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攻略》 第一章 初到大明 崇祯六年四月初八。 山西太原府岢岚州境内,兴县西南远郊。 淡墨般的瞳云压在低空,朔风时起时消,撕扯着各式旗帜猎猎作响。响声融进嘈杂的人喊马嘶中,瞬息之间,杳不可闻。 这一方天地的宁静,随着这队人马的到来戛然而止。 “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兀响起,一名军士从后方纵马越过缓缓而行的散乱队列,边跑边高声喊叫,“将军有令,歇军造饭。” 马速飞快,刚喊出四五声,便已奔至队伍的最前方。 “你们,就地休整,不许随意走动,违者严惩。” 最后一句,是那名军士向队伍最前端的一拨人吼出的,声音冰冷、暴戾,一改先前的声调。 “都给我听好了,违者严惩。” 军士又用马鞭指着那些人重复了一遍,而后一拨马头,扬鞭离去。 “呸,狗仗人势。” 待那军士去得远了,静立的人群中才有人轻啐一声,随后众人稍微分开些,找到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些人先前虽然走在队伍前面,却完全是平民百姓装束,衣色纷杂,很是破旧。与后边军士清一色的红色戎装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极不协调。 “罗兄弟,感觉好些没?” 一名三十多岁的黑衣汉子凑近一个正在望向官军的青年,轻声询问。 那青年有二十左右年纪,眉目端正,他面带讥笑,答非所问地说道,“冯大哥,你看,大明官军竟糜烂如斯,岂有不亡国之理?” 不远处,得令停歇的官军纷纷围在各处,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组成了六七个赌局,吆喝声,色子哗啦哗啦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罗兄弟” 黑衣汉子慌忙捂住青年的嘴,向左右看了看,快速低声道,“可不敢乱说话,要掉脑袋的。” 青年拍了拍黑衣汉子的手背,略转了下头,微笑道,“冯大哥是怕我饿了,给些土吃?” 黑衣汉子收回手,看了看,嘿嘿笑了几声,从腰间解下水袋递给青年,“大哥这不是心急吗?哪晓得手上这么脏。看罗兄弟都能说笑了,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嘿,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命格硬,现在好多了。”青年接过水袋漱了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去嘴角的水迹道。 “小强?” 黑衣汉子一脸茫然。 “这个嘛,其实就是强壮的意思。”青年牵强附会地解释着,屈起小臂,秀了一下肌肉,其实在衣袖的遮挡下,对方完全看不到。 但那青年能感觉到肌肉的硬度,那是多年在煤窑做苦力锻炼出来的。 只是现在拥有这具身体的,却是他,一名来自二十世纪的二十九岁的特种兵少校。 两个人拥有同一个名字——罗刚。 罗刚虽然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但在这个时代,他拥有的却只能是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卑贱身份。 黑衣汉子冯林看到罗刚生龙活虎的样子,彻底放下心来。他摸了摸罗刚的脑袋,道,“到底是硬汉子......” 罗刚一晃脑袋,叫了一声,躲开对方的手掌。 “你看看,大哥不知轻重,竟忘了你遭过闷棍。” 冯林快速拿回手,赫颜一笑说道。 “没什么大碍,疼些是免不了的。” 罗刚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官军,寻找那个把他打晕的军士。…, 也就是在今天早晨,原来的罗刚到官军那里讨要吃食,对方不与,一时压不住火气,同对方发生争执,便被下了黑手。 也就是在那时,他再醒来,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那个该死的官军,才是始作俑者。 官军那边,炊烟凌乱地升起,随风吹散,四处飘零。那些官军又都戴着宽沿红色笠帽,青烟红帽,一时间根本无法看清谁到底是哪个。 冯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里却是不停,“不晓得这次他们会不会给我们吃的,早间都饿了咱们一顿,真把咱们当成后娘养的了,早知dào 这样,真不该跟着这帮狗东西来从军剿什么流寇。原以为能跟着混些吃喝,拿点饷银,谁知dào 混到这地步比在黑煤窑里还惨。” 罗刚脸色凝重地道,“要真是把咱们当后娘养的就好了,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听说流寇一直在南部流窜,这边太原府有个晋王,再往北就是咱们的大同重镇,朝廷一直重点控zhì 着这一带。别说流寇轻易过不来,就算能闯过来,他们也不会置身于此地而面临三面夹击的局面。再说了,你看看那帮狗杂碎,平日里肆意抢掠,哪有一点儿是出兵打仗的意思?” 冯林侧头想了想,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我就寻思着,要打仗,怎么也应该给咱发上兵器是吧,一人一根木棍算怎么回事?” 停了一下,他摸了摸黑茬茬的胡子,拍着罗刚的肩膀道,“罗兄弟,真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却有这般见识,大哥这么些年都算白活了。那你说说,他们把咱们征来,到底图个什么?” “我看,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他们的所作所为看,肯定没咱们好果子吃。”说着话,罗刚附在冯林的耳边,放低了声音,“今天是阴天,晚间趁着夜黑,咱们三个找个机会逃走,先不要和虎子讲,别叫他不注意走了嘴。” 说着话,二人一齐看向不远处躺在路边望天的一个后生。 那后生名叫李全虎,与罗刚、冯林同是大同镇井坪千户所的军户子弟,比罗刚还要小上一岁。三人在一个煤窑出苦力,又一同应征从军,平日里同亲兄弟似的。 见李全虎正没心没肺地叼着根草棍不停嚼动着,并未注意到他二人这边的情形。 冯林有些担心地问,“官军晚上看管很严,咱三个能跑出去吗?” “放心,到时候听我的,肯定能逃掉的。” 说着着话,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诸人。 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在一处,有坐着的,也有躺着的,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也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但大多数人都不时地望向不远处的炊烟,目光复杂,愤nù 中又充满了期待。 十几天前,罗刚这一拨加入进来时,已经有一百多百姓在官军中了,后来陆续又征进来一百多人,到现在总数差不多二百七、八十之多。 对于这些百姓,罗刚有心带着一起逃走,但人数太多,目标过于明显,一旦有所行动,势必被官军发觉。 若因此激怒官军,致使众百姓背着逃兵的罪名而丢了性命,这是罗刚绝对不想看到的。 况且,官军的最终意图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但愿吉人天相吧! 暗自叹了口气,罗刚拉着冯林躺在了草地上,“别看了,肯定没有咱们的份儿,军灶数量那么少,还不够喂猪的,咱还是养足了精神吧!”…, ...... 官军的后队,领军主将游击将军张应权已经卸去一身铁甲,换上蓝色常服。 此时,他在十余名家丁的簇拥下,缓步向后走去,目光扫过一辆满载的牛车,脸上带着志得yì 满的笑容。 行至一辆盖有黑蓬布的牛车旁,张应权用手试了试捆在上面的绳索,对守卫的家丁吩咐道,“都给我检查好了,出什么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老爷。”负责看护牛车的家丁头目连忙满脸带笑地应道,“小的们经常查看,里面封条完好无损,保证万无一失。” 张应权点了点头,迈步继xù 向前走去,每走过一辆这样的牛车时,他都亲自查看一番。 这样盖着黑色蓬布的牛车共有三辆,上面装的东西皆是他近一月来以剿寇为名率军巧取豪夺所得。 其中有珠宝、玉器、银两,甚至还有许多制钱。除去现在无法估价的实物外,光银钱一类折价的话,估计不下于万两之多。 为了保险起见,得到财物后,他立kè 装箱封存,并派了最亲信的六十名家丁,日夜不离左右看管。 每次行军时,他都亲自跟在附近,歇营时也会常来巡视。 整个车队由五十多辆牛车组成,除去这三辆和一些拉着营帐用具,草料之类的行军辎重外,还有三十余辆粮车。 张应权带军开拔时,只带着四车军粮,一月用度之后,反倒增了近八倍。 看着如此丰盈的收获,他不禁再次露出满yì 的笑容,抚了抚颌下的短须唤道“张禄” 张禄是张应权家族的家生孩子,上一代人便在张家为仆,是张应权最倚重的心腹,掌管着张家的全部家丁。 听到老爷招呼,他急忙趋前一步,恭顺地弯腰回道,“老爷请吩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小的已经派人前往岚县知会米商提前准bèi ,粮米运到后可立即兑换现银。除留下四车随军外,其余全部卖掉,只是价钱尚未约定。” 张应权考lǜ 了片刻,道,“青黄时节将近,米价必然见涨,按现价提五成处理吧。另外,一车都不用留,全部出了。” “是”张禄答yīng 一声后,又试探着问道,“那以后的用度?” 张应权拍了拍张禄的肩膀,笑道,“老爷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带军保境安民,地方上难道不该有所孝敬?” “老爷说的是。”张禄陪着笑道。 张应权接过一名家丁奉上的湿巾,擦了擦手,随意一扔,转身缓缓向回走去。 “这一次也算功德圆满,晋王的脸面上圆了过去,大老爷那边也好讲话了。” “是,是”张禄跟在后面,忙不迭地应道,“大老爷身居高位,老爷又有实功在手,复命之后至少也得擢升几级。” 张应权摇了摇头,“越级擢升恐怕很难,估计分守参将的位置应该跑不了。” “那小的这就给老爷贺喜了。”张禄谄媚地做势施礼。 “你呀......哈哈......”张应权用手指点着这位家丁领队得yì 地笑了起来。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补子上的豹子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斑斓猛虎。 这一次回去,对于擢升为从三品的参将,他的确有着几分把握,因为他口中的大老爷便是他的亲哥哥,现任的山西总兵张应昌,一个手握重权,镇守一方的人物。 “老爷,酒菜准bèi 妥当。”一名家丁跑过来禀报。 张应权向临时扎起的营帐走了几步,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目光掠过远处,转回身对张禄吩咐道,“去告sù 赵拓和金全有,让他们吃完就动手吧。记着,离远一点儿,别坏了老子的酒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二章 刀俎与鱼肉 炊烟渐落,粟米熬成的粥香随风四处飘散。官军的宿地变得更为嘈杂,那些军士蜂拥地围在各处灶前争抢着,喧哗声、咒骂声杂然交织,你推我攘,争先恐后,犹如疯抢一般。 张应权军中的粮米虽多,却不会尽着当兵的吃。如果官军吃得多了,他能卖掉的就越少。除了他的家丁和一些将领外,普通军士大多只能混个半饱。狼多肉少,谁能多抢到一些就算占了便宜。因而这一幕场景在每一次军灶开启时都会出现,当兵的也习以为常了。 闻香裹腹更甚于临渊羡鱼。 那群被征入军中的百姓也变得烦乱起来,平日不得饱食,今晨皆粒米未进,如今已过正午,腹中早已饥肠辘辘,惨不忍闻。 粥香是如此的诱人,竟让他们再也无法安然坐卧,都不约而同地侧目望着官军混乱的情形,而后轻声叹息几下,或低低地骂了几声,懒散地找个舒服的姿势各行其事。 罗刚也坐起身,锐利的目光往来逡巡着,掠过阴沉的天空,又注目于起伏的旷野。前方不远处,一匹战马在悠闲地啃着地上的青草,想是骑马的军士尽顾着抢粥,竟让它跑到了这里。 如果罗刚想走,只须偷偷靠过去,抢了马匹便可扬长而去。 后世在特种部队时,罗刚所学非常繁杂,马术便是其中一项。他训liàn 刻苦,一身马术可谓是相当精湛,纵然官军想追,也未必能追得上。 只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冯林和李全虎都不会骑马,三个人一起来的,他绝不能撇下这两位兄弟不管。 官军依旧嘈杂,罗刚扫了一眼,又转回头,目光露出不屑。 窥一管而见全豹,窥国器而知国本,当兵的如此不堪,可以想见大明的结局是何其必然。历史的车轮虽然寂静无声,却能碾碎一个庞大的帝国,而诸如这些当兵的,却一日日地为着那道车轮铺着道路。 置身于这个时代,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罗刚缓缓闭上眼睛,重新躺了下去,陷入沉思。 “起来,起来,都给老子起来。” 刚躺下不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吆喝声。 罗刚腾地站起身,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十余名军士手持刀枪立在人群外,一边吆喝,脚下不住地踢着起得稍微慢些的百姓。 “将军有令,令你们到前面休整。” 一个小头目用刀指着前方旷阔的荒野喝道。 “在这儿不行吗?”旁边的一个百姓实在不愿再动,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头目立kè 飞起一脚,将问话的百姓踹倒,大骂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让你们去哪,你们就得乖乖去哪。再要罗嗦,老子宰了你。” 旁边的人急忙把倒地之人扶了起来,那人手捂胸口,向后退出几步,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罗刚虽然心中愤nù ,却知dào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向官军大队那边匆匆看了几眼,见官军锅灶未收,帐篷未撤,显然官军没有立即开拔的意思。 “他们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多年军旅生涯的锤炼,使他的感觉极为敏锐,甚至可以从某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方,得出更多的信息。对于官军的行为,他心里立时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现在只能小心行事,随机应变了。…, 拿定主意,他率先打破了僵局,对大伙喊了一声,“既然这位军爷说了,咱们就走吧。”然后迈步朝前面走去。 众人也知dào 惹恼了官军,还得吃苦头,也就跟着罗刚一起动了起来。只是他们都心中很愤nù ,老子也是从军来的,拿不到粮饷不说,还当上了孙子。 “慢着” 那官军小头目喝声再起,“把手里的家伙都留在这儿。” 罗刚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挤到小头目身前,举起手中的木棍,“军爷,就这破东西还算得上是家伙,你看......” 说着话,他双手握住木棍,手腕看似毫未用力地晃动了一下,却听得喀嚓一声,木棍当即从中折为两段。 “大伙两顿没吃东西了,连路都走不动了,都指望着拿这根朽木当拐杖用呢,我们走!” 趁着小头目等人一楞神的时候,他挥了挥手中的断棍迈步走了。 其余百姓跟着鱼贯而去,一些扔掉木棍的百姓也重新拿在了手中,只是他们看向罗刚的目光却多了几分震惊。 虽然官军小头目一时被蒙住了,但这种木棍的硬度如何,这些百姓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木棍比官军的枪杆还要粗一些,若说单单用手折断木棍,他们自忖谁都做不到,也不会做得如此轻松。 “罗兄弟,好大的手劲啊!”冯林也有些意wài ,紧走几步凑过来赞了一声。 罗刚微微一笑,“没什么,只不过一股巧劲。” 这句话他并不是谦虚,这类把戏的技巧除了掌握最佳着力点外,就是一个快字。比如手掌断砖,薄纸割指,都是这个道理。只是他的动作更快,快到双手发力时,瞬间抖动间,两肘在木棍两端快速压了一下的动作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发xiàn 。 “官军好象要动手了,你和虎子在一起,别离我太远。”罗刚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转身离去的十余名官军说道。 “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咱们怎么办?”冯林急问道。 “沉住气,随时听我指挥,希望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罗刚说完,又朝附近的人快速说道,“兄弟们注意了,无论你们听到我说什么都不要慌,也不要回头。我怀疑官军不安好心,有可能把我们当做流寇杀掉邀功。不想死的就听我指挥,现在改变路线,到左前方的小山下,如果情况不好,随时上山。” 虽然罗刚事先做了不能慌乱的提醒,但他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纷纷回头向官军那边观望。 罗刚非常清楚,要想在这帮百姓身上做到令行禁止非常不现实,好在这帮人虽然慌乱,却都信了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随着他改变了方向。 “加快速度,直接上山,官军的骑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罗刚边带人前行,边密切关注着官军的动静,此时他距官军大队已有百步开外,却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官军正在集合队伍,许多骑军已经搬鞍上马,兵器都拿在了手中。 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如果官军没有恶意,只须派几个人前来纠正路线即可,可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这一次,他的喊声起到了显著的效果。百姓们由快走变成了奔跑,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也看到了官军那边的情况。众百姓虽然久居社会底层,常受人欺凌却只能逆来顺受,但他们并非没有头脑。虽然先前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经过罗刚的提醒,他们心中再也没有了侥幸的想法。…, 左前方的小山尚在二百步开外,这是最近的一处高地,此地虽然丘陵起伏,但只有这座小山才能阻挡骑军的冲击。 众人不顾一切地拼命跑去,形如奔命。如果跑上小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虽然只是一线生机,但谁都不想放qì 。 人流滚滚,又奔出了四五十步的距离,后面的官军已经集合完毕,滚滚的马蹄发出暴雨般的重音,潮水般向这边靠近。 “快,快......” 罗刚边跑边呼喊着,此时他非常焦急,追杀而来的官军共分两拨,前面是一百五、六骑军,后面还跟了二百多步军。 如果不能及时登上小山,一旦在开阔地带被官军追及,只骑军的一个冲锋,这些百姓就得被灭掉一半。 骑军冲击步军,无异于屠杀,更别说这帮老百姓了。 奔逃的百姓平日里就难得吃饱,今日又空了两顿,都没有充足的体力。一阵冲刺般地猛跑之后,大多气喘吁吁,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整个队伍也散落开,拉开了一段距离,几个跑得最慢的百姓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此时跑在最前面的百姓离小山尚且有百余步的距离。而最后面的几个百姓已经被官军的骑军淹没。 罗刚痛心地咬了咬牙,他的努力还是没能挽回那几条无辜的生命,可是还有更多的人正处在生死边缘。他来不及多想,劈手从旁边的李全虎手中夺过木棍,“冯大哥,你俩快点上山。” “你呢?” 冯林刚问出这一句,罗刚已经返身向后迎去,他心中大急,顾不上李全虎,立kè 提棍跟了上去。 罗刚料到他会如此,回头间急喝道,“回去,我没事的,你跟着倒让我分心。带着兄弟们上山,坚持到天黑,晚上突围,我去了。” 冯林一跺脚,拉着李全虎,招呼众人再次向小山奔去,只是他心中如同堵了什么一般,格外难受。 他知dào ,这一去,罗刚必定九死一生。 第三章 螳臂挡车 官军骑兵势如潮水,发出轰鸣的蹄声,向逃亡的百姓席卷而来。 他们把这当作一场游戏,一场以杀戮为乐的游戏。 这样的游戏,在大明军中时常上演,而那些官军就是在这样的游戏中从胆怯到麻木最终变成了冷漠。 他们哄笑着,得yì 地扬起了手中的屠刀。 众多官军中,一马当先的是把总赵拓。此人原是山西总兵张应昌的家丁,本来没什么领兵打仗的本事,就是因为他处事灵活,善于逢迎上意,为主家办了几次漂亮的差事,才被张应昌破格提拔使用,硬是提到了把总的位置。 在张总兵帐下,他曾跟着大军参与了几次围剿流寇的作战,千军万马中,他一个小小的把总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张应昌再想提拔,无由无据,又担心军中人心不服,生出事端。 因而,这一次应驻藩太原的晋王秘邀,派兵巡防地方时,把赵拓调到了张应权的帐下听用。 赵拓虽然职位卑微,却深谙官场的那一套,知dào 此番若是伺候好了张应权,回去之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故而这一段时间,他办事格外卖力。张应权能劫掠来许多财物,可以说,赵拓居功甚伟。就连碰到姿色出众的年轻女子,他都是第一个孝敬给张应权。 虽然他没有出色的军事才能,但欺压普通百姓却是威风八面,毫不手软。 太原府一带,尚未有流寇侵袭,张应权很清楚。 他将这二百多百姓征入军中,有两个意图:一方面因为他的帐下只有五百多军士,用这些人可以壮壮门面,做做样子给晋王看。另一个方面,太原境内也不安靖,时有蟊贼出没。普通蟊贼于流寇不同,他们不敢攻城掠地,也不敢主动对官军下手,只是到处打家劫舍而已。但张应权为防止一旦真的遇到大股草贼时兵力不足,才做出此举。有了这些百姓,也可壮壮声势,抵挡一阵,再不济也可以当成炮灰。 如今,张应权接到兄长调兵回防的军令,马上就要带军离开太原府,这些百姓对他来说再无用处。 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他们的脑袋可以让他在军功簿上大大地添上一笔。所以才把他们带到荒郊野外准bèi 动手。 因为张应昌的关系,他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了骑军把总赵拓。 杀良冒功的事,赵拓干得多了,此时他如凶神恶煞一般纵马砍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落在后面的百姓,已经有二十几人被他的骑军放倒,再往前面,奔逃的百姓愈见密集。 那些人都是向着小山方向逃窜,因而形如逆流而来的罗刚显得格外突出。 赵拓又一刀砍倒一个百姓,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罗刚哈哈大笑,心中暗想,看来这人是吓傻了,居然如此不辨方向,反向这边跑了。 他根本就没把罗刚当回事儿,继xù 策马追杀,反正这些百姓都要死,先杀谁都没有区别。 这次,他追的是另一名落在后面的百姓,战马奔驰间,手中斩马刀高高举起,只待临近对方身后便力劈而下。 那人听到快速迫近的蹄声,心中惊骇万分,慌忙扭头观望,只见赵拓距自己不过七、八步之遥,眨眼之间便会被追上。 他来不及多想,用力将手中木棍向后甩出,希望能打中对方或起到些拦阻的效果。…, 只是木棍刚一脱手,他就知dào 这个想法彻底落空了,因为太过慌乱,那木棍竟是横着飞了出去,方向偏离了太多。 死亡的阴影立kè 笼罩在了他的心头,此时他心中再无侥幸之念,只是下意识地亡命奔逃,做着最后的挣扎。 赵拓目射凶光,催马快速靠近,手中斩马刀已经做势欲劈。 恰在这时,罗刚赶到了近前,手中木棍迅猛刺出,棍端笔直地迎着赵拓的坐骑向马头狠狠扎去。 见到罗刚迎上来就动手,赵拓才弄明白,原来这人并非弄错方向,而是想螳臂挡车,自己找死来了。 他的一句“找死”尚未出口,胯下战马却因为木棍快速地扎到了眼前,感应到了极大的危险而本能地长嘶一声,瞬间止住迅猛的去势,猛然人立而起。 直立起来的马身几乎在一瞬间与地面垂直了。 赵拓猝不及防,巨大的掀力致使左手的缰绳脱手而出,身体一下就被掀下了马背。 罗刚一式险招得手,借着木棍刺出的惯性,奔至马侧,趁着马蹄刚刚落下的空当,抓住马缰,飞身跃上马背。 赵拓落马,罗刚夺马,这两个变故本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当罗刚跃至马上,后边的骑军才堪堪赶到。这也是赵拓急于立功,想在这次动作中多出些彩儿,因而把众多部下都甩在了身后。 他辖下的骑军都清楚这位把总的心思,都只跟在他的后边冲杀,谁也不敢有所僭越,超过他的马头,因而才使他首当其冲地遇上了罗刚。 罗刚提棍反冲回来,本意就是想夺一匹战马,稍微阻拦一下官军的追杀,如果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最好,即便不行,他也可以向别的方向逃走,吸引一些骑军,减轻百姓的压力。待他甩掉官军后再偷偷回来,配合幸存的百姓夜间突围。 因而他才在临来前向冯林说了那番话。 匆忙之间,冯林也没时间多问,竟先入为主地认定罗刚是怀着必死之心去的,那些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只是,让罗刚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运气这么好,第一个就碰到了赵拓这个倒霉孩子。赵把总摔落马背,竟然起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跟在后面的骑军慌忙紧急勒马,拨转马头,向两侧逸出,生恐一个不小心将赵拓踏成肉饼。 其形恰如水势遇到大石,激流两分,给罗刚留出了一块很大的空间。 罗刚方要按原来的想法行动,却意wài 地发xiàn 了另一个惊喜。他右脚认镫之时,居然踩到了赵拓的一只脚。而那只脚正在用力向外抽拽。 罗刚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拓仰面躺倒在战马右侧,右腿直直伸到了马镫处,竟是落马之时,右脚未能摘下,挂在了镫间。 如此良机,岂能不善加利用。 他立kè 改变了原来的计划,用脚死死地踩住赵拓的踝部,生恐他脱落下去。同时缰绳一带,左脚用力一磕马腹,座骑四蹄扬开,在官军尚未形成的包围圈中画出一个大圆。 赵拓如同杀猪般的惨叫声与马蹄声同时响起,其声音凄厉、狰狞,如同另类的军令一般,众骑军纷纷退后,躲开被战马拖曳着甩了起来的赵拓。 数圈兜毕,罗刚已经将周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百余名骑军都已经被他吸引过来,乱马纷纷,再无人上去追杀奔逃的百姓了。…, 马势稍微一缓,被拖在马下的赵拓才喘出一气,凄厉地喊了起来,“放箭......放箭......射他......救我。” 罗刚岂能给对方从容出手的机会,他纵放缰绳,催动战马,挥舞木棍向前方的官军冲去。 惨叫声再次从马后响起。 前方的官军见罗刚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其势凶猛,俱不上前硬拼,纷纷各怀心思向两侧躲闪。 这也是因为赵拓平日在军中颐指气使,经常欺压勒索当兵的,众军士饱受其害却敢怒不敢言。到了关键的时候,谁还愿意拿自家性命前去相救。 甚至有的军士还幸灾乐祸,恨不得赵拓被奔马拖死。 只有他的几名亲信听从了命令,弯弓搭箭射向罗刚。 这几个货色平日少于操练,就连固定靶位也不一定能射中,如今仓促出箭,又射的快速移动靶,天又有风,岂有奏功之理。 几枝乱箭四下横飞,倒是有两枝射中的自己人。 “不要误伤了把总大人。” 协总郭兴适时喊道,此人在骑军中地位仅次于赵拓,平日里与赵把总貌合神离,心中对他颇为不服。 此时见赵拓如此处境,立kè 意识到这对自己是一个机会,如果赵拓性命不保,把总之位空了出来,自己极有希望就此上位。 官军的心思本来就不在搭救赵拓身上,现在协总郭兴又下了军令,自然谁都不想担上误伤把总的罪名而遭无妄之灾。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如果赵拓的亲信着意围杀,罗刚想要冲破包围,势必要经过一番血战。 而郭兴的一句话,却成了罗刚的保护伞,其效果不亚于曹孟德长坂坡上的那道军令——莫伤了常山赵子龙。 同样都是姓赵的,赵拓和赵云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正因为如此,罗刚凶神恶煞般冲向围在外面的官军时,诸多官军只是虚张声势喊了几声,并没有人拼死阻拦。 赵拓被奔马拖得遍体鳞伤,随着地势的起伏身体不停地颠簸着,一起一伏之时,他模糊地看到属下所谓的救援表现,心中一阵寒凉,一阵恼怒。立时想破口大骂,甚至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全部杀掉。 奈何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地面剧烈的摩擦让他真的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眼睁睁地拖向黄泉路口,却再也无能为力。 第四章 人心不古 冯林在退向小山的过程中,一直关注着后面的情形,罗刚的生猛表现尽入其眼底。他本以为对这位兄弟知之甚深,经过今日之事,才知此子原是深藏不露,不禁暗暗诧异。 此时他已登上一截山坡,驻足回望,身后气喘吁吁的百姓络绎而至,就连落在最后人也抵达山脚。 “总算逃过了第一道鬼门关!” 长出了一口气,他一边催促百姓尽快登山,一边为罗刚提心吊胆。身边的李全虎紧拉着他的衣襟,手紧张得簌簌发抖。 眼见罗刚几乎被官军围住,而他似乎是毫不畏惧,策马前冲,对面的十几骑居然闻风而溃,不敢丝毫阻拦。 官军的心思都装在他们各自的肚子里,冯林自然无从知晓,在他看来,罗刚完全是凭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闯了出来。 一些登上山坡的百姓也在关注着罗刚的处境,当罗刚把官军甩在身后,向这边狂奔而来时,人群中爆fā 出一阵欢呼声。 在他们眼中,罗刚是一个英雄。 他们的命,就是这个英雄所救。 罗刚纵马奔向小山,目光却一直留意身后,他最担心的是对方不顾一切地放箭。 好在有了郭兴的军令,就连赵拓的亲信也不敢随意乱射,尤其是一前一后的角度,没有人敢保证不会射到把总的身上。 将近山脚时,罗刚对着上面大喊道,“立kè 上山。”同时将木棍在坐骑的屁股上猛地一抽,“驾” 战马受痛,长嘶一声,四蹄撒开,借着强dà 的惯性直向山坡冲去。 这座小山大约四、五十亩方圆,这一侧的坡度不算太陡,但也有三十多度的样子。山坡并不平坦,生着一些灌木,也有许多突起的山石。 战马将要奔至人群时,冲力用尽,罗刚翻身下马,望向后边的官军。 那些骑军并没有追来,而是分出两队,向小山两侧合围过去,看样子是怕他们翻山走掉。再后面,官军的步军也已经跟了上来,与骑军会合到一处。 “冯大哥,马上带几个人到山顶,严密监视各个方向,随时留意官军的动静。” 看到人群迎了下来,罗刚一边把缰绳交给李全虎,一边对冯林下令。在此非常时期,他在特种部队身为指挥员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令人奇怪的是,冯林等人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妥,随着一声答yīng ,十多人立kè 向上跑去。 “去几个人把赵拓抬上来,其余人立kè 登山,沿途多搬些石头上去。” 罗刚继xù 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方才策马登山时,挂在马镫上的赵拓被拖曳而上,不知什么部位猛烈地撞到了山石上,一挫之力竟使他脱镫而出。如今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快大石旁生死不知。 一番生死挣扎,众人幸脱虎口,然而危险并未就此离去,接下来也许是更为激烈的功防。 罗刚义不容辞地进入指挥官的角色,众人的命运到底如何,全系于他一身。肩承重责,不容有失,哪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将致众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因而,他迅速地斟酌着当前形势,未雨绸缪,将所有事情都想到了前面。 他的话音刚落,立kè 有几人奔下山坡,架起赵拓,迅速登上山坡。其余人也都按着他的吩咐,搬起石头向上攀爬。 “姓赵的死了。” 罗刚站在原地,犹在审度之中,一名架着赵拓的汉子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带上去,吊到树上。” 罗刚挥手说了一句,转身随着人群上山。 虽然别人不知dào 带着死人上山是何用意,但没有人多问一句,他们心中已经生出一种感觉,对这位年轻英雄吩咐的事情,开始无条件的服从。 登至山顶,罗刚环目四顾,查看周围的地形。山顶略为平整,容下这二百余人绰绰有余,刚好适合防守。 四面山势大体相同,从坡顶到坡脚,斜线距离约五六十步。若官军仰攻,相对来说,还是防守方居于优势。 略一沉吟,罗刚将诸人召集到一处,用手指着远处荒野中二三十具尸体高声说道,“兄弟们,官军穷凶极恶,许多兄弟业已丧生,此时别无他途,唯有以死相拼,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只要能支撑到天黑,趁着夜色,我们必能突围出去。兄弟不才,粗通兵法,若有所令,望诸位兄弟善加遵从。所谓令行禁止,严从调度才能共度危局,我们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搏。” “罗兄弟,你放心,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冯林率先响应。 “我们也是,全听你的。” 其余诸人纷纷喊道。 这些人皆是平民出身,很少有读过书的,此时见罗刚侃侃而谈,言辞有度,气度从容,对他不由生出几分高深莫测之感,对逃得性命又多出了几分希望。 “好,现在开始。” 罗刚将挂在马上的一杆鸟铳和弹药罐摘了下来,道,“来两个人杀马,两人拾柴,其余人立即搜集山石。注意,只在附近,不要走远。” 众百姓听说要杀马吃肉,立kè 都来了精神,短暂的分工之后,各人都行动起来。 罗刚站在山顶,看了看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的官军后,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 若官军立即登山作战,形势对他们还是极为有利的。 只可惜,因为内部原因,他们丧失了最佳战机。 骑军协总郭兴见百姓业已登山,为防止对方逃脱,他令骑军四面布防,将兵力分散开来。 统领步军的是另一位把总——金全有。 本来他以为凭着骑军处理那些百姓游刃有余,他的步军不过是摇旗呐喊,壮壮声势而已。 直到发xiàn 前方出了变故之后,他才加快速度赶了上来。 问明情况后,他有些吃惊,也有些幸灾乐祸。苍天有眼,该着这份功劳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的步军只有二百六十人,与百姓现在的数目大体相当,而百姓中居然有如此亡命之徒,即便他把功劳拿在手里,也会出现一些伤亡。 于是他找到郭兴,商谈和兵攻击事宜。 按他的意思,先进行用鸟铳和弓箭攻击,然后骑军下马作战,与步军共同登山。 料不到比他职位尤低的郭兴竟不摆他,而是以骑军只在平地作战为借口,拒绝与金全有合zuò 。 金全有一气之下,也就没有下达进攻号令,反正是骑军失利在先,若张应权问责也问不到他的头上。 为了掌握主动,他将步军布置一番后,策马回营,去找张应权。 郭兴惟恐金全有先进谗言,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他,也赶忙跟了回去。 此时军帐中,张应权愤nù 地将酒盏摔在地上,用手指着郭兴和金全有怒骂道,“你们这帮废物,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明白。” 郭兴急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禀将军,赵把总身先士卒,同流寇英勇作战,不料流寇皆是亡命之徒,赵把总身陷贼手,我等投鼠忌器,为了保全赵大人性命,因而不能迫进。如今卑职已经将流寇围住,必保无一人走脱。”…, 张应权点了点头,问道,“赵拓怎样了?” “回将军,赵把总如今生死不明,但依卑职所见,恐怕凶多吉少。” 张应权敛目思索片刻,道,“郭兴,本将军着你暂代把总一职,统领骑军,通力剿贼。” 郭兴心中大喜,立kè 深施一礼,“卑职誓死为将军效力,必不辱命。” 张应权挥了挥手让郭兴退后,而后转向金全有,“金把总,赵拓死战之时,你在何处?” 听到张应权的语气,金全有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平日里,张将军招呼部下都直呼其名,现在居然唤他的官职,必无好事。 他顾不得满地酒盏的碎片,慌忙趋步跪倒,仓皇说道,“回禀将军,因卑职统领的是步军,速度不及骑军,赵把总被百姓掳去之时,卑职尚未赶到。及至抵达后,与郭协总......” “大胆” 没等他说完,郭兴立kè 暴喝一声,“金把总,你着意为流寇开脱是何用意?那些流寇怎么就成了百姓,难道是对将军有所不满?” “不是,不是。”金全有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辩解,“将军,卑职一时口误,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将军不要听信郭协总挑拨之言。” 虽然杀良冒功之举已成为大明军中的常例,但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正在做着这件事,正如后世所谓的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身为领军者,张应权谋的就是功名前程,任何于他不利的说辞都将触动他的这道逆鳞。 哪怕对方是无心之过。 因而他心中非常不爽,用厌恶的目光看了金全有一眼,说道,“金把总似乎忘了,本将军已令郭兴暂代骑军把总之职,你应该称他为郭代把总吧?” “是,卑职驽钝,是该称为郭代把总。”金全有急忙跟了一句。 “还有,你自称罪该万死,本将军念你平日尚有苦劳,暂免去死罪。步军交由郭兴统领,战后听参,你先归军吧。”张应权继xù 说道。 把总是正七品武官,任免都须报经兵部核批,以张应权游记将军的职位无权私自任免。但用兵在外,主将可据情便宜行事,象这样暂时解除金全有的兵权,还是在他权利范围之内的。 如这类情况,上官一纸劾状递到京中,除非京中有身居高位的强势人物替他说话,否则一参一个准,基本上金全有就废了。 金全有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卑职遵令。”而后,垂着头缓缓地退出了大帐。 等他刚一离开,郭兴立kè 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叩头道,“多谢将军大人栽培,卑职愿肝脑涂地,以报将军大恩。” “好了,起来吧。”张应权将一支令旗递到郭兴的手上,微露霁色道,“秉乾(郭兴的表字),本将军可等着今晚到岚县过夜呢!” “将军放心,卑职定一鼓而竟全功。”郭兴手持令旗施礼道。 等郭兴退出了大帐,张应权对站在身旁的张禄吩咐道,“立kè 整顿车辆,静候首级。” 第五章 猪一样的敌人 “你们看,姓赵的是官军的把总,应该说他的本事很大,可是怎么样?他不也是跟死狗似的被吊在了这里。所以说啊,官军没什么可怕的,别看他们手里有刀有枪的,那些都是吓唬人的玩意,要是碰到了不怕死的,他们一下就怂了.......” 小山上,罗刚指着吊在树上的尸体做着战前动员。 山是石山,有草有树,也有石头,但可以搬来御敌的浮石并不太多。 二百多人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附近能搬得动的石头集中到了山顶,当他们重新聚集在罗刚的身边时,他发xiàn 有很多人的气势弱了下来,甚至有一些人看着山下的官军露出了怯意。 对于即将到来的攻防战,这种状态绝对不行。 要想战胜敌人,须有必胜的信念。兵贵于勇,则狭路可胜;兵行于令,则进退有度。 身为特种兵少校的罗刚深谙用兵之道,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百姓调动起来,让他们迅速成为一名战士,而不是任人宰割的平民百姓。 “你们别看官军人多,俗话说老虎一个能拦路,耗子一窝喂老猫,官军再多,都是些吃屎的货。官军拿的是饷,吃的是粮,如今他们半年没拿到饷银了,吃也吃不饱,谁还肯真的去卖命。即便他们攻山,也是狼上狗不上的,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而且咱们比官军更占有优势,咱们是居高临下,官军只能仰攻。咱们以逸待劳,官军还需yào 登上山坡,地形对他们更为不利,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伙听从我的号令,咱们拧成一股绳,只要支持到天黑,就一定能突出去。” 罗刚的一席话,把众人心中的怯意驱散了许多,他们看看赵拓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想想罗刚所言的可行性,心里塌实下来。 除去山下不幸丧生的百姓,共有二百五十多人登上山顶。为了便于调度,罗刚在简短的动员之后,将他们平均分成五队,每队推举一人担任管队。 他这边刚刚安排完毕,山下的官军开始有了动静。 罗刚从山顶上看到,官军只留下七八十名骑军环在小山四周,其余骑步军分为三队,一队八十人左右的鸟铳兵向山脚靠近,正是他策马登山的一侧,也就是东北方向。 有四五十名弓箭手形成一队向山后绕去,而另一队手持刀枪的步军则紧跟在他们身后。 见此情景,罗刚立kè 有了判断。他迅速下令,“甲队、乙队全部脱掉上衣,用木棍支撑起来,遮挡官军弓箭。其余人向这边靠拢,随时听候号令。” 一声令下,甲乙两队的一百多人立即动作起来,他们的穿着都很破旧,谁都不会心疼衣服。 衣角和袖子系在木棍上,四根木棍就架起了一个遮箭棚。 这种防箭方式是罗刚早就想好了的,他对官军可能会展开的种种攻击方式做了充分的估计,只是对方没有行动之前,他也只是以静制动,随机应变。 罗刚并不在意官军的鸟铳兵,相比来说,弓箭手比鸟铳兵更具有威胁性。 小山的东北和西南两侧,从山顶到山脚的斜线距离大体相当,都在五六十步左右。 一般情况,这个距离,无论是弓箭和鸟铳都具有强dà 的杀伤力,甚至鸟铳的杀伤力比弓箭更大。 但是,当官军处于仰攻的状态时,情况却恰恰相反。…, 由于发射角度的原因,无论弓箭和鸟铳都不可能直接射中山上的人。鸟铳只有在直线发射时才有杀伤力,罗刚这边只须隐藏住身形,鸟铳的威胁就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鸟铳装填弹药的步骤较多,需yào 完成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如果再次发射,又多了一个把铳管的药渣倒出来的步骤。 即便操作熟练的射手,用后世的时间来算,也需yào 一分钟的时间才能完成一次发射,动作不熟练的射手,两三分钟发射一次也属正常。尽管鸟铳兵有八十人,除了分波发射外,根本无法形成连续攻击。 这也是罗刚当时从官军的包围中冲出来时,官军只开弓放了几箭的原因。如果使用鸟铳,等他们装好了弹药,估计罗刚已经跑到了山顶。 而弓箭却比鸟铳好上一些,弓箭手在东南方向,处于顺风位置,可以采用吊射的方式进行攻击。 吊射的攻击力远比直射弱,即使箭矢射中衣服,也可以阻挡箭尾的翎羽,卸掉部分力量。 即使射中下面的人,只要不是要害部位,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罗刚做为后世的职业军人,对与军事有关的知识大多有所了解,哪怕是弓弩之类的远程冷兵器和鸟铳这种原始的火器也同样如此。 官军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当一百个遮箭棚扎束妥当时,他们尚未发动攻击。 罗刚心头稍微一松,再次下令,“丙队、丁队也脱掉上衣,下移一尺远再扎一层遮箭棚。 四队百姓脱掉了上衣,山顶上大多是赤着上身的汉子来回晃动,这种感觉相当于统一服装,看起来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气势。 乙队的管队大约三十多岁,名叫佟川,他将最后一处上衣系牢后,看了看四周,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这要都是女人该怎么办?” 这句话引得周围的人爆fā 出一阵笑声。 丁队的管队黄大牛笑完之后,想了想,说道,“那也得分两层。” “那个吗?该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佟川再次笑了起来。 罗刚正在山顶边缘观察官军动静,听到众人的说笑,他是又喜又气。喜的是,众百姓在此时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紧张,这种精神状态更有利于同官军作战。气的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扯这个。 他板起面孔,回头说道,“现在我们在上面,官军在下面,随时可能放箭。听我号令,东南、西北各留一个遮箭棚,其余的集中在靠近西北方向,全部紧密排列,除监视官军人员外,全部进入遮箭棚下躲避。” 他的号令如同圣旨一般管用,众人停住笑声,立kè 行动。很快,近百个五颜六色的遮箭棚拼接到一起,百姓们嘈杂着躲了进去。 “地方不够用啊” 有人在外面喊道。 “进来上摞”里面有人回答。 “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啊?” 又一声响起。 罗刚彻底无语了。 ...... 协总郭兴意wài 地取得了骑军和步军的指挥权,立时变得春风得yì ,豪情万丈,决心以破竹之势迅速剿杀被围百姓,以巩固自己的现有职位。 他身在军中多年,耳濡目染,多少也对用兵打仗的事情知dào 一些。为了展现出自己运筹帷幄的才能,他特意做出分兵部署。 当他调度完毕,准bèi 发动进攻时,才发xiàn 仓促之间居然忽略了一件重yào 的事情——没有准bèi 战鼓。…, 想到对张将军所说的“一鼓而竟全功”的话,他决定暂不进攻,等到把鼓取来再战。 没有战鼓,那叫打的什么仗?不但指挥不便,而且没有太大的声势,显不出自己的威风,新官上任的第一脚踢得就不那么响。 于是他亲自带人回营取鼓,按说这事无须他亲自出马,但他却担心自己这边迟迟不发动进攻,会使张将军不悦。 而且还有一件事,他也觉得应该回去见一下张应权。 这件事与赵拓有关。 在营帐中,郭兴看出了张应权的意思,那就是他放qì 了赵拓。但郭兴知dào 赵拓是山西总兵张应昌的人,他非常想让赵拓死,但绝对不想与此事有任何干系。 赵拓的尸身被吊在山顶,他看到了。所以他想让张应权知dào ,赵拓是在他攻山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一旦将来张总兵问起来,张应权也可以为自己澄清。 这两件事碰到了一起,他一次给办了。 只是郭兴并不知dào ,就因为他的耽搁,给罗刚带来了宝贵的布置时间。 再次回到小山西南方的主攻阵营,郭兴气定神闲地环顾了一下众官军,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流寇已成瓮中之鳖,诸军须奋力剿贼,本官有令在先,畏缩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怠军懈战者斩,军法无情,诸军好自为之。击鼓,放箭。” “咚、咚、咚......” 随着他的号令,战鼓声响了起来,鼓点由慢而快,渐渐密集,传向远方。 近五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乱蓬蓬的箭矢顺风向山顶飞去。 从小山的另一边,鸟铳发射时的爆响声也连成一片,压着鼓声传了过来。 郭兴端坐马上望着山顶,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山顶的情况,击鼓之前,他也只看到几根木棍挑着件破衣服在山顶晃动。 当时他还轻蔑地一笑,就这帮草民还打起了大旗? 现在那杆“大旗”不见了,他在猜测旗手是不是被射倒了,山上的草民会死掉多少。 总之,他一直带着笑容,对弓箭手的表现非常满yì 。 只有金全有站在他的身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些弓箭手使用的都是十个力的弓,开这种弓需yào 一石的力。先前几箭时,大多数弓手还能将弓拉满,越到后来,力qì 便显得不足,箭射出去时不再如先前那样快速有力。 当射到十余箭时,这些弓手使出吃奶的力qì 也无法射出多远,诸多箭矢虽然顺着风,却也射不到山顶,在山坡上纷纷掉落。 郭兴见此情景,摆了摆手,令鼓手停下,听了一会儿,却没再听到另一边鸟铳的发射声。 他有些不悦,却没派人去查看,而是令弓箭手放下弓箭,抽出腰刀,随着二百多步军后面登山,准bèi 收拾残局。 他的这种战法类似于后世热兵器时代的先炮轰,后冲锋,本来没什么毛病。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罗刚。 第六章 狼一般的队友 鼓声一停,罗刚立即从遮箭棚中弓着身子跑至西南一侧,隐身在一堆石头后面向下观望。 冯林和李全虎随后跟了上来。 “罗大哥,官军冲上来了,怎么办?”李全虎紧张地问道。 “别害pà ,按原来说的,听我号令行事。”罗刚退回身说道。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凑到了跟前。 罗刚对此很无奈,先前在遮箭棚中,他几次强调号令的事,让大伙不可擅自行动。可是要指望这些百姓全都做到令行禁止,还真是很难。 眼前情况紧急,他没时间责备这些人。 扫了一眼扎成了刺猬一样的遮箭棚和棚下的百姓,他高声说道,“官军正在登山,兄弟们立即出来,听我号令行事。” 这些人还比较听话,一声令下,他们纷纷从里面拱了出来。 “拆掉遮箭棚,都拿上棍子,甲队、乙队到石头后准bèi ,丙队、丁队随后待令,戊队注意其他三面,随时听候号令,受伤的兄弟原地休息。” 快速布置之后,罗刚手持木棍返身回到山边,身后六七十人跟了上来。 此时,官军刚刚从山脚向上推进了十几步的距离。包括持刀的弓箭手在内,官军共二百四五十人,他们分散开,呈小扇面的包抄攻击阵形。 最前面的官军不愿率先登上山顶作战,故yì 压制了登山速度,别人也怀着大体相同的心思,因而整个官军的进攻显得十分缓慢。看其样子,竟有如游山玩水一般。 即便如此,罗刚依然发xiàn ,身边的百姓也有些紧张。 罗刚很清楚这也怪不得他们,大敌当前,让这些可能连猪都没杀过的百姓去与官军作战,没吓尿裤子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年的新兵第一次跟着他执行任务时,也都有或多或少的紧张存zài 。要想改变这种状态,只通过语言是不行的,必须要经过不断的锤炼,在生死之间才能成长起来。 为了使他们增强一些信心,罗刚立即发布了新的号令,“丙队、丁队分别到左右两侧十步处,你们要做的是,大吼一声‘杀’,然后拿木棍站出来。注意全都笔直地站着,谁都不许说话,要站得像根枪似的。” 两队百姓在管队的带领下,迅速按着罗刚的吩咐到达指定地点,他们知dào 官军的弓箭手都没带弓,心中并不担心被射到。 “杀” “杀” 接连两声喊声响起,两边各冒出了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安静笔直地怒视着官军。 喊声太过突然,正在登山的官军猛然吓了一跳,全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向上观望。甚至有两名军士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事,立kè 习惯性地调头就跑。等跑了几步之后,才看清情况,又重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看,官军吓得,那两个小子胆子更小,咱们喊一声,他们就吓坏了,真怂!” 罗刚用手指着山坡上的官军对旁边的人笑着说道。 旁边的百姓跟着笑了起来。 官军那种突然受到惊吓的惊悚反应都落入了百姓的眼里,那种迟迟不敢再迈步的样子明显暴露了他们的胆怯。 这一幕比任何说辞都更有力,那些百姓真的感觉官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感觉身上都似乎多了许多力qì 。 其实,那一声喊,的确吓了官军一跳。 但真zhèng 让他们怯步不前的却是这些汉子的状态,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笔直地站着,却格外地静,静成一杆枪,静成一棵树,如同久经沙场的死士,如同引而不发的利箭。…, 每个官军都被震骇住了,这还是那些百姓吗?这是那些被弓箭暴射后的柔弱平民吗? 跟在官军后面督战的郭兴也被吓住了,事发突然,他缺少的就是在战场上临机应变的能力。 按他的想法,山顶那些人肯定是死伤一片,二百多官军上去,就是屠鸡杀狗一般。 眼前的情景,他完全没有心理准bèi ,他呆呆站在那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他们怎么没被箭射伤? 等他意识到自己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时,才放下心中的疑问,仔细观察着山上的情况。 正面山顶上,他看到有一些人伏着身子,不是很多的样子,再就是那两边站着一百来人。看样子一阵乱射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估计上面能动的都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的自信心又膨胀起来,他想再次击鼓催军进攻,但一想到在张将军帐中所说的那句“一鼓而竟全功”,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再击鼓,可就是二鼓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于是,他挥舞着手中的刀高声喝喊,“立即登山,流寇虚张声势而已,怠慢不前者,立斩不饶。” 官军在以往的作战中,时常有被领兵将领杀掉立威的,所以每个官军都不想当那个倒霉鬼。在郭兴的喊声中,他们又开始了缓慢的移动。 只是他们的登山的队形却发生了变化,因为有那两处持棍静立的百姓,分散在两边的官军都自然而然地改变了路线,从两侧向中间靠拢,集中在一起向上攀爬。 罗刚见此情形,高兴得一握拳头,真是苍天有眼,没想到一番动作居然误打误撞地成全了自己。 “官军又上来了。” 旁边的一个后生,喊了一句,举起面前的石头就要向下砸去。 “住手” 罗刚厉喝一声,止住了他的动作,再次低声下令,“所有人都听好了,完全按照我的号令行事,我让你们砸时再砸。我不发令,谁都不许动。” 那后生一吐舌头,继xù 把注意力放到了官军身上。 官军一步一步地向上移动,一步一步接近山顶。 上面却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就连那丙队和丁队也依然如故安静地站着,没有人乱动。 随着官军的靠近,众人都有些着急。 “我们砸吧,官军要上来了。” “砸吧” 不时地有人向罗刚请战。 罗刚只是紧盯着官军一言不发。 二十步,十五步。 当官军距离山顶只剩十五步时,冯林沉不住气了,他推了推罗刚,说道,“罗兄弟,砸吧,不然官军真的要上来了。” 罗刚依然紧盯着官军,低声下令,“去两个人召回丙队、丁队。现在注意,一会儿听到我下令,甲队、乙队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石头砸下去。我喊‘停’时,全都不要砸了,哪怕石头就在手上也不要砸了。只要‘停’字一出口,甲、乙、丙、丁四队立kè 随我一起冲下去。兄弟们,一会儿,我们就是猎人,官军的命就攥在我们手里,不要怕,使劲杀。” 他说得非常细,没办法,面队这些百姓,言简意赅肯定不行,只要一个细节嘱咐不到,都有可能破坏掉他的全盘计划。 听到罗刚的吩咐,甲、乙两队的百姓,全都把手放到了石头上,随时准bèi 砸人,其余百姓也持着木棍,蓄势以待。…, 一时间,山顶上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刮过的山风此起彼伏。 官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七步,六步,五步。 当官军距离山顶只剩四步时,罗刚突然暴喝一声,“砸” 山顶上的石头密集得如同雨点似的向官军砸去。 四步,在后世也就是六米的距离,山顶的人居高临下砸下去,势若奔雷,决非肉体所能抗衡。 首当其冲的十余名官军,还没来及做出反应,便被密集的石头砸倒。那些石头稍微一顿,又滚向后面的官军。而更多的石头,直接在石质山坡上跳动着,呼啸着砸了下去。 顷刻间,惨叫声连成了一片。 官军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蜂拥向山下溃逃。 “停,杀下去。” 罗刚时刻观察着战机,此时他再次喝了一声,手持木棍向山下冲去。 其余人也跟在他的身后,追向官军。 开始时,前面的官军为了躲避石头,还是倒退着下山。 当山上的人冲下来时,他们再也顾不上滚滚而下的石头了,纷纷调头就跑,深恐被后面的人追上。 跑得最快的倒是官军的后队,前面的人遭袭,这些人立kè 做出反应,向后溃败。郭兴杀了一人后,见败局已定,再无挽回的余地,也就跟着人群向下退去。 二百多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二百根木棍,声势非常浩大,凡被追上的官军,都享shòu 了一阵乱棍。有些被石头砸倒的军士又被劈头而来的棍棒补上。 身后有大石头滚滚而下,再后面是一群光着膀子的亡命之徒,众多官军被这种气势所震慑,毫无抵挡之力,在疯狂的攻击下纷纷倒地。那些官军的尸体犹如猩红的花朵,乱七八糟地开放在山坡上。 罗刚冲在最前面,一条木棍横打竖劈,死在他手上的官军竟有六、七人之多。 当率着众人将将追到山脚时,他止住了脚步,手中木棍横着向空中一举,高声下令道,“停,拣兵器上山。” 这一次,真是令出如山倒,身后的人没有一人迟疑,立kè 转身,各拣兵器。只是有些人在拿兵器的同时,也在官军的怀里摸了一摸。 他们都知dào 官军虽然半年没发军饷,但这段时间抢掠时,他们多少都有所藏私。 对这一现象,罗刚自然不会多管,这是该属于他们的战利品。 郭兴混在溃兵中逃到山下,脚下却不敢丝毫停留,依然向后溃退,连带着他布置在山下的十几名骑军也跟着人心惶惶。 直到有人告sù 他,说流寇已经停了下来,他才收住败军。 看着身边仅剩的六、七十人,郭兴脸上一片铁青。 一直跟在他旁边的金全有此时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第七章 鸟铳也是狙击枪 马肉在火焰的炙烤中发出诱人的香味,如同某种有着特殊功效的药物,让山顶的人群变得兴奋起来。 人们东一堆,西一堆地烤着马肉,咽着唾沫谈论着刚才的大战,大声地呼喊着喧哗着。 官军的乱箭射来之时,马皮只剥了一半,直到现在他们才有机会坐下来享shòu 这一切。 几个没心没肺的后生围着火堆吹起了牛皮。 “我冲上去,一棍一个,一打一个准儿。” “那你不行,我一棍子就打死俩......” 旁边有人听不过去了,用手向他下边一捏,笑道,“毛都没长全呢,少在这吹牛,哎呀,这么硬,什么家伙?” 那吹牛的家伙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一棍打死俩,你还不信,我这是金刚不坏之身。” 说着话,他在裤子里一掏,摸出两小块碎银,“光着膀子,没地方藏,只好藏这儿了。” 周围立kè 爆fā 出一阵哄笑声。 那家伙却不以为意,对着众人呲了一下牙,站起来跑到坐在不远处的罗刚身边,递过来一块碎银,“罗大哥,这次多亏了你,这个给你。” 罗刚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人,虽然他们有时话语粗俗,但粗俗中却透着质朴和可爱。他挥了挥手笑道,“你的命根子,我可不敢要。” 随后,他站起身,高声说道,“大伙尽快吃,赶紧恢复体力,随时准bèi 再打一场。” “怕个鸟啊,官军太怂了。”人群中立kè 有人喊道。 “怂?那分跟谁,平时官军跟你一瞪眼睛,你不尿裤子?要不是罗大哥领着咱干,你还在这儿吃马肉,估计要喂老鸹了。大伙说对不对啊。” “那当然了!” 其余人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大伙七嘴把舌,场面更加热闹。 罗刚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更为塌实,正所谓士气高昂,军心可用。经lì 了方才一战,这些人对官军的恐惧彻底消失了。作为战士,他们已经经lì 了一次最艰难的成长。 看了看天色,云色有些淡了,太阳还没有出来。罗刚估计这个时候也就是后世时间的下午三点左右,离天黑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从现在的情形分析,官军死了近二百人,短时间未必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重点依然是晚上的突围。 只是,作为指挥官,他还需yào 制定出最佳的突围方案,毕竟对他们最有威胁的还是骑军,而且在车队那儿,还有一百名由家丁组成的骑军尚未参战。 更重yào 的是,他们这边有四人在官军的乱箭中挂了彩,其中一人伤势较重,这个人又绝对不能扔下。 时间、路线、战术,还有许多细节都需yào 全面考lǜ ,甚至还要考lǜ 到可能出现的意wài 情况和相应的应对方案。 想到这些,他抿着嘴唇,在山顶上缓缓踱起了脚步。 ....... “不可能,那帮草民是什么?就是一群猪,他们还敢反了不成?” 当一名家丁将打探来的消息禀报给他的时候,正在等候捷报的张应权顿时咆哮着暴跳起来。 “老爷,千真万确,郭兴惨败,死了近二百人,尸体都在山坡上,小的亲眼所见。” 那名家丁立kè 又重复了一遍。 “妈的,这帮蠢猪。” 张应权一脚踢翻身前的桌案,急匆匆地走出大帐,飞身上马直奔小山而去,后边十多名家丁紧紧跟上。…,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四百多官军对付二百多百姓,居然被杀得伤亡惨重,自他治军以来,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百姓是什么状态,他很清楚,在他心中,那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而已。 只是,片刻之后,他残存的幻想便支离破碎。 眼中所见,的确如那名家丁所说,没有半分虚假。 “郭把总,你给我一个解释。” 张应权用马鞭指着郭兴喝道。 郭兴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应权的马头,“将军,卑职奉将军将令围剿流寇,兵分两路攻山,为免流寇走脱,卑职将骑军布于外围。奈何火器军不听调度,擅自停战,致使流寇有机可乘,凭借有利地势,辅以乱石,其势甚猛,卑职率军苦战,才保全这八十军士性命。” “秦成,你怎么说?” 张应权闻言转向旁边的鸟铳队头目。 秦成立kè 跪倒回话,“禀将军,将军也知dào 这种鸟铳多次发射之后,铳管越来越热,若不及时散热,火药装进去会自行爆zhà ,铳毁人亡。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多次发射之后,见铳管热度已到极限,不能再冒着炸膛的危险蛮干,还请将军明察。” 张应权军中的火铳队是仿照京军的神机营组建而成,单纯使用火器作战,平时并不配备冷兵器参与肉搏。 秦成这个解释很合理,鸟铳打不了,他们又不能拿刀枪杀上去,剩下就只有观战一途了。 只是他说得却不尽不实,实jì 上,鸟铳队只发射了两轮,远没到铳管过热的程度。而且他们这批鸟铳质量很不错,只要操作得当,出现炸膛的情况极少。他们停火的原因在于金全有,郭兴以卑鄙的手段取代了金全有的位置,这让金全有心生恨意。而秦成却是金全有的心腹,老上司的几句暗示,他便知dào 这场仗该怎么打了。 没想到郭兴那么无能,以至残败如斯,竟引出张将军过问此事,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但事已至此,秦成只能极力为自己辩解。 张应权听秦成说完,虽然心中满是怒火,却无从发作,过去了这么多时候,现在再检查他们的铳管也没什么意义了。 看看郭兴,又看看一直低头不语的金全有,张应权有心撤掉郭兴,但此人是自己刚刚提拔起来的,如果现在就撤,岂不是说他用人不当吗? 张应权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等回去以后再做处置,至于金全有,他根本没有再起用的意思。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残军,张应权不禁皱起了眉头。 用剩下这二百多人想要攻山已不可能,可是他又不愿轻易动用自己的家丁队伍。 官军是朝廷的,是崇祯的,但家丁却是他的私有财产,是他用自己的银钱建立起来的。 官军损失了,只是大明遭受损失,他顶多背一个打了败仗的名声,却无实质性的损失。 若家丁伤亡太多,对他来说就是伤筋动骨了。 沉吟片刻,张应权将大小头目召集到了一起,开始发号施令。 ...... 张应权方一出现在山下时,罗刚便已看见。 他在军中多天,大小头目也认识了不少,自然更知dào 这位军中主将。 罗刚一直考lǜ 晚上该如何突围才能把损失减少到最少,但想来想去,他制定的多个方案,没有一个能做到非常满yì 。…, 也就是说,突围出去问题不大,但要想一个人不死,那绝不可能,除非官军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当他正在为此事费尽心思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张应权的身影。 苍天有眼的感觉再一次扑面而来,他将手中的一块马肉塞进嘴里,迅速转身去取赵拓的那杆鸟铳。 对于鸟铳,罗刚在后世就多有了解,只是他并不曾见过实物。 穿越过来之后,在官军中看到这东西,就格外留意上了。 本来玩惯了后世更高级枪支的他,对这种装填步骤烦琐,发射间隔过长的火器没没有太大的兴趣。尤其是面队官军的密集进攻,一杆鸟铳根本无足轻重,毫不影响大局。 以至于在山顶防守时,他对这杆鸟铳弃而不用,直接将其无视。 但现在则不同了,张应权出现在了山下。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把官军的主将干掉,那会怎样? 罗刚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见罗刚摆弄起了鸟铳,冯林、李全虎等一大帮人立kè 围了过来。 罗刚反复将鸟铳看了几遍,与以前所知dào 的理论逐一印证,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他从铳上取下仗条,打开了火药罐。 “罗兄弟,这个你也会?” 冯林吃惊地问,他以为罗刚只是拿来摆弄摆弄,没想到这位罗兄弟的表现居然真像那么回事。 罗刚点点头,继xù 动作,取出一些火药,看看有些多,又倒回了一点儿,而后装入铳管,用仗条压实。再送入铅弹,再用仗条紧紧压入火药中。 一整套程序,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有些慢,却非常认真。直到将火绳装入龙头夹,盖上火门盖后,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东西,还真够烦琐的。 他的动作虽慢,但那些围观的百姓却都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他们一个个大眼瞪着小眼,面面相觑,不知dào 罗刚是真会用那玩意,还是在那胡乱鼓弄。 罗刚无暇顾及别人的反应,他取出火折,对周围的人说道,“我去杀张应权,大伙不要跟过来,此事非常重yào ,切记。” 到现在,这些人对罗刚真的是言听计从,他不让过来,大伙还真没有人敢违背。 罗刚手持续鸟铳,伏在一处大石旁向下望去。 张应权的蓝色长衫在一片红色之中格外显眼,罗刚目测其距离山顶约有八十多步左右,这个距离正在鸟铳的射程范围之内。只是距离有些远,鸟铳的杀伤力必然不足。 而且他的身前一直有人,挡住了射击路线,若现在发射,没有绝对的把握。 罗刚将铳管悄悄伸出,对准张应权,等待最佳发射时机。 他知dào ,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一击不中,必定打草惊蛇。 时间一点点过去,罗刚盯着张应权,屏息静气,耐心地等待着...... 第八章 一枪引发的血案 山下,张应权指手画脚地不知dào 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官军又有了新的动静。 罗刚看到围在小山四周的骑军纷纷撤了回来,合到一处,列在了张应权身后。 张应权似乎又讲了几句,便在家丁的簇拥下带着众官军向山脚下靠来。 见此情形,罗刚喜出望外,今天真是吉星高照,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 他的鸟铳跟随着张应权的移动而做出细微的调整,只是一直有家丁在张应权的身前,罗刚始终没有发射的机会。 张应权离山脚越来越近,看样子是在查看地形。 罗刚麻利地用火折点燃火绳,铳口牢牢地锁定张应权所在的位置,伺机待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火绳发出小巧的火光,扑扑地跳动着,可是罗刚始终没能找到最佳的机会。 山顶上,十多处为烤马肉而生起的篝火,尚未完全熄灭,依然冒着徐徐的青烟。火绳上所发出的那点火苗因而显得极不显眼。 大约十多秒后,火绳将要烧完,罗刚扣在扳机的手指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曾动过。 他身后的百姓都紧张地盯着这边,他们看不到山下的情形,却能感受到罗刚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凝重气息。等火绳全部着完,还没听见预想中的声音。 那些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罗刚说得太玄,隔着那么远,那是说杀谁就杀谁的事吗? 火绳刚一烧完,罗刚迅速换上第二根,立kè 又点燃了。 火绳只是起到火种的作用,只有通过扳机的作用,使其与药池内的火药接触,点燃火药,才能完成一次发射。 如果这一根着完还没有机会,他决定换上第三根,总之他要使这杆鸟铳处在随时待发的状态,当机会来临,他需yào 做的只是扣动扳机。 终于,罗刚在第二根火绳将要燃尽的时候,盼来了等待许久的时机。 不知什么原因,张应权前面的家丁突然让开一条通路,张应权策马向前走了几步,仰头向上观望。 就在这一瞬间,罗刚的手指动了。 “噗”地一声,火门处冒处一股白烟,几乎与此同时,砰地一道爆zhà 声,铳口白烟骤起。山下的张应权身体向后一仰便摔落马下。 响声过后,众百姓都想过去看看,没有罗刚的命令,却谁都不敢乱动,只得眼睁睁地盯着罗刚。 罗刚缓缓收回鸟铳,微笑着扭过头来,“大伙都来看看吧。” 众人立即围了上来,山下已经人喊马嘶乱做一团,只能从密集的红衣服中看到一点蓝衣服。 “罗大哥,你打中了吗?”李全虎忍不住问道。 罗刚微笑点头,“不错,你说对了。” “那他会死吗?” “你猜呢?” 李全虎嘿嘿一笑,“我猜会吧。” 罗刚爽朗地笑了起来,拍着虎子的肩膀说道,“看来你的嘴开过光啊,说得这么准。” 众百姓看到山下的情形,一个个嘴张得老大,似乎罗刚并没有吹牛啊! ...... 张应权中弹落马,旁边的家丁吓得亡魂皆冒,立kè 滚鞍下来,围了上去,哭天抢地地呼喊起来。 此时张应权的眉心处多了一个圆形的血洞,鲜血正缓缓地向外溢出,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无怪乎罗刚有绝对的自信,后世的他曾在全军射击比赛中获得冠军,素有神枪手的称号,现在瞄了这么长时间,岂有失手的道理。…, 张应权这一死,他的家丁立时六神无主,围在尸体旁叫魂似地呼喊着,好象他们的嘴也开过光似的,能把死人叫活了。 金全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外围不停地踱着步,神情有些复杂。 好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似的,快速向人群中查看。很快,他找到了四个心腹小头目。将他们拉到一边,低声商量了片刻。而后,那四人匆忙离开,混入人群中。 时间不长,两个头目转了回来,这次他们带来了四十多名官军。 金全有脸上的表情自然了一些,他挥了挥手,带着那四十多人缓缓靠近人群。 “郭把总,请移驾商议一下善后事宜。” 随着金全有的喊声,郭兴从里面走了出来,当他看清喊话的是金全友时,面露不屑地说道,“凭你也有资格和我商议?张大人马上就到,本把总没时间和你罗唣。” 金全有知dào 他所说的张大人是指张禄,张禄是张应权的私兵头领,在军中本无实职,但人家是真zhèng 的嫡系,一般人都会巴结地称呼他一声张大人。 听郭兴说话如此无礼,金全有却不生气,继xù 向前走着,“郭把总,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 郭兴瞪着眼睛问,“什么事?” 金全有走到郭兴的对面嘿嘿一笑,“我要提醒你的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一句话刚刚落音,金全有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柄钢刀,快速刺入郭兴的小腹。郭兴猝不及防,根本无从躲闪。 金全有一刀得手,抽出来又连续狠狠刺了他两刀,而后一脚将他踹倒,身形一跃,跳到了后面。 郭兴的声声惨叫惊动了周围的官军,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金全有持着滴血的钢刀,飞身上马,高声喝道,“诸军听了,贼子郭兴私通贼寇,致使张将军惨遭暗算,如今贼子业已就戮,诸军全部听从本把总号令,整军集结。” 他的喊声刚落,十数骑从车队那边如飞而至,人未到声音先到,“老爷尸骨未寒,我看谁敢乱动?” 狂奔的战马卷起一阵劲风,停到了近前。 此时,众人已经看清,为首之人正是张禄。 张禄勒住战马,一改先前在张应权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手中长枪指着金全有气势汹汹地喝道,“金全有,老爷先前已经卸去你的兵权,如今你越权行事,鼓惑军心,来人,给我绑了。” 呼啦一声,十几名家丁纵马冲了过来。 未等金全有有所表示,后面已经上马的四十多人在两名小头目的率领下,向前催马挡在了金全有的前面。 十几名家丁见对方势大,立kè 勒住坐骑不敢再轻举妄动。 张禄怒喝道,“金全有,难道你想兴兵作乱,造反不成?” 这一句,正说中了金全有的心事。 他原是登莱巡抚孙元化麾下一名守备,崇祯五年,孔有德叛乱,巡抚孙元化弃市。金全有受孙元化牵累,贬至山西,在张应权帐下当了一名把总。 谁知dào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的赵拓的到来,骑军又从他手中分了出去,其地位与日俱下。 本来就官场失意,到现在又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局面,眼看升迁无望,至此时又被卸去军权。 张应权一死,张应昌盛怒之下,自己这个外来户必然成为替罪羊,遭受无妄之灾。…, 他岂能甘心受死? 面对张禄的喝问,金全有冷笑数声说道,“张禄,你不过是张家的奴才而已,居然敢干涉军务。张应权身为游击将军,大肆克扣军饷,饱吸兵血,如今当兵的已半年未见饷银,还让不让他们活了?弟兄们,张应权克扣我们的军饷就在车上,杀了张禄一伙,我们就能拿到饷银了。” 话音刚落,他的心腹在不远处立即响应,声势越来越大。 明末之时,官兵聚众闹饷哗变的事情时有发生,当兵的就是为了一个饷字,没有饷银,家人就没米下锅。当欠饷达到一定程度,只要有人带头,就会有人不惜挺而走险跟着闹。 金全有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说动几名心腹,并许下很多好处。 本来他想让心腹下手干掉郭兴,这样他也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他担心自己若不表明态度,那些当兵的会有所顾忌,所以才亲自动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金全有知dào 再无退路,只等控zhì 了那些财富,然后再做他图。 因而,响应之声一起,他立kè 指挥哗变的军士攻击张禄一伙。 算上张应权带来的十几人,张禄在这儿的人手不过三十多人,面对众多叛军,他不敢恋战,急忙率人催马返回车队,那边还有近七十名家丁。 金全有指挥着人马随后追杀过去。 秦成带着的八十名鸟铳兵也在金全有的策反之列,只是他们都是步军,因机动性不足,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几拨人一走,原地只留下了三四十人,这些人有赵拓的亲信,也有郭兴的人,还有哪伙都不是的,只是一时间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前面杀成一片,他们凑到一起,商议了一会儿,开始缓缓向车队那边靠了过去。 大乱一起,几拨人各怀心思,可是他们却同时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上顶上还有一拨人。 罗刚在山上将下边发生的剧变看得一清二楚,本来他只希望干掉张应权后,官军一乱,夜间突围会更容易些。 没想到,实jì 效果总是超出他的期望值,想要同花,却开出个豹子,居然官军哗变,没人再管他们了。 这些情形,旁边的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一名百姓凑过来,拽了拽罗刚的裤子,小声问,“官军打起来了,趁这机会,咱们逃吧。” “逃?” 罗刚哈哈一笑,大声道,“诸位兄弟,听我一言......” 第九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罗刚一开口,众人立即停止了议论,屏息静听。 只听罗刚说道,“官军内讧,咱们再无危险,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谁都拦不住。不过,大伙也看到了,官军那几十辆大车,都是金银和粮食,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吗?有没有不怕死的,跟我去干一票。” 众百姓皆沉默不语,这事听着有点玄,从来都是官军抢百姓,除了那些真zhèng 的流寇,哪有百姓敢抢官军的?这和先前不同,先前是为了活命才和官军拼的,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生路,难道还要和官军去拼命? “罗兄弟,这不是造反吗?”一个百姓怯生生地问。 罗刚掂了掂手中的鸟铳笑了,“咱们已经杀了官军,和造反有区别吗?” 只一句话,那人无言以对。 “罗大哥,俺跟着你干。俺这条命是你救的,跟你干,我心里有底儿。” 说话的汉子叫陈宽,正是罗刚从赵拓刀下救出的那人。 “就你娘的命是罗老弟救的?咱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命不是罗老弟给拣回来的。我跟着干了,死了**朝上,活着当啷着,是死是活鸟大的事,撑不死胆大的,就他娘的饿死胆小的,我佟川可不惜这条命。” 乙队管队佟川嚷嚷着走出了人群。 他的话立kè 引起了共鸣,人们吵嚷着站了过来。 “我也干” “算我一个” 站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罗刚粗略看了看,大约八九十人,似乎有点少,但他也不愿意勉强别人,毕竟事关身家性命。 看看再没人站出来,罗刚对想走的那些人一抱拳道,“诸位兄弟,今日咱们在一起患过难,以后永远都是兄弟,若他日能再相逢,可别不认得我罗刚。大伙现在就走吧,一路多保重,要有同路的可照顾好受伤的兄弟啊。”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天上阴云蒙蒙,山风飒飒吹拂,缕缕青烟飘散弥漫,两拨人就那么默默地对视着,如同十里长亭前折柳依依的小情人。 罗刚扫了一眼远处依然在混战的官军,转回头,他笑了,“别整的和娘们儿似的,也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娘的,不走了,我跟你干。” 裤裆里藏银子的那后生挤出了人群站到了罗刚这边。 “不走了” “不走了” 如同多米诺效应一般,又有许多人站了过来,到最后,那边只剩下了八个人。 后加入的这些人先前都有些犹豫,下不定决心,其实他们也不完全是怕死,毕竟加入官军的时候,都知dào 要打仗的,只要打仗就会死人。 只是当时的观念,加入官军是为正统,造反却是另一回事,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有一些人是因为家有父母、妻儿抛舍不下,担心有所株连。 但是,当他们真要离开时,却迈不动脚步,这种矛盾的心情与那些粮米钱财无关,甚至无涉生死。 只因为他们看到那些留下来的人,都站得笔直、硬气,都挺着胸膛,像真男人那样,面对生死,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曾经,他们这些想要离开的人,也有人那样站过,静静地站在山坡上,站成一杆枪,站成一棵树,让那些平日穷凶极恶的官军胆战心惊。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豪迈的时刻,可惜,那种感觉再不会属于自己。…, 他们不甘,也不愿从这个群体里脱离出来,再去卑微地活着,哪怕是死,也要像个男人似的。 所以他们站了出来,因为内心中那种莫名的情感,因为对罗刚无条件的信任,因为他在生死之间,那种淡定的微笑。 罗刚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内心,他一直微笑地冲每一个站过来的兄弟点着头,嘴里说一句,“好” 先站过来的和后站过来的兄弟都紧紧地抱在一起,如同久别的亲人一般,甚至有的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剩下的八个人中,有四人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场景,而后默默转身,黯然迈步走下山坡。 大伙停止了拥bào ,停止了呼喊,都站在那里安静地望着他们。 “罗兄弟,我们四个有伤的,想留下,你要吗?” 剩下的那四人被推出来一个,不自然地问道,他的伤最轻,只是手臂中了一箭,拿兵器有点困难。有两人伤在腿上,走路一瘸一拐的。最重的一个伤在肩部,罗刚先前检查过他的伤势,射得不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要,只要你们愿意,都要。” 罗刚立kè 点头应允。 “我们也回来,罗兄弟,你还要吗?” 几道声音从山坡下传来,随后大伙看到四个脑袋先冒了出来,然后看到了他们赤裸的上身,看到了那离开的四个人正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我们不走了,跟着你干。” 最前面的那个人坚定地说道。 当他们走下山坡时,当后边那群兄弟消失在视线中时,他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孤独和难过,仿佛不是他们离开了那些兄弟,而是那些兄弟离开了他们一般。于是他们不顾一切地回来了。 众人围了上来,聚到了一起,这些汉子在满足地笑着,拥bào 着,似乎感到只有这样的结果才完美。 罗刚又看了看官军车队方向,而后转回头发号施令,“所有人听我号令......” ...... 官军车队两侧,人喊马嘶,尘土飞扬,铳声不断,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真zhèng 的一场混战。 开始时,交手的只是阵垒分明的两方,以金全有为首的哗变方和以张禄为首的家丁队伍。 双方对战的焦点就是车队的所有权。 一边夺,一边守,杀得极为惨烈。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官军表现出了强dà 的战斗力,比攻击山顶时要凶猛许多。 混战中,不时有人受伤,不时有人落马死掉,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四处奔腾。 但是这种局面并没能维持多久,随着后面两拨军士的到来,战局很快就演变成了混战。 鸟铳队在这样的战局中无法准确找到射击目标,他们中有些人发xiàn 所有的家丁都已参战,车队边再没有专人把守。 于是他们靠了过去,想混水摸鱼。 只是他们的心太大了,居然想赶着三辆银车离开。 这一下,他们立kè 成了两方人马的公敌,他们各自停止撕杀,全冲着鸟铳队来了。 鸟铳队根本来不及发射,只一阵冲杀,他们便损失了一半。 其余的人趁机逃开,在远处伺机以待。 往往在鹬蚌相争时,最忌讳第三方的存zài ,于是双方各有人马掩杀过来。 鸟铳队在秦成的指挥下胡乱的射击抵挡,却收效甚微。…, 幸好后边那些立场不定的数十人赶到了近前,双方的人马才撤了回去。 一番胡乱的撕杀,整个战局竟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三方人马对峙的局面。 到现在,张禄那边剩下五十多人,金全有一方还有四十多人,人数最多的倒成了秦成这一边,有八十人左右,只是他们各怀心思,并不能拧成一股绳。 这种情况,金全有和张禄都不敢轻举妄动,战局一时陷入僵持状态。 秦成这边优势是人多,劣势在于他们都是步军,而且人心不齐。他们没有学过骑术,尽管四周有许多无主的战马,他们却只能望马兴叹。一番权衡利弊,他意识到不加入其中一方,他们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因而在金全有不停的呼喊声中,他带着残存的鸟铳兵队加入了金全有的阵营。 剩下那些人本来摇摆不定,此时见金全有一方势大,也都开始向金全有那边靠拢。 张禄见争取无望,立kè 带人向他们冲杀过来。 金全有迅速带着人上来支援,双方再次进入混战状态。 在张应权军中,战力最强的是他的家丁队伍,这些人都是张应权挑选的青年精壮,又经常进行训liàn ,可谓是一支劲旅。 奈何这场仗太乱了,一边厮杀,还要一边看顾着银车。张应权身死,如果银车再丢掉,回到张家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为悲惨的结局。 所以,这些银子就相当于他们的免死牌,至少能证明他们尽lì 了。 然而,天不如人愿,尽管他们拼死厮杀,剩下的人却越来越少。当张禄发xiàn 身边只剩十几人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此时金全有那边尚有六十多人。 再战下去,他知dào 必然全军覆灭。 见事不可为,他呼喊一声,挥舞着手中长枪,领着幸存的家丁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逃。连张应权的尸身竟也顾不上了。 金全有带人在后面追杀了一阵,见再无留下张禄等人的可能,遂返回到三辆银车旁转了几圈,然后大笑着跳下马包扎伤口。 这一战,他身中两处刀伤,混战之时根本来不及处理。 其余军士也多数带伤,甚至有些伤势很重,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他们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喜悦,因为当大笔的财富到手之时,他们还活着。而且活下来的人还这么少。 当他们正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你们看。” 金全有闻声抬头四顾,猛地站起身形,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许多血来。视线中,一群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正手持兵器静静地向这边逼近,距他已不足百步。 此时,那群汉子突然加快了速度,向银车冲来,他们没有通常冲锋陷阵时的呐喊声,全都无声地奔跑着,那情形犹如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让人窒息。 “妈的,这帮人疯了!” 金全有极度懊恼地骂了一声,对着旁边的官军怒吼道,“还不赶紧上马。” 第十章 四条路 金全有令众人上马,并非想要做困兽之斗。 他领军多年,于兵法征战也算熟捻,与张禄厮杀时,他们凭着一股冲劲,当战事结束,这股劲亦随之而泄。 若再起征战,必无取胜之理,何况残军中尽是伤兵,而对方却人多势众,杀气腾腾。只是他有些奇怪,这帮百姓居然如此大胆,非但没有逃走,还敢明目张胆地上来趁火打劫,而时机又把握得如此精准。 他开始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料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番抵死厮杀,却徒为他人做了嫁衣。谁也没想到最大赢家竟然是他平日视为草芥的一群人。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尽管他心中极度的懊恼和不甘,他还是随着喊声快速地搬鞍上马。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伤口,肋部发出了钻心的疼痛,似乎又有鲜血渗出。 只是,他顾不上这些了,匆忙招呼一声,率先打马奔逃,众官军瞬间乱成了一团。 罗刚带着二百多兄弟冲刺般地杀向官军,途中他跃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挥舞着战刀一马当先杀出。后面陆续又有七八名会骑马的兄弟抢到了战马紧紧跟上。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跟着金全有逃掉的只有二十多骑军,其余人都是步军和伤势严重的骑军,罗刚像割草一样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并非罗刚嗜血,只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果让金全有保存住可以一战的力量,难保他以后不会再搞出什么动作。 他要一次把金全有的人打残,让他黔驴技穷,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本钱。 一路追杀,看看金全有一伙去得远了,罗刚带着众兄弟返回到银车前。 众人围着银车,他们的眼里放着光,心在激烈地跳动,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们原来以为要经过一场生死厮杀,却想不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些财富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跳下马,罗刚拍了拍黑色的蓬布,下令道,“打开。” 立kè 过去了几个人,一阵动作之后,上层的三个木柜封条全被撕掉,露出大量的银两和制钱,其间还夹杂一些珠宝。 周围的人立kè 爆fā 出一阵惊叹声,而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他们都见过银钱,但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待欢呼声稍微落下,罗刚跳到牛车上,双手虚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罗刚环视众人,高声说道,“兄弟们,咱们成功了,最让我高兴的是,没有一位兄弟受伤。” “都是罗兄弟指挥有方,要依我们就糟了。”丙队管队黄大牛的粗嗓门响了起来。 “罗兄弟真是福将啊!” 周围再次欢呼四起。 罗刚对着这个插嘴的汉子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大家安静,听我把话说完。大家看到了,这些银子是我们的,粮车也是,还有那边,那边,那些战马也是我们的了。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我想了一下,有三条路可走,也可以说是上中下三策。 先说下策,那就是现在就分银子、分粮、分马,大伙按人头平分。之所以说是下策,因为这样办是最低级的办法。暂且不说咱们分的时候会不会有官军再来,就是都分好了,粮食怎么拿,官军的战马都有记号,大家能牵走吗?姓金的和张禄都还有一些人手,大家分开后会不会遇上他们呢?”…, 众人都认真地听着,这是他们此刻最关心的事情,但他们却都没想得这么远。 罗刚停了一下继xù 说,“到手的东西,我们绝不会轻易放qì 。我再说说中策,那就是暂时不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离张禄和姓金的远了再分。但这么做也有不足,粮、马就不用说了,大家都带不走,要是卖的话呢,又怕生出是非,惹起官府注意。咱们二百多人,按银子数量来算,一人顶多就几十两,按现在的米价也是只能救一救急而已。而且大伙各自分开,谁要是受了欺负,遭了难,互相都联系不上,也帮不上忙。就算那些富户都被官军欺凌搜刮,更何况我们平民百姓呢。再说了,今天我们干了这些事,谁敢保证能瞒得了别人一辈子。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上策,那就是我们这帮兄弟不分开,这些东西也不分,咱们找个妥当的去处,营建一块属于咱们自己的地盘,大伙把家里老小都接过来,有酒同喝,有肉同吃,同甘共苦,谁来找咱们麻烦,咱们就把他灭了。这帮兄弟在一起,以后还怕没有吃穿吗?” 大伙听完都在仔细想着他的话,谁都没有吱声。 罗刚看了看大伙,又继xù 说道,“当然了,还有第四条路,那就是,愿意继xù 跟着我干的就留下,想回家的的人,或者现在,或者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拿着自己的那一份离开,以后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来找我罗刚。还是那句话,咱们永远都是兄弟,大伙考lǜ 考lǜ 吧,到底该怎么办?”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众人。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山顶那一刻,大家都面临着最终的抉择。 佟川突然笑了,“罗兄弟,还考lǜ 个鸟啊,咱既然跟你干了,就没打算走。不就是上山落草为寇吗?咱不怕。” 罗刚也笑了,“落草为寇个鸟啊,谁说要落草为寇了?那些山贼之所以称之为寇,还不是因为他们欺压百姓,到处掳掠,烧杀**。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我们是要营建自己的地盘,不过寻一块安身之地,保证我们的家小能太平过日子,谁要是想跟着我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我罗刚绝不会收留。就是谁以后干了,我也不会轻饶。就算去抢,去劫,也要对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山匪贼寇下手,兄弟们都想清楚了,免得以后坏了兄弟情义。“ “罗兄弟,这个话你倒早说啊,俺们还就怕干丧尽天良的事,没别的说的,这帮兄弟谁都不会离开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众人不约而同举起手中的兵器呼喊着,因为在山顶上已经做出过一次抉择,相比来说,这次的抉择虽然更重yào ,却显得更轻松。 罗刚看着众人,感觉身上热血都在沸腾,心中涌起了无限的豪情。 他对明朝历史有很深的了解,崇祯十七年,也就是十一年后,满清将入主中原,大明百姓生灵涂炭。 要想有所作为,不团结一批人是绝对办不到的。他不知dào 自己的到来能不能改变历史,能不能让悲剧不再上演,但他决心为之而努力,百死无悔。 平静了一下心情,他高声说道,“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既然如此,大家现在听我号令,会骑马的兄弟到四处警戒,至少走出三里,听到鼓声才许返回。赶过车的兄弟去检查各车辆,如果损坏立即修复。甲队把官军的衣服全部扒下来,腰牌和别的有用的东西也都带回来。乙队收集兵器,尤其是鸟铳,不许遗漏一杆。丙队、丁队收拢战马,戌队一部分取水,一部分将那些死去的百姓入土。动作要快,天黑之前,务必全部收拾妥当。”…, 随这一条条命令的下达,接到任务的人立kè 答yīng 一声去照办了。 冯林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他的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罗刚。今天这位罗兄弟的表现实在是大异往常,平素里他说话不多,行事直白,可今天,他不但说话条理分明,机智百出,而且似乎一直把握着主动,主导着整个事情的发展。 对于这种情形,他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心中愈加折服,对他的号令也执行得不折不扣。 等众人都走了,罗刚背着手,缓缓地踱着脚步,这样子有点滑稽,他光着膀子,裤子破破烂烂,乍一看好象农民在查垄沟。但他的脸上却一片深沉,目光炯炯,别有一番慑人的气势。 暂时的行动方式已经确定,他在考lǜ 最重yào 的一点,那就是行动路线和落脚点。 去山里的确是最佳的选择,而且要选择山,只能是苍茫的吕梁山脉。 吕梁山脉自东北至西南,横跨山西西部,最近的山体距离此地不过数十里之遥。但并不是吕梁山脉的任何地方都适合他们落脚, 罗刚需yào 选择的落脚点必须要具备几个条件,一是不能离这里太远,否则长途跋涉,很容易出现意wài 。二是占地面积要大,山势要险,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三是要四通八达,便于活动,否则自己困在深山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个地点,将是罗刚最重yào 的根据地,以后要从这里起步辐射到更大的地域,所以必须得选好,不能有半点疏忽。 他是在太原府忻州的一处煤窑加入张应权军中的,后世的他也是生活在忻州。而忻州又与岢岚州毗邻。两世的记忆融合之后,他对这一带的地理情况增添了更多的了解。 按他的记忆,近处的山有三座山可以考lǜ ,这三座山都属吕梁山脉,一处是岚县西南的黄尖山,距离此地有八十里。 一处是位于临县东方,距此地一百三十里的真武山,也就是素有“三晋第一名山”的北武当山。最后一处在西北方,兴县附近的石楼山,距离此地七十里。 其他诸如兴县东方的合查山,白龙山等,因为入山脉过深,罗刚直接给过滤掉了。 就他考lǜ 的三座山来说,真武山山势险峻,方圆八十多里,区域广大,能满足罗刚的第二和第三个条件。但那里有多家草贼,最大一家足有数千人之多,恐怕立足不宜。 黄尖山草贼较少,势力也弱,但那里不易长期发展,而且到那里基本要从零开始,没有太多可利用的现成资源。 相比而言,石楼山方圆数十里,南有蔚汾河,北有西滨河,两面环水,正处在山陕交界,最适合盘踞。北上可入大同,南下直达汾州府,东接莽莽群山,西渡黄河,出陕西可入河套。无疑是罗刚最佳的选择。 只可惜,这样得天独厚的好去处,也是名山有主,而且还不只一家。 其实,大明后期,草寇多如牛毛,几乎有山的地方就有贼,无论是大寇还是小贼,总之都不太平。 真武山是第一个被罗刚放qì 的,剩下的只有石楼山和黄尖山。两边各有利弊,去黄尖山,立足易,发展难。去石楼山,立足难,发展易。 是迎难而上,还是退而求其次?他不得不慎重权衡。 正在他来回踱步时,李全虎捧了几样东西,走到他的身后,“罗大哥,你看。”…, 李全虎被编在甲队,甲队的管队是冯林,打扫战场时,冯林将虎子留在附近,以便罗刚有事可以随时听用。 清理张应权的营帐时,他发xiàn 了几样东西,所以立即拿给罗刚看。 罗刚闻声回头,目光扫了一下,见放在底层的是一套叠着的铁甲,他认得这是张应权的。铁甲上面放有三物,左边是一个红漆小木桶,里面放着几支颜色不同的令旗。中间是一个精美的红色方形木盒。右侧是一个蓝皮纸册,不是很厚的样子。 罗刚顺手将纸册拿起来,翻开观看,只见上面都是繁体字迹,笔画粗陋。后世的罗刚军事学院毕业后来到特种部队,文化素养也是不凡,除了个别繁体字有些陌生外,其余的都能认出来。 他只粗略地看了看,便认出这是他当初应征时官军备案的名册。里面只写了各人的姓名,连户籍都没有记载。 这本名册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彻底放下了心,再无后顾之忧。 “一会儿,把这个烧掉。” 放下名册,他掀起木盒盖,里面露出一方铜印。 铜印呈方形,长宽对等,约七八寸左右,厚有三寸,上缀方椎形直柄,柄体圆润光滑。 “果然是张应权的官印” 印正面所刻文字皆为篆体,罗刚对这个没有什么研究,只能模糊猜出两个字,还不知dào 对不对。但印背直柄两侧却各刻有楷体文字,他都能认出。 右侧刻的是“晋镇群牧兵备游击印”,左侧刻着“崇祯四年九月”、“礼部造”。 抚摩着这方铜印,罗刚思索起来,再抬头时,他的眼睛似乎亮了许多。 第十一章 石楼山 雨终于没有下来,风渐渐小了,傍晚时分,天色反倒亮了一些。 一拨拨兄弟陆续返回,按罗刚的吩咐,各项事务在天黑之前全部办理妥当。闲下来的兄弟,罗刚又见缝插针地安排了一些事情,等到人手齐全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准bèi 得差不多了。 打扫战场所得的主要战利品也都统计了出来,罗刚最关心的只有两样,一样是战马,另一样是鸟铳。 战马共收拢回一百四十三匹,其余的都跑失了,估计数目应该有六七十匹。鸟铳数量为六十一杆,配套的火药罐也都带了回来。 别的东西,他并没清点,只拣自己能用得上的拿了几件,其余全部装车。 此时,众兄弟都已换上官军的衣服,挂上了腰牌,静静地围在了罗刚的四周。 罗刚也是一身红色,正拿着一杆鸟铳大声地讲着,“装药、填弹、发射的方法你们都跟我做完一遍了,心里应该有个大概。我再强调一遍,火门盖千万不要随意打开,否则火药受潮之后无法发射。火药罐和火药桶也要注意,不要受潮,更不要离火太近,不然轰的一声人都能炸飞了。” 黄大牛指着旁边的一个铁桶说道,“把总,这么少的火药怕是不够用吧?” 自从罗刚换上了协总郭兴的军衣,这些人便改了口。他们觉得罗刚是大伙的头儿,要是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哥地叫着显然不太合适,于是他们便张罗着称呼他为大当家的。 罗刚却不同意,只让他们叫自己把总。 罗把总翻遍了整个车队,只找到半桶火药,铅弹和火绳数量也不多,黄大牛跟着他一起找的,所以心里很清楚。 罗刚听他说完,微微一笑,“兄弟们放心,弹药会有的,你们只须听我的号令即可。现在给大伙交个底儿,我决定把落脚点选在石楼山。” “啊!石楼山?” 随着话音,人群中立kè 有几人发出惊呼声。 罗刚看了一眼,这几人他都叫不出名字,于是笑问道,“你们也知dào 石楼山?” 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黑瘦汉子走出人群,“把总,我们何止知dào ,我几个都住在石楼山下的李家集,对石楼山一带太了解了,石楼山可千万去不得啊!” 罗刚心中一喜,有熟悉地形的人事情就更好办了,看着那人他再次微笑问道,“为何去不得?你且说说看。” 那人回头望了一眼西北方,也就是石搂山方向,然后才转回身说道,“要说那石楼山,是个险要的地方,只可惜山上已经有人占了。那伙草贼的大掌盘子外号叫飞天虎,他的真名就没人知dào 了。这个飞天虎相当狠,原来山上有许多寺庙,光房屋就有二百多间,以前我还到那儿求过雨呢。后来飞天虎带着一伙人上了山,传闻他把所有的和尚、老道杀得一干二净,姑子都给霸占了。就连方圆百余里的百姓都被他祸害不浅,官府派千余人去剿了一次,反而伤亡过半,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去了!到现在他们怕不是得有五六百人,准确人数还真没人知dào ,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是啊,是啊” “我们李家集李老爷家被那伙人灭了满门,家里的东西都给搬山上去了,就连靠着山的地都没人敢去种了。” 有两个人交口接声地插上了嘴。 前面所说的情况,罗刚都了解,他点了点头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李家集李老三的媳妇......” 罗刚扬起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别的山贼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吗?” 现在轮到那几人诧异了,最初说话的那黑瘦汉子惊讶地问,“把总也知dào 有别的山贼?” 罗刚点头道,“选择石楼山作为落脚点,是经过我反复考lǜ 的,如果不了解那边的情形,我也不能随便就做出决定。不过,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你们把认为紧要的都说出来吧!” 那人听完罗刚一席话,脸色好kàn 了些,但还是略显紧张,他想了想,继xù 说道,“在外人看来,石楼山是一座山,但我们本地人却习惯把石楼山当成两座山。大山被一条河一分为二,另一半山,我们本地人叫它石猴山。石猴山上也有一伙草贼,掌盘子的叫黑豹,他的狠辣不下于飞天虎,手下一帮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听说,他们的实力只比飞天虎弱上一点而已。” “那他们两伙之间的关系如何?” 听罗刚询问,那人赶忙回答,“把总,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家常常为争地盘打打杀杀的。他们一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败,都会拿我们百姓出气。好在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倒是不杀人,他们也知dào ,要是百姓都跑没了,抢谁去啊?” 罗刚叹了一口气,替这个时代的百姓难过,这些百姓就是想跑,还能跑到哪去?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没有弱肉强食啊? 停了一下,他继xù 问道,“你们知dào 这两伙贼人都使用什么兵器吗?” 那人回道,“都是砍杀的家伙,刀枪之类的,倒很少听说他们用火器,这年头,就是有火器,火药可不好淘弄。把总啊,就算他们没有火器,也不是咱们能应付的。我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咱们还是别去石楼山了。” 罗刚笑了一笑,反问道,“那你说说,去哪里最合适呢?” “这......”黑瘦汉子哑口无言,这事儿根本不在他考lǜ 范围之内,仓促间根本无法回答。 罗刚没有继xù 等待他的答案,而是转向了众人,方才的一问一答间,大伙都听得清楚,许多人脸上现出忧色和犹豫。 罗刚大声说道,“弟兄们,刚才这位兄弟......” “把总,我叫李三八”那个黑瘦汉子插嘴道。 罗刚笑了,这名字叫的! “刚才李三八说的情况,我都很清楚,我罗刚绝不是蛮干的人,否则咱们今天就死在官军手上了。兄弟们跟着我干,我知dào 自己的担子有多重,绝不会把兄弟们往死路上带。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孤军奋战,路上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还有人?” 众人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把总,你说的是真的?” 就连冯林也不太敢相信罗刚的话。 罗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罗刚可曾说过假话?好了,现在听我号令,擂鼓,等警戒的兄弟回来立kè 开拔,有什么话边走边说。” ...... 兴县,元朝时属州制,名为兴州。 朱重八建立大明后,至洪武二年,降州为县,好好的一座州城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日渐破落。 朝阳发着清凉的光,照在破旧的包砖城墙上,城门刚刚打开,还没有几个行人,慵懒的门军尚在不停地打着呵欠,愈发显出了这座城池的颓废。…, 兴县城南,蔚汾河的石桥上,一队官军正从桥上滚滚而过,距桥三里便是兴县的北门。 今天是崇祯六年四月初九,也就是罗刚带军开拔的第二天。 是的,这队人马,正是罗刚所部。 从出发地至石楼山有七十里的距离,而兴县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也恰好坐落在这条路线的中点。 昨夜,罗刚带队出发,行了二十多里,稍微离战场远一些后,便下令宿营,埋锅造饭,饱餐足眠。 虽然他做了一些准bèi ,却很有面子地没有遭到任何打扰。 今早,天未亮,他便整军出发,刚好在城门打开时抵达。 此时,罗刚坐着张应权的坐骑,身披张将军的盔甲,打着他的大旗,一边打量着城头,一边等待后队缓缓过桥。 二百多人马,五十多辆车,人喊马嘶,吆喝不断,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两个门军早注意到了这队人马,不知dào 来了哪路神仙,战战兢兢地倚在城门边翘首张望。 待车队全部通过石桥,罗刚一马当先驰向城门。 等这队人马靠近了一些,他们看到了那杆代表着游击将军的将旗,不禁暗暗吃惊,这么早就来了个大人物,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得小心地伺候着,别自找不舒服。 离老远,二人便躬身施礼,不敢再抬头乱看。 罗刚在二人身前勒住战马,喝道,“抬起头来。” 两个门军立kè 听话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罗刚。 “本将问话,你等如实回答。”罗刚说道。 二人应了一声,静静地等着下文。 “本城守城主将是谁?” “回将军,是守备马大人。” “说名讳” “是,大人的名讳是马骏。” “城中有多少守军?”罗刚继xù 问。 “回将军,五百人。” 罗刚闻言大怒喝了一声,“报实数。” 那两个门军吓得一哆嗦,急忙解释道,“回禀将军,城中守军在籍五百,平日里人齐狗不齐的,现在城里到底有多少人,小人也不清楚,估计不足三百人。” “呃”罗刚点了点头,“城中大小火器、弹药各多少?” 那两个门军开始回答得很快,越到后边说得越慢,有些东西他俩确实不清楚。 罗刚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对其中一人说道,“前面领路,带本将去见马守备。” 那名门军立kè 应了一声,当先走去。 罗刚一挥手,后边的车队轰隆隆地开进了城门。 第十二章 兴县借兵 车队入城,如大石投水,顷刻间打破了县城的宁静。 可笑的是,不是因为太多的人过来围观,恰恰相反,街上早起的百姓纷纷惊慌逃避,关门声此起彼伏,无论是民宅还是开门纳客的店铺,皆是如此。 唯一淡定的也许只有一群蜷缩在城根底下的流民,一个个头发蓬乱,衣不蔽体,如不细看,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罗刚坐在马上,心中非常难过,融合记忆中的种种情景,眼前的亲历亲闻,无不痛陈着大明朝的兵祸之害。 心中愈痛,也愈使他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来的路上,他已将进城之后的事情做了周密的部署,更是下达了不可扰民的严令。 因而大队人马行在凹凸不平的青石主街上,队形虽然散乱,却是秋毫无犯。 也许见这队官军很是规矩,一些胆大的百姓开始靠了过来,也有房门相继打开一条缝隙,探出几个脑袋来。 甚至一座破旧的阁楼上,还伸出一条香帕上下抖动,一女子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嗲里嗲气地招呼着,“军爷,上来点个曲儿吧!” 队列中不知dào 谁说了句什么,立kè 响起了粗犷的笑声。 这条主街为南北走向,街道两侧,有着一些庙宇和各类牌坊,罗刚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到了十字路口。 带路的门军在街脚处停住脚步,指着右边的一处青砖黑瓦的大宅子,恭敬地说道,“大人,这便是马守备的府邸,正门开在东南,请大人跟小的来。” 罗刚看了看那处阔气的宅院,道,“不必了,来人啊,赏。” 立kè 有人上来,给了门军一小块碎银。 那块银子,门军一搭眼便知dào 有四五钱之多,没想到带一回路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他连忙点头哈腰不住地道谢。 “还有一件事,需yào 你办。”罗刚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大人吩咐,请大人吩咐,小的一定......” 罗刚不等他说完,再次吩咐道,“立kè 将所有能联系到的在籍军士带到这儿,事情办好了,还有重赏,要快。” “这......”门军有些迟疑。 罗刚把眼睛一瞪,喝道,“这什么?马守备一会儿就得下令,你不过是提前传令而已。” 门军想了想,脸上再次堆起了笑脸,“小的马上跑着去办。” 说完,施了一礼,连跑带颠地走了。 罗刚在马上转身点了点头,已经停住的队伍中立kè 出来三四拨人,四下里散开,消失在街道店铺间。 而后罗刚一带坐骑,拐向右侧,身后十名兄弟紧紧跟上。 马骏的守备府前,罗刚放眼望着前方一座牌坊,牌坊为石制,横跨东西主街,层叠渐缩,悬窟飞檐,古朴中透着精致。牌坊正中刻着“爱民坊”三个大字。 看看这块爱民坊,又看看身边两只石狮镇着的阔首大宅,罗刚的嘴角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随着他的示意,有人拾阶而上,用力地扣着门环。 时间不长,旁边的脚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 当看到一身精致铁甲的罗刚时,他立kè 变得恭敬起来,连忙脸上堆笑问道,“不知dào 这位大人是......” 罗刚端坐马上道,“速速禀告你家守备大人,就说镇军来人到访。” “不知大人名讳是......”那人迟疑着问道。…, 罗刚板起面孔道,“只须如此通传即可。” 那人立即应了一声,闪身进去,脚门却是不敢关上。反正他该问的都问了,见不见是守备大人自己的事了。 马骏昨夜与新纳不久的小妾折腾了半宿,此时正在酣睡未醒。 被叫起来之后,详细地问了一番,赶忙穿上官衣,小跑着迎出了正门。 罗刚的盔甲看不出品阶,但那家丁的眼睛却很毒,知dào 一般武官绝对不可能披挂这么精致的甲胄。就连马守备自己的盔甲也比这差得不只一筹,因而马骏也不敢怠慢。 见这位三十六七岁,身着官服的人从正门出来,罗刚翻身下马,冲着马骏一抱拳,“这位可是马大人?” 马骏从盔甲上也看不出罗刚的深浅,只一搭眼便看出此人虽然年轻,眉宇间却透着精明干练,身后又有随从,显然有些来历。 在明朝,武官多有世袭,前期承袭官位之前还需yào 考较弓马,到后来,连基本的测试都省了。所以,有些勋戚府中的公子,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一落地就是三品四品大员的也不罕见。 因而越是年轻的武官越没人敢轻易得罪,这样的人不是世袭便是有极硬的后台,其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常复杂。 马骏见来人礼数周到,连忙还礼道,“在下正是马骏,请教台驾尊讳。” 罗刚哈哈一笑,道,“在下虽与马大人初次相见,却是闻名久矣。马大人可曾听说过总镇的赵拓?” 马骏想了想,说道,“可是镇台大人帐下的把总赵拓赵秉乾?去年,秉乾随镇台大人讨贼时,在下倒是与他有一面之缘。” 罗刚不知dào 赵拓的表字,却知dào 他所说的镇台是指山西总兵张应昌,前后联系起来,想来是不会错了。 看来不能顶赵拓的身份了。 对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他都做了充足的准bèi ,听马骏说完,他微微一笑,道,“老赵欺我啊,他说与马大人交情很深呢!” 马骏楞了一下,连忙说道,“虽然只见过一面,我俩却是一见如故,说交情很深绝非虚言啊,绝非虚言。” 罗刚点了点头,“这就对了,那马大人可曾听说过,镇台大人的胞弟,游击张将军麾下的郭兴?” “郭兴?” 马骏凝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在下困居此地久矣,难免有所孤陋寡闻,惭愧啊。” “哈哈哈,马大人过谦了,郭兴本籍籍无名之辈,何德何能入大人法眼,兄弟不才正是郭兴。” 说着话,罗刚从右侧甲下取出郭兴的腰牌,双手递上。 这货身上挂了四五块腰牌,他就不信这些人,马骏全都认得。 马骏接过来看了看,见来人的官职只是协总,比自己低了不只一级,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他脸上却热情依旧,“原来是郭老弟,你看看,光在这儿说话了,快请到官厅奉茶。” 对方的官职他并不看重,可是他到底是在官场混了多年的人物,也可以说是八面玲珑,在没有完全知dào 对方底细之前,他绝不会敢稍有慢待,轻易交恶。 至少现在他知dào 来人的身后便有张应权,张应权身后还有山西总兵张应昌,那可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命运的实权人物。 “请” “马大人先请” 两人谦让了几句,马骏拉着罗刚的手笑道,“郭兄弟到了这里,就无须客气了,走吧。”…, 说着话,手拉着手,肩并肩,进入府门,绕过迎门的彩绘一字影壁墙,进了官厅。其亲热程度,如同多年的兄弟似的。 十名兄弟也紧跟在二人身后进入马府,分立在官厅门外两侧。 落座奉茶等一系列程序过后,马骏开口道,“郭老弟远来不易,如无紧要之事,这次可要多留几天,兴县虽然是穷乡僻壤,却也有些好去处,趁这几天咱兄弟也多亲近亲近。” 罗刚知dào 马骏这是转弯抹角询问他的来意,他拿起杯盖打了打浮叶,呷了一口才微笑道,“老赵常言马大人为人仗义,极重情意,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秉乾近来定是春风得yì ,也不知dào 来看看老友。”听罗刚再次提起赵拓,他不得不问问人家的近况。 罗刚摇了摇头,道,“马大人可是错怪了老赵,要说他春风得yì ,可能过几天就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若时运不佳,或许就......” 说道这儿,他叹了一口气。 “郭老弟何出此言啊?”马骏探身问道。 罗刚苦着脸道,“别说是老赵,就连兄弟也是如此啊。还有马大人,你还不知dào 吧,大人也跟我们栓到了一起,同病相怜啊!” “到底为何,请郭老弟快快说来。”马骏急问。 罗刚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啊,马大人可听说游击张将军在太原府率军剿贼?” 马骏点头道,“略有耳闻。” 罗刚故做神mì 地转头看了看再无旁人的四周,凑过去低声道,“这就对了,这么大的事,马大人耳目通灵,定然知晓。老赵本是镇台大人的臂膀,这次随在张将军军中,一起来了太原府。谁知近日陕西贼势猖狂,大有渡河入府之势。马大人也知dào 晋王驻藩太原,兹事体大,曹督不敢有失,特令张将军率军赶往黄河东岸,防贼流窜入境。若贼不入境,张大人功德圆满,若流寇真进来了,恐怕张将军一命休矣,就连镇台大人也未必保得住。我和老赵都在张将军麾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马大人你说严重不严重?” 罗刚所说的曹督是指都督同知曹文诏,今年正月,陕西临洮总兵曹文诏剿贼有功而升任都督同知,奉旨节制山西、陕西诸将围剿流寇,就连陕西总兵董志义和山西总兵张应昌也在其节制之下。 此事山、陕两地百姓人尽皆知,因而罗刚把他抬了出来。 他满口胡说八道并不担心被马骏看穿,因为昨日张禄逃走时去的是东南太原府方向,金全有走的正南汾州府方向。而兴县则在东北。张应权和赵拓之死并无旁人看到,事后尸体又都埋掉了。即便马骏听闻这场战事,他也准bèi 好了说辞给忽悠过去。 而马骏只是一城守备,负责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罗刚料定他绝对不会知晓流寇近日的动向和曹文诏的兵力调动情况,因而撒起谎来有恃无恐。 果然如罗刚所料,听罗刚说完,马骏并没有丝毫怀疑,而是着急地问道,“此事的确干系重大,但不知郭老弟所说的,为兄也与老弟同病相怜却是何意?” 第十三章 入瓮 罗刚喝了口茶说道,“说同病相怜也许过于悲观,此事对马兄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天赐良机。若运气好了,马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到了那一天,马兄可别忘了多多提携小弟啊。” “看郭老弟说的,若真有那一天,老弟的事还不就是哥哥的事吗?” 马骏伸着脖子在那儿听着,可罗刚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题,他一边揣测着罗刚的未尽之言,一边满脸堆笑地打着哈哈。 猛然,他似有领悟,急忙问道,“郭老弟,莫非曹督也要调动本城兵马共同讨贼?” 罗刚一竖大拇指,道,“马兄果然福至心灵......不过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马兄你想啊,曹督是何等身份,用兵行令也就把持个大方向,军令所至顶多不过游击一层。他老人家岂会事无巨细,亲自下令调动一县防务之兵。这事儿是游击张将军派人报请镇台大人,调本城兵马前去协助,估计最慢三四天,镇台大人的调兵行文便可送达。若不是因为这么点儿事,兄弟我还没机会到府上拜望呢。” “如此说,愚兄还真得早做准bèi 啊,否则行文一到,必定措手不及,若贻误了军机,为兄一个小小的守备如何吃罪得起。此事真要感谢郭老弟相告之义,请受为兄一礼。” 说着话,马峻站起来郑重地作了一揖。 罗刚急忙伸手相搀,“马兄折杀小弟了,小弟可不敢居功冒义,实是因军情紧急,张将军兵力不足,特差小弟前来,请马大人即刻发兵相助。” “这......”马骏有些迟疑。 “马兄可有何为难之处?”罗刚问道。 “郭老弟,不是为兄不愿发兵,若镇台大人调兵行文未到,为兄若私自用兵,岂不是授人以柄,若有人借此事弹劾,如何是好?”马骏为难地说道。 “哈哈哈” 罗刚笑了起来,“原来马兄担心此事,我说马兄啊,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游击将军是谁啊,是镇台大人的胞弟,在外面他们是上下关系,若在家中,除了后宅,他们还分彼此吗?张将军的话,不就是镇台大人的话吗?马兄为救张将军而出兵,那镇台大人心中会没数?还不是把什么事都给马兄考lǜ 到了。小弟所说的飞黄腾达指的什么?还不是指望着镇台大人昆仲?此时张将军有了危难,马兄的兵马若及时赶去,那可是雪中送炭啊。马兄是明白人,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那可是两码事啊!” 马骏低着头,沉吟不语,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罗刚一直主导着双方谈话的节奏,此时见效果已经达到,他又添了一把柴,“张将军也是病急乱投医,其实以兄弟之见,就凭兴县的五百兵马,若真打起来,不过杯水车薪,不足道哉。可张将军就是不听,反予马兄寄以无比厚望。如马兄执意等待镇台大人的调兵行文,那小弟就此告辞,将军那边实在是吃紧啊。咱兄弟只好等他日再叙了。” 说着话,他站起身形,一抱拳,做势欲走。 马骏急忙站起来拉住罗刚,“郭老弟,请留步,且容为兄斟酌斟酌。” 罗刚闻言,停下脚步,立在原地,眼也不眨地望着马骏,等待下文。 马骏重新把罗刚按在了椅子上,在官厅中缓缓踱了几个来回,而后停在罗刚面前试探着问道,“张将军可有书信让老弟带来?”…, 罗刚凭借着融合记忆和自身对明朝的了解,本身既有一定的国学基础,所说的话又都是事先经过深思熟虑的,因而直到现在,马对罗刚并没产生任何怀疑,但他素来行事谨慎,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罗刚闻言会意一笑,对门外高声喊道,“来人,请将军印和令箭。” 立kè 有两名兄弟走进官厅,每人手中各捧一物。 罗刚站起身,拿起一杆红色小旗,道,“马兄,此乃将军赐予小弟的令箭,请马兄过目。” 马骏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只扫了两眼,又还给罗刚。 确是游击将军的令箭不假,此旗为传令所用,名为令旗,却因其顶端形如箭镞,因而军中更多的称之为令箭。 收回令旗,罗刚从另一手中捧过装着张应权官印的红木盒,恭恭敬敬地摆到了桌案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捧出了那枚铜印递到了马骏身前。 马骏不敢怠慢,急忙双手接过,有些迷糊地看了看罗刚,明明他要的是书信,却不知这位郭老弟怎么给他看这玩意。 “郭老弟,此乃何意?” 罗刚对那两人挥了挥手,两位兄弟恭身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他们的表现令罗刚非常满yì ,也幸亏罗刚在路上给他们进行了详细的交代,否则这帮人估计一开口就得露馅。 罗刚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低声道,“马兄是明白人,张将军属总镇兵备,马兄隶属于河东道,虽张将军品秩较高,却不能明目张胆地私自把手伸到河东来。此次敦请马兄相援,纯属个人私谊,张将军岂会白纸黑字地写个明白,从而令马兄从中做难呢?只是此事关系将军生死安危,将军大人不惜让小弟将他老人家的官印带来以做信物。马兄也知dào 官印是何等重yào ,官不离印,印不离官,将军若不是逼到死路上,又何必行此险棋啊?” 马骏频频点头,罗刚所说确有道理,他看了看官印,恭敬地放回盒中。为官多年,摆弄官印的时候不少,此印方一入眼,他便已知真假,无须细验。 想了一下,他说道,“既如此,待为兄与本县县令商议一下,便即定夺。” 罗刚闻言,用手指点着马骏哈哈的大笑起来。 马骏被笑得有些发毛,急忙问,“郭老弟为何发笑。” 罗刚道,“马兄怎么又犯糊涂了,你想啊,县令执掌政务,马兄执掌军务,虽说文贵武卑,但马兄可是堂堂正五品的大员,那县令不过七品之秩,马兄又何须与其商议。更重yào 的是,马兄可曾想过,张将军请你出兵,你反去请示县令,那不明摆着县令在马兄心中要高于张将军吗?日后将军获悉此事,心中会做何感想?那马兄的前程还指望着谁啊?” 一席话说得马骏又有些冒汗。他能坐上守备的位置全是因为靠上了前任山西总兵王国梁,谁知崇祯四年,王总兵因讨贼屡遭败绩,被夺职充军,马骏的靠山就此倒了。张应昌到任后,马骏多方打点,想要巴结张总兵,却因为他不是张应昌的嫡系,费了好大劲仅保住了原有官位而已。如果现在真的得罪了张总兵,不说别的,就是张总兵以后将他调至讨贼一线不让他下来,他必是死路一条。不是被贼杀掉,就是吃了败仗受劾论死。成年累月地讨贼,谁敢保证一场败仗不吃啊?…, 更何况,此次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能靠上了镇台大人,别说官位得保,就是升迁也大有可能。 此时,他已打定了主意出兵,却想把县令也拉下水,一旦事情不利,也可以用来推诿一下。 听罗刚所说,他心中确是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郭老弟误会为兄了,实是老弟有所不知,本城军士虽在籍五百,实jì 却不足此数,其中原委,为兄不说,老弟你也清楚,各军中哪家不是如此啊!为兄去找县令,不过是想交接一下防务,让县丞代管些时日而已,实飞有他意啊。” “什么?五百之数尚且不足?那实数是多少?”罗刚跳了起来。 “三百......三百是肯定有的。”马骏急忙答道。 现在轮到罗刚在地上转着圈踱步了,他踱了几圈,忽然停下道,“马兄,你这空额也太多了些啊?” “这......郭老弟,这也不全是空额,有些军士是告了假的,只是一时间难以招回。”马骏道。 “唉”罗刚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马兄,咱大明军中哪里不是如此呢?” “就是,就是。” “可是若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事,如今正是用兵之际,张将军那里若是看不到兵,将来镇台大人若是追查下来,马兄可就大事不妙了。” 罗刚又给马骏加了点压力。 这次马骏的冷汗一下就从脸上淌了下来。 罗刚又神情严肃地缓缓踱了几步,才说道,“马兄,此事也并非不能圆过去,小弟自信在将军大人那边尚能说得上话,今天既与马兄一见如故,怎么也得帮你度过这个难关。小弟有两个主意,到底行不行,还要马兄定夺啊!” “郭老弟有办法快说出来听听。”马骏焦急地说道。 罗刚重新坐下,缓缓道,“其一,马兄兵员不足,先以物力弥补。其二,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请郭老弟详细道来!” “所谓物力弥补,便需马兄倾尽本城所有,无论是火器、弹药还是粮草,全都舍出去支援张将军,将军若见马兄如此倾力相助,此事便可大事化小。” “其二呢?” 马骏追问道。 罗刚道,“所谓亡羊补牢,马兄可将那些告假的军士紧急招回,再凑上一些人手,总之凑足五百之数,便可小事化了。” 等罗刚的两个办法说完,马骏着急地说,“郭老弟的办法,好倒是好,可是......可是火器、弹药都还好说,至于粮草......老弟也知dào 山西连年荒旱,子粒难收,城中哪有多余的粮草啊?还有,就是召集军士凑数,最快也得三两天的时间,那岂不要误了张将军的大事吗?” 罗刚握着马骏的手,安慰道,“马兄莫急,不是还有小弟从中周旋吗?此事小弟已想好,事情分两步办。第一步,小弟先带着现有军士和火器、弹药先行。第二步,马兄在城中筹集粮草,召集军士,交代防务,只是马兄动作快些才好。小弟督运着部分粮草,可支持一些时日。将军那里,小弟就说马兄正带人倾力筹办粮草,将军定会心生感激。若有别的事情,小弟也代为融通便是。” 马骏闻言,反握住罗刚的手,“郭老弟,什么也不说了,大恩不言谢,来日在事儿上见,一切都按老弟说的办吧!” 第十四章 带刺的副守备 [正文]—— 十字街头。 守卫着车队的山寨版官军在焦急地等待着罗刚。 日头升起了一竿多高,白亮亮的光洒满整个城池,他们的把总大人依然没有回来,反而是陆续来了一些官军,围在车队附近看着满车的粮食眼睛冒着绿光。 一些胆大的百姓也开始聚拢在不远处,对着车队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 这座破败的城池因为车队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 众兄弟虽然穿着大红的鸳鸯战袄,可他们骨子里却依然把自己当作了平民百姓,这种无意识的自我定位根深蒂固,很难在短时间转变过来。 正因为如此,当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官军聚拢过来之后,他们的内心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也有些敌视。 进城之前,罗刚把大伙应该怎样做之类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当他们真的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又难以镇定从容。 此时,他们唯一的盼望就是希望罗刚快点出来。只要罗刚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 对于罗刚到兴县借兵的想法,众兄弟都觉得是他们的把总有些异想天开,人家官军也不是傻子,你说要用人家就给? 罗刚对此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他需yào 兄弟们做的就是服从。 虽然觉得思路跟不上罗刚,这帮兄弟还是很听话,进得城中之后,各司其职,并没有什么意wài 发生。 这也是因为车队中那杆游击将军的将旗发挥了作用,那些饿得胃疼,闲得蛋疼的官军虽然眼馋车上的粮食,却也知dào 好歹,不该惹的人是绝对不敢惹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每升高一些,他们的担忧就会多了几分。 就在大伙焦急等待的时候,有人发出一声低呼,“出来了。” 众兄弟急忙看向守备府方向,只见罗刚和一位身着官服的武官边说着话边向这边走来。看二人的那股热乎劲,真让人以为他们是多年的老友一般。虽然二人只是并肩而行,身位不分先后,可那位武官陪着笑脸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像巴结着他们的把总似的。 这些冒牌官军虽说是穷苦出身,但基本的见识却是有的,太大的官他们没见过,诸如守备和把总谁大谁小,他们却分得很清。 即便罗老大冒充把总成功,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众人都感到很好奇,这种好奇直接导致罗刚在他们心中越发地高深莫测起来。 此时,罗刚已经和马骏商谈完所有出兵细节,包括后续兵马、粮草的会合地点和最迟会合期限。 当然了,这些似乎是题外话,与罗刚的计划关系不大。但罗刚知dào ,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往往是细节。 与马骏约定的事宜,也是他事前经过慎重考lǜ 才决定的,他做得越真,才会使整个计划看起来更天衣无缝。 二人来到车队前,立即各自下令,做出兵准bèi 。 随着二人的号令,两边的人都动了起来,人喊牛叫马嘶,场面更加忙乱热闹。 日近正午,派出的人陆续回来。这一番忙碌,罗刚的车队中,除四辆空出来的牛车满载而归外,又多了八辆盖着蓬布的牛车。 这八辆牛车是马骏友情赞助的,当然了,也许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兴县的军用物资,能带走的,全被罗刚装上了牛车。…, 一切准bèi 就绪,马骏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麾下的官军集合起来。 罗刚大略看了看,能有三百六十多人的样子,比他预想中的要多一些。 只是官军的纪律性很差,马守备呼喊了好几声,场面才镇定下来。看看手下的军士,又看看罗刚麾下那群肃立的兄弟,马骏朝罗刚摊了摊手,“郭老弟,没办法啊,要训liàn 就得管吃的,出不起啊!” 罗刚微微点头,“马大人不必自责,大人赤胆报国之心,日月可鉴,奈何粮饷不足,非大人之过!” 马骏很受用这几句话,听罗刚说完,脸色好了许多,“郭老弟,如镇台大人知悉为兄的报国之心,为兄死而无憾啊。” 罗刚呵呵一笑,“大人尽管放心,小弟定会多加美言。”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马骏才板起脸来,对着官军说道,“诸军听着,今贼军犯境,奉镇台大人令,我兴县守军奉调出兵剿贼,凡郭大人选中之人,皆随军听用,违令者,军法从事。” 如马骏这般,官阶高的称呼官阶低的为大人,这样与礼制不合的叫法在大明绝对是凤毛麟角。他这般称呼,不过是想抬抬这位郭老弟的身价,以便能尽早靠上张应昌这条大船。 对此,罗刚只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立kè 挑选士兵。这是他和马骏商量好的,他挑选一部分,剩余的留给马骏,以便招集军士、筹措粮草之用。 最先被罗刚挑选出来的是炮手,无论老弱,只要会打炮的一个不落,全都带上。其余全挑的年轻精壮,当然了,这里的精壮只是相对而言。 只可惜,炮手数量不多,只有三十七人,精壮军士挑出了二百一十人。 这也是罗刚最理想的人数,既能发挥作用,又不至于超过他的人马数量,一旦有所变故,也可制衡。 见罗刚挑选完毕,马骏转身唤道,“季轩” “卑职在。”从马骏身后走出一名武将,此人约四十余岁,身材偏瘦,短须凹腮,先前他的目光一直在满载的车队上游移不定。 “季轩,此次你带军剿贼,须听从郭大人之令,不得有违!” 那人名为郑图,是兴县的协守,相当于副守备,官阶为从五品,是马骏的副手。 先前他已从马骏口中得知这一行人中最大的人物不过是小小的协总。 听马骏如此吩咐,他立即施礼道,“大人,卑职忝为协守之职,麾下尚有两名把总,若听从郭协总调度,此事怕我大明尚无先例。如此一来,恐乱了尊卑之序,他日言官铁口,大人该如何自处?还请大人三思而行。” 马骏心中冷笑,他对郑图知之甚深,此人一力争权,无非是想取得那些辎重的控zhì 权,意图贪墨一二。 值他马骏危急关头,郑图还来耍这一套,他非常不爽,脸子也撂了下来,“郑协守,非你听命于郭大人。实乃郭协总奉游击张将军大印,代张将军行调度之权。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郭协总职位低微,年纪又轻,料无临敌应变之能,大军行止,非一日之功,如突生变故,恐难以周全。若真如此,坏了剿贼大计,难免不牵累大人啊!”郑图依然在极力争取。 一直冷眼旁观的罗刚哈哈笑道,“马大人,既然郑协守不愿听从小弟节制,那就不劳协守大驾了。军务紧急,不能再有片刻耽搁,大军须即刻起程。”…, 派郑图带队随军是马骏的主张,他在城中操办粮草事宜,不能亲自领军,只能派他的副手。 罗刚对此又不便反对,否则太失常理,反令人生疑。只是他当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马骏自己提出了由他罗刚指挥全军。 现在,郑图三番两次从中掣肘,如果能以此为由将他一脚踢开,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免得他自己处理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马骏身为一城守备,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担心如不派个够级别的武官带军,张应权定会认为他有所轻慢,而满城武将中,只有郑图才够分量。 只是他没想到,此时郑图却巧言令色,横声枝节。 满眼怒火地瞪了这家伙一眼,马骏喝道,“郑协守,遵令行事即可,不得多言。” “是” 郑图恨恨地瞪了罗刚一眼,退到了一旁。 马骏怒气稍平,他转向罗刚时自然而然地换上笑脸,“郭老弟,请先行一步,为兄定如约而至。” “如此那就来日再叙。”罗刚一拱手,翻身跃上马背下令道,“起” 随着他的号令,车队缓缓启动。 马匹催动间,罗刚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郑图。 郑图也正在目光阴鸷地盯着他。 罗刚暗自冷笑一声,目光瞬间闪过两点寒芒。 罗刚的车队在前,兴县的官军随后,大队人马顺着笔直的主街直奔北门。 在城门处,罗刚汇合了派出去的几拨兄弟。这些人主要负责在城中采购,药品、油盐、菜类均在采购之列,甚至有的兄弟还买到了几只猪羊。 李全虎一直守侯在城门前,远远看到罗刚带着大队人马赶过来,他一阵惊奇,没想到罗大哥真把官军给骗到手了!其实那些兄弟都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不知dào 罗刚是怎么办到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只是现在这情形不方便询问,只能暗暗地在心中揣测着,罗刚在他们的心中显得越发神mì 了。 等罗刚行到近前,虎子凑上来小声说,“走着出去的有六十三人,看样子都是普通百姓,骑马出去的有两人,其中一人速度很快。黑蓬驴车一辆,看不到里面的人。” 罗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北门,直行而去。 刚行出不远,李三八从后面赶到罗刚的近前,低声道,“把总,应该往东北,咱们走错方向了。” 往东北是石楼山方向,也就是罗刚想要去的地方,罗刚自然知dào ,向北却是斜着去黄河东岸。这样的走法,罗刚有着他的打算。 “这个我知dào ,你把帽子压低一些,尽量别抛头露面。” 把李三八打发走之后,罗刚催促大军尽全速赶路。 所谓的尽全速,其实也只是行进速度提高了一点儿而已。缴获的数十匹战马,都被当做了坐骑,会策马奔驰的兄弟不多,但骑在马上慢点走,而不掉下来,大多数兄弟都能做到。 还有那几只猪羊,想让他们跑起来也不可能。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更重yào 的是牛车,牛车速度本来就不快,道路又不平,因而牛车的速度成为行军速度的关键。 当车队行出半个时辰,不过走出了七八里路,再回头时,兴县破旧的城墙还遥遥在望。 正行间,突然从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如飞而来,越过大队人马径直绝尘而去。…, 罗刚注视着马上那条大汉的背影,算了算时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行在后队的郑图策马赶了上来,拦在罗刚的马前,“郭协总,行了如许时候,弟兄们饥渴交加,是不是该歇军造饭了?” 罗刚冷哼一声,道,“郑协总,你似乎忘了,大军行止由我定夺,何时歇军,本协总自有计较,你无须多言!” 郑图阴阴一笑,“协总大人,这可不是本将的意思,众军都饿着肚子呢。不信你听听......” 说着话,他转向后边,大喊道,“弟兄们饿不饿啊,是不是想歇歇填饱肚子啊?” “是” 后面立kè 传来乱糟糟的喊声。 罗刚望着那些胡乱跟着起哄的官军,他指着四周荒凉的山野笑了起来,“郑协守,亏你也是带军的将官,难道不知歇军造饭需yào 水源?无水之炊,你若能办到,咱们就即刻造饭!” 郑图立时感到脸上发热。罗刚所说的问题他还真没考lǜ 到,可是面对一个小小协总的冷嘲热讽,他却不甘示弱,立即厚着脸皮回道,“本将只是想让郭协总知dào 弟兄们的疾苦,也好早做安排......” “够了”罗刚脸色一变喝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退下吧!” 郑图在兴县也算是一号人物,跺一跺脚,地皮也要颤三颤,除了马骏,谁敢对他这样说话,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协总。 罗刚此举如同当众扇了他一计耳光,令他非常难堪。 略微压了压心头怒火,他用手指着罗刚,连声道,“好......好......郭兴......很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过你记住了,还有一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 说完,他掉转马头,狠狠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望着他的背影,罗刚眼中泛起骇人的杀机,看来得提前动手了。 略一沉吟,他对虎子吩咐道,“去,把王小栓找来。” 王小栓是那名给他带路的门军,罗刚点兵的时候,把他给带来了。 此人听到罗刚传唤,立kè 屁颠地跑了过来,先前他帮罗刚召集人手,又得了一两赏银,所以办起事来格外卖力。 罗刚边走边向王小栓询问着,等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时,一个除掉郑图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第十五章 比老爷还黑 大队人马逶迤而行,至申牌时分,又行出二十余里。 前方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清亮亮地流淌着,小溪附近十几个挖着野菜的百姓,早在看到罗刚这伙人时便远远地逃开了。 这样的情景一路上时常发生,干旱的大地上,遍处荒田,百姓食不果腹,一贫如洗却依然畏兵如虎。 罗刚驻马溪头,望着远处隐约的村落,还有那些仓皇而走的百姓,心头再次浮现出一阵悲凉。 “罗协总,溪水真清啊!” 兴县协守郑图拍马赶了上来,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 罗刚扫了一眼那张令人生厌的脸,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大声下令,“歇军造饭。” 军中立时响起一阵欢呼声,不只那些官军疲乏劳累,罗刚的那帮兄弟也同样如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罗刚却只能选择远离兴县的地方歇息。 一声号令之后,众兄弟立kè 停好车辆,各司其职。 罗刚特意让人杀了两头猪,这道命令刚一下达,立kè 又惹来一片欢呼声。 郑图率领的二百多官军虽然也很兴奋,却没有过来帮忙,他们在溪水边喝完水,洗了脸,就开始坐在草地上看着别人放牛放马、埋灶拾柴,一副大爷的做派。 郑图在罗刚那碰了个软钉子后,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那边。 两伙人马稍微隔开了一段距离,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窝的。 罗刚翻身下马,带着李全虎来到溪边,趁着洗脸的时候,他对虎子轻声吩咐了几句。 回去之后,李全虎貌似不经意地四处游荡,把罗刚的号令悄悄传达了下去。 待阵阵肉香从锅里传出来时,罗刚将两伙人集中到了一处。 “各位兄弟,此次出兵,游击张将军极为看重,他老人家特意嘱咐本将莫要慢待了各位兄弟。今天饭菜不限量,大伙管够吃,至于酒嘛,行军之时不可饮酒,等打了胜仗,本将同诸位兄弟一醉方休。” 罗刚的话立即使人群沸腾起来。 止住众人的呼喊声,罗刚继xù 说道,“另外,张将军念着诸位兄弟都不容易,特意令本将给兄弟们发些银钱,数目是每人一两,现银发放。” 这一次的欢呼声比前几次更为响亮,这帮官兵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过饷银,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虽说现在米价很贵,兴县城内一石白米需银六两,但用这一两银子买些粗粮,凑合着野菜也能度过一段时日,因而各人心中都说不出的激动。 罗刚这边的兄弟接到把总的吩咐,也都表现兴奋的样子,其情形竟不输于官军一方。 罗刚说到做到,随着他的吩咐,冯林带着几个人,拿来五包银子,立kè 分发。 军中只有一杆秤,五伙同时发放根本不够用,索性冯林等人只凭着眼量看,大体每人都分到了三五块散碎银两,数量只多不少。 时间不长,银两分发完毕,就连那些正在忙碌的兄弟也有人给送去。 众人得了银两也不散去,一直在旁边围观着,脸上都如春花新开一般。唯有郑图和他的四名家丁有些不快,他们拿到的和其他人一样多,也是碎银一两。 那四名家丁也就罢了,郑图可是一城的副守备,平时其饷银数量岂可与一般兵士同日而语。 这次拿到的银子看似公平,实jì 上他却知dào 罗刚根本没把他当成一盘菜,这让他很是难堪,少得了银子事小,脸面却是丢到家了。…, 因而,郑图用手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几块碎银,哼了一声,带着家丁离开人群。看向罗刚的眼神仿佛要冒出火来。 “老爷,据小的观察,给发的银子个顶个都超些量,总数准保兜不住,那个姓郭的也不要签字画押,估摸着他是想自己造个假册,这一次他可发了。” 一名满脸麻子的家丁紧跟在郑图身后嘀咕着。 郑图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道,“这可是趟肥差啊,看来姓郭的很得张将军器重啊!” 那家丁一撇嘴,“顶个屁用,狗眼长到脚后跟上,他还能一直得势?今天这么对待老爷,有朝一日落在老爷手里,让他跪在老爷裤裆下喝点黄酒。” 郑图笑了起来,“你小子有长进啊,话糙理不糙,看得挺远。不过,真要到了那一天,喝黄酒就不必了,至少也要让他流流红。” 正说着话,另一名家丁惊叫起来,“老爷,您看......” 郑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名路上一直跟在罗刚身边的小军,正拿着一个布口袋四处走动,每到一个军士面前时,对方都会往口袋里扔些东西。 郑图想都不用想,就知dào 扔进口袋里的东西一定是刚发下去的银子。 “妈的,老爷常用的招术,姓郭的居然也会?” 先前说话的那名家丁愤愤地说道。 郑图踢了他一脚,骂道,“不放屁能憋死你啊。” “口误,口误......纯粹是口误”家丁急忙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小的该死,老爷且莫动怒。老爷您看,那姓郭的指不定贪墨了多少,居然又从那些当兵的身上搜刮,黑啊,真黑,比老爷还黑。” 郑图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喝道,“**说什么呢?再满嘴胡说,给你收拾收拾送到宫里去。” 郑图并未用全力,那家丁体格也算壮实,挨了一脚反而满脸谄笑,“老爷,小的这是贬那姓郭的,就是话没说明白。现在他们收自己人的,估摸着过一会儿就收咱们的人了。小的请缨,替老爷把事给办了,不然下手晚了,汤都剩不下。看看,看看,咱们的人跑过来了,他们也怕给收走了!” 听完家丁一番话,郑图沉吟不语,他本想避开罗刚再把银子从军士手中索回一些,没想到罗刚居然发完立kè 就动手,毫不避讳,果然比他还黑。 他望着在远处悠然望天的罗刚,心中暗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再不下手,恐怕就来不及了。他收他的,我收我的,身上都不干净,谁也别想咬谁。 主意拿定,他对那家丁下令道,“你们四个都去,拿一半就行,给弟兄们留点。” 四名家丁得令,立kè 动手去办。 那些官军手里的银子还没捂热乎,突然看到郑协守的四大金刚气势汹汹地过来索要银两,都不禁暗暗恼怒。 这个时代,百姓苦,当兵的也苦。在百姓面前,当兵是爷,可是在上官面前,当兵的就是三孙子。 明末与明初的军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明初实行的是卫所制,当兵的都是由军户世袭。到了这时候,卫所制基本废弛,除了九边重镇依然存zài 卫兵,其余各地大多是募兵。 朝廷拿饷银,老百姓去当兵,为了每月不到二两的饷银,当兵的就得把命豁出去,而且还经常拿不到银子。 但凡有一点出路的,都不会穿上那身红皮。…, 罗刚给他们发的一两银子,相当于半月的饷银。以前在外抢掠时,郑图勒索些也就罢了,如今连这点卖命银子居然也不放过? 众官军虽然心中恼怒,却敢怒而不敢言,平时欺负百姓时的嚣张劲荡然无存。他们都知dào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更何况,对于一县的副守备来说,他们连屁都不是。 很快,一多半官军迫不得已把银子交给了郑图的家丁。 当四名家丁收到一名叫周三水的军士时,周三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几位爷,小的老母病重,本指望这点银钱抓点草药诊治诊治,这实在是救命银子,请几位爷高抬贵手,等以后小的有了银子,一定补上,您几位爷就开开恩吧!” “哎呀,小子狗胆不小啊,竟敢拿老爷的钱给你老娘诊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位挨了郑图一脚的家叮撇了撇嘴,威吓道。 周三水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了上去,“几位爷,这块银子至少有二钱,不足的,还请宽限一些时日。” “去你妈的!”那家丁一脚踢在周三水的脸上,“我看你真是找死!” 周三水猝不及防,一张脸被结结实实踢中,立是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口鼻中鲜血瞬间涌出。 罗刚一直背身而立,貌似悠闲地望着前方的风景,实jì 上,他始终关注着官军那边的动静。 四名家丁索要银子的声音,他听到了。 周三水的哀求他也听到了。 当惨叫声响起,他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当即转过身形,带着二十多名兄弟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难道你等不知dào 军中严禁殴斗吗?” 周三水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抹口鼻,却没敢分辩。 那家丁鼻孔望天,抱着膀也不答理罗刚。 罗刚冷笑两声,喝道,“来人,将殴斗者重责一百杖!” 话声刚落,立kè 过来五六个兄弟将周三水和那名家丁按倒在地,罗刚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后面的情形,可手下那帮兄弟却将方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军中却有严禁殴斗之律,犯者杖二十。罗刚一上来就要各杖一百,要是打实了,恐怕不足一百之数,二人都得被活活打死。 周三水方才遭了一脚,如今又面临百杖之刑,其心中愤nù 无比,再没了先前的软弱,歇斯底里地喊道,“郭大人,小人冤枉,是孔大麻子硬要索取小的银子,那可是大人发给的啊!小的给的少了,孔大麻子不容分说就动手,小的实在冤枉啊!” 罗刚喝道,“胡说,孔大麻子怎么不朝别人索要,偏偏朝你要?” 周三水心中一沉,他知dào 自古官官相护,方才那动静,要说这位郭大人听不到,打死他也不相信。 但事已至此,他索性豁出去了,“大人,被索走银子的兄弟多了,只不过我挨了打而已。” 罗刚转向那帮官军,问道,“他方才所说可是真的,没被索到银子的兄弟请举手。” 立kè 最右边的几十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罗刚差点被气乐了,这帮人还真诚实。 不过他却依然板着脸问那些举手的人,“孔大麻子为什么没朝你们要银子?” “还没轮到我们,三水兄弟就被踹倒了!”其中一名军士脱口而出。 第十六章 拔刺 罗刚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恃强索财,其行径与盗贼何异?今天本将就为众位兄弟做主,严肃军律,秉公执法。来人,放了三水,将他们三人一并拿下。” 一声令下,立kè 过来七八人,将其余三名家丁按倒在地,掏出绳索捆绑起来。 “大人救我!” “大人救我!” 几名家丁见对方下手毫不留情,也顾不上嘴里的泥土,慌忙向郑图求救。 事发突然,郑图在不远处本来想再观察一会儿,此时见罗刚说动手就动手,不禁大怒道,“慢着,本将有话说。” “此事与你无关,有什么话,等本将处置完四名军犯再说不迟。”罗刚说完,就不再答理他了。 郑图几步赶了过来,急道,“怎么与本将无关?他们都是本将的家丁,郑协总,你打狗也该看看主人吧?” “原来与你也有关?” 罗刚就是想套着他说出这句话,见郑图已然上钩,他盯着后者看了片刻,而后冷笑一声,断然喝道,“来人,把这几条狗的主人也绑了。” 立kè 又上来几人,像刚才按猪那样把郑图按倒在地,五花大绑给捆了起来。 那些官军面面相觑,竟一时静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可是一城的副守备啊,居然被一名协总给绑了? 他们既觉得突然,又觉得解恨。事情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下文。 罗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不但要离间郑图和官军,还要使自己站在维护官军的立场上,这样事情才好办,才不至于因为无缘无故处置了郑图而使军心不稳,导致兵变发生。 “姓郭的,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想造反不成......哎呀.......放开本官.......不然......” 郑图被人按着,嘴上依然气急败坏地呼喊着。 那四名被捆的家丁此时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姓郭的居然连老爷也敢动! 待五人都捆结实了,罗刚转向官军道,“众位兄弟,郑协守拿了你们多少银子,本将都将如数返还,本将真为你们有这样的上官感到悲哀啊!” “姓郭的,你别假慈悲,不错,是本官索要的银子,可是你能好到哪去?你不是也收了你手下的银子吗?” 郑图声嘶力竭地喊道。 “什么?我收了兄弟们的银子?你让他们自己说!”罗刚笑了。 立kè 冯林站了出来,大声道,“平日弟兄们向郭大人借的银子,现在发饷了,自然要还,可不是大人索要的。” “对” “就是” 身后立kè 发出一片响应声。 郑图立kè 傻眼了,这样的结果是他根本没想到的。 呆了片刻,他仗着自己的从五品官位,口气又强硬了起来,“姓郭的,就算本官索要了银两,也轮不到你小小的协总来管,赶快放了本官则罢,否则让你追悔莫及!” 罗刚冷哼一声,“郑大人,只要你动了我兄弟的银子,就算我是一个小小的协总也要管上一管。” “哼,那你打算把本官送到何处论罪?” “哈哈,送往何处?用那么麻烦吗?本将要就地正法!”罗刚森然笑道。 “你敢,本官的妹婿是汾州刘光祚——刘参将,你有几个脑袋敢动我?”郑图镇静之下,声嘶力竭地放出了最后的底牌。…, “刘参将?” 罗刚露出不屑的笑容,一挥手道,“斩” “你敢......不......不.......兄弟们,救我!” 郑图疯狂地挣扎着,呼喊着。 然而那些官军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个过来帮他。 众兄弟得令之后毫不怠慢,立kè 将五人踹倒,手中的大刀轮了起来。他们都没行过刑,根本谈不上手法,就是一阵乱砍。 那五人在地上翻滚着,直到最后一点声息都沉寂下去。 “就这么杀了?” 众官军被眼前一幕给震住了,再望向罗刚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畏惧。 从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罗刚冲着天空拱了一下手,道,“当今皇上曾说,治乱世须用重典。治军莫不如此,律不严则军不正,诸位好自为之吧。来人,把兄弟们的银子给还回去。” 说完,罗刚悠闲地走到一处军灶前,掀开盖子,闻了闻肉香。 众兄弟们饿,官军饿,罗刚也饿。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只今日凌晨吃了一顿饱饭,到现在又是饥肠辘辘。 很快,饭菜做好了,众兄弟蜂拥围上军灶。 反倒是那些官军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银子,都眼巴巴地看着,没人敢擅自过去。 见此情景,罗刚感到有些可笑,时事转易也是太快,就在昨天,这情景还恰恰相反。 最后,他派了几个兄弟去请,那些官军才战战兢兢地过来用饭,罗刚的铁血手段的确把他们吓坏了。 肉一入口,官军就变了先前的样子,放开性子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两头猪、十几锅粟米饭,风卷残云般被吃光了,就连肉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罗刚边吃边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感叹,此时与后世相比,民生贫匮,悬殊天地之大,若要济民解困,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待饱餐的众军稍事休息后,他下达了安营扎寨的号令。 众人闻听不再继xù 行军,均十分高兴,就连那些官军也跟着一起按照罗刚的要求动起手来。 从张应权那里缴获的帐篷有四十余顶,罗刚按“口”字开一边的方式布置整个大营房,开口处对着正东。 所有帐篷全部向内开门,相邻各帐篷间分别留三尺的空隙,营帐中间形成的方形空间用来放置马匹、车辆。 人多力量大,时间不长,营帐便已安扎妥当,待车辆重新停放好之后,罗刚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 “弟兄们,你们知dào 为什么现在就扎营吗?”罗刚跳上一辆牛车问道。 众人都用迷惑的眼神望着罗刚,每个人心里都闪过同样的念头——那还用说吗?安营扎寨还不是就地休整? 但他们都没有回答,因为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如果答案真这么简单,把总大人绝不会有此一问。 罗刚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好,兄弟们都不清楚,本将现在就告sù 你们,今天晚上,将是我们收获的日子。” 见众人满脸惊讶的表情,罗刚继xù 说道,“说是收获,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考验。本将料定,今晚十有八九会有贼人趁夜来偷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准bèi ,等着他们的到来。” 随着罗刚的话音,人群里立kè 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你们怕了吗?”罗刚高声问道。 “不怕”…, 回答的都是罗刚的原班弟兄,在他们心里,只要有罗刚在,就没什么可害pà 的。 倒是那些官军面面相觑,小声地嘀咕着,没人回话。 罗刚用手势止住众人的议论,继xù 道,“都不用怕,本将已想好应对策略,你们需yào 做的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听清楚没?” “清楚” 罗刚的那帮兄弟异口同声回答,紧接着二百多官军也按别人的样子陆续做出回应。 罗刚点了点头道,“本将知dào ,你们心里都有个疑问,那就是我是如何知dào 贼人将会前来偷营的。现在,我告sù 大伙,是判断,用脑子判断出来的。也许有人会想,若是今夜若没人偷营,本将的脸面将会丢尽。是的,事实正是如此,但你们要记住,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们也要做十分、百分的准bèi 。为将者丢了脸面有何妨,为的是弟兄们不丢了性命。我把兄弟们给带了出来,就要一个不少地给带回去,相对于兄弟们的身家性命,我个人的脸面又何足道哉?但有一点,兄弟们要记住了,但凡违犯军纪,不遵号令者,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好” 人群中响起轰然叫好声。那些官军几曾听说上官如此掏心挖肺地说话,也许别人这样说会是假的,但他们相信这位郭协总不会。因为协总大人给他们超量发了银子,又给追回了被抢的银两,吃饭管饱,伙食又好。更重yào 的是,郭协总对待手下的军士非常和蔼,一路上从不曾打骂过士兵。而郑图等五人之死,却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倒是郭协不畏权贵,严肃军律的做法很让人敬佩。 因而官军都是发自内心地喊出一个“好”字,尤其是周三水,他肿着嘴唇,却喊得最为响亮。 罗刚等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定之后,下令道,“现在,听我号令,立即准bèi 。” 随着他一条条号令发出,所有军士都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现在,从兴县城中拉出的那几车军用物资才随着蓬布的掀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其中有三十六斤重的虎墩炮十二门,九十五斤重的灭虏炮三门,二百五十斤的铜制佛郎机炮两门。这两门佛郎机是从城墙上卸掉装车的。 一起带出来的还有鸟铳、三眼铳、鲁密铳等火器共七十余杆,算上官军随身带着的四十多杆,罗刚至此拥有的铳类火器已近二百。 只是罗刚最为看好的鲁密铳数量最少,只有七杆。 除此外,还有火砖、火箭喷筒、翻箱雷等一次性火器,这类火器数量都不多,没有超过两位数的。 火药总共有七百余斤,随车还有数量不等的各类弹丸、火绳等物品。其余是刀、枪、弓箭之类的冷兵器,数量较少。 罗刚进城之前,从王小栓口中套出了一些底细,在与马骏谈话时心里有了底。一番巧舌头如簧终于使马守备慷慨解囊。 这一次,罗刚算把马骏的所有家底完全掏空,就算他再招募军士,也是没有兵器可以配备了。 罗刚下达的主要命令是把各类火炮安置在指定位置,装填弹药,把一些一次性火器指定由专人听令发射,铳手也提前装填弹药。 火炮的装填主要是由炮手来完成,罗刚和其他兄弟在旁边看着。这个时代的火炮发射原理与鸟铳大体相同,只不过威力要大上许多。 罗刚还好说,对这玩意都有了解,所欠缺的不过是实jì 操作。而对那些弟兄来讲,却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那些兄弟在罗刚的授意下都将炮手的动作要点一一记在了心中。 这些兄弟都很兴奋,被炮轰的时代终于结束了,自己打炮的时代到来了。有了这些火炮,一般的贼寇还真不在话下。他们看着这些属于自己的家当,不禁又对罗把总的广大神通咋舌不已。 一切准bèi 完毕,罗刚留下少量弟兄负责警戒,其余军士都到帐中好生休息。 直到夕阳落下,天色逐渐变暗,罗刚才把他们叫了起来,将军士一拨拨地分派在各处,隐藏起来。 此时,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着罗把总所说的贼寇。 第十七章 反袭 野旷天低,一弯上弦月散发着淡淡的清辉洒在原野上,山与树朦胧成一片黑色,只有三合院似的营寨和旁边的溪流透出隐约的白。 营帐内一片安静,没有火光,也没有人声,只偶尔听见一声牛叫或者战马打出响鼻的声音。 此时已近三更,罗刚的五百多名手下埋伏在营房四处,都打起精神,警觉地观察着各个方向。 方入夜时,还是一部分人负责警戒,另一部分人休息,随着夜色加深,罗刚令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方向都没有发xiàn 任何可疑之处,连贼寇的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本来官军就不太敢相信罗刚的判断,如果连没影的事都能算出来,岂不是武侯再生? 只是他们都把这种怀疑埋在了心底,谁都不敢说出来,也不敢稍有懈怠,毕竟罗刚执行军法的样子,能让人记上一百年。 既然郭协总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可以看出他预想中的贼寇肯定少不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些官军大都想到了这一层,因而执行起罗刚的命令来,还算非常乖巧。 只有罗刚的原班兄弟依然坚信罗刚的判断,到现在,罗把总的形象已经在他们心中开始神化了。两天来,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无一不被罗刚算无遗策地得以实现。 既然罗把总说会有贼寇来偷袭,那必定是有。 用后世的话来讲,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罗刚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需yào 他们做的只是一样,那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 此时,他正坐在营寨东面开口处的第一座帐篷中,透过帐篷上开出的一道孔洞望着外面。前方十步处,有两道人影背靠背坐在草地上,一眼看去,似乎是两名负责警戒的士兵在偷懒打着瞌睡。 然而,这两人却是死人,是郑图的两名家丁被摆放在那里做做样子而已。 营帐中,除了罗刚还有虎子和四名炮手,两门虎蹲炮穿透帐篷,把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外面。 与此相对的另一个帐篷也做了同样的布置,就连处于方形拐角处的两座帐篷也各放置了一门虎蹲炮,剩余的火炮都被放置在东侧开口处。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一个可能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的敌人。 终于,帐篷里的罗刚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如鹰隼一般穿透夜幕直射向远处。 大约百步之外,开始出现一些黑影,随着黑影的靠近,更多的黑影又冒了出来。 众多的黑影融合在夜色中,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有多少,他们全都沉腰伏行,快速而安静地向缺口处靠近。 罗刚对虎子点点头,虎子兴奋地起身走出帐篷,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罗刚身上。 看着大群的黑影距离营寨越来越近,罗刚缓缓举起右手,停留在空中。 似乎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了那两具尸体,动作变得更轻了。当距离尸体只有三四步时,他们突然加快了速度,当先几人迅疾冲过去,手中的大刀狠狠砍下。 两具尸体像木头一样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奇怪怎么是死的?”有人嘀咕了一声。 也就在这时,罗刚举起的右手猛地一挥而下。 李全虎看到手势,手上丝毫不敢怠慢,快速燃着火折,将手中的一件东西点燃。…, 只听蓬的一声,一股亮光带着浓密的烟雾直射向黑影袭来方向。 这件东西名为青烟,在明朝相当于后世的信号弹,也是从马骏那里得来的。罗刚之前进行布署时,就约定以青烟为信号。亮光射向哪个方向,就重点攻击哪个方向。 随着青烟的发出,营寨中立kè 冒出大量人影,火光不停地闪动,各种火器发射的声音混在一处,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众多火器全都射向了黑影密集处,那些人突然听到自己人的喊声,还没等做出反应,营寨中的弹雨便横飞而至。 顷刻之间,惨叫声成片地响起,大批大批的黑影接连倒下。 营寨中的虎蹲炮全部装的霰弹,弹丸由数升铅丸、铁丸构成,数量极多,发射时形成一片弹幕,如狂风暴雨一般,最适合攻击密集人群。 而且,虎墩炮还是采用平射方式,这种炮的炮身只有两尺长,射程较近,通常有效射程大约三十步左右,如今近在十步,弹丸却能爆fā 出强dà 的穿透力,甚至可以一连打透两三个人。 十门虎蹲炮接连发射,其杀伤力简直如摧枯拉朽。 更何况还有近二百杆各类火铳,全都点火发射,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罗刚的那班兄弟大多第一次发射,没什么经验,但射击密集人群也不在乎什么准头了,只要弹丸发出去,肯定不会跑空。 对于那些趁夜偷袭的人来说,这一轮轰击如同一场巨大的灾难,面对猛烈的火器,他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头溃逃。 虎蹲炮刚刚发射完,三门灭虏炮和两门佛郎机炮又开始了发射。这五门炮同样使用霰弹,同样平射攻击。这五门炮的杀伤力尤较虎蹲炮更为强dà 。 “轰轰轰” 大量的弹丸朝着溃逃的黑影暴射而去,连续的惨叫声再次划破夜空,不知dào 又有多少人中弹倒下。 没有倒下的贼人亡命奔逃,一片黑影快速融进夜色之中。 “把总,这个还放不放了?”李全虎举着手中的另一枚青烟急问。 按罗刚的交代,虎子看到罗刚的第一个手势放出一枚,看到第二个手势再放出一枚。 两枚青烟代表着罗刚的不同号令,第一枚发出,火铳和炮手发射。第二枚发出,火砖、火箭喷筒、翻箱雷等火器的操作手发动攻击。 这是罗刚布置的第二层火力网,当火铳和火炮发射之后,若贼寇还能冲上来,肯定是来不及填装弹药,这时候就需yào 使用这道防御。 只是令罗刚没想到的是,贼寇居然如此大意,采用密集队形发动袭击。只第一道火力网便已击溃贼军,自然无须浪费掉那些珍贵的火器了。 听到李全虎询问,他摆了摆手,目光依然盯着贼军逃跑的方向。 “把总,我们追吧!”这时候,佟川跑过来大声请示。 “为什么要追?”罗刚微微一笑,反问道。 “贼人没剩下多少,咱们追上去还能杀他个屁滚尿流,肯定吃不上亏。还有,贼人步行攻营,他们肯定把马匹放在什么地方了,那可是一笔横财啊,有便宜不占,那是......”佟川侃侃而谈,说到后来才意识到不太对劲,慌忙停住了口。 罗刚哈哈大笑起来,“老佟,看来你有长进啊,知dào 用脑袋想事了。” “那是,那是,跟着把总再不学点东西,那不成了榆木脑袋了。把总,咱到底是追不追啊?”…, 罗刚摇了摇头,下令道,“任何人不许追击,立即打扫战场,清点贼寇损失数目,一定留下几个活口,重点查查有没有飞天虎的尸体?” 随着他的命令,众人纷纷奔向前方战场。 李全虎看了看手中的青烟,嘟囔道,“这就打完了?” “是的,打完了。”罗刚点头笑道。 “这也太快了,我还没过瘾呢?”虎子又嘟囔了起来。 “抱怨什么呀?你还放股烟,过过手瘾呢!老佟我就是一趴墙头的,光看热闹了,找谁说理去?”佟川大着嗓门插嘴道,“对了,把总,你怎么知dào 贼人今晚要来。还有,大晚上的,黑咕隆咚的比锅底白不了多少,我连他们鼻子眼睛都没看到呢,把总怎么知dào 他们一准是石楼山的人,就不会是石猴山黑豹那伙人?还有,咱们为什么不追啊,就便宜了那帮龟孙子了?” 佟川属于第三梯队的战士,也就是等前两道火力阻击之后,贼寇还能冲过来,就该他们轮着大刀片子上了。因而,这轮短暂的轰击中,他的确只是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 他的一连串问话把罗刚逗乐了,罗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口气问这么多,到底该回答哪个?我只告sù 你,这些人肯定是石楼山的,你信不?” “我信”佟川重重地点头,“把总说的话肯定错不了,我就是想问问,把总怎么知dào 的。” “还是用脑子。”罗刚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暂时先不告sù 你原因,有空的时候多想想,也别担心没仗打,或许明天还有一场仗呢!” “是吗?这敢情好了!”佟川变得兴奋起来,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又跌落下来,像李全虎那样嘟囔起来,“有仗打倒是好事,可是跟着把总打仗,总感觉不过瘾,总是还没轮到老佟伸手,就大获全胜了!” 一席话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罗刚心中非常欣慰,经过几次对战,这帮当初听说打仗就怕得要死的老百姓,如今也成了好战分子,军心可用啊! 看看依然手舞足蹈的佟川,他略一沉吟,道,“老佟,你要真觉得不过瘾,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一个事做。” “好啊,好啊,是追那帮兔崽子吗?” “不是追,是跟着。”罗刚纠正道,“你马上挑选二十名骑术好的兄弟,远远跟着败逃的贼寇,注意,马的脖铃一定摘下来,嚼子都给戴好了。还要隐藏好行迹,不得让对方发觉,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看那帮人身上发生什么事就行。估计会有一场好戏,只要有事发生,你立kè 带人回来。要是一路无事,看着他们上了石楼山也立即返回。” “把总大人,你就认定了他们是石楼山的贼人啊,要是别的山头的,岂不是要跟错路了?”佟川问。 “看来不给你们点证据,你还真不相信我的判断?来人,去看看找到活口没,有的话立kè 带来一个。”罗刚立kè 对旁边的人吩咐。 有几位兄弟闻言往打扫战场那帮人跑去。 时间不长,几个人返回来,还真架回一个活的。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看他的样子是伤在腿上,自己都无法站起来。 看到罗刚等人,那汉子立kè 扑倒在地,抱着罗刚的小腿连哭带喊地求饶。 罗刚一脚将他蹬开,喝问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军爷,俺们是石楼山的杆子。”那汉子挣扎着爬回来连声回答。 罗刚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佟川,笑道,“别傻了,去准bèi 出发吧!” 佟川挠了挠脑袋,楞眉楞眼的看着罗刚,心中不住地惊叹,还真神了。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对罗刚一拱手执行军令去了。 这一幕令数十名官军的炮手咋舌不已,他们打完炮之后一直留在边上,没有跟着去清理战场。 罗刚与佟川、虎子的对话,他们都听在耳中。 对于佟川提出的几个问题,他们深有同感,但他们都不敢发问,只注意听着几人的谈话。 现在一听这伙人的出处果然被把总料中,正是他所说的那股石楼山贼寇,其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罗刚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也没派人出去打探,能在这种情况下判断出有贼人夜袭已是不可思议。而且他一口断定这些人必是石楼山的人,那就更神了。因为附近的山贼不只一伙,稍远的地方也有,还有一些忽东忽西的流寇。 而且,让他们震惊不已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位指挥者居然敢把贼寇放到十步距离才下令发炮。这在以往作战中简直不可想象,平时把对手放到射程内就开始点炮。 十步,这么近?天哪,要不是一想到这位把总大人执行军纪时的冷酷,他们都想掉头就跑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对罗刚既佩服又充满了好奇,一个个都留意听着罗刚对那名贼寇的询问。 只听罗刚又问道,“这次劫营,领头的是哪个?” “是俺们掌盘子的,飞天虎。” “来了多少人?” “四百八十人。” “山上还有多少人?” “一百三十多留守的,再有就是家里的老婆孩儿,还有就是票了。啊,就是抓到山上的人。” 罗刚点了点头,对旁边人下令,“拉下去,再带一个过来。” 又连续问了两名活口,所得口供与第一个人基本一致。 等罗刚问讯结束,战场清理结果已经出来,这一战共留下贼寇伤亡者共三百二十七人,经贼寇仔细辨认,并未发xiàn 飞天虎。还有就是兵器和从贼寇身上搜来的银钱大约六百多两。 听完禀报,罗刚心里更为塌实,贼寇的伤亡数目与所料相差不多,已达到重创对方的目的。 看看天色,弯月已经偏西。罗刚一声令下,将所有活口全部处决,然后分银子睡觉。无论官军还是他的原班兄弟,一律按人头平分。 罗刚的兄弟还好些,那些官军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出来一天,分了两次银子,这一趟,真值! 第十八章 挺进石猴山 杨柳岸,晓风残月,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浅溪清流,芳草连天,如不是有诸多尸体排列在营寨之外,此情此景还真算得上是一幅上好的旷野晨风图。 然而,破坏着景致的不只是那些贼寇的尸体。 旷阔的山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急促响起,瞬间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佟川带着一帮兄弟风驰电掣般从东边飞驰而回,他自小给人放马,马术异常娴熟,身后的那些人有原班兄弟,也有官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马术都不寻常。 佟川等人刚一出现,立kè 有十几名负责警戒的兄弟迎了上去。 他只高声打了个招呼,马速丝毫没有放慢,一直驰到营寨开口处才翻身下马。 “把总大人。” 这家伙性子较急,刚一落地,就高声喊了起来。那些帐篷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时间他也不知dào 罗刚住在哪座。 罗刚穿着郭兴的那套衣服从一座帐篷里钻了出来,一整日穿着盔甲,他还真有些不习惯。睡觉的时候,他就穿着这套军服躺下的。衣服上有金全有杀郭兴时留下的三处刀口,虽然血迹已经清洗干净,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伦不类。当然,别的兄弟所穿的军服多少都有破损,但官军久不发新戎装,大体都是这样。正因为如此,马骏和郑图等人才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至于这些百姓穿上官军的服装后,也还带着百姓的模样,这一点上,刚好符合官军的特点。很多军队都是这样,临战招募,百姓变成当兵的,就是一身衣服的问题。 佟川一眼看到罗刚衣服上的三道口子,急忙问,“把总受伤了?” “嗯,衣服受伤了。”罗刚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佟川看到把总的表情,就知dào 他在开玩笑,遂不再多问,急忙一拱手,“把总,你真是神了,果然有好戏看,老佟是心服口服啊!” “说吧,你看到了什么?”罗刚笑着问道。 佟川道,“我和弟兄们往石楼山方向追赶,没敢放开速度,走出十多里的路程才看到那帮兔崽子。他们带着不少马匹,但速度很慢,老佟我按照把总的吩咐,不敢让人家看到,就远远地跟着。在中途他们停了好一阵,后来就继xù 走,大约又走出十多里,到了天刚蒙蒙亮,前面忽然乱了,就远远看到他们和人打起来了。对方人数多,直接把他们围住,石楼山那帮贼没敢死拼,照着一面杀了出去,朝石楼山方向跑了。” “办得不错。”罗刚赞许道,“马上带兄弟们到冯林那领银子,然后好好睡一会儿。” “又有银子发了?”刚回来的几名官军兴奋的问。 “去吧,所有兄弟都分到了。”罗刚挥了挥手,而后下令让其他人集合。 一连串的军令发布下去,营中立kè 变得忙碌起来。 那些尸体必须要埋掉的,天气炎热,腐烂之后很容易引发瘟疫。罗刚便让人将他们拖到远离溪水的一处洼地直接填土。 其余的做饭、收拾东西,整理营帐,装填弹药,喂放牛马,各有所司。 辰时将尽,大队人马全部收拾停当,整装待发。今早剩余的一头猪和几只羊全部宰掉,众人又是一顿猛吃。因而他们结队而立的时候,一个个显得yì 气风发,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罗刚重新披挂上盔甲,坐在马上,巡视着大军,而后一挥手下令,“起”…, 这次队伍改变了行进方向,昨天是径直向北,而今天却是转道向东。 众官军虽然心里疑惑,要去黄河岸边或者向西北,或者向正北,如此走法,岂不是离黄河越来越远了。 只是他们依然没有多问,大伙都不是傻子,如今拿了许多银子,上官要去哪跟着就是,谁会没事找不自在乱问。更何况,离黄河远了,意味着离流寇也远了,但这个方向是往石猴山一带,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冯林从辎重车队那边来到罗刚身边,小声道,“我听李三八说,到石楼山应该走东南方向,现在这么走要绕好大一圈。” 罗刚小声道,“冯大哥,谁说要去石楼山了?” “昨天咱们重创石楼山的草贼,如今他们实力虚弱,难道咱们不是去攻山吗?”冯林疑惑地问。 “不是” 罗刚摇了摇头,道,“冯大哥,石楼山是要攻的,但不是现在,要是硬攻,咱们得死多少兄弟啊?仗不能这么打,要实现一个目的,有很多途径,而我们只能选择代价最少的一个。即使没有这种途径,也要给造出来。” 冯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脸迷惑。 罗刚看看旁边没有官军,于是说道,“冯大哥可能心中有很多疑问,那我就给你讲讲,咱们这次不攻石楼山,而是去取石猴山。” “石猴山?”冯林急道,“那里的贼寇可没受什么损失啊,我看倒是石楼山更好取。” “谁说的?我看啊,现在的石猴山倒是一座空寨。”罗刚缓缓道。 “怎么会?”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冯林果然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罗刚解释。 二人并辔而行,好半天,冯林在马上一拍大腿,道,“按把总说的,倒真有可能。可是,你怎么想出来的,真神了,这算计也太深了啊。把总,别看我痴长几岁,要说这手段,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小娃娃。没别的,真是服了你,跟着你干,我还真不信咱能吃一点儿亏。” 罗刚哈哈一笑,“冯大哥,我自然不会让兄弟们吃亏,现在那些辎重就是咱们的命根子,你务必要看顾周全。” “遵令” 冯林这一下倒真有军人的派头,他一拱手,打马回转车队。 石楼山与石猴山均在兴县东北,罗刚带军向正北方行出三十多里,在方位上,石猴山正处在罗刚的东南方向,距离也就在三十多里左右。这些情况,他事先早在李三八那里问得一清二楚,心中自然有数。 一路上,如同先前一样,四野荒凉,炊烟稀疏,四处可见出来挖野菜的百姓,还有不少携家带口的流民。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就连入土下葬的人家居然也碰到了三家。 罗刚本想周济他们一些,只可惜那些人见到官军的队伍立kè 就跑掉了,怎么喊就是不回头。 离石猴山远些还好,当人马行山寨十里范围之内,更是人烟渺渺,一些住在山野间的散落人家,都是人去屋空。 兵患?匪患?罗刚咬了咬牙。 石猴山西侧十里之外,路途便不平坦了,丘陵起伏,树木杂生,已属山麓之地。 罗刚特意避开石楼山寨门的方向,挑选平坦的地方,转转折折从斜里隐蔽着穿插过去。 正午刚过,大队人马沿着一道弯形山地拐出后,便上了寨前的正路。此时,罗刚在马上已能远远地望到石猴山上第一道关口的箭楼了。…, 关口下的坡度较缓,至第一道关口开始陡峭起来,两者之间距离看起来大约有六七十步。 望了望寨楼上边,罗刚对身边的虎子说道,“传我将令,加速前进。” 说完,他策马奔到前队,当先带着佟川等数十名骑马的弟兄一溜小跑地朝山脚奔去。 刚奔出不远,只见寨门开了一道缝,放出一骑又快速关紧。出来那人快马加鞭地朝着西南去了。 “把总,我去追!” 旁边的佟川请令。 “不用追。” 说完,罗刚马速不快不慢地继xù 向前驰去,当距离山脚只四十余步时,他止住了人马。 此时箭楼上的情形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上面有二三十名喽罗,正站在上面向这边观望。 见此情景,罗刚露出了笃定的笑容。果然如他所料,空寨一座。 就算两着同时发xiàn 对方,罗刚的马速并不快,这段时间,对方也有充足的时间调配人手,布置防御。事实上,他们却只有这么少的人出现。 至于说有其他人埋伏在别处,罗刚直接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随着他们的到来,箭楼上的贼寇大多望着石楼山方向,也就是刚才那匹马离去的方向,显然他们在盼着援军回来。 观察完,罗刚一催战马带着众人又前进了三十余步,箭楼上有几个贼人拉开弓箭,瞄着下边,却始终未放一箭。 “哈哈哈” 罗刚一阵大笑,用手指着上边道,“你们看,他们怕了吧!他们不敢先放箭,怕把我们惹怒了立kè 攻山。大伙现在看看,我是如何使用火铳的。” 说着话,他从马上摘下一杆鲁密铳,用火折点燃火绳,只稍一瞄准。 砰的一声,一股白烟,箭楼上一个张弓搭箭的贼人应声而倒,其手中的弓箭因为失去控zhì ,斜着射到了天上。 “好” 众人轰然叫好,尤其是有些官军,他们第一次看到罗刚发射鸟铳,被他的一射之威给震到了。 罗刚换了一杆鲁密铳,照着箭楼上露出的半个脑袋又是一下。 与先前一样,那人还是应声而倒。 罗刚又换上了第三杆鲁密铳,这次的铳口从箭楼上扫视了几个来回,却没能发出去。 因为上边的人都藏到了箭楼的木栅后,没人会出来当靶子给人家爆头。 自从得到这七杆鲁密铳,罗刚便放qì 了原来那杆鸟铳。鲁密铳不但在结构要优于鸟铳,更方便发射,而且射程远,威力大,可以说是此时火铳类武器中的霸主。 这样的火铳,自然成为罗刚的不二之选。 “把总真是神射手啊,把他们打得和乌龟似的,不敢露头了。”佟川赞叹着,而后说题一转开始请战,“把总,老佟请令带人攻山。” “不” 罗刚摆了摆手,“现在不是攻山的时候,空山一座,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佟川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叹道,看来自己和把总差得太远了,总和人家想的不一样,还得总暗自猜来猜去的。一出结果,总都是人家做得对。 罗刚一眼看到他失落的表情,继xù 说道,“昨夜我说过,今天有你的仗打,那肯定是有的。你现在带着二十名铳手给我瞄着上边,只要有人露头就给我打。现在给我大声重复一遍。” “是,带着二十名铳手对着上边,只要有人露头就打。” 佟川大声地喊道,声音远远地传到了箭楼上。 上面的贼人清楚地听到这道喊声,更是压低了身子,只透过箭楼上细小的缝隙朝下边观望。 给佟川布置完任务,看看辎重车队将到近前,罗刚拨马迎向后队。 “车辆停在左边,所有人下马,步军一百人面朝寨门,在这里结成人墙,炮手于人墙前布炮。” ps:今天两更,第二更十九点,求收藏,求推荐票支持!!! 第十九章 杀 “把总的想法实在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是所有人此时共同的想法,因为他们的把总大人罗刚又做了一件让他们如坠云里雾里的事。 布置炮位时,罗刚居然只将一门佛郎机炮对着寨门,其余十六门大小火炮全部反其道而行之,都对着反方向。 既来石猴山,必定是要攻打石猴寨,然而炮口却对着外边,却是做何解释?诸人把满腹的疑问闷在心里,手上却是快速地布置着。 “老佟,向上面的人劝降。”待所有火炮架设完毕,罗刚下令道。 佟川得令,立kè 在马上扯起了嗓子,“你奶奶的,上面的人听着,赶快下来受降,就饶了你们这帮兔崽子的狗命,要是给脸不要脸的话,你们从哪出来,老子就给你们塞回哪去。你们不怕?那老子就让你们家的娘们再生下小兔崽子都跟着老子姓佟......” 佟川乱七八糟地嚷嚷一通,上边没一个人答茬,要不是从箭楼木栅间明灭闪动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后面的人仍在,还真会让人以为他们已经跑掉了呢。 听到佟川粗鲁的喊话,罗刚咳嗽了一声,道,“老佟,别太荤了。” 佟川一伸舌头,继xù 喊道,“就算我老佟吃素了,老子的火炮可不是吃素的,再不出来受降,老子就轰你娘的......” 罗刚有些无奈,人的脾气秉性还真难改,让吃肉的变成吃草的,还真得需yào 时日磨练。 于是,他取消了佟川的劝降权,将他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半天,至于喊话,则换上了别的兄弟。 上面的人降与不降,罗刚并不在意。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边喊着话,他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到了山外。 如果时间达到他预定的底线时,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那么他就要打破寨门,先占了石猴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约盏茶之后,终于他看到远远地一伙人飞骑而来。 箭楼上的人早已看到下边的官军布好了炮口对外,再见到自己人来了,担心他们上当,立kè 有一个站出来大喊一声,“小心,有炮。” 喊了一声,怕下边的火铳发射,那人又快速又缩了回去。 只可惜他的声音虽大,来的那伙人马蹄轰鸣,距离又有些远,根本就听不到。 罗刚担心上面的小喽罗坏了他的大事,急忙下令,都给我喊起来,把上边的声音给我压住。 “快开门归降吧!” “杀啊” “别顽抗了。” 众人立即意会,纷纷胡乱喊起来,有的干脆张开嘴干嚎,许多声音混合在一起,根本听不出个数。 上面的人又躲在箭楼上提醒了几声,一点效果都没起。 十多个胆大的贼寇情急之下,硬是站起身来,挥手向他们的人报警。 这次,早有准bèi 的二十名鸟铳手纷纷发射,一阵乱打,有几人被射中,其余的又躲了回去。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罗刚下令,让前面的人躲开,向箭楼开炮。 “轰” 那门对着箭楼的佛郎机炮发出一声巨响,随着火光与烟雾,一颗铅制实心弹子正轰在箭楼上。 粗木制成的箭楼受力不住,直接被砸出了一个窟窿,旁边的木头也被砸得木片飞溅。 与此同时,几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上面响起。 从山外来的那伙人,正停在二里外向这边观察,当看到箭楼上有自己人站起来挥手,竟错误地理解为是在告sù 他们山寨还在自己人手中。现在又看到官军的火炮在轰击箭楼时,那伙人立kè 放马向这边杀来。…, 罗刚见对方果然中计,立kè 令军士上马。 那伙人见到这边的情形,再次加快了马速,手中刀枪并举,气势汹汹地杀来。 待对方近至四十步左右时,随着罗刚的号令,挡在火炮前的军士快速向两边撤开。炮手点燃了火炮上的引信。 罗刚将火炮的攻击角度全部调整在二三十步左右,不能再近了,否则真的肉搏起来,难免有所死伤。 那伙贼寇的首领正是石猴山的大掌盘子黑豹,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当对面官军快速散开队形后,他看到了正冒着火花的一排火炮,而炮口正对着他这边。 “娘的,中计了,退!”他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想调头逃开。 从挡在火炮前面的兄弟开始散开到黑豹发xiàn 中计,不过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但高速奔驰的战马却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又驰出了近二十步。 他刚停住坐骑,后面的快马一匹接着一匹上来,前冲后撞,竟一时挤做一团。这也不怪后边的那帮喽罗,罗刚架在地上的火炮,后面的人跟本看不到。 近二百匹快马,奔腾间声势有若雷鸣,黑豹的一句喊声,根本就是瞬间被淹没了,听到的或看到前面情形的人,也就是跑在前面的十几人。 黑豹一伙刚一混乱起来,罗刚那边的火炮轰轰轰轰地响了起来。众多的火铳一起发射,犹如昨夜的翻版。 十六门大小火炮,又是全部装的霰弹,密密麻麻的弹雨,如同超级冰雹一般,带着强悍的穿透力狂虐那帮贼寇。 贼寇总数大约二百人,只这一炮轰铳射,就被轰倒了七八成以上,连人带马,跌倒一片。就连黑豹本人也未能幸免,身中数弹跌在地上,呻吟不止。 “佟川率步军攻山,冯林率炮军看守辎重,骑军随我追敌。” 罗刚一声喝令,当先高举着张应权那柄精钢斩马刀向溃逃的贼寇追去。 身后,一百八九十名兄弟紧紧跟上。 一次次挥刀砍下,罗刚途径炮轰现场时,将还在动的贼寇全都补了一刀。其余兄弟也不甘人后,各自挥动手中兵器下了狠手。 百余骑狂奔而过,地上猩红一片,能喘气的已经所剩不多。 前方,大约有三四十名贼寇没命逃窜,然后这些人中,有的是坐骑受了伤,有的是人受了伤,溃逃的速度都不快。 很快,有近二十人被罗刚等人追及,杀落马下。 剩余十几名贼寇速度还算快些,但因为他们乘坐的战马刚经过一阵疾弛,体力自然难以和罗刚这边的战马相比,一追一逃间,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短。 当贼寇只剩下七人时,他们在越过一座石桥后,各自分散开,朝不同方向逃开。 罗刚只带人朝着逃往南面石楼山方向的两人追杀,其余人也就不再过问。 也是这两个人倒霉,非要跑这个方向,罗刚并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当这些贼寇再也对他构不成威胁时,他的目的就只剩下石楼山了。 终于,又追出了四里多路时,这两人也被砍落马下。 此时罗刚的身边只有百人左右,其余人因为马术不精,地形起伏不定,非常复杂,所以给落在了后面,罗刚索性把他们在后边收拢战马,随后慢慢跟上。 石楼山与石猴山毗邻,但两座山的寨门却相隔十五六里远。 罗刚马不停蹄一直朝着石楼山寨门方向飞驰,还没等他到达寨门前,远远地就看到前方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罗刚也不觉得yì wài ,越往前走,看到的尸体越多,当他来到山脚下时,发xiàn 通往寨门的斜坡上也同样如此。 石楼山的第一道关口就在山坡上二百多步处,此时寨门大开,没看到半个人影。 罗刚催动坐骑,带着诸兄弟直接冲上了缓坡,来到寨门前。 这里的尸体更为密集,足有一百几十具之多,进寨的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那些尸体乱七八糟地扔在寨门两侧。其中一扇寨门已经损毁,破破烂烂地歪向一边。附近散落着许多滚木、擂石一类的防守重器,想来当时的攻防战一定很激烈。 他身后诸人显然没有料到,来到石楼山居然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一个个都有些吃惊,也有些紧张。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马蹄声,里面有人喊了一声,“是大掌盘子吗?” 随着话音,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汉子,从寨墙内侧提着裤子斜刺里跑了出来。 当他看到罗刚等人时,慌忙调头就跑,罗刚一催坐骑,瞬间冲至他的面前,手中精钢斩马刀向前一横。 那汉子也是乖巧,一见跑不掉了,立即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我来问你,你是哪座山头的?”罗刚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问道。 “小的是石猴山的。”那汉子急忙回道。 “石楼山的人呢?” “有的死了,有的逃了,不过没逃出几个。” “飞天虎呢?” “死了,昨天晚上都没进来寨子就给作掉了。” “黑豹呢?” “大掌盘子带人回去救援了。” “山上有你们多少人?” 那汉子急忙又答道,“八个,不,七个,算小的是八个。” “都在哪里?”罗刚继xù 问。 “在山上的聚义厅里,就是最大的那个庙,二掌盘子的领着呢。”那汉子说着话,向上指了指。 罗刚问完,心里有数了,既然黑豹带人回去的,那肯定就在那帮死人堆里呢。他手起刀落,将那汉子直接砍杀。 在尸体上蹭了噌刀上的血迹,他望向不远处的一片树丛,树丛后面隐隐传来女子的泣咽声。 “留下五个人把守寨门,看管马匹,不得违反军纪,其余人跟我来。”收回目光,罗刚翻身下马,摘下鲁密铳沿着石阶向山上走去。 寨门后是一片山地,面积不大,再往上就是登山的石阶,道路非常陡峭,已不能骑马上去。 石阶上血迹斑斑,两侧不时能看到一些尸体,越到上面越多。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二道关口。 这道关口距寨门约二里路,大门虚掩着,除了死尸之外,再也看不到活人。 这两道关口都是选择险要地点布设而成,关口两侧或树木丛生,非常密集,或者壁如刀削,而唯一的通路就只是这关口,也是陡峭异常。 望着尚在一里外的第三道关口,罗刚暗自叹了一声,真是一处险地,若非坐收渔人之利,就算能攻下石楼山,也得付出重大伤亡。 近百人一路攀爬,上了第三道关口,这座关口是石楼山的最后一处屏障,门首阔大,箭楼宽厚,可同时容下数百人之多。 然而,这里依然是一片死气沉沉,一无人影。 罗刚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形,确定真无人躲藏在暗处,他带着众人直接奔着那座最大的庙宇摸去。…, 此时,那七名留守的贼寇正围在一起喝酒,对于即将到来的煞神毫无察觉。 只听其中一人担忧地说道,“大掌盘子去了这么久,也没个信来,不知dào 那边怎么样了?” 另一人喝了一口酒说道,“担心个屁,你也不是不知dào 官军是什么熊样,昨天是飞天虎倒霉,撞到炮口上了,大掌盘子那么精明,还能着了道?” “二爷,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没底儿,咱要不要出去看看?” 二掌盘子一撇嘴,拍着身后的一堆木箱说道,“你个胆小鬼,咱们的大掌盘子是一般人物?死在他刀下的,没一千也有八百,还能怕了那些官军?大掌盘子说了,只要看好了这些银子,咱们损失的兄弟,不出十天就能补回来,你说啊,飞天虎咋就那么倒霉呢?还是咱们大掌盘子高啊!” “那是,那是”其余几人连声附和。 “你们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大掌盘子的既然亲自出马,就算不能胜,也肯定会全身而退,凭着石楼山的天险,官军也无可奈何。”二掌盘子继xù 说道。 另一人笑着问,“二爷,那你的几位夫人就不要了?” “一堆破衣裳而已,等以后看好了哪家的,还抢来就是了。”二掌盘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老夫人和小爷还在山上,要是官军真要攻山,大掌盘子未必肯退走啊!刚才那几声响好像是火炮的动静,我还是放心不下,得出去看看。”最先说话的那人说着话,就要站起来。 二掌盘子一把按住他,骂道,“你他娘的找死,你那点花花肠子,二爷我还不知dào ?不就是想出去弄个娘们乐呵乐呵。大掌盘子可说了,谁都不能先动,等他挑完了再给兄弟们。都给我乖乖地在这喝酒,山下有二癞子看风,没个鸟事。” 他的话音刚落,大门咣地一声被踹开,拥进来一群人。 他们一愣神的时候,罗刚凶神恶煞般地挥了挥手,“给我杀!” 第二十章 冯林论战 七个石猴山的贼寇也算是有福,上路前还喝了一顿壮行酒。 一条生命的成长需yào 很长时间,但是要结束的话,只需yào 一顿大刀片子。罗刚的那帮兄弟上去一阵乱砍,前一刻还牛B哄哄的几个山贼还没来得及抓起兵器,就那么躺下了。 罗刚掀开旁边的木箱,里面现出了白花花的银两,那群兄弟一个个眼睛放光,跟狼似的。这样的箱子有十几个,这一次又发了。 罗刚并没显出有多么激动,他淡淡地盖上箱盖,淡淡地安排了十个人留下看守。而后带着其他人走出了聚义厅。 一连串的命令,众人分成十多伙,分头检查各个房屋。 罗刚带着身边的十几人,在山坡上缓缓地走着,山坡各处散落着许多尸体。与山下不同,山下大多是青壮的男子,而这里却多是老人、孩子和女人。 果然如李三八所说,都是一伙狠角色。 他黑着一张脸,在山坡上缓缓攀登,四处查看周围的地形。 这石楼山,从远处望去犹如一座石楼屹立于山间,山分三节,愈往上愈细,最顶端,便是有名的南天门了。 而真zhèng 站到了这里,却发xiàn 上面非常宽阔,庙宇、房屋掩映在坡间树下,还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屯兵营房,散发着饱经风雨的气息。一些雄伟的关墙依稀可见,山寨就依托着那些关墙布置而成。放眼望去,山峦层叠,屋舍也层叠,一直向上延伸。 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尸体就在脚边,或许他会赞叹几声好景致。 从山前缓缓绕到山后,居高临下望去,罗刚看到了山寨的后门。后门刚好建在一道两丈多宽的山涧前,门是打开的,呈吊桥状,搭在对岸上,吊桥前边也有一些尸体,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 见此情景,罗刚已然明白,定是贼寇掩护家眷退走,而同石猴山的人血拼至死。 “唉,要是这帮亡命之徒,都能识得大义,不祸害百姓,也不至如此啊?” 罗刚心里叹了一声,安排几个兄弟下去把后门关闭。 山上面积极大,他一时也转不完,看了几处之后,便返了回去。那些派出去搜查的兄弟也纷纷跑回来复命。 “把总,在那边发xiàn 好多粮食” “我们找到一些被关押的女人” “我们也是” 罗刚问道,“问过她们都是哪里人了吗?” “问了,我们找到的那些都是石楼山的家眷。” “我们看到那批是附近被抢上山的。” 罗刚点了点头,道,“都放了吧,让她们赶快离开这里。” 停了一下,他又道,“黄大牛,这件事由你主持,给她们每人发二两银子,发完之后,银箱立kè 封存,不得有误。” “遵令” 黄大牛痛快地答yīng 一声,他原来被推为丙队的管队,可是这两天同样是管队的佟川出尽了风头,他却一直闲着没事干。 现在把总这么信任他,把银子都给他保管,他心里的确有些激动,暗自里下了决心,一定把这事办漂亮了。 “还有,把山上收拾收拾,这都成了修罗场了。”罗刚说完,带着十几个人转身下山。 在第一道山门前,罗刚向等在那里的八九十名兄弟又交代了一番,才取了战马一路加鞭赶往石猴山。 冯林远远地望见罗刚,急忙拍马迎了上去,“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还好,一切顺利,石楼山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中了。”罗刚微笑作答。 “真的?”冯林的惊喜之情浮于言表,“果然都如把总所料,我原来以为......” 说到这里他向罗刚身后看了看,发xiàn 有兴县的人,立kè 改口道,“我原来以为没这么容易呢,哈哈哈。” 罗刚心领神会,望着石猴山上,问,“这边情况如何?” “还算顺利。”冯林说着话指了指旁边的诸多尸体道,“这帮人一倒下,上边的二三十毛贼还能成什么气候,都被火铳射死了。不过他们也是够玩命的,那么点人还敢抵挡。我估摸着,要真是面对面地打,咱们这边三个也不一定能打过人家一个。” 罗刚点了点头,的确这样,人家就是过的刀头舔血的生计,没点本事也吃不了这行饭,否则黑豹那二百来人又怎么敢硬往上冲。像在石楼山寨门碰到的那货应该并不多见。 他把冯林带到了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而后直接上山。 在大寨中,罗刚见到了咧着大嘴叉子的佟川。 佟川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总,咱们他娘的又发了!” 罗刚见他兴致这么高也就没再纠正他的表达方式,而是笑着问道,“这边具体情况如何?” 佟川没等说话,又笑了起来,边笑边咧着嘴说,“哈哈,银子、粮食、布匹,都海了。还有娘们,也不少。把总吩咐不让动,俺老佟给看着呢,等把总大人回来处置。” “还有吗?” “对,对,还有,还有那帮兔崽子的家眷,也都给控zhì 住了,还是按把总的吩咐,一个都没伤哦!” “这边有没有伤亡?”罗刚继xù 问。 佟川道,“哪有什么伤亡啊,我就说了跟着把总打仗不过瘾,我这边冲上去,像砍瓜切菜似的就把那帮兔崽子给收拾了。” “哈哈哈”罗刚笑了起来,拍了拍佟川的肩膀,道,“老佟,咱们拉车那些牛都死了,你知dào 吗?” “真的?咋死的?”佟川急问。 “都是你老佟吹死的,哈哈。” 佟川也挠了挠脑袋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真事儿呢!” 罗刚收起笑容,想了想说道,“把那些家眷,还有被关的那些人都放吧!” “好喽,我这就去办。” “等等,还有别的事没说呢。” 罗刚止住佟川,随后低低地吩咐了半天。 在石猴山一直忙到了天黑,罗刚在吃晚饭的时候才公布了石楼山也被拿下的消息。 而且他告sù 大家,石楼山上的缴获不比这里少,虽然还没清点,很可能比这里还要多。 这一下,周围的弟兄们立kè 沸腾了,他们都不知dào 罗刚的全套计划,只以为罗刚带人追贼寇,并没往别的地方想,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如何不兴奋。尤其是那些官军,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发财了。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奋地谈论着,场面一时之间格外热烈。 “没想到咱们运气这么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两个山头,要知dào 去年州里还在石楼山折了四五百弟兄呢!” 一个叫赵旺的官军感叹道。 “运气好?你们知dào 其中的玄妙吗?”冯林接过话来,那些辎重已经搬到了山上,他已无须在山下看守了。 “有什么玄妙?”赵旺一脸迷糊。…, “把总,可以说不?”冯林转头问罗刚。 罗刚点头应允,“那就说说,别让兄弟们都闷在葫芦里了。” “那我就说说,把总大人也之前和我说了个大概,我先问你们,把总是不是料到会有贼人来偷营?” “是啊” “把总是不是料到一定是石楼山的贼人?” “对啊” 冯林笑了笑,“好,那我就从这说起。为什么把总会料得那么准?咱们从兴县城里还没出发呢,把总就知dào 有人给这两家贼寇通风报信了。在路上,有一个汉子骑马飞快的过去了,你们注意没?把总当时就看出来了,那是贼寇出来采盘子的。” “是啊,城里有贼人的眼线,这我们也知dào 。”赵旺插嘴道。 “你也就知dào 这点事儿吧,快听冯大哥讲。”周三水止住了他。 “好,我继xù ,你们想啊,咱们这么多车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这两家贼人能瞪着眼睛瞅着,他们还不打咱们的主意。可是,贼有两家,点子就咱一家,怎么弄?石猴山的贼没有石楼山的贼强,但他肯定会瞅着石楼山的动静。石猴山的人损失不起,他损失了就会更弱啊,石楼山的贼就会把他们给吞了。所以他不敢先动手。可是石楼山不一样,就算损失点了,他也能和石猴山干个子午卯酉。就因为这,要来贼,肯定是来石楼山的。” “有道理” “着啊,是这么回事。” 众人品咂着冯林的话,纷纷响应。 赵旺想了想又问道,“那把总是怎么料定必是昨夜来偷营呢?就不会是别的时候?” 冯林哈哈一笑道,“要不说你就是个当兵的命呢,你想想,咱们有多少人,有五百多人啊,贼人有多少,比咱多也是有数吧?他们敢白天来吗?如果白天来,来个硬碰硬,他们也伤不起啊!他们也怕损失太大被石猴山给黑了。所以,他们只能晚上来阴的。 可是,昨晚他要不来,那今天咱们要行军一天,那得走出多远啊,他们也不知dào 咱们会不会和张将军会合,所以啊,他们不敢等,也不能等。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第二天晚上得手了,把东西运回石楼山,得多走多少路啊,他们能不怕中途出点什么意wài 吗?就因为这,他们一定得来,而且一定是昨天晚上来。来试试运气,能得手就干一票,不行就撤,也不损失什么。可他们哪知dào 咱们把总大人早料到了这一着,给他们来了一顿火炮,轰他娘的,直接给打残了,哈哈。” “哈哈哈” 周围的人立kè 跟着笑了起来。 冯林继xù 说道,“兄弟们还记得不?石楼山的贼人被打跑以后,把总没有去追,你们知dào 为什么?” 众人都看着他,等待下问,谁都没有答话。 冯林道,“把总就是要留着他们,消耗石猴山贼人的力量。你们想啊,石猴山的人肯定会关注石楼山贼人的动向,他们吃了鳖回去,剩的人数也不多,那石猴山的人还不半路动手,还能等他们回石楼山布置防御?” “对,他们打起来的事,老佟我亲眼看到的。把总早就料到他们有好戏看,只可惜离的远,没太看清楚,嘿嘿。” 佟川插嘴道。 冯林点了点头,继xù 道,“既然石猴山的贼人动了手,那就肯定不会再留余地。肯定会连夜攻寨,不然等过了一夜,人家山寨里留守的人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折腾走了,不是白忙活一场?既然要攻,石猴山的人肯定得尽全力。石楼山的贼人留部分人看家,那是防着石猴山。可石猴山的贼去攻打石楼山,他还用得着防着谁吗?所以啊,把总料定他一定是倾巢出动,因而咱们没去打石楼山,反倒来了这里。”…, 众人听着,都不住地点头。 冯林继xù 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石猴山的人把石楼山的贼给灭了,把总带着咱们来到这儿,你想啊,石猴山的人的家眷都在上边,他们肯定要召集人手回来看看。事情这么急,他们能翻山越岭慢腾腾地走山路来救人吗?还不是怎么快怎么走?咱们把总略施小计,引诱他们来攻咱们,又是一顿炮轰铳打的,全给撂在那儿了,留给咱们的就是两座空寨了。你还说是运气吗,要没有把总大人的运筹什么幄啊,昨天晚上咱们就得喂狼了。” 冯林这边刚一解释完,众人把他那些话在脑子里一转转,整理出罗刚的整个行动过程。果然是那么回事,步步为营,丝丝入扣。道理很简单,可是那么多简单的道理掺合到一起,就变得特别复杂。原本他们都以为到石猴山肯定是要经过一场恶战,料不到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他们现在都大致明白了罗刚所用的策略,可是在这之前,却是谁都无法想到的。 正因为如此,这些人看向罗刚的眼光又了不同,有折服,有惊奇。尤其是他的那些原班弟兄更是佩服得不得了。 实jì 上,冯林的话并没有说尽,还有很重yào 的一点,他没有说,也不能说,那就是他们其实就二百多人,连那些官军都是罗刚给骗出来打仗的。 那些原班人马都清楚这事,只有官军还蒙在鼓里。 对那帮兄弟来说,这几场仗打得莫名其妙,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把人家的山头给占了,而且还一次占了俩。 尤其是李三八,更有这样的感觉。当初他曾力劝罗刚不要打石楼山的主意,咱惹不起啊。没想到,人家把总大人只动动脑子,一天之间俩山头都给拿下来了。 佟川见大伙都不说话了,开口道,“把总,老佟总说打得不过瘾,其实那是高兴啊。咱也不是喜欢和人拼命,能跟在把总身后轻巧地就打了胜仗,谁不喜欢啊?” “是啊” 冯林接口道,“在咱们大明,像把总这样厉害的武将也不多见啊,幸好咱们是跟着把总大人,吃香的喝辣的,总打胜仗,不用拼命,把总还维护兄弟们,还有银子分。要是咱们碰上一个猪头上官,那岂不是死得很惨?” “那是啊,我老佟这辈子就跟定把总了。”佟林嚷嚷道。 “我也是” “我也是” 罗刚的原班兄弟一个接一个地附和着。 只有那些官军由满脸笑容变得有些沮丧,没有一个人回应,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已经是有娘家的人,哪有那么好命总跟着人家的把总。 罗刚看着眼前的情景,唇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十一章 一封书信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箭楼上的李全虎打着呵欠,恹恹欲睡,但他依然强自支撑着,胳膊架在栅栏上,垫着下巴望向远处。 这是罗刚占领石楼山的第二天中午,昨夜他被罗刚给带回了石楼山,跟着忙碌了大半夜。 今天上午,罗刚给了他一封书信,让他在这儿等着兴县守备马骏的人,与他同来的还有门军王小栓。 现在的李全虎对罗刚的一些奇特举动已经有点免疫了,看似很奇怪的行为,到后来真相大白时,总是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比如为什么要去兴县,为什么不去追贼寇,为什么不攻石楼山,反而去了石猴山? 这次,罗刚让他送信,却不是到人家去,而是在自己家门口等着人家自己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李全虎知dào 罗刚见马骏时是以防御河东为由,绝对不可能约定今日送信之事。 以上还不是令他奇怪的,最让他猜不透的是,罗大哥从来没读过书,不识字,他敢拿脑袋担保这事儿千真万确。可今天早上罗刚竟然当着他的面,一气呵成写出了一封信。 真是奇了怪了!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就趴在这里等着兴县的人,懒得再去多想。 负责把守这道关口的八名兄弟听他说了来此的事由,也都暗暗寻思,不知dào 这次把总能不能猜中。 昨天晚上,冯林那番解释,如拨云见日般解开诸多疑问,也使罗刚头顶的光环更为耀眼。在那一刻,他的威信力再一次提升,而且是大幅度的提升,最主要的是他又一次折服了那些兴县的官军。 而负责把守关口的就有三人是官军,罗刚现在布置任务时,一般都将两伙人混合起来安排,以期通过彼此之间的磨合,尽快融为一体。 就在众人的等待中,起伏的丘陵间出现了两个黑点,随着黑点的缓缓扩大,可以辨认出来那是两个骑马的人。 “看,来了,来了。” “我看不象,他们的衣服是黑色的,不是红色的。” “我看也不象,他们马速不快,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几名守关的兄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李全虎转向王小栓,“栓子,你说是不是?。” “这个......离的太远,看不清,我不能乱说。我和他们不一样。”说着话,他指了指那三名官军,“把总特意让我来认人的,可不敢出差错。” 李全虎嘿嘿笑了几声,便不再多问,继xù 关注着那两人,心中暗道,看来罗大哥真给他们吓够呛,连话都不敢乱说了。 那两人只在远处缓缓遛着马,并不过于靠近关口,却也不走远,就一直在附近徘徊。 李全虎一拍木栅栏,道,“是了,就是他们了。” 王小栓问道,“我都认不出,你还能认出来?” 李全虎嘿嘿一笑,道,“用眼睛看不出来,那就得用脑袋想啊。你们想啊,咱这是什么地方,是石楼山,是原来贼寇的老窝。昨天这里还打了一仗,普通老百姓能到这里来?就是他们路过,离着十几里远都得绕着路走吧,你们说对不对,那不是老百姓,八成就是马守备派来的。” 他学着昨天冯林说话的样子讲解了一通。 “行啊,虎子,有长进啊。”一个兄弟拍着他的肩膀赞道。 “那是”李全虎得yì 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要是天天跟着把总,一点东西都学不到,那不成了猪脑袋了。”…, “得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哈哈。” 李全虎说笑了两句,对王小栓道,“肯定错不了,咱们摇旗吧。” “虎子,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弄错了可怪不着我。” “行行行,你摇旗吧。” 得到了李全虎的保证,他从箭楼上将一杆认军旗握在手上在空中向左右呼啦啦地摇动了几下。 这一着还真见效,那两人看到大旗摇动,立kè 催马缓缓向关口靠近。 “是,真是马守备的人,那个叫李青,那个叫陶士凯,都是马守备的家丁。”等到那两人慢悠悠地来到山脚下时,王小栓激动地说道。 “把总真神了,在山上就等料到今天会来什么人。”一名官军感叹道。 “你们都注意点军纪,把总可说了,军机大事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说,不然,嘿嘿.......” 李全虎吓唬了大伙一句,而后继xù 关注着来人。 那两人在山脚下仰头望了望,看到上面的王小栓和那三名官军后,二人互相点了点头,策马向关口奔来。 将到关口时,他俩同时一带马缰,战马在斜坡的山路上横过身来。 李青在马上侧身问道,“怎么回事?郭协总在山上吗?” 李全虎立kè 答道,“把总大人有封书信带给马守备,把总说了,他要说的话都在信里。”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信件,扔了下去。 陶士凯跃下马来,将信拾起,李青还想再问什么,箭楼上,李全虎已经带着其他人下了箭楼找不到人影了。 李青接过信,看了看,见信已被封住,他不敢随意拆开,又朝寨门看了一眼,招呼一声,和陶士凯打马离去。 关口内,李全虎等人笑做一团。王小栓跳着脚笑道,“真解恨,他们这帮人仗着是守备的亲信,从不把我们当人看,今天终于让他们吃了一次鳖。” 李青二人拿了信,不敢怠慢,立即飞马赶回兴县。 在守备府门前,他俩看到门口肃立着一群军兵,二人稍一打量,竟一个都不认得。二人没有多问,直奔进府向官厅而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李青犹豫了一下,高声报进,“老爷,小的有要事求见。” 很快,里面传出了马骏的声音,“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啊?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你们先候着吧。” 李青应了一声,与陶士凯退到了影壁墙边等候。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骏陪着一位中年将官走了出来,若是罗刚在此,定能认出此人居然是游击将军张应权的家丁总管张禄。 只见马骏面带戚色,拱手道,“张总管,请放心,本将定当尽lì ,定当尽lì 。” 张禄面色一沉,道,“马守备,不是要你尽lì 而为,而是务必办妥此事。我家老爷在你兴县境内出了事,你身为一城守备,难辞其咎。若这件事办不好,我家大老爷那儿就不好说话了。好了,赶快去办吧,等着我回来会合。” 说完,张禄一拱手,面色沉重地大踏步而去。 原来那日他被金全有杀败之后,一口气逃出二十多里路才停下来简单包扎了伤口。先前一阵混战,仅存的十几人几乎人人带伤。 张禄带着幸存的家丁一直挨到了半夜,才悄悄返回去,发xiàn 那里空无一人后,他们才敢现身,去寻张应权的尸身。 可是找了好久,依然一无所获,倒是发xiàn 周围多了三百多个新坟。通过现场查看,尸体少了许多,少的大多数是叛军,就连家丁的尸体也少一些。…, 张禄猜测张应权和那些人已经被掩埋了,可能埋的时候太过匆忙,有的给埋错了。只是他身边没有铁锹一类的工具,新坟又太多,他们无法一个个挖开来看。 于是,他带人匆忙赶往岚县,因为来的时候,他曾与那里的守备程子仁碰过面,到那里才有希望借出人手。 实jì 上这些新坟是罗刚在确定进兵石头楼山之后故yì 布置的,一方面是为了掩盖金全有一方的伤亡数目和辎重车辆归属的真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按常理推断,对家丁总管张禄来说,钱财固然重yào ,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张应权的尸体重yào 。如果张禄返回这里,必然要挖开来寻找,才能为他赢得时间。 这一点,恰好又被罗刚料中。 从战场到岚县近八十里,又是行夜路,等他们赶到岚县天色已亮。 见到岚县守备程子仁之后,程守备又是给他们找郎中上药包扎伤口,又是安排饭食。一通忙活,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张禄一夜未睡,强打精神和程子仁带着五十名军士赶奔目的地。 本来张禄想让程守备多带些人,可程子仁考lǜ 到那里是兴县地界,他属于私自跨界出兵,容易授人以柄,因此才没敢多带人手。 一路耽搁,再加上挖那些新坟时,张禄一再叮嘱一定要轻些慢些,生怕哪个重手重脚的家伙一铲子把张应权给破了相。 如此一来,等三百多个土堆都挖完,天色又黑了。可还是不见张应权的尸体。这一下,张禄真要疯了! 如果把张应权弄得尸骨无存,他的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有心想跑,可是家眷还在张家。 万般无奈,他只好再想办法。 下午挖坟的时候,他注意察看了周围的痕迹,他发xiàn 车队的辙印是向着兴县方向去的。 可是他绝对不相信金全有反叛之后,还那么有闲心带着粮食赶路,而且金全有的家在山东登州,车队走的方向却是陕西。 他没有理由不返回家中转移家眷,哪会等着朝廷的人马上门去拿人,因而他认定了这是金全有的金蝉脱壳之计,金全有肯定和他的人携带那些银两朝登州方向去了。 现在对他来说,寻找张应权的尸骨成了火烧眉毛的事情,至于粮车被谁给赶走的,那都无足轻重了。 登州是往西南方向,也就是汾州方向。张禄心中既然这么认为的,他就带着人向西南方向打听。 西南方十多里外,开始有了人家,张禄连续去了十几家,果然有一多半人家都说那天是有一队人马朝西南去了,而且去的很急。 由此,张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在此地找不到尸体,他估摸着,可能是被车队给拉走了。 在野外休息了一夜之后,天明时,他便带着岚县的官军沿着车辙追去。程子仁因为不便跟着,留下了一封写给马骏的信后便打道回了岚县。 张禄沿着车辙一直追去,直追进了兴县县城。 因为心中焦急,他进城后也没向旁人打听,而是直奔守备府,拿出书信确认身份后,他第一句话就问的是有没有四十多辆牛车的车队从这儿经过。 马骏感到事有蹊跷,既然人家问了,想隐瞒是隐瞒不住的,全城的人都知dào 。可是回话的时候,他却多了一个心眼,问什么说什么,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他回答是有车队经过,当张禄问多少人时,马骏回答差不多二百多人而且穿着大明的军服。 这一下张禄有点蒙了,他本以为金全有肯定带着大部分向西南走了,跟着车队的肯定没几人,否则他也不敢带着五十名军士来追。 可是就算金全有本人带着车队也没这么多人啊? 张禄一时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对马骏说,游击张应权将军在兴县剿贼被害,至今尸骨下落不明,他怀疑在车队上,让马骏派兵助他前去追赶。 马骏一下就傻眼了,官兵大部分让郭兴带走了,新兵还没招募上来,上哪给弄兵去啊? 他急忙谎称城内官军都由协守郑图,带出去剿贼了,现在城中只有老弱病残。 说到贼人,张禄灵机一动,他立kè 想到肯定是哪路贼人盯住了他们的车队,刚好碰到金全有反叛,借机会下了手。 要真如此,就算把兴县军马全部调回来也不够用,于是他给马骏施加了压力,让马骏赶快派人沿着车辙寻找贼人的落脚点,并快速召回所部官军。他带着随从人员返回岚县再去搬兵,两下合兵再去讨贼。 将张禄一直送出了府门,呆呆望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好半天,马骏还没回过神来。 “老爷” 李青小心地唤了一声。 “啊......”马骏应了一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才意识到李青和陶士凯的存zài ,忙说道,“跟我来。” 一直将二人带到官厅,马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事情查得怎么样?” 李青道,“老爷,您料错了,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郭兴他们把石楼山给占了。” “呃” 马骏应了一声,猛然醒悟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的,不是石楼山的贼寇把郭兴劫了,是郭兴占了他们的山寨。” “不是,我不是说的这个,那郭兴和山贼不是一伙的?”马骏急问。 “老爷,您是糊涂了吗,郭兴怎么会和山贼扯上关系呢,他不是张将军的人吗?”陶士凯插言道。 “屁” 马骏啐了一口,“还张将军的人?我看他是阎王爷派来的催命鬼!这姓郭也太狠了,把老子掏得鸟毛不剩,还拿我的人和土贼拼命,这一下咱们的人也剩不下几个了?” 说完,他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额叹了口气,默默盘算起来。 他虽然不认识张禄,但来人拿着岚县守备程子仁的亲笔信,又有腰牌,来办理的又是这档子事,肯定错不了。幸好他没有贸然讲出郭兴借兵的事,否则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敢讲,讲了就是一个死。 可是不讲,让人家查出来同样是一个死。 擅违军律、私调兵马、资助乱贼、玩忽职守,随便一个罪名都能要了他的脑袋。 而且这事还非常容易查,全城的人几乎都知dào ,县令、县丞也都知dào 。 “娘的,姓郭的到底是什么人?” 马骏心里骂了一句,这才想起了什么,急问道,“石猴山那边情况怎么样?见到郑图和郭兴没?他们没有难为你们吧?” “老爷,出了什么事?” 李青看出了点苗头,弓身轻声询问。 叹了口气,马骏说道,“你们没听刚才来的那人说吗,张将军出事了。” 接着,他把张禄说的情况描述了一遍,这两人都是他心腹,他也就没有丝毫隐瞒。…, “难怪呢?我也感觉有些不合常理。”李青手捋胡须自语道。 “什么不合常理?” 李青回道,“老爷,当时小的要见郭兴,他们却表现怪异,只给了小的一封信就离开了,就连咱们的几个人也都听着人家的摆布,跟着走了,郑协总也是不见人影。至于石猴山那边,小的还没来得及去,就着急赶回来给老爷送信了。” “信?信在哪?还不拿出来?”马骏真有些急了。 李青急忙取出信,双手呈给马骏。 这位守备大人一把抓过来,撕开信封,掏出书信习惯性地用手一甩。 可是,这一下居然没甩开,他仔细看了一下,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原来罗刚给他的信叠成了纸船的样子。 小心地将纸船拆开,展开信纸,只见上面龙飞风舞地写道,“马兄台鉴:明日午时,石楼山一晤。否则,我就带着你的兵,架着你的炮,去功你的城。弟郭兴敬上” 说是龙飞凤舞,就是字迹比较连,罗刚没学过书法,也用不惯毛笔,就是按钢笔字的写法,写满了一面纸。 马骏看完,气得把信往桌上一拍,大骂了几声。 李青和陶士凯凑过去看了看,又都缩回了头。 马骏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真是越瘸越架棍点,张禄那边要兵,郭兴又在这添乱。兵可以勉强凑点,可是火铳、火炮、弹药,上哪弄去?照这架势,如果去朝郭兴要,人家还不拿火炮轰你?情况在那明摆着,官军估计剩不下多少,就算活下来一些,人家还不是控zhì 住了,能轻易放手? 猛然,他想到了张禄说来说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回张应权的尸体。既然罗刚扛着他的大旗,拿着他的大印,肯定知dào 尸体的下落。如果能从他那儿把尸体搞到,那就不用出兵了,也能把张禄尽早打发走。毕竟这天气,尸体很容易腐烂。 想通了这一点,他一拍桌子,转忧为喜,哈哈笑了起来,“这封信来得好啊,来得好啊!” 陶士凯却急忙说道,“老爷不可,那郭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恐怕对老爷不利啊!” 马骏的笑脸收了起来,变成了苦瓜样,“你真以为老爷的命那么金贵吗?你没看明白这信的意思?他要想要老爷我的命,还用这么费尽周折吗,他只须把从我这儿带走兵马、火炮、弹药的事透露出去,就够老爷喝一壶了!”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样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既然这样,不如联合张总管把他们都干掉灭口算了。” 陶士凯立kè 跟上了一句。 “蠢材”马骏骂道,“你怎么不用用脑袋,只要出兵,纸里还能包住火吗,那点糗事不是摆明了让人家看?” 李青在地上踱了几步,忽然转身道,“老爷,如此说来,就是没有张禄这档子事儿,咱们明天也不得不去啊!” “明天?”马骏猛地站了起来,“明天就晚了,赶快备马,现在就去。等等,再叫人尽快预备一副上好的棺木。” 第二十二章 给你指条明路 石楼山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一处风景盛地,诸如“石楼晚照”、“楼山大象”、“灵龟卧云”一类的,能叫得出名堂的景观亦有十余处之多。 置身如画风景之中,罗刚却是没有闲暇欣赏。 自昨天占据了石楼山和石猴山,他一直都处在忙碌之中。 调配人手、布置防务、清理山寨、盘点所获财物,每件事情都需yào 他详细布置下去,还要跟进检查,以防出现什么漏洞。 而且这些事情,两处山寨都在同时进行,繁琐的事务更是成倍地增加。 罗刚将手下的人手平均分派在两个寨子里,官军也给打散,与他的原班兄弟混在一起。 具体事情也指派专人负责,其中黄大牛负责石楼山防务,佟川负责石猴山防务,冯林负责山上辎重管理。罗刚总督全局,随时下达各项号令。 需yào 完成的任务,没有一样是清闲的,然而那些兄弟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干起活来生龙活虎,情绪很是高涨,如同经营自己家似的。 到今日申牌时分,两座寨子基本已经清理完毕,火炮也分别存放在了指定位置,山寨中钱财物品的盘点结果也已经出来。 这一次,罗刚所获极其丰厚,其中从石楼山中共获得的银子和制钱,折成白银有一万七千多两,各类粮米一千三百多石;从石猴山获得的银钱九千多两,各类粮米八百多石。 这个数字还是扣除发给遣散人员的费用所得。遣散人员包括被贼人掳来的女人和贼寇家眷。家眷中多数都是被掳上山的民女,罗刚无差别地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以做返乡盘资。遣散人数有三百多人,花费了罗刚近七百两白银。 这也幸亏石楼山的银钱都藏在一处石壁秘室中,除了飞天虎别人无法轻易打开,山上人逃走时无法带走。黑豹一伙从飞天虎身上拿到了钥匙后,才把银子搬了出来。 而石猴山的贼人却根本来不及转移山上的银子,被罗刚悉数起获。 除了钱粮外,罗刚还缴获了耕牛四百六十头,五百二十匹马骡,其中一部分是炮轰黑豹所得,余者在石楼山山后的一处马场发xiàn ,应该是黑豹从飞天虎一伙手中抢获,没来得及转移。 一些在火炮轰击中伤亡的马匹并未计入此数,这类马匹都将为山上的兄弟改善伙食。 其余诸如兵器、草料、日常生活器物等,都一一盘点清楚,记录在册。 为了不引起官军的怀疑,从张应权军中缴获的银钱暂未清查,全部封存zài 石库内,待日后再行清点。 战利品数目统计出来之后,罗刚便给诸位兄弟进行犒赏,所有兄弟均得到五两赏银。此外,象冯林、黄大牛、佟川等人,还有火炮手都得到了三到五两不等的特赏。 一时间,山上再次沸腾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人兴高采烈,这已经是两天来第三次发赏银了。 那些官军不在乎缴获多少,更在乎自己能得到多少,在他们眼里,发财永远是上官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如今,他们几乎都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了。 这点银子对现在的罗刚来说就是一点毛毛雨,但那些官军却是格外的满足。而罗刚的那些原班兄弟,对银子的热忠度反没有官军高,他们更在乎的是,以后可以把家眷都接来,全家再也不用挨饿。…, 关于这件事,罗刚昨日就已吩咐佟川和黄大牛,让他们悄悄知会各位兄弟,眼下刚拿下两座山寨,需yào 做的事情太多,等局势稍微稳定后就可陆续返乡去接家眷。 众兄弟自然清楚现在的状况,谁都没有什么意见。 此时,罗刚坐在聚义厅中,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心中浮现出一丝欣慰,毕竟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虽然人数还是太少,微不足道。 在嘈杂的声音中,突然传出一道喊声,“把总” 随着声音,曾被罗刚从赵拓刀下救过的陈宽快步走了进来,他面色红胀,气喘吁吁,“把总,山下......兴县马守备带着人来了,要见把总。” “呃,来得这么快!” 罗刚坐直了身子,问,“他带了多少人。” “八个人,我已经让弟兄们防着他们了。” 边向外走,罗刚边说道,“陈宽,现在你已经是小头目了,你的职责在关口,不能随意离开,以确保关口不能发生问题。象这类事情,只须遣一稳妥之人回来通传即可,无须亲自回来。” “是” 陈宽脸色一红,跟在罗刚身后答yīng 着,之前罗刚已经给他讲了关口的重yào 性,只是一时情急,他竟给忽略了。 出得门来,罗刚叫了八个弟兄随他下山,并吩咐黄大牛加强戒备。 在山上,罗刚远远地望到山下,果然只有九人。他略一思量,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一行人出了关口,来到山脚,马骏已在下边等候多时了。 见罗刚出来,马骏虽然恨不得上去把他撕烂了,但还是急忙下马,迎了上去,“郭老弟,你可把为兄害苦了!” 罗刚微笑道,“马兄何出此言啊?” “唉”马骏叹了口气道,“不提也罢,不知郭兄弟相召,有何见教?” 罗刚惊讶道,“马兄莫不是看错了?小弟是请马兄明日过来一叙,至于今日,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既然马兄来了,那就请到山上坐坐,小弟新得了一些好茶,可不比马兄府上的差啊!” 马骏已看出罗刚的确未存加害之心,但对方滑溜如鱼就是不说正题,却让他心中万分焦急,他可没那闲心,也没那个时间。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说明来意,“郭老弟,茶倒不忙着喝,为兄有一事相询,还请老弟如实相告。” “请讲” “郭老弟可知dào 游击将军张应权的尸骨在何处?” 罗刚一听,心中已经猜出个大概,他笑着点头道,“知dào ” 马骏闻言大喜道,“那就烦劳老弟告与为兄。” “告sù 马兄并无不可,只是马兄可否给小弟一个充足的理由?”罗刚道。 马骏向身后挥了挥手,立kè 有三人牵着马来到他的身边,从马背上卸下三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用手指指着那三个褡裢,马骏道,“这是三千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老弟成全为兄。” 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自己有求于人,象姓郭的那样空手套白狼,他自忖没有那个道行,宁可破财免灾,也要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罗刚看了看三个褡裢笑了,“马兄如此见外,倒让兄弟很是过意不去,不过,马兄可否告sù 小弟,因何要寻张将军的尸骨。” 银子已经拿了出来,两人之间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马骏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便把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毕竟他与罗刚没有前仇旧恨,说到底,无论是有心无心,还是他成全了罗刚,他只希望对方能顾念在这个情分上,替他擦擦屁股。…, 听马骏说完,罗刚立即问道,“马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寻到了尸骨,可想好了如何给张禄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骏说道,“已然想妥,就说在追踪车辙时拣到的。” 罗刚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张禄也不是三岁孩童,他岂不会亲自派人沿着车辙寻找,还能完全指望着马兄,他让马兄派人追查,不过是想多一些人手,多一些希望而已。别的不说,我派出的人就曾看到两个张禄的手下,只不过这边是贼人老窝,他们人少不敢过来而已。” 罗刚的这些话纯属胡说八道,却真把马骏给唬住了,他本来以为很充分的理由一下子就占不住脚了,不由得张口结舌,有些失措。 罗刚继xù 道,“马兄,小弟给你指条明路,这个办法,不但可以瞒天过海,还可以把马兄所有的麻烦一次解决,或许还有意wài 的好处。” “啊?”马骏疑惑地看着罗刚,犹豫着说道,“讲来听听。” 罗刚说道,“能想到这个主意,还多亏马兄对张禄所说的协守郑图带兵剿贼给了我提醒。既然带兵剿贼,那张将军的尸骨自然是从贼人口中获悉的。现在飞天虎和黑豹已死,数百尸体都在寨中,马兄都给运回去,剿灭如许山贼,对马兄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张总兵带军围剿流寇,必然胜负难料,如胜了还好说,如败了,难逃问责。马兄报上去的这件大功在关键时候或许会救他一命,而且这些的的确确就是贼人尸身,马兄先帮了张总兵一个大忙,又给他送去一份战功,张总兵连查都不会查,就会直接上疏当今圣上。到那时,马兄不但顺利蒙混过关,而且将会名利双收。” “黑豹也死了?那石猴山?”等罗刚说完,他问道。 “石猴山当然被我攻下了。” 马骏听了之后一呆,更感觉到罗刚的可怕之处。只是很快他的心思又回到罗刚所说的那番话上,仔细想想,罗刚所说的话的确在理,不禁心中有些意动。 罗刚察言观色,继xù 道,“既然是剿贼,那必然会有损伤,马兄支援小弟的二百多......” “不,不是支援。”马骏急忙否认。 “好,不是就不是。”罗刚笑道,“总之,那二百多人死于剿贼之战,协总郑图以身殉国,朝廷自然亏待不了郑图,马兄也算对汾州参将刘光祚有个交待了。” “什么?郑图死了?”马骏惊问。 “如果郑图还活着?你该如何处理?”罗刚反问。 是啊,如果他还活着,自己该怎么封他的口呢?马骏一时竟答不上来。 罗刚趁热打铁继xù 说道,“至于火炮、弹药、辎重之类的,马兄可以说是贼人狗急跳墙,点燃了火药,火炮和辎重全部毁掉。当然了,也许没人会问,这么大的功劳面前,这点小小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马兄可以先报战功,等战功坐实,上达天听,所谓瞒上不瞒下,说与不说,怎么说,还不都在马兄一念之间吗?到那时,就算有什么问题,张总兵为自身考lǜ 也得替你遮掩过去,马兄何乐而不为呢?” 听罗刚说完,马骏盯着罗刚,缓缓地说道,“郭老弟,为兄被你骗得不冤,果然是天衣无缝的说辞,不但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郭老弟你也白拣了一个大便宜,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置身事外。”…, 罗刚嘿嘿一笑,“马兄此言差矣,就算不置身事外,小弟也可一走了之,马兄行吗?” “这么说你不想走?”马骏急问。 “为什么要走?” 马骏的汗快下来了,“郭老弟,你不走,叫我如何处之?” “小弟是马兄派在山上的驻防官军啊!”罗刚意味深长地说道。 马骏恨不得咬死罗刚,可是如何与罗刚周旋都是后话,他需yào 解决的是眼前的这些麻烦。 想了想,他又提了一个问题,“郭老弟,这个办法好倒是好,只是为兄曾与本县县令说起过,派军随张将军讨贼,这该如何解决?” 罗刚道,“这事儿我已经为马兄考lǜ 到了,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县令与张禄相见,第二要让他有所忌讳,以后也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 “怎么做?” 罗刚道,“直接杀掉肯定不行,死了朝廷命官,必会有人来查,反而容易过早暴露。” “为兄也是这样认为。” “既然此事与小弟也有关系,我就直接替马兄办了。今夜马兄派人来运贼寇尸体时,小弟派人跟着进入城中,赶在城门开时悄悄将县令绑了,直接出城。内治是县丞的职属,这样与马兄也没什么责任。如此一来,张禄就是想见县令也见不到,小弟再留下字条,让其家眷赎人,其家眷必然会去重金求你马兄。等张禄离开本地,马兄再出面,小弟把人给放出来。县令为你所救,必感念马兄大恩,自然不会再从中作梗。再者,县令大人见到马兄出手就能救他出险境,如此能量,岂能不令他忌讳,为着身家性命着想,他也不会多嘴。马兄将他救回之后,立即让他出榜安民,只要安民榜一出,他就是认可了剿贼之事,以后哪还会把自己往刀口上送。” “好,就这么办。”考lǜ 了片刻,马骏点头应允。 “只是,马兄需为我准bèi 一辆带蓬的马车,也好绑人出来。”罗刚补充了一句。 “就按老弟说的办,只是这样一来,咱俩成了一个绳上的蚂蚱,郭老弟就更满yì 了。明知dào 这是一个套,让你逼得,我还不得不跳进去。”马骏无可奈何地说道。 罗刚道,“马兄说得哪里话,我可都是为了马兄着想啊。至于这三千两银子吗?就当是小弟分得的赎金吧!马兄多得的部分,可以去打点打点上官,这个小弟就不多掺合了。现在小弟就告sù 你,张应权尸骨的下落......” 第二十三章 雷人的消息 几声轻鸣,数点寒鸦振翅滑进夕阳的余辉,消失在烟雾氤氲的大山之中。 马骏手握缰绳朝着罗刚抱了抱拳,拨马转身,用一阵沉闷的蹄声结束了这一次会面。 狂奔出十余里,他逐渐放慢了马速,有若信马由缰。 李青策马赶上,眼角余光一扫而逝,惟见老爷心思沉溺,神态飘忽,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老爷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张将军埋尸地点不实?”他试探着问。 马骏轻轻摇头,“他没有必要以此事相欺,只是我方才醒悟过来,今天咱们又被他算计了。就算不拿那三千两银子,他也会将埋尸地点相告的,三千两啊,三千两,就这么白白地打了水漂!” “老爷,郭兴说得明白,这三千两银子算是分得的赎金啊!” 马骏与罗刚见面之时,双方的随行人员都在左右,,因而李青对整个内容知之甚详。 “郭兴?” 马骏冷笑道,“这哪里是他的真名!此人城府如此之深,哪象是个乳臭未干之人,难道他的背后还有黑手?” 李青沉吟道,“也有可能,那老爷还他按说的去办吗?” 马骏道,“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只是麻烦不在当下,而在其后。若真如此处置,我又将授之以柄,日后恐再受其挟制。” 李青跟随马骏时日已久,对老爷当下的处境感同身受,软肋被人家捏在手里,任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并不好受。 “老爷,不如日后将其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我也正在考lǜ 此事,只是以自家兵力绝无可能,只能将来寻找机会,假手他人,不论成败,我等都可置身事外,即便他背后还有人,也找不到咱们的头上。眼下还需与其虚与委蛇,小心应付。” “小的谨遵老爷吩咐。” 马骏微微点头,“好在他们刚与山贼做战,必定多有死伤,兵力受损,此事并非不能一举成功。我就不信他在老爷的地盘上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现在还是解决眼前的麻烦要紧。” 说完,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石楼山,打马向兴县驰去。 与马骏道别后,罗刚满面春风地带着三千两白银回返山寨。 这些银子纯属意wài 收获,他没想到马骏这个送财童子肯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寻张应权的尸骨。 当初为了把张禄拖在寻找尸体这件事上,从而无法分心别顾,罗刚特意把尸体装上了牛车,行到半夜宿营时,择地将其掩埋。 没想到,无心插柳之举,却让他凭空得了这么多银子。 然而,寨中的兄弟却不知dào 事情真相,这些银两给他们的心里带来强烈的冲击被无限地扩大着。 寨中两拨人皆是如此,原因却各不相同。 那帮原班兄弟都知dào 罗刚带走尸体的事,当时他们都不理解,罗刚也没多做解释。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被大家逐渐淡漠了,不料今日却发挥了神奇的作用。 没有一个兄弟会想到这是一个偶然,因为罗刚以往的几件事算计得太深,把他的形象一次次神化,以至于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那些兄弟虽觉震撼,却是丝毫没有怀疑。 罗刚的一次次叮嘱,使那些兄弟在面对官军的时候始终绷紧了弦,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不该有的举止绝对不会出现。自然,其中原由,官军根本无从知晓。…, 然而那些守关的官军却对那三千两银子有着另一种解读。 按他们的理解,石楼山和石猴山落在罗刚的手上,获得大量财富,马守备的出现必是想来分一杯羹。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相反,他却给罗刚送来了银子。 官军的饷银向来由朝廷所出,如果说那三千两银子是马守备送来的饷银,却是万万说不通的。 而且,他们注意到,马骏看见把总大人的时候下马相迎,似乎很是恭敬。 几名守关的官军在那嘀咕了一阵,还真让他们嘀咕出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与实jì 情况也算非常接近,那就是马守备是给把总大人送礼来了。 堂堂守备大人降贵纡尊亲自给一位协总送礼,的确是一件奇闻。 两种想法都令人很受冲击,于是一个个小喇叭开始广播啦,两拨人各寻自己那拨人,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无辜”的罗刚又一次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他身上的光环也越发变得神mì 起来。 罗刚对此只付之一笑,因为他还有更重yào 的事情去做。 返回聚义厅,将银两交给冯林登帐入库。冯林并不识字,但那班兄弟中竟有两人读过几年书,罗刚便令他那二人帮冯林管理帐目。 等冯林离开后,罗刚找来黄大牛及二十名兄弟,详细交代了一番,让他们立即回去准bèi 。 而后,他再次找来了三十名兄弟,告sù 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这三十人将作为第一批接家眷的人即刻回乡,但是,接家眷并不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罗刚还吩咐他们顺便办几件事,这几件事中除了给山寨弄几个郎中可以理解外,其余的事情都让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比如还要铁匠、木匠,甚至还有另一件事让他们都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多问,罗刚安排的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比如刚刚听到的那件事,把总只是把张应权换个地方埋了,一堆臭肉就卖了三千两银子。 同样,罗刚也对他们做了详细的交代,该怎么办,需yào 注意哪些,都一一交代清楚。 此时天色已黑,罗刚让他们找冯林各领二十两银,骑马回乡。 这三十人是罗刚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都能骑马,而且家都在石楼山周边的静乐县、岚县、兴县、临县、岢岚州一带。 人一拨拨地换,送走了这拨人,罗刚又叫来了王小栓。 现在的王小栓见了罗刚,不再是以前点头哈腰的样子,而是一个字——静。规规矩矩的,罗刚不问,他就不敢乱说话,罗刚不让他坐,就乖乖地站着,不敢乱动。 这次,罗刚让他坐在了椅子上,王小栓有些受宠若惊,只敢欠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 罗刚看着有些好笑,自己不至于那么让人害pà 吧?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马守备的事情你也了解一些吧?” “回把总大人,守备大人的事,小的是知dào 一些,但所知非常有限,大人但有所问,小的必当一一相告。” 罗刚微微一笑道,“王小栓,看来你还是有些头脑的,难道只想着做一个门军?” “这.......小的就是这个命啊!” “命是什么?命就是给自己找借口的东西,想往上走,起步并不重yào ,关键是方向。好了,以后得闲好好想想吧。先问你件事儿,马守备日常都有些什么进项?”…, 王小栓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大人,你要问这个,小的还真就知dào ,不过,小的若说了,对守备可是大不敬了,大人可要多替小的担待啊。” 罗刚的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没说话,最后幽幽叹道,“看来你的眼里只有守备大人啊!” 他的表情令王小栓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王小栓麻利地跪倒在地,道,“把总大人,并非小的心中有马守备,只是人在屋檐下,咱惹不起。如果大人能将小的收留帐下,小的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哈哈”罗刚笑了两声将他扶起,“肝脑涂地倒不至于,若是留在我这里,恐怕你会满嘴留油。此事容本将考lǜ ,你回去之后问问,有多少兄弟愿意留下。现在说说马骏的事情吧!” 王小栓闻言大喜,起身之后,没敢再坐下,只站在罗刚面前恭敬地答道,“马守备有好几方面进项,吃空饷只是其一。他在兴县和岢岚州各开有一家酒楼,不过马守备只是幕后的东家,另有人替他打理。他在兴县还有一千二百多亩地,只是这几年连续大旱,所得大不如以前。除了这些,马守备还有一座铁冶厂,开了三个炉,都是当兵的给他干活,县中的缺额有一部分就在那里。” “铁冶厂在什么位置?”罗刚的眼睛一亮。 “在南边恶虎滩附近,离县城大概三十里左右。” 屏退王小栓之后,罗刚在聚义厅中缓缓踱起了脚步。不知不觉他出了大门,信步登山而上。驻足石阶上,放眼而望,眼前苍茫的夜色,苍茫的群山,都隐在黑暗之中。 黑得正如这个世道,正如国家与黎庶的明天。 兴县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本是一块穷困之所,就在后世也是最近才有所发展。石楼山、石猴山,两山的山贼居然几年间掠得大量财富,而一城之守备居然也如此富庶,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 罗刚痛心疾首。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突然生出一种身在异乡的悲凉感觉,为这个时代,也为了自己。他想念父母,想念他的战友,想念那个他曾说过要爱她一辈子的女人。 往昔种种如繁花过眼,似梦幻飘零,可是那种想念却愈来愈深,真实而遥远。 叹了口气,罗刚缓缓转身,走回聚义厅。 这个时代,我来了,就来得轰轰烈烈吧! 大丈夫何处不安身立命,安身之处有了,也到了立命的时候了,纵然粉身碎骨,复有何憾! 聚义厅前,李全虎正静静地望着罗刚的身影,见他过来,上前说道,“把总,弟兄们都等你一起用饭呢。” “呃!” 罗刚恍然道,“那快去吧,别让兄弟们久等了。” ......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两天来,兴县似乎风云突起,连续发生了好几件事情,这片土地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先是传出守备马骏率军剿灭石楼山、石猴山贼寇的消息。飞天虎和黑豹的尸身悬挂在了城头,五六百贼寇尸体在城外摆了好长一溜,十里八乡的百姓纷纷来围观,大批深受匪患的百姓上去一阵脚踢棒打,算是鞭尸泄愤。甚至还有乡绅给马守备送来了一块匾,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保境安民”四个大字。 随后又有消息说,本县县太爷冯子成被贼寇余孽绑走,意图索财报复。马守备亲率官兵将贼寇一举扫清,从仙人洞救出了冯县令。 这件事又让马守备大大地风光了一回,县令大人亲书安民榜,言明境内最大的两股贼寇已经剿灭,县治渐呈安泰,鼓励百姓耕种牧养。 几乎与此同时,兴县各地出现了太原鸿源货栈长期高价收购红薯的纸告。紧接着有消息传来,岢岚州、岚县、临县等地也出现了同样的纸告。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什么事都有,谁知dào 红薯拿出去能不能换回来银子。百姓们听人家说说也就算了,谁都没当真。 可偏偏有人就信了,那是一个住在李家集的农户,名叫李三八。 有人信也没什么,可奇就奇在这个人不但深信不疑,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散布消息,雇佣人手帮他种地。 一个穷光蛋不自量力也想雇人种地,谁知dào 出了力qì 能不能拿到工钱。一时间,李三八的风头几乎盖过了马守备,成了兴县百姓的笑料传得沸沸扬扬。 第二十四章 李家集 “他们说的能是真的吗?” “大概错不了,我本家堂兄亲眼看见李三八在城里买了三大车粮米。” “啊?他哪来的银子?” “听说是太原府的鸿源货栈在后面支撑着,要不然李三八当了裤子也填不满嘴!” “不对,我怎么听说是他把李家集李老爷的那八百亩地抵在了银号,拿高息借用了一笔银子。” “他傻了吗?还高息?那块地,自李老爷被贼寇灭了门,就一直荒着。白给人也不种,天旱没收成,还要起课,李三八到底怎么想的?再说了,那银号也不会干赔本的买卖吧?到时李三八还不上银子,就是银号要了那地能得了什么?” “也不一定是这么回事儿,不过现在看,李三八手里肯定有些银子,不然也不能有鼻有眼儿地招工。管他呢,等到了那打听打听就都明白了,要都是真的,咱们就跟着干几天。” 上午时分,一条通往李家集的山路上,三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边走边说着话。 路边茂密的灌木丛后,四名壮汉听到那三人所说的话,互相使了个眼色,又点点头。 其中一个壮汉将手中的钢刀放下,解开腰带钻出了灌木丛。 “几位兄弟,等一等。”他一边装着系腰带的样子,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几人闻声止步,见来人同样衣衫褴褛,脸上黑糊糊、脏兮兮的,都看不出囫囵个儿,以为也是哪里的穷苦百姓,说话也就亲切了一些,“这位兄弟唤俺们几个有什么事儿?” “啊,几位兄弟,向你们打听个事儿,刚才我方便的时候,听你们说哪里招工,到底怎么回事?” “这位兄弟不是本地人吧?”其中一人笑着问道。 “是啊,我逃荒过来的。”那壮汉说完,想想自己这么壮,怎么看都不像逃荒的样子,于是弯下腰咳嗽了几声。 那个汉子也没怀疑什么,只是觉得这人好象是得了痨病,急忙后退了几步。 “沿这条路走十多里路就是李家集,在那儿有个叫李三八的在招工,要去的话,你就在后面跟着俺们几个吧。”开始答话的汉子喊了一声,拉着其余两人快速走开了。 等那三人走得远了,壮汉返身回到灌木丛后蹲下身道,“怎么样?哥几个去干一票?” “他娘的,这几天够狼狈了,干一票,弄点银子,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说的,立kè 准bèi 。” 其余三人应和着,朝四处看了看,见附近再无旁人,便站起身,快速蹿向身后的一处树林。 树林深处,栓在树上的五匹马正悠闲地啃着林间青草,一个汉子倚树而坐,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过来。 “青狼,能支撑不?”出去打听消息的那个壮汉快速走过来冲他问道。 “问题不大,好在弹丸取了出来,不然这条腿就废了。”坐着的汉子小心地挪动着身子,摸了摸右腿说道。 “那好,李家集有点子,现在就走。” “不多找几个兄弟了?” “找个球啊?没听说有几个兄弟把县令绑了,被马骏给送上路了。这里是呆不住了,这次弄点银子当见面礼,去投奔合查山孙大当家的。” ...... 李家集位于石楼山西北二十余里处,一副屯不是屯,村不是村的破败相。 一道年久失修的方形土围子,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各家房屋围在其中,多年的日晒雨淋,筑围的泥土已经酥掉,轻风起时,便会有尘土从上面飞起。还有一些地方早已坍塌,堆下来的泥土早被人踩实了,进出李家集的百姓不用走四面的大门,随便找个豁口就可自由出入。…, 这里原来有三百多户,人口一千多。前几年流寇自陕西神木县渡河进入山西,如同雁过拔毛,李家集百姓深受其害。 一些人从贼去了,一些人流落他乡,这里的人口逐渐减少。再加上附近的盗匪横行,旱蝗成灾,人命贱不如草,荒山野岭不时就添了一座新坟。自从李老爷全家惨死,包括李家集在内的各地富户都远离山野之地,各觅去处。而今,诺大的李家集只余一百多户,六七百口子人。 今日,一向冷清的李家集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李家集的中心地带,是一处阔大的宅院,这原是李老爷的宅子,李家的人惨死宅中之后,当地人忌讳这里阴气太重,都不敢住进来,挺好的一处宅子日渐破败。 宅子门前是一块青石铺就的宽阔场地,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二三百号人。 近日来的风云人物李三八昂首站在李府门前,现在的他已经换去了往日的破衣烂衫,上身穿着一件皂色角领布衣,下身着肥大的灯笼裤,脚蹬崭新的步鞋。他身后的婆娘也大变了样,快要穿烂了的水田衣变成了水绿色襦裙,一条红色镶边的白腰裙紧扎在腰间,上面绣着荷花荡波图。青色鸳鸯鞋露着雪白的云牙底,秀发上斜插一枝银钗。 人是衣装马是鞍,别看李三八又黑又瘦,他婆娘也是姿色平常,可夫妇俩这身打扮,往那一站,却如鹤立鸡群一般。 李三八三十出头,他的婆娘赵氏比他还小上几岁,在一身新衣的衬托下,很是吸引了一些男人的目光。 也是赵氏心情舒畅,生之于心,发之于外,眉宇之间自然洋溢着一种女人家的小清新。她自嫁给了李三八后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穿的不说,连吃都吃不饱,一年倒有大半年吃糠咽菜。 如今不知dào 哪座祖坟冒了青烟,李三八出去了几个月,再回来一下就发达了。 为了犒赏自己的汉子,昨天晚上她特意洗白白,和李三八很是折腾了几回。 看着摆在身边的几斛粟米,再看看几大托盘的白花花的银两,她的内心充满了小女人家的满足。 虽然她并不理解李三八有了这么多银米,为什么还要搞什么种红薯,可是这个时代,身为妇道人家,却是不能违拗了自家男人的意思。 不但不能违拗,还得顺着来,讨得人家欢心,才不至于突然冒出来个小妖精把她给踩过去。 赵氏很在意这个,因而她挺起了胸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前面的人群里,生怕哪家的丫头飘上来眼神勾住她家的李三八。 围在前面的那些人有些是李家集的人,也有些从别处闻讯赶来的,远处陆陆续续还有人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她并没看到假想中那样的女人,人群中是有女人,可她们的目光都放在银子和粟米上,倒是有些个男人贼兮兮的目光在她的胸脯和银子之间游移不定。 赵氏暗自啐了一声,慌忙低下了头,脸上烫了似的发红。 可就在方才短暂的几瞥之间,她却发xiàn 了一个问题,有十多名和李三八一起回来的汉子也在人群中。 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走了,就连李三八去县里买米也是现找的人手。现在他们怎么又跑了回来,又是一副仿佛和李三八不曾相识的样子。 越想越感到不对劲,赵氏赶忙拉了拉李三八的袖子,向人群中努努嘴。…, 李三八朝那里望了一眼,立kè 一甩袖子,狠狠地瞪了赵氏一眼。 人群中,罗刚正吊儿郎当地混在其中,除了那十几名露过面的弟兄,还有三十多人散在四处,貌似不经意地留意着四处的动静。他们全都换下了军服,扮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样。 召集人手种红薯,这是罗刚的一项重大动作,为防意wài 发生,他亲自过来压阵。 除了他们这些人,同来的还有冯林,他此刻正带着四名兄弟站在李三八的身后。 他到这儿来一是辅助李三八,另一方面,这次行动所需粮米数额很大,帐目得由他亲自掌管。 近中午时分,罗刚见四周已聚集了五六百人,便暗中示意李三八可以开始了。 李三八看到罗刚的信号,稳定了一下心神,未曾说话先团团作了一个揖。 “各位父老乡亲,如今石楼山和石猴山的贼寇已经剿灭,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县太老爷也出了告示,让咱们该种地的种地,该养牛的养牛。我李三八就是一种地的,不管世道怎么样,总得穿衣吃饭啊。那么多地荒着也不是个事儿,我一个人也侍弄不过来。今个儿,在场的各位有愿意过来帮衬的,就上来报上名号。活计嘛,肯定要劳累些,需yào 干什么,我会随时知会。酬劳上,要米可以,要银钱也可以。要米的是一人一天二斤粟米,要银钱的,银子六分,制钱按私价七十二文。按现在的米价,粮米相当。工钱三天一结,要是长期干的,以后米价涨了,按米价给银。要是米价落了,按银价给米,大伙觉得怎么样?” 围在前面的几百号人听李三八说完,立kè 纷纷议论起来。 在明朝,一斤是当时的十六两,折合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一斤相当于五百九十六点八克,二斤粟米接近后世的两斤四两。若一家有四、五口人,可以勉强度日。 用后世的眼光看起来,薪酬标准不高,但在这个时代,家里有米的都在少数,多数人家都是吃野菜度日。这还是靠近山区,山西的其他平原地带,连野菜都没有,饿死的人不在少数,人肉相食的事也时有发生。 可以说,李三八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优厚到有些人甚至不太敢相信,因而大多数百姓都有些犹豫不决。 乱哄哄的议论声中,有三个人率先上前报名。 这三个人一个叫李有田,一个叫张长顺,一个叫李永发,三人都是从石楼山下来的,李家集的这几个人都被罗刚派了下来。 李三八身侧设有一案牍,一人、一笔、一册,名姓、住址、人口,各项逐一记录在案。 三个人的行动引发了连锁反应,陆续有人走到了案前。 在冯林等人维持下,还算较有秩序。 李三八的婆娘赵氏看看冯林这帮人,再看看前面踊跃的人群。 按大户人家来说,冯林等人干的事如同管家,报名干活的相当于短工。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她努力回忆着大户人家夫人的样子,尽量学得端庄一些,脸含微笑缓缓扫视着人群。 突然之间,她的脸色大变,惊骇莫名地掩住小嘴,竟说不出话来。 “不好,有人偷银子。” 也恰在此时,随着一道喊声,案牍前的人群突然乱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李三八的怒火 “啊......有贼啊,石猴山的贼。” 赵氏的一声尖叫传出老远。 人群中三名贼寇听到喊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小声骂道,“娘的,放把火还这么费劲,不等他了,动手。” 说完,他提高了声音高喊道,“不好了,有贼寇杀过来了。” 边喊着,手上一抖,便要甩掉包在钢刀上的破衣。其余几人也同样动作,就准bèi 趁乱动手。 不料,他们刚一有动作,旁边的十几人立kè 扑上,死死地将三人按在地上。罗刚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浮现出不屑的冷笑。 四名贼寇方一进入李家集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知dào 是他太聪明,还是贼太蠢,钢刀虽然包着衣服,但他一眼就看出来里面是兵器。 因为他们的兵器也是那么包着用马车带进来的,现在就放在李府门中,只要有意wài 发生,随时可以操家伙动手。 冯林凑到不知所措的李三八身前轻声耳语了几句,李三八才调整好心神,高声喊道,“诸位乡亲,贼寇已经拿下,大伙肃静。” 说话间,三个偷了银子的小混混也被抓住扭送过来,有人将几块被盗的银子放到了案上。 李三八看了看被绑了的贼寇,又看看那三个偷儿,依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胆小怕事的汉子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主事的人,方才冯林告sù 他,必须先处置了贼寇。但是,并没告sù 他该如何处置。 求救似地望向罗刚,罗刚不着痕迹的把脸扭到了一边,他想看看李三八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 从罗刚那儿没得到指示,李三八又看向冯林。 冯林目不斜视,根本不与他交换眼神。 李三八有些着急,盯着贼寇,他想起了以前看过县太老爷审案子时的情形,于是照猫画虎地来了一句,“来呀,把贼寇带上来。” 这句话真管用,立kè 有人将那三名贼寇提了过来。 “大胆贼寇,尽敢公然行凶,难道眼里没有王法了吗?”李三八一拍案子喝道。 “我等都是普通百姓,带着家伙就是为了防身啊。”一名贼寇分辩道。 “还敢抵赖,方才是谁喊出他们是贼寇的?”李三八问道,方才情况太乱,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是奴家” 赵氏低声回了一句。 李三八注意到赵氏双臂抱在胸前,浑身正在微微发抖。他关切地问了一句,“娘子怎么了?” 赵氏咬了咬嘴唇,欲语还休。 “到底怎么了?”李三八有些着急。 “当家的” 赵氏唤了一声,凑到李三八跟前,抱在胸前的双臂稍微抬起了一些。李三八疑惑地望去,只见水绿色褥裙上,那个圆鼓鼓的地方多了五个黑色的指印。 “你且退下。” 李三八心中的怒火腾地就起来了,吩咐完赵氏,他转回身,说道,“把他们的脸给我擦干净,看看到底是不是贼寇。” “李......”在山路上曾给贼寇指路的那名汉子唤了一声,却又不知dào 该如何称呼,一想到自己报了名,给人家做工,索性就称呼道,“李老爷,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他,现在看十有八九不是普通百姓。” “是贼寇” “是,我认识那个。” 此时三人的脸上涂抹的黑灰已被擦去,本来面目更加清晰,人群中立kè 有人站出来指证。…, “既然没错,给我砍了。”李三八怒气冲冲地喝道。 “这还有两个,他俩想要放火烧了李家集,被我们给抓了。” 人群外,六七个兄弟押着两个汉子,牵了五匹马向这边走过来。 李三八看了一眼,说道,“都押过来,一起砍了。” 罗刚笑了,这个表现不错,必须得狠起来,树立起他的威望,否则这件事恐怕不那么顺风顺水地就能办成。几个贼寇,即便杀了,尸体送去县衙,也就了事。若是县太老爷起刺,想摆平了也是易如反掌。 李三八实jì 上也留了一个心眼,罗刚既然不表态,他由着心里的一股怒火往狠了处置。此时见罗刚没有丝毫反对的迹象,他心里更有底了。前几天他也算参与了几场厮杀,看到过的死人多了,性情也不知不觉地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对贼寇自然不会手软。 “众位乡亲做个见证,这五名贼寇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咱们李家集要杀人放火,今天若不要了他们的脑袋,就对不起那些受害的乡亲。”李三八说道。 “杀了他” “杀了他” 众乡亲深受匪患,不得安生,早与贼寇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此时纷纷响应。 那五名贼寇这几天一直夹着尾巴四处躲藏,岂料今日尾巴刚露出来便被人所擒。他们根本没料到李家集的人居然早有防备,平日他们对此处百姓所作所为心中自然有数,自知落入百姓之手,必无生还之理,即便送到了衙门,也不过是县老爷邀功的本钱而已。 自知活不成了,他们倒也硬气,被绳索绑住,被许多烂鞋底子踩在脚下却是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 李三八壮了壮胆气,再次一拍桌案,“立即动手。” 随着他的话音,过去五人,拿了贼寇的钢刀,直奔他们而去。 “慢着。”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喊声,“李大哥,让我动手吧!” 喊声方落,一个魁梧的青年人拨开人群走到了李三八面前。 “老三,你要动手?” “不错,我早等着这一天了,可惜,石楼山的那帮杂碎走得太早了!”青年汉子恨恨地说道。 李三八道,“老三,那就由你来吧!” 青年汉子一抱拳,不再多说,伸手从后腰上摸出一把弯尖柴刀,快步走到一名贼寇身前,左手抓住发髻,右手寒光一闪,刀锋瞬息切喉而过。鲜血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身。 那青年汉子连眼都没眨一下,同样的动作,第二个,第三个...... 柴刀又准又狠,动作干净利落,皆是一刀断喉。 人群开始还有些骚动,随着贼寇一个个毙命,场面逐渐安静下来。一些胆大的,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胆量小一些的,转过头去,还有一些女人和孩子或捂住了眼睛,或调头挤出人群。 罗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青年汉子身上,暗暗赞赏他的好手段,开始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莫非此人便是李三八说过的那个李老三,就是他的媳妇被石楼山的贼寇......” 待五名贼寇全部授首,人群中爆fā 出一阵欢呼,多年的压抑再一次释fàng 出来。 那三名偷银子的混混此时无不浑身发软,不知到李三八要怎么处置他。 李三八学着罗刚的样子,双手虚压,止住百姓的欢呼。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钱米是大伙的工钱,三个小贼居然敢动咱们活命的口粮,你们说该怎么办?”…, “他们偷鸡摸狗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解到县衙见官去。” “黑眼猫一看就他娘的不地道,狠狠教xùn 他们一顿。” 人群中立kè 有人回应。 李三八再次止住众人的声音,偷眼向罗刚瞄去。罗刚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娘的,这感觉真好,把总把是让我自己做主了。” 李三八心中会意,他故做深沉地想了片刻,道,“不行,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怎么能这么便宜了。要是银子给偷走了,大伙吃什么?打,给我狠狠地打,打个半死再送官,看看还有没有人敢......敢......敢以儆效尤。” 他想拽上一句,却没说明白,百姓们没大听出来,却令罗刚感到一阵好笑。 三名混混都是左近的百姓,其中那个叫黑眼猫的就住在李家集,他听李三八这么处置,急忙跪了下去哀求,“李大哥......不......不,李老爷,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俺们吧,俺们再也不敢了。” 五名贼寇的死状就摆在眼前,另两名混混知dào 李三八绝不是开玩笑,也跟着跪下去连声讨饶。 李三八有些心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禁拿眼睛向四处观望,想瞧瞧大伙的反应。 当他看到旁边的赵氏时,关键部位的五个指印映入眼帘,他的火气再一次烧了起来。 “娘的,连老子的婆娘也敢碰,就算不是黑眼猫三个干的,也是因他们而起,不来点狠的,以后不一定还会出什么事。” 拿定主意,李三八板起面孔说道,“别求了,没用,事情既然干了,你们就得兜着,给我打,狠狠地打。” 立kè 有兄弟上去扒开三名混混的裤子,大棒子噼里啪啦地往屁股上打去,一时间,惨叫与打声齐响,屁股共棍棒一色。 人群里仅剩的一些女人低着头,红着脸挤出人群,男人的屁股哪能随便看,剩下的村野汉子却不介yì ,有的叫好,有的就是瞧热闹。还有人随着棍棒的起落,大声地数着数。 “一、二、三......” 当数到十几下的时候,李三八止住了行刑的兄弟,棍棒打得狠,只这几下,黑眼猫三人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 “带到一边,事后送官发落。” “是”那几个兄弟应了一声,将三人拖到了一边,而后转身来到李三八面前,躬身喊了一声李老爷便立在了他的身后。 紧接着人群中又出来十几名兄弟,和先前几人一样,给李三八施完礼喊了一声李老爷,也站在了后面。 人群中立kè 出现了一阵骚动,议论声嗡嗡响起,本来李三八做的这几件事就够让人震撼的了,没想到那二十来人都是李三八的手下啊! 本来众人看着那些人眼生,以为是别的地方过来求份伙计的百姓,捉贼寇这一系列事不过是适逢其会。想不到他们居然都要听命于李三八。这一发xiàn 令众人油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就连几个还准bèi 以后找机会浑水摸鱼的刁民也彻底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三八居然发达至斯? 李三八是什么人?李家集的一个小民而已,以前饿得要命,穷得要死,和蝼蚁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他成了李老爷,真的是发达了。 有脑瓜灵活的百姓通过种种迹象猜出了一些端倪,这李三八肯定有后台,大概传言就是真的,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个后台。不过,后台是谁都没关系,这对大伙倒是好事,有人在背后支撑着他,那他的财力岂不是更加雄厚,给他务工也有了保障。…, 他们心中胡乱地猜测着,可是没人知dào ,那个幕后的推手此刻正站在人群中。 就在众人心中震惊不已,猜测不定之时,李有田走出了人群,来到李三八面前拱手说道,“李老爷,兄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有田兄弟,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弄得这么酸。” 李有田道,“李老爷现在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帮穷乡亲,虽说石楼山和石猴山的贼寇已经剿灭,可是县内还有几股别的贼寇。自从以前的那个李老爷死了,咱李家集里长的位置就空着,小弟斗胆请李老爷出任咱们李家集的里长。等把黑眼猫送官之时,咱就到县里报备,你可千万不能不管这帮穷乡亲啊!” 李三八沉吟片刻问道,“这是有田兄弟的意思,还是乡亲们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我想也是乡亲们的意思,咱们这几百口子不能没有领头的啊!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啊,李老爷,你就领个头吧,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李永发第一个回应道,张长顺也在一边帮腔。 “李老爷,你就当我们的里长吧!” 人群中,李家集的人纷纷恳求起来,他们心如明镜,现在的李三八要是当了里长,他们能得到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没吃的时候,他们可以到李三八那里挪借点,身为里长总不能看着乡亲们饿死吧? 李三八止住了众人的声音,道,“既然乡亲们信得过我李三八,没别的说的,让我当我就当,虽然说当了里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是为了乡亲们,我认了。但有一点,要是有力qì 不用,张嘴等饭,可别怪李三八心冷。好了,有要务工的继xù 报名。” 第二十六章 血洗巡检司 经过一场小小的风波,李三八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急剧攀升。 当日报名务工的百姓达五百多人,甚至有些老人、女人和小孩也想报名,但是李三八招工也是有条件限制的,为避免出现一家老少上阵的情况,这些人都被婉拒了。不过李三八告sù 他们,等以后会有别的活计需yào 做,这些人心里才又欢喜起来。 即便如此,也有少数百姓家里出了多个壮年男丁,这样的家庭,可以想象,等领到了工钱,生活状况将会立kè 发生改变。 因而整整一个下午,百姓们如同过年一般,欢声笑语不断,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罗刚一直陪到黄昏,直到当日报名结束,他才将冯林和李三八秘密召集到一起,对以后的布置面授机宜。 天色全黑之后,他才悄悄出了李家集前往石猴山,李家集留下了那二十多名露过面的兄弟给冯林使用。 在石猴山检视了一遍之后,罗刚于次日上午返回石楼山。 现在的石楼山比贼寇驻扎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人口增加了。第一批返乡的兄弟已经陆续回来一部分,不但将家眷接到了山中,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铁匠、木匠,只是罗刚所要找的郎中却没能寻来。 除了人口的变化,山寨中的寨墙和关口都进行了加固,在罗刚指定的位置还搭设了三十多个炮台。 大量的粗树段和石头被当作滚木擂石布置在各处关口,以增强防御。 罗刚巡视完防务,看望了众兄弟的家眷,而后将接家眷回来的兄弟集中到了聚义厅,询问他们这段时间打探来的消息。 罗刚对这个时代虽然了解颇多,但是多限于大事,可以说有一定的局限性。一些根本不会记入史书的事情,他根本无从知晓。就算史书上有,他也未必能详尽于胸。 临出发前,罗刚给他们布置了这项任务,包括当地的耕种、人口、官员和士绅、军用物资储备等等情况,总之范围很广,只要他们知dào 的都可以说出来。 罗刚特意找来一个管帐的兄弟,只要他认为有用的,全部记录在案。 他这几天一直忙于各种事务,根本没有时间多去了解。 众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说着,罗刚认真地倾听,不时向记录的兄弟示意动笔。 现在汇报的兄弟名为沈福,汾州府临县大禹村人氏。他将罗刚交待打探的情况说完又继xù 道,“把总,近来从南边的平阳府到临县过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我找几个人打听了一番。他们大多是平阳府、泽州、潞安州等地跑过来的。据他们说,河南、宣府和山陕各路官军剿贼越来越紧,有一些流寇往北流窜,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这些百姓心里怕了,提前逃了过来,只是不知dào 那些流寇能不能到这边来。” “可听说是哪股流寇?”罗刚问。 “我打听了,有好几股,其中一股首领叫扑天虎,这个名字和飞天虎只差一个字,我记得牢实。还有一个叫隔沟飞,还有一个叫......对......叫闯将,还有一个好象叫扑天飞,至于别的,那些人也说不大清楚。” “闯将,李自成?” 罗刚喃喃道,没想到刚穿过来几天就听到了他的消息。 想了想,他又问沈福,“可曾打听清楚,他们大约多少人?”…, “那帮流民也说不准,我打听的时候他们说,流寇人数不定,也许今天还三两千,官军一来多半都散没了。过两天可能又聚了一两千,这个人数变化太快。把总,我还听说了,官军追,流寇逃,所过之处,有土寇的地方不是被流寇灭了,就是让官军给灭了,那些土寇最好的结果就是投贼了。把总还是早做打算啊,要是他们真的过来,那两边咱们都惹不起啊!” 聚义厅中的众位兄弟闻言,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现出忧色。 罗刚轻咳一声,那些兄弟才止住议论,当他们看到把总淡然的神色时,心里塌实了一些。 如今他们刚刚稳定下来,不愁吃穿,谁都不想被哪股势力灭掉,也不想就此散了,更不想从贼四处流荡。 既然把总看似胸有成竹,自然是不会有事。 罗刚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他继xù 让别人接着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没等下一个兄弟汇报几句,聚义厅外一位兄弟报门而入,来到罗刚跟前小声说道,“把总,信已经送到了守备府,马骏的家丁把信呈了进去。时间不长,那个家丁就出来了,他说马守备身染重疾,不能来这儿见把总了。” 罗刚冷笑一声,“还身染重疾呢?我看他是不想见我,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那家丁还挺客气。”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摒退来人,罗刚手指轻扣桌案迅速琢磨起来,看来马骏是把里面的关系想明白了,料定他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他给卖了。他装病不来,倒是有些耽误事儿。 正在沉吟间,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边跑边大喊着,“把总,不好了......” 罗刚举头看去,见这人正是那位往裤子里塞银子的兄弟,名叫寇唯,他也是第一批返乡接家眷的兄弟之一。 “把总,不好了,我老爹老娘让人给扣下了。” “别着急,慢慢说,谁扣了你老娘,在哪扣的,到底怎么回事。” 寇唯长长地喘了口气道,“是这样,这不我回家接老爹老娘吗,我寻思着爹娘受了一辈子苦,也没享过什么福,临出来时,我就给爹娘都换了一套好衣裳。我自己也换了,把总你看,就这身衣服......” “说正题。” 寇唯急道,“把总,我说的是正题。不但换了衣服,我还给爹娘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一路上都很顺利,可是进了咱们兴县,到界河口巡检司那儿就被衙门里的人给拦住了。回去的时候那里的巡检司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回来就有人堵着路朝我们要路引,我也拿不出来啊,结果人家看我们衣着光鲜,还乘坐一辆好马车,就以为遇到了富裕人家,非要我拿银子才肯放行。走的时候把总说,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拿点银子买个方便,我就按把总说的,给了他三钱银子。三钱啊,那可不少了,可那些当差的贪得无厌,竟把身上剩的十多两银子全给搜走,还扣下我的马,让我再拿五十两银子来赎人,好说歹说,他们把马还给我了,我这才跑回来。” 罗刚噌地一下站起身,跟我来,我去把你爹娘给接回来。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以前的界河口巡检司没有差役,那是因为贼寇猖獗,他们不敢去。 如今贼寇刚刚灭掉,他们又出来耀武扬威了,…, 罗刚连衣服也没换,直接穿着昨天那身到外边点了二十名兄弟,到关口处牵了马,直奔界河口方向而去。 界河口在石楼山的南方约四十里处。 一行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左右已然望见了界河口巡检司的衙门。 那是一处坐落在三岔路口旁的一进式四合院,位置比较偏僻,却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地。院门口有两个差役正翘首向这边张望,旁边停着一辆三匹马拉的黑蓬马车。一个看似车夫模样的老汉在车边来回地转圈圈,一看就是急得不行了。 罗刚带着众兄弟丝毫不减马速,一直驰到院门口才勒住坐骑。 “你们,把你们的人都叫出来。”罗刚用马鞭指着那两名差役喝道。 “你们......你们是......” 两名差役有些傻眼,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随即他看到了从后面赶过来的寇唯,这一下他们更傻眼了。 “闯祸了,碰到点子上了。” 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别看罗刚穿的跟要饭花子似的,明显这一行人是以他为首,后边那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兵**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两名差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院子里又出来了四名差役,他们是被急促的马蹄声给引出来的。 “拿下” 罗刚大手一挥喝道。 身后的兄弟,立kè 下马,不容分说将六名差役扭住。 “误会,误会,各位军爷,有话好说。” 一名从院子出来的差役连忙软语相求,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官军,他们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巡检司属于地方行政衙门,归县衙管辖,而官军属于兵防系列,往大了说,巡检司的最高主管衙门是吏部,而官军则是兵部。虽然两伙人都是吃皇粮的,却没有共同的上官。 要是官兵动起粗来,他们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头儿,你看.....” 原来在院门外的一名差役对一名从院里出来的差役向正在翻开马车帘的寇唯努了努嘴。 “啊?”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道,“真是误会,不知这位也是军爷的人,小的们有眼无珠......” “够了” 罗刚喝道,“今天几个人当值?” “就小的们六个,军爷们有什么吩咐,小的们愿意效劳,银子马上还,人立kè 放。” 罗刚没有说话,只用目光看着寇唯的身影,见他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匆忙跑进了院子里。 时间不长,手里拿着两根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走了出来。 说是老人,其实看样子也就四十多岁,只是长得比较沧桑些。 寇唯走到那几名差役跟前,把绳子往地上一摔,给了那个头儿一个响亮的大耳光,“狗娘养的,还敢绑我爹娘?” 那差役的头儿被打,连个屁也不敢放,只是一个劲地求饶。 寇唯出了口气,就没再有别的动作,毕竟这里的主事是罗刚,以后怎么办得听把总大人的。 罗刚飞身下马来到两位老人身前,行了个晚辈礼,“两位老人家受惊了!” “不敢,不敢,快不要多礼。” 两位老人慌忙还礼,这么多的官军在这儿,他们也是吓了一跳。虽然知dào 这些人都是儿子找来的,也不免因为平日官军日久积威,使他们战战兢兢。 罗刚对此心知肚明,也没多在礼节上牵绊,一礼之后,目光落在了院门上方的一块牌匾。…, 牌匾黑底白字,上面写着“界河口巡简司”,巡检司到了崇祯这朝,因为要避朱由检的讳所以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这就是现在的衙门,暗无天日的衙门。” 此刻,罗刚对这个时代的腐朽黑暗痛恨至极,他看着那几个规规矩矩的大字,又看了看那些一点都不守规矩的差役,大喝道,“来人,把牌子给我拆了。” 立kè 过来几个人,摘下牌匾,大刀片子上去,几下子就劈成了烧柴。 “寇唯,他们都交给你处置。”这样还不解气,罗刚继xù 下令。 没等寇唯做出反应,他爹娘拉住了儿子,小声地说了几句。 寇唯听完,急忙跑道罗刚身边,“把总,里面有个内间,关了几个女的,我娘说,可能被他们糟蹋了。” 罗刚心里的怒火腾地又起来了,他对旁边的几个兄弟下令道,“进去把人带出来。” 罗刚说完,意识到有些不妥,先止住几名要进院子的兄弟,而后来到寇唯的老娘身边,“老人家您辛苦一趟吧,我们男人进去可能不太方便。” 寇唯的老娘连连点头,临进院子前,指着那几个差役颤声骂道,“你们这帮畜生,光天化日之下啊......光天化日之下啊。” 进去不长时间,寇唯的老娘一个人黑着脸走了出来,到马车上翻出了几件衣服,又转身进去。 罗刚已经大概猜出了里面的情形,怒视着几名差役,握着刀柄的手攥了又攥。 寇唯的娘再次出来时,带了三名女子,身上裹着老人拿进去的衣裳,都披头散发,低头啜泣着,看不清容貌。 她们只用眼角的余光略微看了看周围的情形,便都胆怯地站在老人家身边,如同任人宰割的绵羊一般。 罗刚来到六名差役面前,怒问道,“你们还有何话说?” “军爷,你开个价吧!”差役的头儿说道。 “开价?”罗刚冷笑几声,下令道,“都杀了!” “不......一百两行不?二百......” “杀” 随着罗刚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个兄弟操刀就要砍下去。 “军爷,让我来吧!” 一个女人突然抬起头来请求,说完话,紧咬着嘴唇盯着罗刚等候答复。 罗刚想了想,点头应允。 那女人福了一福,从一名兄弟手里接过刀来,双手执着刀柄,握在胸前,一步步走向差役的头儿。 “不......不.......你敢......啊......” 噗! 那女人木然地走到他面前,双手用力一刺,刀尖直插入对方腹部。 而后她拔刀走向另一人,同样的动作,钢刀入体,在一片恐惧的惊呼和惨叫声中,钢刀滴着血又晃到了旁边的差役面前。 罗刚心中暗叹,这又是一个李老三啊! 似乎那女人的行为触动了另外两个女人,她们也走了过来,学着先前那个女人的样,各自选好目标,举刀刺出。 只是她俩都有些慌乱,有些胆怯,却还是咬着牙,闭着眼刺出了那一刀。 那些差役惊恐地嘶喊着、挣扎着、哀求着,却都由惊恐而绝望。明晃晃的钢带着血色,无情地刺破了他们罪恶的躯体。 只是那些差役都没有一刀毙命,他们被人架着,不停地扭动着,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腹部的鲜血奔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先前那女子刺完之后,不再看他们,却是机械而木然地走到罗刚面前,缓缓跪下。 罗刚避过一边,想要伸手搀扶,却又觉得不便,忙让她起来。 那女人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手中钢刀往脖子上一横,便要加力。 罗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夺下钢刀道,“这又何苦呢?” 那女子钢刀被夺,呆了呆,以袖掩面大声哭了起来。 “快,把她们的刀也收起来。”罗刚急忙下令,别再让那两个女人也去自寻了短见。 然后他走到寇唯的娘身边,说道,“老人家,你去劝劝这几位姑娘莫要想不开,如果她们回家,我给盘缠;如果没地方去,老人家你先带在身边,等以后再说。” “你们可真是好人啊!” 老人叹了一声,朝那三个女人走了过去。 罗刚朝那几个架着差役的兄弟道,“别让他们狼嚎了,动作快点,搜完院子,一把火烧了这个巡检司。” 众兄弟立kè 行动,时间不长,巡检司的四合院冒起了浓烟,火势越来越大。 寇唯的老娘和那三个女人说了一阵,那三人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些,她们都是外地流落至此的单身女子,先后落入巡检司差役的手里,此前彼此并不相识。若不是心中憋了一口气,她们也不会挨到今天。 老人到底是阅历多,一番苦口婆心,寇唯的老娘到底是说动了她们,叫她们跟着她走。 这样的事儿,罗刚并不是第一次碰到,刚进石楼山的时候,就有一女子有此遭遇。那女子是石楼山贼人的家眷,家就在兴县,罗刚给了银两送下了山。 见一切处理妥当,罗刚派人唤来战战兢兢的车夫,替寇唯赏了些银两压惊,让他赶车跟着队伍开拔。 那车夫开始还畏缩着不敢要,他只见过官军从百姓手里拿银子,哪有给百姓银子的道理?何况,六具血淋淋的尸体就摆在那儿,房子也被烧着了,他能平安离开就算菩萨保佑了。 直到罗刚直接将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他才确信对方并无恶意,高兴之余又暗暗称奇。 这次罗刚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稍微绕了些路,恶虎滩马骏的铁冶厂就在这个方向,他准bèi 到那儿看一看。 第二十七章 谁干的? 一案一椅,一盏一笼。 守备衙署宽阔的院子里,沐浴着上午和煦的阳光,马骏手托香茗,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逗弄着鸟笼中的百灵鸟。小鸟随着他的口哨声,在笼中一蹦一跳地应和着,声音清脆悦耳。 马骏很享shòu 这一切。 这几天,除了罗刚的存zài 让他感到隐隐的不安外,可以说他这两天的心情还算非常愉悦。 那天连夜赶到罗刚告sù 他的地点,很容易就找到了张应权的埋骨之处。起出尸骨装进预备好的棺木,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岚县。 这个棺木是为张应权准bèi 的,其实也有为自己准bèi 的意思,如果从罗刚那里索不到张将军的尸骨,他估计自己必死无疑。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大方,一次拿出三千两银子。 大半夜车马劳顿,他终于在城门口堵住了张禄,此时张禄正与岚县守备程子仁带军出城,欲往兴县与他合兵。 见到张应权的遗骨,张禄是悲喜交加,与老爷相处几十年,彼此感情自然深厚。自此阴阳两隔,难免心声悲戚。 另一方面,老爷尸骨已经寻到,他再回张府也算有个交待,大有希望免去一死。 因而,他对马骏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好话说尽,就差没给马守备跪下了。张禄亲口承诺,只要他张禄在张家还有一席之地,就绝对不会忘了马骏的恩情。不但大老爷会感激他,就连二老爷、三老爷以后也将多有照拂。 张禄所说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是指张全昌和张德昌。 这二人也都在大明军中为将,却较之张应昌逊色一些。张家系武将门第,起于其祖张臣,振于其父张承廕。张应权原名为张邦昌,与北宋奸臣同名。得此名皆因张承廕习武废文,对前史所知不多。当知dào 那个北宋奸臣之时,张邦昌的名字已经叫了出去。 张应权懂事后便想改名,无奈张承廕以此名秉承社稷中兴之意,若无故改之,恐人非议,故而屡次不允。 父命难违,张应权改名之心也就淡了。 后来张应权加入行伍,其三位兄长屡得升迁,唯张应权最不得志。他便认定,全拜此名所赐,便取其大哥应字,取其二哥全字,改成此名。 其时,已官至辽东总兵的张承廕,早已于万历四十六年,在抚顺与鞑子交锋战死,改名之事再无阻滞。 此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虽然官职不如张应昌大,但承其祖荫,再加上屡获战功,张全昌已是坐到了定边副总兵的位置,就连张德昌也当上了保定参将。 一次让三个这样的大人物承他的情,马骏自然心中欣喜若狂,不管将来能不能借到力,眼前这一劫铁定是过去了。 张禄匆匆带着灵柩离开岚县,连辎重的事问都没问,马骏乐得不做解释,随后打马回转兴县。 具折派人带着几大车贼首报与岢岚州参将秦怀义,得秦怀义手书嘉勉,并言明将他的战功尽快报与镇台大人,让其静候佳音。 同时又一件好事来了,本城县令冯子成的夫人带着两千两银子找他哭诉。马骏一问,罗刚居然留书索要两万两银子,指定时间,指定地点赎人。 于是他收下两千两银子,折腾了一天,无功而返。 次日冯夫人又哭着来了,这次她带了三千两。收到银子,马骏亲自带军,果然成功将冯县令解救了回来。…, 虽然这一次罗刚得了大头,马骏也算把损失找了回来还略有赢余,心里也是极为满足。 事情圆满解决,一切都如罗刚所料,丝毫不爽。正因为如此,他才对罗刚愈加忌惮,更坚定了早日除去此人的决心。 正当他边想着事儿边逗鸟的时候,一名家丁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冯县令来了!” “冯县令?他来干什么?” 马骏立kè 站起身,面露疑惑。大明朝文尊武卑,即便县令品秩远较他低,却隐隐压他一头。平日有事也是派人请他过去。象今天这样,他亲自到守备衙署还是第一次。 整了整官服,马骏迈着四方步晃到了衙门口,却见五十多岁的冯子成竟没乘官轿,看其满脸汗水的样子更象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其身后的两个衙役正气喘不已。 马骏压下满心的疑问,拱手道,“冯大人驾临,真是有失远迎啊!” “马守备,出大事了?”冯子成来不及客套,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出了什么大事?”马骏急问。 冯子林朝左右看了看,见有百姓在附近经过,便把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马骏忙侧身将冯子成让了进去,“冯大人,请。” 二人来至官厅,还没等落座,冯子成急着说道,“马守备,执役界河口的六名巡检全部被杀,巡检司的役院也被烧掉了。” “居然有这事儿,孟家峪呢?”马骏惊问道。 兴县共设有两个巡检司,一个就是被罗刚挑了的界河口巡检司,另一个设在孟家峪。 巡检司的主要职能是稽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 因而巡检司设立的位置都属交通要冲。 界河口巡检司主要是盘查往来太原、大同、汾州之人,而孟家峪在兴县的西方,主要盘查进入山陕之人。 既然处在交通要道,来往行人必然较多,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很快传了出去,难怪冯子成急得竟有些失了官体。 听马骏询问,冯子成道,“如今只得到界河口的消息,孟家峪并未有人来报,本官已遣人前去查探,稍后便可知端底。” “知dào 是何人所为吗?”马骏问。 冯子成自己寻了椅子坐下,睨视了马骏一眼,道,“现场并无活口,也未寻见知情者。据本官推断,巡检司并无财物,案犯绝非劫财。六人全部毙命,可见对方下手之狠,必是寻仇。本官想,与官府结仇者何人?何人痛恨官差如此之深?” 冯子成的意思虽未明说,但言语之间指向已极为明显,马骏自然没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他却故yì 装着糊涂问,“冯大人的意思是?” “石楼山和石猴山的土寇余孽!” “不可能,两山的贼寇已彻底铲除,何来余孽之有?” 冯子成面露嘲笑,“马守备,既然余孽都已剿尽,那本官又为何人所执?” “挟持冯大人的贼人是两山之贼倒是不假,不过那日已经全部诛杀,贼寇剿尽之说自是从那日始,冯大人也是认同的,不然怎会贴出安民榜。” 冯子成闻听此言,心中又气又恨,那日凌晨被人所劫,押至城东二十余里外的仙人洞。被囚期间,他无意中听到贼人交谈,从谈话中,他推断出劫持自己是马骏的意思。但对方说话很是隐晦,若真要说马守备是背后主使,却没有一句话可以作为真凭实据。…, 后来马骏率兵来救,离仙人洞大老远,洞中的贼人就手持兵器杀了出去,直到马骏言称贼人已全部剿灭时,他连尸首都没看到一个。 对马骏这种先劫其人,后吞钱财,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行径,冯子成深为气恼。奈何对方手眼通天,又有兵权,却是令他深为忌惮,不敢与其撕破脸面。脱困之后,还硬是忍气吞声设宴答谢了人家一番。 此时他强压抑心中的恼火道,“马守备,今日一早李家集的百姓送来五具贼尸,经查验,系为石猴山的土寇无误。这些贼人显然是漏网之鱼,其伏法却在出榜之后,可贼人余孽尚存,恐怕多有后患。” 马骏松了口气道,“既然案犯已经落网,冯大人也可结案了!” 冯子成摇了摇头,“非也,从时间上看,此五贼伏法在先,而界河口一案在后,显非五贼所为!”、 “此事只大人知晓,什么时间上不符?是不是他们做的,不过是大人一句话的问题,本将也是站在大人一边的。”马骏笑道。 “按马守备所说,结案倒也不难,然真凶漏网,余孽尚在。孰能保证日后那些人不再犯案,若界河口巡检司重启之后,再遭屠戮,抑或孟家峪同受此劫,我等何以处之?况且本官昨日接到通文,陈御史奉旨赈济山西,不日即将抵达本城。马守备定然知悉,通常御史外派,除奉专差外,还有代天巡视之责,那就不是普通的御史了,而是钦差啊!若钦差大人在本县境内出了什么闪失,马守备啊,后果还用说吗?就算钦差大人在此期间平安无事,只要贼人搞出点什么动作,我看啊,不是拿点银子就能了事的!” “陈御史?哪位陈御史?” 冯子成道,“陈乾阳陈御史,据说圣上发十万两白银至山西,十万两啊,谁敢担保贼人不会动了心思。马守备方将请功折子递走,若真出事,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马骏明知dào 冯子成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也相去不远,一旦出了点什么事,他俩都担待不起。 想到这里,不禁额头上有些冒汗,这是犯了哪个太岁了,总弄这些悬乎事来添堵,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一扫而光。 正在这时,一名家丁在门外禀道,“老爷,赵师爷求见冯老爷!” 没等马骏做出反应,冯子成急忙唤道,“快进来说话。” “是” 外边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走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文士。 “孟家峪情形如何?”冯子成迫不及待地问。 “回禀老爷,孟家峪巡检司一切如旧,并未出事。” 冯子成长长出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才又放下,想了想,他吩咐道,“传本官令,即刻提调孟家峪巡检司差役回衙,协助筹备迎接钦差事宜,巡检司暂由当地甲长看顾。” 赵师爷躬身施礼,应了一声快速退出。 待赵师爷走远,冯子成站起身对马骏说道,“事不得已,孟家峪的差役只能暂时回避了。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一切还得从源头解决。本官即刻回衙布置重修界河口巡检司事宜,至于贼口余孽,还得马守备出马。马守备运筹帷幄,一举缴获两山土寇,量小股余孽定不在话下,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动作吧,本官告辞!” 说完,冯子成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哎......哎......冯大人。” 马骏站起来招呼了两声,冯子成连头都没回,径自去了。 “真是一条老狐狸。” 马骏心中暗骂了一句,缓缓坐在椅子上。很明显,冯子成是想把剿贼的事都推到自己身上,将他抖落干净,从而置身事外。可是,他马骏却做不到,职责所在,出了事要么他俩一起挨扳子,要么他自己受过,无论如何自己是跑不了的。 不过是一百大板子谁来挨的事,或者一人五十大扳,或者一百大扳子全给了他马骏,可问题是五十板子也要人命啊! 此时再去推诿毫无意义,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从源头解决此事。 “到底是谁干的呢?” 马骏心中反复思量,他觉得石楼山郭兴的可能性最大。昨天郭兴派人送信来要见他,被他给推了。界河口巡检司当天就被人给挑了,难道只是巧合? 之所以不去见罗刚,马骏倒不是怕有生命危险。其原因之一是不愿与罗刚过从太密,再引火烧身。还有一点,就是每次见罗刚他总要吃些亏,无论怎么提防,总会绕来绕去被对方给算计了,事后醒悟过来已是为时晚矣。 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要想弄明白事情真相,解决隐患,赶鸭子上架,还得硬着头皮再去一趟石楼山。 “郭兴......郭兴......” 马骏恨得咬牙切齿,昨天人家主动来请他,他托病不去,今天反要主动去找人家。这他娘的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一想到这些,马骏心中懊恼不已,不禁气急败坏地对着外面大吼起来,“来人啊,给我备马......备马.......” 第二十八章 我会铸炮 当把守关口的兄弟来到聚义厅,将兴县守备马骏来访的消息禀告给罗刚时,罗刚正在会见那些召集来的铁匠。 听到来人禀报完,罗刚只云淡风清的挥了挥手,“去告sù 马骏,今天我身染重疾,不见客。” 那名兄弟伸了伸舌头,心中大呼痛快,跟着大当家的就是硬气,那马骏牛不?牛,的确很牛,但得分跟谁。他是一城的守备不假,可是他要见把总得亲自来,还得对他们这帮守关的小虾米客客气气的。 可是,咱把总大人心情不好,守备大人怎么了?说不见就不见。 那名兄弟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罗刚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回去告sù 陈宽,要是今天把守关口的兄弟们发了财就回来说一声,否则别拿马骏的事儿来烦我了!” “是” 那名兄弟的声音充满了欢喜,把总大人说话一向很灵,他说今天可能发财,也许真有那个可能。 他小跑着离开了聚义厅,留下一帮铁匠在那儿楞眉楞眼的。 方才这些人都听得明白,守备大人来找这位把总,眼前这位年轻的把总居然一句话就给人家吃了一个闭门羹。 这些铁匠虽然都是穷苦人,却也见过一些世面,守备和把总,两个官阶的品秩孰大孰小,他们自然心中清楚。 此情此景大异常理,他们不由得都多看了罗刚几眼,心中暗自揣测。 在坐的铁匠共有十三人,罗刚让返乡的兄弟请这些人来时,并未言明他们的身份。 按照罗刚的吩咐,各兄弟找上铁匠的家门时,只说有人需yào 做活,如果愿意干的话,可得五两银子安排家眷生计。如愿意出来做工,自离家之日开始计,每月保底薪酬二两,根据手艺和出活量另有打赏。 铁匠属于匠户。 在明朝,普通平民主要分为军户、民户、灶户、匠户等户籍,此外还有乐户和贱民,这两种籍民社会地位更为低下。各户籍都属世袭,父死子继,役皆永充。大明子民各按所属户籍,从事相应趁作,不得逾越。 若想变更户籍,除非朝廷相应主管的各部核准,比如军户改籍需经过兵部,民户需经户部,而匠户则是工部说了算。 普通平民可能一辈子连这样的衙门朝哪个方向开门都不知dào ,更别提去更改户籍,因而他们的身份世代相传难以变更,更不可能改行。 也就是说,匠户并没有耕地,他们只能凭手艺吃饭。然而朝廷除了免除部分杂役外,却同农户一样需yào 服正役、缴税粮。 以前的匠户可按朝廷律令到工部所属各局、院服役,支些盐米,勉强糊口。后来流寇作乱,服役之地多有废弃,这些铁匠只能自己谋生。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那些铁匠大多无工可做,生活困顿不堪,典卖儿女者不乏其人。 因而,罗刚开出的薪酬条件相比之下可谓是相当优厚,白花花的银子给到手里,如假包换,自身还是一个穷铁匠,既劫不了财,也劫不了色,不过是干活而已,所以没有一个铁匠能拒绝得了这个优厚的条件。 罗刚把他们召集过来,主要是想打造火器、盔甲一类的军用器械。 他自己很清楚,现在能占据石楼山和石猴山而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完全是凭借着数次与马骏周旋,把他强行绑架上了自己的这座战车上。…, 眼下,两座山头看似平静,但这种平静只是表面的,甚至是暂时的。说不定哪一天,这种平静就会被打破,紧接而来的就可能是狂风暴雨。 所以他要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做好充分的准bèi 。 其一,他要尽可能地把自己隐在幕后,隐藏得愈久愈好。其二,要抓紧一切时间,壮大自己的势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些天他的一切所作所为,无非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孔子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在现有条件下,若想尽快增强自身势力,优化军中的火器,无疑是一条捷径。 这个时代的火器还非常落后,弊端很多,罗刚非常不满yì 。他想凭借自身掌握的军工知识,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技艺水平,造出相对比较先进的火器来。 具体造什么,他心中已经想了个大概,只是他需yào 与这些铁匠沟通,详细了解之后,才能最后得出定论。 那名兄弟进来禀报时,他也只是先和这些铁匠聊了聊家常,了解一下他们的家庭和生活情况,也对自己所提的薪酬做了保证。 此时见十三名铁匠不住地偷瞄着自己,不禁微笑道,“诸位,方才本将所说,定不失言。不过,能得多少打赏,得看你们的手艺,在座的有谁接触过火器?” 话音刚落,立kè 有七人站了起来。 十三人中竟有七人接触过火器,这个比例让罗刚深感意wài 。 但话又说回来了,接触的概念很宽泛,看过也算接触,摸过也算接触,打造过火器也算接触,其程度自然是天壤之别。 他怕这些铁匠误解了他的意思,立kè 解释道,“我所说的接触,是指参与打造过火器,或者看过火器的打造过程。” 果然,有两人闻言,面露愧色,坐了下去。 罗刚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就是如今这个比例依然很高。他点了点头,对依然站着的五人说道,“好,不知dào 几位是打制过,还是看见过?” 五人依次回答,竟然都是亲自打造过的。 罗刚兴奋地站了起来,“很好,那你们说说,都打造过什么样的火器。” 一个三十多的铁匠率先说道,“回禀把总大人,小的是住坐匠,以前每月都要到兵仗局服役十天。那些官爷可不象把总大人这么和气,他们把小的们当长脖子使,做完这样做那样,基本上各种火铳都打造过。” 他的话引起一片笑声,当时管毛驴也叫长脖子,他的这个比法让众人忍俊不禁。 罗刚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自然知dào 这个,他微笑点了点头,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要乐观得多。 众铁匠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shào ,这五名铁匠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大的则有五十余岁,都是干了许多年的铁匠活。他们都在兵仗局服过衙役,与先前那名铁匠一样,什么活都被安排过。因而,各种火铳都有涉猎,有的也造过喷筒式和雷式火器,只不过拿手的都只有几样而已。 甚至有的铁匠曾是当时制造火器的主要力量,还当过工头。 每个人介shào 的时候,罗刚都认真地听着。同他一起听着的,还有年龄最大的那名铁匠,他只是一直在听,却未和别人抢着发言。 等那四人都说完了,他用手捋了捋颌下的花白胡须道,“这么说,小老儿当铁匠的时间最长,造火器的年头也最多。把总大人,不是小老儿夸口,他们会的我都会,他们不会的小老儿也会。”…, “哦?那就请老丈说说有哪些是别人不会的。”罗刚闻言来了兴趣。 “小老儿名叫裘铁锤,若是早些年,铁匠一行知dào 这名的恐怕不在少数。小老儿还是十多岁的时候便随同家父进入兵仗局服役,那时象我这样的还被称为幼匠。后来家父故去,小老儿也就顶籍服了正役,赶巧的是,因为手艺还算过得去,一直都留在了兵仗局。后来小老儿的名声渐渐大了,被孙司务挑去,到辽东宁远从役,从那时开始,小老儿便开始学会了铸炮,只可叹,孙司务,他......” 说到这里,裘铁锤有些哽咽地停了下来,眼圈有些发红. “孙司务?”罗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裘铁锤从追思中缓过劲来,忙擦了擦眼角道,“把总大人莫怪,小老儿突然想了故人旧事,一时没忍住,实在是失态啊!” “无妨”罗刚道,“老丈无须再用谦称,你先说说那个孙司务的事儿。” 裘铁锤叹了口气道,“说起孙司务,把总大人定是知晓的。司务大人便是孙初阳,小老儿非是不敬,直呼其名便是孙元化。” 罗刚点了点头,果然被他猜着了。 只听裘铁锤继xù 道,“那时还是天启二年,孙大人的官职是兵部司务,我等一干铁匠都是叫他孙司务的。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孙司务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心痛啊。当时的兵部孙尚书经略辽东,将孙司务提调过去。过了两年,那个断子绝孙的魏忠贤竟找个由头把孙大人罢了官。直到魏忠贤死了,司务大人才又复出。四年前,孙司务当上了登莱巡抚,辗转找到了我们这些旧人,去他那里铸炮。孙司务当了那么大的官,还能记得我们这些穷铁匠,唉,真是个好官啊!当时还有一群佛郎机人,他们都是铸炮的行家里手,拿的饷银是我等的几十翻啊。小老儿见这门手艺吃香,就尽心地跟着学,总算把他们的那点玩意都给学到手了。谁知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小老儿空学了一身手艺,反而只能回乡给人家打个锄头、铲子的勉强度日......” 说到此处,老人眼圈又有些发红。 罗刚在一旁默然不语,大明一朝非是没有能臣、忠臣、干臣,可是他们却不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但孙元化如此,就连裘铁锤提到的经略辽东的兵部尚书孙承宗也同样如此。这二人都是罗刚非常崇敬的人,两者都曾血战沙场,却几经起落,怀报国之心,具兴邦之才,奈何天不予人,徒增叹息。 沉默了片刻,罗刚才对裘铁锤说道,“孙大人在天之灵定然不愿看到老丈如此悲伤,也不愿老丈空怀一身技艺无处施展,既然在这里有了用武之地,你老人家可不要坠了当年的威名啊!” “是啊,裘老哥,当年只听说过你的大名,却无缘得遇。若不是昨日闲谈时才知dào 老哥就是一身绝艺的裘铁锤,俺老李还以为你是来混饭吃的呢!来打铁这年龄是大了点,可是人老是宝啊,老哥可不能把那套把式带到黄土里啊!” 说话这人名叫李福,他只比裘铁锤小上三两岁,此时见罗刚说话和蔼,也就过来插上了一嘴。 裘铁锤再次擦了擦眼角,轻轻点头,方才他说到孙元化的时候,看到了罗刚的表情。 仿佛他看到了罗刚的心里,读到了他对孙司务的缅怀。…, 那种表情让他感到安慰,连带着也让他对罗刚无形中亲近了几分。 犹豫了一下,他对罗刚说道,“不知dào 把总大人还需yào 铁匠不?当年与我的那帮铁匠兄弟分别时,都互相留下了住址。如大人需yào ,小老儿可以给他们写封信,把总大人遣人送去,只是时隔几年,不知dào 他们还住不住在那儿!” 从上路时,裘铁锤便有过这个念头,谋了这份肥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老弟兄。 只是他没有亲眼看到情形如何,心里到底没有把握,自然不能轻易把人召来。自到了山上,他发xiàn 这里与别处的官军大大不同,没有打骂军士的事情,没有克扣伙食的事儿,百姓与官军杂居在一起却和睦相处,就连他们这帮铁匠连活都没一手,人家就管吃管喝供着,更主要的是,吃多少都由着自己,只要不怕撑死就行。 今日又与罗把总一番交谈,那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让他彻底抛去了先前的顾虑。 听到这个消息,罗刚心中大为欢喜,他却没忙着应允,而是反问道,“老丈也曾读过书?” “是啊,小老儿跟着孙司务之时,孙大人曾派教谕教过,不但是我,我那些铁匠兄弟也都是识字的。” “老丈可曾读过《武备志》?” “读是读过,不过小老儿只着重看了其中有关火器的部分,倒是孙司务所编的《西法神机》和司务大人的老师徐尚书所编的《火攻要略》都曾深读过。这也是孙司务对我等的栽培,否则等闲人怎么能看到这样的书啊!” “好......好......” 罗刚连说了两个好字,心里更为托底了,没想到就这么胡乱出去找一通,还真找回宝来了。 说实话,这几部书中,罗刚最熟悉的就是《武备志》,其余两部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读过。 有这样精通火器的铁匠,无疑是他的一大助力。 按捺着心头的激动,他对裘铁锤说道,“老丈,如此就有劳了。那五两银子的安家之资,我会派人同书信一起送去。其余的酬劳都与你等相同,老丈尽管放心就是。” “多谢把总大人成全。” 裘铁锤拱手道,能为那帮老兄弟谋点生计,的确让他对罗刚心存感激。 罗刚客气了几句,随后询问了一番这些铁匠所携带的工具情况和打造火器的一些细节。 以罗刚对火器的了解,能看出来裘铁锤五人对火器的打造的确是非常在行,这就省了自己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没打造过火器的铁匠都在旁边认真倾听,因为罗把总所说的打赏与技艺有关,他们自然心中憋着一股劲儿。 就在众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聚义厅门外突然传来报门声,“把总大人,小的有事求见。” “进来吧!” 随着罗刚的声音,先前那名报信的兄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罗刚一抬眼皮,随即也笑了,“说吧,是不是发财了?” 第二十九章 老子是贼 “把总大人真神了,俺们果然发财了,还是发了大财......”那名兄弟笑逐言开地说着话,扫了一眼那些铁匠之后,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罗刚察觉到他的心思,开口道,心头对这位兄弟的表现还是非常满yì 的,能够有这样的警觉,说明他正在逐渐成长。 一言可诛心,一言亦可暖心。 那些铁匠都是有经lì 的人,虽然知dào 来人听了这话未必会口无遮拦,但他们还是感到一股暖意。这句话,怎么听着都舒服。 那名兄弟继xù 道,“小的回到关口时,马守备正在那焦急地等着,看到小的之后,他立kè 上来询问。我将把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sù 了他,他在关口前急得直转磨磨。后来他让那个叫李青的人给陈头儿送来十两银子,让咱们这边再来禀报一声,说他真有急事求见......” “就十两?”罗刚有些不屑。 “把总大人别急,听小的说完啊。十两银子在以前是不少,可是现在,俺们根本没把这点银子当回事儿。陈头儿看清了他们着急的样儿,当即就给推了回去。第二次,李青拿出了五十两银子......” “啊,五十两?”有两名铁匠惊呼出声。 “五十两?”这次轮到那位兄弟有些不屑了,“的确是五十两,可是咱们把守关口的有八位兄弟。平均下来,一人不到七两。现在咱们那些兄弟哪个身上的银子不比这多。结果,陈头儿又把这银子给推回去了。他寻思着,既然把总大人说今天要发财,这么点的银子根本算不上是发财啊!” 包括裘铁锤在内的十三名铁匠,都张着嘴在那儿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心里很急,都想知dào 那些兄弟到底发了多少。 那位兄弟继xù 说道,“再后来,马守备真急了,让李青来试探口风,到底多少银子能行。陈头儿就是摇头,说多少银子都不敢违背把总大人的军令,到底就是没开出价来。到最后,小的看到马守备的脸都有点青了,把他们三个人带的银子都搜了出来,连褡裢也翻了个底朝天,翻出来的银子都送到了陈头儿面前。小的估摸着,至少有一百多两吧!陈头儿看看差不多了,这才让小的回来禀报。” “一百多两?”众铁匠面面相觑。 “哈哈哈,马骏的银子也不是好道来的,收了就收了吧!回去告sù 陈宽,你们几个先把银子分一半,其余的就放在陈宽那儿,作为赏金,哪位兄弟表现得好,就可以多打赏一点儿。”罗刚笑道,“还有,回复马骏,就说我的重疾正在痊愈中,让他在山下候着。” “是”那位兄弟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身后众铁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心中涌起莫名的兴奋。 简直太强势了,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把守备大人难为得到了这个地步,不送银子还见不着,送少了还见不着。守备大人要见把总还得花银子,真是千古奇闻。 一百多两银子啊!说分了就分了,这么说,把总大人答yīng 的打赏肯定不会是假的。 能跟上这样的东家,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罗刚本来还想和铁匠们多探讨一些打造火器的事情,现在一看,他们还在先前那件事儿上没回过神来,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他叫来黄大牛带众铁匠出去,到他指定的地点去搭建铁匠棚。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十名兄弟晃晃悠悠来到了关口前。 咣当一声,关口的寨门打开,罗刚倒背双手,迈着四方步缓缓踱下石阶。身后是十名随从手按刀柄亦步亦趋。 马骏见罗刚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听闻郭老弟贵体有恙,为兄前来相扰,实在过意不去。” 罗刚微微一笑,摆手到,“无妨,马兄不也是身染恶疾吗?” “.......” 马骏直想抽自己的嘴巴,本来他想和罗刚客气客气,套套近乎。没承想第一句嗑就没唠明白,让人家给卷了回来,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没办法,有求于人,他只好厚着脸皮道,“郭老弟,昨日为兄的确身体有疾,这不,今日稍稍见轻便来登门拜访。不知郭老弟唤为兄有何要事?” 罗刚道,“本来没什么要事,就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马兄,昨日还是想请马兄上山喝杯茶。后来听闻马兄有病,小弟特意找人卜了一卦,按人家说的,找了个十字路口把茶给烧了,你看,马兄今天果然就生龙活虎地好起来了。只可惜我的那些好茶啊,都变成灰了!” “......” “今日茶是没的喝了,不过那茶灰也是宝啊!人家算卦的可说了,烧茶的时候,他加了符咒,若哪天马兄身体再不舒服,就用茶灰用温水沏开,喝掉之后,立kè 百病自去,记住啊,一定要是温水。来人啊,把茶灰......” “别,别,别,郭老弟,为兄已经没事儿了,那茶灰也就不必拿回去了!”马骏被罗刚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止住他的喊声。 罗刚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马兄可就辜负了小弟的一片心意了,不要就不要吧!小弟今天军务繁忙,马兄要无别的事,小弟就失礼先行一步了!” 说着话,他转身欲走。 “且慢,郭老弟,这次前来,为兄也是有事相询。” 马骏有一种上去狠抽罗刚的冲动,这个年轻人也太狡猾,总拿话压制着自己,非得让自己先说出来意。要是让他就这么走了,一百多两银子不是又打了水漂。 “哦?” 罗刚转回身,“什么事?” “郭老弟可曾听闻界河口的事儿?” 罗刚的脸色沉了下来,“马守备,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是我干的。” “真是你干的?”马骏陡然一惊,没料到罗刚居然坦然承认,急忙问道,“郭老弟,到底因为什么啊?” “因为什么?”罗刚冷笑道,“什么都不因为,就是我心情不爽,我心情不爽的时候就想杀人放火。怎么了?马守备是想拿郭某归案吗?” “不敢......不敢......”马骏连声道。 “哼,本来今日心情很不错,可是现在又不爽了,说不得孟家峪是要走一趟了。” “别,别,郭老弟你就别折腾了,要是为兄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就是。咱俩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就让我清净几天不行吗?就算为兄求你了。”马骏低声下气地说道。 “好,既然马兄这样说了,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再说吧!” “......”马骏被罗刚折磨得简直要疯了。 罗刚冷眼看着马骏,“马守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来何意就直说了吧!”…, 马骏心知再不能绕下去了,人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出了什么事大不了脚底抹油,自己是朝廷命官,能往哪里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于是他略一思索,道,“既然此事是郭老弟所为,没别的,为兄替老弟给圆过去,保证没人来找老弟的麻烦......” 罗刚撇了撇嘴,这个动作被马骏看到了,他立kè 改口道,“当然了,老弟也给为兄一个脸面,再不要寻为兄的麻烦了。不然为兄要是受了牵累,朝廷把为兄查办了,再换一个守备过来,恐怕就没这样好说话了。” 罗刚嘿嘿一笑,“说的不错,要是换个守备,如果真不好说话,直接宰掉就是了。不过,既然马守备已经开口,那这个脸面的确要给,只是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不要再找你的麻烦都是指哪些?” “比如不能再找巡检司的麻烦,不能杀人放火,不能打家劫舍四处抢掠,凡到本县境内的朝廷命官,都不能打他们的主意。” 听马骏说完,罗刚怒道,“他娘的,这叫什么狗屁话,老子是干什么的?老子是贼啊,不杀人放火,不抢掠,老子吃什么?穿什么?怎么活?要是这样的话,马守备请回吧,念在你帮过我的份上,今天我就不计较了。” “老弟息怒,息怒。”马骏连声说道,“老弟啊,为兄也知dào 这样不近情理,可是为兄也难啊,说到底都是因为帮了你郭老弟,到现在,我每天都如履薄冰,过得战战兢兢。要是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别说前程,就是为兄的身家性命也怕不保了。” 他越说越觉得憋屈,他堂堂一城守备,见个山贼还得花一百两银子,想保境安民硬是剿不了,还要低声下气来求人家。 听他说完,罗刚盯着马骏就是不说话。 马骏看看没有回音,又补充道,“郭老弟,这可都是为兄的肺腑之言。你我既然兄弟一场,无论如何你都得应承下。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尽管说,只要为兄能做到,绝无二话。” 罗刚叹了口气道,“既然马兄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我郭兴怎么也得为马兄多想一想。不四处抢掠,不再找官府的麻烦也不是不行,没有吃穿用度,我可以带着人去剿别处的山贼,既得了银粮,还能让马兄多几份功劳。” 马骏仔细地听着,他并没有因为罗刚的转变而略有放松,这家伙花花肠子太多,说不定他又打什么鬼主意来算计自己呢。 果然,他听到罗刚话锋一转继xù 说道,“但是,好处两人得,活儿不能我一个人干,马兄是不是也得出点力啊?” “郭老弟的意思是?”马骏脑筋急转,生怕再着了对方的道。 “没别的,马兄再拨给小弟一些弹药就成!” “郭老弟,弹药都被你拿走了,眼下城中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啊!” “我出银子买还不行吗?” 马骏急道,“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啊,的确是没有。郭老弟,还是提点别的条件吧!” 罗刚想了想又说道,“那就从马兄这买二十门火炮吧。” “火炮也没有,一门都没有啊,郭老弟,城里那些炮可都被老弟给搬走了?” “你这儿没有,岢岚州有啊,马兄立了这么大的功,到那弄点火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马骏苦涩地说道,“郭老弟有所不知啊,就你占山的事儿,为兄还是给上官送去一千两银子,人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不知dào 。不然州里怎么会不闻不问的,这可是我一个人花银子保咱俩的平安啊。”…, 罗刚一甩袖子怒道,“既然这样,那就没个谈了。我也是要出银子的,也不是凭空就要了你的东西,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推三阻四的。打山贼风险有多大,你也清楚,我看啊,还是抢百姓乡绅来得稳当。” “别,别,郭老弟,还是换个条件吧,要银子的话,我可以给老弟拿一千两。”马骏忙说道。他所说的给岢岚州参将送去一千两银子的事儿,倒是真的。不过,并非只是想掩盖此事,他送去那么大的功劳,岢岚州参将秦怀义所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绝不会自己拆自己的台。那一千两银子只能说是马骏为了巴结上官才拿出来的。 从县令冯子成夫人那里拿到的五千两银子,罗刚得了三千两,秦怀义拿了一千两。只剩下最后的一千两,马骏咬了咬牙要送给罗刚,忙活了半天,全是为人做嫁衣裳,到最后他鸟毛没剩,不禁心中大感心疼。 不料罗刚却说道,“马兄,是不是这一千两用完了,你还接着给拿。” “......”马骏彻底无语。 罗刚继xù 道,“小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马兄一家老小恐怕也有几十、上百口子人吧,开门七件事,哪样不需yào 花销,小弟怎么能凭白拿了马兄的银子呢!” 马骏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罗刚说了那么多,就这句话他最爱听。 罗刚趁热打铁握住马骏的手道,“马兄啊,有句话不知dào 你听过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小弟现在就是这样,一大帮兄弟等着吃饭,我这个大当家的怎么也不能让兄弟们饿着是不?可是你的银子,我铁定了是不能拿。那样,还有一个办法,你卖给我五百杆火铳就行!” 马骏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差点闪了个跟头。 只是,他听完,却是久久不语。 “怎么了?”罗刚问,“有何不妥吗?” 马骏突然反握住罗刚的手,带着哭腔说道,“郭老弟,不,郭大哥,现在你就是我哥,你体谅体谅小弟的难处吧。火铳也没有啊,你换一样,换一样,但凡小弟有的,绝对没有问题,你可别再拣我拿不出的要了!” 马骏真的要疯了,他担心这句话一出口会引来罗刚的雷霆之怒。 不料对方闻言,却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容我想想。” 马骏眼巴巴地瞅着罗刚,等着他的条件,现在哪怕罗刚要了他新纳的小妾,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yīng 。 半晌之后,罗刚才又开口,“办法倒是有一个,而且还是很不错的办法。” “快说说,你需yào 的东西,我到底能不能办到啊?”马骏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别急,听我说,现在容易赚银子的无外乎是茶、铁、盐,马兄你能搞到哪样?” “铁,我能搞到铁。” 罗刚绕来饶去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主题上。他见马骏没有丝毫准bèi ,直接供认不讳,便点了点头道,“这就好办了,现在北边的铁价很高,既然有铁,只要弄过去,大把大把的银子就会滚进咱们的手里。” 马骏犹豫道,“这个恐怕不行,张家口和辽东都已经闭市,朝廷又下了禁令,严禁铁器北运,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 罗刚微微一笑,“马兄过虑了,虽然朝廷上有禁令,可是禁住了吗?还不是大批大批的铁器到了北方,那道禁令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更何况我既然想这么干,自然有销货的路子,可保万无一失。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有事,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马兄没有半分关系。马兄需yào 做的很简单,只是负责收集铁料,不管你按什么价收的,我都按时价给你银子。当然了,我卖出什么价也与你无关,或许我赚的要比你多,但是以前打通关卡也花费了大量的银两,这么算也就相当于你我五五分成了。” “郭老弟,以前你在哪里逍遥?” “咳”罗刚咳嗽一声,“这个嘛,貌似与马兄关系不大啊!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马兄,成还是不是成啊?” “成,就这么说定了。”马骏想了想,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己都承认能搞来铁了,若在推托人家还不得当场翻脸。况且,真按郭兴说的,的确有利可图。 “好,爽快,那咱们就详细说说具体运做事宜......” 第三十章 项庄舞剑 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暂时解决了铁料的问题。 罗刚并非不能自己去买铁,但这种东西向来比较敏感,大量购买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要想尽快顺利地将铁料运到山里而不暴露自己,就要官府的权势人物出面,这样才能无视买卖中的各种关卡。 而马骏无意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罗刚也可以自己组织人手炼铁,但现在的条件还远不成熟,这个举措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 还有一点,只要马骏干了这事儿,那么他就彻底地被拉下了水。 送走马守备之后,罗刚带着五十名兄弟化装成普通百姓,于黄昏时分来到李家集。 李府宽敞的厅堂中,罗刚坐在主位上,冯林和李三八坐在下首向把总汇报两天来的进展。 李老爷的宅院经过一番清扫之后,李三八和冯林等人都搬了进来,李府的牌子也重新挂了出去。 此时,只听冯林说道,“按把总的吩咐,昨日又召了三百人,两次合计八百八十人。今天如数挑出了二百名身强力壮,干活又差的,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解雇了。” 罗刚点了点头,问,“别的情况如何?” 冯林继xù 道,“我派人再次到附近州县的商铺催货,近日薯种便可源源不断运抵。这段时间苗地定能收拾妥当,只要薯种一到立kè 就能培秧。出秧之前,耕地保证能翻耕利落。” 罗刚再次点头道,“抓紧一切时间,如今立夏已过了十多天,谷物一类的作物是来不及了,红薯一定不能耽误,听说这里来霜早,早一点种上长得就大一些。” “把总说得是,亏得把总想出种红薯的主意来,不然地又荒了一年,到时什么收成都没有,还得饿死人啊!” 罗刚只微微一笑,其实在这个年代,不熟悉红薯的还大有人在。但在后世,红薯就和大白菜一样平常,有叫地瓜的,有叫山芋的,总之连小孩子都知dào 。 可是在明朝就不一样,直到十六世纪末,红薯才从海外传到大明。经过几十年的传播,如今北方青州、胶州、豫州一带多有种植,在山西只局部地区有农户种这东西,但还远远没到普及的程度。 罗刚知dào 有明一朝都处在小冰河气候期,霜期短,气温低,对农作物生长极为不利,若此时种植谷物,谷物未成,霜期先至,必然颗粒无收。 而红薯则不同,即便生长时间短,顶多不过是收获时,红薯是大是小的问题,小了也是一样能吃。而且红薯秧也可食用,的确是现在的首选。 只是其中隐情,他不能稍有透露,唯有一笑置之。 也是因为罗刚身上让人神奇的地方太多了,冯林只是感叹了一下继xù 说道,“在招募的百姓中有三十多人种过红薯,庄稼地上的事没有问题。” “这就好” 说完,罗刚转向了李三八,“疏浚灌渠的事儿怎么样了?” 李三八站了起来,“回把总,灌渠坍塌、淤堵严重,若想尽快疏浚,还需yào 人手。咱们兴县并不缺水源,若是灌渠疏浚妥当,就不怕天旱了,只是......” “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罗刚道。 “把总配给的牛和牛车有些数量不足,一百头牛撒下去起的作用有限,还得增加畜力。”李三八说道。 冯林插嘴道,“把总,我这也存zài 同样的问题,耕牛不足啊。兴县虽然以黄牛多出名,但近年却是日渐稀少,本地百姓家里大多没有牛了。”…, 罗刚问道,“那一百头牛下地之后,可有人前来认领。” 冯林和李三八同时摇摇头。 “剩下的三百多头牛全部配给你们,再多给你们一百匹骡马,铁犁和农具可先动员百姓自备,如有损坏,照价赔偿。不足的部分,就地采办。另外,若有人认出了自家的牛马,务必妥善安抚,不可传扬出去。等日后集中到一起,我亲自核实处理。招工的事情,还按以前说定的办理。” “是” 冯林和李三八同时应了一声。 “把总,这是近两日的帐目。”说着话,冯林递过了帐本。 “不必了。” 罗刚摆了摆手,“所有的帐目都在我心里,你只须仔细记好便可。老李,可以开始了。” 李三八应了一声,出了厅堂,直奔府门外。 院外宽阔的石地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白天被李三八解雇的那二百人正心情抑郁地混在人群中。 李三八当众解雇他们的时候说,到掌灯时分把他们的工钱给结了。 这些人大多没干到两天,有的只干了半天左右,因为偷懒被李三八的人发xiàn 了,暗中记了下来,到后来统一宣bù 解雇。 但李三八也够仁义,虽然干的时间短,他声称按三天给结工钱。 其余那些人都是来围观的,有些是外地人,李三八把他们安置到李家集的空房子里,这样的房子很多,虽然破旧,暂时栖身却没问题。 人们在院门外等待着,嘴上却没闲着,嗡嗡地议论声混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有的叹息这二百人错过了好活计,有指责他们偷懒的,也有议论李三八太过严厉的。 人声嘈杂,众说纷纭。 那二百被解雇的人听着身边的议论,既懊恼又有些后悔,一个个闷头不语。 “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一声门响,四名兄弟挑着灯笼走出了大门,李三八倒背双手跟在后面。 “好了,大伙静一静,别的不多说了,按白天说的,给你们结工钱。白天忙了一天,称米来不及了,都给制钱,没意见吧,来人啊......” 随着李三八的喊声,记帐的兄弟带着人抬出了两大箩筐制钱,为了发放的时候方便,那些制钱都是事先数好了,串成了串。 等人群静了下来,记帐的兄弟拿着帐本一个接一个地念道,“孙世荣,陈九六、李德海......” 念了十多个名字之后,却没人上来领工钱。 李三八的目光扫过人群,大声说道,“怎么了?工钱不要了是吧?” 一个汉子犹豫着挤出人群,问道,“李老爷,今天结了工钱,要是再召工,俺还可以报名不?” 李三八闻言笑了,“你叫孙世荣对吧?” “是小的” “嘿嘿,你想啥呢?再召工还要不?你自己想呢,我李三八可用不起你这样的人,还是到别处混吧!都听好了,凡今天解雇的,我这里永不叙用,你们以后也别来了,省得你们麻烦,我也麻烦。我这儿又是银子又是米的拿出来,可不是找人来糊弄的,别的人也听好了,要是怕苦怕累干脆就一起领了工钱,省得以后撕破了脸面。”李三八越说声音越大。 人们都静静地听着,各人心里暗自思量,除了那二百人,其余的百姓都对李三八说的话暗暗点头,说的一点都没错。 孙世荣听李三八说完,表情有些发木,刚被解雇时还不觉得怎样,当工钱摆在面前时,他才觉出自己干了一件傻事。…, “李老爷,求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卖力干活,绝不偷懒。”他豁出脸面哀求起来。 “是啊,李老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人群中又走出了一些汉子。 “不行,诸位,对不住了,我李三八吐口吐沫就是一个钉,既然话都说了,没有商量的余地。”李三八决然地说道。 “求你了。” “李老爷行行好吧!” “李老爷,就别赶他们走了!” 越来越多人走出人群跟着哀求,就连看热闹的人也有给讲情的。 “静一静,静一静。”李三八手势虚压,连声喊着。 正在这时,冯林从院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走到李三八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李三八点了点头,对那些汉子说道,“你们先进来吧。其余人散了,好生歇着,明天还得干活呢,不然一起都给解雇了。” 孙世荣等人互相看了看,依言进了大院。 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着,渐渐散去,经过方才的一幕,他们还真怕李三八来个翻脸不认人,再解雇几个不听话的。 待众人散尽,从暗处出来二十多名兄弟,四处里散开,看护住李府,再不许任何人靠近。 院子中,孙世荣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中间,都把目光投在了冯林身上。他的出现,让这些人看到了一线希望。 冯林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道,“我很理解兄弟们的心情,知dào 大伙都不容易。” “谢谢冯管事的体谅。”众人纷纷说道。 “不过,你们今天的表现,别说老李不满yì ,就是我也不太满y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明白吧?” “是,是,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众人连声应承。 “想必各位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只是老李这儿你们是留不住了,这么大的摊子没点规矩怎么成?” 听冯林如此说,众人都有些失望,看来想继xù 干是没戏了。 可是冯林随后说的话,却让他们再次看到了希望。 “不过,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诸位兄弟就这样离开,知dào 错了就是好事,怎么也容一个改过的空啊!” “是啊,太感谢冯管事了,我们一定改。” 冯林点了点头,对李三八说道,“老李啊,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李三八恭恭敬敬地回道,“是” 众人见此情景,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李三八竟是冯管事的手下,怪不得方才他一口一个老李地叫着。 冯林没再理会他们,转向旁边的罗刚,用商量的口气说道,“你那里摊子大,你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冯林旁边的罗刚,刚才借着灯光只看到这人比较年轻,还以为是个伙计,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主事的。 此时,他们又满怀希望地把目光投注在了罗刚身上。 不料罗刚却摇了摇头,“我那是缺人手,可是,他们恐怕干不来。” “能干,我们什么都能干。”众人嚷嚷道。 “能干?”罗刚轻蔑一笑,“我问你们,我们干的事情需yào 保密,你们能做到吗?” “能” “我们干的活很苦很累,你们不怕吗?” “不怕” “我们干的活会有危险,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人,你们不怕吗?” 听到这话,众人都面露惊容,没有人再继xù 回答。…, 罗刚继xù 道,“我就说吗,你们肯定干不了。我们在这里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怎么也得防着流寇啊、山贼啊,不建立起自己的防御队伍,怎么能成?将来万一要有人来捣乱,我们就得保护这些产业,靠你们这样的不行!” “原来是这样啊!”孙世荣再次恍然道,“这不就是看家护院的活吗?要这样的话,我去,怎么也比从军强。只是不知dào ......” 罗刚点了点头,“不错,是条硬汉子。工钱每月二两银子,如果做得好有赏钱。不过事情没这么容易,我不能就这么收下你们,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我觉得不行,领了工钱照样得走。” “我去。” “我也去。” 其余人纷纷表态。 罗刚点了点头,“既然都愿意去,那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每人先发一个月的工钱,立kè 回去把家里的生活安顿好,三更到这里集合。注意,此事务须保密。还有,那三天的工钱一并领了吧!” “多谢这位,这位......” “哦,你们就叫我把总吧!” 第三十一章 上山下乡 次日一早,罗刚带着新召来的二百人抵达石楼山。 预先付了一个月工钱,是罗刚对那些人进行的一次筛选,如果有人拿了银子一去不返,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他理想的人选。 不知dào 因为他们的个人信息被人家掌握着,抑或是他们看得比较远,没有被这点小利所动。总之,这二百人都没让罗刚失望。 罗刚事先并没告sù 他们要去的地点,当众人将近石楼山时,他们表现出来的惊讶可想而知。 到了山上,罗刚将这些人交由黄大牛安顿。昨晚三更前,他在李府小憩了片刻,而这帮百姓却是整夜未眠。 黄大牛看看罗刚,又看看那些百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肯定又是把总给拐回来的! 罗刚看到他的表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样做,他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主题鲜明地招人上山,不但会引起不必要的震动,恐怕招收人手的过程也不会这样顺利。 名不正,言不顺啊! 刚刚走进聚义厅,他便听到了有关流寇的最新消息。 带回消息依然是第一批回去接家眷的兄弟,这人住得比较远,在临县南六七十里的乡下。 据他说,临县近日流民大增,一日甚于一日,是因为流寇入犯平阳府的石楼县,百姓深受其害。汾州参将刘光祚率军将其击败,斩杀了贼魁隔沟飞、扑天虎等人。其余贼寇在闯将和扑天飞的带领下,又向北流窜而来,如今已到了永宁县境内。官军随后围剿,看架势,如不能剿灭,还得继xù 向北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罗刚沉吟不语。 剿灭是不可能的,要是李自成现在就栽了,他的大顺朝又是从哪里来的? 永宁在临县东南,两者相距一百七八十里;临县在兴县西南,相距亦不足二百里。 距离很近啊! 历史上,贼寇这次是否到了兴县,罗刚并不了解,但既然有这个可能,他就不得不慎重对待。 摒退报信的兄弟之后,他又召来五十名兄弟,让他们立kè 动身将家眷接来。 这批兄弟应该算是第三批了,从界河口巡检司回来,他便派出了第二批。那批兄弟都是住在南边。 流寇北犯的消息传进山寨,众兄弟对家中的牵挂之心倍增,终日心神不宁的样子罗刚俱看在眼里。 那些兄弟也知dào 山上的情况,不可能所有人都离山回家,因而虽然焦急却都没说出来。 如何安排这件事的先后次序,罗刚心中有数,派出第二批之后,他也给其余的兄弟交了底儿。 石楼山如此,石猴山同样如此。 如今石猴山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转移到石楼山统一管理,佟川那边完全按照罗刚的指令行事。每天派人向罗刚禀报当日的情况,并接受新的指示。 各项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第三批兄弟离山后,罗刚将山上的官军召集到了一起。 这段时间,通过手下的兄弟,这些人的动态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王小栓已经向他汇报过,山上的官军都愿意跟着罗把总,不想再到马骏手下干了,只希望罗把总能够收留。 罗刚对这个结果并不意wài ,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如果他们没经lì 这段舒适的日子,或许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旦从山上离开,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罗刚就是用这种青蛙效应,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的想法。 此外,他还分别召见过周三水等数十名官军,探出了他们的口风。 现在,众人大体都猜出了罗刚这伙人不是官军,但他们却没有激烈的反应。山上优厚的条件已经彻底地留住了他们的心。唯一让他们有波动的就是新接上山的家眷,看着别人一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他们都特别地想家。 只是他们都不敢和罗刚说,这位年轻的把总既让人敬服,又使人感到可怕。他们担心一说出来,就再也不能留在山上了。 此刻,众官军规规矩矩地站在聚义厅外,心怀忐忑地猜测着罗刚找他们来的目的。方才他们大都看到新召的二百多人上了山,心中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因为山上人手够了,要把他们遣回去。 罗刚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神情肃穆而威严。 众人静静地站在这里,如同等待命运的裁决一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之后,罗刚终于开口了,“诸位兄弟,你们一定都想家了,我知dào 你们想家。我也想家,我的家人也不在这里。我们是男人,我们的职责是什么?就是要让家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你们说对吗?” “对”众官军整齐地回答。 “好男儿要顶天立地,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知dào ,你们当中有的人欺压过百姓,有的人干过一些令人所不耻的事情。当王小栓向我请求,让你们全部都留下的时候,我有过顾虑,有过犹豫。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我看到了,你们都是热血男儿,并非不可救药。兵凶多因将纵,兵患皆因缺饷。现在你们身上都有了银子,不为吃穿发愁,你们现在的所做所为,让我改变了看法。看到了吧,山上一家家过着的日子,你们眼红吗?我现在就告sù 你们,你们也可以,你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今天你们都下山吧,把家人接到山上来,和他们一样,和我的兄弟们一样,一家人永远在一起。”罗刚慷慨激昂地说道。 众官军闻言立kè 欢呼雀跃起来,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把总” “把总” ..... 不知是谁率先举起右臂率先喊了一声,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众官军一起整齐地呼喊起来,众多的手臂一起一落,声音洪亮,大有声震山岳之势。 等大伙喊了一会儿,罗刚止住众人,继xù 说道,“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到前面,山上的情况你们也都知dào ,这里管的严,也许还会打仗。有不愿意在山上的,就不用回来了。但是,有一样,这里的情况谁都不许向外透露,牵涉到上千口子的身价性命,要是谁敢随便乱说,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的命给索回来。” “大伙都听到了吧!咱们谁都不能把这儿的事说出去。”王小栓跟着说道。 众人纷纷诅咒发誓保证不泄露出去,声音嘈杂,群情激昂。 罗刚再次止住众人的声音,“现在就走吧,越早回来越好!” 众人答yīng 着各自回去准bèi ,罗刚叫来寇唯等五名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五人立kè 到关口取了马匹,直奔兴县方向而去。 等这拨人一走,罗刚带着十多名兄弟随后下山,拍马直奔石猴山。…, 这几天李全虎并没跟在罗刚身边,自冯林去了李家集,李全虎就带着二十人看守银库重地。 一个时辰后,石猴山上的官军接到了同样的命令,纷纷下山接家眷。 再回到石楼山已是下午,那二百名百姓饱餐了一顿,又都睡了一觉,一夜的疲倦已经调整过来。 罗刚再次把他们集合起来,开始训话。 “你们一定都感觉到奇怪,为什么会把你们带到石楼山上,为什么山上有官军,也有老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现在我给你们一个答案。”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罗刚所说的这些正是他们最想知dào ,而又不敢随便乱问的事情。自到了山上,他们就被这里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他们所见到的人都和气相处,军民融洽,没有欺压,没有暴戾,在这人吃人的世道,这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石楼山和石猴山的贼寇被剿灭,他们都从安民告示中知dào 了消息,隐约也听说官军进驻了这两座山寨。 而事实上,他们被解雇之后,再找到活计却是在这石楼山上,没有人不会感到惊讶,没有人不想知dào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闷在心里,他们多方猜测却不得其解。 只听罗刚继xù 说道,“石楼山的贼寇被官军剿灭的消息你们一定都知dào 吧!现在我告sù 你们事情的真相。这里的土贼并非官军剿灭的,而是我们。” 人群一片哗然,这个消息同样令人震撼,已经被他们认定的事情突然被推翻了,而被另一种真相所取代。他们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然而,他们现在就站在石楼山上,这座山就控zhì 在那些人手中,这是铁的事实。 这个人说不是官军剿灭的,而是他们,那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官军,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穿着官军的衣服? 他们心中都存zài 着相同的疑问,一片惊呼过后,又都望向这位年轻的把总。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这个人有着超乎本身年龄的稳重和威严,让人不敢逼视,不敢轻怠。 罗刚待这些人平静后,继xù 说道,“也许你们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但我可以告sù 你们,这的的确确就是真的。土贼虽然穷凶极恶,但我们比他们更狠、更凶,他不让老百姓安生地活着,那么他们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死。灭了贼寇,我们也发财了,但是我们绝不会自己过上好日子就不管百姓乡亲。为什么要种红薯,难道我们缺红薯吗?不是,我们不缺,我们什么都不缺,可是百姓乡亲们缺,他们在挨饿,他们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我们要改变他们的生活,让他们不再饿死,不再冻死,当然也包括你们。 你们也看到了,李三八正在干什么?他在带领大伙疏浚灌渠,种红薯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他那点耕地需yào 在这么大范围内疏浚灌渠吗?当然不是,因为干旱,兴县八成的耕地都缺水,只有灌渠通畅了,咱们兴县的老百姓才能有收成,才能摆脱饥饿和死亡。 这些靠官府行吗?我告sù 你们,不行,事实就摆在那里。灌渠荒废了这么多年,他们修过吗?没有。贼寇肆虐了多年,他们剿灭了吗?也没有。所以靠谁也不如靠我们自己,我们要过上好日子,我们要保卫我们的果实,所以我们就必须要有这个力量,不然,我们只有一条路,那条路还是死。”…, 众人都被罗刚铿锵的话语震撼住了,突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把总在做着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那件事情需yào 让人仰望,他的形象高大辉煌,高不可攀。 他们感觉身上的热血都在沸腾,感觉到在世间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却懵懂无知,而现在突然之间就懂得许多道理。 罗刚坚毅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停了一会儿,他继xù 说道,“我们花费了大量的财力,费了多少苦心,为百姓疏浚灌渠,为百姓提供耕牛翻耕土地,为你们谋生路,我们还要给你们出工钱,帮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可是你们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偷懒、耍滑,有一身的力qì 就是不使,你们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对得起我们的良苦用心吗?” 众人闻言,俱寂静无声,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知dào 你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从外地流落至此的。试问,要是有安生日子,你们会四处逃亡吗?既然在兴县你们能过上安生日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呢?” “把总,你别说了。”孙世荣带着哭腔说道,“我们都知dào 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谁要是再偷懒耍滑,就是乌龟王八蛋养的。把总你知dào 吗?昨天我把银子给老爹老娘送了回去,老人家当场就哭了,这是救命的银子啊!是你救了我们一家人。没别的说的,把总,你能信得过我们这些兄弟,把银子提前就发给了我们,却不害pà 我们跑掉。就冲着这一样,我老孙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以后怎么干都听你的。把总,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撵鸡。” “我也是” “把总,你说吧,怎么干都听你的。” 其余人,纷纷呼喊着表态,场面一下就沸腾起来。 罗刚见百姓的骨子里的血性已被激发出来,他适时地鼓励了几句,而后将这些百姓分做几拨,一一安排任务。 待众人分批离开后,罗刚站在山顶,久久地望着远方。 山云密布,林风浮荡,似乎天地间正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雨。 第三十二章 暗局 (祝我的朋友们中秋佳节快乐,合家欢乐,幸福团圆!)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此时已进入四月下旬。 三天来,罗刚马不停蹄地奔波在石楼山、石猴山和李家集之间。 第二天夜里,他又从李家集带了三百名青壮百姓上了石猴山。 这次使用的策略与上次略有不同。李三八提前两天四处张贴招工纸告,因为前一次的三天结算期一到,允诺的工钱都如数给付。此事亦是传向了四面八方,李三八的信誉大增,一时间应召者趋之若骛。 罗刚应李三八的要求配给耕牛和骡马时,又派去了三十个弟兄协助管理。那些兄弟按照罗刚的要求迅速与召上来的百姓结识,这些人作为一个个工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那些干活的百姓乐不得与管事的打好关系。 因而时间虽短,亦大量的人被他们笼络住了。李府中又藏有大量兵器,尽管这次前来应召者达上千人,罗刚这边也算准bèi 得周全,不怕有意wài 发生。 派往李家集的弟兄都是经过罗刚慎重挑选的,当时刚占石楼山和石猴山那会儿,罗刚就留了这个后手。他吩咐黄大牛和佟川在遣散山上被关人员和贼寇家眷,发给盘资离山的过程中,只让那些朝过面的兄弟办理,而其余人都进行了回避。 这次召工的名额为三百人,不到前来应召人数的三成,其余人都没能被李三八留下。 当李三八宣bù 人数召满的时候,有一部分悻悻地离开了,大部分人却依然留在了李家集恳请李三八收下了他们。 李三八现在是位高权重,一言九鼎,说不收就不收。 于是乎,冯林和罗刚先后闪亮登场,两人演完了双簧,三百青壮千恩万谢地被送上了石猴山。 剩下的人,李三八承诺,等筹措好工钱再进行一次召工。如果有愿意十天结算一次工钱的,就可以当即留在这里。 结果,李三八的信誉太好了,其余四百多人全部留了下来。 在这三天里,购买的薯种到了三批,合计五千余斤,冯林已经派人将其中品质优良的挑选出来,并开始进入育秧程序。 这批薯种大约有三成左右品质较差,不能栽种。 其实这也算不上损失,冯林购买的时候,就是按普通红薯出的价,不合格品吃掉就是了。 第三天上午,县衙来人找到李三八,正式告知他被委任为李家集及周边散户的甲长,并贴出榜文通传乡里。 同时来的还有衙门的几名胥吏,因为李三八在这边搞的动静太大,县太老爷心里不塌实,派人来探听探听情况。 李三八殷勤招待,每个人都有所打点,只一会儿工夫,李三八便和他们称兄道弟了。 回去禀报的结果可想而知。 实jì 上以李三八的个人状况,根本不够资格当甲长。在明朝,甲长的官方名称为甲首,但人们都习惯叫甲长。甲长并不属于官,也不属于吏,而是民间甲里自治的管事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职务,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上的。大凡能成为甲长的人,都是当地的丁粮大户,说白了就是有钱有势的人。而且甲长也不是终身制的,是按官府制订的黄册规定,以丁粮多寡排序进行轮替,每十年更换一次,当时的官方称呼为排年。 就这个条件,哪怕一个月排一次,估计也排不到李三八身上。他能得到这个位置,一是因为他送去的贼尸让县太老爷大大地高兴了一回,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现在根本没人愿意当这个甲长。…, 以前世道好,当甲长有利可图,大伙都抢破了脑袋。但到晚明一代,甲长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正如李三八当时对百姓所说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至少在大多数地方是这样。 比如兴县,连年干旱,百姓种田连种子都收不回来。而正役不减,杂役频增,各种名目的派饷层出不穷。没有办法,百姓只有弃耕而逃。 但人虽去而税粮仍在,所欠的税粮则坐赔于本户,如户不堪赔,则又坐赔于亲戚,亲戚不堪赔付,则又坐赔于本甲。一甲之中,各百姓大抵贫困,连自家的税粮都交不起,又怎么替别人赔付呢。 这些被坐赔牵连之家,少数家境稍富者尚能代之补交,而贫穷者无力赔偿,则也只能弃户而逃。 最终,所有的税粮都落在了甲长身上,甲长本身又有代官收税的职责,纯粹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凡是不傻的甲长都是各找门路,一推了之。 因而,不但李家集,就连本县各甲都已没有了甲长,李三八才轻而易举地拣到了这个“便宜”。 罗刚对甲长的尴尬地位心中非常清楚,但他还是把李三八推到了这个位置,却是另有所图。 李家集附近,有大量的弃耕地、无主地,罗刚想要把这些地种上,唯一名正言顺的途径就是利用甲长的职权。 甲长既代赔粮税,那么,耕种其地,便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至于到了将来收交税粮的时候,他自然有着别的打算。 正因为李家集的百姓已先于官府拥戴了李三八这个甲长,因而在翻耕土地的时候,李三八和冯林可以合理安排翻耕的先后次序,统筹使用人力、畜力。 现在李家集的在办事务主要分为三大项,其一是栽培薯秧,其二为翻整耕地,其三为疏浚灌渠。 李三八解雇了二百名偷懒耍滑之辈,这件事明显地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有幸留下来的百姓都引以为鉴,没人敢再存侥幸心理。 再加上三百头耕牛和一百匹骡马的投入,人力上再次增加,以上三项任务进展速度飞快。 截止到第三天收工时止,已栽下薯种的耕地达一百三十亩。翻耕完的土地近两千三百亩,其中已培垄的有四百多亩。 在兴县,除了一些官田,靠近水源的耕地,或灌渠损害并不严重的土地已经种植外,其余耕地都为弃耕地。 已种植的耕地不过占全县耕地面积的两三成,兴县又是有名的地广人稀,因而只地契属李家集户口的耕地就有两万四千多亩,任务量依然很大。 兴县紧邻黄河,境内水系发达,除蔚汾河、西滨河外,还有岚漪河、南川河等,这些都属黄河水系,流经县内各处。 其实在整个山西,明朝中期时,灌溉系统还是很完备的,只是随着后期国力的削弱,官府拿不出银子疏浚,日积月累,久而久之,成了现在的样子。 百姓种地,没有灌渠,用水仅凭肩挑车载,靠近水源的还勉强可以。远离水源的耕地根本用不起水,这种条件下,就是想种也没法种。 欲想疏浚李家集所在耕地的灌渠,却也不能脱离开水源。 因而整个疏浚任务是从附近的各处水源开始,集中向李家集疏导,这种情况下,李家集以外的其他耕地也自然跟着受益,借着主渠的开通,一些耕地临近主渠的人家也纷纷疏浚自己那边的灌渠。…, 一时间,整个疏浚队伍又额外增加了数百人。 旧有的灌渠相对来说比较好疏浚,但罗刚计划从李家集往石楼山和石猴山方向开荒,自然又要朝那边开通新渠。 这一带多为丘陵地区,但丘陵地带与李家集交接处,地势起伏较小,而且这样的土地面积几近三四万亩。只要灌渠挖掘合理,一样可以提供充足的水源。 尽管原有的灌渠已疏浚了三成左右,但后续的工作量却更为繁重。 如今李家集召工人数有一千四百人左右,加上带到山中的五百人,罗刚每天要掏出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目不算大,罗刚绝对掏得起,问题是以李三八的名目,人数绝对不能再多了。现在所有的人都知dào 李三八背后有人支持,但圈子外的人都不知dào 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若再增加开支,足以显示其财力雄厚,而这样的人,又做这样的事,必定引起别人的怀疑。 因而,罗刚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 他把目光投向了临近李家集的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等四处村屯。 第四天上午,聚义厅中聚集了五六十人,其中有几名是罗刚的原班兄弟,其余都是新召来的百姓。 此时罗刚满脸肃穆地站在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半晌,他唤道,“孙世荣、曾有财、蔡金生、顾云开。” “在” 随着罗刚的话音,点到名字的四人立kè 应声出列。 “我刚才说的话,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四人齐声回答。 “我再重申一遍,此事是为你们的乡亲父老造福,是积德行善的大事,子孙后代要为你们建庙、立长生牌的。能不能做好,我拭目以待,还是那句话,有任何问题,找你们的主事。” “是” 众人再次应了一声。 “把总你放心,要是做不好这事儿,让我家永远生不出带把儿的。” 孙世荣跟着说道。 罗刚点了点头,“好,我只看结果。” 接着,他又朝人群中唤道,“赵继海、方九山、楚向东、龚万全。” 四名罗刚的原班兄弟也应声出列,这四人同样是罗刚精选出来的老成精明之人。 “务必按我的指令行事,有事随时派人回山禀报,出现任何问题,拿你等是问。”罗刚郑重地说道。 “是” “所需第一批银两已经准bèi 完毕,马上到李全虎处领取,各自到达后,立即开展起来,不得有误。” “是” “出发吧!” 众人应了一声,施礼离开。 “黄大牛”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罗刚向外面招呼道。 早已等候在聚义厅外的黄大牛应声走入大厅。 “立kè 派人挑选出四百匹骡马,记住,有异常特征的不要,有标记的不要。” 待黄大牛离开后,罗刚将寇唯唤了进来。 他从案上拿起一张纸,“马上去石猴山找佟川,名单上的人立kè 派到这里。” 寇唯接过名单,小心揣好,施礼离去。 前几天,他带着四个人被罗刚派往兴县,主要是监视守备府,守备衙署,县衙等地,以防有官军吃里扒外与他们有所往来。 如今所有的官军都已返回,大多数官军都住在乡村,少数住在城内的人也都很守规矩。罗刚的最后一次考验,他们全数通过。 这段时间,山上的人都没闲着,除了正常值守和分配给裘铁锤进行准bèi 事宜的兄弟之外。其余的的兄都在石楼山与石猴山之间的河流两岸垦荒。…, 这一带紧临水源,虽然坡地多于平地,但挑水灌溉没有任何问题。 为了能有充足的食物,罗刚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地方,不但那些兄弟们去垦荒,就连他们的家眷,包括一些壮年妇女也同样去了。 罗刚给李家集拨去了四百多头耕牛,还剩下十几头就用在了山上。这些耕牛大多有着记号,有的长得特别,只要离山估计就会被人认出来。 倒不是罗刚想赖下这些牛,只是现在正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允许意wài 出现。 同时利用垦荒的还有众多骡马,山上骡马很多,即使再调走二百匹,依然够用。 据罗刚估计,河两岸能利用的土地约有三四千亩左右,若都能种上红薯,后顾之忧就少了一半。 如今两山的家眷加到一起,已达一千二百多人,其中能参与耕作的几近五成,这还不包括尚未接来的一百多名兄弟的家眷。 再加上山上的几百兄弟,即便山地远比平地难耕,在薯秧长成前全部耕好,应该问题不大。 罗刚在聚义厅中把主要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眼下除了抢时间耕种外,后续的的计划还得继xù 实施。 想到这儿,他走出大厅,绕到后山,准bèi 前往正在搭建的铁匠棚去看看。 走出不远,从后面气喘吁吁的地跑过来一名兄弟,“把总,马骏派人送来一封信。” 罗刚接过厚厚的信封,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信件如数取出,仔细查看。 其中有一张兴县守备衙署具印的空白堪合,还有一沓印鉴齐全的空白路引。 此外,还有一封无署名书信,却是马骏那边通知他,今夜第一批铁料运到的消息。 第三十三章 第一代枪械 铁匠棚的建造地址选在山后四五里处,那里是一处山谷,地势开阔平坦,附近有几座废弃的煤窑。 山西多煤,虽然在明代开采规模较小,但有煤的地方,小煤窑经常可以看到。但建在山中的煤窑却并不多,只因为这里的煤质比较特殊,属于高质焦煤。这种煤最适合冶炼钢铁,市价远比普通煤高,因而虽然地处偏僻,却有人不嫌地点荒僻前来开采。 以前这些煤窑一直开着,自石楼山被贼寇占了之后,再没人敢进山采煤,便一直荒废到现在。罗刚已经派人进行了简单的清理,重新进行开采。 更难得的是,山谷中还有一处山泉,水色清冽,适合饮用,也可为打造铁器提供水源。 当初罗刚一到此处,当即便确定把这里做为军器司的地址,当然了,军器司这个称谓还只是他的腹案,并未对任何人说起。 铁匠棚很简单,是一趟以木柱支起的长棚,结构很简单,功能也简单,只要能遮雨即可。这种棚子罗刚准bèi 先建六排,每排十五步,整齐并列而设,足够五十座铁匠台同时开工。 罗刚只是提了总体设想,具体实施由那些铁匠和木匠商议进行,所需人手,罗刚具体调配。 到现在为止,铁匠棚只建成两排,因为比铁匠棚更重yào 的是匠人们的住处。这里虽然离山寨不远,若每日奔波既浪费时间也耗费体力。 罗刚的计划中,铁匠和木匠便吃住在此处,山中木材无穷无尽,先于铁匠棚已经搭起五栋木屋。先安顿好这些匠人,其他的房屋再陆续搭建。 罗刚来到铁匠棚,和干活的人打过招呼,四处看了看,见一座搭好的铁匠台上炭火尚未完全燃尽。 略一沉吟,他直奔第一间木屋而去。 “把总来了。” 罗刚一迈进屋,里面的铁匠立kè 站起来迎接。 “大伙不要多礼,我随便走走。”罗刚微笑道。 裘铁锤接言道,“听山上的兄弟说,把总每日忙得和陀螺似的,哪能有空闲出来啊,我看把总是惦记着那张图吧!” “刚好顺便来看看,老丈不要着急,尽量想办法就是。” “要不说把总来得巧呢,就是你不来,老汉我也要去找把总。” 罗刚眉毛一挑,问道,“莫非有什么好消息?” “猜着了,果然是大好消息。”裘铁锤哈哈笑着,把罗刚让到一个木板搭成的简易木台前坐下。 其余十多位铁匠都面露喜色,围了过来。 木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图纸,还有几个小巧的铁件。 裘铁锤拿起一个铁件,递给了罗刚,“把总你看,这便是老汉造出来的绷簧,嘿嘿,说错了,是弹簧。老汉叫绷簧叫习惯了,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这东西比绷簧更精细,弹劲更大才叫弹簧的。” 罗刚只笑了一笑,接过了那根弹簧。他才是因为叫习惯了,在图纸上顺手写下了“弹簧”两个字。其实弹簧与绷簧的差别不大,倒是裘铁锤提出的精度和弹性确有不同。 为了不误导这位老人,他想了想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图上所画的部件,对这两样的要求的确很高。” “这个老汉看出来了,在登州时,老汉见佛郎机人的绷簧比咱大明制的好,便跟他们请教了一番,技艺大有长进,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小巧、有劲的绷簧。”…, 罗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用手轻轻压缩,检查这根弹簧的弹性。许久,他就那样试着,不说一句话。 裘铁锤和众铁匠们全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焦急地等待着。 “老丈,不错,你们的确是技艺高超,暂时没发xiàn 什么问题。”终于,罗刚开口说话了。经过方才的检查,无论从韧性还是弹性都很不错,恢复度也好,只是这样的检验看不出耐疲劳程度,只能事后检验了。 听罗刚如此说,裘铁锤等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脸上又重现出先前的喜色。 “老汉哪敢居功,都是把总图上画得清楚,注释也说得明白。用钢打造,无外乎是火候的问题。我们一共试了二十六次,只有这件最让我们满yì 。” “老丈,你们辛苦了。”罗刚这才注意到,这一帮铁匠,头发蓬乱,眼睛都有些发红。看来他们定是黑天白夜连着干的。 “哪里敢说辛苦,这是我们的本份。”裘铁锤嘿嘿笑道。 罗刚缓缓看向每一个人,低沉着声音道,“大伙都是好样的,就冲着诸位师傅们的劲头,每人打赏一两银子,回头我派人送来。” “这......这也太多了吧!”众人瞠目结舌,一时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这一次打赏就赶上半月的工钱啊! 罗刚微微一笑,“怎么?还嫌银子多吗?” “不是,谁能怕银子咬手呢?”裘铁锤道,“可是,我们这帮人还什么都没干呢,也算无功受禄啊!” “那就当给你们预付的赏银吧!”罗刚扫了一眼台面,说道,“说说别的部件吧。” “如此就多谢把总大人了。”裘铁锤说完,又拿过了两样东西,“这是图上所说的撞针,这是击锤。” 罗刚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做得很好!别的呢?” 裘铁锤翻着木台上的那摞图纸,很快挑出来三张,说道,“把总,方才两样是我们打制的,只是确认一下是否就是这东西。若是铸造,要比这快一些。铳管保证没有问题,这药膛和图上所说的枪机,我们商议了很久,又找木匠师傅问了,也可以开出模具铸造,但图上的要求太过精细,后续工序很多,恐怕用时不少。” “这个你们无须多虑,尽管做着就是,不要考lǜ 时间,但图上所说的要求必须要达到,尤其是尺寸和精细程度一定要保证。先按图纸上的要求完全做出来,之后再说其他的。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这个没有问题,只是......把总大人,老汉我干了这么多年的铁匠,不说对咱大明的火器了如指掌,却也知dào 个八九不离十。可是老汉看把总图上所画的部件,却是猜不出是哪种火铳。”裘铁锤说道。 罗刚微微一笑,别说裘铁锤看不出来,恐怕除了他,天下所有的人都不知dào 。他要做的正是后装撞针式燧发枪。 这种枪在这个时代并不存zài ,大明的火铳都是以火绳点火,而他要做的这种枪,却是以燧石打火来代替火绳。 据罗刚所知,燧发式打火类的火器,早在十六世纪中叶,法国的马汉便已经发明了燧火枪。可是在大明,直到两年后,兵部右侍郎毕懋康才发明出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 若只是变成燧发式点火,并不算什么。 罗刚要制造的这种枪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改进。…, 现在世界上所有的火铳,都是前装式,步骤烦琐,速度慢,还受装填条件的限制。而他要造的枪却是采用后装式装填弹药。 这项技术在历史上,是一八三五年,普鲁士人德莱赛发明的。罗刚出于对枪械的酷爱,对这种后装式原理了解很深。 采用后装式装填,就得使用定装纸弹,通过撞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弹丸射出。 而现在的技术制造这种弹药没有任何问题,枪管他也不担心,他唯一没有底的是枪的点火系统和闭锁系统。 如果能成功造出这种枪,并且达到批量生产,势必能使枪的使用不再受天气的限制,而且单位时间内的发射次数将会大幅度增加。 这一点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任何火铳所无法比拟的。 制造这种枪是罗刚与众铁匠深谈之后才做出的慎重决定,按罗刚所掌握的枪械知识,他完全能设计出更先进的线膛枪。 但是这种枪工艺更为复杂,对弹丸的要求也高,气密性不好保证,生产周期也长。 种种条件限制,罗刚便把线膛枪暂时放下,而集中全部精力投入到后装式撞针燧发枪的打造上。 这虽然是他设计出来的第一代枪械,但事关重大,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画出全图,图上也没有说明原理。 而是把部件分别画在纸上,顺序也都打乱,只看图很难猜出成品的样子。 因而,裘铁锤才有刚才的疑问。 罗刚便说自己偶有所感,试着对原有火铳进行改进,才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裘铁锤听罗刚如此说,都暗暗感到惊奇,也像那些兄弟当初那样,对这位把总生出了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到底能不能改进成功,这些铁匠非常好奇,心中也憋了一股劲儿。 罗刚又与铁匠们交谈了一会儿,最后交待裘铁锤在打造图上部件的同时与木匠共同配合,着手准bèi 虎蹲炮的打造。 离开了这栋木屋,到工地上找到他临时任命的木匠头儿——肖中民。 对他低声吩咐了一番,罗刚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交给了对方。 再回到山寨聚义厅时,已是未牌时分。寇唯正带着名单所列的八十人等候在聚义厅前。 这八十人都是后召上山的百姓,他们上山时间虽短,却被罗刚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深深打动。居然在短时间内,就对山寨生出了归属感。 罗刚将他们分做四组,各找一名原班兄弟带队,赶赴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等四处村屯,混在召工的百姓里,以备不时之需。 山上的官军原来都在兴县驻扎,都曾在本地露过脸,派出去显然不合适。而罗刚的原班兄弟在李家集有一部分,有些人返乡接家眷尚未回来,他只能动用这些新召来的百姓。正好趁这个机会,对他们考察一番。 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四个地方,罗刚只让主事者召工五百到七百人之间。工钱为每天五分银子,刚好比李家集低一分。 这样一是为了避免这几个地方在李家集干活的人跑回来,打乱了原有的分工。二是为了与李家集区别开来,免得别人把两者联想到一起。 罗刚在这四个地方实施的策略与李家集略有不同,因为灌渠与这几个地方接壤,他便让那些主事人以赊供薯秧和疏浚灌渠为承诺,鼓励当地有耕地的百姓自行种地,无主地和弃耕地才是他们翻耕的目标。…, 孙世荣、曾有财、蔡金生、顾云开四人本是当地人,罗刚令其亦报请甲长一职。 至于县太老爷那边,罗刚所虑不大。疏浚灌渠,百姓乐耕,甲里备治,还有将来大笔的课税,这些都将是他的政绩。 遣走了这八十人后,罗刚找来了黄大牛和李全虎等一批人,令他们准bèi 银两,接收晚上运抵的铁料。 同时也告sù 他们,第四批,也是最后一批兄弟于明日早晨离山,返乡接取家眷。 罗刚和冯林无法离开,大同又路途遥远,便由李全虎带着十名兄弟回去,将三家一起接来。 负责石猴山防御的佟川亦在回乡之列,他与黄大牛一起离开,罗刚便对两山的防御重新做出了安排。 由陈宽暂代黄大牛,由佟川的副手,原来的丁队管队于海江暂代佟川,原来的戊队管队林家富辅助。 这几人性格各自不同,但办事精细稳妥,可以托付大任。 这帮兄弟听说可以回家了,几乎同时欢呼起来,他们早都盼着这一天。从一个穷小子混到今天这个程度,对于他们,这次回去的确算是衣锦还乡,每个人心中都涌起莫名的兴奋。 被众人的情绪所感染,罗刚缓缓走向远处。渐渐的,所有的喧嚣悄然隐退,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字——家。 第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 兴县守备府官厅中。 家丁李青躬身立在马骏身前,“老爷,据几天来秘密查探,石楼山果然与李家集有来往。” 马骏坐在太师椅上,以手抚额,思索片刻才说道,“看来,事情有些复杂啊!” “还有,蔡家会、固贤庄、瓦塘口、罗裕口,这几个地方也张罗着召集百姓耕种,此事大为蹊跷。会不会是那个郭兴干的?”李青继xù 道。 “不会” 马骏摇头道,“姓郭的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这人虽然不简单,要说下这么的大的血本,却与他的出身不合。凡有所为,必有所图,若是他干的,你说,他到底图的什么?要说有所图,也是他背后之人才对。依我看,姓郭的与李三八背后的势力必为同一人,他二人不过是马前卒而已。这一点,老爷我自信看得很准。” “是,老爷既然这样认为,必定无虞。”李青说道,“既然这样,那铁料还卖不卖了?” “卖,为什么不卖?暂时先稳住他,别让他惹是生非,再徐徐图之。”马骏道。 “可是,老爷......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非同小可啊!”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老爷,小的秘密又盘下了两家铁冶厂,不论收购铁料还是与郭兴的买卖,都是以这两家铁冶厂的名义进行。这两家厂子的主事都是可靠之人,咱们这边的人也不用出面,倒是非常稳妥,只是小的担心,姓郭的就此事再做文章,到那时......” 马骏摆手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眼前一个坎接一个坎,过一个是一个。昨天送去的铁料可都结算清楚?” “回老爷,送去精铁五千多斤,一千斤精铁九十五两银子,山上给的倒是分文不少。所得的银子,小的已经另行立帐。” “做得不错,我就料定他不会短了铁料银子,不然他不会把到手的一千两都推掉。以后不要只收购精铁,生铁、熟铁也要,铁冶厂那边也要增加人手,咱们自己精炼,姓郭的给的利还是很大啊!” “是,老爷,回头小的就去办。可是姓郭的为什么只要精铁啊?” 马骏微微一笑,道,“要说运往北方,同样份量,当然是精铁利大。或许他另有别的用途,这咱就管不着了,咱们要做的是,把大量的铁给他运过去,把银子如数拿回来。趁着眼下还算平静,多赚一分是一分。” “老爷,流寇会到兴县吗?”李青试探着问。 马骏拿起案上的一张公文晃了晃,说道,“上边已经传下通文,流寇在永宁一带劫掠,距离咱们兴县已经不远了。不管他们能否流窜到此地,上边都已通令本城严加防范。或许,有可能会来吧,没看奉旨赈灾的陈御史已经取消了兴县之行吗?” “老爷,要是流寇真的到了这里,咱这里一没兵,二没炮的,该如何是好?” 马骏闻言哈哈笑了几声,“李青啊,老爷还就喜欢没兵没炮的,上官都知dào 老爷为剿土贼,火器损失殆尽,军士伤亡惨重。如此情形,抵挡不住流寇是理所当然的,要真什么都不缺,一旦出了闪失,连个籍辞都不好找啊!” “老爷高见!”李青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不过,秦参将却是害pà 担了干系,不肯让老爷我轻易脱身啊!” “老爷是说从州里调过来的六门虎蹲炮和一百杆火铳。”…, 马骏叹口气道,“是啊,我倒是拖了几天,可是现在拖不过去啊。你也知dào ,秦参将下了死令,必须领回来加强本城防御,估计奉文(陶士凯的字)今日便可带着东西回来。要不是防着那个姓郭的,我特意让他绕过石搂山一带从山路秘密返回。不然,这时候早该到了。” “可是,这点火器根本难以成事,和没有一样啊。小的听说流寇甚众,到时不是被秦参将拿捏住了,平白替他顶上黑锅。” 马骏点了点头,站起身,在地上缓缓踱起脚步。片刻之后,他停了下来,说道,“好吧,其实老爷心中另有应对之策,现在对你说说,你也好早做准bèi 。你尽快挑选一些可靠之人,流寇不来则罢,若真到了本县,则让他们向流寇散布出消息,就说石楼山和石猴山的土贼聚敛了海量的粮米银钱。到时把流寇的矛头引向姓郭的,让他们去咬吧。记住,一定要挑选可靠之人,千万不能把咱们露出来,而且这消息只能向流寇泄露,不得对无关的人说起。” “是,是,小的一定办妥,老爷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高!” “哈哈,想不到吧!到时姓郭的如何抵挡得住流寇,等姓郭的一灭,咱们卖出去的精铁,还不是回到咱们手里。不过,银子就不用想了,流寇必然全部劫走,现在咱们尽量用精铁把他们的银子多换回来一些。”马骏得yì 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老爷实在令小的折服啊!” “对了,听人说冯子成派人去了李家集,你知dào 所为何事吗?” 李青回道,“李家集那边突然多了许多牛马,冯老爷是派人前去核清属籍,收取课银。” “哈哈哈,好,冯子成啊,你这条老狐狸,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腻了,哈哈哈。” ...... “要想在对敌作战中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对手杀死你之前,你先杀死对手。要想杀死对手,你就必须比他更强dà 、更勇猛、更有智慧、更有胆量。就象铁棒和木棒一样,两根棒子死磕,断的只能是木棒。你们是要做铁棒,还是木棒?” “铁棒” 石楼山聚义厅前宽阔的广场上,罗刚正在调教一百名精选出来的青壮。这一百人中,有原来的兄弟,有官军出身的兄弟,也有新召上山的百姓。 眼下,山寨附近的滩涂地都已翻耕完毕,再往远处开荒,需yào 走出十里之外。这样一来山寨就显得有些空虚,罗刚便把这些人挑了出来,留在寨中。其余人继xù 开垦河滩荒地。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相对来说比较不错,年纪都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由于佟川和黄大牛同时离山,罗刚必须坐镇寨中,因而他趁此机会开始训liàn ,准bèi 把他们调教出来,留在身边使用。 听到众人整齐的回答,罗刚点了点头,用洪亮的嗓音说道,“好,很好。我没有选错人,你们都想成为铁棒。铁是怎么炼成的呢?是千锤百炼而成,你们要成为铁棒,同样需yào 千锤百炼,要不怕苦,不怕累,一往无前,百折不回,你们能做到吗?” “能” 整齐的喊声再次响起。 这是一个奇特的场面,一群精神振奋的年轻人被比他们更为年轻的罗刚操练着,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当。 他们回答的自然、诚恳,充满了激情,仿佛就应该这样似的,仿佛在这个更为年轻人面前这样,是理所当然。…, 罗刚自始至终一直保持着以前身为少校时的威严,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正当他给大伙滔滔不绝地训示时,不远处,被派到李家集的李有田匆匆跑了过来,“把总,冯主事派我回来,有事情禀报。” “到里边说话。” 罗刚让那些兄弟暂时休息,把李有田带进了聚义厅。 “发生了什么事情?” 给李有田倒了杯水,罗刚让他坐下说话。 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干,李有田擦了擦嘴角的水迹,说道,“一共三件事,两件公事,一件私事。” “先说公事吧。” “是”李有田恭敬地应了一声说道,“第一件公事,今天县里传来消息,官府拨下来一些银两赈济灾民,有一百二十八人扔下地里的活计到县衙接受赈济去了。冯主事让我问问,怎么处理?” “扣除当日工钱。” “那要是再回来干活,还要不要。” “打过招呼的继xù 留用,私自离开的要当众解雇,告sù 冯林,在夜间将这些人连夜送上山,具体怎么做他清楚。”罗刚说道。 他曾吩咐过冯林和李三八,凡有重大事情须向他汇报。此事涉及到一百多人,算起来也算是大事。 “明白”李有田答yīng 一声,继xù 道,“第二件公事,今天县衙来人,要清点牛马,还要收税银,结果弟兄们把那些凶吏给打了。” “详细说说。” “那些人到了之后,就向李三八索要贿银,还要李三八按牛马头数交银,说是县太老爷的意思。李三八正和那帮人应对的时候,有的弟兄看不过眼,就动手了,后来上去了三百多人,打残了两个,其余重尚,冯主事派车给送回了县衙。” “让最先动手的几个兄弟回山,余者继xù 留下。告sù 冯林,如果县衙再派人来收牛马税,还给我打,声势越大越好。再通知李三八,从中斡旋,申明这些牛马是从外地租用的,课银与租用者无关,让他暂时不要公开与县衙的人撕破脸。” “是,第三件事情是私事,李三八让我求把总,让他带人去救李老三。”李有田说道。 “李老三?”罗刚的脑海里立kè 浮现出那个一刀一个,干净利索了断贼寇性命的汉子。此人并未参与李三八的召工,那日杀了贼寇,他便没了踪影,尽管罗刚有招揽之心,却暂时没顾得上找他。 听到和李老三有关,罗刚立即说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这样,李老三这几日不在李家集中,今日回来发xiàn 他的老娘不见了。家中还有一封书信,他不认识字。便拿着信找李三八,求个识字的人看看。李三八找人一看,竟是他娘被人绑了,让李老三自己去鹰嘴岩接人,不然就杀了他娘。李老三一听就急了,朝李三八借了一匹马,直奔鹰嘴岩去了。李三八也没劝住,又不敢私自派人出兵,所以才让我来求求把总。” 罗刚心里这个气啊,三件事中,就这件事最急,他却到最后才说。这也难怪他,是自己让他先说公事的,可他脑袋就不能灵活点吗? 罗刚没时间埋怨他,急问道,“你说的鹰嘴岩在什么地方?” “在东北方向,是个小地方,说白龙山把总就知dào 了,鹰嘴岩离白龙山只有十里地,我估摸是白龙山的贼人干的。” 罗刚闻言,立kè 起身道,“能骑马去鹰嘴岩吗?”…, “能,虽然是在山里,小的知dào 一条路,可以骑马。” “好,先不用回李家集了,你带路,我亲自去。”说着话,罗刚快步走出聚义厅。 在聚义厅外,他点了六十名会骑马的兄弟,带着兵器,到关口取了坐骑,在李有田的引导下,直向东南而去。 白龙山的土贼,罗刚派人打探过,一共二三十人,远在深山中,平日虽然不敢大肆劫掠,却是坏事干尽,专门对人单势孤的行旅下手,无所不用其极。这段时间,石楼山和石猴山被剿,白龙山的那点土贼都偃旗息鼓没敢再胡来。罗刚刚刚在兴县立足,各种事情繁多,也就暂时没搭理他们。自己亲自去,还带着六十人,兵力应该足够了。 按李有田说的,从李家集往鹰嘴岩有五十多里,从石楼山往那里只有二十多里。 除去李有田赶路的时间,这一去即便比李三八晚,也晚不多少。 所行的山路虽然能够跑马,却是崎岖不平,上坡下岭很是不好走。罗刚紧跟在李有田身后,不停地加着鞭子。 行出十七八里之后,特征显著的鹰嘴岩已经依稀再望。快马加鞭之际,罗刚匆匆一瞥,忽然看到从左边的山坳间转出一队人马,身上所穿,却是红彤彤的大明军衣。 罗刚摆手止住队伍,仔细看去,那队人马有二十多人,马多人少,有一些马上还载着东西,看样子是运货的队伍。 略一沉吟,罗刚率人向那队官军驰去。 “你们是哪里的?”将到跟前,他勒住坐骑喝问,此时他已看清,有几匹马上驮着虎蹲炮,还有的马驮着几捆鸟铳,其余皆为木桶,木箱、布袋一类的。 随着他的喝问,对方后队中打马跑出一人,行到半途时突然停了一下,而后那人缓缓向罗刚这边行过来。 “原来是郭把总,真是幸会,小的给把总大人见礼了。” 行至近前,那人在马上拱手说道,其表现必恭必敬,也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有些畏惧罗刚这帮人。 罗刚嘴唇微翘,注视着来人。他已经认出,此人正是马骏的家丁陶士凯。 第三十五章 跟着我干吧 陶士凯上来是想套套近乎,可罗刚没有时间和他多说废话,他直接喝道,“东西留下,带着你的人滚!” 陶士凯一听心中大急,连连拱手哀求,“把总大人,留下东西,小的回去没法交待啊!” “那就不用回去了。”说着话,罗刚手势一动瞬间拔出腰刀,刀尖斜指天空,侧头喝令道,“所有人听着,数到三,立kè 给我杀,一.......” 一刀在手,散发出无穷的杀气。 身后,一片钢刀出鞘的声音。 陶士凯知dào 罗刚心狠手辣,就连自家老爷也不敢招惹,此时哪还顾得了其他,不等罗刚数出“二”字,便慌忙招呼着手下人打马仓皇逃离此地。 “留下十人带着马队随后跟上,其余人跟我来。” 罗刚还刀入鞘,施令之后,打马直奔鹰嘴岩方向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其他人倒不觉得怎样,那些新召上山的百姓几乎看傻了眼。本来觉得可能会血战一场,没想到把总一声断喝,官军居然如丧家之犬急急逃窜。 那可是官军啊! 那些百姓回过神来时不禁暗呼痛快,再行在队列时,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一些。 鹰嘴岩其实只是一处山谷,谷中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呈三角形,尖端略有突起,形如鹰嘴。因而当地人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此时山谷中,以那块大石为中心,两伙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外围的二十多人正是白龙山的土贼,李老三和他娘被逼在岩石边上,两者相距不过三丈左右距离。之所以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只因为李老三的手中有一把柴刀,而柴刀又恰巧抵在身前一人的咽喉要害,而这个人又恰巧是白龙山贼寇的二当家——扫地虎。 “李老三,我坐地虎说话算话,放开他,你就可以带着你老娘安然离开。”外围一人大喊道,先前一时疏忽,被李老三所乘,投鼠忌器,他心中万分恼火,却不的不耐着性子与李老三周旋。 “还是那句话,把你的人撤走,我自然会放了扫地虎。”李老三毫不为对方言语所动,立kè 还出条件。 “大哥,就按他说的办吧!”被劫持那人开口道。 “老二,别听他的,这小子诡计多端,要是咱们的人撤了,你还能有活路吗?你数数,咱们有几个兄弟死在他手里了。刚才要不是他使诈,何至如此?”坐地虎握着钢刀愤懑地说道。 “三儿,别管我,你快走。” 趁着扫地虎沉吟不语的空当,旁边的老娘急声劝着李老三。 “娘,你老人家不用说了,要是怕死,儿就不来了!” “果然够孝顺。”坐地虎接口道,“李老三,我敬你是条硬汉子,只要放了扫地虎,以前的帐一笔勾销,我坐地虎说话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多说无益,立即把人撤走,等我离开此处,自然会放了扫地虎。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我李老三已经杀够本了,哈哈哈。” 坐地虎听李老三说完,没有急着答话,他看了看李老三,又看了看柴刀下的扫地虎,脸上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逐一扫向身边的同伙,最终落在了坐地虎身上。 “二弟,李老三实为我等心腹大患,若放他离开,日后再找今天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就算放了他,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为了所有的兄弟们,今日他绝对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二弟切莫怪大哥莽撞啊!”…, 说完,坐地虎手中钢刀一扬,对着旁边的喽罗大喝道,“弟兄们,杀了李老三,救出二当家的。” 说着话,他率先持刀扑向李老三,只是他刚一动作间,就看到李老三手中柴刀一动,扫地虎喉间鲜血喷涌,随后便被李老三踹倒在一边。 眼见此景,坐地虎目眦欲裂,他先前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且做出了牺牲扫地虎的心理准bèi 。只是当这个结果摆在面前时,他还是大为震怒。若不是今天绝对不能放走李老三,他也不会不顾一切地动手。 李老三干掉了扫地虎之后,对旁边的老娘说道,“娘,孩儿不孝顺,没能保护好娘亲,儿和他们拼了。” “三儿......” 李老三此时已心无旁骛,手操滴血的柴刀紧盯着坐地虎扑进的身形,他知dào ,自己必然寡不敌众,临死之前,一定要干掉坐地虎,能多干掉一个是一个。 正当扫地虎凶神恶煞般扑近李老三之时,突然砰地传出一声爆响。坐地虎的前胸突然爆出一道鲜红的血洞。他的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向前扑了几步,跌倒在李老三脚边。 事出突然,坐地虎身后的喽罗们急忙停住身形,戒备地四处观察。 李老三没料到事起变化,他也不管坐地虎是死是活,柴刀一闪在他颈间补了一记,迅速身形一闪,以身护住老娘,凝神戒备,静观其变。 “官军。” 突然,有贼人看到前方的情形,大喊了一声。 “是官军就不用怕,兄弟们杀啊!” “杀个鸟啊,官军带着炮来的。” “他娘的,对付咱们几个,还用得着带这么多炮,撤。” 贼寇中乱哄哄的传出几道喊声,而后又一窝蜂地向后退去。 “砰” 又一道响声,一名贼人再次应声倒地。 罗刚带着二十多名兄弟,已从山谷旁的树林中冲出了一段距离,直向贼寇掩杀过去…… 李老三犹豫了一下,护住老娘,紧贴岩石站定,看着罗刚一伙如虎狼一般追杀着白龙山的贼寇。 “老三,你没事吧?”一人从岩石另一侧绕过来问道。 李老三闻声转头,“啊,有田哥,怎么是你?快,帮我照顾我娘。” 说着话,不待李有田答yīng ,他提着柴刀加入了罗刚的队伍。 大当家和二当家先后毙命,白龙山的贼人群蛇无首,毫无斗志,只想快点钻进前面的树林再图脱身。 只是罗刚率领那二十多人,如虎入狼群,顷刻便有六七人被杀掉。残余的贼人连回头都不敢,全部拼命逃窜。 刚刚跑到前面树林边缘时,猛听着一声大喝,呼啦一声从树林中冲出来数十人,刀光闪烁,一阵猛砍。十几名贼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倒去了一大半。 其余几人见官军势众,不敢再逃,纷纷放下兵器,跪伏在地,不住地乞饶。 “带过来。” 罗刚见贼人无一漏网,吩咐一声,转身向鹰嘴岩石走去。 方才他抵达树林时,正看到李老三与坐地虎谈条件,立kè 就放下心来。为了不让一名贼人逃脱,他特意分出大部分人手绕到对面树林中,对贼人形成包围。因为情况比较混乱,担心会误伤到李老三娘俩,而没让别人发射火铳。 罗刚很好奇李老三居然能把白龙山的二当家劫持过来,不仅对他又高看了几分。自从他到了此处,局势就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自然不担心李老三有什么危险。…, 只是他刚部署完,坐地虎那边便动手了,他这才出手相救。 李老三不认识罗刚,他跟着追杀到树林边,见发号施令者竟是这位最年轻的军爷,立kè 明白此人便是为首之人。 跟着押送贼人的兄弟回到鹰嘴岩,李老三对罗刚深施一礼,“多谢这位军爷救命之恩。” 罗刚穿着大明的军衣,别的兄弟有的穿着,有的则依然穿着百姓衣服,他便认为那些必定是新招募的军士。 罗刚摆了摆手道,“老李,无须多礼。” “老三,把总大人是特意来救你的。”李有田插嘴道。 “啊?”李老三有些意wài ,转向李有田,“有田哥,是你去求救的?这位把总可是咱兴县的军爷?” “三儿,人家救了咱娘俩的性命,怎么能如此了事。来,跟为娘一起谢恩。”说着话,旁边的依然有些颤抖的老人家拉着李老三就要跪下。 “伯母,不要多礼。”罗刚忙止住老人家,“举手之劳而已。” “娘,大恩不言谢,这位把总大人对咱们有大恩,岂是一个虚礼所能抵偿,以后大人若有用得着李老三的地方,没别的说的,我李老三赴汤蹈火也要报了把总大人和各位兄弟的大恩。” 说着话,他又转向李有田,“有田哥,你与这位把总大人?” “老李,此事稍侯再叙吧。待我先处理了这几名贼人。”罗刚说道。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听到罗刚说要先处置了他们,那几名贼人立kè 跪倒在地不住哀求。 罗刚冷冷地问道,“你们是白龙山的贼人?” “军爷,世道不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军爷开恩啊!”一名贼人抢着答道。 “山上还有多少人?” “军爷,还有四个,我们原来也是百姓,都是活不下去了,才落了草,大人开恩啊。” 罗刚再次冷笑,“活不下去就杀人越货,坑害百姓,有本事你去抢掠官府啊!” “小的们可从没打过官府的主意啊,军爷,我们可不敢和官府做对,只打劫百姓而已,军爷念在这个情分上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以后小的再也不敢了!” “哼” 罗刚冷哼一声,他知dào 这帮贼人还把他当成了官军,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老李,怎么处置凭你做主。” “不要,军爷不要让他做主,你还是把我们带回去过堂治罪吧。”那些贼人急忙呼喊着哀求。 罗刚理也不理,转身走开。 李老三晃了晃手中柴刀,对李有田说道,“有田哥,麻烦你把我娘扶到那边去。” “三儿......”李老三的娘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娘,仇深似海,贼人不死绝,儿的仇就没算报完。儿也不是第一次杀贼了,娘你还是避一避吧!” 李老三的娘摇头叹息了一声,在李有田的搀扶下颤抖着向岩石后走去,方才血腥的场面着实吓到了她。 “不要......” 随着贼人的嘶号,柴刀起落,噗噗几声,李老三便把几名贼人送上路了。刀势依然干净利索。 罗刚暗暗赞了一声,而后派出三十名兄弟去拔除贼巢。 李老三也想跟去,却被罗刚拦了下来,“老李,还是留在这儿叙会儿话吧,你就不想知dào 我是谁?” 李老三闻言没再坚持,而是施礼道,“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罗刚微微一笑,道,“我叫罗刚,并不是官府的人。” “那恩人是?” “李有田,你来说吧。” 李有田试探着问,“把总,都说吗?” 罗刚点了点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是” 李有田躬身应了一声,对李老三说道,“罗把总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但救过我,救过的人可以说不计其数。现在罗把总是我们的头儿,最大的那个头儿,再上边没人比他大了,皇帝老子也不行。就连李三八也是把总大人的手下,石楼山和石猴山都是罗把总一手打下来的,咱们李家集干的那些事儿,也都是把总大人出的银子。” 李老三闻言,脸现震惊之色,竟然有些呆了。片刻后,他郑重地躬身一礼,“原来是这样,李老三真是失敬了。” 罗刚哈哈一笑,道,“不要多礼了,李有田也太往我脸上贴金了,我不过是为百姓出了点银子而已。至于打两山的贼人,实在是小事,不值一提。老李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李老三听到罗刚垂问,便打开话匣子说开了。 他说他曾与贼寇结下血海深仇,一怒之下,便在山中苦练刀法。因为没有师父,便每日砍树练刀,后来力道渐大,用刀也纯熟了,便开始找豺狼一类的野兽练刀。 他练的刀法没有什么招式,就是一刀要命,在山中也遇到过大型的凶猛野兽,与之搏斗之下,有几次还险些丧生。但他也是凭了一身本事,杀掉了几只虎熊之类的猛兽。 自觉刀法大进,他便开始打贼寇的主意,通常他都会隐藏在石楼山或石猴山附近,凡遇到有落单的贼人出来,他便下手。 有时对方有两三人,他也照样出刀不误。 因为贼人身上都有带些银两,他与老娘的生活也就有了着落,几年来,他什么都没干,就是以杀贼为生。 平时把粮米给老娘预备好,便对老娘谎称出去做工,一离家便是十天半月,这几年被他杀掉的贼人也有上百人之多。 后来石楼山和石猴山的贼人被剿灭了,他便把目标改在了白龙山的土贼身上。这段时间,他先后杀掉了六名贼人。 但不知dào 怎么回事,竟被贼人识破了他的身份,这次回家便发xiàn 老娘被人掳走,于是他就寻到了此处。 听到这里,罗刚点头赞道,“不错,是条好汉。人家贼寇打劫百姓,你却打劫贼寇,好胆量。这次又将生死置之度外,单刀赴会,果然是大孝大勇之人!” 他心中清楚李老三所说的血海深仇是指何事,但对方并不言明,他也就没有说破。但对于李老三的喜爱和赞叹确是发自内心的。 听闻罗刚夸奖,李老三有些不好意思,“把总,和你一比,我是大大的不及啊。更何况,这一次我并非是单刀赴会!” “哦?” “嘿嘿,我带着双刀。我有两把柴刀,一把提在手中,一把别在腰后,向来如此。今天我到了这鹰嘴岩,坐地虎让我把刀扔掉,空手过来。我看到老娘无恙,就跟他们讨价还价了一会儿,最后才装做迫不得已把刀扔了。也是他们一时被我蒙蔽过去,等到了他们跟前,我便从后腰抽出柴刀,乘其不备劫了他们二当家的。当时是想劫坐地虎,可他离的太远,不然事情就更好办了。” “干得好,还真是智勇双全啊!”罗刚再次赞道。 “就是耍了点小把戏,不到最后,谁也不想死,再说我也不是送死来的。不过,要是没有把总,我和老娘今天就交待在这了。”李老三挠了挠脑袋说道。 “老李啊,杀贼人没错,不过你要先保护好老人家,不然追悔莫及啊!今天你也看出来了,一个人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免身单力孤,怎么样?跟着我干吧!” “把总肯收留李老三?” “当然,把老人家也安置到我那,保管万无一失。” 李老三一抱拳,“我李老三这条命是把总救的,把总为百姓做的那些善事我李老三也看在眼里,心中是敬佩不已。今天为了救我,把总还带了许多炮来,如此兴师动众,我李老三何德何能,敢劳动把总如此对待。既然把总给我李老三脸面,我可不敢不兜着。” 说着话,他用手指着树林边那几门驮在马背上的虎蹲炮。 这几门炮,开始时贼寇误会了,现在李老三又误会了。 眯着眼睛看看那炮,又看了看李老三,罗刚忽然笑了起来,“这炮啊,是战争之王啊!” 第三十六章 大练兵 回到石楼山的第二天,聚义厅前的广场上再次聚集了三百多人。 除了罗刚开始挑选出来的一百人外,他又从开荒人员中挑出了二百名比较强壮的兄弟。 在这里,他要以一个简单的打赏仪式做为本次训示的序幕。 “昨天随我围剿白龙山的兄弟出列。”罗刚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人群说道。 立kè ,那六十多人纷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罗刚身边。 “来人,每人赏银二两。” 随着他的命令,过来了几个兄弟,将早已称好的银子,一一发给他们。 昨日,从白龙山贼人身上和他们的贼巢中共搜出银钱六百八十两、米三十石。因而这些赏钱便不用从他的库藏中出了。 六十多位兄弟手里握着银子,脸上笑逐言开。尤其是新加入的那些兄弟,前几天刚领了一个月的工钱,眨眼又相当于拿了一个月的工钱。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欢喜。 “下面,要特别打赏一个好汉,赏银数目是二十两。”待众人归队,罗刚再次说道,他特意把“二十两”说得特别重。 哗地一声,人群中立kè 响起一片喧哗,二两银子在他们来说已经够多了,这是要打赏谁啊,要赏这么多? 罗刚用手势止住众人的议论,说道,“刚才那些兄弟杀死了三十名贼寇,每人二两,合计六十多两。如果以一人之力杀死三十名贼寇,那该赏多少啊?” “六十两” “六十两” 这个帐大伙都会算,便都纷纷喊出了数目。 “如果杀死了五十名贼寇呢?”罗刚继xù 问。 “一百两” “如果杀死了一百名贼寇呢?” “二百两” “好。”罗刚高声说道,“这二十两银子就是打赏那位独自一人杀死一百多名贼寇的好汉,你们说多吗?” 人群中再次议论四起,喧哗不断,除了刚刚领了赏银的那六十多人,其余的兄弟都大感震惊。若不是出自罗把总口中,他们还真不相信有这样的厉害角色。 “这位便是方才所说的好汉。”罗刚朝旁边的李老三指去。 “把总,李老三受之有愧啊,我不过是杀贼报仇,抢贼为生啊。”李老三急忙靠近一步推辞道。 “好,说的好”罗刚转过头,面向那三百多人,“你们听到了吗?他叫李老三,他先后杀死一百多贼人,也以抢贼为生,你们说,他够狠不?” “够狠”这回答整齐而高昂。 “你们能做到不?”罗刚再次问。 下边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回答。 “你们做不到,所以你们得不到赏银,杀得少的只能得到二两,可他却能一个人独得二十两,这就是本事。那就让他说说,他是如何做到的。”罗刚铿锵地说道。 李老三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我原来也是打不过贼人的。我就发了狠,吃苦猛练,把身子练结实了,把刀练熟了,就是这样。” “好,李老三,那你说,这帮兄弟能不能练到你的程度?” “当然能,我李老三不算什么,这些兄弟要是肯下苦工夫,得有一多半比我强。” 罗刚点了点头,“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 “你们准bèi 怎么办?” “我们也练,也要拿二十两的赏银。” 罗刚看着振奋的人群,用手指了指一块托盘上的银子,“这些银子是李老三的,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立下功劳,赏银,我都给你们留着呢?你们要做的就是不怕苦,不怕累,一直练下去。来人,把银子交给李老三。”…, 看着李老三手中的一堆碎银,那帮兄弟感觉身上的热血都在沸腾,都憋着一股劲,想着有朝一日也把那些银子拿到手中。 “兄弟们,你们放心,让你拿赏银的机会肯定有。为什么昨天只有六十多人拿到了?因为他们会骑马。为什么昨天我赏了铁匠们银子?因为他们会打铁,肯干。为什么上一次打赏,那些炮手都多得了五两银子,因为他们会放炮。无论哪一样,学到手里都是本事,学得越多,本事越大,拿到的赏银也越多,活下去的机会也越大。告sù 我,你们明白吗?” “明白”所有的人都高声而整齐地回答。 “好,很有气势,可是气势不只体现在声音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动一静之间,都可以散发出气势来。但是,你们还需yào 练。虎之所以不怒而威,因为他有百兽之王的气势,狼之所以凶狠顽强,因为他们有着同仇敌忾,一往无前的气势。所以,我们要做狼,要做虎,等我们有了那样的气势,那么我们就是无往而不胜的虎狼之师......” 罗刚发挥出了他身为特种兵少校的本事,把那些兄弟说得热血沸腾,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对这群兄弟开始了魔鬼般的训liàn 。而且,人数在一天天的增多。不但石楼山上如此,同样的事情,也在石猴山发生着。 除军姿、体能、骑术、攻击、防御方面的训liàn ,罗刚还进行了火铳发射方面的训liàn 。此外,他还挑选出一些对火炮有兴趣的兄弟,成为专门的炮军,由一些技术熟练的老炮兵进行调教。 在冷兵器的训liàn 中,他依据各人使用的兵器不同,分出刀兵和枪兵两类。尤其是枪兵,他不但训liàn 单兵作战,更把结阵刺杀做为重点。 虽然他正在进行着第一代枪械的创造,但在后世战争中,枪械更为先进的时代,肉搏战也是家常便饭。 受天气、地形、弹药,和一些突发情况的影响,在今后的作战中,短兵相接,一定是不可避免的。 罗刚对热兵器作战非常在行,对冷兵器却是差了一些,尤其是阵形类的训liàn ,他也是现学现卖。 当初刚占石楼山,他在贼巢中得到了两本戚继光所著的兵书,一本是《练兵实纪,另一本是《纪效新书》。 书中对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操演、实战、军阵等都有详细的介shào 和独到的见解。罗刚这段时间抽出时间已将两本书大体看了一遍。 再结合他以前所学的军事知识,稍做改进,刚好拿来训liàn 那帮兄弟。 罗刚所管的摊子大,事务繁多,他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亲自指导训liàn 。因而,他委派李老三为训liàn 督导,代替他监督训liàn 。 自从罗刚在两山开始大练兵以来,山上就变得格外热闹,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那些兄弟都扎下心来苦练,比着赛似的。 转眼间,七天的时间匆匆过去,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上旬。 七天来,各项事务都按着罗刚的指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等五个地方的薯种播种已经结束。因为季节的关系,如果播种再往后延迟,等出秧之后再切秧栽种,恐怕也不会有太好的收成。 因而,罗刚与那些种植行家沟通完之后,便下令,把现有的薯种全部入地,而后停止育秧。…, 到现在为止,罗刚共种下了一百二十万斤薯种,以每亩五十斤薯种算,可以种植两万四千亩。 到现在为止,五个地方共翻耕和开垦耕地两万六千亩,薯种已经不够用了。罗刚抽出了一部分人手参与疏浚灌渠,其余人继xù 开荒,除了为明年做准bèi 外,这些耕地,他已安排播种蔬菜。 购买的红薯斤价为白银一分二,这个价格比起粟米低上一倍,但却比以前的米价贵了近两倍。荒年米贵,就连红薯也是如此。 只播种下去的红薯,便用去了罗刚一万四千多两银子,还有部分不能做为培秧的种子的红薯,也花去了他四千多两银子。 好在这些红薯做为工钱的一种支付形式后便遭到疯抢,六分银子能买二斤四两粟米,却能换回五斤红薯。 在极其缺粮的百姓眼中,红薯无疑成为他们的首选。 幸亏罗刚让冯林下手早,不然这么海量的红薯未必能及时运至。附近州县的大多数商铺和粮店都参与了进去,购买红薯的风潮几乎波及了整个山西。甚至有陕西和山东的红薯也运到了兴县。 因为在这一带,罗刚给出的红薯价格最高,除去运费,他们还能比正常时候多赚一些。 停止了播种薯种,但罗刚却并未停止收购红薯,同样的银子,当然是红薯吃得更久一些。 在此期间,罗刚还在几个地方组织红薯种得好的百姓讲课,将种植的程序和各种需yào 注意的事项详细讲给大伙。这项活动都是在晚间进行,因为这是一项新的事物,百姓都知dào 以后将会与红薯经常打交道,因而学得非常积极。 另一方面,去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应召的百姓远远超过了召工数量。县里实施的一场赈济灾民的活动又如闹剧一样收场,原因是用来赈济的粥很少,又稀得能照出人来。 众多百姓大骂贪官的同时,也对这几个招工的地方寄予了更多的希望。但终究是名额有限,依然有许多百姓没能被召上。罗刚去了两次,先后共带回了四百人上山,进行训liàn 。 同时罗刚也选派了一些机灵的人手,做为密探,散布到各处,专门负责打探外边的情况。 七天来,派出去接家眷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回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铁匠和木匠,甚至连走方的郎中也弄回来两个。 裘铁锤一共写了三十多封信,送信的回来了十多位,接到铁匠的有七人,另几人却是找不到收信人了。 不但裘铁锤写了信,别的铁匠和木匠也有一些认识的同行,也纷纷送信回去,找人上山。 到现在为止山上已有铁匠四十八人,木匠二十一人。 罗刚每天都要到铁匠棚去看看,第一代枪械的样品部件已经全部做了出来,正在进行后续的打磨处理。 虎蹲炮的模具也做出了十个,并在罗刚的指示下,十门虎蹲炮已经进入了铸造阶段。 官府方面,兴县的凶吏被打之后,县城中一片平静,县令冯子成再没派人去找李三八。实jì 上,罗刚派在城中的暗探传回消息,冯子成在出事后去找马骏,让他出兵协助缉拿打人的乱民。马骏找出种种借口,死活就是不去,冯子成看出了一些苗头,也就暂时把此事放到了一边。 罗刚在劫了马骏的第二天,派人给马骏送去了一封书信。信中说,他帮马守备剿灭了白龙山的贼寇,让马骏派人前去收尸请功。至于那六门虎蹲炮、一百杆鸟铳、三百斤火药和弹丸等物,罗刚则言明暂借几天,待剿灭了合查山的贼寇再还。 马骏吃了一个哑巴亏,却不敢前去讨要,好在有白龙山的战绩,他又可以报上去请功了。对于罗刚所说的以后归还一事,他根本就没存这个念想。到了人家的虎口里,再想让人家吐出来,势比登天还难啊! 他把罗刚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但这些事情丝毫没有影响他与罗刚的铁料交yì ,几天来,他又给罗刚送去了八千斤精铁。 就兴县的铁冶厂来说,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生产出如此数量的精铁,他多方派出人手,与其他府县的铁冶厂联系,大肆收购铁料。 此时,他的心里有些矛盾,既希望罗刚能被流寇灭掉,又希望流寇晚些过来,给他足够的时间多赚回银两。 如今他计算收益的方式已不是按差价来衡量,而是从罗刚那里拿回来多少银子。在他心里,卖出去的铁料依然还是他的。 只是他却想不到,表面平和的石楼山和石猴山,正如他与罗刚关系一样,平和只是表面的,一场大练兵的浪潮正在山上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第三十七章 我叫庄十三 “我说过,站也要站出气势,要站出山一样的气势,要有睥睨天下的气势。静如山岳,不动则已,若动起来,就要爆fā 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这天清晨,罗刚在五百多名整齐肃立的兄弟面前高声地训示着。 每日天刚蒙蒙亮,这些兄弟便从被窝里爬出来,各自进行着锻炼。因为山上地形条件的限制,要想找更宽阔的地方集中训liàn 很困难。聚义厅前面的这块广场也只够容纳六七百人站着。 现在这些兄弟刚刚锻炼完,被罗刚集中在这里,因为队形站得不太规矩,罗刚便严厉地给纠正了过来。 对于罗刚,这些兄弟是又敬又怕,但站军列这种事情,需yào 有一个习惯的过程,有时他们刻意地保持着,或许就做得好一些,但稍微有所分心,就又变了模样。 罗刚知dào 这种情况,后世新入伍的战友也都犯过这毛病,因而他便不断地强调,甚至会进行体罚,让他们更长点记性。 今天罗刚还好,并没有发太大的脾气,但所说的每句话,却非常严肃,让人不敢大声地喘气。 正当他声音威严地训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把总......” 罗刚扭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此人名叫孙传生,是陪同李全虎回大同的十位兄弟之一。 他只扫了一眼,便已看清楚,孙传虎只一个人回来。 “别人呢?”罗刚急问。 “把总,虎子他们都在镇西卫前所住呢,有了把总给的堪合和路引,来回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到了镇西卫前所附近时,我在前面探路,发xiàn 了一批可疑之人,有三四十人,普通百姓打扮,却都带着兵器,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回去和虎子一说,大伙就决定先住在那里。小的半夜偷偷出来绕路赶回来报信,请把总前去接应。”孙传生一口气说完,拿起地上的一个水葫芦,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穿军衣的兄弟,带上家伙跟我来。” 罗刚闻言,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急忙下令,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火铳,没装弹的立kè 装好。” “把总,我也去。”旁边的李老三快步过来请求道。 罗刚点了点头,“换上军衣。” 一声令下,只见红影闪动,很快一百二十多人集合在了罗刚的面前。 凡是手中有火铳的兄弟,平时都装着药,这也是罗刚经常提醒他们的,以便出现紧急情况时措手不及。这些人并非每人都有火铳,没有的人都是向别的兄弟借了。罗刚对火铳的管理比较严格,皆编号配发,各对配给的火铳负责。李老三虽然来的较晚,罗刚却比较厚待,给了他一把鲁密铳。 “出发” 待众人结合完毕,罗刚喊了一声,立kè 带着众兄弟下山,打马直向镇西卫前所飞驰而去。 镇西卫是隶属于山西都司的一处卫所,在石楼山的东北方向,是石楼山通往罗刚的家乡——平虏卫井坪千户所的必经之处。 镇西卫设于洪武七年,至嘉靖十六年改为前所、右所、中所、左所、上所等五个千户所。其中李全虎所住的前所位于岢岚州附近,距石楼山一百六十里左右。 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罗刚一路紧催坐骑,率着众人飞奔赶路。 到今天,李全虎已经走了十日,按罗刚的估计,应该早到了石楼山。至今未回,他心中不免惦念,但考lǜ 到李全虎等人堪合、路引齐全,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闪失,他才在山中多等了两天。…, 一行人过了西滨河,绕过岢岚州,又行出二十余里,近午时,距离前所不过二十里的路程。 岢岚州境内,一路所见,大片大片的废弃耕田,农人寥落。与兴县热火朝天的耕种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刚叹了一声,继xù 赶路。 越接近前所,罗刚心情愈加迫切,两家是自己兄弟的家人,另外就是以前那个罗刚的家人,但此时两个罗刚就是一个人,他自然待罗刚的父母为自己的父母一般。绝不想他们在这里出现什么差错。 又行出二里多路,此时距离岢岚城已远,道路越显荒凉。一行人正策马奔驰间,忽然从右前方的野地中远远驰来一队人马。 那伙人马速飞快,若狂奔一般。罗刚勒住坐骑,放眼观望。 只几眼,他便看明白了,这队人马本是两伙,一追一逃。跑在前面的十几人正是官军,但也不完全是官军,其中似是夹杂着一名粉衣女子,紫色的披风在背后呼啦拉地飘扬,特别显眼。这些人手中都持着兵器,不停地催马狂奔。 这也难怪,因为追在后边的人实在太多,大约不下百人,全都衣色纷杂,五花八门。 那些官军似乎远远地望见了罗刚这边的人马,照着他这边逃来,还不时地发出求救的喊声。 后边的追兵也早注意到这些人的存zài ,追击的速度不断提高。似乎前面那些官军经过长途跋涉,马力有些不济,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短,很快便要追个马头碰马尾。 那十几名官军纷纷兜转马头,迎上追兵,为粉衣女子争取时间。那女子却是将身伏在马背上,直向罗刚这边狂奔而来。 十几人对百人,众寡悬殊,很短的时间内,便全被对方杀落马下。不过,那些官军也算勇猛,短暂的接手,也有近十名追兵被他们杀掉。 追兵只有一部分人与他们接战,其余人直接无视他们的反击,直接照着那粉衣女子追去。 看看双方距离自己这边只有两里多的距离,罗刚喝令道,“一字排开,火铳准bèi ,随时待发!” 随着他号令,众人立kè 摘下火铳,手持火折排成一趟,黑洞洞的铳口直朝着那些人,只要罗刚下令,便可点燃火绳发射。 多亏罗刚在山上时对他们进行了队列的训liàn ,紧急关头,这些兄弟做得非常迅捷、镇定、有条不紊。 罗刚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情形,按他的估计,在那名女子逃到他这里前,后边的追兵肯定是追不上了。 追兵身份不明,这女子又不知是何人,他想先救下女子再说。若让他直接冲上去稀里糊涂地就和人家打一场,他却不会那样做。 疾驰间,粉衣女子的身形在马上越伏越低,手中拎着的一杆长矛也脱落在地上。待马匹行至罗刚前方时,放慢了脚步,那女子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滑,缓缓跌落下来。 罗刚迅速催动坐骑,瞬间奔至马旁,俯身一抄,在她即将落地之前,大手揽在她的腰间,策马驰回本队。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女子非常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清丽,只是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粉衣竟染了许多血迹,一时也看不出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把总,那些人中就有我所说的可疑之人!”旁边的孙传生大声说道。 “哦?是他们?”罗刚看着那些停在百步之外的追兵,眉头一皱,“看来这伙人也不简单啊!”…, 说完,他试了试女子的鼻息,探了探脉搏,知dào 她只是一时虚脱,昏迷了过去。俯身将粉衣女子放在身后的地上,他将队伍向前提了几步,以防马蹄误伤。 对方一直停在那里没有轻进,有几人凑到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罗刚这边一百多火铳似乎很让他们忌惮,但也没有就此退走。 罗刚注视着那些人,暗自猜测着,若此等装束,又与官军厮杀,不是流寇就是土贼。 罗刚对官军不感冒,对流寇和土贼同样不屑,若非今天这女子只剩孤身一人,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短暂的对峙,那群追兵突然分做两队,分驰左右,一直在火铳的射程范围之外奔驰,在罗刚等人的背后方向会合成一队。 罗刚这边随着他们的运动,随时调整着射击方向,当追兵会合到一起之时,他这边新的队形也调整完毕。 依然如同先前一样,一字排开,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那些人。 那些追兵向前缓缓奔出了十步左右,估摸着还在火铳的射程之外才又停下,队伍中出来一名大汉,高声向罗刚这边喝道,“对面的官军听着,回岢览州的退路已被截断,乖乖地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便放尔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别看你们手中有会冒烟的家伙,爷照样杀你个鸡犬不留。” 罗刚听闻此言冷笑一声,将坐骑向前提了一步,高声喝道,“尔等何人,胆敢大言不惭?” 那大汉听了哈哈大笑道,“小子们坐稳了,爷爷名叫庄十三,或许尔等孤陋寡闻不知dào 爷的名号。小子们,说出爷的大首领能吓破你们的狗胆,听好了,爷的大首领人送虎号‘曹操’的便是。” “果然是流寇!”罗刚心中冷笑一声,曹操的大名此时的确是非常响亮,在陕西闹完了,又到山西来闹。罗刚虽然没见过其人,即便在后世他也是知dào 的,这曹操乃是他的别号,其真名本是罗汝才,为人狡诈,反复无常,在流寇中很有名气,自身的实力也强。但这人在后世只能得个五星差评,因他行事暴虐,尤其是贪恋女色,他当了贼寇首领之后,身边美女不下百名,个个如花似玉,皆为强抢所得。 而且他的队伍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幌子,干的却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但是他,就连别的流寇也同样如此,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罗刚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人,既然已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便生出了杀机。 见罗刚没有回话,那大汉以为这帮官军胆怯了,便哈哈大笑道,“都滚吧,只要交出那女的,爷说话算话,饶尔等不死。” “哈哈哈” 罗刚大笑起来,高声道,“你叫什么?庄十三是吧?” “没错,爷就是庄十三,如假包换。” “好,果然是好名字,人如其名啊。”罗刚冷笑道,“要是爷爷不交人,你又待如何?” “不交?哼,那爷爷就要开杀戒了。”庄十三大喝道。 “那就放马过来吧!”罗刚冷喝道,此时流寇尚在射程之外,若要战,必须先以火铳消耗对方的部分人马。因而打阵地战,让对方主动冲锋无疑是最佳的战术。 庄十三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扬起手中长枪,高喝道,“弟兄们......” “庄爷,官军势众,又有火器,咱们兄弟已经折了不少,还是不要蛮干啊。”旁边一个黑瘦汉子拉住他的胳膊劝道。 “怕个鸟啊,火器只能放一次,爷就不信那帮吃屎的货能挡住咱们的冲击。兄弟们,咱是折了不少人,那女的事关重大,必须给抢回去。听我号令,分兵两路,爷与老团子各带一半人袭敌两侧,给我杀!” 庄十三说完,带着一部分撒开战马,如同先前一般,绕向左侧,另一半人则向右侧快速绕去。 “变阵分兵防御。”罗刚手势一挥将人马调派开,众多铳口跟随着流寇快速移动的身形调整方向。 “杀” 流寇大喊着,从两侧蜂拥而上,不要命般地冲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预备......点火......发射。” 看看流寇将至射程,罗刚果duàn 地发出号令,当喊出发射之时,他手中也迅速动作,火光一闪,手中鲁密铳上的火绳已被点燃。 “砰砰砰砰” 随着大量的白烟,火铳发射的响声连成了一片。 罗刚的命令下得恰到好处,众兄弟用火折点燃火绳,再到扣动扳机,这个过程需yào 几秒的时间。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与流寇的距离已缩短到了六十步左右,这是火铳的有效射程,而流寇那边,除了喊声能传过来之外,对罗刚这边却构不成任何威胁。 随着爆响的铳声,当先的流寇纷纷落马,淹没在紧随而至的滚滚马蹄之中,其结局可想而知。 罗刚的那杆鲁密铳更是弹无虚发,一颗弹丸准确地射中了冲在最前面的庄十三。那个满口称爷的大汉,身子一仰瞬间摔落马下。 罗刚大声喝道,“挂铳,操家伙杀出去,要像狼一样把他们全部干掉!” 发出号令的同时,罗刚将手中的火铳往马侧一挂,抽出腰刀当先冲了出去。其余兄弟亦是同样的动作,眨眼之间,手中操起了明晃晃的刀枪,呐喊着迎向流寇冲杀过去。 挂铳操兵器的动作,罗刚特意训liàn 过的,火铳装药过程烦琐,短兵相接时,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手中的刀枪。 快速的冲锋之时,庄十三的中弹落马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左侧的流寇大多盯着对面的官军,反倒忽略了身边的情况。 冲在前面的那些流寇都没有后边的人幸运,密集的火铳最先要了他们的命。同伙战死也没什么,流寇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然而那些流寇被射落马下之后,他们的坐骑都成了无主之马,在轰鸣的火铳声中受惊了一般,横冲直撞,四处狂奔。 这对正在发动冲锋的残余流寇来说,却是无意中形成了致命的冲击,一时间众贼纷纷驾驭着坐骑躲闪避让,猛烈的攻势为之一滞。 此时罗刚率领六十多兄弟却是席卷而来,流寇失去了指挥,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攻还是退。 罗刚一马当先,手起刀落,将一名贼寇砍落马下,又冲向另一个贼人。 身后的众兄弟潮水般跟至,六十多匹战马放开速度奔驰,其势真若潮涌,仿佛摧枯拉朽一般。 剩余的二十多贼寇此时已别无选择,攻势受阻,先手已失,在对方的冲击之下,惟有调头溃败一途。 罗刚手起刀落间,又杀掉了两名被火铳射伤的贼人,挥刀继xù 狂追。 右侧冲锋的流寇也出现了大体相同的状况,只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却是李老三。 “娘的,好象不是岢岚城的官军,快撤。” 名叫老团子的贼人喊了一声,率先拨马逃去。一轮火铳发射,他这边也损失了近二十人,官军势大,众寡悬殊,对方又是一副拼命的架势,情知不可为,他便知机后撤。 以前他也同官军的火铳兵作战过,那时只要他们快马冲击,多数火铳兵都来不及发射便调头溃败。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面对众多火铳展开攻击。只是今日的对手似乎与他所了解的岢岚守军大不相同,颇令人费解。 在他的影响下,流寇斗志全无,纷纷催动坐骑尾随而败。 此次和罗刚同来的,除了李老三,其余都是他的原班兄弟和兴县的那拨官军,新来的都没有大明官军的军衣。…, 这些人都经lì 过阵仗,加上立功心切,全都奋力追杀。虽说一路奔驰,马力消耗甚巨,但流寇更是如此。 一追一逃,正如长江后浪推前浪,紧随席卷而去。一副要把前浪拍在沙滩上的势头。 迅猛的追杀之下,流寇陆续被追击杀落马下,老团子身边的贼人越来越少。 老团子情知再这样逃下去,必然难逃活命。他一边催动坐骑,一边对身边仅剩的十余人高喊道,“弟兄们,官军欺人太甚,这样跑下去一个都活不了。杀回去,和他们拼了!” “杀回去。” 十余名贼寇闻言,放慢了马速,在老团子的带领下拨转了马头,高喊着杀向追兵。 老团子故yì 放慢了马速,待十几名流寇冲离身侧,他又拨回马头,刀背猛抽马屁股。 战马受痛,撒开四蹄疾驰而出。 “娘的,被老团子给耍了。” 待那些流寇醒悟过来,后边的追兵已到近前,他们心中懊恼又仓皇应战。只片刻之间便被追兵尽数杀落马下。 李老三并没有参与剿灭这十几名流寇,而是绕过众人拍马直追老团子。 老团子边逃边注意着身后的情形,见只有一名官军小兵追来,他立kè 放心了。 一阵猛催坐骑,又跑出了三四里路,身后的老三逐渐拉近了距离。 看了看前方起伏的山地,老团子迅速一带缰绳,将战马兜转回来。再往前路途更是难行,马速肯定不快,若被此人盯上,早晚会落在他们手中。 就在此处解决吧,诺大山野还不任我去得。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钢刀,直杀向李老三。说实话,他还真没把这个小兵放在眼里。 钢刀带着刺耳的破风之声向李老三斜着劈落,李老三一声冷笑,左手的柴刀精准地磕在刀锋上,就在钢刀被弹开的瞬间,右手柴刀寒光一闪,斩断了老团子的小臂。 “啊!” 老团子疼得大叫一声,惨叫声还未消失,李老三的柴刀再次出手,刀锋在他的喉间一划而过。 老团子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喉咙间不停地冒着血泡,眼睛睁得老大,至死他都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另一边,罗刚带着众兄弟追杀了一会儿,看看流寇只剩下七八人,他便停住了战马,任由其他弟兄追杀下去。 流寇已是俎下之肉,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他要给那些兄弟锻炼的机会。看着那帮奋勇冲杀的兄弟,罗刚暗暗点头。 虽然现在这帮兄弟还算不上真zhèng 的虎狼之师,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初步显露了出来。 “把总,你看。”罗刚注目间,旁边的一名兄弟指着远处招呼一声。 罗刚转头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镇西卫前所方向远远地驰来一骑。待那人来得近了,罗刚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随同李全虎回大同的另一名兄弟,名叫钱满斗。 双腿一夹马腹,罗刚迎了上去。 “把总,可把你们给盼来了!”钱满斗刚到近前,便急切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罗刚急问道。 “没出什么事,就是虎子很是着急,让我出来迎迎。方才听到这边有火器声,就靠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把总来了。” “没事就好。” 罗刚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你立kè 回去转告虎子,就说我一会儿就到,让他耐心等待,不许惹事生非。”…, 钱满斗答yīng 一声,调头走了。 “传我令,立kè 打扫战场、收拢马匹,流寇的尸身都给收拾回来。”罗刚看看战局已经落幕,便对旁边几位兄弟吩咐一声,打马向那位女子奔去。 先前他已经注意到,可能是火铳发射时巨大的响声震醒了她,此时她正蹒跚地牵着坐骑,拣起那根掉落的长矛。 “小姑娘没事吧?”在她身边勒住坐骑,罗刚问。 那女子的目光悲戚地扫视着远处,片刻之后才转向罗刚,咬了咬牙说道,“你们这般厉害,为何听见求援而不上前相救?” 她声音清脆,很是好听,但如此说话,形如责问,罗刚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你们身份不明,就要我们冒死相救?” “你没看到我这边是官军吗?” 罗刚眼睛瞪得老大,“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吧?穿着官军的衣服就一定是官军?至少我知dào ,有一伙人就经常冒充官军。” “那现在你也不知dào 我的身份,又为什么要救?”那女子气呼呼地问道。 “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我们知dào 了对方的身份,我不过是打流寇而已,救你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罗刚面无表情地说道。 “哼,那你既救了我,又怎么把我扔到地上。”那女子说话依然咄咄逼人。 罗刚耸了耸肩,“小姑娘,你自己看看,不把你扔到地上,到哪找床去?” “你......”那女子脸色微红,竟一时语塞,她也知dào 自己这样说话实在是强词夺理,无事找事,但她对罗刚等人出手过晚,却是有些难以释怀。 但面前之人所说也是实情,素不相识,人家没必要冒死拼杀。且不论对方的谨慎,哪怕同为大明官军,也是各有职司,战场上抛弃袍泽的事情也不少见,更何况连人家是哪处人马尚不知晓,怎可就此责怪。眼前情形,对方救了自己却是千真万确,自己如此诘责,实不应该。 沉默了片刻,她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小女子失礼了,将军莫怪,不知我那些军士可有活着的?” “我已令人打扫战场,若有幸存之人自会施以救治,不过,姑娘不要报太大希望。”罗刚说道,脑海中闪过那些军士返身冲杀的画面,他们明知必死,却没有畏死逃命,也算值得钦佩。 那女子闻言,眼圈有些发红,哽咽道,“都是为了保护我啊,是我连累了他们......” “想必姑娘必生在权贵之家,可否请教姑娘尊姓大名,要去哪里,为何又被流寇追杀?” 女子看了罗刚一眼,见此人面露关切之情,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便想了想说道,“小女子姓曹,将军便叫我曹姑娘吧,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叫着,看你的样子未必比我大多少!” “嘿嘿,在下职位低微,可不是什么将军,曹姑娘如此称呼,实在抬举在下了。”罗刚边说着,边快速的思索,显然那女子不愿回答别的问题,但这女子既有死士护卫,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 “姑娘既姓曹,追杀姑娘的人是曹操所派,难道说姑娘家族内部出了什么状况?”罗刚套着话问道。 那女子闻言又变得泼辣起来,“才不是呢,我家乃是大明朝堂堂......哦,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亏你也是大明武官,连流寇也不知晓。那曹操只是别号,实jì 那名贼首名叫罗汝才,你满口胡说什么呀?”…, “哦,原来如此,原来叫罗汝才啊!”罗刚故做恍然大悟道,从方才那女子的对答上他已发xiàn 了一些蛛丝马迹。 罗刚的表情做得很到位,那女子竟没看出破绽,她脸上也现出了恍然的深情,说道,“看你如此年轻,必定孤陋寡闻,也怪不得你,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哦,我姓罗!”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说他们的贼首叫罗汝才,你就跟着人家姓了,难道你们是一家的不成?” “你这小姑娘也太牙尖嘴利了吧,这么快就找上来了?要那么说,咱俩还不成了亲戚?” “你......胡说,我和你说真的,你姓什么?” “我真姓罗!” “真的?” “真的” 那女子还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才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吧!你们是岢岚城中的官军?” 罗刚摇了摇头,“不是?” “你们从那个方向过来,难道是兴县的人?”女子又问。 “就算是吧!”罗刚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立kè 转移了话题继xù 套问,“姑娘可否告知住处,我也好派人把你送回去?” “谁说要你送了,这里离岢岚城很近了,我去找秦参将。” “呃,去找秦参将。”罗刚重复了一遍,故yì 问道,“哪个秦参将!” “秦怀义啊!你们的上官啊!你是真不知dào 还是装傻?” 罗刚微微一笑道,“曹姑娘说哪里话了,咱大明中姓秦的参将不只他一人,据我所知,还有一位女参将也姓秦,名叫秦良玉!” 粉衣女子撇了撇嘴,“要不说你在兴县弹丸之地,孤陋寡闻呢,人家秦将军早在崇祯三年就由都督佥事晋为都督同知,挂镇东将军印了。哪里是什么参将,到你这儿就给人家谪了啊?而且,她也不在岢岚州,人家是四川的将军,如今正在京畿剿贼勤王呢!对了,既然你真姓罗,那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sù 你,除非你先告sù 我!”罗刚狡诘一笑。 “那算了,我会查出来的。”那女子气哼哼地说道。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兄弟飞马驰到了近前,“把总,那些死去的官军怎么办?” “可有幸存者?”罗刚问。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都检查过了。” “就地掩埋吧!”罗刚说道。 “不” 那女子阻止道,“不用你们管了,你们从兴县到这儿,定有军务在身,死的人也不只这些,我自会找人收殓,我走了。” 说完,她抓住鞍桥爬到马背上,用矛杆一拍马屁股,“驾......” 行出四五步后,那女子又勒住战马,回身喊道,“今日之事,多谢了。不过,我不会欠着你的。驾......” 罗刚望着渐去渐远的紫色披风,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三十九章 给我掌嘴 这场战斗规模并不大,只不过战线拉得长一些,百十多人打扫战场,用不了一柱香的工夫。 最后一个回来的是李老三,他追出去最远,有七八里的距离。 老团子的尸体横放在他的马背上,李老三骑着马,手牵缰绳,一路小跑来到队伍前。 跳下马,将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搭,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顺手扔在了铺在地面的一件衣衫上。 此时,那件衣衫之上,已经放了一堆银两、制钱等物,这些都是从流寇身上搜出来的战利品。 罗刚制定的规矩就是如此,战场缴获全部充公,而后再行打赏,若有藏私,按数量论责。这些兄弟都知dào 罗刚执行军法非常狠,况且事后的打赏并不少,因而都断了私藏的念头。 李老三交完战利品,快步走到罗刚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了上去,“把总,这是从流寇身上搜到的。” 罗刚伸手接过,见是一封书信,信封上并无字迹,他撕开封口仔细看去,却是罗汝才写给占据岢岚山的贼寇高加计的。 信并不很长,大体是说他们如何势大,攻了哪些城池,有多少次大败官军云云。但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罗刚的注意。 那句话是:“望弟早依前约,寻机据岢岚城,以为响应,再谋进退。” 罗刚冷笑一声,将信收起。这高加计他也知dào 一些,此人本是山西人氏,后来做了流寇,因朝廷围剿力度增大,他便收了岢岚山上的贼寇,占山为王。因山上地形复杂,又建有长城,实是易守难攻,参将秦怀义几次派兵征剿,都铩羽而归。此时高加计手下已有人马一千多人,比之岢岚州的守备兵马还多,秦怀义一直严密防备,惟恐州城有失。 岢岚州是一个小州,只领兴县和岚县两地。即便如此,因为高加计的存zài ,秦怀义对那两县的贼寇也是无能为力,自前一次兵败石楼山后,再也分不出兵力前去围剿。 从这封书信上看,罗汝才和高加计早就有所往来,只是信件如何在这伙人手中?难道还没送出去? 书信对于罗刚来说,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并非没有用处,对某些人有用,也就是对他有用了。 略一沉吟,罗刚嘴角又翘了起来,而后大手一挥,“火铳装弹,带上所有东西,出发。” 片刻后,一行人牵上缴获的马匹,载着流寇的尸体,带上兵器等物,浩浩荡荡向前所进发。 流寇所乘的战马无一走失,俱被罗刚的人收拢回来,凡能走路的都被罗刚带走了。其余在火铳发射时死掉或无法活动的马匹则被丢弃,估计路过的百姓自会宰杀吃肉,肯定不会浪费掉。 一路行进,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将近镇西卫前所的时候,一小队人马从寨门中鱼贯而出,直向罗刚这边驰来。 罗刚抬手止住队伍,静待来人。 来的这队人马约有四五十人,清一色大明军衣,临近罗刚的队伍时,对方停了下来。 此时罗刚已经看清,为首之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头戴官帽,身着官服,补子上绣着一只大熊,正五品的官阶。其身后,也有几人穿着官服,看其品秩不过是六七品之流。 罗刚此时已经猜出了为首那名正五品官员定是前所的千户贺正勋。后边那几名官员也就是个百户、总旗之类的人物。…, 卫所的官军称为卫军,受五军都督府辖制。而各地守备军则是地方军,也称为战军,受兵部辖制。但兵部的职权并不只在于战军,卫所官员的升调和任免,兵部也有话语权。如今卫所废弛,军垦多变为农垦,军力大为削弱,因而千户一职也大大的减低了含金量。 虽然卫所的千户与一城守备品秩相当,却没有守备受朝廷的重视程度高。然而,按大明律,无论文武,品秩低者见到品秩高者须以礼参见,否则便为逾制。 可是,罗刚虽认出了来人,却依然端坐马上打量着对方,并没有上前参见。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就那样互相打量着,或者说对峙着,谁都没有任何动作。这就如同一场较量,罗刚要的就是在这场较量中占据上风。 半晌之后,卫所那边终于挺不住了,出来一人,打马向罗刚这边驰来。 “对面领军者何人?” 罗刚朗声道,“正是本将。” 那人其实早已从军衣上看出了罗刚是主将,闻言便厉声喝道,“一个小小的协总,行兵不掌旗号,见了千总大人不以礼参拜,你可知罪?” “哼” 罗刚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 “我乃千户大人属下小旗于是成。” “小旗官秩几品?”罗刚喝问。 “小旗虽不算什么官,我这是代我家千户大人前来问话。”于是成脖子一挺,强硬地说道。 罗刚再次哼了一声,喝道,“一个不入流的小旗,也敢同本将如此讲话,你可知罪?” “大胆,在我家千户大人的地盘也敢放肆?”于是成嚣张地喊道。 “没有规矩的东西,给我掌嘴!” 随着罗刚的喝声,李老三一催坐骑,瞬息间冲到于是成身前,单手抓住他的脖领子,提离马背,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个耳光,扔落在地上。 卫所的人马见此情景,呼啦一声冲了上来,停在于是成的身前,有两名军士上前将他搀了起来。 李老三的几巴掌虽未用尽全力,却也是下手很重,于是成的口中已是鲜血喷涌,狼狈不堪。 “你们是何人,敢如此放肆,殴打本卫官员?”千户贺正勋沉声喝问。 罗刚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本官镇西卫前所千户,你是何人?” “原来是贺千户”罗刚微微一笑,随便拱了拱手道,“我是兴县的把总罗刚” 罗刚报出真名实姓并非一时失言,而是有着他自己的考lǜ ,对那姓曹的小姑娘也同样如此。 因为战军与卫军不同,两地相距也远,素少往来,罗刚估计贺正勋未必知dào 兴县有几位把总。即便认得,也未必都一一知dào 名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贺正勋都知dào ,罗刚也想好了说辞,大不了就说他是新擢升上来的。只要糊弄过这一时,以后就算对方查出来也无所谓了。 “呃,兴县的人!”贺正勋又打量了罗刚几眼,虽然看到罗刚所报官职与军衣不符,却未多问,只是淡淡的说道,“罗把总因何打了我的人?” “哼,这姓于的小旗没有规矩,出言不逊,胆敢对本将吆五喝六,大人您说该打还是不该打?” 罗刚回道,从对方的表情上看,果然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大人,一个小小的把总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卑职看不下去,才呵斥了几句。”于是成手捂腮帮子说道。…, “于小旗,你且退下,好生将养。”贺正勋扫了他一眼道。 于是成不敢多说,应了一声,退到了后面。 贺正勋眉毛微挑,看了看罗刚,面无表情说道,“罗把总行事果duàn ,果有大将风范,如此年轻便已官居把总,不知是世袭还是积功,若是积功而得,来日前程必不可限量!” 罗刚闻言,心中了然,贺正勋这是要探他的底儿,怕他有什么后台,所以才如此隐忍。 微微一笑,罗刚说道,“罗某因何当上了把总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我罗刚就要升官了,至于升到多大,我现在也不知dào 。不过,贺千户,你认为我年少猖狂也好,说我小人得志也好,我敢教xùn 这个不知dào 尊卑的家伙却是有原因的,难道大人不想知dào ?” “哦,且说说是何原因!” “哈哈哈,我升官之日,恐怕便是贺千户倒霉之时。恐怕有一件事情你还不知dào 吧?”罗刚哈哈一笑说道。 罗刚越表现得张狂,贺正勋越是心中没底,他可不相信一个把总会无缘无故地来找正五品千户的麻烦。 他盯着罗刚看了片刻,才故做镇静地说道,“愿闻其详。” “贺大人可曾听说流寇犯境?” 贺正勋点了点头,道,“本官方才得报,正准bèi 带军围剿。” 罗刚心里有些不屑,这位贺千户撒谎都不打草稿。虽然大明千户所额定军户一千一百二十人,但如今军户流失严重,贺正勋所掌管的前所中只剩军户二百多人,军士不过八十人。就凭他这点兵力,又带出了这么点儿人马,哪有一丝剿贼的意思。 只是他并未说破,而是继xù 说道,“剿杀流寇的事就不必劳动贺千户大驾了,罗某适逢其会,已经顺手把他们剿了而已,九十八名贼人无一漏网。” “罗把总说笑了。”贺正勋扫了一眼后面的马队,阴沉一笑,“把总带兵额数不过二百人,如今看你所剩人马也就刚刚过百,只凭百十人伤亡就剿杀近百流寇,恐怕此事难以令人信服。要知dào ,如今流寇不比前几年,其中多有叛卒与哗军,骑军者大多为流寇精锐,本官这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哈哈哈”这次轮到罗刚发笑了,“贺千户,你这是推己及人啊,你以为罗某的兵马也如你的卫兵一样不堪一击?实话告sù 你,罗某的人不过有两人轻伤而已,若说战死,一个都没有。不过这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贺千户可知流寇因何而来?” 贺正勋疑惑地看了罗刚一眼,又看看后边驮在马背上的众多尸体,沉吟片刻,缓缓道,“罗把总且道来” “流寇所图非同小可,节制山、陕两军的曹督有一千金,流寇便是为她而来,曹督的护送亲军全部战死,曹小姐她......” “曹督府上在大同,曹小姐因何到了此处?” “那你去问曹督好了!” “曹小姐怎样了?”贺正勋急问。 罗刚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暗中观察着贺正勋的反应。虽说卫军归五军都督府辖制,但皇上有旨,曹文诏总督山、陕诸军,卫军也在其中。曹小姐在贺正勋的辖区遭到流寇追杀,他不急才怪呢! 果然,贺正勋紧盯着自己,等待着答案,已没了先前的镇定。 “唉,曹小姐惊吓过度,当场晕死过去,幸亏罗某赶到,将她救下。如今曹小姐已被秦参将接走,估计现在已经派人给曹督的亲军收尸去了。”罗刚卖了片刻关子,才缓缓说道。…, 贺正勋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些,他立即对旁边一人轻声吩咐几句,那人当即拍马向罗刚的来路飞驰而去。 罗刚心中暗笑,这老狐狸还不放心啊,待贺正勋回过身来,他又说道,“贺千户,罗某救下了曹小姐,来日擢升高位已无悬念。不过,贺千户可就危险了,曹小姐在你的地盘遭到流寇追杀,你却未出一兵一卒相救,曹小姐险些身陨,督台大人的亲兵战死甚众,以后的事,哈哈哈......” 贺正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似是甄别罗刚所言真伪,也似思量罗刚的未尽之言。 罗刚趁热打铁道,“其实嘛,这也没什么。罗某前来给贺千户雪中送炭,却被一个小旗肆意斥责,千户大人你说,我该怒还是不该怒?” “呵呵,罗把总,于小旗目无尊卑,实属咎由自取。本官也已斥责,罗把总切莫介怀,不知罗把总所说的雪中送炭是说?”贺正勋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 “其实嘛,救人之功已然居功至伟,至于杀了多少流寇却在其次。五十与一百没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贺正勋试探着问道。 “呵呵,贺大人久经宦海,心中自能谋划千秋,下官又何必明言!不过,贺千总也别把罗某当好人,我可是无利不起早啊!”罗刚微笑道。 贺正勋眼睛眨了几下,也笑了起来,“罗贤弟,你远来是客,岂能在此讲话,请到府上奉茶详谈。” 罗刚还以一笑,“如此就打扰大人了!” 说完,他回身下令道,“随本将进寨,将行动不便的马匹全部宰杀,分与寨中军户。” “这......罗贤弟,私杀马匹可是犯律之事,贤弟还是谨慎为之!”贺正勋劝道。 罗刚自然知dào 此事,《大明会典》中明文规定,凡私杀牛马者,视其轻重,予以笞刑或充军。 他这样做自然是有意而为之,于是他微微一笑道,“贺兄,这些都是死马,不是吗?哈哈” 贺正勋当即会意,“死马,死马,哈哈哈。” 笑了几声,他回头吩咐道,“立即通传诸军户,就说本官与兴县罗把总共同剿灭犯境流寇,得死马数匹,特犒赏诸人。” 回过头来,他满脸带笑,“罗贤弟,请......” “贺兄,请......哈哈......” 第四十章 三件大功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是未牌时分。 镇西卫前所破烂的寨门,在两名军士的用力推动下缓缓打开,刺耳的噪音中,一队人马缓缓行了出来。 这队人马正是罗刚所率的兄弟,不过,与进寨时不同,流寇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九辆马车。 车马的最后,罗刚与贺正勋一路并辔而行,谈笑风生。 “罗贤弟,为兄祝你早日擢升,若贤弟飞黄腾达之时,切莫忘了为兄啊!” “那是自然,罗某最是重义气,以后少不得再来叨扰。” “为兄定然扫榻以待,若不是贤弟军务在身,为兄真想与贤弟挑灯夜谈,多聚一些时候。” “贺兄客气了,若得空闲也请到兴县小聚,小弟把城里最红的小桃红叫来助兴!” “哈哈哈......” 说笑了几句,罗刚劝退了贺正勋,催军启程。 望着远去的队伍,良久之后,贺正勋拂袖而去。 人马行出五六里之后,众兄弟纷纷转换了话题,从追杀流寇的事情,变成了前所里看到的奇事。 还有一些人凑到李老三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因为罗刚与贺正勋在千户府中交谈之后,再出来时,那些贼寇的尸体便换回来了两千两银子,还有六车东西。九辆马车中,有三辆是把总与冯林、李全虎的家眷。 除了李老三,没有人知dào 罗把总到底与人家千户大人说了什么。因为罗刚只带了他一人进了千户府。这让他们充满了好奇,之前罗刚让他们带上那些尸体时,他们还有些不解,直至此时才如梦方醒。 把总卖尸体并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他们就是好奇,把总用了什么办法卖出了这么好的价钱。 两千两银子啊,他娘的,一名流寇的首级,朝廷给的赏银最多是五两。还不一定是现银,就算是现银,被上官层层克扣之后,到手中时指不定能剩下多少。 可是把总硬是卖出了两千两银子的天价,上哪说理去! 只是他们却不知dào ,这些银子,只是罗刚用一半尸体换回来的,另一半,自然是挂在了马骏的名下。 这还不算,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罗刚捎带给弄回来的,罗把总真zhèng 想要的东西却在那六辆车上。这一点,即便李老三也没能看穿罗把总的最终意图。 石楼山上的铁匠越来越多,但却存zài 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些铁匠来时虽然带着一些打铁制器的工具。但那些工具大多普通简陋,若打个铲子、锄头之类的农具毫无问题。 但要打制火器,却少有合手的工具,总之就是缺少专业的东西。这种情况下,除非先打制专业工具,或者直接用简陋的工具打制火器。两个办法都很费时、费力。 而专门打制火器的专业工具,有两个地方可以找到,一个是兵仗局,一个是军器局。 兵仗局设在京师,由宦官把持,属于明八局之一。以罗刚现在的势力,想从兵仗局弄到专业工具,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军器局则不同,不但北京和旧都南京有,各地的都司卫所也有。设在卫所的军器局属工部辖制,由卫所出人出料,每年按工部所定数额打制兵器和火器,上交朝廷。 赶巧的是,镇西卫也设有军器局,而这个军器局就设在贺正勋掌管的前所。 只是这个军器局已于天启七年,崇祯皇帝登级之后撤消了。但局中所有的工具却没有运走,堆在前所军器局破旧的库房内。…, 罗刚搜集到的各种信息中,便有相关的内容。本来他正准bèi 想办法把这些工具拿到手,想不到机缘巧合,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事办了。 前所的军器局鼎盛之时,足有三百多匠人同时打制军器。抛除散失的部分,再除掉部分打制冷兵器的工具,罗刚粗略估算,这六车工具,足够一百多名铁匠同时使用。 这一次出兵,可以说是功德圆满,满载而归。 可是罗刚行在军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眉头微锁,不时地拿眼角的余光扫向李全虎。 罗刚注意到,与李全虎相见之时,虎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了几分相逢的喜悦。 在寨子中这样还可理解,可是出了寨子也同样如此,就令人疑惑了。罗刚把他叫到跟前,虎子言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简单地说了来回经过,然后便回到了那三辆拉着家眷的蓬车前,摆明了不给罗刚询问的机会。 以罗刚敏锐的嗅觉,他意识到,其中一定有事。 队伍行出了十余里,看看离寨子远了,罗刚下令停止前进,就地休息。 策马来到篷车前,罗刚翻身下马,蓬车的帘正掀开一道小缝,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凑在小缝间向他凝望。 这张面孔熟得不能再熟了,那是一张苍老的妇人的面孔,浑浊的双眼湿润着,泪水漫过粗糙的双颊。记忆中,这张面孔无数次出现,牵连着扯不断的亲情。 “娘,刚儿来接您和爹了。”罗刚哽咽着说道。在寨子里,他并未过去拜见,也让李全虎通知两位老人,不要在寨子相认。 “好,刚儿,娘很好,你在外边受苦了啊!”一说话,罗刚的娘又是眼泪汪汪。 “爹呢?”罗刚没有多说,喊了一句,跳上车,钻进车蓬。半晌之后,他脸色铁青地钻了出来。 答案找到了,果然是自己的家人出事了,难怪李全虎表现出那副样子。 经过询问,原来前一段时间,大同地震,以灵丘一带最重,平虏卫稍轻。但罗家的土屋年久失修,在地震中塌了半边,罗刚的老爹变卖了家中仅有的一点财物,简单修理了一下,总算有个遮挡风雨的地方。 不料井坪千户所的千户娄希尧却派人催交旧饷,罗家一时哪里拿得出。那帮恶人却是一再催逼,毫不容情,罗刚的老父请求宽限,对方不允,最后竟然动手打得老人家卧床不起。 听到这个消息,罗刚当时勃然大怒。看到罗刚如今统率这么多的人马,两位老人既欢喜又是担忧,他们担心罗刚一时冲动,带军杀回大同报仇。李全虎去接三家家眷时只说他们从军之后有了稳定的居所,接家人过去享福,并未说出真实情况。因而罗刚的爹娘不知dào 儿子现在的身份,若真杀回大同,形如造反,老人心中大为担心,于是极力劝阻。 “娄希尧,你死定了!” 罗刚在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不但要他死,还要让他死得很惨。 他的记忆中,与娄希尧之间的仇恨,绝不只这一件事情。罗家地位卑贱,在井坪千户所饱受欺凌,欺压过罗家的官吏又何止娄希尧一人。此仇必报,天不报人报,等他容出空来必回大同索债。 因而,罗刚表面上听从了两位老人的劝阻,并好言安慰了二老一番。听爹娘说,井坪千户所的其他军户也都在催逼旧饷之列,也有官吏到冯家和李家去了,只不过两家还有些破烂东西,被人强行拿走,才免了一顿打。…, 老人挨打之时,冯、李两家都有人在场,慑于对方的凶暴,没敢上前阻拦。 罗刚听完之后自然明白了李全虎的心情,这也怪不得他的家人,井坪千户所的军户,大都相熟,谁又愿意平白惹祸上身呢? 相继探望完冯林和李全虎的家人之后,罗刚宽慰了虎子一番,解去他的心结,而后率领人马赶回石楼山,派郎中给老父医治伤势。 第二天一早,罗刚在聚义厅中召见了冯林、赵继海、方九山、楚向东、龚万全等五位主事。 了解完各地最新的进展之后,他下达了新的指示。 时日虽短,这几人都黑瘦了许多,可以想象各自一大摊子事务必然极为劳累,甚至昼夜不得清闲。 但这五人都精神饱满,言谈举止之间与先前相比,长进颇多。 罗刚对他们勉慰了一番,每人发下了二十两赏银,不但他们,所有在外的兄弟皆有不同程度的打赏。 罗刚特意让冯林在山中多留半日,陪陪家人。但冯林知dào 方才罗刚所布置的任务耽搁不得,便去看了老父、老母和兄弟一眼,又匆匆离山返回了李家集。 在山上忙了半日,下午时,罗刚在石楼山下接见了兴县守备马骏。 这次接到罗刚的书信,马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乖乖地打马过来。 看到马骏风尘仆仆的模样,罗刚笑了,“马兄,又让你辛苦了。不过,这次找马兄可是一件好事。” “好事?” 马骏可不相信罗刚找他能有什么好事,这家伙说十句话,能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他不敢不来,却是心里加了十二分小心。 “当然是好事,而且是三件好事。”罗刚微笑道,“三件送给马兄的大功!” “什么大功?” “兄弟到镇西卫散步,遇到了九十八个罗汝才的老营人马,顺手把他们全宰了,这份功劳一半卖给了贺正勋,一半留给了马兄。九十八个正宗流寇啊,可不是普通土贼可比,其中还有罗汝才的两个心腹头领,马兄,你说这份功劳大不大?” “什么?九十八个流寇?” 马骏一时难以相信,这郭兴杀贼怎么和切大白菜一样? “不错,兄弟没必要谎言相欺,流寇的尸身都在镇西卫放着呢,马兄一问便知。” 马骏试探着问道,“郭老弟,你有什么条件?” 罗刚摇了摇头,“这个功劳,不要条件,白送的。贺正勋买了一半贼尸,给价两千两,对马兄,我分文不收。马兄可以随时去找贺正勋,联名具折请功。” 马骏想了想问道,“郭兄弟所说的另两件功劳呢?” 罗刚将那封缴获的书信递了过去,“这是从流寇身上所得,你看看,算不算上一件大功?” 马骏立kè 打开书信仔细观看,很快,他凝重地抬起头来,“郭老弟,这封信......” “送给马兄,不要任何交换条件。” “真的?” 罗刚微笑道,“不错,白送的。” “为兄多谢郭兄弟了,这封信比贼尸更为重yào !” “些许小事而已,第三件功劳,兄弟我遇见贼寇时,刚好众贼在追杀一队官军。那队官军正是曹督的亲军,队中刚好有一人,正是曹督的千金。当时所有的亲军都已战死,曹小姐危在旦夕,刚好我就赶上了,顺手就把她救了!”罗刚微笑道。…, “这......这......此事当真?” “当然,马兄若不信,可去岢览城一辨真伪,估计秦参将正诚惶诚恐地给曹小姐压惊呢!” 罗刚一口咬实了曹小姐的身份,的确是有着把握的。从种种迹象来看,能在山西军中如走平地的曹姓人物非曹文诏莫属。而曹文诏的家在大同怀仁,距井坪所不过三百多里。曹文诏名震大同乃至山、陕,已成为百姓谈论的焦点。罗刚便知dào 曹文诏有一女儿,年龄正与那女子对应,因而他便把二人联系到了一起。 在前所,贺正勋派出去那人返回之后,才不再和他东扯西扯,而是立kè 接受了他要的价码。 由此,罗刚更加确定,贺正勋定是已经核实无误。 听罗刚如此说,马骏心中已是信了几分,对方没有理由在此事上说谎。想了想,他说道,“若真如此,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啊。对朝廷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可是对曹督来说,这份功劳无以伦比啊!” “正是,这件功劳也送给了马兄。当时曹小姐问小弟是何处人马时,小弟便报出了是马兄麾下的把总。那曹小姐当时便说了,定当禀明曹督,给你我二人予以擢升!马兄啊,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郭兄弟,你真是这么报的名号?”马骏吃惊道。 “就是那么说的,一点没错!” “郭兄弟,你可害死为兄了,守备官兵都有籍可考,并非你空口说一句是了就成的。此事岂能瞒过秦参将和曹督?” 罗刚摆手道,“马兄,这正是兄弟的一个条件。马兄你想啊,如能谋得一官半职,我还在山上混什么啊?小弟已经思虑周全,小弟就是马兄手下的民勇把总,这民勇不领朝廷军饷,也只在马兄这里备案。从今天开始,小弟就是马兄守备军中一员,一切手续马兄还不是举手之劳。” “这能行吗?”马骏犹豫道。 罗刚脸色沉了下来,“马兄,行不行你应该比我心中有数。小弟已经把名号告与曹小姐,如马兄请功的折子上没有小弟的名姓,曹督定会认为马兄大功独占,其结果可想而知。即便马兄不上折子,曹督定会认为马兄压制下属,不予小弟叙功,若派人下来缉查,那么种种事情便大白于天下了!” 马骏知dào 若不按罗刚所说的办理,就算曹文诏不找他麻烦,罗刚也不会放过他。这事是冒了一点险,但所得利益无疑是巨大的,若成了,就攀上了曹文诏这棵大树。若不成,大不了还当自己的守备而已。 想清了这点,他问道,“郭兄弟,就按你说的办,只是籍案上该如何报备?” “大同平虏卫井坪千户所,军户子弟罗刚。” “罗兄弟啊,知dào 你的真名还真不容易啊!”马骏苦笑道。 罗刚既已把家人接来,便不再有什么顾忌,真名说出来也无所谓。闻言,他笑道,“马兄,你我岂是计较虚名之人,所图还不是真金白银,高官厚禄。自咱兄弟相识,马兄的功劳是一件接一件往上报,可曾受过牵连?日后,咱兄弟还得互相扶持,不然,兄弟可不愿马兄万劫不复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骏连连说道,此时他已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第四十一章 护乡队 就在罗刚与马骏见面的那个下午,聚集了大量百姓的李家集传出了一条爆zhà 性的消息。 李家集、李三八再一次成为兴县乃至整个晋西北的焦点。 那条爆zhà 性的消息是这样的,李三八郑重发表声明,凡其雇佣的百姓,都可以获得十亩土地的耕种权。简单地说,就是由李三八负责提供薯苗、土地,负责交纳税粮,百姓需yào 做的就是把薯苗栽到地里,到收获的时候,再把红薯从地里挖出来。 而且,在百姓收获之前,李三八仍给众百姓按先前的标准发放粮银,待百姓收获后如数偿还。 也就是说,在红薯收获之前,百姓的生计依然有着足够的保证。 但这一点并不算上是爆zhà 性的,最让人震惊的是,李三八大包大揽,承担了那么多的投入,却只在百姓收获的时候收取少量的红薯,做为投资回报。除此外,别不多收。 具体来算,耕种熟地到收获时每亩交回红薯二百斤,新开垦的耕地,每亩上交一百八十斤。除此之外,无论土地出产多少,全部归百姓所有。 这段时间,红薯栽种的技术普及活动在李家集夜夜进行着,以前没接触过红薯的百姓对这种新型作物也有了深入的了解。 重yào 的是,他们都知dào 了红薯是一种高产作物。至少相比粟谷类作物,产量要高得多。 据种植过红薯的老农讲,一般情况下每亩耕地可产红薯一千二百斤左右,现在耕种较晚,产量会受到影响,但亩产八百斤绝对没有问题。 到了这一步,事情就只是简单的计算问题了,众百姓心中都有一秆秤,那十亩地等到收获之后,会带来多么丰厚的回报,人人心如明镜。 因而,李三八刚一宣bù 出这条消息,报名承种土地的百姓一时间趋之若骛,险些把李家集给踏平了。 薯种从培植到可以下地栽种,需yào 近一月时间,李三八就趁灌渠即将疏浚完成,而薯秧未成之际,开始了分地运动。 土地分包之后的变化显而易见,众百姓由先前的被动干活,变成了现在主动地耕作。不但对分得土地周围已疏浚的灌渠格外注重保护,而且对翻耕完的土地也进行了细致的料理,不但出面承种的百姓在干活,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跟着一起干。如此一来,原来一个人干活变成了一家男女老少齐上阵,阵容大了许多,整个李家集更加热火朝天。 毕竟土地伺候得好,红薯收得多,都是他们自己的。 李家集发布出这条消息的第二天,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也纷纷效仿,不过几天的时间,兴县百姓云集,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这些百姓中,有许多是其他州县流落至此的百姓,他们大多是从南往北途经此地。李家集等地的热闹吸引住了一部分人,但大多数流落至此的外县百姓却依然向北继xù 逃荒。 并不是李三八等人开出的条件不够优厚,他们不愿在此停留的根本原因,却是因为流寇即将要来到兴县。 流民所过之处,对流寇的恐惧就随着流民之口四处传播。 李家集,一伙流民正在吃着众百姓凑给的食物,这段时间,凡给李三八等人干活的百姓不但都能糊口了,一些富裕的人家还能拿出点东西周济流民。 那伙流民往嘴里塞着东西,大口地吞咽着,等把嘴里的东西咽完,便有人陆续开始说话了。…, “各位叔伯兄弟,谢谢啊,你们都是好人啊。可是这年头,唉,老天瞎了眼啊,我劝各位还是逃吧!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百姓都怕流寇啊,男的可能给裹了去,女的.......更别提了。象你们这样家里宽裕的,更没跑了,流寇真是太凶了。” “什么?你们说朝廷,算了吧,别看官军总传出打了胜仗的消息。你们知dào 吗?那胜仗是怎么打的?杀的那些流寇大多是被裹去的老百姓啊!真zhèng 的流寇没杀了几个!” “就是啊,流寇攻城掠地,无恶不作,想攻哪都能攻下来,都说官军收复了失城失地,可你们知dào 是怎么收回去的吗?那都是流寇抢掠一空,然后自己撤走了。再到新的地方去抢掠了!流寇在前面抢,官军在后面跟着,说是把他们打得四处逃窜,其实是流寇四处抢掠,官军在后面看着,等流寇走了,他们再杀点人往朝廷报功。” “就是这样,流寇来了或许还有条活路,要是流寇走了,官军来了,没准哪个倒霉的就被官军给杀了,当成了贼寇去请功了!” “这还不算,就是那帮官军,哪个能挡得住贼寇啊。要说他们真有那本事,早该找个地方把流寇都料理了,何必跟着人家屁股后边到处走。其实啊,官军都让流寇杀惨了,就是他们瞒着捂着,不让人知dào ,怕传出去而已。我就亲眼看到过一次,那流寇把官军杀得尸横遍野啊!” “好了,好了,快吃吧,吃完了还得往北走,各位叔伯大爷,你们也做好准bèi 啊,临县都被攻破了,贼寇马上就到兴县,别犹豫了,赶快逃吧!不然的话,流寇一到,后悔就晚了。” 不但李家集如此,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又同样如此,只要有流民的地方就有类似的言论。弄得本地的百姓也有些人心惶惶,无所适从,甚至也想要跟着流民逃离此地。 在这丈量土地,分地耕种的紧要关头,李家集率先做出了反应。 李三八李老爷将众百姓召集到一起,表明了他的态度,“乡亲们,我李三八知dào 你们被流寇的消息搞得人心惶惶,我想告sù 你们的是,流寇并不可怕。天下虽大,只有这里才是我们安身的土地,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来耽误我们的耕种。从现在起,我们要成立护乡队,我们自己保护自己。乡亲们若是想走,我李三八绝不干涉。但是走了之后,你们所分到的那十亩土地就会分给别人,每天六分银子的口粮钱,我也不再借出。也就是说,只要你们离开了这里,从此就与我李三八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份土地要换给别人耕种,那份工钱要借与别人。 留下来的人,一切照旧,但是有一样,自己的耕地自己保卫。凡继xù 耕种的乡亲们,每家至少出一名壮丁参加护乡队,多出者不限。若在保护耕地中受伤者,我李三八负责医治,致残者一次性给六两银子补偿。若有战死者,一次性给恤银十两,所属耕地由其家人继xù 耕种。是去是留,大家自己拿主意。不过时间可不多了,如果耕地分完之后才拿出主意,那可要对不起了,没地可分了!” 李三八发表了公开声明之后,报名场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涨。因为李三八的分地对象不只是本地百姓,更包括外来的流民,明显是人多地少的局面。…, 一些稍有犹豫的本地百姓,便如李三八所说的那样,错过了时机,没地可分了。这些人是追悔莫及,再找李三八来,李三八也没办法,只让他们自己谋条生路。于是有分到耕地的人家,因人手不足,反过来雇佣那些没地的人,转眼之间,那些人所得的待遇一落千丈。 似乎李家集总是走在前面,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这四个地方总是成为跟风者。 李三八发表生命的第二天,四个地方的主事分别发表了声明,内容与李三八所说的大体相同。 于是没有分到地的人家,蜂拥而去,无奈那四个地方的耕地也是有限,更紧着他们雇佣的人手先分。没分到地的人家只好按着别人的办法,给有地人家打些短工。真zhèng 随流民离开兴县的百姓是少之又少。 很快,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的护乡队都成立起来。 其中以李家集的队员最多,一千二百多人,其余几个地方五百到八百不等。其中包括一些自家有田的百姓,他们又自愿加入进来。 因为五个地方都成立了护乡队,由李家集的护乡队队长冯林牵头,五家护乡队结成了联盟。若一方需yào 帮zhù ,其余几方必须无条件相助。 五家护乡队联合起来,总人数将近四千人,其中许多人都分到了刀枪等兵器,一时间气势非常浩大。 这种情况极大地刺激了兴县的其他地方,恶虎滩、奥家湾、贺家会、孟家峪、魏家湾等地也迅速成立了护乡队。 这几个地方和罗刚一点关系没有,完全是一些在当地有威望的人挑头,自发成立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保卫乡里。 成立护乡队所引出的这个连锁反应,是罗刚所没想到的,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kè 派人通知冯林、赵继海、方九山、楚向东、龚万全等五位护乡队队长,对那几家护乡队要尽量扶持,竭力帮zhù 。 几乎在三两天内,兴县各地出现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护乡队。各个护乡队之间互相联系,各有往来,声势非常浩大。 兴县守备马骏和县令冯子成看在眼里,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有了这些护卫队,兴县几乎全民皆兵,又不需yào 他动用一分饷银,即便流寇入了兴县,情势亦大有可为。 忧的是,若这些护乡队聚众闹事,以兴县的兵力根本无法弹压。更何况,马骏心中清楚,李家集的背后还有人,至少与罗刚之间关系密切。 想到这里,马骏立kè 派人将李青找了来,让他取消嫁祸罗刚的计谋。他担心目前情况不明,不知dào 罗刚暗中有着哪些人,万一计谋泄露,必将招致罗刚的雷霆怒火。 更重yào 的是,看兴县各护乡队的架势,罗刚肯定不能置身事外,若再去实行那个计谋,无异于画蛇添足!、 就在这喜与忧的煎熬中,马骏的幻想终于破灭,流寇离开了临县,从磨盘山向东流窜,经岚县与兴县的中间地带,一头扎入了茫茫的大山之中。 第四十二章 合查山上 天空中阴云密布,凉风飒飒吹起,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石楼山聚义厅中,聚集了一群高层兄弟,一名兄弟正站在罗刚面前汇报着。 “禀把总,流寇共四千多人,由闯将率领经界河口一带进入山中,往合查山方向去了。” 罗刚面前的案几上,正放着一张简图,罗刚在上面的某个地点迅速画了一下,问,“官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禀把总,汾州参将刘光祚率军三千多人跟在后面,自从在临县双方打了一场仗外,刘光祚一直没与流寇硬拼,那次他折损了四百多人。” 罗刚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情况,而后让那名兄弟回去休息。 这人刚出去,聚义厅外有人报门,“报把总,兴县守备马骏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罗刚展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这是马骏送来的求援信。信中说,他已将罗刚剿杀流寇的功劳呈报上去,如今流寇进入兴县境内。汾阳参将刘光祚与岢岚参将秦怀义通了信,刘光祚请求秦参将派军协助剿贼。秦怀义因兴县的兵马新近成功剿杀流寇百人,便令马骏出兵协助刘光祚,接到同样命令的还有岚县守备程子仁。 马骏城中只一百多老弱残兵,无奈之下,只好向罗刚求援,请求他酌情出兵。 看完信,罗刚随手扔到一边。 他在简易地图上看了一会儿,对旁边的几名兄弟吩咐道,“你们立kè 赶到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告sù 各护乡队队长,留一部分人随时关注流寇动向外,其余人全力从事农事。若贼入侵,各护乡队以烽烟联系,附近各队相互救援,具体动作,按锦囊所说办理。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五个锦囊递了过去。 “是” “眼下这场雨估计要下了,下得好,过几天就该栽秧了,能省去多少人力啊,绝不能让流寇破坏了!” 罗刚望着窗外的瞳云叹一声,而后对旁边的李老三说道,“老李,合查山一带你比较熟悉,你带几个人去那边,摸清流寇与合查山上土贼的情况,以我估计,闯将定与土贼的大当家孙东霸早有来往。如探得任何消息,随时派人回报。” “是” “黄大牛、佟川、鲁震山” “在” “集合队伍,随时待令。” “是” 三个人答yīng 一声,各自出去。鲁震山原是官军中的炮兵小头目,罗刚几次考验之后,确定此人可靠,便让他当了炮兵队的管队。 随后,罗刚又安排防御以及生产等诸多事务。 可以说,石楼山上很忙,可是有一个人比罗刚还要忙,那个人便是率军围剿流寇的汾州参将刘光祚。 刘光祚在汾阳一带的确打了几个小胜仗,那是他避实就虚,没与流寇硬碰而已。当时亦有镇守平阳的参将虎大威协助,才算小积战功。那一带的百姓却被流寇搜刮一空,只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在奏折上而已。 在永宁时,流寇扑天飞诈降,被其识破,当场杀了贼首扑天飞。这是他在永宁立下的一个功劳。 而在临县,他与流寇的一场硬拼,正如打探消息的那位兄弟所说,折损了四百多人。刘光祚在临县吃败仗并不是第一次,崇祯五年,他与游击王尚义被流寇张有义击败,临县失守,刘光祚因此被贬充军。他却在执行之前,又私自召集兵马,一举光复了临县。因而将功折罪,朝廷免去了他的前罪。…, 这次又在临县与流寇相战,他便想一雪前耻,再加上曹文诏曾发出三月内扫除流寇的豪言,因而屡次催促刘光祚进军,这才吃了个大亏。 如今他追进茫茫合查山中,眼看天色阴沉,浓云密布,似有大雨。赶紧寻了一处平坦的高地,令人扎下大帐,安营防范。另一边派人前往兴县和岢岚城催军会合。 天近傍晚时,两路援兵,一路都未见踪影,刘光祚却是等来了一场暴雨。 山西久旱,难得下一场雨,按理说降下甘霖,刘光祚该是欢喜才对。可是,这场大雨却让他叫苦不迭。因为防雨措施不利,刘光祚所带来的二百多斤火药全都进水,所带的火炮、火铳全变成了废铁。 这还不算,因为事先没有考lǜ 降雨因素,无论在扎营还是在造饭上,官军都措手不及。 住着漏雨的帐篷,地面上流成了河,根本无法入睡,因为没有干柴,竟然连一口热乎的东西也吃不上。 军士大多就着雨水,吃着炒过的黑面,勉强往肚子里填了些东西。但这种窘境可想而知。 大雨在半夜时,停住了,但官军的身上大多已经湿透。 刘光祚既要解决军士的吃住,又要安抚住军士的情绪,大军缺粮缺饷,条件又恶劣。军士很容易判逃,甚至引起哗变,尤其他军中有近三成是新招募的军士。说穿了,就是一群穿了军衣的老百姓,根本没有军纪观念,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夕之温饱,如此而已。 不但要处理内部事务,刘光祚还要谨慎提防流寇的偷袭,心里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如此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时,山上渐起白雾。雾初起时,淡白如烟,若有若无。转而由稀薄而浓重,若平地冒出一般,四处弥漫,四周景物渐呈模糊,七八步之外便难以视物。 刘光祚也算久经沙场,见此天气出现,急令军士快速撤出山中,以免扎营地点暴露,遭到流寇的偷袭。 不料,棋差一着,刘光祚虽然有所警觉,却还是比流寇晚了一些。 当他在浓雾中指挥官军撤tuì 的时候,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杀出无数的流寇。 刘光祚乍受袭击,一时组织不出有效的反击,只得边抵挡边向山下撤去。 奈何流寇兵分几路,沿途不时杀出伏兵,官军被切成几截,彼此难以呼应,各自溃逃。 刘光祚眼见大势已去,只得在亲兵的护卫下,夺路而逃。 远处的一道高坡上,十几骑居高而望。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汉子骑在马上,看着官军溃逃的景象,微微冷笑,“刘光祚不过尔尔啊!” “多亏闯将神机妙算!”旁边一人说道。 那汉子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趁热打铁,传我令,田见秀、李过、刘宗敏、袁宗第各率本部人马追杀刘光祚,天黑前与我分赴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一切行动照旧,如有不从者任凭处置,绝不姑息。明日午时仙人洞集结,一同拿下兴县县城。令高一功,率五百兄弟负责拦截岚县官军,传令夫人与孙东霸务必看守大营,不得有失。” 第四十三章 滚出李家集 那被称做闯将的汉子正是李自成,李自成此时年龄不过二十八岁,然而长久转战南北,过着戎马生涯,难有闲暇和心情修整仪容,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副乱蓬蓬的落腮胡子包住了半边脸,看起来既沧桑又显出了一种武人威势,颇与实jì 年龄不符。 他声音洪亮而又条理清晰地连续发出号令,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待他下完令,立kè 有几名传令兵答yīng 一声,快速散落在合查山混乱的战场中。 号令发出之时,雾气渐散,战局已呈明朗,刘光祚所率领的三千多官军,被杀得顾此失彼,各自为战,纷纷寻路突围。 李自成谋而后动,此一战既占天时、地利,又得人和。 但刘光祚虽是仓促迎战,但总兵力有三千多人,李自成在此次袭击中也只投入了三千多人。他虽然能够大败刘光祚,若想全歼官军却是办不到。 事实上,李自成也并没有全歼刘光祚的意思,二者虽然一为官军,一为流寇。但刘光祚的存zài 对李自成却是有着好处的。 如果杀了刘光祚,朝廷必然派出新的将领,带来新的军队参与围剿。只要刘光祚没死,他为了前程着想,也不会轻易上报败绩。通常都是隐瞒战果,重新招兵买马,组织兵力,直到打了胜仗才向朝廷报功,或者干脆就杀良冒功。 这样的话,他就相当于处在刘光祚的保护之下,可以自由来去,任意劫掠。刘光祚一旦势力壮大,他就给来一次打击。 眼下李自成并没有力量对抗朝廷,即使所有的流寇都加起来,也没有和朝廷叫板的实力。他需yào 的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流动中不断发展壮大自身的力量。 当官军逃得不见了踪影时,李自成看看各路兵马都按着他的部署各自行动之后,他便带着四百多人直奔李家集。 合查山,也就是后世的黑茶山,位于石楼山东南三十多里处,与白龙山亦是相距不远。 远在平阳府时,李自成便派人与合查山的大当家孙东霸取得了联系。令其为兴县的内应,以后从其左右。孙东霸与官府势同水火,只在官府的剿灭之中,他连招安都不够格。 因而当李自成带着几千人马杀来时,他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山寨根本别无选择。 其实李自成起初并没看上合查山,而是属意于石楼山和石猴山,两山的位置好,土贼势力也大,如能收来可为两大助力。 只是后来,他听到消息,说是石楼山和石猴山的土贼都被官府剿灭了,才退而求其次,选中了孙东霸。 这次来到合查山寨,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了石楼山和石猴山土贼被剿灭的经过,还有兴县的兵力情况。 孙东霸对石楼山和石猴山被灭的情况并非毫不知情,但所知亦是非常有限。 他告sù 李自成,扑天虎和黑豹只所以被轻易剿灭,并非官军有多厉害。实jì 上是两山互相火拼,被官府拣了现成的便宜而已。 至于两山上的财物,孙东霸言辞凿凿地声称,已被马骏拉回了兴县。因为他派出打探消息的人亲眼看到,两山被攻破的第二天晚上,城中出动了几十辆马车往回拉东西。 其实那次拉的只是贼人的尸体,只是打探消息的人不敢靠近,所知不详,至于说拉的是财物,完全是他们臆断而已。 李自成来兴县之前,还对兴县居然有能力剿灭石楼山和石猴山而震惊不已,听孙东霸说完了前因后果,他才恍然大悟。对兴县的官军也没有了先前那样的紧张,只听说如今石楼山和石猴山散居了一些官军和百姓,他也就没往心上去。…, 倒是孙东霸提到的有关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蔡家会、固贤庄等地搞出的动作,令李自成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很好奇在小小的兴县居然会有人做出如此大手笔。 这种好奇远远地超过了对石楼山和石猴山上的兴趣。因而,他才决定击溃刘光祚的官军后,这几个地方自然成了他的首选目标。 虽然听孙东霸说起兴县各地最近成立了许多护乡队,李自成却依然未当回事儿。在明末,类如乡勇、民勇、家丁、壮勇、弓兵一类的民间武装层出不穷,但这些都是豪门大族才有实力拥有。财力不那么雄厚的,通常也请一些看家护院的。 这都是因为世道不太平,寇贼遍地,大户人家自保的手段而已。说白了,就是防着李自成这样的人。 李自成到了一地之后,通常都是强占大户人家的钱财,以后逐渐次之,对百姓的抢掠是顺手而为之。因而他与所谓的乡勇一类的武装打交道的时候很多。虽然某些乡勇也算有战斗力,但差在人数较少,难成气候。 这种情况下,李自成听到了孙东霸口中的护乡队,不过是撇了撇嘴,一笑置之。 五个地方之中,以李家集的声势最大。 因而李自成亲自率人去的便是声势最大的李家集。孙东霸特意派了熟悉路途的小喽罗给他带路,因而他们超近路,从合查山直奔李家集,并没有路经过石楼山和石猴山。 近午时分,天色已然放晴,雨后的大地绿油油地焕发着无限生机,空气湿润而新鲜。 对老百姓来说,这该是一件大大庆祝的喜事,但对李自成的大军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从合查山取直路,到李家集也就五十多里的路程,只因雨后泥泞,在路上花费了许多时间。 此时李自成勒马站在一片起伏的丘陵之上,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皱起了眉头。 “还有多远到李家集?”他问旁边的向导。 “回李大首领,还有十五里路,再翻过三次山坡就可以看到李家集地界了。”那人立kè 回答。 “还有十五里?”李自成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这里有遇侵点燃烽火的习俗?” “回李大首领,这里并非边关,从未有过烽火示警的先例。” “官军也没有过?” “的确没有!” 李自成呵呵一笑,道,“有意思,以为凭借着小把戏就能把闯军吓退?加速前进,到李家集吃午饭,听说兴县牛肥羊壮啊,就吃咱老家的肉夹馍!” “好哦......” 一阵欢呼声之后,战马甩起了无数泥点点儿,向李家集方向疾驰而去。 四百多人,翻过了一道坡,又翻过了一道坡。 按向导所说,翻过第三道山坡就到了李家集地界。然而,当李自成带着四百多人来到第三道山坡下时。突然山坡后面响起一阵鼓声,随着鼓声,无数百姓呼喊着出现在山坡之上。 鼓声不停,百姓就一直从山坡后面涌出,人群越来越显密集。 李自成心中惊诧,急忙令手下流寇小心戒备,他则警觉地关注着山坡上的事态变化。 说那些人是百姓,只是从衣着上看,实jì 上其中有一百多人骑着马,手中拿着刀枪一类应该属于军队配备兵器的百姓有近二百人,其余手持铁铲、铁叉、铁镐、铡刀片、钉耙等类农具的百姓不可计数。…, 前面以青壮男丁居多,后面开始出现老幼妇孺,个个身带泥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就连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也都带着家伙,有菜刀、剪刀、再不济也拿着根擀面杖。 李自成扫了一眼人群中一杆破烂的大旗,一字一顿地读着,“李...家...集...护...乡...队” 他是放羊娃出身,后来当了驿卒,银川驿被裁撤之后,他又从了军,可以说,他根本就没读过先生。 之所以认识了这几个字,一是因为有空的时候偶尔会找人教教,二来旗上所写的字读了头就能顺道尾,不拐弯,不生僻。 “这就是孙当家所说的护乡队?”看了看大旗,又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李自成皱眉问道。 那向导急忙施礼道,“回李大首领,小的就听说有这样一个护乡队,详情却是不知。” 李自成摇了摇头道,“这哪是护乡队,估计李家集的人全算上也没这么多,看样子得有三千多人吧!” “李大头领说有,那肯定是有,具体有多少,小的却不知dào 详情......” 李自成摆手打断了向导的回话,这家伙除了认识路,想从他嘴里知dào 点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望了望黑压压的人群,李自成带着十几名随从向山坡上驰了一段距离。从坡上到坡下大约有二百多步的距离,李自成便停留在了一百步左右。 “上面之人可是李家集护乡队?”他又单独向前奔了几步,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夹杂在人群中的冯林立即冷笑道,“既然知dào 是李家集的护乡队,那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李自成哈哈一笑,“不错,有胆识,告sù 你吧,你可以骄傲了,敢与本首领这么说话的百姓你算第一个!不过,恐怕你还不知dào 我们是什么人吧!不然的话......哈哈哈......” “李自成,别太猖狂,不要以为你带着流寇四处劫掠,便是所有的百姓都没了血气,都怕了你等。为了保护家园,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与你等流寇以死相拼就是了。”冯林语气铿锵地说道,他早已从身后的流民中知dào 了李自成的身份。不过,现在的李自成还没成什么气候,在百姓心中的分量还不如紫金梁、老回回、曹操等人,因而冯林说起话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就那么面对面地跟历史上的大顺皇帝吼了起来。 李自成见冯林方一开口,便占在理上,急忙喊道,“这位兄弟,你是何人?” “我乃李家集护乡队队长冯林!” “你李家集多少人?都是护乡队? 这是李自成心中最大的疑问,大凡他兵锋所指,不是百姓争相归附,便是争相而逃,象这样真刀真枪地列阵要和他对着干的,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错,李自成,这就是李家集的护乡队,李家集有多少人,护乡队就有多少人。我告sù 你,不管你在别的地方怎样猖狂,只要在我们护乡队联盟所在的区域,你就给我把尾巴夹起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罢,若真要不识抬举,看看我这有多少人吧!”冯林继xù 喊道,他身后的人只露头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因为坡上的地方有限没能上去。这些人基本上便是聚集在李家集七成左右的百姓,数目在五千人以上。…, 李自成听冯林说完,哈哈一笑喊道,“冯家兄弟,看你的穿着一定生在穷苦人家,后边的百姓也都是吧。我李自成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我们就是要把穷苦人聚在一起,分大户的粮,分大户的银子,给咱们穷苦人翻天......” “住口,李自成,收起你的那一套吧!你的队伍平素里干了什么,百姓心里都很清楚!”冯林喝道。 李自成大声道,“冯家兄弟,你一定是误听了传言,想那城门失火,还要殃及池鱼。我李自成率领义军,几年来与官军大小数百战,谁能保证没有误伤,使无辜百姓有所连累,但我敢对天发誓,我们的初衷......” “算了吧!李自成,不要妖言祸众了,要是你真为百姓着想,就此离去吧!告sù 你,李家集的耕地已经翻耕完毕,薯种已经出苗,咱们老百姓的家当都投入到耕地里了,想要银粮一个子都没有。如果真要把我们的心血给破坏了,老子跟你拼命。” “冯家兄弟,你肯定是被李三八给迷惑住了,他是什么人,一个财主而已,你们甘心为他送死?”李自成怒道。 人群中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三八策马向前走了几步,向李自成喊道,“在下便是李三八,虽然同为李姓,我李三八自问对百姓比你强百倍!” “不见得吧!” 李自成冷笑一声,道,“是不是比我强,你得让穷苦的百姓来说话!” “是吗?” 李三八还以一声冷笑,转回身问道,“众位父老乡亲,你们怎么说?” “保护李老爷,保护李家集。李自成,滚出李家集!” 人群中爆fā 住一阵喊声,开始还有些嘈杂,只能勉强听清。 到后来口号逐渐整齐,“保护李老爷,保护李家集。李自成,滚出李家集!”的呼声一句连着一句。 “滚出李家集” “滚出李家集” 到最后,所有呼声都简化为这一句,数千人挥舞着兵器发出震动山岳般的喊声,声音在苍茫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李自成见此情景脸上有些色变,这些百姓甚至让官军更让他感到颤抖。 “闯将,你看!” 李自成刚带人退后了一段距离,只听旁边有人说了一声,他急忙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右后方远远地过来一群百姓,看样子有四五百人之多。 那群百姓同样打着一杆大旗,待更近了一些,李自成才看清楚,上面写着:“东会口护乡队” 东会口距离合查山较近,李自成带人直奔李家集,反倒对山周围的村屯没予理睬。 东会口的护乡队属于自发组织起来的,跟罗刚没有什么关系,但几个护乡队联盟之间有着约定,一家有难,八方支援。 东会口是小地方,护乡队力量薄弱,若想得到诸如李家集这样大地方的支援,那么他们能做的便是在人家遇到危险的时候先去援助。 看清了来人的旗号,李自成爆了一句粗口,“娘的,兴县的老百姓真斜了门儿了。” “闯将,怎么办?杀不?”旁边的一个亲信问道。 “不行,他们的人太多,暂时不宜动手。去几个人到田见秀、刘宗敏、李过、袁宗第那边看看,要是他们那边顺利,完事后给我调回来。高一功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也去一个人看看,如果没有官军的消息,也给调过来!” (这几天儒刀都在打针,更新有些不及时,请各位书友理解、谅解。等身体恢复后,就可以保证更新时间了。这段时间争取不断更!!!) 第四十四章 护乡队VS流寇 兴县守备衙署官厅。 汾州参将刘光祚身着便服坐在上首,兴县守备马骏和知县冯子成侧座相陪。 刘光祚的这身衣服是马骏的,他的一身军衣在合查山被雨淋透之后,又在仓皇逃窜之时刮出了几道口子,已不便再着身示人。马骏与他身材相仿,也就找了这套衣服给他对付着。至于在衙署穿着便服合不合礼制,他却是顾不上了。 此时刘光祚最关心的事情只有流寇。合查山一战,随他逃出来的军士只有八百多人,其余人不是战死,便是各自走散。 至现在,他还没有流寇最新的消息,并不知dào 李自成一伙去了李家集一带的事情。就是对自己那边的伤亡情况,他也不甚了了。 他心里估摸着,这一战死伤至少在一千人以上,即便走散的军士,想要短时间内召集回来也办不到。 如此惨败,若上达天听,必定罪责难逃。 “腾达(马骏的表字)啊,这次你驰援不利,致使我汾州军孤军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败绩合查山。若镇台、督台追查下来,腾达兄该如何处之?”刘光祚面色不睦地说道。 “刘将军,自古胜败兵家常事,这番兵败,将军他日找回便是。至于下官,前几次因为剿贼所部兵力折损颇大,不但镇台和督台知晓,就连皇上也已得到奏报。上一次郑协守战死,将军也是知dào 。这一回,并非下官按兵不救,实是无兵可救啊!” 马骏心里清楚,刘光祚不过是拉他下水而已,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并不害pà 这个,只是刘光祚若因此对他心生芥蒂,却不值得,于是他连忙解释起来。 刘光祚虽然是参将,却管着汾州的战军,他不是马骏的直管上官,对兴县的守备军并无指挥权。他知dào 现在根本不是论责的时候,唯一的办法是如何再扳回一局,对上面才好说话。 等马骏说完,他立kè 说道,“此事本将自然知晓,不过秦将军可是夸下了海口,说你兴县的兵马如何如何精锐,前几天一次剿灭了流寇百余人,此事已上报朝廷,料来不假吧?” “不错,确有其事!”马骏苦笑道。 “既如此,腾达兄又如何说没有人马可派?”刘光祚皱眉问道。 马骏拱手道,“刘将军有所不知,那次剿灭流寇的兵马乃是我县民勇,并非募军,而且人数只在三两百人,如何能参与数千人的大战。” 刘光祚脸色沉了下来,“马守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值此剿贼关口,当有一人出一人之力,有一兵尽一兵之责,君不知积水成河之理吗?” 马骏暗道,我看你是脑袋积水了,你们几千乃至上万人大战,我去个三两百人,说沉下去,估计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还积水成河?我看是血流成河吧! 不过他却不能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换上一副笑脸,马骏说道,“刘将军所言甚是,下官即刻派人调集民勇,全权归将军指挥!” “不用了,你兴县之军,本将无权调度指挥,还是马守备自行调遣吧!”刘光祚摇了摇手道。 若是在合查山被袭之前,他乐不得如此。如今已然兵败,若自己再指挥兴县人马,一旦再次大败,罪责全在自己一身,连拉个垫背,替自己分板子的人都没有。他看出了马骏也是不愿意担什么责任,才把指挥权交给自己的。…, 刘光祚既然这样说了,马骏也没做反对,反正罗刚那里,他也知dào 不一定能请得动,如果刘光祚真要答yīng 了,他还得把自己手上那点人给调过去充数。 但是,刘光祚的战败之罪,或许不能落在自己的头上。可眼下流寇已经进入兴县境内,接下来再发生点什么事情,自己铁定是跑不了的。 一想到这些,他真的有些头疼,坐在椅子上合计了片刻,他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刘将军,下官倒是想到一条妙计!” “马守备,有何妙计,速速说来!” “刘将军,流寇势大,我等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如今将军与下官,再汇集了岚县的人马,咱们三下合兵一处,前往合查山。那流寇四处劫掠,估计定会将所掠财物送回山中,若咱们在半途伏之,岂不是以逸待劳,一举破之!”马骏说道。 “不可,不可.......”刘光祚连连摇头道,待他看到马骏背对着县令冯子成向他使眼色时,才意识到马骏话里有话。 “容我想想.......”再次狐疑地看了马骏一眼,刘光祚暗暗想着其中的玄机,猛然他灵台洞开,终于想明白了,不禁心中大呼马骏这人太诡了。 “不错,马守备所言甚是,避实就虚,让其头首,打其尾翼,真乃妙计。若精心布置,剿灭流寇在此一举!” 刘光祚脸上露出了笑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他所猜没错,马骏的意思根本就不是与流寇一战,而是三家合兵,到合查山去收割首级。一番大战,自己这边伤亡千余,流寇伤亡个三四百也是有的。三家都干了黑活,到时割了首级,三家都有功劳,谁也别告谁的黑状。 战功一说,自然是当局者才清楚,弄了些真流寇的首级,再到别的地方搜罗点,这功劳有多大,全凭首级说话。 想明白这点,刘光祚心中稍平,只要几家联手,以后被人翻案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 两人在这商量去合查山设伏的事,一边急坏了县令冯子成,等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他急忙说道,“刘将军、马守备,若二位去了合查山,那县内流寇该如何处之?即便他们回合查山,也是到了夜间,这白天的空当,该如何阻止他们掳掠乡里?” 若县里真被洗掠一空,马骏他们有功劳顶着,到他这里只能去挨板子了,他的心里如何不急? “不是还有护乡队吗?” 马骏不经意地回道。 “对,还有护乡队。”刘光祚根本不知dào 什么护乡队的事,但听其名也很好理解,于是从旁插言道。此时他真觉得马骏做事干练,无论多么棘手的事他都能推委过去! 冯子成的脸一下就长了,“那护乡队还能挡得住流寇?” “我说能就能!”马骏沉脸说道,他并不是对护乡队有信心,而是现在已经拿住了县令冯子成,不再象以前那样什么事都高看他一眼。 “老爷,有流寇的消息了!”不待冯子成再说什么,官厅外响了一道喊声。 “进来说话。” 随着马骏的声音,从外边进来一名家丁,向马骏躬身一礼道,“回禀老爷,小的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大部流寇已向李家集、瓦塘口、罗裕口等地去了。一小部分,约数百人与岚县程守备打了一仗,程大人中伏大败。当时在合查山外收拢人马,现在不知dào 回没回岚县呢!”…, “好” 马骏一拍桌案站了起来,而后才觉不妥,便改口道,“好个流寇,居然三番五次对官军动手。刘将军,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出兵合查山,会合程守备。” “那李家集呢?”冯子成急问。 马骏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说过了吗?那里有护乡队!” 冯子成心头大怒,却不敢多说,只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 李家集 东会口的护乡队挑着大旗与冯林和李三八等人会合后,这边的声势更加壮大。 冯林带着诸人手持兵器与流寇对峙着,按罗刚的锦囊中所言,视双方人数情况而定攻防,以优势兵力拖住流寇,万不得已时不惜血战,保护耕地,保护石楼山和石猴山。 如今自己这边十倍之于流寇,队伍中还有一百多山上派下来的兄弟,若真打起来,冯林一点都不担心。可以说,胜券在握,量流寇不敢擅自动手。 他这边按兵不动,嘴上却不闲着。 “滚出李家集”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波浪一般渐次传向远方,这喊声令护乡队人心振奋,却令流寇恼羞成怒。 李自成带着手下人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对这些百姓,他已动了杀机,至少不能让他们如此猖狂到底儿。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自成被对面的喊声弄得心烦意乱,心中更加焦急。 派出去的人至今未有人前来回报,也不知dào 其余几路人马何时能到。 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中,半个时辰过去了,突然远远地,他看到一匹战马向这边飞奔而来。 “报,闯将,田见秀田头领在瓦瑭口和护乡军打起来了!” “呃”李自成点了点头,似乎打仗的事早在他意料之中,“杀了多少人,何时能够过来!” 那名报信的喽罗险些哭了,他立kè 回道,“闯将,田头领没有取胜,是人家护乡队把咱们的人给杀了,死了一百多人。田头领听到小的传令,正带人往重围外杀呢,还不知dào 能不能杀出来呢!” “什么?不是告sù 田见秀带四百人吗!”李自成怒道。 “是四百人,可是护乡队太多啊,有三家护乡队,三千多人,他们还有弓箭,还有火箭喷筒,都跟不要命似的......” “闯将,你看......” 没等他说完,旁边有人喊了一声。 只见从远处又跑来了两匹战马,很快那两人到了近前,几乎同时喊道,“闯将,大事不好了!” “说” 李自成沉声喝道。 “小的前往罗裕口去找李过李头领,他那边.......” 李自成急问道,“是不是被护乡军杀得大败,死伤惨重,对方人数太多,还有火器?” “是” “你呢,你去的哪?”李自成又问另一人。 “小的去蔡家会,去找刘总哨,袁头领也在那里。他们被四五支护乡队围住了,估计有近万人,火器也不少。袁头领本来要去固贤庄,却在那里给拦住了,对方人太多,刘总哨他们不到七百人,自保都成问题。”那人急道。 “我的令都传下去了。” “传下去了,几位头领都想带人向这边赶过来,只是不知能不能突围出去!” “走,跟我去接应。” 李自成挥舞着手中的赛龙泉宝剑,大声喝令。 “想走?李家集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放火箭喷筒。”冯林冷哼一声,喝令道。 立kè 人群一闪,露出藏在其中的十多箱火箭喷筒,只见火光闪动,一蓬蓬白烟冒起,无数火箭带着呼啸的响声向流寇飞去。 李自成身边有数十名护卫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周边的情况,冯林这边刚一有动作,那边的人立kè 护住李自成向后退去。 飞起的火箭虽没有伤到李自成,却是杀伤了数十名流寇,就连他的护卫也死了三四人。 “娘的,这是什么护乡队?” 李自成骂了一句,指挥剩余的三百多人向罗裕口方向撤tuì 。 身后,冯林带着数千声势浩大的护乡军随后追去,他这边有骑军,但数量不多,只与大队伍保持同一个速度。 速度虽然不快,所到之处,却是黑压压一片,气势骇人。 按罗刚的指示,流寇动手,立即予以还击,若流寇撤走,保持对形,尾随追杀。 第四十五章 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李自成率三百余骑,踏着泥泞的丘陵野地向西行进,罗裕口正是在这个方向。 尾随而来的数千护乡队虽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但那边的喊声却依稀可闻,滚滚人潮毫不停息地向这边涌来。 李自成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些护乡队好象与他有血海深仇一般,阴魂不散。他不是没杀过百姓,不是没同百姓打过仗,但没有任何一次是和这么多的百姓斗过。 几千人啊,足足是自己的十几倍,还有火器,至少对方用过火器,手里还有没有就无从知晓了。 李自成到李家集来主要是拉些穷苦百姓跟着他攻打兴县县城,也顺便招些青壮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般攻打坚固的城池,他都需yào 当地百姓的参加,至少可以吸引城头上的炮火。 他可以给百姓开出很高的条件,等兑现的时候再酌情处理,他需yào 百姓为他们去送死,更需yào 百姓补充力量。进入山西数月以来,原来的老营兵马损失严重,现在这点人马还有一部分是裹胁的百姓,以及收拢隔沟飞等人的余部得来的。 仅凭这么少的人同十几倍于己的护乡队作战,一是容易被人海战术淹没,二是即使胜了,自己也毫无利益可言。这样的傻事他不会做。 至此时,李自成已经有所警觉,兴县与他以往所到过的任何一个县城都不相同,百姓如此齐心,其中定有原由。 只是孙东霸派来的向导也不知dào 详情,李自成只能闷在葫芦里,此时他更担心其他几路人马的处境。 向西行出了二十余里之后,绝大部分护乡队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尾随而来的不过是数十骑,若即若离地缀在后面。 驰上一道高坡后,李自成终于看到了他想要接应的人。 前方二三里处,打着“闯”字大旗的一队人马正快速向这边奔来。闯字旗后面,是一杆将旗,上面绣着斗大的“刘”字。 同官军作战或行军时,李自成很少打出旗号,但在招揽百姓时,他都会报出字号。 在他的心里,似乎觉得自己比其他的流寇要强一些,应该不那么令百姓忌恨,他就是用这些旗帜以同别的流寇区分开来。 打着刘字大旗的自然是军中的总哨刘宗敏。刘宗敏加入军中不到一年,年纪与李自成相仿,因他作战勇猛、灵活、机智,几次挽救队伍于危难之中。因而李自成格外器重他,特封他为总哨。 其实现在李自成军中并无严格的官阶划分,只是习惯地把每一队称为一哨,刘宗敏有总令各哨的权力。在军中地位仅次于李自成与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余者即便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和李自成的内弟高一功也不过是哨官和中军的职务,皆在刘宗敏的节制之下。 看到刘宗敏的大旗,李自成虽然塌实了一些,当他仔细看看大旗后面的人马时,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因为本应该是四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二百多人,比自己这边还惨。 “捷轩(刘宗敏的表字)” 李自成扬鞭策马奔下山坡,来到刘宗敏面前喊了一声。 刘宗敏早就看到了对面的李自成,此时听到召唤,他立即在马上施礼道,“将军,捷轩有负将军所托,损兵折将,惨败而回。不过,我有话要说,望将军慎重处之!” “捷轩,这并不是你的错,有话但讲无妨。”李自成摆手道。…, “将军,那护乡队人多势众,实在蹊跷,虽做百姓打扮,却多配有兵器,尤其是还有火器。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居然会演军阵,我与众兄弟冲锋之时,对方突然列出长枪阵,使我马不能前,多有掣肘。这哪是普通百姓所能列出的?而且据我观察,护乡队中有一些行伍出身之人,定是官军无疑。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朝廷怎么能将百姓组织出如此阵势?”刘宗敏疑惑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捷轩所言甚是有理,我也看出其中问题。这绝不是普通的民勇,你我二人吃了亏,想必别处也不会好到哪里。现在随我会合其他诸军,立kè 离开兴县,此地不宜久留,损失的兵马到别处再招,千万不能再折损老营的兄弟了!” “将军说的是,我已令其余三哨人马火速脱离护乡队的围杀,到合查山下待命。” “好” 李自在点头道,他对刘宗敏此举非常赞赏,这样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少损失很多弟兄。说穿了,他就是把护乡队都杀光了,除了得到一个残杀百姓的坏名声,实质上的利益丝毫都没有。 刘宗敏微微摇了摇头,继xù 道,“令是下了,派给玉锋(田见秀的表字)和一功传令的人已回来复命,到汉举那儿去的人还没回来!” 汉举说的便是哨官袁宗第,此人年轻气盛,是个好战分子,因而刘宗敏担心他故yì 抗令不遵。 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点,忙对刘宗敏道,“速再派人传令,如不遵从,军法从事。” “是” 刘宗敏应了一声,点了三个兄弟欲派往蔡家会,这个地方便是袁宗第的所在位置。 还没等那三人离开,远远地又来了一队人马。 李自成和刘宗敏急忙放眼观看,等对方近了,他俩才发xiàn ,来人正是袁宗第。 此时他身后的兄弟已不足五十人,而且个个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样子。 见如此惨状,李自成忙问道,“汉举,别的兄弟呢?” “闯将” 袁宗第哽咽一声道,“都是哪来的护乡队啊?他们太无赖了,根本不讲套路,仗着人多,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火砖、火箭喷筒、翻箱雷这些破玩意,左一个右一个的,防不胜防啊!就一支护乡队还好,一会儿来一支,一会儿来一只支,好象兴县的老百姓都组成了护乡队。咱们的那些兄弟,都.......都扔在那儿了。” “什么?都扔那了?只回来这么几个?” 李自成惊叫一声,连问了几句,此时他只感觉心中一痛,他有这个心理准bèi ,可是听到答案时还是无法承shòu,那些人中至少一半是老营的兄弟啊!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 “闯将,在下甘愿领罪,都是我一时大意,不然......唉......” 强压心中的悲痛,李自成扫了一眼身后远远观望的李家集护乡队的先锋骑军,转头说道,“汉举不用自责,那护乡军实在有些蹊跷,就连我和总哨也吃了大亏。咱们赶快离开这里,不能再和护乡队硬碰了,拼不起啊。其余事情等以后再做计较。” 说着话,他一拨马头带着人马避过护乡队的行走路线,向合查山方向行去。 李自成所带的那些人都是骑军,而刘宗敏除了骑军,还有一些步军,大约一百多人的样子。袁宗第本来骑军和步军也都带了一部分,但被护乡军杀得只剩下这么点骑军了。…, 为了使步军能够跟上,李自成并没有放开马速。一路上,他徐徐策马,时而观察着周边大片翻耕的土地,时而看看疏浚畅通的灌渠。有时他会奔到高一些的地方放眼四顾,有时他又驻马沉思。 眼中所见,与他以往到过的任何地方都有着巨大的差别。尤其是大雨新歇,湿润的土地上散发出阵阵泥土的气息,可以想见这大片大片的土地种植之后,将会有个怎样的收获。 难怪他们会组织起护乡军,也不对,就凭这些尚未耕种的土地,那些老百姓绝不会如此拼命,里面还有行伍出身的人,又有火器,到底怎么回事呢? 李自成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感觉抓到了某种重yào 的东西。那些护乡队集结在一起,不要命般的架势不正是自己想要裹胁百姓所达到的效果吗? 只是,这些百姓的矛头却是对着自己! 一定有古怪! 最终,他还是没有找到那最重yào 的核心,只粗略得出了上面的结论。 一众人马行出了大约十里多路,忽然合查山方向一几骑飞驰而来。 “报闯将,高头领派我等前来求援!”方一来到队伍前面,其中一人急忙禀报。 李自成心中一惊,急问道,“是不是高一功也碰上了护乡队?” “护乡队?” 那人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很快便反应过来,急忙回道,“不是什么护乡队,是官军。” “哪里的官军?有多少人?仔细说来!” “高头领带着众兄弟在合查山外围拦截岚县的官军,刚好遇到岚县守备程子仁带着不到四百人过来,被我们一阵冲杀,灭了他们二百多人。程子仁带着残余官军跑出了山外。高头领担心他们再来,便在附近守候,不料他们来是来了,却带来了刘光祚和兴县守备马骏,有一千多人的样子。高头领一时不察,竟同时三面受袭,特派出了几拨兄弟出来求援,没想到在这碰到了闯将。”那人一口气说完,求救似地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听说官军只有一千多人,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了下来,这数目可比护乡队少了许多。他现在不害pà 官军,却担心遇到难缠的护乡队。 “捷轩,你带步军在后面,我与汉举带骑军先行一步!”李自成略一沉吟,对刘宗敏说道。 “将军尽管去,一切小心,捷轩随后就到。”刘宗敏拱手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对着骑军大喊一声,“跟我来!”而后跟着报信之人扬鞭而去。 带着四百多骑军又行出十余里,此时距合查山已不过十几里的距离,起伏的丘陵间,又有几人从前方狂奔而来。 “报闯将,高头领让我等来报,李过李头领和田头领已经带人前去支援。我军已占上风,官军正在败退,请闯将定夺!” “好,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 李自成兴奋地说道,而后高举手中的宝剑,高声下令,“随我来,断官军的后路,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第四十六章 救兵 战争,经常会出现偶然性和戏剧性的场面,不到最后一刻,不到尘埃落定之后,很难说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至少对于合查山上的那帮官军来说,这种说法恰如其分。 先前刚刚靠近合查山时,马骏和刘光祚便遇到了败军之将程子仁。其时,程子仁手上只剩一百七十多人,仅凭岚县的官军已无力再与流寇交战。 马骏、刘光祚与程子仁会面之后,很快便掌握了山中流寇的兵力情况。得知流寇首领高一功只带了五百人左右在此地,经过刚才一战,业已死伤了百余人。 如今他们这边,刘光祚有九百人,本来去兴县时,只剩下八百,还有二百伤者留在了城中。但是向合查山进发时,中途又收拢了三百走散的士卒。 马骏带来了一百多人,其中有三十名自己的家丁,虽然他已将城池防务交由县令、县丞,却担心有人乘乱闹事,特意在府中留了五十名家丁守护。他带来的这一百多人,有战斗力的基本就是那三十名家丁。 三下里合起来也有千余人,经过短暂的商议,马骏、程子仁共推刘光祚为首,准bèi 率优势兵力吃掉高一功的三百多人。 三人中,无论从官职、资历,还是从自身的兵力来说,首推刘光祚。 他见此举胜算颇大,便没多做推辞,立kè 抓紧战机,进行部署。 三个人,分兵三路,马、程二人兵力不足,刘光祚便将自己的人马拨与一些。 趁着高一功在山中不备,三支人马分做三个方向中间合围。因大雨之后,山中泥泞难行,影响了合围速度,被流寇发觉后合围的意图破灭,双方便厮杀起来。 以众击寡,以有备击无备,官军大占上风,照此发展下去,必能尽歼流寇。奈何,中途突生变故,流寇来了两路援军,近七百多人。不但扳回了劣势,还将官军杀得节节败退。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刘光祚、马骏、程子仁三人气急败坏,却不得不避敌锋芒。 刘、马二人此来山中,意在流寇的首级,打高一功也算是耧草打兔子,欺负人家人少,顺手而为之。 换句话说,他们谁都不是来和流寇拼命的。 见流寇兵力大增,实不能再战,刘光祚急忙指挥所部官军以防御阵形后撤。 马骏、程子仁也带着本部人马向刘光祚靠拢,到了这时候,刘光祚的人马已经不听他来的指挥了。 一阵冲杀,三人好容易碰到了一起,此时官军已损失了二百余人,新增援的流寇虽有伤亡,却比他们少了许多,看样子应该不到一百。 面对凶猛的流寇和大量的伤亡,官军已无心再战,纷纷随着三名主将后退。 一些胆大的流寇从后面掩杀过来,官军不得不回身应战,因为杀上来流寇的人数太少,死伤了几名之后,余者退了回去混入大队之中再向前逼近。 此时单就人数而言,双方不分轩轾,其他方面、官军和流寇各有优劣。 官军系主动后撤,可以选择撤tuì 路线,而刘光祚所选择的路线都是有利于防守的地势,可以随时与流寇一战。而流寇却不能在如此地形大规模展开。 流寇则是气焰较高,攻击前进,至少可以居于不败之地。 两边各有利弊,在一追一退间,形成了短暂而微妙的平衡。 看看官军集结起来,后面隔开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地跟进。刘光祚长出了一口气,对马骏说道,“腾达,你的人不是报说流寇大部前往李家集一带,此地只有少部人马吗?”…, “刘将军,既然我的人探来消息,定是不虚。流寇行事诡诈,常出人意表,或许是有意而为之!”马骏说道。 刘光祚在马上摇了摇头,“流寇绝非有意为之,先前一阵冲杀,高一功部折损了二百多人,闯将不会下这么大的血本来诓咱们!他们突然杀回来,定有别的缘由!是什么原因呢?” 说到这儿,刘光祚面现沉吟之色,目光扫过远处的流寇追兵,又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马。 猛然他对旁边的一名亲兵说道,“速速登上前面山坡,看看下山的路是否有伏兵!” 那名亲兵得令快速跑向山坡,刘光祚再次提高声音道,“诸军听着,小心戒备,谨防贼人偷袭。” 话音刚落,只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喊杀之声响了起来。后面尾随的流寇也爆fā 出喊声,操家伙掩杀过来。 “冲上山坡布防!” 刘光祚急忙大喊一声,策马向旁边的那道山坡冲去,马骏和程子仁紧随其后。 “将军,前方贼人有四五百人左右!” 先前跑上山坡的那名亲兵见刘光祚上来,急忙跑过来禀报。 “再给我仔细打探,任何蛛丝马迹不能放过。不对,人数不对,流寇还有一部分没出现!” 最后一句象是对那名亲兵说的,又象是自言自语。 在山坡下面丢下了数十具尸体之后,剩余的官军终于爬到了山坡上。此时他们只剩八百人左右。 在后面追杀官军的高一功、田见秀和李过等人听到前方杀声四起,知dào 是李自成到了,他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将人马布置开,封住官军下山的去路。 而后几个人同时来到李自成身前,想要禀报出兵情况。 没等众人开口,李自成先摆手道,“诸位头领不着急禀报,既然出兵,伤亡再所难免,兴县民情复杂,是我事先估计不足,以致失误。现在士气因此大受影响,必须要一次大的胜利来振作士气。刘光祚对咱们的兵力情况已知根底,再留无益,今天就拿这些官军开刀了。诸将现在听令......” 李自成在山脚下调兵谴将,山坡上刘光祚、马骏、程子仁为首的官军正瞪着大眼睛看呢。不用问他们也知dào ,或早或晚,流寇肯定是要攻山了。 这座山头,马骏粗略地看了看,孤山一座,要离开此山,唯有突围。坡度也不如何陡,胜在草木众多,山坡湿滑,易守难攻。但他心里清楚,若流寇真要攻山,恐怕他们这些人没几个能逃出去。先前他的兵力还占优势,后来被对方扳平,到现在流寇反比自己这边多了几百人。若说突围,也是一个难字。 “怎么办?” 马骏拿眼睛看看刘光祚,见他正注意着流寇那边的动静,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显然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这时,岚县守备程子仁凑了过来,“腾达兄,这可如何是好?我那边的人都带过来了,我见你只带了百余人,城中是否还有人马,赶紧派人回去搬兵如何?” 马骏摇了摇头,“程兄啊,我那城中实在无兵啊,若真有兵,兄弟还能不用?就算凑个百八十人过来,能济个鸟事?要求兵,程兄不如派人去找秦参将!” “唉”程子仁叹了口气,马骏所说的确是实情,这种情况下不来五百以上的人马,很难扳回局势。别说马骏已带来了百余人,就是他兵力最盛时恐怕也没有这个数目。…, 说到找秦参将求救,他不住地摇头,“腾达啊,秦参将行令时说得明白,他 说,最近得到准确消息,岢岚山高加计意欲寻机攻占州城。参将大人防御州城,根本分不出兵来。况且,就算有兵,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看这架势贼人肯定得攻山。” “未必。” 马骏看了看天色道,“如今天色将黑,流寇必定先吃晚饭,而后才能攻山。或许他们也在等待其他援军,总之会容出一点空来。” “容出空也没用啊,没兵可求!”程子仁叹道,“今天忘了看皇历了,不然也不至如此啊!” “我倒是看了,可是皇历上说不宜行房,可没说不宜行兵啊!”马骏道。 “二位真有闲心啊!” 刘光祚听到二人谈话,走了过来,脸上一副揶揄的表情。 “怎么办?刘将军。”程子仁急问。 刘光祚面色凝重地说道,“天色亮时贼人不攻山,必然留有后手,咱不能等他们从容布置之后再动手,各自带着手下,跟我突围!” “突围?” 马骏摇头道,“将军,下官认为突围不妥,贼人势众,若真突围,咱们这些 人马定会十不存一。如别无他法,也该选择夜黑之时,或许可以多闯出去几人!” 马骏自然不希望现在突围,他只带了百多人,三十名家丁,先前大战时又折损了一些。就凭这点人,只要一下山就得被人给灭了。 而刘光祚不同,他手下的人多,有众多亲军护卫,走脱的希望无疑最大。 马骏说完,朝程子仁使了使眼色。 程子仁会意,急忙顺着马骏的话说道,“下官也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突围。” 实jì 上,刘光祚也知dào 突围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即便他自己想要杀出重围,也需众多亲兵拼死冲杀。即便逃过了这一劫,也定然损失惨重,到那时该如何向朝廷交待? 见马骏和程子仁都反对突围,他也就没再坚持,看了看山脚的流寇,他缓缓坐在一根枯木上说道,“既不能突围,该如何守?守到几时?这山上连石头都少见,难以防御。二位都是东道,人头熟,地头也熟,总该是拿出个主意吧!” “这......”程子仁哪有什么好办法,一时间说不下去了。 马骏想了想说道,“下官倒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快快说来!”刘光祚急道。 马骏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下官有一位兄弟,手上有些人马,是民勇。就在石楼山上,当初土贼被剿灭之后,下官为防两山再为贼人所占,便请他前去镇守。因那些人不是官军......” “还有这事儿?他们有多少人?” 不等马骏说完,刘光祚急忙问道。 “有三二百人吧,人虽然少,却是精锐!” 马骏也不知dào 罗刚到底有多少人,他不敢说太多,万一不实,反倒让刘光祚生出误会。 “这么少?” 刘光祚脱口而出,在他看来多个二三百人实在于事无补。 马骏急道,“刘将军,那可都是精锐啊。不说别的,前几天曹操派人劫持曹督的千金,便是我这位兄弟所救。此事千真万确,下官还亲自到州城去了一趟,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曹小姐。将军可知dào ,我那兄弟一次杀了多少贼人,杀了近百啊!” “这么说,果然有些本事,不过,杀了近百贼人又能如何?”刘光祚不以为然地说道。…, “嘿嘿,将军啊。你可知dào 杀了近百贼人,我那兄弟死了几人?一个没死,一个没死啊。” “什么一个没死?” “不错,两个轻伤,还是杀人杀多了,手上磨出了水泡.......” “去,不可说笑。” “我说将军啊,说磨出水泡是有些夸张,但真的没死人啊,一个没死。” 刘光祚点了点头,要真如马骏所说,这伙人或许还真能救了他们,只是他怎么从没听马骏提起过呢。 他也知dào 眼下不方便询问太多,只能先解燃眉之急,于是问道,“腾达,你赶快派人求援吧?” 马骏苦笑道,“将军,你看山下的贼人,除非咱们长了翅膀,否则还想出去送信?” “那方才不是白费了半天口舌?”刘光祚恼火道。 “刘将军,虽然人出不去,可是并不是没有求援的办法。石楼山离此地只有三十多里,咱们在山上点起火,我那兄弟见到烟起,必然来救。” “好办法,是你与那位兄弟约好的?”刘光祚问道。 马骏咬了咬牙,说道,“是” 实jì 上,从兴县出来之时,他便远远地看到李家集方向有几处烟起,平日里并无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立kè 确定与贼寇入境有关,甚至与李三八或罗刚有关。护乡队大败流寇的事情他并不知晓,但既然有人模仿狼烟传递敌情,他们之间必然有此约定。若外边的人看到烟起,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真有人来救也未可知。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罗刚那边会来人。 得到马骏肯定的答复后,刘光祚深信不疑,立kè 派人伐木取柴。人多力量大,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好大的一堆木柴堆了起来。因为雨后柴湿,刘光祚又令军士将军衣脱下来一些,以做引火。 看到刘光祚对罗刚寄托了如此厚望,马骏心中却开始有些焦急,若柴点着了,烟冒了出去,罗刚要是不来,大伙一块战死也就算了,否则刘光祚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罗兄弟啊,快来吧,快来吧.......” 当火苗升腾起来的瞬间,马骏在心里默默念叨起来。 第四十七章 突袭老营 山坡上,黑烟渐起,随风飘散,又有可燃的东西添了上去,火苗和黑烟逐渐大了一些。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李自成等人的注意。 “二爹,官军要干什么?”李过策马来到李自成身边问道。 李过的父亲李鸿名是李自成的大哥,米脂方言中习惯称呼叔父为爹,却称呼亲爹为爸爸。如果叔父有多位,便在爹前面加上排行,李自成行二,因而李过一直管他叫二爹。 李自成盯着那股升腾而起的黑烟,面露疑惑之色,“看情形,他们和护乡队确有关系,各里甲之间亦是如此通传战情,只是那些护乡队已经返回,他们向护乡队求援不是太晚了吗?难道说还有别的用意!” “将军,各哨业已准bèi 完毕,可以开始了。”正在这时,刘宗敏赶过来说道。 李自成刷地一声自腰间拔出了那柄寒气逼人的赛龙泉宝剑,沉声道,“诸位头领听着,此战关系重大,务必一战而胜,振我军威。” “是” “攻击”李自成手中宝剑朝山头一指,高声喝令。 立kè ,围在山坡下的流寇在各自头领的指挥下动了起来。他们让出了朝着兴县的西北一面,而是从东南方向朝山坡发动了攻击。 “刘将军,向西南退吧,我看到他们在那个方向只埋伏了十几人,拦不住咱们的。”看着密密麻麻的流寇,程子仁焦急地对刘光祚说道。 “不行” 刘光祚大喝一声,道,“贼人使用的是围师必阕之计,《孙子兵法》你没读过?贼人的伏兵不过是幌子,他们正是想诱使咱们从西南退去,而他们就会在咱们的屁股后面追杀,到时我军将毫无还手之力,一败而不可收拾!” “这计果然毒啊,刘将军你看,有军士从那边跑了。”马骏苦着一张脸,用手指着西南方向说道。 “看来等援军是不行了,马兄、程兄,咱们拼了,你二人在此抵挡一阵,待本将军压住军阵,以免溃散。”刘光祚说了一声,调转马头向西南奔去。 马骏看了程子仁一眼,高声喊道,“众军随我保护刘将军。” 喊完,一勒坐骑跟着刘光祚的背影就跑了下去。 程子仁也看出了门道,这刘光祚是想让他俩当替死鬼啊,这傻事不能做。他也催马跟着马骏奔向了西南方。余者大溃,皆朝西南而去。 山坡下,李自成手中宝剑朝着官军溃逃的方向一指,大声喝令,“杀” 众流寇跟着喊出了“杀”字,尾随官军追杀而去,声势煞是骇人,眼见着跑在后面的官军被流寇追上,有的只抵挡了一招半式便被砍倒在草地上。 暮色沉沉中,一堆半湿的木柴兀自冒着黑烟,无数军士在草木间追逃、对战,场面肃杀而震撼。 就在着震耳的喊杀声中,合查山深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号角声音不大,在喊杀声中时隐时现。 可是李自成还是听到了。 “不好,中计了!” 李自成凝神听了一会儿,不禁脸色大变,惊呼出声。随即他对旁边的一位亲随说道,“老营遇袭。立即找到总哨,传我令,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刘光祚等三名主将,记住,不惜一切代价,要活的,不许弄死了!别的官军随意处置!” 老营被袭,他又联系到山坡上官军发出的黑烟,立kè 想到这可能是官军的圈套。对方使用声东击西之计,吸引他的大部兵力,主要目标却是老营。因而心中越加着急。…, “是” 随着命令发出,那位亲随应了一声,策马朝战场方向冲了出去,转眼消失于林木间。 “一功,带人跟我迎回去看看。” 李自成喊了一声,率先带着三十多名亲随离去。高一功的部下大多在追杀官军,身边的十多人还是听到号角后,跟他返回来的。 他的姐姐高桂英,也就是李自成的夫人在老营中,高一功心中同样非常焦急,他看看左右人等,一咬牙高声下令道,“听到我号令的都跟我来。” 说完,打马朝着李自成追去。 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些人是哪一哨的了,只要能带走的,就都带了去。即便如此,跟上来的也不过三十多人。 高一功惦记的是他的姐姐,而李自成惦记的内容却更多。 老营便设在合查山的大寨中,距此地有二十多里,显然那吹响号角的人是从老营中出来的,按约定的方式传递消息。 以号角的声音大小来算,在嘈杂的山野间能传出六七里已是极限,也就是说那人至少跑出了十多里路,而且还不一定在远处吹了多久呢。 这么长的时间,老营究竟怎么样了,他无从得知。但从出来人报信上看,显然偷营的人数少不了。 老营中有他的五百人,有合查山的土贼近二百人,只是他的五百人中,约二百多人身上各带不同程度的伤势。虽部分伤员依然有一战之力,但明显战力不足。若是小股敌军的偷袭,夫人定不会如此慎重对待。 不仅夫人在老营中,同在营中还有李自成与高夫人的女儿——李兰芝。李兰芝只有五岁,被李自成当成了心头肉,虽然四处流窜,平日却甚是呵护。 此外,还有一名他的爱将在营中养伤,那名爱将名叫刘芳亮,在与官军作战时肩膀被砍伤。 再者,随在老营中,还有另一位女子是他很看重的。 李自成最惦记的便是这些人,其余诸如存放在老营中的银两和粮食之类的东西,反而放到了最次的位置,那些身外之物,随时都可以再次抢到。 悠长的号角响响停停,位置变化范围不大,估计吹号角的人吹了很长时间,气性不够。 李自成心急如焚,不住地抽着马屁股,奈何山中无路,地势起伏大,雨后草滑,加之天色暗淡,马速无论如何都上不来。 等寻到了号角响起的地方,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闯将,老营被人劫了!”与吹号角那位同在此地的还有几人,见到李自成出现,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李自成摆手止住乱哄哄的局面,急问道,“夫人和刘芳亮呢?” “刘哨官带军阻挡来犯之敌,夫人带着小姐先退出了老营,我们几个随后出来的,后来的事情就不知dào 了。”其中一人回道。 “来了多少人?都是什么人?”李自成脸色越加凝重,刚才一路边走边想,他又对自己的推断有了些怀疑。如官军真是用计谋算老营,为何要以主将为饵,却不去指挥攻打老营。而且发出烟雾的时间与山寨遇袭时间不符。只是刚好与听到的号角传信的时候相当罢了。因而有此一问。 “回闯将,来的有官军,也有民勇,足足过千人,还有火铳,他们摸进老营之后,才发xiàn 的,死了好多人。”那人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李自成大体能听明白。…, “吹响中军号角” 李自成看了看身边诸人,下令道。这号角根据节奏和长短音不同表达不同的意思,中军号就是表示李自成在这里。其节流寇也有相似的传讯方式,只是细节上每支队伍都不相同。因而自家的号角,只有自家人能够听懂,并不担心泄露了信息。 但现在老营中情况不明,会不会有人落在对方手中李自成尚不知dào ,这样做的确有点冒险,但他身边的人太少,显然不能贸然回老营去,两险相权只能取其轻。 号角声持续响起,天色越发黯淡,眼看着天色即将大黑,李自成终于等来了一拨人。 遗憾的是,这拨人却不是老营方向来的,而是总哨刘宗敏派过来给李自成报信,说是刘光祚、马骏、程子仁三名主将均已被擒获。 这个消息令李自成非常振奋,没想到刘宗敏真把事情给办成了。具体细节他没有多问,可以想象得到,为了这三个人,必定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谁敢去老营一行,就说他们的主将在我手里,如果有咱们的人被对方擒住,彼此可以谈谈条件!” 李自成望着众人说道。 “闯将,我去吧。”高一功立即说道。 李自成知dào 他惦记着姐姐,便点头应允,随即把他拉到了一边,仔细交待了片刻。 高一功听完,施了一礼,匆匆告辞,带着几名随从匆匆向老营方向去了。 ...... 新月如钩,发着淡淡的清光笼罩着合查山。 合查山大寨,也就是李自成的老营中,数十支火把在熊熊地燃烧着。 火把的亮光中,罗刚在营寨四周连续不停地布置着,炮兵队管队鲁震山紧随其后,记下了把总确定的一个个炮位。 罗刚这次一共带来了十六门虎蹲炮,其余的火炮都留在了石楼山和石猴山中,以加强两山防御。 这十六门虎蹲炮,其中六门是在白龙山附近从陶士凯手中抢来的,另十门是山上的铁匠自己铸造的。经过试炮检验合格后,还是第一次投入到战场之中。 此次攻打李自成的老营,罗刚共带来一千二百人。自占据两山之后,罗刚先后从山下带到山上九百多人,连同他原先的人马,总数已经接近一千五百人。留三百兄弟守两座山寨,虽然力量比较薄弱,但两山中尚有千余名家眷可以协助守山,而且李家集等地的人手也时刻留意着山寨的安全。因而罗刚并不担心出什么事情,便把大部分精锐都带了出来。 李老三擅长隐匿和打探消息,这也是几年来从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本事,他带着几名兄弟不露声色地将寨中的情况和流寇的动向打探得一清二楚。 于是罗刚果duàn 调整部署,加强了五个护乡队的火器配备,那些火箭喷筒之类的火器,有的是从兴县骗来的,有的则是在山上自行制作的。 从镇西卫前所运来了大批工具中,就有制作这里火器的专业工具,清点完之后,罗刚便令人制作。 只是这类火器多为一次性使用,而且非常耗费火药,罗刚并没大量制作,现在他的火药还不充足,得节约着使用。 老营建在合查山大寨中,土贼与流寇本不相熟,李老三便是利用这点,遇见土贼扮流寇,遇见流寇扮土贼,带着几名兄弟混进了寨中。 趁把守寨门的贼人不备发动突然袭击,打开寨门将罗刚的兵马放了进来。…, 寨中的贼人不防有人偷营,仓促应战之下,被罗刚的火铳军打得狼狈逃窜。一千二百多人在罗刚的带领下四处追杀,当场便击杀了合查山的大当家孙东霸,消灭流寇数百人,俘获营中的伤兵一百余人,还有一些女眷和儿童。寨中走脱的贼人寥寥无几。 从李老三提供的情报中,罗刚知dào 山中流寇的首脑人物都有哪个,刘芳亮与高桂英自然都在他的谋划之内,并派兵专门追捕此二人,终于如愿得获。 负责抓捕高桂英的便是李老三,此女带着十余女子与几个孩子在山中被擒之时,欲举剑自刎,被李老三拦住,将她们全都绑了押回寨中。 进攻老营之前,罗刚制定了三不杀原则,女人不杀,小孩不杀,没有抵抗能力或放qì 抵抗的流寇不杀。其余杀无赦。 因而罗刚这边虽然屠杀凶猛,却依然留下了诸多条性命。 经过一段时间的部署,各炮位已经确定,火炮皆在架设之中。罗刚又开始布置兵力防守大寨,哨探也远远地放了出去。 就在他有条不紊地连续发出各条号令之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兄弟跑回来禀报,说是李自成派人来见他。 (抱歉啊,今日更新晚了,明日自罚一更,顺便求票求收藏,裸更不易,连着裸更更不易,不知dào 会不会一裸到底。泪奔~~~~继xù 码字!!) 第四十八章 三个条件 合查山的聚义厅设在一座名为岱王庙的寺庙中,岱王庙占地四十多亩,有各式房屋二三十间。 孙东霸的山寨便是以这个岱王庙为中心扩建而成,山寨最多时候有贼人不足二百,人数少,寨子的规模也小。 李自成的数千人进到寨中,原有的房屋根本不够用,流寇便在附近支起了帐篷,暂时栖身。 此时,大部分帐篷已经拆除,只留下少数十几顶,用于关押俘虏,因而岱王庙显得空旷起来。 罗刚便是在岱王庙的聚义厅中召见了高一功。 接到传唤,高一功及五名随从都被蒙上了眼睛,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岱王庙。通往岱王庙的道路两侧,笔直站立着数百名大汉,一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谁都不说话。 高一功虽然看不到这些人,却能从他们手中呼啦啦燃烧的火把上,感受到他们的存zài ,感受到一股沉静中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 他内心有些紧张,他知dào 自己所面对的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自进入大寨外围,他便看到惨烈的战场,鲜血、尸体、火光交相辉映,惨不忍睹。看着一具具被归拢到一起的尸体,他甚至不敢想山上还有多少人还活着。 进入岱王庙后,五名随从被关进了偏殿,惟独高一功被带入了正殿。 摘去蒙眼布,高一功连续眨了几次眼睛,四处环顾,终于看清了大厅内的情形。 前方四五步处,本该属于孙东霸的交椅上坐着一位身着大明军衣的武官,看服式,只是一个小小的协总。此人旁边站着一名精壮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把柴刀。 在自己身后是两名大汉,持刀而立,一人百姓装束,一人穿着红色军衣。 这种混搭的穿着,高一功在寨外时便已经注意到了,似乎报信人说得没错,从观察到的情形看,应该是官军带着民勇。 高一功正打量间,罗刚冷哼一声说话了,“来者通名,胆子不小啊,就不怕爷宰了你们?” “我乃闯将军中哨官高一功,此次前来,自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过,我既然来了,必然有所倚仗,还是把你们的主将请出来,我不与你这等低阶武官相谈。”高一功梗着脖子道。 “哈哈哈” 罗刚大笑道,“小子,口气不小啊,此中我便是主将,有什么话可以讲了!” “你?” “不错,正是。”罗刚点头道。 高一功疑惑地看了看罗刚,又看了看旁边的三人,见这几位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他的心中暗自警惕起来。 看此人如此年轻居然便是统领一千多人攻入老营的主将,真不知是何来历?大凡年轻人容易意气用事,做事不思量后果,若真哪句话说得不合适,把人家惹恼了,未必不会杀了自己。 想明白这点,高一功规矩了许多,他抱拳道,“在下奉闯将之令,欲见军中主将,不知这位将军可否见告名号?” “兴县把总罗刚”罗刚道。 高一功闻言心头暗喜,只要是兴县的兵马就好说了。 想了想,他说道,“罗把总,贵县守备大人马骏如今落在闯将手中,闯将一言可决其生死,就凭这点,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啊!” “想谈什么?”罗刚冷冷地问道,他尚未接到合查山中的战况禀报,有关马骏一事的确不知。但对方既如此说了,料来必是不假。…, 高一功道,“请问,我方军中可有被俘者?” “有” “何人?” “你姐姐,你外甥女,还有刘芳亮,受伤的贼人百余名。”罗刚如实道。 高一功一楞,没想到对方居然知dào 他与高桂英的关系,早知如此,不报真名或许可以更有利谈条件。 但此时后悔已晚,再多想无益。所幸几位主要人物都没死掉,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了想,他说道,“罗把总,闯将的意思是,拿马守备来交换我方被俘人员,如何?” 罗刚盯着高一功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的买卖做得好啊,一本万利啊。可是,你觉得我会答yīng 吗?” “马守备可是在闯将手中。”高一功威胁道。 罗刚微微一笑,“高一功,你可知dào 我为什么留了那百余人性命?我是想来一个献俘阕下,你想啊皇上一高兴,该赏我个什么官呢?要是马骏死了,这不正好是现成的守备位子吗?” “这.......” 罗刚一句话便把高一功噎在那里,半天没做声。 他是草莽出身,论心机如何是罗刚对手,心中想着罗刚所说的那句话,他竟被对方给说服了。 见高一功不说话,罗刚道,“此事休提,所谓两方交兵,不斩来使,带着你的人走吧!” “慢着” 高一功无暇继xù 多想,急忙说道,“汾州参将刘光祚、岚县守备程子仁,这两人都被闯将所擒,三个人加一起还不够分量吗?” “岢岚参将秦怀义呢?”罗刚问。 “这个......倒是不曾擒获,不过,高杰已经去岢岚山......”说到这里,高一功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言,急忙停了下来。 “高杰去岢岚山干什么了?” “.......” “不说是吧,那好,我替你说。高杰去岢岚山联络高加计,筹划攻占岢岚城的事吧!”罗刚冷笑道。 “.......” 看着高一功跟打了封条似的就是不说话的样子,罗刚暗暗感到好笑,他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很奇怪是吧?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我想知dào ,就一定能知dào !你说的那三个人的确有些分量,不过,分量还是不够。只凭三人就换回一百多人,想都别想。” “还有一些官军也被俘了,加上他们呢?” “你觉得我把他们救回来,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你们都是官军,难道没有袍泽之情?” 罗刚笑了,“你流寇军中有多少吃过军饷的?别的不提,单就你们老营来说,还不是李自成在甘州当把总时的那些班底。和官军作战,你们谁顾虑过袍泽之情。” “......” “好了,我知dào 你做不了李自成的主儿,和你明说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李自成需张贴公告,言明自此滚出兴县,以后决不踏入兴县半步。这是下两个条件的前提,这个做不到,下面就不用谈了!” 高一功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爽,却没敢发作,他已经看明白,这位把总虽然年轻,却心狠手辣,你永远都不知dào ,下一刻,他会做什么。 见到高一功的表情变化,罗刚继xù 道,“这一条你告sù 李自成即可。第二个条件,拿你们俘获的那三个武将和官兵交换刘芳亮、高夫人还有李自成的女儿。三比三,分量够吧?其余人,需yào 另缴白银两万两,否则休谈!只是,我可没时间等,明日午时之前见不到银子,立kè 全部斩首。献俘不成,献尸也是功劳嘛!”…, “罗把总,闯将的银两都留在此地了,到了你的手中,还到哪去弄银子?”高一功分辩道。 “哼” 罗刚冷哼一声,“我可是有诚意的,如果你再从中耍滑,还是不要谈了。明白告sù 你,我已打听清楚,知dào 闯将这么多年劫掠的银钱分别埋在了几个地方,这里缴获的只是其中一小部而已。如你还不承认,那只有送客了!” “这个.......这个,我倒真不清楚,若真有银子埋在别处,恐怕到明天午时也来不及取出啊!” 高一功已被罗刚的问话彻底打乱了节奏,在一边支支吾吾地,破绽百出地解释着。 罗刚心中洞若观火,继xù 说道,“若真如此,本把总还可再让一步,可以先放了那百余人,但要以刘芳亮为人质,何时李自成拿来银子,何时放还刘芳亮。” “这.......” 罗刚一瞪眼睛,大声喝道,“这什么?本把总不是和你们谈条件的,就是这些条款,你们答yīng 便成,不答yīng 便战,本把总随时等着会会你们的闯将。告sù 你们,要来攻可趁早啊,明日午时,不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可要开杀戒了!” 高一功被罗刚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想再谈几句,见罗刚神色不睦,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楞在那里想了想,突然想起临走时李自成的交待,便说道,“罗把总,可否让在下见一见高夫人及刘芳亮等人?” 罗刚点了点头,对旁边的李老三道,“老李,带他去,按规矩办!” 李老三应了一声,给高一功重新蒙上眼睛,带出了聚义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四十九章 我要做小人 “爹、娘,儿再也不能尽孝膝前了!” “宣儿啊,你才十岁,以后爹爹再也不能照管你了!” “他们究竟想什么时候动手,真他娘的折磨人!” “夫人、小雪、娥儿、晓月、兰娟,老爷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桃红,不是我骗你啊,要知dào 如此,早就给你赎身了......” 被捆住手脚的马骏倚树而坐,不住地胡思乱想。 身下是潮湿的草地,潮气透过衣裤渗进来,仿佛融入肌肤之中,说不出的难受。 四周模糊一片,月色暗淡,可怜的月光还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住,从外面到心里他都感觉到一阵阴冷。 没想到突围的时候,流寇突然改变了战术,不然他也不能落在对方手中。那帮该死的流寇,扬言只要三个主将,其余一概放生。他娘的,那帮兔崽子连上官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逃命。要是没有二十多家丁拼死护卫,这人啊,他娘的活得也太失败了。 想起最后那场血腥的厮杀,马骏依然感到不寒而栗。他与程子仁、刘光祚三人被杀得退到了一处时,他们身边只剩不到二百人。 他娘的,流寇还一直喊着放下兵器不杀,这抵抗得这么激烈,还被人杀了那么多。要是放下兵器,还不被人给杀光啊。 感觉了一下右臂的伤口,似乎血已经止住了,不知dào 伤得深不?这他娘的,还真是个疼。不过,都没关系,很快就要彻底了结了。 我的儿啊,爹见不到你了....... 就在马骏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 “把脚上的绳子解开,立kè 上路。” “终于还是来了。” 马骏心中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任凭一名流寇随意扯动着脚上的绳索,而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刻,很短,也似乎很长。 短到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却长得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一般。 “他娘的,起来,上路,耳朵聋啊!” 一只泥脚踢在腿上,马骏猛地睁开眼睛,“什么?不是要送我上路?” “去你娘的,还送你上路,走,赶路要紧。”那名流寇骂道。 “这.......你们杀人也看风水?”马骏嘟囔道。 “看个屁风水,哪来那么多废话,起来跟着走。不许多问,不然撕烂你的嘴!” 马骏果然不敢多问,略一想想,似乎流寇暂时不会动手,难道事情有变化?应该是,不然流寇直接把他们三个杀掉多省事,反而搭上几十条性命非要活捉他们。 马骏机械地起身,机械地随着人群向前走,脑海里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程子仁在哪里他不知dào ,刘光祚在哪里他也不知dào 。三个人都被流寇生擒之后,便被分开,彼此再未谋面。 只是能远远地看到几名家丁的身影,这些人还算忠诚,直到老爷被捉之后才放下兵器就擒。 夜黑路滑,道路难行。 一行人打出的火把数量也少,马骏勉强凭借天上的月亮辨别着方向,翻山越岭地能看出是朝合查山深处而去。 因为道路泥泞,他的手又被绑住,时不时地就摔上一跤,弄得满身是泥不说,伤口又开始流出血来。 马骏强自忍着,直行出近半个时辰,队伍才又停住。 他对合查山中并不十分熟悉,山又大,现在他也弄不清所在的具体位置了。…, “跟上,快点” “别磨蹭” 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马骏借着火光回头一看,竟然是刘光祚和几名军士。火把的映射下,刘光祚同样捆着双手,脸上蹭了好几块黑泥,战衣撕裂了三四处,泥污满身。他的头盔已不知去向,发髻蓬松散乱,有几缕垂下来,与黑泥一同沾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两人目光相碰,彼此打量,相对无言,惟有苦笑不已。 两拨人会合到一起,继xù 被赶向前面,沿途陆续有人加入队伍中,里面有程子仁,还有其他被俘获的官军,大概五十多人的样子。 “都老实点,不然爷现在就宰了你们。”李过从后面赶过来吆喝一声,向前边去了。 闻听此言,马骏心中一沉,先前生出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看来流寇还是想杀他们,不过是动手早晚的问题。 不但他这样想,刘光祚和程子仁也听出了李过话中的弦外之音。其余被俘的官军同样如此。他们全都误解了李过的意思,没有人知dào ,那小子不过是顺嘴胡说,恐xià 他们而已。 马骏三人既已判断出最终的结果,自然不会在意对方的威胁了,横竖都是死,到这时候还怕个鸟了。 于是他们根本不顾及流寇的威胁,小声交谈起来。 “他们怎么还不动手?”马骏小声问刘光祚。 “还不清楚,也许会祭旗吧!腾达啊,你不是说你那位兄弟会来救咱们吗?现在都过了半夜,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马骏张了张嘴,想了想才说道,“老刘啊,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命由己不由人,人家就是想来救,得消息传出去才行。就是人家来了,救人速度能有流寇的杀人速度快?他们来得越早,咱不是死得越早?我那兄弟义薄云天,要是知dào 我在这受难,就是拼却一死也会来的。这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位兄弟,就是死了也值了。只可惜......唉,老刘啊,说实话,现在你心里怕不?” 因为自忖必死无疑,他说起话来便没了先前的约束,基本上都是顺嘴胡说,顺便吹嘘自己多么重义气。甚至连基本的礼制也不管不顾了,也不再管刘光祚叫刘将军,直接就喊起老刘来。 刘光祚并没心情仔细分析他的话,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闻言苦笑道,“如次说来,你那兄弟倒真该好好结交一番,只可惜啊!要说现在的感觉嘛......此时感觉也是难以言表,谁不想求生,可是死到临头,怕又何用。想我刘光祚与流寇大小不下数十战,死在我手中的贼人不可计数。瓦罐常在井边碎,将军难免阵前亡,就算死了,想必青史上亦能留下一笔吧!” “老刘啊,你是打得过瘾了,我和老马可是没和流寇死磕过,就这一次,全栽在这儿了,实在太冤,说真的,我老程还真没活够啊,唉,一想想,人这一辈子,到死时才觉得太突然了......” 程子仁插嘴道。 话还没说完,返回来的李过举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不许说话,否则用鞭子活活打死你们。” 刘光祚勃然大怒,强忍疼痛抬起一脚踹在李过的腿上,怒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给爷来个痛快的。” 他心里已认定自己决无生还之理,流寇搞出这么多名堂多少和猫玩老鼠相似,先逗着你,玩着你,最后才吃了你。…, 左右一死,何不死得硬气一些。 “呀,阶下之囚还敢逞威。” 青年汉子哈哈笑着,又抬鞭抽了刘光祚几下,而后在马骏和程子仁身上也补了几鞭子。 鞭子抽得又快又狠,三人手上的绑绳并未松开,根本躲闪不开,更无法用手臂遮挡。 钻心的剧痛令三人忍不住地疼出声来,脚步虚浮地向后踉跄后退。此时他们都已感到身上、脸上流出热乎乎的东西。不用看,肯定是出血了。 “李过小儿,要是你落在我手里,定当如数奉还。” 马骏吐出了顺着脸颊流进口中的鲜血,怒喝道。 “哈哈哈,做梦,放心吧,这一天永远不会有了。”李过大笑道,旁边的流寇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马骏铁青着脸骂道,“小儿,李过小儿,你......就是变成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还是做梦,变成什么,你也没机会了......”李过手拿火把在三人面前晃了晃笑道。 马骏等人急忙向后退去,若不及时躲闪,恐怕火把会将眉毛头发都给烧着了。 李过哈哈大笑着,将火把交给了别人,啐了一口道,“你们也有今天。” 正在这时,一名贼人从前面策马驰了过来,高声对李过说道,“李哨官,时候到了,闯将让把人带过去。” “带过来。”李过一挥手,催动马匹向前行去。 两边的贼人开始吆喝起来,“快点,走......走.......别磨蹭......快走.......” 马骏三人互相看了看,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到这时候了,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后边的近五十名官军却不如这三人镇定,他们也听出了方才那人的意思,时候到了?肯定是要送上路了! 于是有人磨蹭着,有人挣扎着,也有人撒腿就逃,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一顿棍棒下来,那些人只得乖乖地向前走。 通过一道由贼人夹列而成的人墙,踉跄地登上一处山坡,马骏等人被押到了坡顶。 “罗把总,人押来了,可以开始了!” 刚登上山顶,马骏就听到了一道喊声。 “罗把总?好熟悉的称呼!” 马骏急忙举头观望,只见前方百余步左右的一处山坡上同样火把通明,同样站着一群人,那群人中有许多人穿着大明的军衣。 目光所到之处,刚好kàn 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轻轻地举了一下手。对面的人群中便有一个大嗓门喊道,“罗把总有令,点火之后开始。” “罗把总.......罗老弟.......” 马骏心里深情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差点当场哭了。 “老刘,他娘的,咱们有救了!” 他兴奋地踢了刘光祚一脚,忘形地说道。 刘光祚正莫名其妙地注视着眼前情形,暗自猜疑。听到马骏的喊声,他迫不及待地问,“老马,怎么说的。” “你看到没有,那、那个,就是穿军衣站着那个,他就是我说的那位兄弟,有他在,咱们不用死了!”马骏兴奋地说道。 刘光祚快速扫视了一遍,穿军衣的人有很多,他又没见过罗刚,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马骏说的是哪个。但这都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他借着对面山坡上的火把看到人群中有一些人被捆绑着,并列站在一起,而他认识那些人正是李自成的手下,哦,还有高夫人?…, “交换人质?好办法!老马,你也认识高夫人?”刘光祚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强忍着心头巨大的惊喜,下意识地赞完之后,随口问道。 “高夫人?哪个高夫人?” 马骏疑惑地问道。 刘光祚看了马骏一眼,“你既然不认识高夫人,定然不知dào 高夫人被你那位兄弟擒住,因何确定咱们有救了?” “老刘,我看到了我兄弟啊。没别的说的,我马骏的兄弟绝不会丢下我不管。只要他来了,咱们肯定有救了,不但咱们不用去死,刚才的仇也可得报了,痛快!” “是啊,今日不死,来日必报此仇!”刘光祚点头道。 “来日?老刘,你也太君子了吧。可是,我要做小人,我有仇立kè 就报,今晚就报,而且我说报仇,就一定能报得了,你信不信?”马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轻声笑道。 刘光祚也笑了起来,“我看未必,你那位兄弟虽然擒获了李贼的夫人,咱们性命必然无忧,但他却未必会为了咱们的仇再动干戈啊!况且,我看他那边不过三百人马,似乎并不充足!” “真不信?”马骏也不多说,追问道。 “不信!” “那好,咱们打赌!” “赌什么?” “赌一千两银子!” “成”刘光祚立即道。 “算我一个!”程子仁笑着凑了过来,他也看明白了,就是他今天想死,也很难了,大难不死,心中兴奋得无以复加,此时更像个孩子似的来凑热闹。 “好” 马骏睨视了站在李自成身边的李过一眼,问程子仁,“你赌哪边?” 程子仁向李过那边努了努嘴,“就他.......要是他能让我老老实实地抽三马鞭,我给你一千两银子。”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第五十章 汝有种乎 交换之地选在两座山坡之间的平谷之中,山虽带坡,却不陡峭,坡势平缓以便双方人马列队。居高而望,附近地势,一目了然。 山谷中没有过高的野草,草顶至地面高不过尺,难隐伏兵。 这个地点是李老三与高一功共同选定的,距离合查山大寨四里左右。 高一功接到罗刚开出的三个条件后,去看了一眼被俘人员,而后迅速回去见李自成,将罗刚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李自成略一考lǜ ,同意了这三个条件,派高一功再去见罗刚,要求子丑相交时交换战俘。 为了预防意wài ,李自成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除军中重yào 人物知dào 外,普通流寇并未听到半点风声。此外,他还做了相应部署,一防罗刚使诈。 值马骏与刘光祚、程子仁三人轻声嘀咕之时,罗刚的阵营中有两名兄弟手持火把跑下山谷。 谷中早预备好了两堆干柴,火把向上一扔,两堆随风摇曳的篝火很快便呼啦啦地烧了起来。 “第一项,交公告。” 佟川带着两名兄弟在火堆边高声喊道。 很快,李自成那边有人拿过来一卷纸交给佟川,佟川转交给旁边的一个兄弟。他不认得字,因而带了个识字的上去。 那名兄弟接过纸卷,借着篝火的亮光高声念道,“本人李鸿基,聚众祸乱,流窜至兴县,为天所不容,民所不忿,今大败而走,立誓滚出兴县,本人及所属部众决不再犯,故以此公告天下。如若背信,人神共戮。” 那名兄弟朗读公告之时,双方人员都寂静无声,全神倾听,但反应却完全不同。 李自成那边的人,个个紧咬牙关,脸现羞愧之色,感觉抬不起头来似的。而罗刚这边却感觉振奋人心,爽快无比。李自成怎么样,以为写了本名就能抵赖过去?官军剿了多少年,可是在兴县,还不得夹起尾巴! 自始至终,罗刚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山坡上的李自成,李自成也同样地盯着罗刚。 两人在对峙着,目光对峙着,气势也在对峙着。 最终罗刚翘起了嘴唇,李自成把指骨握得格格做响。 李老三带着五十名兄弟分布在罗刚前后左右,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严密防范李自成的人。虽然百步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若有一神射手,持一强弓仍可对罗刚产生威胁。 这五十人便是罗刚亲军的一部分,此次作战,经lì 过严格训liàn 的他们一直保护在罗刚左右,从不擅离。 那名兄弟念完之后,将公告重新卷好,交给佟川。 佟川回头看了看罗刚,看到罗把总点了头之后,他高声说道,“第一项完成,第二项,交换主将。” 说完,他带着二人回转本部。 “我这兄弟办事狠辣不?”马骏听完公告,对旁边二人轻声说道。 刘光祚和程子仁同时点了点头,“的确有气魄。” “好了,几位,你们可以回去了。”正说话间,高一功走了过来,令人解去他们的绑绳。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轮到自己了。 缓缓走下山坡时,马骏便对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兄,你俩可别把我那位兄弟真当成是一个把总。我告sù 你们,他有后台,硬得很。我与他一向是以兄弟相称。到了关键时刻,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一定靠得住,但是兄弟是可以生死相托的。这不?今天就是例子。”…, “腾达言之有理,本将军深有同感。”刘光祚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恢复了参将的派头。 程子仁并没多说什么,听完之后想了想,很简单地回了一句,“老程受教了!” 马骏微微含笑,没再说话,只望着罗刚小心地走下山坡。 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并非他无的放失。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就时论事。当他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胁之时,他便开始思考起以后的事情。 如今他与罗刚同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之间的那种秘密关系就如一层还没有捅破的薄纸,很难经得住有心人的推敲。 他无法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唯有把刘光祚和程子仁一同拉到他与罗刚的这条船上。 他担心刘、程二人在罗刚面前耍大爷派头,将双方关系搞缰,因而这样一说算是给他二人提了醒,至于怎么理解,全看他俩的本事了。 在马骏看来,话虽含蓄,但表达的方向已经很明确了,以他二人的阅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果然,二人各自应了一声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罗刚那边,没再说一句话。 主将的交换很顺利,马骏三人和高夫人、李兰芝同时来到谷中,再分别回到各自阵营。 来到罗刚马前,马骏抱拳道,“罗老弟,今日多亏老弟相救,为兄多谢了。” 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虽然与罗刚经过诸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彼此并无仇恨,而且罗刚还真的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处,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恨。 不管怎么说,自己有难之时,是人家罗刚挺身而出,这份情终归是让人无法漠视。说这话是,他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罗刚抱拳还礼道,“马兄多礼了,马兄有难,小弟义不容辞。” 说着话,他对刘光祚和程子仁略一点头道,“几位先到一旁歇息片刻,待此间事了,再重新相见。” 刘光祚和程子仁同时抱拳颔首,有了马骏先前所说之言作为铺垫,他二人竟没觉出罗刚此举有何轻慢。 马骏闻言急忙再次拱手道,“兄弟,为兄三人方才遭到贼人马鞭凌辱,今日不报此仇,实在难平心中之恨。” “呃” 罗刚看了看马骏又看了看刘光祚二人,此三人身上泥污、血污杂然,狼狈不堪,在激战之下被俘,如此状况并无不妥。若对方有意欺凌,破坏交换协议,那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罗刚的目光扫过来,刘光祚和程子仁纷纷点头,以示马骏所言属实。 “马兄三位受委屈了。不知dào 三位欲如何解决?”罗刚问。 “我等只想鞭打贼人李过,每人五鞭即可。”马骏道。 罗刚点头道,“这事我为你们做主了!” 将佟川唤过来,罗刚轻声耳语了片刻,佟川裂着大嘴走到了谷中。 “我说李鸿基,你他娘的太不仗义了,咱们两家说交换战俘,你还让李过鞭打我们的人?我家把总让我问问,这事怎么办?” 李自成向夫人简短地询问了几句后,望着罗刚那边面露沉思之色,罗刚与马骏三人说了什么,因为距离远,他听不到。 但他们之间的动作却看得真切,三人中,最大的官居参将,小的也是守备。小小的把总居然端坐马上不以职属之礼参见,而那几人竟没有什么表示,此举大为蹊跷。 不由得,他暗再揣摩起几人之间的关系来,心中对那位罗把总又格外加了几分小心。…, 听到佟川的喊声,李自成从凝思中回复过来,他转向李过道,“补之(李过的表字),确有此事?” “这个......二爹,侄儿一时不忿,确是鞭了几下。”李过尴尬地承认道。 “胡闹,此事如何收场?咱们还有一百多弟兄在对方手上,明远(刘芳亮的表字)亦在人家掌握之中。你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李自成怒道。 “二爹,难道他们没有欺凌咱们的人?”李过反问道。 李自成摇头道,“没有,我询问过你婶娘,咱们的人并无一人受到虐待,真是奇怪了。我也正奇怪此事,他们如何会一改常性呢?正因为如此,此事还真是难办!” “二爹,有何难办,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担着。” 李自成道,“且听听他们如何说吧!” 说完,他转向刘宗敏,吩咐了几句。 刘宗敏对着罗刚高声道,“此事确是我这边的不对,罗把总想如何处理?” 罗刚看了看刘光祚,道,“刘兄应该年龄最长吧,如何解决还请刘兄拿主意,小弟武力支持。” 听罗刚此言,刘光祚觉得有些不妥,但似乎又是此人对自己的尊重,至于哪里不妥,他竟一时说不上来。 想了想,他说道,“罗贤弟,就依腾达所说的办吧!” 说完这话,他才猛然觉出是哪里不对了,此人没有称呼自己的官职,直接论起年龄,自己一时不察,竟与人家稀里糊涂地称兄道弟了。 这样也无不可,马骏还不是和人家这样,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马骏先前说的那些话又起了作用,刘光祚暗暗安慰起自己来。 “如此,就依刘兄之言了。”罗刚道,一句刘兄唤起来显得格外自然。 刘光祚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心里除了对罗刚救命之恩的感激外,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马骏一直在旁边留意着二人的对话,听俩人谈得客气,心中十分欢喜。 “马兄,交你处置了。”罗刚指向李过那边,笑道。 “既然如此,为兄就不客气了,还要老弟借几个人用用。”说着话,马骏迈步走向谷中。此时他身上尤自感到火辣辣的痛,想起李过方才的嚣张劲儿,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的身后,佟川得到罗刚示意,带着十名兄弟跟了上来。 马骏脚下不停,目光却一直盯着李过,待他在谷中站定之时,他的唇边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李过小贼,没别的,今天爷发了善心,留你一条狗命。爷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连本带利,抽你十五马鞭即可,你他娘的有种乎?” 第五十一章 贼窝里的女人 马骏的话中带着挑衅和羞辱,如同一根无形的肉刺,扎向了李过。 暗夜之中,看不清李过的表情如何,但握着缰绳的手却明显地抖了一下,身子却比先前更加僵硬。 李自成端坐在马上,夜风拂动着盔缨,拂动着脸上的落腮胡须,他却一动不动,任风吹在脸上,一言不发。 “二爹,如今婶娘和兰芝已经安然救回,不如侄儿带着众兄弟冲杀过去,抢回明远和其他兄弟,我就不信,这些兄弟打不过官军?”李过咬牙请战道。 李自成姿势不动,声音却传了出去,“补之,你可知dào 对方有多少人马?都有那些布置?至今未见明远露面,你可知他在何处?如何救得?” “二爹,那姓罗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有多少人马?”李过嘟囔道。 “把总?哼,你太小看那姓罗的了,他若真是把总,为何见到守备乃至参将而不遵循礼制拜见。你我都是在军中呆过的人,其中厉害也清楚。无论他是把总,抑或不是,都不可低估啊!补之,作为一员武将,有时需yào 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有时个人需yào 服从大局。” 李过沉默片刻后说道,“侄儿明白,二爹能忍人所不能,侄儿自然忍得,只是这口气咽不下啊。罢了,侄儿这就去领罚,以后再找他们算总帐。” 说完,不待李自成回答,跳下马来,迈开大步走下山坡。 此时马骏又催了两三声,待见到李过走来,他操起马鞭,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嘿嘿,李过,做梦也想不到,你现在落在我手里吧,不是说没有机会了吗?娘的,看爷打不死你!” 说着话,手中的马鞭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劈头盖脸地抽向李过。李过双手抱头,硬挨了一鞭。 “麻烦兄弟把他的手绑起来。”马骏向佟川请求道。他对李过下手不留情,但对罗刚的人却不敢不客客气气的。 佟川微微一笑,一摆手,立kè 有两个人拿着绳子拥向李过。 罗刚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谷中热闹的场面,突然转头问道,“刘兄和程兄不去出出气?” “我去!”程子仁怒冲冲地走向山谷。 刘光祚想了想,轻轻摇头道,“何必与小人一般见识呢,不过我很好奇,罗贤弟带来多少人?” “四百” “四百?”刘光祚吃惊道,“四百人马就把闯贼的老营挑了?” “不错,老营尽是伤兵而已,毫无战力。” “不要怪为兄多言,据我所知,闯贼带有大笔银钱,岂不派重兵把守?”刘光祚问。 “这个小弟还真不知详情,据流贼供说,闯贼给埋到了什么地方,一般人物岂能晓得?” 刘光祚点了点头,“确有此可能,这也是流寇惯用的伎俩,只可惜了啊!” 叹了一声,他继xù 问道,“贼军有七八百之多,弟只有四百,换俘之后,若闯贼反目,弟如何退之?” 罗刚诚恳地说道,“纵然贼军众,我军寡,若贼军再动干戈,拼却一死,定保几位兄长周全!” “罗贤弟......”刘光祚唤了一声,心中生出感动之情。 二人在这边说着话,山谷中马骏和程子仁已经行刑完毕,向这边走回来。 混身是血的李过被人抬了下去,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倒还硬朗,十五鞭抽下去,他只是低低的闷哼了几声,竟没大声地喊叫。…, 马骏和程自仁兀自兴高采烈的谈论时,交换战俘的第三项开始启动。 被俘的流寇,轻伤抬着重伤的,连同女人和孩子共百余人,在佟川等兄弟的押送下来到山谷中。被俘获的数十名官军也被带到了同一地点。 按规矩,双方同时释fàng 被俘人员,这次交换就算圆满完成。 然而,就在交换的过程中,谁也没料到,居然出现了一个意wài 状况。 当佟川刚刚喊出“放人”时,被俘的流寇队伍中,突然有一名女子高声喊了起来,“我不去那边,我是被流寇抢来的!” “带过来!”罗刚听到喊声一楞,立即对李老三吩咐道。那些女子,他曾去看了一眼,当时并没有人出现反常举动,也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蒙蒙发亮,再借着众多火把的光亮,罗刚仔细打量着那女子,见此女约十八、九岁年龄,身着布钗,虽衣色暗旧,却掩不住蓓蕾初绽的曲线。柔发有些凌乱,半掩于眉宇之间,颔首间,依稀可见瑶鼻樱口,却是一个粉嫩的美人儿。 即便是绝色美女,罗刚在后世也见过,因而对于美之一字,他并不感到惊讶。但是这位美女出现在李自成的队伍中,又到此时才说是被掠来的,这就让人感到奇怪了。 疑惑地看了她几眼,罗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为何此时才说出被掳之事?” 那女子快速抬头看了一眼罗刚,又迅速低下头,轻声说道,“回军爷,民女刑云儿,平阳府石楼县刑家庄人氏。贼人进犯刑家庄时,民女与本庄几位姐妹被掳进贼人军中。说句冒犯的话,在民女看来,官军之与流寇,不过蛇鼠之别。因而初见军爷的队伍时,民女并未报有任何希望。现在看来,贵军秋毫无犯,实在是民女误解了,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那女子一反先前的扭捏,侃侃而谈,令罗刚更觉诧异,她所说的理由也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只是那女子的姓氏却让罗刚想起了一段历史趣事。 在后世时,罗刚从史书中获悉,李自成有一位夫人便是姓刑,后来与李自成的部将高杰私奔,投向了朝廷。 能不能与此女有关呢? 想到这个问题,罗刚隐晦地问道,“流寇军中女子只你一人姓刑吗?” 那女子意wài 地又看了罗刚一眼,说道,“与小女子一同被掳的姐妹,都是刑姓。” 罗刚点了点头,又问道,“姑娘既然要回返家乡,流寇军中可有何未了之事!” 那女子立kè 明白了罗刚的意思,回答道,“回这位军爷,民女恳请把我那几名被掳的姐妹一同搭救回去。至于其他,这段时日,幸亏高夫人护持,才使民女得保清白,还望军爷对高夫人高抬贵手!” “既如此,本将应了你便是,先随在军中,待此间事了,再安排姑娘返乡事宜。”罗刚点头道。 “民女还要去劝劝一位姐姐,不然,她不会跟我走的。”那女子说完,福了一福,走回山谷。 半晌之后,她带着三名女子回来,却神情抑郁地对罗刚说道,“民女尽lì 了,那位姐姐说,她已是闯贼的人了,无颜再回家乡,就这样浪迹天涯了。” 对此,罗刚也不便勉强,只是心中对李自成颇为不耻。亏得后世还将他冠以义军首领之称谓,所做的坏事实是不少。…, 罗刚救下了刑云儿等四名女子,李自成一边并未表示任何意见。 见无人再要求留下,便令佟川继xù 交换战俘。 此是天色逐渐变亮,待数十名被俘的官军回到罗刚这边山坡后,李自成一方已接着了百余伤员,开始整顿队伍。 佟川在山谷中高声喊道,“李自成,给你两月期限,若两月内不送上银两,刘芳亮必死。” 李自成望了罗刚这边片刻,一言不发,带着队伍渐次布出防御阵形向东而去。 “他们要去岢岚山?” 马骏看着流寇离去的方向说了一句,而后转向刘光祚笑道,“即便将军去抽那李过,下官也不会让将军去赔那银两的。” 说完,他将打赌事向罗刚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刘光祚笑了,“腾达,你小看本将军了,既然话已出口,认赌服输,银两本将军自会送上。” “我老程也是,能活得命来,已是万幸,所谓破财免灾,这银子我也留不得,留着是祸啊!”程子仁插嘴道。 马骏笑道,“我说不要就不要,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这次多亏了罗老弟,那银子要给的话,就给他吧,就算是谢谢他的救命之恩了!刘将军,你说应该感谢吗?” “这个自然。”刘光祚立kè 回道,程子仁也在一边应和着。 罗刚摆手道,“兄弟之间谈银子就远了,这次出兵,我这边损伤是不少,可是拿到了贼将刘方亮,意欲向李自成索些银两。只是他们的银钱都埋在别处,他们日后将会赎人,到时小弟的损失也可补偿了。只是这贼将在小弟手中,几位兄长都是朝廷要员,可要多替小弟担待一二啊!” “这个自然”刘光祚再次回道,“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从没这回事儿。哈哈......不过,罗老弟啊,既然输了银子,就得认帐,那句话怎么说了,银子事小,失节事大,哈哈哈。” 程子仁,“就是啊!” 罗刚想了想,说道,“既如此,那银子我便收下,这银子就是我的了。现在我将银两送给二位兄长,这是小弟给二位兄长压惊的!哈哈.......” “你呀,罗老弟果然是雅人啊!” 几人同时大笑起来。 如此刘光祚既圆了脸面,又不用拿了银子,可是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儿,那罗刚好象只动了动嘴皮子,现在他除了欠了救命的情,又欠了他一份压惊的情。 民女刑云儿在旁边听着几人交谈,脸上始终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不时地向罗刚看去一眼,而后又匆匆低下头去。 罗刚只顾着与三人应酬,却浑未察觉。 三人随后商议了一阵,最后决定按罗刚所说的办理,刘光祚等人立即带官军返回兴县,由罗刚带人监视闯贼的人马,负责刘光祚等人的后翼安全。 打扫战场的事情由罗刚负责,至于以后的事情,等战报统计出来再行商议办理。 第五十二章 新建制 如果说流寇的进犯使兴县刮起了巨大的风暴,那么按常理说,随着闯贼的离去,这场风暴亦应该随之烟消云散。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流寇退走之后,这场风暴却越来越烈,甚至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旋涡,以兴县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大有令四方云动之势。 这个巨大的旋涡中,各种消息接连传播扩散,推波助澜,各个势力纷纷被卷入其中,成为旋涡的一部分。 似乎晋西北小小的一个兴县,一夜之间成为整个山西,乃至全国的焦点。 最先传播扩散的消息大体靠谱,先是说汾州参将刘光祚围剿流寇的过程中,在合查山遇伏,被闯贼杀得大败。 后又传出岚县守备程子仁率军参与围剿,同样兵败合查山。这两件事情是那些溃散的官军传出来的,他们逃出合查山之后,逢人便说,劝境内百姓早早逃亡。因而这两条消息最让民心不安。 其次是流寇突pò 官军的围剿,进犯兴县百姓。 而后百姓自发组织护乡队,与流寇大战,斩流寇无算。兴县境内男女老幼齐上阵,保家卫**驱流贼,以全县之力创剿寇之奇迹,大明朝首次出现了完全靠百姓之力战败流寇的战例! 这一点兴县的百姓大多参与进去,人尽皆知,传播速度最快。另外,在李家集甲长李三八主持下,修建的义民陵园和义民祠已经破土动工。大战中战死的三百一十八名义民,将安葬于义民陵园,灵牌受供于义民祠,相应的抚恤事宜由各地甲长出面,正在协商处理之中。 接下来传出的消息却与事实不太相符,说汾州参将刘光祚重整兵马,与岢岚州参将秦怀义所属的兴县、岚县的人马兵合一处,在兴县民勇把总的配合下再次大败流寇。 双方大战的场面被人传得极为惨烈,尤其是民勇的战斗力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还有人说,有一些官军被流寇擒获,民勇把总罗刚带着人马闯入流贼阵中,几个来回便擒了近百流寇,最后逼迫闯贼李自成交换人质,并写下公告溃逃。 紧接着公告的内容被传抄开了,在兴县广为传播,很快便传播到了外县。 有人出面证实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还有人爆出消息,正在筹备修建的义民祠将立一石碑,将李自成的公告刻于其上,以告慰义民英灵。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到最后又传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是打了胜仗的民勇在打扫战场的时候突然遭到流寇的回马枪,一场大战,终因寡不敌众,死伤过半,只二百人逃回了石猴山。 紧接着有人出面澄清,并非是打扫战场,而是为了掩护官军撤tuì 。同时更有其他不同的声音,说是为了一个闯贼的战俘,也有说是为了几个女人。 但有一点,每种说法中都提到,民勇确实是损失惨重。 这些消息中,有的是自然流传出去的,有的则是罗刚授意和引导的,当然了,这样做,他有着自己的目的。 合查山大战之后的第八天。 石楼山,聚义厅中几乎聚齐了罗刚手下的所有重yào 人物。 罗刚端坐在主位上,两侧共坐了近二十名各级头目。 向有关人员询问了一些情况后,罗刚说道,“此次流寇犯境,各地护卫队表现非常出色。保境安民靠官军显然不行,还得靠我们自己。虽然护卫队伤亡三百余人,但杀伤流贼八百余人,这个战果非常可喜。现在已经靠言论在晋西北,乃至山西造出了声势。普通百姓对流寇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恐惧心理,这一点,你们要善加引导,加强凝聚民心。”…, “是”一部分人大声回应。 罗刚继xù 道,“经此一战,流寇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入本县,对其他各股流寇亦形成了强dà 的震慑。大环境稳定,农耕务必要做好,现在薯苗已经可以切栽,各地务必协调好人力,畜力和种苗,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薯苗的栽种。” “是” “此次算上官军歼灭的流寇共剿灭流寇二千三百多人,官军亦伤亡近三千人,我方只有三十多伤亡。从数字上看不出什么,我方并未与流寇硬拼,而是采用的突袭老营方式,还是以多击少,尚且出现如此伤亡,这说明我们在训liàn 中还存zài 不足。流寇需yào 打,但不能有太大的牺牲,只有加强自身的训liàn ,才能在残酷的战场上减少伤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下边立kè 响起洪亮的响声。 “此次出兵共缴获白银三万三千二百两,珠宝十一箱,粮米一千二百石,可谓是极其丰厚。除恤银外,我准bèi 拿出一万两,按功奖赏所有兄弟。等功劳簿录完之后便行奖励。”罗刚继xù 道。 下边立kè 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总数一万两银的奖赏,那可是天大的数字啊,最少的也应该得五六两以上吧! 罗刚摆手止住众人的议论,道,“当然了,出兵的与未出兵的所得奖赏必然不同,功大者多得,功小者少得,无功者不得。可能有的人会说,派谁出兵是我说了算,我让谁立功谁就有机会立功,这话不错,确实这样。可是让谁出兵,不是我闭眼睛点的,是要靠兄弟们的本事说话,如果没有本事,我给派了出去,那不是送死吗?所以,说到底,想多拿赏银,还是要练好本领。关于需yào 练习的项目和方法,大家都已经熟悉,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坚持下去,要苦练,要练耐性、灵活性、要练体能、还要练意志、要练出狼性。” 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罗刚继xù 道,“现在我宣bù 一件事情,咱们的队伍重新命名,就叫兴县民军。建制重新划分,各级管队重新任命。鲁振山听令!” “在”鲁震山立kè 站起来应道。 “正式任命你为火炮队管队,火炮队咱定编二百人,以后随时扩编,火炮兵由你优先挑选。明日由我亲自主持建编事宜,你要做的就是带好火炮队,培养出好的火炮兵,让每个炮兵都成为一个种子。明白吗?” “明白” “有关火炮和火药的贮存、保养、运输、维修、检查等问题,你须形成书面说明,交给我一分,完善后按制度管理。” “是” “寇唯听令”罗刚又喊道,此人是罗刚特意叫来的。 寇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议事,心中自然激动,他也猜到了罗刚要重用他。听到招呼,立kè 高声答yīng 。 罗刚道,“令你为火炮队副管队,协助鲁管队处理火炮队日常事务。” “是” 宣bù 完火炮队的事,罗刚又宣bù 了其他的各队的建制。 火铳队副管队为李全虎,管队由罗刚自己兼任。 中军暂定编三百人,也就是罗刚的警卫队,管队由罗刚自任,副管队由李老三担任。同时李老三还负责组建一个百人左右的哨骑队,专门负责打探情报一类的事情,情报队的副管队为王小栓。 此外,还编出了前队,后队、左队和右队。…, 管队分别为佟川、黄大牛、于海江、林家豪,也就是罗刚最初的那四个管队。 陈宽为防务队管队,副管队为孙传生和钱满斗,陈宽总揽两山防务,两位副管队分管石楼山和石猴山防务。 李家集等五处村屯的负责人员暂无变化。 以罗刚现在制定的编制,现有人马已经不够用了,罗刚最近发了财,他准bèi 陆续挑选一些精干、可靠的百姓充实进来,这个人数初步定在两千人。 罗刚把这些情况一说,下边的诸位兄弟立kè 活跃起来。这些人以前都是穷苦百姓,自从跟了罗刚便开始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又都当了官,眼看着罗刚的步伐越来越大,目标也越来越远,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子劲,决不能辜负了把总的信任,一定要干出个人样来。 待大伙兴奋了一会儿,罗刚又说道,“各队管队务必清楚,随着两山家眷的增多,由于各家人口不一,出现了分配不均,分配不足的情况。以后将以月金的形式发放生活费,这个费用肯定足够十口之家用度。但我们解决了温饱,我们还要富裕,其他的酬劳就需yào 从赏金上挣了。谁有任务,谁能获得战利品就会有相应的赏赐。由谁来执行任务,那就看哪个队训liàn 得好,哪个队战力过硬。你们几个队要比着来,要看看谁到底最强,看看谁能把自己的兵练成野兽一样凶猛。我相信,我们的将来足够长远,现在我说明一点,每年将举行一次大比武活动,哪个队夺得了第一名,管队赏赐白银两千两。” 嗡地一声,下边的人一下就炸了锅,两千两!立kè 就有人挽起了袖子。 “为什么要让你们练,因为我不想看到兄弟们死去。”罗刚沉重地说道,“我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将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我希望我们都能同富贵、共荣华!我最不愿意看到哪位兄弟先走了。现在,英烈祠已经在石猴山开始兴建了,那些兄弟的家眷,我们会照顾好,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可放心了。可是,我不希望再有兄弟去那里,你们明白吗?” “明白!” “好了,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明日午时建军庆典,各位自去准bèi 吧!”罗刚摆了摆手道。 “是”众人一齐躬身施礼,而后迅速离开。 看着众人的背影,罗刚心中生出许多欣慰,曾经的普通百姓,如今也能走出了行伍之姿。 他之所以制造出自己这边伤亡过半的言论,就是想继xù 低调下去,不引起任何人的过多关注,然后偷偷地迅速发展起更大的势力。 此时,一个新的开端已经拉开了序幕。 众人刚走,便有一位兄弟走进了聚义厅,向罗刚禀报。 “把总,马骏在山下候着呢,想要见把总大人!” 第五十三章 惹不起啊,惹不起 马骏这次依然是身着便服,身后的两名亲信家丁李青和陶士凯同样如此。 只是与前几次不同,马骏戴着一顶罩着黑纱的斗笠,在山风的吹拂下,黑纱簌簌飘动。 罗刚带着十名随从刚一走出关口便笑道,“马兄神龙见首不见尾,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多情重意,侠骨柔肠,果然有一代大侠之风范!” 马骏急忙离鞍下马,摘下斗笠,递给随后跟上来的李青,“贤弟取笑了,若不是因为脸上鞭伤不便示人,为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看了一眼马骏脸上的伤痕,罗刚抱拳道,“小弟这几日实在是事务繁多,未能过府拜望,还请马兄恕罪!” “岂敢,岂敢,贤弟客气了,听说.......” 罗刚打断道,“马兄远来,岂能在此说话,请到里面奉茶!” 这是罗刚第一次邀请马骏进入关口,马骏感到很突然,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现在他与罗刚之间的关系更加微妙,比以前似乎亲近了许多,这种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稀里糊涂的。至少马骏的感觉是这样,能走进山寨,对彼此的关系来说,是一次质的飞跃。 谦让了一阵,二人并肩走进了关口。 关口内新修了一间会客厅,属于单独院落,与关口附近的其他房屋距离较远,在里面谈些机密的事情非常安全。 两人进了会客厅落座,有人端上来香茗。 马骏看着面前的茶水,心中一阵感慨,想当初到石楼山时,罗刚要给自己喝茶灰。他娘的,那是给活人喝的吗?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我解嘲一下。 罗刚喝了一口茶水微笑道,“听说马兄给年轻美貌的小桃红赎了身,养做外室。这大喜的日子,为何事叹息啊?” “这......这事儿贤弟也知dào 。”马骏吃惊道,罗刚说的这件事的确有,可是他是秘密办理的,就是为了怕外人知晓。 罗刚刷地展开一柄折扇,摇了两下,“马兄以为兴县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马骏连连拱手,“贤弟见笑了,小桃红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不过,为兄怎么着也得顾及一下脸面是不?贤弟啊,要说到年轻貌美啊,还要数那个刑家女子,老兄真羡慕贤弟的艳福了,哈哈。” 听马骏提及刑云儿,罗刚心中一动,当日出了合查山,罗刚便给她们几位女子雇了一辆骡车,送返平阳府。然而,临行前,刑云儿轻掀布帘,瞥向他的眼神似乎欲语还休。 “咳” 罗刚轻咳一声,绕过了这个话题,“马兄今日怎得空闲,到我这荒山野岭上来了?” “我啊,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几件喜事要告知贤弟。” “今日一早就听到喜鹊叫,果然马兄就有了好事,说来听听,也叫小弟高兴高兴。” 马骏喝了口茶道,“第一件喜事,镇台大人派人过来核查战功,为兄听来的消息,小弟用不了几天将调离本县,升任州城游击,任命告身已在途中了。” “哈哈哈,好,果然是好消息。”罗刚笑道,“小弟先给马兄贺喜了!” 上边来人的事,他得到了禀告,至于马骏所说的消息,他倒是不曾听过,应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这还得多谢贤弟你啊,这次擢升,乃是因为剿灭石楼山和石猴山的战功。据来人说,这段时间,整个大明朝,文武官员全算上,就我马骏立功最多。”…, “哈哈哈哈,马兄真是福将啊!” “说真的,如果没有贤弟,为兄的脑袋在不在还不知dào 呢?又哪有什么功劳可捞。来人与为兄关系不错,他说了,后来剿灭白龙山的战功,杀灭庄十三等流寇的战功,救曹督千金的战功,再加上这次剿灭合查山孙东霸和大败闯贼的战功。这些功劳加起来,分镇岢岚州参将的位子肯定跑不了。秦参将水涨船高,另有高就,估计能当上副总兵了。”马骏兴高采烈地说道。 “好,那小弟就等着喝马兄的喜酒了!”罗刚笑道,马骏升的官越大,对他越有利。 想了想,罗刚问道,“兴县守备由何人接任?” “接任守备的是兴县原来的千总周显丰,此人一直替为兄管理着铁冶厂,是为兄的心腹,报功的时候把他也报了上去。他在这里,与为兄在一样。”马骏道。 “呵呵,马兄算是一人得道.......”罗刚笑道。 没等罗刚说完,马骏忙摆手拦住他道,“贤第且慢,若听完了第二个好消息,你便说不出下半句来了!” “请讲!” 马骏凑到罗刚跟前神mì 地说道,“这事只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切莫对外张扬。” “哈哈哈,什么事情如此神mì ?” “不是为兄故弄玄虚,实是那告sù 小弟消息之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说与第三人听啊。”马骏道。 “好,小弟不与人说便是了。” “那人说,镇台大人得到曹督的授意,将老弟这个冒牌的把总提升为真zhèng 的把总,老弟从此就是真zhèng 的大明武官了。授职告身与官服、关防应该在近日抵达。” 罗刚微笑道,“果然是好事啊。” 他并非是官迷,但成为朝廷任命的把总,就意味着身份的转变,这对他所要做的事情无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而那种欢喜确是发自内心的。 “别忙,贤弟,你要说这是大好事,那下边要说的,就是大大的好事了!”马骏笑道。 罗刚随意地伸了下手,示意马骏说下去。 马骏道,“那人还说了,曹督非常看重贤弟,除了提升你为把总之外,还授意镇台大人,若贤弟再有战功报上去,便委任贤弟为兴县守备。如今报功的折子已经发出,贤弟在此战功不可没,这守备的位子就是贤弟的了。到那时,为兄也是参将了,岢岚州这一带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了。哈哈哈......” 罗刚笑了几声,用手指着马骏道,“老马啊,你也太小家子气,就这么点志向?有我在,我保你坐上总兵的位置。” 马骏停住了笑声,望着罗刚,片刻后,他再次笑了起来,向罗刚拱手道,“那为兄可就全靠贤弟提携了!” 要是任何一个把总和他吹牛说,保他坐上总兵的位置,他非得狠狠地踢对方老二,骂他们家老大。 可是罗刚却不同,不提他与曹督之间的关系,单就他这段时间的神奇表现,只凭战功就能实现这个目标。 而且只要罗刚当上了朝廷命官,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不再是他的威胁了,即便出了事,上边自然有张应昌和曹文诏担着。他只须与罗刚搞好关系即可。 就双双升官一事,二人谈笑一阵,待马骏的兴奋劲过了,罗刚转变了话题。 “马兄啊,升官是升官了,发财的事可别耽误了!”…, “啊,对了,这次来找你,刚好有这方面的事情。”马骏道。 “请讲” “为兄派人到山西各地收购铁料时,意wài 发xiàn 还有两家商户也在大肆收购铁料、铁器。说来也怪为兄,因为想让利大些,为兄开出的收购价较低,结果让那两家商户把铁料都拿了过去。十几万斤铁料啊,都让人家给收去了。如果是一般人,为兄自然不怕,可是打听完他们的底细之后,为兄也不敢来硬的!”马骏说道。 “哦?都是些什么人?”罗刚问。 “都是山西的商户,其中一家掌柜的名叫范永斗,另一家掌柜的名叫王登库。据说他们两家在朝中都有后台,只是为兄没能查出后台到底是哪个。不过,却打听清楚了,他们与贤弟一样,都是做着北方的买卖啊!” “范永斗?王登库?” 罗刚轻声重复着两人的名字,忽然失声道,“难道是他们?” “贤弟认识他们?”马骏察言观色问道。 罗刚点了点头道,“都是做同一行的,自然有所耳闻。” 要说听到过这两个名字,倒是真的,可是不是在这个时代,而是在后世。罗刚看过记载晋商的史书,知dào 大明末期,一些晋商在大明与满清连年征战之时,大发国难财,将大批的粮食和铁料等军用物资销给满清,给满清提供经济支持,甚至为满清充任奸细,将明朝的军事和经济信息传递到辽东。从而加速了满清灭亡大明的进程,后世一些言论甚至称那部分晋商为卖国贼。 满清定鼎中原之初,顺治帝曾将贡献最大的八家晋商封为皇商,将北方边境贸易的经营权全部给予他们。这八家晋商中便有两人分别名为范永斗和王登库。 罗刚自然不能把其中原委和盘托出,他只是轻轻一句敷衍过去。 马骏见罗刚尚在思虑之中,便继xù 说道,“据打听来的消息,这两家不但在朝中有后台,他们也豢养着大批家丁,至于有多少,谁也说不清。他们与边军还有往来。听说就连蒙古人和后金那边,也有势力支持,咱实在是惹不起,惹不起啊!” “呃” 罗刚不经意地应了一声,问,“他们在什么地方收的铁料。” “在北部保德州、代州、忻州一带。”马骏回道,他见罗刚询问这些内容,连忙说道,“贤弟,他们可不好惹啊,以前曾有土贼打过他们的主意,就没有一次能成功的。大小十几战,铩羽而回的无不是土贼一伙。贤弟虽然远非土贼可比,也不能轻举妄动啊,咱自然不怕他们,但为了点铁料损失太大,不值得啊!” “哈哈,马兄想哪里去了。商人图的是利,我在考lǜ 是否可以在其中也做上一笔买卖。眼下还没想清楚,等日后再说吧!”罗刚道。 “那就好,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何事?”罗刚问。 “如今闯贼盘踞在岢岚山,与高加计合兵一处。高杰那边原来有一些人,几下里加起来几近三千人,他们对州城虎视眈眈啊。秦参将几次要调本县兵马增援,都被我给拖了过去。秦参将还要调贤弟你,为兄知dào 你上次损伤惨重,因而也给挡了回去。可是,为兄不久将去岢岚州赴任,到时那剿贼的事可要落在哥哥身上了,到了那个位置,再也无法推脱,咱还指望着贤弟在一旁帮衬一二啊!” 罗刚点头道,“此事好说,只是前次大战,兵力损耗颇重,确是实情。必须休养一段时日,到时马兄在火器和火药上做些支援,弟定不让马兄在流寇跟前栽跟头。实在不行,咱手头上还有一个人质呢!” 马骏并没指望罗刚能很快再拿出精兵,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刘芳亮那个战俘,现在听罗刚满口答yīng ,他心中大为高兴,也连忙承诺道,“火器和火药好说,为兄自会办理,这段时日贤弟好好休养生息,来日任重而道远啊!” 罗刚和他很“诚恳”地谈了半天,把几件需yào 马骏出面办的事情说了,说的都不是难办的事。 马骏满口答yīng 之后,起身告辞,带着两名家丁离开了石楼山。 望着马骏离去的背影,罗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呈现出冷峻的神情。沉吟片刻,他对旁边的随从吩咐,“把方才参加议事的兄弟全都叫到聚义厅来!” 第五十四章 回乡 干燥的夏风吹过原野,草似乎也承shòu不住太阳的灼烤,绿色也变得淡淡的,淡成了微黄。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丘陵下边连接着大片大片的耕地,说是耕地,是因为从丘陵上望去,依然能看到凹凸不平的垄台和垄沟,如同一把大梳子在广袤地土地上梳过,留下了高高低低的锯齿。 事实上,一眼看去,如果忽略了这些属于耕地的特征,单看那连成片的黄绿色,任是谁都会认为这原本就是荒地。 是的,荒芜了的耕地。 如今本应生长庄稼的耕地上却长了许多野草,野草也有些荒疏,因为干旱,就连野菜也生得不多。 就在这荒芜的耕地上,正有三四十名百姓在田间各处寻找着为数不多的野菜。 这里是大同平虏卫井坪千户所地界,到此处已经算是井坪所的南端了,因为卫所附近的野菜都已挖尽,这些百姓不得不走出几十里,到这里来觅食。 这些百姓皆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困顿不堪的样子,他们彼此分散开,各自在一定的范围,全神贯注地寻找着。 偶而将寻到的一棵野菜小心地挖出来,放到旁边的篮子里,而后又继xù 寻找下一棵。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做得非常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连附近的岭上新来了一伙人也未能发觉。 这伙人约百名左右,均骑乘着高头大马,做官军打扮。为首之人,正是从石楼山赶来的罗刚。 此时已是他与马骏见面后的第十一天,自马骏离开后,他重新做了一系列部署,派出了多路人马实施新的行动计划。而且,他在山中多停留了数日,在亲自办理了几件事之后,率着这些兄弟赶到了这里。 这里是罗刚的家乡,是他记忆中最为熟悉的一片土地。 此时,他眼圈发红地望着岭下,鼻子有些发酸。 回到记忆中的家乡,他有些想哭,但不是因为对故土的眷恋,而是因为他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更确切地说,是因为他正在注视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弱青年,头发有些蓬乱,衣衫破旧,裤子皱皱的,只及小腿。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两只脚都黑黑的,几乎看不到本来的颜色。 只是看到他的侧脸,罗刚便觉得是那样的熟悉,记忆中,此人叫吴阿山,正是罗刚家的邻居,也是同罗刚一起长大的发小。 那青年专注地挖着野菜,许久之后似乎有所察觉,向罗刚这边匆匆一瞥,而后又继xù 在地上寻找着。 大同属于九边之一,最大的特点是官军多,这里多数耕地是军屯,住的多是军户,也就是世袭当兵的。在这里,天天能看到官军,因而罗刚等人的存zài 并未引起吴阿山的任何注意。他也没有认出罗刚,依然继xù 挖着他的野菜。 罗刚拨转马头,返回岭下,身边诸位兄弟紧随其后,也下了土岭。 对旁边的一位兄弟轻声吩咐了几句之后,那位兄弟立kè 催马再次上了土岭,时间不长,他将吴阿山领了过来。 吴阿山将篮子护在臂间,低着头走到众人跟前,略抬头匆匆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似乎抬头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看向对面的目光中并没有焦点,连近在咫尺的罗刚也没能认出来。 他有些胆怯,有些畏缩,没敢主动出声,只等着这帮军爷先问话。…, 半晌,罗刚叹了口气道,“阿山,你看看我是谁?” 吴阿牛闻言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已经下马的罗刚,“你.......你是罗刚......啊......你真发达了。我要去告sù 乡亲们去.......” “不着急” 罗刚一把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吴阿山,“阿山,且说会儿话。” “啊......好......好......”吴阿山答yīng 道,忽然又变得紧张起来,“罗刚,你爹和你娘都不见了,你家的屋子也给娄老虎推倒了,还有虎子和冯大哥家也是,人都不见了,房子也都没了。” “为什么给推了?”罗刚皱眉问道。 “娄老虎要盖一幢宅子,用那块地,就把房子都给推了,家里的东西都被一把火给烧了。你们几户人家都不见了,我们暗自里寻思是不是给娄老虎害了!”吴阿山道。 罗刚脸色难看地拍了拍吴阿山的肩膀道,“阿山,你放心,几家人都好好的,被我接走了。让乡亲们担心了,罗刚在这儿向大伙表示感谢!” 娄老虎是指井坪所的千户娄希尧,此人为人险恶,罗刚派李全虎接几家家眷之时,并未让李全虎公开露面。而是派人分别通知三家,以挖野菜为名出来聚齐,李全虎事先准bèi 好马车,上车就走。 因而三家人出来,家里的东西都没有带出来。实jì 上,他们的家中都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是老人好怀旧。当罗刚与爹娘说要回来一趟时,老人特意叮嘱罗刚将几件有特殊意义的东西给带回去。比如他娘出嫁穿的那件红袄,还有娘给爹绣的一个荷包。 见爹娘如此,罗刚特意去见了虎子和冯林的爹娘,两家也都有东西要带出来。罗刚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记在了纸上,小心地给揣在了怀里。 刚一回到家乡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他的心里涌起了无边的怒意。 吴阿山没注意到罗刚的表情变化,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谢天谢地,老人家都没事就好。前几天衙门的人来验勘你的户籍,说是你从了军,我特意打听了一下,说是在兴县。我这几天准bèi 多挖些野菜,给爹娘多预备些吃食,然后到兴县去给你送信,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到你了。” 罗刚闻言,心中一阵感动,吴阿山的脾气秉性如何他很清楚,从来不会和自己空卖人情的。 使劲握了握吴阿山的手,罗刚凝重地说道,“阿山,难为你有心了,这段时间,你们受了不少苦。既然回来了,我就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你......”吴阿山听罗刚如此说,才惊讶地打量起他来,至此时他才看到罗刚身上所穿的协总军衣,“罗刚,你......你居然当上了协总?” “不值一提。”罗刚微微一笑。 罗刚回答时,吴阿牛边听边注意着周围官军的反应,听着罗刚所说似乎有些吹牛的成分,而那些官军却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个笔直肃立着,没有一人乱动,更没有一人做出任何笑谑的表情。 这一番观察,他确信了,罗刚的确当官了。 看着罗刚威风凛凛的样子,他感叹道,“罗刚,咱们穷兄弟中终于有人出头了,我高兴啊,你的官升得真快。孙二歪他娘的四年前当了个小旗,看他那个德行,把咱们兄弟都不当人看。怎么样,四年过去了,他还是一个小旗。你刚一从军,立kè 就当上了把总,要是让他知dào ,能把他活活给气死。” 罗刚摆了摆手道,“我回来的事情先不要声张,只须你一人知dào 即可。这次回来,还有重yào 的事情要做!” “行,你说了就成。” 吴阿山道,“求你个事,要是你那里还用人的话,我想跟着你干!” “没问题,以后会有许多大事需yào 你做,这个先拿着。”说着话,罗刚从坐骑上的褡裢里掏出了两把银子,一古脑的都给了吴阿山,“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挖野菜了,这些银子先拿着,眼下有件事需yào 你办!” 吴阿山看着怀里白花花的银子,多得晃人的眼,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粗粗估计一下,差不多有四五十两之多。 “这.......” 此时他仿佛感觉如身在梦中,竟一时间呆住了。 第五十五章 悦来老店 (鞠躬感谢lifecat童鞋的打赏) 罗刚微笑地望着吴阿山,内心却同样涌起了巨大的波澜。 曾经不只一次,他从兄弟们的身上看到了类似的表情,那是在他们的家眷被接到山上时,是他们立功分到赏银时,是他们站在诸如刘光祚之类的大明武官面前的意气昂扬。 这种表情不是傻掉了,而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的震撼,是要求得太少,而一下得到了太多时的难以置信。 在许许多多次这样的表情面前,罗刚一次次地体会到施与受的差别,体会到快乐的根源,更体会到了自己存zài 的意义。 轻轻拍了拍吴阿山的肩膀,罗刚微笑着说道,“阿山,收起来吧,这些都是给你的。” “太.......太多了!”吴阿山将银子往罗刚手中推了推,“太多了,我不能要!” 罗刚拍了拍他粗糙的大手,道,“这东西,说实话,我有很多,日子得一天天的改变,从今天开始,咱们这帮穷兄弟就要做回真zhèng 的人了!” “你......你这么发达了?” 罗刚用手指了指周围的兄弟,道,“这些都是穷苦兄弟,就在一月前,我们都一样的穷,只要我们抱成团,还有什么东西求不到?” 吴阿山望着那些站得笔直的兄弟,想着罗刚所说的话,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他感觉到在内心深处,有一粒种子见到了阳光,遇到了甘泉,正在悄悄的萌芽。 “来,阿山,有一件事需yào 你辛苦一下......” 罗刚与他说了一会儿,而后停下来,定定地望着后者,问,“有困难吗?” 吴阿山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道,“没什么困难,这件事很简单。只是这样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啊!” “我准bèi 得很充分,你放心好了,只要按我的吩咐做就成。” “成,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吴阿山兴奋地说道。 “好,赶快回去吧,野菜就不要挖了,记住,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dào 我回来的事情!” 吴阿山答yīng 一声,将银子揣在怀里,转身欲走。刚扭过身,停了一下,他又转身拿起了篮子,对着罗刚嘿嘿一笑,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罗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对吴阿山的反应很是满yì ,如他这样,多经过一些历练,希望以后可以独挡一面。 半个时辰后,远处山坳中驶来两辆带蓬马车。 罗刚舍了战马,进入其中一辆马车中,随着一声鞭响,队伍向井坪千户所方向开进。 井坪千户所是一处守御千户所,设立于成化二十年七月。井坪所从地理上在平虏卫地界,因为属于守御千户所,它在行政上并不归平虏卫辖制,而是直接受制于山西行都司。 大明的卫所有分为三类,一类是普通的卫所,一类是备御千户所,最后一类便是守御千户所。普通卫所只是依据卫所制度,在边地和要冲之地设立而成。备御千户所也叫石臼所,为防倭寇而设,皆设在海防重地。 而守御千户所则是设在陆地的交通要地,是防御中的重中之重。井坪千户所便是如此,井坪所位于平虏卫境内,而平虏卫从地理上又在朔州地界。井坪守御千户所与朔州相邻,从战略上来讲既是大同重镇的纵深,又是太原府的前沿,是通往山西腹地的一道屏障,实属交通咽喉要道。…, 正因为地理位置重yào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城墙却如朔州一样,在外包了砖。远远看去,在千户所一类的城堡中,还算得上有些规模。 罗刚一行人顺利地进了堡中,守门的军士看着这伙人又是车,又是马的连问都没敢问。 车马在堡内滚滚而行,望着记忆中熟悉的景象,看着那一个个留有记忆的地方,罗刚心中生出许多感触。 但也有几处地方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堡中多了一些坍塌的房屋,偶尔看到一堆堆的土包和烂木,可以想象以前那里有些土屋。 还有一些房屋在地震中受损,新修的痕迹显得非常醒目。 此外,这里的留民比记忆中多了不少,略一打听,便打听出来,原来这些人都是从地震的重灾区逃过来的。有的是路过而已,有的则在此地滞留了一段时日。因为这些情况的存zài ,表面看起来颇有些气势的城堡里面却因此显得破败不堪,一副末世般的景象。 马车在一条正在破土动工的小街边停了下来,按罗刚的记忆,这里原来是一片房屋,他的家便是那片房屋中的一座。 如今这里变得很是空旷,木料和石头堆得到处都是,许多流民被军士看押着挖土扛木,还有一些匠人也在忙碌着。 罗刚轻轻地放下了车帘,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走” 随着他的声音,一声鞭响,马车再次轱辘辘地在青石街上行了起来。 从小街拐到大街,车马穿过半个城堡后,行进了位于东北侧的悦来老店。 这店一体两用,既管吃喝,又可停住车马。 老店的店主原是本城的副千户尹达则,三天前,因为有人看上了这家店,出高价给盘了下来。 老店是尹家祖上的产业,本来他并不愿卖,只因为对方出价太高,正常只值七百两银子的老店,人家却给出了白银一千二百两。厚利之下,他才咬了咬牙,把这份祖产卖了出去,准bèi 在城中再建一个新店,等将来流民潮退落时再把老店给盘回来。 悦来老店买卖还算公平,因而口碑一向不错,新店主担心刚一盘到手中,来回走生意的商户因换了店主而另投他家,所以请求尹达则先不要公开老店易主之事,等新店主有了些信誉后再宣bù 不迟。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尹达则权衡了一下,也就答允了,他暗中盘算着,等他的新店开张,一样可以把生意抢回来。 车马行进了院门,绕了一道弯,之后停在了后院。老店房间数量并不是很多,但胜在地方宽敞,只后院之中,容纳三四百人决不成问题。 马车停好之后,从车马队伍一进院门便跟在左右的新掌柜快速走向马车,掀开车帘躬身道,“把总,请!” 罗刚从车上跳下来,淡淡地说道,“带路!” 那掌柜立kè 伸手做出请势,而后当先走进店中。除留下四五名兄弟协助店伙计看护着车马外,余者皆跟了进去。 “把总,事情已办妥,一切都很顺利。”待进得一处房间,那掌柜躬身说道。 罗刚边倒水边说道,“老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把总,我李老三还怕这点儿苦,比起在山上藏着等土贼的日子,这赶上当神仙了。这几天我以修葺为名,暂未开始做生意,原有的客人,我也出银子移到了别的店中,如今整个店只有咱们的人!”…, “好,做得不错。”罗刚点了点头,而后与李老三密谈了一阵,李老三匆匆离开。 罗刚对带进来的那些兄弟吩咐了一翻,带着一壶茶水进了内间品茶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老店的前院响起了一道喊声,“李掌柜,这店银已经两清了,不知dào 还有何事相商。” 李老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开店的事情太多,来来来,尹大人,这边请,给你看一样东西。” “好吧。不过,得快着点儿,新店那边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啊!” 随着一声门响,罗刚听到两人走进了外间。他轻轻放下茶杯,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藤椅上倾听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声音罗刚很熟悉,正是副千户尹达则。 此人出身于武将世家,虽然上辈并没有出过什么权倾朝野的高官,但其先祖尹兴乃是从龙勋臣。洪武三年尹兴便已官居正三品的莱州卫指挥使,后以战功擢升至朔州。 尹兴之子尹忠,配妻朱氏,乃是洪武大帝的侄女。这么一算,尹家也算大明的外戚。 因为这层关系,此后尹家子弟一直蒙受祖荫,世袭武官至今。 尹达则是尹兴的第十七世孙,其祖父尹汤臣官居朔州卫镇抚,其父尹维阿便是这井坪千户所千户。 尹达则今年二十六岁,自十四岁袭千户所镇抚一职,到现在才升为副千户。这个速度可以说有些慢,因为尹达则在银钱使用上不算太大方,有机会提拔时,上官自然不会想着他。否则,要说他做到千户的位置也决不为过。 尹达则家有祖产,做的是正经生意,虽然他并非没做过坏事,但却比所内其他官员好上一些。 比如钱财方面,看上了别人家的东西,顶多是拿一样东西去换,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的那种。 而别人,则是抢,你给,我也要,不给,我还要的那种。 比如在女人方面,他顶多是敲人家的寡妇门,而别的千户就是踹了。 “僧敲月下门”和“僧踹月下门”在诗词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而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在性质上差别也算很大。正因为如此,罗刚把目标定在了尹达则身上。 闻听尹达则催问,李老三不紧不慢地关上房门,与尹副千户落了座。 “尹大人,要给你看的东西在这儿!”说着话,李老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尹达则接过纸,疑惑地看了李老三一眼,慢慢将纸展开。 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尹达则匆匆看了一遍,脸上逐渐变了颜色,待他全部看完之后,将那张纸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猛地站起身喝问道,“李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五十六章 抄老窝 跟随罗刚以来,耳濡目染之中,李老三见到了、听到了许多他以前不知dào 或容易忽略的东西,他的整个人也在快速地发生着改变。 他学会了领悟,学会了揣摩,学会试着换一种角度看问题,更是极力在这种进步中试着模仿罗刚的风格。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模仿一个人,而是要让自己表现得更为老辣、成熟,或者说努力让人一眼看不出他的深浅。 聪明的李老三做到了,至少在尹达则面前,他做到了! 面对尹达则的质问,李老三高深莫测地一笑,“尹千户,你是聪明人,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尹达则刷地一声抽出刀喝问道。 那张纸上所书内容非常单一,几乎接近于他家的族谱,与族谱不同的是家族成员只有近几代的。除族人之外,诸如姨娘、舅舅、表兄、表妹、老丈人甲、老丈人乙等等都一一列于其上。 能列在其上的,都是尹达则的近亲,各家的住址和家庭成员不但写得非常详细而且全都准确无误。如只看这份名单,他还不能确定李老三的意图所在,但听到对方回话时的语气,他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真成了傻子。 李老三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说尹千户是聪明人,还真是高看你了。你也不想想,事情走到今天,我们该布了多大的个局,难道能让你就此翻盘不成。放下刀吧,你没有任何机会!” “来人,来人......” 尹达则慑于李老三有恃无恐的气势,并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大声地喊人。他这次来带了四名亲随,因为他对这个悦来老店太过熟悉,根本没想到有什么意wài 发生,因而把四名亲随都安置到了前院,他只一人到了这房间。 此处与前院直线距离不过七八步左右,这样的距离,照他的声音来说,那几人就算耳朵再背,也完全能听到。 可是,他一连喊了四五声,外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别说人影,便是连个应声的都没有,前院乃至整个老店都是静悄悄的。 李老三微微一笑,道,“你死心了吧!告sù 你,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才是老大。来人啊!” 随着他的喊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两名身穿军衣的兄弟。 “在” 他俩快速走到李老三跟前,整齐地躬身施礼应道,其动作干净利落,非是久在军中之人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尹达则盯着那两个兄弟,缓缓地将腰刀归入鞘中,又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此时他已明白对方并非虚言恫吓,这个李掌柜决非真想要盘下老店做生意,这一切必然有所图谋。他也想到了,对方费了这么多周折,决不会只是想要了自己的性命,否则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按常理来说,这伙人非是报仇便是图财,别的意图,他一时也想不出来。但凡事都不能以常理度之,看对方是行伍之人,还是先搞清对方身份和来龙去脉再说。 想到这里,尹达则试探着问道,“李掌柜,凡事好说,不知你把我的四名亲随如何了!” 这一问也算是投石问路,如果这几人被对方果duàn 地料理了,恐怕他也难逃活口。实在不行就拼个鱼死网破,以求脱身。若四人性命无虞,说明事情大有回旋余地,也好审慎从中周旋。…, 李老三闻言,对那两名兄弟轻声吩咐道,“带上来。” 其中一人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很快,尹达则的四名亲随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 “啊...啊.....啊....” 四人各自被两人架着,不停听挣扎着,他们口中全都塞着布,说不出来话,只是朝着尹达则啊啊地叫着。 “带出去。” 只让尹达则看了几眼,李老三便让人将四名亲随带出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之后,李老三微笑道,“尹千户,这下你放心了吧!”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尹达则点了点头,问道。 “让你去做一件事!” “能不能告sù 我,你们是什么人?” “不能!” 想了想,尹达则道,“要我做什么事?” “到时候自然就知dào 了,你要做的就是完全听从我的安排,咱们一会儿就离开井坪。”李老三道。 “啊,还要离开这儿?”尹达则失声道,沉吟片刻,他请求李老三,“我想回府安排一下!” “不必了” 李老三摆手道,“你想见谁?我让人给带来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府中有三十多名家丁,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若你的人硬闯进府,有所损伤我可担待不起。” 李老三笑了,“这个自然无须你担待什么?要见谁尽管说,无论用任何手段,给你弄来就是。不过,只能见一人,见完之后便离开此地,你可明白。” “明白” 尹达则颤巍巍地应了一声,仔细寻思起来,几个呼吸之后,他说道,“见管家吧!” 他对李老三一伙的底细毫不知情,对方要做什么更猜不到半分头绪,因而不敢提出见夫人,万一对方见色起意,这个亏可就吃大了。 没想到李老三听他说完再次笑了起来,“要是见管家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说着话,他轻轻地击了三下手掌。很快,门再次被打开,他的管家尹思成嘴塞破布被绑了进来。 尹达则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尹思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记得很清楚,李掌柜派人去请他时,管家尹思成送他到府门后便回府去了,这是他亲眼所见,现在如何又被人抓到了此处? 李老三看着尹达则目瞪口呆的反应,哈哈笑道,“把布取出来,不可慢待了尹大管家。” 尹思成这几天与李老三接触较多,盘下悦来老店的一些细小事情基本都是由他出面与李老三接洽。 此时,他看到李掌柜的表现,心里已猜出了几分原委。 待嘴上的破布取出,他立即带着哭调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不要着急,慢慢说。”尹达则快步走过去道。 尹思成向李老三这边看了一眼,见这个李掌柜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并没有任何恶意的表示,他便转回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府里被人占了,他们有百多人,护院的家丁顷刻间全被拿下了。” “夫人和公子呢?”尹达则急问,这个消息实在令他意wài 。本以为尹思成外出时被对方所乘,若真如此,倒还好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进如府中拿人,三十多家丁屁事不顶,百多人顷刻占了他的府邸。 这就等于老窝被人抄了一样,此时他最惦记的无疑便是嫡亲家人。 “夫人、公子和几位奶奶都平安无事,只是被软禁起来了。护院的家丁伤了几个,其余人都被制住了。现在府中上下都在他们.......他们的控zhì 之中。”…, 尹思成说到最后,用手指了指李老三,声音小了许多。 “你们不要伤害我府上的人,需yào 做什么,我都答yīng 你们!”尹达则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走到李老三身边央求道。 李老三点头道,“如此识相甚好,只要你和你府上的人乖乖地听话,我保证你们连一根寒毛也少不了。若是不听话,恐怕一根寒毛都剩不下啊。” “那是,那是,全听掌柜的吩咐就是!”尹达则身在毂中,不得不就范。 “除了那些家丁要受些委屈,尹千户府中之人只要不出去乱走、乱说便可保得平安。不过,我并没指望着你府里的人有多听话,我这边会有人留在你府中,希望等你回来时,不是为他们收尸啊!”李老三缓缓说道。 “要到何处去?”尹达则试探着问。 “到何处去暂不能相告,不过,可以告sù 你的是,十天之内准保放你回来。若事情办好了,会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好了,对管家有什么话说吧,说完了,他就可以回府了!” 尹达则想了想,对尹思成说道,“回去告sù 夫人,一切听由他们做主,不可声张,不可反抗,更不许走漏任何消息,老老实实地等我回来。这一次,我们要赌一把,赌李掌柜能信守承诺。” “是,是,小的记下了.......”尹思成不住地点头称是,等尹达则说完,他试探着问,“老爷,还有吗?” 尹达则在地上踱了两圈道,“深居简出,不要引起外边人的怀疑,各自保重!就这么回禀吧!” “是” 尹思成答yīng 着,脚下却是不动,只低着头拿眼睛瞟着尹达则。 尹达则踱完了脚步,见尹思成还没走,立kè 恼怒道,“还不回去送信?” “是,是。”管家应了两声,向尹达则眨了眨眼睛,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尹达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停在管家身前,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就这么把话传回去,要是你敢自作主张,我就剁了你。” “是,是,小的不敢。”尹思成连声答道。 “那你还不走?”尹达则怒道。 见老爷真的发怒了,果然没有任何暗示,尹思成连忙答yīng 着,退出了房间。房间里的兄弟看了看李老三,随后跟了出去。 房门再次咣的一声合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李老三和尹达则。 李老三微笑地对后者说道,“很好,希望以后的合zuò 还能继xù 顺利,走吧。” 盏茶时光之后,悦来老店中行出来一队车马。 与来时一样,车是两辆带蓬的马车,队伍中还是百名身着大红军衣的汉子。 车马队伍顺着来路返回,轰隆隆地驶过大街,出了南门,渐渐消失在草色依稀的大路尽头。 第五十七章 狼性 (新的一周,求收藏,求推荐,一起努力!) 代州崞县,也就是后世的原平,乃三晋之锁钥。其地形地貌酷肖山西全境,东西两面是山,两山之间夹平川,一条滹沱河由北向南流过平原。其北邻雄壮嵯峨的雁门关,往南,是坦荡如砥的忻定盆地,再往南就越过石岭,汾河牵连着晋阳故地几百里河川,云树苍苍,人烟辐辏。其位置所在正是山西通往大同的咽喉要道。 崞县西北有一巡检查司,名为吊桥岭巡检司,距崞县县城约四十里左右,是崞县最临近大同重镇的一处巡检司。 如今这个本应该是官家的巡检衙门,却聚集了许多家丁、护院般的壮汉,一干巡检差役差不多将整个巡检司都租了出去,作为对方的囤货行商之地。当然了,吃租金的是上官老爷,这帮差役只是从中喝点汤,打打秋风而已。 租下吊桥岭巡检司的商家正是晋商范永斗,他身为东家并未亲自出面,在此主持收购铁料的乃是他的掌柜韩东富。 此时胖胖的韩掌柜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一名武官从巡检司中走出来。 “哎呀,娄千总,这一次买卖做成了,以后还要多多往来。本来这批铁料,东家也是有急用的,既然娄千总更急用,那只好就此转让,价格是高了些,不过一路车马人工,东家这边也是花费了不少啊!” 那被称做娄千总的非是别人,正是被罗刚从井坪千户所带来的副千户尹达则。此时已经是他们离开井坪的第三天。 听韩掌柜如此说,尹达则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各取所需罢了。” 随后对跟在身后的李老三说道,“可以安排装货了。” 李老三当即向远处招了招手,停在那里的大队车队立kè 驶了过来。 “娄千总,铁料均是定制,过秤也可,不过的话也差不了多少,一切都凭大人做主。”韩掌柜陪笑道。 尹达则看了李老三一眼,回答道,“不必了,只是需yào 韩掌柜安排一些人手帮忙装车啊,工钱本官来出!” “好说、好说,这个没问题。”韩掌柜连声答yīng 着,派人去召集人手。 李老三对车队领头的汉子点了点头,那人便把车队带到了成堆的铁料跟前。此人并不是罗刚手下的兄弟,也不是雇来的车夫,而是马骏的亲信,替他掌管铁冶厂的千总周显丰。 此人在附近已经等了近两天的时间,罗刚离开石楼山之前便已给马骏过了话,说是要用此人一趟。马骏自然满口应允,周显丰虽身为千总,既然马骏说了话,他也不得不化妆成车把式头儿,跑了这一趟。 罗刚的目的很直接,此人握在马骏手中,不如直接握在自己手中。如周显丰此次不出这趟车,那么对不起了,他从此将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因为马骏的话在他心里有一定的重量,周显丰倒因此拣了一条命,只是他自己却不知dào 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回。 随同李老三露面的兄弟只有三十人,其余人都在罗刚的带领下隐藏在七八里外的一处山谷中。除了罗刚带来的一百人外,在此处罗刚还预先布置了二百人。 此次连环行动,他共出动了近六百人,其中井坪千户所安排了一百多人,这里有二百人,另一处安排了一百多人,他随身带着百余人。 这样做一是为了保险起见,以防兵力不足,二也是怕此次行动不能竟全功,而留下不必要的尾巴。…, 因为露面的人少,铁料装车的人都由韩掌柜的人来办。 按照罗刚的吩咐,李老三和尹达则去见韩掌柜时,正是午时,大约在午时二刻左右,双方谈妥买卖事宜。 在吊桥岭巡检司共存有铁料约八万三千斤,韩掌柜连伙计带家丁、壮勇的共召集来一百多人同时装车。 这样下来,一人平均装重也就八百多斤,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尹达则准bèi 午时三刻前出发,所以特意让韩掌柜多召些人手来办。 韩掌柜不疑有他,反正是按人头给银子,他乐得多拿些工钱,因而把现在有的人手都召集了过来。这些人既干活,也充当着打手,总之都是青壮,干的就是与境外私自交yì 的勾当,因而这些人都算是范永斗的心腹。话又说回来了,不是信得过的人,他也不敢使用,一旦事情传扬出去,总归是大麻烦。 韩掌柜也并不担心这位娄千户给不起银子或赖帐,几天之前人家就派人过来,啥货都没拿到时就交了三千两银子的定金。而且给的价格比他的收购价高出三成,有多少要多少。 刚才这位娄千户来时,带了满满两车银子,压了好深的车辙,银箱他也打开两个验过,银子的火色还算不错。韩掌柜更为放心了。 不知dào 为什么,韩掌柜接到这单生意,居然没有通知东家,而是自己做了主,把这活儿接了下来。而且,他还让人将各处的铁料尽快运到此处,反正都是要运到北边,早晚要从这里走货。 如果买家不来要货,他就凭白赚了三千两银子,若对方来要货,差价这块也是很肥。总之把铁料集中过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 数十量马车排布开,一百多人同时装车,虽然车辆摆布之时有所耽搁,但还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全部装车完毕。比预计的午时三刻启运晚了一些时候。 饶是如此,那些壮汗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满脸流汗。 “诸位兄弟们辛苦了,到这边领工钱吧。” 李老三带来的银车放在了空旷地带,旁边有二十人把守着,李老三也在跟前,看到车装完了,他在这边高声喊道。 “是先付铁料银子还是先给工钱啊?”韩掌柜不解地问,按理说对方应该先结大头的。 尹达则不耐烦地说道,“哪个都少不了你的,都听他的。” 说着话,他朝李老三一指。到现在他大体明白了李老三的用意,就是想让他出面,以井坪所的腰牌骗过韩掌柜,来做个无本买卖。 真金白银地在这儿放着,韩掌柜只匆匆扫了一腰牌,并未细看。他冒充的是娄希尧,可是一旦出事儿,李老三可以置身事外,他却有可能牵连到其中。尽管几率很小,但还是有这个可能。 此时他心中烦躁,既害pà 又担心,还不敢随便乱说话,深恐哪句说得不对,连累了家中老小。 韩掌柜如何知dào 他心中所想,听他说完,想了想,立kè 带着那一百多壮勇赶到了银车边,等着先拿工钱,再算铁料银子。 他这边有一百多人,个个身强体壮,而对方只有三十多人,其余都是普通车夫,并不担心对方赖帐。 正当他等着开启银箱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想起一阵轰鸣声,凭经验,他听出了那是许多战马奔驰的声音。 “怎么回事?”韩掌柜紧张地问。…, “别着急,我看看。”李老三手搭凉蓬向马蹄响处观瞧。 轰鸣的蹄声还在山坳的另一侧,看不见影子,却感觉到在迅速接近这边。李老三边听边说道,“不要担心,听起来是咱大明的官军。” 他这么一说,那帮人立kè 放松了警惕,毕竟面前这人是官军,人家对官军的没马能跑出什么声音最是熟悉。 正在观望间,果然山坳后边转出的人马身着红色的大明军衣,再往后面看却是一群平民装束的骑手。 这些人一个个手持兵刃,不停地拍马向这边奔来,看样子前面的官军约六七十人,后面的人差不多二百人左右。 那帮人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等着李老三做出反应,在他们心中,官军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李老三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看了几眼之后,当那队人马距离他已不足五十步时,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是官军被流寇追杀了。大伙不要乱动,我们上去接应。弟兄们随我上啊!” 说着话,他带着旁边的二十多人打马向后兜去。 韩掌柜暗骂一声,“都他娘的是怕死鬼,说是上去接应,却向后跑。” 到了此时,他不再观望,而是高声呼喊起来,只是他的喊声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那帮壮勇已经乱做了一团,纷纷寻找兵器。平时他们都将兵器带在身边,因为这次是与官军交yì ,再带着兵器却是有些不便。虽然朝廷现在对民间的兵器管制名存实亡,但名义上毕竟是管制着。 韩掌柜不想因为这事让官军揪到小辫子,而引起盘诘。所以他让大伙都把兵器放到了巡检司衙门里了。这里距离衙门口还有三百多步的距离,赶回去明显来不及了。 就在这乱纷纷的时候,当先的官军已经冲到了近前,他们可不管前面有没有人,只顾放马横冲直撞。 韩掌柜手下的那些壮勇家丁纷纷四散奔逃,以血肉之躯与战马相撞?除非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可是他们要躲,却哪里躲得开? 那些官军冲过去之后,追在后边的那些平民装束的骑军却没再继xù 追赶官军,而是撒开人马,截杀着那些壮勇。 韩掌柜一见事情有变,似乎那些人是针对自己这边而来,他情之下,大声地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而后人群中又有几人用同样的语言回应着,而后那几人汇聚到一起,向他们栓马的地方奔去。 “是后金人!” 骑军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立kè 数十骑追了上去。 刀光闪烁,惨叫连声,那几名后金人未等跑到马匹所在处,便被骑军追及,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在刀浪般的攻击之中仆道在地。 未死之人犹在隳突奔逃,奈何他们都受了半天累,体力损耗严重,自然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马下不如马上,想要抵挡,却没有应手的兵器,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力,一时间,惨死者渐次增多。 他们自干上了这一行,就想到了报应来到的这一天,但他们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私自互市,私通敌国,加上手上的命案,能干上这一行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但求生的欲望让他们都很想能杀出一条生路。 只可惜,这样想的人很多,能实现的却一个人都没有。 三百多骑军冲杀这些没有准bèi 的壮勇家丁,便和砍挂瓜切菜一般。…, 很快那些人便没有一个站着的了,李老三手拎着一把带血的钢刀,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特征,他这次没使用柴刀。 罗刚派出的人都已打探清楚,这些人都是范永斗的心腹,明知dào 是卖国之行径却肆意而为之。以自己国家之物力,养活他族,反过来再入侵本国,其可恨程度更甚于土贼。 因而,他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见范永斗的人都已被除掉,他手中刀向巡检司一指,“那边的人一个不留。” 那些差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按罗刚的吩咐,全部灭口。 立kè 有数十人纵马奔了过去,向着从衙门里逃出来的四五名差役杀了过去。 他们这边干着杀人的买卖,周显丰等人却被惊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知dào 这些人都是罗刚的人马,不会对自己下手,却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那些赶车的车夫,是真zhèng 的平民,他们毕竟见识少,阅历不多,没经lì 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但这些人还不是最害pà 的,最害pà 的那个人却是井坪千户所的副千户尹达则。他即使害pà ,又是庆幸,还有一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感觉,或许只一种感叹吧!幸亏没有与这位李掌柜闹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来已经把李老三的实力想得很高了,可是这一仗之后,他才知dào ,自己还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竟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尤其是低估对方的狠辣。 从冲杀中,他看出了一股狼性。 PS:好兄弟的新书 [bookid=2490171,bookname=《百炼化圣》]正在冲榜,有时间的童鞋可以去支持哦~~~~~~~~ 异世重生,是崛起,还是沉寂? 且看白森以荒废之身,籍借一本意wài 得来的玄奇秘经,强势崛起,以奥妙异术,百炼化圣。 第五十八章 比狼更狼 (感谢天下纵横我有、lifecat两位童鞋的打赏!!!) 当所有的截杀目标都被放倒之后,李老三看也不看地将手中钢刀向肋边一插,钢刀准确无误地插入鞘中。 这一招,他是从罗刚那里学来,罗刚曾经做过同样动作,被李老三看到后,便着意模仿起来,直至现在这般干净利落。 “打扫战场!”刀一入鞘,李老三高声下令。 仿佛经过预演一般,众兄弟四下里分散开,各司其职,有的收拾兵器,有的收拢马匹,有的搜身清理财物,有的直奔巡检司。所有人都反应迅速、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李老三策马行到千总周显丰面前,对他微微点头,“马上准bèi ,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周显丰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闻言急忙答yīng 一声。 回答之后,他才感觉有些不妥,自己身为一城千总,其品秩为正六品,仅在守备之下。 因为一直对马骏忠心耿耿,所以才被马守备一步步提了上来。武官虽然不值钱,品秩也不高,毕竟也是武官,但面对李老三时,他却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作了对方的下属,实是有失体统。 这种想法只是存zài 瞬间,当他看到李老三胳膊上染着的血迹时,却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那些血迹是都是方才杀人之时喷溅上的。 到现在他才真zhèng 理解为什么出发前马守备反复嘱咐他,不许恃官自大,不许轻慢了罗刚的人,不许无故惹祸上身,总之就是要把罗刚供起来,怎么供祖宗的就怎么供着罗刚。供不明白罗刚,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供祖宗了。 现在一看,千总周显丰真觉得马骏所说的是至理名言,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还真惹不起。 事情到了这一步,估计以后也要和他们混到一起了,就象马骏那样,欲罢而不能。 脑中飞速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他对李老三的吩咐却不敢当作耳旁风,急忙招呼两名同样化妆成伙计的亲随去张罗。 李老三见大伙都动作起来了,便拨转马头朝尹达则行去。 “尹千户,这次可要多谢你了!” “为何要谢我,此事随便找个人就成,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我带来?” 李老三笑道,“别人与尹千户可是不同,因为要冒充娄千户,非你尹千户不可,有你出面,才有人给装车啊!哈哈哈.......” 尹达则听出了李老三的话言不由衷,不尽不实,但对方想要自己一份投名状倒是真的,怎么说这也算一个把柄握在了人家手中。两家用一根绳子给栓上了,尽管那绳子还很细,毕竟是有了瓜葛。 “尹千户,你觉得我这帮兄弟怎么样?”见尹达则蹙眉沉思,李老三笑道。 “能看出来,这些兄弟都是军中的精锐,而且只有边军之中才能有此精锐,尹某敢断定李掌柜必是边军一系。而且在大明军中,唯有辽东边军能有此虎狼之师,真zhèng 的虎狼之师啊!” “如果在狼与虎之间选择一种,你觉得我那帮兄弟像哪种?” “狼,你的兄弟们就像狼一样!” 李老三哈哈大笑道,“千户大人真是好眼力,不错,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把兄弟们练出狼性,甚至比狼更狼!千户大人可知dào 狼性是什么?” 尹达则想了想说道,“恕我直言,狼性就是群起而攻之,凶狠、残暴。”…, “哈哈哈,尹千户,你袄我脱了!”李老三笑道。 “什么?你要脱我袄?”尹达则被李老三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有些发懵。 李老三微笑道,“并不是我要脱你袄,此话出自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就是你落伍了的意思。你所说的狼性不能说不对,但却有失偏颇,其实真zhèng 的狼性是这样的.......” 他想到把总曾经在众兄弟面前说过的一段话,于是回想了一下,他缓缓说道,“狼其性是为野、残、贪、暴。狼性剑走偏锋,奉行优胜劣汰,反中庸之道而行之。狼狠狠盯住一个目标,锲而不舍,用心专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人性如狼,成功势定矣。一只狼如此,百只、千只、万只,共进共退,不离不弃,群起而上,视死如归,则任何事将无往而不利!尹千户,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人,不,我们就是这样一群狼!” 罗刚说此话时,曾直言不讳地言道,李老三便具备了狼性,认准了杀土贼一条路,一天天地在山上潜伏。 李老三说着些话时,更充分发挥了他的狼性,语气顿挫有力,咬牙切齿,阴森异常,仿佛要把尹达则一口吃掉一般。 说实话,虽然这些话他死记硬背下来,却受底蕴的制约,未必理解得多么深刻。 然而听到尹达则耳中,却是另一番解读。他出生武将世家,少而读书,经史子集多有涉猎,学问远比李老三要高。 但他不知dào 李老三的深浅,乍听之下立即被其犀利的言辞所震撼,他理解的越深,就越感觉到李老三的可怕。 实jì 上,他想得太深,其程度竟超出了李老三许多。 李老三只是得罗刚授意,向尹达则展示其虎狼之师,以达到震慑他的目的。没想到,此举竟然阴差阳错让尹千户对李老三大为惊惧,不敢轻易玩什么花样。这一点便是罗刚也始料未及。 尹千户对李老三视之如狼首,避之如蛇蝎,深感自危,与李老三的那帮兄弟相对之时竟生出一种与狼为伍的感觉,时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更为强烈,更为惊悚,对李老三的狼性也认识得更透彻。 当日,待车马收拾完毕之后,千总周显丰率车队起程,李老三派了一百名兄弟随车押送。 等战场打扫完毕,所得银两财物收拾妥当之后,李老三又亲率余下的二百多人直奔崞县的胡峪北口巡检司。 吊桥岭巡检司和胡峪北口巡检司都在崞县的西北方向,两者相距三十里左右。 范永斗租下了吊桥岭巡检司,王登库一方则租下了胡峪北口巡检司做为铁料的中转站。前几天,罗刚派人到吊桥岭来交铁料定金时,同样到了胡峪北口。 尹达则见证了一场长途奔袭,入夜之后的一场大屠杀。 两百多人再加上隐藏在胡峪北口的一百多人,疯狂地杀戮着看守铁料的一百多壮勇。 李老三一马当先,带着狼一般勇猛彪悍的部下,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场面更为血腥,屠杀更为疯狂,不过盏茶工夫竟将目标屠戮殆尽,无一活口。 其行动之迅速令人震撼,其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 尹达则暗中把自己的那些家丁与此次奔袭目标做了一下比较。比完之后,他再看到李老三一干人等时,只感觉脊梁骨直冒凉气。…, 缴获的大堆铁料和财物怎么处理的,尹达则根本无从知晓。 他观摩完杀人的过程便被带走了,带到了距离巡检司五里外的马车旁,那里有二十名李老三的手下在看管着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是尹达则乘坐的,另一辆里面坐着什么人,他完全不知dào 。一路过来,他根本就没见过车里出来过人。 可是他感觉到,那车里应该是有人的,一是因为直觉,还有一点,是因为有些时候,他被看押时都远离着这辆马车! 如果不是为了回避自己,何必如此呢?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到底是什么人?成为尹达则心中的一个谜。 这个谜一直持续到他返回井坪千户所后,都未能解开。返回井坪之后,尹达则再次秘密地被马车带进了悦来老店。 他所在的是前院的一间房间。 而另一辆马车上的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后院的一间上房里。 不错,这个人就是罗刚。 罗刚悠闲地喝着茶水,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街道,望着记忆中那些熟悉的景色。 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那是李老三在小声地禀报着,“报,把总,人带到了。” “押进来!”罗刚放下茶盏,姿势不变地说道。 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李老三带着五六名兄弟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进到房中。那两人一个四十多岁年龄,一个二十左右岁。 两人皆被破布堵住了嘴,布塞得很严,压紧了舌头,除了唔唔啊啊的声音外,他们没法说出一个字。 当他们看到罗刚时,二人眼睛立kè 睁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满眼的惊恐。 罗刚微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踱到二人跟前,静静地立了片刻,将二人上下左右看了几遍。 而后,他用手拍着中年男子的大脸蛋子缓缓说道,“娄希尧,想不到吧?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娄世锦,娄大公子,你也想不到吧。平日里你父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想不到报应来得这样快吧?” 那二人惊恐地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急得一个劲地晃动着身体,扭动着脖子,做出各种表情,似乎想要求一个说话的机会。 罗刚冷笑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们没有任何机会,欠下的债总归要还的。今天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已经是对你们的仁慈了!记得,来世做个好人吧!” 说着话,他朝李老三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说完,迈步出了房门。李老三对那几名兄弟交待了几句,快步跟上罗刚。 转过一道回廊,罗刚走进了前几日接待尹达则的房间,直接进入到里面的内间。 李老三对守在门口的兄弟交代了几句之后,也进了房间,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定。 时间不长,神情复杂的尹达则被几名兄弟带了进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五十九章 扫清一切障碍 李老三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向旁边隔着桌案的另一张椅子指了指,很随意地示意尹达则落座。 这位多日奔波的副千总大人小心翼翼地依言坐下,却不敢太过坐实,他朝着李老三所在的方位侧着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实话,他从回到井坪之后,心里就没落底儿。一直七上八下地揣摩着李老三的用意,事情应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不能只去了一趟崞县就算了事吧? 因为见识过李老三的手段,他越揣测,心中越是感到不安。 似乎李老三故yì 吊他的胃口一般,让尹达则坐了,却不说话,只是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尹达则不敢多问,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几次想出言询问,都强忍着憋了回去。 一片寂静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李老三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啊,这个.......李掌柜是指?”尹达则被问得莫名其妙,慌忙跟了一句。 李老三用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案道,“尹千户这次出了不少力,立下了大功,难道不想要些赏赐?” “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一家老小平安,余愿足矣,余愿足矣。” “这不太好吧!” 李老三慢条斯理地说道,“李某向来恩怨分明,岂能有功不赏,莫非尹千户看不起李某?觉得李某是在与你说笑?” “李掌柜,实在是冤枉啊,在下是不想让掌柜的破费!” 尹达则明知dào 此人并非真的掌柜,却不得不这么称呼,目前看,这个称呼还是比较安全的,他怕随便换一种称呼,再惹对方不高兴。 对方不高兴,后果会很严重,现在的尹达则对李老三已经颇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了。 李老三闻言摆手道,“破费倒谈不上,我也没打算给你真金白银的,但是你所能得到的好处却一点不少。” “啊.......” 尹达则不知dào 怎么回答才算合适,便随意地应了一声。 “尹千户,你现在这个千户是副的吧?”李老三问道。 “是” “这样吧,我就把你扶到正千户的位置上,这可以吧?”李老三微笑道。 尹达则猛然一惊,这个玩笑开得可有点大,说封一个千户就封一个千户?要是对方真有这本事,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去抢人家的铁料了。 可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对李老三的话提出丝毫的质疑,想了想,他苦笑道,“李掌柜说笑了,正千户是娄大人,要是把我扶到正千户的位置上,恐怕他不会答yīng 啊!” “这样啊,你是担心娄希尧啊!” 李老三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几步,突然转回身道,“这事好办,杀掉了就是了。” 他的表演完全学自于罗刚,那副装腔做势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罗把总的神韵。而他的师傅正在里间屋子,听着李老三故弄玄虚的话语,禁不住嘴唇翘了上去。 “什么?杀........杀了.......”尹达则更是惊骇莫名。 “对,杀了他,就问你一句话,正千户你想当还是不想当?”李老三沉下脸问道。 “想!”尹达则见李老三神情不睦,急忙说起了顺风话。 “想就好,既然你想当千总,又担心娄希尧挡路,说不得只能杀了!”…, 听说真要杀了娄希尧,尹达则可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慌乱地说道,“不行,那样的话,事就搞大了!” “没那么严重吧?杀一个千户而已!”李老三漫不经心地说道。 说着话,不再理会尹达则,而是啪啪啪击了三下手掌。立kè 有两名兄弟应声走了进来。 “带娄希尧” 那两人应了一声出去,时间不长,捆得结结实实的娄千户被押进了房间。 “尹千户,看好了。” 李老三朝尹达则说完,立kè 就变了脸色,对那两名兄弟下令,“动手。” 一名兄弟手中立即出现一柄牛耳尖刀,一手按着娄希尧乱晃的脑袋,牛耳尖刀在他的脖子上快速一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尹达则吓的立时向后退了几步,他看到了娄希尧的挣扎,看到了一向威风八面的娄千户乞求讨饶,进而绝望的眼神。看着娄千户在地上蠕动着,痉挛着,却无法从死神手中拔出脚来。 时间不长,娄希尧用力地拱了几下,而后暝然不动了。 尹达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盯着地上的尸体,却目无焦点,此时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行了吧?尹千户,障碍已经解决了,你还有何话说?”李老三慢条斯理地问道,仿佛刚才这个房间里根本不曾死过人一般。 尹达则听此一问,忙说道,“李掌柜,我当这千户就是,只要上边一纸公文下来,我立即赴任!” “哈哈哈” 李老三大笑起来,“尹达则,若我有那本事,还用你来当这千户。我能做的就是替你扫清一切障碍,为你当上千户铺平道路,至于别的事情,还得需yào 你自己运做。” “这.......” “尹达则,如果连这个你都不行,那么李某也没有扶持你的必须要了!”李老三冷笑道。 “是,不.......李掌柜,你有所不知,娄千户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千户一职属于世袭,父死子继,就是在下如何运做,也改不了朝廷的规矩啊!”尹达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谨慎地措辞说道。 “既然这样,把他儿子一并干掉吧!来人,把娄世锦押上来。”李老三冷声道。 很快,五花大梆的娄世锦被押进了房间,看到娄希尧的尸体,他扑倒在地,向他父亲挣扎着挪曳去,嘴里疯狂地吼着,听在人耳中如同猪叫一般。 李老三扫了娄世锦一眼,对尹达则说道,“人已经押过来了,尹千户,动手吧!” “我......”尹达则用手指着自己疑惑地问。 李老三微微点头,“不错,你应该明白吧?” 尹达则心里非常清楚对方的意图,只要他一动手,就算和对方搅到了一起,以后想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可是,不按对方说的做,他没胆量去尝试后果。他们杀人和杀鸡一样,他还能怎么办? 想明白这层关系,他拔出腰刀,非常痛快地了结了娄世锦。 “很好,尹千户,恭喜你啊,障碍都扫清了!”李老三微笑道。 “不,李掌柜,还有一个副千户叫林宽,一直压在我上面,此人不除,恐怕没那么顺利。”尹达则道。 “这个没问题,娄希尧既然被灭了门,林宽也不妨来个满门抄斩。不过,尹达则,你能不能一次说完,都谁需yào 除掉,其余如镇抚、百户一类的,有没有绊脚石?”…, “啊,这个......没了,其余人,我自信能够掌控,不用灭门了吧,除掉林宽一人即可啊,他家没有公子,袭不了武职。” “这你就不用管了!”李老三道,“只杀人不灭其满门,那有什么意思?” “.......” 其实李老三这句话吹得有点大,但尹达则根本听不出虚实。 即便是与罗刚有着深仇大恨的娄希尧一家,罗刚也没有赶尽杀绝。一些被抢去的女人和在他府中干活的贫苦下人都被甄别出来,余者才一律处决。凡被杀之人都是恶贯满盈,手上沾了累廓债之人,就连娄希尧的夫人也同样如此。她暗中出资在本地开了一家妓院,干着逼良为娼的勾当,有好几个黄花闺女被她逼上了黄泉路。 这几天的时间里,罗刚的那个老邻居吴阿山联系诸多贫苦军户,把材料准bèi 得十分充分,使罗刚有着绝对的把握,决不错杀一人,也绝不放过一名该死之人。 李老三把命令传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副千户林宽的人头便被送进了房间。 对于这个结果,尹达则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当他看到人头的时候,还是悚然一惊。 看李老三在房中悠闲而坐的样子,似乎丝毫不担心事情出什么差错。大有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度。 看着这位年轻的汉子,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尹达则也不禁心底发寒。这位李掌柜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切都是悬而未解之谜。 待副千户林宽的首级摆在了面前,李老三泰然道,“尹千户,按你的要求该除的人都除了,剩余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在下一定尽里,一定尽lì .......” 李老三阴阴一笑,道,“你尽lì 与否是你的问题,我只看结果,井坪千户所下一任千户到底是谁,其实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下任千户必须为我所用,是别人也没关系,李某绝对有把握降伏便是。到那时......嘿嘿.......” 李老三的未尽之言很明显,如果他尹达则当不上千户,对这位李掌柜来说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对方杀人如麻,到时会怎么做,实在很悬! 一次次血淋淋的威胁和绝对实力的展示,让尹达则已别无选择,只有顺着李老三设定好的道路向前冲杀,不成功便成仁。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尹达则回话更加小心,“李掌柜放心,在下定能如你所愿,当上千户。” 李老三点头道,“但愿你好自为之吧,新千户确定之前,你是安全的。这段时间除到上边活动之外,还要做好此地的善后事宜。娄希尧与林宽的家财我悉数带走。你尹家的财产,我便分文不取,在上面疏通关节需用之资却要你自己出了。” “是” “我会派人留在悦来老店中,有什么情况可到此店中禀报,如有事需你遵照执行自然会有人告知于你。” “是” 李老三继xù 道,“今天你暂时住在此处,明日便放你回去。如果你耍什么花样,后果自己想,李某就不多说了,只是你要想好了,千万别存什么侥幸.......” “是” 李老三对尹达则的表现很满yì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后者,“这是近期要进行的具体事项,上面所列之人请你妥善安置,从小旗到百户,都写得很明白。如今本千户所缺员严重,官职亦多有空缺,以你的位置应该不难办到吧!” 尹达则将那张纸仔细看完,感觉心中一沉,急忙应道,“不难,不难。” 说是不难,他心里清楚,只有花了银子之后才不算难,看来这笔银子还得自己掏了。 “上面的人都是李某看好的人,无论是他们,还是此间老店里的人,李某留下他们就算交到了你手里,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惟你是问,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你的家人就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是”尹达则又有些冒汗。 “好了,只要你听从调遣,以后会有你好处的,李某的摊子太大,或许会抽时间过来看看,我倒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拿你开刀......就这样吧......来人,带下去休息!” 第六十章 归途遇故人 对尹达则来说,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对井坪千户所来说,这个夜晚更不平静,但这种不平静却被平静的表象所掩盖着。 除了少数的一些人,没有人知dào 深沉的夜色之中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 两个千户,都是豪富之家,宅第阔绰,庭院深深。两个府里家丁、护院都只有四五十人左右,在罗刚的精心布置下,近二百兄弟收拾这几个家伙,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并不困难。 半夜的时候,罗刚在悦来老店秘密招见了发小吴阿山。 将近四更,井坪千户所的南门打开,罗刚带着队伍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这个记忆中的家乡。 此间的善后事宜,将由副千户尹达则来处理。 当然了,罗刚留下了六十名兄弟,由一个名叫沈万金的兄弟带领,负责支持井坪的事务。 沈万金约三十六七岁,以前曾是商人,被流寇劫掠破产,才转而投军,是罗刚的原班兄弟。 此人行事比较谨慎,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长于与人沟通,是经营这家老店的不二人选,罗刚经过慎重考lǜ 才选中了此人。 留下的那六十名兄弟都身强力壮,身手利落,全是罗刚的中军成员,属于精锐中的精锐。其中二十人在悦来老店公开露面。 另四十人扮做流民,混在真zhèng 的流民之中,以做策应。 这次罗刚出来,除将自己的中军护卫全部带了出来,还从各队中精选了部分人手,总体来说人数虽少,但战斗力却是非常强悍。 再加上吴阿山那边的穷苦军户,有三百多人,这些人已被吴阿山联系起来。只要不是有太大意wài ,凭这三股力量应该足够应付了。 其实一个防御千户按制有户一千余,只是连年干旱,课税繁重,多数军户都做了流民,逃往他乡。以至于几个千户的家丁也只有那么少的人了。 除了人手外,罗刚还留下了一万两银子,由沈万金掌管,做为下一步活动的费用。 此次离山,罗刚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铁料大约抢来了十几万斤,这个数只是他的估算,当时情况限制,根本不能一一过秤。 从吊桥岭截获的铁料由兴县千总周显丰负责押运回去,而从胡峪北口缴获的那批铁料却没有立kè 起运,而是被罗刚就近秘密掩埋,待日后再来起出运回。 除铁料外,在两处巡检司,罗刚除拿回了以前预付的定金,还额外缴获了近八千两银子。这些应该是范家和王家收购铁料的部分货款,只可惜两家的东家都未在场,得以逃过一劫。 八千两银子应该说不是小数目,但与井坪所千户娄希尧和副千户林宽家中所获的银两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家所得银两将近三万两,这个数字也是估算,并未仔细清点。其余诸如珠宝、玉器之类的值钱的东西尚有不少。 粮米数百石,均运回悦来老店,在下一步行动中使用。 这些都是财物上的收获,对罗刚来说,他不但报了昔日之仇,还拥有了对井坪千户所的实jì 控zhì 权。从这一天开始,这快土地将成为他的秘密据点加以经营,尹达则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待局势打开,这粒棋子是用是弃,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种种收获,令罗刚非常满yì 。 因而骑在马上,他显得yì 气风发,不时与李老三等人高声谈笑。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马车之中,很少有机会出来的关系。…, 一个人在车里,总是显得憋闷,但他与尹达则本是旧识,不便此时碰面,也只能忍一时之苦。 如今带着队伍踏上返回石楼山的归途,正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他手下那帮兄弟也是格外兴奋,这一出来,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爽。用两个字形容,是很爽。 前几天把总才发下总数万两的赏银,如今又获得如许收获,回去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笔打赏发下来。 “这么多银子,可怎么花啊?” 当然,这只是兄弟间的玩笑话,没人嫌银子多咬手,手里的银子越多,他们越兴奋。 这些以前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穷兄弟,终于扬眉吐气,咸鱼翻身了。 这都是把总罗刚的功劳,因而当罗刚与大伙说笑的时候,不时有兄弟凑上去插一句嘴。 能跟把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他们感觉很兴奋,很满足。至少山上那些留守的兄弟就没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从石楼山到井坪千户所直线距离不过三百多里,但由于中间山地较多,罗刚还带着八辆马车,只能选择平坦的地方行进,因而绕了一些路。 反正罗刚并没有急事,石楼山和石猴山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防守兵力充足,还有兴县的护乡队作为后援,可以说两山的防御固若金汤。 因而罗刚的这队车马不紧不慢,逶迤而行。 为了安全起见,罗刚前后分别派出了几名哨探,随时打探消息。 就这样,将近未时,罗刚一行人才走出八十多里。再往前十余里便是利民堡。此堡位于大同与陕西交界处,从行政划分则属于山西都司。其隶属于一个名为八角防御千户所,类似百户所建制。距离八角所约七十余里。 若过了利民堡,再往左行,便是一个叫神池口的地方,从那里便可进入代州地界,直抵崞县。 前几天罗刚去吊桥岭巡检司便是走的这条路,一来二去这条路走得就熟了。这一带虽然丘陵较多,却无大山,地面上还不算很乱。 罗刚率着队伍本打算到利民堡休息一会儿再继xù 赶路,没想到,在距离利民堡还有七、八里的时候,派在前方的哨探飞马赶了回来。 “把总,利民堡附近有两伙人在厮杀。” 罗刚勒住坐骑问道,“都是什么人?大约多少人?” “一伙人看样子是官军,另一伙是平民装束,大约一百多人。官军七八十人,被那伙平民围攻,对了,还有几辆带蓬的马车。那些官军好象是保护车里的人!” “双方可曾有人员伤亡?” “有,远处看去,地上躺了十几、二十多具尸体,看厮杀的样子不象有假。” 罗刚点了点头,高声下令道,“李队长带二百人押着车辆继xù 赶路,如有情况立即发信号,其余人随我来。 说完,罗刚一催战马向利民堡方向驰去。去除留在井坪千户所的六十人,如今队伍中还有三百五十人左右。 跟着罗刚一起向利民堡而去的大约一百五十多人,一行人快马加鞭,迅速向利民堡靠近。 此地都是山间丘陵,罗刚所走的路途都是弯弯绕绕的平坦之处,莫说是隔着七八里,便是相隔三两里,中间有丘陵阻隔住视线,也根本无法看清丘陵后方的情形。 好在罗刚派出去的哨探并非一人,前方有两名哨探各自立在高处观察着四周的情形,罗刚离老远便能看到,因而如此快速行进,倒不担心遇到埋伏。…, 大约驰出五六里之后,罗刚来到一处高坡之上,先前激烈的打斗声已经能传到了耳中,如今放眼望去,双方厮杀的情景一目了然。 果然是一伙平民装束的人手持兵器围攻官军,看样子官军死伤不少,地上红红地躺了一片。 外围的那伙人也有大量伤亡,只是他们的人数较多,如今还有百人,而官军那边只有五六十人。 罗刚只一眼便看明白了,外围那伙人意图攻击那几辆马车里的人,而官军却恰恰在拼死保护车辆,横生掣肘,才导致伤亡过重。 此时众多对手围住了马车拼死冲杀,马车旁有一位青年将官指挥残存的官军死命护住马车。他手中一杆长枪,挡住四五名对手,甚是英勇,奈何对方人马过多,眼看着情势岌岌可危,对方即将得手。 罗刚只看了这一眼,便抽出了腰中钢刀,高声道,“随我杀,救官军。” 一声令下,他率先驰下山坡,杀向外围伙人。 本来,他急着赶来只是想看看情况,以便确定双方是否与自己这边的银车有关。如若不是,如何处置,也只视情况而定。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刚才那一眼,除了方才所见,他还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一身粉色的紧身绸衣,身后紫色的披风随着她的坐骑快速飞驰,呼拉拉地飘扬起来。 她手中一杆长矛上下舞动,与三名对手战在了一起。她的旁边,有六七名军士欲过来护卫,却被对方十余人给截住了。 罗刚都不用细看,只看那衣服和披风的颜色,战马和兵器就能一眼认出来,此女正是上次他救过的曹督的千金。 没想到在此处又碰到了此人。 曹小姐与三名对手厮杀,虽然她矛法精妙,奈何以女子之躯抵挡三个壮汗,毕竟气力上又有所不足。 此时她已经渐落下风,险象环生。对于山顶上来了一拨人,她也只是一转头间看到,却没看清来者何人。面对三名敌手,她已无暇再想其他,只能全心迎敌。 她是如此,而对方却做不到这点。 他们眼见着从山坡冲下来一哨人马,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杀过来。这些人急忙一声呼哨,各自撒开对手,聚到了一起,想喝退来人再说。 以前他们也经常遇到官军小队人马,亮出招牌予以恐xià ,多半便会奏效。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dào 今天遇到的是谁,那伙人刚聚到一处,罗刚率着大军便即杀到。 那伙人交战已久,已是疲惫之师,眼看着对方那伙半是官半是百姓的人马二话不说便冲杀过来。他们不敢直撄其锋,急忙撒马便走。 他们本以为让出一段距离,对方解了先前那伙官军之围也就罢了,没想到的是,在他们败退之后,这拨人马却是毫不停留,一直掩杀过来。 一场战略性撤tuì ,就此演变成一场真zhèng 的溃败。 百人左右的疲惫之师被一百五十人追杀,更让他们咬牙切齿的是,他们先前围攻那伙人也加入了追杀的行列。 顷刻之间,强弱互易,猎人与猎物换了位置。 “杀” 罗刚挥舞着钢刀指挥众军冲锋。 “杀” 先前那伙官军中,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同样指挥着仅剩的人马跟了下去。 只是这伙人只追杀出三四里的距离,杀了十数人便转了回来保护车辆。而罗刚却带着众兄弟一直追出去了十几里,除十余人走脱外,其余人都被罗刚等人杀落马下。 罗刚如此手下毫不留情,一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伙人的身份,正是罗汝才手下的流寇。另一方面原因,却是因为他必须重创流寇,让对方再无战力。否则以曹督之女的身份,真要提出让他派人护送,他是去还是不去啊? 如今流寇只走脱十几人,以曹小姐手下所剩五六十人,应该足够应付了。况且,流寇都未必再敢露面。 诸位兄弟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牵着缴获的战马向回驰来。 那名官军将领见罗刚等人返回,急忙带着几名随从迎了上来,在马上拱手道,“罗把总,多谢援手之恩!” 罗刚略一打量此人,回了一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曹变蛟。” 第六十一章 我你不会欠你的 罗刚闻言,抬头仔细打量曹变蛟。 见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跳下马来七尺开外,虎背熊腰,大眼重眉,鼻直口阔,看起来威风凛凛,果然是一员虎将。 虽然第一次见到曹变蛟,可是在后世之时,罗刚对此人却是闻名久矣。曹变蛟乃是曹文诏的从子,随在曹文诏军中,向有大小曹将军之称。 所谓从子,便是侄子的意思,曹变蛟乃是曹文诏兄长的儿子。这样算起来,应该是曹文诏家那个小姑娘的堂兄了。 罗刚自信有这个眼力,那小姑娘肯定没有曹变蛟年龄大,此事从那小姑娘的胸脯上可见明证。 倒不是罗刚特别注意那里,却是曹家千金正侧策马驰了过来,双手向后抓住紫色的披风。 其模样和后世在T台上摆出POSS的猫步女颇有相似之处。 见罗刚没有回话,反而目光射向他的身后,曹变蛟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回身笑道,“想必罗把总身为民勇,对在下之名并不熟悉。后面女子便是曹某的小妹。在下是从她口中得悉罗把总的身份。” 他以为罗刚并不识得自己,故而有此反应,所以急忙解释了几句。 罗刚抱拳道,“原来是曹将军,罗某失敬了。早闻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当真虎威慑人啊!” 罗刚这么说并非是虚言,以他后世的名气,如此夸赞绝对当得起。 这样的历史名人,罗刚初见之下,也不禁多打量几眼,即便当初的李自成、刘宗敏、刘光祚等人,他也是如此。 也许后世经过演义或者神化,其真实形象已与现在相去甚远。但他们毕竟把名声流传到了后世。 是非功罪,后人评说,而此时,罗刚却赞叹中带着探询,追忆中带着感叹。 都说滚滚长江都是水,浪花淘尽英雄。大浪淘的是沙,未必就能淘尽英雄,淘不尽的未必没有英雄。 一杆春秋大笔,看握在谁的手中。 如此而已! 曹变蛟如何知晓罗刚瞬息之间想了多少事情,受其一赞,他立刻爽朗地笑道,“罗把总真是过奖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没等曹变蛟说完,后边粉衣小姑娘赶过来插了一嘴。 “这个......罗把总相救之恩,总是要谢的。琳妹,你也不是小丫头了,该懂得些礼数才是,不然会让人笑话!”曹变蛟说着话,故意沉下了脸。 “大哥,我如何不懂礼数了?”小姑娘反驳道。 “你虽是女儿家,但罗把总两次相救之恩,你怎么也该先行谢过才是!” 那女子撇了撇嘴,娇声道,“大哥,连你也欺负我。你不知道啊,这姓罗的最不老实。上次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官职也不告诉我。穿着武职官衣,实际上才是一个乡勇的把总。看来是一个爱官之人啊!” “不得无理。” 曹变蛟立刻喝道,转而向罗刚一抱拳道,“罗把总,切勿见怪,小妹年少,任性惯了......” 罗刚微微一笑,回了一礼,“曹将军客气了,令妹性情直爽,虽然年少,却有男儿之风,看其武艺精湛,定是得自家传,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得紧啊!” 据罗刚所知,曹变蛟在其叔父曹文诏帐下已做到了游击将军的职务,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冒牌的把总,根本没个比。但对方能如此顾及礼数,虽然长相粗犷,却是行事细腻,果然有大将之风。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 他这几句话可以说是非常得体,讲事实,摆道理,用来论证曹家大小姐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本来罗刚说此话,也是一番善意,曹变蛟对此只微微一笑。同时目光向曹大小姐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关爱和赞赏,实际上他对小妹的表现还算满意。 轻声地呵斥两句,不过是在罗刚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不料女儿家的心事不好猜,脸色也是容易变的。她听了罗刚所言,却是柳眉倒竖,大声道,“不用拍本姑娘马屁,你记住了,今天你救了我一家,本姑娘不会欠你的!” “哈哈哈” 罗刚大声笑了起来,小姑娘所说的话虽然粗糙,但他爱听。 上次就因为她的一句话,罗刚谋了个正式官职,或许以后还能再有提升。今天小姑娘又说了同样的话,那以后的好事....... 罗刚简直不敢想了! “你笑什么?本姑娘说到做到,告诉你,上次的事,就没再欠你,看你还穿着这套军衣,估计你还不知道。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清楚了......” “小妹就是这样,快人快语,罗把总还请多多担待。”曹变蛟插言道,“不过,小妹两次有难,都承蒙罗把总相救,还真是够巧。不知,唉......我就叫你罗老弟了,老弟啊,不知你此去何处?” 罗刚微微一笑,道,“曹兄,说来也巧,我这次奉家母之......” 没等罗刚继续往下编,那曹家小姐插嘴道,“罗把总,你不会是与罗汝才勾结,他那边追杀我们,你这边来一个英雄救美.......” “胡闹” 曹变蛟喝道,这一次他真有点发怒了,“赶快到婶母那里去,刚才怕是受了惊吧!” 曹家小姐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向一辆马车奔去。 曹变蛟叹了口气道,“我这妹妹近来有烦心的事,所以性情有些急噪,爱使小性,罗老弟不怪就好。”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罗刚身后的诸位兄弟,道,“罗老弟果然治军有方,如此勇武之师,即便是叔父的标营也有不过如此。呃,在下的叔父相比老弟也能猜到一二.......” “不错,罗某已然猜出,既然曹督的家眷遇险,罗某纵然拼却一死,也要保护曹督家小安危。”罗刚慷慨陈词道。 曹变蛟对此话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罗老弟,从此你我便如亲兄弟一般,你罗老弟的事便是曹某的事。若为兄力有不逮,上面还有叔父。说实话,即便如何报答,都难以回报罗老弟的两次相救之恩。” “曹兄言重了,既然罗某适逢其会,又岂能见死不救.......” “报,将军,老夫人想见见这位罗把总。”正在此时,一名军士策马奔过来禀报。 “啊,既然婶母要见老弟一面,还请老弟屈尊移驾啊!” 罗刚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老夫人驾临此处,小弟理当拜见。” “请” 曹变蛟伸手相让道。 那几辆马车尚在半里之外,罗刚吩咐手下兄弟四下里警戒,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而后随着曹变蛟奔向车驾。 实际这几句话的交待主要是想让人通知李老三,暂且将车队隐藏起来,不要轻易现身。 虽然他知道曹变蛟对自己毫无恶意,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过多地暴露自己的实力。把自己的兵马隐藏得越深越好。 而且随军的众多车辆,也容易引起曹变蛟的怀疑。离开井坪所之后,他四处布下哨探,一路小心行进,就是为了避免暴露行踪。 即便有人知道他们从此条路上经过,也没人有确凿的证据就能证明他们就是从井坪所出来的。 因为当时出堡时,罗刚分批而行,守堡的军士都换上了自己人,确保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对于罗刚的暗示,手下的兄弟自然明白,立刻人群四下里分开,貌似保护车辆,实际上有几骑,直向李老三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曹老夫人所乘的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蓬布马车。 罗刚行至马车十丈左右的距离时,便离鞍下马,将马匹交给手下兄弟。 他与曹变蛟步行至马车前,此时车帘已经打开,罗刚目光一扫,便看到车中端坐的妇人约四十左右年纪,衣着也很普通,一点都不像豪门家的夫人。 只是她坐得端正,长得也端正,慈眉善目的样子,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兴县民勇把总罗刚见过老夫人!”罗刚躬身施礼道。 “快快免礼,请你前来,是想叙一叙家常,罗将军切勿多礼!”曹夫人款款说道,目光却在罗刚身上打量个不停! 那样子竟然有点像丈母娘挑女婿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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