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伪土司 - xp1024.com
《明末伪土司》


第一章 下龙湾怪岛

“哥哥,快来,快来,这里好像在卖枪耶,你来看看,这是真枪还是假枪!”在越南下龙市坦龙镇热闹的小街上,一个穿着非常休闲的超短裤,长发披肩,娇俏秀丽,在一群越南女孩中如鹤立鸡群般的女孩,兴奋地回过头,用汉语喊着。在人群,一个高个的男子,在一群越南人中间,海拔格外突出,体格也显得格外健壮。不过,这个刚才还警惕地看着周围,好几次用巨手拔开想贴近女孩,占点便宜的绿帽越南仔,面容冷峻而威严的男子,听到女孩的喊叫,迅速露出温柔的笑,然后快速小跑到她身边。

女孩叫黄一苗,男子叫黄子琦,是趁着暑假来越南旅游的。这几年,因为越南大力吸引中国游客,做了许多广告,号称海上桂林的下龙湾,已经成了中国人的天下,不要说下龙市区,即使是郊区村镇,也有无数来自中国的自驾游、自由行爱好者,入住海边渔民家里,然后租鱼民的黑船到海中冒险,黄子琦和黄一苗兄妹两就是众多自由行游客中的一部分。

黄子琦在北京理工大学读书,因为学的是兵器科技与制造专业,与军队联系密切,大三的时候,他就响应学校号召去参军,而且比一般的大学生多当了两年的兵。在四年时间里,他既在兵工厂呆过,学习和参加一些陆战装备制造,也在部队呆过,与野战部队一起验证各种装备的性能,并且接受与特种部队一样严苛的军事训练。今年他决定转业,回到学校继续读完大四,再读研究生,之后正式去兵器工业集团工作,这是作为他为国参军的报答,由政府和学校共同安排的。

妹妹黄一苗去年刚考上北大医学院,算是继承了家族行医的传统,在家传中医技能基础上,又系统学习西医知识,以后肯定会在医学方面有许多建树。黄一苗性格泼辣好动,国内有名的景区这几年几乎走遍了,今年得知哥哥退役返校读书,便央求着哥哥,趁着暑假有时间,带她去越南玩。虽然只比妹妹大两岁,可是黄子琦对这个妹妹,却溺爱得不行,有求必应。

兵器是黄子琦的专业,那一堆武器,黄子琦一眼就看出来是真家伙。这也是越南为了吸引国外游客,默认民间开展的一项旅游业务——出租或售卖枪械。因为中国国内禁止普通民众持有枪械,所以许多中国游客,特别喜欢来越南租枪,然后到开放狩猎的岛上,去体验实枪实弹打猎的刺激。

得到哥哥眼神确认,黄一苗摸着一把ak-47,爱不释手。或许是因为哥哥研究兵器的原因,她也特别喜欢兵器,要不是中国不让私人持枪,她肯定会在家里买一堆枪。黄子琦见妹妹这么喜欢,便说道,“要不,就租两把枪玩吧,多买些子弹,我们一次玩个够。不过啊,我不建议你租ak-47,这枪太重,后坐力也太强。”他走近摊住,拿了一把轻型步枪看了看,然后又拿了一把冲锋枪,摇了摇头,“嗯,还是这种步枪吧,射程比较远,精度也不错,性能很稳定,咱们一人一把,带一千发子弹,到长渚岛上去打猎。”

两人把护照给对方,办好手续,越南规定只有外国人可以租或买枪,本国普通公民也是禁枪的。为了管控枪支,防止外国人乱用枪,不论租或买,都要填写身份信息,上传到公安部监管信息系统里,以便回交或出境时验核。

租好枪,当然是再租快艇,到海里去冒险啦。黄一苗早就规划好了所有路线和游玩项目,从团洲岛租上快艇,到长渚岛野营两晚并打猎,然后再从海防登陆,还枪还快艇,继续南下……

“喂,喂,妹妹,那个方向好像不对啊,你确定那个方向是长渚岛吗?长渚岛不是在南边吗?你咋往北开啊?”飞驰的快艇上,黄子琦越看越不对劲,方向感很强的他,很快就判断出,妹妹绝对是因为找不着北了,才把快艇往北开的,可是妹妹把着驾驶位不肯让啊。长发飘飘,尖叫连连,看着妹妹两只白亮的大长腿在眼前站着,不时因为船体倾斜而曲腿,俏臀简直要坐到自己脸上。黄子琦只能一次又一次无奈地在狭小的船上躲闪,然后敏锐地观察周边,万一遇到危险,可以及时提醒妹妹注意。

船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要不是系着安全带,黄子琦差点被甩出去。刚坐稳身子,便听到黄一苗大笑道,“哥,那边有个岛,好像没什么人,我们去那个岛先玩玩啊?”说完便加速往那个岛驶去。岛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胆大心细的黄一苗,刚停稳快艇,便感觉不对劲,“这岛也不小啊,难道就没人上来过?”

黄子琦倒没有特别的感觉,相比起其他人潮汹涌的岛和沙滩,这里的安静和纯净,反而很对他胃口,所以看了一眼后,便毫不犹豫地说,“这岛不错,我们上去看看,不行今天就在这里野营一晚!”

黄一苗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有当过兵的哥哥陪同,她就更无所畏惧了,听得哥哥这样说,立即行动起来,当然,她的行动主要是玩,提着一支枪就跳下去,“哥,东西你收拾,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可打啊。”

小岛的规模不算特别大大,可能有十几万平米,沙滩占了三分之二,中间则是一个很典型的喀斯特山体,不过山很矮。黄子琦将快艇拖上岸,把行李和快艇搁到不会被海水打到的高处后,也拎着一把枪,去寻找可以扎帐篷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醒已经跑远的妹妹,“苗苗,你小心点啊,主要是注意蛇,别的东西都不怕!”

妹妹只是尖声回了一个字,“好!”然后便消失在一处巨石后面。黄子琦转了好一会,在石山的正南方向,一群巍峨狰狞的怪石和乱草丛中,发现有些不对劲,“咦,这里,似乎有个山洞!”扒开乱草灌木,果然里面有一个洞,洞口不大,像黄子琦这样的个子,必须弯腰半蹲才能钻进去。黄子琦一边用枪敲打周边的草,一边往洞口处去,“真奇怪,看来这一带不但没有蛇,连虫子都很少。”他这样打草惊蛇,也是野外探险的一种策略,可是在这闷热潮湿的热带小岛上,不但没惊出一条蛇,甚至连蚊子、蚋虫都没有看见一只。

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不过毕竟是在野战军呆过几年的人,自问什么山没爬过,什么洞没钻过,野外生存训练也训过很多次,甚至都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热带丛林的无人区训练过野外个人生存的黄子琦,当然不会在意这样一个有些奇异特点的洞,稍微适应了一下望向洞内的眼光,他便继续扒开草与灌木,向洞中钻去。

因为洞口很狭窄,他人一进去,里面的光线几乎全被遮住了,所以他只好呆在洞口又适应了一下,当两眼能看到洞中一些微弱的岩石反光时,再继续往里去。进去两米左右,便能明显感觉到洞中空间变大了。当他顺着石壁一边调整了视线方向后,洞中的情形便看得更清楚,这洞起码有二十多米深,三四米高,除了入口处较窄,洞里面宽敞而平整,倒像一个天然的石屋,且非常干净,也没有南方许多洞穴的潮湿感。“这倒是一个住宿的好地方,白天不热,晚上不冷,可遮风挡雨!”在南方野营,这样的干燥洞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观察了一下,确定洞穴没有虫蛇蝙蝠,也没有什么分叉洞口可能存在风险隐患,没有怪异气味,黄子琦便再不犹豫,出洞去把快艇拖得更靠近洞穴附近,在一片灌木中稍加掩饰放好后,就把两人的行囊绑一块,扛着往洞口中走去,然后拿起另一把枪,出洞去寻找妹妹。

岛的另一边,黄一苗却有点兴趣索然,见哥哥走过来,她把本来扛在肩头的枪放下,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提着,走向哥哥来处,“哥,这个破岛,啥也没有啊,甚至连沙滩上,都没有贝壳。”然后她又指着远处的海中,“而且哥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应该是旅游景区,各种游船快艇,应该很多的,可是这海里好久也没有看见一只船。”

黄子琦刚才只顾着收拾东西,却没注意这些,这会妹妹说到,他抬眼望去,也觉得有些奇怪,“还真是,怎么一只船也没有呢?”

不过这兄妹俩,却是不信任何邪怪之事的,心中虽然对这岛感觉有些奇怪,但也仅仅是感觉奇怪而已,没有任何惊慌。

在沙滩上溜达了一会后,黄一苗耸耸肩道,“好无聊,哥,要不咱休息会,再换个地方玩吧!”

黄子琦没意见,“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洞,很干爽。我们到那里去歇会,连帐篷都不用搭,铺个垫子稍微休息下,就出发去另一个地方吧。”说着便带黄一苗向那个洞走去。

钻到洞中,黄一苗小小好奇了一下,“这个洞好像一个房间噢,嗯,我要在这里先睡一大觉再走,哈哈!”

兄妹两人联手,把垫子在洞的两端铺好,便各各躺下休息,恢复体力,以便继续后面的旅程。

第二章 兄妹同一梦

因为长期野外训练的原故,黄子琦养成了快速休息以恢复体力的习惯,只要有时间,在任何地方简单准备一下,他就能躺着或靠着短暂睡眠一会。在和妹妹一起铺好垫子,看妹妹先躺下闭眼休息后,黄子琦也躺下,闭着眼睛,很快就进入到迷糊状态。

朦胧中,黄子琦感觉有洞顶上有一个身影闪现,“好奇怪,我不是闭着眼睛吗?难道这是在做梦?”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还揉了揉眼睛,想把那个像人又显得很模糊的身影看清楚一些。

“嗯,黄子琦,你不用奇怪,我就是在你的梦里,哈哈。”那身影竟然对他说话,一这说一边影子抖动着,“我看得清楚你,你却看不清楚我,我们处在不同维度的世界里。”

“扯,你搞笑吧,还不同维度呢,看你就是个影子罢了!”黄子琦不屑地说道,他感觉,自己连梦里都不知畏惧为何物。

“哈哈,果然不枉我找寻几亿个样本,你就是我需要的那个,胆子大,意志坚定,没有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仰污染。”影子抖动的更厉害了,好像也高兴的样子,甚至能让黄子琦感觉到他模糊的脸上露出了笑,“怎么样,我的幸运儿,一会你就要去一个特别的时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特别的时空?我说,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还穿越时空呢,咱好好的做个梦行不行?”黄子琦不屑。

“好吧,那咱假设,假设总可以吧?”那影子对黄子琦的无赖样,也有些无奈,“假设你到了你们历史上的明朝末期去了,你会不会觉得惊喜和意外?”

“惊喜你个大头,意外你个锤子,那是个什么时代噢,除了灾难、杀戮、饥荒和混乱,那个时代有一点点好的地方吗?”虽然黄子琦学理工科,不过自小家里的薰陶,对历史还是比较熟悉的。

那影子竟然耸了耸肩,“正因为那个时代充满了灾难、杀戮、饥荒和混乱,才有研究的价值啊,如果放一两个来自异时空,掌握更先进知识和技术的人进去,你说会不会改变那个时代呢?而且,你们中国现在有不少年轻人,就幻想着穿越到古代,改变那些时代啊。”

“切,他们想他们的,我可不想,我觉得我们生活的时代挺好的。”

影子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可是,我已经把你的时空调整了,你不去也不行了啊?”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越扯越不靠谱,还把我的时空调整了,你以为时空是你的玩具积木呢,你说调整就调整啊!”即使在梦境中,黄子琦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傻。

“你这人真没意思,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期待来一场时空穿越吗?”影子被黄子琦怼得感觉有些没趣,不过仍然希望黄子琦接受他的想法,“你要知道,越是混乱的时代,越是精彩呢。”

黄子琦感觉这影子,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想找个伙伴玩,虽然他想玩的游戏,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作为尊老爱幼模范生的他,还是努力让自己耐心一些,不就是在梦里,陪个奇怪的娃,谈一个奇怪的游戏吗,“好吧,那我们就来假设一下,穿越时空。不过咱好歹穿越到个好点的时空去吧,比如大唐盛世,让我去做个伟大的科学家,修铁路,建机场,造坦克……”

影子撇撇嘴,“可是,智师布置的作业,是选择一个乱世做实验,我已经报了题目,选定了明朝末期,智师不让改呢?”

“智师?那是个什么东西?”

“嗯,就相当于你们说的老师!”

“你这小孩,得阳光点,怎么选个实验,都选这么阴惨惨的时代。”黄子琦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做做心理工作。

“好吧,我尽量阳光点,所以给你安排一个好些的穿越起点,然后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让你能好好活下去。”影子表情严肃地说道。

“喂,怎么总是扯我呢,说得好像我就已经穿越了过去一样!”黄子琦不忿道,“我可不喜欢那个时代,想着就不舒服。”

“唉,可是,已经调整好了,再拔过来就很难啊。不过,我这只是给你设的一个虚拟的平行世界,并没有改变你原来那个世界的轨迹,不影响你在原来世界的生活,只是现在的你和原来那个世界的你,已经完全没了关系。”影子很郑重地说道,“我只是做个实验,等实验结束了,这个虚拟世界也会消失,还会给在原来世界生活的你,增添许多好玩的回忆呢。”

黄子琦真是无语了,这个倔强的娃,非得把他安排穿越不可啊。不过,既然认定对方是一个娃,认定这是梦里的圣诞,他也就索性捺下性子,就当陪他玩吧,“好吧,你倒是说说,你打算给我什么穿越福利啊?是穿越过去,就有一个非嫁我不可的美女呢?还是一个美丽而且温柔体贴的丫鬟?或者,自带金手指,比如一眼看透人心啊,比如一穿越就成为武艺高强的人啊,比如会演算易经八卦预测未来啊。再或者,魅力值无穷,人见人爱啊。实在不行,给个物品取之不尽的仓库啊?唔,这时代,肯定遇不到什么明君贤相之类的,你别和我扯什么清朝开国诸帝啊,我可不喜欢清朝,辫子戏看得我都恶心想吐。”

影子语气有点虚地说道,“呃,没有啊,我在翻查了你们那个时空从明朝末期往后四百来年的数据后,就找到了你和明末时空一个人匹配度最高,所以选择了你来做实验呢,这样你一穿越过去,就可以以那个人的身份出现和活动,至于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想过啊。”

“你妹啊,什么福利都没有,一根金手指都不给,谁给你穿越啊!”

“噢,对,你妹是一个福利,本来只打算安排你一个人穿越的,后来我觉得你妹跟着去会更好。她比你有亲和力,而且正好这一段时间,她准备了一些东西,到异时空会比较有震撼力。”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黄子琦的话,其实是骂人的,这样的回应让黄子琦特别无语。

“好吧,你赢了,居然连我妹妹也要坑过去啊。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真到了那个时代,我去撩柳如是之类的美女时,就不担心对诗、唱歌之类的,先让妹妹教我一些清朝的古诗和民国以后的现代诗,再和她学些流行歌曲。哈哈,估计柳妹妹喜欢吧。”黄子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诗他是背了不少的,不过清朝以后的知道的还真不多,然而清朝以前的诗,估计在柳如是这样的才女面前显摆,就有些班门弄虎了吧。他的嗓子也不错,据几位好友对他在ktv表现的评价,如果他能好好学几首完整的歌,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妹子。

影子却有点慌,“啊,这样不好吧,我们的实验,是希望你去改变那个时代的,不是去撩妹的。”

“去去去,你这个屁孩,哥懒得理你了。柳如是,噢,不,秦淮八艳,是哥对那个时代唯一的美好记忆,如果穿越到那个时代,不能和柳妹妹、董妹妹、陈妹妹一起谈谈心,那还有什么意思啊?”黄子琦不耐烦了,“哼,对我来说,改变那个时代最好先从改变这几个美女的命运开始,不然哥一点穿越的兴趣都没有。好好的几个姑娘,被一群歪瓜劣枣给祸害了,天遣啊。”

“这个,好吧,估计你还真能改变她们的命运呢,反正把你放到那个时代去,应该很多东西会改变吧,至于改变什么,改变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了,我只是需要记录一个结果,给智师交作业。”影子悠悠地说道,在摇晃中便慢慢变淡,眼看要消失,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止了摇晃,“对了,刚想起来,还真得给你一个额外福利,至少让你和你妹妹会说你去的那个地方的话。唉,低级文明就是麻烦,连语言都格外落后,那搞出那么多不同的语言来。”

当影子彻底消失后,黄子琦突然感觉到一股剧烈震动,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可是当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后,震动却消失了,看着整个洞穴,并没有异样。那边铺垫上,黄一苗也慢慢地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哥,这是怎么了,地震了吗?”

黄子琦先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更用力揉了揉眼睛,很奇怪地看着妹妹,“苗苗,你怎么感觉小了好多?好奇怪,感觉像十四五岁的时候的你,但个子没就矮呢。”

黄一苗在脸上摸了摸,摸不出感觉,然后看着黄子琦,疑惑地问,“哥,我有小好多吗?没感觉啊。咦,哥哥你好像也年轻了不少啊?嘻嘻,胡子都没了,像五年前的哥哥!”忘了自己的情况,黄一苗端详了黄子琦很久,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应该是另一件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哥,我刚才做了个梦,哈哈,梦里有个人说,我们穿越到明朝末期去了,真好玩。”黄一苗一边懒洋洋的舒展四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全然没去看黄子琦惊讶的表情,“哥你好污噢,居然说要去撩柳如是,还要改变秦淮八艳的命运,唉!”在脸上刮个羞羞的动作,黄一苗朝黄子琦做了个鬼脸。

“啥,你也做了这个梦?”黄子琦声音有些慌张,这是他许多年久违的恐慌的感觉,他不认为两个人的梦能这么巧合。

第三章 还真有战斗

在并不很亮的洞穴里,黄一苗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和黄子琦惊讶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嗯,难道哥哥你也做了这样的梦?刚才梦得好真实呢,那个跟我说话的人,虽然影子模糊一些,不过一言一行,就好像真的一样。嘻嘻,真好玩,哥哥你是土司,我做个少数民族部落的圣女,哈哈哈哈,然后陪哥哥去撩柳如是,想着就有趣!”

黄子琦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有趣的样子,只见他强咽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平缓一些,然后把自己做的梦和黄一苗一一道来,最后很认真地问,“妹妹,你的梦里,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我这梦里,人家啥穿越的金手指也没给啊。”

黄一苗侧着头想了一会,“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人家说得很对啊,我就是你最大的金手指啊,带着这么一个美丽智慧又能干的妹妹一起穿越,还不够你臭屁的啊。”黄一苗玩味地笑着看着黄子琦,吐了吐舌头。一会,她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咦,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点不一样,那人告诉我说,我们一穿越过去,就会遇到一场战斗,让我告诉你,那是真的战斗,你一定要帮那些认识你的人,打败他们的敌人噢。哥,要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梦,我都觉得那个人,说得也太认真了。”说完,摇了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黄子琦一脸懵逼,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梦境中的那个影子,说得太有板有眼了。“难道,真存在什么高维度空间和平行世界?量子力学的理论,倒是提到过这些,不过那只是理论上的假设啊,似乎没有实证的验证吧。”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和妹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黄一苗倒没有太介意一场梦的真与假,舒展了一下筋骨,便欲起身出去,可是当她朝洞口看去时,却大吃一惊,“哥,你看,那洞口好奇怪!”

黄子琦听得她喊,也转过头去看洞口,只见洞口居然被一团紫色的光幕挡着,看不见外面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饶是黄子琦性子沉稳,可也被吓得,拉着黄一苗往后退了几步。

黄一苗却抵制不住好奇心,这家伙只要哥哥在身边,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丫头,轻轻挣脱黄子琦的手,她慢慢向洞口走去。黄子琦倒也没有拦她,觉得去看看应该也无妨吧,就跟在她后面,想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把妹妹拉回来。黄一苗走到洞口光幕前,伸出洁白纤瘦的右手,食指轻轻点向光幕,“卟”的一声轻微响动,光幕像玻璃一样破碎了,但没有留下任何碎片。

“乒乒”、“呯”、“哈”、“哇”一阵尖锐嘈杂的怪声和喊叫从外面传出来,吓得黄一苗蹭蹭蹭往后退了三步,直接倒进黄子琦的怀里,站稳身形后,黄一苗拉着黄子琦的手,轻轻地在走向洞口,两个脑袋在洞口一高一低,谨慎地往外探看。外面没有沙滩,没有大海,只见连绵群山。洞口居然在一处高山顶上,洞口下方,两支穿着古装的人马,不下五千人,一上一下阵营分明,正激烈地打斗着,声音正是这打斗人群中传来的。看这情形,完全不像是演戏,因为演戏根本不是这种状况。

兄妹两人同时跌坐在地,面面相觑,这下他们终于相信,那个梦境不是梦,是真的。“哥,我们难道,真穿越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黄一苗,终于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整个洞都被移到山上来了,睡之前还在海岛上呢。

好在洞口离防守高处的队伍,有一点距离,也比较隐秘,两人的窥探并不会引起打斗双方的注意。黄子琦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又探出头去看,黄一苗当然也跟上。

两人正观察时,攻击方的第一波冲锋被压了下去,防守方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大声朝下喊道,“陈传亨,你不要欺人太甚啊,若是再敢进攻,你便彻底与我大明为敌了!”说的明显不是普通话,甚至不是汉语方言,可是兄妹两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大明?!”黄子琦和黄一苗兄妹两,只觉得头很晕。

下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一位将军,遥遥看着上面,喊道,“黄世兴,你就别拿大明来吓唬我了,大明有一兵一卒过来吗?莫氏乃我大黎朝叛徒,大黎朝誓灭莫氏一族,并无意侵入大明疆域。你与莫氏有姻亲,私下庇护莫氏,却要狐假虎威,用大明来吓唬我吗?劝你立即退回镇南关内,莫插手此事,不然大黎朝兵锋将直指思明府,连你们黄氏一族也一同灭了。”

黄世兴旁边一个着甲男子闻得此言,却挺身而出,骂道,“陈传亨狗贼,大明镇南关百户唐兆勇在此,狗贼还不速速退去。黎氏莫氏虽有冲突,然皆大明臣属,朝庭早已为尔等各划边界,令尔等谨守不逾。你黎氏、郑氏贪心不足,已侵占莫氏封地过半,还不知足?若等朝庭降下天怒,恐黎氏、郑氏一朝隳灭!”

陈传亨见这人出来,明显吃了一惊,拉着马不可思议地看了好一会,马因此在原地连转了几圈。不过,很明显,他虽然有点忌惮大明,却不愿意放过这个一举击溃黄、莫两家土司联军的机会。在稍有犹豫之后,他目光一狠,便答道,“哼,既然唐百户出关了,那就不用再回去了。大明境内,狼烟四起,西北民变已历四年,陕甘、河洛,皆已沦陷;贵州、江西、湖广也纷纷扰扰,想来也无暇顾及南疆了吧,否则岂会只有你们一个百户边军,来护莫氏余孽。”说完,他哈哈大笑,长剑一指,便令士兵开始第二轮攻击。

黄子琦一听,整个人有点委顿,西北民变已历四年,陕甘河洛皆沦陷,“苗苗,明末起义的第四年,是哪一年啊?”他对古代历史的记忆,没有黄一苗来得清楚,黄一苗几乎记得中国历史上所有重要事件的时间节点。

听黄子琦这样问,黄一苗没思考多会,便说道,“应该是崇祯四年吧,我算算啊,好像是……一六三一年。”

“一六三一年,真的到明朝末期了啊?那还有十三年,明朝就要灭亡了啊?”黄子琦声音悲凉地说道。

“哥哥,他们这武将,怎么说话也文绉绉的啊?电视里不是这样的啊?”黄一苗的大脑,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但没有震惊,居然很好奇,关心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妹妹,你确定,你想问的,不是我们为什么穿越到明朝,而是这个问题?”

“啊,是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黄一苗依旧没心没肺,“穿越就穿越了呗,那个影子不是说了吗,我们穿越,又不影响原来世界里的我们,哈哈,在两个世界里都有我们,这里的苗苗陪哥哥一起把明朝闹个天翻地覆,那里的苗苗天天虐死好几只兔子,想想就好有趣。”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朝的武将,也这么文绉绉的,估计是这个朝代,文人地位高,武将地位低吧,所以武将都想装得有文化点。”

两人象旁观者一样看着,讨论着,下方却变故突生,先是那个唐百户,被一箭射中颈部,倒在一块石头旁,然后黄世兴胸部中箭,闷叫一声跌倒在地,防守方阵营顿时乱了阵脚,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

“不好,黄世兴他们要败了!”黄子琦惊叫道。

“那哥哥,你赶紧去帮忙啊?”黄一苗估计还没搞明白这是真实或者幻境,只想着梦里那个影子说过,一出来就会遇到战斗,“你要帮那些认识你的人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谁是认识我的人啊?”

“嗯,哥哥,你跑出去就知道了!”黄一苗说着,转过身,从包裹中取出一把步枪,递到黄子琦手里,“哥哥,去,干掉那个越南猴子!”

“你确定,我们是要站在防守的人这一边?”黄子琦还是有点懵。

“那必须的啊,我们是中国人呢,当然得帮我们的老祖宗,打败越南鬼子啊!”黄一苗显然没把刚才唐兆勇的话搞清楚,要是搞清楚了她就不会这样说了,唐兆勇明明说了,现在黎朝和莫氏,都是大明臣属,从历史的延续角度来说,那不也是中国人吗。

黄子琦也来不及管这些了,因为他看见防守方越来越乱,攻击方整个压了上来,眼看防守方就要溃散了,便大叫一声,从洞中跳了出去,举枪朝攻击方打到最前面的一个军官“呯”一声射击。他受训于野战部队,即使跑动着,枪法也极准,那军官应声倒地,便一动不动,攻击方见他从山顶下来,远远的一枪射击便打死一人,气势顿沮,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防守方的人,也止住了溃散的步伐,纷纷回头看,只见黄子琦手提步枪,如猛虎下山,身形每停顿一下,便是一枪,然后下面攻击方便有一人倒地。

“是大少爷,是大少爷,大少爷来救援我们啦,我们杀下去,打死这些黎朝狗贼。”不少人见到黄子琦后,纷纷喊道,整个防守方气势陡然提升,大家很快又掉转头,向下杀去。

倒是黄子琦一愣,“大少爷,他们还真的认识我?我咋成大少爷了?”不过,形势容不得他犹豫,军中训练的习惯让他在这种冲锋场合,不由自主的就随着队伍往下冲去。他体力很好,不多久便从山顶冲到了防守方大队人马后,眼看着离下面正想押住阵脚的陈传亨不远了,脚踏着一块巨石刹住下冲之势,端枪,瞄准,“呯”的一声,陈传亨从马上跌落,被惊慌逃散的溃兵连续踩踏,显然是活不成了。

第四章 我治不好你

所谓兵败如山倒,在冷兵器对峙的时代,主将阵前战死,不论带兵多少,都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除非军队训练有素,且副将威望很高。很不幸,黎朝军队既说不上训练有素,那些副将们,长期在陈传亨的威名下唯唯诺诺,也没有足够的威信,所以陈传亨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落战马,被自己人踩死,让黎朝军队整个在心理上就崩溃了。面对山上传来的喊杀声,上自将军,下到士兵,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

黄子琦跑到人群中之后,就再也没开枪了,他本意并不想杀人,只是当时头脑发热,还未在穿越与否的疑惑中清醒过来,受了妹妹一激,才开的枪。现在头脑清醒下来,也算是认识到了,自己确实穿越了,一切的一切,和梦中人说的一模一下。但这并不是他杀人的理由,即使他当过兵,即使他对越南人也没有特别好的印像,可是他还是本能地认为,自己是个局外人,拿着一把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杀这样一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实在不人道。

他走得慢一些后,正好后面赶过来的一个儒生模样的人,得以追上他。那人个子只有一米六刚出头,年龄应该在三十来岁,虽然人黑了点,但有一种儒雅的气质,却是连黄子琦这个从未来穿越来的人都一眼能看出来的。那人跑到黄子琦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少爷,少爷,穷寇勿追,赶紧号令大家撤回来。”

黄子琦头转来转去,没发现身边有别的人停住,便好奇地看着他问,“你是和我说话?”

“啊,少爷,不是和你说话,那我和谁说话啊?”那人连喘气都忘了,惊讶地看着黄子琦,然后再望了一眼渐远去的两支队伍,“少爷,赶紧下令吧,前方不远处就到山谷中,若是对方回过神来,结队阻击,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噢,啊!那,那好吧,下令停止追击,都回来吧。”黄子琦没有一点发号施令的自觉,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快,快,你们几个,快跑过去,传少爷的令,让大家回兵。”那人得了黄子琦的话,便向后面远远跟来的几人叫唤。

那几人急忙快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敲着锣喊,“少爷有令,速速退兵,再莫追击。”

“少爷,老爷情况不妙,你快回山上去看一下吧。”那人见自己的随从去传令,躬身向黄子琦说道。

“啊?老爷?”黄子琦是不明白老爷是谁,所以话语中有疑惑。

听在那人耳中,却误认为黄子琦是担心,便接着道,“对啊,刚才少爷从山顶冲下来前,老爷中了一箭。因为部众混乱,下官也未能先去察看,现下敌兵溃退,少爷还是赶紧先去看下老爷伤势如何。”说完,也不知该认为他是扶还是拉,反正把黄子琦带着就往山上走去。

两个受伤的中年人都放在一起,早已有随军的医师过来查看,不过这个年代,面对这样的伤,医师除了战栗地说,“伤……伤……这么重……重”,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走近了的黄子琦,看医师拿着一块没有消毒的布,就要去给两人把伤口包住,大喝一声,“住手!”

本来就害怕的医师,顿手手中的布和剪子,都惊得掉到了地上,跪倒在地一个劲喊“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黄子琦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冲着山顶喊道,“苗苗,快拿药下来,这里有两个人受伤特别重,快点!”上面黄一苗应了声,便从洞中钻了出来,让一众人惊讶得不行,然后看到黄一苗短衣短裤,白生生的手臂和大腿露在外面,一众男人们,看得眼珠都要掉了出来。

黄一苗也顾不上这些人的眼神,快速跑到跟前,一看两人都在要害部位中箭,血流不止,便立即蹲下身察看伤势。“唉呀,这位老人家,箭已穿透胸部,伤及肺了,很危险,我没有足够的药,也治不好呢。”箭头插进肺里,那肯定是不能拔的,一拔就是大出血,人马上就不行,所以她索性不动黄世兴了。转过身,去看唐兆勇,箭从左腮射穿脸部肌肉,插到颈部,让他整个头和颈贴在一起,动也不敢动一下。可是,黄一苗却说,“还好,你这箭,未刺破颈动脉。”从包裹中取出一把小型手术刀,看着唐兆勇问,“你怕疼不?”

可怜黄兆勇,被箭射得位置很是糟糕,不但不能说话,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脑袋斜着,两眼用奇怪的角度和神情看着黄一苗,显得非常无辜。

黄一苗见他没回答,以为他就是不害怕,便提起手术刀,一手按着唐兆勇的颈部,一手轻轻地在伤口附近割,在唐兆勇的颤抖中,她把伤口割得稍大点后,把箭拔离颈部,唐光勇的头终于可以动了,他就想活动一下僵化的颈部,却听得黄一苗喝道,“别动,现在伤口大,一动就会流很多血。”吓得唐兆勇急忙继续保持刚才那歪脑袋的样子,黄一苗在伤口散了些止血、消炎的药之后,又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居然有针线,在小酒精瓶中浸了之后,只见她轻轻地一针一线把伤口缝合,可怜唐兆勇,既不敢动,又呻吟不出来,整个人疼得几乎绷直了,豆大的汗如流水般从头上流下。

缝好了颈部的伤口,黄一苗用手术刀在箭枝上轻轻划拉了几下,把箭头部位轻轻一折便折断了,“我要把箭枝拔出来,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也不待唐兆勇表示,一手拿起纱布按着他头部,另一只手在箭枝上稍微感觉了一下后,猛力一拉,箭枝被拔出,带着一股血流喷出,接着是唐兆勇的闷哼声。拿纱布的手迅速按住伤口,止住血流,再慢慢洒上些药,黄一苗长吁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对唐兆勇夸道,“你真行,这么疼,你连叫都没叫一声。”

唐兆勇这时,却“唉哟”一声叫了起来,用奇怪的声音说道,“我……刚才……叫……叫……不了啊!”

“啊,是噢,刚才你的嘴都被箭穿住了,叫不出来,我忘了这茬了!”黄一苗两只大眼睛,同情地看着他,满脸无辜的样子。这模样,看在唐兆勇眼中,却是让他莫名感觉全身一抖,两眼根本不敢触碰她的眼神。

“老爷,老爷!”这边刚把唐兆勇救好,那边护着黄世兴的人却惊慌地喊了起来,黄世兴刚才轻微一咳,居然又咳出了不少血。

“姑娘,刚才看你这治伤手法纯熟,要不,你也帮老爷把箭拔出来,救救他吧?”领着黄子琦过来的那人,在看了黄世兴一会后,转过身给黄一苗作个长揖,语气诚恳地乞求道。

黄一苗再次回到黄世兴跟前,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无奈地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我确实没有办法,如果能及时送到大医院的icu病房,还有可能,在这荒郊野外,神仙也救不了他啊。”

“医院,阿……石……友?”那个儒生显然搞不清状态。

“啊,啊,啊,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我救不了他啊。箭头刺入了肺,所以引发内出血,他咳血就是这个原因。你们为他准备后事吧,让他有遗言赶快交待,他能坚持三四个小时,呃,两个时辰就不错了。”看着这个即将逝去的中年人,黄一苗心情莫名的变得很沉重,本来她对于真的穿越了,还有点小兴奋感,没想到一来,就遇见这样的血腥和死亡场景。

“咳,咳!”黄世兴又咳了两声,“琦儿……,琦儿!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说你……你回……回来了!”任凭他怎么努力,也很难把话说连贯了。

“少爷,少你,老爷在叫你呢,你快过去啊!”一旁的儒生,推了推在人群中,满脸同情又眼神茫然的黄子琦。

“啊,啥,我?”黄子琦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疑惑道,然后转过头,看见所有人都用夹杂着悲哀和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地上那位中年伤者,也用带血的双眼盯着自己看,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琦儿,真……真的……是……是你啊!”那人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想要摸黄子琦的脸,可是黄子琦离得稍远一些,他却够不着,“爹……爹还……以为……以为你坠……坠入……浔……浔江后,今生再……再也看……看不见……见你了!”

“啥?爹?”黄子琦更懵了,立即想否认。

黄一苗在一旁见状,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阻止走到两人旁边,摆手示意黄子琦别再说话,然后转过头跟黄世兴说道,“他那次坠江,伤得很重,好多事都忘了。您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道来。”说完,拿了一瓶药出来,“我给你伤口附近注射点麻醉药,这样你疼痛感会轻点,你也好说话。”

黄世兴也没多疑,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一支针,在伤口附近注射了一些麻醉药。黄子琦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压根就没想到,妹妹出来旅游,居然带了那么多的药,他本以为只是带了些感冒、消炎和治拉肚子的药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连麻醉药都带着,这是想干啥勒。

麻醉药注射好之后,黄世兴果然疼痛减轻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姑娘真是仙家手段,黄某大恩不言谢!”

“啊,不,不,这只是让你不疼,但治不好你,所以你有话还是快点交待吧,这药效最多也就能持续一个时辰!”黄一苗声音有点硬咽,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但这人看着和善,明显把黄子琦认成了亲人,眼看就要死去,让她不由不悲。

第五章 继位任土司

山洞中,黄世兴躺在黄子琦准备好的铺垫上,虽然整个人已经很衰弱了,但握着黄子琦的手却很有力,好像生怕黄子琦再从他身边走开一般。黄世兴拒绝了众人把他带回家的提议,坚持在这个地方交待完后事,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知道他是要交待后事,其他人都自觉地退出洞外,只留下黄世兴需要交待各种事情的人员在里面,黄一苗则作为护理员守在他身边护理,以免出现意外。

“这个洞府不错,我去了之后,你们就把我放这洞府里吧,不用再营造墓室,直接把洞口封上就好。”在被抬进洞里时,他对黄子琦和其他人说。等莫家的领军主将莫敬轩到来后,他便开始交待后事,“敬轩,我不行了,好在临死前,子琦回来了。有你和唐百户见证,我也好在死之前,把我的位置传给子琦,后面还望你们两人给布政使司上书,为子琦保举,拜托啦!”

“舅舅,您不会有事的,您不会有事的。”莫敬轩听他这么一说,拉着黄世兴的手,硬咽地说道。

“唉,人总有一死。此番我黄莫两家联手,总算是挡住了黎朝北进步伐,依我看来,黎朝丧失陈传亨这一员大将,又折损数千兵卒,当不再敢轻视黄莫联手之力。在南有阮氏割据牵制,北惧大明朝廷征伐的情况下,至少短期内黎朝应不会再北伐,莫家当可守住穷奇江以北领地。我的琦儿又回来了,我也就再无牵挂。”他一手拉着黄子琦,一手拉着莫敬轩,把他两人的手拉到一块,“琦儿,我死之后,你当继我之位,与莫氏相扶持。当今乱世之兆已显,大明朝烽烟四起,自顾不暇。黎朝郑氏掌权,早有对大明不臣之心,趁大明无暇南顾之时,黎朝北侵是迟早之事。其他土司,或粗鄙愚钝,或贪婪无耻,相互征伐不断。大明若能挺过此番危机,必要加快改土归流。黄莫两家若能齐心,不但不畏黎朝和周边土司,也可增强与大明朝庭谈判筹码。若两家离心,不是被黎朝灭亡,便会被大明驱狼斗虎,先引得诸土司互相恶斗,分化瓦解,然后派大军南下,以军威压制地方,强推改土归流。”

黄子琦被黄一苗暗示之后,意识到既然穿越了,能够做个土司,好歹更容易活下来,所以便也不排斥叫黄世兴一声爹了。好在,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里,自己叫父亲一直叫“老豆”,他心目中的真正的爹,永远是那个“老豆”,这里叫人“爹”完全是虚与委蛇,还是用另一种语言,了就是后世的壮族语言叫的。在黄世兴说了一大通话后,他有点疑惑,“爹,改土归流,是迟早的事,难道咱们能一直抗拒下去吗?”作为后世的穿越者,他当然知道土司在明清两朝,被陆续消灭,到民国时期,就基本上没有了。

“咱们不是要抗拒,只是要为黄家争取利益,唉,至于争取得到多少,该如何争取,我也一直未有良谋。不过,现在我也算是解脱了,后面就由得琦儿你决定吧。不论怎样,琦儿你要记住,咱们不能学其他土司,行苛政,虐百姓,逞私欲,引得民不聊生。你继位后,要团结黄氏宗族,善结周边土司,谨事大明朝庭,本府僮汉苗瑶越诸族百姓,一体待之……”黄子琦感觉自己听了一篇堪比诸葛亮《出师表》的长篇大论,只能不断点头答应。

“咳,咳!”黄世兴说了太久话,终于坚持不住了,又咳出了血。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起来,黄一苗见状,却并没有再拿出药,而是垂下头,默默地流下泪水。众人见她这样,便知道情况不妙,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黄子琦紧紧握住黄世兴的手,也流下了眼泪,虽然自己被人误认作儿子,可是从刚才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黄世兴对他的儿子,一直非常好,也算一个不错的土司,为了让他能顺利接位,安排的后事也非常细,面对这样一个即将离去的人,不由得他不悲伤。

“琦儿……,爹……爹要去……去了,你娘在……在……那边……边等……等我,你……你要好……好的,黄……黄家就……就交……交给你了!”说完,黄世兴双手无力的垂下,眼睛也缓缓闭拢。

黄子琦扑到他胸前,硬咽地叫道,“爹!”这却没有一点作伪,真是悲从中来。

蒋宜明站在洞口,本来想着问一下,可不可以进来看一看黄世兴,听到里面的声响便知道黄世兴去了,急忙进去确认了一下。见黄世兴双眼紧闭,已然感觉不到呼吸,他愣了好一会,并没有哭,而是转过身回到洞口,向山下悲声喊道,“老爷去了!”说完便重重跪到地下,大声痛哭起来。山下数千人一听,顿时哭成一片,纷纷跪地,对着洞口不断磕头。

莫敬轩哭了一会,便收住眼泪,拉起黄子琦的手说道,“子琦,你且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戴上舅舅的玉戒指,先出去见见大家。”黄子琦不知道这种大宗族生死交替时应该做些什么,可是莫敬轩是过来人,却是很清楚的。黄子琦在老土司遗体前继位,有老主人临终遗言,有莫家和唐兆勇见证,名正言顺。但现在毕竟不是在家族里,而是在外面战场,在新老交替之时,借着大家的悲情,正是树立形象的好时机。

黄子琦并不笨,只是他来自现代,对这些情况没有心理准备而已。莫敬轩一说,他便知道莫敬轩的意图,任由他扶着,走到洞口,望着下面跪满山坡的兵士,他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莫黄两家,特别是黄家的土兵,是未来自己的死士,便悲声道,“各位长辈,各位兄弟,爹他去了,子琦何其不幸,刚返回家乡,却遭遇父丧,未能在父亲膝前承欢一日。父亲临去之时,将黄氏宗族信物和思明府大印交付与我,我不敢推托,唯望诸长辈、众兄弟多多扶持,继先人遗业,保一方安宁。”然后用手示意大家起来,不要用再跪。

众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站起身,这时,一位黄家族人先大声喊道,“先族长已逝,新族长灵前继位,我们黄世族人誓死追随新族长。”然后又率先跪下,向黄子琦拱手拜道,“参见新族长!”他这么一喊,人群中所有黄氏族人,便纷纷跪下,一起喊,“参见新族长!”

在黄氏族人见礼后,蒋明宜大声说道,“我等思明府官员百姓,世代赖黄家护佑,黄族长既是黄家族长,更是世袭思明知府,是我等父母官。”然后他也跪下道,“下官参见新知府!”下面许多人并非黄氏族人,但却是思明土官、土兵和百姓,见状也纷纷跪下,或者说“下官”,或者称“草民”,拜见新任知府。

莫氏族人和土兵,因为属于客兵,不用行跪拜礼,但也在莫恭敬的带领之下,与黄子琦见礼。最后是唐兆勇带着百户明兵,也与黄子琦见礼。这些礼节完成,意味着黄子琦就正式接任了黄氏家族族长和思府知府之位,后面布政使司的任命,反而是个形式了,因为土司的继位,最重要的是本族和本辖区土民认可,朝庭和官府一般并不直接干预,就是做个备案。

可是,众人见礼后,黄子琦却有点茫无头绪,接下来该干嘛了呢?他回过头看了眼黄一苗,黄一苗表情很纠结,既为哥哥当上土司高兴,又不好在这种场合表现出现,还得强作悲颜,憋得俏脸扭曲,两眼乱转。黄子琦知道她也没主意,只好转头望向蒋宜明,他还不知道蒋宜明全名呢,“先生……宜……。”不知道该咋称呼,称先生,好像自己地位比他高,在古代不妥吧,和黄世兴一样称宜明,好像又有点不尊重人家啊,毕竟人家比自己大一辈啊。

还是黄一苗见状反应过来,急忙跑过来说,对蒋宜明说,“唉啊,琦哥他上次出事,受了重伤,之前的事几乎全忘了,只知道他爹和自己的名字,记得家乡在思明府。他现在肯定连你的名字也不记得,更不记得许多事情是什么个情况啦。”

果然还是妹妹心思灵巧,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的尴尬,黄子琦用英语夸了声,“妹妹你真棒!”见蒋宜明一脸听不懂,又好奇的样子,黄子琦解释道,“噢,这是英语,你听不懂很正常,这是救我的高人,也就是苗苗妹妹的祖父教我们的。”

“啊?”这会轮到黄一苗愣住了,心中一时没转过弯来,看了黄子琦一会,才想着应该配合哥哥,“啊哈,是啊,我祖父教的,说这是天上神仙用的语言,学会这语言,可以让我们瞬间懂得许多人间没有的事情。”正说着,却见黄子琦脸皱成了一团,才感悟到谎越扯越远了,急忙转移话题,两只大眼睛看着蒋宜明问,“哈,我叫黄一苗,你怎么称呼啊!”

“啊,噢,在下……卑职……”蒋宜明只好也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起来,原来蒋宜明是黄世兴一直倚为心腹的幕僚,已经跟随黄世兴十五年了,黄世兴大大小小的决策,几乎都是由他出谋划策。简单介绍了自己,蒋宜明便神色一肃,向黄子琦欠身施礼道,“少爷,噢不,从今日起你就是老爷了。老爷,先老爷后事尚需您决策,他遗言要以此洞穴为墓,不知老爷可明白此中深意否?”

黄子琦腹诽,“我今天才认识他,咋知道他怎么想的啊。”不过表面上,还是很谦虚地向蒋宜明微微鞠躬,态度诚恳地说道,“还请蒋先生赐教!”

“先老爷是以此明志呢,希望老爷你能守此疆土,不让黎朝贼人北进一步,护佑思明府百姓安宁呢。”蒋宜明长期追随黄世兴,可谓对黄世兴的想法了如指掌,所以面对新继位但并不熟悉情况的黄子琦,他也没有任何隐瞒和造作,而是直言相告。

黄子琦从这人言行、眼神看得出,这是个对黄世兴,以及继承黄世兴位置的自己,绝对忠诚的人,不过,此人却是个聪明而骄傲的人,需要以礼相待才行。既然知道对方忠诚,黄子琦当然不会吝惜给予对方足够的尊敬,便双手抱拳,向蒋宜明长揖作礼道,“子琦受教,只是子琦此时心绪难宁,父亲后事还望蒋先生多多操劳,子琦感激不已。父亲既逝,蒋先生于我,既是长辈又是先生,还望日后多多鞭策。”看着蒋宜明热泪盈眶,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回礼,黄子琦心中不免狡黠地想道,“看来,收买人心的事,也不难做嘛。”

第六章 你叫黄世仁?

黄世兴去世的悲伤情绪,在军中持续蔓延,可见此人虽然是土司,却在这一方领地深得人心。当然,作为最应该悲伤的人,黄子琦其实只悲伤了一小会,后来的悲戚表情,更多是被黄一苗不断提醒,努力装出来的。

在众人都出去,想留他和黄一苗哭灵的时候,黄子琦终于憋不住了,“呼,装悲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虽然一个真正的死者在旁边,他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一些,不用板着脸,不时挤些眼泪,好在带了风油精啊,不然还真挤不出来。

黄一苗见他这样,忍不住窃笑,迅即觉得不对劲,赶忙收住笑容,“哥,看来咱们这穿越福利还是不错的,一穿过来,你就成土司了。可是,我不是圣女吗?是哪个族或哪个教的圣女呢?”小脑袋不断摇着,一幅不甘心的样子。

两人在洞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外面喊,“报!”有人有事找过来了,才停住,黄子琦说,“进来!”

蒋宜明领着一个衣着比较华丽的军官模样的人进来,那人似乎被蒋宜明告知,新老爷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便先自我介绍道,“老爷,卑职韦虎,奉蒋先生命清点队伍,聚合俘虏,现以清点完毕,此战共杀敌七百二十六人,伤敌一千六百人六十三人,俘虏一千四百七十五人。黄莫联军战亡三百一十八人,伤七百四十一人。伤者众多,需急速回城救治。卑职想着,此次先老爷战殁,皆黎朝贼子之罪,是否将俘虏尽数处死,陪葬先老爷,然后我再领兵,护送死伤兄弟回去。”

“啥,俘虏尽数处死?那可是一千四百多人呢。不能处死,我们又不是野蛮人,不说善待俘虏吧,也不至于把他们都处死。”黄子琦作为现代人,肯定是不会同意杀俘虏的。“这样吧,一会我们商量好此处防守布置和墓穴营造之事后,再一起护送死伤兄弟,并押解俘虏归城。”

那韦虎却有点看不明白,刚才黄一琦的话,和他过去的经验完全对不上啊,俘虏不杀掉,难道还养着。原先老土司领兵打仗,可是从来不留俘虏的啊。他瞪着两只不大的眼睛,疑惑地转头也看向蒋宜明,想说什么,却被蒋宜明阻止了。

“老爷仁慈,卑职替这一千多人谢老爷不杀之恩!”蒋宜明明显是受正统儒家教育出身的人,内心应该也是不赞成杀俘虏的,所以听得黄子琦说不杀俘虏,他整个表情为子一轻。

“喂,老爷,蒋先生,不杀了,难道我们还养着这些人啊?他们害死了先老爷,是我黄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人人都恨不得把他们吃了。再说,如果不杀,还把他们带回去,我们怎么养啊,一千多人呢,得吃多少粮呢,我宁愿黄家的余粮养猪,也不愿意拿来养这些人。”韦虎虽然姓韦,可是却是黄家的家将,所以口口声声,都是说我黄家如何如何的。

当然,从这人憨直的表现来看,黄子琦能感觉到,这人也是个愚忠之人,倒是未来可信任的人。黄一苗看向黄子琦的眼神,也明显是这个意思。不过,黄子琦肯定不能答应杀降的,“韦……”他想称呼对方职位,可是又不知道对方任的是什么职。

蒋宜明反应很快,知道黄子琦肯定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没等黄子琦话语停顿太久,接道,“韦守备,他是黄家家将,并任职思明府守备。”

“噢,韦守备,害死爹的人,是黎朝王室、权臣郑氏以及已经被乱兵踩死的悍将陈传亨。这些俘虏,只是帮凶,迫于黎朝淫威上前线来的。杀他们,也换不回父亲,不杀他们,一则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二则可让他们充当劳役,服务乡里。若能感化他们,这些人甚至可以为我所用,壮大我们的实力,你明白吗?”作为后世军队和高校里联合培养出来的的高材生,黄子琦当然很清楚,怎么对待俘虏才是最好的。

然而,他这一番话,听在蒋宜明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蒋宜明急忙跪下道,“老爷仁厚,老爷仁厚,执此之念以役百姓苍生,黄家之幸,思明百姓之幸也。”

黄子琦一看蒋宜明跪下,却有点慌了,先前众人因为黄世兴去世而跪,他能接受,可是却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跪,急急上前扶起蒋宜明,“先生不必如此,这是应该的。回府后还烦请先生,帮忙拟定条例,此后若有俘虏,皆应善待之,切不可再沿续虐杀俘虏之陋习。”

蒋宜明唯唯诺诺称命,韦虎在黄子琦和蒋宜明都明确表示不杀俘后,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曲膝请命道,“既如此,韦某就准备车马,待老爷和蒋先生拟定章程后,我们便出发回府。”说罢,由蒋宜明交待一些细节后,他便离去。

“等等,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黄一苗不愿意在荒郊野外的洞中,守着一个不认识的死人,而且她是学医的,一听说有不少人受伤,本能地就想着要去帮人疗伤,“我会医术,刚才你们也看到我治那个姓唐的百户了,我和你们一起,在出发前,先帮助你们治疗一些伤者吧。”说完,和黄子琦打个招呼,便一蹦一跳出洞去。

“老爷,我意黄家留一千兵,莫家留三千兵,合兵四千守护此地,并营造墓穴。刚才和莫家土司提及此事,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次是为莫家出力抗击黎朝,莫家上下都感念黄家恩德,说营造墓穴之事,由莫家全部承担。驻守之兵,也主要由莫家派。”待韦虎走后,蒋宜明汇报道。

“此事就由先生一力张罗,只是有一点,墓穴之营造,不可太过奢侈。这次虽守住了此地,但黎朝将来如何应对,还不可知,莫家与黄家,以后关系会怎么样,也不说定论。墓室过奢,反招祸端,一切从简,反得安眠于此。”黄子琦感觉自己慢慢进入状态了,他古文本就有功底,这些话说得有板有眼。但他之所以反对厚葬,倒不是因为真的担心被人掘墓,而是因为从内心里,就不接受厚葬的陋习,只是说出来的话,肯定要好听一些。

蒋宜明却对这个新老爷,越来越满意,因为他感觉这个新老爷的思维,和自己特别对路。只刚才这一通对话,表达出不杀俘、不厚葬观念,而且对未来有清醒的认识,为人也温和有礼。

听得黄子琦交待,他便对事情如何处理有了条理,歉身告辞后,去安排各种事情了。可怜的黄子琦,又只能一个人在洞中,守着死去的黄世兴,因为特殊的身份,他还不得不守,一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蒋宜明再次进来,说一切准备好了,他才和一众黄家人,抬着黄世兴,安放到一辆平板车上,然后用一块很大的黑布遮住,踏上返回的路。

这地方离镇南关,也就是后世的友谊关非常近,在被莫名其妙穿越来之前,黄子琦和黄一苗便是从友谊关出境,到越南去旅游的,没想到再次见到此关,却已经时空错乱。

到了关下,唐兆勇便不能再走了,他是守关百户,除非有敌情,或专门向上司请示,才能离关。他静静走到黄世兴灵柩前,郑重地三鞠躬,“黄府君,唐某只能送到此处了,待他日墓室营造好之后,唐某一定请命,再扶灵到墓室,送府君最后一程。”说完,他便领着守关明军,快步走在前面,准备进入驻地。

本就走在前方的黄一苗,见唐兆勇从后面赶过来,便问道,“唐百户,这就是你镇守的地方啊?”

唐兆勇一直不敢直面黄一苗,看着她就觉得脸和脖子疼,可是黄一苗毕竟是给自己治疗的恩人,被她问起,不得不停步道,“是的,姑娘,唐某乃守关百户,已在此地镇守十年了。”

“啊,这么久啊。”黄一苗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呆十年,会闷成什么样。这时候的镇南关,可不是后世的旅游景区友谊关,它真是一个防御敌人的关隘。在连绵群山中,就一道巨大的城门和几处低矮的营房而已,周围十几里地,都没有象样的村庄。因为两人方向相同,并行了几步,黄一苗突然问道,“欸,我记得这山顶上,有两个炮台的,可以上去看看吗?”

“炮……炮台?”唐兆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姑……姑娘,你说在这山上建炮台?”他抬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回过身再看看刚才来的方向,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手在大腿上一拍,“姑娘,真不愧是高人之后,你这提议太好了。”

“啥,提议!”黄一苗却懵了,这哪是我提议啊,我是来旅游参观过炮台好不好,而且那炮台都已经废弃了。

唐兆勇却没在意黄一苗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我一会就去给千户写信,提请广西布政使司和南宁卫,在此地建炮台。这金鸡山和猿啸山上各置两门红衣大炮,那敌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了。”

黄一苗不由感慨,“感情,这个世界里,友谊关的金鸡山炮台,还是我提议才建起来的了?”望着兴奋地跑回驻地的唐兆勇,黄一苗真是不知该说啥好。

队伍进到关里,再往山上行走不多久,便到了凭祥镇,在镇外,早有一队人站在路口等候,见到大军到来,那边领头的人,独自打马迎来。前方军人也不拦阻,想来是黄家留守的人来迎接了。只见那人远远的停下马,从马上下来后一边往灵柩那里跑跑,一边哭喊道,“大哥啊,大哥,你咋就撇下世仁先走了呢?”

黄一苗和黄子琦听到后,两人都不由呆住了,“大哥,世仁,这人姓黄?”“你叫黄世仁?”黄世仁走近后,护在灵柩前的黄子琦实在没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脱口问道。

“啊,对呢,琦儿,你咋连二叔我都不认得了呢?”那人很奇怪地问,好在蒋宜民赶紧跑来解释,才没引起误会。

第七章 还真有喜儿?

双方几乎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好一会,才搞明白状态,来的人确实叫黄世仁,是黄子琦在这个异时空的二叔,黄世兴领着土兵去帮助莫家阻击黎朝军队,黄世仁就留守府衙。他既是黄世兴的弟弟,也相当于黄家的大管家,同时也是思明府的通判。

“喂,黄……黄世仁,那个……喜儿被你藏哪呢?”黄一苗好奇劲上来,也顾不上现在场合不对,拍了拍黄世仁问道。

黄世仁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这女孩穿着奇特,刚才在队伍中走在前列,众士兵对她恭恭敬敬,而且自己还不认识她,便猜到黄一苗应该是和黄子琦关系极为密切之人,被她拍了,也没有特别恼。只是黄一苗的话,却把他吓一跳,“喜……喜儿,我……我没藏……藏啊,她……她是江……州那支,二……二少爷的丫……丫环,我……我岂……岂敢把……把她……她藏起来。”他并非说话结巴,只是被黄一苗问得莫名其妙,又不知道黄一苗究竟和黄子琦什么关系,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把话说得语无伦次。

“啊,还真有喜儿啊?”黄一苗和黄子琦,异口同声问,两个人又大眼瞪小眼了,在阳光中凌乱。这世道是咋的了,黄世仁和喜儿给碰到一块,他们不是两百多年后的人吗?难道他们也跟着穿越了?

“少…噢,老……爷,你要是看上了喜了,我过两天去江州把她要过来。”黄世仁见这两人,言语之中似乎特别关注这个叫喜儿的,便讨好地说道。虽然辈份上来说,黄子琦是黄世仁的侄子,可是黄子琦是继任土司、黄家族长,黄兴仁并不敢叫他侄儿或琦儿,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老爷。

黄子琦思维还在凌乱中,没完全领悟他的话语的意思,只是随便摆了摆手道,“再说吧,现在先处理好爹的后事。”

“对,对,先处理好大哥的后事,老爷你也要先熟悉一下府衙的情况。先老爷这出去好几天,府衙的小事我都打理好了,只是有几件大事,还需要老爷你来决策。”黄世仁躬身说道。

“嗯,那就先回府安顿好爹的灵柩,我上次受了伤,之前的事大多记不得了,二叔您还得多操劳,多教导侄儿。”黄子琦感觉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好像穿越过来,到现在遇到的人都还算不错,这个黄世仁虽然与某个记忆中的坏人同名,可是他观察着,应该也不像坏人,至少对他应该不算坏。

傍晚才到思明府的土司衙门,人山人海早已集结在那里等着,见众军士扶灵回来,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尽管有些人是真哭,有些人是假哭,不过从许多穿着破旧的普通人哭的那伤心的样子来看,黄世兴还是比较得人心的土司,这让黄子琦,反而心中一重,“看来,我这担子上的压力不小啊。”如果自己继承的,是一个坏土司的位置,大不了就不干了,带着妹妹找个船漂流到无人岛,做个中国版明朝鲁滨逊。或者,在一个太平盛世遇着个好土司,继承他的位置,靠着父辈的威望混吃等死也行啊。可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两者都不可能,自己偏偏在一个将乱到极端的时代,继承了一个好土司的位。“唉,衣裳褴褛的这一堆人,是我的子民;那些穿得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的,是我的官员和助手。刚抵抗了一波越南人的入侵,接下来,作为在大明朝被歧视的土司,得源源不断为朝庭输送赋税,贡献方物,效敬各路官员,派遣土兵参与镇压各地叛乱。有功肯定得不到多少赏赐的,大明朝庭打压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赏?有过,那正好,改土归流有借口了,撤销土官职务和土司辖地没商量。唉,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啊!”

胡思乱想中,黄子琦被一群人拥着,跟着灵柩,也就是简易的棺木,一起进到了黄家祠堂,各路重要的客人,以及一群穿着稀奇古怪的道士,早已在那里等着。道士们有的吹着奇怪乐器,有的手拿桃木剑乱颤乱舞,黄子琦觉得这些自称可驱鬼降魔的道士,这会反而更像群魔乱舞。

各黄家分支宗族的族长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垂胸顿足,不过黄子琦看到他们偶尔艰难揉眼睛以便弄出一些泪水的动作,便深深地同情他们,装样子其实是件很痛苦的事。这几天,他深有体会,为了让自己这个伪土司不露馅,他装得很辛苦。即使妹妹帮自己做了个堪称完美的“失忆”局,但完全不知道土司是干啥的,对认他人做爹排斥心极强的黄子琦,还是很难受啊。

黄氏宗族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大宗族,但是分支散叶,遍布广西南部各地,各分支宗族,对思明府的这支主宗族究竟是真的尊崇,还是因为利益上的需求虚以委蛇,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不过,黄子琦也懒得管这些,这是后面要操心的事情,现在他也必须虚以委蛇啊,哭得认真点,眼泪必须多挤点出来。好在妹妹很贴心,给自己悄悄双塞了一瓶风油精,那东西往眼睛旁一抹,眼泪哗哗的啊。只是,哭声咋这么难听呢,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啊。

幸亏在混乱中,也没谁在意他这和鸭嗓子一般的吼哭声,大家依着丧礼,跪拜、磕头、走到黄子琦面前说几句安慰的话。等有身份进到堂里行礼的人都行完礼,已经是夜深人静了,黄子琦困得不行,可是看黄世仁和几个不太熟悉的,应该是黄家的人都没有去休息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休息啊,貌似自己是人家唯一的“儿子”呢,人家弟弟都能守着,难道儿子还能不守着。

黄一苗悄悄地问黄世仁,“喂,那个,黄世仁。”迅即想起不对劲,人家好歹是黄子琦二叔,便赶紧改口道,“二叔啊,琦哥他忘掉以前所有的事了,不知道这守丧要守多久啊?”

黄世仁的回答,让本已跪着的黄子琦,差点倒地上去,“普通人轮着守,多久都可以,孝子得守三天啊。大哥就琦儿这一个儿子,唉,也只能他在这守三天了。”本来还对中华传统礼仪的仪式感,觉得非常不错的黄子琦,这会特别想破口大骂。

不过好在土司就是土司,地位高,家里条件好,大约一个时辰后,眼看着黄子琦摇摇欲坠,昏昏欲睡,就有下人端来一个靠椅,说道,“老爷,一直跪着不是个事,您已经跪这么久了,接下来的时间坐椅子上守着就可以。”

黄子琦一听,神情迅速阴转晴,便想起身去坐,却听得一旁早就坐地面一蒲团上的黄一苗咳了几声,赶紧收住身形,继续跪着,哽咽的声音凄凉地说道,“就让我多跪一会吧,爹自小对我疼爱有加,我不但未能回报,还屡屡让他操心忧虑。前年更是坠落浔江,差点造成黄家断了香火。所幸得高人救治,不但捡回一命,还学得许多本领,原想回家好生膝前尽孝,却不想甫一见面,却阴阳两隔。”一边说话一边眨眼想弄出眼泪,这样一来,却把原先涂在眼眶周边的风油精,真弄到眼中去了,顿时泪如泉涌。那刺激让黄子琦想大叫,可是反应神速的他,知道那样怪叫不合适,大叫声就以号陶大哭声发了出来,调整过气息后,还不忘悲痛地一边哭一边喊,“我的爹爹啊!”

见着一旁黄一苗悄悄给他树个大拇指,表示夸奖,可是眼神却明显的鄙视,黄子琦在众人关注下,却不好回应,只能继续夸张地哭天抢地,一边哭一边想着,这样不行啊,得怎样结束呢。黄一苗这会,却做了个奇怪动作,眼一闭,头一垂。两兄妹心有灵犀,黄子琦迅速理解了,哭着哭着,突然装作一股气喘不过来,“啊”的一声悲叫,晕倒在地。

新老爷伤心欲绝,哭晕在地,当然又把全府上下弄得鸡飞狗跳,大家急忙抬起黄子琦,把他送到房间去,放床上躺好。“什么守灵、尽孝,总没有新老爷的命重要啊,新老爷都哭得昏死过去了,这孝心绝对尽得够了”,这是每一个真正关心黄子琦,关心黄家未来的人心中的想法。

到了房中,黄一苗赶走了所有的人,说这一年多来,黄子琦的伤一直是她和爷爷一起治的,平时也是她照顾黄子琦,她最清楚怎么侍候黄子琦,让其他人都回避。蒋宜明是亲眼见过黄一苗那堪称奇迹的医术的,在黄世仁等人疑惑的眼神中,蒋宜明大手一挥,“大家都出去,让黄姑娘治安静检查老爷身体!”蒋宜明虽然不姓黄,可是毕竟是黄世兴左膀右臂,在黄家地位甚至比黄世仁还高,他这样说,大家便乖乖退出去。

关上门,黄一苗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好一会才顺过气,看着躺床上,已经睁开眼的黄子琦,树起大拇指,又垂向下方表示鄙视,“哥,我发现,你除了做工程师,特种兵,其实演技更不错啊,要是去好莱坞,你这身手和演技,绝对会成大名星,嘻嘻!”

“唉,我也不想这样啊,这是对逝者大不敬噢。可是,让我面对一个完全没有亲属关系的人,守孝三天,我也接受不了啊!”黄子琦耸耸肩,无奈地说。

第八章 小姐在虐牛

南方的天气闷热潮湿,即使土司作为贵族,有一系列处理遗体的好方法,还是必须得尽早下葬。所以四天之后,那边报墓室初步营造好了之后,黄家便将黄世兴移灵墓中,在黄子琦看来已经非常漫长的葬礼,总算结束了。

崇祯四年六月初八,黄子琦认为这是自己穿越人生,非常重要的一天。结束了葬礼的黄子琦,便要正式履行职责了,不论内心怎么想,但黄子琦知道,既然确认穿越了,目前这个身份首先要巩固,不然在这乱世中,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大早,黄子琦起来锻炼了一会,蒋宜明便跑过来,告诉他一会要去府衙处理政事。

蒋宜明对黄子琦,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年青人长得越来越壮实,比失踪前虽然要瘦一些,可是很明显这是健康的瘦,而不是失踪前那种虚胖。在失踪前,这年青人哪能起那么早,还练功强身,不睡到大中午就已经不错了。

黄子琦拒绝了大办土司继位仪式的要求,今天只正式接受思明府全府主要官员拜见,便开始商议一些重要的事情。思明府不小,府属官员数量有好几百人,当然今天来拜见的,都是级别比较高的几个官员。黄子琦整个过程中,一直还是比较沉稳的,没当过土官,至少看过电影电视嘛,端个架子,假装谦恭,多说免礼,程序上没出大错。

接下来,就是主要官员报告一些重要事项,第一个报告的,是个熟悉的人,韦虎,“大人,近三个月,合府土兵因战死伤加生病,合计减员一千三百多人,现在土兵总额不足八千人,下官奏请大人,是否再征募壮丁,加以训练,补充土兵员额。”

黄子琦大体了解了一下,这种土司地方,土兵就相当于黄家的私兵,从本地百姓中选拔身体健壮的人,平时农闲训练,战时则动员起来作战,不过他还未得到具体数据和管理模式的信息,便问道,“我们全府有多少人口?养八千土兵,是否太多了点?”他隐约记得,当时全国人口虽然已经有两亿左右,但广西的人口并不多,这些地缘蛮荒地区的人口就更少了。

人口、户籍和财政,却是黄世仁主管的事项,他站出来答道,“咱们合府共计有人口十七万六千一百四十四人,其中十六到四十青壮男子约莫五万人。”

“唉啊,五万青壮男子,就抓八千人当兵,这比例也太高了点啊,农户生计岂能维持?”黄子琦一听,简单换算,六分之一的人当兵了,还是身体最强壮的,想都不敢想对经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站在他旁边的蒋宜明,看出来他并不太熟悉兵制,解释道,“大人,我们思明土府,和大明卫所不同,大明卫所都是军户,与百姓分开。土府的土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农闲时训练而已,并不太占农时。”

“话虽如此,可蒋先生也知道,现在大明各地,乱贼流窜,安南黎朝,虎视眈眈,周边土司,蠢蠢欲动,我们的土兵其实大多数时候,不是南下防黎朝入侵,就是被广西都指司征调赴湖广、江西甚至更远的地方助剿流贼,真正务农的时间不多啊。”黄子琦这几天看了不少资料,还是有所了解的。

“可是,若不征募壮丁充实土兵,那就更麻烦啊。这次损失不少,本府还有八百多土兵,正随都指挥司在湖广剿贼,若黎朝再次入侵,靠我们现在不到六千的土兵,可是有点危险啊。”韦虎忧心忡忡,粗黑的脸上皱纹很深,“本次黎朝为夺莫家领地,一次便出兵近万人,虽然被我们打败了,但他们下次再来,或许声势更大,属下担心……!”

黄子琦听着,也有点纠结,没有先回答韦虎的话,而是问蒋宜明,“蒋先生,爹临去前曾说,黎朝短时期内不会再北侵,我不太熟悉黎朝情势,依蒋先生判断,黎朝下次入侵,会在何时?”

蒋宜明摸了摸并不长的胡子,想了一会,很谨慎地答延,“黎朝郑氏掌权,阮氏不服,虽称黎朝,却是南北分裂。此次北攻受挫,南方阮氏必然会趁机攻伐。不过阮氏自保有余,想攻伐郑氏却难获成功;郑氏想要打过争江,彻底消灭阮氏,可能性也不大。蒋某估计,顶多半年多时间,阮郑两家便会议和。”

“所以,阮郑一议和,郑氏肯定还是要来打莫氏的?”

“这是肯定的,莫氏乃前朝君主,虽然被推翻,偏居一隅,但在安南多地仍有威望。不灭莫氏,黎朝便名不正言不顺,郑氏本就是权臣,更忌诲这种情况。如能灭掉莫氏,黎朝内部对他架空君主,窃夺权柄的非议,也要少很多。”蒋宜明显然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谋士,对形势的掌握与分析,都比较透彻。

黄子琦虽然初来乍到,不过从已经了解的情况,也可以想见,黎朝再次北进,是迟早的事。第一波攻击,肯定还是冲向莫氏领土的,但唇亡齿寒,没有了莫氏的阻隔,在明朝陷入内战无力顾及边疆的时候,黎朝不可能不染指思明府的。越南人一直到两百年后,在中国那么强大的情况下,尚且对两广甚至云南都有强烈的觊觎之心,更何况在这末世时代呢。不过,兵多民穷是必然的,这不是增加兵员的理由,“蒋先生,再向你请教啊,若黎朝再次北征,可能派出多少兵员,黎朝战力如何?”他必须全面了解,才能做决定。

蒋宜明虽然心中被问得有些吃惊,不过却非常高兴,因为这更确定了,新老爷比先老爷,似乎更有战略眼光,所以不耐其烦把自己所知一一道来,“黎朝毕竟两面受敌,西边寮国在黎朝和暹逻之间摇摆,虽不构成很大威胁,但黎朝也不得不防。若黎朝全国动员,可得兵近二十多万,但用来攻击莫氏的军兵,很难超过十万。至于战力,远逊于大明卫兵和思明土兵,从以往战斗来看,黎朝军队只有在超过我们三倍人马时,才能与我们打成平手。”

“那莫家呢?”黄子琦继续问。

“莫家现在领地卷缩在高平周边,不过毕竟曾经是安南君主,虽然衰弱退缩,兵马还是不少的,现在各地有兵近五万人。被黎朝并吞的北江、谅山、广宁、河江等地,也有两到三万游兵忠于莫家。”蒋宜明显然很熟悉情况,估计此前很多年,黄家与莫家联合次数很多,不少情报互通有无了,可是说到莫家,蒋宜明却有些神色黯然,“莫家军兵,数量虽多,战力却连黎朝兵都不如。几番被黎朝攻击,若非黄家土兵支援,莫家早被吞并了。”

“哼,若非朝庭防范我们土兵,不让土兵用火器,我们战力还可以提高很多。”韦虎插话,“以我们土兵强壮,加上火器威力,一万土兵可打败七八万黎朝军兵。”

黄子琦却没有接话,看了韦虎一眼后,却抬头望天花板,思考了好一会,才把视线转下来,看着韦虎和蒋宜明,皱着眉头问,“可是,为什么总是我们帮莫氏挡黎朝攻击,大明却不派强大在军力来助战呢?比如这次,黎朝派了上万人攻击同登,大明却只派了一个百户所来。”

“唉,大明,朝庭!”蒋宜明却是一声长叹,欲说还休。

韦虎却没有他这个文化人那么多顾虑,“大明的军队,主要是防着咱们呢,南宁卫,廉州卫,南丹卫几大卫所都屯有重兵,黎朝郑阮莫几家内乱,大明并不管,只管让我等土府土兵去打。可是若土府土兵不服征调,这些兵所的兵,就要拿土府开刀了。好在大瑶山那边瑶人能折腾,几百年叛乱就没消停,牵扯了广西都指司的精力,要不然,你以为还有我们思明土府呢。”

“韦守备慎言!”蒋宜明一听他这样说,满脸惶恐地想制止。

“哼,这里都是自己人,慎言什么。”韦虎应该是受过朝庭许多气,又不像蒋宜明那样受了太多忠君爱国的教育,所以一点也不客气,甚至还拿蒋宜明作典型,“就以蒋先生你来说,你家先人忠心为大明朝庭做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被太监陷害,祖父被拷打死了,全家从中原流放到这里。太监倒了,皇帝也没想着给你们平反,让你们回去啊。”

一席话,说得蒋宜明满脸羞愧且恼怒,黄子琦一看不对,急忙阻止道,“韦守备,别说这些了,咱们谈论正事要紧。征兵之事先暂缓,兵贵精而不贵多,且现在我还不知道本府的钱粮财赋等情况,这些要统筹考虑。这样吧,二叔、蒋先生和韦守备,你们把兵马、钱粮和财赋、人口等比较详细的材料先拿给我看看。”

然而,等到一堆材料被搬上来的时候,黄子琦却傻眼了,这是上千页的流水帐啊,而且还全是没有句豆,没有数字的繁体古文记的,见着这一堆烂帐,黄子琦只能无奈地说道,“二叔,蒋先生,你们这帐目,户册的记录方式太零乱繁杂,不光看着费劲,也极易被下面的人弄虚作假。这样,你们让人去把苗苗叫来,让她教你们一些新的记数、做帐和整理档案的方法,后面把帐重新做一下,尽量一目了然,简单易懂些。”

黄世仁一听,便让旁边一个护卫,赶紧去请黄一苗。没多会,护卫便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大人,小姐不……不在府中,听府……府中婢女说,小……小姐领着一群士兵,在河边深沼地里虐牛呢。”

“虐牛”一群人惊讶得下巴都掉地上。

“对,专门找母牛,在沼泽中赶累了,放倒,洗干净后,去捏牛**玩!”护卫虽然是转述的婢女的话,可是说着却忍不住全身一抖。

第九章 我要养痘痘

清澈的明江,在十万大山群峰中蜿蜒流淌,到达思明府城时,已是十万大山余脉,一座座典型的喀斯特矮山矗立在大地上,山体间则是被河流冲积而成的肥沃原野。青山绿水,小桥人家,风景如画。

不过,黄子琦并没有心思欣赏这田园风光,一听说黄一苗居然去逗牛,他急忙中止了上午的会议,匆忙赶到河边。黄世仁和蒋宜明等人,也连忙跟上,黄一苗在他们心目中,也是有相当地位的,她既是黄子琦格外重视的人,也曾经在这几天帮助救治了数百伤病员。他们都在心中祈祷,黄一苗可别被牛伤着,南方的水牛,你不惹它们,它们往往很温和,可是一旦惹怒了它们,牛发起威来,甚至连狮子老虎都得退避三舍。

远远的,黄子琦就看见河边沼泽里,几个已经被泥水染透,看不清模样的人,各持一根棍子,围着一头大水牛,赶着它在沼泽地里团团转,而其中最娇小灵动的那个人,即使全身已经涂满了泥泞,黄子琦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黄一苗。

这其实是南方训牛的一种非常常见的做法,一群人将水牛赶到沼泽地里,然后不让它休息,直到水牛累得筋疲力尽,瘫倒在泥沼中,就可以给牛鼻子栓上鼻针,接上缰绳,这样牛就被训服了。所以,黄子琦亲眼看见后,反而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走过去,想看看妹妹究竟要搞什么恶作剧。

走近了,众人才看到,河边已经躺倒了十二只牛,全都被拴上鼻子,洗干净了,尤其是下腹部**处,洗得最干净,白生生的。

“大人,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蒋宜明苦笑对黄子琦说。

“哈,没事,妹妹爱玩,就由她玩吧。蒋先生应该也知道训牛吧,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牛在沼泽里,跑不起来,只要人稍微灵活一点,就不会被攻击到。他们这样玩,倒是可以帮几户人家,多训一些耕牛出来。”黄子琦远远站着,兴致冲冲地看,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黄子琦不去阻止,黄世仁,蒋宜明等人,自然也不便出面阻止,只是陪着黄子琦,远远站着看。好几次,黄一苗都跌倒在泥中,然后被旁边的伙伴拉起来,又继续赶牛。

蒋宜明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大人,小姐乃千金之体,若万一受伤,可是我等罪过,我看赶紧让小姐上来吧。这种粗鄙之事,交给农夫们做就好了。”

“唉,蒋先生别着急,苗苗不是那种贪玩胡闹之人,她找人训牛,肯定是想要做些什么,我估计她的目的并不是训牛呢。”黄子琦是很了解妹妹的,虽然爱玩,但并不会胡来,特别是在这个地方,初来乍到,和大家还不熟悉,她更不会随便找一群人,来玩这种游戏。

观察了一会,那牛已经被几人逗弄得体力透支了,再被一人往屁股上打了一下,暴怒想腾起踢人,人没踢到,巨大的身子却重重地倒下,然后再动不了。几人明显已经配合得天衣无缝,早早就准备好了绳圈,两人在前,两人在后,迅速把绳圈拿过去,套住牛的四肢,然后一人往田梗上,拿来一长两短三根棍子,长棍从四肢中间空隙穿过,短棍绑在长棍两头。前面四人,后面四人,便把牛给抬了起来。黄一苗兴奋得手舞足蹈,叫道,“快,快,抬河里洗干净,这回应该能找到了。”本来想擦擦脸上的汗水,可是手一抹,汗水没擦干净,反而把整个脸抹得更花了。也是在这抬着的间隙,她看见了远远站着的黄子琦,便挥着泥手喊道,“哥!”

黄子琦笑着,一边摇头一边走过去,走近了才问道,“苗苗,你这是打算帮谁家训牛呢?还训了不少啊!”

“啊,哥,我不是为了训牛,我是要找东西。”黄子苗一边往河边走,一边说道。

“找东西?”看着牛都完完整整,没有被杀,没有被剖,一众人很是不解,蒋宜明甚至忍不住问,“姑娘莫非是想寻找牛黄?”这时期的人们,已经知道牛黄可以治不少病,所以蒋宜明会这样想,除了牛黄,他实在想不出来,在牛身上还能找到什么别的有坐的东西。

黄一苗因为一直在动,甩了一滴泥水到嘴边,弄得不好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的右臂给几人看。蒋宜明和黄世仁,完全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黄子琦却突然惊道,“噢,我明白了!苗苗在找牛痘。”

“牛豆?”黄世仁在风中凌乱,“老爷,我听说过大豆,红豆,绿豆,可却从来没听说过牛豆啊。而且,豆不是在地里种的吗,怎么会在牛身上的长呢?”

“啊?红豆,绿豆?”黄子琦失声笑了起来,“二叔,不是那些豆,是动物和人身体上长的痘。”

“大人,你是说,牛也会出痘?”蒋宜明显然反应比黄世仁快多了,一听黄子琦这样说,便猜出了一些什么,但这更让他吃惊了,“那大人,你更要阻止小姐去弄这些牛,万一染上了,那可不只是小姐遭灾,我们整个思明府,都要遭灾啊。”说完,他便想追过去,阻止黄一苗。

黄子琦拉住他,“蒋先生,你莫急,苗苗这么做,是在做大善事呢。”他掀起自己的右臂袖子,露出上臂处的一处疤痕,“蒋先生请看,这处疤痕并非受伤,而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想起来种牛痘,可是两百多年后才普及的事情,这怎么解释呢。

“而是什么?”蒋宜明却被吊起了好奇心。

黄子琦这一沉默,便组织好了思路,“而是苗苗的祖父,有一夜受痘神托梦,得到的预防未出痘人感染逗毒的法子,便是取已出过痘的牛,残余在**处的痘,经炼化后,将人手臂割伤,抹一些在伤口处。这样一来,即使逗瘟来袭,种过痘的人也不会被感染。”

蒋宜明,黄世仁和韦虎等人,一个个张大了嘴都合不拢,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痘还可以预防。这个时代,出痘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生死考验,每次痘毒来袭,几乎每个地方都死伤枕藉,人们只人听天由命。古代人口长期难以快速增长,战争之外,痘,也即是天花肆虐,或许就是第二大原因了。大规模的天花流行,常常会使人口减少两三成,甚至有些地方,一场天花流行过后,人口的百分之七八十就被消灭了。

天花在后世医学那么发达的年代,也是治不好的病,除了预防别无他法,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黄子琦不知道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接种牛痘,只是隐约记得中国人可能是世界上最早开始种痘的,这也是中国人口得以长期居于世界前列的原因吧。不过很显然,或者是这个时代没有,或者是还没传到这个地方,不然黄一苗应该不会傻到去做这事吧。

第十三只牛被洗干净了,可是结果并不理想,黄一苗没有找到牛痘。已经疲备不堪的她,却不愿意放弃,“哼,我就不信找不到,今天上午再弄一只,要是还没有,那就明天再来。”那几个土兵,虽然也累得不行,可是这位小姐都不放弃,他们当然得舍命陪君子啊。更何况,现在新土司也来到了现场,不但没有阻止,反而笑吟吟地看着,必须在新土司面前表现好点呢,很明显这个新土司,目前最溺爱这位姑娘了。

给那头刚洗干净的牛栓上了缰绳,赶牛大戏又一次开始,因为大家都很累,这一次黄一苗也没有手舞足蹈了,那几个土兵的叫唤声,也弱了许多。不过,好在人多力量大,又或许是这头牛本来就身体弱,没多久就被放倒了。

捆绑,抬起,放河里,洗干净,满身泥水,唯独手洗干净的黄一苗,在牛的**处捏来捏去,黄子琦看着,觉得妹妹这样子,猥琐极了,简直像在非礼母牛。而被捆住不能挣扎的母牛,只能瞪着委屈的大眼,默默地流着牛泪,“哞”、“哞”地凄凉鸣叫。或许正在内心里呐喊,“你又不是公牛,干嘛非礼我!”

“啊,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这头牛身上有痘痘,有痘痘!”非礼母牛好一会,黄一苗突然兴奋得跳了起来,泥水喷洒在周围几人身上。好在大家都满身泥泞,也无所谓多沾一点。

“嗯,苗苗,终于找到了?”黄子琦也欣慰地问。

“啊,对,哥,我们撂倒了十四头牛,终于找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啊。”黄一苗虽然很累,不过话语中难掩兴奋之情,看着周围围了不少人,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叫道,“没出过痘的人,都赶紧离开,这里危险!”虽然牛痘传染人的可能性非常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让人群在有痘的牛旁边聚集。她找过来帮忙的士兵,都是出过痘的人,不怕这些。

这时代,几乎能正常长大成年的人,很少没出过痘。所以听他这么喊,大人们并不害怕,只是有几个小孩,被家里的长辈死拉硬拽,拖着离开。

见黄一苗找到了牛痘,黄子琦便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哥,你让人帮我找一个远离居民点,比较宽敞的洞,然后找一些医术不错的郎中,让他们帮我忙,我要养痘痘!”

“养痘痘!”蒋宜明和黄世仁等人,听着这话,腿都吓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在想,“这东西,也能养的啊?”

“嗯,还有,你让二叔他们,把全府上下,记住,是全思明府所有老百姓,没有出过痘痘的人统计一下,然后定个种痘方案,我们培养出疫苗后,就给全府的人种上,特别是小孩,一个都不能落下。”黄一苗一边洗手,一边吩咐道。

第十章 土司爱烧土

思明府城的南边,是连绵的群山,巨大的喀斯特山体连在一起,自西向东几十公里长。这种连成山脉的群山,是没有被水蚀彻底割裂的喀斯特高原的遗留物。因为山体巨大,从南边海上来的云气受山体阻挡,在此徘徊,使这一片山脉,时常云蒸雾绕,婉如人间仙境。

在群山之中,有一个被当地人称为饭包岭的山岭,山中间被水侵蚀出一个又深又长的洞穴,里面有不少宽敞的洞室。黄世仁作为本地人,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所以黄一苗一说要求找个相对远离居民点,又比较宽敞的洞,便让人带黄子琦和她来这个地方。几人从早上出发,沿着本地人樵采的小路,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洞口。在洞中稍作观察后,黄一苗便认可了这个洞,打算将洞府作为培养疫苗的场所。

“蒋先生,你帮我在山下平整处,建一排简易房子,安排一些士兵和府中的妇女,在那里把守,并给我们做饭,烧水。”看了一圈后,在洞中一处宽敞洞室,黄一苗便安排起来,“这种疫苗培养,会有些危险,所以培养者和其他人要隔离。他们就近做饭,烧水,送到洞口,我们再去取,避免直接接触。”

蒋宜明很纳闷,“姑娘,难道说,你打算和其他人,长住这洞中吗?”从黄一苗的安排中,他隐约猜到这点。

“对啊,我不住洞中,怎么培养啊?”黄一苗觉得这还需要问吗?

“可是,姑娘你是千金之体,岂能和一群低下的医者一起,住在这远离府城的洞中呢?万一……”蒋宜明很很担心。

“万一啥?”黄一苗不解。

黄子琦猜到了蒋宜明的担心,“蒋先生,这个倒不用担心,你找几个踏实的医者,和两三个在府中比较稳妥的侍女,陪着苗苗,我们给他们在洞中做几个帐篷,分开居住。外面又有士兵把守,安全不会有大问题。”

“可是,老爷,小姐乃贵人,岂可让小姐亲自做这下人们做的的事情啊。”蒋宜明是把黄一苗当成黄家重要人物对待的,那就是贵族啊,土司的妹妹,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妹,但也看出来黄子琦对黄一苗的呵护,简直比亲妹妹还要亲。

“哈哈,蒋先生,在我心目中,没有贵人和下人之分,只有能做事的人和不能做事的人之分。我不是,也不会做一个整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贵族小姐,我是医生,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看见许多人身上长满了疤痕和斑点,那肯定是天花,,自愈后留下的噢,对了,你们叫这是虏疮。估计,你们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规模爆发虏疮吧?”

“唉,是啊,姑娘,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会出现一次,每次虏疮肆虐,整个思明府,甚至整个广西都死伤惨重。我记得最惨的一次,我们思明府因为虏疮,近四成的人死去了,大多都是小孩,唉!”蒋宜明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整个表情都不好了,他自己也是受害者,虽然留下的伤疤不多,但那种绝望的感觉,即使过去二三十年,依然刻骨铭心。

“所以蒋先生,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吧,我没有那么娇气。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多月,我就能培养出可用的疫苗的,到时候不说让思明府所有人,至少可以确保超过九成以上的人,不用再惧虏疮了。”黄一苗对此很有自信,作为后世学过先进医学的人,种牛痘这种预防工作并不算难,主要是现在缺乏现成的疫苗,她必须自己来培养。

蒋宜明听得她这么说,拍了拍衣服,非常正式地给她作了个长揖,“姑娘,若真能让九成以上的人,不惧虏疮,姑娘就是我们思明府的活菩萨,蒋某先替思明府十数万百姓,谢过姑娘了。”

黄一苗不喜欢繁文缛节,只是挥挥手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赶紧去安排吧,我再看看这里面怎么设计布置一下。”便绕着洞转着看,转了一圈,发现蒋宜明还懵懵地站在那里没有走,她又突然想起来,说道,“噢,对了,你还要让人帮我准备几百个小玻……,唔,你们肯定没有玻璃瓶,那就准备几百个小陶罐吧,我用得着。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赶去吧。”

黄子琦对这个只知道做事情,却不知道礼节的妹妹,也是无语了,温声和蒋宜明说,“蒋先生,苗苗就是这样,不懂礼数,还请你多多见谅,你就赶紧下山去,按苗苗说的,准备东西吧。”蒋宜明听他这样说,便告辞下山去。黄子琦叫来在洞口把守的韦虎,“韦守备,你带了点火的东西不?咱们弄个火把,我看这洞很深,进去探查一番,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韦虎随身带有打火石和火折,听黄子琦这样说,便让随从找了几个干的松木棍,点着了之后,说道,“大人,这些木棒可充作火把用,只是时间不能很长。要不我们先探看一小会,如果大爷想再往里深入,还得回去取油布火把。”

“嗯,那就点这些火把先去看看吧。”黄子琦对于今天的探查,并没有报多少期望,所以要求也不高,在四五枝松木火把的照耀下,沿着洞穴向里面走去。火把的光不亮,但也隐约可以照出洞中的轮廓,并不算潮湿的石壁,许多垂下的钟乳石,还有一些黄黄的东西,“咦,这个,难道是……硫黄?”他停在一处有着大片黄色斑痕的钟乳石旁边,看了一会后,用手去摸,手上也沾上不少黄色的湿粉,嗅一嗅,“嗯,还真是琉黄呢,太好了!”

“琉黄?大人,这东西可做什么?”韦虎是个粗人,知识非常有限,搞不明白黄子琦为啥兴奋。

“韦守备,你不是说,朝庭限制咱们用火器吗?可是,如果咱们自己就能造火器呢,朝庭还限制得了吗?”

“自己造?”韦虎摆摆手,“老爷,朝庭军队那火器,且不说枪管,弹珠就不好造。仅是那火药,我们思明府就没人造得出来啊。朝庭严格控制火药制造技术外传,我们甚至连会造火药的师傅,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哈哈,韦守备,我只问你,如果我们自己会造火器,你觉得朝庭会不会害怕,然后派兵来打我们?”黄子琦问,他心中其实有判断,但却想听听韦虎的看法,也算是对韦虎的一种考察吧。

“哼,大人,我们就算没有火器,朝庭尚对我们心存畏忌,更不要说我们有火器,要不你以为朝庭那么善良呢。不是怕我们叛乱,难以镇压,朝庭早就找理由,大军压境,让我们改土归流了。江州、忠州和上思府那几支黄家土司,不一个个被朝庭找借口收拾,夺了实权,现在就只是保留了土司的虚衔了吗?我们是实力最大的,也是朝庭最想收拾的,一直没有动手,那是因为他们害怕。”韦虎虽然粗犷,但毕竟领军多年,对一些战略战术,还是有自己眼光的。

“所以,如果我们能造出来,那朝庭即使知道,即使心里很不爽,他们也不会怎么样”黄子琦悠悠地问道。

“哼,是他们不敢怎么样。再说,我们黄家又不反叛,我们实力强,还可以帮朝庭更好地震慑几边土司,挡住黎朝北侵,朝庭有啥可说的。”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黄子琦对韦虎的判断,还是比较满意的,说完这些,他便指着那黄色的东西,吩咐道,“你下山后,派上五六支人马,到全府各山洞中去探查,主要是看这种黄色的东西。记住,一定要告诉他们,此事要秘密进行,然后在洞中,火把不要离洞壁太近,注意安全。”

虽然不知道黄子琦要干嘛,不过出于服从土司命令的惯性,韦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再陪着黄子琦探查了一番,没有特别的发现,眼看火把快要烧尽,众人便退到洞口处。

见黄子琦出来,已经在心目中设想洞穴实验室怎么布置的黄一苗迎上来,高兴地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让黄子琦安排人来帮忙建设,并且很兴奋地说,“哥,我原来还担心,这种洞穴口建墙,怎么防潮。你知道吗,这里的岩石,都是纯度很高的碳酸钙,哈哈,简单烧一烧就成石灰了,往墙上一抹,就能防潮。”

“石灰……石灰!”黄子琦一听,顿觉眼前一亮,“苗苗,我咋没想到呢,广西这些喀斯特山体,每一座山,就是一个天然的石灰矿啊。石灰啊,太有用了……”说着,他转过身,兴奋地和韦虎说,“韦守备,你之前不是担心那些俘虏不知道怎么安排吗这样,下山之后,你把他们分成四组,一组六百人,到山上采石。一组两百人,去伐木,然后你把全府的木匠都集中到府城来。再一组两百人,让蒋先生找会测量的人,先带他们沿明江测量,把明江的流势,给我绘出个详细的图来。剩下的人,让他们帮我扩建工坊。哈哈哈,我终于知道,第一步先要做什么了,明天你就让那些采石的人,先采几块白石运到工坊去,我要去工坊做实验。”说罢,带着一群人便向山上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全府城的人便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新土司几乎每天上午在府衙处理完政事后,便换上粗布旧衣,在工坊和一群铁匠一起。铁匠冶铁锻造刀枪和农具,土司却是一炉一炉地烧土,每天把自己都弄得灰头土脸。蒋宜明和黄世兴不止一次听到府城的百姓传言,“土司爱烧土!”对于黄子琦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癖,两人也只能无奈地苦笑,反正土司大人,好歹没有耽误政事,空闲时间,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第十一章 西洋长毛鬼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思明府的兵工坊,虽然与后世的兵工厂比起来,非常原始落后,可是规模也不算小。几十个炉子,有冶铁的、锻铁的、铸造的,上百工人在里面忙。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衣服,全身被灰蒙住,但偶尔被汗流冲出的皮肤却比较白嫩的家伙,正是思明府的最高统治者,土司黄子琦。他霸占了一个冶炼炉,却没有冶铁,专门烧各种灰。

“这里的粘土好奇怪,怎么会遇水膨胀呢?”几天的失败,让黄子琦有点颓丧,他本来以为,有石灰了,弄水泥应该不难,他许多配比都记得,可是这个地方的粘土,看着色泽不错,可是和石灰炼过之后,形成的灰却遇水就膨胀,明显不是水泥应该有的样子。

旁边帮他打下手的工匠覃健,见他这么着急,刚开始还不知道黄子琦要做什么,现在观察到黄子琦每次都用水去试那些炼出来的灰,便说道,“老爷,这土叫膨润土,遇水就会发胀,虽然有一些粘性,可是我们却不拿它来做涂墙用的粘土,更多用它来洗衣服。”

“啊,洗衣服,土也可以洗衣服?”黄子琦真是受教了。

“是的,老爷,你不信可以试试,单拿这土的细粉,用点水泡一下,是什么感觉?”覃健捧起一把土放一个盒子里,然后加点水,“老爷你摸摸,这土是不是有点滑?水加少点,它膨胀不厉害,水加多了,就膨胀很厉害。”

黄子琦伸手轻轻摸了摸,“咦,还真是有点滑,好神奇!”

因为天气热,身上总出汗,他观察了一会,便站直身子,准备擦汗,却发现有一个府衙的护卫匆匆赶了过来,遥遥地见着他就喊,“大人,大人,蒋先生让我请大人赶紧回府,同登前线那边,押送来一批西洋长毛鬼,一个个长得跟恶魔一样。蒋先生说,怎么处理这些魔鬼,还要大人您定夺!”

“西洋长毛鬼?”黄子琦疑惑地看着那人,一边跟着他往府衙走去,一边问,“谁抓的,抓了几个?”他倒是有印象,这个时代,欧洲人已经开始大航海时代了,东南亚的爪哇岛、菲律宾一带,也被西班牙人占领,甚至连中国的台湾岛,也先是被西班牙人控制,后来又被荷兰人控制,“莫非是西班牙人或荷兰人?”

“我也不知道呢,是同登那边的黄硕押过来的,他说之前也听说过黎朝甚至更早的莫朝,都抓过西洋长毛鬼,大多都当场被处死了。可是黄硕觉得,大人您和小姐曾得过高人教导,可能不惧这些鬼,说不定把他们送过来,你们能用得上!”那护卫,看来压根分不清对方是人是鬼。

“黄硕做得对,这些是人,不是鬼,抓住了,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遣回去,既不用害怕他们,也不用对他们怎么客气。”黄子琦并不是狭隘的种族主义者,不认为杀人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西洋与东方的交流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中国能更早接触西洋文明,并不是坏事。

到了府衙门外,在里面看着两人走过来,蒋宜明和黄世仁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果然见黄子琦满面尘灰,脸上被汗水冲出一道道印迹。“唉哟我的老爷,我的大人啊,你说你这是干啥哟,好好一个贵人,生生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黄世仁一边拿出巾子,给黄子琦擦拭,一边抱怨道。于公,他是黄子琦这个土司的助手,于私他是黄子琦叔叔,而且他自己儿子夭折,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黄子琦对他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人了,所以他确实比任何人都关心黄子琦。

黄子琦却笑着阻止他继续擦拭,“二叔,我在试制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等制出来你们就知道它的用处了,它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然后用手摸了一下脸,却发现把脸又给摸花了,无奈地笑道,“我去洗一把脸就好,这样子,擦也擦不干净呢。”

简单清洗一下,换一套干净衣服,又恢复成一个帅小伙的样子,在蒋宜明和黄世仁的簇拥下,他便到关押那些西洋人的房子去。

那些人一看,刚才明显是主事的蒋宜明去而复来,便大声叫嚷起来,可是在场谁也听不懂啊。黄子琦知道,蒋宜民和黄世仁,肯定用本地话训问过的,应该没有任何收获,便用普通话问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那些人还未回答,倒是黄世仁很惊讶,“咦,大人,你官话竟然说得这般好,而且还是北方京腔官话?”一旁的蒋宜明,也是神情一动,他自问在内地接受的教育,可是官话却不是很标准,毕竟大明南方官话并未普及,即使读书人,勉强会说官话,也是很拐扭的。可是,曾经和来自北方的官员们打过多次交道的黄世仁与蒋宜明,当然知道标准的官话应该是怎样的,那就是黄子琦说的这样的啊。

黄子琦没想到,说个普通话都会让两人惊讶,正想解释说自己从小就会说,迅即想着,不对!自己现在穿越了呢,正身处中国南方靠近越南的地方,这里的的人当时确实应该不会讲普通话的,便顺着之前的谎言解释道,“噢,这是苗苗的爷爷,那个高人,教我们的,他会好几门语言呢,中原官话和南方汉话,还有一些番邦语言,爷爷都会的。”

这个不存在的“高人爷爷”,俨然成为解释许多特别情况,最好的挡箭牌了,黄世仁和蒋宜明一听他搬出这老前辈来,就不再觉得奇怪。倒是那些西洋人,一听黄子琦会说官话,他们似乎也有所触动,其中一个像是众人头领,即使在被俘虏的情况下,仍努力保持绅士风度的传教士,竟然用汉语说道,“尊敬的先生,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佛朗机人,和大明是有友好协议的,你们这样对我们,会伤害大明和佛朗机的友谊!”不过这人很明显,没有到过中原,也不知道是和广东什么地方人学的普通话,要不是黄子琦原来有一群广东同学和战友,对广东话还算比较熟悉,真的很难听懂。

蒋宜明也应该是听出来这些人说的话,是广东官话,不过他很明显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黄子琦。

“什么佛朗机不佛朗机,你们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吧。骗骗大明的那些遇昧官员还可以,你们就别在我面前装了。”这一段历史黄子琦还是有所了解的,明朝人不知道欧洲国家小,把那一大片地方都称为佛朗机了,葡萄牙人用欺骗的方式,租了澳门一些地方和明朝做生意,后来趁着晚清衰败,畏惧西洋诸国,把澳门变成了殖民地。不过,明朝中期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还真成了一个国家,也就在明末时期,黄子琦记不得哪一年了,两个国家又分裂了。

对方的话,让他确定,至少现在两个国家还没分裂,那传教士情绪很激动,“先生,你这是对我们西班牙帝国的侮辱,这个世界只有西班牙帝国,没有和西班牙并立的葡萄牙,那只是我们的一个地区。”

当然,黄子琦懒得管他们是什么牙的,既然被抓来了,便等于是落入了黄子琦的爪牙之下,他只关心一件事,这些人能做些啥。所以,面对那人激动的情绪,黄子琦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我不在乎你们什么西班牙帝国,既然被抓来了,那你们就是俘虏。说说吧,你们都能做些什么?如果对我们有价值,我会考虑好好对待你们,如果对我们没价值,那我也懒得养你们,把你们放出去自生自灭好了。”旋即,他想到,这些外国人,自己可能有些想不到的用处,黄一苗会想到,便和旁边一个护卫说,“你去请小姐回来一趟,就说抓回来一批西班牙人,让她也来审问一下,看看这些人对她有没有价值。”

“先生,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想一直扣押我们?”那人有点慌了,但依然想做出不畏惧的样子,“我们西班牙帝国,是不会允许任何其他国家的人,粗暴对待它的臣民的。”

“噢,西班牙这么厉害啊?我想请问,难道你们打算把无敌舰队开过来教训大明?恐怕你们的无敌舰队的英勇水手们,已经成为鲨鱼的粪便了吧?”黄子琦总算记得,英国人击败无敌舰队,应该在这之前不久。

那人一听黄子琦这样说,激动得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他指着黄子琦说,“你,你,你是魔鬼,上帝会降罪于你的!”然后不断在胸前划十字,口中念念有词,估计是西班牙语或拉丁语吧,反正黄子琦听不懂。

因为要等黄一苗回来,黄子琦也不急,见这人样子颠狂的样子,他就像看笑话一样,看了好一会之后,悠悠地笑道,“你累了不,实在对不起啊,我不信上帝,你这样祈祷你的上帝,他应该也不会来。即使来了,可能也会被我们的如来佛祖或者太上老君给吓回去呢,哈哈哈哈。”

“你这个渎神者,神会降罪给你,你会进入炼狱里面,遭受最残酷的惩罚!”那人恶毒地诅咒之后,又喃喃地念起经文来了。

第十二章 五个工匠奴

那人很明显认定了黄子琦就是个恶魔,一直念叨着经文,不愿意搭理黄子琦,黄子琦倒也不恼,反正他也想着等妹妹一起来,两个人一起问,可能多问些信息出来,便索性懒得理他们,而是和黄世仁、蒋宜明聊起别的话题。

“蒋先生,看到这些西洋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咱们这里好像离海不远呢。要是咱们能有个出海口,和这些西洋人做生意,互通有无,倒也是个挣钱的路子。”作为从后世来的人,黄子琦很清楚,贸易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

不过,蒋宜明却很明显没这觉悟,“大人,大明自宣宗朝禁海,至此已近两百年。虽然隆庆朝海禁松弛,但也只开放了月港一地与西洋诸国贸易,加上租借给佛朗机人的澳门。我们若想要与西洋贸易,只能就近走黎朝沿海港口,这一来黎朝与我们是敌对关系,岂能让我们走;二来,私自与西洋贸易,有违大明制度,恐怕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哈哈,蒋先生,你说的黎朝不肯借港口,倒真是个问题。至于大明的制度,那早已名存实亡了,沿海走私者有多少,以海盗为掩护行贸易之实者有多少,甚至官船公然下海者有多少?”明朝后期这些情况,黄子琦有一些记忆,禁肯定是禁不住的,在执法能力那么低的时代,有漫长海岸线的明朝禁海,那只能是个笑话而已。“所以啊,关键是港口,要是我猜得不错,南自黎朝控制的海防,北至大明廉州,沿海一带有诸多地方可以作为港口。嗯,让大明划出一片海来建港口,估计以大明那些官员的保守,是不会同意的,还不如想办法,夺一片黎朝的海岸来建港口。”

他却不知道,这一番话,把蒋宜明吓了一大跳,“老爷,这使不得,使不得。且不说黎朝实力强大,我们未必打得过。即使我们真有实力夺,以我们和黎朝都是大明藩属,在黎朝未攻击我们的情况下,我们主动攻击黎朝,那可是犯忌诲的,大明一定会干涉的。”

“嗯,所以,还是实力问题。打得赢黎朝,不怕大明干预,这需要军事实力,有东西卖,能打开市场,这需要经济实力。”黄子琦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思考实力的问题,不过想着,这种事情暂时很难做成,便也觉得头疼,不愿意再想。

又聊了一些事之后,黄一苗被接了回来,一进门,便听那个传教士喃喃自语,黄一苗竟然听明白了,和他对话起来,这让黄子琦都吓了一大跳,这传教士念经用的什么语,他都不知道,妹妹居然能用这样的语言和人对话,果然这个妹妹好神奇,真是自己穿越的金手指啊。

等他们停顿下来,黄子琦便忍不住好奇地问,“妹妹,你和他说什么啊?你也会这种语言?你别被他蒙了,他会说广东那边的官话呢。”

“哥哥,他用拉丁语在念圣经呢,他说刚才你亵渎上帝,要受到最残酷的惩罚,要进入炼狱。”黄一苗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可怕!”

其他几个西洋人,听得黄一苗居然会说拉丁语,便围过来用拉丁语,和她叽哩瓜啦的一通说,把黄子琦等人搞得莫名其妙。而那个神父却非常愤怒,和另外一些明显是护卫的人大声说了些什么,那些护卫位,便围住那几个人,想要动手。一直在一旁警惕地监视着这些俘虏的黄硕和士兵们,见状便一拥而上,一人拉一个把他们拉住,黄子琦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冲向一个在黄一苗身边挥拳的人,在那人腰间一撞,便把那人撞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只能虚弱地哼哼。

人被控制住后,黄硕吃惊地问,“大……大人,你这……这是什么功夫,居然比我都厉害!”黄硕久在军中,以悍勇善斗闻名,他可不曾听闻这位新继位的老爷,过去武艺很高。黄世仁和蒋宜明,也都被惊呆了,这个老爷,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黄子琦不能把奥恼的表情表现出来,不过他真是有点奥恼,这撒谎果然是,一个谎言一旦说出口,就需要无数的谎言为它做掩饰。没办法,只能又把一切推给那个并不存在的高人爷爷,和众人解释了一通后,才关切地问黄一苗,刚才怎么回事。

“这几个人,是被他们抓来的意大利工匠,一路被他们奴役,虐待。他们恳请我们救他们,他们说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只求给吃饱饭,不要虐待他们就行。”黄一苗同情地说道。

“工匠?”黄子琦关心的是这个。

“意大利?”蒋宜明和黄世仁,却被这个名词,弄得大眼瞪小眼,摸不表头脑。在这个时期的中国,估计还不知道意大利是什么地方。

黄子琦没有管蒋宜明和黄世仁的疑惑,一听有工匠,还是来自意大利的,便非常兴奋,“快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黄一苗问了之后,五个工匠,各自做不同的事情,“一个是钟表匠,一个是吹制玻璃的技师,一个是造船厂的技师,一个锻造师,还有一个观星师。”这是大航海时代,出海探险的团队,都或多或少要配备的工匠。

黄子琦听得,眼都笑得眯成了一团,很恭敬地先走到第一个人面前,语气友好地问,“你是做什么的?很高兴认识你!”黄一苗翻译后,知道这是观星师,“观星师好啊,是不是他们航海路线的设计和调整,都是你负责?”

那人点头称是。

“你叫什么名字啊?有没有带望远镜啊?”

观星师叫阿雷西欧,说自己的望远镜在逃亡的时候,摔坏了。不过他可以和玻璃匠人吉莫斯合作,打造新的望远镜。锻造师叫迭奥罗,是专门负责给西班牙军队,打造枪械的。钟表匠叫法比奥,其实是瑞士人,黄一苗猜测根据他发音,他的家乡应该是日内瓦附近,只不过现在的瑞士,还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蒋宜明和黄兴仁、黄硕等人,当然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土司大人,突然笑得那么猥琐,显得那么高兴。可是黄一苗却是知道的啊,这五个工匠,相当于给他们送来了五门在这个时代,非常先进的技艺,黄子琦能不高兴吗?

“哈哈,本老爷不但要救你们,让你们吃得饱,穿得漂亮,只要你们愿意安心呆在这里,为本老爷服务,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嗯,我肯定不会把你们当奴隶对待的,我会把你们当作我的朋友对待的。你们只需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把你们的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我们的人;第二,五年,最多八年,你们呆在我这里,不能随意离开。时间到了,你们想回去,我送你们很多钱,派人护送你们回去,你们看怎么样?”黄子琦将他们一个个看过来,看过去,然后豪爽地说道。

“这位先生,还有这位美丽而神奇的小姐,你们这样做是不公平的,你们无礼地忽视了西班牙帝国的贵族,却对一群奴录那么热情。你们这样,会让西班牙帝国感觉受侮辱,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国家,能轻易侮辱伟大的西班牙帝国!”那个领头的传教士,见这兄妹两人,对他们带来的工匠奴隶那么热情,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还扣住了他们的护卫,极其不满,愤怒地说道。

“噢,忘了你们几个了!”黄子琦看其中四五个人,穿着都和那个传教士差不多,“都是来传教的?”

“我们是上帝的使者,我们要代表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将上帝的福音,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传教士很骄傲地挺胸说道。不得不说,这个时代,一些狂热的宗教信仰,确实是推动西欧人冒险的重要动力之一,仅次于对黄金的向往了吧。

黄子琦却对传教士很不感冒,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和民族主义者,他认为这些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所以不屑一顾地说道,“既然,就是传教的,那些估计都是护卫,那就没别的什么用处了,你们就和那些黎朝俘虏,一块去做事吧。奴役别人的人,就应该自己也尝尝被奴役的滋味。”

他正想让黄硕把这些人押到那些黎朝俘虏一块去,黄一苗却阻止了他,“哥哥,至少这个领头的,还有一些价值,别让他去当俘虏,做劳工。”

“嗯,什么价值?”黄子琦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候的西班牙人,已经占领了美洲和东南亚群岛。估计,土豆、蕃茄、玉米、辣椒之类的农作物,也已经传到中国了。不过啊,有两个东西,这时候应该还没有被大规模开发利用,西班牙人应该可以找到,为什么不让他们拿这两样东西,来换这个所谓的贵族呢。瞧他那养尊处优的样子,估计做奴隶,也干不了多少活。”

黄子琦听了,眼前一亮,“对,让他们拿佛朗机大炮来换。”

却没想,这个提意,换来的却是黄一苗的白眼,“明朝早就有佛朗机大炮了好不好!我想要换的,是橡胶树和金鸡纳霜!”

“啊,我们随身带了许多种子,有些是从南美带过来的,有些是从东南亚的岛上带过来的,我可以奉献给你们,请你们赶紧释放我,让我回去!”那人依然想保持高贵的姿态。不过,他的话,换来的却是黄子琦兄妹两的奸笑,以及蒋宜明等人讳莫如深的表情。

第十三章 手工拉膛线

黄硕很是不解,他抓了几个西洋长毛鬼,本来以为土司大人,会先给这些鬼泼上鸡血,然后杀死或烧死。不成想,这几只鬼,反而成了土司大人的宝贝,甚至还让那几个俘虏来的士兵做自己的老师,教自己训练什么举枪射击,还有丛林伏击队形。不过,蒋宜明和黄世仁却感觉惊喜来得很意外,因为这几个长毛鬼的到来,土司大人虽然还是每天去工坊,但终于不烧灰了,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觉得烧灰没劲了。

“迭奥罗,你确定这样弄个木床,就可以给金属管子做膛线?”在奥古斯者,也就是那个自称为贵族传教士的艰难翻译下,经过十多天的努力,黄子琦总算和迭奥罗、法比奥一起,制作了一个木制的铣床,按迭奥罗的说法,这是个拉膛机。在看惯了现代机器的黄子琦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原始的木工台上,用齿轮固定了一根奇怪的螺旋型金属杆。这几天功夫里,迭奥罗和法比奥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侍候这种杆子,今天他们终于按黄子琦提供的数据,把杆子做出来了。

因为交流困难,迭奥罗没有直接回答黄子琦的问题,而是直接拿来一根黄子琦让本地工匠,费了很大劲才做好的中空钢管,放到拉膛机上,随着两个人不停地操弄,那根管子里面也慢慢发生变化。黄子琦让所有木匠、铁匠和金匠们,都围在一起,学习这个过程。大多数人看得昏昏欲睡,但也有几个灵感不错的工匠,看得两眼大睁,若有所悟。膛线的打磨,非常费时费力,要不停地打磨,检测,再打磨。不过,迭奥罗和法比奥,应该是比较熟练的工匠,这种费时费力的活,他们还是在第二上午,就完成了。黄子琦看着里面有光滑膛线的钢管,整个人站在那里,呆了好久。

蒋宜明实在搞不清楚,黄子琦费这么大劲,折腾一根钢管干什么。黄世兴更是心疼这个侄儿,自从回来之后,不是烧灰,就是打铁,或者和这些工匠们一起做工,看着没几天,人已经黑了不少。他又想过去给黄子琦擦擦汗,可是黄子琦却拒绝了,“二叔,不用这样侍候我,我没事的。”自己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吩咐刚才在看的工人们,“你们一定要和这两位先生,学位这种拉膛线的工作,后面我们会有许多膛线管要做。”

“可是,侄儿,这些膛线管,有什么用啊?”黄世仁忍不住问道。

“哈哈,二叔你没亲身感受过,可能不清楚。蒋先生却应该是明白的,毕竟在前线见过!”黄子琦一边往府衙方向走,一边说。

“我见过?”蒋宜明有点发懵,“大人,这种管子,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呢。”

“哈哈,蒋先生见过,只是不知道而已。先生还记得当日,我从洞中出来,远远把黎朝将军陈传亨打死时,手中用的什么武器?”黄子琦问。

“噢,大人,当时你手中好像提着一把鸟铳!”蒋宜明回忆当时情形,不过迅速自我否定,“不对,鸟铳打不了那么远,好像那声音,也不是鸟铳的声音。不过,看着有点像,唉,大人,小的实在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是不是那位救你的高人给大人的神器?”

大家都已经习惯性认为,黄子琦所有的奇怪表现,与那位高人有关,这倒省了黄子琦很多解释的口水,便点头默认,“是高人给我的,但不是什么神器噢,高人教会了我制作方法。你知道鸟铳打不了那么远,声音也不一样,但你知道是为何不?”

“呃!”蒋宜明虽然自问饱读诗书,可是哪知道这个啊,只能无奈地说,“大人,恕我愚钝,实在不知。”

“蒋先生不知道也很正常,那个武器的关键,就在管子。咱们大明人做的鸟铳,就是一个普通的铁管,往里面塞些火药,装上些铁珠,火药一点着,推动铁珠从管子里飞出去。可是,这种射击方式,射程不远,精度也不高,而且管子特别容易坏。”

“对,对,对!”黄世仁插话道,“之前先老爷也有一把鸟铳,还是因为帮朝庭镇压江西叛匪有功,朝庭赏的。可是,先老爷用过几次后,就不用了,现在还搁在库房呢,说是这东西,华而不实。若成百上千人同时用鸟铳,一排排轮射,或许还能起些效果,单个人用,完全没有意义。”

“哈哈,对呢,可是,二叔,蒋先生你们可知道,如果把管子换成刚才我们做的那种膛线管,那么鸟铳不但能射得更远,而且普通战士,稍作训练,就能做到百步穿杨噢。”

“什么?”黄世仁和蒋宜明都停住了脚步,“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黄子琦有点莫名其妙,这两人是咋的了,不就是枪射得更远,精度更高些吗,“嗯,怎么不走了?”

“大……大人,若按你说的,这枪能射多远?”蒋宜明稍平息了下气息,但声音还是有点发颤。

“现在做不出来击发弹,还是只能用普通铁珠弹,不过就算是用铁珠弹,装药量够的话,打个一百来米,呃,四五十丈吧。”黄子琦对于这种老式膛线枪的射程,不完全明白,但估计应该差不多能达到这距离。

“四五十丈,还能做到精准射击吗?”蒋家明声音又有点发颤了。

“对啊,若是等我把击发弹搞出来,八十到一百丈精准射击,都不是问题,只要好好训练,普通枪手都做得到。”

“大人,一百丈,从这里到府衙?”黄世仁停住步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府衙大门,这距离差不多三百米,在黄世仁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子琦还真没好好审视过自己的这个“府第”,很像后世旅游景区的古建筑,不过没有后世的那么精美,想来这个时代,许多建筑工艺还不过关吧。仔细打晾了一下那个大门和围墙后,他指着正门墙头上的一个坐雕小石兽,说道,“从这里,一枪打碎那个石雕,完全没问题。”

“这么远,一枪打碎石雕?”蒋宜明和黄世仁,简直要跪了,“大人,属下可从没听闻过,有这么厉害的枪。若是用炮,我还相信,枪怎么可能。即使能打那么远,也不可能打碎石头,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蒋宜明感觉,这位年轻的大人,是不是在吹牛。

黄子琦一听,得了,这两位心腹,明显感觉自己在吹牛啊。正好,想着这几天,黄硕被他安排和那群西班牙俘虏,学射击姿势,也不情不愿,便想着,趁这个机会,让大家改变一下观念,也很有必要。于是说道,“想来蒋先生和二叔都不相信,要不这样,我们一会去训练场,我带上我那把枪,给大家现场试一试。不过,暂时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们把那些西洋俘虏和普通士兵都支开,就留一些忠心的领兵头人在现场观摩便好。”

被吊起胃口的蒋宜明和黄世仁,一听之下,便来了劲,忙不迭的答应,然后分头去安排。黄子琦回到住处,取来枪,拿出三颗子弹,虽然那会为了让妹妹开心,买了一千发子弹,可是他却不舍得多用,这个超越时代的东西,用一颗少一颗啊。在他做不出来之前,要尽可能节约。

到了训练场,普通士兵早已被清场,黄硕和一群十几个头领,见黄子琦抱着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过来,都非常好奇,遥遥的众人便自觉分成两列,给黄子琦让出一条路。待黄子琦走近后,众人都屈膝行礼,齐声道,“见过大人!”

黄子琦挥挥手,说道,“都起来吧,以后不用这样多礼数。你们随我来啊,我今天亲自给你们示范一下,你们就知道我为啥会让你们和西洋人,学射击姿势,并且要教会士兵们。”领着众人走到场地中间,把包放下,解开,拿出那把轻型步枪,装上弹。

“啊,大人,这就是那天你打死陈传亨的神器?”几人都参与过当日在同登阻击黎朝军队的战斗,知道当时黄子琦,就是提着这样一个东西,从山上猛冲下来,远远的一声响,陈传亨就被打倒在地。

“哈哈,这不是什么神器,这就是一把枪,呃,或者你们可以理解为,这就是改进型的鸟铳。现在的鸟铳,你们不好精确瞄准,即使瞄准,它本身射得也不远,精度也很低。以后,老爷我会给你们换这种枪,所以你们得先练会动作,这样枪一生产出来,你们就能上手用,知道不?”黄子琦一边说,一边观察训练场地型,看到训练场西侧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木桩,应该是平时用来练拳脚的,便说道,“你们看好了,我要在这个位置,射击那个木桩,争取把它打穿!”说完,身姿矫健地趴下,瞄准、射击,“呯!”

“黄硕,你去看看!”蒋宜明吩咐道。

黄硕跑过去,看见中间被打了个大洞,洞口黑呼呼,明显有烧灼痕迹的木桩,愣在那里,竟忘了回去报告了。

蒋宜明虽然吩咐了黄硕,自己也忍不住好奇,不等他回来报,便也向那个方向走去,其他人见状,便纷纷跟着。等到看清楚那个木桩,一众人也都和黄硕一样,呆在那里,像一群木桩一样。

第十四章 用俘虏试验

清晨,微雨,远望南山,云雾迷漫。若不是因为总想着做各种事情,黄子琦觉得,思明府这个地方,还真是个休闲养生的好地方,“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唉,我咋就不能学学陶渊明,少想些事,多放歌山林呢?”黄子琦悠悠叹道。

“大人,陶公生于乱世,又逢家道中衰。上无明君赏识,中无宗族支持,下有贪官污吏排挤,处在那种情况下,他那样的性格,除了挂冠归田园,也真没有别的选择了。”蒋宜明没料到,自己这新大人,居然信口念出了陶渊明的诗,而且还是用中原官话念的,让他大有感触。须知在这蛮荒之地,土府土州,为什么会有个“土”字,便是因为这些地方的人,没有中原那般开化,文风滋盛。这一带上自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就没几个人识字,更不用说吟诗读文了。原来他侍候黄世兴,虽然黄世兴比较尊重他这个文化人,但自己却也没学什么文学的东西,而且也没有让子女就学。黄子琦可谓是让他刮目相看,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他讲一些为官之道,灌输一些重视文教的观点。

黄子琦早上起来,心情不错,倒也愿意和这个古代儒士好好聊下天,便说道,“蒋先生所言有理,不过我觉得,他倒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而是观念太保守,束缚了自己的选择空间。他祖父就比他灵活,所以比他成就大呢,只可惜啊,那时候英雄如陶侃、王、谢等,思维也还是不够开阔,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被一代又一代庸君给误了。若是他们能自己开创一番事业,或许就没有五胡乱华,没有三百年分裂,中华或许是另一番景象呢。”

蒋宜明瞪大了眼,“大人,你也希望中华有另一番景象?”原本,这是个禁忌的话题,朝庭以中华自居,把边缘地带的少数民族地方,都称为藩外、土邦。这也使得大多数边缘地区的人,并没有太多中华观念。儒家士大夫,无不以将中华教化,推行到天下各地为理想,所以听得黄子琦居然说中华有另一番景象,他还真是有破天荒的感觉。

黄子琦却没有想这么多,来自后世的他,中华观念可算是深入骨髓了,所以自然而然地说道,“身为中华之一员,为什么不希望中华有另一番景象呢?”

“唉,可惜啊,可惜!”蒋宜明感叹。

“可惜什么?”黄子琦奇怪地问道。

“可惜大人乃土司之后,必须继承土司之位。若是大人生在中原,得行科举,出将入相,必是大明之重臣,名扬天下啊!”蒋宜明毕竟受观念束缚,想当然地认为,要施展才华,只能是通过科举,得到朝庭、官府的认可才有可能。

但黄子琦却对此不以为然,“蒋先生,你才华不弱,可是却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想通过科举入仕途,得到帝王、贵人青睐,名扬天下,并不是有才华就行的。如今这天下,虽还未大乱,不过恐怕离五胡乱华之时,也不远了。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那也得帝王识货啊,哈哈哈。”

“大人,莫非,你有志……”蒋宜明故意停住,这种问话,有点犯禁讳。不过,刚才黄子琦还说陶渊明,甚至陶侃、王、谢诸人思维不够开阔,蒋宜明实在想不出来,这些人思维如果再开阔的话,那除了自己称王称帝,还有别的可能吗?见黄子琦没有回答,他一时摸不清黄子琦的心思,便试探性地说道,“大人,蒋某虽不才,深感先老爷和大人之恩,不论大人如何作想,蒋某都愿效犬马。”

“哈哈哈,蒋先生,还没到那一步,还没到那一步。”黄子琦摆手笑道,“我虽然不看好大明前景,不过倒也没想着直接和它对着干,只是在想,若乱世终究要到来,我们得如何自处。蒋先生受儒家教育,忠君爱国,即使整个家族被朝庭百般折磨,也不忍对朝庭有异心,我其实是很认同这一点的。如果历朝历代,不是有许许多多像蒋先生这样,有文化,有报负,又有忠诚的人维持着,中华民族,炎黄之孙,又岂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中华民族、炎黄子孙!”蒋宜明听了这两个词,却差点跪了下去。

“蒋先生,这是何故!”黄子琦急忙将他扶住,他可受不了被人跪拜,不过这一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说话还是得注意点,总是将后世的一些东西不由自主说出来,的确有些惊世赅俗,即使蒋宜明这样有学问的人,都难以承受。止住蒋宜明的激动情绪,黄子琦急忙转移话题,说道,“蒋先生,咱不说这些了啊,先生你以后除了帮我处理好府中之事,再帮我留心,招览一些文化人,特别是中原那些真有学问,有抱负,却因为之前阉党之乱和现下朝庭党争,被排挤的文化人。我们这思明府什么都好,就是缺乏科学文化的基础啊!”

“科学?”蒋宜明又有点懵了,这个大人,怎么尽能说出一些自己闻所未闻的词呢,关键,还总是让他觉得特别高大上啊。

黄子琦知道,自己又错了,急忙解释道,“没啥,没啥,是那个高人教我的词,其实就是格物之学。”见蒋宜明似懂非懂地点头,他索性不找借口,不再聊天了,“蒋先生,你记着我的想法,我现在想去看看苗苗妹妹,他们在山上都一个来月了,应该有所收获了吧。”说完,也不待蒋宜明回答,急忙向外走去。

韦虎带着几个士兵跟着他一道,走到半山腰,便看见远处洞口,生起一堆火,几个人在那围着,空气中还飘来肉香味,黄子琦不由一愣,“呵,敢情,妹妹居然带着人在烧烤,只是不知这烤的啥肉,还挺香的。”

走近了,黄一苗见他到来,远远喊道,“哥,你来看我啦!”

黄子琦见他们在烤兔子,指着黄一苗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惬意,居然在这里烤兔子吃。”

“什么啊,不是烤着吃的,这是今天死去的试验兔。这只兔子可不能吃,也不能埋,只能烧掉。不过,这可是为我们的试验做出突出贡献的兔子呢,也算是我们弄死的最后一只野兽了吧。”说着,黄一苗急忙又往兔子身上,多弄了些柴火,见火烧得更旺,便念叨着,“阿弥佗佛,上帝保佑,可怜的兔子,希望你到那个世界,能得到太上老君亲睐,来生变成一个兔子精,再也不会被人逮住做试验。”黄子琦和一旁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这算是什么祈祷啊。

一旁有个仙风道骨般的老人,在黄一苗说完话后,接着说道,“大人,小姐真乃医中圣手,这一个来月,试验了几十只动物,剂量判断几乎分毫不差。小姐说过量,会死掉的动物,果然就死了;小姐说量少,可能没效果的动物,果然效果不是很理想。老朽行医这么多年,自认在思明府乃至整个广西,都算医中翘楚,这几天和小姐做这样一个小小试验,却让老朽对整个医学的认识,都颠覆了。这牛痘疫苗,已经可用了。”

黄一苗也很得意,这算是她穿越过来,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而且这事情造福的人,可是难以计数,听得老医生覃兴海夸自己,她笑颜如花,嘴角得意地翘着,不时高兴地恍一恍脑袋。黄子琦亲昵地摸摸她的头,说道,“既然可用了,那就赶紧给全府的人种吧,我一会回去就让二叔安排,全府民众,没有出过痘的人,都来这里种痘。”

“啊,不,不,还不行。虽然动物试验已经可以了,但人的试验还是要有的,即使不能做千百人的试验,但还得选几个成年人,几个小孩来试验。”黄一苗虽然自信,这些牛痘疫苗已经安全了,但还是很谨慎。

“好,那我回去就先找一批成年人来试验,然后再找几个小孩来。”说完,黄子琦和众人聊了一些其他的事,便下山去,帮他们安排试验人员。

成年人,他第一个想的就是那几个西班牙护卫,在这种场合,不让他们上,让谁上啊。只不过,他却没料到,他这个决定,让奥古斯都,也就是那一群人中的首领传教士非常生气,对来监牢找他们的黄子琦愤怒地说道,“你不能这样,你已经失信一次,在我们提供了橡胶树和金鸡纳树种子后,不但不放我们走,还继续关押我们。现在,你竟然说让我们的人,去给你做医学试验,我们高贵的西班牙帝国战士,可不是你们的试验老鼠。”这时候的西方世界,科学实验已经非常流行了,所以奥古斯都很清楚,这种试验意味着什么。

“奥古斯都先生,首先,那些种子,是我们自己搜出来,不是你们主动给的。其次,我也不是不放你,而是先要让你们帮我做些事,当然,主要是你的属下,你们这些传教士,除了一张嘴,根本没别的用处。再次,我要和你强调,这种试验并不危险,我们的医生,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危险都做好了分析和排除。你再想想,只要种一点疫苗,你们这里没有出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吧。”对于奥古斯都的指责,黄子琦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曾经当着他的面答应黄一苗,用奥古斯都,来换取对方这两种树种。可是,后来他们在对方行李中自己就搜出来了,他便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事,一直把他们关押着。因为看重这些西方战士在火枪阵地战方面的训练水准,他其实是想让这些俘虏,给他做免费的教官,训练自己的兵呢。不过内疚归内疚,他可不在乎对方怎么想,板下脸说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而已,明天一早,你们自己把未出过天花的人选出来,跟我们去。如果你们自己不选,那我就不会给你们选择权,到时候我们的医生选谁就是谁了。”

第十五章 种痘南山下

其实第一批被拉来做试验的俘虏,好几个人对试验不但不排斥,反而很期待。毕竟,他们作为帝国的士兵,常常被派往世界各地执行任务,遇到天花流行的概率太大了。这病虽然不是百分之百死亡,但死亡率依然很高,最关键的,是没法治,只能听天由命啊。所以在奥古斯都和大家说了之后,几个未出过天花的士兵,反而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

黄一苗在处理疫苗方面的能力,还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俘虏中六个未出过天花的士兵,被种下牛痘后,观察四天,没有一个产生副作用。那几个士兵中,稍懂一点拉丁语的,甚至很热切地问,“美丽地姑娘,你们就这样在我的手臂上刺一个小口,滴一点东西,我就真的不会再被传染上天花了吗?”

黄一苗笑道,“等下次我们发现哪个地方出了天花,你就跟我一起去救治病人,然后检验一下吧。”

这个豪爽的金发大个子,很爽快地点点头,说道,“我乐意为美丽的姑娘效劳。”

送走了这批人,接下来的试验,却让黄一苗有点忐忑,黄子琦本来想在黄家本族内选几个小孩来做试验,不想强迫辖下的居民做。可是,黄家这一代人丁单薄,小孩就没几个,而且还都出过天花。最后,是蒋宜明和黄硕两人,咬着牙说,让自己的小孩来做试验,蒋宜明的小女儿两岁,黄硕的小儿子四岁,都没有出过天花。

看着满脸毅然决然的蒋宜明和黄硕,以及两个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眼前一群穿着很奇怪,还戴着口罩的怪人的小孩子,黄一苗突然有点担心,手里拿着药,迟迟没有行动。

“姑娘,要不我来吧,之前的试验都很成功,应该没问题的。”覃兴海很善解人意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药,让蒋宜明先抱着他的女儿,“蒋先生,此事风险不敢说完全没有,不过并不大。只要这两个小孩试验过了,我们就敢大规模接种了,先生你既然把自己女儿送过来,想必心里已有决定,我替思明府所有百姓,先谢过先生。”

“覃老客气,此事乃造福人间之大事,蒋某为此,岂惜一女。况且,正如覃老所说,此事的风险不大,就请覃老给她种上吧。”话虽这样说,可是当覃兴海掀起女儿的袖子,露出女儿的手臂,准备扎针的时候,蒋宜明还是不忍直视,急忙把眼转过别的方向,只是两手却把女儿抱得更紧一些了。

两个凄惨的哭喊,似乎比赛一般,这是小孩被扎针的正常反应。因为要隔离观察,所以蒋宜明、黄硕都留在山上,陪着孩子一起住在山脚的小屋里。到了半夜,蒋宜明突然焦虑地喊道,“覃老,覃老,娃儿头上发热,可不是出问题了吧?”他骨子里,还是更相信老人的医术,而不敢把太多指望,放在黄一苗这个看着就像十四五岁孩子的身上。

覃兴海和黄一苗都急忙从洞中出来,黄硕也早早点上几枝火把,帮着照明。屋里,小女孩其实还是睡着的,只不过偶尔全身会抽一下,覃兴海一摸,“啊,确实很热!”两眼看向黄一苗,充满疑惑。

黄一苗也被吓着了,要是小孩因为疫苗出问题,染上了天花,那可就相当于把她半条命,送进了鬼门关。她手微微颤抖着,也摸了一下,“这是高烧啊,起码三十九度了。”好在,她旅行时备的温度计还在,从包中取出,夹到小女孩的腋下收紧。再翻看一下小女孩的双眼,轻轻扒开嘴唇,看看唇相与舌苔。睡着了的小孩,怎么折腾都可以,看了好一会,黄一苗对覃兴海说,“覃老,我感觉,姑娘不是天花,倒像是虐疾!”

覃兴海听她这么说,也照着样子翻看了一遍,然后又抓起小女孩的手,按着脉感受了好一会。然后转头向蒋宜明问道,“刚才娃娃是不是有一阵,四肢发凉?”

“嗯,对,对!”蒋宜明一直陪着女儿,哄她睡觉,刚睡着时,还摸了她四肢,感受冷热。毕竟,这是在山上,比山下凉,又刚种疫苗,黄一苗和覃兴海都特别叮嘱,要多观察孩子状况。女儿本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可不敢有一丝疏忽。

听得蒋宜明这样说,覃兴海和黄一苗都已经有很大把握,女孩就是得了虐疾了。“蒋先生,你不用急,看这症状,是虐疾无疑,一会老朽开一幅治虐疾汤药,想必五六天后,娃儿就没事了。”

“不,不,覃先生,不用开治虐的汤药了,那一群西洋人,身上带有奎宁,这药是治虐疾的最好的药。你帮着开一些针对小孩护肝护肾的药,减缓一下奎宁对肝肾的伤害就好。”黄一苗说完,便上去取奎宁和开水,因为小孩睡着了,无法自主喝药,便将奎宁片碾碎,用温水化了,让蒋宜明帮着唤醒小孩,撬开她的小嘴,把药灌了进去。小孩被强行唤醒灌药,当然又是一阵大哭,不过几人稍哄一下,便又沉沉睡去。看着小孩睡下,黄一苗长吁一口气,和蒋宜明说道,“明日一早,至迟明天下午,应该就会退热,蒋先生你不用太担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虐疾,将大家虐了一个晚上,不过后来真如黄一苗所言,小孩一早就退烧了,醒过来后,茫然四顾,全然不知道昨晚上,自己让在场所有大人,都焦虑得睡不着觉。覃兴海很贴心地,给小男孩也开了些预防虐疾传染的药,不知道是药效好,还是小男孩的免疫力好,反正小男孩没有像小女孩一样得虐疾。观察了四天后,两个憋坏了的小孩子,活崩乱跳地跟着大人回府城去了。

本来动员老百姓接种疫苗的工作,并不容易做,可是当四天后,大家见着蒋宜明和黄硕的孩子,活崩乱跳地回来了,心中的顾虑便一扫而光。蒋宜明在思明府,地位尊崇,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谁都知道,他是仅次于土司大人的贵人;黄硕是新老土司,都非常看重的土兵头领。这两个人都能领着那么小的娃,去接种疫苗,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接下来的好些天,让黄子琦都忍不住感慨,他曾遥想种豆南山下的这处洞府,便真的开始种了,只不过种的是痘,而不是豆。思明府城住了六百多户人家,大人没有出过天花的很少,大多数都是领着小孩来种,虽然大家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不过对小孩可能免去染虏疮的期盼,毕竟还是占了上风,哪个家长,愿意自己的小孩染上那种生死由命,无法治疗的病呢。一时之间,本来平静的南山下,充满了孩子们的哭声和大人们的嘈杂讨论声,连续几天,府城周围的人,才全被种上牛痘疫苗。

“唉啊,这种陶罐,不好装疫苗啊,要是有玻璃罐就好了!”在完成邻近地区的疫苗接种工作后,黄一苗想得更长远。“那些住得远的地方的人,还有思明府外面更大的地方的人,肯定不能让他们到这里来接种,最好是能带着疫苗,挨个村挨个村去给他们接种。”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疫苗对容器要求比较高,真没办法带着到处走呢。”覃兴海有着医者普救众人的心,但是更容易接受现实一些。

“玻璃罐?”一个轮班来护卫的战士,听了之后,却心有触动,跑过来说,“小姐,你刚才是说的玻璃罐吗?”

“对啊,你也知道玻璃罐?”黄一苗大眼睛看着这个黑壮朴实的男孩。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前几日,听得大人让一个西洋长毛鬼,在工坊那边吹玻璃。大人交待过,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不能外传,我本不敢说。不过小姐和覃老应该不是外人,告诉你们应该没见事吧?”那士兵怯怯地说道。

“咦,我都忙得忘了,是有这么个西洋人,会吹玻璃,哈哈,我一会就下山,找哥哥去,让他安排那人,帮我们吹许多玻璃瓶,这样我们就可以走村入寨,给全府百姓接种疫苗了。”黄一苗听得护卫这话,高兴极了,直冲他伸出大拇指夸赞,“你真棒,我回去让哥哥奖励你啊。”

可怜的吉莫斯,正吹着一个玫瑰花装饰,还未完工,却被匆匆赶来的黄一苗叫住,中断了吹制,这种玻璃吹制工作一旦中断,便意味着失败了。可是,他不敢得罪黄一苗啊,虽然是西方人,可是西方这时候也是等级社会,黄一苗在这个地方,就是个聪明伶俐又无法无天的存在啊,那个年轻的大官,对她是百般宠爱。吉莫斯虽然得到黄子琦的承诺,解除他的奴隶身份,可是心理的奴隶感,还没有彻底消除,对他而言,黄一苗就是主人之一。

黄一苗会拉丁语,和吉莫斯的交流倒是方便得多,不多久,便把情况说清楚了,吉莫斯在草纸上先画出了个模型,得到黄一苗确认,便就着刚烧融的一锅玻璃汁,试着吹起来。要说,这吉莫斯在欧洲,肯定是一个超一流的玻璃吹制师,就这样简单交流下,吹出来的玻璃瓶,便非常接近黄一苗所需。黄一苗再作了些交待后,便让他先吹上三四十个小瓶,以备使用,然后去找工坊里的木工们,做一些可以塞瓶子的软木塞。

交待完了,黄一苗看着吉莫斯,以及另一个工作台上的其他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以后和我学中国话吧,这样以后你们能发挥更大价值。”几人一听,当然忙不迭答应,这可是和这位贵不可言的美女亲近的很好的机会啊,能得到黄一苗的亲睐,他们对摆脱奴隶身份,就更有信心一些。

第十六章 土司办教育

白天的工坊,永远是火光闪耀,各种锤打声音不断,一派忙的景象。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群忙的工匠,思明府的军民用具,才得以源源不断的供应。黄子琦知道,在土司辖区,这种工坊的工作,并不担心会泄密,工匠几乎都相当于是黄家私奴,而大明朝庭,锦衣卫和东厂,在这些土州府的渗透力有限。因为广西一带的土司们常常叛乱,作为对仍然保留的土司州府的一种妥协,明朝也不怎么派锦衣卫和东厂,去监督土司府内部事务,最多只在外部派驻一些监视人员。这既是表示朝庭对土司信任的一种姿态,其实也是朝庭对土司掌握的技术,不屑一顾,一种自大心理作祟。这种状况,反而给了黄子琦以很大的便利性,让他可以放开手脚,弄一些新奇古怪的玩意。

作为一个技术出身的人,黄子琦来到这里之后,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一些技术性工作上,政事虽然也处理,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蒋宜明和黄世仁提出意见,他点个头而已。今天下午他仍然在烧制各种土,已经抛弃了府城附近的那些粘土,而是让人从更远的山上,挖来不一样的粘土,试着烧制。

蒋宜民对于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工匠中,寻找到自己的土司大人,已经有了方法了,那便是戴着口罩,身上蒙的土最多那个高个子。他明显是有事,没有远远地喊,而是直接走到工坊里面,把黄子琦拉了出去。

“大人,你让我找一些文化人,我这几天先在思明府里,找了几个,已经让他们来府衙了,要不你先去见见。思明府外的文化人,我得写信让朋友帮忙找寻,大明文化昌盛之地,在江西、浙江、应天一带,广西这边文化并不昌盛。所以,如果大人想要找一些绝顶聪明的文化人,可能还得去那些地方寻觅才行。”蒋宜明很无奈,他自己因为家族原因,不能参加科举,不过对大明的文化圈,还是很向往的。

黄子琦观点却有所不同,“所谓文化昌盛,也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孔子讲,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为何江浙一带文化昌盛,那是因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地方大家不愁吃,不愁穿,社会安定,所以民众有余力则学文。我们思明府,其实有着让大家不愁吃,不愁穿的条件,过去没有开发好。等我们好好开发建设,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又不过度受内忧外患侵扰,老百姓从小送子女上学,他们也能成为绝顶聪明之人的。”

蒋宜明真是服了这个年轻的大人,年纪不大,可是总能说出一些他想都不敢想,可是又不得不认可,甚至惊羡的话,黄子琦这一番言论,让他这个儒者听了,顿觉境界比自己高上几个台阶,不由得赞叹道,“大人高见,大人高见,确实如此,让民众仓廪实,他们自然知礼节,让民众衣食足,他们自然知荣辱。不夺农时,与民休息,他们有余力,自然就会学文。若家家户户小儿女,在黄发垂髫之时就学文,他们中间必能有许多出类拔萃之人。大人这一番言论,堪称治世之圣言啊。”

“哪里,哪里,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只不过,历朝历代,上自君王,下自官吏豪绅,或无心,或无力去做而已。我也是这样说说,能不能做到还不知道呢。”黄子琦虽然越来越有一个土司的状态,但对于思明府的前景,或者不如说对于自己到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来,究竟应该如何做,还是有些迷茫。只不过,接了土司的位置,本能地便想把这一方领土治理好。

蒋宜明却认为,这时候应该表忠心了,“属下愿竭尽所能,辅佐大人。”

“哈哈,蒋先生你很能干的,我的一些想法,加上蒋先生的实干经验,至少我们搞好这个思明府,应该问题不大。”黄子琦笑道。

眼看聊着聊着,就到了府衙外,蒋宜明看着满身尘土的黄子琦,提醒道,“大人,要不先去后院,换上官服,再与这些士子见面”

“啊,不用了,蒋先生,我就是要让这些士子们看到,读书不是一个人独守寒窗,吟诵空话大话。我不赞成什么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读书应该与劳动、工作结合,应该首先追求实用,要知行合一。不懂百姓生活,不知百业艰辛,只会死读书的人,我不想要。”黄子琦很认真地说道。

蒋宜明苦笑着点头,领着他进到府衙侧室会见宾客处,十几个文士已经待在那里,见蒋宜明走来,身边还跟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便一个个满脸疑惑地迎上来,向蒋宜明作揖道,“蒋先生,你回来了?莫非土司大人没有空闲,今日不能来见我等?”在读书人心目中,或许对土司未必很看得起,不过思明土司好歹也是一府之长,在级别上已经相当于中原正四品知府,他们也不敢怠慢。不过,他们可不会认为,这个满身尘土的人,和土司有一毛钱关系。

谁知,蒋宜明却指着灰头土脸的黄子琦说道,“这位,便是土司大人,这一任的黄府君。”然后回身恭敬地和黄子琦说,“大人,这几人,便是属下命人招来的本府士子,你看你有什么训示。”

那刚迎上来的一位士子,尴尬地指着黄子琦,“你……您……土……土司……大人!”这样形象的土司,实在有点惊世赅俗,也难怪他这般无礼。

黄子琦却并不以为意,走到主位椅子上坐下,悠悠地说道,“诸位请座!”待众人坐下后,眼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大多数人很瘦,出过天花(这是这几天黄一苗传染给他的观察人的怪偏好),穿得不咋地,并没有电视里演的那种风流名士的感觉。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多是奇怪,发懵,于是笑道,“众位,不相信黄某便是土司?”

士子们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公开质疑啊,新土司他们没见过,可是蒋宜明他们是知道的,蒋宜明是老土司的贴身幕僚,以智慧沉稳名震一方,他都对黄子琦这样恭敬,那还假得了,一个个摆手,“不敢,不敢!”

“我刚从工坊回来,和蒋先生特地交待,就这样来见见诸位。把诸位找来,是想诸位能和我一起,在思明府办教育,修学堂,开民智。不过,我的为学理念,可能和诸位先前所学有所不同,我不主张死读圣人书,皓首穷经,最终只能成为百无一用的书生。我主张学以致用,知行合一,我读的书,不比大家少,今天我就是在做实验,把我从书里学到的,制水泥技术用到实践中。不过,目前还没摸到门路,估计是对水泥格得还不够透彻,哈哈哈!”

黄子琦的随和,让众人的疑虑少了很多,而且说出来的话,其实并不像身上的衣着表现得那么“土”,尤其是知行合一,是大明朝唯一一个入祀孔庙的王阳明先生的话语,在明朝影响还是非常大的。黄子琦的提议,本也符合儒家教化生民的理念,众人听了之后,便纷纷抱拳,“愿听大人差遣!”

“哥,你在这时呢!”黄子琦还没来得及安排事,这几天在府中休息的黄一苗,却一蹦一跳地出现在门口,一眼就认出灰头土脸的黄子琦,兴奋地喊道。然后也不待黄子琦吩咐,大大咧咧就走了进来,坐在一个空位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群人,“你们,读书人?”

这比满身土的土司,给大家带来的震撼,还要厉害,哪有贵族人家的大家闺秀,如此大大咧咧的出现在男人们议事的场合的?不过,黄一苗称黄子琦为哥,那就是土司家还未出嫁的大姑娘,一方土皇帝家的公主啊,大家心中再觉得不合适,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欠身点头答,“是!”

“噢,哥哥,你找这么多读书人,打算干嘛啊?”黄一苗好奇地问。

“我打算在思明府办教育啊,得让孩子们读书。办教育,首先就得有人教书,有人管理啊!”

“啊,那也算我一个,我可是北……呃,北方高人之后,出自书香门第呢!”她本想说自己是北大高材生,但突然发现场景不对,便迅速改口,可怜的“高人”,又被拿来做幌子了。

这又让一众士子们,眼睛掉了一地,“这究竟是亲妹妹啊,还是干妹妹呢?”

黄子琦当然愿意,便点头称是,“众位,教育乃开启民智之伟业,社会发展进步的根本。不过,我要的不是那种只会读之乎者也的教育,而是到实践中去,格物致之,能够服务民生,造福百姓的教育。我要求学生不仅学,而且做,就像我这样,身体力行。你们能做到不?”

“可是,大人,四书五经我们熟悉,格物之学,即使我们想教,也没有教材啊。”其中一人说道。

“嘻嘻,教材你们不用担心,我这里有,就是需要抄出来付印。”黄一苗高兴地笑道,“哥,我的电脑居然没坏,嗯,我在里面藏了许多书,包括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本。这样吧,你们每天轮安排几人人,在我的电脑上抄书,先抄启蒙教材,然后再抄别的书。”

“噢,电脑!”这是黄子琦兴奋的声音。

“啥,电脑?”这是一群人发懵的问话。

“你们就把它当做一本无所包的书就可以啦,哥你先安排,然后今天谁先跟我抄书,一天五个人轮班吧,不然真挺累得慌的。我有点担心电脑会坏,快点把里面的书抄出来,这样也免得电脑坏了,浪费了资源。”说完,黄一苗便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嚼起了花生。

“嗯,咱们这里有十四个人,就按苗苗说的,每天派五个人,轮着帮她抄书。其他人,蒋先生你帮着安排,分头把全府八到十六岁的小孩,不论男孩女孩,都统计一下,制定个教育计划。然后,你们几个人,在空余时间,我不要你们去打铁、烧土,不过你们要和那些匠人们一起交流,把他们做工匠的心得记录整理,然后针对每一项技艺,用最通俗的白话,做出一些可传授的文本来,嗯,如果你们会画图,最好能图文并茂。”黄子琦并没有想着征求意见,这时代,这地方,他就是老大,只要安排事情就可以,这些在他治下的人,不敢不从,只是,需要对人好一点,“蒋先生,你看看,拿府里的钱,给他们发工资,尽量解决诸位士子家里的困难,让大家可以安心教学。”

第十七章 袁承志你好

领导一句话,下属苦哈哈,现在蒋宜明和黄世仁,都是这感觉。不过还好,土司大人要做的事,至少是好事,在全府办教育。十几万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啊,这教育该怎么办呢,蒋宜明要操心的,是这件事。黄世仁愁的是,这得花多少钱啊,虽然府里过去积攒了不少钱,可是这样花,花钱如流水啊。

“大人啊,这十四个人,如果每人每月一两五钱银子,或两石米,还包吃包住,这个开销不少啊。”黄世仁算着帐,就觉得心疼。

“噢,这薪酬不高啊,咱们思明府一年赋税收入,不是有白银七千二百两,粮六万石吗?”黄子琦对这些数据有一些了解,但记得不是特别清楚,直觉全府的赋税,用来供养这几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可是,他们教学,难道不是有束修的吗?为什么要府衙出钱供养呢?”黄世仁不理解,作为府里的管家,他对任何一项额外的开支,都格外敏感。前些天黄子琦做各种试验,黄一苗让人帮忙弄疫苗,也花了不少钱,但他能接受,那是两个主人要做的事。现在倒好,一群从外面请来的先生,教普通人家的孩子,凭什么让府衙出钱,他接受不了。

黄子琦只好耐心地解释,“二叔,咱们思明府的百姓,大多数还不知道读书的好处,所以现在估计让他们免费来读书,他们也不愿意来呢。先让大家不花钱就可以读书,然后等大家尝到读书的甜头后,自然就愿意花钱读了,这是我们花钱,造学习气氛,知道不。”

蒋宜明在一旁点头,他对于黄子琦这么做,总体上是很认可的,不过,他毕竟经验更丰富一些,对于一些事情怎么做更好,经共子琦更了解,“大人,你这让大家免费读书,营造读书气氛的设想很好。不过,我却不赞同先大规模铺开,一是成本太高,难度太大,我们做不到。二是现在老师数量也不多,教不了那么多人。三则一开始就泛化,也很难快速见效,示范作用体现不出来。我建议,先在府中选十到十六岁的人,普通百姓家志愿报名为主,富裕人家则要求他们必须送小孩到府办学校学习,也不能全免费。普通人家,可规定每人一年一石米,但不用立即交,可在毕业之后交;富裕人家,则以银为主,每人一年一两银,对于他们来说,也可承受。在教学内容上,这第一批示范学生,以速成技艺教学为主,当让他们快速学到可致用之术,真正形成示范效应。同时,在全府以志愿报名,免费招一百多低龄孩童,开蒙学,做长期教育。双管齐下,或许更有利于大人设想的实现。”

要说,这蒋宜明就是个非常称职的幕僚,短短一席话,就纠正了黄子琦过于理想主义的想法,还说得非常委婉,没有让黄子琦落下一点面子。黄子琦听完,虽然有点脸红自己先前想法的过于激进,但还是掩饰住了尴尬,非常高兴地冲蒋宜明点头,“蒋先生所言有理,就按蒋先生说的办,哈哈。”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黄世仁那被人欠钱不还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蒋宜明则心情平静地,又提起一件事,“大人,思明府还有一个年青才俊,今年才十八岁,和大人一般年龄。属下认为此人,文堪为人师表,武可以一敌十,或许也能和大人志趣相投。只是,此人身份敏感,要不要请出来参与大人之事,还须大人你斟酌。”

“蒋先生,你是说,那袁……!”黄世兴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

“呃,蒋先生,二叔,现下就我们三个人,你们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黄子琦纳闷,这两人是咋回事,平时不这样啊。

蒋宜明欠身表示歉意,“大人说的是,我们太过仔细了。”然后他走近黄子琦身边,轻声说道,“此人姓袁,乃已故袁督师之子,袁督师获罪后,家属流放边荒。不过,他在家乡有一子,过继于弟弟。袁督师本籍广西梧州府,后移到广东东莞。督师获罪,弟弟也受牵连流放,不过这个亲儿子,却因过继,皇上恩准,罪只及督师妻妾子弟,并不牵连父老和侄。所以,督师之母携此子,在护卫佘江护送下,举家迁往广西,几经辗转,现安家于思明府那连村,就在明江上游南岸,五六里远。去年老太太仙去,现在只有佘江携一仆一婢,陪护着他。”

“哦,袁督师,袁崇焕的儿子?”黄子琦听了,深吸一口气,“唉啊,这是忠良之后啊,却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可怜啊,可怜!”

“唉,此事我们在这里可说,到外面大人可不敢如此说,袁督师是皇上亲自下旨磔杀,此中是非曲折,不敢妄议。先大人曾与袁督师有一面之缘,说督师性情耿介,勤于王事,却不谙世情。先大人应该也是不信袁督师有那许多大罪,认为他死得冤枉,所以在知道督师后人流落思明府之后,虽然未直接抚慰,却交待过属下,要好生看待,莫让他们受了欺凌。”蒋宜明也明显是袁崇焕的同情者,说到这些,表情很沉重。

黄子琦并没有明朝时期这些人的顾虑,一听说是袁崇焕之后,而且文武双全,那必须请过来啊,“那蒋先生,你就去把他请过来吧,待以高士之礼,比你低一等便可。”

“哦,大人,待遇倒不是问题,因为有先大人的吩咐,我们特意给他家在那连多买了些地,估计他们逃出来时,袁家亲属也接济了不少银钱。只是因为身份敏感,恐怕只有老爷亲自登门拜访,他们才敢出来呢。”

“哈哈,没问题,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黄土司三……”突然想起,来回三次,还有点麻烦,“最好是一次搞定啊!走,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蒋先生提起了,那你就随我一起,去登门拜访。”

那连村离得不远,黄子琦和蒋宜明带着黄硕和一个护卫,拎着礼物,顶着上午的赤热阳光,向那连村走去。

那连村民大多出去干农活了,没有多少人出来看热闹,省了好多麻烦。在几声狗吠声中,黄子琦随着蒋宜明,来到一个比其他村民家茅草房稍好一点带小院的房子前,蒋宜明敲门,里面有一个粗重的男子声问,“谁啊?”

“佘先生,府衙蒋宜明求见!”

蒋宜明曾多次照顾这一家人,所以佘江没有多少犹豫,便从屋里出来,把院门,其实就是一个木栅栏打开。见一个陌生的,明显是贵人的人站在蒋宜明前面,便一愣,“蒋先生,这位是?”

“佘先生,这位是新府君!”

“噢,给大人问安!”佘江闻言一惊,但也没有慌乱,打晾黄子琦一下后,只是微微欠身,并没有行大礼,“先大人对我家主人多有照顾,只是我家主人身份特别,知道先大人仙逝,也不敢亲赴府上吊唁,还望大人谅解则个。”

这让黄子琦有些奇怪,在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见了他这样级别比较高的知府类官员,可是要行大礼的。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而是语气温和地说,“我……哦,本府新继先父之职,诸般事情尚未能完全熟悉。听闻你家主人文武双全,特登门拜访,求教一二,不知方便否?”对待这类人,必须得文绉绉的,不然会被瞧不起吧?黄子琦心里想着。

佘江当然不好拒绝,把门打得更开一点,“大人请进,大人亲临寒舍,蓬芘生辉,岂有不方便之说。”

他们在这里互相客套,里面却响起了问话,“佘叔,谁啊,请他进来吧?”听声音,就是个很和气的人。

众人进到屋里,年轻人明显认识蒋宜明,便先作揖,“蒋先生好!”然后看着黄子琦,一脸疑惑,佘江附他耳边解释后,神情一惊,“啊,府君大人好,不知府君大人亲临,未能远迎,恕罪则个!”

黄子琦却上上下下打晾了他好几轮,直把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才想起这样不礼貌,伸出手想握手问好,又发现这好像不是这时代的礼节,便抱拳笑道,“哈,你就是袁承志啊,久仰大名,终于见到真人了,哈哈哈,袁承志,你好啊!”

“啥,袁承志?!”三个人都被说懵了,异口同声,但语气却各不相同。

蒋宜明暗自懊悔,刚才忘了告诉大人此子名字了,那年轻人则是满脸奇怪,然后又有些激动,“大……大人,草……草世不叫袁承志,草民唤作佘思先。”

“啊,佘思先?你不姓袁吗?”黄子琦也被说懵了,还因过头,看了一眼蒋宜明,他以为是蒋宜明搞错了。

“噢,大人,在你面前,草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先大人一直暗中照顾我们,想来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因为先父获罪,我们算是逃匿避祸,又岂敢用真名在外招摇。我本名袁佳,逃难之后随佘叔姓,改名思先,以掩饰身份。不过,大人,不知可否在思明府,为草民再造户籍,重回袁姓?大人刚才唤袁承志,若能复袁姓,我就叫袁承志,再不要别的名字。我本姓袁,先父有驱逐建虏,护佑大明江山之志。奈何壮志未酬,却遭奸人陷害,受戮京师。承志,承志,承先父之志,吾之愿也!”说着,两行清泪,从他眼中夺眶而出。

黄子琦内心那个焦黄啊,敢情自己被金老先生给蒙了啊,袁崇焕的儿子,原来并不叫袁承志,叫袁佳呢,听着咋像个女孩名呢。这下倒好,自己见人一面,把金老先生杜撰的袁承志,变成了真的袁承志了。不过,已经知道明朝没几年好的黄子琦,对于给他恢复本姓,完全没有压力,在蒋宜明和佘江两人惊疑的注视下,黄子琦拍着胸脯答应道,“没问题,以后你就叫袁承志。你愿意出来,和我一起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不,虽不敢保证帮你报仇雪冤,但至少也能让你一些志向得以伸张。”

第十八章 沙迷战事起

有一个经常出现在工坊,而且时不时还能提出些令人难以想象的好主意的土司,对于一直被人歧视的工匠们来说,是一件令他们很受激励的事。尤其是覃健,迭奥罗,法比奥三个人,这些日子感觉特别好,因为土司大人,几乎每天下午,都和他们一道,光着膀子在几架被称为“铣床”的台子前,指导他们用拉刀拉膛线。有了这个“铣床”,原来几乎不可能让每个管子的膛线都一模一样的纯手工操作,顿时得到了改变。现在每个管子的膛线,误差非常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而土司大人又给他们做了个叫“游标卡尺”的奇怪尺子,可以测出很细的误差,甚至还可以伸到管子中测内距,这样让他们得以将膛线的误差做得越来越小。土司大人,还把一个原来让他们觉得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拉着,在一旁做记录,包括他们的对话,他们测量的数据,还要把他们做工的过程和各种模具画出来。

经过一个来月的摸索,覃健和两个西洋人合作,每天弄出一根符合要求的管子,不成问题。就在他们以为土司大人会让他们一直做这种管子时,土司大人却让他们把拉膛线工作教会别人,又交待了一个新东西,做一种形状奇怪的铅弹,和过去的圆珠铁弹完全不一样。

“土司大人,鸟铳不是都是铁珠作弹吗?这种‘弹’怎么打得出去啊?”在黄子琦用粘土捏出尖长的奇怪模型后,覃健一度接受不了,甚至迭奥罗和法比奥,都认为黄子琦是异想天开。

黄子琦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质疑,让他们先做出几个来,再表达异议。当子弹做出来后,黄子琦又提出新的东西,让法比奥,教一众铁匠,用上好的钢,做一批齿轮、和弹簧。法比奥和迭奥罗,看见黄子琦弄出来的模型,并没有觉得太奇怪,想来在西方世界,已经有这东西了。可是覃健却被这两种东西给吓坏了,他从来没想过,钢铁还能做成这样的形态,尤其是那弹簧,让他惊为神器。

三个人带着十几个学徒,自觉地加班加点,终于在中秋节前,为黄子琦献上了他们的成果,五根标准化程度比较高的管子,一堆弹簧、齿轮。加上黄子琦安排其他铁匠打种造的一堆钢制机括、螺丝,安排木匠们做的板材一道送来。

“迭奥罗、法比奥,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奴隶,而是当成合作伙伴。现在,我要把你们做的这些东西组装,这种东西太过厉害,你们两个是西洋人,可是我并不希望西洋人太早知道这事情。所以,我征求你们的意见,如果你们想和我学这种东西的组装方法,那么至少在二十年里,我可能不会允许你们回国,而不是之前说的五到八年。如果你们特别想回国,我随时会放行,而且会资助你们路费,但却不会让你们学会如何组装这些东西。你们是怎么想的?”黄子琦在组装之前,特意将这两个老外召集到训练场的议事厅,很认真地问他们意见。

“大人,我的家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当年是因为家乡传瘟疫逃出来的。在逃亡过程中,我和家人被冲散了,我被神圣罗马帝国的士兵们以隔离为借口抓了起来,做他们的奴隶。因为我会做钟表,后来被送给奥古斯都大人,随他到东方来开拓殖民地,为他做钟表和其他一些机械。大人既然不把我当奴隶,我愿意一直追随大人,和大人学习这些技艺!”法比奥说起这些,有点伤感,但很坚定地表达了留下来的意愿。

“迭奥罗,你呢!”

“大人,我也回不去了。我的家乡,一直在战争,我看不到结束的希望。我是在西班牙人占领我的家乡的时候,被他们抓去做奴隶的,那时候西班牙人和法国人一道,攻打我的家乡,到处都在屠杀。我也不知道我家人,还有没有活着的,如果能留在这个和平的地方,我当然是愿意的,更何况,我还能跟大人学习。”迭奥罗情况也差不多。

黄子琦只能感慨,这是两个可怜人啊。其实想想也很正常,欧洲这个地方,自从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就一直在分裂和战乱之中轮回,真正的和平、安宁,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十七世纪的欧洲,应该是最混乱,最黑暗的时代,这时应该是欧洲大陆三十年战争时期吧。要不是因为混乱、贫穷和绝望,到东方去,怎么会成为推动欧洲大航海的最强大动力呢。有了这两人的表态,黄子琦便没了顾忌。不得不说,从技术上来讲,欧洲的工匠,比同时代的中国工匠,领悟力要好得多,思维也更活络,这可能也是受欧洲人思维的影响吧。

得到两人愿意留下来的保证,黄子琦非常高兴,便领着他们到训练场中,指着那一堆零件和他们说,“你们看啊,前期我叫你们做的那些东西,如果组装起来,就是一把非常厉害的枪,比现在大明用的鸟铳,以及西班牙军队用的火枪,都要厉害得多。当然,你们应该也感受到了,这种枪的制造难度,也大得多。我现在组装,你们看着啊!”作为一个在后世理工大学和兵工厂都呆过的人,黄子琦如果不做土司,绝对是比法比奥、迭奥罗他们还要心灵手巧的工匠,只见他手快速的动,各种零件一件件被拼装起来,一把简易的米涅枪,便被组装起来了。

枪组装好,装上火药,把几人好不容易打磨好的米涅弹装进去,瞄准,射击,“呯!”一百五十多米开外的一个圆形靶,中间被打穿一个孔,子弹直接欠到靶后面的墙上去。

一众围观的人,呆呆地看了好一会,还是蒋宜明先反应过来,“大人,上次你试验的那种枪,我们自己就能造出来?”他一直有一种想法,那种可以远距离把人打死的枪,不是人类可以造出来的,是出自天神之手。这会竟然亲眼看到黄子琦,用之前和那几个工匠制造的零件,组装出一把枪,打穿靶心。这就意味着,这种枪是可以造出来的。

“蒋先生,当然可以,我们以后还能造更厉害的枪,这次造的枪,其实赶上次试验的那把枪,质量差多了,不过现在就可以批量造。我上次用的那种枪,现在还造不出来,我们炼不出那么好的钢,现在的钢管支撑不了那种枪的射击。也没有足够好的新火药和铜,做不出那种子弹。”黄子琦并没有很得意,作为一个专家级的武器开发人员,只做出一把米涅枪,一点也不值得骄傲。想当年,他可是参与过国家许多新式武器的制造、试验的呢。

“大人,这枪如果能大规模配给士兵,不要说大明的普通刀兵营,就是火器营、神机营来对阵,那也绝对一败涂地。若是战法得当,我甚至认为这种枪装备之后,草原的骑兵,都将没有用武之地。”佘江摸着枪,在那枪和靶之间,来回看了好几轮,表情凝重地说道。

“噢,佘先生认为这种枪,也能克制骑兵?”黄子琦倒没有想过这点,他生活在一个没有骑兵的时代,并不知道骑兵的战法。这种在后世发展成为步枪的火枪,更多是用作步兵武器的。

佘江却像是回忆起什么,突然神情暗淡了许多,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看了看周围,都是黄子琦心腹,便也不顾忌,说道,“我曾是山海关外扛旗汉,督师在哪,我就扛着旗在哪,见惯了骑兵冲阵。”

“噢,那佘先生您认为,如果组建一支这样的军队,让你指挥,可否打败建州骑兵,实现督师之志?”黄子琦好奇地问。后世有太多关于关宁铁骑和女真骑兵,神乎其神的传闻,有人说关宁铁骑是当时最强军队,有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想而知,这个时期在山海关对峙的这两支军队,是多么具有传奇色彩。

他这一问,却让佘江眼睛一亮,“若有佘某调教,这种火枪兵,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只需三千,便足以横扫女真!”不过,他的激动只那么一瞬,便又暗淡了,摆摆手道,“唉,大人恕罪,佘某僭越了,负罪之人,岂敢言兵。”

“佘先生不必如此颓丧,说不定会有机会呢,现在我们偏处南疆,北方之事尚嫌遥远,不过佘先生既然懂骑兵战阵,不妨先把经验说出来,记录成文。若日后有机会,也可教许多人。待时移势易,佘先生未必没有领三千火枪兵,踏平草原的机会噢。”黄子琦笑着说道。

“哈哈,希望能有这一天吧。虽然觉得有些荒诞,不过大人既然见托,佘某岂敢藏拙,好在我也和公子学了些文字,这些日子,我便将当年前线对峙的经验教训,写将出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发挥些用处吧。”佘江毕竟曾经是阵前猛将,为人豪气干云,黄子琦又让他觉得意气相投,便把心中闷气一扫而空,答应了黄子琦的请求。

就在众人相聊甚欢之时,却有士兵来报,“大人,本府派驻布政司衙门联络官谭大人急报,云南沙迷州土司普名声拥众叛乱,已攻下沙迷附近多个州县。黔国公遣兵镇压,屡遭败绩,云南巡抚王伉王大人坐滋扰地方,激动土司叛乱,被槛送南京。广西三司已商议整军备粮,择日入滇平叛,唐大人认为,此番叛贼势大,广西三司恐怕要抽调本府土兵随同都指司一道入滇,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黄子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从蒋宜民、黄世仁惊恐的眼神,和佘江、袁承志那沉重的表情,便明白这肯定对思明府,不是什么好事。

第十九章 上中下三策

看过三国演义的电视,黄子琦曾经感慨,要是刘备手下,多几个诸葛亮这样的谋士,一定会让蜀国更强大,说不定兴复汉室的梦想,就能够顺利实现。不过,当他看到三个摇着蒲扇,坐在他面前争论的人之后,便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三个聪明人在一起,未必能拿得出主意,但一定会吵得很厉害。如果作为主要决策者的自己,不很好控制话题的话,讨论就非常容易跑偏了。所以,在几人没边际争论了好一会之后,黄子琦坚决要大家不要发散思维,就是谈思明府可能会面临什么局面,应该怎么办。

蒋宜明说,“大人,我们需要想办法,找下理由避免出兵,每次朝庭镇压各地叛乱,都要征召土兵为先驱。土兵冲锋在前,赏赐在后,死伤比任何一支军队都严重。战胜了没有好处,战败了却会成为朝庭废土司,派遣流官的借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做了太多次了,之前历任土司,除非实在迫不得已,才会大规模派兵,助朝庭平叛。就象先老爷,在朝庭连番施压之下,也只象征性地派了八百多人,随广西都指司到湖南平叛,就这也让思明府负担不小啦。“

佘江想法却不一样,作为一个曾追随着袁崇焕征战的人,他虽没有身居高位,可是眼光、视角都要层次高一些,“蒋先生此言差矣,依佘某看来,这次云南叛乱,情势不同寻常,若不能迅速平定,甚或让叛军冲出云南,那将像几年前奢安之乱一样,涂炭整个西南。奢安之乱时,西北民乱未显,建州女真方兴,大明还能应对得过来。现下闯贼肆虐,已经靡烂中原多地;建州女真皇太极励兵秣马,猖狂更甚于其父。西南又乱,朝庭断难调集强兵来西南平叛,若众土司此时观望,大明倾覆便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指日可待。覆巢之下,蔫有完卵,大明若亡,思明府以区区一府狭小之地,岂能独存。”

“可是,佘先生,思明府支持大明,就能平叛吗?这次叛乱,我也了解一些情况,云南黔国公,拥强兵十几万,聚粮草无数,可为何却眼睁睁看着叛军起事,放任叛军四出攻伐?巡抚王伉,有勇有谋,亲赴险地了解形势,希望早早整军备战。结果呢,军未动,粮未来,王大人却被槛送南京了。佘先生,请问这是为什么?你难道没有回忆起当年袁督师,身在前线,亲冒矢石,不惜一死欲平辽贼。可是,后方诸大臣呢?并不是想着如何支持,如何帮助,反而是百般诋毁陷害。可怜英雄满腔热血,没有洒落在厮杀的疆场,却流淌在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京师城内。”黄一苗比较熟悉历史,文言文又好,想起这一段,便情绪激动,话语滔滔不绝。她却没有注意,一旁的袁承志,已经泪流满面,在努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佘江被她说得,双拳紧捏,满脸憋得通红,全身都颤抖了起来。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迅速的闪现眼前,自己的督师、主人,领兵回救京城,击退皇太极大军,结果入宫面圣之后,几天后传出来的消息,却是磔死菜市口。他躲在人群中,亲眼看到京城百姓,争食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肉。他亲眼看到,袁崇焕虽挨千刀万剐,没有痛哼,只有悲凉绝望的双眼,望着那不断朝他扔东西,抢食他身上割下的肉的百姓。那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袁承志没有在现场,不过后来也多次听人转述这情形,心中之痛不下于佘江。在辛苦忍耐了好一会之后,再也忍不住,大喊一下,“啊!”

众人都被吓坏了,黄一苗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作为后世来的人,她确实还未完全融入到这个时空里,更多把一些事情,当作历史之镜来对待。因为有袁承志这个人在身边,便想着袁崇焕的遭遇,但她真心没把袁承志和袁崇焕联系太紧密呢,更多想着袁承志是个虚拟人物吧,所以没怎么多想,便说了出来。见袁承志这状况,她知道自己做得过份了,便默默地走到袁承志跟前,低下头,“袁公子,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提及此事,令你伤心了。”

袁承志努力深呼吸几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汗。虽然脸色苍白,可是他再抬起头,看着众人的眼神,便没有了伤痛,只有平和与坚定,“大人,黄小姐刚才所言,虽令袁某痛彻心扉,不过却是至理。其实往日我曾多次推演过,家父当年许下五年平辽之诺言,该如何实现,该如何避免受磔菜市口之恨。可是,思来想去,我得出的结论,却没有一个好的。大明朝自立国至今,两百余年,确实上上下下,已衰朽至极。庙堂重臣,每日忙于党争;边关将帅,或醉心巴结京官,或只顾盘剥兵士;富奢豪族,肆无忌惮地兼并土地,逃避赋税;黎民百姓,终年苦累,却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一这说一边神情绝望地摇头,“且如川、黔、滇等地,为什么先有奢安之乱,继之又有阿迷州叛乱。这些地方本来就地少民贫,又长期游离于化外。国家一有事,便在这些地方征兵征粮,土司、百姓不堪其扰。可是,那些贵族富户呢?还是肆意夺占民田,与民争利,甚或借平叛之机,把所有土民都当成乱贼关押驱逐,夺其田地,掠其财产,全不顾百姓生死。其实,广西又何尝不是如此,僮瑶番民,两百年来,屡生叛乱,又是为何。你们看看,官府夺了土人多少田,多少地?可是,遇有征战之事,却要土人出兵出粮。”

“嗯,所以,袁公子你其实也不看好大明朝啊?”黄一苗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问道。

“唉!”袁承志悠悠一叹,他肯定不可能直接回答“是”,这不符合一个受正统教育的文化人的价值观,可是他又不能否定,他父亲在这乱局之中,以自己的惨烈,让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大人,小姐,既然承志答应出来,便是抛去过往之回忆,愿意尽心为大人谋划。此次云南叛乱,对思明府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所以,主要还是看我们如何应对,转危为机。”

“噢,承志你倒说说,好在哪里,坏在哪里?”黄子琦很好奇地看着他。蒋宜明和黄一苗,也很期待他会说什么。

“确如佘叔所言,云南之乱,可能会加速大明颠覆。大厦将顷,思明一府,想要不受波及,是不可能的。这便是危,而且是我们很难预测的危局。然而,乱世之中,也充满了机会,我观大人不论在治理思路上,还是在技艺上,都有一些令人刮目相看之处,假以时日,推而广之,必能令百姓富裕,土兵强大,民心凝聚。这时候,退足以保一方平安,进,或可展鸿鹄之志。眼前之事,我有三策,具体操作,还得由大人你来决定。”

黄子琦看着他,并不比自己大,可是却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想道,“呃,看来我遇到的这个袁承志,不是武林高手,却是一个像诸葛亮一样的战略大师啊。”两眼诚恳而期待地看着他,说道,“承志你尽管说来。”

“上策,是按兵不动。思明府偏处一方,兵众之强,足以自保,土地肥沃,适足安民。若能争取时间经营,然后待周围出现机遇,还可进一步扩大地盘。特别是大人说的,争取一个出海口,建立贸易通道,不仅与西洋人贸易,也可与十八芝等海盗联系,将公子新创之物,销往天下各地,积聚财富。这样,便可以在武器制造和民生经营上,有源源不断之财力支持。外面纷乱扰攘,各方势力在厮杀中彼此削弱,我们却得以喘息,发展……”说到这里,他停住,看着黄子琦,见黄子琦眼中闪着兴奋光芒,便明白黄子琦不但听明白了他的话,而且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没欲望。

“那中策呢?”黄子琦没问,蒋宜明却先问了起来。

“中策嘛,虚以委蛇,像先大人一样,出一些兵,出一些粮,但也不伤筋动骨。这样思明府也能自保,不过必然是朝庭不满意,其他土司不满意,不论哪方势力最终取胜,思明府最后的结果,估计都好不到哪里去。”

“噢,那下策呢?”这中策,让黄子琦就已经感觉有些糟糕了,黄子琦不敢想象,下策会怎么样。

“下策,便是倾全府之力,助广西都指司去剿叛军团。这肯定会让广西都指司很满意,不过普名声在前期假借助剿奢安之乱机会,已经积蓄了很强兵力,黔国公府又很明显与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次平乱,我估计不会很顺利,若思明府土兵全力参与,肯定会被安排在第一线,伤亡惨重。这样一来,思明周边诸黄土司,南边黎朝郑氏,必然会将思明府当作一块肥肉,群狼争抢,朝庭又无力更无心救护”

黄子琦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文人们,说话总说到一半,虽然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不难猜想,可是猜想总是很麻烦的事不是吗?你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吗?不就是思明府会被一群狼,当成肥肉吃掉吗。

虽然心中不愤,可是黄子琦还是要问,“若我想取上策,不知承志以为该如何做?”

“大人,这其实很简单!”袁承志笑道,“思明府会被征兵征粮,其他土州土府也会被征兵征粮的啊,这时候,只要”

“嗯,只要派人到这些地方去传播谣言,把叛乱形势说得糟糕些,把朝庭征兵征粮的要求说得夸张些,其他和我们一样想自保的土司们,就先抗不住了。他们一反叛,我们当然就不用去平叛了啊,广西都指司还得借助我们,来镇慑其他土司呢。”黄一苗接着说道,“袁承志,我说的对不对?”

袁承志没有回答他的话,蒋宜明却接过话题,“对,尤其诸黄土司,虽然与我们黄家本一脉相承,可是过去却屡屡不顾我们这支主脉的反对,反叛朝庭。后来被朝庭镇压,辖地小了不说,权力也被朝庭流官架空了,过去他们瞧不起我们,后来却纷纷要认先大人做尊长,要尊崇主脉,希望借先大人的威望,给朝庭以诸黄是一家的假象,勉强维持他们的土司地位。现在云南一反叛,他们最敏感,我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坐不住了,可能人已经在来思明府的路上了呢。”

第二十章 喜儿是礼物

黄子琦一直认为,蒋宜明虽然说不上大智若妖那种,但也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比较聪明的一个。等到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一群或老或少,自称黄家宗亲的人,站满了府衙会客厅时,他真的觉得蒋宜明有妖气。昨天才说这些人在路上,今天这些人就已经站到他家里了,而且和蒋宜明预料的一模一样,这些人肯定事先就约好了,凑齐了一块来的。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物,多不好意思啊!”黄子琦一边把大家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递给旁边的黄一苗,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是嘴上还一边客气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事就直接说事嘛,我们大家就是应该团结一心,守望相助,至少有事没事,经常窜窜门啥的。”

“咦,这被罩质地不错,是绸的,这绣功厉害呢,得绣好久吧?”黄一苗翻看其中一包布料,看出来是一个丝绸被罩,上面绣了锦鲤戏水,栩栩如生,便忍不住问道。她知道,这时代,这种被罩上的绣花,肯定是人工绣的,能绣成这样,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最年长的那个老人家,有点颤微微地走近她,说道,“是啊,小姐,这是我们好不容易从南京应天府购得的被罩,据说乃是出自苏州柳大家之手,柳大家以绣鲁最是出名,所绣之鱼,灵动如活物。”

“柳大家,这名字好奇怪啊。”黄子琦这方面的知识不多,问了个弱智问题。

“哥,是柳姓的刺绣大家,因工匠乃贱户,所以大多不以名显,外间只知姓不知名。”黄一苗解释道。

黄子琦有点不能接受,“凭什么啊,人家技术这么好,连个名字都不给啊。”然后看着那老人家,“老……”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琦叔,你唤我黄柱侄儿便可,老朽虽然虚长几岁,可是从辈份上来说,却要比琦叔你晚一辈。”

“啊,你这不是虚长几岁,是虚长几十岁吧?”黄一苗“扑哧”一笑,这人都七老八十了,还叫哥哥叫叔叔,还说只虚长几岁。

老人也不以为意,满脸谄媚地说,“是,是,小姐说得对,虚长几十岁。”

“咦,不对啊,你叫琦哥叔叔,那你得叫我姑姑吧,我可是琦哥的妹妹呢!”黄一苗见这老人一幅狡黠像,便忍不住打趣。

老人急忙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陪笑道,“唉啊,你看我都老糊涂了,该死,该死,小姑姑恕罪则个!”

真被人叫姑姑了,黄一苗反而不好意思,脸红红地说道,“好啦,好啦,本姑姑不和你一般计较。你们先聊着,我来看看这个鱼绣。”说着,慢慢摊开那被罩,仔细端详着那灵动的锦鲤,“真是巧夺天工啊。”忍不住感慨。

“琦叔,除了这锦鲤绣被,我还带来一个礼物。”黄柱说着,转过身,向身后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望去,“喜儿,还不过来拜见老爷,以后你就在老爷身边侍候了,要仔细着点啊。”

“啊,喜儿?!”黄子琦和黄一苗,都被吓一跳,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瘦小怯懦的女孩,以为她只是黄柱带着在路上侍候自己的婢女,所以刚才并没有怎么在意。这年代,稍有地位一点的人,都会有一群仆人婢女侍候,虽然黄子琦和黄一苗都不太认可这种情况,可是这是时代产物,他们也没有想过自己能轻易改变,只能熟视无睹。然而,这姑娘叫喜儿,却让他们觉得,应该有啥说头吧。

喜儿怯生生走到黄子琦跟前,并不娴熟地福身,声音细细地说道,“喜儿见过老爷!”话还未完,脸已红透。

“哈哈,先前听来参加先老爷丧仪的犬子说道,琦叔你专门问过世仁叔祖,把喜儿藏哪了。想必琦叔与喜儿相识,记挂着她,我这次便把她带了过来,送与琦叔。”只因黄子琦一句话,便献上一个人,这黄柱的心机可见一斑。

黄子琦心中却无数个草泥马在翻滚,“我不认识喜儿好不好,我也没想过把喜儿要过来好不好。这样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让她侍候我,我有那么变态吗?再说了,我府上已经有黄世仁了,你再给我送个喜儿来,这叫啥事啊……?”他感觉,或许在这个时空里,让喜儿变成白毛女的,不是二叔黄世仁,而是他这个大土司、大地主黄子琦。正想拒绝,可是一看喜儿裸露的手背,皮肤粗糙,甚至都有皲裂,再往上看,脸不但瘦,而且很不健康的苍白,两眼也没什么神彩,被黄柱推到前面,但却一个劲想往后缩,这明显是一个过早被家人卖掉,在买主家又没有被好好对待的下人的状况啊。心中一软,想道,或许,让她到我这边来,我们对她好点,也是她的造化吧,便点头道,“如此,我也不和柱……侄你客气了啊!”

“啊,不能客气,不能客气,哥,我正需要一个可以随身侍候的婢女呢,以后就让喜儿跟着我吧。”黄一苗看见喜儿那样子,整个心都碎了,这么小,就已经被折磨成这样,她特别想破口大骂黄柱,可是又知道这样没有什么意义,便想着把喜儿留下来,跟在她身边,她好好对喜儿,或许会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过得更好一些吧。所以,在黄世仁、蒋宜明等人奇怪的眼光注视下,这个之前把所有侍候她的婢女都赶走了的大小姐,便拉着喜儿走向后院,“喜儿,走,跟我去后面,我给你换一身新衣服。喜儿你其实挺漂亮的,就是太瘦了点,以后吃得白白胖胖了,一定会迷倒许多人。”

礼物送上,便是商量正事了,“琦叔,此次我们连袂前来,也是有事相商。不知琦督你是否知道,云南那边,发生了叛乱。听说叛军势大,黔国公平叛失利,广西都指司张大人要聚合人马,入滇平叛。”

“噢,既然云南发生叛成,广西作为邻省,张大人率军平叛,理所当然啊。”黄子琦假装不知道详细情况,表现出一幅忠君爱国的样子。

“唉啊,琦叔你是不知道啊,每每周围各省,又或广西境内各地有叛乱,朝庭总是要向我们征兵征粮。这次叛乱声势浩大,连黔国公都束手无策,而四川、贵州奢安之乱刚平,镇抚之兵本就不足,难以抽出足够军兵赴援。所以,此次若广西征兵入滇,那规模可是不小,唉,我们江州、忠州、思陵几家,肯定首当其冲,琦叔你们主脉这一支,也少不了得被抽掉兵粮,随军入滇啊。”黄柱说得唾沫横飞,那表情一言以蔽之,“我不愿意。”

黄子琦因为对此早有计较,必须得让这几个黄家感到压力,他们才有联合抵制广西三司,甚至公开反叛的动力啊。所以悠悠说道,“朝庭有难,我思明府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桂林那边联络官已经告诉我们,先行准备。这次云南之乱,确如柱……侄你所说的,声势浩大。我们思明府已经厉兵秣马,只等张大人一声令下,随时入滇平叛。只是,张大人究竟要调多少兵马,筹多少钱粮,我却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反正不会少。为了报效朝庭,张大人要多少我们思明府,也不会皱下眉头。”他实在不习惯叫这么老一人叫侄子,所以说到此人称呼,便总是不由自主停顿。

“唉哟我的琦叔啊,你倒是忠心朝庭,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派兵、出粮,朝庭就会感激你呢?还不是让你我的土兵打头阵,先损兵折将。待我们和叛军拼得两败俱伤,朝庭却坐收渔利。甚至,在我们削弱后,随便找个借口,栽赃陷害我等,然后又削我们土地,夺我们权力。”老人家一幅难以理解的样子,觉得黄子琦实在是太搞不清楚状况了。

“哼,琦叔祖,你们主脉这支,也忒胆小了,我本来以为琦叔祖年纪轻轻,当心存大志,不似主脉先前几代那么畏缩,没想还是一样。”另一个中年人,索性叫他叔祖了,看来思明府黄家,辈份很高。不过,这人可没黄柱说话那么客气,赤裸裸的鄙视啊。

黄柱急忙阻止道,“黄杰,你怎么和你琦叔祖说话呢!”

“哼,我说错了吗?过去几次,若不是主脉这支,总畏缩不前,我们诸黄家哪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大瑶山乱起,我们支脉起兵,主脉不参加;奢安乱起,我们支脉起兵,主脉又畏缩不前。若是主脉这支,能和我们同心协力,我们哪用惧怕广西都指、三司,哪会被朝庭一败再败,领地一天天被削。”黄杰不忿地说道。黄子琦倒不是很清楚这一段历史,想来黄氏土司,在明朝曾经发动过好几人叛乱啊,不过思明府的黄家主脉,看来都没有参与。

另一个一直没发言的中年人,上思州的黄严这时候也站出来说,“琦叔,此番情势,又不同于大瑶山叛乱和奢安之乱时。那时朝庭虽也有一些乱像,不过内忧外患尚少,内阁诸大学士能力也强,各地镇抚也用命。这几年,西北闯贼势力日渐壮大,建州女真联合蒙古,长城沿线没有一天安稳,朝庭经阉祸、党争折腾,内阁诸君一个个如泥菩萨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各地民众,也因朝庭不断加征赋税,怨声载道。大明朝已经如大厦将倾,我黄家正应趁此时奋力一搏,如此退可以守住一府六州之地,进可以与乱世诸侯相争啊。待形势明朗之时,以我们的实力,至少哪一路人马,也不敢小视。”

见黄子琦,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黄杰更没了耐心,“算了,琦叔祖,看来与我们联合起兵,你们主脉这边还是畏缩。那我们只要一句话,哼!”直愣愣地看着黄子琦,黄柱和黄严,也随他看着黄子琦,想来他们其实心中早有主意,来此也并非要拉黄子琦下水,而是有别的诉求,“我等是断不会派土兵随张大人去平叛的,也不会将我们的粮草,给他们一分一毫。到时候,若是我们与广西都指司、张大人发生冲突,只望你念在诸黄一脉,莫背后捅刀子。”

黄子琦不由感慨,这人说话好直,不过,这倒省了他许多麻烦,原来想着,还要通过制造瑶言,来煽动他们一下呢,看来都不需要了。与蒋宜明、黄世仁、佘江等人对视一番,黄子琦非常认真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姓黄,虽然不忍背叛朝庭,但绝对不会对黄家人动手!”

第二十一章 你得娶良家

第二十一章你得娶良家

送走了几个所谓同宗的黄家人,再和蒋宜明他们商议一些事后,黄子琦便回到后院。他很好奇,那个柳大家,既然姓柳,会不会和他心心念念的柳如是有关系,便到黄一苗屋里,一边摸着那柔滑的被罩,一边问道,“苗苗,你说,会不会柳如是,就是这柳大家的家人啊,真想啥时候去那边看看,现在柳如是,是不是已经名满秦淮两岸了。”

“哥哥,你想干啥?想娶人做媳妇呢?”黄一苗看着他,满脸警惕地问。

黄子琦很奇怪,“苗苗,你咋这样看着我,人家柳如是,好歹也是个历史名人,著名才女加美女,哥哥就算想娶,也不算什么吧?你哥我按正常轨迹计算,今年都二十二了,虽然来这里,被他们误认为才十七岁,可是这个时代,十七岁的土司,也该娶媳妇了吧。”

“可是,哥,你有出息点好不好,要娶,也娶个良家啊!”

“呃,这个……”柳如是虽然在历史上很有名,不过真的是一个妓女啊。黄子琦自问,虽然同情这个时代妓女们的命运,但要让他娶个妓女做老婆,还真有点心里接受不了。

“咦,等等,等等,我好象想起来了,如果某位大学者的《柳如是别传》没写错的话,柳如是今年应该才十三岁,或许还没被卖入妓院也说不定呢,不过估计哥哥你想要在她没卖入妓院前找到她,娶一个良家柳如是,还得抓紧点,即使她现在没被卖掉,也应该快了。”黄一苗坐在桌前,托腮说道。

“啊,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理顺,去一趟江苏那边,找找她啊。”黄子琦急道。

黄一苗却刮脸做羞,“哥,你好不知臊,人家才十三岁啊,你下得了手吗?”弄得黄子琦,又气又羞,给了她一个白眼。可是,黄一苗依然继续打击,“更何况,你可是土司呢,没有得到允许,擅自离开土府,难道你是想提前改土归流啊。”

“好好好,当我啥也没说,唉,你知道这么多情况,也不早告诉我。”黄子琦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正笑着,门口却响起怯怯的声音,“老爷,小姐,水烧好了,喜儿侍候你们洗脚!”瘦弱的身子,端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盆,颤巍巍站在那里。

黄子琦急忙跑过去,接过盆,说道,“喜儿,你不用做这些,我们不用人侍候的,你就好好在府里呆着啊。”

他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把喜儿吓得哭了起来,以为他是嫌自己没用,黄一苗见状,走过来拉着喜儿的手,安慰道,“喜儿,哥不是嫌弃你,是我们真不习惯被人侍候,你不要难过啊。”

“啊,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喜儿呢?”黄子琦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喜儿自小被卖与人家为婢女,肯定到哪都是干各种侍候人的活,如果主人家不要她侍候了,或许就意味着,又要被卖了。想到这点,只能长叹一声,“唉,喜儿,你不要多想,我们和那些人家不一样。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呆着,把身体养好,空闲时和苗苗学点东西。等你熟悉了,自然知道我们是怎样的。”黄一苗是女孩,更懂女孩的心思,让黄子琦出去,她慢慢哄喜儿。

第二天一早,蒋宜明便来唤,说是广西都指张德衡派了一个人过来拜访土司大人,领着黄子琦又匆匆到前院去见那人。

黄子琦一来,那人便起身抱拳道,“张大人属下推官庞法隆,见过黄大人!”礼貌虽有,但人却比较冷淡。

“噢,庞大人辛苦,不知张大人让你前来,所为何事?”黄子琦也不用太客气,反正大家不熟悉,公事公办就好。

庞法隆先是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案前的蒋宜明,“我家大人得到莫家土司和南宁卫指挥使联名保举,知大人新继土司大位,代为奏报朝庭,讨得朝庭册命和印信,奉与大人!”

“嗯,看来我这个司,得到朝庭正式任命了。”黄子琦心中想道,只是很奇怪,为何过去这么久,册命和印信才送过来呢,难道这一来一回,需要如此长时间。蒋宜明和黄世仁,都没有为这事多说什么,想来是这时候的程序,就需要如此长吧,他稍有疑惑后,便也不再纠结,拿过东西,朝北方北京所在方位鞠了个躬,说声,“谢过皇上隆恩。”然后转过身来,又说道,“谢过张大人和庞大人!”

“黄大人,还有一事,张大人特地交待我,势必和黄大人当面一说!”

“庞大人请讲!”黄子琦知道,这才是主题对话要来了。

“想必黄大人应已知晓,云南阿迷土司普名声,发动叛乱,声势不小。广西毗邻云南,三司还未有行动,谣言却已四起。张大人让我告诉黄大人,江州、忠州、上思等地诸黄土司,似有异动。思府黄家,虽与诸黄同宗,但从未与诸黄沆瀣。当此非常之时,望大人谨守本心,莫轻易听信谣言煽乱,与朝庭和三司同心同德。”想必朝庭和广西地方的各种情报机构,早已把各地土司的动向,摸得比较清楚了,所以张德衡对于谁可能出问题,谁不会趁乱闹事,心中有底,便派庞法隆来这一带巡查,恩威并施。

黄子琦既有了主意,便不卑不亢地答道,“思明府自大明开国以来,世代忠于朝庭,即使诸黄家分支,与朝庭屡有龃龉,思明府也从未有过二心,这点还请张大人、庞大人放心。”

“嗯,对大人您,张大人当然放心,只是时事越是艰难,便越有屑小想要煽动愚民,民变一起,地方扰攘,便难以收拾。”庞法隆这是在警告呢,你或许不会主动反叛,可是如果有人煽动你辖下百姓闹事,把你裹挟呢。

黄子奇正色道,“黄某正准备巡视地方,安抚百姓,定当努力保一方宁静。只是,也望庞大人和张大人多多建言,南方百姓归化日短,人心易于浮动。往日因各地之事,征调已然频繁,民生为之疲弊。如若可能,当多与民休息,切不可征调过急。”这是反向警告,我们的老百姓,可不好安抚,被你们折腾得厉害,已经积累了严重的不满,如果这时候你们还要征兵征粮,那我可就未必安抚得住他们啦。

庞法隆当然明白黄子琦的话什么意思,而且肯定得到了张德衡的授权,做一些重大承诺,“黄大人,南方民情,张大人了如指掌。张大人派我来,便是告知黄大人,征调之事,多属谣传,望黄大人与思明府上下讲说清楚,莫听信谣言。云南之事,朝庭有统一调度,尚不需在南部土府州征调。”

“如此,黄某替全府百姓,谢朝庭恩德,谢张大人体恤!”

等庞法隆走后,蒋宜明长吸一口气说道,“好在我们没有答应其他黄家土司联合抵制朝庭和三司的提议,这个张德衡张大人,是个厉害角色啊。”

“嗯,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估计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控之下,预料之中!”黄子琦也认可,只是他已经很清楚,明朝挺不了几年了,这些官员再厉害,最后也只能是牺牲者,不用太过在意。

而蒋宜明认识不到这一点,更多是顾虑重重,“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蒋先生,咱们府内、工坊和军中,没有被朝庭锦衣卫或东厂的人员渗透吧?”黄子琦对于传说中明朝的这两大恐怖特务机构,还是感觉有些瘆得慌。

不过蒋宜明却给了他一点安慰,“大人,厂卫在我们这一带,很难渗透进府内、工坊,毕竟府内、工坊之人,多为奴隶身份,行动不自由,厂卫即使渗透进来,也不容易向外传递消息。再说,我们这里简选府衙士官、兵丁和仆役,都有规程,优先重用本地人,厂卫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很容易发现的。不过,在府城里,有一些商户、民户,甚至在军中有一些兵丁,是厂卫的线人,这个我们也基本上搞清楚了的。厂卫也知道,在土府州,他们既要监视,又不能做得太过,所以大家一般都相安无事。若是厂卫多派人员,那肯定就要出事了,我估摸着,现在其他几家黄家土司领地,就去了不少厂卫之人。我们这里,应该也会增加一些,但不会太多。”

“哦,那我就放心了,哈哈,接下来几天,我这个土司大人,得好好的勤政爱民啊。蒋先生,我打算用一段时间巡视全府各地,一来了解民情,二来也是做样子给那些人看看啊。”

“大人,此计甚妙,你在巡视之时,肯定会有厂卫之人跟踪监视,多说无关痛痒的话,多做勤政爱民,但却不煽动民心之事,即使张德衡大人,也不会对我们有多少猜疑。”蒋宜民没想到,黄子琦会用这一招来应对未来一段时间里,可能出现的监视与反监视博弈,不过,他举双手赞成黄子琦到处巡视,了解民间疾苦,这样会更有利于治理好地方。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来月的时间里,黄子琦便每天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人簇拥下,真开始巡视起来,作为土司,他并不享受那种万民敬仰的感觉,确实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治下的地方。

“这里,可以造个长渠引水,这地方高,这条山溪水量又大。下面许多坡地,引明江水不方便,若从这里沿山引渠,这一片可增数千亩灌溉良田。”

“承志,你哪天和苗苗学下测量,你看这里,小溪在一众丘陵中穿行,选其中一峡口处立坝,秋冬蓄水,春播灌溉,既可增千亩良田,所蓄之水,也可以用来发电。嗯,不过,这种坝,得水泥造出来才行。”

“大人,发……发电……水……水泥?”袁承志觉得这个大人的思维,太特么天马行空了,尽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唉,“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饱读诗书,这是咋地了?”

第二十二章 香皂与香水

“喜儿,你在洗衣服呢?你这用的啥洗的衣服?”黄一苗觉得,陪哥哥巡视,真是件很累的事,回到府中,就想到屋里躺着睡大觉。一进门,却看见喜儿在洗她和黄子琦的衣服,顿时很过意不去,想要阻止。然而,那一堆被喜儿摸在衣服上的粉,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姐,这是膨润土,掺些皂角粉和泥灰,稍漂一下,可以把衣服洗得更干净。”喜儿站起来,一边轻轻甩手上的水,一边说道。

黄一苗抹了一把那混合物,粘粘的,滑滑的,顿时兴奋起来,“哈哈,哥,我又想到一个好东西了。”

“啥东西,让你这么兴奋?”黄子琦不解。

“哥,明天你给我准备一些油,高度酒,皂角,让人多拔些柠檬香草回来,嗯,还来些硫黄、盐……,对了,我还要一个大锅啊。”

黄子琦让一旁的黄世仁记着准备,便独自去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却被黄一苗叫醒,“懒鬼,起来,帮我忙啊,今天不去巡视,来帮我忙。”

“呃,要我干啥啊?”黄子琦不解地问。

“嘻嘻,哥哥你学过化学,知道怎么把硫黄弄成硫酸,盐弄成盐酸的啊。我要用这些酸,和石灰,膨润土一起,做一系列反应,你得帮我弄出烧碱来啊。”黄一苗说道。

“噢,这个简单啊,只要有盐,有石灰,有水,做烧碱太容易了。”黄子琦虽然不是学化学的,可是这些是基本功啊。

“还要不少硅酸盐,那个难一些!”

兄妹两人,把思明府的后院,变成了一个临时性的化学实验室,在蒋宜明和黄世仁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把盐和石灰一通乱煮乱炖(这是黄世仁的想法),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东西,蒋宜明闻着气味好生奇怪,晶莹剔透也特别神奇,甚至都好奇地想要去摸一下,却被黄子琦阻止道,“蒋先生,碰不得,碰不得,这东西一碰,会把手烧坏了的。”

“嗯,接下来,皂化反应……”黄一苗见蒋宜明和黄兴仁还站在旁边,指着大门说道,“蒋先生,二叔,你们最好离得远一些,这里一会味道会更难闻!”可是,两个中年男,却好奇得不想离开,黄一苗见状,也懒得勉强,反正她和黄子琦都戴着纱布口罩呢。

各种奇怪的气味,呛得蒋宜明和黄世仁不断地咳,可是他们依然坚持看。许多白色的粉末和油脂被放在一起,滴入柠檬香草榨出的汁,加入一些膨润土,薄荷汁……,油脂从黄色变成蓝色、绿色和棕色……。

“哈哈哈,哥哥,原来做香皂,一点也不难啊?”看着锅地粘乎乎的一团绿色的东西,黄一苗大笑道。

“呃,这东西本来就不难做啊,搞得那么神神秘秘,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呢!”黄子琦不以为然地回应道。

“可是,哥哥,这是日用品化工品啊,你说如果卖到全国各地去,能卖多少钱?这东西还不会坏呢!”

“这个时代,没有香皂吗?”黄子琦很疑惑,难道明朝时候,连香皂都做不出来,他有点不信。

“哼,不要说香皂,连肥皂、洗衣粉都没有呢!”黄一苗对这些情况,要比黄子琦熟悉得多,“来来来,别偷懒,我们继续试验,哈哈,这会我们把水和香草汁加多些,膨润土……硅酸钠……硫酸钠……”没有凝固的粘液造出来了,“只是,这种颜色好丑啊,要加些什么东西,才能让颜色变得更漂亮些呢?还有香味,要更浓一些。”看着惨白的,气味恶心的一堆,黄一苗扇着鼻子前的空气,嫌弃地说。

“苗苗,这是打算做出个什么东西来?”黄子琦都搞不明白,这个搞怪的妹妹,究竟要干啥。

“哥,这个,是洗发水啊!”

“呃,这味道,有点难闻啊!”黄子琦也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空气,虽然隔着口罩,可是他依然感觉到味道不怎么好。

“嗯,洗发效果肯定是有的,味道嘛,可以通过增加香料来改变。至于颜色,那就是多弄点颜料啊,哥哥,你想办法帮我弄一些颜料啊。”黄一苗看着那粘乎乎,气味不怎么好的“洗发水”,很自信地说道。

“苗苗,你怎么想起弄这些东西啊?”黄子琦非常不解。

“嗯,就是昨天看喜儿用膨润土洗衣服啊,想起这个时代,人们不管是洗衣服、洗手还是洗碗,都缺少洗涤剂呢,咱们不是正好学过很多化学知识,广西这地方,又有好多石灰、香草、膨润土,再加上油、盐、硫黄、酒精,哈哈,哥哥,咱俩办个化工厂,不成问题啊。只可惜,没有电,也没有可生产大型设备的工厂,不然我们就可以在明朝,做化工大王啦。”黄一苗想象着,自己叱咤明朝商海,被人尊为化工大王的样子,笑得格外迷人。

黄子琦当然不会扫妹妹的兴,“苗苗,你已经是思明府的女大王啦,你要是想做化工大王,我们就去做呗,我就不信,倾思明府之力,办一个技术含量并不算高的日用化工厂,我们还办不起来,大不了产量低点,质量差点嘛,反正这时代的人,也不知道哪些日化品好不是吗”

“我可不是只想着要做什么化工大王噢,之前看哥哥捣鼓那些东西,都得在工坊里悄悄地进行,捣鼓出来,也卖不了钱,可是却要花很多钱,这样是不可持续的。所以呢,我就捣鼓一些不用那样遮遮掩掩,还能卖关钱的东西。以后哥哥强兵,我富民,咱兄妹齐心,建设伟大的新国家!”

“还是苗苗对我好,我确实是,只想着弄一些可让军队快速强大的东西,没想着可不可持续,唉,专业思维害死人。你这个化工厂,确实是更好的思路,咱们先别贪多,弄出一两样东西来,弄好一些,就可以联系现在的商人们,帮着往内地,甚至往西洋卖,让经济循环起来,便有钱做更多的事了。”

“嗯,所以,接下来,再做一个试验,做好了,就不再做了。”黄一苗说。

“啥实验!”

“你看,我前些天在山上,采了一些这边很特别的花,我用特殊的方法把这些花处理了一下,不会烂。本来想着,把这些花放卧室里增加点香味,不过现在我想法变了,我们可以试着,弄些香水出来,要是成本不高,香水可以卖得特别贵呢。”说着,黄一苗从旁边取出一堆干花,然后研磨,压榨,用植物油浸泡,再用酒萃取……,那许多花,却只弄出很小的两三滴油。黄一苗恶作剧一般,挥手叫蒋宜明过来,“蒋先生,你来啊,给你试试。”

蒋宜明不明就里,屁颠屁颠跑去,“小姐,有何吩咐!”

“哈哈,来,这香水,给你衣服上抹一些,你闻闻!”说着,把其中一滴香水,洒到蒋宜明衣服上,轻轻抹匀。

蒋宜明只闻道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久久不去,“啊,这是,木槿花香。只是,比普通的花的香味,却浓多了。小姐真是神手,此香水是怎么炼出来的。”

“哈哈,这可是商业秘密噢!”黄一苗吐舌道,“蒋先生,这香水还没经过反复萃取呢,不论香味和色泽,都还很一般。”

“小姐,这还很一般啊?若是这香水,被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知道了,她们还不得抢疯了呢?”蒋宜明不可思议地摇头说道。

“噢,是吗?蒋先生,依你看,如果这种香水制出来,会很好卖吗?”黄子琦却更关心收益问题。

“好卖,好卖,绝对好卖。小姐,你什么时候弄出个样品来,我让人叫来南宁府的大商人,让他们来鉴定后,代销到桂林,甚至销到南京、扬州、杭州等地,肯定能挣大钱。”蒋宜明毕竟是有见识的人,对这种香水的前景,很有信心。

“那蒋先生,你看这个东西呢?”黄一苗把一团未捏实的香皂拿来,给蒋宜明看。

“这是何物?糕点吗?看着也不像啊,怎么也有淡淡的花香,嗯,是柠檬香草的香味。”蒋宜明实在认不出来这东西。

“这是香皂,噢,你应该听说过洗涤用的胰子,这是比胰子洗涤效果更好,而且更美观的一种东西。我现在还未给它塑型,塑型之后,会特别漂亮呢,甚至还可以做成透明的。”

“洗涤用的胰子?这东西,能洗干净油脂吗?”

“哈哈,蒋先生,这里有油脂啊,你抹一把,洗洗试试!”

蒋宜明在那油桶里,抹了些油在手上,然后按黄一苗的指示打湿手后,把那团香皂,在手上擦拭匀了,再在水里搓洗,“咦,真的洗干净了,一点油腻感都没有了呢。”

“你再闻闻你的手!”

“嗯,有香味,久久不散!”

“蒋先生,你说,这种香皂,好不好卖!”

“这也好卖,若价不太高,甚至许多普通人家,都会乐意买,这是好东西啊。”

“嗯,那蒋先生,二叔,我打算弄一个大作坊,专门制造这些东西,你们负责帮我建起来,雇工人。然后,东西造出来后,你们负责帮我联系销路啊!”

蒋宜明和黄世仁相视苦笑,然后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虽然又增加了任务,不过这确实是可以来钱的事业,他们又岂能不支持。

第二十三章 造塘俘虏团

黄世仁很郁闷,这个侄子,烧灰的行动结束没几天,又开始了。现在不但烧灰,还自己挖土。带着一群俘虏,在府城南边的百泉村,四五百俘虏在一百多土兵的看守下,跟着土司大人一起“造塘”。黄子琦让工坊赶制了十几台加装了新型齿轮的手推车,比老式的推开推着要轻松得多,他现在正推着一车土,往坡地上去呢。

“啊哟,我的大人啊,这是下人们干的活,你怎么能做得了噢!”黄世仁看着晚秋依然炙热的太阳下,汗流满面的黄子琦,忍不住又抱怨起来。不过,他却不知道,黄子琦这样的行动,不但让袁承志这种名门之后,发自内心的感动,就是那些俘虏,都一个个觉得特别的亲切,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俘虏,而是黄子琦身边的一个小伙伴。能与土司大人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怎么可能是俘虏的待遇呢。

黄子琦停下来,接过黄世仁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汗,又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指着前面一道已经用石头、石灰浆砌好的墙,“二叔,你看,就这样拦一下,这山上的溪水就被截住了,在这一块会形成一处一百五十来亩面积的水塘。这水塘啊,在开春的时候蓄住水,等到春旱或秋旱的时候,有这水塘的水,下面几百亩田,就不怕干旱了。”然后又指着墙那头沿山在挖土的一群人说道,“他们沿着那山腰处挖一道渠,把水可以往东引四里地,渠到的地方,坡地都可以得到灌溉,能种很多东西呢。”

“啊,那这样一来,我们黄家,又可以多出几百亩上好的地了呢?”黄世仁听着,眼前一亮。虽然他已经久不务农,可是毕竟是大地主啊,对地的渴望,从来也没有停止过。

黄子琦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地,不是给我们黄家的,这地,首先分给这一带三个村子。然后稍高的地方,灌溉比例麻烦的地,我打算作为府中的公地,由这些俘虏们来耕种,然后给他们分红。”

“啥,还给俘虏们分红,大人,你没……没说错吧?”黄兴仁不解。

“对啊,不给他们分红,他们哪来的积极性。”黄子琦做过一段时间工厂的管理工作,在部队也曾当过领兵的小团队领导,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管理学,但对一些管理的技巧,还是懂的。

“唉啊,这么多好地啊,大人,你就是思明府的主人,这些地应该是你的,怎么能这样糟踏了呢。”老地主黄世仁,仍然试图改变黄子琦的决定。

“哈哈,二叔,不但这些地要分给下面的农户,以后我们黄家占的那一万一千多亩良田,也要陆续分给租种的农户,我们不收租子,只以思明府公家的名义,收十分之一的农税。”黄子琦说道,

黄世仁吓得跳了起来,“什么,这……这可不行!”他老脸一横,似乎夺黄家的地,比夺他的命还要严重,“我们黄家,好不容易攒下那些田,怎么能分给农户,大人,这个我坚决不同意!”

“二叔,你听我给你算一笔帐,再决定同不同意啊?”黄子琦知道,要改变这些老地主的观念,非常难,但他作为思明府最大的地主,又不可能直接带着农民,扛起“打地主,分田地”的旗闹革命,只能通过自己慢慢退出地主身份,引导身边的经济模式改变,“咱们这一万一千多亩田,一亩田一季产粮一石多,收租三成,农民交税一成,自己留六成。农民辛苦租种十亩田,一年辛劳下来,自己得到的粮也就一千来斤,扣除自己吃的,就没有多少余粮,拿去换钱,也换不了几个。若遇灾荒年成,租税一交,农民就得挨饿。所以,大家种田兴趣都不高,反正觉得勉强糊口就好了。”

“嗯,是这样,那些人懒得很,明明可以种三季粮,他们只想种两季,有些人家,连两季都不想种,他们不穷,谁穷啊。”黄世仁不屑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二叔,他们并不懒。只是觉得自己做得再多,得到的永远就那么一点,所以没了动力。如果能让他们多得一些,他们的动力就会更强一些。而且,他们得到的更多,就越能积攒财富,就越会想买一些粮食以外的东西,比如肥皂啊、洗衣粉啊、香水啊,还有好衣服、好被子,甚至更愿意送孩子去学习……”黄子琦只能举这些黄世仁曾经看到过的东西和他描述,黄世仁两只眼睛忽闪忽闪,显然在跟着他的思维思考,“二叔你想想,这时候咱们办个作坊,制作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在思明府就可以卖出不少?这能挣多少钱?”

“这个,要是农户家有余粮余钱,还真是会买一些的。尤其是肥皂和衣服,只要不太贵,大家生活富足了,肯定少不了要用的。”黄世仁这点还是能想明白。

“嗯,等到农民尝到好处了,你觉得他们还会这么懒吗?”

“产一石可以自己留九成,这换谁,也会更高兴一些,当然更愿意多劳作,多产出。”黄世仁即使没有做过农民,可是这简单的换位思考,还是有的。

“这时候,我们再鼓励他们多开荒,甚至招幕其他地方的流民,来开荒呢?二叔你看,这一个山塘,就能增加几百亩好田地,还能养鱼,要是我们在思明府,筑几百甚至上千个这样的山塘呢?”

黄世仁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绷直了,“几百上千个山塘?”饶是他见识不小,可是也被吓了一跳,“这不就能给思明府,多增加几万甚至几十万亩田地啊?若加上养鱼,那产出……”。不过,迅即他便意识到不对,“大人啊,你这四五百俘虏,花了一个来月,才能筑起这么一个山塘,要在思明府筑起几百上千个山塘,那得多少人做多久啊。”

“嗯,让这几百俘虏去做,当然不可能。所以我们要发动群众啊,只要我们和老百姓说,筑山塘新造出来的地,都分给他们,你觉得他们愿意做不?而且,在他们筑山塘的时候,官府还免费帮助测量,赊购他们石灰、器具。”

“这,我要是村长,或大宗族的族长,我肯定愿意带领全村或全族的人去筑啊!”黄世仁终于有点转过弯来了。

两人对话比较投入,却没注意到早已过来了的蒋宜明和袁承志,蒋宜明听到这里,忍不住叹道,“如此一来,思明府的田地,将在短短两三年里,增加三到四倍,虽然一亩地的租税少了,可是全府的租税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大大增加。”

“更重要的是,百姓富裕了,就有了采买的欲望和能力,那大人和小姐办的那些作坊,产出的东西又有了很稳定的销路,这又会增加全府的收入。”袁承志也悠悠地说道,他看着前方忙的人群,眼光似乎穿越了虚空,看见了未来,“这就是小姐说的,经济要循环的局面吧?即使不依赖外来商家,思明府内,就可以循环起来。大人,你这是在做圣人们都未曾做出来的事啊。”

“哈哈,哪有什么圣人、神仙和救世祖,一切还不是靠我们的双手劳动?只要制度设计好,大家又勤劳,那么每个人的日子都能过得很好,所谓圣人、盛世,无外乎如此。”

蒋宜明和袁承志,都激动地拱手道,“大人高见!”

“酸梅汁来了,酸梅汁来了,大家快来喝,每人一大杯,不要抢不要慌啊!”几人正聊着,另一个方向却传来了黄一苗的吆喝声,原来她为大家解渴降温,熬制的大盆酸梅汁,已经弄好,让人送了过来。黄一苗也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不因为劳动者,大多数是俘虏,便瞧不起甚至虐待他们,酸梅汁也有他们的份。一边分着酸梅汁,她还一边教育大家,“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天气多热,不管有多渴,一定要喝烧开过的水,不能喝生水。咱们这一带的许多病,都跟喝生水有关,你们想要健健康康的活到抱孙子的年龄,就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下面不论是思明府的土兵,农民,还是被抓来的俘虏,都哄然答应。这么漂亮又体贴的大小姐,医术又高明,大家怎能不听呢,一个个排着队,喝了酸梅汁之后,都感觉力气全恢复了,干劲十足。

“苗苗,辛苦你了啊!”黄子琦走过去,笑着对黄一苗说。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黄一苗擦擦额头的汗,笑颜如花,“哥,你这个想法很好啊,我打算招幕些没田地的农家,在这个塘的上游,造个养殖场,养猪、鸡、鸭、鹅之类的,广西这些山上,也可以放养山羊和肉牛。这下面平缓的坡地,可以用来种植桑树和棉花,再种一些茉莉花、玫瑰花之类的鲜花,这样就围绕着一个个山塘,可以建起一个个综合性的种植、养殖庄园。”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牛羊奔逐,鸡犬相闻,黄发垂髫,丰衣足食,怡然自乐,高啊,实在是高!”蒋宜明想象着建好之后的这个庄园,不由得诗兴大发。

“若大明万里疆土,处处都是这等庄园,又哪会……”袁承志却发了个不合时宜的感慨,好在及时停住了,歉意地抱拳道,“恕罪恕罪,袁某错了!”

第二十四章 黎朝与西方

奥古斯都很郁闷,他在西班牙,是一个有男爵爵位的贵族,是受人尊敬的传教士,奉著名的奥奎多海军上将之命,到东方来探险、传教。本来想着在中南半岛北部探索,看看这一带能否开拓殖民地并传播圣教,可是一上岸不多久,便被当地人追杀,被人俘虏。

这个俘虏他的年轻贵族,根本不把同是贵族的他放在眼里,更看重那几个被他从欧洲带来的奴隶,只在需要他帮忙翻译的时候,才会让他出来。不过,这个年轻的贵族,确实让他非常震惊,不但对西方世界了解一清二楚,而且好像根本不担心西班牙帝国。

今天,这位贵族又把他叫出来,他并不担心受虐待,这位贵族好像并不喜欢虐待俘虏。说实话,如果不是面子上过不去,以及自己还有使命,他甚至觉得生活在这个地方不错,吃得好,穿得好,大多数人都和善,并没有因为他们是西方人,是俘虏,就瞧不起他们。他以为又是让他翻译,不过黄子琦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奥古斯都先生,你们应该和大明的海盗有过接触吧?”

奥古斯都并不畏惧,也不讨厌这个年轻人,所以很诚恳地回答道,“是的,黄大人,你们大明政府禁海,不允许普通下造船下海,所以海上经商的大明人,几乎都是海盗,最有名的就是十八芝,不过他们前几年闹矛盾,分裂成两派了。我们和刘香这一派的人打交道多些,郑芝龙他们主要和尼德兰的那些异端们做生意,唉,果然只有异端才会喜欢异端。”显然他对尼德兰人的印象也不好。

“尼德兰?”黄子琦有点陌生。

“哥,就是后来的荷兰,这时候应该在和西班牙打仗,过不了多久就会独立了,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呢,马上要成为‘海上马车夫’了。”黄一苗悄悄解释。

“哦,这么回事啊,难怪奥古斯都不喜欢尼德兰。”不过黄子琦不在意这些,他找来奥古斯都,主要是想问他,怎么和那些做海上贸易的人联系,把东西卖到海外去。经过几个月的积累,黄一苗做的洗衣粉、香皂、肥皂等,已经有不少了,香水少一点,但也有一百来瓶。还有吉莫斯吹制的无数玻璃工艺品,虽然在黄子琦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这个时代,如果能够拿到日本或者中国北方去卖,绝对能卖好价钱。主要是,大土司最近做了太多事,经济压力越来越大,不做生意不行了啊。“奥古斯都啊,你知道怎么和刘香的人联系上吗?他们在黎朝和廉州这一带的海域,有没有贸易点?”黄子琦想着,既然刘香他们和奥古斯都有贸易,而西班牙人的据点在澳门,估计刘香他们应该就是南海西部活动。这样,联系刘香,应该比联系郑芝龙他们要来得方便。

“黄大人,你只要把我放了,我肯定能帮你联系上刘香他们。他们和我们西班牙人,有许多往来,只要我帮你去游说,他们一定愿意合作。”奥古斯都认为,自己获释的机会来了。

可是,黄子琦却浇了他一头冷水,“你暂时还不能放,把你放了,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我知道,这一行人中,你是领头的,也就意味着你最重要。留下你,让你的一个手下去联系,这事情还能联系上,放走你,估计你会连他们都不顾,就直接跑得没踪影了。”

“这个恶魔,怎么像能看穿人心一样!”奥古斯都腹诽。不过,表面上的强硬态度,还是要有的,”黄大人,如果你不放我,那我敢保证,刘香不会同意和你联系。”

“哈哈,奥古斯都先生,你就别想着威胁我啦。或许,两百多年后,你这么说我会相信,现在你这么说我可不相信。”

“为啥两百多年后你会相信?”奥古斯都很奇怪,他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很好奇的,除了黄一苗。

见大家眼神都有些奇怪,黄子琦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说过了,急忙解释道,“两百多年后,你们西班牙帝国会更加强大,强大到大明见到你们都会颤抖。现在嘛,你们或许不弱,但还不至于对大明有多大影响。”虽然黄子琦有一些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但隐约知道,西班牙、葡萄牙早就和中国打过交道,但是一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痕迹,这足以说明他们对中国的影响力,非常微弱。

奥古斯都则更坚定地认为,这个土司大人确实是个妖孽,对西班牙和大明的形势了如指掌。他自己是深有体会的,西班牙的战舰,所到之处,令许多国家闻风丧胆,可是到了南海,一支分裂后的海盗,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不过,他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被释放的机会,“大人,话虽这样说,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刘香既然和我们有不少生意,我去做他的工作,肯定会更好一些。”

“啊,不用,不用,你这么重要的人物,需要在更重要的场合发挥作用。我只是想找这附近沿海刘香的贸易点,又不是找刘香本人。刘香是海盗,做生意加抢劫的,他们看重的是利益,又不是感情。我这里有好东西,可以让他挣钱,挣谁的钱不是挣,只要他知道,这些好东西,他没法用抢的,只能通买卖来获得,他肯定会愿意和我们合作的。”黄子琦悠悠说道。

奥古斯都很颓丧,眼神暗淡下去。黄子琦的话说到这份上,就意味着他还是不会释放,他有点不想配合,“黄大人,你不放了我,我是不可能帮你做事的。”

“啊,你这么硬气呢?你看,我本来想在明年开春,生意做起来后,就让你们回去的,既然你们乐意在我这里呆着,我当然也欢迎之至啊,反正我这里,凭你们几个人也吃不穷!”

“啊,啥,明年开春你打算放我们回去?”奥古斯都一听,眼睛顿时又亮了,“那黄大人,你这次可不会再食言了吧?”

“当然,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或者,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算了,还是签订契约吧,只要你们和刘香的海盗团队建立起关系,那么明年开春你就必须把我给放了。我可不相信一个渎神者的誓言。”

黄子琦很不能接受这些西方人的思维,不相信誓言,难道契约就可以相信吗?你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判案子最后怎么定罪,就是我说了算吗?但为了让他们帮助联系商队,他还是要表现出很诚恳的样子,“嗯,那我们就订契约吧,要不用拉丁文写?”

奥古斯都当然乐意用拉丁文写,这在西方世界,是很神圣的语言。写下契约,奥古斯都便按黄子琦的要求,写了一封信给刘香,让黄子琦派人到廉州府的一家商号,那里就是刘香在南海西部一个大的据点。黄子琦安排好之后,便又问了一个问题,“奥古斯都先生,你们到这陆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之前他心思不在这里,所以关押对方这么久,都没有好好问过。

“唉,我们西班牙帝国,有志于在东方大陆上寻找一个殖民地,那些岛资源虽然丰富,可是人太少,也太落后了。可是我们来到之后,发现这里的大陆,基本上都已经被一些国家统治着,而且这些国家实力都不弱。想要在大陆上获得殖民地,派强大的武力夺取,现在我们也做不到。”在这个被他认为是妖怪的土司大人面前,奥古斯都索性不遮掩了,“后来,我们发现黎朝推翻莫朝,黎朝的郑家和阮家又不和,这一片沿海陆地虽然表面上是一个国家,背后还有大明。但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三个国家,大明也不管。我们就想,如果我们扶持其中一家,对付另一家,这样说不定我们扶持的那家,会给我们一片立足之地,等我们可以派足够强大的海军过来,就能在陆地上占据殖民地了。”

“那你们扶持的,是哪一家?”

“当然是阮家,我们这次本来是想到北部来,帮助阮家了解一些北部的情况的。不想郑家知道我们和阮家的关系,我们一上岸,就有渔民报告了当地官府,然后官府就派人来追杀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武器先进得多,士兵又更训练有素,我们肯定在黎朝境内,就全军覆没了。好在我们逃进来不多远,在子弹用完前,就进到了你们的地盘,大人你比黎朝那些野蛮人,要人道一些,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杀掉了我们被俘的战士,大人却没有杀人,甚至都没有虐待。”

“哈哈,谢谢夸奖,我确实没有滥杀和虐待人的习惯,尤其你们一行中,还有几个人,对我很有价值。嗯,奥古斯都先生,你刚才提供的信息,也很有价值。”不但黄子琦不知道阮氏背后,有西班牙支持,甚至蒋宜民、黄兴仁等思明府的老人也不知道。黄子琦甚至怀疑,大明朝的那些高官们,或许都不知道这情报。他原来对郑氏实力,还是有点担心的,不过奥古斯都这样一说,让他对未来和郑氏的关系,有了新的判断与思考,“奥古斯都先生,你说,如果大明,噢,或者直接说吧,如果我们和你们一起配合,能不能彻底打垮郑氏?”

“黄先生,说实话,要彻底打垮郑氏,并不是很容易。不过,如果你愿意和我们配合,再联系黎朝北部的莫氏残余势力,一起夺取黎朝北边的地盘应该不难,只是不知道莫氏愿不愿意和你们合作,也不知道你们夺下来之后,守不守得住。”奥古斯都看来,真是西班牙在东方势力的高层人物,既了解形势,又掌握不少情报,也有战略眼光。

第二十五章 海盗叫钟强

安生了几天后又继续烧土的土司,令蒋宜明和黄世仁非常头疼,不过工坊的人,却都非常自豪,干劲十足,甚至迭奥罗等几个西洋工匠,都因为黄子琦经常和他们一块工作,觉得自己地位非常高,吉莫斯更是,在吹玻璃的时候,还故意搞怪,既造出了一些玄妙的玻璃器皿,又常常引得大家一阵狂笑。

可是,等到傍晚回到住处,看见堆满院子的香皂、洗衣粉和各种玻璃工艺品,黄子琦却特别头疼,很期待那个去联系海盗的人,赶紧回来,再这么弄下去,地主家也没有余钱了啊。

好在,他没有等多久,十一月底的时候,护卫领着一行五个剽形大汉,回到了思明府,领头那人个子比黄子琦还高,估计得一米八五以上,头发胡子都很粗,脸上倒不是布满横肉,可是那皮肤也和铁打得差不多了,黝黑而粗糙。嗯,也不是独眼龙,两只眼睛都正常,眼神很犀利。并不算厚的衣服下,明显可以感觉到手臂结实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和心目中的海盗形象,总感觉不那么吻合呢。

“要不是因为想谈生意,真想和这人格斗一翻!”黄子琦打量这人好一会,心中忍不住想道。

那人施过礼后,见这土司大人就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心中有些不悦,可是脸上却不敢表现。虽然海盗们在海上横行霸道,可是再厉害的盗,见了官都是有些畏惧的。黄子琦年纪虽然不大,可正儿八经,是大明一方土司,正四品知府,在海盗眼里,已经是相当大的官了。

“你叫什么名字?”黄子琦也觉得,不能再那么没礼貌地看下去了,再看也不能把对方看成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大盗,看多了,万一被人误解为自己有什么断袖之癖,那就更麻烦了。

那人总算松了口气,欠身道,“大人,草民钟强,乃刘帅麾下廉州地方总管,前些时日接到大人与那西洋人奥古斯都的信,我推了手中其他事,立即赶过来。实在报歉,因为我等身份问题,不能在官道上骑快马,只能小心翼翼避过各地关卡行走,所以来得晚了些。”

“噢,没事,既然来了,就是诚意,想必他们应该告诉你我为何请你们过来了吧”黄子琦问。

“知道了,大人想借我们的渠道,出手一批货。”

“嗯,不是一批,如果你们能够和我好好合作,货会源源不断地供应。”黄子琦还是很自信的,一个有自己独立大工坊的技术型土司,当然不愁造不出东西卖。

钟强也是个比较直接的人,这些在海上靠劫掠和交易生存的人,没有弯弯绕的习惯,便也直接问道,“那不知,草民可先看看货不?”

在后院中,土司大人和他美丽高贵的妹妹,立即化身成为喋喋不休的推销员了,尤其是黄一苗,穿行在一堆已经做好的货品中间,一个个拿着给钟强推销。

“你看这香皂啊,可是选用了上好的皂角,配以皂化油脂塑型,用柠檬香草增香。这东西用来洗浴,既能把身上油脂洗得干干净净,又会在身上留下淡淡轻香,经日不去。这一块,可以用上很久,至少洗浴三十次是没问题的,你看,只卖一钱银子一块,不贵吧?”

钟强拿起香皂,淡绿色,形状很漂亮,摸着有滑滑的感觉,闻着有淡淡的轻香,点头道,“这个不错,大户人家洗浴时,肯定愿意用。这价钱,也不算贵!”虽然他见过各地使用的胰子,不过确实和这种香皂比起来,不论卖相还是气味,都差多了,“黄记?这是哪家大师出手制作?”

“哈哈,就是本大师啦!”黄一苗挺起身,拍拍胸脯道,“要是能卖得好,我这里现在一日可造出三四十块,以后加大产能,可以造出更多,你们每半月或一月来提一次货,量就不少呢。”

黄一苗这里介绍完,吉莫斯便迅速接过话,不过钟强听得满脑浆糊,在黄一苗绘声绘色地翻译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推销玻璃制品呢,“你看这玻璃啊晶莹剔透,造型别致,大户人家买一个这样的玻璃饰品,往案几、书桌上一摆,那绝对高大上啊。尤其是在灯光之下,玻璃映射灯光,流光溢彩,美伦美奂。现在我们只是做一些工艺品摆件,也可以按照客户需求,做成玻璃杯、玻璃笔筒、玻璃缸、玻璃碗、玻璃镜……”说到玻璃镜,黄一苗想起,在一堆东西下面,有一面小镜子,用精致木框包着,翻出来递给钟强,“哈哈,你试试照照自己的脸,可别吓自己一跳啊。”

虽然有黄一苗的提醒,当钟强拿起玻璃镜,看见自己黝黑的脸上,一颗更黑的痣,被照得清清楚楚,还是吓了一跳,然后又看到因为惊讶地张开的嘴里,一排黄惨惨的牙,迅速闭上嘴,愣了好一会,才敢说话,“这……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却没见过,它照出的人影,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啊。黄小姐,仅这小镜子,送到应天、杭州、苏州甚至或京师,卖二两、三两银子一面,估计都不成问题。若是运到东洋、西洋,或许会更加值钱。”

“啊,东洋可以,西洋就不用了,那边我们有人代销啊。”黄一苗很清楚,玻璃这东西,是欧洲人做出来的,她不知道现在欧洲人有没有弄出这种镜子,不过想来只要这种镜子被欧洲人看见了,那不出几天欧洲人就能搞出来,为了暂时获得垄断收益,当然最好别被欧洲人知道,所以便欺骗钟强,说自己有人代销。

钟强见她旁边站着的吉莫斯,就是个西洋人,也不疑她话中有假,便问道,“似这种镜子,不知这里一月可供应多少?”

“唉啊,这个还真不多,一天能做出一面就不错了。”黄一苗很无奈,现在他们只是用吹制方法弄出来后再磨,这种平面镜确实不好做。

黄子琦听得一面镜子竟能卖二、三两银子,大为震惊,瞬间想起,这种镜子之所以在这个时代难做,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浮法玻璃制作方式,如果掌握这种方式,这种镜子做起来简直不要说多简单了,而浮法玻璃制造技术,其实并不难,只是现在的人不未发现而已。想到这点,便插话道,“钟先生,我们正在试验新的方法,最多两个月后,这种镜子一天就能制出五到十面,所以你不用担心货源问题。”

“这些玻璃玫瑰花,玻璃白菜摆件,玻璃净瓶!”钟强很仔细的拿起那枝玻璃玫瑰,努力想控制有点发抖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其他摆件,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是没有见过啊,“请恕草民见识短,草民实在不敢估价,这些东西在大明堪称无价之宝,一货难求啊,却不想贵府竟有如此之多。若能联系到大户人家,仅这一玻璃玫瑰,便是卖人几百两银子,也不在话下。只是,我此次带来的银两不足,不敢把这些都拿去。”要搁在普通民间工坊,钟强说不定就要安排手下盗匪,连工匠带货物一起给劫了去了,可是这是土司府啊,借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这样想。

黄子琦正想开口,却被黄一苗制止了,黄一苗太了解这个哥哥了,不能说没有商业头脑,但心里肯定认为玻璃这东西不贵,让人先拿去卖,再给钱就好。但时代不同,生意不这样做,她看着钟强道,“既是如此,那钟先生你看,你们带了多少银子,你们把银子都留下,将其他采买货物采买全了,这枝玻璃玫瑰,用剩下的银钱先垫资,你们卖出去了,下次再来,便可多带银两来,多采买些玻璃工艺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嗯,若蒙大人和小姐信得过,我当然愿意。此次我只带了一千两银票,玻璃工艺品,毕竟是贵重物品,销量不大。我此行希望更多弄一些大宗用品,这个香皂就不错,这洗衣粉?”钟强他摸了摸香皂旁边的洗衣粉,“或许也可以在浙江、应天一带卖。带一批香皂和洗衣粉,一些玻璃镜,外加这个玻璃玫瑰,还有我在来的路上见到的一些农用器具,也正想和大人商议采买……”

“农用器具?”这倒让黄子琦和黄一苗大为意外。

“嗯,我们来时,见贵府几个村子的村民在修塘坝,那推车和铲子,好生奇怪。问过村民,说都是府中工坊免费发给村民用,大人真是仁慈之人。”先夸了一下黄子琦,接着说道,“我问过村民,他们竟说那铲子用了四个月,天天铲土,却未见许多磨损,我试用之后,比中原、江南一带铁铲,顺手多了。还有那推车,轮子中间是钢制齿轮,外包钢片,轻巧又结实。不知府中工坊,可否卖些与我,那铲子卖五钱银,车子卖三四两银,都有市场啊。”

“噢,铲子和车子,你们也想买啊。这个……!”黄子琦看了看一旁的覃健和迭奥罗,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覃健虽然是工匠奴,却是很有眼力劲的人,知道土司大人,这是担心泄密呢,便将他拉一旁说道,“大人,那铲和车,别人短时间难以仿造,主要是那铲尖钢和齿轮钢,齿轮内置钢珠,我们都是用的大人提供的特殊炼法,材料配方和火侯,他人都不知,即使做出模样,也不会有那么结实。若能卖一些出去,让他们用铁来换,便可做成一持久产业。毕竟思明这边缺铁,我们要大量制造各种器具,铁的供应是个问题。”

黄子琦说出这意思后,钟强却提供了一条让他极意外的信息,“大人,我们直接运铁来不合适,官府限制铁的流通。不过,在思明府的旁边,江州府就有铁矿,矿洞在江州东边的岜陇,离思明府东北村屯很近,江州土司是大人您家旁支亲戚,难道未曾告诉你吗?”

第二十六章 莫家的内乱

“咦,杀这么多鸡和鸭?二叔,这是要做啥啊?”早早起来,正准备去训练场和土兵们一起跑步的黄子琦,便看见府衙旁边的一个小院里,黄世仁正指挥府里的护卫和佣人们,把杀好的鸡和鸭,挂起来晾干。难怪一早那么吵呢,原来是旁边正在做这事。

“大人,你起来了啊,我们这是要准备年货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呢。先杀一批腌起来,明天还要杀年猪呢。”黄世仁说道。

“噢,都快过年了啊!”黄子琦看着那些被盐渍过后,湿漉漉滴着水的鸡鸭,不禁感慨。广西这地方,四季不明显,时间过着没有太多感觉,穿越来这居然一恍就要半年过去了。

黄世仁只以为是他忘了许多事,没有太在意他这种情况,一边指挥着那些人,一边说道,“大人,你还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不,我去让人帮你安排!”

“哦,二叔,我和大家一起吃就好。咱们这里的粽子,特别好吃,苗苗估计会喜欢,你可以帮她准备一些大粽子啊。”

“啊,可是,粽子,是过年后吃的啊!”黄世仁不解,“难道,年前就吃吗?”

“就是个吃食嘛,有那么多讲究吗,哈哈。”黄子琦并不在意一些习俗中的细节,而且他也不懂这里的习俗啊,“苗苗爱热闹,过年的时候,你多叫些人来家里吃饭,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啥不用太讲究,高兴就行嘛。”

“好咧!”黄世仁当然唯这个侄儿大人之命是从。

黄子琦到军营里,土兵们早已列好队,这是黄子琦交待的训练方式之一,黄硕和韦虎两个人,轮班训练驻扎在府城的这接近一千士兵。见黄子琦到来,今日轮值的黄硕,号令一下,大家便跟着一起跑,黄子琦把军营的一大块空地,按后世的四百米跑道改造后,要求大家早上一定要负重跑足十公里才能休息,这是确保战斗体能必须的训练。刚开始,即使像黄硕这样的头领,都不能理解土司大人为什么这样虐兵,不过训练一个来月后,看见士兵们体能都有了质的飞跃,黄硕便对土司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跑步,器械,列队,射击,钻火洞……各种各样的训练方式,只要土司大人提出来,他和韦虎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并且熟悉之后,迅速推广到府中其他驻地的军营中。

一个来小时负重十五公斤跑十公里,现在大多数土兵,都能够坚持下来。当然,黄子琦本来还希望提高点要求的,不过这些土兵,大多数出身穷苦,幼时营养不良现象普遍,身体底子不行,他也不敢要求太高了,现在这水平,已经超出其他府的土兵,甚至比朝庭最精锐的京营兵,都要高出一大截了。

跑步完了,还未及擦汗,蒋宜明、袁承志却领着一个土兵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们两人是文人,黄子琦倒没有要求他们参与这种严酷的军事训练,只是志愿偶尔来参加。这几天,两人都替黄子琦到各地巡查山塘建造和租税征收,所以黄子琦见得少,却不知道今天怎么一大早跑了过来,还那么着急的样子。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莫家、莫家发生内乱,家主被弑!”那士兵显然是半夜被差遣回来,早上才到府城,现在依然气喘吁吁。黄子琦让人给他端来一碗粥,喝了几口后慢慢说。

原来,莫敬宽在外出巡视时,早有阴谋篡位的弟弟莫敬堂,纠集自己私兵,并勾结黎朝,于半路截杀莫敬宽。莫敬宽一死,黎朝四万大军趁势而入,攻进高平,莫敬宽的世子莫敬宇,在仍忠于莫敬宽的几个将军和近一万大军护送下,逃到同登,与莫敬轩合兵一处,现在同登小城,陷入了两面夹击之中,异常危险。

“黎朝四万大军,莫敬堂有多少军队?”黄子琦一听,大为震惊。

“莫敬堂在莫家并不是很得人心,叛乱之后,更是众叛亲离,只有他私兵五千忠诚于他。与黎朝合在一起,只有四万五千兵!”

“那莫家还有多少忠于他们的军队呢?”

“现在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军队,就是这败退下来的一万,加上原来驻在同登的几千人。莫家直系土兵中,有一万多人被阻断在了西边河江、宣光一带山区。莫敬宽一死,原来忠诚于莫敬宽的侬苗瑶等部,人心惶惶,并没有追随莫敬宽之子一道来同登。侬苗瑶等部合在一起,有一万多兵,护着高平北部数万本部民众,正缓慢北撤,可能要进入大明境内寻求庇护。而东部忠于莫家的联军,又被谅山城阻断,难以回援。”

“啊,这可有点麻烦啊!”黄子琦可以想象,莫家如果算起来,兵并不算少,可是这突然的袭击,却让莫家军队,被分成了四五块,互相难以形成支援,更关键的是莫敬宽死了,各地拥兵自重的将军,也未必有救援小世子的心啊。

“大人,形势危急,依我看,黎朝军队接下来,必定是要快速合围同登,擒杀莫敬宇和莫敬轩。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忠于莫家的人彻底死心,莫敬堂以傀儡身份,或许还能发挥一些作用,帮助黎朝慢慢平息北部领地。若不能快速擒杀莫敬宇和莫敬轩,则内有莫家诸军骚扰,外有大明朝庭和周边土司可能干预,黎朝截杀莫敬宽的行动就失去意义了。”蒋宜明分析道。

“所以,我们必须救下莫敬宇和莫敬轩,这样才能避免莫家势力全面解体,整个安南北部,沦陷到黎朝手中是吗?”黄子琦问,其实他对这一点,并没有疑虑,既然黄莫两家联合,相互救援这是必然的。而且从更大的格局来看,大明朝庭在莫家被黎朝推翻之后,却极力支持莫家残余势力在北方坚持下来,也等于是为大明建了一道屏障。这道屏障一丢,广西南部土司就将直接面临黎朝强大的压力,大明的南边疆域,就危险了。

袁承志这时,却突然蹲到地上,在沙地上用树枝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说,“大人,你看,这里是同登,若我是郑氏,我肯定在北边突袭莫家时,便秘密派兵潜伏这一带山区,待我们赴同登与守军会合后,截断同登守军从镇南关后退之路。待北军到来,两边夹击同登孤城。因而,如果我们直接派兵去同登,我们就和莫敬轩一道,被困在同登狭窄谷地。这样一来,短兵相接,即使能阻挡住他们的攻击,我们也会损失惨重。”然后,他指着一个圆圈的右边,划了许多波浪线一样的线条,“这一带群山连绵,是大明与安南的分界处,偷袭高平的黎朝军队,为了快速追击莫敬宇,只能沿这条线来。”

黄子琦一边看他画,一边想象这一片区域的地形地貌,虽然现在没有地图,不过曾经的学霸和战士,基本地理知识还是不错的,看着袁承志画来画去,他便心中有所触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只要我们急行军到文朗这里,便能从后面攻击黎朝北向来的军队。以我军现在用五百火枪兵,四千多长枪兵的规模,黎朝北向这支追兵,在我军和同登守军两边夹击,且是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必然损失惨重。这样一来,南边围攻的黎朝军队,也将士气大沮。击溃北军,我们再与同登守军合兵一处,那黎朝的攻势自然瓦解。”

蒋宜明却有点担心,“袁先生,黎朝北边,可是有四万多军,我们最多只能派出五千人啊,这样的紧急行动,我们只能指望自己,无法通知周边土司支持的。以五千对四万,胜算太小。”

“蒋先生,黎朝不可能把那四万军都派出来的,不然他们谁守高平和谅山?依我看来,那四万多军,最多只能派出一半不到,也就是两万左右,再多了,高平就危险了。南边谅山,能派出一万兵就不错,毕竟谅山外围,还有许多莫家游兵需要防守。所以,同登面对的,应该是三万左右敌人,而我们真正要突袭的,只是北路两万多人。从这里到文朗,只有八十多里地,我估计现在黎朝军队,也只是刚到同登外围,我们急行军,一日夜便可到达文朗,再预留些休息时间,明日中午便可出现在黎朝北路军后面。对于黎朝而言,第一未必会想到,我们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进兵,第二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有如此多的火枪兵,尤其是其中有十几个非常厉害的步枪兵,所以我们一出现在他们后面必然会导致他们阵脚大乱,两向夹击之下,即使不能全歼这路军队,也必然将之重创。”因为线膛枪太难造,黄子琦在打造少数几把线膛枪训练工人的同时,更多让他们还是打造这时候有的滑膛枪,以便装备土兵。这五百火枪兵,其实大多数还是和朝庭神机营一样的火枪兵,只不过火枪经过黄子琦改良,效果稍好些。真正的线膛枪,只有十几把,其中还有两把,是黄子琦自己带过来的。

黄子琦再仔细看了下袁承志画的那一堆线条,心中快速算计着,一边算计,一边还在线条旁,堆起一个个小土堆。这是他当兵时,经常用的沙盘推演方法,虽然无法做得很精确,可是只要有一个大概的状况,就能做决策。“嗯,我们白天急行军,到达凭祥,再合凭祥之兵,趁夜翻越凭祥南边南地,到达班楚后,便有比较平坦的山谷大道可行。只要一路速度够快,并且截住所有给对方通风报信之人,确实可以出奇不意,突然插到敌人后方。”有了决定之后,黄子琦便吩附蒋宜民和黄硕,急急召集可用兵马,直接到凭祥城外会合。

“大人,你不能亲自上阵,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留守府城,待我等好消息便是!”蒋宜明看黄子琦所有安排,都显示出他要亲自领兵的样子,便着急地劝道。他实在是被之前黄世兴的事情吓坏了,好在黄子琦早早赶了回来,而黄世仁与兄长关系密切,对侄子的位置没有觊觎之心,不然在任土司出了意外,那肯定要引起整个土府极大动荡。

黄子琦却坚定地说道,“蒋先生,这是我任土司后的第一仗,不论是从我作为土司,巩固威望来讲,还是从我让大家训练新式土兵,检验实战效果来讲,我都应该亲自领兵。况且,我对我们的土兵,我们的武器,还有我自己,都非常有信心,蒋先生你不用担心。你留守府中,与二叔一道帮我们维持粮饷供应,维护全府稳定,这个压力也不小呢。”

第二十七章 再战同登城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不知怎地,在月明星稀的夜里,领着军队在山间小路穿行,黄子琦突然想起了这首诗。顿时感觉特别不应景啊,月不黑,也没下雪,最恼火的是,这多不吉利,还单于夜遁逃,咱最好是把单于活捉了不是吗?

不过,对于这种夜行军,他还是感觉熟悉又刺激,原来在部队里面,他经常接受这方面的训练。那时候,没有真正的敌人,可是训练还是抓得很紧。这一次,他要真正面对敌人厮杀了,希望自己的训练,在真实的战场上,能有好的表现吧。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给土兵们做体能训练半年左右的效果,已经很显著了,急行军这么长时间,几十公里的距离,中间只是偶尔小憩,土兵们不但坚持下来了,而且看身边几个土兵的状况,即使立即投入战斗,应该也不成问题。

“大人,前方抓住两个人!”正一边走路,一边走神的土司大人,突然被一个过来报告情况的土兵,给打断了思路,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黄子琦问。

“呃,大人,是一对男女,在外面偷情,深更半夜在野外苟合,被前方人当斥侯给抓了!”第二个来报的人,很快便也到了,和黄子琦汇报道。

“啊,罪过罪过,居然打扰人家好事了。嗯,传我的命令,反正他们没穿多少衣服吧,把他们剩下衣服剥光了,在树上捆着,让他们无法跑去报信即可,别伤了人家啊。”土司大人,还是很讲人权的,即使在敌人的地盘上,不是直接的战斗人员,他也不愿意伤害甚至关押人家。

这个小插曲,没有对行军造成太大影响,抓着跑出村来苟合的男女,也就意味着已经翻过了驼弯山,进入到谅山境内,同登以西的地方了。再行一段距离,便有向导来说,“大人,如果再往前行,便到了高平通往谅山的大道,可能会有不少他们往来的斥侯,容易被发现。”

“嗯,这样吧,这附近有一些山间谷地比较平整,大军在谷地先就地休息。”然后他叫来黄硕,“黄硕,派出三四支有丛林穿行经验的斥侯,沿那条大道两边的山林秘密穿行,打探对方行军情况,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黄硕听了,领命之后,便去安排。

虽然有近六千人马,不过当原地休息的命令下达之后,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各组人马在本组头领指挥下,沿谷地有序拉开,寻找坐卧之地以便休息。吃干粮,喝水,从行军背囊里拿出单子包住自己,小睡一会。这一切,都在过去的训练中,作为训练项目练过。许多士兵,到这时候,才明白了土司大人的良苦用心。原来接受训练的时候,他们还抱怨,打仗不是应该练击杀之术吗,怎么还练这些没用的项目。

凌晨三点多,正是夜最寒,人最困的时候,已经得到斥侯回报的黄子琦,却突然命令刚休息了一个来小时的士兵们,立即整装待发。“五百火枪兵,分成三组,一会战斗打响,你们这样……。”

黎朝从高平方向来夹击同登的大军,驻扎在同登西北,沿谷中大道两边扎营,分批轮换攻打山上守军,另一些人则驻营休息,待天明好发动更大规模攻击。黄子琦算了距离,自己的军队离他们驻营的地方大约七里地,一口气跑过去肯定不行,土兵们会累坏了,所以开始时大军按正常速度行进,只派一些体能特别好且擅于丛林穿行的人,一路清理路上零散的斥侯、通信兵。从驻扎的谷口转到大道上,再行两里地,便可远远看见谷中大道两边,密密麻麻有许多灯火,那便是黎朝军队驻地。黄子琦手一挥,大军缓慢推进,两支规模不大的小分队,却从南北两边山林中,悄悄摸了过去。

“嗖”、“嗖”、“嗖”,不一会,几百支火箭突然从谷地两边的山上升起,在天空中形成一道玄妙的光罩,这光罩在黑暗的黎明中,感觉很缓慢,但其实速度很快,压向谷地的帐篷。

“敌袭!”“敌袭!”下面顿时响起大叫声,然后是吹号声,“呜!”“呜!”“呜!各个帐篷里迅速人影恍动,许多士兵顾不上穿衣服,纷纷拿着武器往外跑。

“呯!”“呯!”“呯!”激烈的排枪射击声响起,黄子琦指挥着早已接近的大军,趁着对方还未想起熄灭灯火,就是一通狂射。那些乱跑乱窜的士兵,迅速倒下一片又一片。离黄子琦这边比较近的士兵,纷纷大叫着向后方跑去,后方不明就里,刚准备好的士兵们,却又感觉到敌袭来自高平方向,拿着武器想往这边支援,两股人马在营地中便挤到了一块。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向山上分散!”兵营中,一个军官掀翻正跑到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后,大声喊道,显然在刚才迅速的观察之下,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黄子琦领着的谷中袭击队伍,有排枪射击,且人特别多,往山上逃跑,是大军唯一的出路。可是,北部的山高且陡峭,只有为数不多搞不清方向的人,往北山上爬,更多的人是往南边相对较矮的平缓邱陵疯狂逃命。

“呯!”“呯!”“呯!”南北两边的山上,也响起了枪声,许多逃命的人,中弹倒下,活着的人,更加惊慌,又纷纷退回谷地。

“不要退,不要退,从南坡上突出去,不然我们一个都活不了!”那军官明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者,在这种慌乱中,判断始终清楚,南山上虽然也有枪声,可是明显中弹的人少得多,这说明南山上的敌军很少。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便再不犹豫,人群如蚁一般,往南山上爬。黄子琦一边指挥军队,沿着谷地继续推进,收割着逃得慢的黎朝军人的生命,一边让发令兵令南山上的小分队撤下,留出口子让敌人逃跑。不是他不想截住敌人,而是他人太少了,根本截不住。如果将敌人逼得没了退路,反过来跟他死磕,他虽然未必会输,可是必然伤亡惨重,这可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放下武器,蹲在地上!”许多逃不及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反抗,在两军接近之后,黄家土兵便远远的喊了起来,这一喊,那些人便立刻把手中武器放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其中有一半多的人,都只穿了个裤叉,又冷又怕,抖得尤其厉害。

黄子琦没有去追那些突破山边邱陵逃跑的人马,而是让军队收拾了物资,清点好俘虏,一会押送到前方。他则带着一群人,先行到同登守军驻地,去与守军会合。

同登守军虽然已经知道北路敌人受到攻击,纷纷退走,但也不敢大意,沿着谷地和山形布防的层层栅砦配合用弓箭射击敌人。但除了被敌军打开的缺口,其他地方依旧关着,防守兵丁,一个个警惕地看着北路军方向的情况。

隐约有一小队人马过来,守军遥遥地便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黄子琦是新土司,士兵们认得的不多,所以让黄硕走在前面答话,“我是黄硕,土司大人亲自领兵来援,我们偷袭北路军的后方,已经将他们击溃,你们快快打开栅门,让我们进去。”

“啊,土司大人来啦?”那守兵中的军官,很是兴奋地问,见黄硕拿着火把,照亮自己和黄子琦,便再没犹豫,大声喊道,“快开门,快开门,迎接土司大人!”

在同登镇守的韦虎和莫敬轩等人,闻言也急忙到这个方向来,迎接黄子琦。黄子琦带人,先上到山上去。那边谅山方向的攻击军队,攻势并没有减少,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同登这一带谷狭山高,他们的攻势效果并不明显。

黄子琦并没有和莫敬轩他们过多的客气,打过招呼后,便领着两百左右的步枪兵,到那一头的前线去。这两百步枪兵的加入,排枪射击之下,令对方伤亡陡然猛增,当然更令对方意识到,北路军已经失败了。因为这明显是援军,但却不是从镇南关方向出现的,那只能说明,这援军是从同登西北的高平方向,北路军的后方来的。南路军判断清楚这一点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快速撤退。莫敬轩和韦虎在追击了一小段路,眼看离谅山城不远,便也不再追赶,追杀了上千人,又再俘虏一千多人,便退回了同登。

同登这里,莫家小君主莫敬宇,却在和黄子琦吵架,“你为何不围歼那些人,却放了他们逃跑?他们是我的杀父仇人,这一逃去,我何时能报杀父之仇。”

“我们才五千人马,对方近两万人马,我们怎么可能围歼他们?”黄子琦很不忿,这小屁孩,也十三四岁了,虽然比现在的苗苗还小,可也应该知事理了啊,咋就这么没礼貌,而且不讲道理呢,“你可知道,如果我们硬要拦住他们,固然可以多杀伤敌人,但我们的战士,会伤亡惨重。我们的战士,都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我不希望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哼,怎么是无谓的牺牲,只要能拦住他们,截住郑全,把他抓了或杀死,我父之仇就得报了,为此死多少人我都愿意!”莫敬宇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杀父之仇,狼狈逃命之恨,让这个小孩心理都扭曲了。

黄子琦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帮你报仇的,你想报仇你尽管去,我不拦着,但是我们黄家土兵,不是你可以随便拿去牺牲的。”

莫敬宇果然是心理扭曲了,恨恨地看了黄子琦一眼,冲莫敬轩大声喊道,“哼,集合我莫家大军,去追击郑全,我一定要把郑全抓住,挫骨扬灰。”见莫敬轩和其他几个莫家将领神色犹豫,不想行动,莫敬宇厉声说道,“哼,是不是父亲一死了,你们就觉得不用听我的了,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话说到这份上,莫敬轩和那几个将领,又岂能再说什么。莫敬轩求助的眼神看着黄子琦,黄子琦却并不看他,只是悠悠地说道,“我不干预你们莫家的决定,你们要去追击,我不反对,我可以帮你们守住同登,毕竟,我爹的坟还在这山上呢。”他这一说,反而更让莫敬轩等人,没法不去追击了。

第二十八章 难民是同胞

一场大战,有人欢喜有人愁,黎朝近四万大军两面夹击,眼见能攻下同登,打通高平与谅山之间的通道,却因为黄子琦的这一奇兵突袭,而功亏一篑,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了许多物资。黄子琦却很高兴,虽然同登守兵损失不小,但主要的损失都是莫家军队,黄家在这里本来驻守的人就不多,又大多凭借险地阻击谅山方面的攻击,损失反而很小。现在莫家的小主人忿怒之下,带着莫家主力军队去追郑全,所有的粮草辎重和俘虏,反而都成了黄家的财产。黄子琦可没那么大方,会把这些东西分给莫家。让黄硕、韦虎等人把俘虏集合,缴获的粮草辎重统计后,便又安排人,把这些东西送回思明府去,充实他地主家仓库去了。

袁承志见这个土司,满脸堆笑地看着源源不断被往回押送的粮草和俘虏,充分表现出了土财主爱敛财的一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待押送队伍走远,他凑到黄子琦面前问道,“大人,你早上为何不劝阻莫家,穷寇莫追的道理,大人应该都清楚啊。况且郑全那边,连穷寇都说不上,他们损失虽然不小,实力却仍然比莫家这支队伍还强。”

“哼,那个小屁孩,无礼于我,那就让他去吃点亏吧。”黄子琦语气忿忿。

不过袁承志可没从他表情中,看出一分真的气忿的样子,便悠悠说道,“恐怕,大人不只是觉得他无礼,想要教训他一翻吧?”

“噢,承志,你说说看,我还在想什么?”黄子琦很好奇。

“莫家经此番内乱,已经名存实亡了,可是莫家仍有数万大军,在高平、谅山、广宁、北江一带,也仍有忠心之人。莫家新家主,威望越高,整合力量的可能性越大。可是,如果这个小家主,给莫家上下的感觉,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冲动少年,还不听身边人劝,刚愎自用,那莫家就再也凝聚不起来了。”袁承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黄子琦的反应,见黄子琦依然好奇的表情,没有想要打断他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莫家小家主一旦令人失望,莫家上下离心,那些既不想投奔黎朝,又不甘侍奉小家主的人,该怎么办呢?”

真心认为,这些古代聪明人,非常可怕,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怎么在他们面前,简直跟贴着详细文档,解释得清清楚楚了一般。只是,这些人也极可恶,明明都已经说出大半了,却总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留个尾巴不收,假装没有完全猜透主人公的想法。头疼归头疼,还是要鼓励身边的谋士们,尽可能多的发挥头脑风暴啊,黄子琦见袁承志停住,便问道,“承志你说说,这些人该怎么办?”

“高平回不去了,南边黎朝,不敢去,东边广宁,虽有不少忠于莫家的人马,可是却被黎朝大军压制在山里,平原地区完全被黎朝占据,中间还隔着谅山。他们过去就很困难,去了之后呢,这么多人,如何养活都成问题。至于投奔大明,大明过去上百年时间里,明着纵容黎朝灭莫朝,然后又用莫朝牵制黎朝,相信莫家上下,也知道投奔大明,除了小家主会被封个虚衔混吃等死之外,便不会有更多收获了。对于莫家上下来说,最好的办法,是与黄家彻底融合,假借助守同登,休养生息,等待时机。”袁承志就差一把蒲扇了,不然在黄子琦看来,就和电视里摇着扇子,指点江山,谈笑间令敌人灰飞烟灭的谋士们差不多了,当然黄子琦还是没有打断他,让他继续,“两次黄家救援,想必他们很清楚黄家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清楚黄家的实力,如果还不知道怎么选,那莫家也就莫想继续生存下去了。”

“希望一切皆如承志预料,那对我黄家来说,倒是个壮大实力的好机会。我们缺人缺地盘,当然首要的是人,地盘嘛,可以等待时机。”黄子琦是要把袁承志当作心腹来培养的,所以一切也不瞒她。

“只是,不知大人之志……”袁承志想问,但随即觉得,这有点不妥,急忙摆手道,“大人恕罪,袁某错了。”

“哈哈,承志不必如此,我之性情,你是清楚的,不用和我这样生分。我并非不想告诉你志向,而是仍在观察,寻找机会,尚有迷茫。承志你也多观察,多思考,咱们合众人之智,当能在这乱世之中,寻得最好机遇。”这边说着,他边黄硕等人,已经过来,请示后续布防问题,两人只能中止对话,却安排各种事项。

傍晚时分,却见高平方向,浩浩荡荡过来一队人马,这里士兵急忙吹起号角,各就岗位,严阵以待。等人马近了,才看见是莫家旗帜,领头一群人,垂头丧气,黄子琦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肯定是被郑全的逃兵打败了。

莫敬宇脸上有伤痕,莫敬轩左手臂中箭,都没拔出来。那个护送莫敬宇逃出高平的将军陈宝山,明显是腰部受了伤,被紧紧包扎着,躺在担架上抬回来的。莫敬宇进到同登大寨,只是和黄子琦抱一抱拳,把鞭子一甩,便一言不发地钻进山上专为他准备的帐篷里去了,留下莫敬轩和横躺着的陈宝山,无奈地摇头。

“陈将军,你这伤势不轻,在同登前线无法好好冶疗,一会我派人,护送你和重伤军兵,一起到思明府,我妹妹他们医术尚佳,给你好好治一治。”黄子琦对这个陈将军印象很好,在那种危机之下,仍然能够忠于莫家的异姓将军,肯定不是个坏人。

陈宝山抱拳,“谢过黄大人!”他也不客气了,同登保住了,莫家军队因为小主人的任性,再一次损失了上千人,他身受重伤,也做不了什么,到思明府去治好伤,是当下唯一能做的事情。袁承志与莫敬轩一起,将伤兵清点好,安排人护送回思明府,然后再根据新加入的莫家人马,重新安排布防力量。

莫敬宇彻底躲进他的小帐篷,不管事了,整天就冲着身边侍候的人发脾气,使小性子。黄子琦懒得理会他,莫敬轩虽然为难,可是还有许多正事要做,每天去哄这个侄子一通,尽了程序性责任后,便与黄子琦呆一起,谋划后续的事情。

“黄家主,不少莫家中低层头领,都提出要去东边广宁,和那边潜伏山区的莫家游军会合,我否决他们的提议。广宁那边虽然有近三万游军,不过平时并不敢太过抛头露面,且因为困守山区,粮草维持只是勉强。我们这上万人再过去,那只能增加他们的负担,可是困守同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这里的莫家军,就与黄家军彻底整合混编,先一同守住同登,以后若能寻得机会,再打回高平。若寻不着机会,那……”望着远处的群山,他好一会,才悠悠一叹,“唉!”不愿意再说下去。

黄子琦心中却是明亮得很,果然一如袁承志所料,莫家会这样选择,当然面子上他还是要谦虚一点的,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黄莫虽不同姓,百年来都守望相助之类的话说了一大通,最后给人很惶恐不安的勉强答应对方请求。有了莫敬轩的镇场,莫家土兵也便慢慢接受了与黄家融合的选择,黄子琦让黄硕,按黄家新模式,打散两家土兵重新分成千户、百户后,就在山上进行新式训练。

本来,黄子琦还想在山上多待些时间,巩固这新加入的近一万人马的状况。可是,第五天一早,便有人来报信,说龙州那边黄家分支派人来报紧急军情。

来的人是龙州黄家一支被废的土司后人,虽然土司被废,不过这些黄家人,还是被朝庭任命为边境巡检、卫所军官,协助朝庭镇守边关,黄子琦在大帐中见到那人,那人行礼后说道,“大人,我乃金龙峒巡检司黄安虎大人麾下百户,黄大人让我来报,数万侬苗瑶民从高平逃往龙州,太平府令金龙峒巡检司配合朝庭卫兵扼住谷口,不可放一个流民进来。黄大人心中不忍,毕竟僮人侬人与我们本是一族,苗瑶等族也是从广西迁移入高平,与广西苗瑶多为亲戚。又不敢拒绝太平府知府命令,正在左右为难,希望大人能过去,帮助说服太平府放人。”

这边还未准备动身,高平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是黎朝高平驻军,驱迫数万侬苗瑶民众,夺其地,掠其禽畜,责令他们或者离开高平,或者只能从事末业,而不能占越人田地。侬苗瑶等族大多逃入山林,但有数万人在豪强盘金成等人领的五千土兵护送下,退到龙州,却被太平府守军挡住了。

“莫大哥,你和承志一道,领五千人马,两百步枪兵,去助盘金成,牵制黎朝追兵,我估计这支追兵,应该也是郑全的队伍,莫使他们杀伤太多各族平民。黄硕,你在此镇守,给我点五十步枪兵和五百长枪兵,随我去太平府。”

救人如救火,黄子琦匆匆赶到金龙峒时,只见山谷中,军士们布下一道道宽大栅栏,拦住了欲进来的百姓,那边无数的老弱妇幼,哭声呛地,许多人甚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知是饿得还是受了伤。黄子琦被黄安虎领着,到了阻拦的一线,见那里一个白面无须的高壮男子,正训斥和他谈判之人,“哼,你等流民,莫想从这里进入龙州,快快回到你等自己家乡去,我大明没有多余钱粮田土,安置你等难民。”

黄子琦听了,怒从中来,大声吼道,“他们不是难民,他们是我华夏同胞,大明百姓,为何不放他进来。”

“哼,你是谁,敢在咱家面前如此放肆!”

呃,原来是个太监,黄子琦最不喜欢这些变态的阴阳人了,懒得答理他,说道,“你们赶紧撤开栅栏,让人进来,他们后面还有黎朝追兵,迟一分便会让这些人伤亡许多。”

太监指着他想骂,又搞不清楚状态,神色不善地看着一旁黄安虎,黄安虎明显也不喜欢这太监,没好气地说,“这是思明府知府黄大人!”太监急忙收回指头,幸亏没骂,直接侮骂一方大员,即使是他,也要三思。

第三十章 还真有圣女

黄子琦记得穿越前,曾经看过一部流行的电影,叫《红海行动》,里面讲的就是国家派军舰去接回自己的同胞的故事。那个故事,反映的是一系列真实的行动,只不过是艺术化处理了。在他当兵的时候,他还曾经想过要请缨去海外,参与这种救援行动呢,只不过他的主要任务,是试验新式陆军装备,上级没有批准他的申请,这些行动主要是海军去做的。电影中有一句话,他特别有感触:你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而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作为军人,他无数次被教导,他们的职责,就是让自己的国家成为和平的国度,为自己的人民享受宁静的生活保驾护航。

所以,看到这山谷中哭声震天,喊叫连绵,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普通人,在后有追兵,前有拦截的谷地里,拥挤地绝望着,他的心非常的痛,痛得都忘记了,这里已经不是他的思明府,而是邻近的太平府;忘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土司,而是想起了前世的军旅生涯。

他跑到对峙的前线,拉开一层一层防守着的士兵,就要去扒开那些栅栏,把这几万绝望的人给放进来。可是,他一个人力气太小,周围的兵却不听他的,他自己虽然带来了几百人,又被太平府的士兵们挡着,只有几个亲兵护在他身边,防着太平府的士兵,伤着他。

“黄大人,你若再如此,可别怪咱家不客气了啊!”那太监见黄子琦这样,弄得前方阻截难民的防线,出现危机,便慌张地说道。见黄子琦没有理会他,那太监手一挥,上千太平府士兵,围拢过来,把黄子琦和他的一干人围在中间。

“冯公公,你,你想干啥,这位可是思明府知府,是我黄家主脉宗主,你可别乱来!”黄安虎一看冯继伦就要指挥军队,对黄子琦一行人动手,挥手也示意他领着的两百多土兵,围拢过来,和黄子琦带来的人一道,围成人墙,护住后面的黄子琦等人。

那边,有小孩倒地大哭,有老人躺在地上哀吼,有妇女尖声叫,“大人,就放我们进去吧,孩子已经饿得不行啦!”有老父亲的恳求,“大人啊,我儿在阻挡黎朝追兵时中箭,这边缺医少药,他的血都要流干了,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救救他吧。”这边,一千多人,却围着黄子琦身边的五六百人,形成了对峙。

黄子琦停住了扒弄栅栏,回过头,两眼通红地看着冯继伦,“为什么不放他们进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病死、被黎朝军队杀死?”他声音有点沙哑,但那质问语气,即使冯继伦听了也会身上抖,更不敢看他如杀人一般的红色双眼。

然而,冯继伦也是职责所在,虽然被他吓了一跳,可是这是太平府地盘,他是这里驻军的监军,他手下有四五千精兵,为了阻挡难民以及可能冲进来的黎朝大军,还临时通知附近几个地方土司,又再调来三千多土兵,他稍缓过神来之后,便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呢,便挺起胸堂,清了清嗓子尖声说,“黄大人,这不是你们思明府吧?我们太平府和边军想要怎么做,还轮不着你来指挥吧?”

“哼,我不是要指挥你们,只是看不得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可知道,他们后面有两万多黎朝精兵在追赶,黎朝为什么赶他们,还不是因为黎朝认为,这些人是大明的人,不会忠于黎朝。你们可倒好,关着门不让他们进来。”他索性也不慌了,在这种情况下,不说清楚,他也没法让冯继伦开门。他手下的另一支人,情况不明,强行在这里与冯继伦冲突,最后也未必有好结果。

冯继伦并不知道他已经派兵去阻击后方的追兵,认为他只是领着在场的这些人过来,虽然之前听说他在同登击败了黎朝军队,心中有些畏惧,可是现场只有那么一点黄家土兵,他认为黄子琦应该也没什么可怕的,何况知府给的命令就是让他挡住难民,他要是不执行命令,那些看不惯太监的文官们,肯定不介意让他连太监也做不成。于是,继续硬着头皮,“这些人久居高平,谁知道他们还算不算大明的臣民呢,更何况,黄知府难道忘了,大明过去两百来年时间里,苗瑶僮几族人等,叛乱无常。把他们放进来,又扇动境内同族叛乱,你担待得起吗?”

黄子琦一听,气得笑了,“冯公公,我想你忘了啊,我黄家一直是僮人土司,我被扇动了吗?你说苗瑶时常叛乱,我倒要问问,究竟是苗瑶诸族想叛乱,还是官府苛捐杂税,害得民不聊生,逼得他们叛乱的?”虽然对明朝历史上的许多细节记得不清楚,但是黄子琦知道,老百姓如果发动叛乱,那一定是被带得活不下去了,特别是南方老百姓,本来就温和柔弱,没有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怎么可能发动叛乱。明朝终其一朝,北方战事不断,沿海倭冠屡屡入侵,中原也常有叛乱。一有事,在这些少数民族地方征土兵,征粮饷,地方官和监军、御史们再添点额外要求,本来就地少民贫的少数民族地方的人,又怎能活得下去。官逼民反之后,朝庭又借着镇压叛军的时机,削弱土司,夺土民田地,将土民赶入山林或逃窜安南,弄得土司和土民,与朝庭关系越来越恶劣,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冯继伦却不这样想,听得黄子语气中,俨然有指责朝官府,朝庭之意,便阴阴地看着黄子琦道,“黄知府,你要搞清楚,你是大明朝庭任命的知府,不要说出这些乱臣贼子才会说出的话,哼,要是你这话被御史们上奏朝庭了,黄知府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哼,冯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黄知府说的话,岂能与乱臣贼子的话等同,我赞同黄知府所言,僮苗瑶人,从未想过反叛,哪一次广西叛乱,不是被逼得民不聊生,才有些人走向极端。我也是僮人,母亲是瑶人,祖母是苗人,我家也是土司之家,虽然多次帮朝庭镇压叛乱,可是每每大军过处,却有亲者痛、仇者快之感,真正的罪魁祸首从来没事,汉僮苗瑶军人和百姓,却死伤累累。试问,如若朝庭能好好约束各地贪官污吏,能善待各族百姓,百年间广西又岂会叛乱不息,战争不止。”呃,这人说话更大胆啊,连黄子琦都有点吃惊,虽然是帮他说话的。

黄安虎和黄子琦介绍,“此人乃田州土司府土司岑懋仁的第三子,岑廷贵,这次是奉召领兵来助太平府御边的。”田州府岑家,是广西最大的土司家族,比黄家还牛的土司,整个广西西边甚至云南一些地方,都是岑家地盘。岑家地盘上,除了僮人、汉人,苗瑶两族人口极多,并且苗瑶豪强与岑家关系密切,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既有动机,也敢于站出来,帮助黄子琦说话。而且,岑家在这一大片区域,可是从宋朝就传承下来的土司,根深蒂固,他们也不怕谁。

最大的土司家族的三公子,和第二大土司家族的土司老爷站在了一条站壕里,这让冯继伦心中一惊,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人站了出来,“冯公公,我也认为你所言欠妥,莫把我僮苗瑶诸族,等同于乱臣贼子,莫要在朝庭和忠于大明的土司,臣属于大明的土民之间挑拔。我等既是忠于朝庭的官吏,也是安抚一方的土人首领。土人有难,我们义不容辞要站出来,帮助他们。何况这些侬苗瑶人,皆因忠于莫家,替安南莫家效力,而不容于黎朝。我南丹莫家,既然姓莫,不敢置身事外。”

“你,你们……。”冯继伦想说,你们反了不成,可是他实在不敢说出口,因为这人是广西第三大土司家族南丹土司莫家的人,是当今南丹莫家土司莫伋的二公子莫自在。三大土司代表合在一起,虽然带来的兵不多,可是那影响力大啊。冯继伦知道,事情不能善了,他也不能乱说话。当然,他手下早有懂事的人,去往府城通报知府去了。

这边吵吵嚷嚷大半天,黄子琦要放人,冯继伦不肯放人,两边对峙不下,冯继伦只有搬出话,“等我太平府知府来了决定。”黄、岑、莫等人,毕竟是客,也不便反驳,只能催他快报了知府决定。

知府还未来,那边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不少,一队人马从人群背后慢慢驶来,领头的那人所到之处,难民们纷纷在地上跪拜。这景象,让正在争吵的土司和太监们,都安静了下来。待那些人走近,黄子琦才看清楚,领头者居然是个女的,而且蒙着面纱。即使看不清面容,那曼妙身姿,优雅体态,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女子走到栅栏处,对着这边说道,“诸位大人,我们这里有近五万侬苗瑶各族百姓,他们皆是大明子民,或因追随先辈远征,或因逃避内地祸乱,徙居在高平一带。高平莫家内乱,引来黎朝贼兵,公然驱逐越族以外的他族。请诸位大人念在生民艰难,放他们进去吧,我可以保证他们并无异心,只为求生。”

黄子琦觉得,光听这声音就醉了,如果栅栏是他守着,他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可是,冯继伦却依旧嘴硬,冷冷地说,“刚才已经商议好了,等我们太平府知名来了,才能决定是否放你等进来。况且,这些人有没有异心,你一介女流,如何可以保证,哼!”

黄子琦和岑廷贵、莫自在都忍不住心中腹诽,“果然是没了卵子的太监,对这样温柔圣洁的女子,都能有这态度。”

官兵和土兵这边人群中,却有瑶人甚至僮人、苗人土兵,纷纷跪下,“圣女,圣女,参见圣女!”那态度要说多虔诚,便有多虔诚,一个个大男人,竟都声泪俱下,磕头不止。

第三十一章 思明收难民

果然有圣女呢,而且果然美如天仙呢,那声音听得,黄子琦觉得自己都要醉了,这要是搁后世去唱歌,哪怕唱不上调,也能成天后。黄安虎见自家土司大人,看圣女看得,都快流出口水了,那眼神,那表情实在不堪,便轻声一咳,想要将大人从沉醉中唤醒,但是没用。

此刻,能唤醒土司大人的,或许只有圣女本人了,因为圣女接下来,便对着神态怪异的黄子琦福身,用黄子琦惊若天仙的声音说道,“黄大人,梦芸替数万百姓谢过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及时派出救兵,截住黎朝追兵,后面的百姓还不知要伤亡多少呢。”

“啊,谢我!”黄子琦终于清醒过来,连忙重重咽了下口水,还不忘用手去擦一下嘴边,似乎口水真流出来了不少。尴尬地对圣女傻笑一下,“圣女客气了,我……我也是因为正好领兵在同登前线,就近而已。”

“唉,若非大人有心护佑,即便近在眼前,又能如何。”这话,却把冯继伦这边说得很是尴尬了,这可不就是近在眼前的人吗,有兵有粮,却关着门不让人进来,不过圣女也不打算就此问题多做纠缠,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诸位大人,后方黎朝两万大军追赶,虽暂时被黄大人援兵慑住,不过坚持不了多久,还望诸位大人速速决策,放这些无辜百姓进去。数万百姓生死,悬于诸大人一念之间,梦芸便在此,静候诸位大人纶音了。”

纶音没等着,杂音却先来了,冯继伦的尖刻声音说道,“哼,你说得倒轻巧,这几万人进来,吃什么,喝什么,哪有地方安置他们?万一有鼓动者隐匿其中,进来后煽动民乱,谁负责任?”

黄子琦有一种冲动,特别想把这家伙按着,再阉一次,太没人情味了。

圣女还是努力保持理智,“大人,太平、思明、南宁、廉州等府,地广民少,在什么地方安置不下这不到五万的人呢?只要官府接济一二,让他们熬过青黄不接之时,等明年夏天,他们便可自给自足。若说鼓动者隐匿其中,大人想必应该清楚,在瑶人之中,梦芸我便是最能鼓动之人,可是我隐匿了吗?鼓动了吗?正因为不欲再与官府刀兵相见,我们虽有土兵,却并未走在前面。如若大人能让我等进去,安置这些人,土兵们也皆愿放下武器,安安分分做大明的良民百姓。这样对这些百姓,对大明,不都是好事吗?”

冯继伦还未接话,后面却传来大声呼喝,“彭大人到!”原来是太平府知府彭都,知道前方冯继伦顶不住,终于不再躲,来到了对峙一线。不过他一出来,就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很明显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冷哼一声道,“盘姑娘,你以为太平、思明、南宁、廉州等府,是你说安置人,就能安置人的呢?这几府生民本来就多,过去又多有损耗,地少民贫还缺乏积蓄,岂能一时接纳下这如许人。况且,你们父女两人,本来就是逃避官府抓捕,才去到高平。我们不把你们抓起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敢公然露面,煽动这么多百姓叩关冲呰,你当我们真不敢拿你问罪不成?”

原来圣女姓盘,叫盘梦芸,却不知为何,彭都说他们是逃亡之人,想必和过去的瑶人叛乱有关系吧,黄子琦不明白其中情况。不过,他对于瑶人叛乱,却更多持同情态度,隐隐觉得这彭都所指,或有冤情。

“彭大人,整个广西,竟因一莫须有的煽动嫌疑,便欲抓捕我父女两人,你不觉得可笑吗?”盘梦芸因为生气,身体都微微颤抖,“瑶人过去与官府多有冲突,谁对谁错,已很难说清,可是彭大人,你倒是扪心自问,我父女两人,只是四处行医,救治病人,扶弱助贫,便成了煽动了吗?我们救治和扶助的僮汉各族之人,比瑶人还多,我们煽动得了他们吗?况且真要煽动,彭大人,你且看这数万难民,后面还有近八千土兵,皆尊我为圣女,此时我若煽动,你觉得你们真凭这几道栅栏木呰,便能挡得住吗?”

“你……你……,你不可再行鼓惑,既然你在这些难民之中尚有些许威望,便应领他们在高平各地安心居留,莫要再思回来。当初既然逃出去了,就要有为之承担代价的觉悟,哼!”

“彭知府,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当初是我们想要逃出去吗?若不是官府强夺土人田地,强驱土人迁徙,我们愿意背景离乡吗?更何况,这其中有多少人,是逃出去的吗?他们是追随历代先人,从英国公南征到毛尚书安置莫氏,两次大征,哪一次不是我们僮苗瑶土兵土人为先导。战争之后,朝庭大军退了,土人土兵却退不回来,且在安南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局面,他们错了吗?”

“啊,还有这一段呢?”黄子琦着实意外,他这会特别希望妹妹黄一苗在身边,给他好好解说一下历史,他完全不知道了。这说来说去,情况好复杂。不过,妹妹不在,难民悲惨,美女楚楚可怜,有着强烈的人道主义情怀的黄子琦,心理的天平早已倾向于接收了,便插话道,“盘姑娘,彭知府,这过往恩怨就别去讨论了,还是把难民迎进来,速速安置为重。”

“黄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安置,安置在哪,你思明府吗?哼,你思明府那么点田地,安置得下吗?”彭都不悦地说道。他是流官,黄子琦是土官,流官天然的对这些土民有排斥心理,看不惯土官,这是一惯来的儒家教化思想作祟。而且,他们也不希望土官这样做,因为这样一来,无形中就在这些边缘地区,强化了土官的威望,削弱了流官的地位了。

黄子琦却没有想那么多,被他这样一怼,便说道,“哼,我思明府怎么安置不下?你们都不管,我管,只要你们放行,这些人我都带到思明府去。”

“大人,真的吗?若是如此,我替这些绝境中的百姓,谢过大人恩德!”盘梦芸美目盯着黄子琦,极端渴求他的回答。

黄子琦知道,这样的决定有些冲动,不过稍作沉默,回顾了一下自己了解的思明府后,他认为应该没问题,就是头几个月青黄不接,确实会艰难些,便挺挺胸,语气坚定地说道,“真的,我思明府,愿意接收这些同胞。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扰乱地方,我思明府给大家田地,帮大家安家立业。”

“乡亲们,大家听到了吗?思明府愿意接纳我们,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不扰乱地方,他们愿意帮我们安家立业,大家听到了吗?”盘梦芸激动地向那群难民潮喊道。

这一喊,引得刚站起来的难民们,又纷纷跪下,呼声雷动,感谢思明府,感谢朝庭,感谢皇上隆恩。黄子琦心中那个别扭啊,“你们的朝庭,你们的皇帝,才懒得理你们呢,没看刚才不让进来吗?你们以为那是这几个地方官的决定吗?这还不是大明的国策。”不过,这话只能闷在心里,可不好说出来。

呼喊的难民,冲动的黄子琦,倒把彭都弄得尴尬异常,不答应放人,人家思明府都答应接收了,说不过去。可是,答应放人,他在这些难民心目中,成了什么形象。他指着黄子琦,“黄大……大人,你……你要想清楚,五万来人,要是有一天吃不上饭,住不好,你……你可知道后果?”

“所以,太平府既然不接收人,那总可以提供些赈济吧,给我们一些米粮和银钱,总不会让你们为难了吧”虽然感觉思明府应付的过来,但总不能白白做好人,无法敲诈难民,敲诈这些冷酷无情的官僚总行吧。

彭都还未回答,岑廷贵却先应下了,“黄大人,黄兄弟,我田州离这里遥远,山多地少。故我不敢答应帮忙安置人,既然黄大人仁义,我田州岑家,愿意为黄大人分忧,我可以许下承诺,回去之后,即刻便运一万石粮,送两千两银到思明府,争取让大家过年之时,不至于饿肚子。”

莫自在一听,便也抢步上前,说道,“我南丹州也是离得太远,无法接收这些人,我也承诺,回去之后,运八千石粮,一千五百两银到思明府,为思明府安置难民出一分力。”

彭都脸都青了,这两州府贫穷得多,离得也远,尚且出这么大力,太平府若什么都不支持,以后他在太平府,面对治下七成百姓,都是僮瑶各族的局势,还怎么施政,不得已之下,他咬咬牙,“哼,既然黄大人如此仁义,答应安置难民,我太平府又岂能置身事外。这样吧,今日我们放行,你把这些人引到思明府安置,三日之内,我们便运粮一万二千石,银两千五百两,支持思明府安置。此事从我太平府生起,我也将修书广西布政司和南京、京师户部,望布政司和户部拔钱粮支持,诸位大人可与我同署?”

协议达成,彭都点头示意冯继伦,开关放人,百姓们相互扶持,陆续进来。太平、思明两府各派出一些士兵,护送他们向思明府方向去。因为人太多,走了几个时辰才走完,最后出现的,则是手持兵器的土兵,顿时又让形势紧张起来,冯继伦下令再关闭栅门。

黄子琦这会站到高处,大声喊道,“除黄家土兵之外,其他人都在进来之时,抛下武器,不要担心。”盘梦芸也帮着喊话,才打消众人疑虑,来自高平的土兵们一个个将武器举过头顶,在半开的栅门前扔到一边,由太平府的士兵收去。最后押阵的,则是黄家土兵,而黎朝追兵,遥遥跟进,却不敢靠近。

第三十二章 郑全的挑拔

郑全很郁闷,本来他以为可以趁着大明边兵阻拦难民进入的时机,一举消灭在后面护卫难民的侬苗瑶部族土兵。这些土兵对盘氏父女极为忠诚,战斗力也很强,只是一直受莫家猜疑防范,没有给他们最好的武器。把这些土兵打败,他在同登兵败的罪过,也可以减轻许多。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明莫家军来追击他,被他打败了,黄家土司竟然还敢派人来支援这些土兵。黄家军的那些枪,让他看着就发怵,所以一见有黄家军到来,他迅速命令部队,与黄家军保持距离。他想在游斗中,寻找克制这些火枪兵的策略,然而没等他游斗、骚扰多久,却发现那边明朝守军,竟然开关放人了。郑全觉得,这简直太不科学了,大明什么时候对这些野蛮土人,有仁慈心了?

不解归不解,望着大群人马向大明关内涌进,郑全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他可以招惹莫家,他甚至也不完全害怕黄家,但是他真心不敢招惹大明啊,这个庞然大物,给整个安南,不,是给整个南方诸国和千百部族,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强了。曾经因为招惹大明,在永乐朝时,安南差点灭国,整个北部又被大明占据,重新建起了交址郡。后来莫朝建立,与大明关系不好,大明便是与黎、郑、阮诸家联系,又差点把莫朝给灭国。眼看着黎朝强大,大明又转而支持莫朝,让黎朝眼睁睁看着北边一大片地方被莫家占领,不敢轻易染指。这一次,好不容易策动了莫家内乱,黎朝将高平一带都给占了下来,虽然留了个同登像刺一样卡在平原地区和山区之间,不过形势已经大好了。虽然黎朝有情报显示,大明自己遇到了麻烦,恐怕无力顾及南边,在没有彻底稳定高平周边的情况下,郑全还是不愿意把大明惹得太厉害,他敢肯定他哥哥,实际掌握黎朝大权的清都王郑桩,也是这样想的。

杀入大明境内是不敢了,不过挑拔离间,恶心一下大明的事情还是得做。在黄家军快要进入边关时,郑全领着军队,慢慢迫近关口,远远的大声喊道,“彭知府,冯监军,我大黎军不会叩关,你们不用担心。”这是让彭都和冯继伦放心,表示他只是想说说话,果然,彭都和冯继伦正准备又重新关起栅门,甚至都不想管后面拖尾的黄硕和几个土兵首领了,听得郑全这话,便没有关门,让那些人陆续进来。郑全见盘金成父女,也在黄家军的保护之下,通过关门,便知道此行拦截彻底失败。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遗憾,又喊道,“彭知府,我大黎一直尊大明为宗主国,此行只是为了帮助大明剿灭莫氏乱贼,并且追杀从大明叛逃出来的瑶人豪强。不想黄家土司却横加干预,令我功亏一篑。黄家土司兵强马壮,还有数百火枪兵,着实如神兵天降,郑某佩服。彭大人,这些人本来就容易鼓动,又有黄家土司鼎力支持,哈哈哈哈,彭大人往后,可得小心一些啦……!”

彭都当然知道这是人家的挑拔离间之策,可是看见奠后的黄家军中,有两百来人,以及黄子琦身边的五十多人,确实背着很奇怪的枪,他的眼神滴溜溜直转,心中确实不免疑惑。不过,好歹是官场老油条,家内的事关上门再说,家外的人先得打发掉,彭都对着郑全大声说道,“郑全,你郑家先助黎氏,背叛莫朝,后又夺黎氏之权,横行安南。郑氏一族,全无忠孝仁义之心,多行僭越悖逆之事,朝庭并非不知,只是念在安南生民艰辛,暂不忍起仁义之师,诛不义之贼。你真当大明是软柿子吗?竟还敢挥军迫边,追杀大明百姓,挑拔我与黄大人和高平土民关系?”

郑全本来也并不指望立即挑拔成功,只是要在彭都心里留个阴影罢了,闻言便抱拳道,“既然彭大人不听我忠直之言,那我也无话可说。大黎世代谨事大明,又岂敢挥军迫边,我这就领兵退去。若他日僮苗瑶人叛乱,彭大人镇压不住时,还请告知我一声,大黎定当助大人一臂之力。哈哈哈哈……”大笑声中,郑全手一挥,黎朝军队便向后退去。

黎朝军退走后,彭都和冯继伦,便眼神不善地看着黄子琦,把黄子琦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你们还真要被人挑拔离间,想怀疑我?”

“黄大人,不是我们想怀疑你,只是你这枪,怎么回事”彭都沉声问道,“你可知道,大明只有神机营、火器营才配发火枪火炮,不要说你们土兵,就是我们这些边军卫所,也不可能配发这种火枪。”

“彭大人,还说你没有被人挑拔离间,我这火枪,当然不可能是自己造的啊,你想想,我造得出来吗?这是从黎朝那边抢来的,黎朝早就和西洋人有勾结,西洋人造这种火枪火炮,技艺高超。这次我们星夜突袭黎朝军队,意外获得这些火枪。我想彭大人不应该怀疑我们,而是要好好想想,如果黎朝在西洋人支持下,军中人人配备这种火枪,你我该当如何应对?”黄子琦也算稍微了解了一下,明朝因为猜忌边军和土兵,最先进的武器肯定是不会配给这些部队的,都是由京军的火器营和神机营掌握,必要时派京军到各地支持战争。不过,明朝自己就从佛朗机,也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甚至可能还有荷兰人手中,买过许多火枪火炮,拿这些老外作挡箭牌,最好不过了。

彭都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依旧神色不善,“黄大人,既然是缴来的,那黎朝军队已退,莫氏幼主也被你护下,这些火枪是否应该交给都指司,由朝庭处理啊?”彭都当然害怕黎朝有这种先进火枪,但他更害怕近在咫尺的土司军队,掌握这种武器啊。在他们这些流官的心目中,土官其实和黎朝没有多大区别,都是信不过,应该防范的。

黄子琦听了却气极而笑,“彭大人,你是认真的吗?朝庭不给我们火枪也就罢了,可是有谁说了,我们缴了敌人火枪,却要上交的?是皇上,还是兵部?或者五军都督府?”

“你……”彭都当然不敢假传皇帝之命,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也没有这方面的说法,他只是因为自己担心,所以这样说,想给黄子琦压力,不要保留这种兵器。

黄子琦却不在意他的想法,“即使皇上、兵部,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我们不要朝庭的钱,不要朝庭的人。在朝庭有征召时,我们还交赋税,派土兵。现在我们自己打败敌人,缴了武器,却还得上交?皇上英明,怎么可能如此对待我等忠心耿耿的臣属!”

搬出皇上英明了,彭都再怎么疑心,也不好继续说了,只能“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彭大人,记得你说的,尽快把钱粮运过来啊,不然这些人没吃的,那可真麻烦了。咱们两个府挨着,出了事,谁也逃不过去啊。”黄子琦并没有想要和这些看不起土官的流官搞好关系,但把物资敲诈到手却是必须的。

“黄大人,我彭某岂是食言之人,物资三日后运到,你且好生约束这些人,莫要出了乱子!”彭都一边走一边说。

回到思明府,黄子琦才知道自己头脑发热之下,把这几万人带到思明府,是件多么压力山大的事。四万多人,再加上莫家那边逃到同登的一万多人,思明府一下子就要多养五万多人啊。那些莫家军人还好说,行军住帐篷,这四万多人都是平民,住在哪呢?

“大人,只能先安顿大家,到南北两山中,寻找洞府居住,后面慢慢建房子。”蒋宜明满脸苦逼地说。

“盘……”唉,又是一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看着盘金成,黄子琦说了个盘字,却接不下去了。

“噢,黄大人,如不嫌弃就叫草民金成便可!”

“啊,那怎么行,您这么大年纪,比我家二叔还大呢,得尊老爱幼。要不,我就称您一声盘叔啊!”黄子琦这么一说,把盘金成和蒋宜明都吓了一跳,黄子琦是官,盘金成虽然在瑶民中很有威望,但是民啊。争了一会,黄子琦坚持要这样叫,盘金成也只能勉强同意,称呼顺了之后,黄子琦便说道,“盘叔啊,你看,要不就委屈你们,先住一些洞里,然后我们慢慢建房子,一批一批安顿。我家妹妹,也常住洞中做研究呢。”

“黄大人,我们在高平,也大多数都住在洞中,这样安排没问题,即使不修房子,这些土人,也不会有问题。”盘金成说道。

“嗯,那接下来,就是吃饭穿衣问题。好在广西不冷,我看大家衣物需求不多,吃饭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人,又恰逢青黄不接之时!”黄子琦终于体会到了,当家才知油米贵。

“大人,有几个解决方案。近期只能让大家一起吃粥,尽可能延长现有储粮的供应时间。然后,发动大家种一些收得快,收成高的口粮,待来年开春,再发动大家种其他庄稼。”蒋宜明提议。

“好吧,那就发动大家种红薯、种土豆、种芋头,种菜。我就不信了,咱们大家齐努力,还克服不了这困难。二叔啊,你传令下去,以后咱全府上下,除了日常训练的土兵和要做体力活的壮劳力,其他人都改成吃粥了,首先从我和苗苗开始,正好苗苗整天嚷着要减肥呢。”

“好啊,好啊,十来万人一起吃粥,熬过这个冬天,我一定要减到九十五斤以下,和盘姐姐一样苗条。”正好黄一苗带着盘梦芸来到府衙前,听到了黄子琦的话,高兴地回应道。这土司兄妹两像调笑般说出来的话,却让盘氏父女和一旁坐着的逃亡民众其他领袖心中,百感交集。蒋宜明和黄世仁,却更真切的感受到,土司大人越来越有一方领袖的样子了,恩加百姓,威震敌人,年纪轻轻,一言一行,却俨然超越了前任土司不少。

第三十三章 圣女也砌砖

明江北岸群山之中,洞府众多,虽然各洞府中,荆棘丛生,也多有虫蛇出没。不过,这都难不倒一群迫切希望有住处的难民。在思明府的大力支持下,难民中大多数被暂时安置这一片山区洞中,每日都有人送来大米,红薯和一些咸菜,熬成粥给大家吃。而土司大人的妹妹,思明府地位最高的女子,黄一苗,却天天领着一群中年以上的医者,给那些受伤的人洗伤口,包扎,治疗。

今天,土司大人亲自押运粮食过来,和一群中年妇女一道,在大锅前忙得不亦乐乎,帮着煮粥。那些护卫土司兄妹的士兵,也没有一个表现得凶狠,个个都和霭可亲,还帮着大家干活。这一切,让饱受流离之苦的难民们,感觉特别不一样,盘氏父女和一众部族首领,本来都习惯于不干活,但在黄子琦兄妹和思明府上下的感染之下,也硬着头皮开始做一些原来他们认为,只是下人们该做的事。

“哈哈,粥熬好了!”看着锅里翻滚着的红薯,闻着飘在空中的香气,黄子琦大笑道,“来来来,先打一些实点的,给老人、小孩和病人们端去。”有黄子琦在,并且亲自指挥,当然盘金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特别汗啊,早几天他们都是自己先吃,虽然没有多吃多占,可是也没有优先照顾老人、小孩和病人。见一群人端上陶碗打饭,端给在洞中休息的那些老幼病残,盘梦芸美目流光,看着黄子琦,眼神复杂。

第一批人的打完了,黄一苗接着又说道,“这两大桶熬得也比较实,拉去工地上,给那些干活的男男女女吃啊,他们修塘筑坝,挖梯田,劳动量大,必须得多吃点。咸菜也给他们多配点,出汗多,盐份流得快,得多吃些咸菜补补盐,要不身体会出问题。”

最后剩下的,已经是米粒很少,红薯只有一些碎屑的粥,黄子琦打起一碗,自顾自喝了起来,“啊,真香,哈哈,以后我就天天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喝粥,还是人多喝得香,在府里喝粥,咋就没有这味道呢。”

黄一苗也打了一碗,一边喝一边笑道,“吃饭就是要热闹嘛,我以后都不要和你在府里吃饭了,我喜欢这样大家一起吃,一起侃,哈哈!”

难民中,自然有人给盘氏父女盛粥,不过盘梦芸却拒绝了,眼中闪着泪光,自己拿着碗,走到大锅前盛了一碗粥,默默地吃。盘金成和其他首领,也依样画葫芦,不再等着别人端过来,而是自己拿碗去盛。无形中,黄子琦便完成了一种观念的改变,那就是,在这些人中,不应该分贵贱等级,大家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要自食其力。

吃完饭后,黄子琦便去工地上,和大家一起铲土、推土,并且告诉大家应该如何砌砖,如何夯土,才能让塘坝不会渗漏,更加牢固。一直都是指挥他人,自己没有动手的盘金成等人,看着不一会便满身泥水的黄子琦,就再也无法拿着长棍,指来指去安排别人干活了。默默地取来铁钎,铲子,推车,他们也加入到了修塘大军中去。

这边劳动场面热烈,那边黄一苗却等来了覃兴海等人运过来的一堆瓶瓶缺罐罐,是之前培养好,准备在思明府接种完成后,到别的府去帮人接种的疫苗。盘梦芸也行医,并且她之所以被选为圣女,更主要就是因为长期以来,帮助部落治病救人,获得威望。但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黄一苗他们要干啥。黄一苗解释之后,盘梦芸却瞪大两只漂亮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黄姑娘,你是说,虏疮,是可以预防的?只要在手臂上点些这东西,人就一直不会染上虏疮?”这种超越时代的东西,也难怪她无法理解。

“是呢,圣女,咱们僮瑶医术中,虽无文献记载,不过却也有过这样的传闻。中原地区早在宋时,就有种痘之说,只是未见大规模推广,僮瑶医界前辈,也有去内地学习者,口头相传此事,但未得其技艺。黄小姐得高人传授,懂得其法,之前我们做过动物试验,此药确实可预防虏疮。”再做解释,当然得覃兴海来,毕竟他们才是一个时代的人,容易沟通些。

黄一苗解释完后,便和大家说要种痘,可是这些难民们,却都惊慌失措,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眼看难民们有疑虑,黄一苗有些头疼。

“黄小姐!”盘梦芸叫她。

“呃,圣女,你别叫我黄小姐吧,叫我苗苗就好。”别人称自己为小姐,那是在思明府身份的问题,这个圣女,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性子也不错,还有文化,懂医术。缺闺蜜啊,一定不能在称呼上太生份了,不然怎么发展成闺蜜。

盘梦芸听她这么说,也善解人意地改口,“苗苗,那你也别叫我圣女,我看你比我小点,以后就叫我芸姐姐如何?”

“哈,好啊,芸姐姐!”黄一苗很高兴,这才是闺蜜应有的叫法嘛,不然你一口小姐,我一口圣女,怎么聊八卦,谈心事。

“苗苗,我也未出过虏疮,你们就给我先刺臂涂药吧。”盘梦芸说道。

嗯,这皮肤跟丝绸似的,没有一点斑痕,白白嫩嫩,真不像是出过天花的人,那就你了吧,黄一苗并不担心安全问题,之前已经弄过那么多人了,都没有事,便拉着盘梦芸到一个角落里,让她掀起袖子,在她手臂上刺破一个口子,点上药。

圣女都亲自种痘了,其他人再有疑虑,也不好拒绝了,那些没有出过痘的人,便一个个站着队,让黄一苗和一群医生,一个个接种疫苗。盘梦芸看了一会,也知道如何接种了,便和黄一苗说,她也可以帮忙,接过一瓶药,便依样子帮着大家接种起来。

黄一苗心中想,这不但是美女,而且智商、情商很高啊,要是被选入朝庭中,估计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呸呸呸,想啥呢!”觉得自己想得不对路,连忙心中暗自呸了几声,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过也就阻止了一会,又想着,“嗯,圣女,年纪不大,应该也没嫁人,不然怎么还跟着爹爹一起到处流落呢。嘿嘿,我那个傻哥哥……”

盘梦芸却不知道黄一苗心中思想放飞,还认为她多么专注呢,接种了几个人疫苗之后,便问道,“苗苗,覃老,我可不可以和你们学弄这个疫……什么苗?每次虏疮暴发,死伤太惨重了,你们这个疫会苗要真能预防,那可是功参造化啊。”

“啊,可以啊,这就叫疫苗,不是疫什么苗。全称是天花疫苗,哈哈,很好养的,和苗人养蛊差不多,不过蛊大多是害人害己,这个却真真是造福他人的。嗯,……好像也可以害人。”黄一苗顺口就答道,说完才觉得不对,要是圣女天天跟我学医,那我的傻哥哥怎么有机会呢,马上改口,“不过啊,我们这只是旁枝末技,真正掌握许多功参造化的技艺的,是我哥哥啊。哼,当年爷爷把大多技艺都教他了,却嫌弃我是女孩,只教我行医治病。”

盘梦芸又瞪大眼了,“黄大人会很多功参造化的技艺?”要知道,这年代,工匠地位很低,即使是医生,表面受人尊敬,但地位也不如读书人啊,更不要说当官的了。黄子琦可是正儿八紧的土司大人,官至正四品,统辖一个府数十万民众,他还要学技艺吗?不过想着刚才黄子琦在大锅前,自己拿铲子熬粥,汗流浃背的样子,好像这个土司,还真有点不一样呢,美女的眼神,又迷离了。

“嘿嘿,要不,一会接种完这里的人,我们去和哥哥学砌坝吧?你想想,在一个个谷地中,造出一口口山塘水坝,开出成千上万亩良田,是不是功参造化?”黄一苗既然决定了一些事,便本着坑人坑到底,不把两人掇合到一起不放弃的心态,开始想办法了。

盘梦芸当然很难经受住这样的诱惑,须知这时的苗瑶僮各族之人,耕作理念还非常落后,都是靠天吃饭的。瑶族人更是大多不务农,靠打猎和采集为生,能通过修塘坝改天换地,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传说中的盘古大仙才做得了的事啊。所以一听之下,小脑袋忙不迭地点着,嘴中应道,“好啊,好啊,那我们快点弄完,趁着天还没黑,就去学吧。”

土司的妹妹,带着高贵的圣女,来到工地现场,指明道姓,要让土司大人教两人砌砖,这直接让那些在工地上的男男女女们石化了。黄子琦一时也接受不了,疑惑地问道,“苗苗,你别闹啦,这种脏活累活,你们怎么干得了。”

“哼,我们怎么干不了啊,我就干一个给你看看。”黄一苗可不是会矜持的大小姐,卷起裤管,撸起袖子,把鞋脱掉扔一边,便走到泥泥中,拿起一块砖,四面涂上石灰浆,放平,用锤子锤紧,把缝隙抹实,“你看,是不是弄成这样”

盘梦芸一看,这事情似乎不难做啊,于是也卷起裤管,撸起袖子,脱掉鞋扔一边,走到泥地中,“苗苗,我也来弄,你教我啊。”刚才除了黄子琦,所有男子眼都看直了,嗯,主要是看苗苗,腿好白啊,手好白啊。现在,土司大人的眼睛也直了,这圣女,腿又白又长又直,那手臂直和刚出水的藕一般白嫩。

黄一苗指着呆看的哥哥对盘梦芸说,“你让我哥哥教你啊,他弄得更好一些!”说着,过去拍了一下呆呆的土司大人,“哥,你负责教会芸姐姐啊。”

黄子琦惊醒过来,不过还是有点晕乎,机械地拿起一块砖,手上搁平,四面抹上石灰浆,递给盘梦芸,差点没把砖递人胸口去,好在盘梦芸反应不算慢,侧身接住了,然后学着刚才黄一苗和黄子琦的样子,也用一个刮子刮了下浆,弯下腰,躬身把砖贴下面砖上去。正对着盘梦芸的黄子琦,眼睛瞬间直了,透过那宽松下垂的领口,似乎隐约看见了些啥,土司大人口水又开始流了。

黄一苗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视线前,对着脑门轻轻一敲,“好好教人家,瞎看啥呢!”黄子琦不禁感慨,唉,有个这样的妹妹,真让人闹心。

第三十四章 买粮被刁难

土司大人又开始烧土了,黄世仁真的是无语,本来以为土司大人玩腻了,便会想着别的玩法,可是咋就和泥土耗上了呢?不过,土司大人现在明显更有劲了,因为有一个美女,在一旁很好奇地观摩,还时不时温柔地问一些问题,这泥烧得多有成就感,哪怕满脸都是灰,那也遮不住幸福的笑。

黄世仁过来报了一些琐碎的事,只需要黄子琦的主意,不需要他亲自出马,报完了,摇了摇头,叹息着就去处理。

“黄二叔好像不想你在这烧灰呢!”美女都有玲珑心,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她们只要稍用心一点,就能觉察很细微的东西。

黄子琦听得她这样说,便笑道,“等我烧成功了,他就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多么有意义了,那时候他便不会觉得我烧灰不应该呢。”

“可是,你这又是石头,又是土的,你打算烧成啥呢?”盘梦芸实在不懂。

“哦,烧水泥,这东西可有用了,现在我只敢让大家做小的山塘,不敢做大的坝拦水库,就是因为没有水泥。这种山塘,应付小的旱灾没问题,但一来规模小,灌溉范围有限,二来如果真遇大旱,山塘也容易干涸。如果有水泥,再加一点钢筋,我就敢拦住一些山谷中的溪流,做成大水库,既能灌溉更多地,不怕干;还可以弄一个标准化的泄水道,借水力建一排机器,那可做的事情就多了。”黄子琦想象拦截一条水流不少的小溪,然后建一条像后世人工漂流河一样的水道,在水道两边建几排水力驱动的机器,不论是鼓风、锻铁、舂米,还是设计出简单的水磨、水力纺织机等,都有稳定的动力。

当然,这一切盘梦芸是想不到的,一听水泥,她只想到旁边和了不少水的泥浆,不解地问,“你看,这不就是水泥了吗?水泥不是用水和成的,你怎么却用火烧呢?”

黄子琦一拍脑袋,头疼啊,这问题怎么回答呢?

“哈哈,芸姐姐,水泥不是指这种泥浆,而是一种很特殊的粉尘。它必须将石灰和许多特殊的粘土一起锻烧才能制成,水泥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和水之后,很容易塑成各种形状,一旦凝结,便比石头还硬,而且再不怕水了。用水泥砌墙、作坝甚至建防御工事,都非常牢固。”黄一苗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帮哥哥排解困难。

她这一解释,盘梦芸似懂非懂,不过却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而是问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大人炼这么久,都没有炼出来呢?”从刚才黄世兴的感叹,她直觉黄子琦烧泥,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黄一苗看黄子琦一脸尴尬,手悻悻地拔弄着炉火,强忍住没有笑,假装仔细观察,不过还真给她观察出来了,“哥,不对啊,我记得,水泥都是放在封闭的容器里,用高温锻烧的,那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块头特别大,叫什么……什么回转炉来着,你这样烧,肯定烧不成啊。”

“回转炉?”毕竟隔行如隔山,原先黄子琦一直就没想起这一点,总感觉自己做的,差了点什么,却想不起来,被妹妹这么一说,脑中的阻隔便一下被扫清了,“噢,我明白了,确实是这样,水泥和一些特殊的合金冶炼,都是需要在回转炉里进行了。只是那种大规模生产的回转炉,太大了一点,而且电力驱动,我们肯定弄不出来,只能弄小型的,人工转动或让牛拉,哈哈,苗苗你太棒了!”

说着,便想回去画一个小型回转炉,让工匠们帮忙打造。现在覃健、迭奥罗他们,弄一些齿轮、杠杆、滑轮、鼓风机什么的不在话下,这种小型的回转炉,想来应该可以做得出来。然而,没走多远,却见蒋宜明走了过来,远远喊道,“大人,大人,那个钟强又来了,上次的货卖得很不错,他这次想多定一些货,正在府衙议事厅候着,大人去看看啊。”

钟强见黄子琦一身灰土走了进来,吓了一跳,这土司大人是掉土坑里去了吗?迅即,他又两眼发直了,黄一苗上次已经让他惊艳异常,这咋一个来月没来,又多了一个美女呢,即使脸上罩着纱巾,也掩不住那绝世风姿。

黄子琦并不觉得这样有多无礼,哪个男人看见美女,不是这表情,那一定是有问题的男人,就像那个没卵子的冯继伦一样。坐下之后,他轻咳一声,让钟强清醒过来,连连作揖道歉,黄子琦只是淡淡地说,“无妨,钟先生说说情况吧。”

“嗯,那些东西,除了洗衣粉,其他的都卖得不错。特别是那玻璃玫瑰,在苏州简直被当成神物,后来仅那一件东西,便拍出一千两银子。香水、香皂也可以,铁铲和车,现在有几百家想定货,可是我想着这里产能不足,不敢应承太多。”

“嗯,确实不能应承太多,这两样东西太耗铁了,我这边铁比较紧张,打造一些可以,造多了,铁供不过来啊。要不这样吧,后面,就多卖些玻璃工艺品和香皂吧,那几样东西,就是顺带着卖一些。等我和江州府谈好了铁矿的事,我争取多造些铲子和车,哈哈。”

“是,草民一切听大人安排。”钟强也愿意有这样一个稳定的货源,这样他们的生意也可以拓展,“大人,此次我来,准备了三千两银子采买,外加上次多挣的一千两,一共带了四千两银票。一会我就让人去取货,因为临近年关,事情比较多,我也就不多耽搁了啊。”说罢,钟强便递上银票,随黄兴仁安排的人,去取这一批要销的货物去了。

一下又多出四千两银子,黄子琦高兴得不行,“哈哈,我一直发愁,让大伙吃不饱饭,这多出许多银子,可以买不少米啊。蒋先生,咱们如果想多买些米,到哪里能买着呢?这些难民们,过年总得吃上米饭,多些菜肴,不能让他们总吃粥吧。”

“大人,没……没事的,我们在这里能活下来,便已知足,岂敢再让大人多花钱。”盘金成坐在一侧,听得黄子琦挣了钱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想着给难民改善生活,心中虽然一暖,可是还是站出来,表示异议,寄人篱下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让人多花钱,那真心不是滋味啊。

“嗨,盘叔你就不要推辞,以后这些人,也都是思明府百姓,我忝为一方土司,过年都不能让自己的百姓吃饱饭,那岂不是太失败了。以后不但要吃饱饭,而且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如此,谢过大人了!”盘金成带着几个人,站起来欠身致意。

黄子琦目光转向蒋宜民,蒋宜明立即回答道,“上思、江州、忠州几家,都是本家亲戚,多有田产,积蓄颇丰。我们是买,不是借,应能购得不少粮食。”

“嗯,那这样,蒋先生,四千两银子,你拿三千两去买粮食,剩下一千两,添入日常预算,维持一阵子府中各种开支。过年要热闹又节俭,让大家都高兴一些,扫一扫心中闷气,怎么安排,蒋先生你和盘叔他们商议。我这里和苗苗,都没有什么要采买的,就和大家一起吃用。”

一旁的黄一苗,忙不迭点头,“嗯,我不用什么东西,只要到时候有一个大粽子吃就好啦,哈哈!”

盘梦芸却是美目流盼,看着这个土司,完全和她听传闻的各种土司,不一样啊,真不知道这土司,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过,这样的土司,才是真正爱民如子的土司吧,如果每个地方的土司都这样,天下还会有那么多穷苦人家吗?如果,各地官府,甚至皇上也这样……,想到这里,她只能在心中失望地长叹。

可是,黄子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对百姓好,也不想为难别人,但是总有人给他添堵。没过几天,蒋宜明便向他汇报,派到上思、江州、忠州去的人,都空手而回。“不是没有粮可买,只是,这几家似乎商量好了一般,每石粮要在行价基础上,涨三成,说什么大过年的,什么东西都涨价,粮价也涨了。据他们说,这还是看在同是本家的份上,同意卖些粮,要是别人来找他们,他们还不卖,本来储粮就不多,得备灾荒。”

“备他娘的灾荒!”黄世仁破口大骂,“往年这几地闹灾荒,也没见他们开私仓赈济百姓,成千上万人跑我们思明府来吃。现在倒好,我们花钱买,还要涨价,这些狗屁宗亲,良心连狗都不吃!”

黄子琦觉得自己的认知又被颠覆了,平时看着像个和气小老头的黄世仁,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骂得挺解气,他也想骂,可是掌握的骂人的词不太多。

“唉,骂也没用,他们不卖,那除非我们去抢,不然能怎么样?”蒋宜明却冷静得多,“为今之计,只能赴南宁、廉州一带去买粮了,太平府也不可能有太多存粮。只是南宁、廉州就远了许多,一来一回,时间长不说,运费也不少。”

“哼,那就这样吧,去南宁和廉州买。既然他们要做晋惠公,不肯卖粮。哼,总有他们遭灾受难的时候,我倒要看看,那时候他们如何做。”黄子琦虽然生气,但却没有暴怒,他并不认为这点小事,就能难倒自己。

第三十五章 思明小土改

广西天气温暖潮湿,一开春,便有许多东西可以种。因为山塘正在修建中,大量坡地没有办法灌溉,便只能在这些坡地上,种植一些耐旱的作物了。好在从后世来的黄子琦,黄一苗很清楚,南方种植土豆、玉米之类的,产量很高,而且时间比较短。所以过完年后,黄子琦便和蒋宜明、盘金成等人商量,发动全府百姓,垦山地种土豆和玉米。

“只是,大人,决定种植容易,在哪里种,地是谁的,种出来之后的粮要交多少赋税,需要先弄清楚啊,不然大家心中没底,都不敢动呢。”蒋宜明也知道,治理地方,以农为本,但是让农民种地,不光是种什么那么简单。

黄世仁也算起帐,“大人让我们从府库中出种子,还动用府中银钱买种子,这地也是大人组织人开的,就应该是我们黄家的地呢。我们可以少收点租,赋税按朝庭的标准定就好。”

唉,这个黄世仁和那个黄世仁虽然有很多不同,但地主阶级的思维,却是完全一样的,多占地,多收租,多进少出,扣门,没眼光。黄子琦摇摇头道,“二叔,别总想着多占地,咱们是官,不是与民争利的地主。一方百姓富裕了,咱们自然也就好了;如果一方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咱们占的地越多,那就越危险,知道不?你不知道西北,中原一带,闯贼为什么闹的厉害?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口号一喊,四方百姓云集响应,所到之处,占地越多的地主,被杀得越惨。”

黄世仁被吓得一哆索,他还真没关注过这事情。黄一苗却笑道,“哥,你确定闯王现在就提出了这口号了,我咋觉得,这时候的闯王姓高,不姓李呢?”

“啊?!”黄子琦和蒋宜明,都一声叫。黄子琦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腹诽,这个坑哥的妹妹,咋不早告诉自己呢,害自己又说错话。

蒋宜明却真的是吃惊,高闯王他是知道的,在陕甘晋豫几省闹得厉害,即使广西离这么远,也久闻大名了,“难道,还有个李闯王?”

这一问,倒把黄一苗弄尴尬了,只能在心中念叨,穿越的人说话,好麻烦啊。思忖了好一会,只好又搬出那高人爷爷来,“爷爷曾算过一卦,不出几年,便有李闯王现世,比那高闯王要厉害多了。爷爷甚至还算出,若大明没有高人出,这李闯王可能就要葬送大明江山呢。”

“啊,这么厉害,那不知高人可算出,这李闯王究竟身在何方,我们可赶紧奏明天子,把他找到,或关或杀,以消此难啊。”忠君爱国的蒋宜明,虽然已经被黄家兄妹灌输了很多奇怪思想,但还是有时候忍不住替大明担心。

“哈哈,蒋先生,这是天意,又岂是高人爷爷他能预料的。不过,这也不是咱们关心得了的事,我刚才提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们,田多不一定是好事,百姓富足安宁,才是根本。我打算先和你们沟通,然后再去找盘叔他们谈谈,思明府虽然开垦了不少新地,但耕种确实如蒋先生所言,要有章法。蒋先生,你觉得,如果不分新老住户,每人分五亩田地,任谁不能多占,也不能随意买卖,是否可让大家安心耕种?”

“除了让大家觉得田地是自己的,还要让大家觉得种了地,负担不会太重。租税负担,更为关键。那些难民新附,可分他们新开之地,前三年三十税一,三年后十税一;原思明府百姓,则稳定地按十税一便可。只是,原来的住民,反而多为佃农,每家自有田地很少,若官府十税一,加上地主收两三成租,反而负担很重了。”蒋宜明说道。

“所以,最关键的,是地主!只要有地主,就难免土地集中,让普通百姓无地可种,种了也没有多少自己的收成。从我们黄家自己开始,便将集中的土地退出去,其他地主,我们不强迫,可是等所有佃户,都分到田地了,看谁还租种他们的地呢,这样他们也得退出来吧。”后世的土地改革,黄子琦更熟悉一点,简单地杀地主,逼人交出土地,容易激起民变,这也是中原人口稠密、土地集中严重的地区,不论国家想不想改革,最后都容易出问题的关键原因所在。但在这些边疆地区,反而好办一些,通过新开垦土地,做土地增量,暂时不动既得利益群体的土地,改革阻力反而小一些。

蒋宜明、袁承志听了,都深吸一口气,他们作为文化人,太清楚土地对于历朝历代的兴衰存亡,意味着什么了。可是,那么多朝代,总难逃兴亡定律,这却不是他们思考得出答案的。这时听得黄子琦这样一说,两人心中都大为震惊,要是这样一来,人人都有土地,地主的地没有人种,地又不能随便买卖,那地主家,“啊,大人,地主家的地没人种,他们势必要撂荒啊。”蒋宜明突然思想在这个地方卡住了。

“哈哈,不能随意买卖,不是完全不能买卖啊。地只能由官府买,官府卖,地主种不了的地,可以卖给官府,官府再视情况,分给无地农民。若还有多的地,则办公营农场,由军队屯垦或雇农民租种,或者将由村屯集体决定如何处理,再按公营方式来分利益。”

“那这样一来,官府始终会掌握很大一片土地,既可以公营方式种植各种东西,获得收益,又可在人口增加时,将地分与无田农民,让农民以粮代购缓慢支付购地费,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土地问题的办法。”袁承志不由点头道,“只是可惜,这法子,只能在思明府这样的边远蛮荒地方实行,在中原却断难推行,要是中原一带,也能这样,大明又岂能出现如今之危局。”

“哈哈,刚才不是说了吗?咱先不管大明,先把思明府的问题解决好了再说。”

蒋宜明也点头道,“大人此议,乃长治久安之道。不过,还有一点,大人需要考虑,那就是农民如果粮食有富余,该如何处?若放任农民买卖,则势必粮价腾涌,且易导致粮食大量外流。若不让买卖,农民除了粮食之外,又无其他产出,怎收得到银钱,换取其他物件?”

黄子琦觉得,这蒋宜明在思明府,简直太屈才了,这人在后世,那做个高官领导绝对没问题啊,一桩桩一件件,想得透透彻彻。既然蒋宜明提出担忧,黄子琦当然要回答,“蒋先生以为,农民粮食只能卖与官府,而官府收购之后,将粮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为储备粮,一部分作商品粮。储备粮只储不卖,以备危机时所需,商品粮则可让商人向官府批购,再卖与千家万户。至于储备粮和商品粮各占多大比例,则由府中根据当年情况确定如何?”

一阵头脑风暴,土地的问题差不多就有了方案,除了黄世仁不太高兴,其他人都觉得很好。当蒋宜明将详细方案拟出来,经黄子琦同意,向全府公布的时候,不论原住民还是难民,都沸腾了,能分得土地,官府号召种什么,农民们都愿意。整个思明府各地村屯和山洞外,由此掀起了一阵丈量土地、栽种土豆玉米的浪潮。虽然大家还是只能以粥糊口,不过土司大人这不谛惊雷一般的决策,确实让大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然,也有些人,在期待之后,却有些发愁,比如盘金成,“唉,黄大人不但爱民如子,也特别关照我们,给我和芸儿你也各分了五亩地,可是爹爹我却一直要操劳部众的争讼和日常管理,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家,又怎种得了地。”

“哈哈,爹爹,黄大人早就想到这一点啦。他不是说了吗,由民众选举的首领、头人,若无法自己种地,可将地交给官府公营,官府给予一定租金,还给大家发什么工……工资,嘻嘻,好奇怪的词。黄大人给爹爹你定的工资,是一两七钱银子一月,加上我们两个的地租出去,一年有两石米,女儿我再治病行医,收些报酬,咱们生活也能不错呢。”盘梦芸笑着说道,黄子琦这个法案一出来,她也是大跌眼镜,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土地还可以这么来弄的。可是,细思之下,却又觉得无限恐怖,这样分地和管理,若能推行下去,农民们又岂会再闹事啊,她确实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土司能够想出来的办法。据说,为了推行这个法令,黄子琦还把自家占的近万亩地,都卖给邻近村民,而所得却全都充入了思明府的公帐。现在,黄家核心三个人,一共也只有十五亩地,都租给了公营。所谓公营,却是由官府派土兵屯垦,或让那些俘虏屯垦。

“芸儿,说实话,爹真不敢想象,居然有人能想出这等解决土地问题的法子。更不敢想象,黄大人居然有那么大魄力,把自家的田全都卖了。这也就是在人少地多,土司一言九鼎的土府,黄大人不论在家中还是在整个思明府,都有很高威望,若是在其他地方,这种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盘金成和女儿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他视野更宽一些,知道这种做法有他的局限性,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效仿。“只是,思明府这么一弄,其他州府,可就被置于炭火上烤了噢。”

“哼,烤就烤呗,我觉得这样很好。你看那些地方,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而且富者又为富不仁,想方设法逃避官府赋税,所有负担却又压在穷者身上。他们不改,就等着那什么闯……闯王,闯进他们那一带,高喊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纠结贫苦流民,杀富户,夺田地吧。”作为长期被压迫,被歧视甚至驱逐的瑶人群体中的一员,盘梦芸从来都只同情穷苦人,对富人更多是痛恨。

第三十六章 作死的诸黄

在思明府热热闹闹搞建设的时候,周围几个黄家土司也没有闲着,张德衡领兵出发,赴云南去平叛,广西朝庭驻军本来就不多,一下子被张德衡带走了一半。黄家土司们觉得机会到了,要是联合起来,或许就可趁此,恢复他们过去曾有的领地。几家人串联之后,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最大的黄家宗亲,思明土司。

黄子琦见到假借拜年,来试探他态度的诸黄使者,却被气得笑了,“哈哈哈哈,你们这年拜得好早啊。想必,张德衡不走,你们也不会拜这个年了吧?别人家拜年,都是初二、初四的,你这初十拜年,说说吧,拜的是啥?”

“大人,此前我们一直都惶恐不安,时刻得提防预备,若张大人要我们发兵、出粮,该如何应对,所以没得空闲,唉,这个年我们都没有过好啊。”江州的黄裔芳,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着却很沧桑,对着辈份比自己高几阶的黄子琦,爷爷、太爷爷之类的,实在叫不出口,索性和其他人一样,叫大人了。

“哦,张大人不是没有让你们发兵、出粮吗?”黄子琦对张德衡这一做法,还是很敬佩的,知道土司不好驾驭,索性就不去打扰土司们,只领着朝庭的兵去平叛。只是,他并不知道,张德衡实力到底如何,信心又来自哪里。

黄裔芳听得他这么问,却有点着急地说道,“可是,这或许只是张大人缓兵之计呢。大人你是不知道,云南那边叛乱,声势浩大,连黔国公都无法镇压。我广西的兵,哪有黔国公手下多啊,张大人领着朝庭那些兵去,还不是要吃大亏的,最后只能再动员我们土司,聚合土兵帮助平叛。当年朝庭镇压奢安之乱,刚开始不也是以为自己就可以,后来却屡屡受挫,不得已之下,便动员川、滇、黔、桂四省土兵支援。要说呢,这阿迷州的普名声,还是镇压奢安之乱时壮大的呢,现在奢安之乱平息,川、黔、滇朝庭驻军实力大损,普名声自己便扯起反旗了。”

“噢,所以,你们也想学普名声,趁着张大人带走了广西卫所之兵,就发动叛乱?”黄子琦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想趁火打劫呢。当然,如果有好机会,他也不介意趁火打劫的,只是怎么想,都觉得这几家黄氏旁支没那么聪明,属于能打劫成功的那类人。张德衡也不应该是那么蠢的人,去年就应该知道黄家这几支人心不稳,还这样公然抽空广西朝庭驻军?这形势透着诡异啊。

黄裔芳却挺起胸,大声说道,“我们当然不想反叛,只是想着,朝庭对我们黄家不公,我们世代忠心耿耿,勤于王事,不但没有好结果,却屡遭夺地削权,现在我们江州、忠州和上思州,不但地少了一半多,而且从独立的土州,变成了隶属南宁府的下属州,朝庭还派了许多流官,弹压我们。我们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拿回原来属于我们自己的地,争回土司的权力而已。”

“嗯,你们觉得,这是个机会?”黄子琦因为之前就有过让这些亲戚去闹腾,以免于被张德衡征兵征粮的可能性,所以见这几个亲戚家,已经要开始行动了,当然不能打击,而是要因势利导。

黄裔芳瞬间觉得自己转变成了一个战略家,开始进行战略分析了,“大人,朝庭在广西全部驻军,只有六万,我们已经打探到消息,张大人领了四万人马,已经在赴云南路上。南宁卫这里,只有不到五千驻军,太平府驻军虽近一万,可是大多是土兵,朝庭驻军不多,一旦我们行动,太平府土兵不会动,朝庭驻军不敢动。所以,若我们诸黄联兵,直取南宁卫在邕江南岸驻军,当可一举击溃。击溃江南之兵,再凭邕江之险,北兵很难南下,割据之势便成了。朝庭忙于镇压云南叛乱,此时我们携势军力之盛和割据之形势,再与张大人谈判,想必张大人乃至朝庭,也不得不同意把这些地方还与我们吧。”

“唔,诸黄联兵,可是去年我们向你们购粮,你们尚且没有诚意,这会却想我与你们联兵对抗朝庭,你们这是觉得我好蒙吗?”黄子琦其实并没有生气,这些人说起来是亲戚,但关系已经疏远,只能讲利益,拒绝得太厉害,或者答应得太直爽,都不利于思明府的利益,所以谈判的时候,还必须不断敲打对方,所谓胡萝卜加大棒,或许就是这意思吧。

黄裔芳显然也早知道他会有这一问,说辞准备得妥妥的,“去年临近年关,粮价大涨啊,况且我们江州府存粮也不多,还不知道张大人那里要不要征我们粮,不敢轻易卖呢。”

虽然是废话,但也是个解释,黄子琦好像接受了一样,“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思明府有难时,你们却不愿意帮助,你们现在要做这与朝庭对抗的事,难道却想我们和你们联兵?”

“大人,我们知道,主脉一支从来未想过与朝庭对抗,也不奢望你们派兵相助。只是,在我们诸黄家争取自己的地方和权力时,望主脉念在诸黄一家的分上……”嗯,又是说到半中间不说了。

“念在大家是一家人的分上,不要背后捅刀子,支持朝庭,让你们腹背受敌是吧?”黄子琦当然明白人家的意思,毫不留情地揭了出来。

“若主脉这里,能将从黎朝那里的缴获的佛朗机枪,卖两百把与我们,当然更好。”黄裔芳想要的更多。

“哼,黄裔芳,我买救命口粮,你们尚且以涨价相要胁,这会倒想跟我们买枪了?你们诸黄想做什么,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枪,想必你们也知道,除了朝庭的火器营和神机营,也就我们黄家缴获了些。你们和朝庭作对,却用着我家的枪,你这是真不想把我们拉下水,还是想……”黄子琦也学会了说话说一半,装深沉,谁不会呢。

“好好好,大人,只要主脉这支,愿意置身事外,我们便感激不尽,其他之事便不再多说。”黄裔芳也知道,谈判得有尺度,要求过了,就崩了。他们的底线,也就是主脉不参合,至于说主动支持,本也没有指望。既然黄子琦说会睁只眼,闭只眼,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且,他相信思明府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诸黄胜了,对思明府不是坏事,诸黄虽不团结,但毕竟同宗血脉在那里,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这几代关系已经淡了不少,却也未互相征伐过。诸黄若败,主脉也不会受太大损失,反而可以借此机会更受朝庭信赖,进一步壮大声势。怎么都稳赢的思明府,为何要掺合呢。

送走了一群黄家亲戚,黄子琦却有点纠结,广西布政司和都指司的行动,透着诡异,可是他来这里只有半年左右,许多情况不了解。心中虽然认定诸黄会失败,可是诸黄失败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应该怎么行动呢?本着想不明白,就折腾下属的精神,他只好把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召集起来,再次头脑风暴吧。

“大人,江州这几支,虽然过去对我们主脉多有不敬,不过诸黄确实是一体,没有他们在外面挡着,我们也没法这般安生。所以,这一次要是闹起来,咱们即使不明着支持诸黄家土司,但也要给他们些提醒和帮衬啊,他们扩大地盘了,对我们不是坏事。他们失败了,我会也讨不了好呢。”黄世仁毕竟是黄家人,所以整个想法,是站在黄家家族利益上的。

“大人,依我看来,这次江州几支,恐怕讨不得好去。张德衡张大人,可不是好与的,他怎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明知诸黄有异心,却施施然领兵离开广西。只是,我一时想不清,这张大人,或者说广西三司,是怎么作想。无论如何,咱们得做好坏的打算,若诸黄失败,领地再次被削,甚至江州、忠州和上思完全改土归流,咱们思明府与三司直隶州府之间,就完全没了缓冲啊。”蒋宜明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过以他的聪明,竟然也有想不到的事。

“大人,若江州几支起事,依我来看,必败无疑。这几支黄家宗亲,我也曾有所了解,家主多贪而无信,虐而无恩,志长智短。内无可谋划长远之宾客,外无能互相援应之邻里,岂能斗得过那些朝庭大员。”袁承志毕竟和蒋宜明不一样,对兵法、谋略更熟悉一些。

“噢,承志你怎么认为?”黄子琦很认真地问,他大体的判断也是这样的,只是对于如何做缺乏思路,而他内心里,肯定是不没有黄世仁那种宗亲认同的,更多思考的是思明府的整体利益。

“大人,诸黄放火,想要烧掉朝庭在邕江以南的布局,最终难免引火自焚。可是,我们却不能坐视他们引火自焚,殃及思明府的池鱼,为思明府计,趁诸黄放火,我们不妨火中取栗,这或许是天赐的壮大思明府的机会呢!”最出色的谋士,不是简单地告诉决策者,你面对着什么危险,应该怎么规避危险,而是告诉你,如何化危为机,从这一点上来说,黄子琦认为,这个袁承志,可能谋略上,甚至不比他爹差。

第三十七章 谁怕谁来着

“打探清楚了,他们果然约定,正月二十,在苏圩会聚,直取南宁卫江南大营。江南大营,据传只有两千驻军,其他军兵都被张德衡调走了。”蒋宜明更熟悉各路情报人员,在汇总情报后,和黄子琦报告说。

“若我是张德衡,肯定不会傻到把江南大营的主力全都调走,云南之役,必是旷日持久,岂可在后顾之忧未除之时,就匆的调兵入滇。这或者是张德衡故意诱惑诸黄动乱之计,或者就是广西三司另人安排,根本不惧诸黄叛乱。”袁承志却并不相信这个情报。

黄子琦也不是很相信,以他曾经当过兵的经验,以及看过各种战争片的认知来说,这完全不是明朝时期那些鬼精的文官们的作风,“承志,你觉得,是张德衡引诱的可能性更大,还是朝庭有后手的可能性更大!”

“大人,这点我也不好说,我猜测,张德衡入滇应该不假,不过他究竟是真带了那么多人,还是故意放出风声,就不好判断了。他如果真带了那么多人,那么朝庭肯定有后手,应对广西可能出现的风险;他如果没有带那么多人,那他的真正有生力量,应该就在南宁附近,等着诸黄发动,先解决这个后顾之忧,让整个广西安定下来,再行入滇。”袁承志看着桌上一幅沙盘,手托下巴,转着看了几圈之后,“若我是诸黄,在认定江南大营兵微将弱的情况下,肯定会取最短路线,在最短的时间里,直扑江南大营,打他个措手不及,所以肯定会走这条路线!”

“嗯,若我是张德衡,或朝庭新派来应对诸黄可能的叛乱的人,定当沿此河谷设伏,将诸黄土兵截杀于这个河谷地带。即使不能一举歼灭诸黄一万多土兵,至少也能杀伤太半!”黄子琦指着从江州到南宁卫江南大营之间的一个河谷地带说道。

“所以,大人,我们只有这样做,才能火中取栗,而不是让朝庭将诸黄点的火,顺势烧到我们思明府来!”他指着思明府北边连绵群山中的一条道,详细说着他的预测与安排。而他的策划,不但黄子琦很认可,盘金成、佘江这两个多次经历过战阵的人,也大为敬佩。

黄子琦依然自己亲自领兵,不为别的,只为在这个时代里,熟悉从普通战士,到最高指挥者各个层面的状况,这是一个称职的土司,必须要有的经历。袁承志、盘金成和佘江,也跟随他一起,又是蒋宜明和黄世仁留守,黄子琦并不担心思明府本身的安全,他们行进的路线,退回来也很快。

八千军兵,昼行夜伏,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小心翼翼,一路上遇到任何行人,先抓住再说,直到这次行动结束才会考虑放不放。队伍最终在山圩镇外的连绵邱陵中潜伏下来,根据情报的判断,前方诸黄的土兵,和朝庭的伏兵已打了起来。袁承志认为,当诸黄败退,势必向这里溃逃,依托邱陵谷地,构建一道防线,既可收容逃兵,又能防御朝庭大军向江州腹地推进。

一切皆如袁承志所料,仅仅等了一个晚上,便等到了诸黄溃逃回来的土兵。当垂头丧气的土兵来到山圩谷地,眼睁睁看着四面高地,突然间旌旗飘动,兵甲闪亮时,他们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一个个扑倒在地,便欲投降。

“交下武器,退到山圩村中,我们不是朝庭大军,是思明大土司黄大人派来救你们的,想要活命,就乖乖的听话!”一队队逃兵,就这样被御了武器,安置到后方去了,在大队逃兵簇拥下,黄柱、黄杰和黄严,也狼狈地逃向这边阵地,一看前方情况,觉得不对,便立刻想要回身逃跑。可是身后又是追兵,犹豫之下,便被黄子琦派人,连推带拉,扣押了起来。

“琦……黄子琦!”黄柱觉得自己被坑了,连叔叔也懒得叫了,“你这……这是要落井下石吗?”

“落井下石?黄柱,我如果要落井下石,就不是把你请到我身边来,而是用弓箭甚至枪射击啦!”黄子琦轻蔑地笑道,他也真是服了这几个亲戚,一举一动,完全在袁承志预料范围之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在那些朝庭官员的预料之中,就这样的智商和实力还想着叛乱。

“那你……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不想你们被连根铲除,不想你们放的火,在烧死你们自己的同时,也烧到我思明府去。”黄子琦说着,挥了挥手,“把他们先带下去吧,估计朝庭追兵马上要过来了!”他已经看到远处,一面面不一样的旗帜,慢慢走近,知道这肯定是追兵了。还好,人也不算多,只比他带的人马多一点而已。

那一队人马走近,立即觉得不对劲,这里守着一支军队,明显不是败军的样子,军容严整,士气高昂,而防有序。领头的将军,立即大手一挥,整个队伍远远的便停下,然后一个侍卫骑兵,从队伍中出来,走到黄子琦大军阵前,喊道,“前方何人兵马,竟然阻拦朝庭大军追赶逆贼?”

黄子琦并没有因为对方这样喊,便让军阵让开通道,而是让人喊道,“思明府黄大人闻知江州、上思、忠州旁支受人鼓惑,欲行不轨,便领兵前来镇压。现已查明,乃是几州奸民数人,不知朝庭布置,散布谣言。三家土司,被族人欺瞒裹挟,聚兵行险。现在三家土司,已然知错,约束部众,退回本州。黄某忝为黄家之长,未及请示朝庭和三司,先行处置此事,还望将军念在黄某对朝庭忠心耿耿,对宗亲情感殷殷,宽以时日,待黄某纠出奸民,再交由朝庭、三司惩处。”

那将军一听,是思明府土司领兵前来,神色狐疑良久,但见对方也未有敌意,便壮着胆子打马上前说道,“黄大人,这几人虽是你黄家宗亲,可是却公然举兵攻击朝庭卫所大营,罪在不赦,难道就凭你这区区几句话,就想让我们放人吗?”

“不知这位将军高姓大名?”黄子琦对这些朝庭大员,可是一个都不熟悉,他身边也没人过来告诉他,对方是谁,想来思明府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哼,某乃右佥都御史,广西巡抚许如兰大人扈从指挥王孟昙,奉许大人令接替南宁卫驻军,镇抚地方。黄柱、黄杰、黄俨等人,竟敢趁张德衡大人领兵入滇之际,摇动人心,攻击朝庭卫所,此乃谋逆之大罪也。黄大人,还望你速速撤掉军阵,放出匪首,莫要自误。”王孟昙厉声说道。

黄子琦开始耍无赖,“啊,王大人,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他们是被人欺瞒裹挟,并非出自本意。现在传播谣言的奸民逃窜,裹挟诸黄家土司的黄家族人,已被我正法。王大人,这内位土司,虽然蠢笨,不辩是非,不过毕竟都是一方土司。既已兵败畏罪,还望千户看见黄氏一族,过去面年镇抚地方之辛劳,暂且放他们一马。我必对他们严加看管,让他们好好反省,不再胡作非为。若将他们逼得太过,恐怕他们真的走极端,煽动土州百姓,甚至鼓惑其他土州土府,到那时,只怕我也那以安抚啊。”

王孟昙气结,这赤裸裸威胁我啊,我如果放人,并且停止追击,那就一切都好。可是,这些土司闹事,不就和没事人一般了吗。王孟昙是个职业军人,岂人受此威胁,便沉声说道,“黄大人,你是想以土司串联骚乱,恐吓我吗?”

“啊,不敢,不敢,我岂敢恐吓大人,大人可是巡抚大人亲自带领的扈从卫兵统领,代表朝庭。我只是想和大人说清楚情况,广西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巡抚和大人都是初来乍到,或许有些情势还不熟悉。正如大人所言,云南之事,广西各地皆知,张大人领兵入滇之行还未启程,便以谣言四起,人心浮动,这也不是三家土司土方才有的事。至于土司串联,王大人,你看我就没有和他们串联吧,还帮着你们截断他们后路,把三个土司给控制住了。土司之中,忠于朝庭的还是占多数,只是在这非常之时,大家心里都有些迷惑。这时若朝庭能示之以宽,施恩各地土司,那么各地土司肯定会感念朝庭恩德,与朝庭共克时艰。可是若因一些奸民谣言和小人鼓动,便拿土司开刀,王大人,这会寒了土司的心啊。”黄子琦很恼火,文言文没有妹妹好,这一长段话,只能半文半白的说。

“哼,三家土司联兵,黄大人你却说是被人欺瞒鼓惑,当我们耳聋眼瞎呢。既然敢举兵锋,就应知道后果,对这等悖逆犯上之人,不拿他们开刀,岂不让天下人认为朝庭软弱,畏惧土司。黄大人,还请你速速交出匪首,撤回土兵,否则大军过处,可不辩你是哪家土司?”

黄子琦只能感慨,没文化的兵,就是和流氓差不多,只想着靠暴力解决问题,什么道理也讲不通,既然这样,那就只能互相秀肌肉了,便也脸色不善回应道,“王大人,你好大威风啊,大军过处,不辩我是哪家土司,那是否要把我这个世代忠于朝庭的土司,也碾个粉碎?”

“哼,你若再一意庇护这些匪人,当我不敢吗?”王孟昙说着大手一挥,后方大军便如墙一般向前压来,其中还有至少两百多火器兵。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也是在威胁我?”黄子琦当然不是好欺负的,手一招,山上冒出了更多的人,三百多火器兵围在他身前,明显枪更长一些,士气更盛一些,这可是与黎朝打过几仗的老兵,“王大人,我虽忠于朝庭,可也不是吓大,就凭你这小小指挥,也敢对我百年土司府动兵吗?”

第三十八章 巡抚竟亲临

王孟昙比较凶悍,可是并不傻,他是从内地被派来,追随巡抚抚慰地方,消弥各地隐患,而不是来制造冲突,逼人叛乱的。黄子琦年龄虽小,可的确是实打实的一方土司,而且是广西控制地方、军事实力仅次于西部岑家的大土司,整个广西南边,黄姓土州、土县、土巡检不计其数,虽然未必有多团结,可是名义上却是尊思明府土知府为首的。如果是给大家发好处,估计大家会争来争去,自己就斗了起来。可是,如果要处理一个甚至几个黄家的大人物,那这些人肯定会人心惶惶。在黄子琦作为主脉大土司,亲自出面干预的情况下,黄家人面对危机,一致对外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让王孟昙就这样放过三个攻击南宁卫驻军的土司,他也不甘心,这样一来,朝庭还谈什么震慑,巡抚还怎么安抚地方。于是两军就这样对峙起来了,王孟昙需要得到许如芳的示意再做决定,黄子琦不想让朝庭的兵进入南边地方。两边加起来两万多士兵,在这狭窄地带,剑拔弩张,噢,不,还有许多枪互相对着。王孟昙作为老兵,很清楚地感觉到,黄子琦的枪,比他从内地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火枪兵的枪,还要厉害。

黄子琦也不由感慨,好在这个时候没有电话,没有电报,来回请示要好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便给他做一些工作,提供了宝贵的时间窗口。

首先当然要威胁那三个冲动却又不怎么聪明的黄家旁支,“黄柱、黄杰、黄严,你们把事情闹成这一步,你们想过怎么收场吗?”黄子琦并没有声色俱厉,对于这样的人,声色俱厉只能让自己累和烦。

黄柱三人,虽然被扣押,但他们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落在黄子琦手里,他们至少死不了,黄子琦即使多么不喜欢他们,但是杀死自家亲戚,或者把自己亲戚送给朝庭,让朝庭处死,这对黄氏土司群体的威望,无疑是极大的打击。如果落在朝庭的手里,那肯定是定个谋反之罪,杀三族,削土州,亲属流放远处。黄子琦之所以救他们,肯定也不是因为同情他们,而是因为他们的地方一旦被削,也会对思明府的威望、领地和安全造成影响。所以接下来怎么收场,其实已经和黄柱他们没有关系了,黄柱虽然不甘心,只能脸抽抽,花白胡子乱颤,懦懦地说,“一切听凭琦叔安排。”

黄杰也不敢嘴硬,抱拳道,“既然落到这个田地,我也无话可说,我那上思州,就当是送给琦叔祖了吧!”反正在他手上保不住了,何不索性做个人情送给黄子琦,然后坚定黄子琦救他们一家性命的决心呢。

黄严却是最颓丧的,这场战斗如果成功,本来他是获利最大的,忠州紧挨南宁,夺下南宁府邕江南岸的辖地,他肯定是近水楼台,能多占啊。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张德衡确实走了,领走了南宁卫许多兵,却怎么凭空跑来了这一支朝庭精兵,而且还来了个巡抚。巡抚啊,那可是有皇帝的尚方宝剑,可以对巡视地方官民先斩后奏的大人物。巡抚人还未出现,兵就先悄悄替换了南宁卫的守军,还在河谷设伏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最悲催的,追兵一直追着尾巴赶他们,赶到这里被黄子琦挡住,后面好大一片地方,可是他忠州的地盘。他即使再笨,也不会认为巡抚大人,还有这个王孟昙,会把已经占下的地盘吐出来。而且,也不可能指望黄子琦,会帮他要回来。所以,他只能一声长叹,却什么也没说。

“你们找三个替罪羊出来吧,不杀几个人,这事在巡抚大人那里,肯定是交待不过去的。当然,找不出来,那我就直接把你们推出去,你们自己惹的事,屁股得自己擦干净。土司的位置,你们肯定是别想继续坐了,至于怎么安排,等我去和巡抚的人谈判吧”。黄子琦说完,便转身离去。

三人只能无耐地说,“一切听琦叔(祖)安排。”

到了议事帐中,佘江来报,“大人,你吩咐的事情,我们已经安排下去。三家土兵一共八千来人,除了两千左右老弱兵,其他土兵都愿意接受我们改造。我也已派人去各地散布消息,若朝庭应允,将会把三家土司的地,都分与三州百姓,然后减免赋税,与民休息。”

盘金成也说道,“大人,我也按与大人商议的,派人到各府瑶人聚居地,散布流言去了,我估计等到巡抚决定派人来时,他们也会收到各地瑶人人心浮动的情报,哈哈。”

“嗯,不错,我估计他们的人还有几天才过得来。忠州城和左江西岸原来毗邻南宁卫的各关隘、路口,也都布防好了吧?”

“布防好了,现在被朝庭官兵占住的原土司地方,也就是这一带山间平坝,其他地方我们都派人去布防了,除非朝庭想要彻底闹翻,否则应该不会有大冲突。”盘金成负责这些布防,完全按照黄子琦和袁承志的筹划安排,只是,他却心有不甘,“大人,其实以我等实力,足以与这王孟昙一战,当日在他们猝不及防之下,甚至可大胜之。大人为何却停留在此,收拢败兵,难道大人你就不想把邕江南岸这些地方占下,扩大土府地盘吗?”

“想啊,可是盘叔你考虑过没有,如果我们这样做,把邕江南岸地方拿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盘金成认为,黄子琦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云南叛乱起,中原有闯贼,东北有建州女真,难道朝庭还能派出大军来对付我们不成?”

没等黄子琦回答,袁承志们先回答了,“若大人与其他诸黄土司联兵,拿下邕江以南之地,那在朝庭眼中,黄家一族,便是比沙迷土司更可怕的叛乱势力了。在朝庭眼中,广西的地位要远远比云南重要,广西一乱,肯定牵动湖南、广东、江西甚至更多的地方,这些地方可是天下赋税重地,朝庭岂能不重视。所以,你别看朝庭在广西直接驻军不多,可是一旦有事,邻近诸省大军很快就能过来。反观云南,土司更多,赋税又少,即使乱了,最多也只是影向到贵州、广西和四川少部分地方,这些地方也都不是赋税重地。”

“难怪,以前朝庭那么多年,花多少钱,付出多少代价,都要镇压我们瑶人叛乱。瑶人居住最多的地方,可不正是广西、广东、湖南、江西几省交界处,唉。”盘金成经这样一说,便清醒了很多。

“别看大明现在给人感觉左支右绌,可是各地军兵不下百万。对付闯贼和建州女真,只是策略失当而已,整体并未落下风。这些精兵,若稍抽一部来广西,盘叔父,你认为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对付得了吗?”袁承志继续给盘金成分析。

盘金成当然对此有映象,其实过去几次,大瑶山叛乱,虽然声势浩大,而朝庭调来镇压的军队规模都不算大,但往往都会让瑶人付出沉重代价。他本人也是因为先前有人煽动叛乱,不想参与,便逃亡高平依附莫氏去的。“所以,黄大人此番,只是要保住现有的地不被朝庭多占,稍稍扩大思明府直接控制的地盘,稳住黄氏一族人心?”

“是的,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这还得看巡抚后续究竟有多大力量。我们思明府的谍报还是太薄弱,这次新任巡抚带着一支精兵来赴任,我们竟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这样可不行。承志、盘叔,往后你们还得帮我在民众中,选一批精通官话,去过内地各省的人,严加训练,专事刺探情报。最好还能找一些从内地流亡过来的难民,给他们许以好处,送回内地去,这些人刺探情报,比我们在本地培养的人还要好一些。”黄子琦没料到,整个思明府,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独立的情报系统,只能依靠驻桂林和南京的个别正式官员,获取一些简单情报,以至于整个和眼瞎耳聋没多大区别。

袁承志和盘金成答应下来,袁承志还告诉黄子琦,他其实已经派了几个人,去打探巡抚那边的消息了,估计很快就有回报。

这个回报,来得比较及时,第三天一早,就有人来告诉黄子琦,巡抚大人,亲自到来了,不过随行的兵不多,想来巡抚大人现在手头能调动的最强的力量,也就是王孟昙这支军队了。这让黄子琦在两个时辰后,与巡抚许如兰的谈判,底气足了很多。

“巡抚大人,我们已经将三个鼓惑土司的人擒获,现交由巡抚大人处置。”在许如兰出现于阵前后,黄子琦遥遥行礼,便令人将三个替罪羊交了出去。

“黄大人,那三个黄家土司,看来你是护定了啊?”许如兰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交出来的三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随意挥挥手,让下面的人把三人接过来锁上,便冲着前方的黄子琦,冷笑地着问。

“许大人,黄家出这样的事,也是我管束不当。唉,当年朝庭把这三州划入南宁府,我也不便管束。好在这次我及时得到了消息,及时赶来,没有让这几个孽障造成太大伤害,不然真是有负皇上信任,有负三司所托。”黄子琦装着悲痛的样子说道,“许大人,既然这三人已被我擒住,还望大人念在我黄家世代忠诚的面上,饶过他们一命吧。三州地方百姓民心,现在虽有些浮动,不过黄某尚能弹压得住。革去这三人土司之职,由其子孙继任,黄某严加监管,一来彰显朝庭之宽宏,二来平息地方之猜疑,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黄大人,你这算计得好啊?”许如兰觉得,这小鬼头,比自己这个久经考验的宦场老手,还要精啊。

“大人,不是算计,你看我这也不容易啊。这三人要是被杀了,黄家其他人肯定怕了,又要给我施加压力,我这又要弹压黄家族中那么多人,又要守着南边疆界,不被黎朝贼子侵入大明领地,难噢。”

许如兰一个头做两个大,这是搬出两大杀器啊,你不同意,我黄家其他人可能还会做乱,他们一作乱,南边疆域可能守不住,黎朝或许会趁虚而入。许如兰虽然刚走马上任,但也知道,黎朝占了高平,给莫家致命一击,实力大增,当然野心也会随之膨胀,黄子琦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

第三十九章 土司厚黑学

因为没有了敌意,黄子琦便盛情邀请许如兰到他帐中谈判,并让人准备好酒肉犒劳朝庭大军,反正都是从就近的忠州黄严家取的,他也不心疼。许如兰毕竟是朝庭大员,胆子很大,态度也做得好,大大方方地就走进了黄子琦的大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打架的不要,可是唇枪舌剑却难免。“黄大人,你可知道,他们这等于是谋反,谋反,十恶之罪啊!”

“大人,你就看看他们这智商,他们这实力,能谋反吗?这就是那三个他们身边的谋士,为了一己之私心,煽动构陷。我都怀疑那三人是不是黎朝派来的奸细,就是要把我们土司和朝庭的关系搞砸,然后黎朝北侵,就没了阻挡。”黄子琦一边倒酒,一边辩解。

许如兰特别想骂娘,还特么黎朝奸细,那三人很明显就是你们选出来的死忠分子好不好,随军锦衣卫怎么打骂虐待,就一口咬定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鼓惑欺骗三个土司,三个土司完全是被蒙在鼓里,才有了这次行动。嗯,他们还真说了,他们是黎朝派来的奸细,和黄子琦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谁家奸细,会这样维护自己要害的人呢。不过,“奸细”一口咬定是他们的错,黄子琦又领着大队人马在这里侯着,许如兰就算想再找人查,也不好弄,只能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这魅力不小啊,奸细都被你们调教得这般忠诚!”

黄子琦假装没听明白,又斟上一杯酒,脸上谄笑着说,“张大人,既然你们也审过了,知道那三个不成气的家伙,是被人蒙骗了,那要不过两天,我就安排人,携上礼物,送大军回南宁驻地去。你看,现在云南事态紧急,我听说瑶山那边,又有些人在传播谣言了,张大人,你这巡抚不好巡啊。南边这里,我就替你抚着,也让您老省许多心。”

许如兰斜着眼看着他表演,等他说完了,悠悠地说道,“黄大人,你这年纪还不到二十,怎么觉着你比京城中那些官场老油条还要精啊。你倒是说说,我如果让你把兵退回去,你会退不?”

“唉啊,大人,我这不是不想退,是不敢退啊。这背后许多人盯着我呢,我这一退,后面一府七州恐怕就人心浮动了,眼下朝庭、广西正值多事之秋,我即使不能让这南边的土人们为朝庭和大人您出多少力,但也不能让他们给朝庭和大人添堵不是?”

许如兰确实堵得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屁孩,仗着个土司身份,精明得和鬼一样,打不敢打,还未必打得过。进,被挡住了,眼睁睁看着三个作乱的人被对方护住,近在咫尺却被对方塞来三个无关紧要的人,一句“受人鼓惑”,便没法抓了。退,那当然不可能,占了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吐出来,这一点上许如兰和黄子琦、袁承志等人预料的,完全一致。如果不是还有许多更堵的事,许如兰就打算在这里耗下去,可是他这巡抚,正如黄子琦所说,不好巡。西边有云南之乱,北边有瑶人鼓动,广西西、北那一群土司,和黄家一样,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毕竟他们离云南更近啊。明明朝庭并没有征兵征粮,可是派去的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想来必须他自己亲自出面解释,才能安抚各地民心。东边,广东那边也不安生,盗匪、流民和海贼各种闹腾,不少势力已经渗进了广西。而提携自己的人,在朝中地位越发不稳。他心中不由感慨,好在这个土司,不太熟悉自己,不然以这个小土司的精明,这一次估计他就不是想息事宁人,而是直接扫了邕江以南的地方了。虽然心中压力山大,不过态度还是要强硬的,不就是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嘛,谈判就是看谁比谁能吹,谁比谁更无耻,“忠州之地,朝庭官兵控制的,肯定是不会退的。那三个人,黄大人你确实想好了要护住?”

“不是要护住,是要替朝庭监管,替朝庭教训,一定要关到他们悔过自新了,再让他们去劳动。”黄子琦大义凛然地说。

“闹出这等事来,就算是不杀他们三人,但撤销土州,由朝庭派驻流官治理,这是必须的。至于驻军,可由朝庭和黄大人各出一部,共同驻屯三州,一来维护地方安宁,二来也是监视三家土司。”

“许大人,这有点不好办啊?”黄子琦苦着脸说,“大明开国以来,就没在这一带派流官,也未曾直接驻兵。即使宣宗、宪宗时,江州、忠州等土州,被定了谋反之罪,最后朝庭也法外施恩,罪只及祸首,仍保留土州地位,只是让各州派子孙为质桂林。现在,这三人并非有谋反之意,大人已然查明他们是受到鼓惑蒙蔽,却撤销土州,恐怕……!”黄子琦现在觉得,自己也有点喜欢上了说话说到一半停住,让别人费脑子去,这感觉很爽。

“恐怕什么?”许如兰盯着他,沉声问。

“恐怕不只是仍忠心于朝庭的诸黄土司心中疑惧,甚至岑家、莫家等土司,也会惊惧啊。毕竟,宗族大了,总有些不屑子弟蠢笨,犯些小错,每犯小错,便掩了过去的大功,削地夺权,这样土司们可不好弹压地方,约束自家子弟啊。”黄子琦扯得更远了,连岑家莫家都扯了进来,毕竟这些土司,其实和他们黄家一样,跟朝庭关系很微妙。

许如兰很想把刚喝嘴中的一大口茶,喷黄子琦满脸,率兵攻打朝庭正规军,这也叫小错。若不是他提前预料,布置得好,南宁的江南大营就没了。只是,广西三个最大土司什么尿性,他也很清楚,自家人犯错误,肯定是要包庇的。朝庭要染指三家的地盘,那必须得抵制,除非硬碰硬之后被打得头破血流,才有可能让出点地方来。就象这一回,他的军队推到了这一块,所以占着的这片地,就等于归了朝庭了。可是,黄子琦挡着的后面的地,想要占,那动嘴皮子,肯定没用。动刀枪,许如兰是很想,只是不敢,完全没有这实力,而且那后果肯定就不是黄家这个主脉土司要叛乱,整个广西估计会乱得比云南还可怕。许如兰很忙很累,懒得和这个年轻,精力旺盛又鬼精的小土司折腾了,便恨恨说道,“那你倒说说,我这损兵折将,难道就白白损折了?还有朝庭尊严,三司威信,如何维护?”

“这样啊,许大人,这三个蠢人,确实要给他们点教训。我看,就停了他们土司之职,由其子弟继任;三州之地已经被夺不少,重新划分三州领地,让每个州的地方,都小一些,也让他们知道犯错误了,不但祸首要被惩处,全州都要付出代价,等于是削地了。然后新土司继位之后,立即遣世子到桂林为质,无子嗣者,遣亲弟弟为质。”黄子琦一边说着,一边想,反正不是我的儿子和弟弟,我不心疼。这都给人质了,总算可以了吧。

许如兰却不屑地哼了一声,“黄大人,你这是处分他们?就这样轻飘飘的处分,能弥补他们犯下的错误?”

“那许大人你说,还要怎么处分,只要能做到的,黄某绝不推诿!”

“罚三州粮三万石、银五千两,并由三州遣人输送至云南前线,由张德衡大人处交割后来报与我。三州各出一千人,补广西都指司兵员,由都指司直接编伍,不再作为土州之兵对待,兵饷和伤亡抚恤由三州负担。”

黄子琦也想骂娘,这哪是一国之内不同级别的官员谈判,这简直是帝国主义入侵后,要求弱国割地赔款嘛。正想拒绝,一旁袁承志却悄悄踢了他一脚,瞬间明白过来,这已经算不错了,反正又不是他思明府出钱出人,便咬着牙点头道,“好,就依大人所言!”很痛心的深吸了几口气,黄子琦说道,“大人,思明府南御黎朝,北抚三州,钱粮本来就比较匮乏。大人对三州有惩处,黄某不敢多言,只是日后为更好镇抚地方,黄某须统筹诸黄土司州县兵马钱粮,还望大人知会三司,莫要多疑。年前思明府便与黎朝在同登激战,虽战而胜之,可损耗颇多。黄某深知朝庭和三司现在也不宽裕,不敢劳烦朝庭与三司支援,若能统合诸黄州县,当能应付得过来。”

许如兰又想喷他,只是想来想去,反正损失的也不是朝庭和广西三司的利益,是他们黄家内部利益协调,黄子琦想要整合诸黄,势必会让诸黄内部闹些矛盾,他又何必去管呢,假意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似乎很艰难地决断,好一会才决绝般说道,“好,我便答应黄大人,只是黄大人,南疆安危事关重大,你可莫负了朝庭和三司所托啊。”

“许大人放心,黄某在,安疆安;若黎朝贼人,越过思明府侵入腹地,必是黄某已然为国捐驱了。”黄子琦昂首挺胸,这种表态,他在穿越之前就非常熟悉,这是军队里经常要做的事情。

“黄大人言重了!”许如兰实在不想再和这家伙说话了,客套一句后便说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也就不多留,黄大人切记你我约定,外御强敌,内抚诸黄,安定南疆,拜托了!”

许如兰一走,黄子琦本来严肃的脸,一下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着袁承志和盘金成说,“哈哈,我的铁矿,我的大河港口,我的土地,承志啊,你这火中取栗之计,真是太妙了!”作为领导,得知道有些功,要归给下属,黄子琦虽然只当过一些小团队的领导,管理艺术还是很懂的。

第四十章 圣女扫盲班

朝庭大军随着许如兰一道退走,只留了一些人在前线,守住后方推过来的领地。黄子琦安排人防守好三州一些重要关卡后,便押着三个造反的土司,带着三州被打败、垂头丧气的土兵回到思明府。土兵中,捡选身体健壮,经验丰富的近三千人,直接补充到了思明府的土兵中,其他人则遣送回原籍家乡,这么多曾经当过兵的人回乡,让黄子琦动了想在全府建立民兵组织的想法,不过暂时忙不过来,先只是想想而已。

一回到府中,三州土司的重要亲属和幕僚,已早早等候在这里,黄子琦既然用救他们的方式,事实上吞并了三州,三州也不敢有什么疑议,毕竟不论是对抗朝庭,还是对抗思明府,对于三州来说,都已经不可能了。

“黄柱,你两个儿子,黄觉和黄亮,都和你一样,野心勃勃却没有头脑。我看这样吧,以后土司之位,就让你的长孙黄裔芳担任吧,他年纪尚小,还可调教。黄杰、黄严,你们的位置,就由你们的儿子来接任吧。这次你们所犯之事不小,损兵折将不说,更让三州百姓对你们失望透顶,也让朝庭对我黄氏一族疑虑更盛。为了避免后面三州重蹈覆辙,三州日常政事,便交由蒋先生安排有治理经验的士子治理,三个新土司和你们一道,就住在思明府吧。三州和思明府一样,造山塘、分田地、办教育、兴工坊,尽快恢复民生,挽回民心。至于土兵,三州与思明便合而为一,这样我们黄氏一族兵力更盛,对外能震慑黎朝,对内也可增强与朝庭谈判的筹码,至少让朝庭不敢随意拿捏我们。这样安排,你们可有意见?”虽然是问三人,但黄子琦的表情,并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大家是亲戚不错,可是更重要的是土司身份,胜者为刀俎,败者为鱼肉,和你说只是走个过场。

黄杰还想争辩,却没想他府中幕僚,甚至他的几个弟弟,都抢先说道,“全凭主脉大老爷安排!”他们是怕了啊,这次好在黄子琦出面,挡住了朝庭大军,要不然大军碾压过来,他们即使当时并不赞成造反,可是朝庭依然不会放过他们,或处死或流放。现在不但能活下来,而且黄子琦还需要他们治理地方,在失势的土司主人,和得势的更大的新土司主人之间,选择谁还用说吗。黄杰看见向黄子琦迫不及待地献殷勤的这些亲信,只能抱拳,失落地说,“全凭琦叔祖安排!”

黄柱和黄严,也懒得再丢人现眼了,他们不认为他们江州、忠州的幕僚和子弟,就会比上思州更高尚些。

安排了这些人,黄子琦打发他们出去,便和蒋宜明商量新附的几个州各种事情,该如何打点。要说治理这么大地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有蒋宜明这个熟练工,许多细节帮黄子琦想好,黄子琦只需要点头和摇头。

两人正商议着,黄一苗却跑了过来,满脸郁闷地坐在那里,看着黄子琦和蒋宜明说事。她知道,哥哥刚出征回来,新收服那三个州,很多重要事要安排,所以不想打断他。可是,对黄子琦来说,有什么事情比妹妹更重要呢,眼角余光看见妹妹坐在一旁,便示意蒋宜明暂停讨论,问黄一苗道,“妹妹,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怎么好啊?”

黄一苗神色暗然地说,“唉,哥你不知道,你出去这几天,我呢想着,要给全府做下卫生知识宣传,全府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个告诉他们怎么办,所以我让那几个士子和他们带的学生们,写了许多大字报,贴到各个村子。可是,可是,后来我才了解到,竟然有十几个村子,都没有一个人识字,大字报贴那那里,也是白贴了。”

“十几个村子,没有一个人识字?”来自后世的两兄妹,当然无法理解这状况,便都疑惑地看着蒋宜明。

蒋宜明被看得有些慌,心中想着,这不是我的错吧,可是不好直接说啊,便解释道,“大人,这是很正常的啊,不要说在思明府这种蛮荒化外的羁糜土府,就是在中原、江浙等地,农村里整村整村无人识字,也不奇怪,咱们大明别看倚重文人士子治国,可是真正有余力学文的人,还是太少了。”

“那不行啊,蒋先生,大家都不识字,以后我们许多宣传工作怎么做啊。你要知道,这一开春,蚊虫滋生,虐疾就要大规模爆发,上次你女儿虐疾,把你吓坏了吧?其实,虐疾重在预防,只要教会大家如何预防,就能大大减少虐疾的发病率。再说,南方雨季来得早,等天一暖,雨下得大,思明府就很容易涨水,洪水过后,特别容易暴发霍乱和其他传染病,还有大家在田里劳作,很容易染上血吸虫病……”医生眼里都是病,黄一苗列举了一大堆可能大规模出现的病。

虽然有许多名词,蒋宜明闻所未闻,但听得她每一句话,都是对百姓的关爱,真是打心眼里,对这个平时感觉大大咧咧的大小姐,肃然起敬,急忙说道,“小姐,若是这样,蒋某便安排人,逐村逐户去帮着宣传!”

“这样也不行,除了宣传这些疾病的预防,以后还要教大家做好养殖禽畜的卫生防疫,教大家各种新式农业,嗯,哥哥你难道不是还要教大家许多技艺的吗?咱哪能派出那么多人,动不动就下乡去挨村挨户搞宣传啊,只能尽快教大家识字,以后每个村做一个宣传栏,有什么好东西,就用在宣传栏里贴海报,让大家自己看,自己学,自己做。”黄一苗曾经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志愿活动,到农村参与村民自治组织的工作,对基层治理有许多了解。当然,用后世的村民自治,对照现在几乎完全无序的农村,那差距真的让她无法接受。

可是,黄一苗的提议,在让蒋宜明觉得高山仰止,无比敬慕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极其头疼啊,“小姐,这思明府百姓,从未有过学习的习惯,要让他们学习知识,那是难上加难呢。用什么教材,他们学不学得进去是一说,就是怎么劝他们聚到一处来,安心坐下听老师授课,唉,我想着都头晕。”

黄一苗小脑袋动来动去,两只大眼睛骨溜溜的转,这是她想办法的时候的标准动作,好一会,她突然一拍脑门,“嘻嘻,有办法啊,男的不爱学,可以放圣女;女的不爱学,可以放洗衣粉!”

黄子琦和蒋宜明听了,都傻眼了,“啥,放圣女,放洗衣粉?这是要做啥?”

“哈哈,你们先别管,我去把圣女请来一起商量!”然后,飞一般地就跑出去了,留下两个男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脸懵然。

“要说,这个事情还真是需要做,文盲率太高,这地方发展肯定不行。如果对小孩用正规教育,青壮年办扫盲班,双管齐下,不出十年,思明府上下整个气质就会大为改变。那时候,我们不论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黄一苗走后,黄子琦思忖了好一会,悠悠地说道。

“大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让人人知书达礼,这确是圣人之业。只是,教育之事,不那么好办啊,特别是要让所有人都学习,印书,聘先生,开讲堂,置学具,花许多钱不说,动员起来,难度也大。”蒋宜明是读书人,当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人人都有书读,都识字知书,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黄子琦却不一样想,“这倒不一定,百姓未必不爱学习,不会学习,只要方法得当,又有激励,肯定是可以做到的。”其实后世的中国,在人口有七八亿的情况下,也就用了短短几年,通过办扫盲班等方式,让文盲率从百分之九十以上,迅速降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下,那么大规模的扫盲尚且能做到,难道思明府几十万百姓的扫盲,还做不到吗?

两人正聊着,盘梦芸已经被黄一苗拉过来了,想来黄一苗已经和她稍作解释,现在她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一边走还一边说,“要是能让人人都识字,这是多大的功业啊,苗苗你这提议,我当然义不容辞要支持的,我正好也学过一些文学,教人识字应当没问题。”

“哈哈,你的作用,可不仅限于教人识字呢。”黄一苗把她拉着,立在她和黄子琦、蒋宜明中间,“哥,你看,要是给芸姐姐穿上正装,嗯,最好还佩副眼镜,往黑板前面一站。她的课,你会不会逃会不会犯嗑睡?”

黄子琦看着这个真有仙气的圣女,脑补着她穿上女式西装,戴着一副眼镜,敲着黑板让大家专心听讲的样子,很不争气,口水又要往流出来了,这简直是制服诱惑啊。赶紧吸一口气,止住口水,说道,“不逃,肯定不逃,绝对上几个小时,都元气满满。”

“哈哈,芸姐姐,你看啊,我哥都要流口水了。所以,如果扫盲班,让你担任主讲,去讲第一节课,哈哈,我就不信,哪个村的男人会忍得住不来听课。”黄一苗邪邪地笑着,盯着哥哥说。

盘梦芸却又气又羞,作势要打,“你这该死的苗苗,我好心好意要帮你,可你把姐姐我当成什么了?”

黄一苗身子灵动,跑开一边,笑着说,“姐姐,你听我解释嘛。刚才蒋先生说,思明府的人,没有学习的积极性,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聚一起,安心坐下来听讲。姐姐你人漂亮,又是这一大片地方,人人敬重的圣女,你一出场啊,肯定会有许多人来,而且能听你的号召,安心坐下来学习。这是教育心理学,知道不?”

可怜的盘梦芸,哪听说过教育心理学啊,便这么被黄一苗忽悠,成了她诱惑男人们安心坐下来,接受扫盲教育的形象代言人了。

第四十一章 扫盲动员课

黄一苗是属于说干就干的性格,既然说服了盘梦芸,便急着要开始她的扫盲运动。教材现成的就有,谁让她电脑里藏了不少书呢,刻活字印书,太容易了。这家伙什么书都收藏,可是却没藏多少历史书,这是让黄子琦最不能接受的,黄子琦曾经问过她好几次,“妹妹,你藏一套《明史》,或者《明实录》,至不济,藏一套《明朝那些事》在电脑里,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悲催啊,来到这个地方,两眼一抹黑。”

黄一苗的答复是,“哥哥,那些史书,得看仿古版的,老豆买了全套,竖版繁体线装二十四史,谁让你不看。家里有这些书,我电脑里干嘛要藏啊,怪只怪你平时不看。再说了,有妹妹我帮你,主要的事都记得呢,你就别担心。”

可是,咋能不担心呢,这个妹妹,记得不少史实,可是那也只是粗线条的了解啊,一些现在对他来说很关键的人和事,问到她,就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了,比如哪个土司叫什么名字,性格怎么样,在他们辖区这个时代发生了什么事,妹妹总是一句话就把她搪塞了,“谁家历史,把个小小土司都记那么清楚啊!”

可怜的大土司,只能无语凝噎。但是对妹妹要做的事情,还是要支持的,十几个土兵被召集起来,听凭妹妹调配,然而等到一早妹妹拉着他一起,说去体验一下扫盲班第一课时,他还是被眼前看到的一切给惊呆了。

村子的入口处,树起了一个可以挡雨的宣传板,板上贴了一张大海报,两个漫画美女几乎和真人一般大,穿着传统瑶族服装,露胳膊露腿,一个笑容灿烂,“这不是苗苗吗?”再看另一个,脸上罩着薄纱,仙气满满,可不就是盘梦芸吗。虽然是漫画,可是画得和两人非常像,美丽可爱,“嗯,就冲着这画,连我也忍不住要看看真人呢。”

果然,到了村中早准备好的一个稍像样的房子里,并不大的厅堂,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男人。头几天就不断有府里的土兵来宣传,说今天府里要在这个村,无试点开办扫盲班,教大家识字,谁也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土兵们说,教书的先生,是圣女和土司大人的妹妹,美如天仙,男人们就怦然心动了。当那幅巨大的海报被贴在村头,男人们在家里就坐不住了,嗯,一些男人们的女人,也坐不住了,所以现在这屋子的角落里,也有一些女子坐着。

黄子琦穿着便装,没有发表讲话,悄悄地与土兵们混在一起,尽量不引起注意,这是盘梦芸和黄一苗的主场,他可没有一些大领导的癖好,什么场合都要,“我简单说几句”,然后说上几小时。

盘梦芸是开场者,有点紧张,在几个土兵的护送下,先走上讲台。这个讲台很简陋,就是在大厅中靠墙的位置,用几块板稍微垫高了一些,后面挂一块被泼了黑漆的板子充作黑板。盘梦芸一出现,便引起了一阵持续很久的尖叫和讨论声,果然美女在什么时代,都能激发鬼哭狼嚎,当然这更让她有些紧张。深呼吸好几口气,盘梦芸站得更直一点,清清嗓子,“大家安静,现在我们就开始上课,我是扫盲班的第一个主讲老师,先给大家说说,为什么要开这个班。”声音清丽缥缈,不要说那些粗俗的农家汉子,就是黄子琦和蒋宜明、袁承志等人,听着都有陶醉的感觉。

因为盘梦芸还不能完全放得开,所以她只是中规中矩的讲了一下学习、识字的重要性,并且告诉大家,这并不难。美女虽美,第一次课讲的并不算出彩,而且好几次,盘梦芸都紧张得,有点冷场。不过好在,大多数男人并不在乎美女讲什么,更在乎能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看,假装认真听讲的样子。

盘梦芸动员完,黄一苗接着上去,便开始正式教大家认字了,拿出粉笔,这是这几天赶制出来的,好在这一带石灰多,做粉笔容易,黄一苗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黄子琦、盘梦芸等人都笑喷了,不过事先有约定,认字的人不能说。黄一苗冲着一群瞪着好奇的眼睛的男男女女们问,“你们知道这几个字吗?”下面一颗颗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一样。

“嗯,第一次见面,我当然要和大家问好啊,我写的是,你们好帅啊!”黄一苗特别擅于调动气氛,紧接着大声问,“你们觉得自己帅不帅?”

男人们都爱起哄,当然一窝蜂的回答,“帅!”这更是让黄子琦和盘梦芸笑得都快站不住了,即使袁承志和蒋宜明这样稳重的人,都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接着,黄一苗突然表情转变,板着脸说,“还帅!”手指在一个个人眼前指着,让被指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所以,你们知道不,不识字,人家骂你们,你们还觉得人家在夸你们呢。”拉过蒋宜明,“蒋先生,你们年纪稍大的人都应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骗你们的,让蒋先生说说,我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吧。”

蒋宜明尴尬地强忍着笑,很不情愿地被拉到台上,指着那几个字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念,“你们牙好黄!”下面的男子们跌倒一片,哀嚎声响彻全屋,可是既不敢也不忍心发脾气啊,这位可是土司大人的妹妹,而且也这么漂亮,还不像圣女那样,戴着纱巾。可是,被美女说牙好黄,真的太没面子了不是吗。当然,角落里面的女人们却高兴了,幸灾乐祸地笑。

“你们,你们几个女的,笑什么笑,如果我刚才问你们,你们又知道吗?还不是一样,被骂了还以为别人夸你们?”黄一苗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们脆弱心理的机会,那几个女人一听,瞬间捂着嘴,憋得很痛苦的样子。“所以,今天认的第一批字,就是这五个字,你们牙好黄!不认字,本小姐我教你们怎么刷牙,你们都看不明白宣传册子知道不?”

下面一群人,只能懦懦地回答,“知道!”声音很轻,太没脸了啊。

“哼,大声点,自己有什么弱点,都不敢正视,这样的男人有出息吗?这样的女人,管得住自己的男人吗?说说,你们现在想不想学认字了?”黄一苗喊道。

“想!”这下,男男女女们的声音,果然大了许多。

“嗯,这才像个样子!”黄一苗叉着手说道,“以后每天至少认五个字,最少学半年,把一千多个常用汉字认全。认全了这些字,你们想学什么,都会容易得多,也不用本小姐我一个一个拎着脑袋教。我们以后,要学会怎样种稻子,一亩产千斤;怎么把猪养到三百斤,怎么自己做车子,怎么把房子建得漂亮结实又舒服……”列举了一大堆,让在坐的男男女女们眼神都憧憬而迷茫,“可是,如果你们不识字,你们就啥也学不会,只能窝在这茅草屋里,跟自己的老婆孩子凶。”

这是后来闻名全国的扫盲班开班动员词,第一次出现在神州大地上,此后成了惯例,只不过第一天学的五个字,内容会有所变化。美女效应加上语言刺激,以及许诺给女人们的洗衣粉,着实吸引了不少人来参加学习。在黄一苗的安排中,她和盘梦芸并非是教课的主力,而是鼓动的人员,把一个村的班办起来,她们便去下一个村鼓动,具体的教学工作,主要由蒋宜明找来的那些士子们承担。

“大人,小姐,圣女,虽然这样鼓动,会有一些效果。不过,若要让学习持续有动力,还需要一些制度化的措施,给村寨、村民既增添动力,也施加压力。”蒋宜明在随众人出来后,很认真地说道。

“哦,蒋先生请讲!”黄一苗很尊重蒋宜明这样有丰富经验的谋士,对他的意见当然要认真听。

“我们可以以府衙的名义,给村里施加压力,将全村的识字率,和对村里三老、对全村的奖励结合在一起。正好咱们不是打算大规模制造新式推车和那个什么工……兵……铲,”他对这个概念还是不完全熟悉,念起来有点吃力,“这两样东西,都是农村特别需要的。我们可以定下规矩,哪个村能够达到我们预期的扫盲效果,便根据村庄人口,奖励车一到两辆,铲四到十柄。这样一来,无需我们天天盯着,村老们就会逼着村里的人去识字。”

“嗯,这是对村集体的,那个人层面,蒋先生有没有好办法?”黄一苗瞪大眼睛,期盼地看着蒋宜明。

“个人层面,也很好办。妇女对那洗衣粉,必是非常喜爱的,对女学员,可每月乃至每十日,在班中举行大比,前三名可分获额外多的洗衣粉。至于男子,耕作劳累,若是我们可以许诺男子,每月大比前三名,由府中俘虏团派人,为之解决一件田间地头之事,比如为之收割一亩庄稼,为之打百斤柴草,诸如此类的。”蒋宜明像指点江山一般,指着一些村民房前屋后的田地、柴垛,侃侃而谈,“在他们看来,官府只施恩,未施压。但这种施恩有差距,却无形中在村与村之间,人与人之间,形成了压力。”

“蒋先生,你太厉害了,他们有压力,然后动力就会更强了,而且还会对官府感恩戴德,哥哥的威望还会大大提升,你真牛!”黄一苗竖起大拇指夸道。

“哪里,哪里,还是小姐想出的这个扫盲班主意好,我只是献一些策,锦上添花而已。大人、小姐这举措若能坚持下去,那可是千秋伟业啊。”蒋宜明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是啊,苗苗,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才应该被尊为圣女,和你一比,我都有点自惭形秽!”盘梦芸也感慨道。

第四十二章 与海盗合谋

在黄一苗拉着盘梦芸,挨村去进行扫盲动员的时候,土司大人的生活,又变成了府衙、军营、工坊三点一线。只不过,土司大人不烧土了,开始折腾各种油,用火烧、用水稀释、用土和……还不时往油里面扔硫黄、硝石块、木炭,泼酒精,以及土司大人配出来的各种酸。黄世仁对于每天回到府中,全身油腻腻,甚或衣服被烧出无数洞的侄儿,也懒得说啥,反正他们折腾出的那个洗衣粉,洗衣服效果不错,就是可怜喜儿,每天洗衣的任务重了些,最关键是心疼啊,怎么这个土司大人,总把衣服弄这么脏,这么破,还不让换呢,这哪是土司大人啊,感觉和她没被土司府收容之前一样惨。

弄了十来天,终于有一天,工坊传来了一声剧烈的暴炸声,把土司大人用的锅给炸碎了,好在他早就让其他工匠离得远远的,没有引起伤亡。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土司大人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以后大家就叫我黄诺贝尔子琦吧,我终于还是配制出来了。”

“大人,你配制出什么来了?这东西爆得好厉害,感觉比火药还可怕!”一直和黄子琦一起做各种试验的迭奥罗,用非常撇脚的汉语问道。

“嗯,这也是火药,不过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火药,那种炭和硝配出来的,是黑火药,威力比较弱。这种是用甘油与硝反应弄出来的火药,现在我还没想好怎么把它们弄稳定一些,缺材料啊。等想到办法以后,我们可以把枪的射程和精度,更提高一个档次,而且可以做出更多的火药武器来。”

蒋宜明和黄世仁,是听到爆炸声,匆匆赶过来的,看见黄子琦没事,他们心才踏实一点,但是看见那炸得粉碎的锅,又不免把心提到嗓子眼,黄世仁觉得,自己迟早得犯心脏病,摊上这么一个侄子,骂,不敢,也不舍得;不骂,这整人就没个安生的时候。满脸愁容的他,只好又拿起帕子,去给侄儿擦脸上的泥,刚才黄子琦没被炸着,可是爆炸溅起的泥,还是弄了他一身,“大人啊,以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就让覃健他们做吧,你可是千金之体,不能让这样啊。”

“哈哈,二叔,你不用担心,这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危险。控制着量和操作方式,炸不着人的。”黄子琦温言安抚这个揪心的叔叔。

“大人啊,这个东西,看着威力很大啊。”蒋宜明是上过前线的,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也识货。

“大,相当大,现在只是没有让它安稳的办法,等我想到办法了,这东西可厉害了。”黄子琦一边说,一边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吧,今天就弄到这里,我还需要好好回想一下,控制这种甘油爆烈特性的法子,才能继续做试验了。”

走到府衙,却看见许久未见的钟强,站在门口侯着。他应该也听到了爆炸声,可是工坊是秘地,他再好奇,也不敢多问,只是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身油垢和泥灰的黄子琦,好一会才想着行礼,“大人,我又来了!”

“咦,钟先生,你这是!”黄子琦见钟强臂上挂了个黑布,关切地问。

“唉,不瞒大人说,家中遭了丧。二哥钟奎,前几日在与郑元帅海战中遇难,可怜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钟强说着,眼泪便哗哗地流了下来。

黄子琦急忙安慰道,“对不起,钟先生,还请节哀顺变,我不该多问!”

“唉,不妨,大人您这样恤草民,草民感恩不尽。草民一家,既投身海盗,自然知道,迟早有天,可能葬身大海。这几年大哥二哥,不让我出海,只在陆上代理生意,就是想给我钟家留个安稳的传人,却不想……”眼看又要流泪,钟强急忙擦干眼泪,转移话题,“唉,大人,对不住,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又准备采买一些货。只是这一次,海路可能断了,多久能销出去,何时能再来,我不敢保证。”

“噢,这是为何?”黄子琦纳闷。

“自从几年前郑帅与刘帅分道扬镳,两边关系便势同水火。郑帅与朝庭结盟,垄断东部海路尚不满足,定欲将刘帅这边除之而后快,双方在南海,交战多次。郑帅兵强马壮,船坚炮利,刘帅连连失利。这次海战,广东整个沿海,便被郑帅控制,刘帅和我大哥不知所终,我在廉州的据点,也难以为继了,日后只能通过南宁、梧州一带代理商,将大人的货售往内地。或通过黎朝北部,实际上被莫氏族人控制的广宁一带小港,售与佛朗机人。”

“嗯,你说什么,广宁一带,有莫氏族人控制的小港?莫氏游兵,不是被打压进山区了吗?”这个消息,倒是让黄子琦非常意外。

“莫氏族人大多被打压进山区,保存实力,但也有一部分,散布到锦普、下龙一带外海岛上,黎朝海军不强,难以完全镇压。”钟强果然是活跃于这一带的海盗团伙重要成员,对这一带的形势非常熟悉,“莫氏族人得黄家庇护,所以我们只要说是给大人你售货,他们会给我们提供便利的。”

“下龙,下龙!”黄子琦差点泪流满面啊,就是那该死的下龙湾,莫名其妙一个小岛,把他这整到这地方来了,半年多了,再听到这个名字,他真是感慨万千。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黄世仁和蒋宜明都关切地问,钟强也是一脸惶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黄子琦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当年救我的爷爷,曾经多次提起下龙,说那个地方有许多神奇之处,可惜我未能去一趟。”唉,总不能说,自己是从那里穿越过来的吧,只能借那高人爷爷来搪塞了。“钟强,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你们受了挫折,就抛弃你们的,这个生意,只要你们可以继续做下去,我这里还是和你合作。其实,我一直有想要见见你们说的刘帅和郑帅,只是一直不得机会。我有个问题,希望听听你的意见啊。”

钟强更惶恐了,这位土司大人,居然这般诚恳请教的姿态,让他这个在官家面前总觉得低了几等的海盗,情何以堪,差点跪了,却被黄子琦扶住,急忙说道,“大人请讲,草民知无不言。”

“你觉得,如果我和莫氏合作,想把广宁完全拿下,这样也给思明府争几个出海口,要怎样才可行?”

“大人,现在黎氏方强,莫氏势弱。广宁大多数地方,地势低平,只在北部靠近思明府和廉州府的地方,山多河多海湾多。以我判断,大人如果只和莫氏联合,想要拿下广宁全境,也是难上加难,即使勉强拿下,也难以守住,且会损失巨大,得不偿失。不过,如果大人再往南看,联络阮氏,南北夹击,让黎朝首尾难顾,再趁机拿下广宁北部山区,却非难事,也易守住。这一带虽然多山,却有几处堪为良港,足以供思明府出海。而这里的外海,岛屿众多,地形错综复杂,依我猜测,刘帅他们败兵,应该也是退到这些岛上了。大人控制陆上,刘帅控制海上,海陆为援应,不论通商还是防守,都能立于不败之地。”钟强说道这里,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只是,这要一来,大人会面临三个方面的压力,第一是南边黎朝,肯定不愿意善罢干休,在莫氏与黎朝控制的毗邻处,不断挑起纷争。第二是廉州府那边,他们肯定会认为大人夺来的地,应属广东,归于廉州府管辖,而不愿意将之划归大人的思明府。毕竟,对于大明朝庭和流官而言,谁也不愿意看到土州府再坐大。第三,刘帅是朝庭通缉之海盗,大人若与刘帅合作,那就是公然勾结海盗,恐怕御史每日都得弹劾大人。可是大人若不与刘帅合作,那你这个出海口即使得到了,恐怕也没有意义,除非大人把刘帅从这一带驱逐,毕竟海盗要生存,只有买卖和劫掠两种途径,不合作者,便是敌人。”钟强还是很实诚的说出他的想法。

“大人,其实,这三个压力,也不难破!”过来有一会,一直在旁边悄悄听着的袁承志,这会插话道。

黄子琦顿时眼前一亮,“承志,你倒是说说,该如何破?”

“大人,我先说破御史弹劾之策!”袁承志朝黄子琦拱了拱手,然后看着钟强,“钟先生只知朝庭禁海,御史会盯着各地官府与海商贸易,却未想到另一点。我们助莫氏占稳广宁北部,为何要由我们直接出面,和你们做生意呢?莫氏虽然完全依附于我们了,可是名义上他们还是一支独立势力啊,是朝庭公开认可的外国前朝,他们皇子王公都在,让莫氏出面和你们做生意就好了。到时候,我思明府,只是支持莫氏,并没有和你们勾结啊。”

钟强一听,伸出大拇指,“袁先生高见!”

“再说黎朝骚扰!”袁承志再拱手表示谦虚后继续道,“大人,只要莫氏未灭,黎莫之争便不可能消弥,大人便不可能置身事外。大战让莫氏当先,小战练黄家土兵,莫氏败了,于我无损,莫氏胜了,我们壮大实力,只要大明安稳,黎朝是不敢轻易侵入大明之境的。退一万步说,若大明自身难保,那大人你难道没有想过自保,甚至趁机坐大之策吗?那时候恐怕就不是黎朝骚扰我们,而是我们怎么对待黎朝啦。”

黄子琦摇摇头,指着袁承志笑道,“承志啊,你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袁承志也是一笑,“倒是廉州府日后与我们争海口之事,有点难办,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大人你只需如此……”他却拉着黄子琦,到一边悄悄地说。这涉及军事策略,却实不能太多的人知道,大家也能理解。

第四十三章 熊娃做枪使

同登狭窄的谷地和山坡,挤满了军营帐篷,莫家败退过来的数万大军,已经在这个地方驻守了好几个月,高平那边,虽然名义上还是莫家的人统治,但谁都知道莫敬堂已经成了黎朝的傀儡,不可能接收莫敬宇这个莫氏小主人。可是去广宁那边,大家心里又没底,那地方虽然有不少游军,可是真正要和黎朝在广宁大规模对峙,压力也非常大。

所以,莫敬轩与广宁游军首领高天则、护送莫敬宇逃亡的莫家老将陈宝山,都不希望莫敬宇去广宁,认为那里太冒险。莫敬宇眼见复国、报仇无望,情绪一日坏似一日,对这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属,也是每日辱骂。

黄子琦在春节时短暂来看望过大家一次,不过停留时间不长,这次和袁承志定了计,又来到同登驻军地方。还未进到中军大帐,便已经听到莫敬宇那尖锐中带着嘶哑的声音吼道,“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几万大军就在这里白吃白喝,等着变成他人的附庸吗?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自己的百姓,我怎么复国,我怎么给父王报仇。你们只知道让我冷静,冷静,死的是你们的爹,你们能冷静吗?”

黄子琦领着袁承志,轻轻扒开帐篷的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唉哟,小主子怎么又闹脾气了?这样不好,易伤身子。”

众人见他来到,都拱手问礼,别看莫敬宇号称莫氏国君,黄子琦现在只是一个在大明都排不上号的地方土司,可是现在莫氏核心人物,都受黄子琦庇护,黄子琦的地位,比什么莫氏国君可要高。

莫敬轩和陈宝山、高天则都是摇摇头,叹着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莫敬宇见黄子琦到来,虽然也拱了拱手问礼,可是眼神中并没有一点礼貌,反而看着黄子琦说,“黄大人,我想去广宁,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武器、粮饷,我们不能总是耗在这个憋屈的地方,这样耗下去,何日才能复国,何时才能报仇。”

“去广宁?”黄子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见小孩眼神坚定,表情执拗,便又转过头看莫敬轩等人,“你们也觉得要去广宁?我这次来,本是想要和诸位商量,我在思明府城,给大家建府安置,想问问你们的具体要求呢。”

莫敬轩正想表示感谢,莫敬宇却很粗鲁地挥手阻止他说话,“我们不去思明府,在这里呆着,我看大家的复国心便已经弱了,如果再去思明府,大家都只想着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我们就彻底完蛋了。虽然思明府给了我们很多支持,可是我们毕竟是莫家军,不是思明府的人。”

黄子琦暗暗高兴,心中想着,这个袁承志,要是在后世肯定是个心理学大师啊,把小孩的心理摸得透透的,让自己故意用把莫家人安置在思明府的提议,坚定莫敬宇想去广宁的心,说实话,黄子琦有好一会,都没明白这两者之间的逻辑。袁承志却很自信地跟他说,只要他这样提议,莫敬宇一定会更坚定想去广宁,果然如此啊。不过,表面上却还是要表示担忧的,“小主,高将军也来到这里了,他最清楚广宁那边的情况,你们虽然在广宁有两三万人,可是实力并不占优啊。你人在同登,黎朝或许想动,可是我们两家合守,他动不了。你到思明,黎朝估计连想都不会想动你,毕竟思明在镇南关内,郑氏轻易不敢到大明境内胡作非为。可是,如果你到广宁去,那就有点麻烦了。广宁山区地少民贫,难以支撑大军,平原地带你们又很难抗衡黎朝。只要你人出现在广宁,你想过没有,黎朝肯定会出动大军压境,要来抓你。”

“哼,我当然想过,不除掉我,莫氏就不算完蛋,黎朝、郑庄又怎能安心。只是,想要除掉我,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我们这里有一万军兵,广宁有两万多兵马,人心也更向莫氏。如果黄大人你能给我一些火枪、粮草,我与黎朝在广宁角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很自信的,莫敬宇觉得自己手握雄兵,只是少了点物资,物资足够,便能横扫天下。

高天则却吓着了,“小主,不可,不可,虽然我们合兵一处,能有三万多人。可是,真正你人到广宁,那黎朝一定会大军压境,肯定不少于五万人马,到时候我们如何抗拒?虽然广宁人心向背对我们有利,可是小主你也别忘了,人心思安,在大家没有太大危险的时候,固然多会向着我们,一旦大战爆发,人心向谁,可就不好说了。”

“哼,高将军,不可,不可,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去广宁吧?广宁一地,你经营多时,我去了算什么呢?”少年人有些口不择言了,听得黄子琦和袁承志,都有些幸灾乐祸。

高天则却脸一僵,急忙跪下,磕了好几个头,“臣不敢,臣不敢,臣对小主赤胆忠心,又岂敢有异心。只是……”正想着再辩解,可是迅即明白,这怎么解释啊,人家主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能长叹一声,“唉,若是小主心意以决,天则又岂敢再多言,天则唯有誓死护佑小主安全。”

“小主,不可鲁莽,不可鲁莽,我莫家兵马,已经损失惨重,广宁地方也并非全部控制在莫家军队手中。敌强我弱,你离开同登这个安稳地方,去到广宁,那是招祸之举啊。”莫敬轩既是莫家的将军,又是莫敬宇的叔叔,他必须得尽力劝阻这个冲动的侄子。

可是,一个身居最高位置,脾气执拗的少年,又哪会听他的,“三叔,安稳,安稳,你要的就是安稳吗?我莫朝国祚,我父亲血仇,你可曾记在心中。”

莫敬轩一身汗,这话没法接啊。他希望陈宝山也劝一劝,陈宝山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长期在莫家王室身边,很清楚这个小主的脾气,劝也没用。黄子琦甚至都有些好奇,陈宝山这会,有没有后悔把这个小主给救出来。

小主依然坚持他的想法,“你们这般畏首畏尾,能成何事。黎朝虽强,内有郑氏悖逆,外有阮氏牵制,更惧大明干预。我们联络阮氏,并派人渗入黎朝覆地,多散播流言,便说郑氏将废君自立。内外交困之下,我就不信,他郑庄有三头六臂,能拿我们怎么样。”

莫敬轩、高天则只能叹息道,“既然小主已有主见,我等便遵令行事。只是,兹事体大,在动身之前,还需与黄大人一道,将同登防守安排妥当,并商议相互援应之事。”他转身向黄子琦,眼神暗然,有气无力地抱拳道,“黄大人,若我们大军撤去,同登防守力量便大为削弱,不知思明府可有足够力量接防。”

“哼,高平没有了,我们守同登有什么意义?同登后面,就是通往高平和镇南关,难不成郑庄还敢攻击镇南关不成?”莫敬宇不屑地说。

这话,就有些不地道了,人家大明支持你莫家,是希望你莫家帮助牵制黎朝,守护大明南疆。现在你为了自己利益,要抽走兵,不帮大明守了,却要思明府的人提供支持,还觉得理直气壮。你可以做这种事,但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陈宝山摇头,莫敬轩急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小主慎言!”然后转身向黄子琦抱拳道,“黄大人,小主年幼,不谙世事,有什么说得不妥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黄子琦却故作大方,“包涵,包涵,小主复国报仇心切,黄某理解。只是,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还望你们考虑清楚。同登,你们撤走,我们也可以补上人马守住,于公,我有为大明守护南疆之责,于私,”黄子琦指了帐篷外一个方向,“我爹的墓就在这里,作为人子,连爹的墓都守不住,那我成什么了。不过我可要先说清楚,大明让我支持莫氏,仅是在莫氏有难时出手相助,若莫氏主动攻击黎朝,我也就不好办了,毕竟黎朝也向大明朝贡,获大明认可成为藩国。你们黎莫两家之争,大明能帮莫家救难已经不错了,要助莫家攻黎朝,却并非大明的义务。”

“哼,我只要占住广宁,不主动去攻打黎朝。黄大人,你那个火枪,给我们一些,如果有五个百户装备了火枪,我想守住广宁,应该没问题。若是我们守不住,也绝不给黄大人你惹麻烦。”莫敬宇自信满满地说。

本来就有着驱狼斗虎之心的黄子琦,简直喜欢死这样的小屁孩了,这挑拔完全不废力啊。不过,表情很沉重,语气很关心,“小主啊,火枪我们确实是有些,假以时日,帮你们装备五个百户估计也能做得到。只是,我和敬轩大哥一样担心,你去广宁,不安全啊。”

“哼,这就不劳黄大人多虑了。有兵马,有武器,有民心支持,若我们还不能在广宁立足,那……那我也就……!”小孩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刚腹自用,胸无谋略,这是小孩的问题,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小孩意志挺坚定,对国仇家恨念念不忘,也应该算优点吧。

黄子琦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莫敬宇,然后又看了看莫敬轩和陈宝山、高天则,莫敬宇一脸坚定,三个大人垂首闭眼,他便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小主你决定时间了,我便派人来接防同登,并送上火枪、粮饷。”把三家土州占了之后,粮食反而不缺了,送就送点吧。

第四十四章 坑人先坑己

以前黄子琦没发觉,把别人当猴耍,当枪使,竟然是一件这么舒爽的事。看着急躁的莫敬宇不断催逼莫家军上下,借道思明府快速进入广宁,黄子琦仿佛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莫家和黎朝打得不亦乐乎,黎朝大军压境,将莫家军队和百姓驱赶得如潮水一般,沿着海边狭窄的平原通道,涌向廉州。廉州府守兵不足,两广总督、广东三司和巡抚束手无策,只好请他这个大土司,从思明府就近派兵支援。然后大土司,就领着他的兵,浩浩荡荡地杀向廉州和广宁沿海,占城镇、占港口、占地盘。想到这些,骑在马上往回走的大土司,都忍不住要笑。

“大人,你笑得,有点猥琐!”袁承志也学会调侃人了,这个土司脾气好,爱开玩笑,所以他也慢慢的不那么拘谨,毕竟都是同龄人。

黄子琦笑得更猥琐了,“哈哈,承志,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啊,巴不得他们早点打起来,然后我好趁虚而入。占了港口,我想做的很多东西,就可以搬到港口附近去做了,那时候,任凭各派势力打得你死我活,我们只管卖卖卖,挣大钱。等到大家都打得筋疲力尽了,那时候……”

“哈哈,大人,虽然我对你置大明的存亡于不顾,不是很能接受,不过从大人的立场上来看,这样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唉,不是我想置大明的存亡于不顾,而是谁也救不了啊。承志,等我们这次计策成功,占到出海口之后,你可以去内地看看,看了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了。其实,我也可想去内地看看呢,只是苗苗说,土司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辖地,真闹心。”黄子琦内心中一直有个梦想啊,可是却不敢有行动。

“大人,其实你想去内地看,也不是不行的。等到夏天,那些被派往内地助剿助防的土兵,就要轮换,你可以自己领兵去啊。土司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领地,可是如果是带兵为朝庭助剿助防,那就不一样了啊。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假借给皇上贡献方物,不过这个似乎大人你没兴趣。”

“嗯,我干嘛要送他东西,我又不是他儿子,他又不是我亲戚。还是带兵去,威风,夏天我们领一队人,一起去内地走走看看,顺便把那一批人换回来,哈哈。”阴谋得逞的大土司,真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感觉。

回到府衙,消息也不断传来,铁矿经人检验过,储量不小,品相也不错。在新附的几个州推行的分田地,造山塘的事,也推进得很顺利;苗苗和盘梦芸主导的扫盲行动,在思明府已经得到认可。有铁有工匠,有技术型土司指导弄起来的标准化作业方式,火枪、土火药和各种用具造得很快,要不是因为担心太过刺激朝庭,黄子琦觉得一年造一万把都没问题。不过造线膛枪还是太困难了,一个月能造出十来把就不错,米涅弹也不好弄,新式米涅步枪还是奢侈品。

回到府中,黄子琦继续回归府衙、工坊、军营的三点式生活状态,继续炼各种让工坊的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东西,特别是那种甘油,拉着一群人,一小罐一小罐炼了无数。至于训练则没有更多的项目增加,只是让十几个人试练“投掷”,嗯,就是比扔东西,看谁扔得远,让轮换回来的韦虎领着练。因为土司大人总是能创造奇迹,虽然搞不明白这扔东西训练有什么用,韦虎还是带着那十几个人认真地练习着。

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直接把大土司给震晕了,“郑庄出动两路大军,再次夹击同登,同登守军告急!”正得意洋洋地期盼着黎莫相争,好坐收渔利的大土司,瞬间觉得对自己的智商失望了。

和他一样失望的,还有袁承志,和蒋宜明、黄世仁、佘江等人一道急匆匆地跑过来,“大人,大人,我有罪,我有罪,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郑庄这人,如此老奸巨猾,置思明府和黄家大军于险地!”不断地鞠躬请罪。

黄子琦很清楚,虽然提议是袁承志提的,但决定权在自己,责任是谁的不需要讨论,他没那么小气,“承志,你不要自责,这主要是我的错,我们太乐观,也太低估郑庄这个人,太低估同登对黎朝的重要性了。不过,现在不是反思和后悔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是想办法抵挡住黎朝的进攻。”

“黎朝现在出动的人马,比上次还要多出近一万,五万大军压境,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一举拔下同登这个夹在高平和谅山之间的钉子,打通北部通道,这样黎朝就能举全力对付东去的莫家势力。”

“嗯,上次那种偷袭,肯定不会奏效的了,我们只能从镇南关出去,正面支援同登。”黄子琦不会傻到认为黎朝还会让他从背后偷袭成功,所以这个方案压根都懒得考虑,“不过,在我们出兵救援的同时,也要通知太平府军,从龙州方向前出高平,即使不攻下高平,也要做出要攻的姿势,让北路军分心,无法全力压在我们这里。通知莫家的人马,做出进攻锦普、下龙的姿势,让黎朝南路军必须分散精力,防范莫家军。再派人去南宁和桂林,请巡抚和三司,支持我们粮食、火枪和弹药,兵就不用他们出了,我担心他们出兵,不是支援我们,而是顺便占据我们后方地盘。蒋先生,这些事情就由你来做,二叔还是打理好府中事,承志,佘先生随我一道去同登。”

“大人,我们如果不撤回北边与朝庭对峙的兵,仅靠现有的人马,加上同登已有的人马,一共才不到一万八千人,能守得住吗?”蒋宜明脸都白了,这次危机闹大了,而且成了黄家土兵单独对抗黎朝。

“依我判断,黎朝两路大军没有那么快到达,我们可以先于他们到达同登,两万人马,加上我们有不少火枪兵,又有地形之利,指挥得当,守是守得住的。”黄子琦对同登已经很熟悉了,而且队伍不论是训练,还是武器装备,都有长足进步。郑庄虽然来势汹汹,但对黄子琦的了解却非常少。

“只是大人,此次防卫战,我们独立承担,即使守住,也必将损失惨重啊!”佘江跟随过袁崇焕守山海关前线,知道在敌人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守卫关卡的残酷性。

“可是,也不能不守吧,郑庄应该知道现在守同登的是我们,还敢来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并不在意我们是大明一方土司!”袁承志和佘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对啊,既然他不在意我们背后的大明,这就意味着,我们不守同登,退到镇南关,他也可能会攻打镇南关,退回思明府,他也有可能会攻打思明府。”黄子琦推理道。

“大人的意思,郑庄吃准了,是因为我们思明府的存在,才让他迟迟难以彻底抹平莫氏势力。所以,与其和莫氏拉锯,不如趁大明无暇南顾之机,先击我们,把我们力量严重削弱,他才能更好地对付莫氏?”佘江问道。

“承志,你说说,郑庄是不是这意思?”黄子琦其实已经有样的想法了,他还想听听袁承志的意见。

“我赞同大人的判断,这个郑庄,是个枭雄,此举虽然有点冒险,但是成功了,却无疑让黎朝整个局面大为改观。所谓大明支持莫氏对抗黎朝,说白了其实是我们思明府在支持,大明朝庭出的力越来越少了,把思明府削弱甚至一举击溃,黎朝收拾莫氏,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承志,咱们想坑别人,却没想到这个郑庄,压根不往坑旁边去,直接来给我们挖坑了!”黄子琦摇头苦笑,“既然躲不开这个坑,那我们就跳下去吧,哼,想给我挖坑,我也要让郑庄尝到苦头。”

在急行军状态下,黄子琦带着的近一万援军,确实赶在了黎朝大军之前,到达同登,并且迅速派人占据了同登东高地,以确保通往思明府的谷中通道,不被黎朝大军夺取。

“趁敌人没有来之前,挖坑道,沿着山坡,挖几道坑道。坑道之间最好相互连起来,交火时我们的人在坑道里,既可射击对方,又能减少对方射击面。”这是黄子琦发布的第一道命令。

“这些沾了甘油的布,像这样包好,弄成一小块一小块,一定要分散放。在敌人密集队伍冲到山坡上的时候,点燃引信后立即扔出去。”这是教土兵,如何投掷简易的手榴弹。那个甘油,他还不知道怎么制比较稳定的炸药,也不知道怎么做成可以用于击发弹的火药,不过发现用布沾了之后,绑在一起,就是个简易的手榴弹啊。

“尽量避免和对方进行肉搏战,我们有足够的枪和弹药,我们要做的是消耗他们。等到他们发现其他地方有异动,在这里伤亡又很大的时候,肯定就坚持不下去了。”还得给士兵们希望,不然士气维持不了多久。

可是,当在山上忙碌的士兵们,看见南北两路黑压压的大军,几乎填满了山间谷地,军容严整,土气高昂,象一对铁钳一般夹向同登驻守的几个山头时,每个人的眼神,都难免惊慌。

“大家不要怕,一线火枪兵,在堑壕中坚守,敌人不到射程范围内,不要轻举妄动。后面的递补队伍,时刻关注前方情况,随时递补上去。工程队,不要停止,还未挖通的坑道,继续挖,不管前面打得多么热闹,没有命令让你们停止,你们就不停地给我按原计划挖。”

第四十六章 惨烈的攻防

韦虎带去的几百人,没有回来几个,退回来的,反而都是火枪兵,因为火枪兵只在最初冲阵时,可以起到震憾作用,引起敌方阵形混乱,为韦虎他们突近目标创造机会。但火枪兵不能与敌人离得太近,那样就失去了火枪的意义了。眼见韦虎抱着一个土兵,在手雷的爆炸声中滚倒在地,随身护卫韦虎的朴刀、长枪兵,一个个在包围圈中,被刺身亡,指挥火枪兵的土兵头领,虽然肝肠寸断,但还是含着泪,令火枪兵且战且退。火枪兵本来就在山脚都是轻装,很快便爬回到东边山上,黎朝大军,不知山上情况,面对这更陡的东边高山,他们也不敢冒然上山追击。

郑根见好不容易运过来的投石车和油,还没用上,就被毁了,大为光火。他很清楚,对方的主力应该就在刚才正面突击的这座山头,那些去毁投石车的队伍,只是一个小分队。他们之所以能毁掉投石车,不是因为郑根对投石车的防卫安排不妥当,而是他怎么可能想到,对方会有“手雷”这样的东西。没有能剧烈爆炸的火器,是不可能在大军保护下,毁掉他那些投石车的。

急怒攻心的郑根,两眼都红了,号令所有军队,从三面向黄子琦所在的山头围上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黄子琦这边的主力,给压到狭小范围中,减少他们的火器威胁。黄子琦在看到韦虎那边几乎全军覆没之后,虽然非常伤痛,可是连眼泪也来不及抹,便只能继续投入战斗。一排排火枪兵,从刚才的轮替前进,变成了交替撤退,每一排打完枪,便腿到后面,换后面一排射击。退到第一道坑道时,对方又在地上躺下了上千人,可是压上来的人更多。

在坑道中,依托坑道,又轮翻射击几轮,眼看对方的人离得近了,黄子琦急忙号令大家,再往后撤,到第二道坑道,继续组织射击!

郑根就像疯了一样,不顾士兵伤亡,只是挥着手中大刀,狂喊“给我上去,给我上去,谁彺后退,就地正法!”

被逼到第三道坑道,这里堆了无数的垒石,黄硕接过了指挥,黄子琦和火枪兵,退到后面休息。这样的交替射击,时间太长,人受不了,枪也会出问题。黄硕大手一挥,坑道中一个个人站起来,把石头往下推。第二道坑道和第三道坑道之间,距离比较远,坡也比较陡,无数的滚石顺着山坡骨碌碌往下滚,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整个山坡上,瞬间被各种红的血肉和破碎的肢体布满,腥臭味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已经伤亡超过五千了,郑根还是不愿意放弃,在兵众被滚石逼退到第二道坑道下面,迟滞了一会后,郑根命令继续攻击!黑压压的黎朝士兵,踩着袍泽的血肉,继续艰难地向上爬,后面弓箭手们也被动员起来,虽然明知在这种地形上,这样的距离,弓箭几乎发挥不了作用,但是漫天箭雨罩过来,确实让守着第三道坑道的黄硕等人,视线受到了影响。

“不急,等人再近一点,再过来多一点!”黄硕死死盯着从下面爬上来的人,并没有着急命令士兵们往下推石头,要充分发挥滚石的价值。即使身边不时有惨叫声响起,这意味着自己的人,有中箭的,黄硕只当没听见。“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准备,推!”

离得近的人,已经到三十步之内,后面已经跟了一串人,黄硕才下达命令。他的手刚挥下,一支箭从天而降,砸到他的头盔,好在头盔够硬,没有把他砸伤。

有人推石头,有人打冷枪,专门射击那些没被石头砸中的“幸运儿”,又是一次惨烈的冲锋,黎朝大军在付出近两千人血肉代价后,一无所获,还是退回了第二道坑道附近。这个本来是保护黄家军队的防守坑道,现在反而成了保护黎朝大军不被滚石乱砸的防线了。

仗不是这么打的,郑根即使再不在意士兵的伤亡,也不敢再继续让士兵冲击了,每冲一下,就上千人伤亡,这代价,太可怕。占着第二道坑道的黎朝大军,便这样和占着第三道坑道的黄家大军,一上一下对峙住了。东边山上,已经养好伤的唐兆勇带领的数百明朝卫所士兵,和黄家分出来的数百土兵,在陡峭的山上观战,却不敢下来救。他们在山上守着,黎朝大军也拿他们没办法,并且不敢轻易绕过这里,去占镇南关。可是他们只要下来,绝对会被包围歼灭。

黄子琦这边土兵近万人,但也不敢下去,对方四五万人,虽然损失不小,可还是比自己的人多出几倍。黄硕还告诉他一个让他想撞石的消息,“滚石不多了,如果对方再发动一次攻击,滚石肯定不够用了。”

现在,也不敢组织土兵去采石,这样做就等于告诉郑根,滚石不多了,郑根绝对会不顾一切让人往上冲。看着下面依然数不清的黎朝大军,再看着身后已经离顶峰不远的山坡,黄子琦有一种绝望感。后面,还有一道坑道,那是最后一道,如果守不住,就只有进到他在这时空里的爹的墓里去了。

不知道郑根是因为不了解情况,还是别有打算,反正他这一停止进攻,时间还挺长。第一天下午,完全没有进攻,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进攻,第三天……

“承志,不对啊,这都第三天了,怎么郑根和他的大军既不攻,也不退呢!”

“大人,你是说,我们派出去求救的人,压根就没有采取行动?郑根根本不惧后方有问题,想在这里困死我们?”袁承志一听,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山上啊,虽然有山泉,水暂时不缺,可是粮怎么办?黎朝不敢大举进攻镇南关,可是我们粮也上不了山啊!”黄子琦原来想着,这边他们坚守一段时间,太平府和莫家那边,都是自己人,哪怕不和对方发动大规模战斗,做做样子在广宁和高平方向骚乱对方一下,也会让对方分兵,这样他们便可以趁对方分兵之际,给对方以重创。可是,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分兵的迹象,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黎朝没有遇到任何骚扰,不需要分兵。

袁承志暗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太平府那边出了金龙峒,就到高平境内,在郑全主力来到同登合击黄家军的情况下,太平府在高平方向佯动,完全没有危险,但却可以给黎朝造成极大的压力。若是郑全不撤,他们则可趁势拿下高平一些城镇,给黎朝以极大震撼。难道,同为大明守边的军队,那边的指挥官这一点战术素养都没有吗?还有莫家,刚拿了思明府的武器和粮食,进入广宁,难道也不趁郑根大军压在这里,派军出山,占些地方吗?袁承志想明白之后,只能长叹一声,“大人,我想我们是被人……嗯,推坑里去了!”他很认可黄子琦用的这个词,“坑啊,太平府肯定是想着,黎朝反正不敢直接惹大明,让我们思明府犯傻和黎朝死磕,互相消耗吧。我们谁损失了,对大明都是好事。”

“嗯,莫家的人,肯定也是等着我们两家互相损失得更厉害一些,然后他们在广宁扩张的压力,就更小一些!”黄子琦愤愤地接着说道。

“那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哼,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我们为什么死守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守着这里,莫家就不会彻底完蛋,大明的边疆可以往外推几十里地,黎朝受莫家牵制,便难以形成对大明的真正威胁。可是,大明呢?莫家呢?都把我们当什么了?在他们心目中,我黄子琦压根就不是同一战壕里的人,而是和黎朝一样,是敌不是友。”黄子琦越说越激动,“他娘的,我守这里守不住,那就不守了呗,我倒要看看,黎朝突破了同登,镇南关谁来守。黎朝突破了镇南关,是先打他莫氏、太平府,还是我思明府。”

“大人,你难道要退兵不成?”袁承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对大明仍有忠心的他,当然在心理上,对这种想法不太能接受。

“哼,大人说得对,他们那样对我们,我们为什么不退?退回镇南关内,黎朝肯定不会先打我们,而是先拿莫家开刀,再兵指太平府。整个南疆我们最强,我们在前面拼死拼活,他们却全然不顾,好像把我们拼完了,他们能有好果子吃似的。”黄硕也想明白了黄子琦的担忧,作战黄硕不怕,可是他这种直性子的人,最受不得被人算计。

“大人,千万不可有此念啊,我们一退,就真如大人所言,镇南关危险,太平府危险,莫氏危险,整个南疆会因此动摇的啊。”袁承志绝对继承了他那个死守山海关、死守北京城的老爹的基因,哪怕自己守的人要出卖自己,也绝不放弃死守的职责,他还指着山顶,“况且,大人,先大人坟茔就在这山人,你一走,先大人怎么办?”忠孝座大山,他认为这能让黄子琦改变主意。

黄子琦看着那个方向,表情很冷静,“我爹如果知道这一切,肯定也是愿意支持我的决定的,我好好活着,是他最大的期待。”说着,便跪下朝黄世兴的墓一拜,“爹,孩儿不孝,不能让上万黄家壮士,白白困死在这山上。一会孩儿便带他们突围出去,若郑氏狗贼敢侮辱爹爹灵柩,我誓杀尽郑氏一家!”黄子琦可没有袁承志那样的道德压力,君并不是他的君,父其实也不是他的父,忠孝之说,对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过,一些表面样子得做做,这是维持黄家土兵团结必须的。这背后的形势非常明显了,他当然没有必要为那个已经要灭亡,而且压根没有把黄家当自己人的大明,去尽死忠,还带上那么多黄家土兵,为今之计,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黄子琦非常清楚,如果坚守,那么郑根在知道其他地方无忧的情况下,根本不用攻,就能困死他们。但如果他要突围,退入镇南关,回去思明府,郑根却绝对挡不住他。

第四十七章 圣女施毒计

袁承志还是不能接受,就这样把镇南关外,一个非常有战略价值的地方放弃,这里离镇南关虽然不远,可是易守难攻,如一把楔子插在黎朝北部群山之间,将刚被黎朝夺下的西部,和莫氏残余势力仍未清除的东部,给割裂开来。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袁承志甚至想到,如果有朝一日,大明与黎朝发生了冲突,这个楔子居高临下,可以直插向谅山,谅山一下,黎朝核心地区便无险可守。

他觉得自己必须再劝劝黄子琦,“大人,同登这地方太重要,不过轻易放弃。这里进可攻,退可守,既是挡住敌人的屏障,也是未来进攻对方的利刃啊。”

黄子琦对他的小九九,根本不用猜,两个人处熟悉了,也不用拐弯抹角地藏着掖着说话,“承志,你其实更多想的,是我们这样做,对不起大明吧?”对于这些骨子里就浸透了对皇家忠孝仁义思想的人,你不可能短期改变他,只有让他自己觉得痛了,他们才会醒悟。

袁承志被说得脸一僵,红晕迅速在脸上蔓延,这个土司大人,咋就不含蓄点,抽象点呢,不过既然这样直接说出来了,而且黄子琦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那就索性明说了吧,“确实是为大明着想,如大人所言,一旦放弃这里,镇南关那里要守住,压力将非常大。观大人意思,也没有想替大明守镇南关的想法,这两道屏障一去,广西腹地便等于被撕开一个口子,大明危矣。成祖、世宗时期,曾两征安南,重新将安南纳为郡县。大明若此次平定内乱,除灭建州贼人,定还会再征安南。汉唐故郡,又岂能一直当作外国。所以大人啊,我们不但是要为大明守一道屏障,也是为未来大明守一把征安南的利剑啊。”

黄子琦不忍心打击这个比自己还理想主义的人,也不好告诉他,他的大明没几年好折腾的了。不过,为了让袁承志更清楚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大明是怎么样的,大土司想法有点改变,“承志,咱们的粮草、弹药还能支撑多久?”

“弹药的话,如果我们只在这小山头坚守,估计可以坚持四天以上。粮食有点麻烦,能坚持三天就不错了,主要是晚上至少也有一半多人得坚守,得多开几顿饭,不然兵士们体力难以维持。”

“三天,三天。”黄子琦喃喃着,又看了看周边的形势,然后点点头道,“这样吧,承志,如果他们不再疯狂进攻,我们就再等三天才突围。想来,他们往这个方向增兵的可能性也不大,地方就这么大,他们一时攻不上来,来再多人也展不开。我判断只要我们不是饿着肚子,突围并不难。就是每延迟一天,士气会弱一些,估计会增加一些伤亡。”

袁承志急忙欠身道,“承志替南疆千万百姓,感谢大人!”

“你不用这样,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你看清楚,大明会怎么做。”袁承志神色一暗,这个让他无比纠结的大明啊。

就这样耗着,一天、两天,正如黄子琦说的,每耗一天,士气会下降许多。毕竟,那么多人被困在山上,不进不退,憋也憋坏了。

“报,大人,大人,镇南关那边,出来一队人马,不知是哪的队伍!”

黄子琦和袁承志急忙跑那边方向去看,士兵们都以为来了援兵,一个个情绪又高涨了些。可是,当黄子琦看着那一队人马,只有十几个人,两匹马,一辆车时,他有点想把报信的小个子土兵,抓过来揍一顿,这也叫一队人马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头,从望远镜里看着,黄子琦终于体会到啥叫大跌眼镜,因为望远镜真的差点脱手,摔跌到地上,不过被一旁的黄硕接住了,“覃兴海?覃老怎么跑这里来了,而且,还让人去黎朝大军中?”

覃兴海只是个小人物,医术不错,脾气不错,品行不错,在思明府甚至周边都小有名气。可是,在这个时代,一个民间医生,再有名气也只是个小人物,这个小人物跑两军对峙的前线来干啥,“投敌?不可能啊,首先覃兴海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投敌,对郑根也没有什么价值。”

郑根那边派了几个人出来,“戴着口罩,怎么回事?”从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那几个人戴着口罩,甚至都能看到他们浑身有点抖,黄子琦真是太不能理解了,覃兴海这个温柔的小老头,也能把黎朝大军中的人吓得发抖?难道覃兴海,是传说中有着神奇功法的扫地僧之类的人?

那一群人来了,到车子旁边,掀开帘子看了,然后全都往后急退。不知和覃兴海说了什么,一群人迅速回到黎朝大军阵中。好一会,一个明显是郑根身旁地位比较高的人来到阵前,远远地对着覃兴海说了些啥,覃兴海悠悠地走出自己的队伍,走进黎朝大军之中,被捆上绳子,可是谁也不敢离他很近。

“好生怪异!”袁承志虽然没有拿着望远镜,可是离得并不远,居高临下看,一切也看得比较清楚,以他的聪明,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跟着覃兴海来的一个人,远远地朝大军中喊话,黎朝大军,居然让他穿过包围线,往黄子琦所在的山上来。

黄子琦和袁承志,急忙迎了下去,只要离敌人不是特别近,安全倒不用太担心。不一会,那人便来到跟前,黄子琦见过,是曾经和苗苗一起,在山洞中培养疫苗的人,估计是覃兴海的弟子之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刚才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让覃老被他们抓去了?”黄子琦叫不上来对方名字。

“大人,草民罗铁柱,是覃老的弟子。奉圣女和小姐之命,陪覃老来前线,并与大人接洽。”罗铁柱,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取的名字多朴实,而且长得也很像根短铁柱,矮瘦且黑,但身体结实。

“他们怎么就让你上来了?”袁承志好奇地问。

“大人,袁先生,此事涉及机密,能否找个隐秘之处,容我与大人慢慢道来。”罗铁柱虽然看着粗俗,不过做事并不鲁莽,估计覃兴海没少花功夫调教他。

到得一个隐秘处,随着罗铁柱一番言语,黄子琦和袁承志才明白,原来是圣女设计,来救大家。

盘梦芸在得知明军和莫家军,接到通知后,都没有行动,便知同登这里守军危险了。她把黄子琦和黄世兴看成一样的人了,认为黄子琦一定会死守同登,绝对不会突围的。焦虑之下,盘梦芸突然心生一计。

“圣女说,我们弄的那个虏疮疫苗,她自己之前都只听传闻,未见真事,以之为神迹。黎朝医药甚为落后,更不可能知道此事。因而,以特殊方法让一些人身上长出和虏疮一样的斑点,诓骗黎朝说,我们能主动让人染上虏疮,并已在高平、谅山、广宁多地,成功让几个人感染。若黎朝不退兵,便会将这几个染病之人,置于闹市之中,任凭虏疮传染。若黎朝退兵,他们则会将这几个染病之人,一直隔离,确保虏疮不传出去。”

黄子琦和袁承志,听得这等脑洞大开的计策,两个脑壳都懵了。“生化战威胁啊!”黄子琦在心中感叹,谁说后世才有生化战的,想来这时候人们就已经想过这种作战方式了吧。

“虏疮……”袁承志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可是真虏疮,抑或假虏疮?可不能真将虏疮病人,置于闹市,那是恶魔之行,岂是我等堂堂正正之师,可以为之?”

黄子琦不知道该夸这些儒生们高尚,还是该说他们迂腐,不过他也真有点担心,可别是玩真的吧,虽然用这种大杀器,把黎朝上下弄个人仰马翻,他不介意,因为思明府的人已经普遍种过痘了。可是,这东西一旦传开来,那控制不住啊,万一传到大明内地其他地方,得死多少人噢。

好在罗铁柱的回答,让他们宽了心,“大人放心,圣女和小姐都是仁慈之人,我家师傅,也是医者仁心,又岂会做出这等有伤天和之事。老师在治病之时,曾遇一种药,让伤寒病人服之,会全身起痘,几日不消,痘的形状很像虏疮。这本是错用药得到的效验,外人不知。圣女提出此计,本来是被小姐拒绝的,小姐说她确实可以让人染上虏疮,但不能这样做。然而师傅说出此秘辛之事,却令圣女之计,确实可行。加之师傅曾在高平、谅山、广宁一带治病救人,多有施恩,派出几路弟子,三地都会有人配合行计。只是不知,黎军统帅,是否会中计。小姐让我们通知大人,若此计失败,请大人务必不惜一切代价突围,我们不替那该死的明朝守这个破地方了。”

“呃,这果然是苗苗才会有的语气。”黄子琦见罗铁柱甚至连黄一苗的表情都想模仿,只是看着很别扭啊。但这话听在袁承志的耳朵里,却感觉天雷滚滚,该死的明朝、该死的明朝,这样的说法却出自他非常尊敬的黄大小姐口中,真是让他有点抓狂。

“那覃老怎么被黎朝大军抓去了呢?黎朝大军数万人,他被抓了,我可救不回来啊。”黄子琦问。虽然打交道不算多,可是覃兴海,这明显是为了救自己,而赴黎朝军中做人质的吧。

“师傅说了,此计虽并不是真用虏疮,但只要令人知晓,行计之人的形象也会大损,不能让圣女和大小姐担此恶名。因此,他便主动揽下这个行计之人的名头,说会制虏疮,欲救大人的是他。为了让黎朝大军相信只要退兵,虏疮便不会暴发,他愿意自为人质,留在军中,并特意盯嘱大人,若黎朝军退,不用以他为念,他自有脱身之策。”不过,罗铁柱明显神色不对,充满忧虑,估计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师傅真有什么脱身良策吧。

第四十八章 郑军解围去

黎朝经过连绵近百年的内乱,人口的减少一直是困扰黎朝的大问题,所以在听说覃兴海可以制造出虏疮病毒,人为制造虏疮流行,饶是郑根这样杀人如麻的将领,也不敢不正视。

“覃兴海,我军中有人知晓你,你是这一带的名医。只是,医者父母心,当以救人为己任,怎能想出如此歹毒之计,行此灭绝人性之事。”军中大帐,郑根对着被捆住,半跪在帐中的覃兴海,厉声问道。

“大王,医者父母心,你说的不错。试问大人,若是同登被破,大军会停否?”覃兴海虽是民间游医,却也见多识广,并没有因为郑根的神色严厉而害怕。

“哼,此乃军机,岂可告知与你!”郑根压根不想回答。

“大王不告,以为小民便不知吗?黎朝自谓大越正统,数百年来,所谓大越一直觑睮岭南之地,将大明之百越,等同于你们的大越,黎朝难道放弃过这欲求?向日击败莫氏,今日便攻思明黄氏,若黄氏再败,老朽虽不知兵,亦知大王之志不会止于同登。往尝我行医,一次只能救一两人,此番我略施一计,却能救同登城后,镇南关内万千百姓,守大明南疆之安全。大王,此计虽毒,其功却大,即使上天因而降罪于我,我义无反顾!”覃兴海显然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郑根压根威胁不了他。

骂,对方无所谓;打,看覃兴海老得颤巍巍的样子,挨不了几下可能就得死了。他一死,他的弟子们,会不会把染病的人都给弄出来,让这瘟疫肆无忌憧地传播呢?郑根很想拿自己手里的剑把这个小老头砍碎。一个小小民间游医,竟敢威胁他堂堂大黎郡王,一方统帅!他几次抬头,手也把剑握得更紧,如鹰般的双眼盯着覃兴海,可是始终下不了决心。

“报,大王,高平靖乐、平朗县报,有数人染上虏疮,病人所在村已被封锁,病人被隔离!”好在黎朝不大,一个府还没有大明一个县大,消息传来很快。郑根一听,腾地站起来,剑也被提起,指着覃兴海,却没有控制住手微微地颤抖。

“大王,你想杀我?”覃兴海很沉着地盯着郑根问。

“你当我不敢?”郑根把剑举得更高一些。

“怎么会?大王经兵征战,杀人如麻,岂会不敢杀我这样一个小老头。只是大人,你先别急,这才第一个消息,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消息。小老头反正要死了,就给小老头一点时间,看看我的弟子们,有没有好好孝敬他们的师傅,按我的要求去做?小老头这么一点请求,大王应该不会不答应吧?”覃兴海笑道。

“覃兴海……!”郑根咬着牙,把剑指向覃兴海头顶。

“大人,我不亡,那些病人大多不会有事,我能制出病毒,自然也知控制之法。我诸弟子知我在,便会控制病毒传播。我若死了,嗯,也不知会不会有弟子,念我这个老头子的教导之恩,做出点傻事。我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不如此怎能学得真技艺,治病救人,可不敢有丝毫差错。所以我估计,他们心中都是恨我的吧,不会念我之恩吧?”如果黄子琦在这里,他肯定会对覃兴海刮目相看,认为这个老医生,不去做间谍,太可惜了,就这心平气和说出来的喋喋不休的话语,便超越许多忽悠系高手。

“大王,谅山府报,四个村发现虏疮病人,皆因病人喝了一位游医之药而染上。我们欲抓捕那游医,但派人去时,那人却已逃亡,不知踪迹。知府已封锁村庄,令村老将病人关入疠人坊,接触者全部不许出门,送食者尽选已出虏疮者,以隔离方式送去。”

“大王,广宁府报,也有四个村发现虏疮病人……”郑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人不要再说下去。

“覃兴海……!”郑根处于暴发边缘,命运被一个小老头拿捏着,对他这个郡王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覃兴海仰起头,向剑靠去,“大王,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大可以把小老头杀了,以泄心中之愤,哈哈!”当然,郑根看不到他手心和后背,都已经是汗。

被这么一激,郑根反而突然冷静了一点,把剑撤回,“覃兴海,你当我真会被你吓着吗?虏疮之毒,乃痘神手段,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掌控的!哼既然你敢来挑衅,我便让你在这里睁眼看着,思明府的黄家土兵,是怎样被困在这山上,一个一个饿死的!”

“大王,你不急,我这小老头又急什么?大疫来时,反正也不会挑人拣人,无非玉石俱焚。”突然一顿,覃兴海笑得更邪气了,“大王,忘了告诉你了,思明府上下,都种了痘,专门预防虏疮,我也想看看,大疫传开,这种痘的效果如何。思明府的土兵一个不病,大王的军兵却不战而折三四成,想必也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上万染上虏疮和害怕染上虏疮的大军,困不困得死山上这人黄家土兵,哈哈哈哈!”

“你!”郑根又举起剑,想要杀人碎尸了。

可是,又有士兵来报,“大,大人,不好了,谅山城中,也发现有人染上虏疮。知府大人派人讯问过染病之人,也说是吃了游医之药,便染上此病,只是游医却始终未查获!”

“哈哈,大人,别着急,我交待弟子们给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明天若不见此地撤围,那再有病人,就不会被你们轻易发现,轻易隔离了。之所以这些病人是此般情况,只是因为我们也不想让虏疮传染开来而已。要不然,大人你真以为,你们的官府和村老们,能这么快报上病情?”覃兴海看着郑根问。

这边覃兴海在和郑根打心理战,那边黄子琦在山上,却依旧无计可施。盘梦芸、覃兴海这么一弄,反而让他不好退兵了。可是,这个计策,万一行不通呢?那样陷在郑根大营中的覃兴海,不就死定了吗?

“大人,师父既然进到郑根大营,就没想过回来。施计之前,圣女曾多次劝师傅莫以身涉险,而是她从瑶人中选死士来施此计。但师傅说,此计若要成功,主要在对人心的把控。郑根是黎朝枭雄,心细而多疑,若要他相信我们确实能人为令虏疮传播,必须得有令他不得不信的理由。师傅说自己在这一带有行医之善名,恰恰是他不得不信的理由之一,所以他最适合做这样的事。若是派一个瑶人死士去,他反而更容易怀疑,毕竟瑶人死士,不论从行医之名望,还是对思明府之情感,都难与他想提并论。”

“唉,话虽如此,只是此行还是太过冒险。覃老本可置身事外,不论谁胜谁负,以覃老之名,覃老之医术,他都会受到重视,安安稳稳行医治病,踏踏实实过日子。”黄子琦不断摇头,感慨良多,好一会,他才又转过头看着袁承志,“承志,先是为你,现在又牵入覃老,看来我还不得不替大明,再坚守这破地方几天。”

不过,并没有等几天,当天夜里,郑根便差人送来一封信,表示愿意退兵,说他并无心与思明府,与大明为敌,只是要清除莫氏叛逆,统合大越诸部,可以更好的侍奉大明。当然,信中也不忘挑拔,说莫氏诸军和大明边军、卫所,在思明府被围之时,全然不顾,他郑根既佩服黄子琦之勇毅忠贞,又为黄子琦不忿之类的话。

信来了没多久,苗苗和盘梦芸也来到了山上,在盘梦芸和袁承志等人奇怪的眼神注视下,苗苗毫无顾忌地扑到黄子琦怀里,紧紧抱着他哭道,“哥哥,这次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黄子琦轻轻揽着她的肩,柔声说道,“怎么会呢?哥不是好好的吗?要不是因为一些想法上还不确定,我也不会让他们围这么长时间,这地方或许死守住很困难,可是哥哥要突围,却不是难事。”看着后面灯光下,表情奇异,美目乱转的盘梦芸,以及一群愣愣地看着自己兄妹两的土兵们,黄子琦也有点尴尬。在大家的心目中,黄子琦是先土司的独生子,可没有妹妹,所以大家都只是把黄一苗当作救黄子琦的那个“高人”的孙女,黄子琦的红颜知己来看。在这个讲究男女大防的时代,未婚男女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拥抱,可是够惊世骇俗的。他轻轻侧过身,把妹妹从抱着的状态,换成一侧轻揽的状态,然后脸有点红,对着一旁的盘梦芸说,“圣女,谢谢你设计救我们。”

盘梦芸掩嘴轻笑,然后解释道,“可不是我想救你,是苗苗哭得稀里哗啦,要大家想计策,我才想到这般毒计的。”

“哼,什么嘛,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这里被围,哥哥被困,便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还把自己的爹爹都赶去高平,要纠合高平游兵,从后方袭扰黎朝地方呢。”黄一苗还是不舍得离开哥哥的怀抱,不过嘴上却是不饶人的。

盘梦芸恼羞之下,佯怒欲打,“你这个小蹄子,这会倒说起我来了!”两个美女的纠缠,顿时让这严阵以待的困守大军阵地,充满了旖旎之色。

两人刚闹腾一小会,又有土兵来报,“覃老先生回来了,黎朝大军已退!”在黑夜中,大军撤退,很难看清。不过,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让思明土兵这边毫无察觉,这也足以说明,郑根治军确有一套,号令森严,行军有度。只是,他能把覃兴海放回来,却令众人意外。

“呵,这个郑根,果然不简单啊,就这胸怀气度,便令人刮目相看!”袁承志感叹道。

“确实不简单,我都以为覃老回不来了。”黄子琦一边过去拉着覃兴海的手,拍拍他肩膀,以示慰抚,一边说道。

敌情既解,当然也就不用再让盘金成去鼓动留在高平的游兵袭扰后方了,黄子琦让人去追回盘金成,再布置同登防守后,便回到思明府去。

第四十九章 呦呦鹿食蒿

早春二月,明江两岸已然繁共遍野,蜂蝶游嬉,一派欣欣向荣,尤其是难民们种的各种庄稼,因为得到良好照料,长势很好,想必不多久,便有大丰收。这些难民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干劲十足地在田间劳作。

大土司黄子琦,却因为妹妹和盘梦芸报告的一个情况,在府中愁容满面,“难民居住洞中,人多拥挤,又没有很好的卫生习惯,人与禽畜的大小便漫山都是,导致蚊虫滋生,虐疾已经悄然蔓延。”苗苗说。

“我们苗瑶部人,现在已经有二十九人染上虐疾,他们都想让我帮他们禳灾祛病。苗苗说,这是卫生习惯不好导致的,祈禳没有效果,必须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是加速治疗现有病人,控制疾病传播面。第二,是发动大家开展环境卫生整治,铲除虐疾滋生的土壤。唉,若非苗苗教导,我竟不知,虐疾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染的,我也一直认为,虐疾是天神降灾呢。”盘梦芸说道。

“可是,现在很棘手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特效药了。我们那些金鸡纳树刚种不多久,还未长成,而且从树中提炼奎宁,也比较困难。我们无法指望通过现有的微不足道的奎宁,应付随时可能暴发的大疫情。覃老之前用的法子,也不是治虐之方,只是针对虐疾患者的调理之方。”苗苗摸出两个小玻璃瓶,一个是从奥古斯都那里搜出来用剩的,另一个是他和覃兴海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提炼出来的,量都极少。

黄子琦听完之后,本来因为同登解围而轻松的心情,一下之就变得沉重异常。虐疾虽然比不上天花、霍乱、鼠疫那么猛烈,但它带来的死亡,并不比这些烈性传染病少。最可怕的,是它慢慢折磨病人,让一人生病,一家致贫,即使是穿越前他生活的现代,在许多地方,虐疾仍然是令整个社会极头疼的传染病。“奥古斯都他们都没有了吗?能不能让他们联系澳门那边,我们采购些”

“问过他了,他说这东西不好炼,他们也不多,而且卖得比黄金还贵!”这一点黄子琦并不怀疑,在这个时代,能抗虐的奎宁虽然有提炼,但必然不多,要不也不会让这种病,依旧继续肆虐几百年。更何况,以妹妹的医学知识,在覃兴海等人帮助下,这么长时间,也才炼出那几克来,可想其难度。

“唉,既然缺药,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苗苗,梦芸,我们先去巡视一番,看看如何动员大家把卫生搞好,然后做好已犯病之人的隔离和看护!”

几人走出府外,盘金成和几个苗瑶首领也来了,“大人,小姐说的环境治理,还是有点麻烦。厕所不能建在洞中,建在洞外,老幼病人如厕不便,不愿去。年轻人也还未习惯在那种坑式厕所和坐便桶上方便,宁愿到无人的野外树丛中方便。”要不是因为对黄子琦和黄一苗已经有了信仰,盘金成甚至都会认为这种限制人去野外方便的说法,莫名其妙。

“更头疼的,是那些禽畜,与人分洞而养,山上不好设圈。混在一起,又分不清哪些是谁家的,大家都有抵触情绪。”苗人首领蓝天勇接着说道。

“唉,不是简单的人与禽畜分离,禽畜必须圈养,不能让他们漫山遍野拉便便。禽畜养得多了,这样漫山遍野拉,蚊子不多才怪呢!而且长此以往,污染水源,甚至可能引发霍乱,那就更可怕了。”黄一苗大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有些地方,这种人与禽畜随地方便的习俗,引发的黑死病,让整个村整个村的人死绝了,一共死了三四千万人。”

“三四千万人?”除了黄子琦,其他人都被吓坏了,整个大明才多少人啊?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欧洲的黑死病导致的灾难,其他地方的人知之甚少。

黄子琦一时也没有好主意,便摆摆手道,“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恐怖,我们稍微注意点,还是可以控制的,先去看看再说吧。”

在一群人簇拥下,大土司和两个美女在前,苗瑶诸头领在后,向目前居住迁来的难民较多的风门岭一带走去。虽然一路风景如画,可是众人都无心欣赏,一个个步履匆忙。

走到一片田地,在那里劳动的人们,见到一行人到来,都远远地施礼。这个土司大在人,已经在民众中有了很高的威望,两个美女也都被难民们当作圣女一般对待。不过,这几位都不愿意大家太过多礼,认为这样没必要,见了简单点头问好就可以,所以民众虽然敬重几人,礼仪倒并不重。

突然,在田地间劳作的一个少年的尖嗓子喊起来,“鹿,梅花鹿!阿爸,快看,快看,在那边山上!”

包括黄子琦他们,都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远处山坡上,一只梅花鹿,像个精灵一般,正悠闲地吃着草,不时抬起头,警惕地看一眼周围,见没有什么危险,“呦”、“呦”叫两声,继续低下头吃草。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黄一苗定定地望着那梅花鹿,好一会,突然念起一句诗经中的诗,然后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声说道,“食野之蒿,食野之蒿,哈哈哈,我想起来了!”说完,便笑着向那鹿在的地方跑去。

“苗苗!”“苗苗!”黄子琦和盘梦芸都不明就里,大声喊她。黄一苗却恍若未闻,只顾着往那个方向跑,直到“趴”一滑,摔了个嘴啃泥!“啊!”接着便是一声响彻整个旷野的尖叫,把鹿吓跑了,黄子琦等人也吓坏了,急忙跑过去,以为她摔伤了。

走近了,却发现黄一苗并非摔伤了,而是踩着了一堆大便滑倒,在滑倒过程中,衣服、裤子上也沾了许多污物。对于一个近乎有着洁癖的学医的女孩来说,这比杀了她还可怕,难怪她叫得那么惊天动地了。

黄子琦关心妹妹心切顾不得污秽,跑过去把妹妹扶起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摔伤。还好,衣服裤子都没有磨破,手也没有擦伤,就是,呃,到处都是便便,沾得黄子琦衣服上,也星星点点。

盘梦芸也跑了过来,递过一个帕子,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个,就欲给黄一苗擦,黄一苗不干,“芸姐姐,不擦,我要到洞里去问问,是哪个天杀的,随地大小便。查出来了,让他们族老,狠狠地打屁股,不打出屎来,绝不饶他。”

在大小姐的坚持下,盘梦芸只能无奈地摇头,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她是越熟悉越溺爱了,而且这样去教训人,效果应该也会更好一些。盘梦芸也恨死自己的族人,三番五次教育,完全不听,还是到处大小便。圣女也顾不得犯恶心,强忍着恶臭味,掺扶着黄一苗回到大道上,一边走一边问,“苗苗,刚才怎么突然那么兴奋,我们叫都叫不住,要不是跑太快了,也不至于滑倒呢!”

“哼,还说呢!我还不是想着虐疾怎么治,刚才看见鹿,听到它的叫声,让我想起了屠……奶奶!”嗯,这个未来时代的人,害她思维停顿了一瞬,“她曾经教过我,其实普通的青蒿草,经过特殊的方法滤汁提炼,便能炼出一种治虐疾的奇效药。先前没想过虐疾流行的问题,所以没把这事想起来。”

“青蒿治虐?苗苗,你是说屠……”黄子琦瞬间也想起黄一苗说的是谁了,那是华夏唯一正儿八经,通过自己的科学研究获得世界最高奖,而不是通过反对自己的祖国得该奖的人。不过,这位屠奶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一说,便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明白刚才黄一苗为什么话语会有一点停顿。

“屠奶奶?是苗苗地高人爷爷的朋友吗?”盘梦芸好奇地问。

“对,对,对!”黄一苗急忙和道,然后看了一眼黄子琦,黄子琦当然心领神会。

“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中提到,晋时葛仙师曾言,取青蒿滤汁,可治虐。只是,我们瑶人医者,尝试过无数次,均未成功。观诸医学圣典,又无详细滤汁之法传下来,难道你们那个屠奶奶,竟得此秘术,并传与了苗苗你?”

“嗯,嗯,屠奶奶人可好了,一辈子研究青蒿,终于找到了葛仙人所说的清蒿滤汁之法,可根治虐疾。等回去了,我也教芸姐姐你怎么炼!”黄一苗一边说,一边想抬手捋一捋稍有些零乱的头发,却看见袖子上许多污物,顿时怒火燃起,“哼,今天先要好好教训这些随地大小便的人,不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虐疾便会治好又生,永难根除。”

大小姐被冒犯,苗瑶众首领都脸上无光,更何况刚才一听大小姐解释,她竟是因为心心念念要治苗瑶部众中犯了虐疾的病人,受鹿鸣启发,喜极而奔,才踩了“地雷”。盘金成和蓝天勇,已经等不及族老们召集大家,查清凶手了。他们现在就想把那个不长眼的族人找出来,把他们先打出屎来。几位头领羞愧地和黄子琦,黄一苗抱拳,说先行上山去召集部众,等候土司大人和大小姐训话。

当上千苗瑶族人,看到满身污秽的黄子琦、黄一苗和盘梦芸,在几人护卫之下缓缓爬上来,眼珠掉了一地,“这土司兄妹和圣女,是掉粪坑里去了吗?”有人忍不住想笑,可是不敢笑,这两位是救命恩人,怎可嘲笑。

黄一苗爬到坡顶平缓处,稍喘息了会,便两手叉腰,瞪着众人道,“你们看见本小姐这般狼狈,是不是想笑?”大家急忙摆手否认,黄一苗却看见有人悄悄的强忍笑意,很是艰难,“你们是不是猜着,本小姐掉粪坑里去了?”

这话太有杀伤力,让一些人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盘金成急忙喝住大家,和大家解释,为什么大小姐如此狼狈,为什么大小姐不擦干净衣服来见大家。一顿解释下来,刚才那些笑的人,都恨不得扇自己耳光。那个被查出来,在那里随地大小便的青年男子,更是拿起棍子,就欲往自己头上砸,幸亏黄子琦和蓝天勇眼疾手快,阻止了他。

第五十章 打半死再救

苗苗大小姐悲壮的踩屎经历,当然不能让整个思明府的环境迅速改善,不过趁此机会,让几个环境尤其肮脏的难民居住营地,建茅坑,造马桶,围猪圈鸡圈的动员工作,阻力小了很多。

回到府中的黄家兄妹,便又各忙各的了。黄一苗在临河处,找了个房子,把原来和她一起培养牛痘疫苗的医生中的一半,聚集到此地,教他们用低温萃取法,提炼出青蒿中的有效成份。盘梦芸当然也跟着学习,这个过程很枯燥,不过当一瓶瓶药提炼出来,治好一个个病人的时候,不但盘梦芸,就是覃兴海,都想给黄一苗跪了。

土司大人则更忙,布置好大家搞好生产,让各村寨和洞府做好卫生,继续安排建设塘坝,构思如何扩大工坊,还有组织各村在农闲时练民兵。

民兵的训练计划,是在吸取同登多次保卫战教训基础上推出的。本来,黄子琦并不想让太多的人参与到军事训练中,一来占用大家农作时间,二来那需要打造更多武器。可是,同登一战让他意识到,在思明府人口不够多,经济不够发达的情况下,养一支规模庞大的常备精锐军队,并不现实。然而,黎朝侵扰不断,大明支持有限,乱局即将席卷边疆,大战随时可能发生,仅靠那一万来人的正规土兵队伍,肯定应付不过来。在与蒋宜明、盘金成商议后,便想到了练民兵。如果全府十来万青壮年男子,甚至青壮女子,都适当训练,在体能上跟得上,必要时能开枪进行射击,这等于将军队规模一下子扩充了十来倍。即使不够精锐,可是人多力量大,那么多人,配以比较先进的火器,战力并不比当前朝庭的正规冷兵器部队低。

“只是,大人,如果人人都能上阵杀敌,都配以武器,万一有豪强、奸邪之人,鼓动叛乱,那可不好控制!”盘金成和蓝天勇本来都是因为不愿意煽动民乱而逃离家乡的豪强,深知百姓一旦被煽动,极为可怕。

“盘叔,蓝叔,你们皆是豪强,你们觉得,现在你们煽动族人反抗朝庭,容易煽动不?”

两人被问得,有些惶恐,不过还是语气自信地说道,“若我们煽动,不敢说十成,到少八成以上随我们来的难民,会愿意追随的!”

“嗯,那如果你们煽动他们,杀了我和苗苗,占了思明府呢?”

“这,这,大人,我等岂会有如此天诛地杀的想法!”两人差点吓跪了,这个大人,真是啥都可能问啊,“大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平均地权,轻徭薄赋,爱民如子,苦乐同受,医药亲尝。我等族人虽然新迁来不久,可是对大人与小姐的崇敬之情,却已深入骨髓,任谁煽动,也不可能,我就第一个要灭了他。”蓝天勇似乎想象到,竟然有人要扯反旗,满脸怒气。

“哈哈,蓝叔不要紧张,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做个假设,和你们讨论!”

“大人,对于数万苗瑶难民来说,这种想法都不可能有的。即使是一点点对大人、小姐不敬的念头,都会让他们觉得愧对神灵。大人可记得前几日大小姐滑倒,去训斥难民之时,那么多人知大小姐因何摔倒时,皆涕泣欲下,那个犯错之人竟欲自杀谢罪。大人、小姐已不谛是他们心中神明,不可受一丝一毫之辱。若大人、小姐受辱,数万人都会跟欺辱者拼命。”

“哈哈,听盘叔和蓝叔这样说,我很自豪。不过啊,从你们所说,以及我自己所见,我也是相信的。中原有一句古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往日在高平,甚或瑶山,滇、桂多地,土民皆易被煽动。而在思明,连你们几位土民首领,都不愿,甚至觉得自己不能煽动土民,可知为何?”黄子琦问。

“大家有田有地,有吃有穿,安居乐业,疾病有人救治,孩童有人教育,谁愿意行险,谁又忍心去破坏现在的生活?”盘金成这小半年,已经感悟良多。

“是的,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组织起来,经过训练后,会被煽动作乱。只要始终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的枪口永远也不会对着我们,只会对着那些可能威胁他们现在生活的人。”黄子琦对于这一点,有很强的自信,一个安稳、公平且充满希望的社会,哪怕民众生活艰辛一点,百姓们是不会反叛的,“不过,为了避免一些奸邪之人,行匹夫之勇,我们组织民众的同时,也要有方法和制度。枪非集训和战时,不能私自持有,每个大小团队要有责任主体,约束其成员,管理好枪械。要对民众进行思想教育,让他们更清楚为什么要训练,为什么要备战。要建立纠邪抓奸的机制,让奸邪凶险之人,无机可趁,一旦作奸犯科,又无处可逃。”这方面的管理模式,中国历来不缺,缺的是执行力,而盘金成和蓝天勇作为两族豪强,管事、约束部下的能力非常强。

这个方案定下来,蓝天勇却还有疑惑,“妇女也要练吗?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恐怕练了也没有什么用啊。”

“也要练,男女平等,这个观念,你们一定要时时记住。而且,不要瞧不起妇女,你们看圣女、苗苗,比男子差了吗?女子们参训,战时即使不上前线,但在做后勤时,也会更有纪律,更有效率。平时也可组成乡村治安队,维持一方平安,女子们更心细,在这方面比男子更有优势。只是,要注意节奏和方法,不要侵夺农时,要区分各家的特别情况,不要逼迫太甚。”

定下策略之后,思明府上下便开始行动起来,因为军事训练已有成熟模式,只是从正规军队训练中,缩减了一些强度太高的项目,由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到各村中组织训练,很快各村便动员了起来。

当然,妇女们的参训,仍需要盘梦芸和黄一苗帮着动员。这两个人,依然是以身为范,在炼药之余,便挨个村亲自示范训练动作,也顺带完成自己的训练课目,给妇女们解除参训的心理顾虑。

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圣女和大小姐,总是能让观摩的人,充满想象,包括黄子琦。他来观摩时,看见正俏臀一动一动,慢慢匍匐前进的盘梦芸,眼睛又直了,口水又有点控制不住。盘梦芸爬过一片泥地,娇斥一声,迅速站起,在一道模拟好的荆棘丛中,小心穿过,到一面墙边,蹲下,瞄准,射击,滚地,到一旁沟中借助沟渠掩护逃离……。这是一套根据南方野外和村镇特点,设计的作战、侦查与偷袭训练内容,曾随父亲练过武艺的盘梦芸做得行云流水般成熟了。当然,一起练习的苗苗,也做得很好,只不过大土司现在眼中,只有圣女。

起身之后的盘梦芸和苗苗,来到大土司跟前,见大土司两眼发直,魂不附体,黄一苗用泥泞的手在他脑门上一拍,“傻哥哥,天亮了!”

盘梦芸只能尴尬地,一旁站着看这兄妹两个的表演,见黄子琦清醒过来,她便转过身,对被聚合起来妇女们说,“大家看到了吗?我们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般战斗。如果我们人人能战斗,那我们整个思明府,便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任贼人如何强悍猖狂,也别想破坏我们的美好生活。”她没有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妇女们先练,而是指着那些有点畏缩的女子道,“你们几个,站出来,按照我和大小姐刚才的示范,先从简单的动作开始,跑三圈,然后走队列。”话语不严厉,眼神中都是鼓励,那几个女子见圣女和大小姐都练的满身泥泞了,虽然心里还是没完全接受,可也没好再矫情,一个个站出列,在盘梦芸指挥下,开始跑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跑,先要把体能练起来,做其他的训练,才有基础。大家要知道,最强大的保护者,就是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孩子,为了你们的家园,为了你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生活,一定要好好练习。”黄一苗也从黄子琦身边走开,参与到动员和指导中去,反而是大土司和一群真正上过战场的首领们、老兵们,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黄硕等人,偶尔纠正一下练习过程中的小错误,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在欣赏。

“报,大人,广宁莫家派人来求见,我本来要他们在府中等候,他们看着特别急,一定要跟着我一起来,就在后面。”黄子琦看得津津有味,却有人来报消息,让他的兴致顿时弱了不少。

从人群中退出,到一旁看见一个高瘦的莫家土兵,远远地侯着黄子琦,一见他出来,便急忙上前屈膝行礼,“大人,郑根领大军扫荡广宁,莫家游兵控制的平原城镇皆被拔除,军士伤亡惨重。小主和三王爷、高将军,特派小人来求助,望大人速速发兵,从同登方向佯攻谅山,逼郑根分兵而守。要不然,莫家军将伤亡更重,只能彻底退进北部山里了。”

“噢,求助?”黄子琦斜着眼,看那人递过来的求救信,有莫敬宇、莫敬轩和高天则等人大印,但只看了一眼,便递回那人手中,“你先回去问问,当日我困守同登时,他们把我的求助信扔哪去了?”大土司可是记仇的。

“大……大……人,当时,我们也是出于无奈,不明形势,不敢冒然行动。”

“嗯,这个解释不错!”黄子琦看着他,“莫敬宇肯定是想着,形势不明,先等等。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你们好坐收渔利吧。”见那人又要解释,黄子琦摆摆手,制止他说话,“你回去告诉他们,现在形势不明,我思明府会派出斥侯打探清楚,再做决策。让他们放心,思明府决不会坐山观虎斗,不会对莫氏一族,见死不救。”

等使者无奈地离去,袁承志和蒋宜明都不解地看着他,“大人,究竟救还是不救呢?”袁承志问,他是很痛恨莫氏的无情,但从战略上来说,又认为必须得救,否则莫氏一灭,就成了思明府独挡黎朝北侵的局面了。

黄子琦却悠悠地说道,“嗯,让子弹先飞一会。”旋即想起,这两人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吧,便解释道,“就是让他们先打着,打半死再救,不被打痛了,某些人没觉悟。”

第五十一章 水泥诱钟强

简易的小型回转炉,几经周折终于造了出来,因为没有电,也没有其他动力机械,回转炉的鼓风、旋转都改成了用畜力。一只水牛拉动鼓风机,一只水牛拉动旋转回转炉的齿轮,一个大火炉则不断给回转炉里加热。虽然简易,但黄子琦依旧对这个时代的工匠们,那巧夺天工的手,佩服至极。这可是在没有任何机械帮助下,一群人就凭他的描述和简单的图纸打造出来的。有了炉子,有了之前多次试验失败的教训,这次就炼得很顺利了,当然,量很少,花的时间很长。

“这一炉炼下来,需要两个多时辰,加上前期碎石、磨粉、煮料的时间,六个时辰才能完成这一炉灰的烧制,总的出灰量是二百斤,这效率还是太低了。要知道,水泥以后用量会相当大,这样的产能和效率,实在是让人头疼!”黄子琦看着刚出炉的水泥,不象其他工匠们那么兴奋,反而愁容满面。

“大人,你炼那么久的土,就是要烧出这种灰来?究竟这种灰有什么神奇的,让你如此着迷?”不只是黄世仁不解,其实除了黄一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解。

“嗯,我如果只是和你们说,你们肯定不明白,正好出了这一炉灰,我就给你们做个实验啊!”让覃健取来几根钢条,让迭奥罗准备了许多碎石块。黄子琦便拿了一些水泥,和了水,弄成糊状,又把碎石块放进去搅拌,一堆混凝土很快就弄好了,在一块光滑石板上,黄子琦先铺了些混凝土,然后在上面把钢条拼成一个网格扎好,再铺上混凝土,“这样弄成一个板子,看起来会像咱们平时做的泥砖不过,等它变干变硬后,你们便明白它和泥砖的区别了。这需要些时间,我们趁等它干的时候,再去看看那些硝甘油的处理吧。”

在等待的时候,他让人再试验硝甘油与各种东西的混搭,试图弄出真正的黄火药来。正忙着的时候,外面人报,钟强又来了,问黄子琦什么时候见。

“哈,来得真及时,嗯,大家把那些敏感区域封闭一下,我要让钟强也看看这水泥,这东西不敏感,但肯定能卖钱,烧土挣银子,这事必须得有。”大土司的脸上,瞬间充满了奸商才有的笑。

钟强被领了进来,满脸惶恐,见到黄子琦,便躬身施礼,“大在人如此信任,令草民铭感五内!”

“啊,不用客气,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成朋友嘛。我是希望和你们做长期伙伴的,当然得要信任。今天特地把你请进工坊来,是想让你看个东西。”黄子琦拿着已经结硬,干了的水泥砖,指着它对钟强说,“就是这玩意啦!”

钟强摸着那玩意,眉头皱成一团,作为一个直性子的海盗,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疑惑,“大人,这不就是一块灰砖吗?”他实在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大土司如此推荐。

“哈哈,这可不是普通的灰砖,普通灰砖怕水,被水浸了便易坏。但这砖不但不怕水,在水里也能凝住,而且防渗透效果极佳!”因为砖不大,不好做防水试验,只能口头介绍一下这个特点。

“可是大人,烧得比较实的青砖,也能不怕水,可防渗啊。”钟强毕竟是商人,对潜在的商品的价值,一定要挖掘清楚。

“嗯,关键是,青砖能烧这么大,这么大……”黄子琦先是用手比,然后用脚比,最后索性在地上转着圈道,“总之,只要你能把钢条编成多大的网,水泥就能把这张网,变成多大的板子。而且,这板子异常结实,不怕水,不怕火,能防渗。钟先生,你可以想象,咱们把整个屋顶,都用这么一块板子罩住的样子吗?”比划了之后,黄子琦看着钟强问。

钟强很难脑补这场面,两眼傻傻地望着斜上方,努力想象那有一栋房子,整个屋顶都被一块板子罩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大人,我们多拼些木板或瓦片,不也能做到吗?”

“可是,钟先生,你在木板做的二楼,敢堆放很多东西吗?那些木板,又能用多久不坏呢?”

“唔,这是个问题,木板易受潮,易被虫蛀,承重量也不大!”钟强点头道。

“可是,如果我们把二楼的板子,换成这种水泥板,那么你在二楼放几千甚至上万斤东西都没事。更重要的是,它不会坏,不受潮,不会着火。建好之后,用上七八十年甚至百多年都没有问题!”黄子琦只记得后世中国的住房,一般规定七十年使用期,但不知道水泥板寿命究竟有多长,所以便这样说。

这已经让人惊讶不已了,承重那么厉害,还不易坏,不怕水火,使用其比人的寿命还长,这就成建筑神器了。所以,钟强的神色,终于从疑惑,变成了慎重,“真有如此奇效?”他还要进一步了解。

“哈哈,远不止如此呢。钟先生你看,这只是一小块板,我们来试验一下啊。黄硕,你力气大,拿个大锤子来砸它!”黄子琦吩咐身旁的黄硕道。

黄硕拿过锤子,就准备砸,黄子琦却阻止他,“等等,这东西很硬,你得注意力道和用力方向,避免反弹或震伤!”

经过提醒还不怎么当回事的黄硕,在虎口被震得几乎要裂开后,才明白黄子琦提醒自己,真的是一片苦心,自己的大意,差点让手受伤。

望着被猛砸后还基本完好的板子,一群人都呆住了,什么砖,经得住像黄硕这样的大力士,用那么大锤子砸啊。黄子琦的话,更让他们吃惊,“这还是没有加太多碎石搅拌,厚度也不够的情况下。因为这种砖,是任意可塑的,它既可以塑成与普通青砖、泥砖一般大小,又可塑成巨石般大小。而且,原料就是七成碎石和三成水泥,你们可以想像一下,有了这东西,咱们在那些不适合烧砖的地方,或者需要比砖更结实的材料的建筑上用,那能解决多少问题。”黄子琦继续鼓动他如簧巧舌,“比如说,我们做个保垒,用这种混凝土砌一尺多厚的墙,就算用现在最厉害的红衣大炮,也轰不破它。”

“大人,你这个水泥,一月能卖我们多少?”钟强已经被说服了。

“现在产能还比较低,用现在的设备卯足了劲一天也只能出三四百斤,大部分我们都得自己留着用。先期一个月可卖你两千来斤,等后面我们改进生产方式,扩大产能之后,可以敞开了卖,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咱们把价格商量一下?”奸商搂着钟强,笑得很甜。

“大人,如果将此物卖给官府,筑城墙、堡垒、仓库、码头或营造宫室,必大有市场。不过需量大,价也不能太高。草民以为,若能一两银子四十到五十斤,应该比较合适。我们再转手,以一两银子三十多斤价格卖,利润也不少。只是,这东西量大,不便远距离运输和销售。”钟强看着那板子,想象如果大规模买卖的话,这运输工作不好做。

“如果走船呢?明江通左江,经邕江到西江,便可达广州、澳门,再由广州、澳门往外销,不是很方便吗?”

“唉,不瞒大人说,这条道我们走点小货,问题不大。若大宗运输,却有麻烦,主要是广东那边,对我们查禁甚严,加上郑帅与广东地方勾连,必欲除我们而后快,我们走那条道,迟早会被打击。”

“所以,还是卡在了出海口上。若是我们有自己的出海口,我才不会管他什么禁海令呢。都大航海时代了,还禁海,有些人脑子真透豆了。”黄子琦想骂娘。

“大人,之前你就曾和我问过夺出海口之事,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莫家负你在先,现在又被郑根逼迫,你只要……。”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那么透。

“哈哈,钟先生,你也学那些文人般说话了。不过,此事我还须谨慎,不知钟先生,可否邀请你们刘帅当面一晤,我好与他详细筹划?”黄子琦知道,即使有了出海口,若不能与这些势力强大的海盗合作,得到这些海盗的配合,海上贸易一时也搞不起来,所以便动了与刘香一晤的念头。

“好,我回去请示刘帅,黄大人近期卖粮卖枪弹给我们,等于是雪中送炭。刘帅是义气之人,深感大人恩德,想必会同意的。”钟强知道,黄子琦是土司,离开土府会比较麻烦,所以才会想着邀请刘帅来晤,既然双方都有诚意合作,他当然要努力促成此事。

第五十二章 我有煤和铁

“加点什么,才能让这些硝甘油,变得稳定呢?”作为科学家的兼职土司,现在又整天和那些甘油耗上了,这比之前烧土,更令黄世仁揪心,烧土怎么着,只是给大土司弄一身灰,可是这东西,动不动就爆炸啊。虽然黄子琦已经很小心了,人虽然没炸伤,衣服几乎每天都要弄坏一套。

“唉,好在咱黄家虽然把地卖了,钱还是不缺,买得起衣服,只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噢!”远远看着又把一块掺和甘油的皂块烧着,正狼狈躲避着拍灭身上火星的侄子,黄世仁脸直抽抽。

黄子琦在众工匠的帮助下,很快便拍灭了身上的火,不过早上刚换的新衣服,又这样毁了,见到远远看着自己的黄世仁,黄子琦心中也无比愧疚,不过他知道,黄世仁既然出现在工坊门口,肯定是有事,假装个没事人一样跑过去,“二叔,你过来啦?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身上的火已经灭了,可是黄世仁还是忍不住给他再拍拍衣服上余留的灰烬,一边拍一边说,“莫家的莫敬轩,亲自过来了。我知道大人并不想答应他们的请求,所以没有领他过这里来候着,先让他在府中晾一会。不过,莫敬轩毕竟与兄长交好,对咱黄家也无不敬,你空了还是去见见。”

“噢,好,我这就去吧。”黄子琦对莫敬轩印象还是不错的,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礼节上也不能太欠妥当。

早已等得心焦火烧的莫敬轩,在土司府门口,远远看见黄子琦回来,便急忙迎过去,走近了一看,却愣住了,这大土司是刚被烧过吗?怎么衣服破成这样,脸上全是黑灰?“大人,这是?”

“噢,没事,做了个试验,着火了,把衣服烧坏了!”黄子琦没事人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大人,你是千金之体,可别轻易以身犯险啊,这等危险之事,交由那些下人去做便可!”莫敬轩几次得黄子琦相助,虽然黄子琦从辈份上来说,当属他的晚辈,但不论从能力上,还是从个人性情人,都令他敬重,这并非客套的话,而是他发自内心的关心。

黄世仁像找着知音一般,接过话道,“唉,敬轩啊,你确实要多劝劝他,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总在工坊做一些危险的什么试……验,你都不知道,现在一听他要去做试……验,我这心噢,就呯呯直跳。”

“哈哈,没那么严重,二叔,我有分寸的!”黄子琦一这说着,一边往府中走,黄世仁则很贴心地,去帮他准备新的衣服,并且通知蒋宜明和袁承志他们过来,一起会见莫敬轩。在府中坐下,喝了几口茶,等蒋宜明和袁承志、盘金成等几人都来了之后,黄子琦也没等莫敬轩先说话,抢先说道,“敬轩叔,我知道你的来意,不过我还是那个态度,粮草、弹药,我们可以支持,兵我们暂时出不了。上次同登之围,我们损失不小,而且阂府上下,怨念很深。”

“可是,大人,你若再不出兵,我们已从锦普、思陵一线全面溃退,再退就只能退入思明府,或者廉州府啦!”虽然心中对黄子琦这样的态度,已经有所预料,不过莫敬轩还是想争取一下,“前番在禄平、山洞两地阻击郑根大军,我们损失了三千多人马,再这样损失下去,我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是,敬轩叔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等于独自守着同登,让黎朝在北部东西交通被扦断。本来,同登也是你莫氏的地方,你们抛下我们,全军撤至广宁,我也不说什么。可我们在同登被围,向你们求助,你们却没有任何行动。你我换位想想,你能做到像这样被对待,还继续给你们粮草弹药支持吗?还愿意继续守同登吗?我思明府对莫氏,可谓仁至义尽,我若再派兵去,思明府上下,还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骂啊。”

“这……”莫敬轩知道,思明府确实也面临这种情况,任谁在被人那样背叛的情况下,也不会愿意再助背叛之人的,“大人,那万一我们抵抗不住,尚请大人念在过去百年交好的份上,允许我们退入思明府。”这是退而求其次了。

“可以,没问题,但前提是,退回来之后,莫家土兵,要由我们来接管。否则,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们进来,势必又给思明府引来黎朝大军。等我与黎朝大军打上了,你们又说要退,那我和思明府数十万百姓,岂不成冤大头了。”黄子琦言语有点激烈地说道。

“这……”莫敬轩又为难了,从他内心来说,对于这种安排,并无抗拒。可是,那个小主,未必会同意啊。

“莫将军,想必这事情你未必能决定,不过我们大人的意思,已经是相当宽容,再无退让余地了。若是你们小主不愿意接受我们大人的建议,你们也可以往廉州方向退去,那边地方宽阔,廉州守备也不强。大明朝庭,本也有庇护莫氏之意,想必也会接纳你们。”袁承志知道黄子琦的长远打算,便试着帮他策动莫氏祸水,流向廉州方向。

黄子琦一听,这家伙简直是太上道了,便顺着他的话接道,“嗯,承志说的也不错,廉州是广东直隶州,想必郑根再嚣张,也不敢驱兵到廉州吧。当然,如果你们最后真的要退到廉州,我们也会继续给予粮草弹药支持,并且帮你们和广东、广西两省三司说合,让他们好生对待你们。”

客套的话语,却表达的是无情的决定,莫敬轩也是聪明人,知道这是莫家小主错在先,黄家这么做,连报复都算不上,只是比相比过去的倾力相助,态度要弱得多而已。对于莫家来说,确实也未完全陷入绝境,实在抗不住了,再做抉择。

送走失望的莫敬轩,刚换上干净衣服没多久的黄子琦,却又迎来一队喜气洋洋的送礼人,原来,是在思明和江州交界处的亭亮村山中修塘坝的思明原住民和难民,来府中献宝。

自从三个旁支黄家土司因叛乱失败,被黄子琦以“救人”的名义夺权夺地之后,黄子琦的修塘坝,分田地工作,便也向这些地方推进,亭亮村北部山上,正好是原思明府和江州交界处,有许多谷地适合修塘坝,造出新田地安置难民。筑坝大军在挖土时,挖出许多黑亮的石块,不明所以,认为是宝石,出于对土司大人的敬畏,首先便想着派人把宝石献与土司大人。

拿着那黑不溜秋的“宝石”,黄子琦有点哭笑不得,“这就是一块石化的煤碳,咋就成宝石了!”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打击了百姓们的积极性,口头上还是要说,“嗯,大家有心了,这东西我就收下,替我感谢大家啊!不你们告诉大家,这东西并非什么特别的宝贝,以后再挖到了,不用来献,你们继续赶工要紧,争取在夏播前,把那个塘坝修好。”

“大人,这是什么宝贝?我却未曾听闻!”等献宝的人,拿着赏赐,喜滋滋走后,蒋宜明看着那被黄子琦随手搁一边的黑石块,好奇地问道。

“哈哈,这就是一块煤碳,哪是什么宝贝噢。这东西,咱大明多得很,只是一般埋在地下比较深,挖掘不容易,所以你们可能未见过。”黄子琦不知道古代什么时候开始烧煤的,只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南方煤确实比较少,或许就是因为埋得深,不容易挖吧,像北方不少地方,甚至都有大型露天煤矿。

蒋宜明还是很好奇,“那这东西,可作什么用呢?”

“噢,它啊,可以烧火!”黄子琦笑着说道,然后神情突然一变,“可以烧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有时代差的他,本来对煤没什么兴趣,他穿越前,国家在许多地方,许多领域都禁止烧煤了。可是,这地方不一样呢,煤是现代化的催燃物啊。

“大人,怎么了?”这变化,把在场几位,都给吓一跳,异口同声问。

“可以烧火啊,我想起来了,用它来作燃料,不论做饭,还是炼钢、烧水泥、融玻璃,那比烧木柴、木碳,要好多了啊。”顿时,大土司又捧起这块煤,像宝贝一样抱到胸前,“走,走,我们去亭亮去看看,既然能挖出这样一块石化的煤,证明那里有个不小的煤矿。”

迫不及待的大土司,领着一群人,骑着马便往亭亮塘坝工地赶,赶到的时候,人群仍旧在挖土、堆土,不过中间有一片地方,却被围住了,正是发现黑土的地方。虽然大土司好像不觉得这些黑黑的东西是宝贝,可是这些农民们还是觉得这东西比较奇怪,暂时未动这一块。

来到现场的黄子琦,阻止了想行礼的人群,直接走到那一片黑土旁边,因为周围的土都被挖开,整个黑土带很明显,从东南向偏西方向延伸,他招手让离得近的一群手拿铁铲的人过来,“你们顺着这黑线边缘,往下挖,看看这一片黑土,整个的走势如何。”这一挖,让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下面,几乎都是黑色的煤碳,“我的乖乖,发财了,这是个大煤矿啊,整个怕不有数十万,甚至超过百万吨煤吧?”

袁承志接了一句很不靠谱的话,“大人,这煤,还要墩?弄成数十万甚至百万个墩,干啥用?”

第五十三章 刘香是女的

“嗯,大家看啊,这种东西,是用来做蜂窝煤球的工具,昨天我让覃健他们赶制出来的。我先教会你们用,然后你们回去了,要教会家里的人用。一定要注意提醒家里的人,烧煤的时候,不能放在屋子里烧,要保持良好的通风。这种煤在烧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气,那是有毒的,杀人于无形。但只要在通风的地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发现了煤,大土司黄子琦,便与煤耗上了。思明府虽然山多,植被也不错,可是黄子琦很清楚,这里是喀斯特地形,如果植被被破坏,生态环境很难恢复,就像贵州的石漠化一样。所以,一发现煤,黄子琦第一个想的,便是要在全思明府推广烧煤。

当然,还有用煤冶炼,这个得教会覃健和迭奥罗,“以后咱们就不要用这种老炉子来炼铁了,碳很难烧,要耗费太多树木。”黄子琦指着一排冶铁炉,对覃健和迭奥罗说,“你们按我给的图纸,先试着用泥烧一个高炉模型出来,在这种高炉将矿粉和煤粉一起烧,冶铁效果要好得多。不过,我得想些办法,减少煤里面的硫,对铁的影响,反正我们制造许多东西需要硫,以后冶铁的煤,得先脱硫了再用来冶铁。”

“吉莫斯,你烧玻璃,有煤就方便多了。之前我和你们提出的那种浮法玻璃,过去因为碳少,不好做,现在有煤,你们就可以在一个炉子里把锡始终烧着,不让它冷结了,这样随时就可以把玻璃液倒了锡水上,想要多少玻璃片就弄多少玻璃片。”黄子琦又走到吉莫斯带领的一群制作玻璃的工匠队伍中,和他说,“吉莫斯,你和法比奥一起琢磨一下,在可以制造纯度比较高的玻璃之后,看看能不能多磨些凸透镜,然后多做几个望远镜。以后啊,我们土兵部队,要重新编组,十人一班,最好每个班都能配到一个望远镜。”

大土司在工坊里面,还想指导各种制作,却被联袂赶过来的黄世仁和黄一苗一起逮住了,“果然,哥哥你就在这里,今天是三月三,河边的歌会就要开始了。今年因为盘姐姐来了,全府各村寨,公推盘姐姐主持三月三呢。可是,盘姐姐在那里始终没看见你,都急死啦,你这个榆木疙瘩!”

“啊,三月三?这是干啥的?”黄子琦一脸懵。

“唉哟,我的大人噢,你咋连三月三都忘了呢?”黄世仁拍着腿,哀叫。

黄一苗白了哥哥一眼,“三月三,是咱僮人的大节日啊,仅次于春节了。你这个大土司,怎么当的?”

“噢,想起来了,是不是大家一起唱歌,跳舞,然后泼水啊!”黄子琦问。

黄一苗想踹他一脚,这都哪跟哪呢,“泼水,那是傣族人的习俗,又不是咱僮人的习俗。”

这下,轮到黄世仁懵了,“傣人?这是什么人?”

黄一苗只能在心中暗叹,不同时代的人对话,真累。懒得解释了,拉着黄子琦,说道,“快走,不然一会芸姐姐生气,我可不帮你说话!”

长桌,佳肴,美酒,明江北岸人声鼎沸,男男女妇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尤其是年轻的男女们,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收得得整整齐齐。这是他们一生中重要的日子,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如果能凭一首情歌,收获心爱之人,那可就解决了人生一件大事。

在高处搭建的一个临时台子上,已经有一群男子在那里排好队,这是兄弟们要为其中一人撑场面,帮他俘获心爱女子的芳心。站最前面的男子,长得比较黑,比较瘦,穿着并不算新,但很整洁的衣服,估计是没钱买新衣。人有点腼腆,不过在众兄弟的怂恿下,还是大声唱了起来:

明江水波绿也,花山云朵白哟。覃家阿妹也,听我把歌唱嘞。

那日花山上啊,我在修塘坝也。阿妹送酸汤,为我解疲劳噢。

……

那覃家女子,很明显也喜欢这个青年,在人群中扭扭捏捏,欲出不出,被几个姐妹一推,便不再羞涩,也大胆地站出来唱了:

袅袅炊烟绕花山,我为大家煮香茶。那日阿哥修塘坝,汗水湿透破土褂;

塘坝筑起为谁家,为咱思明千万家。阿哥衣破人心善,阿妹多送两碗茶。

……

话语很通俗,感情很真诚,远远走过来的黄子琦、黄一苗兄妹,听着竟有一种沉醉的感觉。或许,真正来自最底层人的内心的呐喊,才是最好的歌吧,这比那些充满了“爱死爱活”的后世流行歌曲,动听多了。这两人一唱一和,劳动的快乐,情感的相约,不论富贵贫穷的相守,不就都有了吗?

不过,大土司和大小姐的到来,还是让整个场面节奏发生了改变,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土司来啦!”

然后,似乎约定了一般,人们自觉地分开,让出一条道,让黄子琦和黄一苗往中间走去。几人走近,女子们异口同声地唱起来:

十万大山高,明江水波长;高山上,薯藤长,明江两岸稻花香。

生民流离时,谁来共饥寒;驱痘神,冶虐魔,谁为大家药亲尝。

……

唱着唱着,本来高高兴兴的一群人,却突然都抹开了眼泪。黄子琦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听了几句之后,才明白大家是在给自己两兄妹唱赞歌呢。想挥手制止,,黄世仁和蒋宜明却拦着他,“大人,这是百姓发自内心的歌唱,要让他们唱完。”

黄子琦一听,只好由着大家唱,这朴素而真诚的歌谣,让他也不禁笑着潸然泪下,多好的人们啊,多好的地方啊。如果说,之前他纯粹是因为一个技术男,想着来到这个时代,要做些什么。当他听完这首歌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地感到,自己就是这些淳朴的人群中的一份子。思明府中的所有人,就像明江的水一样,是一个整体,他也是其中的一滴。

当然,盛大的节日,领导还是得讲话的,盘梦芸擦干美目中的泪花,笑着对走到台上的黄子琦说,“大人,今天是大家的节日,你先和大家说几句吧。”

黄子琦并不擅长讲话,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说了几句,“听了大家的歌,我很感动,我和苗苗,只是为大家做了一点点事情,大家却对我们如此厚爱。再过几天,山上的红薯、土豆就要熟了,我们之前养的许多鸡鸭和猪,也长大了。种下的水稻,长势也非常好,从此以后,大家就再也不会担心挨饿了。”虽然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描述,却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欢呼的热浪,对于这些人,尤其是流浪过来的难民们来说,不挨饿,曾经是多么遥不及的幻想。不过,大土司的理想,可不是仅仅让大家不挨饿,“我们也把水泥造出来了,以后我们思明府每家每户,都要建一栋属于自己的砖瓦房,冬暖夏凉,不怕风吹日晒。我们每家的小孩,都要去念书,学习很多知识、本领。我们每一个青壮年,只要愿意,都有工做。我们每一个病人,都会得到医治……。”土司大人感觉自己成了后世特靠谱在演讲,不过他可不会推特治国,他要推车治国的。

相比起黄子琦,黄一苗更具煽动性,在盘梦芸叫她也讲话的时候,她却说,“父老乡亲们,你们是不是对刚才大人说的幸福生活,非常向往?”当然引起轰鸣般的回应,“你们愿不愿意和大人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人群进一步轰然回应。“可是,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我们也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想我们过这样的好日子,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和他拼了!”人群异口同地的回答。

“嗯,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唱歌的日子。我还没有遇到我心目中的情歌歌。”黄一苗嘟着嘴说,下面一片嘿然大笑,虽然每一个青年男子,都把她当作梦中的女神,可是大家在面对她的时候,还真有些自卑,并没有谁认为自己能配得上她。黄一苗小脑袋恍了几下,然后笑着说,“那我就唱一首歌唱我们家乡的歌吧,希望大家能喜欢!”

于是,一首两百年后的著名歌曲,就被她唱了出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当唱到这几句时,上万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怦然心动,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想,在我们这个美丽的家乡,朋友来了,要用好酒迎接,坏人来了,要用猎枪把他们赶走。

“苗苗,这首歌?”盘梦芸有点语无伦次,“能不能,能不能把词和谱教我,我要让每个学校,每个村寨,每个军营,每个人,都学会唱这首歌。”

“可以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呢。”黄一苗牵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两个关键的人物都说完话,便是大家狂欢了,黄子琦虽然不怎么会跳舞,不过还是被黄一苗推到盘梦芸身边,“你和芸姐姐去跳舞,跟芸姐姐学唱歌去。”虽然有点羞涩,不过大司土当然也知道,这可是一个抓住女神心的绝佳机会,便馅笑着给盘梦芸作了个很绅士的手势,“圣女,能和你一起跳个舞吗?”惹得全场狂笑连连。

舞跳得越来越乱,大家笑着、叫着、跳着,突然,黄子琦却看见旁边有一个人很眼熟,“这不是钟强吗?”拉着盘梦芸从人群中挤过去,“钟强,你怎么也来了啊?”

钟强笑吟吟地指着人群中,一个跳舞跳得有些狂野,皮肤有点黑,臂肌有点鼓的美女,附到耳边对他说,“我陪我们刘帅来的,刘帅说她很喜欢这样的节日,所以让我没有先告诉你,她要和大家一起跳舞,先高兴一下。”

大土司真觉得自己眼珠掉了,“刘帅,是女子?”还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声来,“还这么年轻、漂亮、狂野?”

他还没来得及和刘香打招呼,刘香却收住动作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哈哈,土司大人,要不是看见你和圣女两人这么般配,我都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你唱一首情歌啦,你不会嫌弃我老牛吃嫩草吧?”这一席话,盘梦芸被羞得无地自容,黄子琦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未穿越前,在酒吧遇到一个奔放的大龄女。嗯,其实都算不上大龄,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第五十四章 你志向太小

回到府中,分宾主坐下,黄子琦笑道,“实在是没有想到,令人闻风丧胆,威震南海的海盗统帅,竟然是一位女子,而且如此年轻美貌。哈哈,刘帅要是不和我透露身份,我一定会认为你是哪个贵人家的大小姐呢。”

刘香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不只是你想不到,除了我身边极亲密的几个助手,其他人估计都想不到。就是那把我赶到海中,令我凄凄惶惶的郑芝龙,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子呢。”

原来刘香并非那个和郑芝龙决裂,率部在南海西部自立门户的刘香,那个刘香,人称刘香佬,是郑芝龙结义十八芝之一。刘香佬与郑芝龙在对待朝庭,对待西洋人的态度上,相去甚远,每次劫掠后,郑芝龙又更照顾他在福建的亲信,而没有平等对待刘香佬这些广东的伙伴,所以十八芝中闽粤两派势力矛盾越来越大,在前些年便彻底决裂。刘香佬在一次海战中被炮石击中,不治身亡,这位刘香,本名石香,却是刘香佬与郑芝龙结义之前追随的大哥收养的义女,那位大哥后来在海难中死去,刘香佬便接着扶养石香,待之如己出,教她武艺,教她佛朗机语,教她各种经商、作战、管理的技艺,俨然是作为接班人之一来培养的。石香也不负刘香佬之望,在海战、经商、交往等方面,都表现出了优越的成绩,得到十八芝粤系海盗诸统领认可。在刘香佬去世后,众粤系海盗首领,便公推石香为首。石香感念刘香佬养育、教导之恩,便改名刘香。

钟强将这一番波折委委道来,在坐的思明府坐人,听了之后,却不胜唏嘘。黄子琦长叹一声,“唉,刘帅不容易!黄某也感谢刘帅信任,将如此隐秘之事相告,我们一定会帮刘帅继续保守这个秘密的。”

刘香却拱手道,“黄大人客气了,大人身居高位,却不歧视海盗,甚至还雪中送炭,在我们遭遇危机之时,卖粮与我,让我手下六七万人,得以苟延残喘。这等救人于水火之恩,我们很难回报,又岂敢不以真诚待大人。”

“啊,六七万人,你手下海盗,竟有如此多人?”不止黄子琦,在坐所有思明府的大人物,都被吓一跳。

“大人误会了,海盗哪有这么多,大多数还是家属,以及土地被豪强侵夺,在陆上生存无望,而依附我们的难民。我们真正有战力的青壮,也就一万多人!”刘香确实够坦诚了,连这样的信息,也没有隐瞒。

“唉,所以,所谓盗,没有几个不是被逼的。难为你们这么多人飘零海上,如浮萍一般!”通过自己的了解和苗苗的讲述,黄子琦对明末的海盗,并不反感,反而比较欣赏,这是一群让倭寇销声匿迹,让尼德兰、佛朗机、英格兰殖民者望而生畏,在华夏沿海不敢乱来的人。而之前刘香混在民众中跳舞,在传统民族舞中,杂着西方舞蹈的狂野与奔放,加上刚才说的她学了佛朗机语,这足以说明,这些海盗是比较开明对待外来文化,有世界眼光的人。这些人,或许对自己在这个时代,做一些事情,实现一些目标,价值更大吧。所以,也不客气了,直接切入正题,“刘帅,既然你大驾光临,我也就有话直说啊。之前曾和钟强聊过,希望能找个出海口。可是我毕竟是朝庭钦封的土司,廉州也好,黎朝也好,公然去夺不太合适。现在恰好黎朝攻莫氏,估计朝庭也救不过来,迟早会让我出兵助莫氏或廉州。我希望你们能和我合作,但又不能公开合作,当我占到了港口,绝对对你我双方,都是好事。我甚至可以划出很大一片地来,帮你们安置难民,毕竟都是我大明百姓,华夏同胞。”

“哈哈,大人,你说大明百姓,我不认可,大明对出海者,又何尝管过他们死活,佛朗机人、尼德兰人多次在南洋各地屠戮华人,从未见大明朝庭放个屁。不过,你说华夏同胞,我却是认可的。不论这些人飘零何处,他们想之念之的,都是华夏故土。许多流民,在海外已历数代,可是乡音不改,乡俗不弃,这也是他们在当地多受排斥的原因。他们并不感念大明,因为大明从未关心过他们,他们更怀念汉唐,汉武、唐宗,不论自己的百姓在哪里被欺负,都会为他们做主。”刘香肯定接触过很多移民南洋的华人,所以会有如此多的感慨,感慨了一会,笑着看黄子琦说道,“大人,你的志向,难道仅仅就是广宁或廉州那几个港口吗?”

“呃,这个……”黄子琦很郁闷啊,又被鄙视了,难道安稳做个土司不好吗?虽然他并不是想要安稳,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做而已。

“黄大人,我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皆出乎意料,大人不论治理地方,安抚百姓,还是抵御外敌,欺瞒朝庭,又或是制造器具,兴办工坊。桩桩件件事情,无不令人刮目相看,刘香虽然是盗,却也见多识广,我以为,以大明之大,未有如大人之才者。有如此大才,又有一府七州之地,四五十万奉大人为神明之民,还能造出那许多奇巧之物,甚至包括比佛朗机人更先进的火枪。”刘香笑得很魅惑,斜着眼看着黄子琦,“大人,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打算找几个小港口,然后守着你这一府几州的地盘,一直做土司啊?”

“哦,刘帅何以教我?”黄子琦倾身向前,虚心讨教。

“大人,我义父和郑帅,都缺乏枭雄之志。当年曾不止一次,有人劝他们携巨额资财,在闽粤两地广收人心,积累力量,然后趁大明内乱,割据两省,徐图进取。尤其当年西北、西南几乎同时暴乱,东北建州女真又频繁叩关,正是两帅割据良机。可是,两帅却只想做安稳富家翁,而没有更大志向。最后,朝庭委派的地方大员,得以在两人之间挑唆,令两人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我一介女子,虽知与郑帅相攻伐不好,可是势已至此,却难改变。大人你这情况,又比两帅要好出许多,外和西洋诸番,内抚桂越各族,只待中原变起,立时便能坐断西南,并吞粤闽。假以时日,逐鹿中原,未必没有南面之机啊。”

这一通话,说得盘金成、蓝天勇等人,目放异彩。如果黄子琦南面称尊,那么他们便是从龙之人,不光他们身份地位不一般,长期被歧视的苗瑶诸族,在新的朝代,地位肯定也不一样啊。然而,蒋宜明、袁承志和佘江等人听了,却一个个大为震惊,他们对大明失望,也不好公然反对黄子琦有更大的志向,可是正统教育却让他们难以接受这个延续了近三百年的王朝灭亡,甚至是被自己忠心侍奉的主人灭亡。

好在,黄子琦既没有打击盘金成他们的热情,也没有让蒋宜明等人心脏承受更大的压力,在听了刘香的话之后,他微笑着说,“刘帅果然高见,只是南面称尊,并非吾志。反叛大明,唉,我也不忍心,虽然大明未必对我多好,只是黄家数百年来,一直尊事大明。大明大厦将倾,我或许挽救不了,可是我也不会去推一把。不过,如果大乱来时,朝庭无睱顾及桂越、乃至西南、粤闽之地,我倒不介意与这些地方精英合作,维护一方平安。若真有改朝换代之事,我希望建立的,不是一个像大明,甚至汉唐一样的王朝,而是一种全新的国家。”

“哦,全新的国家?”这下,除了黄一苗,所有的人都好奇了。

“哈哈,我很难和大家解释这种国家是怎样的,不过啊,苗苗那里整理的新国家的书,快要好了。而且,刘帅你们多关注一下尼德兰、英格兰人的情况,他们国家现在正处于内乱之中,很快便会建立起新的国家来,想必他们建立的新国家,会给大家不一样的感觉。这两个国家,会迅速强大,你们要特别小心。噢,对了,以后啊,咱们称这些国家,也要变一下,佛朗机,是大明没有搞明白状况,其实是西班牙,至于在澳门的那些西洋人,主要是葡萄牙人,哈哈,现在他们是西班牙的一部分,不过很快就不是了。尼德兰人,你们以后就叫他们荷兰人,英格兰人,你们就叫他们英国人,不是英国公封地的人啊,人家是一个很伟大的国家。当然,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和西班牙人合作,让英国伟大不起来。”

“黄大人,我怎么感觉,你对西洋诸国,比我们这些海盗都还熟悉呢?”刘香凤眼微合,饶有兴趣地看着黄子琦,忍不住问。

“哈哈,没啥,因为苗苗的爷爷,曾经游历过这些国家,熟悉他们的情况啊。爷爷还教会我和苗苗英国话,他称那为英语,还多教了苗苗一门拉丁语。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以后还有许多西洋国家会接触到,他们的士大夫,都会拉丁语的,你们也可以和苗苗,奥古斯都他们好好学下拉丁语,这对你们跟西洋人打交道,很有帮助。”

“啊,是吗?那苗苗妹妹,你可愿意教我?我就赖在这里,和你学拉丁语了啊?”刘香从之前的节庆场景就感受到,苗苗在这个地方受到的爱戴,一点也不比黄子琦低,而且她那煽动能力又超强,人还这么漂亮,年纪又小,多么可爱,所以忍不住拉着苗苗的手,笑着问。

黄一苗很高兴地笑道,“没问题啊!”然后看着刘香紧身袖下,鼓鼓的肌肉,忍不住用手去摸一下。这动作,要是别人做,非得被刘香扇一边去,可是黄一苗这么摸,让刘香又好奇又害羞,却没有阻止。摸了一下,黄一苗眨巴大眼睛问,“姐姐你武艺一定特别强,能不能我教你语言和医术,你教我武艺啊?顺便,把我那傻哥哥也调教一下。”

“哦,好啊,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肉变得鼓鼓的、硬硬的,影响美观就行。不过,你哥哥可不用我教,他的身手,不下于我噢!”

第五十五章 放奥古斯都

两个女人坐一起,总是能把话题带偏了,刘香一说黄子琦身手不下于她,跟随刘香来的两个壮汉,便跃跃欲试。黄子琦并不认为自己真能打得过刘香,不过从军队里学的格斗之术,与这些人打斗的话,应该也能坚持一时半会。但今天的目的,可不是比武,而是谈事,轻咳几声,大土司很谦虚说道,“哪里,哪里,刘帅若是出手,估计我走不了三招。苗苗,你想练武,以后就好好和刘帅练。不过,今天,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一些事情的安排啊。”看着刘香,黄子琦把话题转移回来,“刘帅所说的大志,现在筹划为时尚早,目下更紧迫的,还是你我两支势力的生存与合作。再大的事情,也需要一步一步来,刘帅你说是不是呢?”

刘香是一个会打响指的美女海盗,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是这样,黄大人言之有理。所以我们第一步,还是先谋划廉州和广宁的出海口,大人,现在广西驻兵抽调了大半,广东之兵,主要防范的是西班牙人与我。前番南海一战,我兵败零丁洋,退守莫氏控制的黎朝沿海岛屿。郑帅那边虽胜,损失也不小,以我对郑帅的了解,他短时期内应该不会追击过来,最多帮着巡视一下大陆沿海近岸。广东三司,并不信任郑帅,也需重兵防着郑帅突袭沿海地方。所以,我们需要和西班牙人、阮氏联络,几路兵马齐动,才能真正助大人得到沿海之地。大人此处,可有地图?”黄子琦拿出地图来,却把这在海上已经混成精的大海盗吓了一跳,“大人此图,可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得来?怎地如此精致?”

“哈哈,这图可不是西班牙人弄的,是……苗苗爷爷给的!”

“吁!”刘香不止一次听到这位高人大名了,随便一些话,随便拿出个东西,就令人瞠目结舌,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苗苗,你爷爷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令人无比景仰,如有机会,苗苗你一定要带我去拜访啊!”

“呃!”黄一苗这就尴尬了,我们杜撰出来的爷爷,怎么带你去拜访呢,不过不能这样解释啊,“哼,自哥哥伤好之后,爷爷就把我交给哥哥,说自己要云游四海,不一定会回来,肯定是不要苗苗了。我才懒得见他,我以后就跟着哥哥一起,再不理他了。”所以,越美的姑娘,越会撒谎。

好吧,面对这样的情况,刘香也不好说什么了,便只能继续看着地图,与黄子琦等人一同策划后面的一系列行动。

两人领衔,谋划了好久后,终于达成一致,相视一笑。“所以,黄大人,现在有两件事情,必须先做,第一是把奥古斯都放了,让他去联络西班牙人,配合我们的行动。第二是给我们一批武器,尤其是火枪,当然我们会给钱的,不白要。我们这次虽败,但整体伤亡不算重,配合大人做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的。”

“嗯,这两件事情都好说。”黄子琦继续看着地图,听到刘香的话后,点头道,“不过刘帅,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如果咱们合作,我希望你们与西班牙人,不要走得太近。你我皆华夏一脉,在争取利益时,固然可以适当借力西洋人,可是这些西洋人,却非我族类。他们远道而来,所图甚大,长远来看,是敌非友。”

“哈哈哈哈,黄大人,你太小看我了。若非因为义父受人算计,与郑帅之争屡战屡败,我岂会把西班牙人瞧在眼中。先前西班牙人,想要与大明贸易,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通过我们。即使现在,我们力量受挫,但西班牙人仍然无法绕过我们,与大明贸易,他们的舰队,实力也远逊于我。”刘香仰起头,自信地笑着,英武与柔美气质融在一起,让一众男人都不禁看呆了,其实,黄一苗和盘梦芸两个女孩,都看着艳羡。在大土司愣神的时候,刘香却转过头,看着他,“黄大人,你让我不要和西班牙人走太近,那就是要和你走近点了?如果黄大人有足够雄心,我刘香愿意效力鞍前马后,嗯,甚至可以把我那一支队伍,作为嫁妆噢?”

黄子琦,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说道,“刘帅说笑了,黄某何德何能,敢令刘帅效力鞍前马后。至于嫁……”

“哈哈,不嫁,不嫁,瞧我只是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人急得坐不住啦!”刘香看着一旁脸色有点阴郁,坐在那不安生的盘梦芸,笑得更邪魅了,走过去轻轻拉着盘梦芸的手说,“圣女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心上人的,姐姐我啊,只想一生一世,逍遥于大海之中,可不想被什么人给羁束住呢。”

盘梦芸被说得大羞,低下头掩饰红红的脸,轻声嗔道,“姐姐你瞎说什么呢?”只是心里,却莫名的慌乱。这情景,看得旁边坐着的盘金成,五味杂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心里一叹。

再就一些细节讨论后,刘香便说道,“好啦,好啦,既然商议妥当,我们也该回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了。”虽然是客,但刘香就像在主场一样,几乎主导了整个局面,“黄大人,我们一起去见见奥古斯都吧,如果你没有疑议,一会我就带他一块走。”

“我没问题!”黄子琦回答得很爽快。

“姐姐!”黄一苗也不叫刘帅了,这位大海盗,实在是她心中偶像,“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啦,这样亲切。我还有一件小事情,在见奥古斯都前,要先和你说下。”

“噢,妹妹你说!”

“我制作了一批香水,这东西在大可以卖,但要卖出高价,最好是卖到西洋去。西洋人,阿拉伯人,对香料,香水之类的,有着狂热的喜好。我们现在还不便自己出海经商,我想这方面的生意,就由你们来代理。另外,一会我还想和奥古斯都谈一些采买的事项,到时候你就作为我们的代理人,负责帮我们采买吧。”

“对对对,刘帅!”黄子琦也想说什么。

刘香却笑着打断他,“要不,大人,也叫我一声姐姐?”

“呃,好,姐姐。”黄子琦觉得有点尴尬,话回得有些僵。这姐姐有点撩人,得控制住自己,深呼吸,想象一阵清凉的风从头顶灌下,甩一甩感觉清醒了一点的脑袋,“我也希望让他们帮忙多采买一些橡胶,这东西以后有大用处,可是我们这里自己种,太费时费力,而且产量不高。橡胶在麻六甲、婆罗洲、爪哇、棉兰老、金洲等地方,产量会更高,质量也会更好。当然,如果姐姐你们能和移民那边的华人联系,让他们开垦山地种橡胶树,咱们就不需要西班牙人掺和到这事情中去,毕竟像胶是战略资源。”

“那就不要他们掺和,姐姐我帮弟弟找人种,弟弟都告诫我,不要西班牙人走得太近了,不是吗?”也不知道是因为熟悉了,真的喜欢黄子琦,还是因为她本来就这样,现在的刘香对黄子琦说话,言语总是有点魅惑,还总是带着魅惑的笑。在黄子琦又有点晕的时候,刘香转身,便欲往外走了,边走边说,“不过弟弟你得先告诉我,橡胶是啥玩意才行啊?噢,弟弟,记得一会奥古斯都面前,不要揭穿我啊。”

当奥古斯都看见钟强和黄子琦一道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他明显一愣,“钟,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是的,黄大人同意放你走了!”钟强微笑着过去,和他用西式礼仪互相问侯,然后领着他到黄子琦面前,“黄大人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希望你看在我们和黄大人有比较好的合作关系,尽量给予配合。”

“噢,噢,黄大人虽然把我抓了,但是没有虐待我,除了不让我随意离开,其他方面都很绅士。黄大人做的许多事情,也让我看了,我觉得很了不起。如果黄大人真的愿意释放我,我也愿意和黄大人合作,我们西班牙帝国,愿意和大明各个阶层的重要人物,建立良好关系。”奥古斯都虽然是个传教士,但同时也是西班牙在东方拓殖的重要人物,在这方面还是有眼光和魄力的。

“哈哈,奥古斯都先生,首先是我这里,有一些好的东西,想要卖给你们。不过,我要通过钟先生他们代理,具体的价格什么的,你们和钟先生谈啊。”黄一苗串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香水,“你闻闻,这东西,在你们欧洲,会不会掀起一阵疯狂的抢购潮?”

瓶子还未打开,香味就已经很浓,奥古斯都便鼻子一吸一吸的,想要凑近点闻,等黄一苗打开瓶盖,正深深吸气的奥古斯都吸了好大一口香气,顿时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对不起,对不起,太香了,太香了,我实在没能忍住!”奥古斯都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鼻子,刚才这香味的突然袭击,令他猝不及防,“尊贵而美丽的小姐,你这香水,如果让我带到地中海沿岸,或者西欧,一瓶卖四两、五两白银都不成问题。”

“嗯,多少钱你和钟强他们谈啊,我只给钟强他们供货,然后你们怎么销我就不管了。你们在东南亚有许多殖民地,以后有一些香料的原料,也可以卖我们一些,哈哈,这样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多的香水啊。”

黄子琦走过去,也按西式礼仪抱了一下奥古斯都,“尊敬的奥古斯都先生,我并不是有意冒犯你啊,只是你们来的时候比较敏感,所以才把你关押那么长时间。今天你就自由了,一会我会让人送上一樽上好的玻璃工艺品给你,表示的我歉意。我想与你合作做一些事情,具体的安排我和钟强也谈好了,到时候你们商量就好。还有一个私人请求,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如果方便的话,你帮我联系你们欧洲的伙伴,有技艺的奴隶,尽量往我们这里卖,我一定给你满意的价格。”

第五十六章 都督有信使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在这个细雨绵绵的节气,思明府上下,确实人人断魂。清明当天,每家每户都祭祀自己的亲人,节气的最后一天,大土司决定为进行一次大祭祀,祭奠所有为保卫思明府牺牲的土兵。这样安排既不耽误大家自己家扫墓,又错过了三月三欢庆的时节,还赶在清明节气内。大土司为选这个日子,考虑了好久,征求了身边几乎所有人的意见。

一大早,黄子琦便来到河边早已准备好的道场,没有戴头笠,没有披蓑衣,就那么淋着雨,静静地站台由无数牌位组成的祭台前。他的身后,第一排是黄世仁、黄硕两人,这两人一个是土司家的长辈,代表土司家族,一个是土兵首领,代表土兵群体,两人也没有穿戴任何防雨的器具。第二排是个方阵,主要是牺牲土兵家属,黄子琦特意交待,这是向逝者的祭奠,不分男女,只论亲疏。所以第二排有许多老幼妇孺,土司府专门为他们准备了雨具,而且还给许多人准备了防雨的坐垫。不过大多数人,和前面三人一样,没有穿雨具,也没有坐着。大家都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哭出声来。

第三排,是在府中的土兵方阵,他们也没有穿雨具,列队严整,一个个面容严肃。但大家内心,都非常激动,这是大土司,第一次举行这种祭奠仪式,对于这些土兵们来说,牺牲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遗忘。大土司用这种仪式,等于是告诉他们,所有为保卫家园牺牲的人,都不会被遗忘。对于当兵的人来说,还有会比这更让他们感动的呢?

外围,是自发来参加仪式的思明府百姓,密密层层上千人,除了少部分老弱病人,大多数人也都淋着雨,没有披戴雨具。每个人手中,一枝鲜花,准备一会献给逝去的烈士们,这是黄一苗倡议的。

在黄子琦的带领下,鞠躬、默哀等等序其实很快就完成。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仪式结束后,黄子琦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所有烈士家属,都可以得到来自府衙每户每年两石米的补助。如果烈士家有遗孤,可选择由府衙集中扶养,或者在家扶养,另补一年一石米。这些补助,与朝庭的补助,互不折抵,也就是说,不论朝庭给不给思明牺牲的土兵抚恤,这些由府衙给予的补助,一分都不会少。”说完,黄子琦让人领过韦虎的小儿子韦安鹏,让他站到台子上,“安鹏,以后府衙就是你的家,我不仅是你的土司大老爷,更是你的亲哥哥!”

韦虎遗孀哭着,就想跪下去拜,却被黄子琦扶住了,“婶子,不用行大礼,这是我该做的。”扶定她之后,黄子琦转过身,站到一个高处,面向在场所有人大声说道,“以后所有思明府的烈士子女,都是我黄子琦的兄弟、子侄,我黄家子弟怎么吃、怎么住、怎么学,那么所有的烈士子女,就怎么吃、怎么住、怎么学。长大之后,我会优先给你们安排工作,会给你们最好的发展机会。我要让大家记住,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血会白流,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白白牺牲。”

仪式结束后,两拔来客,完全不一样的表现,当然也获得了大司土完全不一样的接待。钟强是老相识了,来了,在人群中,与大家一样淋着雨,为牺牲的烈士默哀。待仪式结束后,才走到大土司面前,和他打招呼,等候大土司安排时间接见。黄子琦见他被淋湿透了,欠意地说,“钟先生其实不必如此,你并非思明府的人,能够来现场致哀便好了,何苦这样把自己淋个透湿,容易着凉。”

“大人,你这仪式很特殊,令我也非常感动。虽然不是思明府的人,可是我发自内心的,为这些牺牲的人感到悲痛,也因为这个仪式,为他们感到骄傲。我回去,也和刘帅说说,我们也要学习大人这种做法。许多年来,数以万计的男男女女,追随我们在海上,与敌人作战,与恶劣天气作战,最终却葬身鱼腹,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们,也欠他们一个仪式,欠给他们家属,特别是孩子,一个交待。”陪着黄子琦一边走往府衙方向,钟强一边说道。

“嗯,是的,仪式很重要,这些为了家国,为了团队牺牲的人,给什么样的敬意都不为过。”黄子琦觉得,在这个时代,似乎这些海盗,与自己的价值观更接近一些,他了解的不论土司,还是朝庭,对逝去的士兵,就很少有这种仪式。

一起走着,快到府衙,却有士兵来传话,“大人,广东巡抚兼理两广军务,右佥都御史熊文灿熊大人,差人来送信。信使已在府衙等候多时,催促大人你速速去见他。”

“呃,广东巡抚、右佥都御史这是多大官?不就比我高一级吗?而且我是土司,并非受他直接节制,他自己来,也得讲礼数吧?他的一个小小信使,就敢催我去见他?”

“熊文灿、熊文灿,这名字好熟悉呢?”黄一苗听了,回忆之前看的书,感觉这名字似曾相识。

“大人,这位熊大人,此前任福建巡扶,便是他与郑帅相勾结,离间郑帅和先刘帅关系,将我们逼到这般地步。此人有些手段,不过性格比较软弱,贪财好色,善于聚敛,爱说大话。”钟强快一步,附到黄子琦耳边说,思明府这边的人,当然没有他们这些经商、劫掠的海盗,消息灵敏,“熊大人必是因前番在福建驱逐我等之功,受朝庭重视,任命他为广东巡抚兼理两广军务,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态势。”

“哦,这样啊?”黄子琦听了,心中一紧,“钟先生,你先去换一下衣服,我也换下衣服,一会我们先商量出个章程,我再去见那什么信使。”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刘香他们合作,那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刘香他们被剿灭,而熊文灿既然是个贪官,那也就不是黄子琦理想中的合作伙伴了。

钟强走开后,黄一苗却凑过来,悄悄说,“哥,钟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他们还是夹杂了仇视情绪。这个熊文灿,我想起来了一些情况,他确实是有些手段的。离间郑刘两大海盗,只是记录中一件不起眼的事,他真正的手段,应该是在以后对付农民军。他善于离间敌人,善于安抚流民,如果不是因为朝庭无法在钱粮上给他提供资源,他继承杨鹤等人的招抚之策,还是很不错的。”

“嗯,所以,苗苗你有什么想法?”进到内院,就是他和黄一苗的空间,倒不担心话被别人听去。

黄一苗严肃地说道,“我见哥哥来这么久,大多数时候心思都是放在思明和周边一小片地方,并没有急着想向外扩张。哥哥应该是担心过早介入到中原核心地方,面对百万农民军,太过困难了吧。如果哥哥有这样的想法,就不能把这个时代的一些关键人物发展轨迹和关键事情,改变得太厉害了。我担心,改变得太厉害,许多东西,我们就无法把控。”

“噢,这还真是个问题。如果他是一个在招抚农民军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的人,那还真不能把他毁在两广了,得让他回去。”黄子琦很清楚,以他现在提供给刘香的武器和粮草,加上刘香本来统帅能力就很强,如果放任刘香和莫氏两支势力一起折腾,不说彻底毁掉熊文灿,至少也会让熊文灿官途到此为止,估计回中原,担任要职就无望了。“妹妹,我们先把衣服换了,一会一起和钟先生商量,拿个决策。”

面对钟强、蒋宜明、盘金成和袁承志等人,首先得要找个借口,为啥会那么熟悉熊文灿,先解释一番。黄子琦果断地把这个任务,推给黄一苗,“这个熊文灿,是个特殊的人,以前苗苗爷爷曾经提到过,所以我们既需要实施之前商议好的安排,但又不能让熊文灿毁在两广了。苗苗,你先和大家说说熊文灿的情况。”

“嗯,爷爷早年游历四方,曾到贵州永宁卫,见一风水宝地,山如龙盘,灵气充裕,主家族隆昌。熊家祖坟山地,恰在山脉之首,占尽了山水灵气。只是不知为何,却被人以沟截断,隆昌之期大大缩短。我记得爷爷两年前曾经说过,熊家还有十年隆昌,应主在熊文灿身上,现在算来,还有八年。所以,我们在这里可以折腾,但也不要违了天道,把熊家天命隆昌之运打断。若这样做,只怕我们不但打不断,反受其祸。”

一番话下来,蒋宜明、袁承志、佘江等人,都点头称是,黄子琦却是大跌眼镜,这个妹妹,啥时候还懂风水了?可是,不能揭穿,只能配合,“妹妹说得有道理,方今世道大乱,我等更需谨慎。只是与刘帅已有约,且熊氏又是刘帅之仇,咱们需寻一个既不违逆天道,又能让咱们的计策得以继续实施的谋略。”

“大人,这其实不难,我回去和刘帅商议。抚而又打,打而又抚,关键就在与,谁能把我们抚了,谁又抚不了我们。打打抚抚,再许以厚利,胁以兵威,想来熊大人为了他的前程考虑,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钟强虽然大多数时候在经商,可是毕竟是海盗魁首之一,也懂许多兵法谋略。

“钟先生是说?”袁承志刚问出声,却给自己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哈哈,袁某明白了,钟先生高见。”

第五十七章 闹心熊都督

熊文灿新官上任,本想趁胜追击,一举歼灭海盗,这样他就可以上报皇上表功,说不得再给自己提提位置,回到京师任职。可是,从福建来到广东,两件事情一前一后,却让他有点傻眼,第一件事情是廉州报来的一堆告急文书,估计前任压根就没看,整整齐齐地堆在案前,每一份都是报莫氏受黎朝攻击,多少人退到廉州,抢掠地方,煽动民心,冲击官府,强占民田。廉州最偏远的地方,离三司所在的广州两千多里,驻扎大军,补给不过来,不驻大军,这莫氏败兵还只是小股入境,便将廉州西部沿海地区,冲击得混乱不堪了,若大股入境,将会怎样?

更令他糟心的,是南海上再次发生海战,不但确认了刘香在上次海战中并没有战死,更确认了刘香的势力还极其强大,因为郑芝龙战败了。郑芝龙充分发挥了他奸商品性,浩浩荡荡开赴南海,要寻机歼灭刘香。可是,一发现刘香的舰队,弹药充足,士气高昂,还有许多人都佩上了新式火枪后,他便完全没了硬拼的兴趣,草草交战后,迅速命令舰队回撤,直接回月港老家去窝着了。为广东巡抚平定海盗,建功立业,却要死他的人,收益也不确定,他的生意中从来不会这样算帐。没有郑芝龙的阻挡,刘香的海盗船,几乎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把广东沿海给扫了一遍,炸官府、劫富户、毁商船,整个广东沿海,凄凄惶惶,犹如当年倭寇入侵之时。

不过,也有细心的老百姓们发现,这次情况有点不一样,刘香的海盗,好像杀人少了,即使富户,也只是把人抓了,索要点钱财。普通人家,海盗几乎没有光顾。可是,熊文灿看不到这些,因为报给他的文书中,都是海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沿海生民,百不余一……”之类的话语。毕竟,能给他写告急文书的,除了府衙被烧的官员,就是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富商,当然要极尽夸大之能事。

相比之下,从思明府回来的信使,跟他抱怨黄子琦怠慢都督的信使,找借口不能出兵帮助阻挡莫氏溃兵,反而没那么让他闹心,“这些土司们,骄横无礼惯了,这样做倒也在意料之中。你再去,一会我再亲笔写一封信,多和他们说几次,他们感受到压力,或许就会行动了。”

可是,他实在没有想到,大土司依旧让他的信使,等了一天多才接见,在看到熊文灿亲笔信中所言,“若莫氏大军溃入廉州,靡烂沿海,不只广东受祸,亦恐思明府罹池鱼之灾,万望大人念及两广一体,与本官协力应对此危局。莫氏世受黄氏庇护,大人当有劝留莫氏小主及诸将军之威望。”

黄子琦却神情激动地回道,“我劝了啊,我苦苦相劝好久,叫他们不要到广宁去招惹郑氏,他们不听我的啊。我还好心劝他们,在思明府安家,可是也没用。为了让他们不给大明添堵,我可是尽心尽力了啊,你一定要和熊大人说。黄某为此,真是耽精竭虑,夜不成昧啊。”

使者看着容光满面,皮肤鲜嫩的这位年轻土司大人,实在想喷他,“你这是耽精竭虑,夜不成昧的样子吗”,可是不能啊。这位土司大人,现在连熊都督都要求着托着,他又怎能轻易得罪,上次因自己态度傲慢了些,土司大人直接让自己等到深夜都不接见。这一次,得吸取教训,放下身段,“黄大人,你的良苦用心,熊大人都看着,记着,而且定会上报皇上。只是目下这事,大人还是要与熊大人一起合作才行啊。熊大人之意,大人只要派出小部精兵,挡在海河县北这一带,阻塞莫氏人马北退之路,莫氏兵民便难以溃入廉州。”

“唉啊,熊都督高见,在海河这里挡着,这一块西有十万大山高不可攀,东有茫茫大海,深不可渡,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我黄家土兵,都被困在同登了,实在抽不出更多的人过来了。要不,熊都督派兵,我资助粮草。这么险要的地方,估计熊都督只需派几千人,便能挡住。我一个月资助粮百石、猪十头,鸡鸭百只,一定让都督大军吃饱吃好。至于翻越大山运送物资的困难,我们一定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让都督为这等小事再操心!”

使者心中腹诽,“还鸡鸭百只,敢情都督的信和我这一通话,全成了鸡同鸭讲了,这位大土司,是铁了心不出兵啊。”可是,工作还得继续推进,即使没有效果,使者站起身来,很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大人,都督若能派出数千人驻守此地,又何敢劳烦大人啊。至于物资,那是小事,若大人愿意出兵,我广东三司定给予大人物资支持。”

“哦,看来熊都督也很困难啊,只是使者大人,我也真腾不出人手来啊。上次死守同登,莫氏不助,太平府不管,我思明府孤军奋战,伤亡惨重,民心厌战。此时若我抽调军士,阻挡莫氏,一来我担心同登那边又要被围,那时候可不是我助都督,而是我得求都督,督促太平府驻军发发善心救我了。二来,我们思明府与莫氏过去多年,同气连理,上自我这土司,下至普通士兵,都是熟识,我们去挡,只怕我黄家土兵,一看见莫氏兵民的凄惨样,便不忍阻挡啊。”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啥好聊的呢,使者只能一无所获,再次失望地回去。可是,思明府的救兵要不来,刘香的海盗还是经常来,熊文灿再怎么防,人在陆上走,又怎么能赶得上海盗海上飘呢。随着高州、儋州、茂名甚至潮汕一带,都接连告急。熊文灿只能又坐下来写信,一写好几封,第一封给朝庭的,当然得报好事,“下车伊使,便整顿卫所,聚合兵丁,阻击海盗,歼灭盗匪五六千人,沿海局势为之一振云云。”反正大明朝,虚报歼敌数量,胡乱表功,都不算个事,人家北边诸卫,还杀自己人冒功呢。

另一封,写给郑芝龙,恳请郑芝龙无论如何,念在过去同心对付刘香的份上,再次聚合战船,扬帆南海,与他海陆并进,阻挡住刘香。最后一封,依旧是写给黄子琦,依旧是那个使者,语气还是很恳切,要求还是一样子。只不过,这一来一回,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莫氏的人已有上万人,退到了安京县境内,这已经是廉州府所辖的县。熊文灿的要求,退而求其次,“挡住江平镇,不要让莫氏人马,再退到钦州境。”

过去没见过太多大世面的大土司,一看地图,已经有几个地方可以做港口,便蠢蠢欲动想要答应下来,然后便见使者身后,一左一右,盘金成和袁承志,都神色奇怪,明显不同意,连忙“咳”了几下,咽住刚要说的话,缓了缓肺气,改口道,“嗯,这个地方,山高谷深。想来以安京县守兵,可以挡一阵子,你去告诉熊大人,还有一个月,嗯,最多一个半月,我们思明府的元气差不多能恢复,我们安抚民心的工作也可以做得差不多。到那个时候,若莫氏之人,再不识趣,我一定帮助大人挡住他们。”

使者欲哭无泪,救急如救火,这大土司倒好,一开口就是一个月,还一个半月。他特别想冲着黄子琦问,“你知道一个月后,廉州一带可能都会被占了不?”可是看大土司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估计自己说也白说,只能再次垂头丧气回报。

四月初,在熊文灿知道有南京御史奉旨巡察地方兵民情事的同时,黄子琦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急忙派人联络刘香和莫敬轩,让他们都稍安生一点。毕竟御史如果发现沿海一带闹成这样,估计熊大都督这位置估计就坐不下去了。

本来还为怎么应付御史而焦头烂额的熊文灿,在筹划如何迎接御史巡查的工作时,却陆续接到好消息,刘香的海盗,居然消停了好几天,似乎从广东沿海销声匿迹了一般。莫氏溃兵涌入廉州的情况,也少了好多,甚至一些退到钦州附近的人,都撤了回去。这让熊都督准备给御史看的“政绩”,至少有那么几天接近真实。好吃好喝好礼相送,陪了御史几天并像送大神一样把御史送走的熊都督,还没来得及庆幸,沿海和廉州的情况又变化了。

“这刘香和莫敬宇、莫敬轩,是什么意思?”熊文灿实在想不明白。

“大人,听闻莫氏与刘香早有勾连,刘香在海外基地,多位于安南近海岛上,那些岛原是莫氏控制的地方,刘香溃逃上岛,莫氏知道守不住,便索性让与刘香,以粮食和弹药补给,换得刘香帮助他们采买西洋物品尤其是火器,在海上帮助袭扰郑氏领地。”有一个幕僚,稍微了解一些情况,“黄家土司不肯出兵,尚可理解,毕竟前番同登被围,确实让他们有些伤亡,而太平府坐山观虎斗的做法,也的确令人不耻。大人不妨改变主意,退而求其次,令黄家土司为媒,招抚莫氏流兵流民,招安刘香。”

“招安?”熊文灿不是没想过,这是他最善于做的事,“可是,我们未能损敌一分一毫,未能令其有一丝震慑,先不说招不招得了,就说他们愿意,那还不得冲我狮子大开口。况且,我不只是广东巡抚,我还是总理两广军务的都督,面对袭扰,一仗未打,便要招安,怕是我这提议一报上去,皇上罢我职的圣旨就要下来了。”虽然以善于招安闻名史册,可是熊都督并非笨熊,他太清楚大明朝那个年纪不大却好大喜功,在花钱方面吝啬无比的皇帝,以及那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全无报国之心,可嘴比刀还尖,最爱混淆黑白,落井下石的朝庭大员们的心理了。

第五十八章 各打各的架

熊都督越闹心,黄大土司越开心,在几派势力互相纠缠,文攻武斗的时候,黄大土司辖下的地方,却迎来了春天的丰收。现在大土司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春天都能收获的,果然是好地方啊,看着堆满了各村各寨的土豆、红薯,大土司笑得合不拢嘴。

“南方土豆、红薯收藏不易,这些东西在潮湿闷热的环境中,特别容易坏,得赶紧教会大家,把土豆和红薯榨粉,晾干的薯粉,既不容易坏,又可以做成许多种吃食,还能改进口感。”在大土司傻笑得最沉迷时,黄一苗却捶了他一拳,严肃地说道。

“妹妹,这难道也用我大土司亲自教吗?广西人最爱做米粉了,做薯粉和做米粉,工艺不是一样的吗?难道他们还不会?”黄子琦有些不解,这个妹妹优点是想法多,缺点是想法太多。

黄一苗却在他头上使劲一敲,“哥哥,你傻了啊?你知道现在广西人种了多久的红薯和土豆吗?你难道忘了,不是你以府衙的名义强制大家种这东西,大家压根不知道种吗?这东西才从南美引进来不久呢,你忘了你在哪里了吗?”

“噢,这样啊。”大土司确实没有考虑到这点,还以为是个人就会榨薯粉呢,沉吟了一下,果断推御任务,“那这任务,就交给你和圣女啦,贴布告,挨村宣传,教他们方法,我还要去搞我的炸药研究呢。噢,对了,你记住,让他们把榨完的渣别丢了,那东西晒干了,以后用来喂猪特别好。也可以用来发酵做酒精。”

然而,大土司还没来得及去工坊,却被急匆匆赶来的钟强截住了,“大人,有个紧急情况,刘帅派我来通报,近期沿海各地,近海居民被强制内迁。我们海盗袭扰,暂时不敢过于深入内地,在三司和各州府、县衙那里的线人,也因为沿海坚壁清野,不好联络。刘帅判断,是熊都督要集中力量对付我们或对付莫氏。她让我告诉你,赶紧想办法,她那里也会继续打探消息。”

黄子琦迅速召集来所有核心人物商议,第一个发言的,还是袁承志,而且几乎让其他人,不用发言了,“大人,熊文灿不可能集中力量对付刘帅,没有郑芝龙的配合,刘帅这边只要不主动呆在岸上等着他攻打,他只能望洋兴叹。熊文灿若是想动手,肯定是对付莫氏,派重兵将莫氏压向安京南边海河这一带。”他拿出一幅地图,指着十万大山南边一个地方,此处从多溪流从十万大山出来汇流成一条大江,直奔海中,几道海湾冲入大陆直迫十万大山。山海之间,只有一道宽不足三里的狭长平地,“若能把莫氏大军推到这一带,逼他们退到海河附近狭长地带,那么熊都督就可以用很少的兵扼住这道狭长通道。如此一来,莫氏危矣,能选择的路只有三条,第一,退回广宁腹地,与郑根大军正面对抗,这几乎是死路一条。第二,翻越十万大山,退到我们思明府来。这样莫氏势力勉强可以保住,只是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就不好达到了。第三,莫氏向熊都督屈服,接受熊都督招抚。如此一来,等于我们把莫氏势力,送与熊都督了。”

黄子琦心里给他一百个赞,熊文灿给他的信里,就是这么要求他的,信的内容他还未给袁承志看,人家便猜得很精准了。可是手上却只能给两个赞,因为只伸得出两个大拇指。用手势夸了袁承志后,他便问道,“那以承志之见,我们该如何做得好?”即使他心中有想法,也要借助袁承志的口说出来,这是对下属的鼓励和认可。

“大人,我知你既不想莫氏溃败得太快,又不想与大明直接对抗,当然也不愿意莫氏投靠了熊都督,还想要那些出海口。”

黄子琦一脸黑线,“嗯,我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点?”

“哈哈,不多,不多,大人全然是为思明府的未来考虑,也是为更远的将来谋划,这些想法不但不多,还是少了。想要兼顾大人那些想法,其实不难。”

“哦,承志你说说看……。”

当郑根也得到消息,广东沿海坚壁清野,以他丰富的经验,迅速就做出了和袁承志一样的判断,“熊文灿是要先震慑莫氏,将莫氏挤回广宁,或者挤到思明府,祸水西引。所以,我们要趁此机会,与熊文灿来个南北夹击,即使不把莫氏彻底消灭,也要让他们受到重创,一蹶不振,然后逃到思明府去寻求庇护,再也无法回安南兴风作浪。”

“可是,王爷,思明府会怎么做?”一个幕僚问。

“前番我们攻打同登,差点困死黄子琦那小子,莫氏和明军,都眼睁睁看他困守孤峰,按兵不动。这小子虽然聪明,却记仇,他应该能算到熊文灿和我,都希望把莫氏挤到他思明府去,被动接纳逃亡的莫氏余众,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肯定不会主动派兵翻越十万大山,来救莫氏,一来他对莫氏怨念很深,二来这样做同时得冒犯我和熊文灿,对他而言太不值得。”

“王爷高见!”强势的将军面前,大多数幕僚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郑根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问题,便命令道,“令各路人马,加紧向锦普以北推进,令谅山、海防,再各抽四千士兵,直奔海河,待我们北攻,他们便接防海河,扼住先安、亭立一带河谷,阻塞莫氏人马向西、南两个方向大黎北部山区溃逃之路。我们就在海河、安京沿海谷地,给莫氏以致命一击。”

郑根当然不会想到,莫敬轩这会,正在安京接待一批人,从思明府出来的钟强,带来了四百枝火枪和无数的弹药,粮食,问莫敬轩需要不需要。莫氏和刘香海盗,本来就是结盟,彼此又都和黄子琦熟悉,莫敬轩一听,当然知道这肯定是黄子琦的意思,怎么能不要呢。莫敬轩不是傻子,当刘香这边传递来消息后,他也知道,在熊文灿屡屡催他们退出廉州府,他们迟迟不退的情况下,熊文灿肯定会有行动。当熊文灿以坚壁清野来对付刘香的时候,也就意味着熊文灿要派大军来对付他了。

“黄大人有何建议?”虽然被黄子琦拒绝了几次,可是莫敬轩很清楚,黄子琦也并不希望莫氏被彻底消灭,只是对莫氏见死不救,依然心有怨念。

“黄大人说,你们有多强硬,他的支持也会有多强大。如果你们坚持不下去,他欢迎你们去思明府,思明府养得下莫氏这几万人!”

莫敬轩正想说感谢,话头却被莫敬宇抢过去了,“请代我谢过黄大人,你们告诉他,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去投奔思明府的。有黄大人的相助,我们再在安京城,将新募来的兵士操演熟练,定能南击郑根,夺回广宁故地。”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单纯美好,可是大人们却总是要刺破孩子们心中吹起来的艳丽的肥皂泡。莫敬宇计算着,自己新添了四百枝火枪,加上原来陆续获得的六百枝,这可是整整一千枝火枪兵。给老兵配上火枪,再用个把月训练新募士兵,这战力,足以打回去。然而熊文灿并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在他收到火枪后仅仅四天,熊文灿的大军,就像突然冒出来一般,出现在了安京城外。

如果黄子琦在现场,他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满心郁闷的熊文灿和脾气暴躁的莫敬宇,一如袁承志说预料的,犹如干柴遇到烈火,一定会发生冲突。熊文灿喊话,让莫敬宇退兵,莫敬宇却很不客气地回答,“我只是暂借安京城驻扎,待我新募勇士训练熟稔,自会退去,熊都督屡屡逼迫,却是为何?”

“哼,你等侵占安京一月有余,安京数万百姓不得安宁。我忝为一方督抚,岂能坐视不管。今日我即亲自到来,你们且速速退去,莫要再作狡辩,以免伤了彼此和气。”小屁孩爱耍大牌,见了都督不但不拜,这说话语气,反而充满质问。熊都督耐性再好,也不免怒火心生,敢情你占了我的地,还有道理了。

“我何尝狡辩,我们从定立、先安、海河一直退到此地,损失惨重。沿海一线,只有安京城稍有规模,我们便暂借此地休整,以便再与黎朝作战。我们挡住黎朝,也是为大明挡住一敌人,难道大明暂借我一个小城休整都不行吗?”莫敬宇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莫敬轩等人听了,却只能叹息,这个小孩还是不懂国与国之间的连衡合纵啊。莫氏与黎朝在大明境外怎么折腾,大明当然乐见其事,悄悄地支持弱势的莫氏,打压强势的黎朝,对大明是好事。可是,如果莫氏退到大明境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面对这个刚愎自用的小主,他们虽然对许多事情心知肚明,可是也不好说出来。

莫敬宇的话,果然惹来熊文灿的嗤笑,“莫小主说笑了,你莫氏与黎朝之争,俱是安南内部之争,与我大明何干。大明国策,以安南为不征之外藩,黎氏也好、郑氏也好、莫氏也好,争权夺利,俱是安南内务。大明虽为宗主,却不便偏私哪一方,百年以来,皆苦心劝慰。莫氏是外藩之臣,黎氏亦外藩之臣,何来敌我之说。莫氏对刘香海盗,多有包庇,我大明虽知其事,屡屡切责,却也未将莫氏视为敌人。此番我来,为大明巡边,小主逡巡此地甚久,该是时候回去了。”

“若我不回呢!”莫敬宇觉得,这老头很不讲道理,厉声问道。这话没吓着熊文灿,却把莫敬轩和高天则等人吓坏了,看着他想劝,可是想着往日这小主动不动就质疑他们的忠心,还不不敢开口劝。

熊文灿成功地被激怒了,“小主,安京是大明领地,可不是你驻就驻的。老夫仁至义尽,若小主还执迷不误,那可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莫敬轩大急,就想站前去再辩解,但莫敬宇却抢先说道,“哼,你不客气,难道就怕你吗?火枪手,列阵,这老匹夫若再往前逼一步,便给我打回去。”

第五十九章 形势有突变

安京是边境小城,并没有城墙,两支军队隔着临时垒起的土砦对峙。当两百枪兵在莫敬宇指挥下快速向前,倚着土砦,举枪朝向熊文灿大军时,熊文灿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莫氏竟有如此多的火枪。可是,被人用枪指着就服软,这不是大明军队的风格,熊都督也没有那么熊,大手一挥,明军了迅速列阵。只是,明军反而没有那么多火枪兵,更多是弓箭、朴刀和长枪兵。

莫敬轩一看双方这态势,心中一寒,顿时想起了什么,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说道,“黄大人,黄大人,黄……!”

一旁的高天则扶着他,“二爷,形势危矣,你只管叫黄大人干嘛,赶紧阻止小主为是。”

“高将军,你还没看明白吗?为何前几日黄大人会送我们四百火枪,无数弹药?他是算准了今日啊,他早就知道,小主得了枪弹,便连熊都督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我们若……”

“别我们,我们的了,熊都督已经令兵士向前压了,快止住小主和熊都督!”

莫敬轩刚跑回莫敬宇身边,还未来得及说话,莫敬宇已经先吼起来,“熊文灿,你若再不止住军士,可别怪我枪弹无眼!”

“莫敬宇,你倒是试试,对上国大军开枪之日,便是你莫氏死无葬身之时!识趣的,放下枪,速速退去!”大国都督,又岂能被已经衰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藩邦幼主威胁。熊文灿一边说,一边挥手,让后面的军队,也跟着压进。

“熊都督,熊都督,你且停住,此中误会,我们慢慢坐下来,切莫伤了和气,切莫伤了和气!”莫敬轩努力在一群士兵中探出头,大声喊,然后又转过身,对身边的莫敬宇说,“小主,冷静,冷静,切不可对大明上国动刀枪”。两眼血红的莫敬宇,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莫敬轩,是谁先伤和气?是谁不敬上国?若想坐下来谈,先把你们的人后撤五里,退出安京城,否则一切免谈!”熊文灿愤怒地说道。

两人一来一往间,大明军队便又往前推进了十几丈远,莫敬宇脸色越来越冷峻,眼神越来越狠戾。莫敬轩跪倒在地,拉着莫敬宇的衣袍,语中带泣说,“小主,冷静,冷静,我们暂退城外,再作商议,切莫开枪!”

莫敬宇却手力掰开他的手,一脚把他踹到一旁,看着继续压进的明军,厉声吼道,“开枪!”

“呯!”莫敬轩似乎看到了一排子弹,缓缓向明军阵前扑去,他整个人,也虚脱了,软软地倒在地上。

子弹当然不慢,一排明军应声而倒,然后第二排火枪兵接过阵位,举枪、射击,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一共五排火枪兵射击完后,明军倒下了一片。可是,这更激发了明军的狠劲和熊文灿的怒火,“盾牌手,前方压阵,弓箭兵跟紧射击,全部给我压上。”这种没有城墙的城池,只要接近了,刀兵、枪兵便比火枪兵有优势了,一场窝囊的混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明军在付出三千左右伤亡后,终于接近了土砦,莫敬宇这时候,也意识到祸闯大了,整个人呆住了。高天则急忙让人将莫敬宇和莫敬轩护送到后方,他接过了指挥权,指挥军队一边抵抗一边后退,并不断喊话,“熊都督,我乃莫家广宁守将高天则,我等愿意撤退,还请都督不要再驱迫。”

把莫家势力赶出安京城,熊文灿也意识到了形势不妙,军队伤亡太大了。在高天则不断喊话,莫家军加快撤退速度,两军脱离接触后,熊文灿也止住了军队继续追击,望着遍地伤兵和安京城的无数烽火,熊文灿欲哭无泪,这仗好像是他赢了,可是打得太憋屈了,聪明又善于招抚的熊都督,怎么也没料到莫敬宇那个小孩,是那么冲动。但是,再选一次,他还是会指挥军队前进的,不为别的,就为天朝上国不可侮。

带着近四千兵,本来准备在两边打得最热闹的时候趁机救火,以刷刷存在感的黄子琦,得到消息后,思维有点乱。确实打起来了,确实熊文灿损失挺大,可是那个小屁孩怎么没坚持多打会呢?不用听打探的人往下说,他便知道肯定是小屁孩关键时刻不顶事,指挥权或者被莫敬轩或高天则接过去了。这两人都是比较冷静理智的人,熊文灿虽然不熊,但也不傻,把人驱逐出安京城,也不会再追,后方还有许多海盗在袭扰沿海,他不可能在此久留,置海盗于不顾。

“可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在这里观战?也不知道黄硕和盘叔他们,在谅山那边佯攻的情况怎么样。承志你说,咱们那假大炮,不会把人吓傻了,然后弃城逃跑了吧?”黄子琦有点疑惑地问身边的袁承志。

“谅山是黎朝北边重镇,虽然表面上黎朝尊大明为宗主,实际上却是两相猜疑,互不信任,大明在承认黎朝为安南正统的同时,却支持莫家,并让我们思明府帮着莫家占据同登同地。大黎,或者说历代越人王朝,骨子里也有席卷岭南,建立大国,与中原华夏分庭抗礼之志。大人,若你是郑庄,你会放弃谅山吗?”

“我肯定不会放弃,这地方丢了,等于失去了北边屏藩,再往南便无险可守了。”黄子琦的认识,可不是像袁承志一样简单的逻辑推理,他有着后世的记忆,那一场震惊世界的战争就是以谅山城被攻下,达到了转折点,令越南人真正感受到了亡国之危。当然,大国并没有亡越南之心,否则那场战争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然后再给莫氏一些弹药支持,令他们火速抢在郑根前面,占据全朗、先安这一带狭长地带,挟河海天然屏障阻止郑根。郑根北伐莫氏受阻,后面谅山被我们威胁,进退两难之下,他必然要退兵保全谅山,毕竟莫氏已经被压制在这一片地方,难有大的作为,谅山却关系黎朝全局。”

“那就依你,我们继续坐山观虎斗,哈哈哈哈!”黄子琦很高兴,这次是真正的坐山观虎斗,十万大山,山高林密,黄大土司藏身藏得很隐秘,但消息却并不堵塞。

然而,等了两天等来的谅山消息,却让正在吃饭的黄大土司,咽喉堵塞,呛了个半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和来报告的传信土兵再次确认,“你确定你没说错?黄硕和盘叔,把谅山给打下来了?他们怎么就打下来了,不是让他们佯攻,做做样子就好吗?”因为出乎意料,所以黄子琦的话,声音比较激动。

土兵从来没见过发脾气的黄子琦,一听他语气激动,吓坏了,全身抖着,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们,也…也很意…意外。”深呼吸几下,土兵缓过气,“我们,也没料到,谅山城里,只有不到三千人马。一看我们推出大炮,守将犹豫了一会,便…便投降了,约定只要我们不屠城,他们愿意献出城池。”

回过神来的袁承志,缓缓欠下身,捡起刚掉地上的筷子,他也是太意外了。一边在衣服上擦干净筷子,一边说,“大人,这样一来,又成了我们主要承受黎朝的怒火了,谅山城虽然坚固,可是若郑根全力攻城,我们即使守住,也会损失惨重。”

“不,这次我和你的判断还真不太一样。谅山城在黎朝手里,固然易守难攻,在我们手里,更是易守难攻,毕竟相对黎朝腹地而言,我们是居高临下,我们的主力一万来人在那边,黄硕和盘叔又都是擅守不擅攻之人。所以,这个城一丢,我觉得郑根在盛怒之下,反而会把主要精力用于攻击莫氏,彻底扫平广宁一带莫氏残余,而不是去攻打一个必然会损失惨重,却无法预知结果战斗结果的城池。”

“那我们这里只有四千多人,即使支持莫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足也得足了,谅山城一下,整个局面变了。难道,你想把谅山城放弃,一切回到过去?”黄子琦看着袁承志问。

“那不可能,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虽然这肉有点被人硬塞进来的味道,可毕竟进了嘴里了。”

“那就是了,所以不再犹豫了。郑根所有大军集中,尚需两三天,莫敬轩他们,应该是可以抢在郑根大军集合之前,到达海河之北这一关口。以莫家一万多哀兵,坚守两三天应该可以做到。我们这里,首先派人回思明府,速速抽调民兵精干两到三万人来援,然后再派人去向熊都督求助。”

“熊都督?他刚损失那么多人,会助我们吗?”

“会的,只要说谅山被我们攻下,我们又抽调了不少人来助防,熊都督肯定会放下与莫氏的恩怨,支持我们的。不过,派兵就别指望,他应该只会支持我们一些粮草。”黄子琦其实内心就并不希望熊文灿派兵助战,所谓争取支持,更多是希望他助莫氏在海河一带阻挡郑根之事,通过文灿得到朝庭认可,这样守住了他便有了出海口,又不用受熊文灿干扰。

“为了让他们只资助钱粮兵器,而不出兵,是不是我们也不要通知刘香他们,停止骚扰广东沿海?”

“那当然,为什么要停止骚扰,得继续骚扰,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大人,我是该对你正着树大拇指,还是倒着树?”

“一样来一下吧!”

第六十章 双溪阻击战

当熊文灿听说谅山被莫名其妙地攻下,大土司来向他求助,希望大都督派兵并运送一些粮草、弹药,支持他在海河挡住郑根北上时,这个先前对大土司还有意见的都督,虽然嘴里嘟嚷了一些抱怨的话,不过最终还真如黄子琦预料的一样,大都督不派兵,却给了四千石粮、两千张弓和几万枝箭,以及几千把长枪和朴刀。并特别交待黄子琦的使者,“黄大人料敌不差,郑根十有八九会从海河北上,希望一举击溃莫氏,再集中精力解决谅山的问题。黄大人务必坚守海河,依托山海之险和郑根冒险轻进的疏忽,给予郑根大军以重击。郑根在海河被打得越惨,那么谅山那边的形势就越稳固。待我平定沿海盗袭,定派重兵来助黄大人。”

黄子琦对此也只是一笑,指望熊都督派大兵来助,估计黄花菜都凉了,熊文灿能给予粮草和弹药、兵器援助,他便已经觉得不错了。不过大土司并不会因为这些援助,而让熊文灿省心的,刘香那里该怎么骚扰广东,还是怎么骚扰。

当海河前线传来莫氏大军与郑根大军交上火的消息时,蒋宜明和黄一苗、盘梦芸等人,也把紧急征召的三万多民兵带了过来,并且又带过来两百来把火枪和许多弹药粮草。

“苗苗,你们来干嘛?这里是前线,很危险的,你们还是回去!”

“大人,我们不回去,我们都会医术,这次海河对峙,必然战况激烈。我们即使不上阵杀敌,也可以救死扶伤。”盘梦芸却抢过话头,回答道,“我和覃老一共召集了百名医者,跟随大队人马过来。大人你们在前线杀敌,我们在后方救人,只要你们抵挡住郑根,我们就不危险。”

“嗯,哥哥,芸姐姐说了,越是危险,她越要在你身边看着。”

“你这个臭苗苗,是谁哭着喊着要来的?现在倒拿我说事了?”盘梦芸娇羞地过去拉着黄一苗,恨声说。

“芸姐姐你不是也哭着喊着要过来吗?”

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既然来了,当然也没必要叫她们再回去,这边确实也需要许多医生。在安顿好新来的民兵后,黄子琦便令袁承志,带着民兵,分批去到前线,“记着,老兵和新兵打乱分组,先在后面观战,老兵们临场教新兵们战场经验。如果莫氏抵不住,我们的人才上去,每天轮换一批,尽量不要让根郑判断出我们究竟有多少人马。”

并不宽的松尾溪两岸,这会已经热闹异常,郑根大军与莫氏军队隔河对峙,火枪、弓箭互相射击,在这片条小溪上空,造就了一片箭与弹的雨幕。郑根大军人数虽然占了压倒性优势,但在这并不宽阔的平地上,被二十多米宽的溪流一挡,却并没有大的优势。更何况,郑根军,并没有几把火枪,而莫家军却有近千把火枪。饶是郑根再着急,溪上的桥却始终架不起来,离河近一点想要射击的弓箭手,往往还未搭弓射箭,便被对方的火枪射中,死伤枕籍,而枪兵、刀斧手,过不得河去,对敌人只能望而兴叹。往西,溪流虽然更窄,可是要攻过去却更艰难,那边崇山峻岭,敌人只要很少的人居高而守,根本无法渡河。往东,地势更平,但溪流却与海湾会合一道,迅速拓宽,更不易渡。

“桥架不起,就给我用垒石填,我就不信了,几万人还填不住这条溪流。让士兵们去背石头,石头不投入溪中,人就不能退,让他们尸体和石头一起填河!”急红了眼的郑根,改变了架桥的主意,命令士兵填塞河道。

这道命令,让郑根大军迅速集中于松尾溪一相对浅的弯流处,一队队士兵背负一包包石头,冒着如雨而下的箭与枪弹,艰难向河边爬去。前方的人倒下,后方的人继续往前爬,虽然伤亡增加了不少,可是终究有不少人把石块投进了河里。许多人,是自己与石头一起跌河里,成了填河的肉砖。

站在后方一高地,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战况的袁承志,见状大惊,“这郑根,是拿人命在填河啊。不过这样一来,即使伤亡大增,但不出三个时辰,这河便会被他填住,一旦填出一条道来,莫家军危矣。”

“没办法了,只能用莫家军的伤亡,为我们的人争取时间了。”黄子琦也在观战,看得心一颤一颤的,虽然当过几年兵,但真没见过这般打仗的。看了一会后,黄子琦感觉莫家军,已经很难坚持了,和身边的传令兵道,“令后方守木桥士兵,在土桥两边,各捆绑十个炸药包,以火线相连。一会莫家军必然后退,让他们从桥上退到北边我们阵中,郑根大军压过来,便把桥炸毁。我倒要看看,郑根有多少人命,可以填海河这一带无数溪流。”

松尾溪和松潭溪之间的这一片地方,是交由莫家守卫的,黄子琦不打算插手。莫家愿意付出惨重代价守住,他乐见其成,莫家不愿意守,要往后退,他也能接受。所以,布置好了之后,黄大土司依旧和袁承志一起,拿着望远镜,心一颤一颤地观看着前方的作战。

两个来时辰后,那边莫家的阵地已经出现混乱,郑根用人肉和石块砌就的一道坝,已经贯通。这可不只是开了一个通道,它还暂时截断了溪流,让下游许多地方水变浅了很多,郑根大军迅速抓住机会,从水浅的地方冲向对岸去。

早已经被郑根大军以人肉和石块一道填河的疯狂举动,震慑得士气大跌的莫家军,一看郑根大军分成几路,涉水过河,顿时慌了,许多人竟不战而退,导致整个阵形大乱。莫敬宇在人群中,大声喊,“给我挡住,挡住,不要让他们过河。”可是,已经胆寒的士兵们,哪有心思听他的,一人退带动十人退,十人退带动百人退,整支队伍迅速变成了溃退。还在离河不远处喝骂的莫敬宇,却突然“啊!”一声惨叫,却是被敌人的流矢射中脸颊,他身旁护从急忙把他架起,也向后退。

大军连退两里地,到了松潭溪边的木桥那里,却发现黄家土兵五十人一排,整整五排火枪兵在桥这边列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逃兵,让溃逃大军不敢前行,挤成一团,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就里。“莫敬宇,莫敬轩,高天则,你们面对郑氏,就怂成这样吗?人家大军还未渡河,只是零星小股人马渡过,你们就溃逃了?你们的火枪兵是吃屎的吗?都给我赶紧回去,趁郑根主力还未渡河,给我狠狠打击刚渡过来的人马。若再敢后退,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莫敬轩和高天则被黄子琦这么一喊,又羞又怒,但却不敢和黄子琦发怒。刚才大军一溃,他们两个也没了主意,竟随波逐流般被裹挟着后退。这下好了,退路被黄子琦堵住了,还被黄子琦鄙视。看黄大土司的样子,不像是闹着玩的,如果跟黄家军再打起来,莫家军便成了被两路大军包住的饺子了。两人咬咬牙,互相点了点头,由莫敬轩喊道,“莫家勇士们,现在郑根大军并未全渡,只有零散渡河,咱们不能认输。给我重新列阵,狠狠杀这些郑家走狗。”

陷入绝境的士兵,往往会暴发出意想不到的杀伤力,当莫家军看到退路被堵,后方郑根大军在不断渡河,已经形成死局后,刚才的颓丧情绪很快消散,在莫敬轩和高天则的指挥下,迅速重新列阵。长枪兵和刀兵冒死抵住追兵,为火枪兵和弓箭手列阵挤出时间。当火枪兵再次形成排阵,高天则一声令下,已伤亡近千人的刀枪兵迅速向两侧散去,近百把火枪同时喷出火舌,刚在混战中还来不及回过神的郑根大军,便倒下一排人。接着,第二排、第三排……连续六排射击,将两军中间打出一片空隙。这反而更有利于火枪兵组织第二轮射击了,训练有素的火枪手,再次轮换射击。虽然郑根军士悍勇无比,但面对拉开距离的火枪兵,他们每靠近一步,都会付出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代价。

在后方远远观战的黄子琦,见河边已渡过来的郑根大军,越来越多,知道再坚持下去,火枪兵的距离优势一旦失去,那莫家军便危险了,便立即大声喊道,“莫敬轩,换后退阵形,率诸军且战且退!”

莫敬轩一听,心中压力一减,刚才他都准备好了,如果那边黄子琦不放开退路,他只能带着莫家军,在这一片地方战至最后一人。有了黄子琦的通知,他迅速以旗号下令,整个军队改成后退阵形,一队掩护一队慢慢撤退。郑根大军虽然迅速渡河,但前方一来伤亡太大,二来莫氏火枪和弓箭组织的火力网太猛,推进缓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家军一队一队从桥上渡过松潭溪。

等郑根领着大队人马,赶到松潭溪边时,却发现那边黄家军,军容严整,列在两旁,无数黑洞洞的枪对着河这边,只要有人靠近,便是一通射击。虽然有一座不小的木桥,郑根可不认为自己的军队,可以用这座桥。

第六十一章 你弟弟可好

掩护了莫家军渡过松潭溪,局面再次变成了黄莫联军,与郑根大军的对峙,只不过对峙地点,从同登山区,挪到了南海之滨。看到黄家军中指挥若定的黄子琦,令人炸掉河上唯一的木桥,郑根五味杂陈。这个年轻的土司,让他吃了许多亏,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恨,反倒有些欣赏。如果不是敌我双方阵营不同,他甚至很想和黄子琦交个朋友,问问他怎么做到了。就比如这次,郑根认为黄子琦既然准备了大炮去攻打谅山城,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亲自领着兵去吗,可是他怎么却在海河这里呢?猜不透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也是令人敬畏的敌人。

如果黄子琦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会汗颜地解释,“其实,我并没有想过打下谅山,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从这边分兵,减轻对莫氏的压力。我也猜不透你们啊,怎么把谅山城的兵,几乎搬空了呢,怎么留守的人,被几樽假炮,就吓傻了,直接献城投降了呢。”

当然,两个人这次并没有对话,黄子琦那边,在看着莫家军退过来后,很是焦虑地看着郑根会怎么行动。但郑根却远远地止住了军队,没有让他的军队压到河边,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松尾溪以人填河的举动,让郑根后悔,还是因为对黄莫联军实力捉摸不透。郑根大军不过来,黄子琦当然也不可能过去,在松潭溪边,竟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局面:郑根近四万大军在河的南边驻扎,虽然迫切想战胜对手,可也不往北追击;黄家和莫家,明面上至少两三万大军,守在河的北边,莫家有心向南攻击,却没有实力,黄大土司压根就没有想过损耗太多实力,去主动攻击郑根。

诡异的对峙持续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巡视完前方阵地的黄子琦回到营帐,却发现钟强领人压着一个青袍乌纱官员,看他身上装扮,这人是一个县令级别的官员。“钟先生,此人是谁?”

“大人,此人乃恩平县令,姓宋名应升。”钟强把宋应生拉过来,就欲踢他,令他跪下。

黄子琦急忙阻止,“钟先生,不可无礼,既然人已抓来,并无反抗,且好好待他。”其实黄子琦心中很是纳闷,这刘香,不是把自己放火炉上烤吗?你们海盗袭扰广东沿海,抢劫财物也好,绑架官民也好,悄悄地干不就行了吗?你抓个县令送我这里来,是几个意思呢?你们不知道,我虽然是土司,但也是大明的知府啊,虽然皇帝不咋问,上级不咋管,但这知府是名至实归的。你们抓个县令给我处置,这叫什么逻辑:大明朝庭极力想围剿的海盗,抓了个大明流官县令,送给了大明土知府处理!

领导神色尴尬,下属得想办法,蒋宜明在一旁,见形势诡异,便急忙向钟强眨了眨眼,然后说道,“钟强,你等海盗劫掠地方,我思明府虽然鞭长莫及,可也有所耳闻。前番熊都督多次催促我们出兵沿海,助防海盗,我思明府为此已有准备,只是遭遇莫氏被袭,无暇顾及。你们与莫氏有勾联,可别以为我思明府庇护莫氏,便是与你等海盗沆瀣一气。宋大人乃朝庭命官,一方父母,岂容你等侮辱。我劝你等,速速收敛,莫再做那袭扰官民,劫掠财富的勾当,否则待朝庭大军来讨,只恐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钟强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蒋宜明这话,便明白这事情确实让黄子琦很尴尬,心中暗怪那个把宋应升交给他,让他送到黄子琦这里来的二首领,怎地如此决策。不过,当下的戏得演下去,“哼,我等逍遥海上,要如何做,却不需你来教导。若非此前因莫氏作伐,与你们做了点生意,我也懒得理会你们。早知道,就把这狗官杀了,也省得费我几天口粮。”然后便命令身边的人,“你们给我将这狗官押着,此处不要,我们领到海上,推将下海,喂了鲨鱼便是。”

“且慢,你们可以走,但宋大人不能走。放你们走,不是我不想杀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带话给刘香,莫氏已丢失锦普、先安等地,仅剩海河到安京之间弹丸之地。郑氏大军蚁聚海河,莫氏能支撑几日尚不知晓。你等海盗,若是知势,便早早放下武器,或向西归降我思明黄大人,或向东归降于熊都督。若再犹豫,待莫氏被彻底消灭之时,便是你等丧家落魄之日。”蒋宜明厉声喝道。

黄子琦真是服了这些肠子弯弯绕的古代文人,这暗语说得,那叫滴水不漏啊,既给钟强通报了形势,又好像他黄子琦和思明府上下,多痛恨海盗一样。

钟强假意说了几句狠话,便灰溜溜地离去,黄子琦便起身,亲自去解宋应升的绳索,一边解一边用充满关怀的语气说,“宋大人受惊了,宋大人受惊了,既然这些该死的海盗把你送我这里来,你就安全了,不用担心!”

宋应升很是惶恐,也很是疑惑,惶恐是因为,黄子琦级别比他高,还统率大军在这一带阻击郑根大军,弹压海盗,正所谓位高权重且势大。而他不但级别低,还特么被海盗给俘虏了,在大明朝,被俘虏过的县令,绝对只会被全国人民鄙视,而不会被身居高位的人“礼贤下士”的。所以,黄子琦这样对他,确实让他惶恐。疑惑的是,他和这位土司大人,一点也不熟,一个广西的土知府,一个广东的小县令,从来没有交集,怎么土司大人这么热情呢?虽然搞不清楚,但首先要礼貌,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宋应升被解开绳索后,便说道,“谢过大人救命之恩!”一边说一边欲半跪行个大礼,却被黄子琦托住,大礼没行成。

“宋大人不必多礼,来,来,坐下,喝杯茶压压惊!”土司大人,几乎是拉着宋应升的手,把他按到了营帐中的主宾位置上,然后亲自给他倒茶。不要说因为被俘,自觉侮没了朝庭和家族尊严的宋应升,一脸茫然,就是蒋宜明、袁承志等人,都觉得这土司大人怎么了,一个被海盗抓了的县令,值得土司大人如此对待吗?可是土司大人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眼神,在宋应升微颤的手捧着茶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后,土司大人甜甜地笑着问道,“宋大人啊,你叫宋应升,你是哪里人?听口音,像江西人啊?”

“啊?!”宋应升既惊讶,又奇怪,土司大人还这么见多识广,一听他口音,便知道他是江西人呢,不过土司大人猜得没有错,他只能点头说,“是,下官本籍江西南昌府奉新县,今年初刚调任恩平县令,不想前几日奉熊都督命,领兵助防雷州,却遇海盗突袭,被其俘获,唉。”

“嗯,没关系,胜几乃兵家常事,幸而那些海盗误以为我会和莫氏一样庇护他们,把大人交到我手上,我定会和熊都督为你做保,让你官复原职。”

“唉,失军辱国,下官能否保住小命尚且不知,岂敢奢望官复原职。”

“嗯,大明政纪确实挺严,不过我既答应帮你,就一定要帮到底。若是朝庭定要处罚,那你不如就来我思明府,别的不敢说,给你一个正七品同级官位,还是可以做得到的。”黄子琦说得很诚恳,可是宋应升和蒋宜明等人,都瞪大了眼睛。虽然土府官员,确实可以由土司任命,可也不是乱任命的啊。

蒋宜明觉得,自己必须提醒一下,“大人,请三思,虽然思明府有几个州县,似宋大人这般贤良之人,若能来任县令,定能令阖县大治。只是,宋大人身份特殊,乃是朝庭流官,是去是留,需吏部定夺。”

“噢,还这么麻烦啊。那此事容后再议吧。”黄子琦还是不太熟悉明朝的许多制度,一听要吏部决定,有点头大,不过心中还是很想争取一下的,因为,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宋大人啊,我且问你,你和南昌府奉新县俊才宋应星,可是相识?”

“啊,大人识得长庚?”宋应星突然很激动。

“虽未谋面,却久闻其名。”黄子琦当然久闻其名,他学过的好几本历史书,看过的许多科技史著作,都有这人的大名,不过黄子琦依然汗颜,他看的书都只记了个大概,却不知道宋应星字长庚。

“长庚,吾弟也。”

“噢,果然,你弟弟可好?”

“唉,吾弟才华十倍于我,却屡遭坎坷,仕途艰辛,三次参加科考,均遇科场弊案,名落孙山。弟性狷介,崇祯元年第三次科场失利后,便决心不再入仕,每日浸淫于奇技巧术,聊以自娱。只是为兄我知道,其心甚苦,生活也很是窘迫。我这做哥哥的,要接济于他,他却又不愿意。”

“啊,你和他说,不要苦,不要闷。若他愿意,我思明府洒扫庭穴,延请他来讲学。我也对许多奇巧技艺,颇有涉猎,略有心得,若他愿意来,我们互相切磋,定能有所成就。”

“大人,这个……”宋应升有点迷茫,虽然他对弟弟也比较认可和同情,可是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的时代,像弟弟那样沉迷于末技的人,真值得土司大人这般看好?

“你不用怀疑,我修书一封,赠书三册,你弟看了,定会同意来见我的。”

第六十二章 耜字怎么念?

对峙的两军,依然没有谁主动攻击,黄子琦已经意识到,郑根那边,应该是要酝酿什么大动作。不过,借着与莫氏联合,在这个地方阻击郑根,他却也不好退。毕竟,这里拖住郑根越久,谅山那边,黄硕和盘金成,便压力越小,越有充裕的时间消化谅山城突然被攻占带来的各种问题。

差人把宋应升送回安京,交给安京那边熊文灿留守的人后,黄大土司便又去检查士兵们挖堑壕,筑堡垒的工作去了。虽然这一带是平原地区,防守不比山区那么容易,但郑根既然给他时间,他当然也要在平原地区,尽量给自己的队伍,创造一个更好的防守环境。即使有预案,实在打不赢,大不了翻过十万大山,灰溜溜跑回去,但怎么着,也要先在这里让郑根耗个筋疲力尽。

正在大土司巡视阵地时,士兵送来一封拜贴,大土司打开一看,抬头的人名,便让大土司尴尬了,人名中有个字不认识。本着丢人不能在思明府属下面前丢的信念,大土司找了个借口,去找苗苗,把正在帮莫家伤兵治病的苗苗叫过一边,悄悄打开拜贴,问,“苗苗,你看,这人叫瞿式什么来着?说是朝庭派往安南黎有的宣慰使,我这都跟郑根打得稀里哗啦了,还宣慰个屁啊。”

“瞿式耜,携弟子张同敞,奉旨宣慰黎朝官民人等,调和黎莫矛盾。路过贵府,见阎闾井然,百姓安康,难民安稳,甚是惊喜,便欲拜见府君,求教一二。惊闻府君大人挥军广宁,与郑氏悍将对峙经日,不日便有大战。宣慰黎朝,劝退郑氏,乃卑职职责也……。”黄一苗将书信一字一字念来,其实意思黄子琦是懂的,就是这人名认不全,听了黄一苗念,总算知道怎么发音了。可是,黄一苗念完,却神色突变,“张同敞、瞿式耜……,张同敞、瞿式耜……”

听得黄一苗神色不对,总念叨这两个名字,黄子琦很是奇怪,拍拍她的脸,“苗苗,你没事吧?这不就是一对师徒吗,你认识?”

一月悲哥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

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破碎山河休塟骨,颠连君父未舒眉。

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

黄一苗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念出一首诗来。

黄子琦听了一愣,“这诗,好悲凉,谁写的?”

“哥,这是张同敞绝命诗,当年我参加过一个学校组织的诗社活动,有一期主题是慷慨悲歌,有同学念起这诗,引得当时大家都泪如雨下。”

“绝命诗,这人不好好活着呢?还跟师父一起来拜访我们呢。”

“我也知道瞿式耜,他也有一首绝诀诗,叫《浩气吟》。”说着又念了起来:

正襟危坐待天光,两鬓依然劲似霜。

愿作须臾阶下鬼,何妨慷慨殿中狂。

凭加搒辱神不变,旋与衣冠语盖庄。

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

“这诗,堪比文天详《过零丁洋》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相比起妹妹来,大土司只记得一些更有名点的诗,不过大土司还是没回过神来,“可是,这人不好好的吗,咋写出这样的诗呢?”

“哥哥,这诗我们记在心里,可是我想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要再被逼到写这样的诗,好不好?”

“哦,对不起,苗苗,我都忘了,我们有点时空错乱。听你念这两首诗,这两人是有故事的人啊。”黄子琦也不禁严肃起来,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人,肯定是爱国思想渗透到骨髓,然后又在乱世中遭遇极残酷对待,死得很惨的烈士。

“他们师徒两人,在崇祯朝都未受重用,瞿式耜受其师钱谦益案牵连,早早被罢官闲在家中。张同敞乃名相张居正曾孙,张居正死后,全家被清算,直到前些年才平反。这两首诗,却是多年以后所作,两个孔门弟子,将圣人教诲内化于心,为国守城,明知不敌,却坚守不退。最后,被孔家后裔,一个叫孔有德的降清将领残酷杀害。可怜张同敞,人头落地时,身子还向前行走三步,然后倒下。”

“哈,孔家后裔,残酷杀害孔门信徒,这事,听着咋这么吊诡呢?”

“这本来就是一个颠倒错乱的时代,无数的人头滚滚,无尽的山河血泪。只是我们偏安一隅,还未参与其中罢了。哥哥,既然遇着了,咱们帮帮他们,不让那样的悲剧,在这个世界发生好吗?”

“可是,要怎么帮助他们呢?我们一点也不熟悉他们的情况啊,更何况,他们奉旨宣慰黎朝,调和黎莫矛盾。这件事……,我咋听着特别别扭呢?”

“他们肯定是被陷害了,有人故意想整他们,让他们完成一个完不成的任务。”黄一苗毕竟更熟悉历史一些,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所以,哥哥,你便借口与郑根大战在即,黎朝那边不安全,把他们留在军中,然后慢慢寻找机会吧。而且,哥哥,你可知道,通过他们身上,有两件事情你可以做噢,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嗯,苗苗你说说,我可以通过他们做什么?”黄子琦很好奇。

“瞿式耜,是复社骨干,又是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得意门生,在整个南方士林,都有很高威望。咱们以后想要往内地发展,最好地能与复社建立很好的关系,这个社团,几乎聚集了这个时代最聪明、最正直的一批人。只是他们一直被奸侫之人排挤,未能掌控朝政,不然很多悲剧或许就可以避免了。”

“,这是公事。你这个建议不错,要成大事,首先要有许多人才。复社我听说过,确实是人才济济的一个团体,只不过生不逢时,在明朝被排挤,在清朝被查禁。不过,像这样的社团,我们要和他们建立关系,似乎也不容易呢,这些人一个个自恃才华,眼高于顶,未必会把我们这些边疆土司看在眼里呢。”

“嘻嘻,哥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咱们只要把咱们抄出来的书,拿出那么几本,肯定会让复社大人物们,大跌眼镜。到时候就不是咱们求着他们,要加入他们,而是他们求着我们啦。”

“好吧,这件事情,等这里战斗结束后,我们仔细商议下怎么办。然后,你说的私事是什么事呢?”

“私事啊,我可记得,哥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一个叫柳如是的美女噢。”

“柳如是,也和他们两个有关系?”黄子琦正纳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啊,我,我想起来了,柳如是后来嫁给了钱谦益。那个老牛吃嫩草的伪君子!”黄大土司突然激动起来。

“傻哥哥,瞧你这出息,不就是一个柳如是吗?你可别老心心念念想着她,你难道不知道盘姐姐对你有意吗?再说,如果一些轨迹改变得不厉害的话,现在柳如是也没有嫁给钱谦益啊,她才十四岁呢,哥哥你还有机会哦,只是你想好娶哪个了没有?”

尴尬的大土司,急忙转移话题,“咱还是不聊这些了,既然耜字我会念了,那我就让那两师徒过来,见见他们吧,苗苗你要不要一起见见?”

“嘻嘻,好啊,这可是两个未来的民族英雄。张同敞更是名相后裔,应该长得不错,也很有才华,人又正直……”黄一苗难得给人这么多好词评价。

“打住,打住,妹妹,你是想见人家,还是想嫁人家啊?”

“如果看对眼,嫁就嫁呗,反正我总是要嫁人的,不然一辈子缠着哥哥呢?况且,如果我嫁给他,哥哥你肯定不会不管他了吧,你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著名烈士……的夫人吧?”

有个这样令人头疼的妹妹,黄子琦觉得真是前世作孽了。不过,等到他们让人引来瞿式耜师徒二人时,黄子琦却忍不住指着满脸被憋得通红的黄一苗哈哈大笑起来,令周围的人,包括正往他营帐中走去的瞿式耜两人,都莫名其妙。

其中原因,当然只有兄妹两人知道,原来,被瞿式耜领着来见土司大人的张同敞,居然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黄子琦捉狭的眼神看着黄一苗,那意思就像在问,“苗苗,这个小屁孩看着才十一岁,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他?然后把他领回家,又做妻子又做娘地照顾他?”

黄一苗可不会忍着什么,虽然脸羞得通红,但还是冲嘲笑自己的黄子琦说道,“不许笑,再笑,我就不管他几岁了!”果然,这话有杀伤力,黄子琦立即正襟危坐,准备以礼接待来访客人。

双方互相施礼后,黄子琦请瞿式耜坐下,指着南方隐约可见的郑根军营问道,“瞿大人,郑根就在前方不到五里地,你这宣慰使,可要去宣慰一下啊?”

“不瞒大人说,若是不妨碍大人军机,我倒真想去试试,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岂非美事?”

“哈哈,瞿式耜,去试试?瞿大人,玩笑啊,别介意。现在可不敢让你去试,郑根现在可能特别想杀人,尤其是我们大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瞿大人远来是客,黄某怎能让你以身犯险。郑根已在那边布局多日,估计再有一两天,他肯定要进攻了。待战后谈判,再请瞿大人去试试不妨。”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瞿式耜当然很清楚,这大战在即的节骨眼上,宣慰什么的肯定是个笑话,他如果真的过去,估计郑根很愿意拿他的头祭旗。虽然在大明这边,他是个被排挤不得志的人,可是被郑根用来祭旗的话,也算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祭品吧。

第六十三章 屁股开了花

“报,大人,熊都督听闻雷州多县被海盗攻占,一县令、四县丞和数千官兵被俘,领大兵回援雷州。熊都督差人来信,要大人务必死守先安,阻住郑根,莫让郑根大军威胁大明边城,他荡平雷州盗匪,便星夜驰援大人。”正在发愁这郑根要干啥的黄子琦,突然接到一个卫兵送来熊文灿的口信。帮熊文灿助防雷州一带沿海的军兵,被海盗偷袭,县令宋应升和几个县丞被俘,这无疑是狠狠地打了熊都督的脸,他不得不有所回应。

不过,黄子琦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哈哈,还驰援我,他先找着海盗在哪里吧。被俘的县令都送我这里来了,他熊文灿才得到消息,匆匆往雷州赶,等他到了雷州,估计儋州、茂名甚至广州又出事了。”这本来就是他黄大土司和刘香约定的计策,刘香袭扰沿海,让熊文灿腾不出手来对付莫氏,而他和莫氏联手,争取假借对抗黎朝,占几个海岸。

虽然现在形势发生突变,但大的方略,黄子琦并没有打算改变,现在唯一令他头疼的,是郑根要干啥,不进攻,不撤兵,在这个地方耗着,是什么意思。

“大人,我很担心,这郑根要是运来火炮和投石车,以火炮和投石车的投射抵消我军火枪和弓箭优势,在河边架桥渡河。这样一来,我们不敢抵近阻他们架桥啊。”蒋宜明在帐中,透过掀起的帘子,望着南边那并不宽的河,忧心忡忡地说道。

没过多会,黄子琦便体会到了,什么叫乌鸦嘴,因为前方哨探士兵急匆匆来报:“郑根大军后方,发现火炮五门,投石车十二架。”黄子琦幽怨地看着蒋宜明,害得蒋宜明惶恐地谢罪。

“哈,蒋先生,这不是你的错。郑根大军盘亘多日,必是有阴谋,只是此前我们一直都没有猜到。”大土司见自己倚重的心腹惶恐,便急忙打了个哈哈,故作大方地安慰起蒋宜明来,“幸好我提前让人挖了堑壕,这种堑壕,防御火炮的攻击,效果是很不错的。防投石,会有点麻烦,但也有些效果。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在这河边,再来场阻击战,给郑根大军以重创。坚持不住了,大不了再退到安京城去,反正熊都督的大军撤走了。”

这次不比同登之时,那时黄家土兵居高临下,中间又没有河流阻挡,在郑根防备不足的情况下,韦虎带人去偷袭火炮和投石车,可以成功。这里是平原地区,中间还隔着条河,给郑根造成了进攻的障碍,也一样挡住了黄莫两家军队,偷袭肯定不成,只有硬抗着了。

“兄弟们,两个长枪、一个火枪、一个盾牌兵四人一组,借助堑壕掩护,坚守前沿阵地。用长枪架住盾牌,防止空中坠石,堑壕前方堆土,能最大限度防住炮弹。大家不要怕,抓住一切机会向试图架桥的敌人射击,一定要让这条河,变成黎朝大军的伤心河,绝命河。”在郑根大军的重武器还未推到前线时,黄子琦一边巡查前沿堑壕,一边布置。

黄家军有过借堑壕与郑根对峙的经验,莫家军已经成为哀兵,所以面对不断推进的火炮和投石车,一线的士兵们虽然心中都有些担忧,但却没有慌乱。将盾牌斜插入堑壕上方土中,用两枝长枪支撑,形成一个防守形斜面。虽然知道,面对巨石,这种防护未必奏效,但这是战争,必须面对。

火炮和投石车,被推到离河不远处,两两交叉一字排开,装弹、填石,甚至都能看见对方指挥官举起手。望着那高高举起的手,一线所有士兵心都一紧。当那手重重落下,炮弹和飞石便重重砸了过来。

“卟”,“卟”,“卟”!炮弹砸在土堆上,溅起无数的泥,除了让躲在土堆后面的人吃了满嘴泥外,确实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呯”、“叭”、“卟”巨石却掀翻一面面盾牌,有几支没有架得特别稳的盾牌,抵御巨石冲击的力度不够,躲在后面的人便被砸伤,哀嚎声此起彼伏。

“快,快,撤下伤员,重新搭好盾牌,一定搭稳了!”在后边看得着急的黄子琦,快速向前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不断呼喊。后方迅速有人抢在第二拔弹与石落下前,快速行动,抬出伤员,换上盾牌支好。

连续五轮射击后,郑根大军中,一排排人抬着事先准备好的木架,便欲冲向河边,把架子搭起来,以便铺桥。

“火枪手,准备!”这边有人喊道,“射击!”

“呯!”一排子弹打出,射击完后,第一排火枪手迅速后退,后方装好弹的火枪手迅速抢过来,继续射击。这时候又迎来对方一排炮弹和落石,双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不过毕竟火枪手射击更快,也更密集,郑根第一批欲搭桥的人马上百人,几乎全军覆没,也没有把木架伸到河里。

郑根并没有停止他的架桥行动,一批人倒下,便换另一批,虽然每一批人,只是把架子往河边推进一点,但在倒下五六批人之后,几排架子终于被推进了河里。黄子琦一看,实在忍不住,从后方跑到前方,“火枪手,前出射击,阻止他们铺板!”他知道,一旦敌人往架子上铺上板,就意味着这防守失败了。

正在这时,又一排炮弹和投石砸了过来,本来投石射程,并不能砸到在稍靠后一些的黄子琦,无巧不巧,一块并不大的石块,砸到地上既有的石块弹了起来,竟直直砸向了正呼喝的黄子琦。黄子琦注意力根本没有在空中,而是在观察射击的火枪兵,眼看石块就要砸倒他头上,一旁护卫他的一个士兵,迅速扑到他跟前,把他扑倒在地。石块擦着黄子琦屁股而过,却砸到了那士兵腿上。

蒋宜明、袁承志、莫敬轩等人,都被这情形吓得愣住了,还是佘江反应快点,迅速向黄子琦跑去,边跑边大喊道,“快,快,来几个人,把大人抬出来,保护好人。”几个护着诸人的土兵,急忙跟着他一起跑过去,抬起黄子琦快速回撤,“莫郡王,赶紧命令全军交相掩护,以撤退阵型,缓慢向安京城方向撤退,对方已经铺上木板,很快便能渡河过来。”

莫敬轩这时才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形势不妙,便冲到前方,大声喝道,“火枪手,变撤退阵形,交相掩护,边打边退!”

“蒋先生,你护着大人,让圣女和大小姐跟着一道,直接退回安京城,中间不要逗留!”佘江很少参与黄莫联军的决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站在袁承志身边,听着诸人讨论,但这时,黄子琦受伤,最镇定的反而是他了。蒋宜明虽然是思明府首席谋士,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府中帮助筹划,阵前对敌撕杀并非所长,听得佘江这么说,想着佘江毕竟曾是袁崇焕身边的旗手,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这样的危急情景,便也不多怀疑,领命而去。

“莫郡王,从这里到安京,还有两道溪流,可暂时挡住郑根大军。你令一队士兵,抢先把住溪上木桥,准备好炸药,望我军撤退过桥后,便将桥炸毁。此处阻击,我暂代你指挥,切记,第一道溪挡不住郑根多久,第二道溪流两岸多丘陵密林,此前挖有一些堑壕,可再布置一道防御,能拖点时间。若此处再防不住,便只能在安京城,依托北仑河防守了!”

当黄一苗和盘梦芸看见蒋宜明亲自带着一队人,抬着一个担架往她们所在的后方匆匆跑来的时候,两个人心都一紧,猜想肯定是哪个重要人物受伤甚至是战死,急忙迎着跑过去看。走近了,黄一苗却一下吓住了,掩着嘴惊叫道,“哥哥?”

“黄大人?”盘梦芸也看清楚了,躺在担架上的,可不就是黄子琦。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快,快把担架放下,我来看看!”黄一苗没多迟疑,忍住想哭的冲动,和抬担架的人喊道。

“不行,大小姐,圣女,我们必须先撤,前方快挡不住了,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大人是被投石擦伤,性命无碍,我们必须速速退到安京城才行。”蒋宜明大声说道。

看着前方军阵越来越乱,枪声、呼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黄一苗知道情势确实危急,便也不再多说,拉着盘梦芸便往回跑,“芸姐姐,我们快收拾药石和器具,随蒋先生他们退到安京去。希望前方能多挡住一刻,这样我们在路上也好给哥哥做包扎!”

黄莫两家人马,就此分成几拔,大队人马,在前方且战且退,为后方撤离争取时间。小股人马快速退到后面两道溪流附近,护住溪上木桥,几十个精干土兵,则护着受伤的黄子琦,匆匆向安京城方向退去。

黄子琦和那个救他的伤员,被轮换抬着,快跑五六里地,过了第一道溪流,却不见后方大军跟着退回来,反而在那边对峙住了。蒋宜明等人感觉不对劲,便吩咐黄一苗道,“大小姐,情况不对,后方大军没退回来,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先在此给大人包扎治伤,我去打探一下。”

“好,好,蒋先生,你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冒险,一有不对赶紧退回来。”黄一苗一边说着,一边急忙赶到担架边,让人把黄子琦放下,“哥哥,你没事吧,我这就给你消毒,包扎!”说着,擦干眼泪,便在盘梦芸和其他医生的帮助下,开始救治黄子琦。

第六十四章 螳螂与黄雀

“苗苗,我这没什么大碍,你去问问,刚才那个把我扑倒的护卫怎么样了。刚才亏得他扑倒了我,要不我就不是屁股开花,而是脑袋开花了!”趴在帐中担架上,黄子琦对正准备给他治伤的黄一苗说。然而,话音刚落,土司大人却“啊”一声惨叫,黄一苗将一块沾了高度酒的棉湿棉球,贴到他的伤口上,帮他先清洗伤口。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关心别人呢,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吓死了!”黄一苗说着,气不打一处来,又拿了一块沾酒的棉球,贴到伤口上,还轻轻一拍。

“吼!”黄子琦又是一声惨叫,“苗苗,你想害死我呢!”

“哼,叫你逞能,叫你逞能!”

里边黄一苗拿哥哥撒气,外面避嫌等候着的盘梦芸,却被黄子琦的惨叫吓坏了,急忙掀起帘子进来,却看见土司白生生的屁股,左半股一大块伤口,红惨惨露着。虽然羞涩无比,但是关切之情毕竟占了上风,盘梦芸并没有跑出去,而是侧过脸,轻声问黄一苗,“苗苗,大人没事吧?”

“哼,没事,就是屁股开了花而已。”黄一苗又拿了一块棉球,稍用力按下,再次让黄子琦惨叫。

“好了,好了,苗苗,哥哥知错了,你就别拿我那开了花的屁股撒气啊,赶紧给我敷点药,我好起来。”黄子琦对这个妹妹,真是无奈了。

“伤口我清洗干净了,我才懒得给你敷药呢,让你逞能,逞能!”把带血的酒精棉球往一旁盒子重重一扔,黄一苗嘟着嘴,“让它烂着,我不管了,我去覃老那里,看看别的伤员去。”说着,真就往外走去。

黄一苗一走,留下盘梦芸和黄子琦两人,盘梦芸就更尴尬了,走吧,这黄子琦受伤的屁股还没敷药呢,不走,她一个黄花闺女,对着一个年轻男子露在外面的屁股,算什么事呢。

黄子琦扭过头,见盘梦芸愣在那里,便说道,“圣女,你,你也出去吧,我,我没事。一会我自己敷点药,这个苗苗,真生气,说走就走呢。”说完,便欲起身,自己拿药往伤口贴上。可是,一起身,两人都“啊”地惊叫起来,原来刚才为了露屁股出来,裤腰带松开了,黄子琦被黄一苗弄得屁股剧疼,把这一岔给忘了,人还没站起来,下半身却全暴光了。急中生智的大土司,只好快速又趴下,却牵到伤口,又是一声惨叫。

顾不得羞臊,盘梦芸急忙过去,轻轻按住黄子琦欲拉裤子盖住屁股的手,“你别乱动,我来给你敷上药,包扎好了你再动。”说罢,便在刚才黄一苗留下的药盒里面,把各种已经配好的药膏在干纱布上抹好,走过去轻轻贴在伤口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近距离看着黄子琦的伤口时,所有羞涩感觉却一扫而空,心中泛起的却是无比心疼的感觉。拿来布条,轻轻包扎,盘梦芸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以后,不要这样好吗?你是千金之体,岂能亲冒矢石?”强忍住抽泣,盘梦芸柔声说道。

“嗯,我听你们的。这次是因为一些平地对抗投石和炮弹的阵法,怕土兵们不熟悉,我当时心里急,便跑过去想要教他们,没想飞石无眼,竟砸到我了。”

“唉,战场之上,枪林箭雨,形势瞬息万变。你是一方主帅,只管在后面掌控大局便可,亲赴前线,危险且不说,万一受伤,对士气也会有大大挫伤。”

黄子琦想着,确实也是这么回事,不论什么时代的战场,在一线的人员,伤亡概率都很大。普通士兵伤亡,对大局影响有限,若是指挥官出现伤亡,常常会导致整个队伍崩盘,便重重点头说道,“好,我一定记住这次的教训。”

药刚敷好,黄子琦便欲站起身,可是伤口的疼痛却让他行动非常艰难。

“你要做什么,就趴着休息,别乱动!”盘梦芸见他想起身,急忙阻止。

“不,我要去看看那个救我的土兵,还要观察一下前方的形势。圣女,你扶我一把,只要站起来了,便没有大问题。”黄子琦坚持要起身。

盘梦芸无耐,过去掺抚着他的胳膊,帮助他缓缓起身。两个人很少离得这么近,看着这位年轻土司棱角分明的额头,感受着他手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看着他因为疼痛而皱着的眉头,盘梦芸突然心怦怦乱跳,脸也越来越红。

黄子琦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盘梦芸,那如丝的秀发,没有一丝瑕疵的俏脸,清澈的双眸,让大土司看得有些走神,两人竟这样默默地望着对方好一会没有动。最后,还是盘梦芸先反应过来,低下头轻声说,“走吧,我扶你出去。”

因为黄子琦受伤,走得非常慢,黄一苗和覃兴海等人救治更重的伤员的营帐,离他所在营帐又有些距离。两人还未走到,后方却跑来一个土兵,大声喊道,“大人,佘大人让我来报,郑根大军后方出现混乱,渡河未过半数,便停止了进攻,纷纷后撤。佘大人带领两家联军趁势追杀,大人勿要牵挂。”

“啊,这是怎么回事?”黄子琦和盘梦芸,都有点莫名其妙,刚才郑根还气势汹汹,欲渡河来攻,大有不把黄莫联军歼灭不罢休之势,咋渡河到一半,便退了呢?

“我等也不知情,佘大人只令我来通报当下军情,至于郑根军发生了什么,估计佘大人也不清楚。”

“嗯,好,佘江是沉稳之人,临阵经验丰富,应该不会出大问题。你辛苦再跑一趟,便说一切听佘先生和承志安排,只是提醒二人,莫要贪功,穷冠勿追迫过狠,易遭反噬。”

通信土兵再回去,黄子琦便在盘梦芸掺扶下,到了黄一苗救治伤员所在。黄一苗和覃兴海等人,都在专心帮那个重伤的土兵清洗砸断的伤口,没有看黄子琦来的方向,反而是强忍着疼,浑身发抖却坚决不呻吟出声的土兵,先看见了黄子琦,就欲喊。可是这憋着的一口气一泄,喊没喊出来,变成了“啊”一声叫。

“怎么,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再轻一点!”黄一苗以为是自己清洗伤口动作大了,弄疼了他。

“啊…不…,土…土司…大…大人!”

“土司大人没事,就是屁股被擦伤,你不用担心。这次多亏了你救他,不然他性命堪忧,只是苦了你,这腿我们保不住了!”黄一苗说着,便忍不住想哭,可是必须强忍着泪,继续清洗伤口,不清洗干净,即使抹上药,也容易感染。可怜这一场大战,伤员太多,到现在麻醉药已经没有了,这个伤员整个治疗过程,都未能用上麻药,可是他却顽强地忍住疼痛,尽量不叫出声来。

“你叫什么名字?”见对方性命无碍,人也清醒,黄子琦也强忍着硬咽,柔声问道。为了让土兵们得到多样化训练,黄子琦身边的护兵经常轮换,而他大多数时候,精力都放在工坊和府衙公事上,并没有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大…大…大人,我叫胡…胡宁,上…上个月…刚…刚轮…换来…来府中,护…护卫大…大人。”

“好,胡宁,我记住你了,你别说话,先好好治伤,等这里事情结束了,我去你家看你。”

“谢…谢大…大人!”

“别说话,别说话,先好好治,好好养!我再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兄弟们,苗苗,覃老,你们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治好大家,减少大家的痛苦!”

“是,大人!”覃兴海回话,黄一苗却没有说话,显然还在和哥哥赌气。

黄子琦在盘梦芸掺扶下,看望了几批伤病人员后,又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刚趴下没多久,却发现蒋宜明回来了,见他进来帐中,黄子琦急忙问道,“蒋先生,前方是怎么回事?”

“哈哈,大人,大好消息,大好消息!”原来,这边郑根几乎全军压上,势要一举歼灭莫氏残余,而刘香的海盗,探得郑根后方空虚,竟兵分两路,一路直扑锦普,几乎未费吹灰之力,便将锦普城攻下,俘虏锦普城中大小官员近百人。另一路则在海上遥遥观望郑根大军动向,见郑根大军连连攻破两道溪流防线,全军压向黄莫联军,却将粮草辎重落在后方,只留了少部分老弱军兵看守,便快速登陆,烧掉松尾溪上郑根用无数人命搭起来的桥梁,抢劫松尾溪南边粮草无数。带不走的粮草,也一把火烧掉了。

夹在两溪之间的郑根大军,见到后方火起,得知粮草被烧,而黄莫联军虽然被逼退,却并未有溃散之势,郑根大军士气迅速崩溃。毕竟,进,战胜对手不知何时,可是军中无粮,岂敢久久在此盘桓。退,松尾溪上那座血肉搭起的桥,燃起熊熊烈火,却是令所有人心中一寒。锦普被占,后路有被截断危险,即使郑根这样狠戾的人,也没有信息继续打下去,只得命令全军撤退。

可是,郑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自认为已经被吓破胆的黄莫联军,居然趁着他撤退,反攻了过来。军阵一退,士气大沮,饶是他如何呼喝,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快速后退的郑家军,一批一批地倒下。

可是,等到郑根大军退到松尾溪边,那边大军却没有迫近。本来还想着,趁全军难退之时,以背水一战之势激励士气,那边却传来喊话,因为用了黄子琦做的简易扩音器,声音很大,“黎朝军兵们听着,我们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渡河,你们粮草被烧,再不退回,势必全军覆没。我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多造杀孽,且放你等退去。半个时辰之后,再有停留于松尾溪北岸者,杀无赦。”郑根大军听得这话,哪还有背水一战的决心,纷纷抢着泅水渡河,逃命要紧。那边刘香海盗,却也没有拦截,只顾搬着粮草上船,扬长而去。

第六十五章 对话瞿式耜

大战得胜,大土司却屁股开了花,被抬到后方养伤。黄子琦坚持要与大队人马呆在一起,不想在战事还未完全平息的情况下,自己先回到思明府去,所以这一片营帐,暂时成了黄莫联军的指挥中心。不过,主力军队,却在南边追踪着郑根退军,缓慢前推,一直推到海河县城,郑根因为后方锦普被攻占,并没有在海河驻扎重兵。所以海河城,也被佘江给拿了下来,但拿下海河,佘江却不再继续前进了,这令莫家军非常困惑。

莫敬轩和高天则,还算能理解佘江的决定,毕竟海河南边,有一条大河,河两边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易守南攻。如果再往南,便离锦普很近,锦普过去,就接近黎朝腹地,黎朝很容易便能聚合大军攻过来。如果扼守海河,黎朝要攻打过来,却因为山河阻隔,困难得多。所以,即使心有不甘,两人也没有责备。

但莫敬宇却不一样,眼看着大军往南,收复了许多过去控制在莫氏手中的领地,他的欲望便有些膨胀了,听闻佘江命令全军止于海河,也不顾莫敬轩和高天则的劝阻,便跑过去质问佘江,“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即使不能将郑根军全歼,至少也能让他损失大半,并顺势收复锦普以北山区。”

“小主,你知道再往南,是什么样的地形吗?你知道锦普城现在情况怎样吗?你知道黎朝会派多少人去收复锦普吗?”佘江连续几个追问。

莫敬宇当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大军推进很顺利,想当然地以为一直向前推,收复失地越多越好,听得佘江这样追问,一阵嗫嚅,却答不出来,但还是要嘴硬一番,“不管他多少人,现在他们士气低靡,我们追击他们,多杀伤一些总是可以的吧?”

“小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小主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莫家军连番作战,已经疲惫不堪。我们黄家军,大多数并非训练有素的老兵,而是匆匆聚拢来的民兵。这些兵士,一路追敌,单是跑这么远路,便难以承受。郑根宿将,郑庄枭雄,只因锦普重镇丢失,暂时乱了阵脚,待他们知道攻打锦普的人马已经离开,他们的眼光还是要盯着我们的。以我们这或疲惫,或生疏的军兵,你以为真能和郑根大军正面敌对呢。”

“可是,刘香他们难道不会守锦普吗?他们坚守锦普,我们从外面夹击,锦普城下,不就是郑根大军葬身之地了吗?”莫敬宇很不解。

佘江对这个小屁孩很是无语,不过身份原因,又不能太不敬,便耐心解释道,“小主,刘帅才多少人马?许多得力兵马,都被派去广东沿海袭扰去了,他们能攻下锦普,纯粹是钻了空子。刘帅这么做,并非要长久占着锦普,只是围魏救赵而已。”

佘江这么解释,莫敬宇差不多也明白,虽然心中还是不爽,可是经过几次折腾,他也算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也搞清楚了,现在的莫家军,没有黄家的庇护,根本不堪一击,便不再坚持,神情黯然离去。佘江对付完这个小主后,便安排军士,沿江布防,势要把海河打造成一个攻不破的保垒。

瞿式耜本来想随大军一同,到南边走走看看,可是听得军士们说黄大土司受了伤,被抬到后方治伤,心中一惊,打消了去南边看的想法,领着张同敞,回到后方,去看望黄子琦。

趴在大帐中,应付了几拔看望、报信和商议事情的人,黄子琦正闲着,与黄一苗和盘梦芸聊天,却看见瞿式耜领着张同敞进来。见到张同敞,黄一苗脸便红了,太羞了,当日她居然用嫁给张同敞,来威胁哥哥。盘梦芸在一旁,见黄一苗突然脸红,有点莫名其妙,“苗苗,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没什么,没什么,刚才累了,休息会就好。”急忙坐凳子上,假装休息。

瞿式耜上前见礼,“黄大人身先士卒,令人敬佩,瞿某有礼了!”

“哈哈,瞿大人见笑了,见笑了。唉,战场凶险,弹石无眼,我这次算是侥幸,没有为国捐躯,不然少不得瞿大人一封奏书,给我表个功啊。”黄子琦笑道。

“大人乃有福之人,岂是屑小能害,只是大人以后,还是要更仔细些,切莫轻上前线,保重千金之体。至于奏书,瞿某还是要写的,郑氏猖狂,欲将莫氏赶尽杀绝。莫氏一亡,郑氏之心,岂能不觊觎大明南疆?幸赖大人挺身而出,重创郑根,力保莫氏不亡。如此一来,不但解了廉州莫氏溃兵之难,也令大明南疆边陲,可得一时之安。如此功绩,我岂能不报。”

“哈哈,那谢过瞿大人了。”黄子琦趴着报拳谢道,虽然他并不在意朝庭会怎么对待他这事,可是被人夸总是高兴的,而且听黄一苗说这师徒两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两师徒,还是非常愿意亲近的,“瞿大人,此间战事平息,短期内应该不会再燃战火。不过,黎朝那边,你去还真不合适,我也会上书朝庭,为你辩解。你趁着来这里一趟,可到处走走看看,也为我思明府的治理,出出主意啊。”

“谢黄大人,此番战事,我也需写一些东西记录呈报,待写完上报之后,便依大人所说,到处走走看看。唉,大人偏居一隅,却能将我等视为蛮荒之地的思明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可叹我中原士子云集,却四方纷乱,朝政失序,英雄无用武之地,智士无治国之途。”对比思明府所见所闻,回想中原乱象丛生,朝庭党争不止,大明朝大厦将倾之险,瞿式耜不由感慨。

“哦,瞿大人,听你口气,大有怀才不遇之感慨啊?”黄一苗听他这话,却接过话头,很不客气地说道。

“唉,怀才不遇,又何止我一人?我之际遇,仅万千士子冰山之一角而已。”

“哈哈,瞿大人,你知道吗?虽然你们都在感慨怀才不遇,我却一点都不同情你们,反而觉得,你,还有复社那上千自认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恨朝庭不用,不得出头的所谓高士们,书都白读了。”

瞿式耜一听,眼中精光一闪,抬头望向黄一苗,心中惊道,“这位大小姐,口气好大,鄙视我一人也就罢了,竟将我复社上千高士,都给鄙视了?”旋即想道,不对啊,出声问,“大小姐,你也知复社”复社成立不久,在江南、中原和山西、山东一带,虽然多有学者响应,但更多只是士林中人互相传言,普通人了解并不多。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蛮荒化外之地,肯定不是士林中人的黄家土府大小姐,居然知道复社,甚至还知道复社有上千士子参加。

“哈哈,我不但知道复社,还知道你是其中骨干,威望甚高。与首倡复社之二张关系密切,他们很是器重于你。”

“哦,大小姐既知复社高士上千,鄙视我一人便罢了,怎地把他们也都鄙视了。复社士子,虽不说人人惊才绝艳,但读圣贤书,忧家国事,倡大义,斥侫臣,为民请命,从不落于人后。”

“然后呢你们倡的大义,伸张了吗?你们要逐的侫臣,逐掉了吗?是不是反而把你给逐到这边陲蛮荒之地来了?”

瞿式耜很尴尬,脸憋得通红,打人不打脸啊,有这样直接揭人短的吗?不过他还是有城府的,心中不爽,却也不想与黄大小姐撕破脸吵架。然而,他身边的张同敞却不干了,“大小姐岂可如此羞辱吾师?吾师之学识,吾师之品行,士林皆知。若非遭遇奸侫谗害,吾师又岂会落到这般境地。”

“哈哈,小屁孩,还挺能维护师父的吗?”黄一苗这会看着张同敞,倒不羞了,便想借着张同敞,还刺激瞿式耜,“我问你啊,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师饱读圣贤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那是当然!”

“嗯,那小屁孩,刚才你师父言语中,是否有怀才不遇之哀怨?”

“这……”小东西有点为难。

“敞儿,为师确实有哀怨,不必避讳!”瞿式耜还是比较豁达的。

“哼,老师为民请命,却遭逐斥,些许哀怨,难道不该吗?”张同敞维护老师的决心,异常坚定。

“好吧,小东西,那我问你,圣人书中有一句话,你可读过?”

“什么话?”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这……”小张同敞,脸憋红了,却不好反驳。

“复社千百士子,是不是都认为,值此乱世,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也?可是皇上却被蒙蔽,朝庭奸侫当道,你们却无出头之日?”黄一苗再问。

“难道不是吗?”

“嗯,即使真是这样,圣人是不是也说了,吾何为不豫哉?如果天下真沦落到这么多俊杰之士无出头之日,那你们也应该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感慨给谁听呢?谁又会听呢?”

张同敞被说得有点迷惑,可是瞿式耜却僵住了,好一会,才悠然一叹,说道,“如此而不用,当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果不足与有为?”

“不,瞿大人,天下足够大,多得是你可为之事,有的是需要你有为的地方。我之所以说,你们书都白读了,是想告诉你,你们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你们呢?官做得小一点,被奸邪之人打击了一下,便认为自己被君抛弃,然后颓丧、郁闷、怨尤,却不知你们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为民做实事。就比如说我们思明府,四五十万百姓,不是大明的百姓?可是在你们眼里呢,被派到这里来,一个个就要凄凄惶惶,如丧考妣。你们这种心态,君未必弃你们,你们却是弃民了,你们觉得,真读懂了圣人书?”

瞿式耜脑中“嗡”一下,差点晕了过去,“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为民做实事。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为民做实事。是了,是了,我们过去认为自己倡大义,斥侫臣,有功于社稷却不得好回报,实是我们读错了圣贤书,心心念念,只想得君王挂念,沽名钓誉,却不知这样一来,恁是自己先弃民于不顾了。”对着黄一苗,瞿式耜长揖而拜,“大小姐,受教了!”

第六十六章 南社入复社

黄子琦觉得,再让黄一苗忽悠下去,估计瞿式耜这个学问虽强,但为人过于正直,脑筋不怎么能转弯的学究,大脑会被忽修瘸了,赶紧插话道,“瞿大人见谅,小妹一向鲁莽,念在她好学爱问,年龄尚小,瞿大人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大小姐真如醍醐灌顶,令瞿某佩服。过去瞿某自负才华,总幻想着要高居庙堂,指点江山,一扫大明天下之阴霾。被小姐一说,才知如此想法,不着边际,只是迂腐酸儒,沽名钓誉而已。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并非圣人期待。以自己微末之学,身体力行,造福身边的人,才是圣人之意。不论身处何方,有无官职,只要脚踏实地做事情,又何须怨尤,又岂会凄惶。”瞿式耜说着,又向黄子琦欠身而拜,“黄大人,我此行并无实职,也无期限。既然来到此地,愿从黄大人和大小姐,学习经世治民之术,也愿尽一己微薄之力,为思明、为南疆百姓做一点事。望黄大人,不吝赐教,也不用顾虑我年龄稍长,尽管吩咐。”

“哈哈,瞿大人,赐教不敢。我未治儒学,所学多为旁枝末技,经常出入工坊和田间地头,这样的学问,上不得台面。不过思明府确实需要瞿大人这样的大儒,帮助振兴文教,开启民智。若瞿大人不弃,在朝庭未召返大人之前,可在我思明府兼任教谕,帮我们办学校,审教材,授课程。我们现在连老师都没有几个,瞿大人若能在滞留期间,帮我培养几十个老师,便是对我思明府莫大之恩。”拉一个复社骨干,文坛翘楚,来为思明府培养师资,还不需要大土司掏工资,这事情绝对划算啊。黄子琦才没在乎他年龄稍长,官位稍高。

当然瞿式耜并没有猜到大土司心中的小九九,这位正直的儒者,一听黄子琦的话,首先是惶恐地回道,“大人将所学用于工坊和田间地头,不正是本朝大儒王先生所倡知行合一之精神吗?这等学问,怎能说上不得台面。我今日便返回思明府去,尚请大人允许我进工坊、下田间、入村寨,我也要身体力行大人所学之术。至于兼任教谕,恰如大小姐所言,舍我其谁,自不需大人敦请。”

“哈哈,欢迎之至,只要瞿大人愿意,思明府没有对瞿大人不开放的地方。只是有一点,瞿大人稍作留心,我那工坊中有些技艺,暂时还不宜公之于众。大人自己看,自己了解就好,等时机成熟,我们再一起讨论,怎样陆续将其中一些技艺公之于众。”

“省得,省得!”

“老师,我也要进工坊,下田间,进村寨!”张同敞故作老成的稚嫩声音响起,虽然是向瞿式耜说的话,两眼却是看着黄子琦,大有黄子琦不同意,他便不罢休的样子。

黄子琦和黄一苗,看着这个小家伙,两人心中,却是莫名一痛,兄妹两眼神交错,都透着复杂的信息。最后,还是黄一苗说话,“小屁孩,你现在还看不懂那些东西呢,如果你想学这些,那么在你老师呆在思明府期间,你就进思明府小学,先学一些杂学知识了再说。姐姐平时,也可以教你一些东西,虽不能比你老师教得更好,但也能给你增添不少学识。”

“哦,这……这太好了,敞儿,快快拜师!”瞿式耜一听黄一苗愿意教张同敞,顿时大喜,拉着张同敞便要她行拜师礼。

“,可是,老师,我……我只拜您一个老师,绝不改投他人门下!”张同敞倔强地说道。

瞿式耜却在他头上一拍,训斥道,“什么门上门下,圣人何之教你这等门户之见了。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而从之。你一路看来,一路听闻,难道还不知道,黄大小姐学究天人,被思明府百姓敬若神明,她愿教你,是你之福,你倒在这里谈什么门户之见。”

张同敞本也聪明,被这么一训斥,顿时省悟过来,敛身向黄一苗施礼道,“弟子张同敞,拜见黄老师,弟子愿随黄老师学习,请黄老师不吝赐教。”

“哈哈,好啊,好啊。不过,你不用称我为老师,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你叫我姐姐便好。姐姐有许多藏书,涉及百科学问,你趁着在思明府呆着的时候,多多涉猎。”

张同敞也觉得,这位黄大小姐,看着就不像老师,更像姐姐,听得她这么说,便急忙改口,亲切地叫道,“姐姐!”却没想,这一声姐姐,叫得黄一苗差点哭了出来,在场除了黄子琦,当然谁也不知道黄一苗为什么会这样,只认为黄一苗毕竟是女孩,多愁善感,认了这样一个弟弟高兴吧。

瞿式耜得了黄子琦提供的便利,便迫不及待地领着张同敞告辞,要去体验思明府的各种情形,黄一苗却拦着他,说道,“瞿大人,还有一事,望大人成全。”

“噢,大小姐请吩咐!”瞿式耜见黄一苗说得郑重,也敛容道。

“复社集聚了天下英才,复社群英,乃大明文坛领袖。我广西南社刚组建不久,也欲加入复社,不知瞿大人可否引荐。思明府文教方兴,百姓求知若渴,我也希望复社群英,不以蛮夷之地看广西、看思明,能常派一些人来,互相交流学习,帮助思明府办学校,兴教育,化民心。”

瞿式耜一听,心中一惊,“大小姐,南社?我这一路走来,却未听闻。若大小姐有心组建南社,并加入复社,我乐于引荐。我老师钱大人,虽未加入复社,却是江南士林公推之文魁,与二位张先生关系莫逆。我本人与二位张先生,有同乡之谊,又共同倡议组建复社,若小姐有心入社,自是欢迎之至。”

黄子琦也一脸懵然,两眼迷茫地看着妹妹,似乎在问,“我们这哪来的南社?”不过对于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他也不愿意扫了她兴致,想来她这么说,应该是有下文的吧。

“噢,我们南社也刚组建,首领是土司大人,我协理他办社。现在成员还不多,不过相信很快便能发展壮大起来的。”

黄子琦差点憋不住,就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啥时候成南社领袖了?我连南社是个啥玩意都不知道呢。”不过在黄一苗的眼神压迫下,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些,强忍着继续听。

瞿式耜因为一直躬身和黄一苗说话,却没太注意这两兄妹的眼神交流,听到这里,转过身对黄子琦树起大拇指,“黄大人英明,公务繁忙之余,还不忘关心学术,提携士子,令人敬佩。”

黄子琦真心觉得,和妹妹一起穿越,需要极高的演技,不然说不定一两句话,就得露馅了。不过好在他反应算是很快的,没去用眼神怼黄一苗,大概用了一秒多时间厘清思路,回答瞿式耜,“瞿大人过奖了,我忝为一方知府,做这些是应该的。”

可是,瞿式耜并没有给大土司紧绷的思维,一点放松的机会,“不知大人所治何学,可有明确方向?”

眼见黄大土司又要懵了,黄一苗赶紧补上,“哥哥所治之学颇为庞杂,称之为杂学也不为过。哥哥最擅长格物之学,于此极有心得。”看着黄子琦张大了嘴,黄一苗知道,这个古文懂一些,也只是懂一些的哥哥,肯定还是糊涂,便没等两个大男人发问,抢着说道,“只是,哥哥所治格物之学,与朱子和你们复社一些人主张得却不一样。儒学格物,失之于精,多留于表面。哥哥格物,却是细细钻研,务穷尽物理,深究化学,厘清生物之演变,推究万物之规律……。”

黄子琦终于听明白了,妹妹是在用古文说自己学了物理、化学、生物、天文等等呢,正想高兴地点头,瞿式耜一个问话,又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不知大人务穷尽物理,深究化学,厘清生物之演变,推究万物之规律,可有著述?”

大土司很想哭诉,“如果没穿越,我现在还在读书好不好,还没来得及写书呢!”

可是,黄一苗却笑吟吟地说道,“有啊,有啊,哥哥已经著述多年,虽不说著作等身,却也撰写了许多著作。这些著作,都由我帮哥哥整理汇编,等此间事了,我一一拿给大人,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黄子琦只能幽怨地看了一眼妹妹,这种对话,先打个招呼不。但已经这样了,只能配合着往下演,“哈哈,是了,是了,瞿大人乃宿儒,要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我这人爱琢磨事情,不过文笔可能太差,写的东西不堪一读。”

在这看似平静,却让趴着的土司大人好多次冒冷汗的对话结束后不久,大土司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了,正想和黄一苗说,以后不能这么吓唬哥哥,却还没来得及说,外面报,佘江、莫敬轩和刘香联袂而来,要看望大土司。

“唉,我咋这么命苦呢?屁股都开花了,也不能安生一会吗?”虽然大土司话语很哀怨,可是行动却必须有的,让正窃笑的黄一苗和盘梦芸,赶紧替自己出去,把几位功臣迎进来。

第六十七章 南防与北争

众人进得大帐,大人们还没有开口问侯,莫敬宇却先说话了,“黄大人,现在郑根兵退,战事已停。我想,广宁和谅山两地,我任命几个官员治理,黄家土兵协助驻防便可,我已选定两定知府人选,不日便可上任?”

这个突然袭击,不但黄子琦莫名其妙,就是莫敬轩和高天则,听了之后,也是感觉天雷滚滚,莫敬轩颤声问道,“小…小主,此事你怎地没和我等商议?”然后急忙转身向黄子琦说道,“黄大人,此…此事尚未定议,你别误解。”

“二叔,此事尚需何议,谅山和广宁,本就是我莫家地方,过去被黎贼、郑贼盘据,杀我官兵,奴役我百姓。现在夺回来了,再简任官员,治理地方,恢复元气,不是应该的吗?难道我却做不了这等主?”莫敬宇很有君主的自觉。

莫敬轩和高天则面面相覤,地方是夺回来了,可不是你,不是我们莫家军夺回来的啊。如果说广宁还有莫家参与,谅山已被黎朝占据数十年,完全是黄家土兵,又计诓下来的。你说任命知府就任命知府,那把黄家置于何地,还要人家的土兵,协助驻防?

刘香这会,穿着男装,此行却以钟强为主,她站在钟强身后,玩味地笑着,也不知道是笑黄子琦屁股开花,还是想看看黄子琦会怎么处理此事。

趴在垫子上的黄子琦,努力抬头看一眼满脸倔强的莫敬宇,微笑道,“莫小主,你这想法挺好的,你就派你的官员去就任吧。谅山那里,我已全权委托黄硕和盘金成治理,只要他们愿意把谅山交给你,那就交给你吧。至于广宁这刚收复的地方,你要是觉得我们黄家人在这里碍事,我们一会收拾了东西就走。虽然我股屁开了花,不过想必黄家人抬,也会把我抬回思明,不在这里碍人手脚吧。”

佘江这会,却很配合地插话,“唉啊,是的,连续多日作战,我们黄家土兵伤亡数千,确实也该回去休整休整。大人,要不一会我就令黄家土兵,停止修工事,堡垒,我们一道抬大人您回去。”

莫敬轩一听大急,赶忙往前一步,“黄大人,佘先生,小主一时心急,说话未注意分寸,两位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计较。黄莫一体,已历百年,莫因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唉啊,莫二叔,这不是小事啊,圣人说,唯有那个什么名……什么器……”正想融入时代,用两句圣贤话,黄大土司却发现自己卡壳了,果然,装*有风险,古文不易背啊。

好在黄一苗便站在旁边,急忙补上,“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对对对,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小主认为这些地方是莫家的,想要简任官员,这也是正当的。”然后转过身,问黄一苗,“苗苗,你说,这土兵,是名,还是器呢?”

黄一苗一听,这哥哥,打算用话语坑人,当然要配合,“兵者,凶器也,当然是器。”

“啊,我们把凶器借出去这么久,而且借的还是大凶器,真是有伤天和。”

“哈哈,哥哥,思明府山明水秀,物产丰饶,民风淳朴。咱们回去吧,铸剑为犁,安享太平多好。我还想哥哥早点娶个嫂子回家,生一群小胖娃,我就领着我的侄儿侄女们玩呢。”黄一苗似乎在想象那场景,脸上露出迷人的笑,然后拉着盘梦芸说,“芸姐姐,你说这样多好啊!”

盘梦芸大窘,你们兄妹给人设圈套,干么拉上我啊,而且,这种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憋得脸红红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我看极好,黄大人、大小姐皆有鬼神不测之技艺,随便造出个东西,就能卖几两银子,有思明府那么好的地方,好好呆着做点东西挣钱,反正不管外面如何纷纷扰扰,思明府肯定都是世外桃园一般。”却是钟强,被刘香用手一推,也让他配合着说词,“我们刘帅,最喜欢采买思明府的物件,件件都能卖出好价。莫小主,若广宁归了莫家,我们与思明府采买货物,你们当还会通融,让我们借道运货吧。”

众人说得热闹,莫敬轩和高天则,却是后背都湿透了。虽然明知道黄子琦和钟强等人,是在言语挤兑,可是若莫敬宇再言语失当呢,那可就不是挤兑了吧,莫敬轩急忙接过钟强的话,“钟先生说笑了,且不说广宁并未完全夺下,就算全部夺下,此翻也主要赖黄大人之力,如何治理,我们当然需和黄大人一起商议。广宁既是莫家的广宁,也是黄家的广宁,黄莫两家,岂能分彼此。刘帅在我等危难之时,鼎力相助,不论我莫家身处何处,大恩大德,永不会忘,莫家与刘帅,也不分彼此,又岂有借道之说。”

“可是,二叔!”莫敬宇还想要说什么。

莫敬轩却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小主,知府之事,暂且不论。此间兵事还未宁息,海河防务巩固,多须时日。这次我们是来看望黄大人,谢过黄大人扶危救难之恩的,其他事宜,且等黄大人身体康复后再议。”

“是的,小主,郑根虽退,但也只是退到锦普,离海河很近。若郑根再次攻来,黄莫联手,尚且未必抵挡得住,治理事宜,现在还不是讨论的时候。”高天则也上前几步,朝黄子琦和莫敬宇拱了拱手,说道。

莫敬宇听两个大人,都不支持他的想法,想起此前诸般行为,又令自己在莫家军中,威信下降,便知此事不可为,勉力向黄子琦抱拳,“那黄大人多保重,我去看望我莫家伤兵去了。”

莫敬宇离开,莫敬轩和高天则顿觉压力一轻,莫敬轩急忙问道,“大人伤势如何,前几日忙于追击郑根退兵,都未及问询,实在过意不去。”

“哈哈,没事,莫二叔,皮肉伤,未及骨头,敷些药调理些时日,便可全愈。”眼睛扫过众人,黄子琦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这伤,倒是给我们三家带来好运,三家联手,让郑根首尾难顾,狼狈退回。莫二叔和佘先生,止步于海河,是很正确的决策。海河再往南,便深入黎朝腹地,以我们当下的实力,即使一时夺了过来,长远看也难守住。现下之际,首要的事情,是把已夺回来的地方守好。”

“对,大人,南夺黎朝之地,现下确实代价太大。大人希望有海口,现下已经有几个地方,可作良港。不过啊,大人志应该不止于此吧?”钟强看着黄子琦,微笑着说,“在南海西北这这带,最优良港,其实在钦州,从钦州之三娘湾,到目下我们占据之海河县城,港湾无数,皆可打造成良港,尤以茅尾海、风岭湾、珍珠湾为佳。海河城也不错,只是离黎朝太近,万一两边交战,会有风险。”钟强一边说,一边拿出地图来,指示黄子琦那些海湾所在。

黄子琦却眉头皱起,“钟先生所言固是,只是这几个良港,皆属廉州地方,却非我方便插手的啊。”

“哈哈,黄大人忘了,我们海盗,还在与熊都督打仗呢!”

“啊,哈哈!呃!”黄子琦明白了钟强的意思,奸笑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叫出了声。

“大人,你仔细点,伤口还未愈合呢!”一旁盘梦芸看见黄子琦疼得咬牙,急忙过去,帮他把刚才因为得意乱动,掉床下的脚扶起,然后嗔怒地提醒。

刘香在钟强背后,看着盘梦芸小心亦亦的样子,眼神却有点迷离,但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此事,想要顺利却非容易,大人和钟先生或许不明白大明政制,一地一府之变,除非有皇上钦旨,有六部详细规划,否则是不能随意改变的。现时,皇上年轻倔强,六部党争激烈,若非有令他们不得不同意的理由,他们是不可能坐看黄大人势力,侵入廉州的。”佘江毕竟追随袁崇焕这个曾经位极人臣的大人物多年,对其中的情况复杂,更为了解,知道黄子琦之志和众人设想后,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倒不担心黄子琦得了钦州,对大胆有多不利,只是忧心大明制度,让许多事情不好处理。

“佘先生,本来这件事情,确实是很让人头疼的。不过啊,正好瞿式耜来了,而且是有皇命和六部文书,来宣慰安南的。瞿式耜此行,或者是被党争祸害,不过他背后,却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可以帮助造舆论。我们只要投了皇帝所好,又不得罪内阁和六部哪一党,再让瞿式耜纠合复社文人,帮忙造点舆论,估计事情可成。”黄一苗笑着说。

“哦,大小姐有何计策?”大家一起看着黄一苗。

“若我了解得不错,目前咱们那位年轻皇帝,对南疆或者说广西,最为期待之事无非两件:第一,不要有乱贼起,令朝庭分心;第二,能给朝庭多供些钱粮,充实府库。”黄一苗当然很清楚崇祯皇帝愁啥,这位年轻皇帝,一直到死,也没能解决这两大问题。而且,民乱此起彼伏,钱粮日渐亏空,等京师城破之日,他基本上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无钱无粮无兵,也没有民心拥戴了。“所以,如果投皇上之所好,又不过度介入内阁和六部党争,廉州西部,应该不难争取。”

第六十八章 海盗陷安京

率军到达雷州的熊文灿,觉得自己真是长了颗熊脑袋,在陆上行走的大军,又岂能赶上海上飘移的海盗。可是,包括雷州城在内,一个个被烧、被抢的县城、府城,又不可能不救。

雷州府城中,知府衙门被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周围聚集的富户商家,也被劫掠一空,倒是离得远一些的普通民房,大多没事。知府和府衙的守兵,也不知道在哪里,是生是死。

“赵知府呢?”熊文灿问先期派来打探情况的军士。

“我等不知,赵知府在府衙陷落后,便失踪了。此役府衙和周围府县助防士兵,伤亡两千多人,现在只知道有一个县令,数个县丞被俘,这还是从那个被俘后的县令那里得知的。”

“你是说被海盗交给了黄家土司,然后黄家土司又送到安京的那个恩平县宋县令?”

“是的,宋县令领兵来助防,不想半路被海盗截杀,所领一千五百恩平守备军全军覆没,宋大人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当时情况下,甚至还未及自尽,便被海盗缚住,绑送黄大那里。”

“这个黄家土司,和海盗关系不一般啊。只是,暂时也未见他与海盗勾连作恶的迹象,似乎只是互相买卖些物品。前些日子,我还收到他书信,说宋应升乃文官,不识兵,此次兵败被俘,非他之过,幸得海盗欲向他求购珍宝,将宋应升送与他,本希望作为报酬。他严辞拒绝海盗无理要求,斥逐海盗,收留了宋应升,还希望我不要处分宋应升,说此人治理地方能力非常。”熊文灿从内兜中掏出一封信,正是黄子琦写给他的,“唉,自本朝初,江西士子盈朝,虽也出过严嵩这等奸邪之人,不过大多数却是忠直之士,德才兼备。只是嘉靖以来,江西出来的几位阁佬,屡陷党争,渐失皇上眷顾,其他省士林,又借机排挤,令得嘉靖之后,江西几乎再未有人入阁,可堪一叹。这奉新宋氏家族,我却也听说过,几个子弟德才俱佳,只是身逢此世,又成了海盗俘虏。我即使想用他,也不敢用啊,他官复原职,我还不得被两京吏部大员给骂死。”

“哈哈,大人,你何不将此烫手山芋,扔回给黄家土司呢?既然他很欣赏宋大人,那你便保举宋大人去思明府任职啊。两京吏部,正发愁找不着理由,往思明府塞几个流官呢。”那下属却献计道。

“噢,曾樱,别人都说你是个正直之人,却没想到你也能出这等馊主意。哈哈,不过,本官觉得甚好。一会你就拟书,呈两京吏部,在汇报沿海剿匪之事同时,把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

“是大人!”那个叫曾樱的下属,听了之后,便去安排此事。

黄大土司却不知道,自己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自己。这会,他正带领一支近四千人的队伍,到了安京城外,安京城见黄莫联军过来,不但没有迎接,反而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刀枪剑戟指向黄莫联军。

“我家大人在前方与黎朝贼人作战受伤,欲借安京城暂时安置养伤,并无他意,你们这等防备,却是何意?”在前方的袁承志,一看这局面,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不过还真是生气,大声质问道。原来他还不怎么能理解,边疆土司为何屡屡反叛,对朝庭全无忠诚,一直以为是土司们野蛮,未受儒家教化,但在追随黄子琦一段时间后,这种想法却在慢慢改变。以大明流官和朝庭对待土司们这种用你,就各种许诺好处,不用你,就像防贼一样防的态度,土司们怎么可能忠诚。

那边两个千户,护着一个监军太监站出来,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我等奉熊都督之命,坚守安京城,以备盗贼,没有熊都督之命,任何军兵,不许进城!”

“你这个狗太监,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担架上抬着的,是思明府知府黄大人,你等却把他作盗贼对待吗?黄大人拼命阻挡黎朝大军北进,也是护佑安京城的安全。现在大人受伤,借安京城疗伤,你们却把大人当贼来防吗?”佘江可是军伍出生,以前就遇过这种事情,心中不愤,只是过去是袁崇焕手下一个兵,袁崇焕都不说什么,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在他可没有再把自己当作大明一个边兵,而是对思明府有了很高的认同,所以一听那太监这么说,便忍不住骂。

那太监却指着佘江道,“你是何人,敢辱骂朝庭监军,你当有思明府护你,我便治不得你吗?”太监这一说,黄莫联军还未紧张,他身边的两个千户却紧张起来,在那边轻声劝他。太监只是监军,打仗却得靠他们这些军人,他们很清楚,熊文灿带走大军,留他们两个千户,一共不到三千士兵镇守安京,并不是熊文灿信任他们的能力,而是熊文灿判断黄子琦是自己人,不会对安京城造成威胁。这太监拒绝人进来,本来就不厚道,若再把黄子琦得罪深了,黄莫联军被逼发怒,他们两个千户所,绝对不够吃的。那太监被劝,明显也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再次起身说话,便没那么冲了,“哼,我且不记你这次不敬之事,黄大人受伤,若要进城养伤,也无不可。不过,那大队人马,必须停在北仑河南边,不得渡河,威胁安京城。”

“嗨,我说你这个狗太监,一个小小监军,你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佘江最见不得这种既无谋略,又无勇气,只会胡乱指手划脚,杀敌一无用处,争功处处在先的太监,所以脾气格外地大,“我告诉你,要是我真要威胁安京城,可不是带区区四千人来,你以为凭你们这两个千户,能守住安京城呢。我们这是前方伤疲士卒,需要休整。若是还念在大家同为大明军兵,就快快放开通道,让我等进去,免得伤和气。”

“哼,兀那军汉,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同意黄大人进城疗养,已是格外开恩,你莫得寸进尺!”太监脸色很难看,话语当然不客气。他们虽然能力不强,可是都是有机会在皇宫里任差的人,怎么会把佘江这种甚至连正式职位都没有的人放在眼里。

佘江还想争辩,却被黄子琦叫住了,“算了,佘先生,不进去了吧。面对这样一群人,我去安京,也不知道是疗养还是受气呢。咱们就在外驻扎,反正安京城里的条件,也好不了多少。”

佘江知道,这是黄子琦还顾及大明朝庭的面子,不想公然撕破脸,否则以黄子琦的实力,就是强打进去,都不成问题。见黄子琦选择忍让,佘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那边,哼了一声。蒋宜明和袁承志,看到这情形,却是心中五味杂陈。过去他们对于土司大人,总是说一些对大明不敬的话,心中其实是有一些意见的,那种骨子里的忠君之心,让他们在黄子琦身边,或多或少有一些尴尬。现在他们却越来越理解黄子琦的心情了,换作他们,作为一方土司,被这样对待,心理也不好受吧。

黄子琦南撤十里再次扎营,因为这一带形势还未完全平定,所以他认为暂时还不好回思明府去。可是,没过几天,却发现安京城方向,升起几处黑烟。不多久,几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那边跑过来,却被黄子琦守兵拦住。

“急……急报,海……海盗偷袭安京城,安京城快……快守不住了。王监军令我等来……来请黄大人速速发兵,去救安京城。”

这会负责巡防的,却是黄子琦从土兵中,新提拔起来的一个新首领彭见勇,地地道道思明府本地人,那日佘江与监军对骂,他就在旁边,一听是监军,心中便不由火起,完全口不遮拦地说道,“那个狗太监,也有今日呢?”然后看着来报信的人说道,“我们大人说了为防安京不安,我们黄家土兵,不进城。”

“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烦请通报大人,海盗……海盗蚁聚,还有火……火枪,大人若不快速驰援……援,安京陷落,就在……在旦夕。”

“不用报了,我在这里,你回去告诉王监军,我一定守住安京南边,约束黄莫联军,绝不令贼人从南边威胁安京城。”

“可是大人……”

那人还想说什么,黄子琦却完全懒得理会,而是大声和旁边的黄莫两家高层说,“这些日子,郑根派来细作很多,你们一定要盘查仔细。我们黄莫联军损失点没什么,可千万别让郑根细作,也混入安京城,那样,我可不好跟我监军交待。”

欲哭无泪的使者,只得悻悻而还,可是隔着大河,却看见并不大的安京城,已经被海盗重重围住,他已经进不去了。在河南岸,找了个隐蔽地方,看了好久,最后看到海盗把监军和两个千户都给锁住,与近两千俘虏一道,押到船上,扬长而去。使者无奈只得又返回黄家驻军之地,和彭见勇喊道,“安京城已失陷,监军、千户和一干官民军兵,俱被海盗俘虏,万望大人,派兵入城,安抚百姓。”

“哦,这样啊,那我去通报大人!”

得到消息的黄子琦,心中虽然很是兴奋,可是脸上却一脸沉重,拍拍使者的肩膀说,“唉,我也未想到,王监军和两个千户,会这么快就顶不住。我这就派人进入安京城,你还得辛苦一下,去往熊大人那里报信。”

第六十九章 熊都督甩锅

安京,防城、钦州,接二连三的海盗袭击急报,让正在雷州修复城池,安抚百姓,训诫官员的熊文灿,不得不又带兵回援。然而,等他到钦州,却发现正在营建城池的钦州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到了防城,防城所有官衙富户,不知所踪,到了安京,他派驻的两千守兵,却换成了莫家四千老弱残兵。

远远地看见莫敬轩站在简单修筑的新土砦墙头,打出迎接的旗帜,熊文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进到城里,发现上次那个让他生气的小屁孩也在,熊都督气结,可是不能犯上次同样的错误。他懒得和小屁孩说话,坐下后,直接和莫敬轩问,“为何是莫家军在安京城守着,黄大人呢?”

“哦,黄大人上次被都督委派的王监军当作贼人,不让进城。这次他为避嫌,便不入城。都督明鉴,我莫家军,虽然与刘香有一些往来,但仅限于互相贸易,绝不会勾连海盗,威胁大明的。这不,一听闻安京城危险,黄大人自觉不便来援,便令我等前来。唉,只是我们还来晚了点,我们抢渡河时,城已陷落,监军和两个千户都被海盗俘虏。我入城后,招聚流民,重建城砦,救护伤病,封存府库,未做一丝扰民之事。都督既然来了,我等使命便也完成,一会我便命令兵士,连夜撤出安京城。”莫敬轩像是下属和上司汇报一样,把一桩桩一件件事,巴不得一股脑儿给说出来。

熊文灿心里却明镜似的,什么叫避嫌,什么叫来的晚了点,黄莫联军驻地,离安京城十几里地,得到消息后急行军,不需一个时辰便能赶过来。如果有心要救,怎么可能来晚了点,怎么可能派这种明显的老弱残兵来救。可是,即使再怒,也无话可说,安京城拒绝黄子琦进城疗伤之事,他已知晓,黄子琦就算不救,也不理亏。心中虽然想把黄子琦按地上踹几百下,熊都督口上,却很客气地说道,“如此,谢过莫二爷了,二爷也不需急于令士兵出城,现下天色已晚,诸军疲劳,令他们好生休息,明日再出城不迟。听闻黄大人受伤,我既来此,当去探望。”

当黄子琦听到莫敬轩派人通报熊文灿要来探望,急忙在身上好几处,绑上绷带,让黄一苗和覃兴海,给他脸上做出些瘀伤,静候熊文灿大驾光临。

甫一看到黄子琦这个样子,熊文灿大吃一惊,通报中的信息,黄大土司不是就屁股被投石擦伤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见黄子琦咧着嘴,要从担架上起身行礼,熊文灿急忙走过去按住他,“黄大人且安心躺着,不必多礼,大人勇捍黎贼,亲冒矢石,可敬可佩。你且安心养伤,前方防备事宜交由下面人去安排,若需物资、人员,尽可告知与我,我当尽力相助。”

“唉哟,熊大人,下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熊大人了。好在,下官拼死搏斗,堵住了郑根这厮,也为莫氏人马在广宁一带,开避了一些容身之地,无需再去惊扰安京等地。”说着,他抬起头,左右看看,“咦,莫二叔呢?我不是让他,熊都督军兵一来,便退出安京的吗?怎地不见他?”

“好了,好了,黄大人不必操心此事,是我让莫二爷在安京暂住,休息军兵。待明日军士休息好了,再退不迟。”熊文灿有心想和黄子琦提出,让他也派兵驻防安京,可是看着这家伙奸诈样子,却又觉得,让他驻兵,说不定又是个坑,便忍住了,只是眉头紧锁,很是头疼。毕竟,如果黄子琦不驻兵,他留多少兵驻扎呢?留多了,万一别的地方,又被海盗袭扰怎么办?驻少了,海盗来攻安京,无非又是个全军覆没局面。

黄子琦这时候,却说了一个让他更头疼的话,“唉,熊都督啊,你说我等咋就这么命苦呢?我们领兵在外,奔波劳,说不得还要流血流汗。可是有些人,拿个笔杆子,我们这般奔命,不但无功,反而是过?”

“噢,此话怎讲?”熊文灿其实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肯定是有言官,要就这一带形势写奏折上报,安京城被攻陷,监军,千户和数千士兵全军覆没,用脚趾头都知道,言官们肯定不会说好话。

“嗨,我在这里养伤,却听闻广西路言官,要联名上书朝庭,奏报广东剿除海盗不力,致使海盗袭扰,不但廉州不宁,广西各府县也都纷纷扰扰,不得安宁。你说这哪跟哪?我可是亲眼看见,海盗就是打了安京城,把人抓了,然后就跑了,关广西各府县什么事。我就是广西思明府知府,我思明府根本就未受影响。”

熊文灿听在耳里,却郁闷在心里,“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当然,这话是不好直接问出口的,熊都督只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黄子琦却像个怨妇一样,继续唠叨,“最有那嘴欠之人,竟说什么,广东剿盗不力,皆因廉州离广东太远,广东军兵救护不过来。若重置钦州,并将钦州划归广西,由广西都指防备,往来近便。你说说,你说说,这些人打海盗他们不见身影,倒是把广东广西,给说成啥了,难道为了这区区一个地方,两省还要吵架不成”

“唉,大明言官,一向如此,黄大人也莫往心里去。我等一方大员,守土有责,同心协力,共御盗匪便可,至于功过,任他人说吧。”熊文灿真的是很无奈,他虽然级别高,权力重,可是面对言官,也是无可奈何,终大明一朝,无数权顷朝野的人,都被言官折腾得死去活来,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现在被涨盗折腾得头晕脑转,哪有心思去在意言官说什么,如果沿海搞不定,他这官估计不用言官多说,也就快到头了。

“好,熊大人,我黄某人虽然不才,愿与大人同心协力。大人只管防备广东沿海,剿灭海盗,广宁这边,黄某誓守海河不退,绝不令黎朝、莫氏势力,再北扰廉州。”黄子琦知道,熊文灿还是不愿意让他驻兵廉州沿海,便故作大方说道。

“如此仰仗黄大人了!”熊文灿抱拳道。虽然从级别上来说,他是上级,可是黄子琦是土司,并不需要听他指挥,愿意配合固然是好事,不愿意配合,他其实也没有办法。现在黄子琦表态,帮他守住南边,让他好专心沿海防备,至少从现在黄莫联军的布防来看,确实是这般做的,他除了说感谢,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人家大土司因为和黎朝之战,还受伤了。让随行人员,送上滋补药材和礼品,熊文灿便准备告辞,“黄大人,熊某一直领军在外,未能准备好礼,些许药草,或有助养伤,还望黄大人保重贵体,早日康复,熊某军务繁忙,就此别过。”

熊文灿一离开,黄子琦却并不需要人扶,便可下得担架,慢慢站起,虽然盘梦芸想去扶他,不过却被他挥手制止了,站直了身子,他看着身边的佘江和钟强派过来传信的人,笑道,“也不知熊大人,能在安京安住多久,哈哈!”

熊大人连五天都没有呆到,便接连接到廉州、雷州、儋州、高州多地急报,海盗深入腹地,劫掠富户,几个县城也被攻破。在赶到钦州,欲救东边各地时,安京这边却又发来急报,外海闪现海盗船影,只是未登陆。焦头烂额的熊文灿,索性在钦州不走了,实在是人在陆上怎么走,也赶不过海盗的船借风力飘。苦谋计策的熊文灿,计没想出来,却收到了一封信,署名“刘香”,说他愿意接受招安,条件是让熊都督给他一片地方,安置长久漂泊海洋的数万难民,并由海盗自治,官府可派员监管。如果熊文灿能划出一片地方安置,他不但不再袭扰沿海,反而会通过贸易,每年给广东上交税负若干,并助熊文灿防备沿海,监控西洋夷。

“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招安了。”曾樱无奈地说。

“可是,划出一地,让海盗自治,我怎么和朝庭报?”

“大人,先前黄土司提及言官欲奏,拆分廉州,重置钦州并归于广西之事,正可与此事一道上奏。刘香只是说要大人划出一片地方,却未说划出哪片地方。咱们便把钦州至安京一带沿海狭地,特别是防城,江平一带,用于安置海上难民,并令广西抽掉军兵,驻扎钦州,以作防备。至于自治,广东官员简任,目前先由大人决策,吏部签押认可而已。我们可先与刘香商议,在安置地可简任他们的人为官,但却需经大人处报备朝庭,这样便成了大人简任,朝庭认可之官。安置之后,大人再奏折分廉州,重置钦州并归于广西,大人自请只领广东,不领广西,这样再出事,便与大人无干。”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是等于自削官级……”熊文灿正想着,不领广西,他这兼理两广军务的职位,便没了,这可是未来他晋升的重要台阶,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了,“我若贪恋兼理两广军务这个华而不实的职务,最后只会被海盗闹得身败名裂。去掉这个虚衔,将海盗之祸西引,于我而言,却是以退为进之良策,海盗安宁,我有抚盗之功;海盗再闹事,却是未来广西钦州府之责。嗯,你便先行替我与刘香的人协调,就按你的意思办,他们提的要求只要不太过份,你皆可应下来。”

第七十章 承志欲祭父

熊文灿的决定,没有让黄子琦怎么样,却先把广西巡抚许如兰给吓了一跳。当他收到信,说要他配合熊文灿,在防城至安京一带安置海盗,并由两广各出四个千户所,置于钦州附近,以作防备时,许如兰差点把信撕掉。

“祸水西引,甩锅广西,他熊文灿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却要我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吗?”老奸巨猾如许如兰,当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猫腻,只要海盗在这一带安置,熊文灿再上奏书,请从廉州析出钦州,归于广西,海盗之乱,便完全成了他许如兰的责任了。

在两广为甩锅和接锅互相推诿扯皮的时候,大土司得到了前方的报告,海河一带第一期工事修建告一段落,现在凭借大河和工事,即使郑根带七八万人来攻,以现在黄莫两家能整合近四万队伍的实力,海河守住应该都没有问题。黄大土司大考察了几处未来建港的地址,与留守的人交待一些布防,筹备建港之事后,便回到了思明府。一个良好的港口建设,对钢和水泥的需求很大,而从思明府通往沿海的山路,也需要重修拓宽。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这天,黄子琦正和工匠们一起,讨论如何进一步提高水泥产量,袁承志却神情伤感,面带哭腔跑了过来,对他说道,“大人,这边许多重要事项,已经稳定。估计,半年多的时间里,不会有太多麻烦事。我想趁这个时间,北行一趟,祭奠我父亲。”

黄子琦觉得很突然,“承志,你父亲罪名未除,且当日他……,唉!”黄子琦记得史书记载,袁崇焕是被凌迟处死,肉都被北京市民分而食之,也无人为他收尸。可是,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不是给人家悲痛的心口再添痛吗。

“前日与瞿大人一起论诗,瞿大人高材,在论完先贤诗词后,谈起当今之世,诗词复兴,诗词佳品,层出不穷。于诗人中,他首推其师钱谦益,然后是苏松几位才子。除此之外,钱大人却突然提及辽东数位统帅,戎马倥偬之余,却也留下一些诗词,颇有盛唐边塞诗之风。更有一些感慨时局艰难之诗,可警省世人。瞿大人还念及家父……家父……”说到这里,袁承志却抽泣欲哭。

黄子琦见他这般,急忙拉着他,“你等会,我们先回府中再说。”

回到府中,袁承志便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大人,我竟一直不知,家父临刑前,留有绝命诗一首。”说着,一个字一个字,语带哭腔,缓慢念来: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瞿大人对家父之死,不胜唏嘘,可这诗听在承志耳中,却字字如刀,直绞心田。在瞿大人面前,我不敢哭,不敢叫,只得借口离开。十岁以后,我便再未见过父亲,也少有音讯。再闻父亲讯信,却是朝庭降罪,方知父亲被处死,我们举家贬窜桂南。”说到这里,袁承志又哽咽了。

“承志,你先别激动,你父亲的事,我只是略知,但肯定不是朝庭诏书所说叛国通敌,而是蒙冤致死。你想去祭奠,我也不反对。只是此事尚需询问佘先生意见,你父亲的情况,佘先生最清楚不过,能否赴京祭奠,商量后再决定如何?”

袁承志虽然激动,但也不是没有理智,便点头答应。黄子琦急忙让人通知佘江过来,一起商议。佘江一听黄子琦说到此事,却首先是一声长叹,“唉!”好一会,他才心情沉重地说道,“我曾想,少爷既然远窜桂南,也是好事。思明地处偏远,与中原往来并不多,我便护着少爷在此安住,再莫去提往日之事。只此,时也罢,运也罢,看来还是躲不过去。”转过头,擦干眼中泪,他看着袁承志说,“少爷既有此心,那有些事我也便不再隐瞒,只是我说出来,少爷且止住悲痛。”

“你说,你说!”袁承志两手拉着佘江的胳膊,激动地摇着他,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当日,皇上召大帅入城,却不令一兵一卒随行,我们便知凶多吉少。第二日,我们这些大帅亲兵,俱被收监,转调他处不得随意行动。只是,监视我们的兵卒,多有同情我们边兵之人,虽然限制行动,却不时给我们透露些消息。崇祯二年年关,大人被定罪,迁延半年多,直到三年八月五日,才在京师西市行刑。我们知道定罪之事,却无力救援,更从袍泽口中,知道大帅被人中伤,京师城中,上自皇上,下至百姓皆视大帅为贼,恨不能食其肉。便料定行刑后,无人敢为大帅收殓。”

黄子琦惊问,“真的是凌迟?”一发问却发现错了,袁承志刚忍下哭泣,静静听佘江说往事。一听黄子琦这么问,结合佘江所说,凌迟是显而易见的,便又嚎陶大哭起来,害黄子琦不断道歉安抚。

抱着袁承志,轻轻抚拍他的后背,等袁承志稍平静后,示意佘江再继续,佘江继续说道,“我有一弟,自小对朝庭,官府不满,不愿参军,甘愿为盗,专偷京城富户,以赈贫乏。因我家乃军户,弟为盗,必连累全家,家父曾向官府自首,并公开宣布与之断绝关系,方得官府不究。探知大帅行刑之期,我惶急无策,便硬着头皮修书与弟,希望他代我为大帅收殓遗骸。我这弟弟,本恨父兄,向不与家人往来,过去书信,从不见回话。这次收得我信,却很快回信,说他愿意助我。”

“那后来呢?”袁承志流着泪,眼中充满了渴求。

“后来,后来……。”佘江却愣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佘叔,你说,你说,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一点都不要遗漏!”袁承志摇着佘江,恳求道。

看见袁承志哭得跟泪人似的,黄子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想劝袁承志冷静,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劝。两眼为难地左右转,却突然望见门口黄一苗和盘梦芸的身影,黄一苗做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别劝。

“佘先生,你就说吧,此事他既已从瞿大人那里知晓一二,若再瞒他,必在他心中留下郁结。一切说出来,去面对,才能完全扫除他心中郁结。”黄一苗是学医的,对这种心理问题,比别人看得都清楚。

得到黄一苗的示意,佘江长吸一口气,“好,那我便说出来。虽然我所知,俱是我弟弟事后转述,不过弟弟是现场收殓之人,所言想必不差。”佘江捍紧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而黄子琦扶住袁承志,避免他出问题。

“八月五日上午,大帅被押赴刑场,因大帅曾位极人臣,行刑官给了不少时间,让大帅交待遗言。这首绝命诗,便是此时大帅亲口吟出,我弟也有记录,可我却从不忍给少爷看。大帅进士出身,一代儒将,文采不输士林俊才,又是一时传奇人物,绝命诗一出,多有人悄悄录存,早已在南北文坛流传开来。诗成之后,大帅却再无一言交待。千刀之刑,大帅未有一声呻吟、呼痛,只是两眼茫然,望向争抢其肉而食之的京师百姓。”说到这里,佘江这个坚强的壮汉,也忍不住泪如雨下,黄一苗和盘梦芸,也哭成了泪人,袁承志则软软地跪倒在地上,黄子琦只得也半跪着,一手擦眼泪,一手扶住他。

佘江任凭泪水流着,并不却擦,待胸中气稍顺过来,便继续说道,“可怜大帅,督师辽东多年,无日不战,夜夜亲巡,只为挡建州贼人,护京师,安黎民。可是,最后却只落得,眼睁看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要保之护之的百姓,抢食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说到这里,佘江再也忍不住,头重重撞到旁边柱子上,倚在柱子上放声痛哭。

五个人,佘江靠着柱子哭,袁承志趴在地上哭,黄子琦扶着袁承志哭,两个女孩互相抱着哭,整个屋里便只有了哭声。好一会,袁承志突然想起什么,奋力挣扎着坐起,大声说道,“父亲并未叛国,并未通敌,他肯定不是罪人!”

“哼,叛国,通敌,如此弱智之离间计,也只有那刚愎自用的皇上,和一群只顾自己爵禄,胸中全无御敌之策的朝庭大员,才会相信。大帅在辽五年,杀伤俘获建贼数十万,更是亲毙贼酋奴尔哈赤。这样的人,换你们是皇太极,是建州诸贼,你们会原谅吗,会与他勾联吗?更何况,于大帅而言,里通建贼,能得到什么?在建贼勾结蒙古,借道宣大长城诸关突袭京师之时,大帅圣眷方隆,官居一品,拥兵十数万,手持尚方宝剑,蓟辽一带三品以下官员任其署,从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即使皇太极能忍大帅杀父之仇,又能给大帅比这更好的对待?大帅若真要通敌叛国,皇太极兵临京师之时,大帅大可以边关险阻,赴难不及推托,拥兵自重,谁又能耐他何。可是大帅是怎么做的,星夜领兵赴难,两天两夜,六百多里赶到京城,未及休息,直接与建贼交战,以疲惫之师,退顽嚣之敌。当此之时,大帅若是通敌,与皇太极一道攻城,或一道北退便可,为何却要在京师城下厮杀?”

第七十一章 思明朝贡团

佘江长期侍奉在袁崇焕身边,受袁崇焕照拂,职有尊卑,情同兄弟。袁崇焕遭难,他们这些亲兵俱受牵连,甚至连赴刑场收殓尸身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直是他心中解不去的结,今日再次当着袁承志说起,他的悲痛甚至与当年知道袁崇焕身死之时,一点也不减。

说着说着,佘江脸上青筋绷起,脸色血红,满眼充血。黄一苗急忙地去,给他揉了揉胸口,又在后背按了许久,“佘先生,不说了,先休息,别伤了身子。”待佘江整个人,从颠狂状态平缓下来,她又转头向袁承志说,“承志,令尊对大明,对华夏之忠心,天地可见,日月可表,你不必纠结于此。大明朝庭,君昏臣乱,已非一代两代。正是朝政混乱,才害得令尊五年平辽之誓成空,最终身殒功没。他只是替昏君乱臣,做了替罪羊而已。待天地清明,世人定会拔乱反正,给令尊一个应有的评价。”黄一苗当然知道,后世对此,已有公论,即使是袁崇焕的对手,对他也只有敬佩,而无底毁,反而是当时一些只有嘴功,不敢亲临前线的明朝酸腐文人,留下一些底毁他的杂音。

佘江已经缓过情绪,在欠身向黄一苗致谢后,顺着黄一苗的话说道,“大小姐所言极是!”走过去慢慢扶起袁承志,抱着他安抚了好一会,才说道,“承志,大帅已殁,人亡不能复生。你既想祭奠,正好黄大人为我们新造了户籍,都改了名字。我们以思明府人身份,只要黄大人再给路引,便可北上。我弟收殓大帅遗骸,敬重大帅为人,冒险偷偷葬于京师西南郊,四时祭扫,不敢怠慢。只是,大帅罪名未除,你也未获诏书赦免,若真去祭扫,可能控制得住情绪?若被人发现你乃大帅之子,从贬窜之地潜入京师,不只你我获罪,更要牵连大帅阴灵被扰,也会给黄大人增加麻烦。”

“我倒不怕麻烦,你们在此地有些时日,当也知晓,我虽不愿与大明作对,可对大明并无多少感情,也不惧大明什么人。只是佘大人顾虑牵连袁督师阴灵被扰一节,确实要注意。皇上为人刻薄寡恩,刚愎自用。督师之罪,乃皇上钦定,以皇上之性情,肯定是不会忏悔的。承志如果去祭奠,只能悄悄进行,不可鲁莽行事,一旦暴露,你们肯定会被收监,督师坟茔也必然被毁,这却不是我所愿看到的。”

“大人,我哭过伤过,便不会再鲁莽了。当日听得大人叫我承志,我对父亲之死,了解不多,虽知他蒙冤受难,却认为他全无悔意,即使到死,也以驱逐建虏为志,我便想以此为名。今日听佘叔和大小姐所言,家父其实是被昏君弄臣害死,被自己所护之百姓食尽血肉,哈哈,真是可悲可笑。”袁承志却突然傻笑起来,只是带着哭腔,“我这次便以假名去祭奠真父,待我重返思明时,大人,我还是改回本名,往后我便是南国一佳儿,什么驱逐建虏,拱卫京师,保君护民之志,全去他娘的吧。”

“好,你本就是岭南佳儿,只因生于乱世,才会骨肉分离。去看看也好,解开心结,再回来轻松生活吧。”佘江悠然叹道。

“嗯,那佘先生,你们既已决定,便去准备吧,我一会便让蒋先生,给你们准备好路引和盘缠。”

“哥哥,我也想去,我比较熟悉当朝一些人和事,而且懂医术,我去的话,既可以让承志,噢,不现在应该又叫袁佳了,不轻易激动,也能照顾他们的身体。”黄一苗插到他们中间,“而且,承……袁。”

“大小姐,你暂且还叫我承志便是,待回来后,我再请黄大人为我赐字,那时再改称呼不迟。”

“好好,好,承志,还是这么叫着顺口。”黄一苗叫惯了这名字,一时改口还真不习惯,“既然北上,祭奠令尊是一件事。你在这里所学颇多,我听瞿大人说,复社今年秋会将于八月在苏州举行,瞿大人自己未必回得去,愿意为我修书引荐,让南社参与复社。你知道的,南社全是我杜撰出来的,咱思明府真正在学问上,可与复社那些人匹敌,也就你我和哥哥三人而已。不过,为了日后哥哥大业,我们与复社越早建立关系越好,所以,趁着这次北上,我们可以绕道苏州一趟,先参与复社秋会,再北上祭奠令尊,不知你可否愿意。”

“大小姐吩咐,袁某当然听从。复社之人,这几日我也在与瞿大人交流时,有所了解,仅从瞿大人才识品行,便可见这复社群英,非同一般。大小姐这提意,我是一万个赞成。至于学识,原来我还不敢托大,大人和小姐给我看了一些奇异之书后,我却有信心与复社群英,一较智识了。若能为思明引来一些复社精英相助,也算我报答大人、小姐之恩于万一。”

“说到引入精英,我这里倒也有一个提议,需要与大人、小姐商议。”佘江也说道。

“噢佘先生只管讲来!”黄子琦见佘江很郑重,便神色严肃地回应。

“唉,也是与大帅有关之人。”佘江又是一声长叹,“当年我们近两百精壮兵丁,被大帅简选作为亲卫,与大帅出生入死,在驰援京师之前,虽然每日有战事,我们亲卫死伤并不多。当日驰援京师,我们未及休息,便与贼人交战,大帅每战必身先士卒,我们护卫左右,皆抱必死之心。大战过后,亲卫只剩三十余人生还,尚有十几人重伤致残,再难上阵杀敌。大帅受难,我等亲卫皆已心寒,不欲再在军中效力。好在我等在追随大帅之前,不少人曾任孙阁老亲卫,在阁老关照下,朝庭同意我们解除军职,择地安居。三十余人,携战死的一百多袍泽所遗家属,选择了在江西袁州府安家。近年来,江西多有匪乱,这些亲卫及家属生计艰难。我想请大人同意,将他们迁来思明府安置,给予和思明府普通百姓一般田地,令他们生计有着落。这些亲卫之中,多有将才,临战杀敌,阵前指挥,随机应变,断不是思明府军兵可相提并论的。别处官府、将帅,若想请他们,他们也不会效力,但若我去劝说他们为大人效力,他们却不会拒绝。”

“噢,这是为何?”

“只为两点:第一,当年我乃亲卫首领,袁字大旗扛旗者。所有亲卫皆我之下属,日常由我领训。第二,这些亲卫不认皇上,不认兵部,只认孙阁老和袁大人。孙阁老功盖天下,国之柱石,却屡遭馋言,解职归田,也不愿再令我等卷入边防漩涡,才会把我们引到远离北边的江西安置。所以,现在能让这些人听命效忠的,便只有我。再加上大人你父子两代照顾少爷一家,他们必然感念大人之恩,只要解决家属生计问题,他们肯定会效力于大人麾下。”

“啊,这真是意外之喜。确实如佘先生所言,我们思明府,缺少将才。土兵之中,虽不乏悍勇之人,也都忠心耿耿,可是战场之上,仅有悍勇和忠诚根本不够,两军交战,瞬息万变,需要许多智勇兼具,且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为将。你们既是袁督师亲卫,一直抗拒强敌,百战余生,这经验、资历,确实是无比宝贵的。你只管把他们介绍过来,家属我一定安顿好,孩子们都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家中无劳力者,我也妥善安排他们的生活。”

见众人说得热闹,盘梦芸有些欲言又止,黄子琦见她牵着衣角,扭捏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圣女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

“芸姐姐,你想什么就直接说,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了?”

“好吧,那我就直说啦!”盘梦芸脸蔽得红红的,却不再那么扭捏了,“我从未去过中原,我也想去看看,不知佘先生、苗苗能否同意带我一道去。”

“啊,哈哈,这个,我却没有意见,只是不知盘先生那里,可放心呢?”佘江笑道。

“我在高平之时,要出远门,父亲也并不担心,只是派几人护卫而已。想必如果我跟随佘先生你们一道,父亲更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那不如这样好了,反正,我们这些土司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朝庭上贡的。既然圣女想去中原走走看看,我索性多派些人,以朝贡的名义,与你们一道北上,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也更可保你们周全,再则可以堂而皇之与朝中大臣们交际。你们且去准备着,我一会让二叔来,与他再商议一下,就让他作朝贡使,代我携礼朝贡,也替我祭奠督师一番,你们意下如何。”黄子琦说道。

“如此甚好。”佘江点头道,“我刚才还担心,大小姐和圣女两位女子,随我们北上,以何名义。须知北地重男轻女之风很盛,女子远行,往往会遭流言诽语。既然大人说以朝贡之名,本来南方土司地方,便多有圣女首领,不如索性将朝贡队伍分为两支,一支代表大人,一支便以苗瑶部族名义,由圣女统领。两支朝贡使,向皇上表表忠心,说不定还能给大人在朝中,搏个好名声,对大人欲拓沿海之地,有所稗益呢。”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一会我让二叔准备两百把火枪,四支望远镜,两车土产,作为贡物,献与皇上。虽然我对这皇上印象不咋地,不过既然还做着他的土司,总得礼尚往来。”

“嗯,我要准备十瓶香水,四十份治虐疾的青蒿药。先让他们尝尝甜头,以后再要,只买不送!”黄一苗斜着脑袋,大有不把帝王将相放在眼里之势,却引得几人摇头而笑。

第七十一章 雷州飞镍王

在苗苗和盘梦芸兴奋的眼神中,大土司在黄世仁婆婆妈妈交待了无数事情后,终于挥手送别了“朝贡团”,然后又一头扎进了工坊,府中大小事务,便交由蒋宜明去处理。

前几天苗苗告诉他,给笔记本电脑供电的太阳能板,快要坏了,有一些书可能抢不出来。在这个没有电的时代,那个曾经给兄妹两记载了太多超越这个时代的信息的电脑,估计也要光荣进入“思明博物馆”了。在快速浏览未及抄出的书的时候,两个东西给大土司大脑,灵光一闪。一个是关于如何处理炸药稳定性,包括将液态硝化甘油固化的凝胶处理方法,还有一个是久不复习的弹道学基础。过去因为这些内容,都是属于很基础的内容,反倒没有引起黄子琦这个高材生太多关注,如果不是看到这两个知识点,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学的这些东西,全还给老师了。后世的兵器制造,根本不需要他们这样的工程师,来解决如此基础的问题。

将电脑彻底折腾得没电之后,每天在工坊中尝试着用各种办法,凝固硝化甘油,并验证凝固后的爆炸状况,就成了大土司的日常。

“大人,你这个方块包,感觉怎么摔都不会爆炸,这一点也不像之前你说的硝化什么油的特点啊。”被黄子琦拉着,和他一起做试验的年轻工匠吴昌意,看黄子琦把一堆被乳化的硝油弄块块,然后又布包,怎么动来动去,那过去一碰就爆的硝油,却温顺得很。

“哈哈,这是一种特殊处理方法,处理之后,除非用引线点着,否则它不会爆炸。我这样把它们包在一起,然后在用黑药做个引线,你看啊,就这样!”说着,用一根线模拟引线,给他示范,“我们从这头点引线,只要引线够长,我们就能跑开很远,不用担心被炸着。”

“大人,你这样弄,它就只能用来炸固定的东西,像城墙,堡垒,工事之类的。如果点燃引线,把它用投石车投出去,或者用大人你上次让我们试着做的臼炮把它射出去,只要算好时间,落地就炸,那这一个包投射过去,便能杀伤一大片敌人啊。这样一来,它就不只是用于攻击死物,在战场上它也可以用来对付移动的步兵甚至骑兵呢。”

“咦,小东西,你这想法,值得大人奖励你一两银子,哈哈!”可是,黄子琦摸来摸去,却没在身上摸着银子,这位大土司,并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呃,等我下次来,给你带一锭银子来。”

“大人,我不要银子,大人不把我们当奴隶看,给我们好吃好穿,还与我们一起劳作,我们已经觉得很好了。”吴昌意傻笑着挠头道。

“哦,不,不,这得奖励,不但你出了主意要奖励,以后我打算在工坊建立奖励制度,有建设性的想法,谁提出来,都应该奖励。”黄子琦很认真地说,“而且,小家伙,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奴隶,暂时还未给你们自由,是因为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东西,咱们还没有建立好的制度来保密。等这些制度也建立起来,你们不但不是奴隶,你们可是思明府,甚至是未来新的国家的栋梁之材呢。”

吴昌意被说得,更高兴了,恨不得立即去尝试,“大人,那我要不拿一个,去试试,用投石车和臼炮投射,怎么让引线长度和射程匹配。大人你让我们学的那个什么弹道学,我也有些体会呢,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匹配的方式。”

黄子琦摸摸他的头,说道,“臼炮、投石车,这两种投射方式,精准度太差,射程也太近,做一些备用可以,但这不是我们的发展方向。你提的想法,让我想起了一种……嗯,爷爷过去提到的炮弹投射办法。以前黑火药和稳定性差的硝油,那种投射办法我们做不到,现在却可以做到了。而且,我曾经和你们说过的新式子弹,也能做出来了。”

“走,我们去找覃师父和迭奥罗他们,让他们帮忙打造一种新式发射筒。我们设计一种新式炮弹,专门用这种发射筒来发射,便省去铸造大炮,耗铜铁太多,又笨重。”

把覃健和迭奥罗叫过来后,黄子琦拿过纸,便在纸上画起图来,一边画一边解释道,“覃老,迭奥罗,有了新式火药,我们接下来,便可打造新式火炮和炮弹。你们看啊,我设计的这种火炮,叫迫击炮,规避过去臼炮和红衣大炮那种笨重的形式,但是却能让炮弹射得很远,也很精准。用上好的钢做炮筒,再设计一个能减震的架子。配以专门的炮弹,每组三个人,便可组成一个炮兵组。”说着,他又画了一个炮弹的图形,“这个只能先画个外壳给你们看,里面的结构,我需要回去再仔细计算好参数,画精确了再拿给你们试制。”

“噢,尊敬的黄大人,你这个设计太精巧了,这样一个尾翼,如果炮弹被弹得飞起来,尾翼就会让它旋转,然后它便能飞得更远,还不容易偏离方向。”迭奥罗有一些弹道学的基础认识,一看那个尾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过,迅即他又摸着胡子,皱起眉头,“只是,要让这么一个不小的家伙飞起来,弹很远,里面的火药怎么释放,却要好好设计。”

黄子琦拉过迭奥罗,抱着他,“哈哈,迭奥罗,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这种炮弹的内部打造,非常困难,你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基础,我把图纸画出来,你来负责打造,然后还要思考怎么制出模具,便于其他人快速学会和打造啊。”说着,他又拍拍衣兜,大土司在这方面的记性总是很差,“呃,忘了,我身上总是没钱。刚才我和昌意这小家伙说了,因为他的点子,让我想到了迫击炮,我要奖励它一锭二两的银子。嘿嘿,迭奥罗,你要是把炮弹打造出来了,我奖励十锭啊。”

“哇哈哈,银子!”迭奥罗也大笑起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这状况,似乎银子也用不上,“大人,不不,我不要银子。大人这里的东西太敏感,我肯定暂时也不能出去。唉哟,大人,你看,我好久都没碰过女……人了,能不能给我找个女……奴,我可以娶他做老……婆。”

“啊,哈哈哈!”这会不但黄子琦大笑,连不苟言笑的覃健,都大笑了起来。“迭奥罗,我还是给钱啊。女人,得你自己去追。你看,那边工坊,做肥皂,洗衣粉还有纺织的,有许多女奴,你看上谁了,就去追求。咱们提倡自由恋爱,自由恋爱,不强行拉朗配啊。”

“哇,大人同意我去女奴工坊吗?”迭奥罗兴奋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便想跑过去,却被黄子琦拉住,“你可以去,你们没有另一半的都可以去。不过说好啊,一人只能追求一个,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啊。你们过不了多久,都会回复自由身的,我可不希望一出去,你就被甩了,或者把别人甩了啊。”

“大人放心,爱情在我心中,是神圣的,我对圣母起誓,找着真爱,永远不辜负她!”迭奥罗说着,很认真地做了个基督徒的祈祷式。

“那大人,我也……!”吴昌意弱弱地问。

黄子琦却拍了他一下,“你这小子,你才十六岁,那边工坊里,年龄最小的女奴,都超过二十七八岁了,你去找娘吗?”拍得吴昌意不好意思地傻笑着,跑一边去假装磨铁板,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边大家调笑,却有人来报,说钟强过来了。黄子琦便出了工坊,到府衙去见钟强。

“大人,又有一个意外的消息,需要和大人你商量。”黄子琦已经习惯了这群海盗,总是给他们造成意外,并没有问是什么,而是直接等钟强的下文,“雷州府那边,上次被我们攻破后,知府逃窜,不知下落。熊都督任命了新知府,可没想新知府还未到任,却在来府城路上被雷州盐盗王咸鹏给劫了。王咸鹏找了一个长得和知府有点像的人,以他为傀儡知府,下令均田免粮,裁撤盐官,清理盐赋。雷州百姓,感恩戴德,短短半个多月,全府上下便拔乱反正,其他群盗纷纷表示不再为盗,愿服从知府招抚。”

“唉,苛政猛于虎,苛政之下,良民也被逼为盗。而所谓盗贼,只要行仁政,护百姓,便能得民心。”虽然还不完全了解状况,但黄子琦也能想见,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肯定是过去的知府为政过苛,逼迫了太多人为盗,而一旦苛政被除,百姓当然感恩戴德。“只是,这王咸鹏夺了雷州的政权,却与刘帅,或我思明有什么干系?”黄子琦有点疑惑。

“大人,你当我们袭扰广东沿海,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其实,还不是因为各地,多有官逼民反之盗,为了与官府抗衡,自然四处寻找盟友。我们大帅,是海上蛟龙,对于这些陆上盗匪而言,或许大帅不一定能帮他们推翻当地官府,打败官府精兵,可是关键时候,却可以为他们提供一条生路。广东、安南一带盗匪,多与我们结盟,不为别的,只为一旦事败,好退到海上,留条活路。”

“所以,这王咸鹏也是你们盟友了?”

“非但是盟友,而且他本身是雷州盐匠统领,在民间威望极高,人称‘飞镍王’。这次他张冠李戴,让人假冒太守,又带领盐场、诸路盗匪假装率先归附,助新‘太守’布施仁政,新太守便委他为雷州兵备,招募群盗,训练兵丁。名为助防地方,实则是想一旦败露,有能力对抗熊都督来剿之兵。我们刘帅说,飞镍王有威望,重信义,爱护百姓,是可结交之人。且雷州地势特别,扼在廉州、琼州之间。刘帅之意,我们一道助飞镍王守住雷州,然后大人图廉州,刘帅图琼州、儋州,几州水陆相连,互成犄角,以我等之实力,割据之势成矣,大人与刘帅所谋之远略,胜算更大。”

第七十二章 靖江府抢亲

黄子琦本来还对如何对待王咸鹏有些犹豫,在钟强来访时,只答应助一些兵器和粮草。没想,过了几天,王咸鹏却在钟强的陪同下,亲自来拜访。黄大土司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热情接待。

“黄大人,冒昧拜访,尚请恕罪。”一见面,王咸鹏便抱拳道歉。

黄大土司当然要客气一下,然后问道,“王……”,心中感慨,这又是一个不好称呼的人。

王咸鹏反应很快,感受到黄子琦称呼他时候,语气顿了一下,便急忙说道,“黄大人,卑职现在是雷州兵备,大人称我为王兵备,或称贱名咸鹏便可。”

“哈哈,王兵备,远道而来,欢迎之至。只是目下雷州形势微妙,却不知道王兵备,来思明府却为何事?”

“大人,实不相瞒,我本为盐场工匠首领,并不愿为盗贼。可是,朝庭派驻雷州盐田监使,对上欺瞒朝庭和三司,谎报雷州海盐产量。对下却催迫盐匠,多交海盐以抵赋税。盐监与雷州府上下官员,从中操弄,化公盐为私盐,谋取暴利。每每朝庭巡按来查,或重礼贿赂巡按,将其弄权之事糊弄过去;或委罪盐场匠首,用我等盐匠人头,搪塞责任。王某虽以贿赂,得以苟延性命,却也因此深知这等狗官苟且之事,王某自知,不论我送贿多少,待有朝一日,他们需要换一个替罪羊时,王某定不能免。所以,与其成为这些狗官贪赃枉法的替罪羊,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索性扯旗为盗,为自己搏个生路。前番正逢刘帅袭扰雷州,知府逃窜,不知所踪,我趁机劫了新任知府,张冠李戴,暂统雷州。我早就听闻,大人治理思明地方,与他处绝不相同。实不相瞒,王某虽出身低微,却也有一些志向,希望雷州百姓,人人安宁,家家康阜,然智识毕竟不足。我知刘帅与大人早有往来,便不请自来,希望大人能派些青壮,到我雷州为官,教导我雷州士民。若得大人不弃,雷州愿与思明,结为一体,阖州上下,俱听大人号令,受大人教导。”

一番话听下来,黄子琦有点纳闷,“这怎么感觉像是投诚来了?”不过,他很清楚,人家羡慕思明府治理状况,或许是有一点点,但这肯定不是人家来投诚的关键,关键还在于,雷州一府面对迟早要败露的局面,没有信心独立对抗朝庭可能的围剿,所以要拉上他这个大土司一起。

正犹豫怎么回应此事,外面却急匆匆跑来一个人,直奔议事大厅,这肯定是思明府的通信兵,不然前方也不会放行。那人一边跑,一边喊,“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和圣女,在桂林被抓起来了!”

“什么?”黄子琦最在意的,就是妹妹,一听黄一苗居然被抓起来了,腾一下站了起来,把身前的案子都给掀翻了,“你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朝贡团一路北上,当然要先在桂林,拜会三司,暂时休整。在休整的时候,黄一苗和盘梦芸说起,桂林山水,奇秀无比,桂林城也有两千来年历史,一直是南方繁华都邑,要却城里城外逛逛,感受一下山水、古城风貌。黄世仁和佘江等人想着,这是广西省城,三司所在,而他们又带着护卫,应该没事。

可是,两女在城中逛的时候,却被一伙人盯住,后来这伙人调来大队人马,突袭护卫两女的护卫,把两女抓了起来。护卫中,只有一人逃脱,急忙回来报知黄世仁和佘江。黄世仁和佘江,只能求助巡抚许如兰介入调查。现在只知道劫人的,应该是靖江王府的人,但是否能救出来尚不清楚。黄世仁一边营救,一边派他快马加鞭,回报思明府,以作准备。

黄子琦一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重重地一拍桌子,“狗日的靖江王世子,居然光天化日,强抢女子。抢别人家女子也就罢了,居然把我妹妹和圣女,都敢抢去。”深深地呼吸几下,平静一下情绪,大声说道,“来人,去通知盘叔,领两千精干,速速北行,与我会合。蒋先生,点府中精兵三千,携最好的武器,我要一路杀到桂林去,把妹妹和圣女救出来,顺便阉了那个精虫上脑的人。”

“大人,使不得,这样一来,可就相当于公然反叛啊。”蒋宜明忧心忡忡地劝道,王府劫人,土司举兵,事情一起,可就不好收拾了。

钟强和王咸鹏,却站起身来,钟强大声说道,“哼,只许王府公然抢人,却不许大人领兵救人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大小姐和圣女,只是去逛下街,便被人抢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人,你只管领兵去救,我立即回去告知刘帅,刘帅最是喜欢大小姐,亲妹妹一般疼爱。你这边直奔桂林,我们那边加大袭扰沿海,令得熊文灿无暇西顾。”

“嗯,大人,你放心去救人。即遇此事,我飞镍王也不敢置身事外,我回雷州,便公开放话,雷州知府,是我雷州群盗自立。然后联络两广各地盗匪,群起响应,必牵制两广军卫在各地动弹不得,可助大人从容救人。”王咸鹏也撩起袖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好,那就谢过两位先生高义,我们就闹他个天翻地覆。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这里一思想着,不与大明朝庭作对,还尽力帮他们维护一方安宁。他们,却敢公然抢我的人,我倒要看看,靖江王打算怎么收场。”

蒋宜明虽然满脸忧色,可是却知道劝也没用,且不说这大土司,把妹妹疼爱得不像话,便是他自己,其实也很难接受这状况。黄一苗虽然年纪小,有时候感觉会胡闹,可不但没做到一件真正出格的事,反而桩桩件件,都是在帮助他人。在思明府上下,普通民众心中,黄一苗的威望,甚至可能比黄子琦还要高。黄子琦虽然也体恤民众,但更多是做一些决策,可是教人识子,帮人治病,宣传各种种养殖技艺,抚恤孤寡,哪一件不是黄一苗和盘梦芸带着人在操作。在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其实蒋宜明都有冲动,要鼓动黄子琦领兵救人,只是他受的正统教育,还是压住了这种冲动。

三方人马商议了具体安排,黄子琦便迅速点起兵马,向北开去。第二天中午,盘金成领来的几千人马,与他合为一处,数千人马走到苏圩,却被一个老相识挡着了。不久前被提拔为千户的唐兆勇,因熟悉思明和安南事务,被任命为南宁卫千户,事实上成了南宁卫守军指挥。当许如兰听黄世仁说,已派人报知黄子琦,便知道事情不好善罢干休,急忙令快马通报唐兆勇,令他务必在苏圩一带,仔细巡防,若黄子琦领兵北犯,务必将他拖延些时日,以便桂林他这边可以有充裕时间,化解危急。唐兆勇不知具体事由,只是接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通知。见黄子琦果然领兵北向,唐兆勇大吃一惊,也顾不得部下拦阻,仗着自己与黄家两代交好,领着几个亲兵,便迎入黄子琦队中。见黄子琦怒气冲冲,唐兆勇惊道,“黄大人,这却是为何?咱们两方,以苏圩为界,一直安宁,大人若是越界,我却不好交待。”

黄子琦气冲冲地将妹妹被劫之事说出,并厉声说道,“唐大人,我北上救妹妹和圣女是救定了,如果还念往日交情,你就装作不知此事,免得两军交战,刀枪无眼,伤着了你。”

唐兆勇一听他说黄一苗被劫持,忍不住大骂道,“那只精虫上脑的猪!”黄一苗可是救过他命的人,在思明府、南宁卫,他也听说过黄一苗和盘梦芸所做之事,非常敬重。这样两个他心目中神仙一般的女子,却被靖江王世子给抓了,这个粗犷的军汉,可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直接把靖江王世子骂成猪,害得几位跟随的亲兵,不断轻咳,提醒他过了。

“咳什么咳?”唐兆勇知道,这些亲兵是值得信任的,便也没有客气,“你、你,还有你,往日受伤,是不是被大小救治过?”亲兵们忙不迭点头。“哼,既然这样,便不用提醒我,快想办法,我该怎么办?”

一个样子很机灵的亲兵,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阵,唐兆勇一听,哈哈笑道,“使得,使得,就这么办了。”说着,便举刀往自己手臂上一割。

黄子琦大惊,“唐大人,你这是何意,我虽有怒气,却并不想伤你。”

唐兆勇却冲他挤挤眼,说道,“你不想伤我,那怎么过去啊?”黄子琦莫名其妙,唐兆勇却跟他亲兵示意,“你们几个,知道怎么做吧,一会就说,唐千户不明事态,冒失孤身入黄知府军中,又对黄知府轻佻无礼,言语之中侮及黄知府先人和黄家大小姐,被黄知府愤怒之下,打伤捆绑。因唐千户之鲁莽,南宁卫误以为唐千户被扣为质,不敢阻拦黄家土兵北上,黄府兵越过南宁卫守地北上后,放还唐千户,在营中待罪!”

黄子琦听了他这么说,便知道他这是以自己伪装鲁莽行动,用身为质,弹压住南宁卫守兵,放自己过去。长叹一声,抱拳谢道,“唐大人,大恩不言谢!”说罢,便令人将唐兆勇捆绑,置于军前,缓缓前行。挡在前方的南宁卫守军,一看这情况,顿时慌了,那几个亲兵从黄子琦军中退出,不断呼喝守军退开,放黄家土兵过去,莫伤了唐千户性命。守军本来也无心战斗,见这情况,纷纷枪口刀尖向下,往两边分开,给黄家土兵让出一条道。

第七十三章 骄横的世子

早在黄子琦得到消息之前,许如兰便已焦头烂额了,他一接到报告,说朝贡团的黄家大小姐和瑶族圣女,因为逛街被人劫持,不作他想,便知道是靖江王府的那位做的,于是直奔王府递上拜帖。

幸好许如兰赶来急时,朱亨珏还未及凌辱二女,见许如兰来府,点名要见朱亨珏,靖江王朱履祜很不客气,说王府世子,岂是巡抚随便点名要见就见的,责怪许如兰无礼。

“王爷,非是我无礼,本来按大明律法,官员与王府互不干涉,王府中有事,自有宗人府处置。是以,先前虽然屡有人报,桂林府有女子失踪。我心中知晓为何,却也没有深究,以为宗人府会有交待。可是,此次世子所劫之人,却大是不同,若我不及时阻止,恐怕要酿出大祸。”

朱履祜肥肥的脸上,充满不屑,“不就是两个女子吗?既然珏儿喜欢,来日我便差人携礼送到她们家中去,也不亏待他们家属。宗人府那里,我修书一封,自会解释,哪用许大人你来操心。”

许如兰心中感慨,“你这儿子,公然强抢民间女子,与强盗何异。到你这里,却只是如此轻描淡写,大明到处乱象百出,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真是‘功不可没’。”但还是得按下心中烦躁,尽力耐心解说,“王爷有所不知,这两女子,却非普通人家女子,若是出事,影响甚大,还望王爷请出世子,让其放人。”

“噢,那不就是出身稍高贵一些的人家?你倒说说,是谁家女子?广西一省,身份稍高点的,或多或少,都与本王有些交情吧,本王世子,娶他家女儿,这也不辱没他们家。”这王爷,压根就没认为自己儿子做错了。

“王爷,这一位是思明府大土司黄子琦妹妹,一位是瑶人豪首盘金成之女,被瑶人尊为圣女之人。”

“盘……盘金成,这名字听着耳熟!”朱履祜努力地回忆,他旁边一位谋士样的人,却轻轻在他耳边提醒他,他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噢,原来是那个害怕被捕,逃到高平的盘氏首领。嘿嘿,我说,许如兰,这事情还不好办吗?盘金成本来是被当作贼首通缉的,这些年他倒没有兴风作浪,你和他说说,女儿嫁给珏儿,作为侧妃,你们想办法,免了他的罪身,这不皆大欢喜吗?至于那个大土司,什么大土司,官还没你大,听说年龄也很小。你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再准备些厚礼,这点事情,你许如兰肯定搞得定啊。正好,你就给我作媒人,身份倒也合适。”

许如兰特别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可是不敢。虽然心中无数个草泥马,可是还是得躬着身子,语气谦恭地说,“王爷抬爱,本来许某是不敢推辞,只是这两人之媒,许某断不敢做。黄家大小姐,虽是女子,性情却豪迈,在思明府多有善行,全府百姓敬若神明。虽未闻她是否许有人家,不过我得到的消息,黄家大小姐却是个有主见的人,若她自己不同意,强迫其嫁人,只怕惹怒了她。”

未等许如兰继续说下去,朱履祜却斜着眼看着他,哂笑道,“嘿,你个许如兰,我堂堂王爷,你一省巡抚,竟然怕惹怒了一个土司家的小姐?你这话说的,不嫌丢人呢?就你这等胆魄,真不知皇上是怎么选中你来广西当巡抚的。”

许如兰有一种想拎起身边的架子砸这个狗屁王爷的冲动,努力地通过深呼吸和自我安慰,让自己平静一些,继续说道,“这大小姐情况暂且不论,锦衣卫内探有消息,圣女盘梦芸和黄家大土司,虽然未明言,但郎情妾意,思明府中稍与他们亲近的人,都是知道的。世子这般劫了大土司意中之人,恐违皇家礼待臣下之规矩,寒了边疆臣子之心啊。”

“既未明言,那便是事还没定,你就替我去好好解释一翻。黄土司尚年少,有身份有地位,不愁婚嫁。珏儿既然看上了那盘家女儿,黄土司当知退让,我靖江府也会大大补尝于他。”

许如兰没辙了,心中骂道,“你特么还让我对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呢,你这里就是一个蛮不讲理,毫无人性。”知道理说不通,便只有威胁了,“王爷,黄家土司,不同于一般土司,兵强马壮,百姓归附。更与安南莫家、海盗刘香等,关系莫逆。自大明开国以来,黄家土司对朝庭一直忠心耿耿,天启以来,更是助朝庭扶持莫氏,弹压黎朝,防卫南疆。若是激怒黄家土司,臣恐南疆数府州危矣。”

朱履祜这才一惊,如果能用威压或收买解决问题,儿子抢个女人便抢了,之前抢的女人,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可是,如果因为抢个女人,便引起地方叛乱,他就要三思而后行了。他用威势和钱,解决了问题,宗人府也便对这等强抢民女之事睁只眼,闭只眼。一旦地方有乱,不但宗人府要细查,以现在皇帝为各方叛乱焦头烂额的形势来看,肯定不会轻饶了他。肥肥的脸抽抽了几下,朱履祜还是有些不甘心,试探着问,“难道,这黄家土司,会为了一个妹妹,就反了?”

“王爷,我告诉你吧,黄家土司,三次打败黎朝大军,接纳高平流亡苗瑶民众,加上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莫氏势力,又有与之亲如一家的海盗势力。若黄家土司被激怒,他顷刻之间,可聚起五万以上兵力。”这个数,便让朱履祜脸抽抽了好几下,但还没完,“盘金成本来流亡高平,不想再煽动瑶人叛乱,可是一旦知道他女儿被劫,他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王爷,靖江府世代居于广西,您应该知道,有明两百多年,瑶人就没有安生过。好不容易到天启年间,瑶人不再叛乱。盘氏乃瑶人十二豪族之首,盘金成是盘姓族长,你想过盘金成若被激怒,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过去瑶人叛乱,差点打进桂林城把靖江王府都给烧了的朱履祜,脸色终于变了。手在身前案上敲了好一分,和旁边人说道,“去把世子叫过来!”

不一会,身材和父亲一般臃肿,步履虚浮,满脸轻狂模样的朱亨珏,便从后面来到前厅,一边走一边问,“父王,你叫我何事?”

“你这孽子,你抓人女子前,怎么不先搞明白她们是谁?”这王爷,直到这时,还没有认为儿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有错,只是认为儿子抓错了对象。许如兰见这父子俩的德行,只能在心中悲叹。

“父王,不就两个女子吗?儿见她们容貌清丽,气质非凡,甚是心仪,便让人将她们请进府来。父亲,你给我准备大礼,我亲自去他们家,和他们家长辈见礼,说清楚了便好。”

许如兰一拍额头,简直想撞墙,抢前一步,把刚才和朱履祜说的情况,再和朱亨珏细细说来,这世子却不像他父亲一般,认为有多严重,“唉啊,我说许大人,就两个女子,哪能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本世子心动得很,心动很很,许大人你就帮我玉成此事,事成之后,我定重礼相谢。”

“世子,不可啊,这两个人,必须立即放了。如若她们有什么不测,那广西甚至整个南疆都要动荡啊。”许如兰急得都要哭了。

“许大人什么话,哪能有什么不测,我们王府安全得很。”

“世子啊,王府是安全,可是你不能动她们,不能对她们无礼啊。”许如兰已经是哀求了,“你赶紧把她们放了,我还能对她们好言相劝,她们若一直被关在王府,那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许大人,你这什么话呢?我怎么会对她们无礼呢?她们如仙子一般,我敬之爱之还来不及呢。你就帮我作媒,玉成此事,在大婚之前,我绝不碰她们,绝不碰她们。我朱亨珏从未见过这等超凡脱俗之女子,肯定要用大礼相聘。”

许如兰特别想骂,“大你妈个头的礼。”可是,还是得忍着窝囊气,耐心劝说,“世子,你听我言,把人放了,这两人情况不一样。世子想要别的女子都好说,想娶她们,却不能用这等方法。你这样做,会激怒黄家土司和盘金成的,他们被激怒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嗨,我你这许大人,你怕激怒小小土司和一个蛮族豪强,却不怕激怒我这王府世子吗?”朱亨珏说着,又转过头看着他爹说,“父王,他是不是也不怕激怒你啊?言语之中,一点没把我们靖江王府,放在眼里。”

朱履祜脸上肥肉抽抽,却不答话,他心中确实认为,许如兰担心过了,一点也不想着帮自己的儿子,尽想着他自己那趟子事。许如兰却是愣了,伸手指了指朱亨珏,又指了指自己,“王爷,你……,我……。”遇见这样不讲道理,却位高权重的爷俩,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重重叹息一声,他只好无奈地说道,“世子,依你之言,是不想放人了?”

“什么放不放人,我是请他们来的。我会以礼相待,你只管去帮我和黄家土司,还有那个什么盘金成说合去。”朱亨珏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那我需先见见两位姑娘,并派人在此侍候,否则世子之命,我不敢从。”

“切,你想监视就直接说。”朱亨珏觉得自己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许如兰的小心思,不过他倒没这上面为难,“我有诚意,你派人监视便派人监视,在你媒做成之前,肯定不碰她们。”

第七十四章 无视两巡抚

当许如兰快马南下,在宾阳镇,遇到来势汹汹的黄家土兵时,他忍不住一拍脑袋,心中哀叹,“完了,完了,这下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他和黄子琦打过交道,也从锦衣卫那里了解不少黄子琦的情况,知道这家伙是个不好约束的主,可是却没想到他为了两个女子,竟会真的带领大军北上。许如兰也特别后悔,南宁卫的主官唐兆勇,和黄家关系密切,他怎么会将拦阻黄家大军的事情,交给唐兆勇来做呢?

可是,事已至此,惊讶,后悔都没有用了。在心中问侯了靖江王一家几代女性祖先后,许如兰只能硬着头皮,打马迎上黄家大军。大军之中,有人认得这位大人,是广西巡抚,急忙通报给黄子琦。可是,黄子琦并没有命令士兵们停下前进的步伐,害得许如兰和黄子琦打上招呼后,只能转过头,半跑着,勉强跟上快速前进的一群年轻士兵的步子。

“唉哟,黄大人,能不能先让兵士们停下,我们好生商议,好生商议。你可知这样做,会闯下大祸的?”黄子琦并没有先理会他,一边走一边等着他说。许如兰看着脸色铁青的黄子琦,一边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黄子琦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也没有缓下步子,语气很不客气,他可不在乎许如兰从官阶上来说,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许大人,你与其长途跋涉来这里劝阻我,还不如留在桂林城,好好劝劝那个什么狗屁世子。是谁想闯下大祸?我妹妹和圣女,在大街上逛逛,便被他掳了去。这特么是一个王府世子能做得出来的事?他是王府世子,还是占山为王的强盗啊?”

“唉,我也劝了啊,世子答应,不伤害她们两个人。希望我来说……合……!”许如兰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太无耻。

“说合?许大人,那世子脑子进水,你不会也脑子进水了吧?”黄子琦很不客气回应道,“且不说我同不同意,我妹妹同不同意,就算他真想要说合,有这样把人扣着,来说合的?更何况,我妹妹是天仙一样的姑娘,岂会看得上他这样的流氓,呸,连流氓都不如。”

许如兰那个汗啊,心想,人家好歹是王府世子好不好,不出问题,等他爹去世了,就是个妥妥的王爷,“黄大人,慎言,慎言,这等言语,可是犯禁的。”

“哼,许大人,那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犯不犯禁?只许他犯禁抢人,我连说个犯禁的话都不行?你这巡抚,说话做事,好不公道!”

许如兰知道,和这位大土司,道理是讲不通了。他手下可直接指挥的兵不多,而且这等事情,他如果带着兵来阻挡,便是真正将黄子琦逼上造反的路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带军兵,而是简选几个随从南下的原因。见黄子琦毫无停留的意思,许如兰只能哀叹几声,默默地跟随在众人队伍之中。还是有军兵提醒黄子琦,要不要给许如兰准备一辆车子,黄子琦才想起来,许如兰年龄大,这么跟着大家急行军,真受不了,便令人把他带到一辆马车上。

“许大人你可悠着点,这马车是拉炸药的,在这上面好好坐着,别乱动,特别是不要生明火,一遇明火,炸药就轰一下,把你炸飞到天上去了。”黄子琦指着车里面包的几个包裹,那是赶制出来的一批炸药,用的还是黑火药,黄火药还没有能大规模造出来。许如兰被吓得,就想要跳下来,却被黄子琦按住了,“你只要不乱动,这东西倒也安全,许大人,我还不想把你这把老骨头拆散架了。”

许如兰指着那些炸药,问道,“黄大人,这么多炸药,你想干啥?”

“哼,如果他们不放人,我不介意把那个什么破王府给炸了!”

对于这话,许如兰只能无奈地摇头,不是要否认,而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希望,靖江王府那爷俩,知道事情闹大条了,能够理智一些。如果两边冲突起来,虽然黄子琦的兵看着不多,可每个人都是火枪,比京城三大营的火枪还要先进,以桂林城和王府的那些守兵,还真挡不住这一支队伍。一路上,许如兰还遇到了更让他闹心的情况,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群新的队伍加入,因为黄子琦一直走在他坐的车旁边,来人的汇报,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不是瑶人这个寨,就是那个寨的人,沿途加入。看来,盘金成也被彻底惹怒了,赶在前面串联瑶人各寨子。瑶人武装聚集,这甚至比黄子琦领兵北上,还更可怕,两百多年的战争,广西几乎所有巡抚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便是瑶人屡屡发生的叛乱。

队伍每天白天休息两次,晚上野外驻扎,令行禁止,绝不扰民。要不是因为这支队伍,是来给自己添堵的,许如兰都想为黄子琦点赞,这训练军伍之法,比之大明一些名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州城外,匆匆赶来的熊文灿,看见许如兰垂头丧气地坐在黄子琦大军中的车上,便知道劝说没有用了,不过还是大手一挥,想要让军队停留片刻。黄子琦却没有让军队停留,“熊都督,劝说的话,就不用说了。你留着精神,去桂林城劝那王爷父子吧,我黄子琦没招谁没惹谁,两个妹妹却被他掳了去,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放人。我等边疆臣子,舍生忘死保一方平安,却换来这等对待吗?”

“黄大人啊,你这兵指桂林,未有圣旨,也未有我或许大人调令。虽然我和许大人知道一些其中原由,但其他人不知道,会误解啊。黄家两百多年,忠心为国,你可别为一时之怒,将黄家两百多年忠孝之名给毁了啊。”熊文灿希望抬出黄家的传承,来给这位年轻的土司施压。

他却不知道,黄子琦压根不在乎什么黄家忠孝之名,他只在乎妹妹,当然现在也有点在乎盘梦芸了。所以,听熊文灿说黄家百年忠孝之名,黄子琦只是哂然一笑,“如果百年忠诚,换来的却是妹妹被劫,狗屁都不敢放一个,那我这大土司当着,还有什么意义?我黄家那忠心,又有什么价值?”

“黄大人啊,靖江世子所为,或许不妥。可是人家是皇室成员,于我等而言是君。臣事君以忠,岂可因君上一点小错,便提兵锋相逼的呢?”

“哼,臣事君以忠,君可使臣以礼?光天化日之下,把臣子家眷掳去,合的什么礼?君若无礼,臣亦不忠矣。”狂补了一些古文的大土司,勉强能接得上一些这个时代士大夫们文绉绉的对话了。

熊文灿知道,这位大土司,既然在气头上,兵也已经到这个地方,想劝回他,是不可能的。只能看向许如兰,问道,“许大人,你没有到靖江王府,去劝说王爷和世子,把人放了吗?”

“唉,熊大人啊,我咋没劝?可是,那爷俩,又哪是我劝得了的。呵呵,他们居然还打发我来做媒,做媒。”许如兰摇头苦笑。

熊文灿身体比许如兰健壮,没有拦住大军,他便带着随从,骑马先行,欲到桂林城再去劝说一下靖江王和世子。然而,在靖江王府劝不动两人且不说,他竟陆续得到消息,粤桂多地瑶人村寨动员,向桂林聚拢。刘香海盗,又加紧袭扰沿海,几个沿海县被劫掠。最令他震惊的消息,雷州府的知府,竟然在他北上想挡黄子琦的时候,自暴是假知府,真知府被他们扣押了。

他的军队仍然在钦州,可是他人来到桂林,来回传令需要时日,而且他很清楚,眼前已经聚向桂林的人马,才是最可怕的人马,一旦安抚不好,那可是要逼反两个能把广西闹得天翻地覆的人。无奈之下,只有硬着头皮去王府劝说。

“什么,那个大土司居然敢领兵来桂林?还有数万瑶人武装,也在开赴桂林?”听得熊文灿说出这等信息,朱履祜终于有些慌了,“熊文灿,你,你们可……可守得住桂林城?”他是王爷,未得皇命不许擅自离城,如果桂林城守不住,他可就麻烦了。

“王爷,这不是守不守得住的问题,黄大人本非敌人,此次盛怒之下,携兵北上,只是为了救两位女子。若是兵来将挡,冲突起来,那就真把他逼反了啊。”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把人放了,我们自然好劝黄大人退兵。”

“不放,我好不容易看上的人,岂能说放就放。熊文灿,你不是总督两广军务吗?那你就是可以直接指挥两广军队的啊,你去令那黄家土司退兵,一切好商量,我又没有伤害那两个女子。”朱亨珏这会过来,听得熊文灿说要把人放了,心中是一万个舍不得,坚决不同意。

熊文灿听得这位肥肥的世子如此说,心中暗叹,大明朝,就是这样的吃着皇家粮,却干着自毁皇家统治根基之事的蛀虫太多了,才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你光天化日下,把人两女子抢进王府,关押了好几天,还好意思说没伤害人家。见这爷俩不听,他便也索性懒得再劝,长叹一声离去。

当黄子琦领兵到桂林城外,守城官兵报告是关城拒守,还是如何应对时,熊文灿下令打开城门,任由黄子琦领兵入城。他知道,这样对黄子琦示以善意,会给靖江王府带来麻烦,但却有可能缓解黄子琦的怒火,让他不一条道走到黑。果然,当黄子琦看到本来关着的城门缓缓打开,守城军士大声喊,“熊都督有令,容黄家土兵进城,望黄大人约束军兵,勿使扰民。”黄子琦确实领这份情,抱拳道,“替我谢过熊都督,我此行只为救人,本无他意。只要王府交出人,惩戒元凶,我们便立刻回军。”

第七十五章 怒围靖王府

黑压压的人马扑向王府,早就有王府护卫感觉不对,派人进到里面去报与朱履祜,朱履祜怎么也不敢相信,在大明的天下,居然有人敢围他这个王爷的府第,拍着桌子吼道,“反了,反了,快去告诉许如兰,让他给我挡住,王府要是有什么闪失,他这巡抚也就别当了。”

“王爷,许大人说,桂北诸瑶人领地,人心惶惶,群氓聚集,他恐生变,已赴昭平召集土流各色官员,商议对策去了。”护卫回报。

一听许如兰走了,而且给的这理由,朱履祜铁青着脸,愣了好一会。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那熊文灿呢,熊文灿昨天不还在桂林城中吗?他是总督两广军务,对两广各路军兵俱可调动,让他去挡,快让他去挡。”

“王爷,今日熊大人便差人来报,刘香海盗与雷州匪贼勾结,将整个雷州府给夺了,他一早快马加鞭,赶赴钦州大军驻地去了。”

“那桂林诸卫军呢?快让他们调过来,把那土司兵挡住啊。”

“王爷,桂林卫诸军,昨日便被熊大人和许大人调出城外,抵挡瑶人围向桂林城的军兵,现在各军在离城十几里远的各种隘口把守。”

在朱履祜脸色越来越铁青的时候,守卫王府的护卫首领,急匆匆跑过来,焦急地喊道,“王爷,王爷,不好了,数千人马,清一色火……火枪,把王……王府包……包围了!”

朱履祜身体一软,跌坐在紫檀椅上,他可不敢到门口去看,刀枪无眼,但王爷的命很尊贵,他不能冒险。“吴循,挡住,挡住,绝不能让他们犯进王府!”

“王爷,我们府兵虽然有三四千,可是没有火枪啊,若他们强……强攻,我们怕是挡……挡不住啊!”

“释放圣女,交出盗匪!”

“释放大小姐,交出盗匪!”

里面朱履祜接到一个一个令他惊心的消息,王府大门口、城墙上的士兵们,更是心惊肉跳,一排排扛着火枪的黄家土兵,整整齐齐列队在几个大门口,在军官指挥下,齐整地喊着口号。

如果说这些枪,还只是让他们吃惊,在正南门外列队的队伍后面,黄家大土司的话,则是让守门的军兵,心沉到了底,“告诉王爷,今天不放出圣女和大小姐,交出光天化日之下掳人的盗匪,我不介意炸了王府。”然后他指着身后的车子,朝城墙头上站着的护卫军千户道,“看见了吗?这车里,都是炸药,不要说你们这个大门,就是把南面的城墙,都能给炸了!”

正从府中赶到南门墙头的吴循,正听到他说了炸了大门和城墙,惊道,“黄大人,若真是动了刀枪,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哼,那你去告诉王爷,是谁不给谁回头路的?我们黄家可有对不起他?圣女和我妹妹可有招惹王府?为何在桂林街上行走,便被掳走?我从思明府赶到桂林,多长路,多少天,王爷难道不知消息?这么长时间,王爷不放人,不解释,还特么让许如兰提亲,这就是王爷给我的回头路?”黄子琦越说越生气,指着吴循说,“我知道,你是王府护卫首领,你去告诉你们王爷,巳时二刻,若我见不着圣女和我妹妹,见不着那个盗匪,我便不客气了。”

黄大土司千里迢迢领兵围府,肯定不是闹着玩的,吴循知道再劝也没有意义,便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回到府中,将此事汇报朱履祜。这一次,他见到了招惹来这场大祸的的世子朱亨珏,还有王府二公子,敕封镇国将军朱亨嘉。朱亨珏已经没有了前些天的嚣张跋扈样子,肥硕的大脑袋上,汗水涔涔而下,而一旁的朱亨嘉,则表情平静。

吴循将外面情势说完,朱亨嘉的表情,也依然镇定,只是微微躬身对朱履祜说,“父王,事情闹到这等地步,那两女子,不放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将哥哥当盗匪,喊着交出盗匪,这却有点过了。”

“那弟弟,可有何法,搪塞过去?”朱亨珏这次算是明白了,之前许如兰一直跟他说,这个黄家土司轻易不要激怒,确实是为了他好。现在看来,这个黄家土司,压根不在乎他是王府世子,妹妹被抓,人家是真敢领兵打上门来的。关键,把两个女人交出去好说,人家还要交出“盗匪”,朱亨珏即使再傻,也知道人家的意思,这盗匪可不就是指他吗?

“哥哥,人家要的是交出盗匪,可没说要交出你啊!”

“弟弟你的意思是?”

朱亨嘉轻轻附在朱履祜耳边,告诉他设想,朱亨珏当然毫不忌讳地附耳过去听,这可是涉及他的命运的。听了之后,朱履祜还没有表态,朱亨珏却忙不迭的点头,“这主意不错,这主意不错,弟弟,你一定要帮哥哥办好这事。”

朱亨嘉欠身道,“哥哥有难,弟弟岂能置身事外,此事便由我去交涉。哥哥你让人放了那两女子,我领他们去见那大土司。”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朱亨珏见弟弟愿意把事揽下,激动得肥硕身子不停颤抖,一刻也不想耽搁,快步向后院跑去,却没注意到身后,朱亨嘉看着他的眼神,那一抹阴冷与不屑。

不一会,黄一苗骂骂咧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哼,你这狗屁世子,把我继续关押着啊,本姑奶奶吃得好,睡得香,还不想走呢。”这话听在朱履祜耳中,却让他肥肉直抽抽,而朱亨嘉听了她声音,却是眼中一亮。

黄一苗和盘梦芸,几乎是在朱亨珏的恭身护送下,才来到前厅的。一到前厅,黄一苗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在朱履祜旁边的主客位上,拿起一串荔枝,自己摘了几个,把剩下的递给盘梦芸,“芸姐姐,这荔枝不错,很像贵妃醉,应该很好吃,你也吃几颗。”

盘梦芸又好气又好笑,这哪像被人抓了的人质啊,反而像是这家里被惯坏了的公主一般。不过,想想之前黄一苗说,这世子不敢伤害他们,她哥哥肯定会来救他们,如果王府不放人,她哥哥会把王府炸了。刚才从朱亨珏口中得到的信息,可不就是黄子琦威胁,要炸了王府,而许如兰、熊文灿两个有能力阻挡黄子琦的巡抚,偏偏在这个时候跑了,这才把朱亨珏吓成那样。盘梦芸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暖,虽然明知道黄子琦,主要是冲着妹妹而来,可是在府里听到的外面喊叫,却分明把她放在前面,心中不由想,“或许,在他心中,我也有一席之地呢!”便也学着黄一苗的样子,不管不顾,只是慢慢剥荔枝吃。

看着两个美女慢慢悠悠地吃荔枝,一颗、两颗……似乎没打算停下,朱亨珏只耐住了一会性子,很快便急了,“唉哟,我的姑奶奶,你们要不赶紧和二弟出去吧,那个土司,可是给了时限的。”

“啊,出去?出哪去?”黄一苗故作惊讶地问。

“啊,这,当然是离开王府,回到你哥哥身边啊。”朱亨珏觉得,在这位姑娘面前,自己哪像个王府世子,未来王爷,更像一位公主面前的跟班,这几天人不敢碰,还小心侍候着,两位姑娘完全不给脸色。这会点头哈腰请人离开,人却不紧不慢。可是,她两大姑娘不着急,朱亨珏却着急,眼看着已到巳时,离黄子琦定下的放人时间不剩多会,他又要冒汗了。

他急,黄一苗却不急,吐了一颗籽,侧着脸说道,“我干嘛要回哥哥身边啊,我本来就是哥哥派去朝贡的,哥哥给的任务还未完成,怎能就回去。”然后又转过头,看着盘梦芸,很认真地问道,“芸姐姐,你说,咱们这未到京城,却被迎到靖江王府,是不是也算完成朝贡任务了呢?要不,咱就把东西送王府来,然后便回思明去吧。反正,王爷和皇上是一家人,靖江王府把我们请来,应该是体谅我们路途辛苦,便替我们收了朝贡礼物吧。”

盘梦芸还没答话,一坐两立的三位王府贵人,却都差点吓尿了,朱履祜肥胖的身子腾一下站了起来,看着黄一苗,连连摆手道,“姑娘,慎言,慎言,朝贡大礼,岂是任谁都能收的。一般朝贡礼物,需礼部核验,拟好清单,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黄大土司乃是南疆柱石,威震一方,每每朝贡,皇上都亲自过问。”见两姑娘还在不停剥荔枝吃,压根没把王府的压力当回事,朱履祜也只好落下脸,语带恳求地说道,“两位姑娘,前番珏儿做得确有不对,现在黄大土司已经来迎接你们,你们便赶紧回去吧。”

盘梦芸和黄一苗相处已久,知道这个妹妹,心思灵巧,说话做事,很容易给人挖坑,她也已经习惯如何配合了,听了朱祜的话,便将一颗剥了皮的荔枝举在手中,疑惑地问,“礼不代收,人不让留,那这荔枝,都不让吃啦?”慢悠悠剥着荔枝,缓缓送入口中,眼神玩味地看着朱履祜。

朱履祜只觉得自己血压在飚升,想骂,可是一想到刚才吴循说王府已经被人围住,许如兰、熊文灿找借口离去,桂林卫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全被调出了城,骂人的话可不敢说出口,只能点头哀求道,“可以吃,可以吃,只是姑娘,你们要不边走边吃,我让人给你们送一车去。”然后一脚踢向看着两个姑娘剥荔枝的“优雅”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朱亨珏,“你这夯货,还不快去吩咐府库,准备一车上好的荔枝,让你弟弟一同送出府去。”

“嗯,好吧,看在这一车荔枝的分上,那等我们到了京师,见到皇上,就不和皇上说我们被靖江王府劫了,只说靖江王,就是特别好奇朝贡使长什么样,好奇我们会送什么礼,便拿了几根绳子,把我们请进了王府吧。”

第七十六章 不夺桂林城

“大人,我们打进去,占了这个鸟王府,夺了桂林城。哼,简直欺人太甚,堂堂王府,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在王府外候着的时候,盘金成领着几个人,来到黄子琦旁边,“我们瑶人十二家,此翻一共动员了七百多个寨子,其他首领,还在往更远的府、县去动员。现在聚到桂林附近的军兵就有近三万人,加上大人带来的五千人马,我们不论从人数上还是装备上,都超过桂林府守兵。后续还能有一两万人,陆续到来。夺桂林,扼住桂北几处关口,挡住朝庭大军南下,割据之势便可成矣。”

“盘叔,没这么容易,你看到没有,明知咱们过来,许如兰和熊文灿便走了,他们怎么不担心我们真的造反?”

“嗯,为何不担心?”盘金成被他这样一问,倒是有点愣住了。

“他们不是不担心,而是故意脱离,这样故意脱离,如果我们真的造反,他们可以达到两个目的:第一,保存实力。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你们瑶人的队伍,而是我的队伍,所以许如兰明知道我要为难靖江王,却把桂林卫的主力调城外去,让我进城了。我这支队伍,巷战野战,或许都可以给他们造成极大的损失,可唯独守城,不会给他们造成太大损失。一旦我们拿下桂林城,守还是不守呢?守城,我们失去了优势,不守城,我们拿它干嘛呢?等我这里拿下桂林城,他以包围之势,围点打援,你们瑶人主要人马在外围,战力又远逊于朝庭正规军,只会被围着桂林城和周边不断赶来的朝庭援兵,慢慢吃掉,而我又不敢轻易出去,那便困死在这里了。第二,他们是嫁祸。他们保护了圣女和我妹妹,我们却造反。这样,他们想进一步削弱靖江王府实力,并一步步侵蚀我们土州府领地的行动,就名正言顺了。靖江王不同于中原诸多,传承两百多年,与皇室关系已经疏远。我想许如兰和熊文灿他们,早就已经把挑起事的缘由,都报与了皇帝,皇帝肯定会借机削弱靖江王府。如果打起来,也不是许如兰和熊文灿的错,而是我们和清并王府的错。于我们是担着一个反叛之名,胜败未知,于他们却是一箭双雕。”

“可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错过,便很难再有了。”盘金成虽然对黄子琦的分析,有些认可,但他想得更多的,是瑶人屡屡叛乱,可是从来没有夺下过桂林城。如果能由他夺下桂林城,那将在瑶人甚至僮苗等族人心中,造成极大震撼,使他威望迅速提高,到时候群起响应,他认为形势会很好。

但黄子琦想法并不一样,一方面,他虽然知道这个时代有各种混乱,但还未乱到极点,以广西一地,诸土民实力,还难以对抗朝庭。另外,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这护妹妹的冲动,引起广西叛乱,导致生灵涂炭,更可能制造民族间矛盾,那样他就成历史罪人了。不过,怎么说服盘金成,他也有些头疼,便先应付着说道,“盘叔,我想,机会以后肯定会再有的。只是目前大明气数未尽,这次我们这么一闹,也是一次检验,可以让咱们更清楚地看到大明朝的动员能力。要不这样,我们接回圣女和妹妹,不忙退兵,看朝庭会怎么处置。如果朝庭对靖江府不采取严厉措施,而且也无法对向广西派出更多的军兵,我倒不反对你夺桂林的想法。可是,如果朝庭能以雷霆手段处置此事,而且还能调出比较强的力量来预防广西出事,那盘叔你就听我的。”

两人正讨论着,王府大门那边,却有了异响,令两人都不便再继续讨论此事。不一会,门徐徐打开,许多人簇拥着两个女孩,在朱亨嘉的带领下,缓缓走出府。在队伍的最后,却锁着一个人,显然被打得很厉害,由几个人架着,跟着大队人马走出来。

朱亨嘉遥遥立定,向黄子琦这边喊道,“黄大人,靖江府镇国将军朱亨嘉这厢有礼了。我家父王令我护送两位姑娘,亲自交予大人手中。自当日两位姑娘被请进王府之时,父王便严厉责罚我大哥和他身边的人,并令全府上下,好生对待两位姑娘,不敢有一丝怠慢。怂恿我大哥犯错的下人,更是被父王重重责罚,令我送予大人,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说着,朱亨嘉恭身作了个请的礼,让身后盘梦芸和黄一苗过去。

黄一苗却很不给面子,当场揭穿,“哈哈,我说你这镇国将军,替死鬼都找好了啊。不过,这次我和芸姐姐受了点委屈,估计得到最大好处的,便是你了吧?”

朱亨嘉脸一白,虽然心中对黄一苗有莫名强烈的喜爱,可是王府的尊严还得维护,站定身子,很严肃地说道,“姑娘说笑了,我堂堂王府,怎么会用找替死鬼这下作手段。父王审问了许多人,方得知这人是当日怂恿大哥犯错的主谋,而且指挥人冒犯两位姑娘的,也是此人。至于说我得好处,这话更是令亨嘉不解,想我王府被围,自建府以来,还是第一遭,有辱皇家颜面且不说,父王还答应了黄大土司要求放人,自纠府中败类,姑娘不会认为,王府这般做,很有面子吧。”

“哈哈,王府丢了面子,但板子只是打在王爷和世子身上,听说许如兰和熊文灿走之前,联名上书皇上,将此次事情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以大明军中传信的速度,估计还有十来天,皇帝那边的处置结果便会传过来。你说,世子当街抢民女,然后惹得广西差点出乱子,会是什么个结果?”黄一苗侧脸笑着看向朱亨嘉,语带讥讽地问。

朱亨嘉看着她的娇俏样,却是心中一荡,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这问题不好回答,尴尬地回应道,“皇上心思,却不是我等臣下敢猜测的。”

“哈哈,是不敢猜测,但不是不想猜测。要不,我帮你猜测一下?”黄一苗声音一直比较响亮,这使得前方的黄子琦和盘金成,也能听得清楚,“我猜啊,要是皇帝还很清醒,估计你家哥哥犯了这事,差点惹出大祸,即使你拎了个替罪羊出来,不过他也逃不了被惩罚,十有八九会被废除世子之位。到时候,你这个弟弟,便有了出头之日啰。”

朱亨嘉脸更白了,虽然他确实有这心思,要不也不会主动揽下送两位姑娘出来,交予黄子琦这种棘手的事。可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被人大声说出来,感觉当然不会很好,只是对这位黄家大小姐,他又说不出狠话来,只能焦急地恳求道,“姑娘,切勿乱言,切勿乱言,我家大哥,并非首恶,岂会受这等惩处。首恶我已经带来,姑娘若是心中不平,要杀要剐,我愿助你。”

“切,我才懒得去为难一个替罪羊呢。”黄一苗快跑了一步,跑到黄子琦身边,亲昵地说道,“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那边盘梦芸,虽然也想去和黄子琦说话,可是父亲在旁边,步履稍微迟疑了一下,跑到父亲身边,轻轻地说道,“爹,让你担心了。”

盘金成轻轻揽着盘梦芸的肩,柔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女儿好几遍,又打量了黄一苗好几轮,转头怒目看着朱亨嘉,“哼,算你们识相,没有让我女儿和黄大小姐受到伤害,否则我必把你们这王府烧了,让你们整个王府,鸡犬不留。”

朱亨嘉很郁闷,黄子琦好歹有官有职,是大明名正言顺的大土司,他给予礼遇倒说得过去。可是这盘金成,算什么呢?一个因为被通缉,逃窜安南的瑶人领袖,连罪身都没有被赦免,却在这里呵斥他这个王府次子,爵至镇国公的皇族子弟。但是看着黄子琦明显的与盘金成沆瀣一气,也怒目相向的样子,最关键是看着后面一排排黑洞洞枪口朝上的黄家土兵,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向盘金成发怒,只能努力装作客气地说道,“好在两位姑娘无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转过身,令人把一辆车拉过来,“本府准备了些许薄礼,赠与两位姑娘,也算结个善缘。”

黄一苗却摆摆手,“善缘就算了,看在你们还算对我和芸姐姐客气的份上,我们也懒得烧你的王府。不过,我要在桂林多呆几天,我倒要看看,皇上究竟会怎么了结此事,再决定是否要去京城朝贡。”拉着哥哥正准备要走,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对了,我们在桂林住着,吃住你们不会不管吧?”

朱亨嘉虽然心在滴血,不过也不好直接拒绝,这桂林城的主力军,都在城外,他想赶也赶不走人家啊。可是,这许多人在城里住着,得多大开支啊,只能硬着头皮问,“不知姑娘,要待多久?”

“嗯,刚才说了啊,要待到此事有个了结。对了,那个替罪羊,你还是牵回去吧,这等把戏,糊弄别人也就好了,别来玷污我的智商。”黄一苗指着那个被打得混身血污的人,不耐烦地说。

盘梦芸还有点不忍心,想要阻止,却被黄子琦拦住了,“让他们带回去吧,你看那人被打得,眼见活不成了。这个替罪羊,我们不接,也是逼着朝庭,三司,对此事有个能让我们接受的交待。”

第七十七章 圣旨有慰抚

几方人马,在桂林城内外各怀鬼胎,对峙了十几天。当来自朝庭的旨意到达时,消失了十几天的许如兰又出现了,携着皇帝旨意来见黄子琦。许如兰一方面觉得如释重负,但另一方面,却为自己这个巡抚不值,明明官阶比黄子琦高,还拿着圣旨,可是见黄子琦的感觉,却像一个下属求见上官。

“黄大人,圣旨已来,着废靖江王世子朱亨珏为庶人,械送凤阳守陵。裁撤靖江王府护卫两百,罚减靖江王一年供奉,以示警戒。皇上说,黄大人一家,世代忠于大民,守护边疆,有功于社稷。此次因妹之被擒,举兵逼王府,虽事有乖戾,但情有可原,着广西三司礼送黄家土兵回思明府,所有情事不予追究。盘氏父女,既重归王化,便是大明臣民,着赦免既往之罪名,可由盘氏父女自选安居何处,务约束部族,遵守法纪,切不可再起逆心。黄家土司和盘氏父女此番为妹、女操劳伤神,着靖江王府出银五千两,粮一万石,以示抚慰。”

其实,黄子琦也很无耐,他是不习惯于跪拜的,可是在没有明确表明不服从朝庭的情况下,接圣旨的礼又不能不遵,在许如兰用各种哼唧提醒无效,又很严肃地明言要大家跪下接旨后,不得不带着众人跪下接旨,“臣黄子琦领旨,谢恩!”

其他人,除了黄一苗外,倒也习惯,只有黄一苗嘟嚷着,不情愿地说,“领旨,谢嗯!”

“嗯,接下来是皇上口谕:朝贡之礼,虽是大义;君臣往来,却可权变。听闻大土司和大小姐皆年轻俊才,盘氏女也是二八年华,即受瑶人尊为圣女。僮瑶苗汉,皆是一家,万千族人,皆朕之子民。朕虽日理万机,却无一时不挂念边疆子民。诸位有朝贡之诚,路途千里,可趁此游历大明大好河山。至于赴京之时,不必拘泥,诸位到来之时,朕必盛设筵宴,与诸君尽欢。朕特赐书一封,持此书信,所过之处,大小臣工,必尽礼善待,护佑使团一行顺畅。”

黄子琦听了之后,顿时感觉这个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感觉还是不错的。倒是盘金成听了之后,对黄子琦和黄一苗的判断,更是佩服,这兄妹两人,明明从未见过皇帝,应该也没去过中原,可是好像对皇帝性情非常熟悉,对内地情势,也极其了解。等这十来天,等来的消息,几乎和兄妹两个的判断完全一样。当然,他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在准备撤离前,他找到黄子琦和黄一苗,非常认真地问道,“大人,小姐,此行闹得轰轰烈烈,虽然救大小姐和小女的目的达到了,可咱们发动了这么多人,总感觉因那皇帝一封诏书,就退了去,心中不免有些缺憾啊。”

黄子琦还未回答,黄一苗先抢着说了,“盘叔,不要心不甘,现在这大明气数未尽,你看皇上处理这事就知道,他固然有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之处,但处事还不算昏庸。你再看许如兰、熊文灿,这些地方大员,对朝庭既有忠心,不论军政才能,也都尚佳。从桂林事发到诏书下达,朱亨珏被废,前后不过二十几天,也可以看出,朝庭政令,如此之远,效率依旧很高,虽不敢说令行禁止,但这调度能力,也非常可怕。哥哥和我说过你的想法,夺下桂林,虽能逞一时之快,可是咱们守不守得住是一说,即使勉强守住,最终也只能落得无气大伤,这对过去百年来本已元气大伤的瑶僮各族,并不是好事。”

“唉,道理我是懂,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我们瑶人豪族,见小女危难,皆挺身相助,结果这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觉得不好跟他们交待啊。”

“盘叔,要不,咱们出城去时,你召来瑶人豪族领袖,我们一起见见面,一来我当面致谢,二来我也有些想法,想与大家一起交流沟通,不知你意下如何?”黄子琦提意。

“若大人愿意和他们见面,当然是好事,只是为何一定要撤出去再见,而不能在城里先见他们,商议好了再撤呢?”盘金成疑惑地问道。

黄一苗看着盘金成,解释道,“盘叔,咱们瑶人因为过去之事,多对朝庭有怨怼情绪,这个可以理解。但朝庭的法度,在我们未明确想举起反旗前,还是要尊重。皇帝以明诏和口谕两种方式,处理了朱亨珏,对我们以兵逼城之事一概不咎,还给我们北上提供种种便利,给足了我们面子,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我们也给他面子。这个皇帝,聪明而刻薄,如果我们能表示一些尊重,满足他面子,一切都好说。可是一旦他的面子被伤了,那就不好猜测他会怎么做了。桂林乃广西省城,靖江王府和三司都驻于此地,我们围城半个多月,本来就已经是比较过份的事情了。现在皇帝诏书来了,我想一道来的,还有湘赣防范之我等之军兵,只不过没有迫近。我们还不撤兵,那就是不给皇帝面子了。”

“至于瑶人各豪族、村寨此次相助之恩,我想先以重金相谢。这次皇帝要求靖江王府赔偿银钱和粮食,就都分给瑶人各部,我思明府一分不取。待我们回府之后,再资助瑶人村寨一些银钱粮草,教授一些瑶人村寨技艺,这样弥补,当能抚慰瑶人各部之心吧。”黄子琦也说道。

“哈哈,其实,哥哥只要做一件事,便可让瑶人各部,心甘情愿追随哥哥,出再大力,也不会取分文。”黄一苗笑道。

“哦,什么事?”不只黄子琦好奇,盘金成也好奇。

黄一苗却指着站在盘金成侧后的盘梦芸道,“哥哥娶了芸姐姐,瑶人圣女和黄家土司成了一家,那还分什么彼此啊,哈哈。”

盘梦芸被黄一苗说得大羞,就欲跑过来揪黄一苗教训,却被盘金成拦住了。只见盘金成看着黄子琦,很认真地说,“大小姐这提议甚好,自思明府收容我等以来,大人和小姐对我们多有照顾,也从未把我们当作寄人篱下的游民对待,更是称我为叔,尊重有加。我观小女,对大人也有情意,要不,我这做父亲的,就不等大人提亲,我先提个亲啊。确如小姐所说,若黄家与盘家结亲,那就不用分彼此,我们瑶人大多会唯大人马首是瞻。”

他们这里说着,盘梦芸却害臊得,想要离去,到门口,却被刚过来的黄世仁拦住了,“哈哈,圣女,莫羞臊。咱僮瑶女儿,不与汉人同,婚嫁之事,且大方说来,普通人家,还能对歌定情呢。咱们长辈,不逼迫子女,却也要为子女张罗。至于提亲嘛,怎能让女方占先,这不显得我男方礼数不周。琦儿父母皆亡,长辈至亲,唯有我这叔叔。所以,我这叔叔,就先向盘爷提亲啊。圣……哦,应该叫芸儿,端庄秀丽,心地善良,那句话怎么说的,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哈哈,二叔,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黄一苗提醒黄世仁。

“对,对,这么好的姑娘,咱黄家当然要抢过来,宜室宜家,宜室宜家,哈哈!”

黄一苗见盘梦芸羞臊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又不好意思。而两个长辈,虽然感觉互相在提亲,却都盯着黄子琦,明显还是希望他表个态,便走到黄子琦身边,敲了他脑壳一下,“嗨,傻哥哥,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求婚啊。”

“啊,求婚!”黄子琦一听这话,直接想到的却是一些电视剧里的求婚仪式,便走到盘梦芸跟前,右膝下跪,双手向前。黄一苗见他手中空空,便将手上一直戴着的一个玉镯取下,递到黄子琦手中,黄子琦这才开口道,“梦芸,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了,越接触,便越发现你在我心中烙下的印,又加深了一分。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一天没有你,嫁给我吧,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用全部的生命,好好爱你。”

黄一苗被雷到了,这明明是几部电视剧里的台词大杂荟,难为哥哥记住了,还能顺畅地给连在一起说出来。一长串听完,在众人目瞪口呆中,黄一苗伸出两个大拇指,做出夸奖状,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更令众人觉得天雷滚滚,“哥哥,还有一句,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

“对,对,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只娶你一人!”

盘梦芸是又感动,又羞臊,早不知怎么应对,可是黄世仁是清醒的,一听侄子居然说一生一世,只爱一个,只娶一个,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了,“咳,咳,这……!”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盘金成毕竟更沉稳一点,见状急忙说道,“大人,能以正妻之礼娶小女过门,便是盘家之幸了,这大户人家,有妻有妾,方能多有子嗣,只娶一个之誓,却不必要。”

“不,不,凭什么啊,男女平等,女子只能嫁一夫,男人当然也只能娶一妻。三妻四妾什么的,都是封建陋习!再说,芸姐姐多好的人啊,哥哥娶她,也不知哪修来的福份呢,是不是!”

“是,是,是,苗苗说得对。”黄子琦观念和黄一苗是一样的,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旖旎的想法,可是在婚姻大事上,绝对支持一夫一妻,“圣……噢,芸妹妹,嫁给我吧,我愿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只疼你一个。”

“我……我……”盘梦芸被黄子琦盯着看,脸红红的,又不忍心避开,可是这怎么回答呢

“芸姐姐,你愿意,就说愿意啊,要是不愿意,就叫他滚一边去,别骚扰你!哈哈哈!”黄一苗在这种场合,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想法。

盘梦芸被她一怂恿,只要羞怯怯地轻声答道,“我愿意!”

第七十八章 瑶人十二姓

有了黄盘两家大人见证,又有黄子琦现场求婚,盘黄两家结亲的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盘金成急着想要办婚礼,可是黄世仁却说,圣旨提及,朝贡团依然北上,两家一同朝贡,早就已经报了上去的,盘梦芸作为瑶人圣女,为瑶人使团首领,皇帝那边也有报备。所以,结婚之事,须待朝贡回来后,才能张罗。虽然盘金成并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可是既然选择了与黄家联姻,当然要尊重黄家意见,而黄家显暂时还是不想与朝庭作对,承了这次圣旨之情的。听了黄世仁这样说,便打消了急于办婚礼的念头。

“黄大……呃。”盘金成称呼一出口,便发觉不对,急忙改口,“琦儿,咱们两家既然联姻,便是一家。正如大小姐所说,盘黄联姻,可不只是两家联姻,也是瑶人与思明府联姻,甚至是僮瑶两族联姻,那些劳什子慰劳银钱,就不用给了。你看什么时候便利,我们找个地方,与瑶人诸大族首领会一下。”

“盘叔,慰劳银钱,还是得给的,我哥哥提亲,怎么能没有见面礼呢?刚才那镯子,是……爷爷云游之前留下的,只能算哥哥给芸姐姐个人的聘礼。芸姐姐乃是瑶人圣女,哥哥在娶芸姐姐的时候,当然也得给瑶人一个交待啊。依我看,那些银两还少了,哥哥,你不想趁机,给瑶人们争些地方?”黄一苗看着黄子琦,很认真地问道。

“哦,苗苗,不是我不想争,只是瑶人与朝庭两百多年恩怨,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纷争,瑶山周围,战争屡起,我们怎么争呢?”黄子琦对这一段历史,有一些了解,这还是拜他曾经看过一些王阳明传记所赐。

“哈哈,哥哥,这种事情啊,在过去不好做,但现在却好做了。你看,瑶人和思明府兵逼迫桂林,现在皇帝降旨要退兵,咱们给足了皇帝面子啦。瑶人在外,我们在里,所以瑶人会先退,我们会后退。”黄一苗说着,蹲地上拿水画图,“你们看,这里是桂林,往南到永安、武宣、平南诸县,都是僮瑶诸族聚居之地,浔州府,更是几番大藤峡血战争夺核心。现在广西的卫所精兵,半数被抽调云南,剩下的主要得防守桂林、柳州一带。广东的卫所,被海盗搅得筋疲力尽,无暇他顾。虽然皇帝为因应我们,调了一些湖南、江西卫所兵,做出压向广西的姿态,可是咱们一退,湖南、江西卫所兵肯定要退。这样,咱们两支兵,一前一后,慢慢往南撤,然后……”黄一苗让大家附身过去,虽然没有外人在场,可是仍然是悄悄地说。

她一说完,众人相视而笑,都对她树起大拇指来。

第二天一早,黄家土兵,在许如兰领的并不算多的巡抚亲卫“礼送”下,出了桂林城,一道送出城的,还有接替哥哥当世子的朱亨嘉。朱亨嘉带着王府备的银子和额外的赠礼,前后几辆大车,缓步走到黄子琦跟前,抱拳道,“黄大人,此前家兄多有冒犯,惊扰了大小姐和圣女,幸亏没有酿成大错。王府备了些薄礼,望稍慰两位姑娘之心。圣旨所言之银两,现已备好,交予大人。至于粮食,却非桂林一地可聚齐,十日之内,我必与许大人完成交割,由许大人与您商议如何分配。”

这诚意,也算表得足了,黄子琦便也抱拳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前番我等救人心切,惊扰了世子,万望世子多多谅解。世子皇亲贵胄,如此礼贤下士,善待我等边荒臣僚,令人敬佩,我等必感念世子之恩,为大明守好边陲,护佑一方平安。我等往后若有不当之处,世子也要不吝赐教。”

听着客客气气的话,却让朱亨嘉听得心慌,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虽是皇亲,却不敢与外臣多有结交,更不敢说赐教。黄大人,此间事已了,我,我便告辞了!”说完,擦了擦汗,冲黄子琦抱了下拳,便转身匆忙离去。

黄子琦有点莫名其妙,许如兰却笑得像个狐狸一样看了一眼黄子琦,又看了一眼离去的朱亨嘉,微微点头。

黄子琦疑惑地看着黄一苗,这事情他不好问许如兰,只能求助妹妹了,自己明明说话客客气气的,怎么这世子却慌里慌张了呢?黄一苗附到他耳边解释了好一会,他才恍然大悟。

出了南城宁远门,许如兰和他的军队便停住了,对黄子琦说道,“黄大人,许某职责所在,只能送到此地了。诸军南下,还望黄大人好生约束,莫再惹出事端,伤了你我和气啊。”他是真的很担心,从桂林往南,几乎都是瑶人聚居之地,这数万瑶人军兵,加上黄家土兵,路上要是闹出个什么问题,那责任就全得他这个广西巡抚来担了。

有了之前妹妹的提意,黄子琦心中早有主意,便假装为难地说道,“许大人,我约束黄家土兵,那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瑶人各寨军兵,却不是我约束得了啊。听闻柳州、南宁、浔州等府,多有卫所帮北来富户,强夺僮瑶族人田地之事,民怨沸腾。这不,盘金成父女跑出去许多年,这一号召,就有这么多村寨响应。许大人,这事得您这巡抚大人善为巡抚,我可不敢说帮你约束啊。”

许如兰暗暗自责,明明知道这个大土司,人小鬼大,说话做事精得跟贼一样,却还和他说这些干嘛。更让他头疼的,是大土司所说,确实很对,卫所帮着富户占田地,甚至卫所官兵也公然抢夺番民田地,逼得僮瑶各族怨气很大。现在瑶人聚集了这么多人,如果有人稍作煽动,那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他这巡抚,看似威风,却也难约束下面那么多地方、那许多卫所。百多年来,在广西,特别是瑶山周边,卫所与地方,北方南迁之民与当地土著各族的关系,不断恶化。流官只能依赖骄横跋扈的卫所官兵,才能在广西呆得安稳,所以对于卫所、富户兼并土地,也不敢管得太死。土官表面拥戴朝庭,暗中却与各地有异心的村寨,多有联系,一旦事发,往往打着帮助平叛的旗号,各种庇护叛乱势力。所以两百来年时间,这一带叛乱不绝,上自巡抚、三司主官,下至各府县流官,不知多少人的仕途,载在了广西。甚至无数人,因为在广西任官,而失去了性命,或被叛贼杀死,或被朝庭处死。

见许如兰被自己说得,愣在了那里,黄子琦却没有收口的意思,“其实,许大人,这事情也并不难办。只要约束那些卫所贵人和富户收一收贪婪之心,在田地分配上均衡一点,不要将僮瑶土人,当作贼人对待,便不至于生出事来。广西这地方气候好,一人三五亩田地,不但足以供养自己,还能多出一些产出交赋税。可是那些卫所贵人和富户,却占了多少地?又交了多少税?许大人你怕是很清楚吧?如果他们再不收贪婪之心,以后作乱的,可不止是僮瑶土人,我听闻南迁的湘赣普通百姓,好不容易在广西分得田地,也被卫所富户巧取豪夺,许多人都不欲在留在广西,希望返回原籍呢。”

虽然是上司,可是许如兰拿这个大土司,却没有什么办法。况且人家说得很对,自己又无力处置卫所富户兼并土地之事,再让大土司说下去,也只是多添烦恼而已,许如兰觉得自己烦恼已经够多了,便抱拳道,“黄大人,受教了,我定按黄大人所言,善抚地方,莫使各地出乱子。黄大人与盘氏父女交好,也请代我多多劝抚他们,好生约束瑶人。大家和平相处,一切皆好商量,若是出了乱子,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哈哈,好的,我会把许大人的话带到。”黄子琦抱拳回礼,两人告别之后,他便打马快行,到与盘金成约定的地方,去见瑶人诸豪族领袖。

瑶人的军帐中,嗡嗡地聚集了许多人,黄子琦掀起帘子一看,差点吓一跳,“不是说只见见领袖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盘金成似乎知道他想的什么,拉着他的手进入大帐中间,也不客气,把他往中间的位置上拉去,就要按下,黄子琦虽然并不怎么在呼礼仪,但也知道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可不能随意坐,便问道,“盘……岳丈,这使不得,使不得。不论从年龄,还是从尊卑,我也不能坐在这个位置。”回头看,围过来十来个人,笑着看他们两人争位置。

“老盘,这位置,我们可是留给你的啊,你咋拉着这年轻人往上坐啊。”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体型高大粗壮,很有些鹤发童颜老顽童样子的老者,指着那位置笑道,“你盘家是我们瑶人首族,领袖群瑶,你坐那里,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可别人坐那位置,我们可得听听说道。”

“老蓝,他就是黄大土司啊,在我们数万瑶人飘零无依之时,收容我们,安置思明府。在圣女被掳之时,挥军北上,包围王府,逼得皇帝废靖江世子,赔偿我们损失。我看,不论从官位尊卑,还是从他对瑶人恩情,他都该坐那位置呢。”另一位年纪也不小,但明显精瘦得多的老人,却抢过蓝姓老者的话。

“使不得,使不得。诸位,虽然初见,但黄某却觉得异常亲切。于公,我们同心协力,安置黎民,虽然我为官,诸位无官身,但护佑族民之心一也。于私,我与盘家已经结亲,老丈人在此,我岂敢坐尊位。”

“哈哈哈哈,那还真坐不得,不但坐不得尊位,你这姑爷,娶不娶得了圣女,可还得经过我们这些叔伯考验啊,你得做末位,今日我等做考官,你要受大考。老盘这可不是嫁一个女儿,这可是携我们瑶人举族,与你思明府联姻,我等瑶人十二族难得今日俱在,是不是得考校考校新女婿啊?”另一位老人的提议,引起了轰堂响应。

黄子琦冲大家抱拳,搬个櫈子,索性坐在大堂中央,“诸位叔伯尊长,小侄黄子琦,先谢过诸位仗义相助,共救圣女和小妹。接下来,就请诸位叔伯尊长出题,小侄接受大考。不过还诸位手下留情,莫把小侄烤焦了啊。”

第七十九章 包天笑约赛

“哈哈,军旅之中,没有佳肴,我等便以油茶为媒,在此欢谈。”盘金成是瑶人领袖,本来因为朝庭的通缉,顾虑将更多瑶人卷入与朝庭冲突,而远走他乡。这次救女行动,不但再次证明了瑶人的团结,还明确了与黄子琦联姻的事,他非常高兴,按瑶人的礼仪,让人备上油茶,连敬众人三碗后,场面便热闹起来。

这时,一位年龄和盘金成相仿,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端着茶站了起来,“嗯,按咱们瑶人习俗,这圣女只要成亲,就要重新选,盘姓过后,便是蓝姓。所以,老蓝啊,你是下一任圣女之父,就别问这任圣女的姑爷了,省得过不了几年,我们依样画葫芦来为难你。这考校姑爷第一问,就由我老沈来问啊。”站起来的,是十二大姓中的沈姓族长沈飞飏,说着,他看向黄子琦,“黄大土司,既然与圣女结亲,那我就称你黄家小子了,此次明明咱们有大好时机,可夺下桂林。却不知你为何让老盘阻止我们夺?当然,我不是责备,是不解,既然决定,我们也不反悔,只是希望你能解惑。”

黄子琦看着这人确实言语真诚,并无责怪之意,便起身作礼,然后答道,“沈叔,此事不知可否令小妹进来作答?盘叔和圣女都知道,我当日蒙难,被苗苗爷爷救下,此后诸多改变,皆缘于爷爷所教。只是爷爷所教本领,我只领悟一二,妹妹受教时间更长,所知更多。听得妹妹说过,爷爷曾卜一卦,言道大明气数将尽,但亡国之期尚在十几年后。现在各地虽然纷乱,却并非我等起事良机。”

沈飞飏也已经听说过黄一苗了,而且他很清楚,此次这位大土司挥军北上,与其说是救圣女,不如说是救妹妹。所以听了黄子琦这样说,当然没意见,便令人去请黄一苗进来。黄一苗与盘梦芸一道来到大帐,一听黄子琦说,爷爷曾卜一卦,知道如何配合,将自己熟知的这一段时期历史大势,诸般厉害人物的情况介绍一下。瑶人诸豪族首领,虽然在地方是豪强,可是哪有这些知识,听了之后,只能面面相覤,点头称是。

第二个站起来的,却是个比黄子琦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但整个人短小粗悍,一看就是凶悍之人。他看着黄子琦,很有点不服气的样子,“我是包笑天,瑶人十二大族首领中,只有我是新继父位,最为年轻。本来,我都已经准备向盘叔求亲了,却被你这小子抢先一步。我们都是年轻人,问题我也不多问,我和要你比试一番,看看谁有本领保护圣女,要是比不过我,这圣女嫁你之事,我可要提出疑议的。”

“哦,比试,比什么”平白多出了个情敌,还公然挑战,这倒让黄子琦有些意外,不过在未婚妻面前,当然不能露怯,黄子琦也有信心,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希奇古怪的比法,正常比文比武比技艺,应该不会弱于这个包笑天。

“嗯,不论你提还是我提,皆不公平。盘叔为瑶人首族族长,本来最公平,可是要把女儿嫁你,也不能保公平了。就让下一任圣女之父,蓝叔来出三道题,三局两胜,只要你赢得了我,我便心甘情愿,受你差遣。赢不了我,我可要和盘叔说道说道,圣女嫁人之事,可否再议。”

“嗨,你这个大包子,你还好意思比啊,你既然喜欢盘姐姐,怎么不早提亲,等我哥哥提亲之后,你却说要再议,连爱慕之情,都不敢先于人表达,你臊不臊!”黄一苗可不在乎他是什么十二姓首领之一,见他要为难哥哥,首先就为难起他来。

黄一苗这一质问,顿时引起场中一阵轰笑,甚至连包笑天自己提出来请他出题的蓝天奎,都指着包笑天说,“对啊,对啊,黄大小姐说得对,你这连示爱都不敢先于人,等人已经求婚,定婚,你却要再议,臊不臊!咱瑶人儿女,又不像汉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瑶人儿女婚嫁,全是你们自己先行定情,父母只是支持而已。你既爱慕圣女,咋不早早给圣女送去锦缎,唱上山歌,等黄贤侄与圣女定了婚约,却来瞎搅。”

包笑天顿时尴尬了,确实按瑶人习俗,男女恋爱,是比较自由的,他这示爱晚于人家,就已经输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正憋红着脸,想要认错,不想盘梦芸却站出来说,“包二哥,虽然你没有给我送锦缎,唱山歌,不过你也是瑶人十二族下一辈首个族长,却也不能让你这样委屈。子琦选择我,我选择子琦,故然有梦芸自己爱慕之情在其中。不过梦芸既还未嫁,仍是瑶人圣女,我关心瑶人安危,我可不能选一个不能令瑶人信服的夫君,对不对?所以,你说的比试,我倒是赞成的,而且我也相信子琦,他不会输。”

这下,却轮到黄子琦尴尬了,看来,想娶个漂亮且能干的老婆,确实要付出额外代价啊。这盘梦芸一提议,他不应下来也不行,不过当他看到黄一苗玩味的眼神时,很快便领悟到,盘梦芸的良苦用心。瑶人诸豪领,当然也是轰然响应,能看热闹,又真能考校新姑父本领,他们当然也愿意。而黄一苗美目看着盘梦芸,又看着诸瑶人领袖,暗暗点头,心道,这个未来嫂嫂,还真不一般。

蓝天奎这时便站起来,大笑着说道,“既然圣女都发话了,那我就出题啊,第一道题,要考校文艺,所谓先礼后兵。文非天笑所长,所以具体比什么内容,由天笑提,黄大人接,如何啊?”

黄子琦和包天笑都欠身道,“同意!”黄子琦转身向包天笑抱拳,“天笑兄,那就请你说说具体怎么比吧吧。”

包天笑傻笑着挠头,“这,这,文?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咋比文呢?”

“哈哈,天笑,那唱山歌啊,你不是喜欢圣女吗?用咱瑶人的山哥,把你的喜欢唱出来啊!”人群中有人提意。

“嘿嘿,好……好吧。”包天笑挠头挠得更快了,不过似乎唱歌,也是他唯一会的所谓“文”的东西了,挠了一会后,抱拳道,“黄大……呃,不对,黄兄弟,我们瑶人,你们僮人,都会在三月三,给心仪的人唱山歌。黄大小姐刚才说得对,我爱慕圣女,却不敢表达,其实已经输了的。这次比试,不为和你争圣女,只为你是思明大土司,我是瑶人新一辈中第一个族长,咱们比较一番,添个乐子,也更显咱瑶僮两族,亲如一家,你看如何?”

黄子琦笑道,“好啊,天笑兄,你先唱来,我肯定接上。”

不过,包天笑一唱,黄子琦倒是大吃一惊,这家伙别看人长得五大三粗,嗓子却特别好,而且也不走调,简直一古典美中音,配上他这粗犷的身形,要是现在在山上,还真是一辐独特风景:

妹妹花巾轻轻摆,

像那天上云彩飘过来;

妹妹银环微微甩,

好似瑶山溪水冲山隘;

妹妹脸上笑颜开,

瑶山百花羞得躲起来;

……

包天笑唱完,却轮着黄子琦了,在众人期待的笑容中,黄子琦轻轻咳一下,清了清嗓子,虽然黄大土司唱歌并非所长,不过架不住他知道的东西多,后世随便选一首情歌来唱,以他的嗓音加上不走调的能力,即使不赢,也输不了吧,于是,对不住未来的王洛宾老先生了,黄大土司唱起了《康定情歌》,当然,“李家溜溜地大姐”,肯定得改成“盘家溜溜地妹妹”。

在这音乐并不发达的瑶人社会,这种来自后世的情歌表达方式,当然引起强烈的震撼,盘梦芸听得如痴如醉,甚至都幻想起和某人一起策马奔腾的样子了,以至于歌停了好一会,她还闭着美目,微微摇头感受那场景,也没人打扰她。等她省悟过来,却发现一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羞得满脸红,扑到黄一苗怀里,捶打起黄一苗来。

“喂喂喂,芸姐姐,你幻想着打马飞奔,那也是去打马,别打我啊。这里没有马,你可以去打我哥,我绝对不帮他。”黄一苗笑着,不过却没有推开她,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两个美女一个豪爽地笑,一个扭捏着撒娇,却给这本来严肃的地方,凭添了许多旖旎气氛。

好一会,蓝天奎才轻轻咳几声,继续节奏,“嗯,这两位侄儿,歌都唱得好。天笑歌词虽然质朴,曲调也简单,却是地道瑶人山歌。黄贤侄的歌,词曲皆称上佳,唱得也动情,只是蓝某智识浅陋,敢问诸位,这好像既不是咱瑶人的山歌,也不是僮人的山歌,甚至都不是咱广西、安南一带的歌,倒像北方草原儿女唱的情歌。”要说,这蓝天奎,还真是有见识的人,他这个时代,在这样的地方,应该是不清楚北方草原民歌的,但从歌词中却猜出来,这也是本事,众人皆点头。“既然这样,这局黄贤侄虽然歌好曲好,唱得也好,但却脱了咱僮瑶两族习俗,我就判个平局如何?”

包天笑还想谦虚,虽然他没多少文化,可是毕竟生活在一个爱唱歌的民族里,当然知道什么歌好,什么歌不好,这两首歌,不论从词曲、意境还是表达情感,他肯定比不上黄子琦。可是,他还未出声,却被黄止琦止住了,“蓝叔判得公允,咱们今日是考校我这瑶人女婿,我虽唱出歌来,唱的却既非我僮人之歌,也非芸妹妹瑶人之歌,确实不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里搭粥棚

“娘,娘,你在哪里?”

“石头,你要挺住啊!”

“爹,爹,再熬一会,我们就要到郴州了!”

……

悲凄的叫喊声,与不断倒下,就再也起不来的人,是流民队伍中的日常。

虽然谈判的最终结果,还需要得到朝庭、皇帝的认可,才算最终有定案。可是,那些在围剿张献忠过程中,被冲散了的流民,却提前被各路大军赶向了南边,这意味着黄子琦也必须提前应对流民的安置问题了。

打仗不在行的明军,赶流民却非常在行,几面合围,形成一个半弧型的包围圈,将流民往南压。湖南、江西两地的流民,就这样被分成了两支,浩浩荡荡地分别压向了郴州和赣州。

在郴州北境的一处防御工事高处,黄子琦和一众岭南军政大员,站在城头上用望远镜,望着北方烟尘弥漫,心头充满了忧虑,“尹叔,一共有多少人?”

“两个地方加起来,流民怕不有三十来万。本来,张献忠带来的流民,真正剩下的只有二十来万,可是两个地方被荼毒,许多本地百姓也无家可归,成了流民,与北方流民混在一起了。”尹之江也拿着一个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和黄子琦说,“朝庭这是故意给我们添堵,这一路赶流民南下,只给了他们很少的食物和衣服,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断粮两天了。”

“我们运往两地的粮食,能供得过来吗?三十万人,就算每人每人喝粥,按二两米,一顿一两米的粥,一天也得供上六万斤米。要是想让灾民们吃好点,各种粮食、蔬菜,都得翻倍供应啊!”

“我们进行了全境的动员,特别是郴州、赣州、韶关、梅州一些邻近地方,因为许多人都是从北方南迁过来的宗族,本来对这些北方流民,就有同情心。我们又答应,按照本朝洪武、永乐年间例,以平价购他们的存粮,来救济这些难民。大宗族们,还是很支持的,许多人家不但拿出存粮,还免费帮我们提供了许多菜、盐、肉和衣服。”瞿式耜现在更像黄子琦属下的一个处理日常政务的官员,而不像是朝庭派出去的使者。黄子琦能花那么大的本钱,来救济灾民,这很让他触动。他曾经在朝中为官,每每西北,中原遭遇灾荒,朝庭向贵戚,富户征粮,常常被拒,即使以平价买,也买不到。这些贵戚、富户,往往会趁灾涨价,挣个钵满盆满。而岭南一动员,却能够有这种效果,也更让他看到了,黄子琦在岭南推行的一系列治理、教化措施,确实比中原高明许多。

“黄硕,兵分两支,包抄过去,再派人通知朝庭军,让他们停住脚步,不要再往前。多拿扩音器,多带懂官话或陕西话的人过去,让流民们,十人一队,有序向前来,以便我们分粥。如果不听从安排,就不给粥,延后安置!记住,一定要恩威并施,不能一味只顾同情,要防止灾民混乱踩踏,导致伤亡!”黄子琦目有表情地吩咐,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大规模接纳北方难民,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苗苗一大早就告诉他,数以千万计的难民,饥寒交迫,随着起义军到处流浪,才是明末的常态。对于这些流民,要同情,要想办法安置,但不能因为同情心泛滥,就乱了阵脚。想到这里,黄子琦又看向尹之江,“尹叔,捕奸队也准备好了吧?捕到奸邪之人,该杀就杀,该关就关,不要手软。我们要把所有救援物资,尽可能用到真正的难民身上,不难被那些奸邪之人利用了。要把所有可能煽动难民的人,都给控制住。”

“早就派人渗透到难民队伍里去了,这里面不只是有西北义军的鼓动者,也有朝庭潜伏的厂卫人员,嘿嘿,你放心,他们在我的眼里,都逃脱不了。我此前在训练人马的时候,就着重训练了他们如何识别各种混杂在普通人群中的厂卫人员,农民军的潜伏人员,这些厂卫人员又会重点盯着,这样我们提前布局,就一盯一个准了。”

“弟弟,这些流民,你们安置几天,做好了他们的思想工作后,分给我一半,正好,我要回巴拉望、巴布亚去,那边的人太少。这些人无田无地,无家可归,相当一部分人,肯定是愿意到那边去的。你把分田地的法令啊,在海外稍微放宽点,比如一人可放宽至八亩、十亩,这样他们积极性会更高一些。”看着乌泱泱涌过来的流民,刘香却觉得这是一笔财富,尤其她体验过地广人稀的巴拉望和巴布亚,那里大片肥沃的土地,只要这些人去了,一两年之内,便能开垦出大量的地,那就意味着以后,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其他产物啊。

“嗯,我们把他们迎进来之后,在郴州、赣州到韶关之间的三角地带,布置了许多安置点,一边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一边做他们的动员工作,姐姐你就准备好船,准备好未来在那两个岛的安置方案就行。”

“哈哈,我只管运人啊,安置方案,由你的小媳妇定噢,在这方面,你的小媳妇,比我强多了呢。嘿嘿,对了,你不去看看你的小媳妇吗?要说啊,这圣女的号召力还真是强,一声令下,整个两广甚至岭南,十来万人就过来了,运来米粮干菜,帮助搭鹏屋,建炉灶,配药物。弟弟啊,以前我以为你娶了她,是她的幸运,现在看来啊,是你捡着个宝呢。”刘香笑道。

黄子琦一听,心中泛起一股暖意,便向尹之江等人道,“尹叔,瞿师,这边就交给你们啦,我去后面看看沿路的棚屋搭建情况啊。”说罢,便和刘香一道,在一众人簇拥下,骑马向后方准备迎接难民的安置点走去。

盘梦芸和黄一苗,都在罗家渡这个地方,这里是安置郴州来的难民的最大的后方基地,紧挨武水,后方的物资可以溯水而上运来,按照计划,难民在这里稍作安置,并进行动员后,便会乘船,分派到更南方的各地去。黄子琦到来的时候,盘梦芸正指挥着一群瑶人青壮男子,搭一个大木棚。见黄子琦到来,也在人群中的包天笑便喊道,“圣女,你去陪黄大人吧,这里我来指挥就可以了,嘿嘿!”虽然满脸尘灰,不过黄子琦仍然能感受到盘梦芸,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经晕。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孤女李念茹

“大家喝慢点,喝慢点,别呛着,别胀着了!”

“给孩子的粥,要捞浓一些的,孩子们身体抵抗力弱,一定要让他们吃好点!”

“老人们不能吃凉的,如果觉得烫,可以冷热粥混合,弄成温粥!”

武江北岸,只要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都已经被搭建起棚屋,每隔一里地,就有一个粥棚,就近给难民们供粥。因为有了此前尹之江和黄硕等人的前期筛查和宣传,难民们到了这里,便已经安份多了,不再哄抢,不再拥挤吵闹,一切都按照这边的规则来做。饶是这样,黄一苗还是放心不下,在郴州和赣州一线,许多难民在得到粥之后,大口狂喝,被胀死的就有五六个,还有几人出了其他问题。到了后方,仍然有一些难民,在喝粥的时候还是太急。

“苗苗,你辛苦了!”黄子琦在稍微休息了一会后,便来到这里,看着头发零乱,满脸疲惫的妹妹,心疼地说道。

“不辛苦,哥哥,这些难民才苦,千里奔波,衣食无着,前途渺茫。唉,真正能坚持到这里的,只有一半不到,想想几十万人,在奔波的途中,或饿死,或病死,或冻死,还有许多人,被农民军、被朝庭的军队杀死,哥哥,我心里就特别难受!”黄一苗其实一直是在勉强撑着,心理上早已经痛苦不堪了,只是没有人可诉说,这会哥哥来到身边,她心中的痛楚,与眼中的泪便如喷薄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盘梦芸急忙过去抱住她,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道,“苗苗,别哭了,我们救了这么多人,这便是功德无量。他们来到这里,就有了希望,就能继续活下去了。等我们安顿好了这一批人,稍缓和一下,我们又可以接收更多的人。苗苗,在遇见你之后,我真的觉得,你才是那个可配得上‘圣女’称号的人,我不是。与你相比,我差得很远。”

黄子琦站在一旁,只能无语,而周围无数的难民,见他到来,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就是救我们逃出生天的黄大圣人!”难民们一听,纷纷跪下磕头,害得黄子琦赶紧过去,一个个想把难民们扶起来,可是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扶不过来。黄子琦只好让包天笑,赶紧拿个扩音器过来。

拿着扩音器,黄子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成片成片跪下的难民,他感觉自己的思想都短路了。黄一苗却擦干眼泪,从盘梦芸怀中挣脱,走到黄子琦身边,拿过扩音器,喊道,“乡亲们,我们这几天一直陪在大家身边,大家受的苦,我们感同身受,我们帮助大家,不是希望大家感恩戴德,不是希望大家把我们当成新的主人对待。我们把大家看成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兄弟姐妹,是可以与我们一起奋斗,同甘共苦的伙伴。今天,我们在这里迎接大家,明天,我们就会带着大家到各个地方,充满希望的地方。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我们一定可以创造一个再不会有饥荒、战乱、疫病的新家园。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或许还不了解我们,大家站起来,我教大家唱一首歌,我们在歌声中,一起忘掉过去的痛苦,一起畅想美好的未来,好不好?”

说罢,也不管大家有没有答应,黄一苗便先拿起扩音器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歌声的感染力,比任何苍白的说词都强,因为这里绝大多数人,正是饥寒交迫的流民,正是受着人间最大苦痛的人,一听黄一苗这极富感染力的唱词,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

黄子琦一看,这歌有效,便也跟着唱起来,盘梦芸此前,也学过这歌的唱法,便和着一起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随着歌声被越来越多的人传唱,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静静聆听歌声,感悟其中的意境,哪怕还未完全摆脱饥寒交迫的状况,可是许多人很明显感觉到了体中的血,越来越热。

“乡亲们,你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在我们的南边,在南洋,有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等着大家去开垦,有许多的工厂,等着大家去工作,只要我们振作起来,我们就能种出粮食,就能造起房子,就能制出我们需要的一切。这里没有地主的盘剥,没有强拉壮丁的官兵,没有无休止的劳役,没有数不尽的苛捐杂税。乡亲们,这几天大家都好好的休息,好好的恢复身体,你们恢复得越快,就能越快投入建设新的家园,大家答应我,好不好!”

盘梦芸含着泪,脸上却带着笑,看着黄一苗,“苗苗,你才真正是有大爱之人,比姐姐强多了!”

听到这边动静的刘香等人,也是远远的看着,眼含泪光。刘香和他身边的钟斌、钟强说,“唉,当年,我也曾经是流民中的一个孩子,父亲因为想抢点吃的,被地主打死了,母亲为了省下很少的食物给我,活活饿死了。可是,没有人来救我们,母亲死后,我一个人,不知道往哪里走,在饥寒交迫中,倒在田埂的烂泥中。如果不是石爹爹把我捡回去,或许我现在已经化作田边的烂泥了。两位钟哥,你们现在,更能理解我,为什么心甘情愿放弃对海盗的指挥权,把我们的队伍完全交给黄弟弟了吧。”

“理解了,大帅,他们确实做得比我们好!”

好一会,人群才安静下来,黄子琦、黄一苗领着大家,继续往各处巡视。在一处帐篷中,却传来隐隐的哭声,两兄妹赶紧跑过去,一问才知道,有一个十来岁的孤女,因为长期饥饿,刚才分粥,她还没来得及过去领,就晕过去了。

黄一苗赶紧让人拿来温粥,由黄子琦将女孩抱着上身坐起,慢慢喂了几口粥。观察了一会,看女孩眼和嘴都开始动,黄一苗轻轻扦了一下她的人中,把她弄醒,再喂一些粥,小女孩这才慢慢醒过神来,“我,我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活得好好的,有姐姐在,你死不了呢,以后都会活得好好的!”黄一苗一边陪她说话,一边再慢慢喂粥,“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姐姐吗?”

“我叫李念茹,在乱军中,和义父,哥哥失散了!”

“噢,你义父和哥哥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大家都叫我义父叫张帅,这次就是他领着大家到南方来的,义父说南方有很多粮食,可以让大家吃饱,可是,可是……!”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徽商下广州

李念茹竟然是张献忠收的义女,这让众人都大吃一惊,黄一苗急忙问,“那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哥哥叫李如靖,大帅改了他的姓,现在叫,叫张如靖。可是,我,我还是觉得我们姓李,不姓张,我不想和义,义父姓,义父太凶了。”

“李如靖,李如靖!”黄一苗听这名字,喃喃地念了好一会。

“怎么,苗苗,你认得她哥哥?”黄子琦和刘香等,异口同声地问。

“你义父,是不是收了四个义子?老大叫孙可望,老二就是你哥哥?”黄一苗没有回答他人的问题,而是继续向李念茹问询。

“嗯,姐姐你认识孙大哥吗?孙大哥对我也可好了,总是悄悄给我带好吃的。孙大哥是老大,我哥是老二,可是义父不止收了四个义子,义父收了十三个义子,我是因为哥哥的原故,才被义父收留的,他们说,义父不喜欢女孩子。”李念茹一说到这里,心情有点颓丧,低头道,“可能义父不喜欢我,所以总对我特别凶!”

黄一苗听完她的话,却突然站起身,长吁一口气,叹道,“啊,果然是!”

“嗯,是谁?”黄子琦问。

“哥哥,一会我和你们说,现在先把这小姑娘安顿好吧。”黄一苗再次看向李念茹,问道,“念茹,你想去找哥哥吗?”

“不,不,不想去!”李念茹却很害怕的样子,“哥哥总是被义父带着去杀人,杀好多的人,还有孙大哥,刘三哥,艾四哥,都被义父带着去杀人,现在连比我小的弟弟,都被带去杀人。每次他们回来,身上都是血,每天都要带着我到处跑。我,我……!”

刘香却走了过来,弯下腰,看着李念茹道,“念茹,那要不以后你跟着香姨好不好?香姨带你去看大海,看肚皮上有袋子的熊,看许许多多漂亮的花。我们不看别人打架,每天可以吃得饱饱的。香姨家里,还有两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姐姐,你们可以一起玩。”

看着慈眉善目,漂亮得不像话的刘香,李念茹完全没有任何抗拒,忙不迭地点头,“嗯,我要吃得饱饱的,我不要看别人打架,我跟香姨走。”

到了议事帐,黄一苗才和众人说道,“张献忠此人,凶险残暴,好杀戮,有权谋。可是,现在还不是他势力鼎盛之时,他势力发展到颠峰,应该是在四五年之后。他收了几个义子,不过今天念茹说的,和我……爷爷说的,明显有些出入。爷爷只知道他有四个厉害的义子,每个都是能征惯战,出将入相的才俊,现在老大应该不到十九岁,老二只有十五岁,老三老四,不知多大,想来也有十三四岁了。这几人长大之后,才是张献忠真正横行天下之时。不过,此四子虽由张献忠领养,性情却与张献忠大不相同,没有那么残暴凶恶。哥哥,张献忠的势力,我们此早是要打交道的,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一个切入点。她的哥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就是李定国,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妹,还是在流浪的过程中走到一起的结义兄妹。”

“李定国?!”黄子琦一听,却大吃一惊。

兄妹两个的表情,让在座的人都非常纳闷,究竟这李定国是何方神圣,让这兄妹两人,都如此重视。首先尹之江就忍不住问了,“黄大人,苗苗,我可从未见你们如此看重一个农民军中的人物,甚至张献忠、高迎祥,你们似乎都认为他们不能长久,怎地如此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却让你们如此动容?”

“唉,尹叔,倒也不是说多么动容,只是因为此人也是……爷爷曾经提及之人,我们听到了,便有所感触罢了。爷爷曾言及,日后大明亡时,有大贤出,文韬武略可定国家,只是此子过于仁厚,最终只能延大明几年生机,还是不免落败。现在我感觉,爷爷说的许多命数,都有所改变,不知此子命数终将如何。”黄一苗感慨,想起史书记载明亡之后,张献忠北上抗清却被叛徒杀害,这几兄弟领兵南下,以云南为根据地,扶持南明,抗清多年。可是,现在云南局势微妙,到时候还有没有他们南下的机会,就成了问题。现在,可能的李定国,又冒出个妹妹,更让黄一苗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哈哈,你们两个啊,端得让尹叔我好生奇怪,按理你们两个是最不应该相信命数的,怎地在提起爷爷推演之命数时,却又如此犹疑?既然你们说此子是个人物,倒也容易,这次我们接纳了如此多的流民,便从中挑选一些精干之人训练,以后潜回北方做谍子。反正你们两个,也都有北上一统天下之志,只是不愿意担一个颠覆大明的罪名。我们现在不做颠覆大明的那个推墙人,可也得提前做些准备,一旦未来北方出事,我们北上,不至于两眼一摸瞎。”尹之江提意道。

“这个主意不错,尹先生你多训练些北方人,作为谍子再送回北方,张献忠这里,多关注他收养的四个大义子,当然还有他在中原一带搜罗的大明士大夫情况。高迎祥那里,你重点关注一个叫李自成的人,把他和他身边的人的情况,尽量摸清楚。”黄一苗虽然并非直接决策者,但因为她对历史更熟悉,所以许多情况她认为应该替哥哥先着想。张献忠、李自成作为未来农民起义两支最大的势力,即使不想与他们对抗,可是了解情况还是必须的。

“大人,外面有一位姑娘,领了一群人,说想要求见大人。她说,只要告诉大人,眉楼主人来访,大人应该会接见!”就在大家还要继续商议事,一个士兵却进来报告。

“眉楼主人?”黄子琦一脸发懵。

黄一苗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士兵说,“快,快有请,是眉姐姐他们来了!”

“眉姐姐?”黄子琦还是不明白。

“可是秦淮眉楼之主顾眉?”瞿式耜问道。

“正是,瞿师也认识她?”黄一苗一问出口,便拍了拍额头,“忘了,钱师是眉楼常客。”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并不以狎妓为耻,文人与名妓交好,反而是一种值得夸耀的事情。

正说话间,顾眉已经领着人进来了,一看黄一苗和盘梦芸也在,很亲密地跑过来轮流抱了一下,便说道,“妹妹,我此来,是带了一群徽州商人过来,因为你们这边打败了郑芝龙,让湘、赣两省通向广州的河-海通道,不再被郑芝龙把持,他们都想来广州看一看,能否与黄大人一起合作,在广州建商行,办工坊,做贸易呢。”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刘香的香港

“在下程淇浚,徽州程家家主,现居扬州,主营盐、茶和丝绸!”

“在下胡开云,徽州胡家家主,现居苏州,主营铁器、布匹和粮食!”

……

对徽商并不熟悉的黄子琦,只知道徽商胡家很厉害,可是很明显,这次领头的,却是程家人,这说明,在这个时代,程家可能比胡家厉害。上次晋商来的,只是家里的代表,这次来了七个徽商,却都是一家之主。看来,徽商们既被郑芝龙折磨得难受,早就想寻找突破口,又很看好岭南商机,所以一待江西流贼平定,便迫不及待地要来岭南寻找商机了。

“黄大人啊,你是不知道,这个郑芝龙,要价太狠了,一船不论大小,皆得向其交银千两,才得从南海北上,你想啊,我们一船货,格外能挣多少银子,他这什么事都不用干,坐收千两,弄得我们生意就没法做了。现在大人占据了岭南,并且在海上也与郑芝龙不一样,大人公开宣布不再收一船千两的过路钱,我们以后啊,打算所有货物,都从江西溯赣江而上,翻岭南,到南雄,再借道大人在广州的港口出海。西洋人多聚于澳门和月港两地,也苦于郑芝龙的霸道,早就想找新的线路,能绕过郑芝龙。大人,广州的港口规模尚小,我们徽商几大家,愿意助大人建港口、码头,只要大人能够信守低税承诺,我们敢保广州不用多久,便能成为繁华之商业大港。”程淇浚开门见商,表达了来意。

“你们徽商的生意做得很大,而且家家户户送子女读书,考官,政商两途都有不少渠道,未来发展不可限量。不过啊,我建议你们的目光,不要只看广州,广州往南,伶仃洋东岸的新安县,有许多良港,比之广州更适合建海运港口,你们若能在那里投资建港,未来大船可直接靠岸。新安县境,多平原谷地,又可建设许多工坊、民居,码头与工坊共同建设,前景不可限量。”刘香这时候,却插话道,她本来就是东莞人,小时候随石香,后来的刘香佬,都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刘香佬与郑芝龙决裂后,长期盘踞于新安县外海诸岛,对这一带的海陆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

“噢,那地方我知道,那里就是香港和深圳!”黄子琦一听刘香描述,便脱口而出。

“香港?深圳?”刘香和钟斌一众旧海盗,却都懵了,没听说过这两个地名。

黄子琦只能摇摇头,歉意地说道,“我是说,以后那个地方,港口可以叫香港,后面建工坊的地方,就叫深圳!”这两个城市,本来应该是合为一体的,可是因为历史上的纠结,成了奇怪的关系。然后,前店后厂的模式,开创了世界级的经济奇迹,却是事实。刘香一提,黄子琦便也怦然心动,向一众徽商道,“诸位,刘姐姐这个提意不错,广州的港口,还是有很多局限,未来如果通大轮船,并不是很方便。如果诸位有意向帮助我建港口,我们就先建在香港。然后在整个新安县平地,规划建设几个工业区,港口和工业协同发展,这个地方大有前途。”

程淇浚不解地看着刘香,怎么这个女的,提个建议,黄大在人就如此重视,他不由自主地问,“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哈哈哈哈,我,就是当年与郑芝龙一块,收你们每船千两银过路费的大海盗,刘香!”刘香大笑道,这表情,却把程淇浚吓了一跳。

好一会,程淇浚才回过神来,想起近几年的传闻,“听闻,刘帅是男的,并且与郑芝龙决裂,后来又与黄大人合盟,结为一体,不知是真是假?”

“哈哈,如果是假的,我能坐在这里,和大家聊天吗?”刘香笑吟吟地看着几位商人,看得这些人心里发毛,才悠悠地说道,“不过,现在我不做海盗了,专门给黄弟弟探索南洋各岛。我们已经探索了几个大岛,规模极大,以后我的主要任务,是领着内地移民,去岛上开拓。这些岛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建起来后,与大陆贸易肯定与日俱增。诸位都是商人,当知南洋香料、锡、铜等物品,在大陆都有售卖。日后待黄弟弟彻底威服了郑芝龙,我们应该便会与西洋人建立一种新的关系,到时候西洋的商旅,将会被挡在南洋麻六甲外,南海之北便由我华夏商旅经营。我可是给你们指了一条未来的明路,如果你们把握不了这个先机,我们自己也是要做的,不过那时候你们占的股份,就没有现在多了啊。”

黄子琦没料到,刘香也帮他搞起了招商引资了,当然得配合,“不错,广州港口和城市建设,我们已经在规划了,不日就要开始。香港这地方,将是未来华夏南方第一大港,或许未来也会超过广州,成为南方第一大城。诸位既然来了,可以先去考察一下,然后再去钦州也看看,再与我们谈谈合作方案。虽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可是眼光要打开一点,不要只想着你买我卖的简单交易,其实未来如果投资实业,你们会挣更多的钱,对社会的贡献也会更大。”

“噢,那我们就到处走走看看,劳烦黄大人安排!”只要有商机,商人们便会不辞辛劳。

商人们出去后,顾眉却留下来,拿出一沓银票,“黄妹妹,盘妹妹,当日你们选我做驻金陵的代理者,帮着你们经营商务,我本来以为,你们和这些商家一样,一家一户,一年能有几万、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便不错了。后来啊,你们这生意却越做越大,连晋商亢家,徽商程家,都难望你们项背。短短一年多时间,我那股份便得银近百万两。唉,顾眉何德何能,贪此功劳,这些钱啊,除了一部分日常应酬采买,其他的我都留下了。这一路看来,你们赈济灾民,投资实业,兴修农田水利,桩桩件件都需要钱,我这些钱,就算是为我们共同的事业拿出来投资的,也不再收利了。看着你们这事业蒸蒸日上,我也很高兴,若不是想着你们还需要我在金陵打点商业,我都想来广州,与你们一道做事呢。”

“哈哈,姐姐你过来吧,现在有了晋商、徽商的渠道,金陵那边姐姐也就解放了啊。说起来,还亏了姐姐帮助我们打开商路,不然这些大商贾,哪会注意到我们这岭南偏僻之地噢。”黄一苗说道。

“哦,那我可真来了哦,还有一件,妹妹嘱咐我寻的人,我应该寻着了,是不是叫杨爱?”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八章 瞿式耜请缨

一说到杨爱,盘梦芸的美目充满了玩味,看向黄子琦,害得黄子琦赶紧解释,“芸妹,杨爱是沦落风尘的奇女子,我很同情她,可是没有别的意思啊。她与这位顾眉妹妹一样,才华横溢,胸怀大志,可是却身世多舛。嗯,其实妹妹比我更熟悉她,不信你问苗苗。”

顾眉是一个心思剔透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位盘圣女,在其他方面或许很大方,只是在这男女之情上,或许不容黄子琦作多想,没等黄一苗解释,便拉着盘梦芸说,“芸姐姐,你别担心啦,黄大人没有机会了,我遇见杨爱的时候,她与一位江南才子已经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了,哈哈。”

“哦,哪位才子?”瞿式耜却好奇了,即使是他,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充满了八卦之心。

“瞿师,此子你也认识,乃工部侍郎陈所闻公子,松江才子,也是你们复社青年骨干呢。”顾眉因为与苏松文人集团交往甚密,所以对这些人的情况,几乎是了如指掌。

“钱师曾言,若论辞赋,人中胜他十倍。能让我师如此夸赞之人,我还闻所未闻呢,哈哈,这足以证明此子文采出众,一时俊杰也。”

“唉,只可惜,这家伙啊,才华横溢,气节也不错,只是在男女子情上,却很是迂腐!”黄一苗却感慨,拉过顾眉,“眉姐姐,你有没有替杨爱赎身呢?”

“我哪敢啊?人家大才子看上她,当然会给她赎身的,我要是替她赎身,不是夺了别人表现的机会吗?”顾眉嘟着嘴,摇头道。

“姐姐,你错了,这两人,成不了。这个陈子龙啊,其他事情上,或许有豪气,只是在男女之事上,他绝对只会听家里的安排。他与柳……杨爱的感情,长不了,不会给杨爱赎身的。你回去之后,就帮她赎身吧,赎身费用我们来出,她还了自由身以后,就让她跟着姐姐你一起,或在金陵,或来广州,帮我们一起经营事业吧。”

“可是,那岂不是拆散他们两人呢?”

“哼,没有爱的勇气,却整天说情说爱,那有什么意义。姐姐你性子泼辣,你回去之后,就把你泼辣劲使出来,当众质问一下陈子龙,什么时候给杨爱赎身,我保管陈子龙不敢正面回答。嘿嘿,杨爱聪明,不逊于姐姐你,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黄一苗叉着腰说道。

“这,这,黄姑娘,古人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瞿式耜毕竟对陈子龙比较欣赏,听得黄一苗这样安排,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以黄一苗、顾眉这些人的聪明劲,如果他们要一个劲拆散这两人,还真的把他们给拆散了。

“过分什么?把一个女孩吊着,却不给任何承诺,甚至不给任何希望,才是真正的罪过。不行,这事一定要和他挑明了,杨爱是一个性情极烈性的女子,也是一个对感情非常重视的女子,她已经受过太多命运的折磨了,不能让她再被陈子龙这个感情骗子折磨。”对历史的熟悉,对感情不应被欺骗的观念执拗,让黄一苗一点也不想忍受杨爱在感情上,再受折磨。如果历史轨迹没有改变的话,她倒是知道,有一个人会对她真心的好,不顾世俗礼仪,毅然决然地把她娶进门,可是那个人,黄一苗又觉得配不上杨爱。

“苗苗,你怎么这么关心一个从未谋面的风尘女子的婚事了?你自己都还是个黄花闺女呢,哈哈,要不,我们先帮你张罗着找一个如意郎君吧。”刘香见黄一苗义愤填膺的样子,想要安抚她一下。

没想,黄一苗却把她伸过来要抱自己的手打开,“哼,姐姐你也别劝我,这个事情我一定要干预。虽然我和她未谋面,可是我知道,她在感情上和我是一样的,希望寻找到一个可以让心灵安静的港湾,如果不能够给心灵安静,那就宁愿不要折腾。”

刘香是第一次看到黄一苗这样,神情一暗,心中想着,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小时候因为饥荒,天生丽质显现不出来,后来被海盗魁首领养,越长越漂亮,可是没有任何人敢对自己有邪念,不然她两个义父,绝对会把伤害她的人撕碎了。然而,义父的庇护和娇纵,从小良好的教育,却让自己眼光越来越高,等到终于有一天,意识到该找一个伴时,却发现自己仿佛孤独地站在一座高山之巅,放眼望去,芸芸众生如蝼蚁一般。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个男子,是自己能看得上的。思明府一行,黄子琦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可是那时候他却与盘梦芸,感情渐浓了。而且自己年龄大这么多,心理的坎也过不去。或许,自己只能如此,孤老终身了吧。而她观察黄一苗,虽然才不到二十岁,却也隐隐有她一样的担忧,这个世界,谁能入她的法眼呢?

刘香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更是个事业型的人,在愁绪滋扰了一会后,迅速将之从心理挥去,“苗苗,这事情你怎么处理,姐姐倒也不想多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或许需要你和姐姐一道处理呢。”

“什么事?”黄子琦反而先于黄一苗问。

“巴拉望岛的开发,尚需时日,芸妹妹在那里镇着,没有问题。可是,我打算过几天,就领着新一批人,直赴巴布亚岛,那边也需要有一个人镇着。你们知道,我呢善于海战,却不善于治理。而且,这次我们要带更多的人去,经营的岛更大,换其他人去主政,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请苗苗去,在巴布亚岛开发初期,就由苗苗主政该岛。那边也需要巡防海军,现在尹先生之子克贤,已经基本领悟了海战要义,如果尹先生没有疑义,便让克贤弟弟,担任驻防两岛之间海域的舰队统领。治理官员,却需要弟弟你安排人马,我的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地方治理并非所长。”

“黄大人,治理官员,便由我来领衔,带领一批年轻士子去吧。待顾忠清、归尔礼、傅鼎臣他们回来后,你再动员他们几个过来。如果他们把黄世侄带过来了,你也让他来南洋找我。”瞿式耜主动请缨,为了让黄子琦放心,他还特别解释,“黄大人,在新的地方,我只会推行黄大人你的政策法令,教化之事,也一律依钦州学院之规矩。虽然我是大明之臣,可是我也深知大明政制之弊,黄大人的许多制度、政策,端是克服大明弊端的良药。所以,瞿某在巴布亚,只是黄大人之臣,而非大明之臣。”

“瞿大人愿意领衔巴布亚岛治理,那真是子琦之幸。说什么臣不臣的,瞿大人最清楚我的理念了,以后我想要建的国家,没有君,哪来的臣?咱们都是合作关系,职有高低之分,人却无尊卑之差。瞿大人,到巴布亚之后,要着力开垦耕地,多产粮食,这样以后我再多救北边流民,心里也更有底气。对于当地土著,如何怀柔,大人肯定比我更有经验。至于采矿、建工坊等技术性的事情,我另简派人去做就好,我会交待他们,政治方面听命于瞿大人你。”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禁城爆炸案

在流民中招募了三万人,在两广本地招募了两万多人,一共五万多人,浩浩荡荡,再次下到南洋。随着黄一苗和盘梦芸,都站立船甲板,消失在天海茫茫之中,黄子琦顿时感觉心中一空。

“小子,别伤感啦,你想成就大事,就要忍受别离之苦。很快过年了,你得赶紧去广州那边,处理好刚安置下来的流民节日生活之事呢。”孙愉可满脸痞气地站在他身后,目无表情地说。

“你这个孙痞子,活该一生孤单,一点也不解风情!”尹之江却笑话他。

“嘿,尹大哥,你说啥呢,我难道说错了吗?”孙愉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是在尹之江面前,他又不敢说什么气恼话。

“唉,当年我们镇守辽东,现在我们跟这小子奔波各地打拼,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能让更多的人,不用妻离子散,骨肉分别,为的是相爱的小两口,能够亲亲密密地在一起安老终生。你没觉得,黄小子的那一套,确实是不错的,或许离这样一天不远了呢?”

孙愉可嘴一撇,“哼,我老孙一个人,管什么分别不分别的!我只知道做我想做的事情,才懒得考虑那么多呢。”

“报……!”三人正在海边聊着,却有人快速跑过来报事,“黄大人,尹大人,孙大人,安南急报,黎朝京城禁宫,发生。现在京城戒严,消息不通。据我们先逃出来的谍子报,地应是在禁宫黎皇住处附近,谍子判断,是黎皇用我们的策略,想要炸死郑庄。”

“哦,禁宫,郑庄、黎皇死没死,都不知道消息?”

“现在不知,整个京城被封锁了,除了郑氏军兵,其他人员都不得进出。”

“行,知道了,让那边谍子,再详加探查,每日一报,注意隐弊蔽!”尹之江说着,挥手让那人下去。转过头和黄子琦说,“走,我们赶紧去议事厅,这是个大事情,估计规覆安南,这次有望了。”

陆续送来的新消息,加上尹之江的解释,终于让黄子琦搞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当日黎朝四皇子派人来之后,尹之江便利用四皇子潜伏在黎朝京城的人,精心策划了一场暗杀行动。

因为郑庄行动非常谨慎,不论是用刀、毒药或火qiang,想要刺杀他都非常困难,在对郑庄的行动规律有了初步了解之后,一线负责实施刺杀行动的人,想出了一个妙计,将黄子琦这边弄出来的烈性,经过处理的相对稳定的甘油,制成蜡烛,以宫庭采买蜡烛的名义,悄悄运了进去。

每逢重大节日前,郑庄都会进宫去,拜见黎皇,并商议节日的一些事项安排。在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有些仪式,还必须得由黎皇亲自来主持,这也是郑庄为了维持黎朝民心,做的样子。黎皇和太子,在与潜伏的人沟通之后,便决定将采买来的“蜡烛”装点在宫中,底下以火绳相连,在郑庄来之后,便引燃蜡烛,意图炸死他。

“噫,只是这样一来,那黎皇不也跟着被炸了死了吗?”黄子琦惊叫道。

“唉,想来黎皇就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控诉郑氏的专权跋扈吧。那么多,足以把宫殿炸塌。黎皇若肯定是想着,以身为饵,将郑庄引入宫中引药,这样除掉郑庄的把握大一些。”

黄子琦坐下,摇头叹道,“唉,这就是**制度下的必然现象,想想我华夏历代王朝,有多少皇帝是善终的?权力就像一个怪兽,会吞没人的灵魂。黎皇想保权,郑庄想,可是最终呢,两个人可能在中,血肉相混,真正你中有我了。如果真有来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互相面对。”

“哈哈,黄大人,他们在黄泉中如何相见,且押后讨论,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这个局面。”尹之江说。

“嗯,我们应该让子弹飞一会!”

“什么意思?”尹之江不解。

“哦,我明白了,黄大人的意思,是先不忙干预,让他们几方力量先打个你死我活,然后我们才介入吧?”孙愉可说。

“嗯,孙先生,你觉得怎么样?”黄子琦不否认。

“此策可行,现在郑庄生死未卜,黎朝内乱方生,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快介入呢?不过啊,为了让他们打得更厉害一点,我们不妨做些样子,比如在高平方向,多增些兵。再比如,莫氏早就按耐不住了,我们就放手让他们去打。总而言之,黎朝越是乱得厉害,对我们来说越是有利。”

“让莫氏出兵?可是莫氏本来也是安南正统王朝,一旦莫氏出兵,打下了地方归谁呢?”尹之江有点担忧地问道。

“哈哈哈,尹大哥啊,你看莫氏那点力量,能打得赢吗?再说,如果他这边打得顺利,你觉得阮家,还有那个黎家四皇子会怎么想?到时候嘛,只要咱们这里,嘿嘿……。”这家伙说到一半,却不继续说了。不过,黄子琦和尹之江,都明白了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痞子,打的什么主意。11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十百章 烧煤机动车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近日得宽馀,子在工坊中,忙着造机车。黄子琦觉得,自己虽然是个理工男,其实也是会写诗的,在一边倒腾各种零件的时候,他就一边念着诗句,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文雅。当然,这位“文雅”的大土司,现在脸上、手上都是黑呼呼的油,衣服上也沾满了油灰混合物。因为定下了暂时不掺和安南之事的方略,虽然这几天,陆续有黎朝四皇子、郑根、阮氏的人来游说,黄大土司都没有出面接待,而是交给孙愉可和蒋宜明去打发。只是莫氏的人来,黄子琦接见了之后,便让孙愉可安排给一些武器装备,把原属于莫氏的人大部分抽掉回南边,让莫敬轩等人领着,在广宁方向发动进攻。黄子琦本人,则沉浸于工坊之中,折腾起了燃煤汽车来。

制作燃煤汽车,并不是为了量产这种汽车,而是黄大土司,需要与工坊的人一起,通过先制作这种汽车,还实验各种齿轮、机关、杠杆的磨合、设计,为以后制作蒸汽火车头储备技术基础。

“法比奥,我们以后要造的大型机车,齿轮要非常大,连接的杠杆也相应的要比较粗大。在粗大和灵活之间,如何取得平衡,这个需要你来帮助优化设计啊,你看这个图,就是在汽机活塞与杠杆之间的连接,通过这种连接,轮子就被驱动了。可是,这个轮子的直径得有一米多,杠杆的长度更长,设计得稍微有些偏差,整个传动效率,就会大大降低。”黄子琦一边画图示,一边和法比奥一起,捏模型,而其他工匠,则在一旁听,领悟其中的道理。包括王西窑这个陶艺大师,也在一旁仔细听,并拿了一张纸,一支新制出来的铅笔,不停地模仿着画。现在他这个陶艺大师,大多数时候反而不是在制造各种精美的陶瓷工艺品了,而是成为工坊里各类稀奇古怪的产品,制模的专家。一般要生产个什么东西,他这里得先根据设计方案,制作出陶模,然后各工坊根据陶模铸造出标准化构件,再进行量产。虽然他直接卖陶瓷的收益减少,可是看着一个个新产品,在他这里由图纸变成模具,再由下游转化成标准件,他的成就感反而更提升了。

法比奥也感觉自己成了工坊的灵魂式人物,毕竟设计各类齿轮、杠杆和精密零件,没有谁比他这个来自瑞士的钏表匠更在行。黄子琦没有把他当奴隶对待,经常和他一起,试制各种东西,两个人一般油乎乎、脏兮兮的,还不时边做工边开一些荤玩笑。甚至,黄子琦还给他介绍了一个大明媳妇,帮他在工坊区里建了房子,可以经常和媳妇呆在一起。给他的工钱,也比工坊里大多数人都高,这在过去,法比奥想都不敢想。这会与黄子琦一起画图纸,一起捏模型,作为有着丰富经验的机械师,法比奥心目中,一架已经成型的机车头,便已经慢慢闪现。“噢,黄大人,你这个想法,简直是上帝的杰作,我已经感觉到一个不依靠任何人力、畜力,自己就能快速奔跑的怪兽,即将出现!”

“嗯,很快了,不过啊,我们这种怪兽,想要在普通路面上行走,还有点困难。我们需要给它弄一道铁轨,修得平整一些,它才能跑得更顺溜,运送更多的人和货物。”

眼看着锅炉、汽缸、杠杆、轮子等模型都捏得差不多,几个人便一起试着拼装。这个工作说起来容易,实际上经过了一天又一天,无数次试错,才不断接近可行。

“黄大人,这种蒸汽,最好是让它们在内部汇集,对活塞形成的压力尽可能大,对杠杆的推动力也就会更大。只是这样一来,外壳承受的压力大,对外壳的牢固性要求就更高。我们可以把外壳做得更厚一些,让它承受更大的压力!”当一个机车头模型基本成型以后,法比奥便提出了他的想法,不得不说,在物理、化学方面先行一步的西方工匠,确实对这些机械的东西,比东方工匠更具领悟力。

覃健看了模型,结合黄子琦提到的比例,却皱着眉头说,“如果把外壳加到半寸厚,这样一整台机头打造下来,起码得几千斤重。这样一来,车轮、杠杆和活塞的要求,就相应要更大更坚固一些。这样的大铁轮子,在普通土路上,确实是跑不起来的,如此重量,直接陷土里去了。”

“哈哈,覃老,这是按照搁铁轨上的要求来设计的,如果要在普通的路上行走,当然不能用这种轮子。在普通路上行走的车子,必须得把轮子加宽,并且外面得包一层防震的软层才行。我们现在有橡胶,其实是可以做出来这种轮子的,只是在一般路上跑的车,用燃煤的机车,效率太低,得用燃油的机车才行。我们现在没有合适的油,所以暂时还不好造这种车子。”

“也就是说,燃煤的车,要搁铁轨上跑,在普通路上跑的车,得是燃油的车?那大人你弄出来的那种什么硝甘油,可不可以用来做车上用的燃油呢?”吴昌意问道。

覃健一拍他脑袋,“你这个傻瓜,那种硝甘油,一遇明火就炸了,车还没开呢,便成了碎片了。”害得吴昌意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说话。

“其实,这种铁轨上的火车,也是可以用油作动力的,效率也会更高一些。只是,我们现在处的这个地方,缺乏能用作车燃料的油,所以我们暂时无法做。不过,昌意的想法是对的,你们可以先用普通的食用油或者酒精做燃料,先试制内燃机,同时也试制橡胶轮胎。就是把我们过去制的那种自行车轮胎,给放大几倍。不过啊,在轮胎的轴承和负重设计方面,肯定要有大在的变化。我把图纸画出来,昌意你们一群年轻们,可以琢磨着去做,这种内燃机和车辆做出来,非常有用,所以啊,我给你们授权,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试验。覃老,你可以多给法比奥、昌意他们拔一些好的钢材和油,让他们做这方面的试验。嘿嘿,我得去联系一些天方国的人,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油,只要把他们的油买来,我们造什么车都可以。”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一章 披荆斩棘路

狂暴的闪电,倾盆的大雨,如黑夜一般暗的中午。黄一苗等人,登上巴布亚岛,刚扎好几个帐篷,便遭遇了这恶劣天气。

“快,快让大家都躲到帐篷里避雨,别淋坏了!”黄一苗指挥着众人,先停止继续扎帐篷,到已经弄好的帐篷里歇会。

“哇,这暴雨,比我们在苏州、在广西见到的暴雨,可是烈性多了!”瞿式耜一边甩头上的雨水,一边笑道。

“瞿师你可不知道,这里啊,是全世界降雨量最大的地方,一年的降雨量啊,比广西多一倍。嗯,降雨量有统计指标的,这个啊,我以后也要教一教我们的人,得专门进行监测,包括河水流量。不过,瞿师你知道吗,这里虽然多雷雨,可是却不会刮台风。所以啊,如果以后我们想到继续探险呢,就沿着这里的纬度线,一路往东探,虽然都是茫茫大洋,却不用像在南海或者台湾那一带,一过了冬季,就担心台风来袭。”

瞿式耜还未反应过来,刘香却很敏感地转过头来,“苗苗,你说起来,我倒真想起来了,在巴拉望、棉兰佬一带,我们会经常遭遇台风,可是棉兰佬往南之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台风了。虽然雨更多更大一些,对船的威胁反而小多了,这却是为何呢?”

“嗯,这是地理知识啊,姐姐你肯定没有把我抄给你的地理课本,给好好看完,哈哈!”

“嗯,我看了,我看了!”卞赛却举起手来,抢着说道,“这里靠近赤道,天气炎热,温差小,受到地球自转带来的纬度扰度也比较弱,所以这里更容易形成上下对流气候,不容易形成涡旋气流。嗯,台风就是涡旋气流,最容易在靠近两北回归线的地方形成,赤道和两极都不会形成。”

刘香一把抱过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鬼精,你这样,让香姨多不好意思,你都看完了,香姨却没看完。”

“没有啊,我看完了,我会告诉香姨啊,我要做香姨的助手,帮香姨做事情,陪香姨探险。”卞赛眨着美丽的大眼睛说道。

刘香和黄一苗看着这个美丽的姑娘,心中却莫名的泛酸,不知道这样改变她的命运轨迹,究竟是好是坏。这个本来应该已经在秦淮河边崭露头角的名妓,现在被晒的皮肤已经泛红了,也粗糙了不少。或许,自由总是有代价的吧,比如远离安逸的生活。黄一苗拉过妹妹卞敏,与刘香一人抱一个,抚摸着她的手说,“妹妹,以后跟着香姨啊,要学会自己保护皮肤,我可不想你们两个,以后都成为黑不溜啾的小黑妹,我们既要探险,要劳动,也要美丽动人,好不好?”

“嘿,苗苗,你这是怪我没有把她们照顾好呢?你看我自己,可不也是黑不溜啾,手都皲了。”说罢,还伸出手给黄一苗看,果然手背有不少地方脱皮,手心都是老茧。这是长期在海上被风吹雨打,她又经常与水手们一起劳作导致的。黄一苗抓住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眼中的泪翻然欲下。刘香急忙安慰道,“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呢。我们是开拓者,来到这种蛮荒之地,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哪能讲究那么多。如果我们把这一带开发好,建设好,倒是后来人享福呢,你看这地方,真正是山美水秀,土地肥沃,气候湿润,比我们两广地方,更适合农作。瞿师,你觉得,这里要是开发出来,一亩地产粮,是不是都要比我们两广多得多,而且一年到头,随时可收可种?”

“我此前只听黄大人和苗苗说,这岛规模巨大,气候好,来了之后才发现,这规模不是一般的大,按你们所言,此处仅仅是一个小角落,可是从船上情远望的情形来看,已经比台湾要大了。以此地的天气炎热,降水充沛,种水稻产量将极高。这热带海岛,海产又极为丰富,确实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刚才刘帅说得对,我们是开拓者,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等一会雨停了,我瞿某人就要开始斩荆棘,量土地,修道路了。此岛环境不错,我们需要好生经营。”瞿式耜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黄一苗听得瞿式耜说起环境,顿时心中一动,看向瞿式耜,“瞿师,你这个提意,让我想起了西北的局势。瞿师可去过陕甘、宁夏一带?”

“哦,没有呢,苗苗你去过?”

“以前爷爷曾经带我去过的!”这事情,只能拿爷爷来做借口,“那里现在山上的树,都被砍光了,真真是濯濯童山。因为植被破坏,降雨也减少,地表也承不住水,泥土,水土流失很严重。西北的饥荒,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我们大明人自作虐,破坏了环境导致的。所以,瞿师这一段时间,在考虑这一片地方开发的时候啊,便要多考虑一下环境保护问题。我的总的想法是,第一,所有的山,不论坡度多大,都不要去开垦。如果有矿,那么也要在精心论证的基础上,尽量以破坏最小的方式开采。第二,平原地区,开垦耕地要有节制,这一带是原始森林,我们开垦耕地,尽量不要破坏原始森林的整体性。平原耕地开垦,最好不要超过面积的一半,在未来的城市周边,也不要超过七成。整个岛屿,未来我们以几条公路为线,城市和居民点以点状形式分布,尽量多保存这里原始森林的基本格局。”

“哦,苗苗你不打算在这里呆着吗?”瞿式耜听黄一苗话语中意思,这个地方的开拓,就要交给他了,有点不安地问。

“瞿师,我不在这里呆,我带着几千人,从这里往南去,该岛南北两边都是平原。北边的平原,只要我们占领此城,后面便容易开发。瞿师你一边在这个地方指挥人马开垦耕地,营建城池,一方面沿着北部海边,修一条路,争取尽快抢修出一条贯通北部的简易道路出来,以便我们后续的人马,可沿这条路往东,不断占据北边的平原。刘姐姐,你就往返于巴拉望和这个岛之间,不断地运人过来。我呢,和几个探险队往南探,争取把澳洲北部先探出来,顺便在此岛南边一些比较不错的地方,占几个据点。”

“苗苗,你打算往这个岛运多少人?”瞿式耜动容地问。

“瞿师,多多益善。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仅仅开发出这个岛,便能解决大明上千万流民的安置问题。当然,这个理想太远了,我们先尽我们的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吧。”11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二章 奴役蓄奴者

“报,大小姐,刘帅,瞿大人,那三只曾经在海上跟踪我们的船,又出现了,尹提督问怎么处理?”。

黄一苗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都盯着刘香,毕竟海上作战,她才最有经验。刘香略想了一会,吩咐道,“战船都入海湾隐蔽待命,让他们放心上来交涉,我倒要看看,这是一群什么人,居然一直跟踪到这里来了?”

“从马鲁古岛一直跟过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荷兰人。噢,对了,他们现在自称应该是尼德兰人。姐姐之前应该和尼德兰人打过交道吧?”黄一苗通过一些信息,猜测道。

“打过交道,他们与我做过生意,不过后来义父与郑芝龙决裂,荷兰人和郑荥龙勾结,控制了从台湾到麻六甲的航线,我们与西班牙人合作,主要控制着南海西边航线。荷兰人与西班牙的关系,很纠结,似乎也不像苗苗你说的那么敌对,这一点让我有些迷惑。”刘香皱眉道。

“哈哈,姐姐这么聪明,也会迷惑啊!”黄一苗打趣道。

“哼,论聪明,谁比得过你这个精灵鬼,真不知道,你那爷爷怎么教的?你就别绕弯子了,怎么回事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刘香白了黄一苗一眼,催她快点说。

“嗯,这是一个神奇而伟大的国家,五六十年前才从西班牙人的控制下独立。他们和西班牙人的关系,有点像我们与大明的关系。西班牙国力强大,传承悠久,可是国家上层**不堪,衰落就是眼前。荷兰人独立后,为了能很好地做贸易,想了很多办法。现在他们掌握着世界最大的商船队,西洋人称他们为海上马车夫。不过啊,这几年,他们膨胀得有点过头了,让周围的国家,英国啊、法国啊、西班牙啊,都很不高兴,海的的争斗没消停过。所以,他们的海军,虽然也比较强大,却大多数留在本土,没有出来。这一带群岛,他们交给一个像商会一样的组织在打理,叫不印度公司。”

“嗯,我听说过这个公司,我还很奇怪呢,印度不就一个吗?怎么还有东印度、西印度之分?这一带大大小小的岛,不是南洋诸岛吗?他们在这里的商会,怎么又和印度扯上关系了。”刘香表情奇怪地问。

“香姨不读书,连这都不知道!”卞赛却插话道,“印度,华夏所称天竺也。西人探险世界,先往西走,发现美洲,误认为那里是印度,将他们初登之岛命名为印度群岛。后来有人环地球一周,证明他们发现的地方并非印度,真正的印度在东方,西人便将那些岛称为西印度群岛。”

刘香拉过卞赛,嘟嘴道,“嘿,小妮子,学了点东西,就敢笑话香姨了?那你再说说,为何他们的公司却叫东印度公司,这明明是在经营群岛上的事业,与印度不相干啊?”

“嗯,这个我也知道啊,因为这些岛在真正的印度东边,他们以为是属于印度的,所以称为东印度群岛,在此岛上经营的商会,自然叫东印度公司了!”小小脑袋斜着,很是得意地说道,这表情,却把一众大人们逗乐了。

“大小姐,他们上岸了,似乎要过来!”士兵来报。

“缴了械,带他们过来!”刘香吩咐道。

不一会,四个小孩一般的男子,抬着个轿子,便向大帐这边走来。轿子很简单,有点像华夏四川一带的竹椅轿。可是,上面坐着的人很肥硕,把四个小孩压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

那人一过来,叽哩哇啦一阵说,只有刘香能勉强听得懂一些,翻译道,“我代表尼德兰政府和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当局郑重宣布,该岛是尼德兰王国领地,所有该岛的人都是尼德兰王国臣民。在该岛所有的生产、贸易活动,都要向东印度公司缴税!”

黄一苗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盯着那四个呲牙咧嘴的男孩看了好一会,才转向那人,用拉丁语问,“为什么让四个未成年小孩,用轿子找着?”

“哼,我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是我的奴隶,我高贵的身体,不能被这里肮脏的泥土污染!”那人虽然对黄一苗会说拉丁语有些吃惊,不过一向优越惯了的他,完全不把这一带的非白种人放在眼里,在稍有些疑惑后,继续大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东印度公司驻马鲁古军队上尉指挥官雷约安!”

黄一苗听完他介绍,向新简拔起来,作为她的贴身卫队统领的裴俊说道,“裴俊,给我拿棍子把他打下来,让他在泥地里滚上几圈再来和我答话。吩咐克贤哥哥,把他们的人全抓了,把这些尼德兰人的船都炸掉,人全部收编为奴工,去帮我们修路!哼,以奴役他人为乐者,我们便让他尝尝做奴隶的滋味!”

在瞿式耜和刘香等人的相视苦笑下,裴俊叫来几个士兵,拿起棍子便向雷约安打去。轿子本来就不大,几个小奴隶又身小力弱,雷约安一惊慌,整个人便从轿子上翻滚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士兵们拿棍子不断地往他身上打,他只能在地上不断地滚来滚去,以避免被打到。

看到雷约安已经滚得满身是泥,就像一只在泥地里翻滚玩耍了的肥猪一样后,黄一苗才消了气,叉着腰说,“好了,让他站起来说话。”

雷约安哀嚎着站起来,大声抗议,“你们这些野蛮人,你们冒犯了光荣的尼德兰战士,你们会遭到惩罚的!”

“轰,轰,轰!”连续几声巨响,打断了雷约安的抗议,在他惊奇的眼神注视下,三艘尼德兰快船,已经化成了一片火光,被一群战船围在中间。而船上的船员们,早在被战船围住,看见大炮对准自己船的时候,就纷纷跳水逃命。尹克贤并没有想多伤人命,要的就是这效果,把船炸了,人留住。

雷约安是长期在海陆两种场合下作战的人,看着那场景和火光,他迅速意识到,这是一群与他在群岛上遭遇的敌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对手。这种火器,这样快速的围攻、驱赶和炮击,只有非常强大且训练有素的海军,才能做得到。而且,他很清楚,尼德兰人的海军没那么厉害,这些人又不是西班牙人,那只能说明一点,他遇上了东方世界最强大的大明帝国的海上军队。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三章 搅动南洋路

在西洋人陆续往东探索、拓殖的过程中,遇到的大多数地方不论国家也好,部族也好,都非常弱,所以他们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可以把全世界都给占领了。然而在东方,即使已经衰朽的大明朝,却成了令他们望而却步的地方。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的海军,都先后领教过未分裂前的郑芝龙海军的威力,被打得心服口服,乖乖地给郑芝龙交过路费。即使后来十八芝分裂了,郑芝龙和刘香的海军,都不是他们敢招惹的。

雷约安看着自己的人,被投下的绳子一个个救起,然后赶上岸集中,不安地回过头,看着明显是一众人核心的黄一苗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黄一苗冷笑地看着他,“你现在才想起问我们是什么人,不觉得晚了吗?”

“尊贵的小姐,我们无意冒犯,请你们饶恕我们吧,上帝会保佑你们的!”雷约安态度迅速变化,向黄一苗哀求道。

“哦,我不需要你们的上帝保佑,我们的老天爷、太上老君和佛祖,会保佑我的,而且他们也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撒野。一个胖得跟猪一样的人,竟然要几个小孩子用轿子抬,并且从海里抬上岸,还坐在轿子上和我说话,奴役别人,还奴役出花样来了。这样的人,我们的老天爷最是痛恨!”

“尊贵的小姐,我真的无意冒犯,请你放我我们,我们的财产和奴隶都可以送给你们。我也会告诉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其他人,不要再冒犯你们。如果我失踪在这个岛上,他们会误认为我被土著袭击,会发动对你们的战争的。”

刘香摇摇头,用尼德兰语说,“面对弱者,就发动袭击,面对强者,就请求饶恕,你们这算盘打得真好!”然后把这话,用华语和黄一苗说了一遍。

黄一苗转过头,笑道说,“这些西洋人,嗯,还有东洋人,都是吃打不吃好的,没必要和他们客气。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如果不打,就对他们好,他们便会认为你软弱可欺,毫不犹豫地举qiang抢夺你的财产,杀害你的子女。美洲的印第安人,之所以遭遇灭族之祸,就是因为对这些强盗们太好了!”

瞿式耜一听,全身一震,“灭族之祸,死了多少人?”他想着,一族之人死掉,怎么着也得几百人,老头就有点受不了了。

“哼,瞿师,现在那边还在大tusha呢,每天都在tusha。印第安人鼎盛时期,人口不下八千万,现在我估计,能剩下四千万就不旬了。如果我们不干预,再过些年,印第安人估计一千万都剩不下。呵呵,瞿师,这些人杀人还玩出花样了,比如,献一张人头皮,可获一两银子,还打着仁慈的上帝的旗号杀人。”

“啊,该死,这样人等,就该凌迟处死!”瞿式耜怒道。

“哈哈,瞿师你别激动,处死他们,反而是便宜了他们,让他们修路,筑桥什么的,还能发挥些作用。一会这些人便编作奴工,然后再拣选一两个会马鲁古语的通译,刘姐姐带着这些被他们抓来的马鲁古奴隶和一个尼德兰人,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马鲁古。路上遇到尼德兰军舰就攻击,遇到商船就截下。到马鲁古,告诉尼德兰人,马鲁古岛以东,他们不要涉足,否则他们的船我们见一艘打一艘。嗯,也要告诉马鲁古人,我们可以轻易打败尼德兰人,如果他们不想被尼德兰人奴役,就与我们合作。”

“苗苗,我们在此立足未稳,便与尼德兰人开战,是否妥当?尼德兰人力量不弱呢,我们的海上力量,未必有绝对把握击败他们啊!”刘香有些担忧地说道。

“姐姐不用担心,现在我们的实力,肯定比他们强,他们一来海军主力并不在此地,离着万里之遥。二来他们的船与炮,都没有我们强。现在他们凭着比土著强一些的实力,逐岛扩张。我们就是要阻止这个势头,一方面打击他们的海军,另一方面发动各岛土著反抗他们的统治,牵制他们。当土著被发动和武装起来后,便彻底断了他们向东扩张的可能性了。”

“那苗苗,刘帅,正可趁此时机,邀约一些岛上土著,给他们武器,帮他们训练,教他们西注语言,让他们有更大的勇气和信心对抗西洋人。西洋人和土著在爪哇,婆罗洲和棉兰佬一带斗得越厉害,我们在这一带的开拓便越轻松。”瞿式耜虽然出身儒家,可是在家国重大利益面前,对敌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黄一苗对他伸出大拇指,夸道,“瞿师高见。不过啊,有一点,棉兰佬和吕宋那边,先缓一缓,那一带主要是西班牙人占据。西班牙人现在与刘姐姐名义上还是盟友。所以,我们暂时先拉一个,打一个,反正西班牙人也很不爽尼德兰人,我们拉着西班牙人对抗尼德兰人,他们肯定愿意。最好让西班牙人也萌生占那些群岛的想法,陷入与土著争斗的泥潭之中。”

瞿式耜笑着摇头,看着刘香,“刘帅啊,我原来一直以为,苗苗是菩萨心肠,看来啊,一定要是被大土司和你们教坏了噢。”

刘香却斜眼看着瞿式耜,戏谑地笑着问,“瞿师,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哦,哈哈哈,我啊,不能和你们说话,这一说话,圣贤子弟的形象就保不住了。”开了一下玩笑,瞿式耜便正色道,“来了此地,才明白大土司与苗苗,为何绕过吕宋、棉兰佬,也不去攻占更近的婆罗洲、金岛,而是舍近求远,来占这个什么巴布拉岛。那几个岛固然离得近一点,可是人口不少,已有国家,又有新来之西洋势力拓殖。而此岛几无人烟,我们只管移民上来便是,无须与本地人民和政府,有过多纠葛。当然,我们要在这边发展的好,势必要在南洋,也实施连衡合纵之策,令南洋诸国与我连横,合而共同对付西洋人。西边诸岛,便由我们出qiang、甚或出钱,南洋诸国出人,让他们打个不亦乐乎。东边诸岛,则划为我们的领地,慢慢移民、经营。待南洋诸国与西洋人皆筋疲力尽之时,我们东边诸岛再与大陆两路共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南洋诸岛,纳入版图。”

“哈哈,瞿师志向远大,只是如此一来,瞿师恐怕就回不了大陆了啊!”黄一苗说道。

“若能令南洋诸岛归我大明,令我大明版图倍增,瞿某便是葬身此地,亦无憾矣。”一说出来,却发现两女眼神不对,急忙摆手说道,“哈哈,现在是大明,若大明真救无可救,瞿某便如黄大人所说,为黄大人做这边几个岛的守岛人。”11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四章 与泥人冲突

“裴俊,我们现在的方位,经纬度,海岸线图,都准备好了吗?”在海上航行了十几天后,船经过一处平缓的海岸线,走了许久,黄一苗判断到达了离澳洲最近的巴布亚岛东南角,便问裴俊要地理资料。这一路探索,观星、绘图、经纬计算等各种观测方法互相参照,一路行来偏差非常小。

“大小姐,应该是快了,这一带雾气重,海图显示的那个岛,我们看不见,不过想来就在这附近。”裴俊拿过图,一边交给黄一苗一边说。

“嗯,让瞭望手仔细点,我们现在不敢离开大陆太远,或许离那个岛有些距离!”船基本上是贴岸航行的,一来避免遭遇暴风雨不便逃脱,二来也方便不时派人,上巴布亚岛南岸探索适合建立据点的地方。

“看见了,看见了,快报告大小姐,东南方向,看见陆地,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岛!”这边还未分开,那边已经喊起来了。因为瞭望手所在位置很高,喊声又很大,所以不用通知了,大家都纷纷跑到甲板上。拜工坊所赐,现在每个探险船上,至少配了四五副望远镜。见黄一苗和裴俊来到甲板上,在甲板上辅助观察的人,便自觉把望远镜交给两人用。

黄一苗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终于隐约看到了雾中若隐若现的绿色,急忙转头问,“裴俊,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大小姐,我这就去下令!”裴俊说完,跑到驾驶舱,拿出大喇叭,喊道,“舰队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方向东南,向岛屿靠近!”旗手同步将命令,用旗语打给后面的船。

大船在浅海滩无法靠近,离岛近了之后,众人只能换小船,在第一批战斗人员先上岸戒备之后,其他人才陆续登陆。

“嗯,不论是不是这个岛,我们都在这里先休整,探索一番吧。大船从两个方向探索海岸线,小船先抛锚,大队人马选高处干燥地方扎营,注意洒好雄黄药,这一带毒虫毒蛇极其多,一点也不能马虎。”登陆后,黄一苗便吩咐道。

整支队伍训练有素,一登陆,不同的小组便各忙各的,很快一个可以进行简单防守的营地便建了起来。在安排各支人马做各自事情后,裴俊抽掉了三十个战士,分成三组,往陆地深处去探索。

入夜前,海陆探索队伍都归来,通过海船队描绘的生活费岸线图与航海地图对比,黄一苗基本确定了这个岛,就是规划中的目的地。为了确认妥当,她还是让观星员趁云开雾散,星星和月亮都可见,再作星月位置计算,进一步肯定了这个岛的状况。

“大小姐,我们发现这个岛上有人活动的痕迹,而且比较新。可是刚才在探摸附近地方的时候,没有摸到人。我想,他们应该是躲起来了,可能需要晚上加强戒备,防止被人偷袭!”裴俊探索回来后报告说。

“嗯,裴俊,战斗的事就由你来安排,你比我熟悉。虽然这岛上可能只是一些土著,不过我们仍然要以最高的警惕心来对待。”

没想到,裴俊做的第一个安排,却是营地整体趁天黑,换个位置,而在原来的位置,却只留了个空帐篷,里面亮着灯。黄一苗听他解释其中原由后,不由夸赞,“真有你的!”

当嘴被布条缠住的狗,焦燥不安地要挣脱训犬员的束缚的时候,黄一苗便知道果然有偷袭者到来,裴俊在让几个精干者护着黄一苗,在巨石后面躲藏好后,便领着人去迎击偷袭者。虽然没有参加战斗,可是黄一苗的心中,仍然是提着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呯,呯,呯!”几支照明弹被射向天空,那个孤单的诱敌帐篷附近,正茫然不知所措的一群土著,被这突然如白昼一般的亮光,恍得捂住了眼,“突突”,“啪啪”一阵射击声,土著迅速倒下十几个人,其他土著一看情况不对,呜哩哇啦怪叫着便往丛从里面逃跑。第二轮照明弹再次亮起,又射倒一批人后,裴俊却下令停止射击,停止追击。

“老大,为什么不追了,一次性把他们都消灭,省得老来骚扰我们!”一个士兵停下脚步后,好奇地问。

“这些人,很明显是极落后的土人,你看他们的武器!”借着打起的火把的光芒,一众人迅速检查了刚才倒地那群人的情况,果然,这些人手里只有很简陋的石刀、石斧和木制简易弓箭,箭头还是兽骨做的。“大小姐说过,我们不能学那些西洋殖民者,对土著举起屠刀,那样我们就成了魔鬼了。”

“老大,这些人好像连衣服都没有穿,他们身上,是抹的泥,难怪刚才照明弹照射下,看着那么奇怪、瘆人!”

“老大,这里有几个人没有死,只是伤了!”

一听有人活着,裴俊急忙跑过去,察看了一下后,吩咐道,“快,快用担架把他们抬到宿营地去,让医生们救治。”

被打死的土著,有五个,剩下十几个人,都受伤了,或轻或重。夜晚只能进行简单的伤口清洗处理,白天光线较好,才开始治疗。在救治过程中,这些人一直叽哩哇啦地乱叫,并且乱动,不配合治疗。来自马鲁古的翻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黄一苗意识到,这些土著,或许是从来没有与外界接触过的部落原始人。在没法交流的情况下,黄一苗只能让人给他们打麻药,让他们动弹不得。

受伤的土著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按住,然后一根根进彼此的皮肤中,随即全身各关节,便不再听自己使唤,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这些土著顿时被无限的恐惧笼罩了,一个个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众人,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人、神还是魔鬼。

见土著们终于安静下来,黄一苗便带着几个懂医术的人,给这些受伤的人把子弹取出、敷药、包扎。把这众人侍候得差不多,几乎耗费了一整天时间,黄一苗让几个马鲁古翻译,和自己带来的在语言方面有天赋的人,与这些伤者一起呆着,观察他们的情况,熟悉他们的语言,自己便去张罗别的事情去了。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五章 裴俊岛基地

“大小姐,这个岛的状况已经基本探清了,规模不小,南北有十几里路宽,东西有三十多里长。岛上有数条溪流,不缺淡水。在西南角有比较深的峡湾,稍架一些架子,便可弄出简易的大船靠岸码头。那些野人们,我们循着他们逃亡的踪迹,也基本有确定了他们躲藏的位置,躲在岛中央的一处丘陵地带丛林中。我们暂时不去打扰他们,布了几个岗哨防着他们再来偷袭。”裴俊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然后给黄一苗汇报,并问道,“我们现在是继续往南探,还是先巩固这个基地?”

“嗯,裴俊,大队人马,先在这个岛休整吧,建一个中转基地。既然这个岛的位置确定了,那肯定离澳洲北边的半岛就不远了。我们现在远离了西端大基地,暂时不向南走太远。接下来,船分成三拔,一拔在附近巡航,一拔往南继续探,南边还有许多这样规模不是很大的岛,直到探到与地图吻哈的半岛为止。另一拔往回反,去运送补给。再来的时候,让瞿师多派些人,随船而行,在我们沿路确定的巴布亚岛南沿,各派驻一些人,建设基地。我们花上几个月乃至半年的时间,先把这些点状基地和这个岛的前沿基地建设好,既方便向澳洲进军,也方便向巴布亚南边腹地深入拓展。”

“那大小姐,如果对付那些躲藏起来的土著呢?我怀怀疑他们还会继续攻击我们!”虽然这些土著实力很弱,可是如果他们不停骚扰,也挺麻烦的。

“唉,这些土著,暂时是个问题,让队里的语言专家,加快学习他们的语言,以便沟通。万一再发生袭击事件,在确保自己人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别伤及土著的性命吧,毕竟武器差距太大了,放开来打,我怕把这一支部族杀伤太多,弄灭绝了。这些部族,应该和澳洲大陆上的部族,有亲缘关系,通过他们,或者能帮我们更方便与澳洲大陆上的部落建立联系。”黄一苗可是比较清楚,巴布亚一带,许多小部落人都不多,而且相互独立,语言文化差异很大。一直到工业社会,这些部落,都还处在非常原始的状态。她做不到像某些殖民势力一下,对土著采取种族灭绝性的手段,以消灭土著的方式来开拓殖民地。当然,她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人的安全,一味地讲仁慈。在如何对待土著问题上,她事实上与一些相对比较温和的西方殖民者,遭遇了同样的困境。打,太残忍,不打,又太被动,只能在小过程中,先耗着时间,让彼此有机会熟悉相互的语言文化,然后进行沟通和谈判。

把这些事情商量好了之后,裴俊却突然问道,“对了,大小姐,还有一个问题,此岛在黄大人给的海图上,因为规模较小,没有名字,要不大小姐给此岛命名,日后我们制更细的图时,便可以更方便识别?”

“哈哈,裴俊,你是此行探险的行动指挥者,我呢其实也是跟着你,按照探险者们的惯例,重要地地名,都以重要的人物来命名,这个岛啊,要不就叫裴俊岛吧。”黄一苗笑道,“裴俊岛,裴俊岛,嗯,听着也不别扭。”

裴俊脸刷一下红了,欠身道,“大小姐,裴俊何德何能,敢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个岛?裴俊只是大小姐身边一个侍奉的小兵,不敢贪图此功。”

“诶,你啊,也别妄自菲薄,你这些年成长很快,表现不错。再说,只是以你的名字命名一个岛,也不是给多大的功劳。后面还有很多大小岛屿,以后啊,咱们的士兵们,每个人都可以给他命名一个岛呢。”

“那,那,我,我就不推辞了!”裴俊给黄一苗深深鞠了个躲,脸上喜悦之情,难以抑制,忍不住说道,“我,我裴俊,也有自己的岛了!”在黄一苗这里没有什么交待后,他便跑出去,逢人便高兴地说道,“哈哈,你们知道不,大小姐说,这个岛叫裴俊岛,哈哈,是以我裴俊的名字命名的呢。”

“啊,裴俊岛?老大,你真行,都有一个属你的岛啦?”士兵们一听,都纷纷围过来,向他表示祝贺。

“不,不,只是叫裴俊岛,不是我的岛。大家知道,咱们思明土地法,可不允许谁占太多的地,这个岛,也是咱思明府的地,以后要分给家乡父老耕作、居住的。我啊,以后要把我家里的远亲近邻,都接来这个岛上安居,让他们都知道,这个岛,是我裴俊带着兄弟们发现,命名裴俊岛了。”裴俊一边笑着说,一边憧憬着未来全家人,在这个岛上生活的美妙场景。

“嗯,老大,我以后也把家人接过来,这个岛土地平整肥沃,把那些灌木烧掉,就是很好的田啊。以后咱弟兄们,继续跟着裴老大,在这岛上繁衍生息,不离不分。”

“出息,大小姐说了,往南边还有许多小岛,都会以咱兄弟们的名字来命名,以后啊,你们啊,都把自己家人亲戚,接自己岛上去住,哈哈,咱兄弟们,在这片大海上,建一个岛岛相亲的大家园。”

“啊,那,那,裴老大,我童狗儿,也会有自己的岛吗?”

裴俊一拍脑袋,这第一个兄弟的问题,就把他难住了,要真以他名字命名,这个岛,该叫童狗儿岛,还是狗儿岛,还是狗岛呢?似乎怎么叫,都无比别扭。不过,好在黄一苗这时候出来了,解决了他的为难,“童狗儿,你这名啊,是家里人叫的俗名,我给你取个正式的名字,以后发现新岛就以你的正式名字命名好不好?”

童狗儿一听,激动得就欲跪下去,却被黄一苗扶住了,假装愠怒道,“忘了吗?咱们思明府出来的人,不行跪拜礼!”扶起童狗儿,黄一苗正色说道,“其实,你家里人,叫你狗儿,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要不,我也不给你取太复杂的名字,就取名童康好不好?下一个我们再发现的小岛,就叫它童康岛如何?”

“哈哈,好啊,好啊,谢谢大小姐,我童狗儿也有学名了,以后你们不许叫我童狗儿,得叫我童康啊!以后,还会有以我童康名字命名的岛,大小姐,我以后我把家里人,都接到童康岛上去住。”

“嗯,我们先把这个裴俊岛建好,可以给后面来的人提供充足的补给,然后再去建设下一个,童康岛,这样一个岛一个岛的过去,在这南半球,我们要用我们的双手,建设一个新的家园。”11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六章 遭遇芭玛人

“哈哈,大小姐,裴老大,我们真发现童康岛了,从这里往南,和大小姐说的一模一样,有大小岛屿无数。我们探险队一个人命名了一个岛,我选了离那片大陆最近的岛,命名童康岛。大小姐,这中间还有陈铁柱岛,覃九猫岛,阮钢钉岛……”

“等等,等等!”黄一苗一摸脑袋,这些岛,要是如此命名,岂不是大煞风景。急忙去翻一些从电脑里抢救出来的地图,看看当年西方人是如何命名的,“嗯,威尔斯亲王岛、霍恩岛、星期四岛……。”黄一苗只能又拍脑袋,自己想多了,总想着给岛命文雅的名,看来,这些西方人,也并不文雅,命的名不比陈铁柱岛和覃九猫岛高明到哪里去。嘟着嘴不爽了好一会,黄一苗才长吁一口气,化郁闷为笑容,“好吧,就这么叫了,以后陈铁柱岛,咱立几根铁柱,覃九猫岛,咱多养些猫,阮钢钉岛……唔,就在上面办个生产钢钉的工坊。”既然说了岛以水手们的名字命名,黄一苗不打算改了,这也是对水手们辛苦的一种激励。

“大小姐,我们还抓着几个野人,黑不溜秋的,咦,看着像猴子。”报告的水手,想着都身上打摆子,“大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啊?不过,他们就是不肯穿衣服,话又说不通,我们怕污了大小姐的眼。”

“嗯,大家要注意,不要有种族歧视。他们既然能战斗,有智慧,就与我们一样是人,是人就应该尊重他们。我们去看看吧,这些人应该是澳洲大陆上的土著,他们长得黑,说明主要生活在澳洲北部炎热的丛林地区。你们把那几个在这岛上抓来的土著也带着,现在他们有些语言,能简单沟通了,估计他们知道这些人的情况。”

在关押俘虏的地方,黄一苗看见一群全身漆黑,身上不着片缕的土著。见有人过来,这些土著一个个呲牙咧嘴,似乎在抗议。

“裴俊,你领几个人,去牵几头猪过来。”黄一苗吩咐道。虽然心中很奇怪,大小姐让牵猪来干嘛,可是习惯于服从命令的裴俊,并没有多问,指了几个人跟自己过去。这时,一个叫瓦哈拉妮的泥人部落女子,也被带了过来,与马鲁古翻译一起。“让瓦哈拉妮试试,能不能与他们进行沟通。”黄一苗和马鲁古翻译说。

瓦哈拉妮见着那些人,叽哩呱啦说了一大通话,那些本来非常激动的黑人,果然安静了许多,似乎相互之间可以进行简单的沟通。瓦哈拉妮经过很长时间的沟通,才搞明白这些人的状况,“他们是芭玛人,生活在南边大陆上的丛林中,你们的人把他们抓住,他说他们的酋长会很生气,你们会遭受惩罚!”

“嗯,你告诉他,我们并没有想要和他们开战,我们只是想要在那片土地上生活。我们愿意与他们和平共处,并且会给他们带来利益。”

然而,不论黄一苗怎么表达诚意,这一群人,都非常坚定地拒绝。黄一苗很无奈,不同的族群,在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总是很难和谐,像印第安人那样,以热情友好的方式接待突然出现的异族人的,毕竟是少数。当然,印第安人的结局很悲惨,善行却换来恶报。黄一苗不希望用驱逐、tusha的方式对待这些土著,那就只能先威服,然后再谈判了。

“让他们选最强壮勇猛的人出来,和我们的人比试一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用自己能想到的办法,杀死一头猪!”黄一苗提出了个让大家瞋目结舌的提议。

在瓦哈拉妮把这个意思向土著们说明白后,那几个人便跃跃欲试,后来还是最强壮的那一个人,用威猛的肌肉秀,唬住了同伴,决定由他自己来挑战。黄一苗让人把他的绳子松开,放出来。他问这边的人,要来被收缴的石斧,然后便冲向一只被松开的猪。用石猪去砍猪,结果当然是让猪到处乱跑,而他则到处乱追,最后他终于在自己筋疲力尽之前,用石斧狠狠地砸到了猪的头,把猪给砸晕了。疲惫地跌坐在在一块巨石上,他冲众人露出获胜的笑。并通过瓦拉哈妮,示威性地向大家挑战。

“裴俊,用新式qiang,一会准头好点。”黄一苗吩咐,裴俊有这样表现的机会,当然很高兴,拿出新式的击发式步qiang,对准一头准备释放的猪,黄一苗却转过身,“场面太血腥,我就不看了!”

猪一被释放,裴俊看它跑到一旁,射击不会危及任何人,便毫不犹豫扳动扣机,“呯”一声响,猪头几乎被打开了花,正撒腿逛奔的猪,因为势能向前滑了好一段,才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一群土著,包括瓦拉哈妮,都惊呆了。这种杀猪的方式,已经不是他们现在的认知可以理解的,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地上躺在血泊中的猪,全都沉默了。

“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不希望用战争的方式对待他们。我们希望与他们和平相处,我们的人,很快便会大量移到澳洲大陆上去,我们会教他们种地,教他们织布,教他们许多新的知识和技能。希望他们带着我们的人,和他们回去告诉他们首领,我们可以达成协议,以后互不侵犯,互相贸易。”看过《鲁宾逊漂流记》,《库克船长》等西方人探险太平洋诸岛的故事,以及许多人类学著作的黄一苗,比较清楚如何与这些未开化的土著们打交道。想要与他们和平相处,必须先让他们害怕,恐惧,进而崇拜,特别是让他们的头领,把自己的人当成神一样崇拜,这样便能减少许多麻烦。

黄一苗并不打算奴役这些部族,她相信,以华夏儒家的同化能力,只要华夏人能够大规模的移民过来,并且整体上能与这些土著和平相处,用不了几代人,这些土著就能够完全融入到华夏群体中去,而不会象后世的西方人一样,tusha、奴役、强制隔离、强迫同化,可是一直用了三四百年,也没有能够实现土著与移民的完全融合。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七章 大堡礁珊瑚

“大小姐,这里的海滩好浅啊,海底下特别漂亮!”从童康岛出发,大船队没有直接登上澳洲北部的半岛,而是沿着东海岸缓慢往南探索。船行没多久,便到了一片遍布浅滩、小岛的海域,护卫在黄一苗身边的童康,看着那颜色奇怪的海域,很兴奋。

黄一苗指着那些小岛和浅滩处,向身边人说,“这一带呢,我们可以称之为珊瑚海,在离大陆不远的海中,有数以千计的岛和暗礁,在这些岛礁的下面,有无数的珊瑚。”

“珊瑚?那我们采了,拿回去卖,不是挣大钱了吗?”童康一听,更是兴奋,张大嘴看着前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黄一苗一拍他脑袋,“你这个小财迷,就想着挣大钱,这些珊瑚啊,生长很慢,一旦被破坏,就不容易恢复。以后啊,咱们的移民越来越多,这一带会是很好的渔场,咱们可不能破坏这里的环境。”

“嘿嘿,那大小姐,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那些珊瑚啊,不能采,看一眼总不会破坏环境吧。”童康过去一直生活在内陆,后来加入土兵队伍,经过训练后又随船队出海,接触珊瑚并不多。珊瑚在华夏文明中,有着特殊的意义,一直被当作珍奇的瑰宝,所以华夏人一听到珊瑚,便难免好奇心。

黄一苗虽然知道这一带已经到了珊瑚海和大堡礁,她其实也没有现场看过。以前虽然到过澳洲旅游,都是在陆地上游玩,未曾下海。所以,童康一说去看珊瑚,她也抑制不住好奇心,“好啊,好啊,我们先找个可以扎营的岛扎下营地,然后换了小船,一起去看珊瑚!”

船队继续南行,过了一天,才看见有一个规模不小,适合大队人马扎营的岛。因为岛在一片巨大的暗礁中间,众人只有把船停得离岛远远的,然后换上小船去往暗礁上。

在小船驶往岛上的途中,便可以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五颜六色的珊瑚,静静地躺在海中,有些软一点的触角,还在海水的冲刷下,轻轻飘动,色彩斑斓的鱼儿,穿行于珊瑚丛中,一点也不惧怕驶来的船,和船上大惊小怪的人。

“好想下去摸一摸那些珊瑚,好想下去和鱼儿们一起游泳!”看着这美丽的海底世界,黄一苗整个人都醉了,幻想着穿上潜水服,在水中畅游的样子。

“啊,那边有好几条蛇!”

“快,快把手拿回来,这里的海蛇特别毒,被咬着了,完全没得治!”

本来想着好好欣赏海底珊瑚的,因为游来了几条剧毒的海蛇,害得大家兴致全无。黄一苗只好带着大家,在岛上先扎营住宿,休整一下再上大船,继续往南去探索。

“大小姐,为何我们一直往南探呢?这一带不就在大陆边缘吗?我们直接在大陆上建设据点,然后让移民们逐个逐个的据点往南迁,不是更好吗?”童康很不理解黄一苗的安排,好奇地问。

“嘿嘿,你可知道,这个澳洲大陆有多大?在大陆的北边,不是炎热的丛林,就是赤热的沙漠。这片大陆,真正适合华夏北方人居住的地方,远在南方三四千里处。我们啊,作为探索者,要先把这一路南下的海路摸索好,陆上的据点,由另一路人马,慢慢往南推进、建设。”

“可是,大小姐,我们为何在管华夏北方人适合不适合居住?我们两广一带的人,在巴布亚岛,在这片大陆的北边炎热之地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华夏北方的人,会有很多移民来澳洲大陆吗?”童康更不解了。

“会,会有很多。童康,你一直生活在广西,不知道大明北方、中原、西北发生的事情,如果你知道,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哥哥和我,第一,不愿意和大明打仗,不愿意过早涉入北方领地。第二,我们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探索这一带的岛和大陆,费那么大的力气,组织上百万人移民这一带地方。大明中原、西北,战乱连绵,流民数以千万计。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随着起义军到处流窜,朝庭救不过来,起义军自己也安定不下来。未来几年,北方还会遭遇许多灾害,流民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们短时间救不了那数以千万计的流民,可是我们可以通过开拓南洋诸岛,开拓澳洲的土地,将尽可能多的流民,接到这些地方来。我们救了一百万人,就是为大明朝保留了一百万种子。我们救得越多,以后华夏的文明就会越稳固。而且,我们在组织移民过程中,实施我们自己的法律、制度,按我们新的建设思路,建设城市、乡村,士农工商各阶层,会比在大明朝的治理下,生活得更好。当我们的法律、制度和文化,在所有南洋岛上生根发芽,我们又有这样多的人口遍布各地,这些岛以后就彻底成了华夏的领地了。有朝一日,大明朝或许会崩溃,可是我们因为占据这么多地方,坐拥这么多资源,就能够在大明朝崩溃的时候,整合更多的粮食和钱财,救护更多的中原百姓。”

“可是,大明朝坏透了,那些王爷,一个个肥得和猪一样,家里有许多粮食,也不拿出来救灾民。还有那些贪官,总是欺负百姓,我们思明府因为大土司厉害,没有被欺负,我以前总听邻近府里的朋友说,贪官一来,他们就要拿这拿那的,贪官一来,村里的好东西就会被拿光了。这样的朝庭,官府还有汉人,干嘛要帮助他们,救他们呢?”

“朝庭、官府坏,可是普通的汉人,和大家一样,都是淳朴善良的。他们也一样被朝庭盘剥,被官府贵戚欺凌,他们也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汉人比我们僮人更善于开垦耕地,更懂得经营工商,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童康,以后要记住,我们不论到哪里,没有汉僮苗瑶之分,我们都是华夏人,要同心协力,共同开发新发现的地方,共同抵御来自外部的威胁。只有华夏各族齐心,才能共克时肩,创造更美好的未来。”11百度一下“明末伪土司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八章 敞开收流民

黄一苗在巴布亚岛,主持巴布亚岛的开发和建立移民澳洲据点的时候,大土司黄子琦却格外的安静,大多数时候都呆在钦州工坊和学院中,教书、设计各种东西、与工匠们一起做各种试验。这一安静,就是快一年的时间,思明府里除了新建了许多工坊、学校,修了不少简易公路,在广州、钦州和香港、湛江等地修建了新的码头外,就没有参与周边的乱局。

许多人劝黄子琦立国号,称王号或帝号,黄子琦都拒绝了,受着朝庭两广总督兼安抚南洋大臣等封号,统领着辖下各地的事情。因为治下安宁,又敞开了接纳流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从乱纷纷的安南、桂西和大明腹地,蜂拥而入的难民接近百万人,加上两广地方本来的人口,现在黄子琦辖下的人口,已经接近一千万了。崇祯九年的春节,黄子琦打算好好庆祝一下,通过一些节庆活动,促进辖下百姓进一步融合。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便是元宵节,在梧州举行春节的祭天仪式,黄子琦在钦州忙的时候,梧州那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并在春节一过,便来迎接黄子琦。

黄子琦没有让人大建特建,而是借了新建的位于桂江和浔江交汇处的梧州学院的场地,举行仪式。在黄子琦到达的时候,来自各地的代表,也都陆续抵达,浩浩荡荡的参会队伍,总人数近五千人。

“嘿,黄大人,古时君王,或冬至,或夏至祭天,你为何却选元宵祭天呢?”与顾炎武、归庄一道,从广州过来的黄宗羲,不解地看着黄子琦问。

“哈哈,太冲,你不都说了,君乃国之大蠹吗?我们为何要学古之君王呢?元宵一过,两广便入春了,这是真正春天开始的时候,不像北方,还需要过许久才开春;元宵又是民间游玩取乐的日子,以节庆为名,让大家齐聚而乐,此其二也。我们本来也不信天命鬼神,祭天只是给百姓们一个心安,真正的意图啊,是与民同乐,且要让来自南北各地的人们,都一起互相交流,互相熟悉,在一起游玩的过程中,慢慢彼此了解,相亲相爱。”

“哈哈,此意甚好,只是,你这个黄大人,可把我害惨了。要不是忠请及时去接我啊,我就要被锦衣卫逮治啦。虽然我心中一直对君主制度,有些疑惑,可是我何曾写过一篇叫《原君》的文章啊,言语如此犀利,鞭鞑如此尖刻,读完此文,我先是热血沸腾,可一看署名啊,我便瞬间如坠冰窟。”

“咦,那文章,必须是太冲如此高才,方能写就。不信你问老顾,老归,他们写不写得出来!”黄子琦当然知道,这确实是黄宗羲写的,只不过被黄一苗提前剧透了,嗯,提得比作者写的时间还靠前。有着非常强烈的知识产权保护思想的黄氏兄妹,当然不会夺这位思想家的文章署名权。“或许,是太冲某日饮酒后,随口吟出,被人记住并传诵,后被爷爷录得,惊为奇文。”黄子琦表情很认真地说。

“饮酒后口述?”黄宗羲两眼望天,张大了嘴,努力回想,“可是,我很少饮酒过度啊,是哪一回呢?”

“嘿嘿,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太冲你在我这里,安全得很。你和老顾、鼎臣几位啊,对经济、贸易、货币等,都有研究,我想请你们统领一批商人,共同来商议一下巴拉望岛纸币发行和推广的事。当然,如果太冲你们愿意,我们现在新拓之巴拉望、巴布亚和澳洲的地方,我想请你们去担任总督,助我治理呢。”

“黄大人,巴拉望岛现在已经基本上以中原移民为主,且两广军兵驻扎不少,统治稳固,即使现在盘圣女不坐镇那里,也不会有事。倒是巴布亚,需要好好经营,我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不会动马鲁古以西之诸岛。现在趁马鲁古人与我们合作,共同对付荷兰人的机会,我们要加快向巴布亚移民,并将巴布亚建设好。两三年后,待我们海军进一步壮大,可组织几支远征军后,我们便要筹划进军吕宋诸岛,将吕宋诸岛纳入版图之计。到时候从大陆和巴布亚两边夹击,可以很快荡平吕宋之西洋势力,并有效控制住吕宋诸岛。只有完全将吕宋诸岛纳入版图,我们才是真正巩固了对巴布亚和澳洲的统治。所以啊,太冲、鼎臣和我,这一段时期与众商家定好纸币发行、金银储备之事后,先去巴布亚,协助瞿大人和苗苗,加快开发巴布亚岛。大人这边呢,仍是继续往那边送人,以巴布亚岛的规模,送过去的人啊,是多多益善。”顾炎武很难得,非常严肃地规划着大事。

黄子琦还想继续和他们聊,可是礼官却来催促礼仪要开始了,黄子琦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礼仪性的活动,不过作为这一片地方的最高长官,又不得不亲自出面。拜天、拜地、拜水、拜炎黄二祖,一系列仪式弄完,半天时间就过去了。被仪式搞得筋疲力尽的黄子琦,还想拉着几个同龄人,一起商议事情,却被一队紧急赶来的快骑,给打断了。

“黄大人,黄大人,郴州、赣州急报,北方流民数百万,追随闯王高迎祥,突破朝庭中原防线,直扑南直隶,大有渡江南下之势。江西、湖南百姓,因曾受张献忠流贼肆虐之苦,闻风而逃,现在两地已经聚了二十多万人,还有几十万人陆续往南逃来,前方请示大人,该如何处置?”

黄子琦心中暗喜,流民越多,他这边往南洋移民也就越多。可是脸上却表现出很沉重的表情,毕竟这里几个他很欣赏的年轻人,那种忠君思想还未完全破除,不能对大明之祸表现得幸灾乐祸,寒了他们的心。转过头,问蒋宜明,“蒋先生,我们经过一年积蓄,储粮、备银可还够接纳更多难民?”

“大人,这一年多来,各地都优先种粮与菜,我们在广州、桂林、柳州、贺州、韶关、梅州、潮州等地,建了许多粮仓储粮,并且把巴拉望岛的余粮,也都运到了广东,还向阮氏采买了两百万斤粮。现在所有储粮,计有一千五百万斤,农民自家备粮,皆按半年用量计。两广粮食种植期短,加上我们又推广使用农药、化肥,产量提高,受虫害影响也小多了,大人,只要你愿意敞开来收容,再收容一百万人,我们也能承受。”

黄宗羲、顾炎武和傅鼎臣三人,听闻蒋宜明如此说,相互一视皆半跪在黄子琦面前,“黄大人,我等愿为流民请命,请黄大人敞开边境,接纳流民。北方流民,我等同胞,我等皆不忍他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值此之时,唯有我们岭南之地,可救他们了。”

他们一跪,一众江西、湖南来的工匠,徽商、晋商,也纷纷跪下,他们虽然身在岭南,可是中原纷乱的是他们的家乡,流离失所的是他们的亲人、邻里,他们哪能不动情。

这里的情况,很快惊动了参与仪式的人,在大家搞明白状况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半跪,“敞开边界,接纳流民;敞开边界,接纳流民!”

第二百零九章 护护航与威压

“方位,四六八五三二,瞄准,发射!”在钦州外海,一群巨大的木制战船,却成了一艘小铁船的护卫,呈半圆形,护着小铁船。铁船的个子不大,吨位只有八百左右,相对于刘香舰队过往动辙数千吨位的大帆船,简直像个小玩具船。

可是,就是这样的铁船,成了今天测试的主角,随着舰上指挥官一声令下,舰首炮操作手,迅速通过转盘,转动炮口,测量员确定位置,炮手快速装弹。引线拉下,“轰”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从炮口射出,飞向远方。

望远镜中,黄子琦等一众大人物,坐在一艘巨大的帆船上,观看测试。本来,黄子琦是想到铁船上,亲自操作的,却被蒋宜明和王西窑等人训斥了,说他现在身份地位不一般了,一身系岭南安危,不要轻易涉险,只允许他在指挥舰上观看。

炮弹飞了一小会,在远远的海面上,砸中了靶船,巨大的爆炸,直接将靶船炸得粉碎。看着这样的场景,即使是亲自打造这些大炮的工匠们,都一时回不过神来,大家眼睛直直地看着那远处的火光,全都呆住了。

黄子琦率先鼓掌,“成功了,成功了,你们太棒了!”

覃健、迭奥罗、吴昌意等工匠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激动地眼含泪光,抱在了一起。这时候,他们没有年龄差距,没有种族差异,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别,大家只为这一樽大炮的成功,喜极而泣。

“十二里远,那么小的一个靶船,一击命中,将船炸碎!”被邀请来观摩的杨耿和施大瑄,眼中却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两人表情冷峻地互相望着,内心的冲击不需要言语表达。

“接下来,是多船编队配合,协同攻击训练!”指挥海训的钟斌,向黄子琦汇报,响亮的声音,即使在海风中,也足以令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令旗招展,在巨大木舰后面,七艘与刚才的铁船一般大小的船,快速穿插出来,加上刚才那船,八艘小船驶向大海深处,一会呈“人”字队,一会呈菱形队,一队呈双纵队,一会呈梯形队。袅袅黑烟,也因为队形的不断变化,在天空中幻化出神奇的图案。

“双纵队连击!”这下钟斌只是下了个简单的命令,随即各船上自己报方位,每个船对的目标不一样,在钟斌开炮的令旗一下,每排四艘呈双纵队前行的船上,各射出一道火光,随即,在舰队的西边十里远处,八道水光冲天,八艘靶船,只有一艘脱靶。

“一零四舰脱靶,其他舰全都命中目标!”观测员报告。

“人字队合击!”钟斌又下令。在旗手的指挥下,舰队迅速改变队形,呈现人字型,炮口冲向一个位置。“发射!”钟斌令下,旗语迅速打出,“轰”,八舰的火炮轰向一处,炸起两朵水花。

“一零二脱靶,其他舰全部命中!”观测员又报来结果。

杨耿和施大瑄眼中的忧虑,更加明显了,这八舰齐射,虽然有一舰脱靶,可是七炮全中。就这一轮打击下来,他们郑家水军最大的军舰,肯定就报销了。最为头疼的时,当这些舰船可以精准射击的时候,他们所处的位置,离郑家军舰最远火炮射程范围,还有两里地呢。也就是说,如果真打起来,在郑家军舰火炮的射程外两里地,这些军舰便能把郑家军舰给打沉了。但这还不是对方的最大射程,如果按最大射程来算,还得再加四里!

炮没有人家厉害,速度没有人家快,射程没有人家远。杨耿和施大瑄虽然心里都明白,黄大土司邀请他们来观摩,其实就是示威的,可是这威示得,他们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当这几艘船正式入役后,郑家海盗势力称霸南海的时代,就一去不复返了。

黄子琦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两人的忧虑表情一样,在演习结束后,非常热情地走过来,拉着两人的手,说道,“哈哈,两位先生这边请,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两位都是海上宿将,我们这里有什么不足的,两位可要不吝赐教啊!这是我们的小型护卫舰,再过几个月,我们大型的驱逐舰也要造好了。驱逐舰的舰炮,口径更大,威力更强,射程也更远一些。不过啊,我们火炮装备的要少许多,一艘舰只能装备四门大口径炮,和一些小口径短距离火炮,感觉还是没有你们那些装备三十门火炮的大船厉害啊。”

杨耿很想把滚烫的茶,泼这位大土司脑门上去,心道,“你这还没有我们的船厉害,如果真在海上遭遇,我们的船才刚看见你们的船,火炮压根不用准备,因为射不着,就被你们击沉了。三十门火炮,就是装了三百门火炮,打不着,又有个屁用。”不过,杨耿并非那么联耿直的人,只是表情阴阴地看着黄子琦,问,“黄大人,你造这么多厉害炮舰,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吧?”

“啊!”黄子琦一愣,然后哈哈笑道,“杨先生说笑了,我其实一直未想与郑帅为敌,而且我对郑森可喜欢得紧,我都打算将几艘新式船,未来交给郑森,由他作舰队司令呢。我们这炮舰,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巡航南洋诸海域,保护我们在南洋开拓的地方。二是为南洋北上的商船护航,避免商船被海盗劫持。”

杨耿表情一僵,心中腹诽,“这还不是对付我们呢?谁不知道我们是专门靠在海上收保护费,劫持商船为生的,你们保护商船,那我们向谁收保护费去?”不过,他还是得搞清楚具体情况,“不知大人,是打算为哪些商船护航?”

“噢,凡愿意与我们做合法生意的商船,不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不论他们从事什么贸易,只要在我们指定的港口登记注册,提出请求,我们便会将他们编成商队,提供护航任务。”

“那护航到哪些地方呢?”

“北极日本诸岛,南极麻六甲,暂时就这一线,当然还有我们现在已经占据的巴布亚和澳洲部分地方,以及向我们已经提出海上保护申请的苏禄国和马鲁古海域!”

“这……”杨耿彻底无语了,这不就意味着,其实所有郑氏海盗涉及的地方,他们都打算护航了吗?如果所有往来商船,都向他们提出护航请求,那他们郑氏海盗,不就得喝西北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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