兵为先锋,向着德阳的方向前进。

行了不久,前方出现一座奇特的怪山,这座山是一整块儿大石头形成的,并不算高,也就一百来丈的样子,难得的是山上寸草不生,寸木不长,只在石头的表皮覆盖一层厚厚的青苔,由于这层青苔的作用。使得整匹山看起来像一块绿色的玛瑙……因此,这座山的名字就叫做玛瑙山。

山上已经驻扎着了一只军队,看那军中的旗帜,上书“西营八大王”几个大字,原来是张献忠盘踞在这里。说起来张献忠也有够悲剧,这熊孩子在巴州威胁朱元璋不成,被罗汝才拿十万两银子打发走,于是向南移动,没想到向南走了没多远,他发xiàn

南方的数个县城都落入了李自成的手中。

李自成虽然没有把这些县城当成自己的根据地来经营。但却很重视收买民心。一路宣传着“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儿歌,李自成当然不可能一边收买民心一边破坏自己的形象,因此他不再烧杀抢掠。滥杀无辜。而是摆出一幅“我是好人”的样子。在各个县城里张扬他伟光正(伟大、光明、正直)的形象。

在这种情况下,张献忠的到来,就很不受李自成待见了。李自成立即像赶苍蝇一样赶张献忠走,张献忠又向李自成耍了一阵泼,从他那里讹诈了一点军粮过来,然后就来到了玛瑙山,一屁股就扎在这里不走了。

玛瑙山位于朱元璋与李自成的地盘正中间,三不管地带,他扎在这里倒也好,既不会被朱元璋赶,也不招李自成的烦,倒是乐得逍遥自在,只是军中的军粮消耗得很快,再在这里盘踞下去也耗不了多久,到时候又得找个地方去流窜流窜。

朱元璋兵过玛瑙山,看到是张献忠,也懒得理他,但也不能就这样从山下直接绕过去,如果绕过去了,岂不是把张献忠军卖到了背后?到时候张献忠突然下山,摸进广元去怎么办?

朱元璋只好下了令,让全军驻扎在玛瑙山的北面,看看张献忠打算要做什么。

却听山上传来几百名贼兵的大声齐呼:“山下过路的是白水朱八大哥吗?嘿嘿嘿……你闲得没事儿把军队调来调去的做甚?”

朱元璋本来懒得理会,和他同行的罗汝才却派了几百个士兵一起对着山顶上喊话道:“杨嗣昌追杀李自成过来啦,咱们得去凑凑热闹,八大王要不要跟着一起来?”此时罗汝才还没决定要不要把军队交给朱八,自己去做个逍遥富翁,因此两军暂时处于联营的状态。

听到罗汝才的回复,山上的张献忠乐得不行,又派人喊回话道:“李自成那狗日的活该挨打,哈哈哈,不让老子进他的地盘,狗日的被官兵打死了,老子就高兴了。”

罗汝才也拿张献忠没办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家也不知dào

接下来怎么办,李自成都还没灰上,就被玛瑙山挡住了,后面的动作完全没法继xù

。朱元璋十分不耐烦,真想下令把张献忠从这里轰走了事。

却听罗汝才的部众又向山上吼道:“八大王,我罗汝才可没惹过你,如果哪一天官兵打我,你可得罩着点兄弟。”

山上传来张献忠军的回话,极嚣张地道:“少在这里罗嗦,老子看你们个个都不顺眼,你们最好是统统都被官兵给灭了,老子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朱元璋摇了摇头:“这亡命之徒。”

正在这时,玛瑙山的南边又来了一只军队,由于四川的地势是北高南低,所以朱军和罗汝才军的位置比较高,从南面过来的这只军队则位置比较低。

朱军视野较好,一眼就看到了这只军队的全貌。这是一只人数极为庞大的军队,军中一面大旗飞扬,上书一排大字“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原来是闯王李自成的军队来了。闯军有骑兵、有步兵、有铳兵、有弓兵,重甲的、轻甲的、无甲的……漫天遍野全是人,在士兵的背后,还跟着无数普通百姓,老弱妇嬬,拖儿带女,整个军阵宽达数里,长度也拖了几里,起码也不下十万人。

其实闯军的老弱病残应该是没有了的,当年在潼关外,就被闯王高迎祥交给朱八了,没想到过了几年,李自成又弄来了这么多老弱随军,朱元璋转了转念头就明白了,这是因为他发明了“不纳粮”的儿歌之后,为他争取得来,死命追随他的百姓,看这势头,用不了多久还会更多。

让他这样经营上几年,扯起百万贼军也不成问题。

历史上。李自成于崇祯十三年收了李岩公子之后发明了“不纳粮”的儿歌,在崇祯十七年,挟百万大军推翻大明王朝,也就是说他这句口号只花了区区四年时间,就为他赢来了百万大军。此时儿歌的威力已显,十万大军也有够吓人的。

李自成这一来,场面就更加扯了,中间一座玛瑙山,山上驻着张献忠部,山南李自成。山北朱元璋。天下的英雄好汉这一下全都聚在了一起,大眼瞪小眼。

三军遥遥相望,为了避免发生误会,几乎是同一时间都下令扎稳阵脚。隔了几里远对峙住。三方军阵开处。三位首领都走了出来。

朱元璋带着一票头领走出来,见到对面的李自成也带着一票头领迎过来,双方脸上都摆出一幅和蔼的微笑。但是眼光中都闪过一抹厉芒。而从山坡上下来的张献忠则还是那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李自成率先开口道:“哟,这不是白水朱八大哥吗?听说你在广元和巴州刨食,怎么突然开始南进了?”

朱元璋心知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也不点破,只是淡淡地道:“听说南边在打仗,我过来挡一挡,莫让阿猫阿狗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钻到我的地盘上去。”

李自成嘿地笑道:“这阿猫阿猫四个字,莫非是指我我?”

朱元璋摇头道:“那哪能啊,我说的当然是杨嗣昌了。”

李自成心中暗道:当我傻子么?明明是指的我,现在改口说是杨嗣昌。

朱元璋心中也暗道:看这家伙会不会生气,度量如何?

却见李自成并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原来是杨嗣昌啊,那家伙倒确实是个阿猫阿狗,屁本事没有,就知dào

在我后面追呀追的,烦人得紧。”

他们两人扯了几句,旁边的张献忠却不耐烦了,哼道:“两个都别废话了,还是老子来说。”他把话头抢过去,伸手指着朱元璋道:“你不让老子进你的地盘!”然后又转头过来指着李自成道:“你也不让老子进你的地盘。”

最后他才回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老子也不让你们进老子的地盘!北边广元是你朱八的,老子认了,南边德阳是你李自成的,老子也认了,但是这玛瑙山……哼哼,是我张献忠的,你们谁也别来和老子争,乖乖滚回你们自己的地盘去。”

这人真是极度疯狂,一席话说完,同时得罪了朱元璋和李自成。

朱元璋心中暗感好笑,李自成也感觉到这家伙浑得有够有水平的。两人干脆无视张献忠,隔着张献忠继xù

聊了起来。

朱元璋道:“闯王大哥,南边有多少官兵在追你啊?”

李自成皮笑肉不笑地道:“也不多,就四五万的样子……”

朱元璋笑道:“哟,看来不太少。”他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暗叫了一声麻烦,这次带入四川的朱军士兵仅有两万五千,因为陕西还得留下大量的士兵来镇守,防范山西的孙承宗和河南的官兵攻入陕西,他是不可能把所有部队都带来四川的,如此一来,他的实力在杨嗣昌的面前就显得有点单薄,想单独打退官兵只怕是有点困难。

李自成嘿嘿一笑,他刚才报出官兵的总兵力,就是想吓吓朱八的,没想到朱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这倒是让李自成事先准bèi

好的几句游说之词不方便说了。

本来他想的是,朱八如果被吓他,他就说:“咱们联手退敌。”但地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不方便把话头转到那上面去。现在朱元璋不上套,他也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这时,李自成背后突然走出一位青衣公子,此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儒生长袍,气质极佳,举手投足,彬彬有礼,一看就知书达礼,书香门弟出身。此人走上前来,对着朱元璋作了个揖,然后认真地道:“朱八大哥,咱们闯军与你们朱军虽然也说不上多好的交情,但也没什么过节,何不联起手来,与官兵打上一仗,将他们打败……如此一来,大哥可以保住广元和巴州。咱们闯军也可以继xù

回到成都平原上逍遥快活,胜过被官兵追来追去。若是咱们不同心协力,官兵将我打败之后继xù

北上,您的广元与巴州也将不保,官兵再顺势出川北上,直逼汉中,则陕西也将危矣。”

此人说话的节奏不疾不缓,也不像别的书生说话那样尽掉书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词汇,而是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地直抒来意。让人一听就明白。

朱元璋的眼神不由得往这人身上一凝。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人……他认识!上一世飘浮在天空中观看世情时,好几次看到这张脸,这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李岩李公子。编出那一首讨厌儿歌的家伙。

阴差阳错。早了三年时间出山的李岩李公子。现在仅仅才二十出头的岁数,虽然年轻,但眼中已经可以看见睿智。端的是一表人才,让人一看就心中升起一股爱才之意。

朱元璋知dào

,李岩的提议很不错,但是他有一句话说错了,两军以前确实没有过节,但自从李岩编出那首儿歌之后,过节已经有了……不光是李自成派入朱军领地传播儿歌的探子被朱元璋杀了个干干净净,而且朱元璋编出来的儿歌进入李自成的耳朵之后,也让李自成心中升起了警惕。

两人都已经将对方视为了心腹大患。

张献忠虽然凶残,但在朱元璋的眼里看来只是一个疯子,还够不上多大的威胁。但李自成的儿歌却有可能动摇朱军一直以来存续的根本,也就是群众基础,因此朱元璋是在心里已经将李自成列为了必杀的对象,哪里还是没有过节?应该是很有过节才对。

当然,这些想法只能在心中转转,不能宣诸于口。他正在考lǜ

应对的办法,却听到旁边的张献忠冷哼了一声道:“老子才不要和你们联手退什么官兵,巴州城外老子和朱八、罗汝才联手打一仗,结果巴州被朱八这厮占去,老子毛都没捞到一根,凭什么还要来管你们的闲事?”

罗汝才赶紧道:“哎,八大王,你怎么能么说呢?你不是捞到了十万两吗?那还是我……”

张献忠哼了一声道:“不是从朱八那里拿来的,老子心里终究不痛快,要想老子与你们联手,提也休提,老子去也。”说完之后,张献忠一扭头,自顾自地回了玛瑙山上去,将朱元璋与李自成扔在这里不管了。

李自成哼了一声:“这浑人终于走了。”

朱元璋也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话。

站在场中的李岩却将眼珠子一转,轻笑道:“晚生本来没什么计策可用来对付官兵,但是听到八大王这一番话,倒是突然有计可用了……”

李自成大喜问道:“哦?计将安出?”他对自己新收的这名军师十分信任,知他心中有经天纬地之才,因此事事向之求教,真是如鱼得水。

李岩正要说,却拿眼睛瞅了瞅朱元璋,显然是不想让外人听到。

朱元璋却淡淡地笑道:“其实我也有一计,不知dào

和李公子的是否相同。”

两人对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狡慧。李岩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将计策写在手掌心中,同时展开,看看是否相同。”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倒也想看看这个李岩的本事,虽然李岩的本事在他上一辈子游魂天际时已经见过了,但是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如今的局势与原历史已经相去甚远,对于同一个将军来说,在不同的地方打两场不同的仗,就很有可能一仗打得很漂亮,另一仗打得像狗屎,百战百胜的将军可不是随处可找的大白菜。

当下,两人都将计策写到了手掌心中,数了一声“一二三”,同时将手掌翻开,众人先看李岩的手,只见其中写了一个“引”字,再看朱元璋的手,居然也是一个“引”字。

众头领包括李自成在内,都是满脸茫然之色。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忍不住叫道:“军师,你写这个字是啥字?和朱八大哥手上的字好像是同一个字。”原来这货不识字,压根不认识“引”字。

这一边的白水王二也抠着头道:“这个字我好像学过,但是现在又忘了。”

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两人解释。

朱元璋曾为君王,早已没了出风头争先的念头,便对着李岩笑道:“还是李军师来说吧。”

李岩点了点头,他还年轻,还属于那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龄段,见大家都凝神来听他说话,心中也不由得有点小小的成就感,于是认真地道:“此计只需如此……”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只让身边的几个最重yào

的头领听到。

众人刚开始听还茫然不解,听到后来,脸上慢慢地展现出了笑容。刘宗敏忍不住笑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李军师,你好阴险,这一下张献忠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这一边的王二也嘿嘿笑道:“张献忠那混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让他出来背个黑锅,也是应该的,嘿嘿嘿……”

(注:今天也是一个大章,呵呵!)(未完待续。)

四九零、许人杰叛变

杨嗣昌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对着崇祯皇帝夸下海口说三个月荡平贼寇,然后信心满满地安排下了十二万大军,又让崇祯加收税赋,搞得天下一团大乱,终于意气风发地十面张网出击,然而这一打就发xiàn

情况完全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十面张开的大网终于将贼军逼进了四川,但是四川到处是山,要逮住贼人何其困难。几路官兵分头围堵,依然没有把贼军逼到死地,张献忠还好整以暇地编了一首儿歌,一边走来一边唱,歌词是:“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这歌里说是四川巡抚邵捷春,总是企图在贼军前面拦截,所以叫“常来团转舞”,后一句说的是官兵的先锋军廖大亨部,追着贼军又不敢打,所以叫“不战随我行”,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杨嗣昌,由于他脚程比较慢,总是距离贼军三天的路程追下,所以被戏为“离我三天路”。

杨嗣昌大怒,悬赏一万两银子,要张献忠的人头,不料几天之后就传来消息,杨嗣昌悬赏三文钱,要杨嗣昌的人头。这一下可把杨嗣昌气得差点吐血,催着各位将军死命的追,发誓一定要干掉张献忠。

然而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从崇祯十年十月发兵,到现在崇祯十一年开春,他还是没能摸到张献忠的屁股。

他这时才发xiàn

自己说大话说过头了,这就好像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咱们今晚要亲热一整夜。”结果才做了三分钟之后。这男人就不行了,那种心情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以杨嗣昌这位大才子肚子里的墨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地形的影响已经很烦人了,手下的大将们又个个骄横放纵,不听号令。士兵痞性难改,到处侵扰良民……十二万大军简直是十二万个给他惹气的熊孩子,闹得他一个脑袋两个大。

就说左良玉那家伙吧,杨嗣昌给他下的命令,他就压根没听过几个,叫他向东他偏向西。叫他追敌他休息。你真叫他休息嘛,他去打劫良民百姓去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杨嗣昌逼于无奈,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左良玉。劝他好好干活。追击张献忠。信里道:“圣意所重,全在逆献一人。深箐四壁,险峻难逃。将军在彼。严督穷搜,断可必得。今云十二日引兵而还,何耶?想穷谷无粮,大兵难驻。将军必不得已而为此。或张应元、汪云凤亦能办此则幸矣。万一不能,而逆献终逃不获,将奈之何?将军万万再画必然之策,勿胶奇正之言,果大兵回兴,须驻彼调度,期擒渠而止。毋令旁观忌嫉之夫谓贼在掌握而复纵逸为患也。”

这等呕心泣血的信送到左良玉手里,可惜左良玉依然是:“高卧竹溪、屡檄不动,不肯协心穷搜深箐。”

杨嗣昌郁闷得不行,又写信给兵部尚书陈新甲,告了左良玉一状,这一连数日的晚上,他都睡不着觉,每晚都端坐在临时的行军营帐之中,满心期盼地等着从京城送回来的关于左良玉的处理意见。

今天晚上,信使终于回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了杨嗣昌的手中,他展开一看,原来陈新甲已经将他的信转呈给了崇祯皇帝,崇祯点了头,同意将“平贼将军”从左良玉的脑袋上撸下来,安到贺人龙的顶戴上面去。

杨嗣昌顿时大喜,但是大喜之后,心里又担忧起来:临阵换大将,靠谱么?要是因此而导致军心动摇怎么办?而且贺人龙与左良玉相比,不论是实力还是声望都有所不及,这一下换了我倒是爽快了,耽误了剿匪大计就不合算了。

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最终叹了一口气,又给陈新甲回了一封信,请他帮忙在崇祯皇帝面前说说情,收回成命,这大将……还是不要换了吧。

他却没想到,军中遍布左良玉与贺人龙两人的消息,他收到的这封信和回信的内容,还不消半日,就被身边的近卫士兵悄悄地传了出去。

贺人龙听了这事,顿时不满:你丫的先主动捧我上去,然后又主动把我撸下来?有你这样的人么?忍不住怀恨在心。

而另一边,左良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自然更是不满:你这书生吃饱撑着没事做吗?换着花样来玩老子,不给你好kàn

老子就不叫左良玉。

几位大佬心中都不痛快,牙咬着嘎叽嘎叽的响。

正在官兵的营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时,一名探子突然匆匆地跑进了大营里,一溜烟儿窜到了杨嗣昌的营帐外面,不经通报就对着里面大叫道:“杨阁部,出大事了,白水朱八部与李自成部内讧了,两军在广元南边的山林里激战,打得不可开交……”

“什么?”杨嗣昌刷地一下跳了起来:“真的?”

探子道:“真的,好几部探子都看到了……”

果然,探子的话音没落,又有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报……白水朱八部与李自成部打起来了,好像是在争抢地盘……”

杨嗣昌兴奋得大叫:“快来人,召集所有将领!”

不一会儿,官兵的将领们就齐聚到了一起,左良玉、贺人龙这两个人自然也到了场,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还在为换将的事梗梗于心。杨嗣昌对着众将道:“本官刚刚得到消息,贼人内讧了,白水朱八与闯王李自成打了起来……”

他把这个消息一宣bù

出来,众将的脸色顿时各不相同,像廖大亨一类的将领,脸上闪过的是一抹喜色,左良玉和贺人龙这种大将。脸上却带着些些莫名的味道。

廖大亨问道:“杨大人,这些贼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火拼起来呢?难道他们都是没脑子的傻鸟?”

杨嗣昌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重yào

的问题,良久才道:“我倒是能想到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内讧起来,白水朱八虽然起事得早,但却一直没有加入过三十六营,也就是说,他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不是一伙的。据咱们的贼军中收买过来的蝎子块、扫地王等人提供的情报,这个白水朱八总是喜欢守着他的地盘。不让别的贼军进去。这一次咱们追得李自成和张献忠走投无路,窜到了朱八的地盘上,因此他和李自成打起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这番话说出来。倒也不错。众位官兵将领都觉有理。左良玉和贺人龙两人都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朱八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杨嗣昌道:“咱们追剿流寇已久,从来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的机会。贼人自相残杀,咱们坐山观虎,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众将都道:“是!”

官兵便即拔营,匆匆向北追来。张献忠编的儿歌倒是一点不错,杨嗣昌距离李自成的屁股正好是三天路程,官兵心急火撩地赶了三天山路,终于到了探子回报的一处战场,只见这里方圆几里之内,到处都能明显地看到战斗过的痕迹,路边的山石和树木上都有许多刀枪砍伤的印痕,地上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破碎的衣衫,折断的兵器……有一名士兵还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套完整的铁甲。

廖大亨道:“这里确实像是打过一场大战,但是没见到一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杨嗣昌也觉得奇怪,突然听到一名探子在远处叫道:“大人,山后发xiàn

一座大坟……”

众将赶紧过去,只见山中果然有一座大坟,看来是一座新坟,占地极广,看这样子里面最少也埋了几百人,坟前插了一个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闯军烈士埋于此处。

在这座闯军士兵的坟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坟,看占地面积更广,埋的死人只怕要上千。

杨嗣昌指了指这个简易的木牌子,笑道:“看来李自成打赢了,白水朱八败退,然后李自成打扫了战场,把死人都埋在这里了。这个有牌子的坟埋的是李自成的人,那个没牌子的就是埋的朱八的人了。”

众将一起点头:“杨阁部高见。”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高见,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不过大家在这种小事上,顺嘴拍他一下马屁倒也不损失个啥。

杨嗣昌笑道:“两股贼军这一场火拼看来伤亡超过了两千,这可是件大好事啊,最好是贼人全都互相殴斗而死,省了我们许多力qì

。”他拉过一个探子道:“贼人拼完了之后去了何方?”

那探子报道:“向北去了。”

杨嗣昌点了点头道:“没错,李自成打赢了朱八,自然要向北前进,去占朱八的地盘,嘿嘿……咱们继xù

向北,准没错。”

官兵正要继xù

向北追击,突然见北方的山沟里突然钻出一只军队来,这只军队的人都穿着紫色的军服,一看就是白水朱八的人,但他们与普通朱军士兵不同之处,是这群人手里的武器都是一种黑杆的长枪,前方有弯钩,后方有圆环。

杨嗣昌立即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探子嘴里说过的,白水朱八的“黑杆兵”,据说这只军队入川之后一直是朱军的先锋,领军的将领好像叫做什么大元帅的。

官兵吓了一跳,没想到敌军摸到了距离已方这么近的地方,赶紧示警,山林间的警号声此起彼落,却见那只军队举起了双手,将黑杆枪顶在头上,挥手示意,这分明是投降的意思。杨嗣昌不禁好奇:还没打就降?

只见贼军派出一名使者跑了过来,到了杨嗣昌面前,跪地道:“来人可是杨阁部么?”

杨嗣昌哼了一声道:“本官正是,你们有何话可说?”

那使者听了之后,赶紧摆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恭敬地道:“早闻杨阁部的大名,如雷贯耳。恨不得亲见……”吧啦吧啦先拍了一通马屁,然后才道:“我的头儿大元帅大哥早就有向善之心,奈何一直被朱八那贼人控zhì

,脱不得身。如今终于趁着朱八战败的机会逃了出来,想投归朝廷的怀抱,还请杨阁老恩准。”

杨嗣昌闻言大喜,他可不像洪承畴那样喜欢杀降杀俘,听说有贼人愿意归降,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赶紧道:“快叫大元……嗯……他这名字可不太好拿出来叫。你叫他过来相见。”

信使回去。不一会儿,就见到贼军中出来一名将领,身边还跟着一群心腹,到了杨嗣昌面前。来人唱了个诺。大声道:“许人杰前来拜见杨阁部大人。”

杨嗣昌凝目一看。来人长得一般,身材不甚高大,肌肉一点都没有。满脸市侩相,说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多变,总是给人一个不端肃的感觉。他心中不喜,但转念又一想,贼人本来就是些乱七八糟三教九流之人,长成这样也算好的了,于是压下心中的喜恶,对此人道:“你因何愿意弃暗投明?”

许人杰便赶紧说了一通好话,然后又说起他为什么要来降,原来三日之前,朱军在这里与闯军大战,但是朱军人少,仅仅只有两万多,闯军却有五六万人,一战下来,朱军被打散,许人杰早有投靠朝廷之心,便趁着部队被打散的机会,脱离了朱八的控zhì

,带了一千名黑杆兵躲进山沟里,只等官兵来了就好投降。

他这一番说词与官兵侦察来的情报相差无已,杨嗣昌当即信了七成,便即下令收纳许人杰,并且承诺说帮他在朝廷申报一下,弄个千户官儿给他当。

许人杰满脸都是感激涕零的表情,低声对着杨嗣昌道:“杨阁部,小人既然来投,当然也得拿出点诚意,小人知dào

贼军现在聚集之处,愿意为官兵带路,直捣贼人藏匿的山头。”

他这话一出口,杨嗣昌顿时大喜过望,急问道:“贼人现在何处藏匿?”

许人杰神mì

兮兮地向北一指,道:“玛瑙山!”

杨嗣昌大喜道:“那还等什么?你快带路,咱们直扑玛瑙山去。”他心中喜极,呼吸都不免急促了起来,刚才还觉得许人杰长得不行,现在却觉得他十分顺眼。而且他也毫不怀疑许人杰说的是假话,要知dào

贼人手下的小头目向官府投诚,然后为官兵带路的例子多不胜数,这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实jì

上他们不带路才显得比较稀奇。

许人杰道:“杨阁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追过去只怕不好,贼人不瞎,看到咱们去了岂有不逃之理?不如让官兵换上贼兵的衣服,由在下领着过去。贼人定然不查,还以为是小人收罗回来的残兵败将。到了山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山一围,攻将上去,定叫贼人无路可逃。”

杨嗣昌“咦”了一声道:“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倒是十分机灵。好,就这样办,穿上贼兵的衣服过去……”——

两日之后,平贼将军左良玉,率领着一万精锐,换上了贼人常穿的粗麻布服,手上拿着乱七八糟故yì

作旧的武器,跟在许人杰的黑杆兵之后,向着玛瑙山行来。在这只军队后面远处,又悄悄地跟上了贺人龙、李国奇两部官兵,总计超过三万……

虽然杨嗣昌已经对许人杰十分信任,但是左良玉却没那么大意,他这人有些阴险狡诈,十分爱惜羽毛,轻易不肯以身犯险,跟随在许人杰后面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并不是许人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而是严守着行军的要点,充分地做好侦察,才肯向前迈进。

所幸一路无事,许人杰看来并没有玩什么花样,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带路。走了许久之后,前方便能看到玛瑙山的山影了。

左良玉传来许人杰,问道:“你说贼人就在那座山上?”

许人杰点头道:“是的,咱们再向前走,便会碰上贼人的斥候,请将军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官兵继xù

向前,果然,行不了多久就碰上了好几波斥候,左良玉穿了一身粗麻衣服,跟在许人杰身后,手按刀柄,只等许人杰玩花样就一直将他砍死,但是许人杰并没有玩任何花样,碰上斥候便将一面绣着“镇西将军朱”的大旗挥起,斥候在旁边打量了一阵这只军队,看不出什么异样,而且他们好像也认得许人杰,便即放过。

左良玉对许人杰的疑心也越来越少,当天傍晚,大军终于贴到了玛瑙山上。左良玉抬头向山顶上看,只见山顶上扬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西营八大王的字样,那旗帜迎着落日,十分张扬。

左良玉心中一喜,问道:“原来……这山上驻扎的是张献忠?”杨嗣昌曾经写信催促左良玉追寻张献忠,但是左良玉一直没有听令,结果才导至杨嗣昌给兵部写信,差点换帅。他虽然与杨嗣昌不怎么对付,但是如果能捉得张献忠,终究能在皇上那里露个脸,如何能不喜?

许人杰点了点头道:“正是张献忠那厮,我带将军来灭了这货,便是送给将军的一份大礼。”(未完待续。)

四九一、你打我,我打你,你打他

山下来了几万人的军队,山顶上的张献忠当然有所警觉,如果山下来的是官兵,他早就逃之夭夭,绝不可能继xù

在山头上坐定了。不过他的斥候来报,说是来的军队是前几天从这里过去的朱八军。而且还在军中看到了朱八军的著名将领大元帅,张献忠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前几天朱八军和李自成军都来到山脚晃了一圈,现在又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看到朱八军在山下扎营,张献忠便下令几百名士兵一起对着山下吼道:“白水朱八,你在玛瑙山下钻来钻去搞个什么名堂?”

左良玉被这一下问得有点蒙,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许人杰赶紧凑过去道:“将军,麻烦你传令,这样应对……”

不一会儿,几百名左良玉军中的士兵就一起仰头对着山顶吼道:“咱们来这里监视你,免得你不守江湖规矩,窜进咱们朱军的地盘里去。”

张献忠大怒,叫人回道:“操,老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不着你们管。”

两军对骂一通,各自歇息。张献忠对山下的朱军便不已为意,以为朱军和以前一样,有胆和他骂架,没胆和他打架。实jì

上他也是一样,和朱军骂骂架是可以的,真要打架,绝不会选在官兵虎视眈眈的时候。

当天傍晚,许人杰在左良玉的面前展开一幅地图,原来是玛瑙山的地形图,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张献忠军的兵力配置,山上的各个驻防要点。每个方向扎了多少守兵一类的消息,墨汁未干,显然是刚刚画的。

左良玉倒是颇感意wài

:“你识字?”

许人杰腼腆地笑道:“小人以前是个商人,小时候倒是读过些书的,可惜没考中科举,便一直只有这点出息,几年前被朱军裹胁从贼,实乃迫不得已……”

左良玉点了点头,心中了然,如果许人杰真是一个泥腿子跑来向朝廷投降。其实左良玉还未必肯信任他。但他是一个商人的话,愿意受抚就很合情合理了,这种士绅、商人阶级,一向都是朝廷的拥护者。也是贼寇们迫害的目标。

他把眼光转到许人杰提供的地图上。皱起眉头来认真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奇,若是这张图是官兵的精锐探子“夜不收”绘出来的,他倒是不会觉得有多意wài

。但这出自一个贼人之手,确有点不凡了,看来贼人之中也有人才啊,问道:“这张图可是真的?”

许人杰道:“当然是真的,朱八与张献忠结盟,关系好得很,所以我才知dào

张献忠军的布置。”其实他这就是满嘴胡说了,朱八与张献忠根本没交情,这张图完全是靠着朱军潜伏在张献忠军队里的间谍送回来的消息绘的。

左良玉信了七八成,拿起地图细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大喜:“我还道玛瑙山光秃秃的难以攀爬,原来有三条路可以上山,哈哈,这下攻起来就不困难了。”

原来,玛瑙山虽然长得比较有个性,却有左路、中路、右路三条上山的路。其中正面这一条很显眼,也容易攻。左路和右路却比较隐蔽,不花点时间根本找不到。如果左良玉没有拿到这张地图,就算他能攻上山去,张献忠也能从另两条山路从容撤tuì

,根本就不可能将张献忠围死在山顶上一网打尽,但有了这张地图一切都不同了,要把张献忠围死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他心中欣喜,在许人杰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好,如果这次能按图所示剿灭张献忠,本官会给你报个大功。”

许人杰脸现感激之色:“全仗将军栽培。”

当天夜里,天色全黑之下之后,山顶上已经变得漆黑一片,山脚下的左良玉营地也故yì

不起火把,将自己的营地弄得黑沉沉的。借着夜色的掩护,左良玉下令官兵们将装在行李里的鸳鸯战袄拿出来穿上,把那些做假的烂兵器都扔在营地里。

官兵摇身一变,从一只贼军变成了一只正统的官兵。

左良玉的麾下,都是来自辽军宁远的边军,其战斗力极强,由于常年累月与凶残的满清鞑子作战,这些官兵都带着一股子悍勇与血性,和普通的卫所兵或者是内地的精兵简直有天壤之别,比起曹文诏手下的边军也毫不逊色。

实jì

上这只心腹边军也就是左良玉的本钱,他仗着这只强dà

的边军,才能被称之为名将,才能经常不听朝廷的号令,为所欲为。

他将自己本部的边军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从正面攻山,另一组则负责攻打右路。让贺人龙率领的陕西兵负责攻打左路。李国奇的部队则在山下负责接应……

一切安排停当,许人杰带着一千名黑杆兵在最前面引路,带着左良玉向玛瑙山的正面上山路上走去。虽然说是正路,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走的路,玛瑙山本来就是一匹荒山,张献忠军没那好心情给这山制作石阶什么的,所以这条“正路”其实就是相对宽阔的一条石夹沟,被张献忠军的几万双脚丫子踩过一遍之后,就变成了一条路了。

这条路上到处都有凸出来的乱石,还有奇怪的树根,厥类植物。许人杰和在前面领路的一千名黑杆兵,全都走得东倒西歪,一会儿你绊一跤,一会儿我摔一跟头。这样一来,无形中就拖慢了行军的速度,而且这些黑杆兵摔跤时还会“哎哟”地轻呼一声,搞得左良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哪个家伙的呼声把山上的张献忠军给惊动了。他叫来许人杰,低声骂道:“叫你的手下好好走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许人杰苦笑道:“将军,我带的这些兵都是些杂牌……您也知dào

。他们不过是些泥腿子,既无本事,也不守军纪,我也管束不了。”

左良玉皱眉一想,这倒也是,贼兵要是也个个令出如山,那还叫贼兵么?心中不由得一阵不爽,低喝道:“叫你的兵滚开些,到山道一边趴着,我不要你们领路了。”

许人杰大急:“哎。将军……这可怎么行?我的功劳……”

左良玉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想要得到功劳。就得有本事,你带着这群乌合之众,凭什么拿到功劳?快滚开,否则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许人杰唉地叹了口气。乖乖地退开到了道旁。那一千名摔得七晕八素的黑杆兵。也和他一样缩在路边,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左良玉冷笑着看了这些兵一眼,心想:一群乌合之众。改不了命的贼痞。

他领着自己的精锐官兵继xù

上山,把许人杰给忘到了九宵云外去。

许人杰目送着左良玉的大军摸着石夹沟上去了,嘴角闪过一抹得yì

的笑容,左良玉这人的毛病,就是气量狭小,自傲自大,朱八哥说得果然没错,只要做点小动作,他就会不耐烦,将负责带路的许人杰赶开,而许人杰就可以利这个机会,从官兵的监视中逃出去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那一千名刚刚还垂头丧气的黑杆兵突然全都变得精神起来,他们将手里的黑杆枪连成枪绳,用飞快的速度翻过了道路两边的山壁,然后从一个人力难渡的绝壁攀爬了过去,悄悄地消失在了另一条山沟之中。他们的动作如此敏捷,与刚才在山道上跌跌撞撞的动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左良玉看到他们现在的动作,铁定要吓坏。

许人杰部翻过两条山沟里之后,来到了一个溶洞的前面,扒开洞口掩盖着的杂草钻进去,只见洞里安安静静地坐满了人,朱元璋正在此处,身边坐着王二、映山红等人,在他身边还坐着李自成、李岩、刘宗敏等闯军的将领,见到许人杰来到,朱元璋的脸上闪过一抹会心的微笑:“如何?准bèi

好了吗?”

许人杰点了点头:“左良玉咬饵去了!”

朱元璋与李自成相视一笑,张献忠那可怜的熊孩子,这下被当成鱼饵给用了,不知dào

张献忠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气死。

换了几年前,这种明目张胆陷害另一股义军的做法,是任何人都不敢做的,一旦做出这种背判僚军的动作,江湖声望就全毁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投奔你。但这几年情况已经有了变化,明末农民起义已经发展了十一年,到了这个时候,几大义军都已经成了气候,各自有了自己招揽手下的方法,例如朱军用的是吃饱穿暖的利益来引诱百姓们跟随。李自成则是用“不纳粮”的儿歌来招纳士卒和百姓。

他们两人都不再需yào

讲什么江湖规矩,江湖声望一类的东西,发展到这一步,两位枭雄都已经百无禁忌,可以放心大胆地玩弄一些厚黑术。这第一把厚黑就玩到了张献忠的身上,也活该张献忠倒霉。

李自成笑道:“朱八大哥,既然官兵交饵去了,我们也该收网了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分一分吧,你打哪里,我打哪里?”

李自成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嘿嘿一笑,也不开口。他后面的李岩却接过话来道:“攻山的中路和右路都是左良玉带来的边军精锐,非常难啃,这两股我们闯军打不赢。”其实以闯军的实力,单挑一个左良玉是肯定没问题的,只要别路的官兵不来增援,左良玉只有玩完的命,但是左良玉带的是边军精锐,就算能将他们吃掉,闯军也会遭受巨大的损失,李自成当然不会傻乎乎的选打左良玉,于是自承不如。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一样,这两股人我也打不赢,放他们上去和张献忠打吧,张献忠肯定喜欢和边军精锐打,他很厉害,我不如他。”李自成会自认菜鸟,朱元璋也会。

李自成点头道:“朱八大哥所言有理,我也觉得张献忠会主动担负起打边军精锐的任务,谁叫他这么厉害呢?”

两人一起嘿嘿笑,三言两语之间。张献忠就要和左良玉的精锐死磕了。接下来的就是负责攻打左路的贺人龙部、以及留守在山下的李国奇部。这两部军队之中,贺人龙部率领的是陕西兵,李国奇部率领的就比较混乱了,有陕兵,还有一部份乱七八糟来自各个地方的兵。

两人的实力如果硬要对比一下的话,贺人龙部相对比较强。而李国奇部就弱一点,他麾下的士兵统属不一,号令混乱,在这种情况下,谁选择对付贺人龙谁就会吃亏。而对付李国奇的一边。就会占很大的便宜。柿子嘛,谁都喜欢选软的捏,喜欢捏硬柿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zài

的。

朱元璋和李自成几乎同时开口道:“我要李国奇!”

说完之后。两人又同时瞪了对方一眼。哈哈笑道:“闯王大哥(朱八大哥)。你和我争这个就不够意思了吧?”

两人动作一样,表情一样,连说的话都一样。倒是让旁边的头领们看得目瞪口呆。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闯王大哥,我听说你有个妾室名叫刑氏,被一个叫高杰的头领拐走,而这个高杰现在就投在贺人龙的麾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你就不想报这个仇么?”

他拿出这件旧事来说,李自成顿感脸面无光,闯军的头领们脸上也现出愤愤之色,只有李岩李公子一个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眼现茫然之色。原来这件旧事在闯军中谁也不会提起,亲加入的李岩当然不知。

许人杰听到高杰和刑氏的名字,就想起了自己与薛红旗结缘的那一夜,也不由得老脸微红。

气氛顿时变得怪异,人人都在想:李自成可能要发飙了,朱八果然厉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个男人都经不起这样的激,李自成肯定要选贺人龙这一路了。

没想到枭雄就是枭雄,李自成居然不怒也不气,脸上一片淡定。他挥了挥手笑道:“刑氏和高杰嘛……嘿,我早晚要把这对狗男女撕成碎片,但不是在今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也急不来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中都是一冷,厉害,这李自成这样也能沉得处气,当真有过人之处。

朱元璋似乎也没想到李自成连这样的激也不受,半响没话可说。

随后两位大哥就开始扯蛋起来,仿佛菜市场讲价一般,各自拒理力争,都想要抢李国奇部到手,足足争了好几息时间,还在说个不休。

这可让朱军的头领们下巴都差点掉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朱八大哥可不是这种像市井小贩般的人物,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争持不休,却不知dào

他今天这是在闹什么妖蛾子。只有许人杰一个人早已经看出一点什么,微笑着站在一边。

争了许久,看来朱元璋终究不是个争蝇头小利的个性,而且再争下去只怕就要错过战机了,只好长叹了一声道:“好吧,闯王大哥,我说不过你,李国奇就给你吧,我来对付贺人龙。”

李自成心中一阵暗喜:白水朱八啊,你虽然是个枭雄,奈何还是太嫩了点,像这种关键性的时候,就该不要脸不要皮的死争才是,结果你自己主动退让,哈哈哈,看来你将来成就也有限得很,到时候我再来找你报这个掀我伤疤的仇。

朱元璋的心中其实也在暗喜:李自成啊李自成,你马上就会知dào

,锅儿是铁铸成的。

他向李自成抱了抱拳道:“既然商议已定,我这就出兵对付贺人龙去了,等着你大败李国奇部的好消息。”

李自成嘿嘿一笑,也抱了抱拳:“我也等着朱八大哥打败贺人龙的好消息。”

朱元璋率众出了溶洞,钻入了山沟之中,这附近的山沟早已经被朱军和闯军勘测了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在山沟里左拐右拐,拐了几下之后,朱军便消失在了闯军的视野之中。

这时朱元璋身边的王二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朱八哥,我第一次看到你像个市井小贩一样和人讨价还价,这可真是……哎呀……吓死我……”

朱元璋淡淡地笑道:“我故yì

和李自成争一争,就是为了让他以为攻打李国奇部是他力争得来的,而不是我主动让给他的。否则他必起疑心!”

“什么?”王二大奇:“主动让给他的?起什么疑心?”

许人杰哈哈一笑,伸手在王二的肩头上用力一拍,笑道:“王二哥,你还是这么憨厚得可爱,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朱八哥的意思?咱们要打的,根本就不是贺人龙部,咱们要打的是李自成的屁股啊,哈哈哈哈!”

王二这一下是真的惊住了:“打李自成?这是……”

朱元璋嘿嘿笑道:“山上的张献忠会牵制住左良玉,就算左良玉能打赢,也会受到不少的损伤,一时半会不可能下山。攻左路的贺人龙早在崇祯八年,就被我派出去的高杰说动了,现在他比左良玉的胆子还小,轻易不肯与义军决战。也就是说,真zhèng

需yào

打的,其实就只有一个李国奇部而已,等李自成和李国奇打得火热的时候,我们给他的屁股来上一下……大事可定。”(未完待续。)

四九二、呼……好爽!

左良玉率领着边军精锐,攀爬到了玛瑙山的半山腰上,只见前方有一个歪歪扭扭的临时哨站,由于这座山是张献忠才驻扎下来的,压根没经过几天时间的经营,而且张献忠随时准bèi

抛弃这里撤走,对山上的防御工事自然没有费心地经营。

这个小小临时哨站别说是木塔了,就连木台都没有搭,仅仅是用石头和泥土简单地垒成了一道矮墙,墙后有几个打着瞌睡的贼兵。

张献忠能在明末乱世里混了十几年不死,其实也是有一定本事的,他麾下的士兵原本并没有这么缺乏警惕性,但是贼兵并没有得到官兵靠近的消息,山下虽然来了一只军队,张献忠却以为是白水朱八的军队,因此压根就没有认真细致地提防。真若是临战状态,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袭营。

他当然想不到朱元璋和李自成两人联手把他给卖了,他麾下的士兵也没有进入临战的那种紧张情绪中,晚上站岗就难免打打瞌睡,偷偷小懒。

左良玉挥了挥手,麾下有十几名精锐的“夜不收”摸了过去,这些“夜不收”一向在官兵中负责刺探、谍报等活动,尤其是在辽东地区,他们经常会离开大明朝的土地,侵入到满清鞑子的地盘里去刺探情报,潜行与隐匿的功夫当真不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影响了他们的灵活度,但是他们的动作依然矫健,借着山石与杂草的掩护。十几名夜不收翻进了哨站之中,里面的几名哨兵打着打着瞌睡,就被人捂住嘴,一刀割断了喉管。

左良玉一路上山,连拔数个哨站,竟然一直没有被山上的张献忠大军发xiàn

。到了三更时分,官兵终于摸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抬眼向上看,已经可以看见山上有一大片营地,营边破旗飘扬。上面写着西营八大王的字样。

不过到了这么近的地方。终于也瞒不过哨岗了,潜行在最前面的夜不收被人发xiàn

,山上一个小土沟里居然窜出几十名弓箭手,乱箭射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夜不收身上瞬间就插了四五只箭矢。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下面的官兵本想伸手将他接住。但那人滚得太快,瞬间从一个高崖翻落下去,摔成肉酱是免不了的。

山顶上示警声响起。“空空空”的梆子声在夜空中回荡,张献忠的营地一下子就爆zhà

了,许多贼兵从帐篷里窜了出来。由于贼兵常年累月地流窜,一直过着不安稳的生活,所以他们应对突然袭击的能力也比较强。

像这种半夜三更突然被人袭营,要跳起来紧急作战的事,倒也没少碰过。这些年来被官兵追得怕了,许多张献忠军的士兵在晚上休息时根本就不会脱衣服,兵器也放在床边最顺手的位置,所以一听到警报声,张献忠军倒是瞬间就凝聚起了几成的战斗力。

左良玉见到潜行已经不可能了,心中暗暗地咒骂了几句,他也不知dào

左路和右路现在行到了什么地方,只好下令道:“击鼓,上!”

上山的道路狭窄,官兵倒也不可能立即结成个阵形向上冲,只好列着四个纵列向山上猛冲,若是大白天这样冲山,必定损失惨重,好在半夜三更,又欺了张献忠军没有提防,冲起来就顺利多了,左良玉军只花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破攻了山门,一路边军直突突地冲进了贼兵的营地里去,然后四下里放火。

山顶上一片杀声震天,吼声如雷。

张献忠这时也已经被惊动,他从自己的妾室高氏的床上爬起来,一脚把惊得发抖的高氏提到一边,然后抓起大刀,出了营帐,只听到喊杀声从前面传来,登高一望,立即就了解到了现在的形势。他倒是不慌不忙,大声下令道:“传我命令,让兄弟们都向前面顶,把敌人从山门口顶下去,只要把他们顶到山道上,他们就再也别想攻上来……”

刚把命令发下去,突然听到右边也轰地一声吼了起来:“右路……右路也有官兵攻上来了……”

张献忠掉头去见,只见右边的山道上居然也杀出一路官兵,看他们的凶悍劲儿,也是左良玉麾下的边军无误。

张献忠暗暗心惊,若是将手下的贼兵凝聚在一起,强顶正面,也许还能将官兵顶下山去,但若是两路受敌,那就麻烦了,贼兵分成两边作战的话,战力就被摊薄,不见得有能力将精锐的边军给顶下去。

张献忠深知,如果不能将官兵冲上了山头的先头部队顶回山道上,那么攻上山来的官兵就会越来越多,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山顶上就会到处是官兵,那时他想走也走不了。

他也是人中枭雄,一见形势如此不妙,心中便先想到自保。俗话说得好,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献忠大声下了几条命,让几个头领分别带他们的部众去顶住,他本人却毫不犹豫地带上自己的心腹,向着还没有官兵杀上来的左路逃去。

刚刚被他一脚踢倒的高氏也在不远处,见到张献忠要逃,高氏赶紧追了几步:“大王带上妾身……”这高氏乃是张献忠从一个富商的家里抢来的富家小姐,倒也有几分姿色,素得张献忠喜爱,长了一双纤纤小脚,平时常被张献忠称赞脚好kàn

。但到了这等逃命之时,小脚却毫无疑问成了拖累,张献忠看都不看她一眼,领着心腹直向左路冲去。

高氏追了几步,摔倒在地,大声啼哭。但深夜之中场面混乱,谁也没来理她。她不敢在营外待着,怕被乱兵踩踏而死,只好回到营中。营中还有敖氏等另外六名张献忠的妻妾,七个女人都不敢乱动,只好凑成一团。瑟瑟发抖。

却说张献忠逃到左路,本以为这条路可走,却没想到行至半山腰,迎头就撞上了正在左路慢慢向山上爬的贺人龙部。原来贺人龙率领的陕西兵远不如左良玉部的边军精锐,又缺乏厉害的夜不收在前面摸哨站,因此行动非常迟缓,好不容易才走到半山腰,听到山顶上喊杀声起,按理说他应该赶紧加快速度上山才对,但他想保存实力。让左良玉多啃几口硬核桃。他再上去捏软柿子,因此还在不急不缓,慢吞吞地爬山。

反而是张献忠逃命心切,急匆匆地对着他冲了过来。两军在山道上打了个照面。都楞了楞。贺人龙显然没想到贼军居然会主动向他冲过来……张献忠军则是在想:不好。左路也有伏兵,这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么?我操你奶奶的,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张献忠对着贺人龙部一指,大声道:“操他娘的,和官兵拼了……”贼兵已经是背之战,若是打不过贺人龙部,就无法突围,势必是个全军覆没之局,此时人人自危,拼命之心升起,一大群悍匪向前扑了出去,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冲在最前面,旁边还有三名义子也在领头猛冲,这三人分别叫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都是凶猛厉害的角色,四名大将不要命的一冲,狭路相逢勇者胜,倒是打得贺人龙连连后退,招架不得——

就在山顶上已经打得一片火热的同时,山下的李自成部也没闲着,李自成军也从溶洞里钻了出来,借着山沟的掩护,缓缓地摸到了李国奇部的附近。

相比左良玉带的边军,贺人龙带的陕西兵来说,李国奇部的就只能称为杂牌军了,其中有相当多的士兵来自河南、湖广、安徽等地,统属不一,号令混乱。实jì

上左良玉也知dào

这只军队不能拿来做什么大事,因此让李国奇部在山下接应。

此时李国奇正抬头头,望着前方喊杀声震天的玛瑙山。

山中的深夜是极其安静的,一丁点儿的声音也能传得老远,更不要说几万人喊打喊杀的声音了,此时从玛瑙上传出来的喊杀声几乎回荡在附近所有的山沟里,声音在山壁间碰撞所造成的回音又更增加了这些喊杀声的激烈程度,仿佛不只是玛瑙山,连同附近所有的山头,都在一种痴狂的状态之中。

李国奇真希望这一战就能将张献忠彻底收拾掉,他就可以脱下身上的铠甲,重新做个太平年间的官儿,每天喝喝茶、骂骂人、欺负一下穷人家的良家妇女,便这样混过自己的下半辈子。他麾下那群杂牌兵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求着山上的战斗尽快结束,张献忠授首,然后他们再看着李自成、朱八、罗汝才、老回回等人一一完蛋,他们就可以卸甲归田了。

一名副将走到李国奇的身边,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要不也要攻上山去,帮左大人一把……”

李国奇摇了摇头:“就在这里等着吧。”打生打死的事儿别人去,升官发财的事我来做,这才是为官之道。

可惜李国奇这货却不知dào

,在他背后的山沟里,李自成部已经开始在悄悄地部署了。李自成亲率老八队,位于中间,左翼是他亲如兄弟的大将刘宗敏,刘宗敏当年与李自成一起从米脂出来起义,一直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当李自成不在的时候,闯军的指挥大权则往往往由刘宗敏来负责,所以军中之人又称之为刘总哨。

右翼则是李自成的侄儿李过率领,李过又名李锦,绰号一只虎,打起仗也犹如猛虎一般,悍不畏死,端的是一条虎将。

两将一左一右,悄悄地将李国奇部围了起来,然后派人穿过山沟,向中间的李自成回报说他们已经准bèi

就绪,可以出手。

李自成也不含糊,当即下令道:“上!”

此令一下,李自成背后的一名大旗手立即开始疯狂地摇晃起一面“闯”字大旗,这名大旗手姓郝,由于专门负责给李自成掌旗,所以又被人称“郝摇旗”,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特点就是力qì

大,数米长的旗杆,再加上巨大的“闯”字军度。足足几十斤重,他却从到到晚的举着,不时还摇晃两下,这份力qì

倒是值得自豪。

其实此人也是一员将才,在李自成死后,郝摇旗与李过联明抗清,被南明封为南安候,改名为郝永忠,多次在湖南和广西打败清军。可惜后来被南明的官僚们排挤岐视,没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在康熙二年的时候被清军俘杀。

郝摇旗的大旗一摇。后面的鼓手立即擂起鼓来,黑暗中鼓声一起,便是信号,埋伏在左右两路的刘宗敏和李过立即率众杀出。李自成的老八部也赶紧奋力向前。

三路军队从黑暗中扑出。顿时吓了李国奇一大跳。他手下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黑暗中遇袭时的反应还不如张献忠的手下那么快,见到敌人扑来,山西兵迎头就上。河南兵犹豫要不要上,湖广兵转身先跑再说……两军还没交手,军阵已经一片混乱。

李国奇大奇,黑暗中又看不清闯军的军旗,只好逮了身边的一个探子喝问道:“这是哪里钻出来的贼军?”

那探子哪里搞得清楚,只好睁着眼睛瞎说道:“是张献忠,张献忠不知dào

用什么方法从山上溜下来了……”

李国奇不疑有他,赶紧大呼道:“打起火把,扎稳阵脚,不要乱!监军呢?给我把逃跑的兵砍了脑袋送过来。”

他一阵急呼,军令四面传出去,倒也有点效果,官兵赶紧打起精神,迎向冲过来的闯军。闯军不擅长山地战,而李国奇部也不擅长,两只军队摸着黑,打着跌,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山沟里,树林中砍杀……官兵比较擅长结阵战斗,在这种山林之间的战斗力,却降落得与李自成部相差无几,但是李自成占了人数优势,又是三面合围,使得官兵在心理上居于劣势,这么一打下来,李国奇部就有点吃不住了,前左右,三个方向的部队都显得力不从心,向着中间节节败退,收缩。

一旦败,军心就开始不稳,整只军队都摇摇欲坠,随时可以崩溃。

李国奇只好让心腹家丁兵们大声呼道:“不要怕,玛瑙山上还有左良玉大人和贺人龙大人的军队,他们只要收拾了山上的贼军,立即就会下来帮我们的。”

他却不知dào

,山上的形势现在也十分有趣。

山顶上的左良玉部,此时已经大获全胜了,由于张献忠逃走,留下了混乱的贼军不管,因此贼军很快就因为缺乏统一的指挥而发生了混乱,左良玉军又全部是边军精锐,就算正面对打也能轻松打败张献忠,更莫说这种突然袭击了,张献忠军很快就被左良玉军分割成了许多个无法互相接应的小块儿,各自作战,被全部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左良玉率领着一群心腹家丁,直扑张献忠的大营,想要把张献忠活捉过来,提他的脑袋去领功,没想到杀进营里一看,营中早已没了张献忠的影子,只余下七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一问之下,才知dào

这七个女人都是张献忠的妻妾。

左良玉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麾下的士兵骚扰良民,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其本人也是一样的性子。这一次带兵追击三十六营,则于朝廷规定军中不准携带女眷,因此左良玉也憋得有点久了,此时突然见到一帐女人,心中不由就是一歪。

这七个女子中,尤其以敖氏和高氏两人最美,左良玉忍不住就嘿嘿地笑了两声道:“左右,把别的人都撵出帐去,就留这两人在帐中即可,本将军要亲自审问她们张献忠的去向。”

他麾下亲兵哪会不懂他的意思?当下便将别的女人都拎出帐去,只将左良玉和敖氏,高氏留在帐中。左良玉也不客气,走上前去,抓住高氏的衣服,一把就扯了下来。高氏一身细皮白肉,端的是个好人儿,与乡村蠢妇不可同日而语。左良玉不禁看得一阵目眩神迷,喉头发出一阵呜呜的野兽之声。

两女吓得蒙了,连反抗也不懂,只知dào

啼哭,左良玉便又伸手过去,把敖氏的衣服也剥了个干干净净,只见这女人也是一身雪白,姿容不亚于高氏。

他心中急切,将两女按在帐中的一张案桌上,案桌上原本放着张献忠的虎符、镂金龙棍、令旗、令箭、卜专卖店用的金钱……此时通通都被推落到了地上。

帐外传来士兵的喊杀之声,身下传来两女悲哀的哭泣声,大凡这种情况,男人的兽血都忍不住要沸腾沸腾,左良玉也不例外,他一边儿狂笑,一边脱下自己的铠甲,在两女身上胡天胡地了起来。

一名亲兵在帐外报道:“大人,山下传来喊杀之声,不知dào

是什么情况。”

左良玉正在用力挺动自己的腰身,哪有心力去管什么山下?当下含糊道:“想必是张献忠逃到了山下,正在和李国奇打,管他们做甚?咱们只管山顶……呼……好爽……”(未完待续。)

四九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左路,贺人龙的部队正遭到张献忠本部的疯狂反扑。

张献忠手下的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四大猛将,正在以拼命的气势冲突着山道,张献忠军居高临下冲杀下来,四大猛将都摆出一幅不要命的样子,这倒是让贺人龙感觉到有点为难。

左良玉是平贼将军,总大将嘛,他应该肩负起最大的责任,负责对付最厉害的敌人才对,自己只是个负责包抄的,没想到居然会碰上张献忠的主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左良玉故yì

把张献忠的主力漏过来对付我?贺人龙不免就有了这种想法,这想法一旦开始冒头,就不可抑制在心中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他心里不免有些不爽,看着山道上被张献忠拼死反扑打得节节败退的本部士兵,贺人龙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他知dào

,这时候应该将心腹家丁兵顶上去,只要最精锐的家丁兵加入,一定能顶得住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这几个毛头小子。

但是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心腹家丁就是一个武将手中的王牌,而这王牌并不是打出去还可以收回来的东西,家丁兵是一种消耗品,死一个就少一个,又得花大量的精力和钱财去重新培养。通常来说,不到保命或者争功的关键时候,家丁兵是舍不得被投入战场的。如果指挥不慎,让家丁兵全军覆没,这个武将就可以说走到了末路。

就以戚家军为例吧。在戚继光死时,戚家军并没有完蛋,因为家丁兵们并没有死光,他们继xù

跟着戚继光的侄儿戚金作战,保证了戚家军的字号不灭。但是在辽东大凌河之役,戚家军的核心家丁兵全部阵亡,虽然戚家依然有后,戚金就还有三个儿子分别叫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可惜,这三孩子都没没无名……后世再也没有了戚家军一说。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没有那一批家丁兵。戚家军再也不是戚家军。

再例如,延绥副总兵张福顺,因为在白水被朱八夜袭,导致老一批的家丁兵死光。后来在军中就镇不住场面了。结果在西安粮绝的时候居然被手下的士兵杀死。如果他当时身边有一只家丁兵。未必就会死在乱军之中,说不定有趁乱杀出重围逃命。

贺人龙不想做一个死光了家丁兵的光杆司令,那是二傻才会干的事。因此。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心腹家丁兵投入到前方去顶住张献忠部,反而让自己的心腹部队向后撤了一点点,以避张献忠军拼死作战的那种气势。

张献忠左冲右突,居然将贺人龙赶得向着山下直退,这倒是让张献忠感觉到有点莫名其妙。官兵的左路如此脓包?他搞不清楚为什么,索性干脆就不去搞清楚,猛冲一阵之后,终于冲到了一条分岔小道之前……张献忠大喜,赶紧带了四名义子窜入分岔小道,后面有忠心耿耿的心腹士兵殿后,他也顾不得那么了,一口气狂奔出去十几里山道,等到远离玛瑙山的时候他停下来检视自己的部队,才发xiàn

几万大军已经只剩下不到四千。七个妻妾全部丢了,连军师潘独鳌也走散。

回望依旧有喊杀声传出的玛瑙山,张献忠恶狠狠地向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大骂道:“操他娘的,此仇不报,老子非君子。”——

和张献忠部的狼狈截然不同,李自成部却打得风声水起,李自成在中、刘宗敏在左、李过在右,三路压迫之下,李国奇部的官兵已经是不堪重负,一心盼着山上的左良玉和贺人龙能下山来帮忙,然而左良玉正忙着嘿咻张献忠的妻妾。贺人龙则忙着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平安,谁也没心情来管李国奇的死活。

黑暗之中,刘宗敏挥舞着双刀,领着一飙悍匪,狠狠地扎进了李国奇部的心腹,这一下就要了卿命,李国奇部看到贼军居然已经杀到中军左近,终于不堪重负,哄叫一声,四面散去。

刘宗敏忍不住大喜,哈哈笑道:“李国奇,纳命来!”

正在得yì

之间,他突然听到自军的后阵传来一阵喧哗:“呀……这里有伏兵……谁,谁在背后放箭……”

“哎呦……狗日的,黑漆漆,箭从哪里来都看不到……”

“把盾举起来,从那边的林里从射来的……啊……”

刘宗敏部的屁股突然发生了轻微的混乱,这股乱向影响到了前面追击李国奇部的前军,整只部队都楞了楞,刘宗敏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但是起义多年以来,一直南征北战,就算他再没有指挥才能,现在也已经磨练出一身本事了。当然下令道:“放qì

追击官兵,扭头对付背后的敌人……传令兵,快把后面的情况报来……”

刘宗敏抄着双刀向后阵跑,刚了没多远,头顶便传来“呼”的一声,很明显是有一只箭矢贴着头皮过去了。他吓了一大跳,这黑暗中飞箭过来,当真是防不胜防,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刚才那一箭如果低上几分,就要射在他的脸上。

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对背后来的这只军队究竟是什么人也就更好奇了。来的是左良玉?贺人龙?应该不会吧,左良玉被张献忠部牵制了,贺人龙部应该被朱八军堵住下山道路,正在激战才对,这只新来的军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到了后阵,刘宗敏终于看到前方的树林间有许多黑影在恍动,但是这些影子并没有冲出树林来和他们作战,仅仅是在那里放箭而已,隔得远了,又被夜幕掩盖,压根就看不清他们是些什么人,只感觉到四面都响起嗖嗖之声。许多乱箭飞,这黑灯瞎火的,箭射得中谁全凭运气……很明显,这只敌军的目的并不是要将刘宗敏彻底吃掉,而是意图骚扰。

可是……敌军骚扰我做什么?刘宗敏心中大奇:“难道是为李国奇部争取逃跑的时候?那就一定是官兵的伏兵了。”

刘宗敏大喝道:“不要怕,对面只是官兵的小股伏兵,随我来,冲进树林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宗敏的呼喝声将他身边的一小撮士兵凝聚了过去,不一会儿。更多的闯军士兵缩到了他的身边。组成了一只规模不算小的突击队伍。刘宗敏见身边的弟兄起码也有几千,心中笃定,挥起双刀,狂吼了一声。冲向了树林。

通常来说。有人如此悍勇地冲向自己。弓箭手都会感觉到害pà

,射箭的手会发抖,准头和速度都会下降不少。而且官兵弓箭手的这种毛病更加突出,刘宗敏认为,自己这一冲,必定可以将对手吓得发抖,马上就要溃不成军,就像刚才的李国奇部一模一样。

然而他错了,树林中的弓箭手根本就毫不畏惧刘宗敏部的冲锋,而是继xù

将箭矢不停地射过来,刘宗敏冲到一半,身边的兄弟就已经倒了下上百名,虽然箭伤只能算是轻伤,但是在冲锋的时候,身边的战友倒地,终究会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

几经辛苦,刘宗敏终于踩着一堆乱石和厥草杀进了树林之中,一旦进了这片树林,就更加感受到了对手的杀意,在这片树林里的每一颗树后似乎都隐藏着一名敌人,每一颗树冠上似乎都隐藏着一名弓箭手。闯军冲进林子里之后,立即糟到了多方位的狙击。

一名士兵刚刚冲进树林,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树林里的状况,旁边的草丛里就伸出一把长矛,一下子将他捅倒在地。在他后面的士兵多了个心眼,冲进树林时眼睛紧紧地盯着草丛,没想到头顶上的大树里射出一只冷箭来,正中他后劲窝……虽然箭矢射在身上顶多就是一个血洞,受不了多大伤,但射在后颈窝里就不同了,这一箭顿时就要了他的小命。

“小心这树林,这树林有鬼!”有人大叫了起来。

其实兵家有忌曰“逢林莫入”,如果敌人埋伏在树林里,是不能草率地攻进去的,这是自古就写在了兵书里面的事,但是刘宗敏从来没看过什么兵书,而且他们的身份是流寇,长久以为只有他们在树林里埋伏官兵的,从来没碰到过被官兵埋伏……因为官兵总是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甚少有机会绕到他们前面去,因此这还是刘宗敏第一次被官兵这样搞了一下。

他顿时就感觉到有点头晕脑涨,面对面前这个阴林林的树林,不知dào

如何是好。

这时候闯军的士兵也终于看清敌军士兵的穿着打扮了,他们并没有穿着官兵常穿的大红色鸳鸯战袄,而是清一色穿着紫色的衣服,有的是紫色的鸳鸯战袄,但更多的人穿的是紫色的精麻布服。全天下会这样打扮的军队只有一只,那就是白水朱八的朱军。

“啊,他们穿的是紫衣!”

“天啊……是……是朱八的军队?”

闯军的士兵忍不住惊呼起来:“朱八的军队为什么打我们?”

有一个天真的士兵居然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大声叫道:“别打,我们是闯王麾下的闯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不是官兵……啊……”迎接这个人的,是一只箭矢,正好射在了喊话人的胸口,将他射死在地。

刘宗敏就算再傻,此时也知dào

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好哇,原来朱八这混蛋在这里算计我们……操你娘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刘宗敏感觉到恶向胆边生,双刀一振,就像旁边的树后冲了过去,那里缩着一名朱军的士兵,他本来挺着长矛,正打算偷袭下一个从树后过来的闯军士兵。刘宗敏陡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想也没想,一枪就对着刘宗敏扎了过来。

这一枪又快,又准,又狠!换个普通士兵们绝对逃不了,但是刘宗敏又岂会是普通人?他左手的刀一封,右手刀则向前劈出,只听到叮的一声响。攻向他的那一矛被左手刀架开,右手上的刀却狠狠地砍进了那名朱军士兵的脖子里。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倒即倒地。

刘宗敏怒吼道:“白水朱八,你有胆滚出来和我打!别让你的虾兵虾将出来送死。”

他吼声刚过,前方的树后人影一晃,一个铁塔般的人儿跳了出来,站在了刘宗敏的面前,此人身材高大,筋肉结实,手上提着一根沉重无比的铁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刘宗敏的眼神一凝。嘿嘿笑道:“白水王二?”

来人正白水王二,他知dào

眼前的刘宗敏是个劲敌,所以丝毫不敢托大,手里的铁棍举起。摆出一个陕西红拳里的棍法套路起手势。喝道:“刘宗敏。来打!”

见到正主儿之一出来了,刘宗敏却不急着开打了,他愤愤地道:“你们朱军太卑鄙。太阴险了,居然出卖僚军,这事儿捅出去之后,看看江湖上还有谁来卖你们的账。”

换了以前那个正义感十足,天真浪漫的王二,也许就该脸红了,但经过十几年的打磨,王二的心性已经比当年沉稳了许多,他淡定地道:“朱八哥说了,不妨事!你能宣扬我们在背后捅了你一刀,难道咱们就不能宣扬你们在背后捅了张献忠一刀么?区别不过是你们站在张献忠背后,我们站在你们背后罢了……”他顿了一顿,又道:“朱八哥还说,拳头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江湖名声就不重yào

了。而且……江湖名声与民间声望比起来,屁都不是。””

刘宗敏大怒,心中不由得暗想:“他娘的,失算了,咱们既然可以暗算张献忠,就应该提防朱八暗算我们才对,怎么这都没想到呢……他娘的,王二出现在这里,那朱八在哪里?不会是去打闯王大哥了吧?我操……我要尽快收拾了面前这家伙,赶紧去帮闯王。”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没想到,要知dào

人这东西,往往在暗算别人的时候,对自己的安全也最不提防。这就好像打乒乓球的时候,你使出全身力qì

扣杀,往往在扣杀出去之后,对敌人回击的下一招也会疏于提防,因为你以为敌人会被这一下扣死,就完全没有应付下一手的心理准bèi

了。足球战术中的防守反击,其实也是基于类似的心理。

刘宗敏心急着回去帮李自成,手里双刀一展,对着王二扑了上来,王二自然也不客气,铁棍一挥,与刘宗敏战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树林里的各个地方,都响起了小兵与小兵们的砍杀之声,声震苍穹——

李自成的侄儿“一只虎”李过率军攻打李国奇的右路,李过的武艺比起刘宗敏来要差上一大截,但是在指挥军队方面,他就要强得多了,在他的指挥下,闯军顺着好几条山道,以一种看似杂乱,实则井井有条的方式,逼在李国奇的右翼,给李国奇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斗了良久,李国奇部的中军突然大哗,原来是刘宗敏那边突进了李国奇的中军……随后李国奇部开始溃退,李过却不像刘宗敏那样兴致勃勃地追杀过去,而是首先重新队伍,打算先清点一下已方的损失,重整队列,再继xù

追击。

就在他刚刚将队伍重新聚集好的时候,后方的树林里突然一阵鼓响,窜出一只军队来,这只军队的士兵都穿着紫色的衣服,一看就知dào

是白水朱八的军队。为首一员大将,嬉皮笑脸,贼焖兮兮,正是朱军的大将许人杰。

许人杰仿佛有点郁闷地对着李过嚷嚷道:“讨厌,我在那里等了许久的机会,眼看李国奇败了,你就直接冲上去追杀嘛,干嘛要重整队伍?害得我连偷袭都找不到好机会。”

李过刚刚还在奇怪朱军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听到许人杰的话,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不像刘宗敏那么反应慢上一拍,而是瞬间惊呼道:“好哇,你们……螳螂捕蝉……黄……”说到这里,他想到这句话如果说出来,就把自己形容成螳螂了,不怎么吉利,于是赶紧住了口,不过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许人杰挥了挥手,无奈地道:“算啦,说多了都是废话!”他对着朱军发令道:“打!”

“哄”地一声吼,数千朱军士兵冲了上来。

说来也怪,李过麾下的闯军士兵鼓大了眼睛看,却发xiàn

这些朱军士兵是空着手冲过来的,他们的手上居然没有兵器……这是何意?

他们刚刚楞了楞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朱军士兵已到了面前,双手作了一个虚刺的动作,他们手上明明没有兵器,最前排的闯军士兵却惨叫了一声,噗通倒了一片。

李过额头见汗,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是什么妖术不成?过了起码好几息的时候,他才想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大叫道:“他们有兵器……他们拿的是黑杆枪,因为枪杆是黑的,所以在黑夜里看不见!”(未完待续。)

四九四、你喜欢被人踩?

黑杆枪在黑暗之中,有着先天的优势,因为它的枪杆几乎是完全看不见的,闯军的士兵只看到对面的朱军士兵举起手,做出一个虚刺的动作,然后耳中听到呼的一声,胸口就已经中了枪,连看都看不清,如何招架?

有人赶紧大声叫道:“小心,他们手里拿着黑色的长矛。”

又有人叫道:“把盾牌举起来,别管他们枪从哪里刺过来,把盾阵架好。”

若是平原,也许可以架起盾阵,将盾阵摆放平整之后应对,但是山地之间如何组得起盾阵?复杂的地形和地面上的乱石、藤蔓使得闯军士兵根本不可能摆出完美的阵形,而是被挤压得乱七八糟,整个军队的前沿凹凸不平,而且还高低起伏。士兵们举起盾牌来,但是侧面却有黑杆枪无声无息地捅来,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有人大叫道:“举起火把,把火光点亮一点……”

可是激战中哪里容得闯军士兵们慢悠悠地却点火把,就算点起来了,也没手可以用来拿,双手都要拼了命的挥动兵器与敌人厮杀,这种情况下拿个火把不是失心疯么?那简直就是在给对方的弓箭手制造靶子。

有几个拿头火把的闯军士兵被射倒之后,别的人干脆就不点火把了,就算已经点起来拿在手中的人,也赶紧把火把扔掉。

这样一来,无影无踪的黑杆枪就成了闯军士兵的恶梦,闯军士兵被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他们向后一挤,就将后面的友军也挤得歪七倒八,夜间的山道本来就很危险,一个失足就有可能摔得七荤八素,他们这一挤就更麻烦了,好些在平原上出生长大的士兵摔倒在地,被尖硬的石头撞得头破血流。

混乱开始扩散,而伴随着混乱而来的,则是士气受到了重挫。

一名小头领忍不住就尖叫起来:“朱军既然分了兵来偷袭我们。那他们肯定也派人偷袭闯王大哥去了。大哥若是不查,岂不是非常危险?”

他不吼还好,这一吼,顿时吓得旁边的头领们一个激棱。有人大叫道:“不好了。快听。刘总哨(刘宗敏)那边有喊杀声传来,他们也同时偷袭刘总哨了。”

“该死,闯王大哥究竟如何了?”

“要是闯王大哥被他们害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有人怒吼道:“操!别慌。这不是才刚刚开打吗?闯王大哥当然没事。”

马上有另一个人应道:“可是朱军好厉害啊,战斗力如此之强,我们这里对付一个大元帅都顶不住,闯王大哥肯定是对付朱八本人,那里更难打,我要去帮闯王大哥……”

“我也去……”

闯军中发生了一阵混乱,几个对李自成忠心耿耿的将领从侧翼溜了出去,带着他们本部的人马向着李自成的方向摸去。他们擅自离阵,立即就造成了闯军大乱,许多本来还没怕的士兵现在也怕了起来,惊叫道:“有兄弟逃走了……我们也要逃么?”

李过心中大急,他真没想到,朱军居然会如此擅长山地战与夜战。刚才朱军露面时,他还以为不需yào

担心,因为闯军士兵虽然在列阵作战的时候比朱军差一些,但在山地里打混战是完全不怕朱军的,却没想到朱军秘密训liàn

出来的黑杆兵是如此厉害。轻易就打败了闯军的前沿,同时也就造成了整个军队的恐慌,搅得整个局势一边倒了过来。

人性这东西……可以说成坚强,也可以说成脆弱。

如果一只军队深夜受袭,却能稳住阵脚,打败敌人,那么他们就会变得更加坚强,任何事都难以动摇他们的意志。但若一只军队在深夜遇袭时落于下风,他们就会自己吓自己,越发地往不利的方向去猜疑。

这是人性的弱点,谁也无法避免。

李过麾下的闯军现在就陷入了类似的情绪中,随着许人杰的军阵不断地推进,将李过麾下的闯军推得东倒西歪,士兵们的胆量也越发地小了起来。生怕另外两路,也就是刘宗敏和李自成那两路军队也被敌军打败,那就全完了。

就在他们开始恐慌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李自成的中军方向,终于也喧闹起来……李过扭头向那个方向一望,眼神中也忍不住闪过一抹惊恐:闯叔,您一定要没事啊——

数茶热茶的时间之前,李自成面带微笑地看着闯军把李国奇部越追越远,他的眼中忍不住亲过一抹得yì

的神色:果然,选择来对付李国奇是对的,这个软柿子真的很容易捏。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玛瑙山,只听到山顶上依旧有喊杀声传来,便知dào

左良玉还在山顶上与张献忠部激战,不过山顶上的喊声已经小了许多,看来张献忠部已经快要完蛋了。他把耳朵竖起来细听左路,那里也隐隐有喊杀声传来。其实那是张献忠与麾下四个义子猛冲贺人龙部发出来的声音,但是李自成却以为那是贺人龙与朱八部交战时发出来的声音。

他忍不住笑道:“经此一役,官兵、张献忠、朱八都受到重挫,只有我们闯军完好无损,嘿嘿嘿……等明天天一亮,我就绕过玛瑙山,直突广元,从朱八的手里把广元夺过来,然后顺势攻入陕西去,陕西就是我的地盘了,哈哈哈哈。”

李自成的身后走出李岩公子,他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低声道:“闯王大哥,我心里总有一个奇特的感觉……朱八把李国奇部让给咱们,也让得太大方了。”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仔细回想朱八将李国奇部让给他的过程,他倒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朱八那混蛋连高杰和邢氏的事情都拿出来开涮,可见他确实有抢到李国奇部的心思,只不过脸皮不如自己厚罢了。

他对着李岩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嘿嘿笑道:“不妨事!朱八那人喜欢充好人,讲面子,他争不过我也在情理之中。”

李岩公子点了点头,心中依然觉得有点异样。不过后面的话也不好再说了,这时李自成突然开口问道:“李岩兄弟。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咱们入主陕西,是按朱八管理陕西的方式来管,还是按咱们宣传的不纳粮的方案来管呢?”他还没能入主陕西呢。就先开始考lǜ

起接管陕西之后的政务了。

李岩听了这话。认真地想了想道:“听说朱八把陕西治理得相当不错。许多手段都是很好的,但是……我们无法用他的办法,必须得按不纳粮的宣传来。咱们三十六营以前烧杀抢掠做得不少,全天下百姓都将我们视为洪水猛兽,如果想要扭改这个形象,必须切实地将不纳粮的政策落实下去……以免给百姓留下一个闯军说话不算话的坏印象。”

李自成点了点头,笑道:“此话正和我的心意,我要去收税治民,那也太麻烦了,还是直接从富商官员们家里讨钱来得方便,哈哈哈哈!”

李岩应和了一声,心中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似乎他给闯王提的这个“不纳粮”的想法中间有什么重大的缺陷,但他一时半会却想不到。

其实这也不能怪李岩想不到,因为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从来没有亲历过朝政大事,没有接触到管理国家那个层面的东西,他的思想也有局限性,只知dào

为了百姓好,不纳粮就可以减轻百姓的负担,却没有想到没有税收的国家要如何才能存续……当然,他是胸中有才之人,虽然想不到这一点,却能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只需yào

有人点拔他一把,便可以融汇贯通了。

此时李自成的精锐老八队正在狂追李国奇,而李自成本人却没有跟上去,只带了几百名心腹落在后阵,与李岩公子聊天。在这几百心腹外围,则是几千备兵,至于闯军那些打不得仗的老弱病残和妇女家眷,现在全都安排在几里外的一个大溶洞里。

李自成本来一脸轻松,突然,他眉头一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气从背后袭了过来……这种感觉玄之又玄,用嘴根本就说不清楚,只能说是一种直觉,那是他十几年来流窜天下,到处打仗,被官兵追得像狗一样地逃窜时练出来的直觉,它每每能在危机到来之前,预先提醒李自成,使他做出充足的防备,使他在这许多年的流寇生涯里逢凶化吉……

上面一段说得比较玄,其实说白了倒也未必是玄的。要知dào

山林之间,总有鸟叫虫鸣,有夜鹰啼叫……但是一只夜行的军队却会将这些种种声音全都压制,因为草丛里的虫子是不会在身边有人的时候鸣叫的。夜林极其庞大,若是区区几个人或几百人在夜中潜行,也不可能压住整片山林里的鸟叫虫啼。但是一只上千上万的大军在夜林里潜行时,却足以压得一整匹小山都失去声音。

一整匹山都安安静静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让人恐惧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心寒!

李自成感觉到的就是身后那种奇异的宁静,这种宁静之中蕴含着杀气,让他直觉地感到不安全。他蓦然转身,向后一指道:“小心后面!有人来了!”

李岩闻言一楞:“后面有人?”此人不愧是军师之才,他只惊呼出来了四个字,便立即道:“我明白了,朱八来了。”

李自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感觉到杀气的一瞬间,他也已经醒悟了过来,大呼道:“不好,朱八袭我们后面,传令前面的老八队赶紧回来,摇旗……擂鼓……点亮火把……不要和朱八军硬拼,全军前向跑,追上前面的老八队再回身作战……”

一连窜的命令从李自成的嘴里发出,此人不愧是一代枭雄。其见事之快,反应之敏捷,不禁让刚刚完成布局,还没来得及下令冲锋的朱元璋暗赞了一声。他也知dào

深夜山中潜行偷袭敌军的屁股是很容易被敌人从鸟叫虫鸣声里感觉出来的,但是对手是一只贼军,不是一只正规的官兵,他总得试一试这招行不行得通。现在知dào

结果了……对李自成来说是行不通的。

朱元璋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击鼓,给我追!”

李自成的军中和朱元璋的军中同时想起了鼓声,一边是要尽快的向前跑出去,想与精锐的老八队会合。一边却是拼命地追上去。想在李自成与他的主力部队融合之前,先将他这个贼王做掉。

朱军的士兵在广元的山中训liàn

了整整半年,此时对于崎岖不平的山路已经非常熟悉,可以说是健步如飞。但李自成麾下的这批士兵才从中原入川不久。又一直被官兵追得像狗一样的窜。根本就没有时间进行山地训liàn

。这一跑起来,顿时分出了高下。

朱军的士兵步子迈得又大又快,闯军的士兵却显得有点胆怯。夜中的山林。一个失足就要摔得头破血流,士兵们哪里敢放胆跑,就连李自成自己,也要压着速度,每一步都看准了落脚点才敢迈出去。

不消片刻时间,朱军就接近了几十丈。

“操!”李自成向后看了一眼,心里发虚。这时候,跑在李自成身边的李岩公子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李自成大吃一惊,此人是一流的军师人才,岂可让他丢在了这里,赶紧伸手去拉,不料李岩公子摔倒的地方旁边有一条深达一丈的山沟,沟底还有小溪流过,李岩摔下去激起一片水花,哪里还拉得着李自成的手。

李自成跺了跺脚,当机立断,放qì

了李岩,向前继xù

疾奔。他心中只是想:若我会合了老八队,返身过来打赢了朱八,可以再回来找李岩公子,若是我被杀了,那就一切休也,救他上来又能有什么用?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朱军的先锋已经追上了李自成的后阵,长矛起处,后面的闯军士兵摔倒了一大片,一些不堪白白被杀的士兵转过身去,与朱军士兵血拼,不过他们各自为战,不成体统,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刚刚一转身就被朱军捅倒。

有一名闯军士兵跑着跑着,突然不跑了,他将手里的武器一摔,主动向后跑了过去,嘴里大声道:“朱八大哥,我来投你,我的家眷在陕西跟着您讨食呢,我不想莫名其妙的送了性命,还是跟着您更好……”

原来,闯军中老一批的士兵中,有一部份人的家眷当初被老闯王高迎祥送进潼关,交给了朱八,他们对朱八军本就没有排斥心,以前一直以为朱军与闯军是友军,那就无所谓。现在朱军突然与闯军翻脸,他们就要考lǜ

一下自己究竟该在哪一边了,人这东西,心里当然会向着自己的家人,既然妻儿老小都跟着朱八,自己凭什么不跟?

当初朱元璋这一记阴手,就在此时发生了巨大的作用,闯军跑着跑着,人数就开始急剧地减少,不少人跪了下来,扔掉兵器,高举双手,表示愿意跟着朱元璋走。

李自成身边的几千人哗啦啦一下就去了一半,就连他最心腹的几百个兵,也有几十名向着朱军倒了过去。

李自成恨得牙痒痒的,心中不由得埋怨了老闯王高迎祥几句:“都怪你,把家眷送给朱八,现在出问题了吧?看来只有我的老八队最靠得住,他们都是随着我从米脂出来的,只要让我会合了老八队,没有什么难得倒我的。”

由于不停的有人投诚,后面追来的朱军无疑轻松了许多,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先头部队就已经追到了李自成身后不远处。为首一员将领,正是马小天!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马小天没有参战的机会,必须一直留在朱元璋身边保护他。但是这一次不同,朱元璋带入川的将领本来就不多,又要分成三面作战,同时对付李自成的三股部队,王二和许人杰都被分走,红娘子又已经离军出走,不知dào

去了哪里。

军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马小天这位廖化就挺身而出,担任起中军的先锋大将来。

李自成脸色一黑,他身后的大旗手郝摇旗便赶紧道:“闯王大哥你先走,兄弟给你殿后。”

李自成倒也不客气,只是在郝摇旗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道:“兄弟保重,千万别死了。”

郝摇旗呵呵大笑:“死不了!”他把手里的大旗横过来,交给李自成的一名近卫,自己则拿起一柄铁枪,带了近百个兄弟,桘在了山道中间。他的身材本来就很高大,满身横肉,此时保护着铁枪当道一站,倒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郝摇旗大吼道:“谁要碰我的大哥!从我郝摇旗的尸体上踩过去。”

这时马小天正好带着一群白水的老弟兄追过来,听到这一吼,他大笑道:“你喜欢被人踩?好,我成全你。”(未完待续。)

四九五、李自成逃命

马小天提着铁枪,对着郝摇旗猛冲了过去。今天的马小天看起来尤其精神,为了方便在山林间行动,他没有披重甲,只穿了一套紫色的鸳鸯战袄,但他毕竟是将领,这身衣服比普通的朱军士兵多了些防护。在肩头、心口、后心、腰肋等重yào

位置,缝上了甲片,以防这些重yào

部位被人击中。

这些甲片都是小哑巴亲手为她缝上去的,针脚绵密,缝得极为用心。他现在心中已无感情牵挂,整个人都定了下来,因此精气神比起以前都更上了一层楼。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马小天有了一个稳定的家,有了一个爱他的女人之后,似乎也比以前稳重了许多,现在整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锐气,那是身为一个毛头小伙子时所欠缺的气势。

现在回想起为红娘子痴迷的那些傻乎乎的举动,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失笑出声。

他一枪捅向挡在路中间的郝摇旗,枪尖崩得笔直,整个人犹如游龙探海,气势不凡。郝摇旗见到这一招来得劲急,也不敢轻敌,赶紧挥枪一架。只听到“当”的一声巨响,郝摇旗纹丝未动,马小天却被震得铁枪险些脱手,连退三步。

只是一招,他就知dào

对手的力qì

比自己大。

郝摇旗乃是李自成的大旗手,整日包着一柄大旗上山爬坡,那大旗的旗杆乃是铁制,旗面又宽达几丈,重量可比关王爷的青龙偃月刀,他从早到晚抱着那面大旗跟了李自成快十年了。臂力能不大么?就算是王二在此,拼莽力也未必是郝摇旗的对手,马小天当然就更不济了。

不过在这简单的一招对拼中,马小天也发xiàn

了对手一个缺点,他力qì

虽大,动作却不甚灵活。这位大旗手虽然跟着李自成男征北战,但是却极少与人过招,因为他平时都是站在李自成背后摇旗的,哪里有机会和人打架去?一般来说,连大旗手都要沦落到去打架的地步。那就是李自成已经快要玩完了。

就像今晚这种情况。闯军还是首次遭遇,这位力大无穷的大旗手也是罕有地一次丢掉旗杆,拿起铁枪,他多年未与人交手。动作不免生疏。

马小天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力qì

大的莽汉。有什么好怕的?看枪!”他的枪法习自朱元璋。变化不多,威力却大,乃是实战中人的杀人枪法。一枪刺出。看不到有什么枪花。郝摇旗见他这一招使得很老,也没在意,和刚才一样横枪一封。

却见马小天手腕一抖,在半空中居然将枪尖的攻击方向从左掉到了右,从上掉到了下,枪尖以诡异的速度,从刺向郝摇旗的左胸变成了刺他的右腰。

郝摇旗大吃一惊,待要变招已经来不及,只感觉到右腰一痛,马小天的枪尖已经入肉几分。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用脚尖在地上猛地一踩,向后急跃。马小天这一枪才没有刺得更深,但腰上一个血洞,已经在向外喷血了。

郝摇旗脸色微变,心中暗想:这个人好厉害,我记得他只是朱八身边的一个护卫兵而已,怎地武艺就如此高强?

这时候马小天带来的士兵与郝摇旗带来的士兵已经战成一团了,闯军拼了命想要为李自成断后。朱军却拼了命想要突pò

郝摇旗的拦截,追上李自成,双方的士兵都拼红了眼,刀刀狠辣,全是向着对方的要害招呼,没过几合,地上就已经躺下了几十人,双方的士兵都有。当然,躺下的人以闯军为多,朱军有备而来,又是以多打少,闯军哪能讨得了便宜。

郝摇旗怒吼一声,顾不上腰间的伤口,再次对着马小天扑了上来。

马小天挺枪而立,笑道:“来得好……”他枪尖抖起,对着郝摇旗扎去,郝摇旗想要招架,不料马小天枪尖转弯,又在他大腿上扎了一枪。

郝摇旗这下明白了,若论力qì

,自己甩对手几条街。但论招式,就是对手甩自己几条街了。他怒吼一声,干脆不再封架马小天的招式,使出拼命的打法,与马小天对功起来,马小天刺他胸口,他也刺马小天胸口。这样一来,倒是将马小天精妙的枪法克制住了,人家马小天新婚燕尔,小日子正幸福着呢,怎么可能与一个莽汉在此同归于尽?结果打得扎手扎脚,半天突pò

不了郝摇旗的防线。

不一会儿,朱元璋带着本队从后来赶来,只前见方一条窄路,郝摇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守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被马小天扎了七八个窟窿,但是每一个都不致命,郝摇旗半身浴血,犹自苦战不退。好几名士兵上前帮马小天,想将郝摇旗拿下,但那莽汉确实厉害,铁枪挥开,方圆几丈无人可近,连马小天都要暂避其锋。

马小天听到后方人声,百忙中回头一望,看到朱八哥来了,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朱八哥好不容易派给他一个先锋的任务,结果被敌人挡在这里,抓不住李自成,有何面目见大哥?他心中一急,枪法更乱,更是拿郝摇旗不下。

朱元璋在后面看见,忍不住叹了口气:“马小天啊,你这家伙就是太单纯了,只知dào

和敌将斗力,却不知dào

斗智。换了许人杰在这里,早已将这莽汉拿下。”他叹完气之后,对左右道:“去,拿张渔网过去,把这莽汉给我擒了。”

几名朱军士兵拉着一张大渔网走了过去,黑暗中渔网上的黑绳根本就看不见。这几名士兵趁着马小天后退的当口,将渔网向前一撒,郝摇旗猝不及防,早已经被网了个严严实实,几名士兵四下里将渔网收紧,郝摇旗便已动弹不得。

马小天见了这招,顿时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得话。

朱元璋对他挥了挥手:“楞着做什么?快继xù

向前追。”

马小天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撒开双腿,继xù

向前追去——

此时刘宗敏挥动双刀,正与王二打得火热,他在这两柄刀上花了几十年的苦功,造诣非凡,两柄刀翻飞起来,犹如穿花蝴蝶。以王二之强,也不禁有些目不暇接,招架不来。被他一轮急攻打得连连后退。

刘宗敏逼退王二。赶紧观看四周的形式,只见树林里到处都在混乱,但朱军士兵明显占了优势。因为朱军的士兵更擅长山林战,他们在树梢和草丛里神出鬼没。闯军士兵往往莫名其妙就送了性命。

刘宗敏心头惊惧。不敢再在树林里打下去。赶紧舍了王二,大叫道:“撤出去,撤出树林。回去和大哥的本队会合。”黑暗中如此大叫,根本无甚大用,大多数士兵跟本听不到他的命令,仅有身边一小团人听到,这群人便跟了刘宗敏向后跑,远处的闯军士兵茫然不知dào

,还在奋力死战,被朱军一一击倒。

王二倒也不追他,收拾了闯军的散卒之后,突然斜刺里窜了出去,走的方向十分古怪,刘宗敏不知dào

他卖的什么药,反正没追自己总是好的。

刘宗敏窜出树林,撤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正茫然不知dào

该怎么办,突然听到一阵呐喊声,一只闯军突然黑暗中窜了出来,这只闯军正是李自成核心的军队,从米脂出山,一直跟着李自成转战的老八队。

原来刘宗敏刚才杀入了李国庆部的中军,追着李国庆部走,因此他的位置已经算是到了战场正中间,而李自成心腹的老八队也是对着李国庆中军追来的,不免就碰上了刘宗敏。率领老八队的当然也是李自成的老兄弟,名见田见秀,是一个稳重的将领,见到刘宗敏狼狈不堪的样子,田见秀大惊道:“刘总哨,你怎么这副狼狈样子?”

刘宗敏恨恨地道:“朱八那厮偷袭我,派了大将王二在旁边的树林里埋伏,折了我许多兄弟。”

田见秀更惊,赶紧道:“朱八为什么……”

刘宗敏道:“现在不是为这个的时候,咱们赶紧回军,去接近闯王大哥。”

田见秀脑门一醒,也道:“正是!老八队,快回转。”

这只老八队的确十分精锐,黑暗中齐刷刷地一转身,前军变了后军,后国变成前军,毫不犹豫地就转头向着后面跑去,他们是李自成当年从米脂带出来的老兄弟,对李自成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动摇,虽然现在黑灯瞎火,到处都是喊杀之声,又听闻首领遇袭,普通士兵只怕已经慌得找不着北了,老八队却依然不乱,只是有点心急,担忧李自成的安危。

他们急匆匆地向前跑了几步,斜刺里又一只军队过来,原来是一只虎李过,只见李过也是满脸狼狈之色,他被许人杰带着黑杆兵一路喊打喊杀地追到此处,见到田见秀和刘宗敏,李过终于松了口气,喜道:“刘总哨,田大哥,你们没事就好。”

刘宗敏赶紧问道:“李过,你那边也遇袭了?”

李过点头道:“朱八麾下的大元帅带了黑杆兵来袭击我,那黑杆兵夜战实在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路追到了这里来。”

刘宗敏向他背一望,却不见有人,问道:“大元帅呢?”

李过道:“他追了我一阵,突然向旁边的山沟里一拐,不知dào

去什么地方了。”

刘宗敏心中一惊:“那王二也是,他和我拼杀一阵,突然向旁一拐,也不知dào

钻哪里去了,朱军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一直随在老八队中的军师牛金星突然发话了:“不好,王二和大元帅肯定是从山沟里直插到了我们与闯王大哥的中间去,他们两人要封断我们回去会回闯王大哥的路。”

这牛金星乃是宝丰人,自幼苦读诗书,二十余岁考中秀才,天启七年中了举人,性喜读书,通晓天官、凤角、孙吴兵法,崇祯十年,他因为强抢民女,被朝廷革了功名,充军卢氏县。李自成兵过卢氏县时。牛金星便加入了义军,凭着他一肚子的学识,在李自成军中混到了一个军师之位,但是李自成更喜欢李岩,便将李岩带在身边,让牛金星随着老八队。

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在原历史中,就是牛金星挑拨了李自成与李岩的关系,导致李自成害死李岩,不过一码归一码。人品和本事是不相干的。他出谋划策的能力倒也不差。

听到牛金星这一袭话,刘宗敏、田见秀、李过三人都大吃一惊,赶紧下令道:“全军都跑起来,快点……快点回去……”

不过他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向前跑了没多远。就见前方的一匹小山上黑影如山,王二和许人杰已经合兵一处,在这里设下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原来朱元璋给他们两人的安排就是首先暗袭刘宗敏和李过。败他们一阵。然后而用他们急着回援李自成的心理,在必经的归路上设防,这就会造成闯军士兵的心理大动摇,就可以轻易地将他们吃掉。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朱元璋也没算到老八队会在这时与他们汇合到了一起,刘宗敏和李过这边又多了一个田见秀和老八队,想要吃掉他们,就未必这么容易了。

看到前方强敌挡路,田见秀毫不犹豫地道:“老八队,冲过去,我们一定要接到闯王大哥!”

“杀!”老八队齐声怒吼,声势震天。

这倒是把小山上的王二和许人杰两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刚刚才被自己败了一阵的刘宗敏和李过两军还有力qì

吼出如此杀气腾腾的气势来。

“冲啊!”老八队勇猛地对着朱军的阵地冲过来,两军都开始放箭,黑暗中箭矢根本就看不见,箭雨在两军之中乱飞,会不会被人射倒全凭运气。被射中了会不会倒,则全凭体力与意志。

老八队的意志毫不输于朱军,这一波猛冲居然让他们硬生生地冲到了近前,黑杆兵挥起黑色的长枪,向着闯军老八队狠狠刺去。黑色的枪杆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毫无痕迹可寻,刚才他们就用这一招大败了李过,但用在老八队身上却不见得有效了。

老八队的人看不见袭来的黑杆枪,干脆不看,他们也挺起自己手里的长矛,对着朱军士兵的黑影狠狠地对扎了过来,简直就是一幅以命换命的打法。

只听到惨叫声此起彼落,两军的士兵同时倒下去了一片。

许人杰的心顿时一痛,这些黑杆兵都是他花了大心血,好不容易才训liàn

出来的,拿来和人一对一的换命,何等可惜……但是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退避是不可能的,不拼个你死我活,则会被人踩在脚下。

朱军不能让老八队在这里越雷池一步,而老八队也必须突pò

朱军与李自成会合,两军都没有转圜的余地,非得拼出点血花来不可。

许人杰从怀中拔出自己的火铳,瞄也懒得瞄,对着小山下面的闯军阵地乱轰了一铳,怒吼道:“我操你娘的,杀……杀光你们这群王八……”

这一铳好巧不巧,正好擦着牛金星的脸庞飞了过去,将他身后一名闯军士兵击毙。牛金星吓得全身一抖,眼珠子不由得飞快地转了起来——

李自成正在疯狂奔跑着,在他的前后左右,已经只剩下不到百名护卫了。天色太黑,山路太复杂,跑着跑着,身边就会减少几十或几百人,而且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落在后面的士兵很快就被追兵淹没,发出阵阵临死前的惨嚎声。

李自成不敢稍作停留,闷着脑袋不停地向前跑,只盼能与老八队会合,那时他便可以立称脚跟,然而跑着跑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吼声。

李自成竖起耳朵一听,便听出来了,那一声充满了气势的“杀”字,正是他最精锐的老八队吼出来的,这些米脂出来的老兄弟,是李自成按照自己在边军中当兵那几年的见识训liàn

出来的精锐,而且他们已经随着李自成在乱世之中征战了十年,这十年磨练了他们的意志,使他们成为了最悍勇的战士。

听到他们气势如虹的声音,李自成本该高兴才是,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dào

,老八队既然已经吼出了“杀”字,那就是说他们遭遇了敌人。

朱八既然布置了军队伏击他,自然也布置了军队伏击老八队,这件事早该想到的,只是他逃得太过匆忙,把这么重yào

的事也给忘了。

李自成抬起头来,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山丘,心中升起了一阵无力感,他心中暗想:若是朱八军挡不住老八队,我马上就可以看到前方的山丘上面出现人影,那就是老八队翻过来接我了。

然而等待着李自成的是深深的绝望,老八队无力翻过那个山丘,他们被许人杰和王二率领精锐的黑杆兵抵挡在了山的另一边,拼尽全力也无法突pò

许人杰和王二的防线。

李自成听到老八队的“杀”字,与朱八军的“嘿哈”之声混杂在一起,东风不让西风,打得难分难解,便知dào

指望不上老八队过来接自己了,他若再向前跑,迎接他的就是许人杰的后军,以他身边现在这一百来人的兵力,上去就是送死。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李自成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向最亲近的几个近卫兵道:“会合不了了,我相信刘宗敏,他会把老八队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们先保住自己吧。”他向着周围细细地打量了一阵,最终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钻山沟向北逃……”(未完待续。)

四九六、吓走左良玉

凌晨时分,左良玉一边往自己身上披甲,一边向着帐篷外面走。身后的行军床上,倦缩着两个白生生的美人儿,正是邢氏和高氏。两女被左良玉狭玩了一夜,眼泪都已经流干,由于姓左的太过粗暴,使得两女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不小的折磨,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掌掴和脚踹的痕迹,连动弹的力qì

也没有了。

左良玉的脸上却带着心满yì

足的淫笑,自从他参与追剿贼寇之后,常年累月带着军队满天下的乱转,不知dào

多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了,军中又不许携带女眷,长久以来被压抑着的欲望终于得到了宣泄,心中自然满是快活。

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听说罗汝才有一百多个女人,要是我把罗汝才打败了,把他那一百多个女人统统抓起来,那才叫个爽到了家。嗯,下一步干脆死追罗汝才吧。

左良玉走出帐篷来,就见到帐门前站着贺人龙,两人打了个照片,彼此的表情都有一分微妙。都是因为杨嗣昌闹出来的,他那个要换将军的信件落进了左良玉和贺人龙的耳中之后,这两位军中大佬彼此都对对方防了一手,眼神中自然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警惕。

左良玉哼道:“贺将军,你大清早的站在我帐前做甚?”

贺人龙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道:“左将军做人做得真精明啊,你在帐篷里享用张献忠的女人,却把他的主力引过来对付我。好一招毒计,我啃硬核桃,你捏软柿子,流血让我流,享shòu

就归你!”

左良玉冷哼了一声:“我才没那兴致来做这种无聊事,我杀上山顶时没有看到张献忠。”他说的其实是实话,他杀上山来时,张献忠当机立断就跑了,连根毛都没让左良玉捞着。也正是因为张献忠逃得如此果duàn

,才把女人都留给了左良玉狭玩。

但这种事别人哪里肯信。贺人龙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张献忠是个大方的主儿,心甘情愿地把一顶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下去,连和你吼两声的胆子也没有?”

左良玉冷哼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两人没说到两句就已经说僵。这时左良玉麾下的副将跑了过来。认真地报gào

道:“报gào

将军。我们击杀了张献忠手下的贼兵三千五百多人、活捉了一万多乱七八糟的老弱妇嬬,张献忠麾下大将十反王杨友贤向我们投降。另外,还抓住了张献忠的妻妾邢氏、高氏等七口。在树林中逮住了张献忠的军师潘独鳌。”

左良玉听了这个战果,十分得yì

,向着贺人龙吹了声口哨,用意明显是要显摆。

贺人龙冷哼了一声道:“打一群歪瓜裂枣有什么好得yì

的?我和张献忠的主力打了一场,杀了一千九百多个贼兵,还招降了张献忠麾下的一条龙薛成才、顺天王贺国现。”原来,当夜的山路大战,虽然张献忠和四个义子率残部逃出,但是张献忠军依然损失惨重,被贺人龙咬着尾巴痛打了一通之后,不但损失惨重,还有两员大将投降,所以贺人龙的战果也不斐。

两人正在吹胡子瞪眼睛的较劲,突然听到远处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儿,李国奇就带着一票心腹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只见李国奇满头都是乱草,看起来十分狼狈,对着左良玉和贺人龙大怒道:“两位将军,你们是怎么在对付张献忠?明明你们分三路上山,将张献忠围得死死的,为何他突然出现在山下,向我部猛攻,将我麾下士兵全部打散,害我苦战大半夜……”当然,他不会说自己其实是被人一打就逃了。

左良玉和贺人龙心中同时升一抹异常的感觉,以他们的经验,当然看得出来李国奇战败了,所以才会如此狼狈,并且怒气冲冲,两人对着李国奇道:“你败了?”

李国奇脸色通红,但这种事不认也不行,只好怒道:“你们让张献忠的主力下了山,三面围攻我,我能不败吗?”

左良玉和贺人龙对望了一眼,然后又一起看着李国奇,摇头道:“这不可能!张献忠与我们先后两战,已经是丧家之犬,怎么可能再下山打败你?而且还三面合围?简直无稽之谈……我们昨晚听到山下喊杀声,还以为是你的部众在追击逃下山的张献忠残部。”

李国奇道:“少在这里给我装!我败了之后,身后依旧杀声震天,不是你们下山来帮了我吗?”

左良玉与贺人龙再次对望了一眼,左良玉摇了摇头道:“昨晚我没下过山。”开什么玩笑,他一整晚都抱着两个美人儿在玩十八般模样、二十四桥明月夜、洞玄子三十六式、大江户四十八散手,哪有心情跑到山下去折腾?

贺人龙也摇了摇头道:“我也没下过去。”他自从遭到张献忠的绝地反扑之后,在山道上不进不退,故yì

磨时间,一直磨到天亮了才上山来,哪有心情再去树林里和人砍架?

李国奇见两人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得开始发毛了。

左良玉拿出从张献忠那里抢来的虎符、镂金龙棍,令旗、令箭、卜卦用的金钱等东西道:“张献忠被我打得连这些东西都丢了……”他又指了指帐篷,嘿嘿笑道:“他的女人也没来得及带走……他哪来的心情跑到山下和你打?”

贺人龙也拿出一锈着“西营八大王”的旗帜来,冷笑道:“我在山道上截了他一大半的部属,他要是还能下山三面包抄你,那他真是神了。”

李国奇心中毛毛的:“那……他娘的,半夜三更是谁在打我?”

左良玉和贺人龙也道:“是啊,半夜三更的。你和谁在打啊?你他娘眼睛长在屁股上么?连敌人是谁也没搞清楚?”左良玉和贺人龙两人可不像李国奇那么草包,两人听到这里,已经感觉非常不对劲了,眼珠子都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

左良玉大呼一声道:“夜不收……赶紧给我下山查探一番。”

贺人龙也在大叫:“斥候呢,他娘的……斥候哪里去了?”

由于昨晚一片大乱,夜不收和斥候们也没有散开,全都把注意力放在山顶上的张献忠身上,山下发生了什么居然是浑然不知,这时他们才赶紧向着山下跑去,没过多久。就有斥候跑回来报道:“将军。大事不好……玛瑙山被白水朱八军给包围了。”

左良玉赶紧走到山崖边向下一望,只见山下竖起了几面大旗,白水朱八、曹操罗汝才、闯王李自成、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等人的旗帜全在山下,密密麻麻到处是人头。

左良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好。我们中计了。山上的张献忠部只是一个诱饵。贼军真zhèng

的意图是将我们引到山上,然后包围起来一网打尽。”他说到这里,又呸了一声道:“张献忠这货好狠啊。自己的妻妾居然都拿来当诱饵……”

贺人龙和李国奇两人脸色发白,看到山下那几面恐怖的旗帜,他们心里都不由得发凉,心中同时想到:“完了,这几部贼人如果联军一处,把咱们围在山顶,看来早有准bèi

,山下等着我们的定是有死无生的局面,肯定是别想打赢了……还好,睡了张献忠女人的是左良玉,不是我,只要没有结下死仇,咱们还有逃跑的机会,张献忠多半只会死追着左良玉打。”——

山下,朱八军中。

昨夜一场激战,可惜到最后,朱军还是功败垂成,由于郝摇旗的力战,马小天没能抓到李自成,被他带了几十位心腹遁走,马小天判断李自成会向南逃,于是向南追了一阵,没想到李自成反其道而行之,向北窜进了大巴山。陕西明明是朱八的地盘,李自成却敢向北窜,确实是胆量不小,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还真让他甩掉了朱八的追兵。

另外一边,许人杰和王二合军一处对抗李自成的老八队,打了许久也未能将之全歼,眼看天要亮了,山上的官兵随时可能发xiàn

山下的情况,朱军只好放了他们一马,让李宗敏、李过、田见秀、牛金星人带着老八队的精锐逃窜向了东方。

总之,这是一个非常不完美的战役,朱元璋虽然已经算尽了机关,可惜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条大虫最后都逃脱了生天。

朱元璋倒也并不懊恼,他知dào

这两个人没那容易杀,若是真能这么轻轻一出手就按死了,他们就不是在朝廷手里窜逃了十几年还没事的李自成和李献忠了,也就仅仅只能是个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那种货色。

反正,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主力都被自己打散,他们现在各自都只剩下很少量的部队,朱军已经不担心他们再窜入自己的地盘,现在需yào

考lǜ

的,就是对付山顶上的官兵了。

山顶上的官兵并不容易对付,虽然官兵的大将左良玉和贺人龙各有私心,但若他们一心一意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的话,就连朱元璋也要头痛,于是他心生一计,叫马小天在军中立起许多面旗帜来。

白水朱八的大旗当然是一定要立的、曹操罗汝才现在是朱八的盟军,列旗在侧也没有什么问题。有趣的是闯王李自成的金色“闯”字大旗,张献忠的破烂“西营八大王”旗,都被朱元璋给立了起来。

这旗如此一立,就把山上的左良玉、贺人龙、李国奇给吓坏了。官兵并不知dào

贼人们闹了内哄,在他们眼中,三十六营和白水朱八都是流寇,他们随时联合起来作战都不奇怪,因此朱元璋列兵山下,将旗帜一立,山路一堵,山上的几位大将全都吓尿了裤子。他们却并不知dào

,朱军根本不想和他们打,只是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朱元璋围着山,故yì

慢吞吞地摆弄着旗帜。将它们搬来搬去,做出一幅在调动兵马的样子,借着山石和树林的掩护,山顶上的左良玉等人并不知dào

山脚下究竟有多少贼兵,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贼兵的影子,但见旗帜四处移动,贼人似乎正在分派攻上山的任务。

朱八的旗帜在正中,显然是要打正面;闯王李自成的旗帜则在左路,八大王张献忠的旗帜则在右路,曹操罗汝才显然是留在山下接应。贼人摆出来的套路。居然与官兵前一晚上攻山时摆的套路一模一样。简直是让山顶上的左良玉哭笑不得。

“怎么办?”李国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打转转。

左良玉也觉得难办,他把张献忠的妻妾都那样了,人家还会放过他么?他左思右想。只觉得害pà

。赶紧写了一封信。派士兵送下山去给右路的“张献忠”,就说自己愿意将他的妻妾送回,只求他放条生路云云。

不料这封信送去。马上就被“张献忠”的人给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人家压根就懒得和他谈判。

左良玉心中恼怒:“既然你不要我还,我就将她们拿来当盾牌用!”他派人将七个女人都绑了,又把张献忠的军师潘独鳌也绑了,还推着许多张献忠军的降卒来做炮灰,押在军前,然后催动军队,向着右路直冲下来。

贺人龙和李国奇紧紧随在左良玉背后,看来拿人当盾牌这一招确实有效,“张献忠军”果然不敢动手,眼睁睁地看着左良玉等人众容逃出了玛瑙山。

左良玉不敢停留,带军向东方狂奔,什么十面张网,八面埋伏的全都忘到了九宵云外。杨嗣昌的剿匪大计更是和他没了关系。没多久就逃出了几十里去,等到逃到了安全地带,他才回过头来得yì

地笑道:“哈哈哈哈,张献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要用你的女人换条生路你不肯,现在老子顶着你的女人照样杀出来了,哈哈哈……我人没事,你的女人还是归我,这他娘的才叫痛快。”

当下左良玉不再回到杨嗣昌的大网之中,而是带着本部直向东方而去。他死里逃生,份外珍异自己的生命,至于违抗朝廷命令什么的就不在他的考lǜ

范围里了——

吓走了左良玉、贺人龙、李国奇三人,朱元璋这才下令让朱军士兵缓缓上山。

此时的玛瑙山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惨烈战斗过的痕迹,山上还有一万多老弱妇嬬,这些是张献忠军的家眷,本来他们被左良玉所擒,被朝廷押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不被杀,但是被贬为奴籍是免不了的,现在突然被朱军所救,他们倒是谢天谢地,拜成一片。

朱元璋派人将他们收纳,然后遣回陕西去。

山上还有许多没有被官兵所杀的降卒,这些人属于对张献忠忠诚度比较低的士兵,张献忠一逃,他们就失去了战意,跟随着十反王杨友贤、一条龙薛成才、顺天王贺国现的人向官兵纳降,被左良玉派人监视着软禁在一个营地里。左良玉逃后,这些人重获了自由,但是他们也知dào

,虽然只是短暂的背叛,但他们终究算是背判了张献忠军,投入了官兵的怀抱,现在已经没脸再去见张献忠,只好向朱元璋投降。

朱军收纳降卒,安抚老弱妇嬬。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是在一个溶洞中找到了大量被李自成裹带着满天下流窜的平民老百姓。原来李自成败散之后,只带了几十个心腹逃走,家眷什么的自然顾不上了。而刘宗敏等人则带了老八队和几部残兵退走,他们倒是赶紧去接了自己的家眷一起走,但是那几万跟着李自成到处流窜的百姓,他们是再也顾不上了,只好将这些百姓抛弃。

百姓们在溶洞中苦等骑军不回,只好出来查探,就此暴露了位置,于是朱军的人找上门去,将这些百姓全都收容了回来。

一下子得到数万人口,朱元璋心中自然是大喜,这些人只要弄回陕西,就能成为现成的劳动力,这可是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但是这些人都听过李自成编的儿歌,如果让他们回到陕西之后把“不纳粮”的儿歌传开,那就反倒不妙了。

朱元璋沉思许久,才终于下了决定,这些人是一定要收下的,但收留他们的形式却不可能和普通百姓一样。干脆将他们集合到一个县或者几个县中,集中管理,严格控zhì

这些人的舆论,保证他们不把儿歌传播出去,然后再慢慢地用自己治下那种和平安宁的生活来同化他们,直到他们感觉到在朱八的麾下交税比在李自成的麾下不纳粮更好,才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一连窜儿的命令从朱元璋的嘴里发出去,朱军押着几万百姓,重回广元。而随后追击过来的杨嗣昌听说负责先头部队的左良玉、贺人龙、李国奇部全都向东逃窜,没有再维持着他布下的在网,顿时气得猛吐了一口血,半响没有反应得过来。(未完待续。)

四九七、请仙女姐姐带我去见见玉皇大帝

山中,小溪边!

李岩李公子幽幽醒转,他也不知dào

昏迷了几天了,只知dào

肚子很饿,全身无力。耳边听到溪水哗啦啦的声音,他强撑了一下身体,却没有撑得起来,反而再次重重地摔了下去,脑袋在一块石头上磕了一下,发出“碰”的一声。

旁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哎呀,这位公子,你可莫要乱动,我好不容易给包好了伤口,你要是乱折腾,当心一命呜呼。”

李岩定了定神,向旁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溪边坐着一个明媚的姑娘,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满脸天真不通事务的笑容,一身红衣颇有英气,让人一看就感觉到心生好大感。

李岩一转念便知dào

发生了什么,赶紧道:“李岩谢姑娘援手之德,不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红衣女子别了别嘴:“哼,读书人就是麻烦,想问我名字,又说‘不敢问’,哪来么麻烦,你直接问我‘喂,你叫什么’这不就结了。”

李岩不由得老脸通红,颇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小姑娘说得有理,想问名字就问,说什么“不敢问”,这也忒假了点。李岩毕竟和三十六营的贼兵们混过很长时间了,也比以前做一个纯书生时要大胆了许多,于是认真地问道:“喂,你叫什么?”

红衣女子笑道:“你改口倒是快,看来也不是死板的书呆子嘛,比马信玉那个呆子要强。我的名字叫做红娘子,你可以叫我红姑娘,但是最好不要,我还是觉得红娘子比较好听。”

马小天老是叫她红姑娘,如果别人也这样叫,就会让她想起马小天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因此她现在不喜欢红姑娘这种叫法了。

“红娘子?”李岩听了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能听出来,这是一个外号。这年头顶着外号行走江湖的。可以说没一个是好人,不是贼就是寇,不是寇就是贼,脱不了这两种身份。但是红娘子名声还少。与薛红旗那种大寇比起来。她的名字可以说无人听闻。李岩也不知dào

她是朱军的人。

他心中起了警惕,便问道:“姑娘在哪位大哥麾下做事?”

红娘子扁起了嘴,本来想说白水朱八。但仔细一想,好像自己出走了……这就不算了。她只好道:“没给哪位大哥做事,我就是我,红娘子!”

李岩见她不似作伪,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不称她为红姑娘,而是直接叫:“红娘子,这附近闯军、朱军、张献忠军、官兵大打出手,乱成一团,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娘子哈哈笑道:“本姑娘艺高人胆大,哪里都去得。”其实她是山中迷路,不知dào

怎么就迷到这里,然后在小溪里捡了个书生,但她自己是不会承认迷路的。他打量了李岩一阵,嘿嘿笑道:“你自己也说了,附近闯军、朱军、张献忠军、官兵打大出手,你受伤躺在小溪里,看来就是他们中的人吧?你是属于哪一只军的?”

李岩倒也不隐瞒,骄傲地道:“我是闯军的军师,李岩。”

“哦?”红娘子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想起来,在朱八军中时就听过李岩的名字,那首儿歌,不就是李岩编的吗?她哈哈笑道:“我知dào

啦,原来是你……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李岩李公子对吗?”

李岩道:“正是区区在下。”他承认下来的时候,挺有成就感的,因为这首儿歌是他的得yì

之作,不光为闯军获得了极好的名声,而且贯彻执行下去的话,也可以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因此他听到红娘子说出这句话,心里没来由就觉得骄傲。

他刚刚应承下来,正等着红娘子说什么久仰,你的儿歌编得好,你是个好人一类的夸奖的话,却听到红娘子哈哈笑道:“你这儿歌确实蛊惑人心,不过啊……不纳粮是错的!”

“什么?错的?”李岩心中微怒:“我让闯王不纳粮,百姓们就不需yào

交纳赋税,让他们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怎么就错了?将来闯王得了天下,全天下的百姓都不纳粮,大家一起过和和美美的日子,有什么错?”

红娘子嘻嘻一笑:“哎呀,反正就是错的。”她回想了一下当初从朱元璋和马小天那里听来的一些话,将它们在脑子里理了一下,然后得yì

洋洋地批评李岩道:“全国百姓都不纳税,那城墙由谁来修啊?”

李岩道:“当然是朝廷修。”

红娘子笑道:“朝廷不收税哪来的钱啊?”

李岩楞了楞:“朝廷有的是钱,不收税也有用不完的钱吧……”

听他这么一说,红娘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你不会当真这样想吧?笑……笑死我了……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李岩脸色一沉道:“我说错了么?朝廷那些亲王勋爵、达官贵人们,家里金山银山,用都用不完,他们出钱修修城墙又怎么着了?”

红娘子摇头道:“你不是说闯王要去夺天下吗?等闯王杀光了朝廷的人,夺得了天下,亲王勋爵们也死光啦,然后李过、刘宗敏、牛金星这些家伙就成了新的亲王勋爵,他们家里也有金山银山,可以用来修城墙吗?”

这句话说得李岩倒抽了一口凉气,脑门一股冷气灌入,汗水哗啦啦一下就流了下来,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一想,顿时发xiàn

了其中的重大缺点……朝廷的达官贵人们确实很富有,但是李自成现在正在做的事,是杀光这些有钱人,将他们的钱财抢过来当成自己的军费。

而将来李自成夺得天下之后,这些达官贵人的财富都被李自成当成军费花光了。那时候李自成用什么钱来治国?没有税收,何来财政?没有财政,何谈治国?

李岩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儿歌中有什么重大的破绽,现在终于豁然贯通,明白了的关键的所在,一时之间汗如雨下,好多没曾想过的问题,全都摆在了面前。他全身发抖,过了半响,才终于恢复了神智。赶紧对着红娘子道:“姑娘大才。可否再赐教小生几句……小生这个不纳粮的政策有何办法可救?”

他听到红娘子刚才那番话,惊以为红娘子是个天女下凡,来点化于他,于是态度变得极为恭敬。只是身子行动不便。不然已经给红娘子跪下去了。

红娘子笑嘻嘻地道:“救不了罗!有位厉害无比的人说了。你这个方案的关键就在于‘不纳粮’,但是这个关键就已经错了,歪了。后面的所有问题都是歪的,完全无法可救……”

李岩大汗淋漓,他心想:这个女人可能是仙女,那个厉害无比的人就是玉皇大帝了,他说我错了,难道真的全错了?

读书的人傲气突然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他认真地问道:“那位厉害无比的人如果要拨正这个乱世,他会用什么方案呢?他的方案,又要以什么来作为关键呢?”他心中暗想,李某不才,和玉皇大帝来比一比,说不定我也能从他的方案里找出一个巨大的漏洞来。

红娘子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朱八哥以前教过她的东西。一想就发xiàn

,朱八哥教他的东西实在不少,因为她一天到晚跟在朱八哥身边,经常提出一些好笑的问题,朱八哥都一一耐心地解释,这倒是让她也跟着长了许多见识。

她对着李岩认真地道:“那个历害无比的人说啦,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让百姓们的田地能收获的粮食比以前多,收的多了,哪怕要交税,百姓们依然可以过上好日子。收得少了,哪怕你叫他不纳粮,他也要饿死……所以,关键的问题,就是……生产力!”

其实红娘子并不能完全理解“生产力”三个字的含义,她只是照着朱元璋说过的话来搬而已,但这三个字落在饱读诗书的李岩耳中,却无异于晴天惊雷,震得他全身巨颤。

他心中不由得想到:对啊,百姓们生产得多了,自然富足。百姓富足了,怕什么交税?百姓富足了,岂会挨饿?百姓富足了,又岂会为恶?古语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读圣贤书,怎么连这句古人的教诲也忘到九宵去外去了?

他赶紧挣扎着挣起半边身子,对着红娘子道:“感谢仙女姐姐点化,李岩得闻仙音……虽死无憾了……”

“什么?仙女?谁是仙女?”红娘子茫然。

李岩又道:“还请仙女姐姐带李岩去见见玉皇大帝……李岩还有好多问题,想向他老人家请教。”

红娘子大惊:“玉皇大帝?我都没见过呢,你叫我如何带你去见?”——

转眼入了夏!

四川的夏天特别的热,这个地方很奇怪,冬天极冷,夏天极热,完全是两个极端。烈日暴晒之下,广元的玉米田也被太阳无情地烤着,玉米在田地里耷拉着脑袋,一幅看起来非常可怜的样子。

此时已经到了春玉米的收获时节,广元百姓们苦等了四个月的生长期,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玉米的时候,但见火热的天气下,玉米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如果这一批春玉米无法丰收,广元的百姓就要过一年苦日子了。

朱元璋带着夏二多等人,在田地边巡视,就有老农担忧地凑了过来,向夏二多询问关于玉米的事情。

夏二多也没种过这种东西,心里也有几分不淡定。朱元璋却笑道:“放心,没事的,这玩意儿在太阳下就是这副样子,不影响收获,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熟了,心急的就自己扒几个玉米棒子下来验证一下吧。”

朱元璋这话一说,一名老农便忍不住了,窜进了自家的玉米地里,双手拧着一个玉米。啪嚓一下将它掰下来。

在后世,随便一个人也懂得玉米这玩意是要扒衣服的,扒开玉米叶,里面裹着的才是金黄色的玉米棒。

但那老农却是头一见种这种农作物,连它的收获下来的果实应该是什么样子也没见过,掰下玉米棒子之后就发楞了,他举起被叶片包裹着的玉米棒子,从上面扯下一片包裹在外面的叶壳,高高举起道:“将军大人,咱们就是吃这个叶子壳吗?放在水里煮?像吃大白菜一样?”

他这一问。旁边就有个老农笑了:“我看也是。你看这玉米棒子,包了好几层叶子,有点像包心菜……一层一层都剥下来吃的话,倒也有不少叶子可吃。”

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了眉头道:“哎呀。但是菜叶不能当主食吧……”中国人虽然自古以来就是要吃各种菜叶的。但中国人都知dào

菜叶不能当主食,毕竟要面啊、米啊一类的东西,才能把人的肚子填饱。光吃叶子那是肯定不成的。

朱元璋哭笑不得地道:“你们就不能把玉米整个撕开之后再说?光看外面就瞎折腾。”

几名老农听他这样一说,赶紧伸手撕扯玉米的叶壳,没几下,终于把里面的玉米给剥了出来,只见金黄色的玉米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那两名老农到现在当然明白自己种出来的是什么了,他们看着那整齐的玉米颗粒,心头不禁就是一喜:“难怪将军称这东西为玉米,这真是像玉一样的米啊!颗颗都晶莹圆润,真是太漂亮了。”

有人笑道:“原来是叶子包着的,我给这东西取个外号吧,就叫包谷。”

众农夫拍手称善:“包谷这名字我喜欢。”

有一个人狂喜地叫道:“哇,这一个起码就有大半斤……整片田收下来,那有多少啊?”

旁边人也一起狂喜:“是啊,这么大一坨……吃一个准能吃饱。”

朱元璋笑着打断了那个人:“别急着高兴,这东西的里面有一个核,不能吃……所以……一个玉米是填不饱肚子的,这东西没你们想像的那么多。”

老农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用手拔拉开玉米颗粒,果然,玉米颗粒只有核面上的薄薄的一层,下面是不能吃的核。心灵如焚的农民们赶紧把玉米颗粒一颗接一颗地扒拉下来,不一会儿就把核与玉米粒完全分开。

有人拿了一个秤过来,上秤称了称,这才差不多计算出了一个玉米棒子核与玉米粒之间大至的比率,后世的改良玉米棒子,一般来说玉米粒能占整个玉米棒子的百分之八十重量,但在明朝这个时候,玉米还是野生品种,出籽率比后世的改良种要差,但也能占到五成到六成的比重。也就是说,一个一斤重的玉米棒子,能吃的部份要占半斤以上。

老农们对这个结果已经感到十分满yì

,当下有住得不远的老农就回家扛了一个锅来,当着众人的面烧开水,将玉米棒子扔在开水里煮。

众人围着大锅坐下来,朱元璋也不例外地坐在锅边,和老农们闲聊了几句,不一会儿,玉米煮了了,众人和老农们一人拿起一根在手上,只见朱元璋率先动嘴,在玉米棒子上咬了一个小缺口,然后顺着一排一排的玉米粒慢慢地啃下去。

众人都在看朱元璋,就是想学学玉米的吃法,莫要又闹了吃叶壳的笑话,见他动了嘴,众人都学着朱元璋的样子动嘴咬下。一入嘴,就感觉到满嘴的香味,玉米的香味是很明显的,比许多粮食的香味都要浓烈,一入嘴顿时就将所有人的味蕾都迷住了。

“唔,好吃啊!”一名老农欢喜地道:“真好吃。”

另一名老农也欢喜地道:“真是好吃,我看这东西可以混在别的粮食里面煮,比如把糙米和这个混着煮,肯定能让米也变得更香。”劳动人民的智慧确实不凡,这人才吃第一口,就把后世闻名的“包谷饭”给发明出来了。

老农们试吃过玉米之后,尝到了它的美味,再无怀疑,赶紧跑到自家的田地里收成,乡亲们收割庄稼通常是不会一个人干活的,会把家里所有的劳动力都叫上,一时之间,田地里人满为患,各家各户都把所有的劳力全部派出来收割玉米了。

人们正在热火朝天时,山林里居然跳出来一只小猴子,猴子最喜欢学人的动作,见到人们都在田地里摘玉米。它也跳入田地,伸手摘下一个玉米,可惜它没有背兜,只好用手夹着,摘下一个玉米就夹在腋下,再摘一个又夹在腋下,但是腋下哪里夹得了这么多?走一路掉一路……一个农夫对着猴子冲了过去,大骂道:“你这贼猴子,居然来偷我的庄稼……”

那猴子吓了一跳,窜入山中,最后腋下只夹住了一个玉米……

农夫见它偷走的玉米不多,便不和猴子计较,笑骂道:“猴子掰包谷,掰一个扔一个,哈哈哈!”他顺着猴子刚才走过的路一路走去,从地上捡起来许多个猴子掉下来的玉米,笑道:“这猴子倒是帮我省事了。”(未完待续。)

四九八、奸细,受死!

李岩和红娘子翻过一片山崖,终于遥遥地看到了一座隶属于广元的村庄,这位村庄的位置不算偏僻,就在广元城外一天路程左近,由于距离广元城比较近,朱军随时可以出城来处理这里的问题,因此没有在这里驻军,李岩和红娘子才能在不被朱军发xiàn

的情况下,悄悄地潜入到这里。

“红娘子,你上次对我说的一切,真的都是白水朱八说的?”李岩一边走,一边向红娘子问道,上次他把红娘子当成仙女,很是闹了一番笑话。红娘子好不容易才向他解释清楚,她说那些话,都是从朱八大哥那里听来的。

李岩心中不由得大惊,他不知dào

白水朱八居然有这等见识,于是就有了见一见朱八的心思。再加上李岩的家眷混在闯军的老弱妇嬬中,全都被朱八抓去了,他也必须要来寻找自己的家眷,这一趟潜进朱军的地盘,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红娘子不想被人认出来,因为她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去面对马小天,虽然带着李岩摸进了朱军的地盘,却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向广元去。李岩显然看出了她的犹豫,忍不住问道:“红娘子,你莫不是骗我的吧?你跟本不是朱八麾下的将领,朱八也没有说过你先前说那番话,不然你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去见朱八?”

红娘子十分苦恼,总不能说“我在躲一个追求我的男人”吧?她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现在还不是带你去见朱八大哥的最佳时机,咱们先在这附近的村庄里查探一番吧。”

李岩可不是笨人。从她的话中听到一丝异样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怀疑,好在红娘子天真浪漫,实在不像喜欢骗人的家伙,这才打消了李岩的许多顾虑。

两人走了一阵,红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李岩问道:“你说你的家眷被朱八大哥抓走了,那你有些什么家人啊?”

李岩听她这么一问,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来,显得十分温柔。但在温柔中又带着一抹隐隐的担忧。他低声叹道:“是我的妻子,汤氏。我投奔李自成的时候带着汤氏一起,她是一个美丽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与我极是恩爱。闯军战败时。她与闯军的士兵家眷们混杂在一起,全都被朱八的人给抓了去,此时也不知dào

……唉……”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三十六营的贼兵们烧杀抢掠的那些行为,在他编了“不纳粮”的儿歌之后,闯军已经有所收敛。但是他不知dào

朱八军的军纪如何,如果朱八军的军纪就和以前的三十六营一样的话,他那美丽的妻子,此刻只怕已经被人……他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真实历史中的李岩投奔李自成时,已经是崇祯十三年十月,那时汤氏已死,李岩的妻子已经是红娘子,但是由于这个世界的事比起那个历史提前了三年发生,李岩并不识得红娘子,而是提前三年就带着汤氏投奔了李自成。此时的他与汤氏正是新婚燕尔,十分恩爱,心里是完全塞不下红娘子的,满满都是装着汤氏的身影。

见他担心的样子,红娘子笑着叹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朱八大哥很会带兵,朱军的军纪极好,绝不可能发生奸淫妇女的恶事,不然我早就和他翻脸啦。”

李岩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但却宁愿相信她说的话。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村庄附近的田地边上,只见田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像,这个小小村子里的所有居民几乎都在田地,正忙着从玉米地里收获玉米棒子。农夫们背着巨大的背兜,兜里满满地装着刚刚收获下来的玉米,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岩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红娘子,他们种的是什么庄稼啊?我咋没见过?”

红娘子笑道:“你们读书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没见过的庄稼多着呢。”

李岩脸色一正,严肃地道:“我可不是那种读书人,我是能分得清五谷的,实jì

上绝大多数的庄稼我都识得,但眼前这种东西,还是首次见到。”

红娘子便笑着道:“这东西叫做玉米,嘛……其实我也只见过它在生长时的样子,结出果实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是朱八大哥今年春天才引进到广元来的新庄稼,据朱八大哥说,这种庄稼可以在很浅薄的泥土层上生长,非常适合四川,有了这东西,百姓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李岩“哦”了一声,兴奋地问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生产力?”

红娘子摊手:“别问我啦,我也不怎么懂。”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最喜欢的其实是打打杀杀,或者吟诗作对扮酷,对于经济啊、农业啊,什么生产力啊一类的东西是不太感兴趣的,李岩问她,她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李岩也知dào

从这人嘴里捞不出来啥东西了,他只好亲自去向那些农夫们询问。

李岩很懂得与普通百姓说话的技巧,他摆出一副行路人的姿态,远远地向前方一个老农打了个招呼,然后摆出彬彬有礼的读书人派头,微笑道:“这位大叔,晚生是自河南逃荒入川的举人……”

说到这里,他故yì

顿了一顿,等那老农反应过来。那老农楞了楞,品了品李岩的话之后,顿时肃然起敬,赶紧行大礼:“原来是一位举人老爷……”这年头识字的人不多,在这种穷乡偏村,就算是识几个字,也会被所有人尊敬,像是举人这种懂得“大学问”的人,在老农的心中简直就是天人一般。

李岩赶紧虚扶了一下老农,然后道:“大叔。晚生看到你们高高兴兴地收获庄稼,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可是越看越奇啊,晚生在河南可没见过这种庄稼,这东西究竟是啥?”

老农听他一问,便笑呵呵地道:“这东西啊,叫做玉米,是镇西将军派人进村子来教咱们种的。”

李岩听了,心念一转:果然是朱八弄来的东西。名叫玉米。和红娘子说的一样。

他又问道:“大叔啊,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乐呵呵的,今年的收成很好吗?”

那老农显然对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趣,满脸都是得yì

之色。大笑道:“是啊是啊。今年的收成真是棒极了。老汉我可从来没收过这么多庄稼,这一次……哈哈……”

李岩打蛇随棍上,赶紧问道:“您今年收了多少啊?”

老农笑道:“我家有两亩山地。收了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个一字,又伸出五根手指,比了一个五字。

李岩心想:四川多是石头山,山体为大石形成,石上一层薄土,在这样的地上种庄稼,一亩地能收个几十斤就不错了,便道:“两亩地一共收了一百五十斤?”

老农显然是早就知dào

他会猜错,顿时脸色一扬,眼神中满是得yì

之色地道:“举人老爷,您可猜错啦,老汉我收了一千五百斤。”

“什么?”李岩大惊:“两亩收了一千五百斤?”

他震惊的表情正是老头儿希望看到的,人嘛,大凡做了得yì

的事,都喜欢这样故yì

让别人猜一下,然后在别人猜错的时候通过对方惊讶的表情来获得愉悦。比如你本来是个穷屌丝,有一天突然升了官,回到家在老婆面前道:“老婆,你老公升官啦,你猜猜升成了啥?”老婆便猜:“是不是升成了办公室主任?”这时老公就会得yì

地道:“你错啦,我被直接升成了市长。”然后老公就可以欣赏老婆那震惊的表情,这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

李岩现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一个穷屌丝一夜之间成为一个巨富似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老农心里得yì

地想:我就知dào

你会吓住,哈哈哈。他作弄了人之后,心里舒服了,随后淳朴的那一面也露了出来,打量了李岩和红娘子几眼之后,笑道:“看你们小两口走了许多山路吧?两人都风尘朴朴的,举人老爷的身上似乎还有点伤,不嫌弃的话,就到老汉家里坐坐吧,老汉煮玉米招待你们。”

李岩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是一惊。他随着李自成之后,也算是行了万里之路,走遍大江南北,所见的百姓个个穷苦不堪,碰上有客上门,百姓们往往是闭门不纳,不敢招待。何况这大灾年的,要是有个远房亲戚来找你,那一定是混不动了想找你接济。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来的粮食接济别人?

没想到这个广元老农才见他面,非亲非故,居然就请他上门,说要招待他吃东西。联想到老农说他才收了一千五百斤粮食,李岩心中顿时恍然,这不就正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吗?因为有吃不完的粮食,才有余地分给吃不饱的穷人。因为衣食无缺了,才有余力关怀缺衣少食的旁人。

李岩的心里似乎隐隐感觉到了“生产力”这三个字带来的那种力量。那是一种正能量,它能从头到尾地改变一个人,就例如面前这位老农,强dà

的“生产力”,给了他满脸幸福的笑容,也给了他大发善心的资本。他今天能站在这里,对着一位举人老爷挺起腰板说话,不正是因为他对自己家拥有的财富感觉到骄傲吗?

李岩跟在老农的后面,进了他的家,这家老农显然十分贫穷,家里没有几件家具,但此时院子里却并排放着许多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屋檐下面也挂着一大把,让太阳光烤着这些玉米。老农不等李岩询问,便笑道:“玉米太多,一时半会吃不完,朱八大哥教咱们,把玉米放在阳光明亮的地方晒着太阳风干,这东西就不会坏,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李岩哦了一声,看老汉谈兴甚足,他就鼓着胆子问道:“大叔,听您刚才说,这里是镇西将军在管的。请问这位镇西将军向你们收税吗?税收得重吗?”

老头儿笑道:“收啊,哪有当官的不向咱们收税的?举人老爷真爱说笑……”他顿了顿又道:“镇西将军收咱们三成税。”

“三成啊?”李岩微微皱起了眉头:“挺重的……”

老头儿歪起头来笑了笑:“也不算太重,比起以前的广元知县收得轻多啦,以前咱们要交五成……呃……六成还多的税。”

李岩默然,他当然知dào

朝廷的官儿们是怎样收税的,于是低声道:“这么说来,镇西将军也收得不算重了。”

老头儿却又笑了:“你可别以为镇西将军只收三成,就比以前的朝廷的朝廷收得少啦……老汉给你算笔账吧。以前老汉家的两亩地,顶破天能收两百斤,朝廷抽起六成。也就是收起一百二十斤。”

“现在啊……老汉两亩地收一千五百斤。镇西将军抽走三成,也就是收走四百五十斤!”老头儿说到这里笑了:“你说朝廷收得多,还是镇西将军收得多?”

李岩大汗,心中猛然一动:难怪朱八军的军容如此整齐。士兵们个个穿着统一的服装。拿着齐整的兵器。个个都吃饱喝足力大无穷,原来他们的税收如此之高,居然从这么一个老农家里就能收税四百五十斤。若是把整个陕西的百姓全加起来,朱八军是真有钱啊。

李岩发xiàn

脑子不够用了,税收得比朝廷轻,实jì

收上去的东西却比朝廷多……果然,这又是生产力在作怪,因为生产得多了,因此轻轻收一点税,就能收集起庞大的军费。

他想了半天,心里慢慢地有点明白了,但嘴里却道:“大叔啊,我不知dào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儿歌,那个儿歌说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您有没有想过,若是不纳粮……您还可以多得四百五十斤粮食。”

他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老汉一定会附合,没想到那老农却脸现一股不屑一顾的表情,笑道:“不纳粮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唱这儿歌我倒是听过,听说是从南边传来的,前些日子还听说闯军就在南边呢……老汉那时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投闯王,现在收了玉米才知dào

,当初没去还真是对了。”

他拍了拍玉米棒子,大笑道:“老汉要是去投了闯王,就算不纳粮,两亩地也就只种出两百斤,现在啊,老汉纳粮三成,还有一千斤呢,哈哈哈,老汉又不是瓜娃子,怎么可能不会算这笔账?”

李岩默默无语,心中对自己那首儿歌的信心已经降到了谷底。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朱八为什么说他那个“不纳粮”的想法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不纳粮”的根本思路是“省”,而“提高生产力”的思路却是“赚”,很明显,赚要比省厉害。“节检”不可能让一个人变成富人,但勤奋的工作却可以让人致富,财富从来都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李岩和老农聊了一阵,玉米棒子已经煮好了,老农递了一个在李岩和红娘子的手里,两人抱着玉米棒子啃了一阵,入嘴极香,吃起来真的是棒极了。

红娘子倒是没啥想法,只顾填肚子。李岩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知dào

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想着生产力的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老农对着他的儿子使了几个眼色,他那个二十几岁的儿子悄悄开了后门,向着屋后跑了出去。

当天夜里,李岩和红娘子就在老农家分房歇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向老农告辞,老农送他们两人走出院子,又一直送出了村,这才归去。

李岩和红娘子并肩在黄土路上走了一阵,不由得得叹道:“红娘子,请你带我去见朱八大哥吧,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他说,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他。”

红娘子本想答yīng

,但想到马小天……她又犹豫了,回去倒是没啥,朱八大哥并没有对不起她过,她也想再为朱八大哥效命,但是马小天那边……怎么办啊?他说喜欢自己,可以自己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面对他,这可如何是好?

红娘子正不知dào

如何是好,心里挣扎不休时,突然听到道路旁边响起了一声大喝:“就是那一男一女,他们是闯军的奸细,在宣扬‘不纳粮’的儿歌……快抓他们……”

听到这声音,李岩和红娘子转头望去,只见道路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那个老农的儿子,原来老农听到李岩说起“不纳粮”的儿歌,还道李岩是闯军派来散布儿歌的探子,像这种探子,朱军一向是杀之而后快,早已通报治下所有百姓,发xiàn

这种人要立即报gào



那老农的儿子伸手指着李岩和红娘子,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大群朱军的士兵,而且道路前后左右,还有不少合围的士兵跳出来,一瞬间已经将李岩和红娘子围在了核心。

士兵中走出一员年轻的头领,正是马小天,他大声道:“奸细,受死吧!”(未完待续。)

四九九、生产力的问题

一群朱军士兵将李岩和红娘子围在了中间,为首一人正是马小天。

红娘子一见马小天,顿时就慌了。少女心思,实在是非常古怪,红娘子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连对着朱元璋,她也有胆子胡闹,争辨,甚至还说要为了张樱仙反出朱军呢。像这种女人,你就算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削她的肉,足足削上三千刀,她也未必会服软认输,搞不好就会骂不绝口地死去。

但是她面对着一个向自己表白过的男人,却感觉到一阵慌乱,那高昂的脑袋刷地一下就垂了下去,双手捂住脸,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背,完全处于一种龟缩状态。

旁边的李岩就有点搞不懂了,这个红娘子不是自称朱军的一名头领吗?手底下还有几百个戏班子兄弟,怎么看到朱军的人来了,她却缩了呢?难道她根本就不是朱军的头领,现在怕被戳穿,所以就这样了?

李岩心中一阵急,赶紧道:“你别这样缩着啊,快出来说句话,把我引荐给朱八大哥。”

红娘子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就是不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抬。

李岩一阵苦笑,这都什么事儿?他看到红娘子指望不上,便抬起头来,对着周围的朱军士兵做了一个罗圈揖,最后才面对着马小天,不卑不亢地道:“晚生乃是杞县李岩,天启丁卯年举人,有事求见白水朱八大哥。”

听他自称李岩,马小天微微一惊。赶紧仔细打量,当初在玛瑙山下,马小天与李岩其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一打量,依稀便是李自成的军师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你是……李自成的军师,不纳粮儿歌就是你编的?”

李岩道:“正是晚生。”

马小天心中警惧,扬了扬手里的朴刀,喝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传播你那首傻晕头的儿歌么?找死不是你这样找的!”

李岩苦笑道:“晚生……从这位姑娘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朱八大哥的事情,对朱八大哥的治政之法实在是感到好奇。便想来向朱八大哥求教一二。”

马小天心里当然不信他是来请教。但听他说起身边的女人,也感觉到好奇,便又认真打量那个女子。只见女子披散着头发,显然还没嫁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沾满泥尘。连颜色也看不分明。低着头不说话。看不清面目,只是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忍不住道:“抬起头来。你是何人?”

红娘子哪里肯抬,她还不知dào

后面发生了许多弯弯绕绕,还以前面前这个马小天还是那个向她表白,要向她提亲的马小天,这要是抬头看到,多尴尬啊,羞也得羞死了。红娘子打定主意:我死也不抬头。

她这举动就把李岩给连累了,人家李岩好好地来见朱元璋,却因身边一个死也不肯抬头的女人,闹得他的身份也显得十分诡异。

马小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姑娘,你若再不抬头自报家门,我便要将你当作奸细处置了。”

红娘子听他这么一喝,心中也急了,这可咋办?想了半响,她伸手入怀,拿出一张手帐来蒙在脸上,遮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抹精光闪闪的眸子,这才抬起头来。她还不敢说话,怕被马小天听出自己的声音,于是用走江湖卖解时常玩的一手“腹语术”改变了声音对着马小天道:“我是谁你管不着,我只是带着这位公子来见朱八大哥的,既然人已带到,我这就要走了。”

马小天哼了一声道:“形迹可疑,哪有这么容易走得掉?左右过去,把人给我拿下。”

几名朱军的士兵围了过去,伸来拽红娘子。但是红娘子岂是这么容易拽得住的,她翻起两个鞭腿,啪啪啪,几名朱军士兵同时倒地。

马小天轻咦一声:“会功夫的!敢到咱们朱军的地盘上来撒野……”

红娘子闷声道:“少说废话,叫你的手下一起来吧。”

朱军士兵大哗:“咱们一起上,乱刀卸了这臭娘们。”

马小天心里一闷,总觉得有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面前的女人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非要乱刀砍死的坏蛋,让手下们乱刀砍翻她似乎有点不妥。于是挥了挥手,压下众议,然后将手里的朴刀一扔,空着双手走出了场来:“我来会会你。”

红娘子心中暗想:马小天是我手下败将,这架有什么好打的?两招撂倒他,然后借机闪人吧,旁边有几颗大树,正好攀到树上,借力荡出去。

她心中笃定,便也摆开一个架势,来迎马小天的拳脚。

两人都是行过军伍之人,也不多搭话,照面就开打,拳脚呼呼,马小天瞬间就连攻数拳,红娘子则轻巧躲过,以腿脚回敬。两人翻翻滚滚的,一下子就过了几十招,红娘子心中大感惊异,以前她和马小天过招,都是过不了两招三式,就能将马小天击退,或者打得他认输投降,怎么今儿个打了几十招了,还不分胜负?

她却不知dào

,马小天以前将她敬为天人,拳脚交加时自然有心相让,不到几招就主动认输也是常理。现在马小天将她当成女奸细,出手再不容情,岂会轻易败北?

世上多有这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男人对她好,她却以为那男人是软弱没本事,浑然不知dào

男人在其中倾注了多少苦心,等到女孩们明白这一点时,那男人早已被她吓跑,和另一个女人双宿双飞,到时候这女孩才懂得望之兴叹,明白到自己当年的幼稚。

两人啪啪啪地又过了几招,拳脚相碰。红娘子感觉到马小天的手脚都极有力,每一次碰撞都打得她的手臂和小腿隐隐生痛,心中暗叫不妙,想利用身体的柔韧和敏捷来获取优势,却也不易,因为马小天并不是王二那种莽大汉,他的动作灵活程度在朱军中也算是前几名,上一次大战中,马小天就凭借招式之精妙,将力大无穷的郝摇旗也逼在下风。红娘子想用技巧来打倒他。却是正好彰显了马小天的优势。

两人飞速地过了几招,马小天却从红娘子的身手里感觉到了什么,此时红娘子正好使出一个马小天十分熟悉的招数时,这个招数是以前两人就过了好几次招的。马小天对这招熟悉无比。早已知dào

红娘子下一个动作要做什么。他瞅准破绽,猛地向前一步,切入到了红娘子的身前。一只手扣住了红娘子的咽喉,脚下一绊,瞬间便将红娘子按倒在地。

借着将她按倒的气势,另一只空着的手飞快地在她脸上一扯,将蒙面的手帕给扯了下来。

“红……红姑娘,果然是你!”马小天赶紧松开了扣着她咽喉的手,向后一跃,给红娘子起身的空间,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红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红娘子居然被马小天打败,心中也不知dào

是什么滋味,她在地上躺着没起来,心中只是想:原来他是打得过我的,只是以前一直让着我而已……我怎么就没发xiàn

呢?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感觉到马小天对待她的态度与以前有了分别。他看着自己的眼光,不再是那种深深痴迷,充满殷勤的样子,语气中也不见得有多少激动,只有一种见到老友般的喜气,但那绝不是一个爱着别人的人所表现出来的。

红娘子栗然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抬起头,用诡异的眼光看着马小天。

马小天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以前面对她的时候常见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与淡定,仿佛他已经长大了许多。红娘子以前总觉得马小天像孩子,没本事,老做笨事,但现在却感觉到自己在他面前却更显得不成熟了一些。

马小天就像知dào

她在想什么似的,低声道:“红姑娘,以前那些事……是我太不成熟,我已经反省过了,你就当以前那些没有发生过,或者已经揭过去了,安心地回朱军来吧,别在外面四处游荡了,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胡乱跑,也挺不安全的。”

红娘子哑然,真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见她表情古怪,马小天也不解释,他现在心中只有小哑巴一人,对红娘子的感情早已冷却,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李岩的身上,想了想道:“李岩公子,看来是红姑娘引你来咱们这里的吧,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去见朱八大哥。”他知dào

红娘子领来李岩,必定有什么事,红娘子这女孩虽然天真了点,但心地善良,绝不会做对不起朱军之事,她引来这人,必有引来他的理由,等朱八哥见了此人,自然会有定议。

李岩有眼有耳,听了刚才马小天和红娘子那番交谈,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此时已经确信红娘子确实是朱军头领,不是骗他玩儿的,于是许多疑问都迎刃而解,当下恢复了儒士风采,跟在马小天的身后,向着广元城中走去。

一路行去,只见广元城中一片欢腾,比之朝廷治理的城池更加繁荣,街上满是老百姓,正背着大筐小筐的玉米棒子在街上换购物品。这是每年粮食收获季节必定有的场面。不同的是,别的城市里这个场面只发生在十月金秋,但在朱军的领地里,这种热闹的景象倒是一年要发生两次。

街上有陕西来的商人,正在大声吆喝着“土芋换玉米”、“好吃的土芋换玉米啦”,原来敏感的陕西商人们早有准bèi

,赶在玉米收获之期,从陕西运来了一批土豆,想在这里换成玉米,然后带回陕西去高价倒售。

此时陕西是土豆的大产地,但是陕西的土豆也太多了,百姓们压根就吃不完。人这种生物,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要开始玩花样讲享shòu

,百姓们便想着换换口味,一年四季吃土豆不伤么?商人们当然要抓住这个商机,用低廉的价格收购了许多土豆。运到广元来,在这里换成玉米再倒腾回去,这么一来一回,便可以赚到几倍的利益。

除了土芋换玉米的,还有用布匹,瓷器,织锦,盐,铁各种器具换玉米的商人,满大街都是人流。热热闹闹。好不繁华。李岩也不知dào

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景象了,心中不由得十分意wài

:“朱军的领地,果然与别的领地有所不同……唉……”

要知dào

三十六营所占有的地方,无一例外是死气沉沉。街上不见行人。路上只见枯骨。虽然李自成已经重整了军纪,不再残害良民,而是开始收罗民心。但是李自成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给百姓们吃,百姓们依旧要挨饿受冻,这种情况下城市能繁荣得起来么?

再说朝廷的治下的城市,虽然秩序勉强能维持住,但是城中依然可以见到一种萧索之意,百姓们无精打采,官员们惶惶不安,商人们关门闭市……

与朱军的领地比起来,高下立判!

李岩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道:“这也是生产力的威力么?”

马小天还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但又没听清楚,便在旁边接口道:“李军师说啥?”

李岩摇头道:“没说啥……对了……”李岩突然面色一整,对着马小天问道:“请问你们开始在收税赋了么?”

马小天点了点头道:“张了榜了,马上就要开始征收夏赋,咱们朱军和朝廷一样,一年两赋,分别选在夏季与秋季,正好是两季粮食成熟的时候征收。”

李岩心中一动,又问道:“我听红娘子说,你们朱军的税赋乃是收三成,那……你们会不会像朝廷那样,又巧立各种名目,再多收上几成呢?”

马小天笑道:“我们干嘛要做这些肮脏事?就算规规矩矩地只收三成税赋,我们也用都用不完的那么多啊,哈哈哈。”

李岩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懂!我的意思是……贵军有没有贪脏枉法之徒,对朱八大哥报说收了三成税赋,但向百姓收的却是四成或者五成,从中撸下一两成揣入自己的腰包,这可是朝廷官员们最常用的伎俩。”

马小天眼中精光一闪而没,嘿嘿笑道:“这种事,当然会有,前几天还有一个小吏仗着官威想要侵占一户百姓家刚刚收获下来的玉米,还妄图染指那家农户的女儿……朱八哥说了,这种事就算再过五百年,也不可能完全杜绝,咱们朱军当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

李岩心中一紧,沉声问道:“那朱八哥的意思是,这种事管不了,没法管了吗?”

他们这时刚好走到广元县衙广场之前,马小天伸手对着衙门口的皮场庙指了指道:“你自己看吧……”

李岩转过头去一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挂在衙门前面,这具尸体全身的皮都被剥了下来,剥下来人的皮里塞满了草,就立在他的尸体旁边……显然十分凶煞,这可把李岩吓了一跳。

马小天笑道:“这就是那个妄图作威作福的小吏。”

“丝!”李岩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本朝太祖传下来的,剥皮塞草之刑。”

马小天点了点头。

李岩摇头道:“以暴力相逼,官员未必就会听话,本朝太祖剥皮塞草,杀人如麻,但官员们该贪的还是要贪,该拿的还是要拿,大明朝巍巍两百多年,坏蛋层出不穷,并不是剥皮塞草就能挡得住的。”

马小天笑道:“是啊,所以朱八哥同时还发布了两张告示,你能识字,自己看吧,就贴在衙门面前。”

李岩转着去看,衙门前果然贴了两张告示,他认真地看,其中一张告示的标题叫做“高薪养廉”,大意是提高朱军中官员的薪俸,让官员们生活富足。另一张告示则是说从今以后,官员的所有收入都将被记录在案,如果一名官员突然有了大量来历不明的钱财,就等着受审吧。

马小天道:“朱八哥说了,提高官员的俸禄,可以从侧面减少一些贪污的情况发生。当然,这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贪官污吏,咱们还要监督所有官员的财富,有人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笔钱出来,那就一定是贪污了……”

李岩听到这话,顿时目瞪口呆:“这样也行?朱八不怕手下的头领们反水么?”

马小天哈哈大笑:“反水?你是没见过朱八哥,所以不知dào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咱们朱军上下,谁不敬他为天人?岂敢反他的水?何况……朱八哥将咱们从一介草民提拔到现在这样的地位,将来大伙儿的生活必定还会越来越好,干嘛为了贪污几个小钱,把自已大好的前途全都给毁了?”

李岩仔细品味着马小天的话,心中不由得有点松动,暗想:原来如此,一句话说到底,还是朱八给了他们很多财富,这些财富已经多得他们没兴趣再去玩小花样来从百姓们身上压榨了,说一千来道一万,还是一个生产力的问题!(未完待续。)

五零零、孟家三兄弟回来了

马小天一路与李岩侃侃而谈,显得胸有成竹,比起几个月前的他来,确实有些不同了,那种发自内心深处反映出来的沉稳感,让红娘子实在琢磨不透。而且以前的马小天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偷偷地注意着红娘子,害pà

冷落了她,时不时地凑过去和她说话,但如今的红娘子却感觉不到马小天有这样的动作了。

仿佛红娘子不在旁边似的,马小天的眼光只看着前方,坚定而且沉稳。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不成熟的少年,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红娘子不得而知,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丝惆怅,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就爱上了马小天,只是女人这种生物,发xiàn

以前疯狂暗恋自己的男人现在不爱自己了,难免会有的一种失落感。

一行人眼看就要走进衙门大堂,没想到衙门里先一步迎出一个女人来,这个女人长得颇有些柔弱,似乎风一吹便倒,头上扎着一个妇人髻,显示她已经嫁人。红娘子是练过飞刀的,眼力自然过人,只一眼就认出来,这女人小哑巴。

她不由得大奇:小哑巴居然已经嫁了人?

然而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小哑巴迎着马小天跑了过去,伸手递上一块湿布道:“相公,大热天的公干回来,累着了吧,看你这满头大汗的,快擦擦。”

马小天微微一笑,接过湿布在脸上抹了几把,满上的汗珠儿一扫而空。显出一股精神头来,他对着小哑巴柔声道:“四丫,你一直在这里等?”

小哑巴点了点头:“人家担心你嘛,听你说出去抓传播儿歌的奸细,人家担心那奸细狗急跳墙,把你给伤着了……对了,你抓的奸细呢?”

马小天笑道:“没有奸细,是红娘子回来了,她来引荐了闯军的军师,李岩李公子。我这正带他们去见朱八哥呢。”

“红……红娘子回来了?”小哑巴大吃了一惊。她那单纯的世界里除了马小天再无别人,因此一大堆人中就只看到了马小天,别的人是些什么人,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她都没有往着心里去。直到马小天这句话说出来。小哑巴才吓了一大跳,赶紧转眼去人群中寻找,便见到红娘子满脸诡异的神色盯着她看。

小哑巴顿时就向后退开了几步。离得马小天远远的,脸上闪过一抹偷情被人逮住的二奶般的神色。话说他明明是马小天的正妻,为啥会露出这种神色呢?原来小哑巴深知马小天以前对红娘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能和马小天结合,其实很大一部份原因是马小天把她当成了红娘子,那一晚才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成了好事。

这要换成是后世的女人,非一哭二闹三上吊,天天拎着丈夫的耳朵痛骂,让他赶紧忘了以前的初恋对象不可,但小哑巴却不是这样的人,她反而觉得自己是夺了红娘子的位置,把马小天这么一个大好青年,从红娘子那里抢成了自己的男人。

心中存了这种想法,见到红娘子岂会不怕?何况她又看到红娘子的眼神中满含着诡异的目光,那就更怕了,柔弱的身子缩得远远的,明明是个正妻却活似小三,实在是我见尤怜。

其实她是没搞明白,红娘子看着她那诡异的眼神根本不是因为马小天,而是因为,小哑巴居然说话了……红娘子一个箭步就窜了上来,握住小哑巴的手。

小哑巴吓坏了:惨了,她一定是要打我。

她赶紧把眼睛闭上,咬紧牙关,准bèi

挨上一巴掌。然而耳边却听到红娘子欣喜地问道:“小哑巴,你怎么会说话了?”

“咦?她不怪我抢了马小天吗?”小哑巴满脑袋都是问号,她却不知dào

,人家红娘子也是个单纯得要死的小姑娘,脑子里基本上就不考lǜ

男人的事,只考lǜ

打打杀杀。而小哑巴从来不考lǜ

打打杀杀,只想着自家男人……这两个女人完全就是两条平行线,思维永远都凑不到一块儿。

“你会说话了,还嫁给了马小天?”红娘子急问道。

“嗯……”小哑巴低下头,暗想:“她问得这么明白了,这下真要打我了吧?或者叫我把相公还给她?不行!她可以打我,但是相公绝对不能给她。”

结果红娘子还是没打她,反而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转念想道:难怪马小天不再那样对我了,原来他已经娶了小哑巴,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啊!早知dào

我就不跑出去躲着他了,害我在山里迷路,吃了好些苦头,幸亏捡到了李岩,不然还在山里蹦跶呢。

红娘子虽然因为马小天的移情别恋感觉有点怅然若失,但更多的感觉是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终于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只觉得长时间困扰自己的麻烦终于消失了,这一下又可以开开心心的在朱军中做无忧无虑的小头领,何等幸福。

她忍不住就抱住小哑巴,欢喜地叫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哑巴心中暗想:我抢了喜欢她的男人,她却说太好了?红姑娘真是一个大方的好女人,唉,我是不如她的。

两个女人就这样没头没脑,牛头不对马嘴地聊起天来,旁边的人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其实她们两人自己也不是很懂,但居然可以聊下去,还越聊越深华。

这时马小天却也没闲着,带着李岩直入大堂,只见大堂中站了许多人,朱军的头领大多都在这里,原来今天朱军刚刚剥了一个恶吏的皮,就是李岩在门口看到那个,这件事在朱军头领中引起了一阵燥动,于是朱元璋召集了诸头领在此,正在强调廉洁问题。

朱元璋也知dào

。官员们贪脏枉法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整治得好的,再过几百年,在那个所谓的“新时代”里,照样多得很,只是比起所谓的“封建时代”要好了一点,而他现在采用的什么“高薪养廉”、“非法不明财产获罪”的几种手段,也只能说是一种折衷的方案,做不到天衣无缝。

上一世的朱元璋疾恶如仇,发誓杀尽天下贪官。但纵观世事几百年后。他也知dào

那是一个愤青的想法,现在他想的是,杀不尽也没关系,尽量减少便是了。因此。他把自己最心腹的手下们召集到一起。给他们语重心长地讲了几句。

李岩走进来时,正好听到朱元璋说道:“贪官污吏害人不浅,当初咱们是怎么起义的?不就是被贪官污吏给害得起义的吗?若是纵容咱们手下的官员也来朝廷那一套。咱们岂不是也成了百姓们眼中的恶棍?到时候咱们前面与官兵打,后面百姓起义造反,又该如何?”

“朱八哥所言即是!”旁边跳出王二,挥舞着大拳头道:“谁要是欺压良民,老子不等朱八哥对付他,先就剥了他皮,就算是自家兄弟,老子也照杀不误。”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去瞪下面坐着的白玉柱,因为在坐的人都知dào

,白玉柱手下那帮老兄弟是整个朱军中妖蛾子最多的。

白玉柱不敢和王二叫板,当然更不敢和朱元璋叫板,干笑了两声道:“兄弟……也支持两位大哥说的话,今晚兄弟就去整整营,把那帮子不听话的混球操练一番,我就不信他们还不规矩。”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把门口那具剥了皮的尸体带去给他们看看……警告他们一下……”

这时马小天走到堂中,大声道:“朱八大哥,李岩李公子求见。”

“哦?李岩?”朱元璋脸色不变,双眼缓缓地转了过来,落在了李岩的身上,淡淡地道:“李自成的军师来找我有何事?”他虽然这样在问,但看到后面走进来红娘子,心中便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朱军与闯军以前的关系还不错,但自从玛瑙山下一战,已经彼此视为大敌,这时候闯军的军师上门,还真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堂中的几名头领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心想:莫不是李闯要来向我们下战书?

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李岩突然一个长揖,拜了下去,诚恳地道:“晚生此来,是请朱八大哥传道授业解惑的……若能求得一治国救民之良策,晚生愿为朱八大哥效犬马之劳……”

一听此话,众人尽皆动容:原来,这人是来投降的!

那一天,李岩投入朱军之后就与朱元璋去了后堂,两人说了些什么大伙儿也不得而已,只知dào

两人从后堂出来的时候,李岩已经彻底被朱元璋折服,一幅将朱元璋奉为天人的样子,看样子这位闯军的军师,已经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朱军的一份子。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立即将他迎为朱军的军师,因为李岩的能力具体如何,还要留待以后来观察,他暂时也就作为一个投闲置散的幕僚在朱军中活动。

随后朱元璋派人去抓来的李自成军家眷里寻找了一阵,还真把李岩的妻子汤氏给找出来了,李岩得见自己的娇妻无恙,心中十分欢喜,对朱军更是死心塌地——

就在李岩投入朱军的同时,在广元附近的大山中,一只一千多人的川军,正在缓缓地移动着,这只川军的首领乃是一门三兄弟,孟长水、孟长生、孟长兴。

这三兄弟本来属于左光先率领的部队,后来被朱军打败之后,左光先向东逃窜,不知所踪,而这三兄弟却不愿意跟着左光先向东撤,因为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川人,而且他们三人的家乡恰巧就在广元治下的一个小山村里。

广元被朱军攻陷后,他们老家那个小山村也就变成了朱军的地盘,这就使得三人更加不肯走了,川人乡土情节极重,比起江南和中原地方的人来说,川人更依恋自己的家乡,这三兄弟也是如此,发誓要把自己的家乡从贼军手里抢回来不可。

但是三兄弟也没法立即就行动,因为他们的老三孟长兴在上一次的战斗中。被红娘子刺伤,三兄弟情深,便躲进了广元西北部的深山里,靠着当地的山民帮扶,打打野味,吃些野草,在山里硬是撑了半年时间,让老三养好了伤,一千多川兵备好了野味作干粮,再次从深山里钻了出来。打算摸回自己的老家去。把老家的老百姓都“解救”出来。

他们这种蛰伏在深山里半年自己备粮的功夫,也就只有川兵才能做得到,换上任何一只军队来,早就饿死在四川的重山峻岭之中了。

三兄弟小心翼翼摸出山。在山沟间缓缓地行动。越是接近老家。地形越是熟悉,这里拐一个沟,那里钻一个洞。神不知,鬼不觉,就连朱军遍布的哨岗也发xiàn

不了他们分毫,居然还真被这三兄弟摸到了一个小村庄外的山坡上。这个村子的名字就叫孟家村,村里四十几户人家,全都姓孟,基本上都是八竿子打得着的族人。

三兄弟也不急着带兵进村,而是稍稍地伪装了一下,就变成了三个本地的农夫。伪装成自己家乡的人真是不要太简单,三人稍稍这么一装扮,别说朱军的士兵看不出他们是假货,就算换个邻村人来,也未必认得出他们三人是许多年前就离了家,去当了官兵的孟家三兄弟。

三兄弟伪装好后,便出了山,大大方方地沿着泥土路向孟家村走过来。虽然外表上看来,三兄弟走得大大咧咧,实jì

上三人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方面是看看家乡的情况,有没有被贼军肆虐过的痕迹,另一方面则是自保,如果有朱军的人识破他们,他们就会立即翻脸。

三人还没来得及走进村子,就见到前方的泥土路上走着一队人,看样子,是“官府”派来收夏赋的人,其中有几个人穿着吏服,有一个人穿着官服!旁边还有许多随从,还有运赋税的车辆。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真的是“官府”的人,只有可能是朱军的人。孟家三兄弟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中都想:官府收税赋的方法,通常是指定一个地方,百姓们自己去交,这个指定的地方一般来说都是县城。但是这些朱军居然跑到村子里来收税赋,可见他们不仅仅是想收税而已,还想压榨百姓,将他们家里的存粮都通通抢走!

三兄弟的心里都十分难受,便想回山里把军队带出来,但是三人都不是莽撞的人,村子里的情况还没侦察清楚呢,要是朱军在村里伏有重兵呢?这完全有可能,要知dào

川人非常彪悍,贼军上门抢粮,铁定会遭到川民的反抗,因此贼军进村收税赋不可能就这么一队人,肯定要派一只军队随行。三兄弟不想冲动之下撞进了朱军的包围圈去,只好继xù

跟在后面。

直到跟到了村口,三兄弟见那收税赋的小队伍进村去了,便爬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向村里眺望,只见孟家村里安安静静的,哪里有军队的痕迹?

三兄弟,老大孟长水大喜道:“贼军主力未来,只来了这么一队收税的。”

老二孟长生赶紧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回去,点兵直接杀过来,把这群强收税赋的恶贼杀个精光。”

老三孟长兴也点头道:“正是,杀光这些家伙之后,我们带着村里的四十几户乡亲逃得远远的,钻进深山老林,再也不让他们受朱八那厮的欺负。”

三兄弟都一般心思,也不在跟进村了,因为村里的情况他们三人再熟悉不过,进去看是完全没必要,匆匆回到山沟里,点起一千多名川兵,直扑孟家村去。

却说这只来孟家村收税的队伍,领队之人正是夏二多!

他在朱军中也算是相当大的文官了,怎么会亲自来收税呢?

原来孟家村位置偏远,水土也极差,这里是广元的一个特困山村,土地比别的地方更薄,当初夏二多在这里推广玉米时,很是下了一番心思,而他从沿海找来的那批会种玉米的海盗们,在这里也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把这里的玉米种好。

后来还是朱元璋提了一个小手段,玉米播种在薄土里之后,再在上面盖一层秸杆,这样的种植法,还真的让玉米乖乖地生长起来。朱元璋这一招使得那几个从沿海来的海盗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种玉米,朱元璋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后世偶然看到的,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自己瞎蒙的。

不过玉米长得再好,如果收获的果实不多也是瞎折腾。

这次到了收获季节之后,夏二多便亲自来这个山村巡视,一方面是收税,主要的目的则是想搞清楚朱元璋提供的办法究竟能给这个村子带来多大的成果。

夏二多和海盗们的到来,使得整个村子沸腾了,村子里的孟大叔、孟大爷、孟家二娃子等人,反正都是些姓孟的,一起从屋子里跑出来,围着夏二多的队伍说笑话,话里话外,都是赞美之词,原来孟家村这一次的收获颇丰,比起别的地方的收获也相差无已,这在孟家村这个土地特别贫瘠的地方,也算是奇迹了。

因此乡亲们十分欢迎夏二多一行人的到来,正在军民一家亲的时候,突然听到村外一阵呐喊声,孟家三兄弟带着一千多名川兵,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未完待续。)

五零一、你们怎么帮贼?

听到村外喊杀震天,夏二多一行人赶紧向村外看,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就吓掉了魂,一千多名如狼似虎的官兵,正从村外冲进来,看那架势,就像要找人拼命似的。

这也不能怪孟家三兄弟,人家的老家被贼人占了,现在属于正义的战斗,夺回家乡能不拼命么?一千多名川兵个个脸色狰狞,一幅被人杀了亲爹急于报仇的样子,那气势当真是恐怖之极。

夏二多可不是什么勇士,甚至就没有提刀砍过人,当年在西安府,他被马家二少那种纨绔欺负时都不敢反抗,属于老好人级别。现在看到一千多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冲过来,魂儿都飞到了九宵云外。

倒是他手下那几个负责教百姓们种玉米的海盗有点胆色,这几个海盗当初随着大海盗刘香与郑芝龙交过战,也算是刀头舔血的狠辣角色,只不过刘香帮着荷兰人做事,不得人心,这几个人也就没有把命卖给刘香,心灰意冷地转行做了玉米农夫。但这不代表也们不能拼命,几个海盗刷地一下抽刀在手,将夏二多护在中心,大声道:“夏大人,咱们快跑……”

夏二多双腿发软,哪里跑得动,哀叫了一声:“吾命休矣。”

看到夏二多这样子,围在他们身边的孟家村村民倒是硬气了起来,这些村民以前挨饿受冻过了无数苦日子,今年在夏二多的帮zhù

下种起玉米,丰收了一把。人人都盼着过好日子了,这时见到官兵杀来,心里都有点不忿。

一个年轻人顿时就叫道:“日他个龟儿,老子好不容易盼到要过好日子了,狗日子的官兵冷个(怎么)又来老哟?”

另一个年轻人也应和道:“豆是,夏大人今年帮了我们黑多(很多)忙,连玉米的种子都是夏大人免费提供给我们的,换成朝廷哪来嫩个好的事?”

众人都转眼去看孟家村的村长,这村长今年六十来岁了,但人还没老糊涂。属于那种老而弥辣的人。他瞪了瞪眼道:“不要看倒我,咱们川人简单,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打他个狗日的。都回去拿武器,咱们护着夏大人杀出重围去。”

孟家村不大,也就四十几户人家。所有家庭的男丁都拉出来,也就一百人出点头,但这些川人确实胆大,就这点人,也没怕了官兵,几十户人家都往自己家里跑,去准bèi

抄家伙。

远处的孟家三兄弟看到这个场面,却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只能靠猜的,三兄弟看到村民们都跑回了屋,把夏二多一行人留在村中,顿时大喜:“这些狗贼没有挟持咱们村里的乡亲,好得很,免得我们误伤。”

老三孟长兴笑道:“他们哪敢挟持人哟,咱们村子的人都是血性汉子,他们要是敢挟持一个人,保准全村老少都要跳出来咬死他们。”

老大孟长水点了点头:“豆是!”

孟家三兄弟对自己村子里的人倒是挺了解的,川人确实血性,后来满清入川时,但凡对一个村子里的一个人下手,全村人都要死战到底,结果屠川的局面就是这样形成的,不得不说,这血性值得敬佩。

官兵们一阵猛冲,终于进了村子,孟家三兄弟正要下令三面包围,把夏二多一行人赶尽杀绝,突然就见到刚刚散回各屋的乡村们又冲了出手,人人手里都拿着锄头、镰刀、柴刀一类的玩意儿。

老二孟长生喜道:“乡亲们来帮我们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就见到一百多个乡亲拿着各种武器团结在了夏二多的身边,组成了一个圆环形的阵势,当先一个壮汉,正是和孟家三兄弟从小玩到大的一个哥们儿,名叫孟铁蛋。当年孟家三兄弟出村去参军时,孟铁蛋也想跟着一块去,但是他爹没允许,硬是把他留在村里了,数年不见,铁蛋已经长成了一个真zhèng

的铁汉子,隔了老远就能听到他在愤nù

地吼道:“龟儿子的官兵,老子一锄头舞死你们……”

孟家三兄弟顿时就楞了:“不对啊,铁蛋怎么不像是要杀贼的,倒像是要杀我们?”

三兄弟定睛一看,还真是这样,一百多名孟家村的乡亲,全都是背对着夏二多一行人,手里的武器明显地指向官兵……这究竟是要闹哪般?

老大孟长水赶紧招呼手下士兵:“别急着冲上去,围起来,搞清楚再动手。”

官兵隔了五六丈远,以一个大圆环形,将孟家村的村民,以及夏二多一行人围在了中间,围好之后,孟长水才慢吞吞地走出来,大声道:“你们搞什么?居然护着贼人?”

他以为自己这一亮相,铁蛋必定能把自己认出来,但是他没有想到,铁蛋根本没认出他。要知dào

游子归乡,很容易就能认出自己昔日的同伴,但昔日的同伴却往往很难认出来归乡的游子,为什么呢?因为归乡的游子在回到老家时,心里就一直在回忆着以前的事,看到任何一张脸,都会努力地回想这张脸当年如何如何,因此认起来就分外的容易。但是人家村子里的人却不会去认认真真地看一个外来人的脸,自然就没那么容易认了。再加上孟长水穿着文山甲,头上又盖着个头盔,那还真不好认。

铁蛋见到孟长水走向他,顿时大吼一声道:“你们当官的才是贼!”手里锄头虎地一下向着孟长水砸过来,吓得孟长水向后一个急跃,险些摔倒在地。

“喂,铁蛋,没得你嫩个整的哟?”孟长水急叫道:“对倒兄弟伙乱舞锄头,你龟儿要是把老子搞死了,你爸非把你打死给老子陪命不可。”

孟铁蛋怒道:“你放屁,老子打死个狗官。我爸还不把我夸上天?咦……等倒,你冷个晓得我叫铁蛋?”

孟长水怒道:“你个龟儿,兄弟伙都没认出来?”

孟铁蛋也怒道:“放屁,老子啥时候和狗官成了兄弟伙?”他嘴里虽然这样骂,但是眼睛也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左看几眼,右看几眼,顿时哎哟一声叫:“你龟儿是大水哥?”

孟长水大喜:“龟儿的,终于把老子认倒老。看我后面这两个,这是你二生哥。三兴哥。”

原来。在这小山村里,孟长水被称为大水哥,孟长生被称为二生哥,孟长兴则是三兴哥。排辈都比铁蛋大。铁蛋瞪头牛眼认了半天。终于全都认了出来,哎呦一声叫,就把手里的锄头给扔到了一边。

后面的村民也开始扔下手里的武器。个个都上来道:“是孟家三兄弟,狗日的硬是要得,都混成官老。”

孟家三兄弟也不停的招呼:“三叔、七叔、七伯……”这孟家村的村民秉承了大明朝的优久传统,名字大多是些数字,比如孟老三、孟初七、孟八八一类的,因此招呼起来倒也方便,正不是二叔就是三哥,要不就是七爷,要不就是六伯,一溜儿全是数字,换个外人来,保准被他们一二三四五的名字给搞晕头。

夏二多现在就很晕头,他看到刚刚还保护着他的村民,现在全都成了官兵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叔了,这可怎么办?他的胆子可不大,心里想着:完了,吾命这下真的休矣了。

孟家三兄弟和村民们相认了半天,最后终于说到正事儿,孟长水对着夏二多等人一指,道:“这些陕西来的狗贼抢你们的粮,我这次是带人来杀光他们的,然后我带村里的人逃到深山里头去。”

“抢粮?你龟儿搞错老!”孟铁蛋赶紧给他解释:“别个夏大人是个好人,他让我们全村人家家户户都多收了几百斤粮,你龟儿莫要冤枉好人。”

他这么一说,孟家三兄弟顿时就呆了,于是两边人就凑到一起,开始交换情报,孟家村的人都说夏二多好,镇西将军好,个个都出发自内心。孟家三兄弟自小在这村里长大,对村里的人无比熟悉,当然知dào

他们不会说谎,又跟着铁蛋回家看了看铁蛋家收获下来的玉米棒子,这下再无怀疑。

三兄弟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一阵茫然失措。

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孟长水才道:“冷个办?(怎么办)”

老二孟长生道:“你是大哥,你说冷个办,就冷个办。”

老大犹豫了一阵,牙一咬:“投朱军去,妈的,我们的老家都归朱军了,我们不投朱军,难道帮着朝廷打自己家乡不成?”

“要得!”老二附议。

老三孟长兴却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砍伤老子的臭娘们儿就是朱军的啊,老子还想报仇呢……要是投进去,怎么报仇?”

老大孟长水道:“你龟儿又没死,豆是受了点小伤个嘛,没得啥子……”

三兄弟说到这里,再无意见,于是到了夏二多面前来,一起行了个礼道:“夏大人,请你给我们引荐给镇西将军吧,我们三兄弟决定投入镇西将军麾下了。”

夏二多的小心肝啊,正在轰轰轰地乱跳,不知dào

孟家村和村民和官兵们联起手来之后要把他怎么办呢,如今突然听到孟家三兄弟说出这样的话,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心中暗叫:哎呀我的妈,吓死个人。

嘴里却道:“那是自然,三位将军只管随我来,你们愿意投奔咱们将军,将军必定欣喜得很。”——

夏二多带着孟家三兄弟,还有一千多名川兵回到广元,赶紧来见朱元璋。

听说孟家三兄弟来投,朱元璋十分欣喜,这三人来投有两大好处,其一是他们带来了一千多名土生土长的川兵,这可不得了。在川中作战,多这一千多名川兵,可以比得上多了两千名普通的朱军士兵,如果再给他们一人发一把黑杆枪,将他们稍稍再进行一下关于纪律方面的强化训liàn

,就可以成为一只非常精锐的部队。

第二个好处就是孟家三兄弟投诚带来的宣传效果。要知dào

川人是非常排外的,他们很难相信一个外人能真心地对他们好,因此要收降川人的难度不小,朱军花了半年时间,才仅仅在川北占了一个广元和一个巴州,一方面是因为杨嗣昌还带着大军在南边虎视眈眈,另一方面则是川土难驯,朱元璋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生怕闪了腰。现在有孟家三兄弟投奔自己,就相当于给别的川人和川兵提了一个醒。无形中告sù

他们。朱军已经获得了一部川人的认可,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对象。

因此朱元璋十分开心,就在广元的衙门里接见了三兄弟,招招地招待了他们一顿。

朱军的各位头领自然都来与三兄弟见面。红娘子与孟长兴两人谈了几句。将上次打伤孟长兴的恩怨化解。

酒过三巡。身为幕僚的李岩居然开了口,对着孟家三兄弟问道:“三位将军,晚生最近正在苦思攻取四川的一些战略问题。还想向三位请教一二。”

孟家三兄弟见到向自己说话的是李岩,倒是有几分敬意,毕竟李岩是正牌子的朝廷举人,这种文人在大老粗们的心中地位是很高的,听他有话要问,三人都放下酒杯来细听。

李岩便道:“常言道,天下已乱蜀未乱,天下已平蜀未平,天下已治蜀未治。”(注,这句话最早出现于明末清初人欧阳直公的《蜀警录》,按理说李岩不应该听说过,本书随便借来用用,请勿较真。)

李岩道:“晚生很想知dào

,这究竟是为什么?若是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咱们朱军要占领蜀地,并且治理好蜀地,最重yào

的是解决好哪一个问题呢?”他身为一介举人,学识不可谓不丰,但是对四川的了解有限,因此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西蜀会一直处于这样的境地,便虚心向孟家三兄弟请教。

可惜三兄弟都是大老粗,哪会懂这些大道理,听了之后满脸茫然。

见三人被问倒,朱元璋笑着将话接过来道:“这个嘛……我倒是略知一二。”

李岩双眼一亮,赶紧求教道:“将军请指点晚生。”

朱元璋认真地道:“自古以来,蜀中易乱,而且难治,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的少数民族太多了,人口成分极其复杂。要治理好蜀地,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处理好各个少数民族与自军间的关系。”

“咦?何解?”李岩奇道。

朱元璋道:“蜀地和中原等地不同,此地的汉人相对较少,各种少数民族混杂而居,风俗习惯相差极大,就拿成都来说吧,你随手抓一把小石子,对着成都街上人群砸过去,砸中十个人,里面起码就有四个不是汉人。”

“啊?这么夸张?”李岩颇有点不信。

此时孟家三兄弟也回过了神来,齐声道:“将军所言即是,四川最大的麻烦,就在于这里少数民族太多了,而且各自为政,大多不服朝廷调遣,朝廷对这些少数民族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使得蜀地割据势力极多,非常难以处理。因此蜀地非常容易闹出乱子……前几年……彝族族长奢崇明反,与安邦彦一起纠结了十万大军,先破重庆,再攻成都……险些让四川换了个主儿……这件事还在白水起义之前……所以说,天下未乱蜀先乱绝非一句虚言。”

奢崇明与安邦彦的这场叛乱牵连极广,被称为奢安之乱,蜀人大多知晓,但因为西蜀地形复杂,消息不易传出,因此身在河南的李岩却没听说过,他忍不住奇道:“竟有此事?原来四川在朱八大哥起义之前,就已经乱了啊?我还以为三十六营入蜀之前,四川一直很和平呢,没想到还闹过这样的妖蛾子……果然是天下未乱蜀先乱,那这奢崇明后来如何了?为何我随着李自成入川时,没有见到他了?”

孟家三兄弟苦笑道:“说起来也好玩,彝族奢崇明叛乱,咱们汉族兵束手无策,结果倒是土家族的兵跑出来和奢崇明在成都一场激战,最后把彝族给打败了,逼得彝族退回云贵……后来云贵川湖广大省大总督朱燮元纠结各族兵马,攻入彝族的老窝,才终于将奢安之乱平复。”

李岩一听,有趣!彝族叛乱,结果是土家族去打败他,然后又组织多族部队进剿,这四川的形式果然扯蛋,这简直没汉族啥事啊。

朱元璋在旁边点了点头道:“没错,确有此事……朝廷对这些少数民族十分头痛,如果要打的话,这些少数民族缩于深山之中,借地形坚守,朝廷一时半会夺之不下,徒然浪费许多钱粮。因此朝廷一般都不会向这些少数民族出手,而是任命一个土司,由其代理本族,这些土司个个都变成了土皇帝,不服王化,割据山头,弄得蜀地的形式十分复杂。只有极少数的土司能深明大义,成为朝廷的助力。”

李岩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那……名将秦良玉,就是这样的一个土司?”(未完待续。)

五零二、接触羌族兵

一说到名将秦良玉,众皆动容。一来是因为秦请玉麾下的石柱土家白杆兵实在厉害,二来就是因为秦良玉乃是大明朝的忠臣,既然是朝廷的忠臣,那就是义军的死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朱元璋便道:“石柱土家族,白杆兵总帅,秦良玉,她就是土家族的土司,打败奢崇明的就是她,此人还曾经大败张献忠与罗汝才,厉害无比。”朱元璋后面还有话没说完,其实明朝灭亡之后,满清入主四川,土家族居然不肯向清兵投降,苦守石柱十几年之久,清军占了全中国,却战不下小小石柱,直到大清顺治十六年,秦良玉死后许久,她的孙子马万年终于撑不下去了,才被迫向清朝投降,由此可见土家族有多强悍。

朱元璋认真地道:“土家族可以说是横在咱们面前的一道高墙,不越过是不行的。另外,四川可不止土家这一个族,还有藏族、彝族、苗族、壮族、羌族……我们不可能将这些少数民族一个一个挨着打遍,要想将四川真真zhèng

正地收纳入怀中,靠打是不行的,必须用‘感化’的手法,当初诸葛亮曾七擒孟获,他为什么不一刀把孟获杀了,非要将之收服呢?便是因为诸葛亮也深深地明白,少数民族是不能靠打服的,你和他打,他就和你打,打来打去,伤筋动骨还得不到什么好效果……只能靠感化,才能让这些少数民族真zhèng

地为之所用。”

他一说感化,孟家三兄弟就笑了:“我们觉得……感化什么的。正是镇西将军的长项啊。”三兄弟想起孟家村的村民,便觉得有点好笑,这朱军感化人的功力当真不凡,转眼就把孟家村的人全都变成了朱军的支持者。

朱元璋点了点头:“想要感化一个民族,并不是抓他几次,放他几次就行,最重yào

的还是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当初诸葛亮七擒孟获,真的就能让孟获乖乖听话?不,这只是表面现象。真zhèng

的原因是诸葛亮是一个内政好手。他给西蜀人们带来了更好的生活,因此才能收服他们的心,而我们要做的,也正是这一条。”

实jì

上朱元璋驻军广元。不再继xù

推进。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试点玉米。研究一个可以在四川实施的政策,结果还不错,广元和巴州两地的玉米推广非常顺利。接下来,就是向着南边辐射了……朱元璋并不想把步子迈得太快,要知dào

四川的少数民族实在太多,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风俗,如果步子太大,一下子占地太广,光是处理这些不同的少数民族就会头大如斗,先占一个小地方,试点式的与少数民族接触,才能最更好地融入其中,让少数民族能接受朱军的到来。

他对着孟家三兄弟问道:“距离咱们广元这里最近的少数民族,是哪一族?”

孟家三兄弟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伸手向西南边指了指:“川西……这边距离咱们最近的,是一些羌族聚居的部落……”

原来,广元的西南边就是名城“绵阳”,而绵阳西边就是大片的羌族土司封地,羌族是一个神mì

而且古老的民族,历史极其悠久,现在分散成许多小部队,散乱地居住在绵阳以西附近的山中,保有着半农耕半放牧的生活方式。

大明朝廷任命了羌族土司,负责管理羌族,这位土司虽然挂着大明朝廷的总兵头衔,但实jì

上并不服王化,可以说压根不算朝廷的人,在山里自己称王称霸,只是偶尔接到朝廷的诏书,被朝廷许以好处,才会带兵下山来帮着朝廷打打仗。

孟家三兄弟介shào

完毕之后,又补充道:“咱们朱军既然拿下了广元,就逼近了绵阳,朝廷必然在绵阳驻以重兵准抵御我们的入侵,而这些驻军中肯定少不了羌族人,毕竟他们也算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就算朝廷不下诏书,他们也会主动来打这一仗。”

他说到这里,王二就有点不理解了,他忍不住伸出头来问道:“既然绵阳肯定驻扎了羌族兵,为什么杨嗣昌不调他们和左良玉、贺人龙等人一起来攻打咱们呢?结果弄得兵力不够,被我们打得包围网破碎,现在都还没组织起来。”

听他这一句,孟家三兄弟就笑了:“杨嗣昌调得动羌族兵,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其实不光是羌族兵,就算是壮族、苗族、藏族这些少数民族的兵,没有一只是杨嗣昌调得动的,人家土司就像土皇帝,谁的面子也不卖,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家受威胁,他们绝不可能出手……呃,当然,土家族是个例外,这个族最听朝廷的话,到处管朝廷的闲事。其实不光是少数民族的兵会这样,汉兵照样不怎么服调,就拿咱们三兄弟来说吧,不就是完全没听朝廷的调遣,在山里到处乱钻么?”

他们三兄弟这么一说,李岩终于明白了,难怪四川这地方历朝历代都是一个大麻烦,自古以来四川就不是龙兴之地,谁要拿这里当大本营大后方,借着这里的财力物力人力去对付中原,那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要把自己的家撸顺都不容易。

李岩忍不住就用奇怪的眼色盯着朱元璋,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四川的情况如此复杂,就算咱们朱军占据四川全境,只怕也得不到多大的好处,反而会因为这些少数民族弄得焦头烂额,您为什么决定攻占这里呢?如今看来,还不如从陕西直接出兵河南和山西,放任四川不管。”

朱元璋微微一笑:“对于没有信心管好这些少数民族的人来说,当然是任其不管,直进中原,但我却想试一试,究竟是这些少数民族拖了我的后腿。还是变成我的助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信心来,倒是让李岩忍不住心中一凛。

身为川人孟家三兄弟因为孟家村的事,对朱元璋十分有信心,大笑道:“我们也相信镇西将军能管得好这些少数民族,别的不说,就说那玉米……啧啧……往那些少数民族面前一放,管叫他们乖乖听话……呃……也许未必有这么容易,这些少数民族对汉族的戒心极深,咱们把玉米交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未必敢种。若是不种,又哪里知dào

玉米的好?这可真难办呢。”

李岩听了这话,脸上带起了一抹微笑,他亲自在朱军的领地里询问过老农。深知玉米的厉害。但听到孟家三兄弟一说。也知dào

想把玉米这种东西推广给少数民族,比起推广给汉人更加不易,他眼珠了一转。便有了一个计较,也忍不住开口道:“晚生初入朱军,还未建立寸功,这次与羌族打交道的事,晚生想去试试。”

朱元璋对着李岩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有兴趣,便去试试吧……”——

绵阳,乃是四川重镇,可以称之为成都平原的北大门户,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家乡就在此处,著名的雄关“剑阁”也就在绵阳的管辖范围之中。

剑阁有剑门关天险,峥嵘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非人力可以攻破,自古即被称为蜀北屏障,两川咽喉。而朱军若想问鼎成都平原,剑门关乃是必经之路。此关于洪三十一年废,后又于嘉靖二十一年重立,置有百户常年守戎。

杨嗣昌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关隘重地,乃令四川副总兵张令,率三千川兵驻扎此关,另召羌族土司兵三千,与川兵共同守关。

要说这个张令可不简单,此人今年已经六十八岁,可算老将,但老而弥辣,能开五石大弓,百发百中,军中将士称之为“神弩将”。(注:明史记载,此将可在马上用五石弩,中必洞胸,军中号神弩将。)

同张令一起镇守剑门关的羌族将领,就不见于史书了,此人名叫日麦牟西,长得十分高大,皮肤呈现一种被紫外线暴射之后的红黑色,脸上更有两团很显眼的高原红。原来羌族聚居之地海拔都比较高,紫外线充足,氧气却稀薄,因此羌人大多都是他这个样子。

此时还没有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说法,汉族人大抵上都不太看起得羌族人,而羌族人也很讨厌汉人,平时很少会有交集,这时被迫联军在一起守卫自己的家乡,双方都不采取了不合zuò

的态度,张令率领的川兵驻在关内的兵营之中。日麦牟西率领的羌兵则干脆聚在剑门关的山林之中扎了一片帐篷。

此时,日麦牟西的大帐篷中,几个羌族的族长正聚在一起聊天,坐在日麦牟西左首的人名叫扎西,是一个有两千多人的部落的族长,平时一向在雪山上过日子,这次听闻贼军入川,考lǜ

到贼人打败官兵之后有可能侵害到羌族的地盘,因此扎西就率了本部的几百青壮出山来,与日麦牟西合营一起驻守剑门关,另外还有一个叫玛西的族长也坐在他们旁边,三人凑一块儿,总共两千四百多名羌兵,对外号称三千。

扎西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的神色道:“日麦牟西、玛西,你们两人来评评理,我们出山来帮朝廷打仗,朝廷居然不给我们粮饷,要我们自己筹饷,这真是太可恶了。”

玛西在旁边应合道:“是啊,这些奸诈的汉人,一点都不耿直。”

这两人见识比较少,日麦牟西这个大土司却见多识广,知dào

一些朝廷的规矩,于是对着两位小族长道:“扎西、玛西,你们也别吵了,嘉靖年间,朝廷征调广西壮族的狼兵抗倭,也没给粮兵发粮饷呢,也是让他们自行筹饷,这是朝廷一贯以来的政策,倒也不是专门针对我们。据说几年前调土家族白杆兵北上对付鞑子兵,也是没有发粮饷的……秦良玉不也照样去了么?”

他这么一说,扎西和玛西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的,两人只是愤愤地道:“若不是贼人眼看打到川西,我们也没必要来帮着这些汉人打仗。流血流汗,还要自己搭上粮食。”

日麦牟西长叹了一声道:“唉……可是……人家终究是打到川西了,我们再不出手,也要被贼军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乱世来罗,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三人正聊着天,突然,一名羌兵跑进了帐篷来:“三位族长,奇事……营外有一个汉人求见。说他是白水朱八麾下的使者。有要事和咱们商量。”

日麦牟西大奇:“贼人来找我们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叫进来,听听他说什么。”

不一会儿,使者领到,来人自报道:“晚生杞县李岩。特来和几位族长谈一笔生意。”

三位羌族族长都没听说过李岩此人。这也不怪他们。羌族久居川西的雪山之上,对于山外的事充耳不闻,像白水朱八、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这样名字也许还在官府的塘报上看到过一眼。但是像李岩这种次一级的人物,就两眼一抹黑了。

李岩开门见山地道:“我军想请三位退兵……”

“退兵?”扎西跳了起来:“我们退了兵,好让你们攻破剑门关,然后杀到咱们羌族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吗?”

李岩赶紧说了一阵朱军的了话,表示朱军的军纪森明,不会对羌族不利云云,但是三位族长明显不信。李岩心想:果然,孟家三兄弟说得对,少数民族对汉人深具戒心,不是轻易可以说服的。

他又赶紧改口道:“三位族长若愿退兵,我军愿奉上两万斤玉米……以及玉米的种植技术……”

“玉米?”三位族长明显没听说过这东西,由于羌族的居住地海拔较高,所以羌人主要的农作物是一种叫做青稞的高原粮食,至于玉米嘛,连汉人知dào

的都不多,更不要说羌民了。

李岩便简单地介shào

了一下玉米,告sù

三位族长这种农作物拥有很高的产量,能帮zhù

他们改善羌族人民的生活等等。

李岩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满心以为,就算是母猪都能被他说得会爬树,却没想到,三个羌族头领听完之后,脸上却齐刷刷地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

扎西第一个开口道:“一派胡言!咱们羌族人吃的粮食名叫青稞,乃是高原上最伟大的粮食,一亩地也只能产出六十至一百斤,你这家伙倒好,一开口就说什么玉米亩产七八百斤,你这是把咱们当成小孩子哄着玩吗?

李岩摆出诚恳的神色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何敢骗人?你们派几个人,到广元和巴州的老百姓家里问一问,也知端的。”

他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说话硬是没有半句虚假,无奈羌人对汉人成见极深,哪里肯信,三位族长连声道:“不用试,你这个一定是骗人的,狡猾的汉人,你快滚吧!若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咱们管你是不是使者,照斩不误。”

李岩见他们顽固,也知dào

再说没用了,只好告辞出来。营外有随从牵马等着,他上了马,一路向北疾走,半日之后,便来到了朱军的一个临时营地之中,许人杰、孟家三兄弟各率着三千黑杆兵和一千多名川兵在这里等着他。

见李岩表情郁闷地回来,孟家三兄弟顿时就笑了:“我们就说嘛,羌人不会信你,你偏要去游说,现在知dào

了吧?”

李岩叹了口气:“去之前我还在幻想,说不定凭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说动他们,没想到他们对我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信……孟家三兄弟,你们说得果然对,和少数民族打交道,没有这么容易。”

孟家三兄弟道:“那李先生接下来打算如何?回去了吗?”

李岩脸上的郁闷顿时一收,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就放qì

的?我还有别的计策没用呢,本想着如果能靠游说就解决,就不需yào

用计策了,现在嘛,这计策是非用不可……”他对着孟家三兄弟抱了抱拳,拱手道:“这件事,还请三位兄弟帮我。”

孟家三兄弟笑道:“李先生只管吩咐。”

李岩便道:“三位投奔朱军之事,尚未传开,对于羌族兵来说,你们依旧是朝廷的官兵,我想请三位去剑门关走一趟……”

孟家三兄弟笑道:“难道是要里应外合,协力破城?”

李岩摇头道:“非也!剑门关里有神弩将张令把守,外围又有羌兵扎营,里应外合难度极大,就算你们从内部突然发难,也未必就能成功,徒然将自己陷入险地,我不是会让三位兄弟去冒这样的大险的,我的计策是……”

他说到这里,将声音放低了下来,附到孟家三兄弟和许人杰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几人听完之后,面色都变得古怪。

孟家三兄弟大汗道:“这……这样也行?”

许人杰却和三兄弟不一样,他抚掌大笑道:“居然有这样的妙计,李先生,我不如你,哈哈哈,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准bèi

准bèi

吧。”(未完待续。)

五零三、每天抢一个村子

崇祯十一年,夏!剑门关,羌族营地。

日麦牟西在营地里巡视,扎西和玛西两人跟在他的身边,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羌兵们聚在大锅边,他们吃饭的方式比较有意思,并不是像汉族人那样,架着锅,锅里加上水,然后放入米来煮饭吃。

他们的锅很平,里面根本就装不了多少水,锅底抹了一层油,然后就把一个干锅放在火上烧,烧得油都烫了,他们就从行囊里拿出一块面饼,放在锅上烙两下,把饼烙热之后,往嘴里塞。

这种面饼就是著名的青稞面饼,也被称为青稞饼,是生活在川西高山上的少数民族们最爱吃的食物,不光是羌族爱吃,连藏族也是以这东西为主食的。

按理说,吃饭的时候应该是人们最开心的时候,但是日麦牟西、扎西、玛西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kàn

,因为他们三人都知dào

,羌兵的存粮并不多。

羌民本来就很贫穷,比起四川的汉民还要穷了几倍,他们从高山上下来打仗,朝廷又不发给军饷,完全是自掏腰包,在这里每吃一顿饭,他们的部落就会面临更大一分的粮食压力,然而他们又不敢撤兵,万一贼军入了剑门关,川西就尽在贼兵的俯览之下,不知dào

会有多少个羌族部落要倒霉。

扎西愤愤地骂道:“该死的杨嗣昌,他怎么迟迟不进兵呢?早点进军广元,把朱军赶回陕西去,咱们就可以回高山上去逍遥自在了。何需yào

这里苦挨。”

玛西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再这么拖下去,去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青稞就全都得填在这里了,唉!部落里有许多女人和孩子饿着肚子才筹出这些粮来……”

和这两人不同,日麦牟西的见识比较广,毕竟是大土司,他低声道:“你们以为杨嗣昌不想把朱军赶走么?他是力有未逮而已……左良玉、贺人龙、左光先这几个货色不服他的调遣,不肯用命,他又能如何?难道拿刀子架在左良玉的脖子上让他进兵么?他一个区区文官,屁本事没有。根本就把那几个军痞收拾不下来。”

扎西和玛西不解地道:“左良玉他们几个为啥不肯对贼人用兵?”

日麦牟西只好解释道:“还不是因为朱军太强了……那个镇西将军也不知dào

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妖孽。当真是太厉害了,自崇祯元年起义至今,还未尝一败,谁和他放对。谁应该倒大霉……左良玉他们几个都不想倒霉。自然要绕着朱军走。他们现在最喜欢干的。就是去追击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货看起来好对付一些。”

扎西听了这话,带着点忧虑道:“那……我们马上就也要和朱军打仗了。我们也会倒大霉么?”

日麦牟西道:“你当我们是那些废物汉人?嘿,羌兵之勇,胜汉兵数倍,怕他们个屁。”

玛西在旁边点头:“极是!”

正在这时,一名羌兵的斥候跑了过来,报道:“三位族长,外面来了一只官兵,说是总兵左光先的属下,共有一千多名川兵,由孟长水、孟长生、孟长兴三兄弟率领,要求借咱们的营地旁边那块树林扎个营休息。”

孟家三兄弟若是要求和羌兵连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羌人不太信任汉人,不可能与汉人连营,但是借块旁边的空地给汉兵扎营倒是没问题,于是日麦牟西挥了挥手道:“若他们真是官兵,就把那地儿让给他们扎营吧……但可莫是一群奸细。”

斥候道:“不像是奸细,属下验过他们的兵符印信,确是官兵无疑。”

日麦牟西道:“就算是官兵,也不可轻信,汉人个个都狡猾如狐,心里全是鬼点子,我们要提防着他们一些。派人严密监视他们,莫让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摸过来袭咱们的营。”

命令发下去之后,过了一阵子,就传回斥候的消息,说是孟家三兄弟率领的川兵已经在旁边扎好营了,他们没有向羌兵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敌意。又过了一阵子,斥候来报,孟家三兄弟求见三位族长。

日麦牟西虽然是羌族土司,但也领着朝廷的总兵衔,对于朝廷官员求见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便让人将孟家三兄弟请进帐来。

不一会儿,孟家三兄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小队亲兵,亲兵们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里面装着一些金黄色的棒子,看起来有点像某种植物的果实。

老大孟长水对着日麦牟西行了个官方的礼仪,日麦牟西就问道:“你们从北面来?北面不是朱军的领地么?你们是怎么回事?”

孟长水便解释道:“我们是左光先大人的麾下,左光先大人被朱军打败,我们与左大人失散,只好翻山越岭逃到这里来。”

日麦牟西倒也没多少怀疑,这种事在战争中常有发生,别说缺乏组织纪律的汉兵了,就算凝聚力极强的羌兵战败了,也会有失散的小股部队翻山越岭地从另外的路逃走,再正常不过了。

孟长水道:“我们翻山越岭逃过来时,在路上弄了一些古怪的粮食,承蒙总兵大人借块地儿给我们扎营,这一箩筐玉米,就送给你们尝个鲜吧。”

“玉米?”扎西第一个叫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叫李岩的贼人说过的东西吗?他说这东西很好吃,亩产也高,一听便是骗人玩的,咱们也就没信,你们从哪里抢来的?”

孟长水嘿嘿笑,脸上带着点诡异地道:“我们在朱军的领地里,顺手劫了几个村子,抢来的。”

他这么一说,羌族三头领也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虽然说是朱军的领地。但其实那些村子里的百姓终究是川民,也算是良民百姓,官兵抢他们的粮?这和贼兵有啥区别?

三个头领都用不善的眼光看着孟长水,孟长水却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抢了又怎地?那村子现在已经成了朱军的村子,这种奇怪的粮食也是朱军教那些村民种的,那些村民早就成了贼人的助力。我若不取,朱军便取,转眼就成了贼军的军粮,还不如咱们用呢。”

三个羌族头领听了这话,想了想。这倒也是。便把眼光放得柔和了点。

孟长水便挥了挥手道:“别客气,来尝尝这种叫玉米的东西吧。”

日麦牟西便拿眼去瞅玉米,这东西黄澄澄,老大一根。看起来怪怪的。若是贼人送来的。他肯定当这东西有毒不敢吃,但是官兵送来的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对所有汉人都不太信任。但同为对付朱军的官兵,总不至于拿毒药给他吃。便道:“嗯……听李岩那厮把这玉米夸上了天,我们便试试也好。”

当下有人搬来大锅,接来山泉水,把玉米放在锅里煮,煮得熟了,帐中的孟家三兄弟和他们的亲兵首先抓起来吃,以示无毒。羌族三族长便也抓起来吃着试试,不吃倒罢了,这一吃,就停不下来嘴。

玉米香喷喷带着点回甜味,虽然不见得比他们吃惯了的青稞好吃,但却别有一番风味,感觉当真不错。

扎西是个直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咦?这东西还挺好吃的,至少在味道上,那个叫李岩的汉人没骗我们。”

日麦牟西和玛西也觉得好吃,却没开口,只是沉着脸,下令帐篷里的亲兵们把这一箩筐玉米分而食之。

吃完之后,孟长水便起身告辞道:“总兵大人,我们三兄弟这就要回营休息去了,呵呵……明天还要去打粮呢,再到朱军的地盘里抢点玉米来,哈哈哈,不早睡不行。”

日麦牟西好奇地问道:“打粮?抢玉米?”若是一个时辰之前,有人说要去抢玉米,日麦牟西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现在尝到了玉米的味道,便兴趣大涨了。

孟长水摊手道:“唉,咱们和左光先大人走散了,也就没法从朝廷那里得到粮饷,吃的东西全得靠自己弄啦。正好朱军的领地正在收获玉米,我们自然要去抢上一抢,嘿嘿。”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理,要知dào

朝廷发下粮饷肯定是先发在上一级的军官手里,然后一级一级分发下来。

孟家三兄弟的军队既然与自己的直系上司失散了,自然就会失去补给,朝廷不可能直接发粮饷给他们三个,他们自已筹粮也在情理之中。

日麦牟西忍不住就问道:“你们要去哪里打粮?”他是不得不这样一问,羌兵也是得不到朝廷的粮饷的,所有粮食都得靠他们自己筹备,现在眼看军中携来的青稞快要吃光,他也要想点办法解决才是。

孟家三兄弟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几下眼色,显然不太想把打粮的地方说给日麦牟西知dào



日麦牟西虽然是少数民族,心眼却不比汉人差,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孟家三兄弟的表情,于是道:“三位将军,我听说朱八那家伙善于用兵,手下兵强马壮。你们只有一千多兵力,去抢粮也多有不便吧?万一被朱军逮住,那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看,我这里正好有三千羌兵,你们不如带上我们一起去抢粮,到时候弄到了粮食,二一添作五!”

这一下孟家三兄弟的表情就变了,显然是日麦牟西的话说到他们的心坎之中。老大孟长水长叹了一声道:“这……倒也有理……我们上一次去打粮,就被朱军的黑杆兵给盯上了,险些回不来,如果有你们帮忙,成功的机会大涨。”——

第二日一大早,孟家三兄弟在前领路,三个族长在后面跟随,四千多人翻山越岭,潜入了朱军的地盘。他们没有走正道,因为正道上横戈着朱军的黑杆兵,他们可没兴趣在这里和朱军的黑杆兵打仗,只想尽快地多弄点粮食。

翻山越岭对于普通的军队来说十分艰难,但对于孟家三兄弟的川兵来说不在话下。而羌兵就更不怕了,羌人自小就生活在川西高原那密布的大雪山中,爬山过水比起普通的川民更胜一筹,尤其擅长在高原缺氧之地战斗,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他们翻山越岭就跟玩儿似的。

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就越过了朱军的防线,来到了广元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外。

这个村子由于地势位置较高,所以气温比山下的温度低了一点。春天来得晚。因此这里的玉米比起别的地方要晚熟一些,最近几天刚好是收获期,田地里成片的玉米棒子低垂着脑袋。

在村外的一座山顶上,孟长水指着村子对三个羌族族长道:“看见了没。这个村子的玉米还没收获呢。嘿嘿。正好便宜了我们。”

三位族长都有点恍惚,看着村子外围金灿灿的玉米地,心中不由得一阵欣喜。这得抢下来多少玉米棒子啊?看来咱们的粮食有着落了。扎西忍不住奇道:“这个村子的位置很高吧,我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很轻,应该属于高原地带,为什么这里的粮食还能种得这么好呢?”

在扎西的印象中,高原是种不出来像样的粮食的,也就只有青稞这种高原农作物可以正常生长,别的农作物可别想有什么好收成。

孟长水嘿了一声道:“这个我也不懂,上次抢了一个村子,听村里的村民说,玉米这东西可以在高原上生长,现在看来,这倒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三位族长的眼里都有点热切的眼光透露了出来,能在高原生长的农作物?这是好东西啊!三人都忍不住有点眼红。

这时孟长水又道:“一会儿大军进村,由你们负责把村子里的村民控zhì

起来,我的兵就赶紧收割玉米棒子……收完之后咱们立即撤tuì

,莫要被朱军给追来逮住了。”

扎西和玛西都点头应是,日麦牟西则比较有心机,他对汉人还是不敢十分信任,因此对于孟家三兄弟的提议也皱了皱眉头,哼道:“不行,这样的分工有问题,我不信任你们这些汉人……说不定你们会私藏战胜品,我认为,应该由你们去控zhì

村民,由我的兵来收割玉米。”

孟长兴道:“那万一你的兵私藏玉米怎么办?”

日麦牟西怒哼道:“我们羌人可不像你们汉人那么狡猾,绝不可能有私藏战利品的事发生……该我们多少,我们就得多少,绝不贪图你们一个玉米棒子。”

孟家三兄弟又对视了几眼,最终还是答yīng

了日麦牟西的条件。

两军准bèi

停当,士兵们从外围悄悄地散开,将小小的村子包围了起来,随后一声呐喊,孟家三兄弟率了冲进了村去,村子里传来一阵村民们的惊呼呐喊声,然后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官兵迅速地将村子里的每一座房屋都控zhì

起来,村中的男女老幼,全都被关进了村中心的一个祠堂里。

日麦牟西则赶紧下令,让羌兵们收割玉米。由于羌兵没有负责战斗,所有和战斗有关的事都被孟家三兄弟处理了,因此他们得已专心地收割,三千人一起动手,速度何等之外,一瞬间犹如风卷残云,这个小村子外围的所有玉米地,全都被收割一空。

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全都被装进了羌兵们预先准bèi

好的大口袋,背负在背上。三千羌兵人人背着一个布袋,看起来就像偷东西的小偷。

这些羌兵在收割玉米时,自然会忍不住合计合计他们收下来了多少,几名羌名蹲在一起,低声道:“兄弟,你收了多少斤?”

“看我这一包,少说七十斤!”

旁边另一个人道:“啧,你看我这一包,也起码有个五十几斤。”

几人合计起来一算,顿时脸上变色,一名士兵忍不住就跑到日麦牟西身边报道:“族长大人,我们……在一亩地里收割下来七百斤玉米……七百斤啊,一亩地里收的,天啊!”

日麦牟西听了这句话,脸上顿时显现出一个骇然的表情:“这……会不会是搞错了?咱们种青稞,一亩地才只能收六十到一百斤……这玉米居然一亩收七百?这是做梦么?”

“没搞错,真有七百斤!”士兵赶紧解释说老三收了多少斤,老六收了多少斤,合起来多少斤……还没说完,旁边又来一名士兵,也是满脸骇然地道:“族长大人,我们那一亩,收了六百四十斤……”

“什么?”日麦牟西这一下再无怀疑:“这也太夸张了吧。”

只见羌兵们从各个田地里聚集回来,你一大包,我一大包,不一会儿,地上堆满了麻袋,少说几万斤的粮食就这么堆着了,这才收了不到百亩地呢……若是再抢几个类似这样规模的村子,那不是轻轻松松弄起来几十万斤粮食?

日麦牟西只感觉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发财了,哎呀,发财了啊!”

他赶紧挥手道:“搬走,通通搬走,哈哈哈,太棒了!赶紧把这些粮食背回去,然后咱们再来抢,每天抢上一个村子,咱们就发……发财了,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五零四、就为了抢点玉米

羌兵们化身为农夫,开开心心地把这个小村子所有的玉米地都收割了一遍,这个村子的田地倒也不多,也就只有一百多亩地,最终收割下来的玉米接近十万斤,羌兵们每人背上背一大麻袋,里面装上三十斤左右的玉米,三千羌兵就这样把十万斤粮食全都给背了。

日麦牟西十分高兴,对孟家三兄弟的态度也有点改观了,他跑到村子中间的汉兵聚集地,向孟家三兄弟招呼道:“三位孟家兄弟,咱们那边已经收完粮食了,撤吧!”

孟家三兄弟却没急着走,三人瞥了一眼日麦牟西,然后摇头道:“别忙着走,咱三兄弟正在合计一件事儿,你来听听看。”

日麦牟西奇道:“啥事?”

老二孟长生便道:“这玉米太邪乎了,一亩地居然可以种出这么多粮,咱们三兄弟在商量,要不要弄些回去让自家亲戚也种上。”

日麦牟西本来只是来抢粮,全然没向那方向想,如今被孟家老二一提醒,顿时全身一个激凌,喜道:“有理,很有理啊,这种粮食好,我回到高山上,也叫咱们羌族的人种上。”他说到这里,喜形于色,显然是想到了羌族人种上这种新农作物之后,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他这个当土司的,自然也能过得更好了,于是满脸都是喜气。

孟家老二指着一家农民屋檐下挂着一的串玉米道:“话说,玉米这玩意儿哪个部位是种子。咱们都搞不清楚呢。”

日麦牟西听了这话,顿时又是一个激凌,急道:“是啊,这东西要怎么个种法?拿根去种,还是拿枝干插在泥里种植,再或者拿果实去种?完全没头绪啊……”

天下的农作物何等之多,有些是用果实种在地里,就可以长成新的植株,有的却要用根茎来培育,有的却要截枝干来接种。有的甚至需yào

嫁接。有的需yào

授粉……如果没有人给羌人提点一下,他们靠自己研究玉米的种植方法,还不知dào

要花少多少年的时间呢。

孟家老三孟长兴假装出一幅很厉害的样子道:“我看,玉米这东西有点像桃树或者梨树。只要让那杆子一直立在那里。到了明年就又能开花结出果实来。”

孟家老大孟长水却道:“非也。依我看,种这东西是用根,把一颗玉米的根切下来。重新栽培,明年又能长成新的玉米。”

孟家老二孟长生却道:“你们两个都错了,依我看,种这东西需yào

用叶子,直接把叶子插地底,明年就长成新玉米。”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我猜”、“我想”、“我估计”,这些模棱两可的词当然无法让日麦牟西安心,他听了半天,终于搞明白,合计这三兄弟全是在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种这东西。

扎西听得恼火,怒哼了一声道:“想那么多做啥?这村子里不是有几十户村民们?把他们通通带走,让他们教我们怎么种不就行了?”

孟家三兄弟齐道:“哇,妙计!”

妙你个头,我这个老实的羌人都能想到,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难道还想不到?扎西心想:这三个人可能是汉人中最笨的。

当下扎西就想去提走那些抓来的汉人,却见孟家三兄弟齐齐一挡,道:“玉米是你们在负责,这些会种玉米的村民总该归我们负责了吧?总不能好处全让你们占走。”

日麦牟西想了想,也有道理,羌兵占了收割玉米这个美差,或是还要把村民也接管过来,人家汉兵肯定要不依的,一碗水要端平,各自手里掌握点资源,回去之后才好分脏,若是好东西都在自己手里,人家肯定要担心自己不分脏给他们。于是道:“好吧,人给你们看着,玉米我们背着,回了剑门关再分。”

两军商议好了,孟家三兄弟便从村中的祠堂里抓出一溜儿村民来,这些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孟家三兄弟倒也不将他们全部带走,只从其中选出几十名青壮年,一看就下田种地的人,这些人肯定懂得如何种玉米。

一千川兵将这几十名青壮年裹胁在军中,另一边的羌兵们收拾好了行装,两军一起出发,翻山越岭,向着剑门关回去。

来的时候大军走得轻松,回去的时候却不见得了。羌兵们一人背了三十几斤玉米,这重量负在背上,走起路来就没那么轻快了。其实以士兵们的体力,背三十斤走上一天也没问题,关键是他们不止背了这三十斤,他们身上原本就要背上一些军人必须背的东西,什么矛啊、刀啊、弓啊、箭啊一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便不轻了,现在又加了三十斤,让人如何受得了?走短程还好,走平地也没大问题,但是爬山就问题大大了,多走得十来里,肩头就有些微微的沉,脚下也有点迟缓,翻山越岭很见困难。

羌兵们爬到一个略见陡峭的小山壁下时,个个都汗如雨下,走得有点喘了。日麦牟西忍不住向手下的羌兵喝骂道:“背的是粮食,你们还走得有气无力的?龟儿的给我加把劲儿。”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前面的小山壁上“哗”地一声吼,竖起无数旗帜来,山壁顶上出现一大片朱军的黑杆兵,影影绰绰,怕也有三千人,为首一员大将,正是朱军的先锋官儿大元帅许人杰,旁边站着一名儒生,则是幕僚李岩。

日麦牟西大吃一惊,心叫不妙,怎么被朱军给拦在这里了?哎呀,都怪这次抢的粮太多,士兵们负重太大,跑不快。想毕是朱军的斥候发xiàn

了我们,然后调兵来拦截,我们行军速度太慢,就被朱军抄到了前面。

李岩手里摇着把扇子。好整以暇地对着山壁下面的日麦牟西等人道:“哟,三位族长,前些天我带着诚意来送玉米给你们,你们说不要,怎么没隔两天,却跑到我们的领地里来抢?”

日麦牟西怒哼道:“我们不和狡猾的汉人做交yì

,想要什么自己抢就行了。”

许人杰哈哈一声笑:“不做交yì

?用抢?哈哈哈哈……你说抢便抢,将我们朱军置于何地?看在羌族和咱们朱军以往没有结过仇怨的份上,今儿个你乖乖把玉米放下,我就让你走。否则……连人带玉米。都得给我留下。”许人杰打的仗也不少了,平时虽然嬉皮笑脸缺乏震摄力,但偶尔板起脸来说几句话倒也很有威势,看起来像那家人。

日麦牟西听得冷笑:“你以为就凭你手上这三千黑杆兵。就有本事留住我三千羌兵?羌兵可不是软蛋子的货色。”

许人杰哈哈大笑:“你只管来试试!”说完之后。他将手一挥。山壁上的三千黑杆兵齐声呐喊,声震山林,附近的几个山头顿时群鸟惊飞。

日麦牟西见了黑杆兵这等气势。心中不由得惊惧起来,他手下的羌兵战斗力是很强的,但是负着全套装备加上三十斤玉米,从大清早起就一直行军,后来又收割玉米,再行军,这是何等劳累,到了现在,士兵们的体力都已经所剩无已,还要打仗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而这个地方还属于朱军的地盘,距离剑门关尚远,他想叫剑门关里的神弩将张令出来支援也是不可能的,这可如何是好?

日麦牟西还没下定决心怎么做,旁边的孟家三兄弟先慌乱了起来,孟家老大怪叫道:“哎呀,中伏了,两位兄弟,快闪人!”

孟家老二老三也急吼吼地道:“那边有条山沟,快,咱们钻沟跑。”

一千多名川兵在孟家三兄弟的率领下,向着旁边一条小山沟里钻了进去。日麦牟西本想跟着钻沟逃,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跟进沟去,就听到沟里传来轰隆隆的滚石声,然后响起了孟家三兄弟和他们手下川兵的惨叫声。

山壁上的李岩微微一笑:“我们早就算到有人会钻那条山沟逃命,所以在那里已经伏下了一只军队,现在……孟家三兄弟应该已经去向阎王爷报道了。就算没死,也只有投降的命。”

日麦牟西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成了黑色。他现在当然不敢再向着那条山沟跑,而且,连别的山沟也不敢再钻了,这要是又钻进了朱军的伏击圈里,滚石从山沟上面砸下来,神仙都难活命。

他忧郁地看了一眼扎西和玛西,问道:“怎么办?”

扎西道:“管他娘的,冲,和他们拼了。”

玛西却道:“拼不得,我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却好整以暇的在山壁上等了我们不知dào

多久,如果硬拼,只有吃亏的,为了一些玉米,这样做不值当。正好咱们羌人还没有和贼人翻脸打过仗,没结过仇,赶紧放下玉米走人,还能捡条命。若是以前已经打过一仗,结过了仇,人家还未必肯放行呢。”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不光日麦牟西点了头,就连刚才说要硬拼的扎西也觉得这样比硬拼好。十万斤粮食虽然很多,但终究还是性命更加重yào

,羌族这种少数民族,人口本就稀少,何况这三千羌兵全是青壮,如果他们全军覆没在这里,好几个小部落只怕就要垮了。

日麦牟西咬了咬牙,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士兵们背上背的麻袋,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传令下去,让大家把玉米放下。就算我们要和敌人拼命杀出重围,也得放下了玉米再拼,不然背上背着三十几斤,这仗更是不用打也输了。”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三千羌兵的脸上都显现出一股郁闷之色,刚刚在小山村里收割玉米时获得的喜悦,现在已经不翼而飞了。人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不曾拥有过,哪怕看着金山银山也不会动容,但若金山银山曾经是自己的,现在却不属于自己了,就难免有一种难过之极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道理就好像你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大明星,很欣赏她的美。有一天传出她嫁人的消息,但你也不会难过,因为她和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若这个大明星已经答yīng

做你的女朋友了,却出现一个高富帅横刀夺爱,你不疯掉才怪。

日麦牟西、扎西、玛西三人心中的感觉,就像那个被抢走了大明星的屌丝男一般,心中一股要爆zhà

般的惆怅一直挥之不去,牙齿恨得咬咬的。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们除了咬牙切齿一下,也没别的办法。

最终。三千羌兵放下了玉米。乖乖地退走。许人杰和李岩倒也信守承诺,没有再为难他们,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退出了朱军的地盘,回到了剑门关外的营地里。

当晚开饭。羌兵又吃上了青稞饼。日麦牟西看着羌兵们啃饼子的场面。心里那个不痛快,简直差点让他爆肝。第二天大清早,日麦牟西又点起三千羌兵。大摇大摆压到了朱军地盘边上来,这次他决定不搞偷偷摸摸的动作了,孟家三兄弟生死未卜,也没有人可以再带着他摸进去偷粮,只好正大光明地来向朱军挑zhàn

,他的想法很简单,打败了朱军自然就可以抢到玉米。

但是当他带着三千羌兵压到朱军边境上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朱军除了昨天的三千黑杆兵之外,又增兵一万左右,这一万人虽然看起来不如那些黑杆兵精锐,但也非常彪悍,明显不是弱旅,看样子是朱军精锐的陕西兵。

那可恶的汉人书生李岩又站在军中,似笑非笑地看着日麦牟西,人家虽然没说话,但那张笑嘻嘻的脸分明是在对日麦牟西说:“要来硬的?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再说。”

日麦牟西的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只好再度退兵回到剑门关。

接下来一连数日,日麦牟西绞尽了脑汁,想要钻进朱军的地盘去抢夺玉米,然而李岩守得极严重,不论日麦牟西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最终都被挡住。有一次还被朱军围困,险些失手被擒。

数日之后,日麦牟西已经没招了,气鼓鼓地坐在军中,扎西和玛西两人也郁闷地陪坐在他身边。日麦牟西道:“两位兄弟,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弄得到玉米?”

扎西黑着一张脸道:“就靠我们这三千人是不成了,我们还得找援军才行。”

日麦牟西郁闷地道:“咱们这三千人,是最大的几只部落砸锅卖铁才凑出来的,到哪里还能找来援军?”

扎西道:“九寨沟漳扎镇,那里还有一只羌族部落,规模也不小,我们可以找那只部落再讨点援军。”

玛西也道:“阿坝那里也有一只羌族部落,我去联络他们。”

日麦牟西摇了摇头道:“就算加上他们,也不顶事。都是些穷地方的穷部落,凑破头也凑不起一万人来。除非部落里不留人了,把所有男人都叫上战场,这样兴许能凑起几万人,但是战斗力就不如咱们这三千人了,一旦战败,就是灭族之祸,这样的代价太大。”

扎西和玛西想了想,这倒也是,如果把所有男人都征召过来,确实也有几万人,但一旦战败,那就麻烦了,相当于羌族的男丁全死光,那不是要灭族么?为了一点玉米搞出这么大阵仗,不值,还不如继xù

种青稞算了,穷是穷了点,不会导致灭族嘛。

这时扎西又道:“要不然我们联络一下别的族,这川西云贵附近,少数民族何其之多,藏族、彝族、纳西族、白族、哈尼族、僳僳族、普米族、景颇族、拉祜族、基诺族……我们只要再说动几个其他的民族一起出兵,一定能抢回玉米来。”

日麦牟西砰然心动,但是仔细一想,又叹道:“只怕不成……咱们如果说动这么多族合兵,动静太大,别说贼军也会调兵来,就算是朝廷看到这么多少数民族合兵,也会忌惮起来,到时候咱们还没和朱军开战,搞不好先就要和成都的官兵先打几仗了。”

要知dào

大明朝廷虽然对少数民族不闻不问,让他们自力更生,但也并不是真的任他们胡作非为,他们不乱来还好,一旦乱来,朝廷也要是发兵镇压的,比如天启年间的奢安之乱,彝族的叛乱就被朝廷镇压下去了。如今奢安之乱才平复没多久,如果少数民族们又聚兵起来,朝廷搞不好吓得直接向他们动手。

而且不光是朝廷要动手,那石柱土家族的白杆兵总帅秦良玉,搞不好也会出手来打他们,到时候可就天下大乱了。到最后大家一合计,咱们为什么打仗啊?起因是羌族想要抢点玉米……这……这不是小题大作么?

容易招致误会的举动,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唉!”日麦牟西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有羌兵跑进来通报道:“三位族长,上次来过的那个李岩李公子,又在营外求见,说是要找我们做买卖。”(未完待续。)

五零五、文化侵略

羌兵跑进来通报道:“三位族长,上次来过的那个李岩李公子,又在营外求见,说是要找我们做买卖。”

日麦牟西还没来得及反应,扎西先就叫了起来:“这家伙又来?赶走,赶走!”

玛西却比较稳重一点,皱起眉头道:“做买卖?难道又是他上次说的玉米的事?这人……呃……还是让他进来吧,听听他有什么话说也好。”尝过了玉米的味道,又见识了玉米的产量,甚至弄到了几万斤玉米,可惜得而复失,这使得玛西对玉米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日麦牟西其实也开始考lǜ

起来,若是在以前,羌民是没兴趣和汉人打交道的,何况对方还是汉民中的贼寇,但是经过上次孟家兄弟带他们去朱军地盘转了一圈,亲自从玉米地里收下了六七百斤玉米,见识了这种新式农作物的产量。他若是不动心,那就真是怪异了。

羌人部落实在是很穷……他们生活在高山之上,那里的土地贫瘠也就不需多说了,关键是高原气候下,普通的农作物无法生长,只能靠着青稞生存。这就导致整个羌族都很贫穷,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

严格说起来,日麦牟西也未必算得上好人,在羌族部落里,他是一名大族长,平时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过,甚至连羌族姑娘也糟蹋过几个。但他哪怕再坏,也懂得为自己的部落考lǜ

,如果整个部落富足了。他这个当族长的当然也会水涨船高。这个道理就如同,再昏的昏君也希望自己的国家富强是一样的道理。

日麦牟西考lǜ

了半天之后,挥手道:“请李岩公子进来。”

不一会儿,李岩就在羌兵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还是上次那幅样子,穿着一身儒衫,看起来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三个羌族族长都明白,这人很厉害,最近这些日子。羌人绞尽脑汁也没能从李岩的眼皮底下摸进去抢到玉米。甚至有一次日麦牟西险些被擒。

见到李岩进来,脸上带着一股类似蹊落他们的笑意,扎西就不高兴了,怒吼道:“你这汉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李岩哈哈一笑:“我这笑容嘛。你也懂的。不就是想问你一句,有没有成功抢到玉米?”其实李岩本不是这种嚣张的个性,他是一个温润的佳公子。平时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说话,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深知少数民族骄傲不逊,你和他们软,他们就和你硬,你必须得硬起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才愿意和你平等地交涉。

李岩这一句,顿时就把扎西给说得泄了气,羌人虽然不太服王化,甚至带着点野蛮,但他们心眼儿也不多,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最近这些天他们机关算尽也抢不到一颗玉米粒,早已泄了锐气,被李岩这句话梗得十分难受,只好耷拉下了脑袋,闷哼道:“算你狠!”

李岩哈哈一笑。

日麦牟西却发话了:“李公子,你是来蹊落我们的,还是来做生意的?若是专程来蹊落人,现在你就可以走了。”

李岩微微一笑:“晚生当然是来做买卖的,至于蹊落人嘛,明明是这位扎西族长先挑事儿,不然晚生也不会和他针锋相对。”

日麦牟西瞪了扎西一眼,后者只好气鼓鼓地退到一边。日麦牟西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谈买卖了吧?你究竟想和我们买卖什么东西?”

李岩将手一拍:“晚生知dào

你们羌人梗直,不喜欢弯弯绕绕,所以晚生就明说了,你们从这里退兵,从此之后再也不管我们朱军与朝廷之间的事儿,两不相帮,晚生就给你们提供十万斤玉米,作为你们奔波来回的路资,如何?”

果然是玉米!三位族长心中一喜,随即赶紧将喜色压住,谈判最忌讳的就是露出喜色,这个道理,三位族长还是懂的。他们对视了一眼,传递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把发话的权利交给了玛西,因为日麦牟西是大族长,他如果一出来开条件,后面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因此由身份次一级的人出来说话,后面才方便再调整。

玛西轻咳一声,开口道:“十万斤也太少了点吧?这点粮食分摊在咱们几万羌人身上,也就几天时间就吃完了,你得加点!”

李岩哈哈一笑:“想加那是不成的,你们也不想想,我给你们这些好处,却仅仅是要求你们退兵,两不相帮,又没要你们帮我们打仗,也没叫你们向我军称臣,退个兵就有几万斤粮食,哪来这么好的事儿?若是我朱军把军队压到你们羌族的边境线上来,找你们要十万斤粮食就退兵,你们肯么?”

三位族长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如果朱军大军压到羌族的领地旁边,要求十万两粮食就退兵,那和强盗行为有什么区别?羌人是宁死也不肯给粮的。这样一来,好像他们得了十万斤粮食确实挺赚的。

但是三人又感觉哪里怪怪的,似乎有什么逻辑方面的事情出了问题,想了许久之后他们才想明白,朱军和他们羌族不同,羌族是得到朝廷认可的民族,有士司官镇守,也算是大明朝的一份子,他们出兵拒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与强盗出门抢粮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不能混为一谈。

他们压到朱军边境,那是为国出力,是正义的战争。但若朱军压到他们羌族的地盘旁边勒索粮食,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搞了半天,是贼人想用粮食来收买我们啊!三位族长终于醒了过来,扎西顿时就怒道:“你这是想陷我们羌族于不义!改明儿你们被朝廷镇压下去之后,咱们羌族也会被朝廷追究一个通贼之罪。”

李岩见这三个虽然没汉族人狡猾。但脑子也不全笨,不由得暗感有趣,他笑道:“其实这里面的关键问题就是,朝廷打不打得过我们朱军……”他挥洒自自如地道:“如果朝廷灭了我军,你们自然就落一个通敌的罪名,但若朝廷反被我军干倒,天下换了个主人,你们又会如何呢?到时候你们作为我朱军的朋友,就可以免去灭族之祸。”

他这番话说出来,三位族长不禁动容。李岩说得没错。这里面的关键问题,就是谁打得赢谁的问题。

玛西眼珠子一转,道:“十来年前,彝族大酋长奢崇明叛乱。纠结起了十万彝兵。结果也被朝廷扑灭。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们朱军能打赢朝廷?你可有十万大军?”

李岩哈哈大笑:“奢崇明根本就没有十万大军,他是把彝族男女老幼全部加在一块儿,才有十万人。但咱们朱军嘛……你们应该知dào

,我军已经控zhì

陕西全境,若是我们把男女老幼全加在一块儿,足足有几百万之众,彝族和我们能比?”

顿了顿又道:“彝族十万人穷得叮当响,但我朱军的几百万人,人人都种着亩产六七百斤的玉米,亩产一千多斤的土豆和红薯,个个吃饱喝足,有的是打仗的力qì

,彝族拿什么和我们比?”

这番话说出来,玛西也没力qì

反驳了,确如李岩所言,当年的彝族奢崇明,比起现在的白水朱八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底子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李岩挥了挥手道:“我知dào

你们在顾虑什么,若是不和我军打仗,你们担心朝廷平了我们朱军之后,秋后算帐,找羌族的麻烦,但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朝廷对待你们的态度,只要你们不公然站在我军这边,帮我军打仗,朝廷肯定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绝对不可能来找你们的麻烦。何况朝廷还未必就是我军的对手!”

李岩这倒不是胡说,事实上朝廷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十分自由开放,几乎是让他们完全自治,并且只要他们向中央称臣,就不会对他们下狠手。就拿石柱土家族来说吧,他们组织白杆兵,抗清十几年之久,后来顺治十六年,土家族终于向清朝投降,但是清朝也没把他们怎么着,结果还是给他们封官,让他们自治,就和以前没打过仗一样的优待。

大明朝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也许比清朝要强硬一点点,但也强硬不到哪里去,只要羌人不公开反判,朝廷绝不可能向他们秋后算帐。

日麦牟西等人当然知dào

这个道理,他们刚才说担心朝廷算帐,只是用来谈判想争取更好的条件的借口罢了,被李岩一语戳穿,只好闭口不提。

看到玛西没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日麦牟西只好开口了,他点了点头道:“想不到李公子对朝廷的少民政策也这么熟悉,果然厉害。我那兄弟倒是不太清楚这些,他说得不好,还请见谅……”

他这一站出来,就把玛西说错话的事直接抹过去了。然后才道:“李公子提出的条件确实不错,但玛西刚才也说了,十万斤只够我们几万羌民吃上几天时间,这个其实没啥意思……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想请李岩改一改条件,我也不要十万两银食,就要一百亩地的种子,外加一个懂得种植玉米的农夫,随我们回去,教我们种玉米,你看如何?”

这下终于算是谈到了戏肉,日麦牟西这就算是开出最后的条件了,他心里倒也盘算得好,先弄一百亩地的种子回去,并且弄一个会种田的农夫,让他教羌人们种玉米,等到羌人们学会了,便可以靠着那一百亩地种出来的玉米,再进行培育种植,到时候把川西羌族的部落全都种上玉米也不是难事……

李岩心中一喜,他能听出来,日麦牟西非常有诚意,既然如此,他就不妨漫天叫价,就地还钱了。李岩笑道:“这可不行啊,咱们汉人还有一句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我把玉米的种法交给你了,你又带人打过来怎么办?我可不是傻瓜。没那么好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两句话怎么就这么冲突呢?日麦牟西大汗,心想:汉人的学问果然古怪,自相矛盾啊自相矛盾,他苦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李岩笑道:“很简单……这样办!我在广元划一百亩地出来,作为你们羌族种玉米的地,你们派几十户羌民下山来住在广元,照顾这些玉米,我的人会教他们怎么种玉米。并且保护他们的安全。这些玉米种出来之后,可以运回你们羌族的领地去,这几十户人家也可以跟着玉米一起回羌族,我们不会扣留他们不放。”

日麦牟西大奇:“这是什么意思?”

李岩道:“这样做的话。一百亩玉米都在我们朱军的控zhì

下。我们就不怕你们反悔了。而我们朱军自然也不会反悔。不然你们随时可以再从山下杀下来嘛。”

日麦牟西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至于派几十户羌民下山来学种玉米。他倒觉得也没什么不行的,就算朱军是在捣鬼,想把这几十户人扣作人质,但羌人根本就不怕汉人扣他们人质,大不了牺牲这几十户人就行了,乱世人命贱如狗,谁要是拿几十户农民来作人质,那就是傻逼。如果这笔交yì

能成,到时候一百亩地玉米果实,将和着几十户懂得了种植玉米的羌人一起回山,到时候羌族就大发了。

日麦牟西生怕李岩反悔,赶紧拍板道:“好,就这么定了!我也不用挑农户了,就在军中挑一百名懂得种地的羌兵,随你去便是了。”

两军就此拍板,李岩带了一百名擅长种田的羌兵,返回广元。而日麦牟西等人,则开始收拾营寨,准bèi

回山,打算两不相帮了,任由朝廷和朱军自己咬去——

却说李岩带了羌兵回来,在广元城外建了一个小村子,圈了百亩荒地,将之开荒出来,安排这一百名羌兵住进村去,然后又让夏二多带人来教他们种玉米,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全广元。这时汉族人与少数民族的人还属于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广元的百姓十分不解,为什么朱军把羌民弄到汉人聚居的地方来弄了个村子,这岂不是很容易闹出问题来?

这个问题不光是百姓们有,就连朱军中的许多头领也感觉到迷惑。

其实就连经手这件事的李岩也有些迷惑,他虽然是定计之人,但将羌民弄来与汉人住在一起,却是朱元璋的意思,他有点搞不清楚朱元璋这个动作究竟有何含义。

朱元璋当然不会告sù

他们,感化一个少数民族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被汉族的文化给同化掉,这种话说出来,保准没人听得懂。他只是吩咐手下们,不要去骚扰那些羌民,要将他们视同为汉人一样的管理和对待。多给他们送一些汉族人的物品去,例如劝他们不要再烤青稞饼,换用汉族人的锅来煮玉米吃。又劝他们不要戴羌人常戴的皮帽子,换成川人喜欢缠在头上的白巾,给他们讲汉族人的评书……

这种举动就叫做文化侵略,只需yào

假以时日,这些羌民就会觉得汉人的月亮都比羌人圆,等到他们返回羌族部落传授玉米种植技术时,他们的这种看法就会被带回羌族人的心中,慢慢地生根发芽,最终形成文化的侵略和渗透。

后世有个叫西洋人的种族,就对咱们天朝上国用过这一招,结果西洋人们做得很成功,后世的许多天朝人审美观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他们不再爱穿长衫大褂,而是改穿西装皮鞋。他们还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字,一天到晚念叨着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人的小说比中国人的小说好kàn

……

甚至,许多人连传统的东方式美女都不喜欢了,转而觉得欧洲人的身材比东方人好!

这就压根是被同化了,其实并不是东方美女没有西方美女的身材好,而是他们把西洋人的身材拿来做成了标准,标准都变了,能衡量得好吗?

要搁在唐朝时中国人的审美观,西洋女人个个丑得要死,只有杨贵妃那种胖妞儿才是美女!原因就是,唐朝人就是以胖妞儿为审美标准的。不同的标准就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而标准这东西,就是由掌握了文化传播权的上位者来制定的,我让你认为胖妞美,你就会被感染得认为胖妞美!

这就是文化侵略的威力!

朱元璋打算向全川的少数民族传播文化,浸透文化,而要做到这一点,当然需yào

强dà

的经济实力作为后盾,将各种理念混杂在商品中,输入到这些少数民族那里,就可以将这个缺口打开。这个做法已经被后世证明是可行的,朱元璋只需yào

照搬过来就行了。(未完待续。)

五零六、时间不多了

转眼已至秋天,朱军的秋玉米(也可称为夏玉米,一般是夏末播种,晚秋收获,因此也称秋玉米)早已播种了下去,此时不少秋玉米都冒出了一个头来。羌人聚居的小村庄里,玉米长势良好,那一百个被留在这里学习玉米种植技术的羌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他们在朱军的地盘里受到了良好的对待,不光给他们衣服,还送他们家具和厨房用品,甚至朱军还经常请他们去听汉人的戏曲、评书,这才区区几个月时间,他们已经变得和汉人很相像了,除了脸上两团高原红还提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别的地方简直和汉人毫无差别。

由于经常和朱军打交道,他们甚至连羌人的语言都用得比较少,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四川话在和朱军交流,一来二去的,他们也慢慢习惯了新的生活。

日麦牟西派了几次人来询问玉米的长势,都得到了满yì

的答复,于是又派人从高原上送来许多羌人平时使用的日常用具。没想到这一百名羌人现在已经觉得汉人的东西更好,羌人的东西他们反倒不爱用了。这就像后世有些人觉得咖啡比茶叶好喝一样,他们已经被影响了,想改也改不过来。

就拿锅来说吧,他们在高原上时,用浅层锅抹油烤青稞饼,但在山底下却需yào

用深锅来煮水煮饭煮玉米,这样一来,羌人的那种锅他们就用不惯了。至于什么牛角做成的酒杯,哪有汉人用陶瓷做成的酒杯好用?毛皮缝成的衣服。虽然保暖性能好,但是山下的气温不比如山上那么低,根本用不上毛皮衣服,反倒是轻便的麻布和棉衣穿在身上更好。太阳的紫外线也不强,他们不需yào

再戴着厚实的皮岾帽,只需yào

在头上扎条汗巾就行了。

羌人们突然发xiàn

,他们以前的生活方式被全盘否定,显而易见的一点是,汉人的生活比他们要舒服得多,因为汉人更精擅于过小日子。

朱元璋早已料到有这样的情况。授意了一些小商人。用更多的汉族商品,将他们手里的羌族商品换了过来,这样一来,这一百名羌人就有了多余的商品在手。人这种生物。虽然骨子里是自私的。但对家人又是很无私的。这些羌人手上一旦有了多余的财物,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家人,于是他们写上一封家书。再附上一些汉人的商品,交给日麦牟西派来的使者,让他们帮忙带回部落,交到自己的家人手上。

这些汉人的商品一旦送回高山上,便会成为很抢手的东西,这些羌人的家人在部落里也变得得yì

起来,身份似乎都高了一分。

这就有点像咱们天朝建国初期,大家都还很贫穷的时候,有人的亲戚突然从国外给捎带回来了一台彩电,那可真是羡慕死旁人。而这种事,也会成为文化侵略和经济侵略的一部份,让人们以为外国的月亮真的要比中国的圆。

朱元璋这几个学自后世的手段一经用出,羌族部落果然是大震,偏远点的羌族部落还不知dào

这些事也就不说了,但日麦牟西、扎西、玛西这三位大头领率领的部落,却刮起了一股汉风,羌人们都以使用“汉物”为荣,谁家里有几件从汉人手里弄来的商品,例如杯子、碗、锅、铜镜一类的,便会在村子里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羌族人的排汉心思开始淡化,不少人开始主张与汉人通商,封闭自守的心态,也在一点点地分裂开来——

这一天,朱元璋正坐在广元的衙门里,处理一些日常的杂事,却见一名探子跑回来,双手递上一份塘报:“将军,我们在巴州以东的一个小县城里劫了一匹驿马,得到了这分塘报,请过目。”

朱元璋知dào

,若是普通的塘报,里面没什么重yào

消息的,探子也不会这样送过来,看来这份塘报里的情报非常小可,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接过塘报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由得精神一振。

原来这份塘报上记的事还真是非常重yào

,左良玉抓走张献忠的妻妾和军师之后,又被朱元璋吓唬了一下,就向东逃窜,去了襄阳,将张献忠的妻妾和军师都关在襄阳城的地牢之中。随后左良玉就离开了襄阳,在四川与两湖交界之处来回晃荡,消极怠战。

张献忠探知这个消息之后,从夔门(今奉节县)出川,经巫山进入湖北,攻克兴山,杀官兵守将吴国懋、知县刘定国,随后东进至当阳县。

当阳县也就是当初赵子龙七进七出,功成名就之处,距离襄阳已是极近。张献忠在当阳县暂时屯兵,打探到襄阳城中守军薄弱,他亲自领领轻骑兵,一日一夜奔驰两百多里,飞快地来到襄阳城下,命令部将率领二十八骑伪装成官兵,拿着从官兵那里缴获来的杨嗣昌调兵文书混入城内,当夜放火为号,里应外合,居然轻松地攻取了襄阳。

襄王朱翊铭被活捉,随后被张献忠斩了脑袋,张献忠救出妻妾和军师,又抢光了襄阳王府里所有的财物,发银五十万以赈饥民。

而与此同时,李自成也没闲着。他自从被朱元璋打散之后,大着胆子向北逃入陕西的深山之中,躲过了朱军的追杀,很快刘宗敏也钻山而去,带着老八队在陕西与河南交界的山中找到了李自成,使得李自成声势复振,虽然他经过上一次的大败之后,手下只有一千多人了,但这一千多人却是最精锐的老八队,有此一千,可顶蠢贼一万,李自成凭着这一千人,再进出山,东进河南,收服了在河南境内起义的一斗谷(和以前的一斗谷不是同一个人),瓦罐子。重新拉起了反旗。

接着,李自成连破鲁山、郏县、伊阳三县,后又攻克宜阳,不杀平民,唯杀官,获得了大量穷人的支持,手下很快又有了数万人。

不久之后,李自成部攻到洛阳北门,洛阳是福王朱常洵的封地。朱常洵这个人身上有故事,他是明神宗的宠姬郑贵妃所生。子以母贵。朱常洵自然受到神宗的特别偏爱。在万历后期围绕着立太子的一场激烈斗争中。朱翊钧拗不过朝野舆论,被迫同意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立爱子常洵的初衷既不能实现,他和郑贵妃就多方在经济上给常洵以优遇,不仅大量赐给宫中积累的财物。而且对于福王请乞的庄田、行盐、商税等也无不“朝报而夕可”。

朱常洵就藩洛阳。同明初以来分封的诸王相比在时间上虽然要短得多。但拥有的财物却是“富甲天下”。福王在洛阳所过的穷奢极侈的生活,同当时河南人民所受的灾难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道福邸宫墙隔出了两个世界:墙内是纸醉金迷,说不尽的豪奢糜费;墙外却是凄凉愁惨。无异鄷都地狱。

当时居住在洛阳的明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在给福王的一封信里对形势的危急有如下一段描述:“三载奇荒,亘古未闻。村镇之饿死一空,城市皆杀人而食。处处土贼盘据,加以流贼数万阴相结合,连破鲁山、郏县、伊阳三县,又六日之内,连破宜阳、永宁二县。贼势汹涌,窥洛甚急。无坚不破,无攻不克。且饥民之思乱可虞,人心之瓦解堪虑。况抚台大兵无一至,虽有操、义二兵,亦无粮饷,及城头垛夫又皆鬼形鸠面而垂毙者。城中一无可恃,有累卵朝露之危。”

(注:为免读者们阅读古文时不爽,这里特别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就是,士兵们没有军饷,无法好好作战。)

他一方面建议福王,敦促河南巡抚李仙风急派军队来洛阳加强城防;另一方面又指出官府库藏如洗,要求福王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拿出钱来解决军队的粮饷。吕维祺特别举出宜阳、永宁二城被起义军攻破的事作为前车之鉴。两座城里的宗室官绅,“悠悠忽忽,靠天度日,一筹不画,一钱不舍,一言不听,今虽噬脐,嗟何及矣。”

可惜,朱常洵偏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根本听不进去。

守城的官兵知dào

福王府库里的金钱财物堆积如山,却叫自己饿着肚子去守城,一个个愤愤不平。有的士兵公然在路上大骂:“王府金钱百万,餍粱肉,而令吾辈枵腹死贼乎?”

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守城的官军士兵以至一部分中下级偏裨都毫无斗志,迅速地转到了起义军方面。总兵王绍禹的部卒在城头起义,逮捕了明兵备副使王胤昌,大开城门迎接起义军进城。义军很快不顺利地占领洛阳全城,福王朱常洵和世子朱由崧慌忙逃出王宫,躲进迎恩寺。在义军搜捕时,朱常洵被活捉,世子朱由崧钻空子逃脱,这就是后来在南京登极的弘光皇帝。明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也被俘获。当押解这批吸血鬼向起义军领袖献俘时,朱常洵向吕维祺大叫:“吕先生救我!”吕维祺也哀叹:“我命亦在顷刻。”李自成不无讽刺意味地说:“吕尚书今日请兵,明日请饷,欲杀我曹,今定何如?”

李自成攻下洛阳之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即流窜而去,他想到了朱八,人家都能有个根据地,凭什么我不能有?于是李自成开始尝试着在洛阳建立自己的政权,他学着朱八的样子,在城中抓了一个朝廷的降官,任命为洛阳太守,负责管理洛阳的政务……

看完这封长长的墉报,朱元璋的心里倒也有几分好笑,李自成和张献忠在玛瑙山一役中,被自己打成那般惨样,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咸鱼翻身了。

正想到这里呢,只见李岩、许人杰、王二、红娘子等头领相继而入,原来送塘报的士兵在把塘报交给朱元璋之后,便去将这几位头领也都通知了一遍,大伙儿都知dào

这是大事,于是一起跑到衙门里来见朱元璋,想听听大哥的意见。

许人杰第一个开口道:“这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还真是麻烦。难怪朝廷一直追打这两个家伙却一直追不死,扑不灭,果真是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直接把他们的脑袋拎下来,只怕这两个家伙还要阴魂不散地在天下流来窜去的。”

李岩曾为李自成的手下,听到这里,倒是不便插口,于是乖乖地缩在一边。

红娘子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您看这两个家伙究竟要怎么才弄得死?上次才给他们来了一下痛的,没想到他们转身就爬了起来。一个攻下洛阳。一个攻下襄阳,这还真是越战越强了啊?”

朱元璋淡淡地看了他们几眼,将手上的塘报放到了桌上,然后道:“你们想知dào

李自成和张献忠一直打而不死的原因么?”

众头领纷纷摇头。只有李岩眼中有精光一闪。但为了避嫌。他却不方便来掺合关于李自成的话题,只好闭口不答。

但他这个表情却没逃过朱元璋的眼睛,他对着李岩挥了挥手道:“李公子但说无妨。”

被点到了名。李岩就不方便再避嫌了,他轻咳了一声,站到堂中,认真地道:“李自成和张献忠打不死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百姓太穷困了……不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愿意加入他们,天下百姓何其之多,他们的后备兵员就有多少……因此,想要扑灭他们,一味的追剿根本没用,还是得稳扎稳打,将百姓们的生活搞好,这才是重点。”

李岩这么一说,众位头领总算是明白下来,便道:“难怪朱八哥一直坚持缓慢前进,打下一个地方就先把那地方的农业搞起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朱元璋对着李岩点了点头,表示他说得很好,这才道:“目前,河南和湖北我们都还插不上手,就任由李自成和张献忠闹吧,他们一个杀了福王,一个杀了襄王,这一下祸事也闹得不少,杨嗣昌又得忙伙起来了。”

朱元璋没有猜错,杨嗣昌此时也已经得到了洛阳和襄阳被攻破了消息,他本来正在组织川兵和土司兵,联络消极怠战的左良玉、贺人龙等人,要他们再次组织包围圈,打进广元和巴州来,没想到这边还没组织好,那边后院又开了花。

可怜巴巴的杨嗣昌,赶紧回军向着襄阳和洛阳扑去。

话说他为什么摆着朱八这个按兵不动,明显的目标不打,非要去打到处流窜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呢?这就是当初朱元璋选择根据地选在陕西的好处了,陕西一来易守难攻,二来是位置处在西边境上,距离京师极远。说得难听点,就算陕西被异族给占去了,对明朝廷的威胁也比较小。

但是在中原流窜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就不同了,洛阳和襄阳两个城池都是重yào

之极的核心城市,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这两个城市落在贼人手里的。

从战略和天下的形势上看,杨嗣昌都必须先夺回洛阳和襄阳,打散了李自成和张献忠,才能腾出来手来对付西边的朱元璋,否则整个大明朝都要被李自成和张献忠南北呼应的一条线给斩断开来。

众人正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突然又见一个探子窜了进来,看他脸色惊慌,显然比李自成和张献忠攻破襄阳和洛阳的事还要重大,这探子到了众头领面前,噗通一声就滚扑在地,急叫道:“大事不好了,满清鞑子再度扣关!”

“什么?”众人脸色大变。

那探子急报道:“九月二十二日(崇祯十一年),清军分两路,进至墙子岭、青山口,明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败而死,中官郑希诏逃走。清军遂长驱直入,兵屯于牛栏山。时明宣、大总督卢象升丁忧,候代未行。帝乃诏督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诸军入卫。”

“二十四日,京师戒严。十月初四日,皇帝召见督师卢象升于武英殿,问方略。象升答‘臣主战’,时崇祯帝犹豫于战和之间,朝中重臣,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都力主和议。初五日,帝发四万金犒军。初六日,又赐御马百匹、太仆马千匹、银铁鞭五百条。决策议战。”

朱元璋心中一沉,想起来了,这是……卢象升快要战死了吧?应该就是这一役,大明朝廷又要失去一名忠臣良将了。

朱元璋对卢象升这人还是挺有好感的,如果条件允许,倒也有心留此人听用,但是很显然,朱元璋已赶不及收服此人了,就是这一次清兵入关,卢象升就会战死,而朱元璋现在的实力还偏于西部,根本管不了辽东那边的事儿。

他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东北方向默默地看了几息时间,回过头来时,眸子中精光四射,沉着声音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准bèi

攻打剑门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尽快拿下四川,问鼎中原!”(未完待续。)

五零七、取道阴平

剑门关,乃是龙门山的支脉,其地貌之复杂,就算在难如上青天的蜀道之中,也算是险得有点拔尖的,此地西北高,东南低,山岭密布,沟壑交错,连山绝剑,峻岭横空,古语曰:畏途巉岩不可攀。

四川副总兵神弩将张令,此时领兵三千,驻扎在剑门关的关楼之中,这座关楼修建在两个陡峭的山崖中间,两崖都高耸入云,中间一线中通,形似大门,因此称之为剑门。

这里的山道,最多仅若四人并列而行,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以来,想要从剑门关攻入蜀中,可谓不可能达成的任务。历史上,许多北方的政权想要攻入四川,都会选择取道湖广,从合川钓鱼城的位置攻打四川,例如蒙哥,就是在攻打钓鱼城时战死的。

但是对于朱元璋来说,却不可能取道湖广,他的根据地在陕西,湖广现在都还在朝廷手里,要想攻取四川,对于朱军来说只有剑门关这一条路可走。

此时,朱元璋和所有入川的头领,都坐在剑门关东北面的一个小山头上,远远地眺望着剑门关,考lǜ

着攻取这个关卡的办法。

王二看着这个雄伟的奇关,不由得有点汗:“此关难攻啊!比咱们当年的黄龙山寨险要了不知dào

多少倍,官兵攻打咱们的黄龙山寨损失惨重,也不得而上,咱们要是用同样的方式攻打剑门关,也是凶多吉少。”

朱元璋点了点头:“只能供四人并行的山道。如果强攻,咱们的士兵辅展不开,山上的三千川兵只需yào

将滚木和擂石打下来,士兵们就只好乖乖退下……”

王二问道:“耗尽他们的粮食可以吗?”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想都别想,剑门关之重yào

,是记于史书的,当年三国时的西蜀政权,便是兴于昭化,亡于剑门,此地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再怎么傻。也会在这里堆集足够几年的粮食,不可能让守军饿肚子。”

王二无奈地抠了抠头。

这时坐在旁边的孟家三兄弟开口了:“强攻不可取,还是得想别的办法才行。我看这剑门关旁边的大山也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人力可以攀爬的山壁,只要找到一处破绽。让咱们翻越过去。便可以让剑门关形同虚设了。”这三兄弟不愧是从小在四川长大的山耗子。翻山越岭根本不在话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没有人力无法翻越的大山”。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川中之山,还是你们三兄弟最熟悉。寻找路的事,就交给你们三兄弟去努力试试吧,但是……这剑门关至今已屹立数千年,不知dào

多少人打过它的主意,要想找到可以绕过去的地方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许人杰突然道:“我读《三国演义》,见书里说钟会久攻剑门关不下,邓艾趁着姜维在剑门关与钟会纠缠的机会,向西百里,过阴平,绕袭成都,不知dào

咱们能不能用一用这个计策。”

孟家三兄弟听了这话,顿时摇头道:“《三国演义》写的东西哪能相信,那玩意儿就是一部说着玩儿的评书,蜀中的险山不是这么好绕的,何况数千来年,地质变化,山沟变幻无常,三国时的战术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使用了。”

许人杰哼哼道:“不试一试怎么知dào

?说不定阴平真的有一条路可以绕进去呢?”说到这里,他趴到了桌上放的地图上面,仔细地寻找起阴平来。不找不知dào

,一找吓一跳,他在地图上找了许久,居然压根就没有找到“阴平”这两个字。

“阴平呢?我真是服了,为什么地图上没有阴平?”许人杰抹着汗水道。

孟家三兄弟大笑:“都告sù

过你了,《三国演义》瞎写呢,根本就没有阴平这个地方,哈哈。”

“不!阴平是有的。”朱元璋突然插口道:“我想想……”他毕竟看过几百年的世情,知dào

世间地名变幻无方,以前有个地方叫阴平,后来改了名字也并不稀奇,苦思许久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一点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在地图上看看,剑门关以西,是不是有个叫做青川县的地方。”

许人杰赶紧在地图上一阵细看,喜叫道:“果然,有一个叫青川县的小县……难道,这地方就是三国时的阴平?”

孟家三兄弟则压根不用看地图,就道:“确实有个青川县,不过那地方极为偏远,很少被人提及,在那里居住的人也很少有汉人,主要是藏族、苗族、壮族、东乡族、回族、土家族、羌族这些少数民族的人在那里生活,我们倒不知dào

那里以前叫做阴平。”

朱元璋闻言,顿时大喜:“快,去把那一百名羌兵请来问一问青川县的情况。”

不久之后,一名见识比较广愽的羌兵被许人杰的人找了过来,众人赶紧向他问询道:“你可知dào

青川县以前是不是叫做阴平?”

那羌兵笑道:“是啊,青川县里有一条古道,名字就叫阴平古道呢,相传是三国时代,邓艾将军奇袭西蜀的地方……不过那地方极险,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住在那附近的全都是少数民族,例如土家族、回族、羌族,汉人是不会跑到那种险山恶水去扎根的。”

许人杰大喜过望:“快,带我去!”

众头领听说还真有一个阴平,忍不住都有点动容,《三国演义》中描述过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让他们有点神往的。尤其是许人杰这个打仗爱好者,听到这种地方,哪有不想去一探究竟的道理。

王二也在旁边嚷嚷道:“剑门关这里易守难攻,朱八哥肯定不愿意攻打这里。我不想留在这里,也要去阴平玩玩。”

朱元璋仔细考lǜ

了一下,也认同了王二的话,剑门关这里易守难攻,确实不是一个强攻的好地方,若是在这里糟到太大的损失,兵力白白损耗,在攻打成都时就更困难了。

当下,朱元璋将军队分配了一下,派出孟家三兄弟继xù

寻找剑门关旁边的山里有没有可以偷偷翻过去的山道。朱元璋自领一万陕西兵做为幌子。吸引剑门关守军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朱军打算强攻剑门关。而许人杰则和王二、映山红一起,率领三千黑杆兵,加上五千普通的陕西兵。共八千人。用羌人领路。去阴平古道看看,如果那边有机会翻越,就直接翻过去。直插剑门关的后面,两面一夹,剑门关守兵必然不战自溃——

青川县,山中!

走过了一山又一山,翻过了一岭又一岭,许人杰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黑,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满头大汗淋漓而下,气喘吁吁呼吸不畅。

平时行军,他都是骑在马上,从未觉得如此劳累,但是走进青川县之后,他才真zhèng

体会到什么是蜀道!这里的山势之险,比起当年从汉中入川,在广元山中摸爬滚打时更加险峻,因为汉中至广元那条道路虽险,却经常有人走动,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有路就不会太过艰难。

但青川县的山中根本就没有路,许人杰麾下的黑杆兵不停地砍树开路,这些开出来的险路走人还行,走马是完全没戏,许人杰只好下了马,和普通士兵一样步行,这对于他这位商人出身的大老爷来说,就真有的点痛苦了,好在阴平古道对他的吸引力近乎于无穷,这才使得他咬着牙关,坚强地向前走。大有一种,不到阴平誓不还的架势。

一路上居然碰到了两个羌人聚居的小山村,负责领路的羌兵进村去说了几句话,便有羌民主动迎出来,给许人杰他们端茶送水,许人杰便用一些汉族人的小玩意儿回馈他们,羌民们自然是十分欢喜。

但是他们路过回族、苗族、土家族的村落时,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回族、苗族、土家族的人只要一看到朱军,便全都逃出村子,躲到附近的深山里去,让他们连找个人讨口水喝都没戏。而且据说苗人擅用毒物,因此朱军连苗人村子里的水井都不敢碰。

许人杰不由得仰天长叹,为啥朱军就只和羌民成了朋友,没有把回族、苗族、土家族什么的也变成朋友呢?看来这事儿得抓紧,回去之后想个办法和这些少数民族也搭上线,否则在四川这地方行动也太不方便了。

经过四五天艰难的跋涉,又在当地的羌民帮zhù

之下,朱军费尽精力,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阴平古道。

这里的海拔极高,足足有两千七百多米海拔,许人杰只觉得呼吸不畅,后脑有轻微的刺痛感,这也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了。高原反应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与体质无关,有的膘形大汉也会有高原反应,但有的体弱多病的人,却不会有,这主要是因不同的人的呼吸系统而定,当然,自小生活在高原上的人,则早已习惯,都不会有高原反应。

许人杰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岭,心中不由得一动,向羌人问道:“那就是《三国演义》中的摩天岭吧?”

羌民笑道:“正是!”

许人杰心中一阵激动:“听说诸葛孔明在摩天岭上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自死,说的就是邓艾与钟会,现在这块碑还能看到吗?”

羌民不由得摇头道:“这是《三国演义》胡写的,诸葛孔明哪有这般神?这片山上从来都没有过石碑……倒是有一块石壁,上面有邓艾留下的四个字:邓艾过此。”

许人杰先是一阵失望,因为看不到诸葛孔明立的碑,接着又是一阵兴奋,因为可以看到邓艾留的字,他赶紧催促道:“快带我去看那石壁。”

羌民笑着打算领路,便在这时,那羌民突然笑容一凝,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指着摩天岭道:“这山……不对劲。咱们别靠近过去。”

许人杰奇道:“有什么不对劲?”

羌民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总之它和普通的山有点不同……感觉它安静得古怪。”

许人杰侧耳一听,果然,这匹山上居然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他心中一惊,毕竟是打了十来年仗的将军了,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是怎么回事,惊道:“山上有伏兵。”

朱军本来正要登岭,许人杰急叫了一声有伏兵,前面的士兵赶紧向后退。后面的士兵也赶紧让出道路来。朱军平时里训liàn

有素。此时退得极快,哗啦啦一下,原本走上了山道的几百黑杆兵眨间就退回到了山脚。

这一急退,倒是把山顶上的伏兵给吓了一跳。他们本来埋伏得好好的。想等着朱军大部份士兵上了山道。就将石头砸下来,打朱军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朱军反应如此之快。一退就退得没了影儿,现在想扔石头,已经是不可能了。

伏兵的领军大将知dào

自己这只伏兵已经被发xiàn

了,便也不再隐藏,呼哨一声,山顶上开始刷刷刷地冒出许多人脑袋来,不一会儿,人脑袋就布满了半个摩天岭。

许人杰仰头看着摩天岭上不停的冒人出来,不由得认真打量,只见这些冒出来的人并不是官兵,至少他们没有穿着官兵统一的鸳鸯战袄。他们身上穿的分明是一种少数民族的独有服装,看起来有点像苗族,又像壮族,许人杰对这些少数民族的衣服不甚了解,倒也认不出来。

给他们带路的羌民却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惊叫道:“是土家族的人!”

许人杰微微一惊:“土家族?一路上我们也碰到过好几个土家族的村子,他们都只是逃走,并没有和我们发生冲突,怎么突然又在这里布下埋伏了?”

羌民沉声道:“我们碰上碰到的都是土家族的普通百姓,他们见到军队自然要逃,但是现在出现在摩天岭上的,却是土家族的军队……”

许人杰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惊:“土家族的军队?莫非是……白杆兵?”

果然,许人杰刚刚想到这里,便看到山顶上冒出来的人脑袋们也竖起了他们的兵器,长长的白杆枪,枪尖有一个勾镰,枪尾有一个圆环,他们的白杆枪与许人杰麾下的黑杆兵们用的黑杆枪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一边枪杆是白的,一边枪杆是黑的,黑白分明,远远对峙,看上去是如此的诡异。

许人杰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还真是白杆兵啊?乖乖我的妈,居然这里碰上了……难不成,我马上就要和名将秦良玉交手了?不是吧……我打得过她吗?

许人杰忍不住用激动的声音对着山岭上吼道:“来的是土家族总帅秦良玉将军吗?”

吼声过后,山顶上的白杆兵阵中突然跳出来一个男性将军,这名将军倒不像别的士兵那样穿着土家族的民族服装,而是穿了一件大明朝廷武官最爱穿的鱼鳞甲,甲片全是亮银色的,显得银光灿灿,十分耀眼。细看他的脸,只见他大约三十来岁,身材壮硕,虎威赫赫,相貌也十分英俊,可惜的是瞎了一只左眼,唯剩下一只右眼,影响了他那英俊的相貌。

这男人对着山下大声喝道:“谁敢直呼我母亲大人的名字?对付尔等贼寇,何需我母亲亲自出手,有我马祥麟在便足够了。”

许人杰歪了歪头,向旁边的羌人问道:“马祥麟是谁?”

那羌人抹了一把汗,身子居然向着许人杰的背后缩了缩,看样子有点害pà

,他低声道:“那是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因为武艺高强,人又长得英俊,因此军中有个外号,叫做小马超。后来在辽东抗击满清鞑子的浑河之战中,他中了鞑子的流矢,射瞎一只眼,因此军中又称他为独眼马,此人无比厉害……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听说是参加过浑河之战的人,许人杰倒还真是吓了一跳,浑河之战在大明朝是鼎鼎大名的一战,这一战发生在天启元年,当时八旗军将明军包围,明军落在下风,战况紧急。戚继光的侄儿戚金,率领着天下闻名的戚家军,与川中白杆兵并肩作战,与满清八旗兵相抗。

当时的满清八旗军在面对明军的战斗中,还从来没吃过败仗,也没有陷入过苦战,但碰上戚家军和白杆兵,却感觉到打得异常艰难,戚家军和白杆兵仅仅以万人之众,便力敌数万满清鞑子,打得八旗军上下震惊。

最后,因为叛徒的出卖,戚家军全军覆没,闻名天下的戚家军就此消失于历史舞台,而白杆兵也伤亡惨重,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战死、弟弟秦民屏重伤,儿子马祥麟失去了一只眼睛。

在史书的记载中,清人谷应泰写的《明史记事本末》里如下感慨:“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未完待续。)

五零八、白杆兵与黑杆兵

山下山下,两只军队怒目而视。一边拿着白杆枪,一边拿着黑杆枪。许人杰麾下的黑杆枪兵们看了看对方的武器,便知dào

自己碰上了正主儿了,当初朱元璋教他们黑杆枪的战术时,便曾经告sù

他们,这种战术乃是习自川中白杆兵,如今看到对方的兵器,黑杆兵们就知dào

自已碰上了自己曾经效仿的对像。

敌人的强dà

是无须置疑的,黑杆兵们只感觉到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他们真想用自己手里的黑杆枪与对面的白杆枪过上两招,看看谁更厉害。

而山顶上的白杆兵们看到黑枪兵的武器,却有发点楞,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只军队使用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武器,那枪尖下的弯勾与枪尾的圆环,简直与他们手里的白杆枪一模一样,依稀恍惚之中,他们仿佛碰上多年失散的兄弟似的,满脑袋都是问号。

马祥麟显然也看到了许人杰麾下的士兵拿着什么武器,他忍不住在山顶上冷笑了起来:“哟!这是李鬼上门了啊!咱们这个做李逵的只好来一斧头将你劈成两半了。”

这年头《水浒传》早已深入人心,真假李逵的故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马祥麟这句话显然就是把许人杰给说成了李鬼那个小人,颇有嘲弄的意味。

许人杰却也不恼,他这人别的也许不行,但打嘴皮子架的水平一向都不输旁人,便扯着嗓子笑道:“人家李逵外号黑旋风。自然是黑的,咱们两边的枪哪边黑,哪边就是李逵!”

土家族是白杆兵,朱军是黑杆兵,比黑当然是朱军占优。这倒是应了一个“黑旋风”的喜气,倒还真的有点把白杆兵弄成李鬼的意思。

岭上的马祥麟楞住了,想了半天,居然没想到什么话来反击。他是一名猛将,自古以来猛将的嘴巴好使的就不多,何况土家族人与大多数少数民族的人一样。做事情比较直接。淳朴憨厚,肚子里弯弯少,像这种抓着人家的话柄骂架的本事,他是完全没有的。如果说挥拳头打架他能打二十个许人杰。那么动嘴皮子骂架。二十个马祥麟加起来也骂不过一个许人杰。

他在岭顶上涨红了脸。抠了半天脑袋,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气得双脚直跳。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才是假的,咱们白杆兵享誉天下,怎么可能是李鬼……只不过是喜欢白色的枪杆罢了。”

许人杰见他气急,又笑道:“这倒是,《水浒传》里写到李鬼时,也说他一身细皮白肉呢,哈哈哈哈。”

“一派胡言!”马祥麟气得直跳。

许人杰话风一转,不再说这个问题,而是认认真真地问道:“李鬼,你怎么知dào

我们要走阴平古道?”

马祥麟怒哼道:“这附近有我几十个村的土家族乡亲居住,我土家族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母亲大人知dào

你们有可能根据《三国演义》所述,取道青川县,便令我在此地驻守多时,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他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许人杰称呼他的时候用的是李鬼,而他这一回答,就相当于自认是李鬼了,顿时心中一阵懊恼,又是气得直跳。

许人杰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原来秦良玉早就猜到他们可能取道这里了,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名将,这份战略眼光倒也非同小可。

这时岭顶上的马祥麟继xù

道:“满清鞑子最喜欢用《三国演义》来当兵书参照,咱们白杆兵与鞑子血战多次,像这种《三国演义》里面用烂的招式,切莫想用在咱的身上。”

许人杰翻了翻白眼,心中一阵郁闷,满清那些野人,你们居然拿个《三国演义》当兵书看?太傻逼了吧?害得我偶尔借鉴一次《三国演义》居然也会被识破,可恶的鞑子真害人。

他抬头观看摩天岭,只见此山极陡峭,不愧是当年诸葛武候也关注的战略要地,山势之险,只比剑门关差一点点,山上镇守着的又是闻名天下的白杆兵,若想强攻上去,只怕比做梦还要困难。

他正搜肠刮肚呢,旁边的王二和映山红两口子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元帅兄弟,这山只怕难上,可有妙计?”

许人杰摊了摊手:“无计可施!”

王二挥了挥手上的铁棍:“那我去冲一回试试。”

“别!”许人杰赶紧拉住他:“任你武艺通天,山上几十块石头一起扔下来,你也活不了。别在这里白白送了性命……我想想,既然李岩说得动羌族人,我也可以说得动土家族人,拿玉米什么的试试,万一他们就把我们放过去了呢。”

王二见那摩天岭实在陡峭,也不欲硬攻,便点头道好。

许人杰清了清嗓子,又向山上吼了起来:“马将军,其实我对秦将军是非常仰慕的,对秦将军抗击鞑子的事迹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觉得我们两军不应该交战,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才是……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马祥麟哼了一声道:“我和贼人没有任何话可谈。”

许人杰道:“别这么坚持嘛,咱们谈谈又何妨?我军有一种神奇的农作物,可以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许多粮食,我听说土家族的老家石柱,也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土家族人也经常吃不饱饭,咱们何不坐下来商议一下,我将新式农作物交给你们,你也收兵不和咱们作对,你看如何?”

然后许人杰就开苦口婆心地讲起玉米的好处来,他本来就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口齿清晰,讲起东西来条理分明,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就把玉米的好处讲得一清二楚。本以为土家族人会有点兴趣,却没料到马祥麟连听都不想听,沉着脸,也不答话。

倒是他身后有一名小校官大声道:“贼人休得花言巧语!你们这些恶贼,杀害了马将军的妻子马凤仪,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说和我们做朋友……土家族与你们这些恶族誓不两立。”(注:马凤仪又叫张凤仪,率领一只白杆兵参与剿匪,于崇祯六年被三十六营杀死,见本书337章有记载。)

许人杰依稀仿佛也听说这件事,心中一惊。赶紧解释道:“那可不是我们干的。是三十六营的贼寇干的,咱们朱军与三十六营可不是一路货,前不久我们还打过仗呢,就是我们将三十六营赶出四川的。”

他又开始解释朱军与三十六营的不同。哇啦哇啦讲了大半天。讲得口干舌燥。可惜马祥麟依然不为所动,摇头道:“你们和三十六营打仗,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说来说去都是一群贼寇……现在辽东鞑子入侵,凡我大明朝的子民,不管什么民族,都应该团结一心,共抗鞑虏,但国家却为了应付你们这些流寇,花费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你们是大明朝的驻虫,赶紧下阴曹地府里去吧。”

谈判到这个地步,可以算是崩了,许人杰差不多算是听出来了,马祥麟对流寇深恶痛绝,绝不可能像羌族那样轻易妥协。而当初李岩用计将羌族引诱去抢玉米的计策,用在土家族身上也未必行得通,因为羌兵并没有肩负起剑关门的防御重任,只是在剑门关旁边的山上驻扎,他们才有可能到处乱跑去抢粮,因而中了李岩的计。但现在白杆兵守着摩天岭,显然不会轻易下来,就算下来,许人杰也没法变出一个种玉米的村庄给马祥麟看……

这里可是青川县,是朱军势力都还延伸不到的地方,和剑关门的情况完全不同。

许人杰心里直发愁!

结果黑杆兵不敢攻山,白杆兵也不下山来,就守在岭上,两军就这么相持了整整大半天,直到晚上,朱军安营扎寨,许人杰还是没有想到办法,期间他又无数次翻嘴皮子想要说服马祥麟,但都没有用处。

当夜,营地里到处都点亮着火把,以防白杆兵下山来偷营,而山上的白杆兵也把整个摩天岭都映亮在火光中,以防朱军摸山……许人杰麾下的朱军训liàn

有素,而白杆兵也是百战之师,想要玩阴招下烂药,几乎没戏,对付这种经验丰富的敌人,除了硬拼实力之外,别想取巧。偏偏人家占了地利,想硬拼实力都没机会。

当夜许人杰一夜未晚,头发都差点愁白了,到了天亮时,他鼓着一对黑眼圈走到营前,抬头看山顶,只见山顶上的白杆兵依然军容整肃,不见丝毫破绽。

“这可怎么办?”许人杰忍不住自言自语。

旁边走来王二,低声道:“我看还是硬冲算了,由我冲头阵。”

许人杰正要答yīng

,突然眼光越过王二的肩头,落在后面一个刚刚吹熄的火把上面,火把的顶端烧得焦黑,正冉冉地冒着青烟。

许人杰猛地一拍脑袋,计上心来,大喜道:“我有办法了,可以把马祥麟从山上弄下来打了。”

王二见他喜形于色,不由得奇道:“你有何妙计?”

许人杰笑道:“我们一路过来,不是碰上好些个土家族的村庄吗?马祥麟自己也说了,附近有许多土家族的村子。咱们去放火,烧了这些村子,我就不信马祥麟不下来。”

王二一听,顿时满头大汗:“此举不妥吧,咱们朱军一向都不扰民,你若是用土家族的百姓们来威胁对方的军队,别说朱八哥知dào

了不会饶你,我也要拿钵盂大的拳头揍死你丫的。”

许人杰扁了嘴嘴:“我说二哥啊,你认识我都多少年了?我是那种拿百姓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儿的人吗?咱们不是真的烧,就做个样子,让马祥麟误以为我们要烧村子就行了,只要逼得他下了摩天岭,到时候就看你能不能打得过了他了。”

王二这才恍然,喜道:“好啊,那就这么办!”

一个时辰之后,朱军开始拔营,士兵们开始摆东西。把帐篷卷起,用绳子捆好负在背上,摆出了一幅要从这里撤走的样子。山上的马祥麟听到哨兵报gào

,赶紧到山崖边上来看,果然,朱军已经有两千人开始向后走了,前面的黑杆兵则没有急着动,死死地盯着山上的白杆兵,防备他们突然从山上冲下来袭击朱军的尾巴。

马祥麟不由得暗想:这股贼兵果然不同于普通的贼兵,他们在撤军的时候。还会专门安排一只强力的军队殿后。不像别的贼兵那样一哄而退,毫无章法可言。

想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嘴里却忍不住要嘲讽一下贼人,于是扯开嗓子对着山下的朱军大声嘲笑道:“哈哈哈。夹着尾巴逃了?不敢来攻我们把守的摩天岭吗?还说要和我分个李逵李鬼。结果你们逃走了算是什么意思?”

只见贼军阵尾开处。许人杰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扇子,很讨人厌地将扇子一甩。笑道:“马将军,昨天我和你苦口婆心说了一天,结果你一直不为所动,非要说我们是十恶不赦的恶贼,今儿个我就去做做恶贼最喜欢做的事……”

见他笑得诡异,脸上表情一看就没想好事,马祥麟心里没来由地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里升起,问道:“你要去做什么坏事了?”

许人杰道:“你们土家族坏了我们入川的大事,我现在心里很不高兴,得去屠几个村子的土家族平民泄愤,再把那些村子烧成平地……哈哈哈!当然,长得水灵灵的土家族妹子我是不杀的,拿去做个填房小妾倒也不错。啧啧!”

他说着这几句话的时候,手里还在不停地摇着扇子,若是有个鸟笼提在手上,那就真的一幅典型的邪恶二世祖模样,说不出来的讨人厌,说到最后的土家族妹子时,他脸上居然还流露出一抹淫荡的笑容,看了就让人想给他迎面一拳。

旁边的王二忍不住也摇了摇头,心想:若是不知dào

他在演戏,就连我都忍不住出手揍他了,这家伙嬉皮笑脸起来,真的是恶心人。

连王二这个知情者都被恶心得不行,山上的马祥麟可想而知。他心中一阵大怒,刷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大吼道:“你敢!”

许人杰笑道:“我是贼,我连造反都敢,还有啥不敢?”

马祥麟怒道:“我土家族的百姓可没这么好抓,远远看到你的大军,他们自然会躲入山洞之中,你别以为能伤到他们。”

许人杰又笑了:“对付过路的军队,躲上山也许还有效,碰上我一心一意要抓他们,躲到哪里去都没用,我这里有八千士兵,几个小山头还不是说围就围了,围好之后,一个山洞一个山洞挨个儿找,找到的土家族妹子通通捆起来,剥光衣服,摆成十八般模样,我看哪个的模样儿俏,就把哪个带回帐篷玩点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玩的事,哈哈哈哈……”

旁边的王二忍不住掩住了耳朵,他再听下去,真要提起拳头来揍人了。

马祥麟大怒。

他身后的几个副将赶紧将他拉住,急叫道:“将军,不可中计,这是贼人的激将之法,他们想把我们骗下山去,让我们失了地利。”

马祥麟怒道:“我当然知dào

这是激将之法,但是……这附近确实有许多本族的村落,平时里贼军过境,他们往山里一躲自然没事,但这贼人若是真要去围山抓他们,他们也定然无路可逃,这可不是虚话。”

几名副将默默无语,他们都知dào

许人杰所言非虚,一只军队如果铁了心要抓一村子躲进山的百姓,那真是不要太简单了,围起山来挨着山洞找,一个都别想漏网。只不过大多数军队没有闲心去做这种破事罢了,正规的军队行军打仗,都是有一定目的性的,但是贼兵却没有这样的目的性,他们完全有可能跑到山里抓百姓玩儿。

几名副将死死抱住马祥麟道:“将军,那几村子的土家族兄弟若是因此遇难,只能怨他们的命不好……咱们……小不忍乱大谋啊。”

“放屁!通通放屁。”马祥麟冷笑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白杆枪,他的白杆枪与普通白杆兵的略有不同,枪杆上点缀着银饰,显得更加高贵和华丽。他高高举着这柄有象征意味的枪,大声道:“我马祥麟在浑河,血战于数万鞑子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虽然中了鞑子的流矢瞎了一只左眼,仍然杀透千军万马,斩敌如故……此时几千区区贼兵,比之鞑子如何?若是没有地利,我就打不得了么?”

马祥麟大声下令道:“传我命令,白杆兵准bèi

下山,击溃贼军,不允许他们骚扰我土家族的村庄,谁也别来劝我,劝我者斩!”

几名副将一听,顿时肃然起敬,一起给马祥麟行了个礼道:“将军威武,吾等不如,敢不从命!”

山顶上的白杆兵们齐齐呐喊一声,开始下山。(未完待续。)

五零九、马祥麟与王二

马祥麟下令,白杆兵下山。但是在山下有一只敌军的情况下,山上的军队也不是说下山就下山的,这就和攻山或者渡河是一样的道理,人家在山下早已列好了阵形,你也不可能当着人家的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山道上走下来,敌人不是傻瓜,他们会趁着你的军队在狭窄的山道上拖成线的时候,抢攻你已经下山了一半的部队,那就输定了。

因此白杆兵也不敢当着朱军的面下山,他们在山顶上准bèi

了很久,观察到朱军确确实实地退开了四五里之外后,才开始下山,下山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也并不是立即追杀过去,而是先整顿一下队伍,保证前后没有脱节,这才开始向前追击。

这就需yào

花很长的时间,马祥麟的心中颇有点焦急,担心土家族的村庄受到朱军的攻击,村毁人亡,他一方面派出斥候,追索着朱军的尾巴,一方向整起白杆兵,开始寻着朱军走过之后留下的道路前进。

追着走了一段儿之后,马祥麟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他识得这个方向,这个方向确实有一个土家族的村庄,村里子大约有五十几户人家,每家有大约五六口人,总人口差不多在两百五十人左右,这对于贫穷的土家族来说,算是比较大的村庄了。村子里还真有几个水灵灵的土家族小姑娘,今年春天,石柱土家族主寨进行祭奠的时候,这村子里的小姑娘还到主寨去参加了“大摆手舞”,舞蹈结束后还向秦良玉献过花。那几个小姑娘的眼睛大大的,就仿佛会说话,马祥麟对她们颇有爱惜之意,还想着要在手下找几个英雄了得的勇士给他们做丈夫呢,因此马祥麟记得很清楚。

(注:摆手舞是土家族祭奠时必跳的团体舞,几乎所有土家族人都会跳。)

他想起许人杰那淫荡恶心的笑容,不禁为这几个小姑娘担心起来,要是她们落到恶贼的手里,下场不知dào

会如何凄惨……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这一点倒也是少数民族与汉民族的一个显著区别了,少数民族的人口比较少。为了保护自己生存下去。他们的向心力比较高,很容易抱团,对族人比较关爱。但汉民族非常庞大,居住的地域广大。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不但不需yào

抱团。反而经常闹矛盾,因此汉民族的凝聚力就会比较差一点,如果是左良玉这种汉人。听说某个汉族的小村庄马上要被贼人烧了,他也不会像马祥麟这么在意,说不定他自己也会加入烧村的行列。这其中牵涉到一些人心方面的东西,这时就不细说了。

马祥麟麾下有五千白杆兵,他们追着朱军的痕迹猛赶,本以为以白杆兵的翻山越岭能力,要追上从陕西来的一群外兵,并不算什么难事,却没想到朱军的行动速度远比他们想像的快,白杆兵拿出了吃奶的力qì

,用最快的速度追赶,两军的距离虽然越来越近,然而却始终差了很远,追之不及。

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村庄了,马祥麟心急如焚,从敌人的脚力上判断,朱军应该已经控zhì

了那个村子,只是不知dào

村子里的人有没有来得及逃出去。

翻过一个坎儿,马祥麟突然看到,前方的山丘后面升起大量的黑烟,弥漫在了整个山头,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焚烧,而那黑烟冒起来的地方,正是那个土家族村庄所在的地方。不用多说,肯定是贼军正在烧村。

马祥麟这一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背插双翅,飞过去和许人杰两人拼命。

“再跑快点!”马祥麟大声下令道:“追上去,把这些烧我土家族村庄的混账通通毙了。”

其实不用他下令,白杆兵也是群情激愤,一个个双眼赤红,跑得飞快。

又是好一阵急行,白杆兵来到了最后一个小山丘前,只要爬上这个山丘,就可以用眼睛看到那个村庄,马祥麟又想看那村子是否安好,又不敢看,简直是近情情怯般的难受。

正在这时,却听到山丘上一通鼓响,朱军的三千黑杆兵居然出现在了山丘之上,随后左边出现两千陕西兵,右边也出现两千陕西兵,七千朱军出现在此处,还有一千不用说,就是在后面的村庄中放火去了。

许人杰好整以暇地出现在阵前,笑嘻嘻地摇着扇子:“哟哟,马将军,你怎么追来了?不是要守摩天岭吗?你继xù

在上面守着嘛,下来又是为了哪般?”

马祥麟怒极:“卑鄙无耻的蠢贼,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许人杰扁了扁嘴:“有些事,说说倒也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啦。你先等等,我在那村子里抓到几个小姑娘,你等我把她们享用一番,再来和你打仗……”

“恶贼安敢!”马祥麟一声怒吼,也不多说废话了,手里的镶银白杆枪向前一指,大声道:“白杆兵,给我上,拿这恶贼人头来见我。”

白杆兵顿时向前涌出,山上的许人杰虽然说得轻松,但其实心中也十分戒惧,对方毕竟是天下闻名的白杆兵,他可不想草率出手,身败名裂,赶紧也向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道:“挡住……稳着打,先摸清对方的实力!”

两军阵中,战鼓频响。

白杆兵与黑杆兵都开始向前移动,在微微倾斜的山坡上准bèi

交手……

这片山坡与川中所有的山坡一样,满地都是嶙峋的乱石,乱石缝中长出许多低矮的植物,许多植物上都生有倒勾和尖刺,偶尔一个土层厚点的地方,就会长出一颗巨大的黄桷树,这种树四季常青,枝叶繁茂,不利于战阵,却利于攀爬与暗袭。

白杆兵一边向山丘上爬去。一边布置,一些神箭手攀爬到黄桷树上,拉开弓箭,而擅长步战的士兵则在乱石与藤蔓之中缓缓前进,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地形,准bèi

利用这些地形作战。

而从山丘上面向下压的黑杆兵,同样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哪个地方稍平缓,可以发起冲锋。哪个地方地形太复杂。千万不可能快跑,哪颗树上躲进了敌军的弓兵,哪一堆草里伏下了白杆兵,都要了解于胸。

山于这片山丘的坡度并不大。落石什么的没有意义。何况朱军也是急行军来到这里。根本来不及准bèi

落石和擂木,也没有时间建设任何的防御工事,他们虽然居高临下。但可以凭借的优势也不多。

两军可以说基本上处于同样的作战条件之下。

而在侧面的两只陕西兵,也开始缓缓地向中间逼近,他们手上有的是普通长矛,而且他们接受过的山地战训liàn

并不像黑杆兵那么多,自知不是白杆兵的对手,因此也心甘情愿地把主角的角色让给了黑杆兵,他们只是在旁边起到牵制的作,没有决战的实力。

许人杰的鼻尖微微见汗。

旁边的一名小头领忍不住道:“我军三面合围,白杆兵的脸上却不见惊惧之色,士兵们纹丝不乱,真是不简单。”

许人杰点了点头道:“这不废话吗?浑河之战,白杆兵面对几倍于自己的满清鞑子兵都没慌乱,凭什么就怕了我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次的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厉害,也许算得上我军创建以来碰到过的最厉害的敌人。”

这时,两军的前沿已经靠得很近,早已进入了弓箭手的射程,但由于山上东一株西一株,不规则生长的黄桷树影响了弓箭手们的射角,因此并没有几个弓箭手放箭。就算偶尔有人射出一只箭矢,也通常会插在某一颗树的树干上,没能射入到敌人的身体里去。

“这种地形就别想着射箭了!”朱军中有一名小队长扯开嗓子吆喝。

正好,白杆兵中也传来了一名小旗的呐喊:“别射了,有个锤子用,靠近了拿枪捅。”

不规则的阵形终于贴近,走在最前面的黑杆兵嘿地一声大喊,手里的黑杆枪抢先刺了出去,对面的白杆兵也不示弱,手里的白杆枪也嘿一声刺了回来。

山坡上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混乱。

山地战和平地战的区别真是一目了然,若是在平地上打仗,两军一旦打起来,肯定是方阵与方阵的互相辗压,但在这复杂的山坡上,借着乱石与大树的交错,两军刚刚一交战,军阵就交错到了一起,到处都形成了一对一靠个人实力对拼的场面。

一名黑杆兵挺枪去刺白杆兵,那白杆兵侧身闪过,回了一枪,没想到黑杆兵身手也不凡,也侧身闪过,两人同时一楞,赶紧抽枪回来,再刺……却不料抽枪向后的时候,两人长矛上的倒勾居然“啪”地一声勾到了一起。

这一下就变成了拔河比赛,两位士兵都涨红了脸,发力向后拖,想将对手拖倒在地,然后补上一枪将之了帐。但是两人力qì

一般大,拖了半天也不分胜负,最后两人都拖得力尽,身子同时一软,滚倒在了山坡上。

另一名白杆兵挺枪去刺一名黑杆兵,那黑杆兵也是侧身闪过,没想到白杆兵枪法居然甚精,前面的枪尖一旦刺空,枪身就打了个旋儿,从直刺变成了横扫,瞬间将那黑杆兵扫倒在地。他正想向下一枪捅在倒地的黑杆兵身上,却没料到那黑杆兵倒地之后,迅速地抓起一把杂草,避头盖脸地向着白杆兵扔了过来。

白杆兵只觉得眼前一花,也不知dào

是什么暗器飞来,赶紧避开,没想到脚下被黑杆兵一勾,扑地倒了,两人都在山坡上打着滚,一下子就滚了几丈远。

战斗一开始,就显得无比的复杂,白杆兵与黑杆兵的兵器和打法都几乎是同样的风格,他们充分地利用地形,借着各种石头、草木、大树为自己的伙伴,与敌人周旋,打法变幻多端,不拘一格,每每能在绝处逢生。

白杆兵总数有五千,本来是比黑杆兵多上两千。按理说应该形成以多打少之局,然而两则压上来的陕西兵使得白杆兵不得不分出两千多人去应付,结果反倒使得正面的黑杆兵比白杆兵要多一些。

许人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真希望自己亲手训liàn

出来这些黑杆兵能力压白杆兵一头,然而,理想虽然美好,却不易实现,六耳弥猴终究不是齐天大圣的对手,战斗持续的时间一长,白杆兵就开始显现出优势了。他们毕竟是从小就在四川土生土长大的川人。再加上白杆兵一脉相承。从幼时就开始的山地战训liàn

,这一点就是黑杆兵拍马也追赶不上的优势。

刚刚开始打的时候,黑杆兵还能靠着气势以及居高临下占到便宜,然而时间一长。黑杆兵的“内力”就不行了。这里的“内力”当然不是指武侠小说里的内功。而是指的底蕴,这就好像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民族要和只有百把年历史的美国一起开办历史文物愽览会,中国虎躯一震。王霸之气迸射,随便抖几个文物出来,就能把美国震死在地。

许人杰很快就发xiàn

,黑杆兵们招架不住了,虽然他们的士气一如既往地高昂,朱八哥百战百胜带给他们的信心依然支撑着他们战斗,但是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如开始的时候那么凌厉,阵地也开始失守。白杆兵明显地冲得距离山顶近了十来丈远,并且白杆兵向前推进的势头根本就没有停歇,不少的黑杆兵上前阻挡,但很快就被白杆兵扫到一边,两边的陕西兵拼命作战,也牵制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冲在白杆兵军阵最前面的,正是有小马超、独眼马之称的马祥麟。他挥舞着镶银的白杆枪,枪花犹如梨花飘撒,当者披靡,任何一名黑杆兵在他手上都走不了一招,就被他轻松放倒,或者扫到一边。

马祥麟的目标很显然是许人杰,他是真的被许人杰给气坏了,这家伙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要把土家族的小姑娘抓去快活,简直是禽兽不如,再加上山丘的另一边还在不停地冒起黑烟,显然是那个土家族的村庄还在雄雄的大火中遭受蹂躏,不杀了许人杰,他心头一口怒气难平。

马祥麟又冲前了几步,眼看许人杰已在前方不远,他怒笑两声道:“恶贼,拿命来!”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刷地一下跳出名一名壮汉,此人长得跟一座铁塔似的,手上拿着一根铁棍,当真是威武不凡,正是白水王二来了。他在山丘顶上见到马祥麟武勇,手也早就发痒,此时马祥麟率军冲近,他岂有不来接招之理?

铁棍向前猛击过来,马祥麟听到那铁棍的划空之声,便知dào

了得,原本白杆枪已经迎了过去准bèi

招架,此时却硬生生向旁边一偏,没有硬拼上去。因为白杆枪并不是铁制的枪杆,而是用白腊树的树枝削成,说白了还是木杆,这东西要是和王二手里的铁棍来个硬碰硬,非立即折断不可。

铁棍擦着白杆枪而过,马祥麟本人也轻轻一侧身,让开这一棍,“当”的一声巨响,铁棍砸到了地面的坚石之上,石屑纷飞,一块小碎石被激得飞起来,擦过马祥麟的脸,居然擦得他脸庞生痛。

马祥麟心中好一阵惊讶:“此人好大的蛮力,便是关外的鞑子,有这等蛮力的也不多见。”

要知dào

王二是陕西人,而陕西人也就是所谓的“秦人”,秦人比之中原和南方的人,要高大威武得多,比起辽东关外的人也不遑多让,而王二又正好是秦人里也拔尖儿的怪物,硬拼蛮力,天下能胜得过他的人还真是不多。

马祥麟只是一招,便知dào

王二不可硬拼,只可以巧而取。他手里的白杆枪挥起,瞬间暴出一片枪花,围绕着王二炸出片片雪花。

王二见对方枪势变幻无方,不由得叫道:“来得好!”他也赶紧使出陕西红拳套路中的棍法相迎,两人这一交上手,当真是不凡,方圆丈之内,全是枪花棍影,风声呼呼,旁人根本近不得身去,连映山红想上去帮自己的丈夫,都找不到插手的地方。

许人杰看了这一幕,心中顿时暗叫不妙。

若是在平地上,王二和敌人打成这般难分难解的局面,他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但是在这山坡之上,地形复杂,王二和人家白杆兵的将军打成这样,情况就有点不妙了。王二的山地战水平可不怎么高啊,万一……这脚底下踩到个什么石块藤蔓一类的,打个偏儿怎么办?

他刚想到这里,结果就出来了。

久战之下,王二顾不得脚底,果然踩到了一块尖石之上,这块石头不好落脚,一踩上去就把王二的大脚丫子弄得向旁边一歪,身子的重心顿时偏向左侧。

马祥麟岂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他手里的白杆枪暴出一片暴雨梨花,猛袭向王二的左边身子。王二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身子扳平回来闪避,但是重心不稳之下,这一闪慢了半分,只听到噗地一声轻响,白杆枪刺入王二左肩,好在王二赶紧向一跃,化解了大半的攻势,但这一枪已将他伤得不轻,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未完待续。)

五一零、赢了战略,输了武勇

马祥麟岂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他手里的白杆枪暴出一片暴雨梨花,猛袭向王二的左边身子。王二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身子扳平回来闪避,但是重心不稳之下,这一闪慢了半分,只听到噗地一声轻响,白杆枪刺入王二左肩,好在王二赶紧向一跃,化解了大半的攻势,但这一枪已将他伤得不轻,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王二大吃一惊,赶紧急退。马祥麟却得势不饶人,枪尖一抽,离开了王二的肩头。然后又刺向王二的胸口,摆明了一幅要将他刺杀当场的架势。

王二肩头已伤,无力防御,眼看要血溅五步,这时旁边又一条铁棍伸了过来,与马祥麟的白杆枪一格,原来是映山红出手相助。

王二急叫道:“蠢婆娘走开,你不是他的对手。”

映山红哪里肯让,连出几棍,一轮急攻,将马祥麟逼开几步,然后转身扛起王二就跑。原来她也知dào

王二的武艺远胜于已,王二不是对手,她上来也是白搭,于是拼尽全力打了一套急攻,便赶紧要扛着丈夫逃命。

山顶上的许人杰一看情况不妙,心中也慌,赶紧叫自己身边的警卫队上去抢人。原来他也学着朱元璋的样子,在身边培养了三十几名警卫,有样学样。他觉得这才是大将军的作派,这几十名警卫虽然不如马小天等人武艺高强,但也颇擅长防御,几十个人一起抢上前去。帮着映山红挡断退路,一行人抢得王二回来,只见王二伤得极重,肩头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许人杰心中惊惶,失了战意。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按理来说,这种混战之中鸣金收兵,是很困难的,敌军岂会让你轻易逃脱,不咬着你尾巴追你十几里才怪了。实jì

上马祥麟也是这般想法,他恨不得把许人杰这个淫贼碎尸万段。眼见朱军退到了山丘另一边。他自然拼了命的追上山丘顶端。

但是他刚刚追到丘顶就楞住了,站在丘顶已经可以看到另一边的村庄,按理说,他现看到的应该是一个烧毁的村庄残骸。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个土家族的村庄完好如初。并没有被烧成灰烬,那些冲天的黑烟,只是堆放在村子外面的一些柴堆烧出来的。

也就是说。朱军并没有真的放火烧村,他们只是做出一幅烧村的假相,实jì

上砍了许多木柴在这里故yì

伪装成烧村的样子。

这样做要耗费的精力明显比烧村子多得多,他们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准bèi

好伪装烧村的大规模柴木,因此才派了一千名士兵去做这件事,否则,在山丘上还会多出一千名陕西兵来。如果多上这么多敌人,马祥麟能否于乱军之中突上山顶,刺伤王二,那也就说不准了。

马祥麟还没有见过这种贼军,居然宁可自己麻烦,也不愿意真zhèng

的妨碍到平民的生计,他不由得楞在了山顶上,原本打算下令死追贼军,此时却大声道:“穷寇莫追,赶紧去咱们土家族的村子里看看,有没有人受伤或者被杀害,村子里的小姑娘们有没有被贼人掳走。”

不一会儿,许人杰就带着战败的朱军撤了个干干净净,马祥麟则带兵进入了土家族的村庄,只见村子里完好无损,没有一扇门被踢坏,没有一件器具被动过,很显然,朱军根本就没有进村,只是在村子外面堆上了柴草焚烧……

没过多久,逃上山的土家族百姓们返回到了村子里,一名老村长来与马祥麟相见。马祥麟赶紧询问老者,村子有没有什么损失,土家族的妹子们可好?

结果老者开口道:“这些贼兵在来之前居然先派了一个斥候到村外,大声说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叫我们赶紧避一避,这时会打仗,莫误伤了我们。还叫我们不必担心财物,他们会好好照看。我们当时还不信呢,但听到贼兵要来,许多财物也不及搬走,只把人逃上了山去……见到这边起烟,我们还以为贼人在烧村,不少孩子都哭了,没想到后来大着胆子一看,却见贼人根本没有进村,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那老者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规矩的汉兵呢,这比朝廷的官兵还要规矩,哪里像是贼了,莫不是马将军搞错了吧?”

马祥麟哑口无言——

剑门关外,朱元璋端坐在一个小山崖前,看着巍峨的剑门关,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其实在入川之前他就想过,剑门关将是自己的一个大难题,他内心隐隐期望着朝廷能犯一些低级错误,在剑门关这里安排一只极弱的军队,这样他就可以轻易地取下剑门关,进入成都平原。

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朝廷在这里安排的守关将领乃是川中有名的大将神弩将张令,此人的名望仅仅比秦良玉低一点点,虽然已经快要七十岁高龄,但双臂神力,可开二石硬弓,百发百中,手底下的川兵也极为悍勇,实在是相当的麻烦。

前几天,几名朱军的探子凑近到剑门关下很近的地方去偷看关中的情形,结果被张令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全都射杀,吓得朱军中别的探子都不敢再靠近剑门关了。

朱元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雄关,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将希望放在了许人杰那一边,希望他能从阴平古道顺利地绕到剑门关的背后,那自己就不必再花心思攻打这个麻烦的地方了。

正在出神的时候,一名警卫兵走过来,报道:“朱八哥,白玉柱又带着补给队来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放下粮草就走。而是说要见您一面。”这名警卫兵是朱元璋的老兄弟,从当年起义时就跟着他的,因此不像别的小兵一样称他为将军,而是称之为朱八哥,别有一份亲近感。

朱元璋听了这话,却脸现一抹异色,哭笑不得地道:“他又要见我?他每次要见我,都是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来,第一次是带来了李洁琼,第二次带来小哑巴。这次他又带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来?”

警卫兵听得心中好笑。强忍着笑意道:“这次不是带的女人,至少我没看到他身边有女人,倒是有两个蒙着面的怪人,反正……不是女的!”

朱元璋一听。果然有两个蒙着面的怪人来了吗?这可真是……说他什么好?他是运粮的。又不是运人的。老向自己这里带人是啥意思?

不一会儿,朱元璋带着警卫队回到了帐中,只见白玉柱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朱元璋对他没啥兴趣,倒是对他又带了什么人来颇有些好奇,便转头去打量他身后。那里果然站着两人怪人,两人都穿着紫袍,倒像是朱军的战袍,脸上蒙着蒙面巾。

在朱军中,以前一直只有许人杰一个人蒙面,但朱军占领全陕之后,许人杰也就取掉了面巾,现在的朱军中已经没有喜欢蒙面的将领了。

朱元璋从这两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子沉稳,那种百战炼成的血腥气味,很明显,这两人都是好手,至少是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这两人是什么人?”

马小天和警卫队员和也不由得微微上前了两步,隔在了这两人与朱元间的中间,以防他们会有些什么不利的举动。

却见那两人微微躬身,对着朱元璋行了个礼:“将军,是我们!大小二曹。”

“嗯?”朱元璋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才识别出来,说话的原来是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心中先是一奇,随后便明白了,他们这是终于打算要跟着自己了?于是开口问道:“原来是大小二曹将军,你们这身打扮是?”

曹文诏苦笑道:“前些天将军应该也收到了消失了,满清鞑子再次扣关,这次扣关之势,比前几次更加凶猛,朝廷虽然已经派了卢象升去迎击……但是……唉,朝中诸多妖物扯卢公的后腿,看样子……我大明朝……岌岌可危也。我二人在西安如坐针毡,苦思救国之道,考lǜ

良久之后,便决定到将军身边来听用,尽一点绵薄之力,帮zhù

将军尽早平定天下,然后北上抗鞑。”

朱元璋已经猜到他要说这番话,倒是不见有多惊奇,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们不是忠于朝廷的吗?现在来帮我这个贼人,心里究竟是怎么转过那道弯的?”

大小二曹对视了一眼之后,曹文诏转向朱元璋,认真地道:“朝廷现在的样子……唉,简直就是一个泥沼,皇上多疑善变,朝令昔改。百官各怀心思,只知党争。武将贪心怕死,拥兵自重……我二人看了这几年,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朝廷是撑不下去了,再过得几年,朝廷的兵力在辽东被耗尽,满清鞑子定能入关……于此时此刻,非得有一位有担当,有手段的大英雄站出来,重振山河,方能保我汉族人民不受鞑子的欺辱。”

朱元璋微微一笑:“于是,你们就认为,我是那个大英雄?”

曹文诏一揖到底:“正是!我们在西安这几年,见到百姓安居乐业,政务清明,朱军士气高昂,战无不胜。若是全天下都是这般模样,便给清人一百万兵,也休想打得入关。因此我们也想通了,与其帮zhù

那个日暮西山的朝廷作战,还不如帮zhù

您振兴山河……”

朱元璋听到这里,已知究里,心中不由得有点欣喜,把大小二曹软禁在西安,让他们天天看到朱军治理的领地,天天感受到一股与朝廷不同的气氛,他们越发地能看到朝廷的缺点,看到朱军的优点,现在他们终于被潜移默化过来了,也算是对自己日益捉襟见肘的人才又添了两名生力军。

而且这两名将军有着很丰富的对鞑子作战的经验,正好可以弥补朱军将领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经验的欠缺。

朱元璋这时再看白玉柱,就觉得顺眼了许多。难得这家伙也给自己带来了有用的人,要是再带来什么李洁琼,小哑巴一类莫名其妙的家伙,还不知dào

这军中要乱成个什么样子。

正想夸白玉柱几句,却见白玉柱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书信,交到朱元璋的手里:“将军,这是咱们的官办米行大掌柜马智雄写给您的信,要我务必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朱元璋听他说得郑重,不由得奇道:“莫不是米行出了什么事?”他心中一惊。米行可是自己用来调节和平拟粮价的重yào

战略部署。这是关系到几百万陕西百姓民生的大事啊,若是米行闹了什么妖蛾子,自己就要后方不稳,搞不好四川没拿下来。反倒丢掉陕西。那笑话就大了。

朱元璋赶紧抽出信来细看。这一看之下,顿时险些给气倒在地,原来米行根本就没啥事。这封信只是一封感谢信,前面全是废话,说什么感谢朱元璋帮了马家,又感谢朱元璋在四川找到了马家三小姐,现在三小姐已经在白玉柱的保护之下回到了西安,算是安全了。马智雄千恩万谢的写了满满一页纸。

朱元璋哭笑不得:“这种信还说什么要‘务必亲手交到我手上’,根本就是一封不痛不痒的东西,吓我一跳……”他一边说着,一边揭过了第一页,第二页的东西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一页上写的居然是马智雄已经知dào

了杜山临死前把马小三姐转交给朱元璋的事情,马智雄表示十分同意。他对马三小姐不承认这段婚姻的事表示非常愤nù

,而且说他以长兄的名义,命令马小三姐嫁给朱八,后面附有婚书,以及马三小姐的生辰八字云云。

饶是朱元璋两世为人,看到这样的信,也不由得满脸苦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在前线征战天下,满脑子想着天下大事,你们这些后方的人却在想些啥乱七八糟的东西?尽瞎添乱。

朱元璋翻过第一页,只见第三页是一张发黄的小纸片,上面写着马家三小姐的生辰八字,闺房真名,朱元璋这才终于知dào

了马家三小姐的闺名叫做马秀玲。他不由得想到,大脚马皇后的闺名叫做马秀英,而三小姐的名字却叫马秀玲,这两个女人颇多相似之处,也许是某一种说不出来的缘份在其中做怪吧。

放下信件,朱元璋心情也慢慢平复,既然已经这样,他也无意改变什么,但是马智雄的举动让他有一点不高兴,这家伙又想用自己的妹妹来联姻,当年他就曾经把马秀玲许给彭城张斗耀的儿子,想给自己弄个坚实的盟友,现在又把妹妹拿来嫁给自己,想把自己变成“皇亲国戚”,这人脑子怎么就总是在想这些钻营的事?不肯把他的才干全都用在正经的道儿上呢?难道他把米行搞行,不也可以得到自己的青睐?

朱元璋挥了挥手对白玉柱道:“这信我看过了,你回去对马智雄说,脑子里多想点正正经经的事,通过自己的实力来向上爬是可以的,出卖自己的妹妹来向上爬,却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

白玉柱听了他这话,脸上顿时有几颗汗珠儿掉出来,原来,他一路护送马秀玲回西安,于这件事自然了如指掌,劝马智雄把妹妹送给朱八也有他的一份主意,将来他就想搭上马智雄这位“皇亲国戚”结成战略同盟呢,现在朱元璋虽然说的是马智雄,但却犹如给了他一巴掌似的,使得白玉柱颇有点汗颜,赶紧道:“将军教xùn

得对,兄弟回去得好好骂骂马智雄那家伙,他这老姑娘的妹妹怎么可能入得了朱八大哥的法眼,这亲事还是给他退了算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几句话一说,又惹得朱元璋不高兴了,怒道:“人家马三小姐怎么就是老姑娘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哪里惹来你这等评说?这亲事……也不用退了,就这样着吧。”

白玉柱惨哼了一声,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了,朱八大哥对马三小姐颇有好感,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活该挨踢啊,心想:哎哟我的妈,这下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得,以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白玉柱悻悻地回西安去了,只把大小二曹留在了朱元璋的身边。

朱元璋则拿着那封婚书,以及马秀玲的生辰八字和闺房真名,直发楞,正在这时,一名士兵歪歪扭扭地跑了进来,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大元帅头领在阴平古道遭遇川中白杆兵,领兵大将是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大元帅头领吃了败仗,王二大哥受了重伤,映山红大姐也受了轻伤。”

“什么?”朱元璋赶紧细问。

传令兵赶紧细说起阴平之战,将许人杰与马祥麟交战的过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番。朱元璋仔细听完了之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许人杰这个计策用得不错,他在战略上取得了胜利,成功地骗得敌人离开了驻守的关隘,但是……我军在武勇上却输了……”(未完待续。)

五一一、曹文诏出阵

传令兵赶紧细说起阴平之战,将许人杰与马祥麟交战的过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番。朱元璋仔细听完了之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许人杰这个计策用得不错,他在战略上取得了胜利,成功地骗得敌人离开了驻守的关隘,但是……我军在武勇上却输了……”

旁边的大小二曹也听完了这场战斗的全部过程,两叔侄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颇感意wài

,王二这人的武勇,他们两叔侄也是知dào

的。当初在潼关之外一战,曹文诏虽然在马背上可以两三招就把王二打伤,但下了马之后与王二步战,也感觉到力qì

不如王二,只是招式巧妙上更胜一筹。

如果让曹文诏与王二步战单挑,他要胜过王二也没这般容易,想不到这莽汉居然会在这里输给小马超马祥麟,这也着实有点让他们意wài



朱元璋见他二人相询,便道:“王二不习惯阴平山中的地形,在那种古怪的地上战斗,他下盘不稳,力量就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曹文诏哦了一声,心中已然明了,便道:“将军,不如你让我们叔侄二人过去帮忙吧,我们或许可以拿下小马超。”

朱元璋淡淡地道:“你若下马步战,未必比王二强多少,在那阴平山中,骑不了马,你的能力也发挥不出,不一定能拿下马祥麟。”

曹文诏却摇了摇头,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dào

呢?”

朱元璋的眼光紧紧地锁定曹文诏。由于他蒙着面,朱元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一双眸子里,却看到了一股信心。很明显,曹文诏有稳胜小马超的信心,只是不知dào

他的信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而已。

朱元璋知dào

曹文诏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盲目自大的将军,既然他流露出了这种眼神,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于是挥了挥手道:“那就有劳大小二曹两位将军了。”

曹文诏深深一揖道:“大小二曹之名。末将已经不敢再用。以后只有大小二草,我就叫大草,他就叫小草,还请朱将军成全。”

他这一说。朱元璋便点了点头。当初他把大二小曹抓来。但没有把他的家眷也抓来,现在二曹的老家里还有整整一个曹氏家族人在生活呢,由于朱元璋对外放的消息是杀了大小二曹。因此二曹的家人都被朝廷厚加抚恤,养了起来。如果这时候传出大小二曹从了贼的消息,曹氏一族只怕要遭逢大难,他们们二人必须化个名字,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道:“好吧,大草,小草,现在就请你们立即赶往阴平古道,去帮大元帅头领一把。”——

大小二曹赶到阴平时,山间正下着清冷的小雨,朱军士兵们大都缩在帐篷之中,一个个都有点精神萎靡,因为朱军自出道以来,甚少有过败绩,这一次他们在这里吃了败仗,回去已经是无颜见关中父老。

王二的肩伤还没好,肩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映山红在旁边给他缝补那个肩头上被白杆枪刺出来的窟窿。可怜的映山红粗手大脚,针线活儿极差,这个破窟窿已经缝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有缝好。

中军大帐里,许人杰则是满脸愁容看着地图,两条眉头皱得险些变成了一条。前些天被马祥麟击败之后,许人杰后退了整整二十里,退到了一个羌族人聚居的小村子边,重新安营扎寨,然后就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一直在这里墨迹着。

探子说朱八大哥派了一队人来增援他,许人杰也没在意,在他看来,朱军中能与小马超在山林之间打架,并且打败对手的将领,根本就不存zài

,派谁来也无法帮zhù

自己摆脱困境。

这时探子进来报道:“大元帅,将军派来增援咱们的小队已经到了,也就五十来人,为首的两人还蒙着面,不愿意向我们说出他们的身份,说要见了您才能说。”

许人杰心中微奇:除了自己,朱军中还有蒙面的将领么?好像没有吧!

一旦有了好奇心,就很想见见来的是何许人也了,许人杰命令士兵将来人请来,只见两个穿着蓑衣的汉子走进了帐篷里,脱下蓑衣,取下斗笠,里面一身紫袍,脸上也蒙着黑色的面巾。

许人杰奇道:“你们是?”

“曹文诏、曹变蛟叔侄!”曹文诏赶紧自我介shào

道:“不过今后改名为大草,小草!”

听说来的是大小二曹,许人杰不由得肃然起敬,拥有实力,并且品性高洁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会让身边的人产生出敬意。许人杰便有些腼腆地道:“你们二位……不是不愿意帮我们吗?现在怎么……”

曹文诏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来看看怎么突pò

眼前的这个麻烦吧。”

许人杰倒也不是婆妈之人,赶紧振起精神,与曹文诏细细讲解起当前的情况来。自上次一战之后,马祥麟发xiàn

朱军并没有拿土家族的村庄如何如何,本就打算退回摩天岭,据险而守。但是他仔细想了一想之后,觉得就算不靠摩天岭,也一样可以打败朱军,何必非要回去?还不如就在山下守着附近的几个土家族村庄,随时可以帮zhù

这里的土家族居民。

于是白杆兵并没有返回到摩天岭上,而是在上次作战的那个小丘边驻扎下来,军营的旁边就是一个土家族的村落,士兵人居然与村民们其乐融融地做起了邻居,每晚军营中都会点燃营火,村子里的百姓居然跑进军营,与土家族的士兵一起跳小摆手舞……

这还真是摆明了看不起许人杰,人家土家族现在就当是在这里做客游玩散心。简直不像来打仗的,偏偏许人杰还拿人家没办法。

硬拼嘛,拼不过。玩奇袭嘛,在人家的地盘上,只有人家奇袭朱军的,哪有朱军奇袭人家的?这附近的地形,许人杰远没有白杆兵吃得透,玩阴谋只有惨败的份。打亲情牌也行不通,许人杰送过去的玉米,被马祥麟完封不动地送回来。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有。摆明了不和贼人打交道。

许人杰真的是快要抓狂了。

听完了许人杰的介shào

之后,曹文诏倒是笑了,他低声道:“马祥麟这小子,居然还是这个德性……说得好听点。叫做艺高人胆大。说得难听点。便是不知死活,过于托大了。”

许人杰心中一奇:“大曹将军,您和马祥麟打过交道?”

曹文诏点了点头。轻叹道:“在辽东那块儿一起打过鞑子的将军,都互相说过几句话儿。大伙儿当时都还年轻啊,心里憋着一股气,发誓要将建奴打回深山里去……谁曾想到,十几年过去了,那一堆儿的人老的老了,死的死了,鞑子还依旧活蹦乱跳的。”

他不禁有点伤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来。天启元年(1621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浑河之战暴发,川兵与戚家军,再加上辽东边军,一起联合起来在浑河迎击鞑子。战前,各部军官都聚在一起喝誓师酒,当时的马祥麟还是一个二十岁刚刚出头的风华少年,而曹文诏也还正值壮年,官位不大,仅仅是一个游击将军,还有一个意气风发的戚家军总帅戚金,三人当时虽然是首次见面,却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一股子豪气,彼此心生好感,但坐在一起喝了一回酒,一起笑谈杀鞑子……

没曾想到,一转眼间,戚金丧命,马祥麟败逃丢了一只眼,而曹文诏也被鞑子杀得大败溃退,那一战虽然打得勇猛,被鞑子称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然而于对大明朝的武官们来说,却是一个奇耻大辱。

曹文诏当然忘不了这耻辱的一战,而他也忘了不当时结识的几个朋友中,马祥麟那独树一帜般的脾气。他毕竟是来自西南少数民族土家族的人,与普通的汉族人有很大的差别,相对来说,汉族人更圆润一些,遇事动脑子比较多,动手脚比较少,碰上关键性的大事,喜欢先动脑筋想一想,权衡利弊再行动。

但马祥麟则有着少数民族的一些典型特征,那就是遇事先动手再动脑,碰上大事时,他首先遵从于自己的直觉来办事,而不是先去权衡利弊。

这种人曹文诏并不讨厌,甚至很喜欢和他成为朋友,但这种人在战场上碰见,却非常容易对付,因为他太容易被人挑拨了。

通过许人杰所说的,朱军仅仅是用烧毁土家族村庄的小小威胁,就把马祥麟挑拨得怒杀下山,弃了自己的防御要地于不顾,可见,这家伙这么多年来还是那么冲动。

曹文诏忍不住对许人杰道:“大元帅头领,如果你不介yì

我抢了你的功劳,可否将这个马祥麟交给我来对付?”

许人杰一听,顿时大喜,曹文诏有多厉害他是知dào

的,这家伙愿意来帮自己对付马祥麟,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至于抢功什么的,他压根就不在乎。一来是他只喜欢打仗,不喜欢计功。二来是他在朱军中的地位极稳固,跟了朱八哥十年的老兄弟,他难道还怕一个后来者超过了他不成?功劳被抢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赶紧道:“那就有劳大曹将军了。”

曹文诏赶紧道:“是大草!记住,是大草!”

许人杰耸了耸肩膀:“知dào

啦,大草头领!”——

第二天,山雨停歇,风里轻抚和雨过之后,泥土的芬芳。树叶与树枝上还挂着点点水珠,马祥麟心情还算不错地坐在土家族的村子外面,看着几名土家族的百姓背着背篓在山腰上忙伙,便听到手下的白杆兵斥候回来报道:“贼军动了,正向我们这里过来。”

马祥麟哈哈大笑:“上次他们被我打败之后,偃旗息鼓了这么多天。现在又壮着胆子找过来了?这次再打他们一个满头包。”

在他身边的几名副将都忍不住微笑。

他们确实没把朱军放在眼内,既然前几天朱军已经败过一次,现在再来,结果也是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何况上一次战斗朱军占着山丘顶,白杆兵是自下而上的攻上去的。这一次白杆兵却占着了山丘顶,若是朱军来了,他们这次就成了居高临下,这实在是没有战败的理由。

马祥麟召集士兵。又叫村子里的百姓们暂时避上山去。等他整顿好时,东北方向便开始出现了朱军的士兵,依旧是那八千人的军队,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许人杰身边带的是王二和映山红两夫妻。这次带的却是两名蒙着脸的汉子。

换了别的贼军。马祥麟是理也懒得理会,但这只贼军中次没有烧毁土家族的村庄,那件事给了马祥麟相当大的震动。因此这次看到许人杰的态度也算好了很多,只是大声吆喝道:“哟,你们又来吃败仗来了?”

许人杰沉默不语。

马祥麟皱起了眉头道:“看在你上次没烧我土家族村庄的份上,我没有追击你……现在也不想杀你,你带上你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再妄图从阴平古道过去了……咱们四川不欢迎贼兵。”

许人杰还是沉默不语,倒是他身边走出来一条蒙面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紫袍,袍下隐隐可见软甲透出。这人还没开口,马祥麟就皱起了眉头,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从这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气……杀伐之气……他的杀伐之气与许人杰和王二身上的不同,许人杰与王二虽然也算是百战老将了,但他们身上的杀气显然还比较隐晦,或者说很懂得收敛,因为朱军与之为敌的往往都是大明朝的军队,同为汉人,他们也不会下手太狠,因此许人杰与王二身上的杀气就显得柔和了许多。

但现在走出来的这个人,身上仿佛带着一种牛角号吹响时的那种“呜呜”的感觉,那种大草原上血战杀敌养出来的气势,这气势与许人杰和王二全然不同,让马祥麟的血液忍不住都沸腾了一下……

“边军出身的武将?”马祥麟只用一瞬间就找到了这种感觉,当初浑河之战时,他从许多大明朝的将领身上感觉到过这种气势,但那些将领,已经有一大半埋骨于辽东的草原之上……

这个人自然就是曹文诏了,时隔十七年,曹文诏再见马祥麟,只见他的脸孔已经比之当年老了许多,十七年的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很大,而且他还瞎了一只眼,不再是英俊帅气的小马超,而是一个杀气腾腾的独眼马。那时雄姿英发的他,在经lì

过惨败,丧妻等等打击之后,已不复当年的嚣张,然而一股血气,始终是掩盖不住的从身体迸发出来。

曹文诏想好一句话,一经出口,就能激得马祥麟跳起来拼命,只是不知dào

他和十七年前的差别有多大,十七年前,说那句一定有用,现在却未必管用了。

马祥麟当然认不出曹文诏,事隔十七年,对方又蒙了面,他要是还能认出曹文诏来,那可真是神了,他只是怒哼了一声道:“蒙头盖脸,装神弄鬼,边军出身的又如何?哼!你站出来做什么?讨打么?”

曹文诏没接他的话,而是把自己预先准bèi

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他用一股十分看不起马祥麟的语气道:“一看你的武艺就很差,我让你两只脚,站着不动也能打败你。”

“混账!”马祥麟大怒,刷地一下跳了起来,一张本来就黑的脸,现在又涨得通红,倒是显出一股紫色来:“贼子安敢辱我?”

“我才没兴趣侮辱一个软脚虾。”曹文诏淡淡地道:“让你两只脚,站着不动和你打,你敢接招么?敢的话就来,不敢就乖乖滚蛋,别在这里充英雄了。”

马祥麟想也没想,从旁边抓起自己的镶银白杆兵,从山丘刷地一下跳起来,撒退就向山丘下冲。在他身后的白杆兵副将们这时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一起跳出来,抱住马祥麟的腰,大声叫道:“将军莫要中了敌人的激将之计。”

马祥麟大怒:“我当然知dào

那是激将计,但是那又如何?我这就冲杀过去,那把大话精两枪捅翻,我看他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一群副将赶紧苦苦劝道:“将军……你一个人冲过去算啥事?人家几千人马列在那儿呢,他说是和你单条,其实后面伏下两百刀斧手,您一过去,他就叫那些刀斧手冲上来啦。”

马祥麟听到这里,倒是一醒:对啊,我冲过去,人家也不用和我打,乱箭射过来,我就呜呼了,果然还是乱冲不得。

正想到这儿,突然见到那个说大话的蒙面敌将居然从贼兵阵中走了出来,就一个人,缓缓地走呀走,走到了两军之间的小山坡上。

此时两军相隔一里以上,两军正中间的位置,别说朱军的箭射不到,白杆兵的箭也射不到这么远,可以说,在那位置是不可能遭到偷袭的。

曹文诏便在这么一个位置站定了下来,两只脚稳稳地向地上一站,然后抬头道:“我就这样站着,双脚不动,马祥麟,你敢过来接招么?”(未完待续。)

五一二、曹文诏战小马超

此时两军相隔一里以上,两军正中间的位置,别说朱军的箭射不到,白杆兵的箭也射不到这么远,可以说,在那位置是不可能遭到偷袭的。曹文诏便在这么一个位置站定了下来,两只脚稳稳地向地上一站,然后抬头道:“我就这样站着,双脚不动,马祥麟,你敢过来接招么?”

曹文诏这句话说出来,先别说土家族的人,就连朱军这边的人也吓了一大跳。

许人杰顿时就满头大汗,他对着后面的王二夫妇小声道:“不是吧,站着不动和马祥麟打?这……这不是扯么?他有这么厉害?”

王二摇了摇头:“若是马战,三个我加起来也不是大曹将军的对手,但若是步战,他比我强点也不多,在这崎岖不平的山坡上与马祥麟打,他若是双脚可以动,也许和马祥麟有个拼头,但若双脚站着不动,那就是找死了。”

其实王二的看法,也正是许人杰的想法,两人都认为曹文诏若是步战,顶多也就是和马祥麟就有拼头,但是他非要托大说双脚站着不动,这……这不是上去找抽么?

许人杰和王都有点担心,紧张地关注着阵前的形势。倒是旁边的曹变蛟一点也不担心,他呵呵笑道:“我叔既然敢这样挑zhàn

马祥麟,就肯定有他的想法,大家只管看戏便是。”

只见马祥麟的脸涨得通红,他提起镶银白杆枪,指着曹文诏大怒道:“贼子。嚣张得过头了吧,竟敢说此大话,你有种站那儿别走,我现在就出来收拾你。”说完,他甩开抱着自己的几员副将,就想走出阵来。

那几员土家族副将心中大急,再次扑上来,一个抱他腿,一个抱他腰,死死拽住道:“将军……您是大将啊。岂可出去和人单挑?咱们这是在大明朝了啊。不是三国时代,这年头已经不讲究武将单挑了。而且……那人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万一将军您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由谁来指挥?”

他们好心好意来相劝。马祥麟却会错了意。怒道:“你们的意思是。他站着不动脚也能打赢我?所以我千万不能去?”

几员副将大汗淋漓:“不是……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马祥麟大怒:“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一个个都看不起我是吧?敌将看不起我。没想到我土家族的将士也看不起我?”

几员副将简直要哭了:“将军,咱们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马祥麟奋起力量一甩,将抱着他的几个副将甩开,然后愤愤地向前走了出去,这一次那几个副将再也不敢来拖他抱他,只好任由他走到了曹文诏的面前。

马祥麟越向前走,在曹文诏身上感觉到的那股子杀伐之气就越清晰明确,那种气势,便似辽东战场上万马奔腾时带来的豪壮感。他的心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颇有亲近之意,但他很快便将这一丝感觉驱离,然后怒着对曹文诏道:“你让我双脚,我也让你双脚……哼……咱们都站着不动打!”

说完,他走到曹文诏身前大约七八尺的地方,稳稳站定。

两人手上拿的都是枪,枪长一丈二尺,而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七八尺左右的距离,正是适合丈二长枪发挥的距离,马祥麟骄傲地站定,脚下纹丝不动,哼哼道:“尽敢看不起我,让你知dào

我的厉害。”

这时候,土家族的副将们心头忍不住一阵哀号,天啊,将军,你直接冲过去把那人放倒不就完了?干嘛你也让他双脚?

而朱军这一边的人却齐齐一楞,显然没想到马祥麟居然也会自让双脚。许人杰的眼刷地一下亮了起来,他转过头,对着王二低声道:“不用看了,大曹将军赢了!”

王二的脑瓜子没有许人杰好使,还有点不明白:“为啥?不都是不能动脚吗?怎么就能确定大曹将军赢了呢?”

许人杰哈哈一笑,对着王二道:“你是武将,我是文官,你居然比我这文官反应还慢啊?你想想,马战时最需yào

讲究的是什么?”

王二道:“腰力!”

许人杰点了点头:“正是,人骑在马背上,脚下无处借力,下盘不稳,出招、扭身全靠腰力,腰力到臂,才能攻出威力强dà

的招式。双脚除了用来夹紧马腹,踩死马蹬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用处。因此,马战强的将军,功夫基本上全在腰在,大曹将军的马战有多强我就不用说了,你自己也知dào

。”

王二听到这里哪里还会不明白?他顿时喜道:“原来如此,两人都站着不动脚的话,出招自然也全靠腰力,马祥麟若是和大曹将军拼腰力,那简直就是找死啊。”

这时候,曹文诏和马祥麟已经开始动手了!

马祥麟怒中先攻,他双手一抖,白杆枪犹如白龙出水,刷地一下已到曹文诏的面前。这等快枪,若是普通人想要闪避,通常得向后退,或者向旁边跃开,若是不能动脚,想躲过他的快枪那真是难上加难。

但是曹文诏马战娴熟,在马战的时候,躲开对方的招式,本来就不是靠脚下功夫的,全得靠自己上半身的反应。他的腰身向侧面一扭,下半身完全没动,上半身却横着向旁边移开了一截。

“咦?”马祥麟一枪刺空,心头微惊。

却见扭着身子的对手居然还可以还击……他的身体明明扭得古怪,但在这种古怪的动作下,居然还可以还击,丈二长枪刷地一下反袭了回来,直取马祥麟的胸腹。

原来马战的时候,两马交错,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武将们不但要躲避对手攻来的招式,同时还必须进行还击。不然两马错身之后,想还击也不行了,因此,马上的战将最擅长的,就是在对手出招的时候闪开,并且同时还击。攻防的动作必须完美地而合为一,身体的协调也必须控zhì

得完美,在短短的一瞬间制住对手,这才是马战的精髓。

马祥麟一枪刺过来的时候,对于曹文诏来说。便是一个两马交错。一招之间,就要将他平生所有的本事都挥洒出来,否则错马回身,就已经失去机会。

他手上长枪抖起一片枪花。罩住了马祥麟胸腹所有要害。枪尖在刺出来的时候还在不停的抖动。让马祥麟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要刺什么地方。

马祥麟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就后跃闪避了,但是刚刚动念。就想到脚下绝不能动,一动就算是输了,那时岂不是颜面扫地?但是不动脚,又要如何挡住这一招?

他的枪已经刺出,胸腹空门大开,脚不能动,情况真是糟糕透顶。好个马祥麟,居然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也有办法,他的身子突然一个大后仰,脚依然踩在地上没动,但上半身却向后仰过去,直到后脑勺顶到了地上才停下来,一个漂亮的铁板桥,曹文诏的枪影全都从他上方刺过,全部刺了一个空。

由于这一枪躲太得险,好几枪几乎就是擦着马祥麟的身体掠过去的,他只要再仰慢一眨眼的功夫,胸口就会被刺出几个大洞来。

这下躲得实在漂亮,两军士兵都忍不住喝了一声采。

但是这声彩喝完之后,大伙儿脸上突然显出一个古怪的神色来,原来,大家发xiàn

,马祥麟起不来了……

要知dào

一个人摆出了铁板桥姿势的话,下一个动作几乎肯定是借势向前一个飞踢,用踢腿封住对手的行动,避免敌人的追击,然后用后背在地上一顶,鲤鱼打挺跳起,这一套连环几乎是铁板桥必须做的后招,如果不这样做,怎么可能在强敌虎视的情况下从这种极端的动作中爬起身来?

但是这样做的话,马祥麟的双脚必定离地,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的脚一旦离地就是输,不离地就跳不起来,那该怎么办?

若是换了一个别的人,也许就双脚离地,连环飞踢,然后鲤鱼打挺跳起来了。但马祥麟却是个骄傲的男人,他说了让对方双脚,就一定要让,要他双脚离地,那是死也不肯的。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起身,结果一楞之下,保持着铁枪桥的姿势僵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打算用长枪撑地把自己撑起来时,曹文诏的丈二长枪已经向下一沉,拍击在了马祥麟的腹部。做铁板桥的动作时,腹部是挺得最高的部位,而腹部同时也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之一,曹文诏的枪上力量奇大,向下一拍打在马祥麟肚子上,顿时发出“蓬”地一声轻响。

马祥麟感觉自己的腹部被大锤打中似地,一股巨力将他向下一压,后背终于摔落在地,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曹文诏的枪尖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别动,一动就死!”曹文诏低声喝道。

马祥麟呆然,腹部的剧痛传来,后背有石块梗背的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他明白,自己败了……而且败得奇快无比,仅仅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两三招还没过,敌人的枪尖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这……不可能……”马祥麟怒道:“我不可能两三招就失手被擒……”

曹文诏嘿嘿笑道:“马祥麟,下次上战场,别中了敌人的挑拨之计,我让你双脚,你也让我双脚?你也不想想,敌人干嘛要平白无dí

地让你双脚……那就是挖了个坑,等你往里面跳啊……”

马祥麟大怒:“卑鄙贼子,无耻之徒。”

“得了吧……这话你留到辽东,对鞑子说去,看看鞑子要杀你之前的一刹那,怕不怕你破口大骂卑鄙无耻。”曹文诏的枪尖没有离开马祥麟的咽喉,而是抬起头来,对着后面的五千白杆兵道:“让路,否则杀了他。”

白杆兵们顿时大乱,看到自家少主被擒,几名副将悔得肠子都青了。而普通的白杆兵更是慌乱,秦良玉在所有土家族人的心中。那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战神,而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是无比高大。他只需一个命令,土家族的人就可以无怨无悔地为他去死,但现在,他的生命落在贼人的手里,又该如何?

曹文诏又沉声道:“让路,否则我就杀了他。”

“不!不要让路!”马祥麟大声叫道:“快回摩天岭,以你们的脚程,朱军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彭巴。指挥权交给你……你代我指挥。守好摩天岭……”

彭巴是马祥麟的副将之一,此时他正站在那群土家族副将的最前面,看来算是除了马祥麟之外的二号人物,平时他若是听到马祥麟的命令。想也不想就去执行了。但现在听到马祥麟颈上的长枪。他却动弹不得。

“快给我去摩天岭,不准给贼人让路。”马祥麟大吼。

曹文诏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并不打断马祥麟的话。其实他知dào

,越是这种时候,马祥麟越应该闭嘴才是,他这样大吼大叫,显出一幅要舍身取义的样子,只会害得他的手下更加不忍将他抛弃。若是他说一句去摩天岭,就赶紧闭嘴,搞不好会更有效果。

果然,听到马祥麟的吼声,那个叫彭巴的副将犹豫了半天,长叹了一声道:“将军,我们放qì

摩天岭吧……咱们为汉人打仗能图个啥?白白牺牲了您的性命,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处……当初……凤仪夫人带兵追击三十六营,粮草军械全都自备,朝廷连一粒米也没发给我们,凤仪夫人被贼军所困,朝廷不发援军,坐看夫人覆没,连个像样的抚恤都没发……如今又要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朝廷,再把您的性命也搭上么?”

他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土家族人是宁可坐看贼人穿过阴平古道,进入成都平原,也不愿意看到马祥麟被杀。

“一派胡言!”马祥麟大怒道:“咱们土家族也是大明朝的子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汉人身上了事?你休在这里胡说八道,乱我军心……”

彭巴看到曹文诏的枪尖距离马祥麟的咽喉只有一根头发丝般的距离,心里一横,也是豁出去了,大声叫道:“兄弟们,你们说,你们想看到将军去死,还是觉得汉人的朝廷不需yào

帮?”

五千百杆兵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同时吼道:“将军不能死!咱们不帮朝廷!”

马祥麟听到五千士兵的呼声,心中顿时一惊。长久以来,白杆兵在秦良玉和马祥麟的率领下,南征北战,为大明朝立下许多汗马功劳,但其实……忠于朝廷的,仅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罢了,数十万土家族人其实对朝廷根本就不感冒,他们之所以出来浴血奋战,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崇拜秦良玉母子而已,他们只为秦良玉母子而战,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国家而战……

这个问题以前没有拧清楚,但当马祥麟的生命受到威胁时,白杆兵们的态度立即显露无疑,管你什么江山、管你什么国家、管你什么朝廷,他们在乎的只是秦良玉和马祥麟!

彭巴大声道:“让开,我们让路!”

五千白杆兵开始后退,缓缓地让开了小山丘,并且也没有再去摩天岭拦截的意思,但是他们也没有走远,就站在百丈之外,眼巴巴地看着曹文诏枪尖下的马祥麟。看那眼神,分明是希望曹文诏能把马祥麟给放了。

曹文诏哈哈一声笑,将枪尖向后移动了一丁点儿,向后招呼了一声,身后有几名士兵上来,将马祥麟绑了,曹文诏这才将枪尖完全地收了回去。

见到枪尖离了马祥麟的身,远处的白杆兵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在贼人手里,但至少可以看出来贼人不会马上杀他。

曹文诏对着那个叫彭巴的副将大声道:“只要你们乖乖的不要来添乱,我就不杀你们的马将军,明白了么?”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凛然正气,虽然他蒙着面,但话音里的那种正气却使得他这句话掷地有声。

彭巴听了之后,居然觉得这个贼军大将好像是值得信任的,于是点了点头:“好,我们不给你添乱,但我们必须跟着你,直到你把马将军放了才能离开。”

曹文诏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那些土家族的士兵,他对着马祥麟低声笑道:“马祥麟,这下子,你得在我的军营里做一阵子客人了。”

马祥麟怒哼道:“做俘虏就做俘虏吧,何必假意惺惺的说成做客人?”

曹文诏眨了眨眼:“做俘虏的话,会被关在牢房里,吃剩饭,还要挨揍!还是做客人的好,有酒喝,有好东西吃……我看你还是选择做客人比较好。”

马祥麟以为曹文诏在耍他,干脆闭口不言了,心中只是想:等我母亲大人来了,使个什么方法把我救出去,到时候再来和你算这笔账。

曹文诏知dào

这家伙是个厥脾气,也不再撩拨他,当下便押着马祥麟回了朱军之中。八千朱军开始向着阴平古道里钻去,很快,他们就翻过了摩天岭,向着南方的绵阳城而去……五千白杆兵在彭巴的率领下,像朱军的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可怜巴巴地盼着贼军什么时候把马祥麟给放了。(未完待续。)

五一三、窥视成都

向南走出阴平古道,山势渐缓,这一天晚上,许人杰率领的八千士兵,终于来到了阴平古道之外,穿出了重山峻陵,许人杰下令全军在这里歇息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再进发。

此地的地势已经相对来说平缓了许多,朱军算是已经踏上了成都平原的边缘,要说成都平原,那可真是四川的一个异数。

在崎岖不平,到处都遍布险山的四川,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平平整整的土地,到处都是山连山,沟连沟,过了一山又一山,只有在成都附近,有这么一块儿平地,这块平地仿佛是为了补偿坑坑洼洼的川民,上天特意赐给的一块风水宝地。

朱军的士兵们能驻扎在成都平原上之后,心里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陕西兵,到了这里,就算是跟在屁股后面的五千白杆兵翻脸冲上来,他们也有绝对的把握与之较量了。

这群陕西兵是在关中平原上成长起来的,跟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算是十年的老兵,战阵娴熟,士气高昂,一旦走到平地,让他们结起阵来,白杆兵就算是天下闻名的又如何?怕你何来!

因此,今天的朱军显得特别的有气势,陕西兵们甚至会回过头去,对着后面的白杆兵猛吹口哨,做出一些挑衅的动作。白杆兵们自然不服,也忍不住用吹口哨来回敬。好在两军的领军大将都是明事理的,赶紧约束手下,尽量不要与对方发生冲突。

许人杰当然是为了朱元璋的少数民族同化政策着想。要避免与土家族冲突。而彭巴则是顾虑马祥麟落在了敌人手上,更加不敢造次,在他们的约束下,朱军与白杆兵倒是安静了下来。

落日余辉下,两只军阵各扎了一个营地,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两个营地就像兄弟营地一样并在一起,但只有他们自己知dào

,只要马祥麟一脱离了朱军掌握,白杆兵马上就要扑上来厮打。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此时。在曹文诏的营帐中,正摆着一张酒桌,桌上放着点吃食,还放了一小壶米酒。曹文诏与马祥麟两人隔着桌子对坐。看起来就像多年的老友。只不过曹文诏蒙着面,而马祥麟手脚上带着镣铐,破坏了这种老友见面的气氛。

曹文诏端起一杯酒。对着马祥麟笑道:“来,喝一杯!”

马祥麟哼了一声:“贼子休在这里假装好人。”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仍然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然后又哼道:“贼人敬的酒我不想喝,但是我多吃贼人一点军粮,也是赚。”

曹文诏哈哈大笑。

马祥麟又接着道:“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我就不信你蒙着面还能喝酒?”

曹文诏半侧过身子,将蒙面巾掀开了一点点,一昂脖子,一杯酒便进了肚,他笑道:“虽然麻烦了点,但喝酒还难不倒我。”

马祥麟一阵无语,虽然他手脚上有镣铐,但却并不是很影响他的行动,他又抓起酒壶,给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杯,然后又倒进了嘴里,愤愤地道:“你这卑鄙小人,这几天我仔细回想过了,如果我们两人的脚都能动,你未必就能打败我,在那山坡上打,我还有优势,因为你跟本就不擅长山地战。有种你再和我打过……这次咱们两人都能动脚!”

曹文诏笑道:“说这话有什么用?你冲动易怒,受不得撩拨,一撩拨你就上当,这本来就不是为将之道。你用同样的办法来撩拨我,我岂会上当?”

马祥麟愤愤地道:“但是我不服,除非你再和我打一场,这次不让手不让脚,好好打,打败了我,我才能心服口服。”他想起那天的惨败,实在是一口气顺不过来,总想着要找回场子。

曹文诏摇头道:“你对我心服口服之后,会加入我军么?”

这个问题顿时就难倒了马祥麟,他闷了一下,然后道:“当然不会!我只是服了你的武艺,又不代表我就要加入朱军。”

曹文诏便又笑了:“我要你服我有个屁用!既然你不肯加入我军,我就没有放开你再打一架的理由,你看我的样子,像是那种很冲动的傻子么?”

马祥麟无语。

曹文诏又喝了一杯,然后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个玉米棒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含糊地道:“别光喝酒,也吃点东西吧。”

马祥麟看了看曹文诏手里金黄色的玉米棒子,眼角抽了抽:“这就是你们反复提到过的玉米?那个一亩地能种出六七百斤的新庄稼?”前些天许人杰对他说起玉米时,夸了玉米许多好处,马祥麟当时大抵都没相信,因为贼人说的话他是不愿信的。但是……当实物出现在面前,出于人类的好奇心,终究忍不住要问一句。

曹文诏嗯了一声道:“没错,就是玉米,我军现在主要的粮食就是这东西……吃吧。”

“黄不拉叽,一看就难吃得很。”马祥麟不肯示弱,出于“吃穷贼军”这个美好的愿望,他抓起玉米棒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咬这一口还没事,一咬下去,只觉得满嘴清香,玉米那独特的香味,几乎是一瞬间就俘虏了他的味觉细胞,让他整个人都楞了一楞。

曹文诏道:“好吃么?”

马祥麟违心地道:“呸!难吃死了。”

曹文诏伸手就去端桌上的盘子:“既然难吃,就不要再吃了,这剩下的几个我留给门口的卫兵吃,那小子刚刚还在说,今天的行军粮不够吃,他没吃饱呢。”

马祥麟赶紧伸手挡住,他手上拖下来的镣铐发出哗啦一声,显然这个阻挡的动作使得比较急。这倒也怪不得他,土家族的生活着实清苦,虽然马祥麟这种头目的生活要比苦通土家族人好得多,但他平时吃的也就是糙米,土家族平民更惨,平时多半是在吃野菜。

糙米的品质比大米差多很,中间夹杂着许多沙粒、谷壳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味渞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玉米就不一样了,玉米棒子里面可不会有什么沙粒和谷壳,而是圆润晶莹。吃起来一点也不会难受。

再加上人类这种生物。总是在第一次吃某种食物的时候感觉最好吃。比如第一次吃红烧肉,就会觉得红烧肉简直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直到吃的次数多了,有点腻了才会觉得红烧肉也不过如此。

马祥麟这是第一次吃玉米。尤其觉得玉米的味道很棒。哪里舍得让曹文诏把那一盘子玉米拿走。于是哼哼道:“再难吃我也要吃光,吃光你们这些贼人的军粮,饿死你们!”

曹文诏笑道:“那可真是抱歉了。你想吃光我们的军粮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怕告sù

你,玉米这东西一亩地还真能收获六七百斤,一个只有百亩地的小村庄,就能收获六七万斤,我朱军收三成税,也就是能收回来两万斤粮食……你算算广元和巴州有多少个村庄,就知dào

我们收了多少玉米……”

他说到这里,故yì

停了下来,仔细观察马祥麟的表情,只见马祥麟的眼中露出骇然的眼光,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其实搞不清楚广元和巴州有多少个村庄,但是他对石柱却了如指掌。

聚居在石柱的土家族人总共大约有八九万人,分布在接近三百个村庄里面,这些村庄中小一点的有五六十亩地,大一点的则有两三百亩地,也就是说,如果把整个石柱都种上玉米,土家族收一次税……那……

马祥麟抹了一把汗水,还真是吃不完那么多的军粮。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清,怒道:“少在这里骗人!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看你们这次行军也没带多少粮出来,刚刚你还在说门卫兵吃不饱,若你们的粮真的多得吃不完,现在又岂会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曹文诏笑道:“我们为了穿越阴平古道,轻装简行,自然没多少军粮,等后面的大队到了,你就能见识到了,我想……这也用不了几天时间了,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哼!”马祥麟怒哼了一声:“我看,你们的大队永远也到不了,神弩将张令将军把守着剑门关,只要他一直枯守在那里,就算你现在绕了过来,与关外的朱八两面夹击,也未必能取下这个雄关。而你们的大军是绝对不可能走阴平古道的,就像刚才说的,粮食就是个大问题,只要拿不到剑门关,你们永远也别想染指成都。”

曹文诏笑了:“张令是不可能枯守剑门关的,他马上就要主动把剑门关让出来了。”

马祥麟摇头道:“张令将军又不是傻瓜,他不会连这点战略眼光也没有。”

曹文诏的声音冷了下去:“张令也许有这样的眼光,但他区区一个副总兵,眼光再好又能如何?战略不是由一个副总兵来制定的,在他的背后,总会一些猪一样的高官,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然后……自毁长城!”

马祥麟哪里肯信:“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曹文诏的声音更冷了,甚至其中还带着一点伤心:“我是不是危言耸听难道你会不知dào

?浑河之战是为什么败的?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马祥麟听到浑河之战几个字,顿时心中一惊,脸上大汗瞬间就淋漓而下。

原来,十七年前,辽军浑河之战,大明朝未必就会败。当时川中白杆兵与义乌戚家军与鞑子兵奋勇作战,明军“营中发火器,多杀伤,已而火药尽,短兵相接,鞑子惨遭重大杀伤,坠马者多达三千余众”,战况呈现胶着状态,任何一方再投入主力,都可以一举定乾坤。

这时候,奉集堡的总兵李秉诚、虎皮驿总兵朱万良等三万人进至白塔铺,明军急派人向这三万人求援,可惜这三万人却在击溃雅松率领的二百八旗侦骑后就不再进兵。

这三万人的消极怠战,使得皇太极喘了一口气。他派出岳托的主力军围攻川浙军团,同时分出一部军队来对付明军在白塔辅的三万人。这三万人不思战斗,与皇太极的军队轻轻一碰就开始逃跑。

明军赶紧又向另一部的袁应泰求援,没想到袁应泰居然被鞑子吓破了胆,拒发援军,在大后方缩着卵子观察形势。

结果川中白杆兵与义乌戚家军孤立无援,得不到已方的增援,鞑子的增援却不停地到来,最终导致寡不敌众,血染沙场。

当时。在后方的那些大官儿们只要稍稍拿出点勇气。在战略上聪明一点点,也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可惜……猪一般的队友,最终要了自己的老命。

马祥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浑河之战使得他丢了一只眼睛。使得鞑子更加得yì

。视大明朝为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以说是他这辈子第一大的恨事。连妻子马凤仪被三十六营害死的事,也只能排在第二位。

他不不得承认,战场前线的一名副总兵,就算再聪明,再有脑子,也顶不上背后制定决策们的人发出一条愚蠢的命令。他不由得抬起了受惊的双眼,警惕地对着曹文诏道:“你……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曹文诏笑道:“说给你听也不怕!我并没有打算去两面夹击剑门关,因为我没那么傻……那座雄关就算遭到两面夹击,但靠着地势,依然可以将我军拖在那里一年半载……所以,我打算直接进攻绵阳。”

马祥麟哼了一声道:“以你现在手上的粮草储备,攻下绵阳之后,再也没有力qì

继xù

向成都前进,剑门关又还在官兵手上,结果就是你这只八千人的队伍变成一只孤军,彻底断粮……只好灰溜溜地从阴平古道再缩回去……哦,不对,你再走个回头路,粮食也支撑不住了。因为要绕道阴平回广元,是需yào

多绕上百里崎岖山路的,到时我看你怎么办。”

曹文诏摇了摇头道:“马祥麟啊,你就是只会挥刀子,不会动脑子……若是你母亲秦良玉在此,肯定要老大耳括子给你扇过来,让你再仔细想清楚些。战场可不仅仅是刀刀枪枪,还要顾虚到方方面面……比如……你得想想,在成都里面玩笔杆子的那些人,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马祥麟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成都玩笔杆子的人又怎么了?”

曹文诏笑道:“我攻下绵阳之后就会断粮,可是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谁知dào

我要断粮了?到时候,在成都坐镇的蜀王、四川巡抚等人,听到绵阳被我军攻陷的消息,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马祥麟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容:“不好!这……这些混蛋肯定以为你马上就要进军成都。”

曹文诏笑道:“正是,你也不是很笨嘛,那么你再来猜猜,他们感觉到我马上就要进攻成都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马祥麟的脸上已不是惊容了,而是转变为了怒容:“那些昏官,他们听说贼军经阴平古道绕过剑门关,攻下了绵阳,肯定就以为剑门关没用了,不需yào

防守……会派人传令给神弩将张令将军,叫他弃关回援成都。不好了……这些白痴,真的会发这种命令的……”——

四川,首府成都,巡抚衙门。

此时的四川巡抚名叫邵捷春,乃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于崇祯二年出为四川右参政,分守川南,抚定天全六番高、扬二氏。后迁为浙江按察使。崇祯十年,邵捷春被升迁为四川巡抚,坐镇成都。

其实……他是一个清官!此人为官一任,从不欺压良民,两袖清风,不贪不墨,实在是明末难得一见的好人。当年他出任四川右参政时,治蜀有惠,后来他迁任浙江,离开四川时,士民哭送者载道,舟不得行,堵塞河道。崇祯十年他再次调回四川,川民们听说是他回来了,无不欢欣鼓舞。

但是这位清官儿治政是一把好手,打仗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菜鸟。

不久之前,李自成和张献忠入川捣乱,就是邵捷春巡抚大人带兵去拦截的,结果嘛……结果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在四川兜了一个大圈,浑然没事,直到玛瑙山之战,才被朱元璋给逼了出去,和邵捷春大人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但如此,他的名字还被张献忠编进了儿歌里,说是“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注:见四九零章)

总之,这位兄弟拼了命想要拦住张献忠,十分积极,所以叫做“常来”,可惜他率领的军队软绵绵的没有战斗力,不像打仗倒像跳舞,所以叫做“团转舞”。

此时,这位巡抚大人正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关于对抗朱军的事情。朱军攻打剑门关的事,他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他手下最厉害的大将“神弩将”张令,也被他安排到了剑门关里,可惜守关有余,驱贼不足,该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名探子飞也似地窜了进来,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倒,急叫道:“大事不好,贼军头领大元帅,率八千贼众,从青川县绕过剑门关,奇袭绵阳,目前绵阳已落入贼军之手,大元帅正在整军,窥视成都……”(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五一四、我先走还是你先走?

一名探子飞也似地窜了进来,在邵捷春面前噗通一声跪倒,急叫道:“大事不好,贼军头领大元帅,率八千贼众,从青川县绕过剑门关,奇袭绵阳,目前绵阳已落入贼军之手,大元帅正在整军,窥视成都……”

邵捷春一听这话,刷地一下就跳起来了半天高。就凭这一跳的速度,别人说他是文官保准没人信,这敏捷程度,要是上演武场去考武状元说不都有戏。邵捷春这都是给惊出来的,落下来的时候,后脑险些个磕在了椅背上。

他撩起巡抚官袍,就向衙门外面冲。身边的幕僚和护卫们心知不妙,也赶紧跟了他一起跑出去,只听邵巡抚大人正在大声吩咐:“快去请秦将军,叫她赶紧到蜀王府相见……快……赶快……”

半个时辰之后,蜀王府的大厅上,黑压压地坐了一堆官员。

坐在上首位的,当然就是蜀王爷朱至澍,此人为明太祖朱元璋十世孙,蜀恭王嫡子,于万历四十四年袭封蜀王,在位已有二十几年,乃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胖子。在他左首边坐着的,就是刚刚表演了“轻功”,从巡抚衙门飞一般跑过来的四川巡抚邵捷春,而坐在他右首的,则是一位白发花花,身穿甲胄的女将。

这位女将正是石柱土家族的土司,天下闻名的白杆兵总帅,秦良玉。她生于大明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而如今已是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现年已有六十五岁,可以算得上老将了。

秦良玉的娘家乃是忠州秦氏,出生于四川忠州,后因比武招亲(民间传说)结识石柱土家族马家的土司马千乘,并且嫁给了他。后来马千承被太监邱乘云所害,死于狱中,马祥麟尚年幼,不能理事,因此石柱土家族的土司一职,便由其母秦良玉暂代。被封为石柱宣抚使。领总兵衔。

其人巾帼不让须眉,不论是战略、武艺都输给男人,并且忠勇爱民,由于她能力超群。其子马祥麟成年之后。也认为母亲比自己更适合统领土家族。因此没有从她手里接走土司之位,这在中国古代,实属罕见之事。

天启年间。永宁宣抚奢崇明纠结十万族人反叛,险些攻陷成都,便是秦良玉率兵将之赶走。

崇祯二年,清兵绕道喜峰口,攻陷遵化,直抵北京,形势严峻。崇祯帝下诏征调天下兵马勤王,秦良玉闻迅,“出家财济饷”,率白杆兵北上勤王。当时勤王的军队有十万余人,但看到满清鞑子,众人皆惧不敢前,唯有秦良玉率部奋勇出击,收得永平、遵化等四城,解北京之危。为此,崇祯皇帝御笔亲撰,写了一首诗来夸她。

蜀锦征袍手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后来张献忠与罗汝才两次入川,也都是秦良玉率白杆兵狙击,此时,秦良玉已经是众人心中公认的川中第一名将,而排第二的,就是驻守在剑门关的神弩将张令。悲哀的是,川中第一名将秦良玉此时已经六十五岁,而第二名将神弩将张令也是六十九岁高龄,官兵中人材凋零,可见一斑,居然要让这两位老人家来挑大梁。

除开蜀王、邵巡抚、秦良玉三人之外,其余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人,什么四川布政使,监察使、成都知府、巡按御史……总之,大府里满满都是人头,众人议论纷纷,心中都有惶恐之意。

蜀王爷朱至澍一脸的肥肉不停地震颤着,他惶惶地道:“今天,请大家来到本王府,是想说说关于朱八的贼军已经攻到绵阳的事……”

其实堂中众官早就知dào

了这个消息,他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朱至澍唉了几声,道:“各位大人还请赶紧想个退敌良方……哎呀……要是那些贼人真的冲进成都来,本王……本王……本王只好投井自尽了……”他说到投井自尽几个字,居然流下了几滴眼泪,看来真的是吓得不轻。

堂下走出一名小官,朗声道:“成都有秦良玉将军坐镇,岂会被贼人攻破?王爷您尽可放心,凭着秦将军的手段,区区几个蠢贼,还不是反手就擒了来。”这人出来说了一通废话,全是在拍秦良玉马屁,却不见半句有用的东西。

满头白发的秦良玉老将军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懒得开口。

这时候邵捷春邵大人开口了,他对着秦良玉作了个揖,这才认真地道:“秦将军,前不久我听闻……贵公子马祥麟奉命镇守阴平古道,为何贼军却从那里穿了进来?”

秦良玉苦笑了一声道:“我那犬子被贼军擒了去……阴平古道因而失守。”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满堂官员顿时大惊,尤其是蜀王朱至澍,他吓得全身的肥肉都跳了一跳,大叫道:“哎呀,马将军何等英雄,居然也会被贼军所擒?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哎呀……难道我真得投井自尽了。”

邵捷春听说马祥麟被贼军擒走,心中也是一惊,郁闷地道:“这下怎么办?贼军进驻绵阳之后,必定直取成都……而从绵阳到成都一线,全是属于成都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贼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成都城下了。”

秦良玉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一阵,然后才道:“蜀王爷、邵大人,依末将之见,这只攻陷绵阳的贼军并不值得重视……要知dào

阴平古道之险,纵使贼军能用脚丫子翻过来,但运粮车是绝对过不来,当年诸葛武候要运粮还得用上木牛流马呢,这些贼人并无武候之能,绝计不可能通过阴平运粮……末将猜测这只贼军已经没有力量攻打成都,必定要先攻下剑门关。打通了粮道,才可以继xù

南进。”

她这番话说出来,堂下顿时就有几个懂点打仗的小官儿应和。蜀王朱至澍也大喜道:“原来如此,呼……看来我不用投井自尽了……”这人三句话不离投井自尽,端的是让人无语,堂下百官都忍不住对他翻了翻白眼,心想:要是贼军真的入了成都,王爷你敢投井?你只怕是连投井的勇气都没有,把投井改成投降还差不多。

其实这倒是百官们错怪朱至澍了,这位蜀王爷虽然没啥本事。长得猪头了点。但是还真是有投井的勇气。如果不是朱元璋搅和了历史。张献忠就会在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攻下成都,而这位蜀王爷朱至澍,会和他的妃子和宫女们一起投井自尽……别看他满身肥肉,胆子很小。但真的到了危机关头。他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这一点倒是比许多没骨头的文官要强得多了。

要考验一个人的品行,往往就是生死之间那一刹那……

听到秦良玉说贼人无粮,要等打通粮道。许多小官儿们表示支持,但却有一群文官们黑着脸,并没有出言附合。这些文官久历官场,个个都是老油子,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阵之后发言道:“秦将军,贼军无粮之事,是您的探子亲见的,还是您根据古道的险峻程度猜测的呢?”

秦良玉道:“猜测的!因为阴平古道……”她正想详细介shào

一下古道的险峻,粮车难行等等,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文官们打断了。一群文官惊叫道:“只是猜测?那……那也太不保险了吧?”

秦良玉道:“虽是猜测,却八九不离十,因为阴平古道……”

一名文官又打断道:“阴平古道虽险又如何?蜀道再险,你的白杆兵不也在上面奔行如飞么?我们听闻贼军有一只黑杆兵,说不定也有白杆兵的本事,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又一名文官附合道:“是啊是啊!蜀道虽险,咱们也一直在蜀道上运粮,几千年来,蜀中的军队也没被这些崎岖难行的道路给封住过……”

秦良玉知dào

这些文官平时坐在城中,足不出户,就算知dào

一点蜀道的事儿,却从没去过阴平古道,不知dào

那里的摩天岭就算以白杆兵的山地行军能力,也不能轻易的上去,粮车怎么可能进得去?她心中虽知,但要讲给这些文官知dào

,那就太困难了……这些文官大都是些死顽固,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而且他们党争惯了,一旦碰上有人和他们的观点不合,就东拉西扯,找些不相干的事来,非要把对方给说倒不可。

果然,那些文官又道:“仅凭秦将军的猜测,便认为贼军无粮,实在过于行险,下官以为,我们要高度重视这只进入了绵阳的贼军,必须加强成都的防卫力量……多调兵马入成都,才能确保我们的安全。现在成都城中只有秦老将军率领的五千土家族士兵,还有五千汉兵,总兵力仅有万人,虽守城有余,但要出城却显不足,如果被贼军在城外一围,把咱们围上个一年半载的,咱们这里就有可能变成第二个西安。”

他这话倒是没有啥错,算是老成持重之策,因此秦良玉也不和他辩驳,点头道:“嗯……确实需yào

再调些兵马入成都来,贼军到来之时我们才有出城一战之力,否则只能困守枯城了。”

听见秦良玉也附合了这名文官的话,众人便把刚才那个贼军有没有粮的问题给抹了过去,暂时不考lǜ

了,一名官员站起来道:“依两位大人之见,现在该当调兵,但……杨阁老带走了大量的川兵去追击李自成和张献中,川中兵力已经不足,我们又要到哪里调兵?”

一名文官道:“羌兵……”

他刚刚开了个头,秦良玉便道:“羌兵已不可用,被朱八收买了。”

另一名文官道:“罗网坝壮兵……”

秦良玉点了点头道:“这个可以征调,末将与壮家土司关系不错,修书一封,他们定会来援,但他们兵力很少,顶多能抽出两千人来,略显单薄。”

“苗兵……”有人提议,随后旁边又有人道:“苗人不服王化。大多数苗寨不听朝廷号令,顶多只有两三个苗部与咱们汉人交好,能给我们两三千兵就到头了,这点兵力仍然是守城有余,出战不足。”

这时邵捷春突然开口了:“剑门前……咱们在那里还有三千川兵,领军的大将是川中第二名将神弩将张令,不由让他弃关回守成都吧。”

听他这么一说,堂中众官纷纷叫好:“张令将军可是我汉家的名将,有他坐镇成都才能让我等心安啊,不然城中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蛮族之人。没有一个汉家大将镇场。如何要得?”

“就是,快叫张令将军回来!”

众人正在嚷嚷,突然听到一声断喝:“不可!”众官凝神一看,喝这一声的正是秦良玉。她黑着一张脸道:“剑门关乃是成都平原的北门户。重yào

无比。守军绝不可动,张令老将军的驻地千万不能挪窝……”

邵捷春奇道:“为何不可挪?既然贼军已经绕过剑门关出现在绵阳,剑门关便已经失去了作用。此时还守着那地方干嘛?白白浪费我川中一员大将,不如把那里的兵力抽调回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

秦良玉急了:“贼军虽然已经绕过剑门关,但我刚才说过了,阴平古道无法运粮,剑门关正好扼着他们的粮道,此关依然有重yào

的作用,绝不可弃。”她这可算是旧事重提,刚刚被按下去的运粮问题,又一次被提出了水面。

“又来了,又说阴平无法运粮。”一位文官不依道:“所谓事在人为,下官以为,世上没有运不过粮去的山道,阴平古道再险,也妨碍不了人的意志,愚公敢于移山、精卫有胆填海,万一贼军用了什么方法将粮食运过了阴平古道,那又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气凛凛,好几名文官顿时叫了起来:“徐大人说得好啊!徐大人凛然正气,吾等不如!”

这时,一名小武官跳了起来,怒道:“你们这些文官懂个屁,什么事在人为?一派胡言,你以为只要脑瓜子动一动,说点什么‘人定胜天’一类的废话,粮食就会飞过崎岖的山道了吗?你他娘的到底懂不懂打仗?不懂就滚开!”

那文官被武官骂了,居然也不生气,拿个扇子出来展开,笑道:“粗鄙之人,满嘴脏话,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莫污了堂上众位大人的耳朵,不听也罢。”

“你……”武官大怒:“山道崎岖,粮车难行,这是兵家战略必要考lǜ

的事,莫要拿你那些人定胜天、事在人为的废话来说,对打仗一点用也没有。”

这时,一大群文官纷纷站了起来,这些书生意气的家伙哪懂山中运粮的艰难,在他们这些书呆子脑子里,便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空无一物的大道理,根本不懂得分析实jì

情况,一群文官都是一个意见:“没有运不过粮的山道,贼军肯定可以从阴平古道运粮,剑门关已经没用了。”

这年头还没有扶桑动画片,若是有的话,文官们就会知dào

,他们现在说的话就有点像动画片里骗小孩的那些情节,什么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什么打不过的敌人不要怕,只要心中有正义,就一定可以打败;什么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人多力量大,嘴皮子不停的翻,不一会儿,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可以说得白的,他们要说一个东西是白的,就可以引经据典,列出一大堆废话来说明这东西真的白。他们要是突然觉得这东西是黑的,那又可以引经据典,说出一大堆古人的话来证明它是黑的。

要知dào

古人说的话,本来就有许多是冲突的,关键在于你怎么去理解,或者说你把这些话用在什么地方,比如,古人就说过“人定胜天”,但同时古人也说过“人力有时而穷”。看样子说这两句话的古人如果凑一块儿,吵架是免不了的。

如果要证明一件事,非要调古人说的话出来,那真的是瞎扯蛋。

秦良玉看着吵成一片的文武官员,忍不住身心俱疲,她已经六十五岁高龄,实在是没心情和这些家伙瞎扯蛋,而且她当官也有几十年了,这一生经lì

过的事何其之多,官场这个大泥沼,她也看得伤了,早不复当年的冲动。

若是换了年轻时的秦良玉,保不准拿把剑出来,把这些胡说八道的家伙通通砍了,但此时她却知dào

,有些决策,真的不是她可以左右,也许这就是人力有时而穷吧。

只听见堂中的争吵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最后,四川巡抚邵捷春大声宣bù

道:“我决定了,抽调剑门关守将张令回来,驻守成都……确保成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下面有一群官员应和道:“大人英明……”

秦良玉摇了摇头,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扶正了头盔,缓缓地离开了这个无聊的地方,夕阳斜抹,洒在她的脸上,她仰首看向天边的红霞,感觉到庞大的大明帝国正散发出一股子老人将死的气息……

她忍不住叹道:“大明啊,是我这把老骨头先走一步,还是你先走一步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五、张令弃关

剑门关!

神弩将张令虽然已有六十九岁高龄,然而依然可以拉开两石的大弓,他麾下的士兵常常都将他比作老黄忠,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这名老将也确实不负麾下士兵的拥护,数年前奢崇明反叛,率十万族人造反,张令率军出战,与秦良玉联手,打得奢崇明抱头鼠窜,端的是十分威武。

虽然在川中排名第二,但排在第一的秦良玉是土家族的土司,汉族人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秦良玉在汉官和汉兵中的认可度反而不如张令高,大多数汉兵认定张令才是第一名将,对他更加尊敬一些。

前不久,朱军的探子到剑门关外探查,探子们对距离的掌握是非常拿手的,他们探查的地方刚好在一箭之外,官兵的神箭手也无法射中那么远的敌人,然而神弩将张令拿出他的二石大弓,连珠箭出,轻轻松松就放倒了数名探子。这使得剑门关上士兵大振,士兵们相信,只有有神弩将张令坐镇此关,便是朱军再多一倍,也休想打得进来。

然而,今天的剑门关里,却弥漫着一股让人无奈的气息,一大群千户、百户、随军参谋、幕僚都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起,无人说话。原来,今天早上他们已经收到了从成都发来的军令,要求他们立即放qì

剑门关,回驻成都。

坐着首位的张令眼中也有一股疲倦之色,他沉默了许久。才叹道:“传令下去,撤兵吧……”

一名百户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此令万万不可遵守啊……剑门关一失,成都平原就如同一个脱了衣服的娘门……谁都可以……”这名百户是下级士兵出身,没读过书,说话十分粗鄙,一开口就是什么脱光衣服一类的,听得旁边的人脸色一变。

旁边有人伸脚过来,一脚将他踢翻:“狗日的。说什么浑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我来说。”这个后来者看来比前面那个有水平多了。他认真地道:“将军,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咱们这些出征在外的人。不应该理会后面那些废物发的乱命。此命应该坚决不受。我们死守住剑门关,一定没错的。”

旁边又有人应和:“是啊!那些文官屁都不懂,只知dào

胡扯。剑门关无比重yào

,就算贼军已经饶道至绵阳,我们也不能放qì

剑门关,只要守好这里,绵阳的贼军不过是一路孤军,不足为惧。”

“将军,请收回成命,我们死守这里吧……”

低级武官们嚷嚷成一片。

张令却不似他们那般血气,毕竟是六十九岁的老人,官场上的事见得太多。虽然“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凡是这种不受君令,只顾自己打仗的将军,回去之后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官场是一个很奇葩的地方,就算那些文官们事后知dào

了自己的方案是错的,他们也能颠倒黑白,硬将他们的错说成对,把所有的错误都栽到武官的身上。

张令对自己并不担心,他毕竟已经老了,随时都可以退休,就算官场已经容不下他,他也无所谓,六十九岁的人,还追求什么前途不成?若是他只为自己,今儿个就真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他麾下还有这么多年轻的川中武官,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有前途,还有未来,若是他们在这里抗命不遵,被文官们用春秋笔法乱七八糟地写一通,他们不但前途尽毁,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并不是张令多虑,而是官场就有这么黑,几十前年,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太监,就被冤死在狱中,以秦良玉的本事,以土家族人的团结和护短,也没能救得了马千乘的命,导致秦良玉孤儿寡母地苦熬了这么多年……

张令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别说了,吾意已决,撤回成都……”

众将忍不住一片唉叹,他们不想听文官们的命令,但对张令老将军的命令却不敢违抗,三千川兵郁闷无比地开始收拾行装,准bèi

撤离剑门关。

张令展开一张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下,然后吩咐道:“我们的目的是撤回成都,但是从剑门关前往成都的重镇绵阳已经被贼人攻下,因此我们不能再通过绵阳回去,非得绕道不可。”

他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道:“咱们从梓橦、三台、中江、金堂这条路回成都去,这样路上就不会糟到贼军的拦截。”张令划出的这条线并不是主官道,而是一条翻山越岭,险峻难行的道路,一路上都是些小村落和小县城,外地来的军队是很难走这条道的,而他麾下的三千兵全是川兵,倒是不惧。

张令部收拾好行装,乘着夜色,悄悄离了剑门关,然后向南方的梓橦赶去,一边行军,他一边派出探子,监视绵阳的贼军动向,探子很快就传回消息,说是贼军大元帅部已经离开了绵阳,向着南边的成都出了军。

张令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一紧,他知dào

八千贼军并不足以攻下成都,因为成都里坐镇着秦良玉将军,但是贼军只要出现在成都城下,那些文官们就会瞎紧张一番,然后各种奏章满天乱飞,不用几天,皇上的御书桌就会放满弹劾武官们作战不力的奏章。而他率领的这三千川兵如果能赶得及回援成都还好,若是赶不及,文官们不知dào

会有多少废话要说。

张令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催促士兵们加紧赶路,尽快赶到梓橦,在那里稍稍休息一下,再赶向下一站三台。

然而张令不知dào

的是,此时的梓橦城外。正潜伏着一只人数达五千人的朱军,领军正是许人杰、王二、映山红、曹文诏、曹变蛟等人。

原来,朱军攻下绵阳之后,已经到了断粮的边缘,而朱军又不可能和别的流寇一样,就地抢夺百姓的粮食来用,因此他们已经没有了向南攻打成都的能力,他们离开绵阳向南出兵,仅仅只是一个假相,出城之后。立即将军队分成了两股。一股人只有三千,摆出向南前进的样子,张开了斥候圈,封锁着一切消息。让官兵的探子摸不清他们实jì

上有多少人。

而另一股人则有五千。包括所有的将领。以及三千黑杆兵,两千陕西兵,他们出了绵阳之后。就向东前进,来到了梓橦城北十几里的山中,潜伏了下来。

至于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五千白杆兵,则被朱军用马祥麟的生命作威胁,命令他们驻留在绵阳,不准跟过来。白杆兵无奈,只好乖乖留在了绵阳。

此时朱军的五千人潜伏在梓橦北面的一条小山沟中,这条山沟由于十分狭窄,沟顶又有大树遮盖,阳光照不进来,因此沟底十分阴暗,朱军又全都扎的是深绿色的帐篷,因此很难被人发xiàn



说话,朱军不是进入成都平原了吗?此地应该是一马平川,并无山沟才对……这就得从梓橦这个特殊的地方来说起了,梓橦原名尼陈山,是夏禹治水梳理河道时,陈放泥土的地方。也不知dào

是不是大禹在这里堆了太多的泥,堆来堆去的,便把这里的地形给堆得比较复杂了。梓橦有七曲山、卧龙山等多个山脉,地形颇为复杂。丘陵和低山占整个梓橦的百分之九十五面积,压根就没有平地,到处都是斜坡,坡度一般在25度到35度之间,可谓是扭曲得不像话。

在这种地方,朱军要找一条山沟躲起来,真的是不要太简单了。

马祥麟的手脚上依然戴着镣铐,他也在朱军的营地里,正对着曹文诏怒哼道:“阴险贼人,连行军用的帐篷也故yì

用这种让人看不清的颜色,简直是卑鄙无耻。”

这时候的军队还没有“保护色”这个概念,明军穿的都是鲜艳红的鸳鸯战袄,满清鞑子们也是穿着颜色丰富的衣甲,少数民族的土司兵则是穿自己的民族服装,李自成贼军更是穿得五花八门……全天下只有朱军有“保护色”,因此,看在马祥麟的眼中,这种用“保护色”来隐藏军队的做法,非常的卑鄙。

曹文诏笑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朱八哥将军队搞得这么黑漆漆的不太好,穿着鲜明的衣甲有助于提升士气,但是跟随他久了我就明白了,与其拿鲜衣怒马去逞威风提士气,还不如用这种深沉的颜色来保护自己,只要打了胜仗,士气自然就高,要是一直打败仗,就算穿着鲜明的衣甲,士气也高不起来。你看咱们大明朝的军队,个个穿着红色的鸳鸯战袄,但打起仗来,敢于奋勇向前的又有几人?”

马祥麟哼了一声。

旁边的许人杰笑道:“前不久,我们的黑杆兵在夜里与李自成的军队打过一场……黑色的枪杆在黑夜之中简直无迹可寻,李自成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连手都还不上,当时若是换成白杆兵,你看如何?”

马祥麟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许人杰的话引起了他的深思,若是白杆兵与黑杆兵在夜里相遇,情况会如何?朱军穿着深紫色的衣服,在夜里几乎就相当于黑色,看都看不清楚。而黑杆枪在夜里更是看不到,相反,白杆兵穿的是鲜艳的土家族民俗服装,在夜里也很鲜艳,白杆枪在夜间更是非常明显的目标,只要有一点点月光,就能让枪杆散发着月白色的光芒。我在明敌在暗,若是白杆兵与黑杆兵在夜间交手,鹿死谁手几乎不用想,肯定是黑杆兵。

马祥麟额头见汗。

曹文诏却叹道:“朱八确实是个天才,他脑子里的许多学问,我是真心佩服的,我常常忍不住会想,若是他得了天下,天下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马祥默然不语,过了许久,他才哼道:“你们就算十分隐蔽地埋伏在这里也没用,张令将军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曹文诏也不和他争。只是微笑道:“他会不会来,等一等就知dào

了……”

正说到这里,一名斥候已经凑了过来,大声道:“报gào

!各位头领,北方出现神弩将张令率领的三千川兵,已至三里开外。”若是在平原上,朱军的斥候可以撒开至十里甚至十五里之远,敌人一出现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就会飞马回来报gào

。但在地形复杂的川中,顶多能监视到五里开外。而且回报信息时无马可骑。只能靠腿,因此他们在五里外发xiàn

敌军,赶回来报gào

时,敌军差不多就在三里距离了。

“什么?”许人杰等人还没反应。马祥麟先一步惊叫了出来:“这……这不可能……张令大人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岂会不知dào

剑门关的重yào

?也怎么可能弃关跑到这里来?这……这绝对是斥候在胡说八道。”

曹文诏苦笑了一声道:“正是因为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所以他看得比你远!”语重心长地又补上了一句:“他若不听令回来,他和他的三千川兵都完了,就算打了胜仗。也活不了……他若回来,就算打了败仗,也会有人帮着他遮掩,最后肯定没他的事。”

马祥麟瞪大了眼,气鼓鼓地看着曹文诏:“休得胡说……”

曹文诏摇了摇头道:“我是不是胡说,你想清楚了再来和我争。”

这时许人杰正在对着旁边的人下令道:“传令下去,按我先前计划的行事……”

朱军哄了一声,便即散去,各自按许人杰预先布置好的伏击地点分散开来。曹文诏也提起了自己的丈二点钢枪,准bèi

出战。

马祥麟眼中闪过一抹惶急,但又不便开口。

曹文诏便笑道:“想跟去看?那就一起去吧!”

马祥麟倒也不矜持,赶紧点了点头,跟在了曹文诏的后面,别看他手脚上戴着镣铐,但行走起来却也不见得慢了,只是跑起来才会有点不方便罢了。

许久之后,张令部来到了一片复杂的山沟之中,老当益壮的张令抬头向南方看了看,道:“翻过这一片丘陵,就能到达梓橦城了,到那里休息一下,接着向南走。”

旁边的将官们应了一声,并无异议。前方虽然是一片地形复杂的山沟,但是川军的武官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的斥候圈也放得很开,在这川中的险山中看似很容易被伏击,但有经验丰富的斥候在前开道,他们不相信会有贼军能躲过他们的眼睛,伏击到自己。

正在这时,前方的斥候回转了过来,急报道:“将军,前方的小山丘上发xiàn

两千贼兵,看旗帜是贼军映山红部。”

张令微微一惊:“映山红部?两千人?”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朱军与朝廷毕竟也打了多年的仗了,要说现在朝廷还摸不清楚朱军中的将领,那是不可能的。张令很清楚映山红是王二的妻子,算是朱军中的一名三流将领。她领两千人的话,差不多倒也合理,而她出现在这里拦着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张令皱起眉头问道:“除她之外,还有别的人吗?”

斥候报道:“不清楚,因为映山红的两千人阻断了前路,我们无法绕过去,也就搞不清楚她后面还有没有敌人……”

张令顿时犹豫起来,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摸不清楚对方还没有援军,就不便与之作战,若是依得他平时的老成持重,现在就会下令安营扎寨,把一切都摸清楚了再打这一仗。但是他身上还兼负着尽快回援成都的命令,却不能在这里与贼军墨迹,不然不好对上面交待,只好对斥候下令道:“想办法翻山绕到她背后去,刺探一下她后面还有没有别的贼军。”

这名斥候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又一名斥候跑了回来,报道:“将军,映山红部的两千贼军全是陕西兵,他们也在同一时间发xiàn

了我们,看起来很害pà

的样子,开始向后退缩。”

张令的一名随军参谋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大喜:“贼军全是陕西兵?害pà

?后退?嗯……我明白了!贼军应该分兵了,他们这一次攻占绵阳的应该是八千人,肯定是将军队分成了四路,其中一路是中军三千黑杆兵,位置在最中间,从绵阳走到德阳攻向成都。一千陕西兵打先锋,两千在左翼,两千在右翼……我们眼前这一股部队,肯定是负责右翼的两千陕西兵……因为他们只有两千人,因此看到我们就感到害pà

。”

这名参谋分析的倒是很符合战略常识,贼军分兵多路并进,同时占领大片区域,最后在成都城下汇合,然后一举攻下城都,是很合情合理的。如果顺着他的分析来看,这两千映山红部,就是专门来攻打梓橦的部队,只是正好和张令的军队碰上了。

参谋兴高采烈地道:“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梓橦现在肯定还在朝廷的手中,城中应该有三百守军,还有许多乡绅组织的乡勇,合起来应该不下千人,我军如果攻击贼军,城中的守军也不是傻瓜,必定出城来两面夹击,说不定可以将这两千贼兵一举吞掉。”(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六、曹文诏的连环箭

参谋兴高采烈地道:“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梓橦现在肯定还在朝廷的手中,城中应该有三百守军,还有许多乡绅组织的乡勇,合起来应该不下千人,我军如果攻击贼军,城中的守军也不是傻瓜,必定出城来两面夹击,说不定可以将这两千贼兵一举吞掉。”

不得不说,他的分析还是合情合理的,不光他这样想,旁边数名千户和百户,也是一般的想法。贼军分兵齐头并进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以贼军的总兵来说,一个侧翼的兵力在两千人也很合理,加上映山红在朱军中的地位并不怎么高,她带两千兵力也合情合理。

以神弩将张令率领的三千人马,再配合梓橦里的守军和乡勇,要吃掉这两千贼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张令手下的千户、百户们全都脸现兴奋之色。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山沟里,许人杰、王二、大小曹等人,正隐在山沟中,看着前方充当诱饵的映山红部。由于映山红部横断在前面的山丘上,挡住了官兵的斥候继xù

前进,因此他们率领的三千黑杆兵和三千陕西兵,还没有被官兵发xiàn

,只要官兵敢于向映山红部出手,一旦战况胶着起来,他们就可以立即跳出来,打张令一个措手不及。

王二对映山红颇有点担心,他紧紧地抓着铁棍道:“我那婆娘武艺不怎么样,脑子也不太好使,我怕她一会儿失手被杀了,一旦打起来。得尽快冲出去帮她。”

旁边的许人杰顿时就笑了:“我说二哥,你不是常说,婆娘没别的用处,就是帮你打架用的吗?现在你婆娘出去打架,你又担心个啥?”

王二老脸微红,他当年在和映山红成亲的时候,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说女人没用,不能帮他打架什么的,看上映山红也是因为她能打。比别的女人有用。那时他少不更事。对女人还真是这样看的,但是这许多年过来,他也步入中年了,人生阅历多了。对某些事情的看法自然也有了变化。被人旧事重提。忍不住尴尬地道:“他娘的,老子还指望她给我生个胖小子继承我这一身武艺呢……可不是光指望着她帮我打架。”

他这话一说出口,忍不住就有点郁闷:“喂。兄弟,你看我家是不是有点问题……我和我家那婆娘成亲都快十年了,她肚皮还没半点动静,这究竟闹什么妖蛾子?”

许人杰笑道:“谁叫你这么傻,只娶了一个,我告sù

你,男人想要儿子啊,就得多娶几个,一只鸡不会下蛋,咱还有第二只鸡呢……你看我,十八岁那年我父亲就给我讨了一个媳妇,后来陆陆续续又纳了七八个妾室,还有薛……咳……我现在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你听我的没错,回去就再纳二十个妾室,每天晚上逮两个进屋去,保准一年后抱上三儿子。”

许人杰出生于富商家庭,因此娶妻纳妾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但对于王二这种穷人出身的人来说,这辈子能娶上媳妇已经很满足,虽然他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大富大贵,却从来没想过多纳一个妾,此时被许人杰一说,他脸上顿时就红成了紫色,喘着粗气道:“这……个……万万不可……”

看到王二面红心跳一副尴尬的样子,许人杰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就喜欢欺负王二这种老实人,看老实人脸红尴尬之色,特别的有意思。于是他又低声道:“我说二哥,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和映山红生儿子的话,搞不好生出来的是一只猩猩,但纳个美貌小妾来生,说不定生出个儿子貌如潘安,为了自己儿子的相貌,你可真得好好考lǜ

一下。”

王二憨道:“可是猩猩才能打架啊,我要生个书生样子的儿子出来,看我不一把捏死他。”

许人杰:“……”

他们一边说着些无聊的话,一边密切注视着战场上的形式,只等着出手的机会,然而等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官兵冲上来。

王二忍不住奇道:“怪了!官兵怎么还不进攻?”

许人杰也奇道:“是啊!他们明明被我们封了斥候,探查不到这边的伏兵,按理说看到前方两千贼兵,他们应该主动出手吃掉才对……张令不是急着要赶回成都吗?没理由这么墨迹。”

这时候,一直被曹文诏带在身后的马祥麟冷哼道:“你们把神弩将张令想得也太简单了,川中第二名将,岂会上这么简单的当……”

这时候,官兵阵中又是另一番情形,一大群千户、百户们,都蠢蠢欲动,想要冲上去痛打映山红部,他们相信,只要他们与贼兵打起来,贼军另一边的梓橦守军和乡勇就会主动前来配合。

官兵都有一个习气,若是友军占了优势,他们就会赶紧冲上去想分一点功劳,或是友军占了劣势,则往往会畏惧不前。

他们相信三千川兵打两千贼兵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肯定是优势,既然肯定是优势,梓橦守军和乡勇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听到手下们都嚷嚷着要上,张令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六十九岁高龄的老将,一生征战何止百战?更何况不久之前,他还与奢崇明的十万叛军打过交道,张令的作战经验无比的丰富,他不会轻易地打情报不充足的仗。刚才那个参谋分析的虽然井井有条,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张令很清楚,“分析出来的东西”和“侦察出来的东西”不可等同视之,如果他有确切的情报证明贼军分兵,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吃掉映山红部的两千人,但他现在什么情报也没有,甚至连这两千敌军后面有没有伏兵都搞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向前冲的,不是菜鸟。就是新手,但绝不会是他张令!

张令压下了诸将的声音,沉着脸道:“不得进攻,把军队调到旁边那个小山丘上,做好据守山丘的准bèi

……斥候再去探来,无论如何也要摸清楚这两千贼人的背后那几条山沟……”

“这还有啥好探的……”有一名年轻的百户小将嘀咕了一句,不过他旁边马上就有另一名千户走过来,伸手给了他的脑袋一下,头盔拍歪到了一边,喝道:“张令将军的命令肯定错不了。给我乖乖听令。”

“是!”

官兵不但没有向着映山红冲过去。反而开始向旁边的一个易守难攻的小山丘上窜去,这一下还真是出乎了许人杰的意wài

,他不由得楞了楞,惊叫了起来:“我操!我们的计策被识破了?”

曹文诏摇了摇头:“不。没有被识破!若是张令真的发xiàn

我们一共有八千人。他早就下令撤tuì

了。以川兵的山地行军能力,我们连追都别想追上……他现在只是下令军队移上那个小山丘,说明他也拿不准我们这边究竟有没有伏兵……这是属于老成持重之策。先占据着易守难攻的山丘,再来侦察我们的情况……如果我所料不差,对方的斥候马上就会从两边的险山上翻过来……”

听了曹文诏的话,许人杰和王二向左右两边细看,果然,川兵的斥候在树林中一晃,显然是想从两翼翻山绕过前面的映山红,刺探映山红背后的山沟,一旦被这几个斥候翻山了山顶,居高临下向后面一看,就必定能知dào

朱军的布置。

许人杰楞了楞,不由得叹道:“大草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对官兵的判断真是太准了,这一点我真是有所不如。”许人杰知dào

自己的问题,他擅长制定一些奇谋怪策,但若堂堂正正拉开了军队打仗,他比起曹文诏、张令这些沙场百战的老将,确实还欠缺了一些经验。就拿这次来说,他的计策被张令识破,不,或者说还没有被识破,但碰上老成持重的张令,奇策无效,他对官兵下一步行动的掌控力,就不如曹文诏这种正规渠道出来的将领那么好了。

许人杰是一个很虚心的人,他当年能虚心跟着朱元璋学习,现在也能跟着曹文诏学习,赶紧问道:“要不要派斥候去拦截对方的斥候,将他们袭杀……”

曹文诏摇了摇头道:“不可……若是杀了这几个斥候,不让他们翻山,岂不是告sù

张令我们这边有鬼!张令只怕立即就会放qì

那个山丘,率军撤向深山之中,然后他就会变成我们粮道上的一根刺……随时可能从深山里窜出来截我们的粮,负责押粮的白玉柱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情况会变得非常棘手。”

许人杰抠了抠脑袋:“那要怎么办?”

曹文诏的脸上蒙着布,看不到他的脸色,但眼中却射出了一抹精光:“像张令这种老将,我们是很难骗过他的眼睛的,但好在他不是神仙,不可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一切,我们骗不过他,却可以骗过他手下的几个斥候……”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道:“王二头领,麻烦你赶紧脱了身上的紫袍,带一千人,都脱了身上的紫袍,让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平时穿的普通衣衫,兵器也乱拿着,不要弄得很整齐,然后向南行一里,从那里慢吞吞地摸过来……摆出一幅要进攻映山红部的样子。”

王二脑子比较笨,完全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憨厚地问道:“这是要做啥?我为啥要做出一幅攻击自己人的样子?”

曹文诏道:“没时间解释了,你快去!”其实以曹文诏在朱军中的地位,是没有资格给王二下命令的,就连许人杰要给王二下命令也得用个请字,好在王二这人并无争权夺利之心,也没有那种斤斤计较的脾气,他知dào

自己笨,在这种军略大事上,很愿意听取同伴的意见,曹文诏这样说,他也就听了,一点都不拿架子。赶紧带了一千人,脱下身上的紫袍,穿上普通的麻衣,然后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器向南走去。

曹文诏又对许人杰道:“大元帅头领,请下令让黑杆兵和余下的陕西兵利用保护色。尽量地隐蔽起来,不必保持阵形,缩进树底或者草丛中都可以。”

许人杰也奇道:“就算都缩进草里,整整四千人想要完全躲过斥候的眼光是不可能的。”

曹文诏点了点头道:“碰碰运气吧,看斥候能否被王二兄弟率领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就忽略了对山沟下面的侦察。”

朱军这边在匆匆调动,张令派出来的斥候则在艰难地翻山……由于映山红部两千人扼住了一个非常重yào

的山丘,这山丘两边都是险峻的山崖,因此斥候们翻越这山崖着实费了一番力qì

,等他们翻上崖顶时。朱军已民经按曹文诏的吩咐重新布置了一番。

几名斥候刚上崖顶。就看到在山崖另一边的远处,有一只人数在千人左右,乱七八糟的军队,正向着贼军映山红部摸去。这只军队的动作很慢。看起来颇有些迟疑。似乎并不太想攻击映山红部……

一名斥候立即大叫道:“那应该是梓橦的乡勇军!”

另一名斥候也叫道:“嗯,很像……乡勇军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幅畏首畏尾。不敢前进的样子,他们是在等我们官兵先和映山红部打起来,占了优势,他们才冲上来捡便宜。”

他们当然不会知dào

,这只军队其实是王二率领的陕西兵。

由于发xiàn

了这只乡勇军,几名斥候的注意力毫无例外地都转了过去,就在他们脚下的山沟中,黑杆兵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缩在山石和树林之中,尽量将自己藏好……其实这样的躲藏并不严谨,若是这几名斥候没有将注意投注在远处的“乡勇军”身上,早就发xiàn

了崖底的异常。

“多亏了是在山林里作战。”许人杰看着头顶山崖上的几名斥候居然没发xiàn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压低声对旁边的曹文诏道:“要是在平地,咱们早就被发xiàn

了。”

曹文诏也低声道:“若是在平地,朱军也不会顾虑川兵,根本不必用计策,直接正面作战即可。”

两人只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山崖上的一名斥候便道:“我先回去通报张令将军,你们在这里继xù

监视着……”

另外几名斥候点头道:“好!”

一名斥候离了斥候小队,向来路奔去。他刚刚走远,曹文诏便从藏身之处滚了出来,双手一捞,一柄大弓出现在他的手中。

崖顶上的几名斥候看到山崖底突然冒出个人来,正想看个清楚,突然听到“嗡嗡嗡”几声振鸣,曹文诏连珠箭已发……好个曹文诏,张弓搭箭,只在一瞬之间,连珠箭发,犹如流星赶月,一箭咬着一箭,便似同时射出来一般。

那几名斥候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喉头一痛,似有利器穿喉而入……想吼已经吼不出声,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他们心中惊骇,完全没想到贼军中居然有如此神箭手!这几箭的威力与速度,简直可比神弩将张令……哦,不!似乎比神弩将张令还要更胜一筹!贼军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才了?

“哗!”朱军的士兵们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他们虽然已经见识过曹文诏生擒马祥麟的武勇,但还不知dào

他连箭术也如此厉害,这几箭从开弓到放箭,只是一瞬之间,快如电光火石,箭箭取人咽喉,简直无一虚发,这简直也太逆天了。

几名小头领心头一国咚咚鼓响:“天啊,大草头领是什么来头?这也太厉害了点。”

他这一轮神射,连马祥麟也忍不住耸然动容,马祥麟虽然为人冲动易怒,容易中人挑拨,但他的见识是不浅的,他于十七年前就已经参加过浑河之战,走南闯北,人生阅历可不少。他知dào

草根里有些人才,舞枪弄棒,武艺高强……

但箭术就不同了,箭术并不是武林人士喜欢练的东西,而是武林士家从小教育后代时才会让他们操练,冲锋陷阵的武将才喜欢运用。因为江湖不同于战场,江湖上你有一枪一剑一刀,只需武艺高强,便可以横行无忌,但箭术在江湖上根本没有啥用处,使用箭术伤人,反倒会被江湖人士看不起。因此,草根中武艺高强之辈往往在箭术上是一个短板。

例如王二,此人也算是一条好汉,他的武勇在马祥麟看来也是很了不起的,但王二的箭术实在不算很厉害,顶多也就是猎人中的好手的水平。再例如李自成麾下的刘宗敏、张献忠麾下的李定国等人,都是武艺高强,但箭术短板之人,这几乎是出自于草根的英雄们共同的特点!像《水浒传》中小李广花荣那种人物,也就是评书话本里才有的。

他忍不住在旁边用低沉的声音道:“这等箭术……你出自官兵,而且还是官兵中的大将?你为何蒙面?究竟是谁?”(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七、张令进攻

马祥麟忍不住问道:“这等箭术……你出自官兵,而且还是官兵中的大将?你为何蒙面?究竟是谁?”

曹文诏当然不会告sù

他,虽然两人曾经在浑河之战见过,彼此互相欣赏,但也说不上交情深厚的朋友,曹文诏不可能冒着暴露身份,害死曹家满门的风险来装逼露脸。

更何况,浑河之战的誓师大会上,三个意气风发,志同道合的将军坐在一起喝酒,誓杀鞑虏,结果却是戚金战死,马祥麟失了一目,而曹文诏却因为汉军大官儿们带头退缩,他被迫跟着汉军退走,没能在浑河之战上发挥作用,此事深以为憾,曹文诏在面对马祥麟的时候,心中一抹愧疚之情,使得他没脸自承身份。

他只能淡淡地道:“我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听他语气沉重,马祥麟心中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似乎他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无论马祥麟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十七前辽东浑河大战誓师大会上的一个酒友。

他的脸色数变,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抛开那些旧事,来考lǜ

当前的事,不考lǜ

也就罢了,仔细一想,马祥麟忍不住惊道:“你射杀那几名斥候,只放了一个斥候回去报信……是要……暗算张令?”

曹文诏点了点头:“张令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但他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也需yào

通过斥候才能掌握战场上的情况,当斥候提供的情报出了错的时候。就算他老成持重,也一样会阴沟里翻船。所以,我们只需yào

瞒过他的斥候,就可以将他引入瓮中……”——

张令将三千川兵迁移到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小山丘上,一边迁移,一边密切地注视着映山红部的动静,六十九岁高龄可不是白活的,他从来不会轻易看轻对手。在军情不明的情况下,张令未虑胜,先虑败。绝不可能主动去进攻。

他非常怀疑这两千贼兵只是一个诱饵。在这两千人后面的山沟里有可能埋伏着一只大军,说不定攻打绵阳的八千贼军全在这里。

但这件事他也不敢肯定,因为据他先前得到的情报,贼军攻下绵阳之后有向成都进攻的打算。他很难相信贼军拥有那么高的政治智慧。用佯攻成都的方式。逼使成都的文官们发出错误的命令。再在半路上拦截自己……如果贼人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算计,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点。张令并不认为贼军能想到这样的计策,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等着斥候发回来的消息。

许久之后。一名斥候兴奋地跑了回来,拜倒在张令的面前:“将军,小人已经探查清楚了,山那边南方远处,有一只一千人左右的军队,正在向着贼人缓缓地逼近过来,他们穿着很混乱,武器也不统一,行动的速度非常缓慢……”

“混乱的千人军队?”一名随军参谋顿时大喜:“是梓橦的乡勇军来了,肯定是。”

其实不用这名参谋说,军中的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因为他们都知dào

,朱军的士兵一向都穿紫色的军服,武器装备也极为统一,甚至比官兵还要像官兵。那么这一只混乱的千人军队肯定不会是朱军的士兵,唯一可能的就是乡勇了。

参谋大喜道:“将军,还等什么?既然贼军的屁股后面有乡勇军过来,就说明贼军后面并无伏兵。这些乡勇走得慢吞吞的,就是不想打头阵,想等我们占了上风,他们再凑上来捞点好处……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时候,猛攻贼军,另一边的乡勇军自然会上来两面夹攻,贼军一举可破。”

另有好几名小将也一起嚷嚷道:“正是……将军,咱们上吧。”

众人一阵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张令却皱着眉头对斥候道:“你可看清楚了?”

那斥候其实看得未必有多清楚,但人类这种生物,在这种时候往往不能冷静地处理事情,这斥候也不例外,他道:“我看得很清楚。”

张令皱眉深思。

那斥候又道:“我回来的时候,我那一组人都留在山崖顶上继xù

监视着山那边的情况,现在他们都还没返转,说明他们也没有发xiàn

什么新的情况。”

他当然不知dào

,就在他转身离开之后没一小会儿,那一只斥候小队已经全军覆没,死在了曹文诏的穿喉箭下。但他说的这句话却终于使得张令下定了决心,张令知dào

斥候有可能报gào

回来不尽不实的消息,但一只斥候小队还留在山崖上侦察,他们既然没有报回新的消息,那就说明事情并没有变化。

张令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手向前一挥,果duàn

地道:“全军攻向映山红部,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她,赶回成都。”

三千川兵离开了小山丘,向着映山红所在的山丘攻去,这座山丘的坡度并不算很陡,大约也就是二十度到三十度之间,从山下向上走略有一点吃力,但在强悍的川兵面前,这一点坡度就像没有坡度一般。

看着攻上山的川兵,映山红部明显有些畏缩,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山丘顶上倾泄下来,但飞至半空,便被山坡上横七竖八凌乱的树木给挡下来了,只有极少数的箭矢可以落到川兵的阵中,但这些箭矢也被川兵们用盾牌接过,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连士气都没有办法动摇一丁点儿。

川兵们哈哈大笑,一些灵敏的川兵攀上了树顶,从树顶向山丘顶上看,只见映山红部明显想要撤tuì

了,他们的军队两翼都有些许的崩溃,一些贼军不听小队长的吩咐,正在向着两边的山沟里逃窜。一名贼军的小队长提着仆刀,追砍那几名逃兵……

川兵们的心中正加笃定,很明显,贼军在人数比已方少,并且不擅长山地战的情况下,还没打开就露了怯。

几名官兵中的小将忍不住大笑道:“我们听说朱八的军队比李自成和张献忠强得多,没想到……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哈哈哈哈。”

很快,冲在最前沿的川兵已经与映山红部打了起来。倾斜的山坡上。朱军士兵与川兵战成一团,就和川中山地里所有的战役一样,这里的战斗也是结不起阵势来的,战斗刚刚开始。两军那凹凸不平的军阵前沿。就犹如犬牙一般交错在一起。并且搅成了一团……只能通过双方的军服来区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川军的将领们心头大定,他们有三千人,贼军只有两千人。而且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川兵,在山地里作战可以说是天下无双,根本就不但心自己会吃不下这两千贼军。

不少将领带着自己的家丁兵猪突猛进,只想争功。

然而站在阵后押阵的神弩将张令,却看出了一点不对劲来……这两千朱军,怎么好似也很擅长山地战?不对啊……他们在倾斜的山丘上落脚时,脚下不见半分虚浮。乱石、杂草,似乎对他们的跳跃和翻腾没有半分影响,每一个士兵都显得胸有成竹。

“不对……这不是陕西兵!”张令心中微惊。

张令没有看错,这还真不是陕西兵,这两千人其实是拿着普通武器的黑杆兵。他们没有拿招牌式的黑杆枪,只是拿着普通的长矛、大刀、盾牌等物,但是他们就算用着普通的兵器,山地战的战斗力也不在川兵之下。只是两千人对上三千人略有些吃力罢了,因此他们的阵地正在缓缓地缩小,聚到山顶形成一个紧密的大圆环。

张令心中荡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危险在前方等着他,他差一点便要下令撤军了,但是他也知dào

,当两只军队像犬牙交错般地斗在一起时,他如果下令撤军,会影响全军的士兵,说不定就会导致士兵大崩,军阵全溃,明明可以打赢的仗也会变成打输。在这种情况还能完完整整撤走的军队,必须经过多年训liàn

,要有非常强的纪律性,还要有坚韧的士气,士兵必须充分地信件自己的将军,才会好好地合配合,他这三千川兵是做不到的。

正在张令犹豫未决的时候,贼军的背后传来一阵大哗,似乎是贼军的后面有什么人和他们打打起来了。张令精神一振,他想起了刚才斥候报gào

过的一千乡勇。

很明显,贼军背后的喧哗是乡勇军冲上来了,他们从贼军的背后攻上来,正好与已军形成了两面夹击。

张令心中一阵大喜,虽然面前这两千贼军厉害得让他感觉到有点迷茫,但这些迷茫现在都不是问题了,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与乡勇军两面包夹,就算这两千人拥有与川兵不相上下的山地战能力,也只有覆灭一途。

张令的大手向旁边一伸,大声道:“拿我的大弓来!”

家丁兵躬身递过来一把二石的大弓,还有一筒狼毫铁箭。张令抄弓在手,带着自己的两百家丁兵,也压上了战场。

中国历史上,每一位有特色的武将,往往都会训liàn

出一只拥有特色的家丁兵。例如戚继光搞出来的戚家军,运用非常独特的鸳鸯阵。岳飞的背嵬军,则是著名的骑兵。而张令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武将,作为川中名将,他不善骑马作战,也不善指挥大军阵,但他拥有一手极为漂亮的弓术,他的家丁兵也承袭了主将的喜好,全都是用弓的好手。

这两百人向战场上压过来,最初是没有人理会的,因为这里树林密布,弓箭的威力根本无法发挥。

但是这些纵横交错的树木,却仿佛对张令没有任何影响,他随意地拉开了弓,瞄准了一名正在与川兵苦战的朱军小队长,这名小队长非常勇猛,带着他的百人小队在战场上纵横来去,已经砍杀了好几名川兵。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小队长抬起头来。随意地向着张令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并没有把张令放在心中,因为张令和他的家丁兵距离他还非常的远,远在一箭之外,普通的弓箭是射不了这么远的,更不要说两人之间还有许多树木,甚至有两军的士兵在交战……若是这样也能射过箭来,那就真的见鬼了。

可惜……他真的见鬼了!

张令的右手一松,弓弦震鸣,一只劲箭脱弦而出。

这只劲箭便似长了眼睛一般。从一颗大树的树干边擦过。又从一颗大树的树梢上穿过,再钻出一片树叶,甚至将那片树叶带到了箭上,划过长长的空间。甚至从两名正在交战的士兵中间嗖地一下穿过。那两名士兵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只箭便如此穿过复杂的树林。再穿过了两军交战的战场,璞地一声,射在了朱军小队长的肩头……一股鲜血飙出。那名小队长心头大骇。这箭飞了这么远,居然还有如此劲道?普通的箭射到身上不过是一个血洞罢了,拔箭还可再战。但这一箭却挟着巨大的力量,光是那股冲击力,便将这名小队长击得半身酸麻,滚倒在地。

原来,二石大弓射出来的劲箭挟着两百多斤的力量,凡人的身躯如何承shòu得起?小队长滚了两滚,旁边的官兵乱刀砍下来,辛亏他手下的士兵拼死相救,才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

小队长心头大急,赶紧吼道:“别管我,赶紧去个人,提醒映山红头领,小心这家伙的冷箭……”

这时不光张令在射箭,他麾下的两百家丁兵也都拉开了大弓,这两百名家丁兵居然全都是神箭手,虽然他们不像张令那么变态,能拉开二石的大弓,但也能拉开一石弓。此时,明军、朱军、甚至清兵中的普通弓兵,通常都只能拉开七斗弓,能拉开一石弓的人寥寥无几,没想到这两百人全都可以拉开一石弓,当真有点变。

当初张令选择这两百人成为他的亲兵,便是专门从军中挑出来的善射之士,加入他的家丁兵之后又日夜苦练箭术,这两百人一旦上了战场,便似一个可以随时飞出尖刺的大刺猬,他们向前压迫,箭矢不断地从他们中间飞出,每一箭都是如此的精准,不少朱军士兵中箭,好在这年代的弓箭威力实在不咋样,虽然不少人被射中,但都只是受伤,性命无碍,最大的麻烦是士兵们的士气受到了重挫。

面对这种在一箭之遥就可以把你打伤的对手,不论是躲在树后还是躲在石头后,只要稍稍探头就会挨箭,关键的是,这些弓箭手还不会靠近过来,前面有川兵的士兵与朱军纠缠,朱军士兵往往正在与一个川兵死斗,突然就飞来一只冷箭插在手臂上……朱军士兵们简直不知dào

该如何打这一仗,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还好这些神箭手只有两百,要是来个两千,这仗也不用打了。

看到朱军最前沿的士兵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张令心中大定,而这时,朱军背后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响了,显然是那只从后面杀过来的乡勇也占到了大便宜,说不定官兵和乡勇马上就可以将朱军打穿,两军形成汇合之势。

张令的心中松了口气,面前的贼军总是给他一种古怪之极的感觉,现在终于要和乡勇军汇合,一旦乡勇军从另一边杀穿过来,官兵与乡勇的士气就会更加高涨,贼军必定陷入末日般的恐慌,这一战便可以完美地落下帷幕了。

张令拉开了大弓,瞄准了一个长得颇像黑猩猩的女人,他只看了一眼,就将这个女人与情报结合在了一起,几乎不用想就知dào

,这个人是朱军中的头领——映山红。她正挥开铁棍,打得一个川军的百户满地打滚。

有这般武艺加上这般长相的女人,全天下真心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射倒她,朱军的士气将会崩溃得更快。”神弩将张令弯弓搭箭,瞄准了映山红……对于这种体格强悍的怪力女人,他不打算射肩、胸、腹一类的地方,因为对方强悍的体格,箭矢射入这些肉厚的地方根本就没用,而且对方好歹也是将领,在肩、胸、腹一类的位置,衣下肯定覆盖着软甲,箭矢就算能洞穿软甲,也别想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就是划破一点油皮。

因此他将箭矢瞄准了映山红的咽喉,只有射那里,才有一击毙命的把握。

但要射中这只母猩猩的咽喉也是非常困难的,这女人正在与人争斗,因此上窜下跳,没有一刻停下来,她使用的应该是陕西红拳中的棍术,轻灵纵跃,变幻多端,就算以张令的本事,要想猜估出她的下一个动作,并且用箭矢射中她的咽喉,也没有那么容易。

再加上机会只有一次,暗箭一旦没有中,对方肯定会缩回家丁兵的盾牌之后,不再给他第二次放暗箭的机会,张令不敢轻率地射出这一箭。

这时候,贼军后阵猛地一阵怪吼,乡勇军终于杀穿过来了,为首一名铁塔般的大汉,手上拿着一把锄头,出现在了映山红的背后。张令心中一喜:“乡勇中居然也有此等铁汉?快去攻击映山红,只要将她牵制住,我的这一箭就能必中……真是天助我也!”(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八、曹文诏与张令

拿着锄头的铁汉果然向着映山红冲了过去,映山红显然也发xiàn

了这一点,她扭过头去看那壮汉,留给张令的只有一个后脑勺。

“好机会!”张令大喜,在他的弓箭威慑下,敌军大将居然敢回头,这简直是找死。他想也不想,右手就松开了弓弦,二石大弓发出恐怖的嗡鸣声,狼毫铁箭瞬间离弦而出,向着映山红的后心要害飞射而去。

张令不知dào

映山红身上有没有穿软甲,这一箭能不能在软甲的保护下射死她并不重yào

,只要这只箭能射中映山红的后心,让她身上受一点轻伤,动摇她的神志就足够了。他相信前面那个乡勇军的铁汉会抓住这个机会,一锄头将映山红撂倒在地。

而那名铁汉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看到箭矢飞向映山红的后心,那名铁汉的动作比刚才更快了,一个箭步就跨到了映山红的面前,大吼了一声,向映山红挥出了手里的锄头。

张令甚至已经可以想像出映山红后心中箭,脑袋又被锄头砸中,血肉横飞的场面。

然而事情很快就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看到映山红面对那名冲过来的铁汉,居然没有举起自己的武器,甚至连一点防御的动作也没有做,任由那人的锄头向她飞砸过去,整个人甚至没有半点闪避的动作。

张令心中微惊,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谕的危机感。

接下来的事很快就印证了他的危机感是正确的,那铁汉的锄头贴着映山红的腋下穿过。庞大的锄头尖居然正好护在了映山红的后心要害上……这时张令的箭矢已到,正好射在了锄头尖上,由于距离很远,张令没有听到“叮当”的交击之声,但他清楚地看到,那只箭矢颓然落地,没有伤到映山红分毫。

“丝!乡勇为何帮着贼军作战?”张令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知dào

自己中计了,大呼道:“不好,那不是乡勇。那根本就是一只贼军伪装成的乡勇。斥候……你们怎么在侦察?”

那个帮映山红挡了一箭的铁汉。正将锄头尖拧下来,他手上的武器便从一柄锄头,变成了一根铁棍,张令这才发xiàn

。他的铁棍和映山红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听那铁汉大吼道:“白水王二来也!”

这时。战场上形势已变。一千名“乡勇”从后面扑上来,川兵们士气大振,本以为可以将贼军包夹在中间。两面夹击,瞬间就可以将贼军吞掉,没想到那一千乡勇根本就不和贼军作战,他们反而穿过贼军的军阵,将阵前疲惫的贼军替换了下去,与官兵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

官兵们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刚刚开始上扬的士气,瞬间就受到了重挫。

其实贼军不过增加了一千人而已,并不算多少,加上映山红部的两千人,也不过是三千对三千,官兵并不会落在下风,关键是那种是“明明以为是友军,结果是敌军”的情形,给士兵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换了任何人在这种时候,也有一种很操蛋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下作战,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官兵们有一种被人玩弄的郁闷,士气能高昂得起来么?

与普通士兵不同的是,张令想的东西却更远,他已经明白自己被坑了,对方故yì

让已方的斥候看到这一只假乡勇军,让一名斥候回来报gào

,但别这只假乡勇靠近之后,贼军的后阵传来喧哗,从张令这个位置看不到那是假喧哗,但斥候们站在山崖顶上,他们应该能看到假乡勇并没有与贼军交战才对,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报gào



张令马上就想到了答案,那些斥候已经被杀了!贼军故yì

漏掉一名斥候,然后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瞬间杀光了其余的斥候,封锁了自己的消息。从这一点来看,山崖边上一定还埋伏着厉害的角色。

张令心中暗叫不妙,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赶紧对身边的人下令道:“鸣金!”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下令也不可谓不坚决,然而军乐队的人刚刚举起铜锣,正打算敲下去的时候,山崖两边已经响起了一阵怒吼,两股伏兵一左一右,从贼军后面的小山沟里穿插了出来。

贼军很狡猾,他们的伏兵没有埋伏到张令军的左右两翼,如果埋伏在这两边,张令是一定能发xiàn

的。但这些伏兵埋伏在映山红部的两千人之后,却可以保证他们不被斥候侦察到,碰上这种阻断斥候的敌人,以张令的老成持重,本来也是不会中计的,然而贼人一环扣一环的诡计,终于还是打消了张令的顾虑,使得他放qì

了易守难攻的山丘,跑到这里来攻击映山红,于是落入了圈套。

张令的心中不由得沉了下去:这股贼军究竟是什么人在指挥?这已经超出了贼人应有的智慧……

伏兵一起,官兵的士气更加动摇了。

川兵虽勇,但在连续发xiàn

自己中计落入别人的陷阱的情况下,战意也在飞快地下降。不少士兵和将领都萌生了退意,正在此时,他们又听到中军传来的鸣金之声,这便是要他们撤tuì

的信号了。

可是……撤tuì

哪有这么容易?自古以来,能做好撤tuì

的都是名将中的名将,精兵中的精兵,张令虽然号称川中第二名将,但也只是“川中”的罢了,要放在全天下,或者整个历史长河中,他不过区区一个明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的指挥能力比起那些真zhèng

的名将来差得老远,而这三千人比起那些名流青史的强兵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井然有序的撤tuì



更何况山林战与阵地战也大不相同,阵地战时两边的士兵泾渭分明。撤tuì

起来也就是整军阵向后递次后退就行,但眼前的山地战,士兵与士兵们犹如犬牙交错,你军中有我,我军中有你,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递次后撤也是不可能的。

不少川兵想要撤tuì

了,但身边的朱军士兵紧咬不舍,川兵们也不敢转身就跑,因为他们转身的同时。后背就无可避免地要中枪。何况他们转过身也会发xiàn

,背后也有朱军士兵,两军的军阵早就交溶,不是你想走就走得掉。

张令知dào

自己必须出手掩护自己的手下撤tuì

。否则他的军队就完了。他左手握住弓柄。右手扯出一只箭来扣在弦上,双眼密切地关注着战场,一名川兵的总旗被朱军的小队长缠住了。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张令哼了一声,一箭过去,那名朱军小队长捂着腹部倒下,川兵总旗大喜,赶紧扭头就跑。

有一只川兵的百人小队被朱军围住,眼看逃不出来,张令向着那儿挥了挥手,身边的两百家丁兵顿时向着那个方向放出一片箭雨。箭矢虽然杀伤力不大,却也能射得那些朱军抱头鼠窜,川兵大吼一声,趁机突围。

张令连连接令了好些川兵逃脱,但贼军两翼的伏兵也越压越近,眼看不少川兵还是无法走脱了,他的心里不由得急燥起来。

这时候白水王二和映山红两夫妻正挥开铁棍,在人群中穿梭来去,见人就打,两夫妻都是怪力之辈,挥起铁棍来当真不凡,方圆几米之内的川兵,连一招两式都走不过,就在两夫妻的棍下颓然倒地,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杀出一个大圆圈来。而两怪物也正了扼住了官兵撤tuì

时最重yào

的位置,许多官兵从他们两夫妻身边逃过,被王二和映山红铁棍一扫,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令不禁感到骇然,早就听说白水王二神力无双,没想到亲眼看到时,却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厉害了一筹……这样的铁汉子,用弓箭能放得倒么?箭矢能不能射穿他的钢筋铁骨?那还真是个问题。

射不穿也得射!

张令抄起弓来,瞄准了王二。

正在这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种感很玄,就像李自成能感觉到有伏兵在侧似的,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正被一个弓手窥视。其实这种感觉也说不上有多玄,因为每一个擅长用弓的人,必定都有一双犀利的眼。虽然战场上人仰马翻,到处都一片凌乱,但张令的眼睛只需yào

在战场上一扫,就能将一些很细节的东西都尽收眼底。

他之所以感觉到危险,是因为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名蒙脸的紫袍汉子,在距离自己一箭之地的位置,正拉开了一张大弓。张令甚至不需yào

正眼去看,就知dào

那条汉子瞄的是自己,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他知dào

,那人瞄的就是自己,绝对错不了。

那紫袍汉子松手放箭的同一时间,张令就俯了下去。他这一俯不可谓不快,身子刚刚贴地,头顶上空就传来嗖的一声箭尾破空之声,一只黑杆箭从头顶上划过,带起一抹冷风。如果张令不是见机得早,现在身上已经挂了彩。他知dào

自己身上穿的文山甲应该能挡住这一箭绝大部份的威力,但铠甲依然会被穿透,身上至少会被钻出一个小窟窿。

他已经是六十九岁高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个小窟窿也能让他在病床上躺好几天的。

射这一箭的人当然是曹文诏,他一箭射失,不由得微感意wài

,惊讶地咦了一声:“咦?张令居然知dào

我要射他,这一箭躲得漂亮。”

刚说到这里,趴在地上的张令已经还手了,他的身子还没起来,就以趴着的姿势,便刷地一箭回敬了过来,箭矢劲急,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曹文诏的面前。曹文诏侧身一闪,箭矢贴着他的脸边划过,险些带走了他的蒙面巾。

“好个神弩将!”曹文诏也不由得心中钦佩,要论天下名将的话,曹文诏可以甩张令几条街,在行军、布阵、扎营、打仗、军略等各个方面,他都有信心稳吃张令,但在箭术这一栏上,他却能感觉到张令的水平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可能比自己更强。

曹文诏忍不住被激起了争强斗胜之心。手里的大弓一展,毫不犹豫地又是一箭射了回去。此时张令身边已经围上了一圈家丁兵,显然他们知dào

自己的主将被人用冷箭暗算了一下,虽然没中,这些家丁兵也出了一身大汗,赶紧在张令身边站成一圈,打算护主。

曹文诏这一箭过去,挡在张令身前的川兵“啊”地一声惨叫,捂着小腹倒了下去。原来张令刚才趴在地上,曹文诏要射他。便要把箭路压得很低。一个站着的人来挡这箭,便射中了小腹上覆盖的裙甲,透甲而入之后,在那川兵的小腹上开了一个小洞。

与此同时。张令的人已经翻身跃起。刚刚起身。他的弓就嗡嗡两响,居然是连珠箭,两只箭矢一先一后。箭头赶箭尾地向着曹文诏飞来。

曹文诏正想闪避这两箭,却见这两箭并没有对着他飞过来,而是偏开了几尺,压根就没打算射曹文诏,原来张令看到曹文诏躲第一箭的身手,就知dào

箭矢很难直接命中他。

箭矢这东西,只能在暗处用,正大光明的隔了一箭之地射人,除非人家是傻逼站着不动让你射,否则哪有射得中的道理?你这边箭矢脱弦,人家在那边已经做出了闪避动作。张令知dào

放不倒曹文诏,但他眼光很尖,只是一瞬间就发xiàn

,曹文诏的身后几步之处,站着一个穿着打扮与曹文诏很相似的人,也是黑巾蒙面,身穿紫袍。

张令几乎不用动脑子,就猜到这个人有可能是曹文诏的晚辈,很有可能是儿子。

要知dào

华夏几千年来,武将们就很喜欢带着自己的子侄上战场,例如岳飞,不论走到哪里都喜欢把岳云带着,后来去风波亭送命也是带着岳云一起的,戚继光总是带着侄儿戚金到处打仗,秦良玉身边总是能看到马祥麟,四川总兵猛如虎则喜欢带着自己的两个侄儿猛先捷和猛忠矢,延绥总兵曹文诏喜欢带着侄儿曹变蛟……

张令知dào

,这个箭术厉害的紫袍人后面站着的紫袍年轻人,估计也是他的儿子或者侄子,至少也是关系很紧密的亲人,他如果用一套连环箭出奇不意地把这个小字辈给射倒,说不定前面这个紫袍汉子就会方寸大乱,他就能找到机会。

因此这两箭根本就没对着曹文诏去,而是袭向了曹文诏身后的曹变蛟,与此同时,张令手移向了箭囊,准bèi

再一次使出连珠箭,而这次的目标将是曹文诏。

他的想法很清楚,只要那个紫袍人后面的晚辈被箭所伤,他必定担心,如果他回过头去最好,如果没回过头也无妨,只要心神震动,这接下来的连环三箭,就可以将紫袍人射伤。

不愧是六十九岁的老将,这短短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如此厉害的计策,不可谓不高明了。

可惜……

他面对的不是一对普通的叔侄,而是天下闻名的大小二曹。

曹文诏看着箭矢对着侄儿去了,心里连半点担心都没有,甚至连一丝感情波动都没有升起,曹变蛟的武艺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现在他还不如自己,但假以时日,曹变蛟成长起来之后,他的能力绝不可能在自己之下,这区区两箭如果能就要得了天下闻名的小曹将军的命,那真是说笑话了。

实jì

上曹变蛟也没有让他的叔叔失望,他几乎在箭矢到面前的同一时间,就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宝剑对于大多数将领来说是装饰品,但在真zhèng

的大将手里,也随时可以变成不输于刀的兵器。只见曹变蛟手上剑光一闪,两只箭矢已经跌落在尘埃之中。

张令看到自己要暗算的“晚辈”举重若轻般地挡下两箭,心中不由得大惊,紫袍人的厉害他已经领教过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的一个晚辈,居然也有如此武艺,他没有将曹文诏的心神影响到,反而因为这一惊,使得自己的心神激荡,伸向箭囊抽箭的手不由得就慢了一拍,本打算射向曹文诏的三只连环箭,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出手。

曹文诏身经百战,岂会抓不住这个好机会,他正值壮年,气血充盈,不论反应还是动作的灵敏度都在老张令之上,虽然箭术方面未必能比张令高,但也不见得低。一旦抢占了先机,就得誓不饶人了,手腕一翻,嗖嗖嗖,连环三箭飞出,而此时张令的手才刚刚从箭囊中拈起一只箭来。

“不好!”张令知dào

自己已经晚了一步,再想闪避,已是不及了。他已年迈,虽然力qì

依然不小,拉得开二石大弓,但是精神的反应速度比起曹文诏来差了十万八千里,面对曹文诏射来的劲箭,他只是刚刚升起了闪开的念头,箭矢已到面前。

“叮”的一声,一只箭矢射在了他的肩甲上,而肩甲算得上铠甲里比较坚硬的部份,很轻松地弹开了劲箭,第二只箭射中了他的左胸,他的运气不错,左胸上有一块闪亮亮的护心镜,箭矢在护心镜上一撞,又是“叮”的一声,被弹飞开去,只是箭矢上附带的力量透镜而入,打得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险些晕倒。

最后一只箭矢却“璞”地一声,射入了他的右臂……(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九、你不在乎的话我也不在乎

(感谢书友“Yosia”打赏100000起点币,成为本书第一个盟主,三十二实在没有想到,这本不起眼的小书居然能得到一位盟主,真是受宠若惊!再次感谢!)

张令右臂中箭,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赶紧用左手捂住了伤臂,向后急退,脚下却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仰天而倒。他已年迈,这一倒下去,便摔得自己全身骨头都似要散架一般。身边的家丁兵们赶紧围了过来,紧张兮兮地将他护住,两名家丁兵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想要护着他逃跑。

张令被两名家丁掺起,心中不由得涌起淘天巨浪,这两个蒙面的贼酋实在超出了他想像中的厉害,不光是前面这个人的箭术了得,后面的那个晚辈居然也如此厉害,能用剑挡住他的连环箭,这实在是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若是知dào

贼军中有这么厉害的头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故yì

与对方较量箭术的。

他本来只是打着一种用箭术随便教xùn

一下贼军头领的想法,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教xùn

了。真是八十岁老娘倒崩婴儿,运粮船翻倒在了阴沟里面。

此时张令才有闲暇来观察周围的战场形式如何,自从贼军增加了两路伏兵之后,官兵已呈溃败之势,而在他与曹文诏比箭的这段时间之内,官兵的溃败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甩得掉追兵的川兵,只顾着自己逃命。已经窜入山林之中。而甩不掉官兵纠缠的川兵,则要么束手就擒,向贼军投降,要么就被对方围杀当场。

张令“唉”地叹了口气,他现在颇有点后悔自己做出了向这两千贼兵进攻的举动,若是他再老成持重一点,在摸清楚敌军的兵力布署之前坚决不出击,绝不至于有此一败。而他作出错误判断的原因,就是来自斥候的错误报gào

,想到贼军居然会伪装乡勇。迷惑已方的斥候。这种种手段,端的是让他不寒而栗,贼军的算计能力,真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这一仗输得冤枉。但也输得不冤枉。张令明白。以敌军制定这个计策的人的本事,就算他这一次没上当,逃过一劫。下一次在战场上相遇仍然是难逃被人谋算的结局。

张令的家丁兵们护着他向后撤了一劫,就被朱军的黑杆兵追上了。这些家丁兵若是只顾自己逃命,是断断不会在山地行军中输给朱军的,但带着他这个六十九岁高龄,并且还受了伤的老人,跑得快才有鬼了。

只见黑杆兵们越追越近,家丁兵们回身放箭,想阻断追兵,但是弓箭这东西可不是想射出多少箭就多少箭的,每一次开弓,都会给弓箭手的臂肌带来巨大的压力,一个普通的弓箭手,在一场战斗中连续射出不到二十箭,手臂就会酸软无力。而张令麾下这两百名神箭手家丁兵,在掩护军队撤tuì

时,就已经射出不知dào

多少箭了,他们的手臂现在要举起来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射出可以阻挡追兵的箭矢。

张令知dào

不能靠他们了,实jì

上他已经成了这些家丁兵的累赘,如果放下他,这些兵还有活兵的机会,但是带着他跑的话,谁也别想跑掉。

张令忍不住喝令道:“放下我,你们自己逃吧……”

一名家丁兵立即道:“将军……小人的命是您的!绝不会弃您于不顾,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要背着将军逃出生天。”

别的家丁兵也纷纷道:“除非踩过小人的尸体,否则贼人绝对摸不到您一根毫毛。”

张令知dào

这些家丁兵都受了自己许多恩顾,但此时却不是挟恩图报的时候,他沉着脸道:“本官已经六十九岁,活也活得够本了,就算死在这里,也不算亏。但你们都还年青,为了本官这个老头儿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都给我走!”

“我们不能走!”两百名家丁兵根本就不听他的命令,依然护着他在山间疾奔。

然而他们终究是跑不掉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xiàn

左右两边都有黑杆兵抄了上去,这两队黑杆兵在他们的前面一拐,就像关门似的将他们关在了里面。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千多人以一个大圆环形,将他们这两百人困在了核心。贼军中走出两员大将,正是那两个蒙着面的紫袍汉子。

张令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现在他的手下们也走不掉了,看来都要和他这把老骨头一起埋在这里了。他见到蒙面的紫袍汉子走出了阵来,对着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道:“张令老将军,请你去我们的营地里喝杯酒吧。”

“喝断头酒?”张令哼了一声,花白的胡须微微震颤:“要杀就杀,何必说得这么隐晦,你这家伙藏着盖脸的,究竟是何人?”

紫袍汉子叹了口气道:“贱名大草,不足挂齿。请你去喝酒也不是喝断头酒,是真的想请老将军喝一杯而已。”

张令哪里肯信,但形势也不由得他信还是不信,一群如狼似虎的贼兵扑了上来,横拖竖拽地将张令绑了,连他的两百家丁兵也全都被绑得死死的,张令自知无法幸免,倒也不挣扎,但他也不会自杀。

毕竟是一块老姜了,他的心理承shòu能力是很强的,就算身处逆境,也不会轻言放qì

自己的生命。天启年间奢崇明造反,张令也曾被奢崇明抓住,但在那种绝望的情况下,张令也没有自杀,而是忍辱逃出,重回官兵阵营,为打败奢崇明出了极大的力qì

。气得奢崇明杀了张令全家,刨了他的祖坟。

张令任由朱军将他抓起来,在手脚上戴了镣铐,软禁在营中。

朱军打扫完战场之后,押着张令和俘虏过来的近千川兵。开始向着西方前进。张令本以为这只贼军会向成都进发,却见贼军向西,不由得暗暗称奇,几日之后,贼军入了一个城池,张令仔细一看,顿时就认了出来,这里是绵阳城。

原来贼军攻打成都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们压根就没有直接攻打成都的打算,只是做了一个攻打成都的样子。就逼使成都的文官们发出了错误的命令。不但让张令放qì

剑门关,还让他回援成都,而贼人从绵阳出兵,横断了他回归成都的道路。因此将他这一股三千川兵一网成擒。然后又返回了绵阳来。张令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可笑……所有的人都落入了贼人的算计中了。

张令本以为一回到绵阳,他就会被贼人斩首用来鼓舞士气,一路上都考lǜ

着逃脱的办法。可惜他年老体虚,又受了伤动了血气,身子软绵绵的完全没有逃走的能力。回到绵阳之后,他被软禁在衙门后院的一个厢房里,每日里有人来给他送点粗米糙饭,还有奇怪的玉米和土豆这两种粮食,让他沾着盐粒吃,然后就没有人来理他了。

张令完全搞不懂贼人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留在绵阳驻足不前?直到三天之后,张令才发xiàn

贼人给他提供的食物越来越少,按理说,贼人如果想饿死他,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既然把他关在这里,就不应该短了他的吃穿用度……他仔细想了想才终于明白过来,贼人明显是缺粮了……

这只贼军在与自己打了一仗之后,已经差不多用光了所有的粮食,只能缩在绵阳城里不再动弹,因为军队动起来的时候消耗的粮食会明显比不动的时候要多,贼军现在是在靠着最后一点点粮食熬日子,等着后面的运粮队。

想通这个环节,张令真是懊恼不已。似他这等老将,到了这时候岂会不知dào

自己离开剑门关真的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决定,如果他坚持不受文官们的乱命,卡在剑门关一动不动,这只贼军现在就已经要完蛋了……甚至根本不需yào

再出手,他们也只好乖乖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又过了一天之后,张令听到绵阳城中传来巨大的欢呼声,虽然他被软禁在房中,但却能听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且还十分清晰。

“咱们的主力部队来啦……”

“他们终于穿过剑门关过来了……”

“哈哈哈,运粮队也来啦,不用再紧巴巴的了……”

“快,去领粮……发新粮啦……”

张令从这些欢呼声里知dào

了,贼军的主力部队终于到来了。

他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只新来的贼军主力部队,就是在剑门关外和他对峙的朱八中军,张令弃了剑门关之后,朱八的中军估计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钻了进来,一时之间,贼军声势大振,整个绵阳城几乎在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回响着贼兵们的笑声。

张令只觉得内心冰凉,他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天下已经落入了朱八的手中,而他只是一个悲哀的失败者,只能在清冷的地方,听着胜利者的欢呼,舔着自己的伤口等着胜利者来处置他。

他心中忍不住想道:“今天晚上提供给我的食物会多了一点吧?等我吃饱之后就有力qì

了,手臂上的伤口也基本上结了疤,得认认真真地考lǜ

一下怎么逃出去了。”

然而到了晚饭的时候,张令却失望了,当天晚上并没有人给他送来丰富的晚餐,反倒是那个蒙面的紫袍人再一次来拜访他:“老将军,咱们的主力到了,这下可以请你喝一杯了。”

张令心中一冷,难怪贼人前几天不杀他,原来是要等主力部队到来,当着所有贼兵的面杀他,这样鼓舞士气的作用会更好。既然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想,冷哼道:“带路吧,我倒要看看这杯断头酒要怎么个喝法!”

他心中只顾想着:是要斩我首?还是五马分尸?或者像张献忠杀人那样扔在大锅里煮死?不管哪种,我怕你何来。

跟在紫袍人的后面,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另一个厢房,张令正在好奇,要杀自己为啥选在厢房?不是应该选在菜市口或者练兵场上么?他推开房间。一步跨了进去,入眼处还真是一张酒桌,桌上摆着好酒好菜,看样子是贼军的补给队到了之后,贼军的餐桌也丰富起来了。

张令发xiàn

桌边已经坐了一条汉子,这汉子侧对着门,脸没有转过来,从侧面看去,他手上也戴着镣铐,正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端起一杯酒来。往脖子一倒,然后哼哼道:“进来的是大草么?你天天在我面前吹嘘玉米和土豆有多了不起,但是你们的酒依旧是米酿的,什么时候用土豆和玉米酿出了酒。再来我这里吹。哼!”

听着这汉子的话。张令的心中升起一抹熟悉的感觉,忍不住惊呼道:“独眼马?”

那汉子回过头来,不是“独眼马”马祥麟又是谁。他显然也没想到进来的不是曹文诏,而是神弩将张令,两名被俘虏的大将一个照面,都觉尴尬,同时低下了头。

张令长叹一声,没说啥。

马祥麟却道:“老将军……梓橦那一战,其实末将也在战场上……被贼人挟持着观了一战。”

“什么?”张令大惊。

马祥麟长叹了一声道:“那一战打输了,不是老将军的责任,实在是因为这些贼人太狡猾所至,唉……他们机关算尽,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个光,换了谁来打那一仗,都讨不了好去。”

张令苦笑。

马祥麟举起杯子道:“来喝酒吧,反正都是阶下囚了,我们拿嘴巴吃穷这些贼人,也是大功一件。”

张令却没有他这么豁达,忍不住道:“还吃?贼人分明是要杀我们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喝,就算让你撑破了肚子,一顿能吃得了多少?”

马祥麟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杀我们的,我不知dào

为什么,但我就是知dào

。”

张令不会相信贼人的话,但对马祥麟的话却会相信,他挨着马祥麟坐了下来,认真地想了想,也抓起洒菜吃喝起来,不一会儿,酒足饭饱,旁边坐着的曹文诏倒是被他们两人故yì

无视了,直到他们吃毕,曹文诏才嘿嘿笑道:“你们两人吃得倒痛快,不过有没有想过,你们那些被我们控zhì

的手下有没有饭吃?”

这句话一问,倒是把张令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我那一千多被你们抓走的兵现在如何了?”

曹文诏淡淡地道:“前些天我们缺兵粮,所以他们也被饿坏了,不过今天粮食已经运到,等他们吃饱之后,我军就会将他们押送到广元,愿意投降的就收编入我军,不愿投降的便让他们变成农民……”

张令半信半疑,但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总算安定了一点,如果这些兵没有被朱军杀掉,倒是让他心里少了一分难过。

曹文诏不再理会张令,却转过头去对着马祥麟道:“张令手下的川兵倒是好说,给他们吃的他们就接着,倒也不担心食物里有毒,但你那五千白杆兵就有点麻烦罗!”

马祥麟听到自己的兵,也紧张起来:“我那五千兵怎么了?他们又没被你们俘虏,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嘴里说着没什么好担心,但他的表情就连张令也看得出来担心得要死。

曹文诏笑道:“自从你落入我们手中之后,彭巴率着五千白杆兵死死地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一切也不肯把眼光转开,生怕我们把你卖了似的。他们也是从阴平古道过来的,你应该知dào

他们手上有多少粮。”

马祥麟脸色微变,曹文诏所言不虚,白杆兵也是从阴平古道那旮旯出来的,身上当然也没多少粮,自从跟着贼军转之后,他们显然也失去了来自石柱的补给,贼军都断了粮,这些白杆兵能有粮才怪了。

曹文诏见他脸色变白,心里有点好笑,便道:“其实今天晚上我给他们送过一次粮,送了整整几十车玉米呢,但是这些家伙不愿意吃,说什么贼人送的玉米肯定有毒,不安好心,还说什么玉米是有毒的庄稼,吃下去会长出两个脑袋三只手一类的,他们宁可饿死也不吃我们的东西……马祥麟,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张令大奇道:“你们……居然给白杆兵送粮?贼人会有如此好心,谁会相信?”

张令不信,但马祥麟却信,从他被俘虏之后受到的对待,他就猜出来了,贼人并不想和川中白杆兵死磕,而是想和他们拉近乎,搞好关系,就像当初买羌族人那样收买土家族,但贼人不知dào

的是,羌族人和朝廷的关系并不好,很容易被贼人收买。但土家族却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好,秦良玉和马祥麟都是忠臣,对大明朝廷忠心不二,还曾与官兵并肩作战,共抗鞑虏,想像收买羌族那样轻轻松松地就搞定土家族,未免有点痴人说梦。

他忍不住就冷笑道:“想收买我土家族?做梦吧!你便是送再多的玉米去,我的兵也不会吃一口,他们绝不可能相信你们安了什么好心思。”

曹文诏笑了:“其实他们接不接受我们的粮食,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挨饿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就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的心有点软罢了,既然你这位土家族的未来土司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在乎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二零、用五百万斤粮食来换

曹文诏笑了:“其实他们接不接受我们的粮食,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挨饿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就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的心有点软罢了,既然你这位土家族的未来土司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在乎了。”

马祥麟脸色微变,确实,白杆兵不接受贼人的收买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是饿着肚子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曹文诏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五千白杆兵也真不识抬举,一直跟在咱们朱军屁股后面像跟屁虫一样,烦人得紧。我好心好意给他们吃的,他们还摆出一幅不待见我的样子,嘿嘿,简直是找死。前些天我们还懒得理他们,现在我军主力到来,两万多大军,绵阳附近又全是平原,白杆兵的山地战优势已经不复存zài

,要吃掉这五千人还真是没啥难度。”

马祥麟脸色大变,他知dào

曹文诏不是在胡说,白杆兵虽然厉害,但是一旦来到平原,他们的山地战优势就没有了,能骄傲的也就仅仅只剩下一个誓死战斗不怕牺牲的精神,而朱军在不怕死这一点上,未必就输给了白杆兵。

气势相当的情况下,朱军人数众多,又依仗着平原,还刚刚补充了粮草,士兵们都吃得饱饱的,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可以随便欺负那五千白杆兵。白杆兵现在还跟在朱军屁股后面,那真是找死的行为,应该立即远遁才对。可惜马祥麟做了朱军的俘虏,那些将秦良玉和马祥麟两人敬为天人的土家族士兵是无论如何不肯离开的。

这个道理就好似当年岳飞的岳家军,若是看到岳飞有危险,岳家军肯走么?拿斧头砍他们,他们也不可能走。别说岳家军了,就连张令那两百名家丁兵,在张令受伤之后,也不肯舍弃了主将逃命。马祥麟也知dào

,他麾下那五千白杆兵,说什么也不肯舍了自己走路。其实这些白杆兵也不是傻瓜。看到贼军主力来了。他们肯定也感觉到了危险,但他们依然在朱军屁股后面吊着不肯走,确实是忠心护主。

曹文诏说要杀他的话,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但说要吃掉那五千白杆兵。马祥麟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土家族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少数民族。虽然白杆兵天下闻名,但土家族的总人口也就在十万左右罢了,对于这样一个小民族来说。失去五千青壮,那可真不是件小事情。十七年前,浑河之战,白杆兵损失了数千人,使得石柱土家族总寨的青壮年数量大幅度减少,而当时的土家族社会结构还属于古老的农耕结构,失去青壮年就意味着失去大量的劳动力,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土家族的经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许多良田荒芜,无数孤儿寡母艰难度日,直到数年之后,新的一批青壮年成长了起来,土家族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马祥麟虽然治政不见得有多能干,但不代表他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很清楚失去这五千青壮的土家族又要苦上多少年。他赶紧急叫道:“别……别对我的兵动手!”

曹文诏眼中带着一抹戏弄之色地看着马祥麟:“我们凭什么不动手?我们是贼,你们是兵,你们跑来挡我道,还像小尾巴一样吊在我们屁股后面,我们好心好意送粮食结交你们,反倒得来你们一通谩骂……这道理找谁说得通?”

马祥麟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三人喝酒的小厢门被人推开了,一名书生匆匆走了进来,曹文诏见了此人,立即站起来抱拳道:“原来是李岩公子,你来找我有事?”

李岩看也没看马祥麟和张令一眼,只是对着曹文诏抱了抱拳道:“大草头领,朱八大哥叫您别在这里墨迹了,赶紧去整军,准bèi

围杀白杆兵……”

曹文诏赶紧道:“哎……这里不便说这个……”

李岩哈哈一笑道:“不就是张令和马祥麟在这里么?让他们听到又何妨?两个阶下囚而已。”

他嚣张的态度顿时引来马祥麟和张令的怒火,但是两人手脚都戴着镣铐,拿这书生也没办法,除了干瞪眼也做不到别的事。

李岩嚣张地笑道:“朱八大哥自己领一军在中,大元帅领一军在左,王二大哥领一军在右,麻烦大草头领截断白杆兵的退路,把这五千白杆兵通通留在这里,莫叫走脱了一人。既然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那就不能让他们回去帮秦良玉的忙。”

曹文诏“哦”了一声道:“好,我马上去准bèi

。”说完他还真的离开了酒桌,打算向外面走。

马祥麟这下是真的急了,他顾不得手脚上的镣铐,刷地一下跳了起来,伸手就拉住了曹文诏的衣袖,大声道:“等等!”

曹文诏道:“你要做啥?”

马祥麟道:“别对白杆兵动手!”

曹文诏冷哼了一声:“你叫我们不动手,我们就不动手?你是朱八大哥不成?”

马祥麟顾不得那么许多,急吼道:“带我去见朱八……将军。”他本来只想说带我去见朱八,后来转念一想,形势比人强,只好忍着屈辱感,又在朱八后面添了将军两个字。

不一会儿,李岩和曹文诏便将马祥麟带到了朱元璋的面前,马祥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朱元璋,只见一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坐在那里,坐得四平八稳,便似山岳一般。马祥麟乃是尸山血海中爬过的人,一身气势自然不凡,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也隐隐感觉到一丝威压,仿佛他的杀气比自己还重似的。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名贼军头领都要有气势,甚至比那个蒙着脸的大草头领还要更胜一筹。

朱元璋当然知dào

马祥麟为什么来见自己。但他还是沉声问道:“找我何事?”

马祥麟道:“别对我的白杆兵动手。”

他这话一说出来,堂中旁观的许人杰、马小天、红娘子等人便都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一般。许人杰阴阳怪气地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这句话?区区阶下囚徒……”

朱元璋却没有笑,他稳稳地坐在首座上,只是眉头微微皱起道:“要我不动他们,你得拿出一些诚意。”

马祥麟脸色难看:“让我去见彭巴,我会命令他们退回石柱。”

朱元璋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回了石柱之后,吃饱喝足,再杀出来对付我?你当我是傻瓜不成?前些日子我的大军没到,他们不走。现在我大军来了。你便想让他们走,也没这么容易。更何况,你的命令他们会听么?就算你命令他们走,只要你在我的手上。他们也未必就肯乖乖回石柱去。究竟会跑来和我作对。”

马祥麟一想。这倒也是,不由得脸色大变,一时半会找不到可说的话。他只是一个猛将,不是一个纵横家,对于文官谈判那一套,他是半点也不懂。在这种时候,他能想到应对之词那就怪了。

他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人家这是在故yì

折腾他,想要从他身上捞点什么,想到这一点之后,马祥麟只好无奈地道:“你说吧,你要提什么条件……”

朱元璋没开口,只是拿眼光瞅着旁边的许人杰。

许人杰嘿嘿一笑,就走了出来。他是商人出身,讨价还价开条件什么的是拿手好戏,今天这一出戏演到这里,自然也是早就安排好了让他出马。意,这是让他出来主持谈判。也不再和他绕弯,冷声道:“给你秦良玉写封信,就说……如果还想要儿子的小命,就退出成都。”

马祥麟冷哼了一声道:“我母亲大人是不会受这种威胁的,便是你把我的人头送上,母亲大人也绝不可能向贼人妥协。”

其实许人杰也知dào

用这个方法威胁秦良玉应该没什么用处,他只是先随便开个价,等对方的还价再慢慢加条件罢了,便又道:“如果你的人头不够,再加上这五千白杆兵又如何?”

马祥麟脸色微变,但变过之后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浑河之战,我数千白杆兵孤军奋战,虽然力战而死,也无一人屈服,你以为用这五千白杆兵作为威胁,便可以让我母亲大人弃守成都,未免太过天真。若你们只会提这样的条件,后面的也不说也罢,只管杀吧。”

许人杰暗暗点了点头,在事先商量怎么向白杆兵开条件时,朱八哥就断言白杆兵没这么容易屈服,用撤出成都作为威胁是绝对不可能的,当时许人杰和白术柱等人还不是很相信,事实果然如此……他不由得暗赞朱八哥的眼光很准。

既然试探性的条件谈不拢,那就只能拿出朱八哥定好的真zhèng

的条件了。

许人杰哼哼了一声道:“其实成都这种小破城,我朱军随手就可拿下,用这个条件就饶了你和五千白杆兵,你们不干,我们还不干呢……”他说到这里,吊了个长音,然后才哼哼道:“我们要点实jì

上的好处,就把你和这五千白杆兵放走。”

马祥麟急道:“什么好处?”

许人杰道:“五百万斤粮食!”

“丝!”马祥麟听了这话,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过了几息之后,他就怒道:“你们将我抓起来果然不安好心……居然狮子大开口,讨要如此多的粮食,简直……简直不要脸。”

要知dào

土家族所在的石柱县,是一个很贫瘠的地方,就和广元一样,土层极薄,山丘连绵,种植庄稼十分不易。土家族人的田地一亩大约只能收获一百二十斤粮食,一个拥有百亩地的小村庄,一年收下来的粮食也不过一万两千斤。

而土家族总共也就不到十万人口,分布在三四百个村子中,也就是说,就算土家族全部族民辛苦劳作一年,也未必能收获五百斤粮。他们还得糊口维生。还得用粮食换取布匹、盐、铁等生活用品,也就是说,全部土家族人勒紧裤腰带,要凑齐五百万斤粮食出来,起码也需yào

个五六年的时间。

朱军一开口就要土家族五六年的积累,这搁在谁身上也会大骂卑鄙无耻。

许人杰笑了:“不愿意拿粮食来赎你们的话,那就让土家族准bèi

收尸吧,五千具尸体倒也够得收的。”

马祥麟脸色十分难看,他对土家族的人民知之甚深,如果真是让秦良玉率领白杆兵撤出成都这种条件。就算杀了他们这五千人。秦良玉也不会同意,但若是要五百万斤粮食换回马祥麟加上五千白杆兵,秦良玉说不定真的会点头。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撤出成都城显然是出卖朝廷的行为。秦良玉忠君爱国。绝对不会允许做这种事。但拿粮食换回来却不存zài

卖国的问题。顶多只能说是吃个大亏。只要大的原则没有出错,吃点亏他们也能忍耐。

马祥麟心知肚明,嘴上却想讨点回来。只好苦涩地道:“五百万粮食真的太多了,减少一点吧。”

“哼哼,一点也不能少!”许人杰哪会这么容易就被人讲了价?

两人又扯了一阵皮,马祥麟面对许人杰这种商场老手,经常与人讨价还价的老油子商人,简直没有半点手段,不一会儿就被说得头晕脑涨,五百万粮食的苛刻条件也口头应承了下来,当然,他应承了也不顶用,还得秦良玉应承了才行。但他也知dào

,自己应承下来的事,只要原则没问题,母亲大人也不会反对。因为马祥麟毕竟才是石柱土家族的正统继承人,秦良玉当上土司,是因为马千乘死的时候马祥麟还小的原因,虽然因为能力差异,她这位置一直没有让给马祥麟,但这几年秦良玉年岁渐老,再占着土司的位置也不妥当了,她也开始将大权慢慢地转让给马祥麟。

马祥麟答yīng

这个条件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五千白杆兵,他把这个事情应承下来的一瞬间,心里就不由得在滴血,接下来的五六年时间,土家族的百姓们只怕要白忙了,所有的收入都得交给朱八……

这时候许人杰突然又开口道:“马祥麟,虽然你应承了用五百万斤粮食来赎你,但是你们土家族那点粮食产量,咱们要拿到手这五百万两粮食只怕得等不少时间吧?”

马祥麟倒也不隐瞒,哼道:“差不多要五年,或者六年。”

许人杰一听,顿时就不满yì

了:“哎呀,要五六年啊?咱们哪等得了这么久?再说了,这五六年我们都要把你养起来,你吃的喝的算谁的?”

他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马祥麟顿时就想到一个问题,照这么说来,朱八要过个五六年才把我放回去?我一直被贼军关押五六年,这日子岂不是憋屈死?

许人杰嚷嚷道:“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尽快弄出五百万斤粮来?”

马祥麟没好所地道:“你以为五百万斤粮食是五百万斤石头么?说弄就弄出来……你要石头就方便,我随便找一匹小山,让人给你挖过来……”

这时候,一直端坐未动的朱元璋终于开口了,他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等五六年,这个条件不谈了,王二、大元帅、大草,你们带兵出去,把那五千人都给我杀了。”

“是!”几名头领同时应声。

听到朱元璋杀气腾腾的话,马祥麟顿时又急了。

这时许人杰、王二、曹文诏都走出去了,马祥麟知dào

他们是去调兵剿杀白杆兵,心中大慌,但又不知dào

怎么办。突然,站在旁边的书生李岩公子开口了,他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我倒有个办法让他们能在一年之内就弄出五百万斤粮食来交给咱们。”

“哦?一年之内?”朱元璋的脸依然保持着杀气,哼道:“若是只有一年,我倒也勉强等得。”

马祥麟也大感意wài

,就算是土家族人不吃不喝,一年也弄不出五百万斤粮食来啊?这人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岩公子道:“土家族人现在种植的粮食,亩产大约是一百二十斤左右,而咱们朱军所用的玉米,亩产正好是他们的五六倍……若是让土家族人都种玉米,岂不是一年就可以种出五六倍的粮食?那么这样算来……他们五六年才能交出来的粮食,只要改种玉米,一年就能交出来。”

“哦?”朱元璋的脸色稍展:“此计尚可……不过嘛……土家族人压根就不会种玉米,你这计策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不能实现。”

李岩还没开口,马祥麟赶紧叫道:“现实!完全现实!我们改种玉米即可……你派几个人去教我们种玉米,我们土家族立即全族改种玉米,一年就交出五百万两粮食来,你莫杀我的人……”

听他这么一吼,朱元璋和李岩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易查觉的笑容,两人心里都在想:马祥麟确实是个很好骗的熊孩子啊,这么明显的计策,他也会上当。

土家族那难攻不落的壁垒,终于在这里撕开了一点点,而有了这个开头,以后再使一把力的话,便可以将这个洞挖得越来越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二一、秦良玉移驻重庆

成都!巡抚衙门。

接到张令被贼军所擒,贼军主力进入剑门关,屯驻于绵阳的消息之后,成都陷入了一股低迷的气氛之中,所有的文官武将,都沉着一张脸。此时文官们也终于知dào

自己出了馊主意,若是张令好好地守着剑门关,绝不至于让贼军主力进入成都平原,而且张令也不会在回来的半路上遭到贼军的伏击。

文官们不懂军事,却靠着以文制武的权力胡乱调配,终于调出了大问题。

大堂中的武官们脸上都带着愤愤之色,有几人甚至扭着旁边的文官吵架。那几名文官心里知dào

是自己的错,但是嘴上却绝不可能承认,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张令打仗的水平太差,因此才会被贼军所擒,堂中一片混乱,吵得不可开交。

秦良玉坐在吵闹的人群之中,脸色沉静,不发一语。以她的经lì

当然知dào

,与这些莫名其妙的文官吵架还不如节约一点精力用来与贼兵打仗。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说服的就是文官了,因为他们就算错了也不会认错……就凭这一点,已是无可救药。

秦良玉只是低声对旁边的邵捷春问道:“巡抚大人,我们调齐的其余几路援兵现在如何了?”

邵捷春叹了口气,他也知dào

调回张令错了,但他也同样是个不肯认错的主儿,秦良玉不谴责他,他也就理所当然地不会提起张令的事,回道:“溪峒土蛮兵已经来了。还有苗兵也到了……这两路人马合起来倒也有五千之众,我将他们暂时安排在了黄泥洼。”

“黄泥洼?”秦良玉大吃一惊,急道:“怎可让他们屯驻在那里?黄泥洼地势低沉,并不是一个驻军的好地方,贼军只需走到洼边,就可以俯览黄泥洼的全景,我军机密,全部一览无余,兼之地形凹陷,若被贼军攻击。则立即会被围杀……巡抚大人为何不让溪峒兵和苗兵入成都来?”

邵捷春的脸上显出一抹苦笑:“本宫也是不得已。溪峒土蛮兵不服王化,野蛮凶狠,若是让他们入了成都,成都城里的汉人百姓就要倒大霉……而苗兵更是凶恶淫毒。反复不测……本官岂能将这两只军队放到成都里面?”

秦良玉心中一急。溪峒兵和苗兵虽然不服王化。但也不是“凶恶淫毒”这种形容法吧?汉人对少数民族的偏见她其实也略知一二,但邵捷春语气里对少数民族的那种极端轻视,也太过份了一点。于是赶紧劝道:“溪峒土蛮兵和苗兵虽然不服王化,但此时正值蜀中危机存亡之时,就算他们再不听话,这种时候也不会乱来。何况巡抚大人只需yào

多予金银,极力安抚,便可以让这两只军队暂时听话,等到打退贼军,将之立即遣散即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屯驻在黄泥洼啊。”

邵捷春摇了摇头:“秦将军,本官虽然信任你们土家族,但对于另外那些蛮族,却不能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放心让他们进入成都,此事切勿再提。”

秦良玉郁闷无比,只好又道:“就算不让他们进成都,也不能让他们驻扎在黄泥洼啊,邵公此时,绝不能坐防坚城,应先发制人,与贼军争山夺险。”

邵捷春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考lǜ

着是不是要让溪峒兵和苗兵换个地方驻守,与贼军抢夺山川。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突然跑了进来,这士兵穿着土家族的民俗服装,一看就知dào

是秦良玉的手下,他跑到秦良玉面前跪下,然后双手送上了一封书信。

秦良玉一看封面,顿时心惊:这是我儿祥麟写来的?

此时邵捷春坐在她身边,不经意间也把眼光扫了过来,看到是马祥麟写的信,邵捷春的心中也是一惊,他知dào

马祥麟已被贼军所擒,这种时候突然接到他的信件,颇有点诡异啊。邵捷春不好意思说要看人家的家书,但身子却故yì

侧了侧,很明显是想窥视信中的内容。至于读书人讲究的什么“非礼勿视”,他就已经顾不得了。

秦良玉身为一名武将,在战场上连背后砍过来的大刀长矛也能感觉到并且躲开,对身边一个文官的小动作当然能够感觉得到,但她光明磊落,也没想过要挡住自己的信,便当着邵捷春的面将信件展了开来。一看内容,她就大吃了一惊,原来信里说,贼人调兵围杀马祥麟麾下的五千白杆兵,他担心这些白杆兵全军覆没之后对石柱土家族造成巨大的影响,因此只好与贼人妥协,答yīng

用五百万斤粮食换回他与那五千白杆兵的命……信尾又写明了朱军会派技师指点土家族人种植新式农作物的事情。

朱元璋对秦良玉的心理把握得极准,他若用马祥麟和五千白杆兵的性命来要挟秦良玉撤出成都,秦良玉绝对是不可能答yīng

的,宁可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也不会向贼人妥协。但现在贼军要的只是五百万斤粮食,秦良玉就没有坚决反对的意思了。她拿着信,仔细考lǜ

了一阵之后,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了那名送信进来的土家兵道:“你回石柱一趟,把这封信交给族里的几位长老,让他们照着信里的话去做……咱们勒紧裤带过一年,将那五千个兄弟赎回来。”

此话一出,旁边的邵捷春顿时就满yì

了,他已经看了信的内容,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开口道:“秦将军,你这个举动不妥当吧……”

秦良玉道:“有何不妥?”

邵捷春道:“你们土家族这是……这是要通敌啊!”

秦良玉眉头微皱:“这怎么就叫通敌了?我的人被贼人抓去,贼人提了赎人的条件。我便将条件应承下来,这乃是自救之策。”

邵捷春摇头道:“你将五百万斤粮食交给贼人,这不是帮贼人筹措军粮吗?这么多军粮还不如交给朝廷……”

秦良玉心中微怒,但却没发火,只是沉着脸道:“邵大人,你若能救出我儿祥麟,和他麾下的五千白杆兵,这些粮食我也可以交给你。”

邵捷春顿时一哑,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马将军和五千白杆兵既然已经被人所擒,便已经是凶多吉少。救不救也……”他本想说救不救也没关系了。不如把粮拿来给官兵用,但是他也不是傻瓜,这最后半句还是押着了没有说。只是那意思,已经很分明地从他脸上表现了出来。

秦良玉认真地道:“十七年前。浑河之战。我儿祥麟率白杆兵被鞑子所围。本来附近有数万官兵可以赶去救援,然而最后却无一人援手,坐视我军覆灭。我儿仗着武艺精纯,杀透重围,但也丢了一只眼睛。崇祯六年,我儿媳凤仪率兵追击三十六营贼寇,于候家庄被王自用围困。附近明明有孙宏漠、杨芳两人率领的官兵,却不予援手,坐看我石柱兵俱没,凤仪战死……”

说到这里,秦良玉的脸上已有哀色,她郁闷地道:“此次我儿祥麟被擒,也不指望朝廷伸出援手,靠我们土家族自己救援总行了吧?巡抚大人无需多说。”

邵捷春哑口无言,饶是他进士出身,尖牙利齿,但在此刻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要知dào

不论到哪里去说道理,也只有朝廷欠秦良玉的,没有秦良玉欠朝廷的。但是想到土家族向贼人妥协,要送五百万斤粮食过去赎人,总让他心里怪怪的,十分不爽。

他的神色变幻良久,最终变成了一张黑脸,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成都也不劳秦将军驻守了,还请秦将军移驾重庆城……成都与重庆互为崎角,如果贼人攻打成都,秦良玉可率兵来援。”

他这句话一出来,就是要把秦良玉赶出成都去了。

秦良玉本来想争辩两句,话到嘴边,仔细一想,便即释然,原来邵捷春不光是信不过溪峒和苗兵,就连土家族的白杆兵也是信不过的,这位汉人文官能信得过的只有汉兵,前不久他说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也是故yì

说给土家族听的,只是没有说得这么明显罢了。现在他听说白杆兵要与朱军达成某个程度的妥协,但将土家族也怀疑了进去。

秦良玉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长叹了一声之后,站起身来,抱拳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去驻守重庆吧……唉……”她转身就走,老迈的身躯居然微微颤抖了一下,若不是一心为国,她连重庆都不想去了,真想尽快回到石柱老寨去。

(注:历史上蜀中沦陷,就是因为邵捷春不信秦良玉,不用其计,结果被张献忠抓住机会一鼓击破川兵,本书略微夸张处理,请勿深究。)——

崇祯十一年,冬,绵阳,衙门大堂。

朱元璋正在看各地发来的文书,随手在上面作批示,马信玉发来了消息,说是铁匠们终于制成了第一批用“模具”生产出来的转轮打火枪,很快就可以让白玉柱护送过来,这个消息让朱元璋精神一振,赶紧在书信上面批示道:“速办!”

随后又看到朱军的陕西巡抚李轻水发来的文书,说是陕西今年生产了多少土豆、多少玉米、多少糙米、多少棉花等等,这种文书看起来最是耗神,朱元璋必须把一大堆数字都记在脑海之中,才方便自己来制定各种决策。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有点疲倦,正想喝杯茶提提神继xù

办公,却见张樱仙的家书一封也混在这些文书之中,信中说的则是儿子的事情。张樱仙早已在崇祯十年就为朱元璋生下一个儿子,此时儿子已满周岁,活泼可爱,但是朱元璋一直征战在外,这孩子还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呢。张樱仙在信中随意写了些儿子身上的趣事,然后又写了想念他云云。朱元璋微微一笑,疲劳尽去。他和张樱仙在一起是一个错误,但这个错误在多年之后。已经变成了一段缘份,朱元璋对这个正妻也越来越重视了。

再度拿起文书来批示,却见门口人影一晃,一名探子跑了进来报道:“将军,咱们收到消息,秦良玉离开了成都城,进驻重庆……”

“哦?”朱元璋表情不变,手上的文书都没放下来,眼神也没转动,挥手道:“知dào

了。”

那探子心中大奇:这么好的消息。为啥将军听了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

他却不知dào

。秦良玉离开成都早在朱元璋的计算之中,他送出马祥麟的那封信时,便已经猜到,邵捷春看了那封信之后。起码有七成的机率会遣走秦良玉。别的事情也许文官们干不好。但是自毁长城的本事。文官们的水平起码可以算得上举世无双。像这种把得力大将撤走,或者杀掉的事,朝廷还真是没有少干过。

在他身边守护着的马小天立即上前一步道:“朱八哥。您的计策果然有效,接下来如何?”

朱元璋笑了笑道:“接下来也不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堂堂正正地进攻吧……传我的命令,即刻进军,先打黄泥洼……把溪峒土蛮兵和苗兵打怕了再说。”

马小天奇道:“朱八哥,我们对各个少数民族不都是拉拢为主的政策吗?这时候突然又要打,是不是和您先前说的有点不符?”

朱元璋摇了摇头:“对不同的少数民族,要采用不同的策略。羌族一向生活在高山上,少问世事,因此我们采取收买的策略。土家族一向与朝廷穿一条裤子,所以我们采取先分化,再拉拢的政策。但溪峒土蛮和苗兵,则一向仇敌汉人,不服王化,我们必须先将他们打怕,打痛,打得他们不敢和我们叫板,再给他们甜头,才能让他们归心。”

“原来如此!”马小天拜服——

夏二多带着一只懂得种植玉米的团队,踩上了石柱的土地,他是被朱元璋安排到石柱来,教土家族人种植玉米的。

此行可谓十分凶险,因为他在土家族人的心目中属于贼头领,而贼军又抓了土家族人人敬爱的马祥麟将军,因此夏二多是立好了遗嘱才踩上的行程。以他现在拥有的财富,其实他已经不需yào

“富贵险中求”,这么危险的事不该他来做才对,但是他在白水推广土豆,后来又在广元推广玉米时,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使得他真心地爱上了推广新式农作物的工作,这让他收获了巨大的满足感,而这份满足感,并不是区区财富可以衡量的。

一路走进石柱,路过了许多土家族的村庄,他才感觉到土家族的贫穷与落后,这里的村庄比汉人们的村庄更加贫穷,许多百姓连衣服都没个整齐的可穿,要么就光着膀子,要么就光着上身,偶尔还能看到光屁股的……土家族的小孩们几乎都没有衣服可穿,仅仅有一块粗布做的肚兜。

原因是小孩子们长得块,做一件衣服只能穿一年就不能穿了,因此大人们都不敢给孩子们制衣服,有限的几个钱只能存起来,等孩子身子发育得差不多成熟了,再做衣服,做一件衣服就要穿上十几年或者一辈子。

贫穷的原因当然离不开土地,石柱的地形就和广元一样的复杂,而且这里也是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是石头山,山上的土层极薄,甚至有的山上根本就没有土层,除了石头就是青苔,连野草都找不到几根。百姓们的庄稼都种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形上,夏二多甚至看到有一个农妇在石头缝里的一块巴掌大的泥土地上种了一根葱,这简直可以称为“见缝插针”,在这样的土地上种庄稼实在是难为他们了,难怪他们过着如此艰难的生活。

夏二多不由得同情起这些土家族人来,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即使土家族人与汉族人有着种族的差别,他也并没有将这一点放在心上,而是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们的生活变好。

穿过大片贫穷的土家族村落,夏二多终于来到了石柱土家族的老寨——万寿寨。这座寨子建在万寿山上,山顶有两座石峰,看起来就像两根柱子,原来这就是石柱这个名字的由来。

走到山脚,抬头一看,好险峻的一座大山,上平下险,四面悬崖绝壁,除了自己正对着这一条路,就再没别的路可以上山。山腰上木寨威严,山脚下好气派一个寨门,虽然没有用什么值钱的材料来搭建,但这座大让用的木料却很厚实,石梁压顶,气势不凡。

寨门边一副对联道:“奇山奇水此宜家有奇杰,寿民寿国随在可为寿徽”,门额“万寿寨”。寨门口一队白杆兵,拿着白杆枪站得笔直。

看到夏二多一行人,白杆兵们的眼中都射出怒色,但小马将军还在贼人手中,他们也不敢对夏二多无礼,只好闷着。

夏二多心中暗叹:以后你们才会知dào

,我们朱军并不是来害你们的!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车队,这只车队运输的全是玉米种子,看了看这些玉米种子,夏二多抬起头来,挺起胸膛,向着万寿寨里走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二二、加派练饷

崇祯十二年,春!

古老的帝都沉浸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平头老百姓,都能感觉到巍峨的帝都里弥漫着一股颓废的味道,仿佛末日压顶似的难受。

原来,这种气氛是清兵带来的。

去年冬,清军在亲王多尔衮和贝勒岳托率领下分左右两翼破长城而入,大举攻明。清军连下迁安、丰润、会于能州河西,从北边绕明京师至涿州。然厉兵分八道,纵兵并进。明京师震动,督师卢象升率军迎敌,与清兵战于贾庄遇伏,奋战而死。时高起潜拥关、宁重兵近在五十里外的鸡泽,不赴援。及闻象升败,起潜惊恐失措,欲西逃,竟率军东向二十里,遇敌伏军大溃,仅只身逃逸。自请督察军情的枢辅刘宇亮至保定闻败,也仓惶退入晋州,而清军即乘胜长驱直入,分陷昌平、宝坻、平谷等地,京师震动。

清军乘胜长驱南下。所过产议会城镇皆被攻掠。明守城长吏、将校不是畏缩不前,就是望风先逃。清军在畿辅攻杀虏掠,连下四十三城,京畿残破。

崇祯十二年正月,清军由京畿南下攻入山东。时枢辅杨嗣昌以为德州是清军南下的必经之地,传檄令山东巡抚颜继祖率兵扼守。于是济南空虚,止有乡兵五百、莱州援兵七百,势弱而不能守。清军从畿辅而西,抵山西界,复折而南,绕开德州。下临清,渡会通河,直插济南城下。明军拒城守御死战。初二,城溃巷战死难者甚众。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等都城破被俘。

在如此庞大的压力之下,京城里的气氛能好才是一件怪事。

此时正是朝会的时间,崇祯皇帝照例端坐在龙椅上,左右分列着文武百官。几年前,崇祯皇帝的身形就有点佝偻了,此时再看,只觉得他又老了几十岁似的。头发已经花白。精神也颇为萎靡,以前的他动不动就大发脾气,现在的他却连发脾气的力qì

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地看着堂下的官员。心中翻涌着将这群废物统统杀光的念头。

这时一名大臣正站在堂中。汇报着各地贼寇的军情。他扬声道:“据探子回报。李自成已攻下洛阳、张献忠则攻下了襄阳,革左五营与张献忠在一起,于两湖附近活动……至于最麻烦的朱八……呃……”

崇祯哼了一声道:“朱八如何了?直说……”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天下已经烂成一糊,再听到什么消息也吓不倒他了。

那大臣抹了一把汗,低声报道:“朱八在黄泥洼击溃了溪峒兵和苗兵,四川巡抚孤立无援,成都已经被贼军包围,贼军调来了许多大炮,早晚轰击成都城,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崇祯听了之后,居然没有生气,心里只是有一种“果然是这种消息啊”的想法,脸上带着一抹嘲笑般的神色道:“石柱宣慰使秦良玉老将军不是也在成都吗?有秦老将军在,贼军也能放肆?”

大臣有点畏惧地道:“这个嘛……呃……嗯……是这样的,四川巡抚邵捷春邵大人有点信不过……咳……信不过土家族士兵,就将他们调出了成都,派驻在重庆。本以为成都与重庆可以互为崎角,随时支援,但是朱八狡猾无比,在围困成都的同时,居然派出一军横戈在成都与重庆之间的要道上,摆出绕袭重庆之势,秦良玉将军被这只贼军牵制,无法动弹……”

崇祯听了之后,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但是很快,这怒气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登基这十几年来,类似邵捷春这种废物他见得实在太多,现在是想气都气不起来了。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叹道:“传令下去,把邵捷春革职拿办,令廖大亨暂代四川巡抚一职。”

那大臣很想告sù

崇祯,成都已经被围,邵捷春压根已经出不来,朝廷的使者也进不去,要革职拿办也得拿得到人才行啊,但是看到崇祯那张意兴阑珊的脸,他什么也没说,乖乖地退开。

这时候,殿外居然冲进来了一名太监,边跑边大声叫道:“皇上,喜事,喜事啊!”

崇祯皱起了眉头:“天下如此糜烂,还能有什么喜事?”

那太监大声道:“清亲王多尔衮率军饱掠后,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渡运河东归。三月初九,清军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是大喜,哄地一声议论了起来:“哈,清兵退了。”

“太好了,清兵终于走了……”

“谢天谢地!”

“皇上吉祥!”

文武百官弹冠相应,仿佛过节似的欢乐,但崇祯皇帝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意。

鞑子入关达半年之久,深入二千里,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总督二人、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俘获人口四十六万余、黄金四千余两、白银九十七万余两。

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明军打不过鞑子、拦不住鞑子、赶不走鞑子,完全陷入被动,现在鞑子抢够了,终于走了,这些废物官员居然像过节一样高兴,你们究竟在高兴个啥?现在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

崇祯帝无奈地挥了挥手,对着文武百官们道:“安静,有什么好高兴的?趁着鞑子走了,可以缓一口气儿,正是赶紧想办法的解决问题的时候,内优外患,天下已无可用之兵,众卿家有何计较?”

一名大臣道:“要增兵!”

崇祯听他只说了一个要增兵,后面就没下文了,不由得问道:“天下所有在册军户都已经被抽调出来作战了,依然捉襟见肘。还能到哪里去招兵买马?”

那大臣汗道:“微臣……咳,也不知dào

……”

崇祯不爽,这就是个出来说废话的,为啥论到我治国的时候,麾下全是些庸碌的废物官呢?

人群中挤出一名年轻的官员,朗声道:“陛下,微臣有招兵买马的办法。”

崇祯一听,顿时大喜,凝目看去,说话的是兵部主事沈迅。此人思路灵活。平时多有天马行空的想法,偶尔能定出奇谋,解决问题,于是喜道:“快说!”

沈迅见皇上重视他。心中也很得yì

。洋洋自得地道:“微臣有一计。咱们把天下的僧人和尼姑凑成一对一对的,编丁入甲,每三户里抽一个出来当兵。朝夕训liàn

,不出几年,可得精兵数十万……”

崇祯眼前一黑,一口老血险些从喉咙里喷出,这人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僧人尼姑凑对?这他娘的是疯了么?

饶是他已经虱子多了不怕咬,见过了各种废物,此时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大怒道:“你是以国事为儿戏么?糊涂之至……来人,把这厮叉出殿去。”

殿上转出金甲卫士,用手里的金叉将沈迅叉出了殿去,那沈迅连滚带爬,嘴里却大叫道:“皇上,微臣提的方案绝对可行……可行的啊……可行……”

“可行个屁!”崇祯忍不住就暴了粗口。

满堂文武有的憋着笑,有的吓一跳,也是各形各状。

花了好一阵子的时间,崇祯才终于将心头翻涌的怒气给压了下去,回复平淡的神色,坐到龙椅上,叹道:“沈迅说的事再也不准提,众卿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时堂下走出一名武官,众人视之,乃是副总兵杨德政,他认真地道:“陛下,微臣以为,流寇之所以难平,是因为他们出没无常,流动不居,天兵追之不及,要想灭寇,就应该加强地方武将,让贼人走到任何地方都陷入挨打的局面,微臣以为,我们应该重点训liàn

乡勇军。”

崇祯总算听到一点略微靠谱的东西,精神一振,问道:“如何弄法?”

杨德政道:“咱们在全天下实行裁练,具体说来就是府裁去通判,设练备一职,品级相当于官军的守备;州裁去判官,县裁主簿,添设练总一职,相当于把总级别。练备、练总隶属于知府、知州、知县,专门负责训liàn

民兵,民兵的任务是捍卫乡土,不得调往他处。并且规定数额,每府练民兵一千、州七百、县五百。如此一来,每府每州每县都有兵力驻守,贼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陷入挨打的局面,我天兵追剿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崇祯听了,觉得有理,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各府各县的乡勇兵,都是由乡绅地主们自行组织的……朝廷何必再组一次?”

杨德政道:“乡绅们自行组织的乡勇军良莠不齐,战斗力极差,而且不服调遣,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咱们朝廷来管的好。”

崇祯心想这倒也是,但马上又发xiàn

了一个新的问题,赶紧问道:“若是乡勇由朝廷来练,岂不是要朝廷来出钱?”

杨德政道:“我大明富甲四海,乡绅们都养得起的乡勇军,咱们朝廷难道还养不起么?区区小钱,不足挂齿。”

小钱?崇祯感觉气血有点不顺,脑袋有点晕,你是不当家不知dào

柴米贵,但是我知dào

啊,我的衣服都打着补丁了,还拿什么钱出来养乡勇军?

一名文官探了个头出来,哼哼道:“陛下,咱们不如再加收一个‘练饷’吧……”

“又加饷?”崇祯脸上变色,堂下有几名文官也变了脸色:“皇上,崇祯十年咱们才征收了剿饷,百姓已苦不堪言,这时候再加练饷……这……这……这怎么行?”

先前那名文官立即反击道:“怎么就不行了?每亩增银三、四钱,无伤也!增收出来的粮食,用在训liàn

乡勇兵上,朝夕可得几十万大军。”

听说可得几十万大军,崇祯颇为意动。

只听堂下几个文官在那里争来吵去,不停的翻出圣人古训来反驳对方。他早已经没心思继xù

听,心里只想着增加几十万大军的好处,思虑良久之后,崇祯拍了拍玉如意,大声道:“别吵了,朕意已决,发布公告,征收练饷,苦我民一年耳……若得几十万大军,也是保护了他们的安全。”

此令一出。百官也没法再争。全都耷拉下了脑袋,不久之后,户部计算了田亩和人口,拿出一张统计单来。经计算。这一次练饷要征收七百三十多万两白银……——

崇祯十二年。夏!

四川,石柱,土家族。万寿寨。

正是玉米收获的时节,所有土家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当初夏二多刚刚来到石柱,向他们推广玉米时,土家族人对他十分排斥,几乎没有一个人给夏二多好脸色看,所有土家族人的脸色都是阴沉着的。

然而为了少主的性命,土家族百姓只好低下了头颅,乖乖跟着夏二多学习种植玉米的技术,那时的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贼人给他们说的话是真的……一亩玉米地,真的可以收获六七百斤粮食。

等到丰收的时节到来,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知dào

,朱军派来教他们技术,其实并不是害他们,而是帮了他们。

石柱土家族采取的税制与朝廷不同,因为他们是由土司自制的,因此不需yào

与朝廷管辖下的汉民一样交纳各种苛捐杂税,而是采用十税五的比率,将收获的粮食交纳给秦良玉,这个税赋比率听起来很高,其实相比汉民来说,却未见得高。因为汉民们承shòu各种乱七八糟的加饷,实jì

上汉民的税赋高达十税八,甚至十税九。

在十税五的基本税率下,土家族百姓们以往一亩地收获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粮食,交上一半,自己能留下六十斤,现在一亩地收获六七百斤,交上一半,自己还能留下三百多斤,这巨大的差异,使得他们几乎为之疯狂。

以前听起来感觉到恐怖的五百万斤粮食,现在感觉也没那么多了,因为随便一个村子就能产出接近十万斤粮,也就是说,随便一个村子就能提供出四五万斤的赋税,所有土家族村庄加起来,能交出多少税赋?区区五百万斤粮食,简直不在话下。

此时秦良玉在重庆,马祥麟在朱军做俘虏,留守在万寿寨的几名土家族长老赶紧忙了起来,统计今年所获的粮食,并且将之装车,打算运到朱军中去赎回少主。

夏二多走在田坎之间,身后居然跟着一大群土家族的小姑娘。

一名眼睛水汪汪的小姑娘拉着夏二多的袖子,大大方方地道:“夏先生,我父亲叫我一定要请您到家里去吃个便饭,让我们家里好好感谢你一番。当初您刚才寨子里时,我父亲对你态度不好,现在想来,真是太对不起先生了……我父亲想向你道歉。”

另一名腿很细很直的小姑娘也挤了过来,拉着夏二多的另一只衣袖,用清脆的声音道:“别去她家,先来我家啦……咱们家父亲也知dào

了,夏先生是个好人,你们借口说要我们种玉米来赎少主,其实根本就是骗我们的啦,只是想用这个方法强迫我们种玉米,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咱们家时准bèi

了好酒好菜,就等您去啦。”

“喂!”大眼睛水汪汪的姑娘不满yì

了,对着后来的那个怒道:“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先邀请夏先生的。”

腿又细又直的姑娘也不满yì

了,哼哼道:“这种事哪有先来后到之分?是看夏先生喜欢谁,就选谁……你除了一双眼睛,别的地方都不如我,夏先生肯定选我。”

那眼睛水汪汪的姑娘也哼哼道:“你除了一双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夏先生当然是喜欢我。”

她们这一争,顿时就把夏二多争得头晕脑涨……她们这是在争着请吃饭?还是在争着抢男人啊?夏二多只觉得心里一股冷气窜出来,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

此时汉人女子多讲究三从四德,断断做不出光天化日之下抢男人的举动。但对于少数民族姑娘来说,抢男人实在是太正常了,她们若是爱慕某个男人,甚至会站在山顶上,大声用山歌唱出来,若是那男子也有意思,回上一首山歌,然后就可以上门提亲了。这种开朗大方的个性,顿时就把夏二多这个老实人搞得无力招架。

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在朱军中虽然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却没有用权势来为自己谋取什么好处,没有霸占良家妇女什么的,终日子里只知dào

在田里跑来跑去。因此一直未曾娶亲,面对女人,心中颇有一种无力感。像他这种情场菜鸟,若是碰上一个羞涩的小姑娘,两人也许可以体验一把什么叫青涩的爱情。但可惜的是,他这个大菜鸟一开始就碰上了开朗大方的土家姑娘,这可真是……小白兔掉到了大灰狼的嘴里。

而且还不是一只大灰狼,是一群大灰狼。

除了眼睛水汪汪的小姑娘和腿又细又直的姑娘,旁边还有一大群土家姑娘围了上来,拉手的拉手,拉衣服的拉衣服,乱成一团。有些挤不进来的,甚至在外围唱起了山歌来……

夏二多大嘴一扁,哀声道:“这可怎么办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二三、大结局

朱元璋攻下成都之后,与土家族交好,帮zhù

土家族、苗族、壮族等少数民族改善了生产力,并且与他们积极地通商合zuò

,很快,四川境内就太平了下来,所有的少数民族都与朱军达成了统属关系,并且在少数民族的帮zhù

下,用极短的时间拿下了云贵两省。

半年后,朱元璋出兵湖北,此时革左五营与张献忠发生了内讧,正在河南打得不可开交。而史可法率领的江南兵疲弱不能战,只能在旁边打酱油。左良玉则退到一个远离贼军的地方,抢夺当地百姓的钱粮,拉扯起了几十万大军,渐渐脱离了朝廷的管束,隐隐有自立之意。

朱军让罗汝才做说客,说服了革左五营投入朱军,然后与张献忠在襄阳城下决战,打败张献忠之后,收复了湖北地界,说降张献忠麾下的大将李定国,随即,朱军从陕西和湖北同时出兵,两路攻入李自成占领的河南。

李自成退守洛阳,但不敌朱军,很快便战败被俘。随即朱军攻入山西,再顺势攻入京城,崇祯皇帝在吊死前一刻被朱元璋救下,软禁在后宫之中。

朱军进驻京城之后,并未改变国号,继xù

以“大明”自称,重新推出崇祯皇帝来做皇帝,但剥争了他一切的权力,只让他当一个象征性的皇帝,大明开始采取君主立宪制度,由朱元璋出任第一任大总统,许人杰、王二、杨洪等人都担任议员。

但大明朝的旧官僚们并不承认这个政权,在江南组成了南明政权,推出福王朱由崧做皇帝,与朱元璋的大明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朱元璋压根就不理会南明,而是直接出兵山海关,一方面以二十万大军逼迫吴三桂,另一方面善待吴三桂的家人,最终,吴三桂乖乖投降,将关宁铁骑将给了朱元璋。

半个月后,满清鞑子出兵山海关,在一片石与朱军大将,被朱元璋优秀的指挥手腕,加上模具批量生产出来的转轮打火枪完败,随即朱军主动出关,以薛红旗为北伐总帅,率领骑兵以骑破骑,大败清兵。攻破盛京,生擒皇太极,送到京城斩首示众。

一年后,不等朱元璋去攻打,南明正权就自已分崩离析,陷于内斗之中,朱军随意派了点军队,便将南明拿下,大明朝至此完成了统一。

随后,朱元璋将自己从后世借鉴来的政治手段使了出来,大明朝的发展一日千里,远超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占领澳洲,殖民美洲,并且与欧洲签定数个强权条约,从欧洲人的手里割占数个港口城市,成为了真zhèng

的日不落帝国……

(全书完)(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结尾感尾言

(猫扑中文 ) 《明末朱重八》这本书,也就到这里了……

我知道,这样的结尾方式,很对不起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书友们,但是……唉,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本书的成绩很差,到底差到什么地步呢?我不能透露具体的稿费数字,只能说……给孩子买奶粉都不够。

可是我家不光是孩子要吃饭,还有我自己也要吃饭呢……我老婆去年生孩子请了太多的假,孩子满周岁之后,公司立即将她辞退,现在家里就靠我的稿费过日子了。我的压力实在是很大,如果继续把这本书写下去,用奶粉都买不起的稿费维生,那今后的生活我真是不敢想像。

如果我是一个任性的少年,也许我会不顾稿费的多少,把这本书继续写下去,但这样做不行,我得对老婆和孩子负责,我必须赚更多的钱,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以前《萌四》与《朱八》这两本书同时更新的时候,如果我把写朱八用的精力放在萌四上,每个月起码可以多出来上千的稿费,但我任性地写了《朱八》,使得《萌四》的更新量严重不足,害得家里过了一年的苦日子。

现在我又开了一本新书,我脑子里全都是关于新书的构思,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脑袋里几乎无法构思《朱八》的情节……我发现自己简直不知道朱八要如何写下去。

唉!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借口,总之,是我对不起《朱八》的书友们,这本书我真的无力继续了,也许……许多年以后,我功成名就,就算不写别的书也有版税源源不断地送来时,我会把这本书重新写下去吧,但是现在,我真的身心俱疲。

我要为自己的家做贡献,无法再任性下去,对不起!

如果你是本书的订阅读者,请你痛快淋漓地骂我一顿吧,我不敢有半句回嘴。另外,如果书友们能够原谅我,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我的新书。(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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