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君临天下 - xp1024.com
《明末之君临天下》


第一章 降临

崇祯十六年,腊月二十三,今天明明是小年,本应该是阖家团圆,欢乐喜庆的日子,但湖广永州城街道上却不见喜庆的样子,主城道两旁的商铺,家家紧闭大门,道路空无一人。

一阵风吹过,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在空中打着转,翩翩起舞。

永州城静悄悄的仿佛一座鬼城,悄然无声。

城东一栋大宅子,门外挂着吴府的大牌子。这座府邸正是梧州原巡检吴继嗣的,永州被流贼张献忠攻陷后,他被任命为永州经历。

吴继嗣本来不想接受叛贼的任命,无奈家人全部都在永州城内,为了家人安全,不得不与叛贼虚与委蛇,假意接受。

内宅一栋独立小院内,吴继嗣来回踱步,显得焦急无比。

妻子刘氏见丈夫心烦意乱,上前安慰道:“郡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夫君不必太过焦急,大夫马上就来了。”

吴继嗣见来人是自己妻子,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叹了口气道:“郡王已经昏迷半个时辰了,现在还未醒来,怎能不让人着急?”

见派出的三波人都还未回来,吩咐旁边的家丁,道:“派人再去催!”

刘氏见丈夫如此着急,亦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大夫快些

没过一会儿,几个家丁搀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进了内宅。

吴继嗣见来人是永州城内有名的名医崔于勤大夫,上前抱拳告罪道:“还望崔大夫原谅则个,只是殿下昏迷不醒,我实在着急,得罪之处,千万不要见怪。”

崔于勤本来在家好好的和妻子吃饭,结果被几个家丁一路粗鲁驾着就过来,心里正生着气呢,见吴继嗣如此放低姿态,也不好发作,冷哼一声,道:“病人在哪?”

“就在屋内。”吴继嗣见崔于勤神色不似刚才那么铁青,知道他的怒气已消,指着房间说道。

屋内一张雕花大床上正躺着一个身穿华丽服装的青年,只是此时脸色惨白,头上还包着一层刚换上的纱布,床下还丢着不少沾满血迹的纱布。

吴继嗣焦急道:“崔大夫,您快给看看吧!郡王已经昏迷大半个时辰了,还在流血。”

床前正照顾永明王朱由榔的陈进忠,见大夫来了,急忙拽着崔于勤的衣袖,颐指气使命令道:“你快快给郡王看病,若是治不好郡王,咱家要你好看。”

陈进忠的公鸡嗓音,非常好认,一听就知道他是个太监。

崔于勤不理会陈进忠,冷哼一声,大明百姓向来对太监没什么好感。别看崔于勤五十多岁,但他素来注重保养,身体一直很硬朗,手向后一摆,甩开了陈进忠。

陈进忠刚要发作,吴继嗣上前劝道:“陈公公,崔大夫医术高明,郡王一定会没事的,如今给郡王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陈进忠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但还是硬撑道:“看在吴大人面子上,本公公不跟你计较。”

崔于勤对陈进忠的话丝毫不在意,在这永州城他一个阉人,如果没有这位永明王,他什么也不是,就这永明王如今还不是靠吴继嗣才免于一难。

崔于勤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床前,伸出右手给这位永明王把脉,见朱由榔脉搏微弱,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知道这是失血过多所致。

可是这位永明王全身上下也只有额头磕破了,如何会失这么多血,崔于勤露出不解神色,皱了皱眉头。

吴继嗣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崔于勤,见崔于勤皱眉,紧攥着拳头,忍不住开口道:“崔大夫,郡王没大碍吧?”

崔于勤回头盯着吴继嗣,淡淡地回道:“这位永明王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而已。”

听到崔于勤说朱由榔并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但见崔于勤还盯着看他,询问道:“崔大夫为何一直盯着本巡检?我身上可有何不妥?”

崔于勤摇了摇头,答道:“大人身上没有不妥,相反还很健壮。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崔大夫只管问,我知无不答。”吴继嗣说道。

“大人身为巡检,家中应该有上好的止血药才对,为何不给郡王止血?”崔于勤问道。

这也是刚刚他皱眉的原因,额头磕破后,只要及时止血,不至于造成失血过多。可是这位永明王明显额头还在流血,刚换上的纱布又有血渗透出来了。

吴继嗣急忙辩解道:“如何没给郡王止血,只是最好的止血药对郡王的伤口好像无效,抹上之后,血仍旧流个不停。一开始我以为是止血药失效了,于是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涂上止血药,血马上就止住了。不信的话,崔大夫可以看一下。”

说完,吴继嗣撩起衣袖,漏出划过的伤口,只见此时伤口早已止血,还结了淡淡的痂。

崔于勤看了一眼吴继嗣的伤口,果然如他所说。

崔于勤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他掀开朱由榔额头上的纱布,见血仍然不断流着。他扭头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白色小瓷瓶,扒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将止血药倒在伤口上。本来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处,血渐渐凝固。不多时,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见止住了伤口,崔于勤也舒了口气,他还担心他自己制作的止血药也没有效果。要是那样,他还真不知道吴继嗣会怎样对待他呢。

一旁的陈进忠见朱由榔的伤口止住了血,心里亦是开心不已,他生怕朱由榔出个意外,道:“止住血了,终于止血了”

吴继嗣也是称赞道:“还是崔大夫的止血药好用。”

崔于勤听到吴继嗣的称赞,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非常受用,不过还是对吴继嗣叮嘱道:“我一会儿给郡王开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郡王吃上三副药应该就无事了,还有平时多给郡王吃些补血的食物。”

听到崔大夫要写药方,吴继嗣吩咐一旁的家丁,“去我的书房把纸墨笔砚拿过来。”

一旁的家丁急匆匆拿来了笔墨纸砚,崔于勤挥笔,没几下写了一手好楷书药方。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拿着写好的药方给吴继嗣,嘱咐道:“照着药方抓药即可。”

吴继嗣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吩咐一旁家丁,“速速去药房抓药。”

崔于勤见已无事,准备告辞离开,“吴大人,草民已给郡王治完病,就先告辞了,草民的饭还未吃完呢。”

“哪能让崔大夫饿着肚子离开,夫人快给大夫准备饭食。”吴继嗣劝道。

刘氏不解丈夫为何不让崔大夫离开,但仍答应道:“这就给崔大夫去准备。”

崔于勤不明所以,拒绝道:“哪敢劳烦夫人,家里饭菜齐全,我回去吃些就行。”

但是吴继嗣仍拦住要走出房门的崔于勤,坚持要留他吃饭。

崔于勤看出不对劲,见吴继嗣不时瞄一眼床上的朱由榔。崔于勤明白过来,这是担心还未醒来的朱由榔。

看出了吴继嗣的心思,崔于勤主动说道:“吴大人是担心郡王吗?”

吴继嗣见崔于勤看了出来,不好意思道:“郡王一日不醒,在下一日不安。”

崔于勤见吴继嗣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回到床前,从药箱中拿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陈进忠一直照顾着朱由榔,见去而复返的崔于勤拿出长长的银针,大惊失色道:“你要谋刺郡王吗?”

崔于勤白了一眼陈进忠,他真为陈进忠的智商担忧,“我如果要谋刺郡王,为何还为郡王止血,吴大人不是想要郡王马上醒来吗我这一针下去,郡王自然马上醒来。”

陈进忠也恼怒自己的蠢话,知道自己大惊小怪,不再作声。

见无人阻止,崔于勤一针扎在朱由榔人中上,崔于勤一直盯着朱由榔,见他眉头抖动,知道针灸已经奏效,便收起了银针。

朱志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他被图书馆的书架砸死了,吓得他立马醒了过来。只是刚一睁开眼,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使不出力气,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明明是在床上,可是他明明在图书馆整理书籍啊?

“太好了,殿下醒了”

朱志明听到旁边说话声,扭头望去,见到一群身穿古装的人都盯着他看,其中一个太监正哭的稀里哗啦。

“这一定是梦中,看来我还未睡醒啊?”说完,就闭上了眼。

陈进忠止住哭声,笑着说道:“殿下,您没在做梦,您已经没事了。”

朱志明再次睁开眼,见还是原来的人,忍不住用手掐了一下大腿。

“嘶”

朱志明一下清醒了,疼痛是如此真实,这不是梦。他记起来了,他不是被书架砸死了吗?怎么还活着,还有这是哪里?眼前这群人是什么人?一个个问题环绕在朱志明脑中。

第二章 苏醒

朱志明努力想要记起一些事情,无数片段在他眼前浮现。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大明桂王第四子朱由榔,被封为永明王,今年是崇祯十六年,这里是永州府,他被叛军擒拿,被一个巡检吴继嗣所救。

朱志明本想了解更多,可是脑袋仿佛要炸裂般,大叫一声,眼前一黑,便又晕过去了。

吴继嗣、陈进忠本来见朱由榔终于醒了,还来不及高兴就见朱由榔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陈进忠一把揪住崔于勤的衣领,瞪着他,恶狠狠道:“说,你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

吴继嗣没陈进忠鲁莽,上前拉开陈进忠,安慰道:“陈公公,我知道你关心殿下,但是崔大夫断然不会害殿下的。既然他能让殿下苏醒,说明殿下应该无大碍,还是让崔大夫赶紧再给殿下看看。”

陈进忠是关心则乱,此时冷静下来,松开了崔于勤,催促道:“赶紧给殿下再看看。”

崔于勤今天三番两次被人折腾,心里真是憋屈极了,偏偏无法发泄,整理了一下衣服,给朱由榔再次把了把脉,说道:“郡王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只是稍微虚弱些,刚刚可能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才晕过去而已,把煎好的药给郡王服下,郡王自然能苏醒。”

说完,崔于勤瞥了一眼吴继嗣,说道:“老夫会在这里等到殿下苏醒再离开的。”

吴继嗣知道崔于勤是记恨上他了,可是为了殿下,吴继嗣只能这么做,歉意说道:“那麻烦崔大夫了。”

“来人带崔大夫先去吃饭”,吴继嗣招手吩咐一旁的丫鬟,“还有告诉夫人,熬好药马上送过来。”

崔于勤用力挥了挥衣袖,跟着小丫鬟便离开了房间。

吴继嗣和陈进忠两人守在朱由榔一旁。

过了不久,刘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还散发着浓烈刺鼻味的药进了房间。

陈进忠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药,舀其一小勺,送到嘴边用力吹了吹,才送到朱由榔嘴里。

苦涩的药顺着朱由榔的齿缝,慢慢流进去,陈进忠不时擦拭朱由榔嘴边的药汁,见碗里的药都被自家殿下喝下,陈进忠才放下心来。

朱志明也不知昏了多久,只感觉口中发苦,迷迷糊糊道:“水,水”

吴继嗣耳尖,听到声音,见朱由榔嘴一张一合,欣喜不已,凑到跟前,才听清是要水。

“殿下要喝水,快,快倒水”

吴继嗣快步走到桌前,从茶壶中倒了杯水。

朱由榔被陈进忠扶起,靠在床上,陈进忠接过吴继嗣递过来的水,送到朱由榔嘴前。

朱志明感觉有水送到嘴里,“咕咚”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吴继嗣吩咐一旁的家丁,去请崔于勤过来。

喝完水的朱志明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一个宽敞的房间,屋内放了张大理石几案,几案上摆放着茶水,还有一张山水围屏,一旁还一排书架,屏风、书架、桌子,古香古色,犹入电视剧中的一样,朱志明不得不相信他穿越了。

朱志明本来是华国一所大学的大四学生,父母早亡,全靠爷爷一个人从小把他拉扯大,他从小就懂事,加上天资聪颖,一路靠着奖学金上了一所好大学,并且辅导员还帮他争取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兼职。眼看还有一年就毕业,朱志明打算回到家乡找一份工作,好好孝顺爷爷,没想到发生了这场意外。

朱志明最后记得自己是在整理被学生乱放的书籍时,脚下凳子不知为何一滑,慌乱中想要抓住书架,结果连带着书架一起倒了下来,还是头率先着地,眼睁睁看着书架砸了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还穿越到了明朝。

想起孤零零的爷爷,朱志明悲从心来,不知道爷爷过得还好不好,失去了唯一的孙子,他只能盼着爷爷坚强些,希望他平时攒下来留给爷爷的钱能让他安度晚年,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他脸上早已不满泪水。

吴继嗣、陈进忠见朱由榔醒来后一言不发,而且一会儿竟然流泪了,一时间不明所以。

恰在这时,崔于勤刚刚赶到房间门口。

吴继嗣转身见崔于勤来了,开口说道:“崔大夫快来看看吧,殿下醒来后,一言不发,还一直流泪,不知为何?”

崔于勤径直走到朱由榔前,给他把了把脉,脸色也有了血色,身体不再发冷,说道:“吴大人,郡王身体已无大事,至于为何一眼不发,一直流泪,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或许郡王有什么伤心事?”

吴继嗣听出了崔于勤的不满的语气,但知道朱由榔已无事,他悬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朱志明感觉自己正慢慢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他了解的事也越来越多。知道了眼前身形高大威武,身姿挺拔如苍松,一双黑沉的眸子带着关切,浑身散发着一股极为强大和悍然的气势,正是永州巡检吴继嗣,是他关键时刻劝服了伪知府黄克,才让朱由榔得以免于难。

旁边白面无须,说话娘里娘气,正对他嘘寒问暖的是从桂王府一直跟在朱由榔身边的太监陈进忠,平时负责照顾朱由榔的饮食起居,算是忠心耿耿,即使被叛贼捉住,也一直跟着朱由榔。

而他占据的这副身体主人正是大明最后一个皇帝南明永历皇帝朱由榔,虽然不被大多数人认同,但不可否认在他领导下,残存的明朝仍极顽强的抵抗着清朝的进攻。

朱志明此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哭,自己虽然死了但是又在这位末代皇帝身上复活了。

对于未来,朱志明现在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脑子一片乱哄哄的,好像一团浆糊。是要趁满清还未占领大明,远遁海外,还是带领着大明军民抵抗野蛮的清朝。朱志明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朱志明你真的能扛起这责任吗?你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一会儿又有另一个声音冒出来,“那可是皇帝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做的啊!天下之主,杀生予夺,三宫六院,坐拥美女无数。”

在朱志明陷入天人交战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大人,那黄克闯进府了。”

第三章 羞辱

朱志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慌声惊醒过来,黄克这两个字好像对原来的朱由榔有着莫大的恐惧,身体不受朱志明控制,不停地颤抖。

朱志明从脑海中搜罗出关于黄克的记忆,这才知道这黄克原来也是大明官员,与吴继嗣同为永州巡检,不过他是副巡检。

张献忠九月攻永州,因永州城墙高两丈三尺(约八米),都是用本地青石为基础,上用本地烧制的大块灰色火砖砌就。而且砌城墙的灰浆是石灰拌上等黄泥,外加本地柿子制成,堪比现在的河沙拌水泥,即使拿钢钎撬,也要花费一阵功夫。

城墙外环绕护城河,有如此坚城,又有湖南巡抚刘熙祚死守城池,即使张献忠率军攻城,也可抵挡十天半月,结果永州城一日被破,皆因黄克开门迎贼入城。

张献忠攻破永州后纵兵烧杀抢掠,死伤无数,幸存的百姓无不想要将其挫骨扬灰,奈何黄克因打开城门迎接叛贼入城,张献忠封他为永州知府,主持永州事务,百姓只能将这份恨意埋在心里,期待着朝廷收复永州。

朱由榔与桂王失散后,几经转转,流落于永州,结果好巧不巧,永州被献贼攻陷。朱由榔原来是桂王之子,从小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等苦,无意中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被人告发,下场自然不言而喻,被黄克擒拿。

黄克擒拿一位明朝郡王,欣喜万分,献城之功,让他得了个知府,再献上一个大明郡王,肯定还得高升。可还未等他把朱由榔送出永州城,就收到张献忠攻打四川的消息。

一位郡王投送无门,黄克见此情形,大失所望,恼怒之下想要杀掉朱由榔,幸得吴继嗣劝阻,言道留朱由榔一命,待张献忠率军返回,再献上去也不迟,活着的大明郡王总好过死掉的。

黄克想想也是,听从了吴继嗣建议,遂命他看管朱由榔,很少过问。

吴继嗣看向躺在床上的朱由榔,禀报道:“王爷,那黄克来者不善,您还是躲一躲为妙,卑职会想办法拖住他。”

朱志明从朱由榔的记忆中了解到黄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此次过来肯定是要看到自己才会罢休,摇摇头,拒绝道:“吴巡检不用阻挠,等下本王继续昏厥,谅那黄克拿本王这昏迷之人也无办法,只是到时麻烦大夫帮本王一个小忙。”说完,朱志明望向崔于勤。

一直在一旁等着告辞的崔于勤,疑惑道:“不知郡王需要我做何事?”

“等下,黄克要是向大夫询问本王的伤的如何,还劳烦大夫把本王的病情说的严重些。”朱志明拜托道。

崔于勤虽然不知道朱志明为何让他这样说,还是点点头,“既然是王爷吩咐的,自然照办。”

吴继嗣抬头看向朱由榔,虽然脸色依然很差,但是不同已往,从朱由榔的眼中,看不出任何害怕与恐惧,有的只有平淡。这位在他印象中胆小怯懦的郡王,突然感觉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陌生,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怎么,吴巡检本王脸上有东西吗?为何一直盯着本王看?”朱志明见吴继嗣一直盯着他看,还以为他看出了什么。

吴继嗣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妥,告罪道:“殿下的主意十分好。”

“嗯,就这样办吧!”说完重新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伴着一阵嘈杂声,呼啦啦一群人还未等吴继嗣招呼,便闯进了房间。

为首之人,正是那伪知府黄克,带着一众手下。

黄克当巡检时本也是魁梧健壮,可是数月间已经变得大腹便便,

见黄克强闯进门,吴继嗣脸上不见任何不悦,反而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不知府尊大人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和黄克搭档多年,吴继嗣深知黄克为人,自私、睚眦必报。

吴继嗣如此识趣,让黄克十分高兴,脸上挂着笑容,但嘴上却说道:“吴兄弟,怎么如此见外,好歹咋们共事这么多年,如今又同为大西王做事,以后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多谢大人”吴继嗣起身说道,“不知大人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黄克收起笑容,一双小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朱由榔,问道:“本府听说朱由榔昏迷不醒,特地起来瞧瞧这大明的郡王。他这是怎么伤的?”

“这位大明郡王这几月天天做噩梦,谁知昨天不小心跌倒在地,伤了额头。”吴继嗣回禀道。

“哈哈”黄克大笑,指着朱由榔嘲笑道:“谁能想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大明王爷如此没用,被本府几句话竟然吓得天天做噩梦,如此胆小,活该这大明朝要亡了。”

躺在床上的朱志明听到黄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由为大明朝感到悲哀,大明二百八十多年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竟被人如此轻视。

黄克大笑了一会儿,看向正在装模作样为朱由榔的诊治的崔于勤,他也知道崔于勤是永州城有名的神医,“崔大夫,这朱由榔何时能醒?”

听到黄克问话,崔于勤也不敢在他面前装大,恭敬回道:“回知府大人,病人失血过多,此时虚弱不堪,何时能醒,小人也不知?”

“哦?崔大夫可是有名的神医,怎能不知?本府命你一定要救醒他。”黄克霸道的命令道,“还有本府要在新年之前看到这朱由榔出现在我面前,否则的话”

黄克接着嘿嘿笑了几声,威胁的意思一览无遗。

黄克其中一个手下见自家大人如此关心朱由榔,不明所以,小声问道:“大人为何一定要救醒这位大明郡王?一个郡王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你懂什么?”黄克回头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手下,呵斥道:“本府之前没想到这位大明郡王如此胆小,这不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到时让这位大明的王爷也为咋们表演一个节目,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大人的主意真高”

“能看到大明王爷表演节目,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一旁的吴继嗣听到黄克如此肆无忌惮的侮辱大明皇室,恨不得现在拿刀就宰了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但是一想到今晚的计划,不得不压下了愤怒的心情,只希望今晚计划顺利进行,到时一定要千刀万剐了这黄克。

第四章 密谋

黄克本是在街道上巡视时,听说了朱由榔的事,想过来逗弄一番这位大明郡王,现在见到犹入死人般的朱由榔,知道他的目的是没办法达成了,索然无味,邀请吴继嗣道:“继嗣兄,今晚本府在府衙设宴,请了永州有名的歌女来助兴,要不要一起来欣赏一番。”

吴继嗣眼前一亮,他没想到黄克今晚会在府衙设宴,那更利于自己计划的实施了,心中暗喜,嘴上歉意拒绝道:“大人也知道,卑职粗人一个,对歌舞一窍不通,去了反而打扰大人雅兴,还是去为好。”

黄克和吴继嗣搭档多年,当然知道吴继嗣只对打打杀杀感兴趣,摇着头劝道:“你也学学本府,以前没本事,如今发达了,该享受这花花世界了。”说完便带着一众离开了。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刚刚黄克侮辱朱由榔的话仍在耳边徘徊,他们可是知道朱由榔完全是装晕的,谁也不知朱由榔会如何暴怒。

黄克一走,朱志明便睁开了眼,双眼看着屋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黄克侮辱他的言辞一字不落被他听到了,愤怒吗?朱志明不是朱由榔,对此只感到可悲,但是他可不会给一个叛贼表演节目,思索着怎样才能避过这一难。

吴继嗣见朱志明一脸平静,不见任何愤怒,心里忐忑不安道:“王爷放心,今日之辱,他日卑职必定百倍讨回。”本想还说些什么,但见屋内人员不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崔于勤刚刚又被黄克一番威胁,感觉今天事事不顺,只想着赶紧离开,向吴继嗣告辞道:“吴大人,郡王已然无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吴继嗣吩咐一旁的家丁,“去带崔大夫领十两银子。”

屋内只剩他和朱志明及伺候在一旁的陈进忠,吴继嗣上前禀报道:“郡王,卑职有要事向您单独禀告。”

一直照顾朱由榔的陈进忠,听到吴继嗣要支开他,脸色不悦道:“怎么,吴大人是不信任咱家吗?”

朱志明记忆里,陈进忠还是忠心耿耿的,看了眼陈进忠,又看向吴继嗣说道:“本王相信陈公公还是忠心的,吴大人不必担心。”

陈进忠见朱由榔如此信任自己,只感觉没有跟错主子,趾高气扬的站在朱志明旁。

吴继嗣也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今晚的计划关系重大,不得不谨慎,但是想到这几个月陈进忠的表现,也没再反对,关上房门,禀告道:“郡王,卑职已经同广西征蛮将军手下中军官焦琏取得联系,约定今晚攻取永州。”

朱志明当图书管理员时,闲暇之余没少读书,明史中的确记载着杨国威率军收复永州一事,想来也就是今天了。朱志明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虽然知道历史上的朱由榔还有十几年可活,但此时被困在这永州城,生命时时刻刻备受威胁,朱志明还是一直没有安全感。

永州城池高大,还有少量张献忠麾下士兵,虽不是最精锐的士兵,但是战力也不可小觑,朱志明担忧一旦短时攻不下永州,到时城中大乱,于是问道:“不知吴大人准备如何攻取永州?”

“卑职已经联络了五十名忠心可靠之人,今晚会以黄克的名义犒劳守城士兵,到时趁机打开城门,接应焦琏大军入城。”

吴继嗣的计划听上去还是比较靠谱的,朱志明点了点头,“吴巡检的计划很好,本王在这里先预祝你此行一番风顺。”

陈进忠听到今晚永州就会被朝廷收复,心里自热是欣喜不已,听到吴继嗣的计划,担忧道:“吴大人你前去接应朝廷大军,那谁来保护殿下,到时候殿下要时候有个闪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吴继嗣辩解道:“非卑职不想留下来保护殿下,只是那黄克谨防有人勾结官军,卑职如果不去的话,恐难成功,到时打不开城门,永州很难攻陷。”

陈进忠也知道吴继嗣打开城门是攻取永州重要的一环,改口道:“那怎么也得派一半人马保护殿下安危。”

“这如何能行?”吴继嗣脱口而出道,想起还在一旁的朱志明,解释道:“那永州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人少的话很难攻下。”说完期待着看向朱志明。

朱志明想了想,取了个折中方法,“就留十人保护本王吧!”朱志明知道吴继嗣的任务重要,可也不得不防黄克狗急跳墙。

吴继嗣见朱志明一锤定音,也不好再强求,况且十人还不算太多。

陈进忠急忙说道:“殿下,十人怎么能行?太少了。”

“好了,本王说十人就十人,况且吴大人府上还有不少家丁,足以保护本王。”朱志明不由分说道。

吴继嗣还真怕这位殿下硬要更多的人来保护他,到时自己可就为难了。人手本来就捉襟见肘,分十个人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他还真没把握夺取城门。

朱志明大病刚醒,刚才又和吴继嗣聊了半天,此时脸上已漏出疲态。吴继嗣告退道:“请殿下安心休息,卑职这就下去挑选十人前来保护您。”

吴继嗣走后,房内只剩朱志明和陈进忠,吩咐陈进忠道:“本王累了,先休息一会儿。行动之前记得叫醒本王。”

“奴婢知道。”

吴继嗣出房门后,来到靠近城东城门的一座民宅,屋内已经聚集了五人。这五人是吴继嗣以前的手下,几人都不满黄克的倒行逆施,吴继嗣前些日子召集他们共同攻取城门,配合朝廷收复永州。

几人见吴继嗣来了,纷纷起身抱拳道:“吴大哥”

吴继嗣示意大家坐下,开口道:“我已经和焦琏将军约定好今晚子时行动,到时我和张奎、李虎等十人到南门犒劳守城士兵,李友、林东带人埋伏在附近,以响箭为号。”

剩下的赵子明一听没有他的任务,急道:“吴大哥,那我干什么?”

赵子明是他们五人中武艺最高的,吴继嗣盯着赵子明郑重说道:“你带着十个兄弟,一会儿来我府上,保护永明王。”

赵子明一听让他保护大明王爷,当下就不干了,吵嚷道:“吴大哥,你们都去杀敌,却让我留下保护什么王爷,我不要。”

吴继嗣知道赵子明性子比较直,语重心长劝道:“子明,要知道郡王身边没人保护,万一出了意外,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的职责十分重要,一定要确保郡王安全。”

赵子明不满道:“真不知道当时大哥为什么要救这个大明王爷?”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吴继嗣生气道。

赵子明也只是发一下牢骚,老实答应道:“知道了,吴大哥。”

吴继嗣见五人没异议,吩咐道:“那就行动吧!”

第五章 准备

傍晚,永州城吴府,朱志明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肚子空空如也人,醒后就听到肚子传来的咕咕声。

陈进忠一直守在朱志明旁边,看到朱志明醒了,陈进忠便问道:“殿下,要传膳吗?”

“嗯”朱志明点点头道。

陈进忠一路小跑去准备膳食。

屋内朱志明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知道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他必须想好自己以后的路。此时已经是崇祯十六年末了,明年曾经辉煌的大明将迎来没顶之灾,为了能在乱世中生存,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朱志明还在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一阵香味袭来,朱志明不由被吸引,想想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被摆在了桌上,闻着香味,朱志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陈进忠扶着朱志明坐到椅子上,亲自夹菜送到朱志明,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朱志明从小到大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饭菜香甜可口,加上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空空,桌上的饭菜很快被消灭一空。

朱志明接过陈进忠递过的手帕擦了擦嘴,满意的拍了拍肚子,问道:“吴继嗣准备的如何了?”

陈进忠禀报道:“吴巡检正在前院准备,另外他派来保护殿下的护卫也来了,殿下要不要见一见?”

朱志明对于即将来到的战争还是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道:“带本王去看看吧!”

陈进忠伺候朱志明穿好衣服,外面又裹了一层厚厚棉衣,才带着朱志明来到前院。十几个人来来回回正往一辆马车上般酒以及鸡鸭鱼肉等。

吴继嗣看到朱志明来了,命众人停下,上前拜道:“殿下”

“吴巡检辛苦了,快快请起。”朱志明说道:“本王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吧!”

“殿下,外面天气寒冷,小心着凉。”吴继嗣关心道。

“本王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有些担心,麻烦吴巡检跟本王说说永州的情况,本王心里好有些底。”此前的朱由榔一直被困在吴府内,对于永州的了解只限于在他被吴继嗣救了之前,此后一直在战战兢兢度过。朱志明从朱由榔脑海中也没能了解到有用的信息。

吴继嗣虽然奇怪以前不问世事的郡王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还是恭敬回答道:“永州现在主要由黄克和张献忠麾下一名贼将张霸管理。黄克负责政务,而张霸则掌管大部分军队,不过,黄克拉拢了不少将领,在军队中安插他的人,两人也是明里暗里相互争斗,如今贼人军队大概拥有三千人。”

“三千!”朱志明不由惊呼道。

吴继嗣见状,解释道:“殿下放心,其中两千多人都是强征的本地百姓,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真正的西贼士兵只有张霸手下的五百人。”

朱志明听罢这才安心不少,问道:“焦琏有多少人?”

“焦琏将军带了一千人,都是精兵强将,对付贼军绰绰有余,还请殿下放心。”吴继嗣答道。

马车旁赵子明指挥众人将酒水和食物准备妥当后,来到吴继嗣禀报道:“吴大哥,东西都准备好了。”

朱志明和吴继嗣向远处望去,马车上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吴继嗣指着赵子明说道:“殿下,此人就是卑职给您找来的护卫之一,他名叫赵子明,以前在卑职手下当差,武艺不在我之下。”

朱志明仔细盯着眼前赵子明,一袭灰布衫,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身姿挺拔站在朱志明面前,似有万夫不敌之威风。

在朱志明观察赵子明时,赵子明也盯着朱志明在看,在他看来朱志明这个郡王真没什么好敬畏的。李自成、张献忠都不知道杀过多少大明朝的亲王和郡王了,在他心里巴不得这些王爷死了才好,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土地都在这些人手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大明郡王,脸色虽差,但目光如电,一双眼睛好像要把人看穿。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陈进忠见赵子明如此无礼,喝道:“大胆,还不给殿下跪下。”

赵子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极为不敬,不情愿就要下跪。

“哈哈”朱志明摆摆手,说道:“此乃壮士,性情中人,不必了。”

本来的要下跪的赵子明听到朱志明的话不由愣住了,按照他对大明王爷的了解,自己免不了一顿责骂,没想到眼前的郡王竟然还称赞自己,有点儿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答话。

吴继嗣看着不知所措的赵子明,替他说道:“卑职替赵子明谢殿下称赞。”

“小人今晚一定保护殿下安全。”赵子明反应过来,抱拳说道。

朱志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才他也看出了赵子明对他这个郡王并不感冒,一番观察下来,知道眼前的赵子明是个喜怒形于色,头脑简单之人。他和陈进忠一唱一和,能让赵子明真心实意保护他,再好不过。

天色渐暗,吴继嗣看了看时辰,禀报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卑职这就率人前去南门附近准备。”

“本王静待吴巡检凯旋。”朱志明微微点点头道。

临走前,吴继嗣吩咐赵子明道:“一定要保护殿下安全。”

赵子明保证道:“大哥放心,即使我这条命没了,殿下也不会有事。”

吴继嗣带人离开后,赵子明将其余护卫之人召集过来,拜见朱志明齐声道:“我等必定保护殿下安全。”

朱志明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十人,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官军今晚就要攻取永州,谁也无法预料晚上究竟会发生何事,若有贼人来袭,本王希望尔等能奋勇杀敌。本王在这里承诺,事后本王会赏赐你们每人白银一百两。当然若平安无事那更好,本王也会给你们每人五十两白银。”

“一百两”十个人大声惊呼道。

他们之前只不过是吴继嗣手下的小兵而已,拿着被克扣完,剩下不多的饷银,即使赵子明有吴继嗣关照,日子过得依旧紧巴巴。

听到有一百两银子,每个人眼里都冒着精光,恨不得现在就有贼人杀来,早已忽略后面的五十两白银。在他们看来,用自己的命博一百两,划算的很。

看着眼前充满杀伐气的十人,和刚才比较,判若两人,朱志明吩咐赵志明,“赵子明你带他们把府中的环境熟悉一下。”

“小人遵命”赵子明下跪道。

待十人离去,陈进忠提醒道:“殿下,咋们的钱财在逃亡途中早已都丢掉了。”

“本王当然知道,要不如此做,如何能让他们拼命保护本王。朝廷夺回永州,自然会有银两赏赐他们。”朱志明看着远方幽幽说道。

“可是一百两也太多了,他们这些丘八哪里值这么多钱?”陈进忠小声嘀咕道。

“多吗?一百两就能换来他们的效忠,在本王看来一点儿也不多。”朱志明一边走一边说道。

第六章 夺城

黑夜降临,家家户户此时已经熄灯休息,街道上静悄悄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偶尔能透过云层,永州城才稍稍亮些。

城东一座宅院内,聚集了起码四十人,人人拿着刀枪,围着一人,正是吴继嗣。

吴继嗣环视一周,沉声讲道:“诸位,今夜能否攻下永州城,在此一举。稍后我和张奎、李虎带十人前去东门犒劳守军,待我们得手后,以响箭为号,李友和林东你们率人来接应。”

计划商量好,众人纷纷点头应道。

吴继嗣带人赶着酒水的马车前往东门。

永州东门,黄三带领一队人马巡逻到此,见六人守着东城门,站得七倒八歪,正搓着手,不停地哈着热气,兵器全都靠在墙上,呵斥道:“给我赶紧站好。”

六人见黄三来了,纷纷拿好兵器,站直了腰,说道:“黄巡检好”

其中一个士兵认得黄三,嬉皮笑脸问道:“黄大哥,今晚您怎么亲自来巡视?您不是知府大人的亲信吗?还怎么来受这罪?”

黄三也认出了问话之人,解释了一下,“大人这些天有些心绪不宁,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不放心城门守卫,怕你们玩忽职守,特地让我多巡视。”

吴继嗣率人来到东城门不远处,黄三正说这话,见远处有人靠近,立刻警觉起来,向远处来人,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立刻给本巡检停下。”

吴继嗣接着城门火把,隐约看到问话之人是黄克以前的亲信黄三,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黄克当上知府后,黄三被任命为永州巡检。

吴继嗣没想到黄三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一边不断寻思着对策,一边答道:“黄巡检,是我,吴继嗣。”

黄三等人早已拔出刀枪,正严阵以待,听到回话,黄三也认出了来人确是吴继嗣,但依旧不放心,问道:“吴经历,这么晚不睡觉,跑到城门来做什么?”

“今晚黄大人不是设宴庆祝吗?想到守城池的兄弟们大冷天也辛苦了,这不让我犒劳大家一下。”吴继嗣骗黄三道。

对于黄克今晚设宴一事他的确知道,心里稍信了几分,指了身边一个军卒道:“你去看一看马车上装的是什么?”

被指士兵,听到黄三命令不敢不从,心里忐忑不安来到马车前,小心掀开包裹的一层布,立刻闻到了浓浓的酒香和烧鸡味,不禁咽了咽口水,向黄三回道:“巡检,的确是酒水和烧鸡。”

黄三见手下回报马车没问题,说道:“把马车牵过来吧!”

那个军卒听完乐呵呵牵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前,吴继嗣等人也跟在后面。

城门前,黄克见到了吴继嗣,上下巡视了一遍,见他们并未携带武器,这才放下心来,谢道:“劳烦吴经历了。”

“黄巡检这是哪里话,大家同为知府办事,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吴继嗣说完,掀开其中一坛酒,浓浓酒香立刻飘逸而出。

“是天香楼的美人醉”

“我也闻出来了”

黄三手下军卒闻到酒香,全都盯着马车,见马车上还有十几坛酒,不少人流着口水。

黄三本来还想拒绝,但见到手下的样子,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不让他们喝酒,心里一定会对自己心存芥蒂,想了想还是命令道:“喝酒可以但是不准喝醉,不然本巡检必定重重惩罚。”

“遵命”众手下说完纷纷从马车上搬下美酒和烧鸡等食物。

吴继嗣将手上的酒坛子递给黄三,说道:“黄巡检请。”

黄三从桌上拿出两个空碗,倒满酒,递给吴继嗣一碗,盯着吴继嗣说道:“如此美酒吴经历怎能不陪我喝一碗。”

吴继嗣没想到黄三如此谨慎,到现在还在怀疑他,吴继嗣明知酒里放了迷药,但是要想瞒过黄三他不得不喝,笑着说道:“好,那我就和黄巡检干了这碗酒。”

吴继嗣拿过酒,毫不犹豫一把干了碗里的酒,喝完,擦了擦嘴,说道:“好酒。”

黄三见吴继嗣干掉碗里的酒,盯着吴继嗣看了一会儿,笑吟吟道:“好酒量。”这才喝掉自己手里的酒,一碗酒下肚,黄三感觉身体渐渐发热,身子暖和了一些。

吴继嗣知道自己不能多待,不然会漏出马脚,看到黄三也喝了酒,告辞道:“黄巡检,酒我已带到,那就先告辞了。”

“吴经历何必着急离开,一同留下喝酒。”黄三此时疑虑已消拉着吴继嗣劝道。

吴继嗣可不能再待下去,说道:“我娘子还在府中等我,回去太晚,又该吵闹了。”

黄三嘿嘿笑道:“原来吴经历是想娘子了。”

吴继嗣率人急匆匆离去,赶回东门宅院,敲了敲门。

李友和林东正等吴继嗣的信号,听到敲门声,不知是何人,问道:“谁?”

吴继嗣说道:“是我,快开门。”

李友和林东听到是吴继嗣,十分吃惊,开门见到吴继嗣,问道:“吴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吴继嗣接了一盆冷水泼在脸上,冰冷的刺激让有些昏沉的吴继嗣清醒过来。他回头见众人看着他,说道:“计划有变,我没想到黄三也在,还带着一队人马,不过好在他们都已经喝了掺了迷药的酒,现在马上过去夺取城门,迟则生变。”

吴继嗣领着众人冲出院门,向城门赶去。

黄克喝了三碗酒后,感到身子发热,便不再喝酒,这段时间他跟着黄克没少吃喝,什么美酒没喝过,想起黄克的叮嘱,不敢喝醉。守城军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黄三心中担心他们喝醉,想要让他们少喝一些,刚想开口,就感觉脑子昏昏沉沉,黄三用力甩了甩头,想要清醒些,但头却越来越沉。黄三意识到刚才的酒有问题,自己平时能喝一坛酒,现再才喝了三碗,没道理会醉,用尽全身力气张嘴嚷道:“酒有问题,都别喝了。”

此时的军卒大部分早已倒地不起,他们平时哪里喝过美人醉这种好酒,一打开早就开怀畅饮。

吴继嗣率人赶到城门,见到黄三等人七倒八歪的倒地,纷纷上前一刀刀砍死。黄三见到吴继嗣,心中大恨,没想到自己再三小心,还是着了道,拿着刀就冲向吴继嗣。

看到黄三提刀跌跌撞撞冲向他,吴继嗣向旁边一闪躲过,顺势一刀刺中黄三。

黄三顿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看活不成了,瞪着大大的双眼,眼中透露着不甘。

吴继嗣立刻派人前去打开东城门,并放出了响箭。

响箭刺耳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吱声,一时间永州大门洞开。

第七章 激战

永州城外东北方向两里开外一片树林内,焦琏率领三百骑兵以及七百步兵天黑以后就已经埋伏在这里,他们手执长矛,此时正等着吴继嗣的信号。远远望去,借着城头上的火光,依稀能够看到永州城墙和来回巡逻的士兵。

焦琏手下一名将领问道:“将军城内还没有动静,会不会吴继嗣行动失败了?”

焦琏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将领,说道:“应该不会,叛贼根本不知道朝廷收复道州的消息,吴继嗣信中说献贼在永州只留了五百贼兵,剩下的都是永州的流氓和强征的百姓。”

说话间,手下来报,“将军,城头上的巡逻士兵全都不见了。”

焦琏向东城门望去,果然不见人影。随后看到划破夜空的响箭,城门大开。

焦琏见此大喜,回头大声说道:“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所有兄弟们随我杀进永州城。”

士兵早已摩拳擦掌,听到焦琏出击的命令,三百骑兵在夜色中犹如一条长龙奔向永州东城门杀去,后面的七百步兵尾随在后。

响箭声让其他城门纷纷意识到不妙,一时城头上警钟声大作,南门以及北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急忙赶往东门。

焦琏身着棉甲,手执长刀,一马当先入得城内,看到吴继嗣正率人和城墙上下来的叛贼厮杀,骑着马就冲杀上去。

城中军营内,张霸此时正搂着两个身无寸缕的女子憨憨大睡。张霸本就是一个流氓,后来加入张献忠反贼中,凭着敢打敢拼,不怕死,跟着张献忠这些年,好不容易混成了一个小头领,捞到了驻守永州的差事。几个月以来夜夜笙歌,早已睡去。

张霸手下听到城头警钟声不断,知道出大事了,直接闯进了张霸营内,叫醒了张霸。

张霸正在做着美梦,梦见他当上了开国功臣,张献忠正要赏赐他时,被摇醒了,见到手下大怒道:“扰我美梦,你想死吗?”

手下连忙说道:“将军永州城头警钟声大作,不知发生何事?”

清醒过来的张霸细细听去,果然听到传来的警钟声,知道发生大事了,马上传令道:“马上聚齐人马,命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完,顾不得旁边的两个美人,急匆匆穿上盔甲。

不多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营帐内,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官军从东门杀进城了。”

张霸一脸怒气问道:“怎么可能,永州城墙高大,如何这么快被人攻破?”

士兵哭丧着脸回道:“有人打开了东城门,放官军入城了。”

“岂有此理”张霸一脚踹翻桌子,“官军有多少人?”

“属下不知”

“废物”张霸骂了一声,出了帐门,见士兵们衣冠不整,有的还在往身上套衣服,说道:“如今官军已经杀进城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底下惊慌的的声音

“什么,官军杀进城了?”

“怎么可能?”

底下士兵们乱做一团,不敢置信官军这就打来了,而那些被迫征来的新兵,心底里暗喜。

“慌什么”张霸厉声喝道,“官军刚刚攻破东城门,现在随本将从西门突围。”

张霸虽然不知道官军有多少人,但是跟着张献忠这几年东奔西战,做到他这个位置,知道眼前大势已去,凭着他这些东拼西揍的兵力根本无法夺回永州,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兵力突围。

说完,他跨上战马,率领着两千士兵朝西门飞奔而去。

东城门的士兵见到只有三四十人,本来还想杀掉他们,关上城门,没想到,在他们面前突然杀进了一支骑兵,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忘记了反抗。

焦琏率领的三百骑兵犹如虎入羊圈,杀得他们丢盔卸甲。数百名士兵,早已斗志崩溃,纷纷丢掉手里的武器,跪在地上,投降饶命。

一阵厮杀后,焦琏见叛贼抱头投降,大喊道:“本将乃广西征蛮将军麾下焦琏,投降者饶其性命,顽抗着,格杀勿论!”

还在抵抗的叛贼士兵听到焦琏的话,知道再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全都下跪投降。

吴继嗣此时身上沾满鲜血,不知道是贼军的还是他自己的,见到焦琏进城,知道今晚的计划成功大半,上前向焦琏施礼道:“多谢焦将军。”

焦琏笑道:“多亏了吴巡检打开城门,否则本将如何能这么快攻破永州城。”看了眼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俘虏,他吩咐一名手下,“派人看住这些叛军,另外派人攻取其它城门。”

焦琏对吴继嗣拱了拱手,问道:“吴巡检,不知叛军的大营在哪?”

吴继嗣指着西南方向道:“叛军驻扎在永州城西南,据此大概两里。”

“随本将擒杀叛贼主将”焦琏怕叛贼逃跑,向吴继嗣说了一声,然后打着马鞭,率领三百骑兵杀向叛贼大营。

吴继嗣看了看周围遍地尸体和投降的士兵,知道这里已经没自己多少事,担忧朱志明安慰,也率领手下赶回吴府。

张霸率领叛军一路撤退,路上不断有士兵逃跑,一名手下向他禀报道:“将军,不少士兵都逃走了,要不要派人”

“不用了,他们想逃就逃吧。”张霸知道手下要说什么,只是如今是在逃命,那些逃跑的士兵本来就是永州强征的,看住他们,此时已经没有意义,回头看来一眼,刚出营地时的两千人只剩他原来的五百老兵。

张霸没想到头还是一场空,对着剩余的士兵说道:“加快速度,逃出永州城,找到大王,到时我们再打回永州。”

话音刚落,张霸就听到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叫道:“糟了”

百步外焦琏同样看到了叛军,一名长得十分雄壮的将领此时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军队前。

宽阔的街道,挤满了士兵,张霸知道已经退无可退,大声说道:“兄弟们,出路就在前方,杀掉他们,我们就能逃出去,杀”

后面的叛军也知道他们的头颅对于官军来说就是升官发财之道,齐声叫道:“杀啊!”叛军大声叫喊,用凶狠的呐喊声为他们壮胆,明知必死,也要拼死一战。

焦琏看着眼前叛军,知道这是他们的精锐,说降是不可能的,挥手下达命令道:“杀,一个不留。”

张霸疯狂地冲入焦琏骑兵中,对于他来说,这几年来他享受到了做梦才能得到的一切,金钱、美女他知足了。

焦琏的三百骑兵如同钢铁洪流很快淹没了张霸以及他那四百士兵。

第八章 困兽犹斗

永州府衙仍旧灯火通明,一处宽敞大堂内,只见十几个歌女正在大堂中央表演舞蹈,她们都是永州有名歌女,俏丽的脸蛋,妩媚多姿的曼妙身材,此时却只能的伴着鼓乐声,给这些她们眼中的大老粗表演,再联想到一会儿还有陪这些人,只能黯然伤神。

大堂正上方,黄克已经酩酊大醉,两旁做着两个打扮艳丽的歌姬,还在不停喂他喝酒。

底下黄克亲信们觥筹交错,不比黄克好多少,都七倒八歪的坐着,一群色狼双目发直,盯着歌女们,不时发出淫笑声。

靠近大堂门口,黄克一名亲信杨芳,听到响箭声,对一侧的赵迁说道:“我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响箭声,要不派人去看看。”

赵迁打了个酒嗝,笑道:“你就瞎操心,哪来的响箭声,我看你八成是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老子的酒量不知有多好。”杨芳见赵迁嘲笑自己,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掉了。

二人一时拼起了酒,你一杯,我一杯,互不相让,而一旁的刘毅对杨芳的话上了心,刚才的响箭声,他也听到了,心里有了猜测,难道是官军攻城了,可是永州城城池高大,夜晚攻城很难成功。

突然外面传来警钟声,绵绵不绝,越来越大,这也让刘毅更加确信官军正在攻城。

杨芳和赵迁同样听到了警钟声,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不好,城池有事。”

杨芳一下站起身来,一个不稳,差点儿跌倒,大声喝道:“都给我停下。”

歌女和乐手们听到杨芳呵斥立刻停了下来。

没了鼓乐声,外面的警钟声,更加清晰。杨芳担心有大事发生,对门口守着的士兵喝道:“赶紧去看看城门发生了何事?”

迷迷糊糊的黄克还沉醉在歌舞声乐之中,耳边突然没了声音,怫然不悦,强睁开眼,问道:“怎么回事?”

杨芳上前说道:“大人,城门警钟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城门出事,黄克直感觉一股凉气瞬间冲上头顶,马上清醒了过来,大惊道:“城门出事了?黄三呢?”

黄克直感觉要遭,要知道,他可是靠偷开城门,立下大功才当上永州知府的,所他以对城门一直很重视,还派亲信黄三亲自巡视,可到现在还没见到黄三,他知道坏了。

就在这时,被派出探听消息的士兵扶着一名伤兵进来,大喊道:“大人,不好了,官军杀进城了。”

黄克脑袋一阵蒙圈,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伤兵哭着说道:“大人,是吴继嗣,他以大人犒赏城门守军为由,谁知酒中掺了迷药,黄巡检当场被吴继嗣杀死了,呜呜”

黄克站起来,一脚踹翻桌子,大吼道:“气煞我也!吴继嗣这个小人,枉我替他求情,没想到他竟如此回报于我。”

见伤兵哭个不停,黄克怒道:“别哭了,给我详细说清楚官军有多少人?”

“回大人,官军具体有多少人,小人不知,小人逃回来时,远远望去,起码有几百骑兵。”伤兵说道。

“几百骑兵?”黄克惊呼道,他知道永州城保不住了,必须赶紧逃,可是想想官军有骑兵,自己未必跑得过,黄克不断思索着对策。

赵迁满不在乎道:“管他什么骑兵,老子照样杀。”

杨芳平素有些谋略,知道以他们犯的罪必死无疑,只有逃出永州城才有活路,说道:“大人,卑职建议立刻从北门撤退,北门群山环绕,只要进了山,官军亦无可奈何。”

黄克听到杨芳的建议,点了点头说道:“北门固然好,但对方有骑兵,一旦被追上,我们必死。”

杨芳眼珠子一转说道:“大人怎么忘了,吴继嗣府上可还有一个大明郡王,只要拿住永明王,官军必定投鼠忌器,有大明郡王作为人质,定当能安然撤退。”

黄克眼前一亮,大叫道:“好,你们立刻召集人手,府衙前集合。”

“遵命”几名亲信齐声道。

杨芳、赵迁和刘毅出了大堂分头召集各自手下。

刘毅原本也是大明官军,张献忠攻破永州时被迫从贼,此刻怎么还会和叛军自寻死路。他听到杨芳的提议,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一旦成功了,也许能够免去他的罪责。于是刘毅趁着这个空隙前去吴继嗣府中向永明王报信。

片刻后,府衙前杨芳、赵迁召集了大概一百多人。

黄克站在府衙台阶上,说道:“如今官军已攻破永州,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捉拿永明王,以他为人质,只要撤到山中,到时官军也拿咱们没有办法。”

一百多士兵听到朝廷已经杀进永州,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有胆小的,直接嚷道:“干脆投降吧,或许还能活命?”

黄克恶狠狠瞪着说话的士兵,道:“你说什么?投降?咱们犯得是死罪,你以为朝廷会放过我们?”说完给赵迁使了个眼色。

赵迁瞬间明白,抽出刀,二话不说一刀捅进刚才要投降的士兵肚子。赵迁拔出刀,瞪着一百多人,还有谁要投降。

一百多士兵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个是自己。

黄克见他要的效果达到了,指着脚下两口大箱子,说道:“我也不会让大家白白拼命,看见这两口箱子了吗?”

众人看向黄克脚下的箱子,黄克两手掀开盖子,左脚边的箱子装满了白银,右脚边则是一箱黄金。

看得众人眼花撩乱,双眼冒着精光。

“捉住永明王,这些都是你们的。”黄克对眼前的一百多人说道。

赵迁高喊道:“捉住永明王,分金子”

一百多士兵被眼前的金子、银子迷住了双眼,跟着疯狂喊道“捉住永明王,分金子”

黄克见众人士气高涨,大声道:“出发!”

杨芳悄悄移步来到黄克身边,在黄克耳边小声提醒道:“大人,刘毅还未到。”

黄克顿时觉得不妙,向众人望去,果然未见到刘毅,说道:“你怀疑他跑了?”

杨芳担忧道:“要是跑了,倒不是什么大事,卑职担心他前去给朱由榔通风报信,那就糟了。”

黄克也意识到不好,大声喝道:“全部加快速度!快!快!快!”

第九章 通风报信

朱志明在吴继嗣走后,不停地在屋内转来转去,时而坐下,时而站起,他从未感觉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简直度日如年。

陈进忠见自家殿下焦躁不安,出言安慰道:“殿下,吴巡检他们一定能成功的,您就放宽心吧!奴婢去给您倒杯茶,安下心神。”

也不知陈进忠的安慰起没起到作用,朱志明的确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去吧!”

偌大的房间只剩朱志明一人,他迈步走出房门,抬头向永州的东城门望去,漆黑的夜空,能看到的只有黑暗,整个永州城静悄悄的。

徒然间,东城门上空升起一朵绚丽的火光,接着朱志明耳边便响起刺耳的响箭声。他看到划破天际的响箭,双手不禁握紧,大叫道:“好!”

端茶回来的陈进忠也听到了响箭声,高兴叫道:“殿下,成功了。”

“是啊!终于成功了。”朱志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道,响箭升空,意味着吴继嗣成功打开了东城门,那攻下永州应该不成问题了,只要剿灭城中叛贼,自己也就安全了。

果然没多久,朱志明便听到了城中的厮杀声。

刘毅从永州府衙出来,一路飞奔前往吴府。

吴府,两扇暗红色朱漆大门紧闭,刘毅上前推门,发现无法推动分毫,情知大门应该从里面已被锁上,想到时间紧迫,他握紧双拳,猛地敲在大门上。

“砰砰”

吴府内,周明正是同赵子明来保护朱志明的十个护卫之一,他奉朱志明的命令巡视前院,突然听到大门传来的敲门声,让他顿时感到紧张,敲门声越来越响,周明快步走到大门前,问道:“什么人?”

正敲击大门的刘毅听到有人问话,双拳一下停在空中,趴在门上,急忙回道:“我乃黄克手下刘毅,有重要的秘密情报,禀报永明王,还请让我进去。”

听到来人自报是黄克手下,周明眼睛不停来回转东,神情不定,不知黄克手下为何来吴府,不敢轻易开门,道:“此时天色已黑,郡王已经歇息,你明天再来吧!”

刘毅情知对方在怀疑自己,他担心在这样拖下去,黄克就到了额,没时间墨迹,焦急说道:“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情报,黄克此时正率人来捉殿下,马上就到了,快让我进去。”

“什么?”

刘毅的话让周明大吃一惊,他现在也拿不准主意,心中担心这是敌人的诡计,但要是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迅速搬来一把梯子,靠在围墙上,想看一下外边是否就刘毅一人。周明登上围墙,伸出头向大门处望去,果然只看到刘毅一人在大门外,心中打定主意对他说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开门。”

刘毅焦急的在门外踱来踱去,府内周明刚拨开门闩,打开条缝隙,刘毅已推门而入,见到周明,急促道:“快,快带我去见郡王。”

周明二话不说关上大门后,二人一路跑着赶往朱志明的内宅。

内宅,朱志明端着一杯热茶,吹了吹热气,抿了口热茶。随着城中厮杀声渐弱,他心中渐渐安定下来,知道战斗快要结束了,心情也转好很多,不似方才那样紧张。

正在屋外值守的赵子杰听到周明的汇报,也是吃惊不已,急匆匆进屋禀报道:“殿下,屋外一个自称黄克手下刘毅的前来报信,说黄克正率人来捉拿殿下。”

“什么?”朱志明手一抖,茶杯中滚烫的热茶一下洒在他手背上,立刻通红一片,顾不得手上的烫伤,抬手命令道:“快,让他进来。”

伺候在旁的陈进忠见朱志明手被烫伤,慌忙拿来毛巾给朱志明擦拭。

随赵子杰进来的刘毅,一进门,便下跪道:“罪人刘毅拜见永明王。”

朱志明哪有闲情听他废话,直接说道:“告诉本王你知道的所有事,若有半句假话,定斩不饶。”

跪在地上的刘毅并未因朱志明的狠话而变色,恭敬禀告道:“启禀殿下,伪知府黄克今夜载歌载舞时,闻知城门被破,惊慌失措,急于出逃,但担忧被官军追上,于是想到捉住殿下,以殿下为人质,从北门逃跑,逃亡大山中。小人听闻后特前来禀报殿下,早作准备。”

朱志明观刘毅仍镇定自若,不似说假话,问道:“那黄克有多少兵马,详细道来?”

刘毅一出衙门便直奔吴府,对于黄克能召集多少人,心里只能猜测,他没想到眼前的大明郡王直接问道了最关键的一点,咬了咬牙,还是老实禀报道:“殿下,小人是趁着黄克召集兵马之际,偷偷前来来报信,所以小人并不知道黄克召集了多少兵马。”

陈进忠在一旁听到黄克正带兵马来捉拿殿下,早已慌了神,颤抖着身子,道:“殿下,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朱志明心中此时也摇摆不定,不知敌人有多少兵马,他很难做出决断,若对方人太多,凭他的身边的十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人少的话,或许能够一战,不战而逃,太过丢人。

一直跪在地上刘毅急忙阻止,“殿下,万万不可!”

“大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陈进忠听到一个叛贼反对他,厉声呵斥道。

刘毅焦急的望向朱志明,希望他能听自己一言,不然自己就白白前来报信了。

朱志明不知这刘毅为何阻止他逃走,心中疑惑道:“为何?”

“殿下,虽然小人不知黄克具体有多少兵马,但是小人在黄克手下当差这几月,凭对黄克的了解,大概能够猜到他能召集多少人。黄克现在他急于逃跑,只能召集他的亲兵,最多一百多人,而且这些人中兵器都是以刀枪为主,并未有弓箭手。

而且此时黄克应当正在赶往这里,小人担心殿下现在出府,可能刚出府们就会碰见黄克等人,到时凭殿下的人手,恐怕”刘毅说道后面不敢再说下去。

刘毅的话朱志明听明白了,情知他现在说的都是实话,但见刘毅眼神并未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说道:“你有什么好方法只管说出来,若本王能躲过这一劫,事后自有重赏。”

刘毅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朱志明的承诺,立刻说道:“小人建议殿下固守内宅。”

“不可”刘毅话还未说完,陈进忠立即反对道。

朱志明狠狠瞪了他一眼,陈进忠马上闭上了嘴,朱志明示意刘毅,“继续说!”

“是”刘毅继续说道:“小人刚才进来时,观殿下门外的护卫应当都是军中老卒,应擅长厮杀。而且此处内宅围墙高大,可以砍伐院内的竹子,将其削尖在埋在三面围墙之下,再用院中巨石堵住院门,如此应当能抵挡住黄克一阵,只要坚持到官军到来,殿下自可平安无事。”

朱志明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刘毅,他没想到刘毅宅院如此短的时间,就想好了计策,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这时,周明慌忙跑进来,禀报道:“殿下,黄克来了,正在率人撞大门。”

第十章 布置

“来的好快!”朱志明不由庆幸道,刚刚还好没有选择逃跑,不然的话,在空旷的大街上遇到黄克的人马,自己必死无疑。

朱志明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吴府的大门抵挡不了黄克多少时间,立刻下令道“赵子明,你立刻通知吴夫人,让府中所有人都本王这里。”

“卑职遵命”赵子明带上两人匆忙分头去通知众人。

朱志明吩咐完赵子明,看向刘毅,缓缓才下定决心说道:“刘毅,本王命你统领剩余之人,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陷,一旦府中人都进来,马上堵门。”

刘毅诧异的看着朱志明,他做梦也没想到,关键时刻朱志明会让他来准备防御任务。其余众人也对朱志明的命令感到吃惊,在他们看来,刘毅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来通风报信的叛贼而已,虽然反正,通风报信有功,但怎能把防御重任交给他呢?

朱志明看出护卫们的不服气,加重语气道:“这是本王的命令,马上照办。”

“是”众护卫见朱志明无比坚决,只能服从。

刘毅重重磕头,跪拜道:“小人必定誓死保护殿下安全。”

“赶紧去布置吧!”朱志明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毅说道。

刘毅起身,毅然走出房门,看着剩余的七个护卫说道:“我本一罪人,如今承蒙郡王信任,将防御重任交由我布置。我知道诸位不服气,但是眼前敌人须臾间就到了,我希望众位能够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护卫们也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十倍敌人的围攻,形势十分危急,自热不会扯后腿,只是对于刘毅刚到就得到朱志明如此信任,他们内心有些嫉妒,但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分得清的,此刻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道:“赶紧布置任务,休得啰嗦!”

“好”刘毅见他们没有刚才那样抵触自己,知道他刚才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他就怕这些人桀骜不驯,到时出了纰漏,那就糟透了。

刘毅在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遍,问道:“我想知道几位中,谁的力气最大?”

七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六人齐齐看向周明,道:“我们中周明兄弟力气当是最大的,他能举起两百斤的巨石。”

“好,那请周明兄弟率三人将院中的石头全都搬到院门口,等到府中之人全部进来,立刻关门用石头将大门堵死。”刘毅指着院中说道。

周明二话不说,带着三人便开始搬运院中的石头。

刘毅看着剩下的三人说道:“那我们几人将西墙下的竹子全部削尖,埋在另外两面墙下。”说完,刘毅等四人来到西墙,分散开来,挥刀将三丈多长的竹子砍倒,倒地的竹子被大刀“唰唰”,将竹子斜着一节节削断。

刘毅从头到尾的表现一直被朱志明看眼里,看到刘毅有条不紊布置任务,心里琢磨着是否将此人收入账下。

院外传来嘈乱的脚步声,赵子明带着吴继嗣的夫人刘氏及丫鬟和家丁匆匆赶到朱志明的宅院,几十人蜂拥而入。

一行人进入院内惊魂未定,当他们知道黄克正率人来吴府捉拿永明王时,胆小的丫鬟已经被吓破胆,梨花带雨的哭泣着,双腿都发颤。

本来还算宽敞的小院,挤满了人,朱志明看着嘈杂的院落,大声呵斥道:“全部给本王站好!”

大喝声效果还是显而易见的,大明王爷的威望在这里,还不至于荡然无存,听到朱志明发怒,一时间,院内鸦雀无声。

朱志明指着院落内乱糟糟的一群人,命令道:“所有女子全部进入屋内,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准出来。”

吴继嗣夫人刘氏跟着吴继嗣没少经历过战乱,知道他们这些弱女子帮不上什么忙,便领着还在小声啜泣的丫鬟们进了房间。

看到所有女人全部进去后,朱志明对刘毅说道:“你们继续布置,不用理会本王。”

说完看向院落中惊慌未定的家丁,缓缓道:“本王知道你们心中恐惧、害怕死亡,死,本王也怕,但是本王在这里告诉你们,今天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拼死一战。敌人没你们想像的那么可怕。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当敌人从围墙上跳下来,拿起你们手中的长枪,向前刺。杀死一人,赏银十两,你们敢不敢?”

本来惊慌失措的家丁们听到朱志明的话惊呆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对于这些穷苦的家丁,其中不乏胆大的,嚷道:“敢!”

接着此起彼伏,最终十五个家丁齐声喊道:“敢”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声音越大,他们心中便觉得眼前的情景并未让他们感到恐惧。

“本王相信你们能够做到,现在分成两拨人,一波去墙下埋竹子,一波搬石头堵死大门。”朱志明见众人热情高涨,吩咐道。

驱散了心中恐惧,家丁们发挥出了他们工作的热情,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朱志明的话,刘毅、赵子明自然也听到了,对于这个大明郡王,他们又有了重新认识。

人多力量大,此刻体现的尤为突出,加入了十几个生力军,他们砍竹、搬石头犹入家常便饭。

转眼间,西墙边的竹林已被砍光,只留下三寸长,削尖的竹子,其余两面围墙下,也已经埋好削尖的竹子,密密麻麻一片。

宅院大门也已经被巨石封死,最里面的正是周明搬来的巨石,顶在门后,旁边布满大大小小石头,完全看不到原来大门的样子。

一切布置妥当后,刘毅来到朱志明面前,禀告道:“殿下,已经布置完毕。”

朱志明环视四周,点点头道:“好,大家拿好自己的武器,准备战斗,本王会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杀敌!”

朱志明不惧危险的勇气深深感染了赵子明,大喊道:“我等誓死保卫殿下。”

刘毅、周明等人听到赵子明的话,齐声道:“我等誓死保卫殿下,绝不后退一步。”

屋内的灯光此时已经完全熄灭,整个院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朱志明在黑暗中静待着黄克的到来。

第十一章 死斗一

黄克在知道刘毅极可能偷偷去给朱由榔报信后,不断催促,终于以最快速度来到吴府。黄克看见吴府大门紧闭,这一刻对于他来说只有憋屈,想想白天自己还来这里耀武扬威,没想到晚上会落得如此狼狈,想到吴继嗣的背叛,咬牙切齿道:“给老子冲进去!活捉朱由榔!”

话音一落,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撞向吴府大门,只听“咣当”声响,吴府大门纹丝不动。

“给我再撞!”黄克见状,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朱由榔一定还在里面,大声嚷道。

十几个士兵,后退一段距离后,再次奔跑着撞向大门。

“咣当咣当”大门不断发出响声。

吴府大门终究不是铜墙铁壁,在十几个凶悍的士兵撞击下摇摇欲坠,撞门的十几个士兵见到大门逐渐松动,大喝道:“冲啊!”

两扇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倒在地上。

吴府大门一倒,黄克大喜,举起宝剑,叫道:“捉住朱由榔者,赏银百两!”

一百多名士兵早已被金钱迷住了双眼,丝毫未注意到,城中厮杀声逐渐越来越小,嗷嗷冲进了吴府。

宅院内的朱志明等人都听到了黄克等人闯进吴府的嘶喊声,都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进入吴府,黄克率人直扑朱志明的院落。

一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朱志明院落,黄克皱眉看着眼前漆黑黑的院落,心里隐约有丝不安,但随即知道自己太多疑了,自己一百多人还怕个球,指挥手下道:“冲进去!”

赵迁带着几个人,冲撞院门,小小的院门被赵迁等人冲撞十几几次,院门丝毫未动,赵迁向黄克回禀道:“大人,院门应该从里面被堵死了,看来很难撞开。”

黄克看着还在撞门的几人,骂道:“朱由榔一定在院内,看来他是准备当缩头乌龟了。”

看了看院子的围墙,院落围墙起码有一丈高,墙上铺着一层瓦片,道:“赶紧找些梯子、木头,给我从围墙翻进去!”

院内,赵子杰、刘毅此时正率人分守在三面围墙下,只等叛贼落入陷阱。

院外,黄克手下找来不少木头斜靠在墙上,只听黄克一声命令:“杀进去,除永明王外,一个不留!都给本官上!”

十数人听到命令,一个个踏着木头,踩上墙头,一跃而下。

只是刚落下,便感到从脚上传来钻心的疼,感觉双脚被什么东西穿透了,疼得哇哇大叫,“脚,我的脚,疼死我了”

十数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断,等待已久的众人,在他们跳下围墙后,便上前一阵乱砍乱刺。

黄克手下疼得要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刀枪刺在身上,一命呜呼,院内再次恢复寂静。

手下的惨叫声,黄克自然听到了,立刻意识到里面有埋伏,脸色阴沉道:“没想到那永明王竟然还设有埋伏。”

一直跟随在黄克身边的杨芳,再次献计道:“大人,不能再这样十几人上了,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再冒冒失失上,只会让我们这边士气低落。”

黄克闻言,回头看了眼后边的士兵,果然已经有些人面露恐惧,询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依卑职看,院内人肯定不多,可以先让人拿着火把登上围墙,摸清里面虚实,知道里面的情况再行动。”杨芳建议道。

黄克狠狠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赵迁,派三人拿着火把,登上围墙,观察一下院内情况。”

刚进去的人都是赵迁的手下,听到手下的惨叫,赵迁那个气啊,没想到攻打个小小的院落,连人还没见到,就死了十几人。此时听到黄克吩咐,赵迁亲自带着三人登上了围墙。

赵迁瞪着梯子,拿着火把往院内一照,借着火光,只见墙下十几具尸体,被竹子扎了个透明,竹子上仍流着鲜血。他再向远处望去,二十多人正拿着刀枪,齐齐对着围墙,哪里还不明白,刚刚自己的手下,怎么死的。

杀死第一批叛贼,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人伤亡,本来胆怯的家丁,也变得胆大了,他们从来不知道杀叛贼还能这么痛快,以往在他们眼里凶悍无比的叛贼,此刻却脆弱的犹如鸡崽子,只要对准了他们,拿枪往前刺就行了,正准备再来一次呢。

赵子明、刘毅看见墙头露出火光,知道不好,没想到贼人这么快反应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瞄准火光处,用力一甩。

“嗖!嗖!”

两根长一米八的长矛,划破夜空,朝着两个叛贼射去。

叛贼还震惊地看着墙下惨不忍睹的同伴,突然感到一阵风来,抬头望去,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长矛洞穿了两人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

巨大的力量带着两人身体飞向高空后,又直挺挺落在地上,两人临死前,双眼仍睁的大大的,眼神中充满恐惧。

“啊!啊!”两声惨叫响起。

赵迁看到二人的惨状,吓得一个没站好,从梯子上滚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他赶紧爬起来,惊魂未定向黄克回道:“大人,院内果然有埋伏,他们在墙下都埋着削尖的竹子,刚刚进去的兄弟,都是踩在上面,才轻易被他们杀死。”

黄克闻言,问道:“看清楚他们有多少人没有?”

“大概二三十人”

杨芳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道:“大人,卑职建议所有人从围墙三面进攻,登上围墙后,让火光照着,跳到没有竹子的地方。”

黄克也是这样想的,吩咐赵迁,道:“按照杨芳说的,赶紧给攻进去,到时看我如何炮制那朱由榔。”

朱志明看着三面围墙上都有火把照着,叛军却迟迟不下来,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朗声说道:“诸位勇士,你们仔细听,城中的厮杀声已经停下了,只要坚持片刻,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

朱志明拿过一把刀,脸上布满肃杀之气,道:“本王今日和诸位勇士并肩作战,绝不后退一步,你们中若有人丧命,你们的父母妻儿,由本王代为照顾,一生富贵荣华!”

朱志明的承诺让众人纷纷动容,先前的赏赐,再加上现在的承诺,心中只觉得燃起的一腔热血,齐声道:“誓死保卫殿下”

院内朱志明的慷慨激昂的话,黄克听到后,感到一阵心慌,知道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立刻下令道:“马上进攻!”

第十二章 死斗二

火光照在赵子明、刘毅等人的脸上,黝黑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显示出无比坚毅之色

朱志明看到围墙上的叛贼越来越多,随时准备进攻,手心早已渗出汗水,但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大声喝道:“准备!”

院内众人人围成一个扇形,分为两排,交错站立,脚步向前一跨,手中长矛端平,锋利的长矛上仍沾着鲜血,散发着寒光,声嘶力竭道:“杀贼!”他们明白早已没有退路,而且朱志明给出了那么诱人的奖赏。

墙上的赵迁楞了一下,随后不屑一顾,他一眼就看出院内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只有赵子杰等十人罢了,无论是站姿还是那凶狠的眼神,和其余的家丁一比,十分显眼。在他眼中真正的敌人只有那十人罢了,那些家丁等他们一杀过去,马上就会鸟作兽散,滥竽充数而已。

赵迁早已拔出大刀,听到黄克命令,恶狠狠道:“冲下去!给我活捉朱由榔!”

三面围墙站满了叛贼,见到院内就这么点儿人,瞬间感觉胆气又回来了,不时发出阵阵狂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听到命令,露出狰狞的笑容,一个个卯足劲儿,双腿一蹬,向院内跳下去,就要越过削尖的竹子。

从三面围墙跳下来起码五六十人,但是围墙毕竟一丈高,两米多接近三米,又是晚上,虽说有火把照耀,但是墙底还是有些黑漆漆,况且不是每个人的都跳得够远。有些倒霉的家伙跳得不够远,踩在竹尖上,瞬间脚掌被穿了个窟窿,竹尖上仍带着血淋淋的肉渣,疼得嗷嗷叫,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哀嚎。有些侥幸跳出竹子范围外的家伙,刚落地,结果没站稳,更倒霉,向后面躺下去,直挺挺落在竹尖上,被扎成了刺猬,脸上仍挂着残忍的笑容,双眼挣得大大的,带着不可思议,血从嘴里咕隆往外冒,眼看活不成了。

大部分侥幸落到安全区域的叛贼们,见到同伴的下场,惊魂未定,不由暗叫侥幸,未等他们站稳脚跟,迎接他们的是二十把长矛。

赵子杰和刘毅二人此时已拔出腰间的长刀,在叛贼落地的刹那,二人齐喝道:“第一排上前刺”

他们个个紧握长矛木杆,手指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声,听到二人命令,不假思索,朝着前方的一众叛贼用力刺出自己的长矛。

冰冷的长矛无情的刺入叛贼身体,至少十几人被尖锐的矛尖刺透,发出凄厉惨叫声。

“收”

长矛往回一抽,鲜血顿时顺着被刺穿的窟窿狂喷,溅在身边的叛贼身上,十几个被刺的贼兵倒在地上,拼命的嚎叫,运气不好的家伙被刺中心脏,倒地后身体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第二排刺”

叛贼人数众多,未中枪的漏网之鱼,向前挥刀砍来。

第二排长矛手,听到命令,也是不假思索用力刺出了长矛,贼人一涌而上,因此基本上枪枪刺中叛贼的腹部、脖子等部位。

又是十几声惨叫声,五六十人转瞬间便死伤一大半,其余贼兵一脸呆滞的样子,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应该是他们砍瓜切菜般杀死对方吗?怎么自己这方还未动,就成这般模样了?

赵子杰和刘毅抓住机会,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喊道:“第一排再刺!”

十几人紧握着长矛,下意识的再次向前刺去。

“嗤嗤”

一脸蒙圈的贼兵来不及多想,有的慌忙拿起武器想要反击,有的干脆向后面跑去,慌乱的贼兵杂乱无章的反击,瞬间又被刺死十来个贼兵。

赵迁还站在围墙上,看到院内战况,自己眼中的羔羊,竟然让他的手下损失惨重,气急败坏道:“混账!还不赶紧结阵!长矛手在前,刀斧手在后!”

慌乱的贼兵听到命令,集结在一起。赵迁跃过削尖的竹子,稳稳落地,手中长刀用力一挥,刚才后退的一个士兵头颅就飞了起来,鲜血如柱,喷洒在空中,溅的旁人一身,恶狠狠说道:“再敢后退者,这就是下场。”

一时间,众士兵噤若寒蝉,纷纷握紧手中武器,端着长矛,紧紧靠着,开始步步紧逼,毕竟他们不是新兵,经历过或多或少的战争。

吴府的家丁们杀死几波叛贼,信心大涨,以为叛贼不过如此,还幻想着刚刚自己杀了多少人,可以得多少赏银,可是看着叛贼结阵而行,被他们的气势所迫,握住长矛的手不禁发抖。

刘毅知道刚才能够如此顺利击杀如此多的叛贼,是因为对方大意轻敌,以及己方占着天时、地利的缘故。此时正面厮杀,还是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一旦短兵相接,气势绝对不能弱于对方,于是大声鼓舞道:“只要再坚持片刻,朝廷援军就到了,赶临阵逃脱者,定斩不饶!杀!”

家丁们听到刘毅威胁的话,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咬着牙齿,用力攥紧手中的长矛,声嘶力竭道:“杀!”

叛贼们在赵迁的驱使下涌上来,个个凶神恶煞。

看着一窝蜂上来的叛军,刘毅喝道:“第一排刺!”

与此同时,叛军第一排也朝家丁护卫们刺出长矛。

这次有三个家丁被叛军长矛刺中,发出“啊啊”的惨叫声,听得旁边的人毛骨悚然,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刘毅现在可没空管这些,喝道:“第二排刺!”

每次刺杀,双方都会死伤几人,不断有人哀嚎着。

黄克登上墙头,看着下方自己的兵马不断推进,马上就要擒拿朱志明大喜,道:“杀!擒拿朱由榔者,重重有赏!”

刘毅正指挥众人作战,听到墙上传来黄克的声音,心道擒贼先擒王,他猛然他将手中长矛向黄克投去。

黄克眼尖,吓得慌乱中一把拽过旁边的杨芳,长矛呼啸着,正刺中杨芳,杨芳嘴里咕隆冒着血,双眼瞪得大大的,嘴里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话来,脖子一歪,直接断气了。

黄克惊魂未定,像丢垃圾一样一把将杨芳甩下去,急忙跳下墙,他不敢在上面再待着,躲在叛军后面,一个劲儿的喊道:“杀!给我杀!”

第十三章 劝降

朱志明眼见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死伤十几个了,再拼下去,也未必能等到援军,必须得想方法拖延时间。

朱志明站在台阶上,大声喝道:“全部住手!本王有话说!”

正在酣战的众人被朱志明突然的这一嗓子全部惊到了,不自觉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朱志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黄克嘲讽道:“怎么?现在想投降?可惜已经晚了!本府一定将除你之外的这些人全部杀死!”

朱志明走下台阶,看着还剩七八十的叛军,缓缓开口道:“的确是投降,不过不是本王投降,而是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或可免一死。”

黄克像是听到了他出生以来最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本府没听清楚?”

朱志明重复道:“你没听错,本王说该投降的是你们。”

黄克挥手指着他的手下,说道:“我看你的脑袋是磕坏了,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占上风,只要再过片刻,本府手下就能将你的护卫们全部杀死!”

“是吗?”朱志明看着黄克剩余的手下,不屑道:“难道你们发现城中的厮杀声已经全部停止了吗?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志明环顾一圈道:“朝廷已经收复了永州城,你们认为你们自己还能逃出去吗?”

听到朱志明大发问,已经有不少士兵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了,因为他们知道朱志明说的是实情,刚开始他们被金银财宝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朱志明一提醒,才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

黄克一听朱志明的话,暗叫要坏,反驳道:“大家不要听他的狗屁话,只要拿住眼前的永明王,本府保证可以带着你们冲出永州城!”

朱志明突然从家丁护卫手中夺过一把染血的长刀,右手拿刀横在脖子前。

一旁的陈进忠吓得尖叫:“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赶紧把刀放下,莫要伤着身体?”

朱志明面不改色道:“就算你们能杀光本王的护卫,但是你们能阻止本王自杀吗?到时你们只不过得到一具尸体罢了!凭借一具尸体你们能够威胁得了朝廷大军吗?”

“你你”黄克手指颤抖着指着朱志明,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胆小的被自己句话吓得做噩梦的王爷,竟然能有自杀的勇气,硬撑道:“大家别相信他的话,他根本不敢自杀,给我冲上去,活捉朱由榔者,本府赏银一千两!”

黄克的手下们见到朱志明的举动,更加害怕,你可以不杀他,但是你也阻止不了人家自杀,要是万一朱志明自杀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参加叛军,逼死大明郡王,随便一条都够他们满门抄斩,到时就是有一万两也没用。

朱志明大声斥道:“那你们就赌一赌本王敢不敢!还有就算你们真的能逃出永州城,你们的家人也能逃出去吗?你们应该都是永州人吧!朝廷想要查出你们的家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到时他们可是要受到株连的!”

众人听到家人,心里都不由一紧,他们基本上都是永州人,谁没个妻儿老小,造反可是大罪,当初见献贼势大,才参加了叛军,以为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谁知道朝廷这么快就收复了永州,好处也没捞到多少,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后果有多么严重,他们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赌啊!

“我们都是被黄克逼迫的!”其中有人颤抖的解释道。

“对对,我们都是被他强迫的!”其余都附喝道。

朱志明冷笑道:“朝廷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被迫的,只要你们是叛贼,你们的家人就免不了治罪,到时砍头充军,你们就忍心你们的家人因为你们而受罪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哪里还有活路?”有的叛贼被朱志明的话吓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哭诉道。

“你们当然有!”朱志明指着满头大汗的黄克说道:“他就是你们的活路。”

众人死死盯着黄克,黄克知道自己完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看着瘫倒在地的黄克,朱志明缓缓道:“黄克才是罪魁祸首,是他带人打开了永州城门,导致永州沦陷,你们才被迫从贼,只要你们拿下黄克,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本王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无事!这是你们唯一的活路,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黄克手下们相互对视一眼,有的还犹豫不决,担心朱志明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有的咬了咬牙,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干脆松开了手中的兵器,有了人带头,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放下手中的兵器。

朱志明看到这一幕才放下心来,放下手中长刀,吩咐道:“赵子杰,你将黄克捆好,不许他自杀。”

“刘毅,你率人统计一下伤亡,将他们所有的兵器全部收起来。”

“遵命!”两人异口同声道。

赵子杰和刘毅现在已经被朱志明深深所折服,本来他们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这位大明郡王竟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生生说服叛军投降,兵不血刃解决掉了黄克。

投降的叛军看着武器一把把被收起,他们心中现在只能祈祷这位大明郡王一言九鼎了。

朱志明看他们一脸忐忑看着自己,说道:“放心!本王既然保证你们无事,就一定会做到!”

院中刚刚经过一番厮杀,鲜血流淌在青石砖上,沿着缝隙汇在了一起,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朱志明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刚才因为紧张,没有注意,此时放松下来,立刻赶到不适,感觉五脏翻腾,晚上吃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吐到无物可吐。

陈进忠搀着朱志明,道:“殿下,进屋歇歇吧!”

朱志明摆摆手,道:“不用!本王已无大碍!”朱志明必须要习惯这种场面,因为他知道以后的道路只会更难,如果连这点小困难都无法克服,今后又怎能面对比这还凶狠百倍的鞑子呢。

第十四章 战后

赵子杰走到黄克面前,低头看着他冷冷道:“黄克,你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黄克耷拉着脑袋,瘫软在地,对赵子杰的话充耳不闻,此时的他早已心如死灰,他想不到,最后自己竟然会被他最看不起,自己眼中胆小如鼠的大明郡王打败,还是三言两语说降了他的手下,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给我把他绑起来!”赵子明见黄克没有反应,大声道。

黄克连挣扎都未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困得结结实实,他清楚自己必死无疑,想想自己这几月在永州城是何等的风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珍馐美味,不论是哪里的美女,他想要的哪里有得不到的,没想到终究竹篮打水,只不过几月光景,自己竟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一时悲从心来,仰天大叫道:“我恨啊!”

他恨自己怎么没早看透吴继嗣心怀叵测,假如不是他保举吴继嗣当永州经历,就没有今天他打开城门,放官军进城的机会;他恨当初自己为什么不杀掉朱由榔,假如当初果断些,哪里还有今天的劝降一说。一想到这都是自己当初埋下的的坑,最后却把自己给埋了,悔恨不已。

赵子杰可不管黄克有多后悔,将五花大绑的黄克带到朱志明跟前,禀报道:“殿下,逆贼黄克已经捆好,该如何处置?”

黄克此刻双眼空洞无神,衣服沾满尘土,头发散乱着,犹如行尸走肉,朱志明对这种开城投降的叛徒,心中也是厌恶的不行,落得这样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摆摆手道:“先行将他看管起来,到时交由朝廷处置吧!”

“是”

院落中,降卒被刘毅集中到了一起,人人低着头,垂头丧气挤在一起,他们的兵器也被收拢在一起,禀报道:“启禀殿下,此战,我方战死七人,重伤十人,轻伤八人,杀敌七十八人,俘虏六十五人。”

朱志明早已料到自己这边会伤亡惨重,已二十几人对抗上百人,只死了七个已经算很好了,心里不由叹道,这就是战争啊!就这一场小小的战场,就已死伤众多,真不知道未来的战斗还得死多少人,才能结束这一切!

朱志明走到一名重伤的家丁旁,此人朱志明记得是家丁中第一个带头敢于拼命的,只是现在他腹部被捅了一枪,衣服早就被鲜血染红,眼见着只剩下半条命了,其余重伤的人,伤势不一而足,再不救治的话,可能会马上一命呜呼!

朱志明不知道重伤的这些人还能活下来几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吩咐道:“把府上的最好金创药拿来,给他们止血,另外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陈进忠一旁提醒道:“殿下,现在城中情况不明,万一要是有乱贼再来犯,是不是等到天亮再去!”

“不用,城中厮杀既停,那吴继嗣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他们的伤可不能再等了。”朱志明斩钉截铁道:“赵子杰,立刻搬开石头,打开院门,去请大夫。”

“遵命!”

重伤的几人中有三个都是和赵子杰同来的护卫,赵子杰同样担忧他们的伤势,听到朱志明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开门救人,不由得佩服这位大明郡王。他立刻招呼周明等人将堵住院门的大石全部搬开,没一会儿,顺利打开院门,便急匆匆跑着前去寻找大夫。

夜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然不见,月光洒落在院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院内到处是死伤狼藉的叛贼,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尤其是被竹子插死的叛贼,还在流淌着鲜血,不知何时汇聚成了条小溪流,一轮弯月倒映在血泊中。

朱志明见院内到处都是死尸残骸,吩咐刘毅道:“刘毅,你监督他们将尸体全部清理出去。”

“是”

刘毅站在降卒前,说道:“你们听到没有,殿下让尔等将这些尸体全部搬出到院外,若是你们谁想趁机逃跑,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此时的降卒们哪里还有别的心思,他们看到那些被竹子穿得透明的尸体,整个身子已经破破烂烂了,哪里还有完整的地方,内脏、肠子流的满地都是。他们此时只感觉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听到刘毅的呵斥声,纷纷两人一组,将尸体从竹子上抬起来,搬到院外。

屋内,胆小的丫鬟们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吓得早就蜷缩在一起,有的小声啜泣,有的低声祈祷自己能渡过难关。刘氏站在门前,透过窗户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绝望,直到最后峰回路转,心情像坐过山车般。

朱志明打开房门,见到正站在门前的刘氏,说道:“这里已经安全了,大家都出来吧!”

朱志明的话听再众人耳中犹如春风细雨,那些丫鬟们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情感,尽情的宣泄出来,两两抱在一起,一个个流着眼泪,高兴道:“太好了!太好了!”

刘毅匆匆来报,道:“殿下,院外发现两箱黄克带来的金银财宝!”

“真的?”朱志明听完两眼泛光,他还在愁从哪里弄银子奖赏众人,当初他为了激励众人可是许诺了不少银子,说的时候大方,可这会儿要他真拿真金白银出来,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呢,到时要是拿不出来对他的威望,可是不小的打击。他没想到这黄克还是个运财童子,大喜道:“快,带本王前去看看!”

刘毅走在前面带路,朱志明跟着他来到院外一处空地上。两个大箱子在空荡荡的院子格外显眼,旁边正守着两个护卫。

朱志明走到两个箱子跟前,眼睛来回在两个箱子上面瞟,道:“把两个箱子都打开吧!”

“遵命!”

两个护卫一人一个,掀开箱子。只见一个箱子铺满了一锭锭白银,另一个箱子则是铺满了一锭锭黄金,在火光照耀下,看得有些晃眼。

朱志明从小到大除了在商场里透过玻璃柜看过金项链、金手镯,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看的他有些发呆,嘴唇有些颤抖问道:“这两箱金银合计多少?”

刘毅道:“殿下,小人点过了,总共是白银一万两,黄金五千两。”

朱志明摇头叹息道:“哎!都是那黄克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

沉吟片刻,他朝陈进忠道:“大伴,你将本王先前承诺给壮士们的银两,给他们分发下去吧!剩下的要好好看管起来!”

陈进忠一下就听明白了朱志明的意思,好好看管起来,不就是留下来给殿下自己嘛,一口应道:“奴婢,一定好小心看管。”

第十五章 姗姗来迟

吴继嗣与焦琏在城门口匆匆分别后,他带着刚刚经过一番厮杀,还剩下的二十几个兄弟,马不停蹄的就往吴府赶。

吴府坐落于永州城中央,与东城门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吴继嗣恨不得现在他能有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他现在只能心里祈祷朱志明以及他的妻子平安无事。

吴继嗣生怕会出现意外,双腿全力飞奔,拼命的往回跑,不知不觉,已经将后面的张奎和李虎等人远远甩开。

张奎跟在后面跑得是气喘吁吁,寒冬腊月,嘴里不停发出呼呼声,冒着白气,扭头对一旁的李虎说道:“吴大哥,这也太拼命了吧!咱们刚刚和叛军厮杀了半天,这还没喘口气,就又要再跑回去保护那劳什子永明王?”

李虎和张奎平时也是称兄道弟,知道他有些头脑简单,斥道:“休得啰嗦!你懂什么?吴大哥虽说是假意投降献贼,但那也是降贼,要是那什么永明王在吴大哥府上出了事儿,不知道朝廷怎么处置吴大哥呢?永明王安全,事后朝廷也不会追究大哥投敌之罪,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吴大哥性命难保。还不赶紧跟上去!”

李虎稍微这么一说,张奎明白了,小声嗫嚅道:“这什么世道啊!救人还救出错了?”

二人见快要看不到吴继嗣的身影,对后边的人催促道:“都给我快点儿?”说完,众人再次加快速度追上吴继嗣。

吴继嗣一路狂奔,终于看到了自家大门,可是破损的大门犹如当头一棒,险些将他敲得晕倒在地,当即呆立在大门前,双眼无神,一动不动,心里直道完了。

两扇朱漆大门,倒在地上,明显是被人撞倒的,不用猜,肯定是黄克等叛贼前来攻打吴府。吴继嗣心里后悔万分,先前为什么不给朱志明多留一些护卫。

张奎和李虎从后面赶到,同样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大门,看到呆若木鸡的吴继嗣,李虎推了一下他,道:“吴大哥,咱们还是赶紧先进去看一看吧!万一永明王和嫂子她们逃出去了呢?毕竟永明王身边还有赵子杰他们护卫着。”

李虎的话让吴继嗣升起了一丝希望,空洞的双眼重新泛起亮光,说道:“对!对!还有子杰他们呢!他们一定逃出去了,一定会没事的!”

一路上,他见院内并未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以及尸体,感觉希望越来越大。

吴继嗣急匆匆赶往内宅,还未到,他远远望见内宅外一些人拿着火把,借着朦胧火光,他看到还有不少身影正从内宅往外搬运尸体。

吴继嗣当即睚眦欲裂,险些昏过去,幸好后面的李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吴继嗣以为他们搬运的是朱志明和他妻子等人的尸体,心中悲愤欲绝,也不顾对方人数众多,抄起手中的大刀,大吼道:“给我杀!”

降卒们正在搬运尸体,突然听到喊杀声,见到远处有人拿刀杀来,以为朱志明反悔了,全部吓得立刻下跪磕头道:“饶命呀!”

吴继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杀到,叛贼们竟然全部吓得跪地求饶,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直拿着火把在一旁监督的家丁吴四,透过火光看到是自家大人回来了,立刻欣喜的跑过来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吴继嗣自然认识来人,正是自己的家丁吴四,看着跪地求饶的叛贼,疑惑道:“吴四,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郡王和我夫人可好”

吴四摸了摸头,一脸憨厚的笑道:“大人,郡王没事,夫人也好着呢!”

吴继嗣放下手中大刀,指着降卒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吴四像是打了鸡血,眉飞色舞道:“大人,你不知道,我们二十多个人刚才打败了黄克一百多人,就连黄克本人都被俘虏了!”

“什么?”吴四的话更让吴继嗣吃惊,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给我详细说说。”

吴四添油加醋将刘毅前来报信,他们如何设下陷阱,黄克如何攻打内院,以及朱志明如何临危不乱,三言两语间劝降叛贼的事统统都说了一遍。

吴四仍嘴巴不停地说着,而吴继嗣在一旁听得是额头直冒冷汗,他没想到朱志明竟然陷入了如此险境。

在他料想中,黄克一旦听闻永州被破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应该是马上突围逃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调转矛头,前来捉拿朱志明。要是万一朱志明落到黄克手里,那自己就算完了,幸好有刘毅偷偷报信,幸好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

远远望见朱志明,吴继嗣上前,扑通一声,下跪道:“卑职该死,竟让殿下身陷如此险境!”

朱志明上前俯身搀起吴继嗣,道:“吴巡检哪里有罪,有大功才是。本王又如何会怪罪于你,快快起来!”

被朱志明硬生生拉起来,吴继嗣惶恐道:“此乃卑职职责所在,怎敢领功?”

“你也不用谦虚,本王的性命都是被你所救,如今你又打开城门,放朝廷大军进城,帮助朝廷收复永州。你的功劳本王一定会向朝廷如实禀报。”朱志明见吴继嗣如此惶恐,安慰道。

“卑职多谢殿下!”吴继嗣听到朱志明并未怪罪他,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黄克被擒,永州收复,身边暂时没有了危机,朱志明心情大好,道:“现在城内情况如何了?给本王说说。”

“焦将军在控制住城门后,带人前去截杀献贼将领张霸,想来此时应该已经将对方歼灭。”

两人谈话间,吴府门外传来战马“唏律律”嘶叫声,吴继嗣说道:“殿下,定是焦将军来了。”

说完扭头命令道:“张奎、李虎你们二人前去接焦将军,将焦将军带到殿下这里。”

“是”

朱志明听到是焦琏来了,心中也有些期待,毕竟是南明时期重要的抗清将领,将来自己可能还要重用他呢。朱志明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好好观察一番他。

第十六章 初次见面

吴府门外,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若奔雷,勒马提缰,上百匹战马一片片唏律律的嘶叫,不停踏着马蹄,打着响鼻,冒出一片片白气,来着正是焦琏和他的麾下骑兵。

焦琏在击杀张霸后,经过一番激战,将他所率领的叛军全部斩杀殆尽,然后留下一部分士兵打扫战场,率领其余骑兵赶往吴府,他已经听吴继嗣信中说过,他府上现在住着桂王之子,自然要来拜见。

焦琏一把勒住他的战马,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被破坏的大门,担忧朱由榔遭遇

不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他的部下说道:“随我进府!”

上百名士兵,齐齐下马,人人抽出腰间长刀,在焦琏带领下鱼贯而入。

朱朱志明对于焦琏也十分感兴趣,听到吴继嗣说是焦琏来了,不由得有些期待和这位明末能征善战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将领见面。

历史上焦琏是明末屈指可数的骁勇战将,而且是南明政权中罕见的忠义贤德之士,在抗清斗争的戎马生涯中,他以封疆为性命,以百姓为身家,从不居功自傲,深受南明将士尊崇,凡是以大局为重,待人以诚意相见,晓明大义,敢于直谏。

他戎马一生,用行动和鲜血保卫着南明政权,可惜如此忠臣,竟然死于叛徒之手,于永历五年,被浔州镇将陈邦传献其首级降于清朝。

现在想到很快能够见到这样一位民族英雄,朱志明精神感到为之一振,心情十分激动。

焦琏率领百名精锐进入吴府后,见到跟随吴继嗣的张奎和李友。二人跟着吴继嗣路上也听说了吴府发生的事,正奉命迎接焦琏,看到焦琏,上前拜道:“拜见焦将军。”

“二位壮士请起,永明王无事吧?”焦琏心中有些忐忑道。

“将军放心,郡王不但无事而且生擒了那伪知府黄克,此时正和吴大哥说话呢!”二人心情略为激动道。

焦琏闻知朱志明安然无恙,亦是放下心来,命令身后的士兵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惊扰到郡王,麻烦二位领我去拜见殿下。”

焦琏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龙行虎步间,来到朱志明面前,下跪拜道:“末将参见永明王。”说话铿锵有力,犹如洪钟大吕。

朱志明上前一步,弯腰,双手扶起焦琏,道:“将军快快起来!”

朱志明扶起焦琏,两人面对面站着,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位南明的名将。这焦琏比他高出将近一头高,起码得有一米八多,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气质清癯,风姿隽爽,长须美鬓,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上面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的明亮盔甲,只是上面沾着不少血迹,腰系一条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脚传一双黑色靴子,腰间挂着一把长刀。

打量过后,朱志明哈哈一笑道:“多亏了焦将军帅军收复永州,不然本王不知还被困到何时。”

焦琏谦虚道:“此战吴巡检当居首功,若无吴巡检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末将怎能以如此少的伤亡,这么快攻陷永州。”

一旁吴继嗣摆摆手道:“卑职一个投降叛贼之人,如何敢当此大功,焦将军万万不要这样说。”

焦琏还要说什么,朱志明打断道:“两位都是大功之人,朝廷必定会按功赏赐,就不必自谦了!要是朝廷多些你们这样的忠臣良将,何愁哪些反贼不被剿灭!”

几人闲聊间,护卫押解黄克路过,一直垂头丧气,心如死灰的黄克见到和朱志明交谈的吴继嗣,双眼冒火,发疯似的挣扎,朝着吴继嗣破口大骂道:“吴继嗣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忘记当初是谁推举你当永州经历的,你竟然恩将仇报,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吴继嗣朝黄克望去,见他衣着凌乱,披头散发,信步走到他跟前,道:“你身为大明官员,竟助纣为虐,投降叛贼,你可知因为你,永州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家破人亡!”

“哈哈”黄克仰天大笑,不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先前同为永州巡检,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不知道吗?辛辛苦苦捞得油水,还要上交给上头,他们过着纸醉金迷、逍遥快乐的日子,我们却要承担着骂名,还得不到多少好处,我为什么还要给大明卖命?如今大明危在旦夕,内有流寇作乱,外有满清鞑子虎视眈眈,亡国之祸就在眼前,我只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荣华富贵谁不想要,我何错之有?”

“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你还真是应当受那千刀万剐之刑!”吴继嗣见黄克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大怒道。

黄克抱怨、愤懑的话听在朱志明的耳中格外刺耳,叹了口气道:“不需要和他再做争辩,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将他交给焦将军处置吧!”

焦琏不解朱志明这一举动是何意,蹙眉道:“殿下,这是?”

朱志明笑道:“到时向朝廷上报时,这黄克乃是将军擒拿,不要提本王,与本王毫无瓜葛!”

焦琏瞪大双眼,拒绝道:“这如何能行?黄克明明是被殿下擒拿,末将怎能贪图殿下的功劳!”

“焦将军不要着急拒绝,听本王说完。”朱志明缓缓说道:“本王身为大明皇室,即使立下在大的功劳,也不过是得到一些金银赏赐罢了,可是这份功劳要是将军得到了,必能得到提拔,到时才能更好报效大明,黄克的话虽说大逆不道,但本王也不得认同大明如今的确面临着亡国之祸,望将军勿要推辞。”

焦琏一时怔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朱志明那真挚的眼神,半晌,缓缓点头道:“末将必定誓死护我大明!”

不知何时,夜空中飘落下几多雪花,朱志明抬头向夜空中望去,只见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般降落,伸出手掌,几片雪花落在上面,马上就化了,看着满天纷飞的雪花,朱志明不由念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他只希望明天能够更好!

第十七章 复永州

一夜飘雪,永州城银装素裹,从高处望去,整座城池已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像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

清晨,雪不知何时停了,街道上厚厚的积雪,足足有十几厘米深,因没人清理,犹如盖上了一条长长的地毯。

昨夜激烈的厮杀声,差不多整座城池的人都听到了,听得他们是心惊胆战,上一次听到厮杀声,是黄克打开永州城门,结果整个永州被张献忠的叛军祸害了一遍,家里的财物基本上都被洗劫一空,运气不好的连命都丢掉了,真是**掳掠,无恶不作,当时给永州百姓的伤害,至今想起仍旧不寒而栗。

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们又听到了这该死的厮杀声,人人如惊弓之鸟,紧闭家门,或躲在屋里瑟瑟发抖,或躲在地窖里,手里握着木棍或者菜刀,死死的睁着眼,战战兢兢度过了一夜。

天亮后,厮杀早已停止,也不见有叛贼闯进家门的声音,一切静悄悄的。

许久,外面还没有动静,城中民宅内,正是屠夫胡地十家,胡地十等不下去了。外面未知的情况让他心里痒痒的,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他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咯”声,听得他自己都害怕,手里紧紧攥着着他那把平时用来杀猪的刀,在初晨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一步一步慢慢移到院门处,拔掉门闩,小心打开了一条缝隙,眼睛紧贴着门缝,向外面瞟来瞟去,只是街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胆子渐渐大了些,门缝开的更大了。他这次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左看看,右看看,依旧未见人影。

突然,响起咯吱声,吓了胡地十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门对面的棺材铺的李严二。

李严二和胡地十一样,也是见外面久久未有动静,才准备出来打听一下。两人瞪着眼盯看着对方,同时道:“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一听就知道对方也不知道城中状况,胡地十朝李严二打招呼道:“要不我们两个出去打听打听?”

李严二一时愣住了,胡地十见他的样子,撇嘴笑道:“怎么?怕了呀?”

“你才怕了呢?”李严二有些恼怒道,“我一个卖棺材的,我能怕什么?”

胡地十点点头,笑道:“对,对,你棺材李怕什么,大不了躲进棺材里嘛!”

李严二听到胡地十提起上次张献忠攻破永州,他躲在棺材里才逃过一难的事,恼羞成怒道:“你也比我强不到哪里,不知是谁吓得躲在了猪圈呢?”

胡地十脸色涨的通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口言和道:“好了,咱两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了,一起去看看?”

胡地十都罢手言和了,李严二也不再计较,同意道:“那就一起吧!我估计应该是朝廷收复永州了?”

胡地十附和道:“我猜也是。”

二人走出院门,顺着胡同,来到了宽敞的大街上,和两人胆大的还有几个,都在街上探头探脑。

一声清脆的敲锣声响起,“铛铛”响个不停,只听那人喊道:“朝廷已经收复永州,伪吏黄克已经被擒”

胡地十和李严二竖着耳朵听到远处传来的喜讯,不约而同道:“太好了!朝廷终于收复永州了。”

大街上的人都听到了朝廷收复永州的消息,顿时街道上满是庆贺声。人们奔走相告,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满城百姓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胡地十搓着手,开心道:“终于能做生意了,这几月叛军弄得咋们永州民不聊生,害的老子我连生意都不敢做,如今可好了。眼下正值年关,我可要好好赚他一笔。”

永州府衙,朱志明早早就醒了,昨夜吴府被黄克的叛军糟蹋的已然不能住人,况且死了那么多人,朱志明哪里还敢睡在吴府,在焦琏安排下住进了永州府衙。

清晨,朱志明正在衙门后院做伸展运动,活动身体。陈进忠在一旁诧异的看着自家殿下蹦蹦跳跳,还以为朱志明又怎么了,要不是朱志明叫住他,他又得去找大夫了。

朱志明活动一番,才感觉身体暖烘烘的,随手接过陈进忠递来的蚕丝手帕,将额头刚出的汗擦了擦,看到焦琏龙行虎步走来,道:“焦将军来了,城内状况一切可好?”

“回殿下,末将已经安排士兵在城内街道巡逻,暂时维持治安,只是府衙知府、典吏多被乱贼杀害,如今衙门无人主事,末将已经派人寻来永州城内的一位致仕官员王千甫,请他暂时代为主持永州事宜。他听说殿下现在住在府衙,正等在外面拜见。”焦琏娓娓说道。

朱志明本不想见的,但转眼一想,自己还得在府衙停留一段时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焦琏后面跟着一个小矮老头,看起来有六十多岁,身材削瘦,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跪拜道:“原麻阳知县王千甫拜见殿下!”

朱志明皱了皱眉,说实话眼前这瘦小的矮老头,怎么看他都不像能管理好一府的样子,见他双腿还在发抖,道:“起来吧!”

“谢殿下!”王千甫颤颤悠悠起身道。

焦琏在一旁小声禀报道:“殿下,永州城内的官员要么是逃了,要么被叛贼杀死了,这位知县也是末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只是胆子比较小。”

朱志明也听出了焦琏的意思,知道暂时只能让王千甫主持永州事宜,当下勉励道:“王知县好好干,到时本王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下官定竭尽所能管理好永州城。”王千甫小心翼翼回道,他向来胆小,此次也是被逼无奈,他一个致仕的知县,都六十二了,哪里还奢望什么奖赏,只希望安安稳稳度过这段时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本王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去下去好好做事吧!”朱志明也没必要为这永州的事烦恼,反正他也不会停留太长时间,几句话打发掉王千甫。

王千甫告退后,焦琏说道:“殿下,想来朝廷很快就会委派官员来永州,王知县只是暂为主持一段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朱志明现在想着何时能离开永州,问道:“焦将军不知何时送本王去梧州?”

“末将也不是十分清楚,这得看总兵大人的意思。”焦琏听朱志明的意思是要早点离开这里,可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只能如实禀报,“总兵大人这几天应该就到了,到时末将替殿下问一下总兵。”

朱志明本想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听到焦琏的话有些失望道:“那劳烦焦将军了。”

衙门外不知何时传来激烈的骚乱声,朱志明见到刚出去不久的王千甫一路小跑匆匆赶回来,嚷道:“大事不好了!”

第十八章 斩

王千甫慌慌张张跑进来,嚷道:“殿下、焦将军大事不好了!衙门被百姓给包围了!”

“慌什么?把话说清楚!”朱志明见王千甫没有一点儿官员稳重的样子,大声训斥道。

王千甫咽了咽口水,缓了口气道:“府衙外聚集了大量百姓,吵嚷着要杀掉黄克,为他们的家人报仇。”

“你没告诉他们黄克要等朝廷旨意再行处斩吗?”朱志明冷冷问道。

“下官说了,但是百姓们根本不听,而且聚集的人数也越来越多。”王千甫说完看向焦琏道:“要不让焦将军麾下士兵将他们驱散?”

焦琏眉毛一挑,瞪眼道:“本将手下的士兵怎么能驱赶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且他们又未做什么?”

“不能现在下令处斩黄克,平息老百姓的怒火吗?”朱志明道。

“可是没有朝廷的命令擅自处置要犯,下官,下官”王千甫忐忑道。

朱志明算是看出来了,王千甫是怕朝廷之后怪罪他,怕承担责任。

“焦将军咱们出去看看吧!”朱志明待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麻烦,不如去外面看看状况。

三人来到府衙门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百姓,从上面还能看到两旁的街道正有源源不断的百姓赶过来,真可谓人山人海。

“杀黄克!杀黄克!”愤怒的百姓嚷道。

“殿下,要不还是让焦将军调些士兵过来吧!要不然下官怕这些百姓冲击府衙!”

朱志明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也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一时头脑发热真冲击府衙,扭头对旁边的焦琏道:“焦将军,你看呢?”

焦琏心中并不想调更多的士兵,可是看着这些神情激动的百姓,他也怕会发生可怕的事,道:“殿下,末将出去看看能不能说服百姓们。”

焦琏一身铁甲,看起来威风凛凛,他一站出来,往前面一站,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刚还在吵闹的百姓,一下子,鸦雀无声。

焦琏环视底下的百姓们,每个人脸上保持着愤怒的表情,道:“我知道大家对黄克都深恶痛绝,他害的你们家破人亡,黄克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一定会被处斩,不过要等朝廷下旨,大家只要暂时等待一段时间。”

站在百姓最前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手中搀着一根拐杖,双眼流着泪,突然颤颤悠悠下跪道:“大人,我儿子、儿媳、孙子都被叛贼杀死了,只剩我孤孤单单一个老婆子了,就是为了要亲眼看到黄克这个恶贼什么时候死,求大人现在下令将黄克处死吧!”

“是啊!大人,小人妻子也是被叛贼羞辱而死,求大人杀死黄克吧!”一个壮汉抹着眼泪,下跪道。

陆陆续续,所有的百姓们诉说着自家的不幸,纷纷下跪,每个人都声泪俱下。

“这”焦琏一时间也慌了,他能从百姓们的哭声中听出对黄克的仇恨有多深。永州的百姓对黄克是恨入骨髓,一个个哭得伤心欲绝,哭声震天。

“哎”朱志明看着底下乌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的百姓,长叹了口气道,“黄克这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惹得如此天怒人怨,不将他斩杀,看来是不能平息永州百姓的怒火。”

“是啊!”焦琏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点点头道。

王千甫站在一旁,默不吭声,他住在永州城当然知道因为黄克打开城门,放叛军进城对城内百姓造成了多大伤害,正因为知道百姓的愤怒,杀掉黄克是唯一能平息他们愤怒的方法,但也不能由他来做出决定,不然事后朝廷要追究责任,他一个没有靠山的致仕知县,非得出来背黑锅。

焦琏见百姓不肯后退,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道:“殿下,要不还是下令处斩黄克吧!”

“嗯,焦将军做决定吧!”朱志明在这件事上不太好过多干涉,大明对藩王的限制太多,处决犯人这种事,他还是不插手为妙。

踌躇片刻,焦琏下定决心道:“来人将黄克押出来,午时三刻斩首!”

“遵命!”

“大家都听到了,本官已经决定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将黄克斩首,现在都不要围在府衙门口了!”

“谢青天大老爷!”

“呜呜孩子你在天有灵,听到了吗?黄克那狗贼今天就要被处死了!”

焦琏看到百姓听到要处死黄克的消息,人人面露喜色,一个个奔走相告,不禁感叹道:“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黄克所做之恶,竟如斯!”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朱志明摇摇头道,他可不想再看杀头的血腥画面,转身回府衙内堂。

永州菜市口,老百姓闻讯后将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只为亲眼看到黄克被杀。

一身囚衣的黄克被两个士兵押解到菜市口,老百姓将手中的烂菜叶、石子疯狂地朝黄克扔去。

披头散发的黄克被砸的头破血流,依旧一声不吭,跪在刑台上,只是轻轻抬头,扫了周围的百姓一眼,嘴角上扬,发出轻蔑的笑声。

在他眼里,这些老百姓不过是一群逆来顺受的羔羊而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想要成大事者,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自己不过是想要追求更高的地位,哪里有错呢?

王千甫抬头朝太阳看了看,见时辰已到,开口道:“时辰到!斩!”

真的面临死亡的这一刻,黄克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恐惧,被绑着的双手,紧紧攥着。

早在一旁候命的刽子手,高高举起一把大刀,随着他手起刀落,黄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的人头一下子便从脖子上掉了下去,犹如切瓜砍菜般,剩下的身体直直倒在刑场上,鲜血从脖子汩汩流着,不一会儿周围洁白的雪花被染红一片。

百姓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永州,黄克终于死了,祸害了整个永州百姓的罪魁祸首终于人头落地了。

四周的百姓不禁泪流满面,只是他们死去的亲人再也回不来了。

第十九章

永州府衙,朱志明正在伏案奋笔疾书,他必须得为未来好好进行一番规划,还有几天就是大明的1644年了,他记得历史上朱由榔是1646年才在瞿式耜等人的拥护下登基称帝,明朝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

写着写着,朱志明手中的毛笔忽然停住了,他低头仔仔细细看着他书写的一系列要发生的大事,有些意兴阑珊,李自成称帝,崇祯命陨煤山、清兵入关、扬州屠杀

他发现这些事离他都太遥远了,他阻止不了这些事,而自己要做的是,在登基之前变得更加强大,积蓄足够的实力。他必须能有一支听命于他的军队,敢打敢杀,如臂使指。有句话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尤其是在乱世之中存活,军队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他拿起写满未来大事的纸张,看了看,双手一揉搓,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一旁的火炉里。

朱志明往身后一靠,背靠着椅子,缓缓闭上眼,他必须理清自己的思路才行。

大明对藩王的防范还是十分严格的,崇祯九年,清兵攻打北直隶,崇祯皇帝下旨勤王,当时的唐王朱聿键帅兵勤王,结果换来的是废为庶人,监禁凤阳。

朱志明可不想再步其后尘,手指不停敲在书桌上,思虑着自己应该怎么办,军队是一定要有,但只能在暗中进行,而且绝对不能被察觉。想要拥有自己的军队,必须得有钱有良,钱从哪里来呢?

一声轻唤声将朱志明拉回现实,来人正是陈进忠。

此时的陈进忠一脸的喜悦,脸上都快乐开花了,喜滋滋道:“殿下,刨除赏赐给护卫和家丁的赏银,还剩余五千两黄金和一千两白银。”

“嗯”朱志明睁开眼,轻轻颔首,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能得到一笔意外之财,真是再好不过。

“殿下,吴继嗣正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

时不我待,朱志明不得不开始组建他的班底。吴继嗣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对大明忠心耿耿,而且有胆识。

“拜见殿下!”吴继嗣这几月以来的忧愁随着叛贼的覆灭一扫而空,精神矍铄,不需要在担惊受怕,进来时,一眼望去,面色红润,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吴巡检起来吧!”朱志明双眼直直盯着吴继嗣,缓缓道:“今天本王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吗?”

吴继嗣心里盘算着朱志明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昨晚他也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凭着此次功劳,他投降献贼的罪肯定能够被赦免,但他内心对未来依旧迷茫,或者说是担忧。

张献忠虽然已经入川,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回湖广,如今天下兵荒马乱,两广尚且安宁。他也想过去两广,但苦于上面无人,怕去了两广无以谋生,遂一直不能如愿。

吴继嗣也是心思灵透之人,要不然他也不能当上永州巡检这么多年,朱志明亲自召见,并询问他有何打算,这是要招揽自己呀!

吴继嗣头脑飞速转动,分析着利弊,好处显而易见,朱志明马上就会去广西梧州,自己自然能够跟着过去,生活方面也有了着落;弊端嘛,无非是以后升官无望,他想了想,这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处,对于他这种从底层升上来的,在朝廷没有人脉,又没钱打通关系的人来说,升官本就是一种奢望。

如今有机会跟随朱志明,他是求之不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况且如今朱志明的形象在吴继嗣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吴继嗣尤记得当初从黄克手中救下朱志明时,这位郡王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以及胆小。但是自从朱志明磕破头醒来后,一切的所作所为,颠覆了他对以前朱志明的认知,变得镇定自若,临危不乱。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朱志明演的戏,那他真的佩服这位大明郡王。

他更加觉得跟着这样一位郡王没有错,双眼闪着亮光,一脸坚毅的神情道:“卑职愿跟随殿下,听从殿下差遣!”

朱志明一直坐在椅子上,静静打量着吴继嗣,也不着急,他相信吴继嗣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果不其然,听到吴继嗣的决定,朱志明脸上露出笑容,道:“你也不问问本王给你什么职位就这么快答应?”

朱志明的欣喜,更加印证了吴继嗣心中的猜测,朱志明果然是要招揽他。

吴继嗣既然决定了跟随朱志明,当然不会傻到向一位大明郡王要什么,即使他曾经救过朱志明,惶恐道:“卑职怎敢,一切但凭殿下吩咐!”

吴继嗣如此识大体,更让朱志明放心,呵呵道:“既然你跟随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你暂时先当本王的护卫统领吧!”

“卑职遵命!”

朱志明顿了顿,才道:“如果你哪些手下,赵子杰等人也愿意追随本王,你就将他们也招揽过来。”

吴继嗣刚刚还在担心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当朱志明的护卫统领势单力薄呢,没想到转眼间,朱志明就允许他招揽自己的手下,当下双手抱拳道:“卑职定当不辜负殿下厚爱。”

朱志明眼下无人可用,能够招揽到这些军中老卒,自然是再好不过,让吴继嗣去说服他们,更加容易。

朱志明点点头,“过些天,本王应该就会同杨国威大军前往梧州,到时打算跟随本王的,最好让他们把自己家眷也带上,未来几年,本王可能都要在广西。”

“还有你去打听一下刘毅的情况,然后回来告诉我!”

“遵命,殿下!”

吴继嗣慢慢退出房门,他从朱志明的语气中听出,应该打算也招揽刘毅。

朱志明坐在椅子上太久,感觉屁股有些麻,站起身来,来到屋外。

院中的雪早已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朱志明走在青石砖上,抬头向天空中望去,不知何时,天空已是乌云漫天,喃喃自语道:“又要变天了吗?”

第二十章 商议

吴继嗣从府衙中出来后,迅速联络了赵子杰等人。

吴府,赵子杰、张奎一帮兄弟们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人人脸上笑得像一朵花一样,兴高采烈地泛着红光。

众人齐聚一堂,相比昨天晚上严肃的情况不同,大堂上每个人都笑呵呵的,赵子杰见张奎的衣服鼓鼓的,伸手拍了拍,硬硬的,一猜就是昨天的赏银,嬉笑道:“我说张奎,你带着这么多银子也不嫌沉,要不我给你分担一些吧!”

张奎见赵子杰打趣他,佯装怒道:“滚!老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当然要多捂热些,省得它飞走了。我可是要靠这些银子娶老婆的,谁像你是有老婆的人,我当然要好好保管。”

一群人听得张奎的话都哈哈大笑。

昨天他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朱志明赏赐的银两,足足一百五十两,人人有份。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他们面前,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张奎还当场用牙咬了口。

吴继嗣一直坐在正堂上看着赵子杰他们嬉笑怒骂,听着他们谈论的口气,明显对朱志明都不错的印象,感觉把握又大了几分。

他见来人已经齐全,咳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停下议论声,纷纷坐好,齐齐抬头望着吴继嗣,想知道他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何事。

大堂一时间落针可闻,吴继嗣缓缓开口道:“相信大家昨天都拿到了永明王给的赏赐,不知大家觉得永明王为人如何?”

张奎浓眉大眼,天生一副大嗓门,说话声音洪亮,是个直性子,当即站起来道:“吴大哥,这还用说吗?永明王够大方、够豪爽!”

赵子杰经过和朱志明一天的接触,在一旁也附喝道:“永明王的确与众不同,就凭昨晚面对黄克的来势汹汹,依旧镇定自若,而且能站出来劝降叛军,更是令我佩服。”

李友虽然昨天只是在黑夜远远见过朱志明,但昨天他已经听赵子杰、周春说了吴府发生的详细经过,也点点头道:“永明王确实令人感到与朝廷其他宗室王爷不同,战后还能主动想到治疗伤兵,是大明朝为数不多的好郡王!”

吴继嗣见李友也对朱志明没有多大偏见,心里感觉应该不成问题了。他可是知道李友家的田地就是被大明王爷夺去的,因此他对大明宗室一向没有好感。

众人七嘴八舌,犹如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是好不热闹,都是对朱志明的溢美之词。

吴继嗣抬手,打断众人的讨论,大声道:“现在我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今天永明王召见了我,并任命我为他的护卫统领。”

“恭喜吴大哥!”张奎一听吴继嗣要给朱志明当护卫统领,咧着嘴,一脸羡慕道:“跟着这么一位大方、豪爽的郡王可比大哥当这个巡检好多了,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油水,还处处受气。”

众人纷纷恭喜吴继嗣,的确吴继嗣这个永州巡检以前还能捞些油水,但如今几年,兵荒马乱,天灾不断,日子着实不好过。

“好了,听我把话说完。”吴继嗣呵呵一笑,“永明王还允许我招纳一些护卫,我想到了众位兄弟,这不找大家来,问一下你们意下如何。”

张奎眉毛往上一挑,眼睛睁得大大的,要瞪出来似的,腾地一声站起来,道:“吴大哥,我第一个报名,一定要选我!”

其余人刚才还羡慕吴继嗣,没想到转眼,馅饼就砸自己脑袋上了,一些人也纷纷向吴继嗣报名。

赵子杰在底下,眉头紧皱,脸色神情不断变换,像是在挣扎和纠结,拿不定主意。

“子杰,你不想当永明王的护卫么?”吴继嗣看出了赵子杰徘徊不定,出口询问道。

赵子杰心中考虑的更多,道:“跟随永明王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但是我家中还有娘子和父母。永明王不会再永州逗留,过段时间肯定会前往梧州,到时我的家人”

赵子明这话一出口,刚才热情的众人,他们中一些人也不得不考虑一下他们的家人。如今得世道不太平,他们要是跟着朱志明去了梧州,家里没个人照顾,说不定家人哪天会被流贼杀死呢?

张奎是独自一人,家中父母早死,又没妻儿,光棍一个,自然不担心,他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朱志明了。

吴继嗣现在还真挺佩服朱志明,好像早料到了众人的顾虑,笑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永明王早已经吩咐了,凡是打算跟随他的,到时都可以携带家眷和他同去梧州。”

“真的?”赵子杰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道,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十分想要这份差事的。

“真的不能再真,这是永明王亲自说的,我怎么可能骗你们。”吴继嗣肯定的说道。

“太好了,吴大哥也算我一个。”

“我也报名。”

众人没了顾虑纷纷报名。

但是李友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依旧不为所动,吴继嗣问道:“李友,你不打算给永明王当护卫吗?”

李友歉意道:“多谢吴大哥的好意,只是如今家父病重,我的孩子刚刚出生,我不想让他们舟车劳顿。”

吴继嗣劝道:“可是永州不见得有多么安全,万一献贼要是再杀回来,怎么办?不如跟随永明王一同去广西,那里山高地远,远离战乱,现在不失为一个避难之所。”

“是呀!李大哥也一同去,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张奎在旁边劝道。

李友摇摇头,拒绝道:“如今有了这笔赏银,我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想再打打杀杀了。”

吴继嗣见李友主意已定,态度坚决,只好无奈放弃,道:“那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了。”

还有几人也跟李友的打算一样,拒绝了做朱志明的护卫,吴继嗣对他们只能道了声珍重。

商议完毕后,众人也纷纷回家,做好准备。

搞定护卫一事,吴继嗣派出几个机灵的家丁让他们去打听一下关于刘毅的情报。

第二十一章 遭遇

第二天的早晨好像比起昨天更冷了一分。早晨起来,朱志明推开房门,屋外雪花依旧漫天飞舞,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外面天空白刷刷,雾蒙蒙的,天地不分。

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一条粗粗的枝干不知何时已被积雪压断,其它大大小小的树枝,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一个个都像弯着腰,随时会折掉,地上的积雪已经足足有一尺多深了。

忽然外面刮起了大风,呜呜呜………卷着雪花打在朱志明脸上,冰冷刺骨的寒风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即使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仍挡不住这股寒气,急忙关上了房门。

“这该死的大雪!”朱志明将棉衣裹得紧紧的,低声骂道。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这接连的大雪,他看着倒不像瑞雪,恐怕而酿成雪灾,永州城刚刚经历战乱,不知道城中又有多少百姓会冻死,“哎………”

“咚咚咚”

屋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殿下,卑职有事禀告!”

“进来吧!”朱志明听出屋外来人是吴继嗣。

吴继嗣站在台阶上,用力抖了抖身子,将身上厚厚的积雪抖落下去,这才推门而入。

朱志明此时正坐在火炉前烤着火,见吴继嗣头发上还落着积雪,鼻子也冻得透红,伸手招呼他到火炉旁,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到这边先烤烤火,暖暖身子!”

吴继嗣哪里敢和朱志明平起平坐,即使是朱志明的吩咐,但他又不好违拗朱志明的话,想了想,来到火炉旁身子一蹲,道:“殿下,卑职蹲着就好了,这样更暖和!”

朱志明看到吴继嗣的动作,若有所思,明白过来,呵呵一笑也没说什么,自己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没有古代那么强的上下尊卑观念。

“给本王说说事情办得怎么养了?”朱志明双手伸在火炉上面一边烤着火,一边问道。

吴继嗣一蹲到火炉旁就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脸也没刚才在外面冻得那么僵硬,道:“昨天,卑职照殿下的意思,已经问过了赵子杰等人,他们听说能当郡王的护卫十分开心,当场二十九人表示愿意,只是有几人因家中有事,才不得不推辞。”

吴继嗣说完一脸忐忑的看着朱志明,生怕朱志明怪罪他们。

朱志明听说有二十九人答应,心里已经很满意这个结果了,道:“这件事办得不错!还有本王让你打听刘毅的事,打听的如何了?”

吴继嗣听到刘毅,眼中冒着精光道:“殿下,那刘毅还真有些来历!”

昨天经过多番打探,吴继嗣终于弄清了刘毅的底细,经过他汇总后得到的消息,发现刘毅还真不简单。

“哦?说来听听。”朱志明听到吴继嗣这样说,对刘毅更加感兴趣了。

吴继嗣正色道:“这刘毅虽然才二十六岁,但是他参加过的战斗,经卑职调查,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上百场,从一个小兵,升到把总的位置。”

“这么多?不可能吧”一旁的朱志明惊呼道。

吴继嗣当时听到,也是吃惊不已,但经过多方仔细打探,确定八九不离十,说实话他也是一脸钦佩,回道:“只多不少,刘毅从十五岁就已从军,直到前几年松锦之战结束,他侥幸活得性命,这才回到永州。”

“十五岁从军?”朱志明惊讶的张大了嘴,在他印象中十五岁大概还在学堂中上学,可是这是明朝,还是明朝末年。

“是的,说起来刘毅也是一个孝子,他从军乃是为父报仇。”吴继嗣继续说道:“他父亲刘明乃是戚家军一名哨长,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爆发,刘明跟随戚家军前去参战,最后战死于萨尔浒。刘毅当时年幼,听闻父亲死于鞑子之手,立志长大后也要参军,杀鞑子为父报仇。”

朱志明没想到刘毅还有这么一段悲壮的故事,嘴里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萨尔浒、戚家军,鸳鸯阵”

说起明朝军队,恐怕没人不知道这支被誉为“十六世纪东亚最强军队”的戚家军。

戚家军因为戚继光而得名,最早由浙江义乌的农民和矿工组成,严明的军纪,与宋朝的岳家军也不遑多让,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再加上职业化的训练水平,和东亚最先进的装备,组成了长短兼具,攻守兼备的鸳鸯阵,号称百战百胜,斩首数十万。

只是可惜了,萨尔浒之战,戚家军一战而没,骨干尽皆战死,从此闻名天下的戚家军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朱志明也不得为这样一支无敌的军队消失感到遗憾,回过神来后,道:“如此看来这刘毅为父报仇,也是一名孝顺之人。”

朱志明之前从刘毅对付黄克等叛军,就看出了刘毅有勇有谋,加上刚刚吴继嗣所讲的,刘毅在朱志明心中不断加码,但一想到他先前是黄克手下,问道:“你打听出他为何成为黄克的亲兵吗?”

“卑职调查过,黄克当初打开永州城门,一些被他害的家破人亡之人经常找机会刺杀他,因此担惊受怕。黄克手下杨春听说了刘毅的事迹,前去招揽他,结果被刘毅将来人打得头破血流。黄克听说后,亲带人马团团围住了刘毅家,黄克爱惜刘毅之勇,并以他母亲和弟弟的性命相威胁,刘毅这才不得不当了黄克的亲兵。”吴继嗣在一旁娓娓道来。

朱志明将前因后果听得清楚,知道了刘毅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非不忠不义之人,心中下定决心,此人不为自己所用,那真是浪费,命令道:“吴继嗣,你今天替本王去问一问刘毅,是否愿意为本王做事。”

“卑职遵命!”吴继嗣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吴继嗣走后,朱志敏一人独自坐在椅子上,烤着火,盯着火炉,不时有火星溅出来,看着火花有些出神,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切不要急,慢慢来,走好眼下的每一步,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第二十二章 麻烦

屋外的大雪渐渐减弱,雪花变成了雪粒子,凛冽的寒风下,不时飞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子里待久了,朱志明渐渐觉得有些沉闷,打开房门,出来透透气。

陈进忠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过来道:“殿下,这是奴婢刚让人煮好的姜汤。”

朱志明接过姜汤,抱在手心,上面还冒着白色的热气,在寒风的吹拂下,变幻不定,辛辣刺鼻,闻起来暖暖的,全身觉得神清气爽。初入口有一点点红糖的甜,然后是姜片的辣,还有一些葱白煮熟的味道,最后是胡椒在自己嘴里回味。之后感觉喉咙火辣辣的,接着感到一股暖流流进了胃里。寒意一下子就驱散掉了,浑身舒畅。

陈进忠看朱志明喝完姜汤后,脸色红润,不复方才精神有些萎靡,高兴道:“殿下,还有个好消息,奴婢刚刚听府衙来人禀报,听说广西总兵杨国威已经进了永州城。殿下很快就能离开永州这个是非之地了,等到了梧州那才算真正安全呢!”

“是啊!”朱志明心里也希望快点儿离开这里,梧州才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那里将是他未来几年的根基,他想着想着,自己如何打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眼神中的神采更甚。

一声不适时宜的慌张声打断了朱志明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

“大、大大事不好了,殿下!”王千甫身穿一件绿色袍子,急的都快哭了,嚷嚷道。他从远处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脚下积雪太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踉跄,“哎呦”一声,一下子整个人爬在了地上。

积雪太厚,王千甫一下被淹没在了积雪中,他急忙爬起来,脸上、胡子上都沾着雪花,他顾不得清理干净,气喘吁吁跑到朱志明跟前,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朱志明见眼前王千甫满脸皱纹,都一把年纪了,办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真怀疑他是怎么安然做到知县退休的。

朱志明叹了口气,无奈道:“王千甫,现在是你暂为管理永州府,有什么事,你自己与焦将军商量解决就行了,本王身为大明宗室,是不能插手地方事务的。”

王千甫一生谨小慎微,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享福,谁知道老了老了糟了这样一个无妄之灾,要是年轻几十岁,他一定喜出望外。

可是如今得永州破落不堪,城中遍地,粮食短缺,面对一堆烂摊子,王千甫气的都想骂娘了,他干好了,朝廷也不会给他一个耄耋退休知县升官,要是一个处理不好,谁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王千甫哭丧着一张脸,道:“殿下,下官也想找焦将军商量,可是府衙内涌进了本地一群士绅,吵嚷着要让下官保护他们,下官根本出不去。而且就算找到焦将军也没用。”

“城内叛贼不是都被清理干净了吗?而且本王听说征蛮将军杨国威不是已经进城了,那些士绅怎么还到府衙寻求庇护?”朱志明一连几个问题问道。

王千甫听到杨国威的名字,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委屈道:“殿下,这事就与杨总兵进城有关,杨总兵一进城,就以肃清附逆张献忠的余孽为名,在永州城内到处抓捕士绅大户,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官实在无能为力,这不一群侥幸逃得抓捕的士绅都挤在府衙,吵嚷着让下官保护他们。下官职小位卑,如何敢于总兵大人相抗。”

朱志明没想到杨国威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公开令士兵劫掠,什么搜捕叛贼,只不过是他找的冠冕堂皇的由头罢了。

朱志明心道自己犯不着为了永州这些士绅去得罪杨国威,他从朱由榔的记忆中也大概了解到一些信息,知道他们之中大多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就作威作福。况且朱由榔就是被永州的一个投降黄克的士绅偷偷举报,才被捉拿的。而且他要从永州到梧州,沿途也需要杨国威军队的保护。

想到这些情况,朱志明摇摇头,道:“这事你禀告本王也没用,他们既然愿意待在府衙就让他们待着好了。”

“可是”王千甫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

朱志明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你要嫌麻烦,就待在本王这里,不理他们会就行。”

王千甫听到朱志明的主意,真的想哭了,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结结巴巴,忐忑道:“那个,殿下,下官一时嘴快,告诉了他们殿下在这里,现在他们吵嚷着要见殿下。”

说完,垂下了头,不敢看朱志明的神情。

“什么?王千甫你真行!”朱志明怒气冲冲盯着王千甫,咬牙切齿道,这王千甫还真会给他找麻烦,一定又是怕担责任,才推出他。

朱志明招来陈进忠道:“派人拦住哪些士绅,别让他们闯进来!”

一直垂头丧气的王千甫,突然插嘴道:“殿下,下官怕拦不住,他们当中不乏有人在朝廷当官,甚至有的官居侍郎,要是他们硬闯的话,下官恐怕那些守卫不敢阻拦。”

朱志明听到王千甫说的情况,心里也不得不谨慎对待,要是真让杨国威将这些人抓起来,到时他们在朝廷当官的家人知道了,自己难免要受到牵连。虽说崇祯马上就要吊死煤山了,可是还有三个多月呢,谁知道是会发生什么事。

朱志明不得不权衡利弊,为这些士绅得罪杨国威究竟值不值,杨国威毕竟手握兵权的总兵,从他纵兵劫掠,就能看出他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朝廷还真不一定惩处他,顶多大事化小,稍微斥责一下,毕竟明末以来,官军劫掠都是常事了。

到时恐怕那些文官会把调转矛头攻击他,他只是一个郡王,大明的郡王不知有多少,文官不要起命来,哪里会惧怕这些。

朱志明还在摇摆不定,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吵嚷声,远远望去,乌压压一片人群挤搡着士卒,挤进了朱志明的小院。

第二十三章 敲诈勒索

这群人一个个全部身着华丽服装,有老人、有年轻人、还有有小孩儿夹杂其中,只是此刻全都有些狼狈,活脱脱一副难民样子,一些人的衣服不知被什么撕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棉花,有的靴子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只穿着袜子踩在雪地上,一个个冻得脸色冷青,几十人推搡着士兵往前走。

朱志明知道眼前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人都到他眼前了,如果他还选择视而不见,情况只能更加糟糕。

“都让开吧,放他们过来!”朱志明无奈命令道。

正阻拦士绅的士兵们如释重负,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小兵,而这些士绅们一个个都大有来头,他们哪里得罪的起。士兵们对这些人又不敢动粗,生怕伤着他们,跟他们说道理,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他们,这哪里说得上话,只能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

几十人早已看见屋外的朱志明,呼啦啦一片,跪在雪地上,全都哭丧着脸,道:“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真的没背叛大明啊!”

“我们家几代朝廷为官,一直忠于大明,殿下,您救救我们吧!”

这么多张嘴,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吵的朱志明头都大了。

朱志明招来一旁的陈进忠,吩咐道:“你让他们选个代表出来说话,别这样吵吵闹闹的了,本王听着心烦”。

陈进忠昂首挺胸,大步走到他们跟前,用他那独特的公鸭嗓音,大声说道:“都闭嘴!安静!”

一直嗡嗡叫屈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陈进忠来回扫了他们一眼,颐指气使道:“你们自己选出一个代表,让他出来和殿下亲自禀报!其余人都不准再说话!”

跪在雪地上的几个老者,相互对望了一眼,最后齐齐都望向中间一位头发有些花白,面色略显苍白,但脸尚且干净,看上去比较精神的老人。

“郑老爷,要不您过去跟殿下说吧!”几人一同开口道。

郑文明点点头,上下整理了一下衣冠,道:“好,老夫义不容辞。”

陈进忠见他们选了人出来,指着郑文明道:“既然选好了,那就跟咱家过来,去见殿下吧!”

王千甫在朱志明旁说道:“殿下,跟陈公公走过来的人是永州有名的郑家族长。他叫郑文明,他儿子乃是当今吏部侍郎郑吉。”

朱志明看着走过来的郑文明,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郑文明跟着陈进忠来到朱志明面前,扑腾一声,下跪道:“草民郑文明拜见永明王。”

“老先生起来吧!不必多礼!”朱志明念他一大把年纪。

“谢殿下!”郑文明这才颤颤悠悠站起来。

朱志明道:“给本王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吧?”

“殿下,您不知道,今晨那广西总兵杨国威进城后,不分青红皂白,就以抓捕叛贼为名,强闯家门,纵使手下搜刮钱财,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志明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文明道:“本王记得永州的确有士绅投靠献贼,想当初还是他向献贼提供消息,要不本王怎会被黄克抓住呢?”

朱志明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本王想杨总兵可能只是一时不查,误会你们而已,之后查清事实定会放了那些被抓之人,还他们清白。”

郑文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朱志明是对当初他被永州士绅刘炜出卖之事怀恨在心。

他到不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再怎么说他儿子也是当今吏部侍郎,他又没有投降献贼,关键是再这样下去,虽说家里的金银财宝都埋在地下呢,但是时间久了,难保被发现,要是到了杨国威口袋里,哪能还拿回来。他希望的是让朱志明出面阻止杨国威继续这样肆意妄为下去。

可是郑文明看朱志明态度,这事有点儿悬啊!

郑文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殿下,永州的确有害群之马,可是不都被抓了吗?”

朱志明嗤笑一声道:“是吗?本王怎么还记得有条漏网之鱼,刘炜被抓了吗?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的钱财可都被他搜刮走了,现在本王连去梧州和父王相聚的路钱都没着落呢?”

郑文明人老成精,他哪里听不出来朱志明的弦外之意,刘炜只不是一个幌子罢了,朱志明这是向他们要银子呢。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殿下,您需要多少银子,我们给您出。”

“是吗?可是本王怎么能让你们出银子呢?还是等那刘炜被抓后,找回属于本王的钱,本王用着放心。”

郑文明一听急了,这永明王是什么意思,给他钱还不要。郑文明大脑转个不停,回味着朱志明刚才说过的话,突然明白过来,朱志明刚才说的‘放心’的含义。朱志明是怕事后他们向朝廷告状,告他敲诈勒索呀。

如此看来朱志明要的可不是一点儿小钱,只是借刘炜这个幌子来收钱,刘炜被捉没捉住根本不重要,他咬了咬牙道:“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帮殿下捉住那刘炜,到时将他搜刮的钱悉数还给您,只是不知您丢了多少银子?”

朱志明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嘴角轻轻上扬,在郑文明眼前,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郑文明盯着朱志明的一根手指头,他可不认为堂堂大明郡王会只要一百两或一千两,小心翼翼猜道:“一万两?”

朱志明摇了摇头。

“十万两!”郑文明差点儿叫出声来,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他没想到这位永明王这么贪心,张口就要十万两,回头看了看后面一堆焦急的面孔。他心里合计了一下,十几家分摊下来,也不是很多,不过一万两,他担心再拖下去,什么都没了。

郑文明咬咬牙,答应道:“殿下,我等到时捉到刘炜,一定交钱交还给殿下。”

朱志明见郑文明答应了,十万银子入手,心情真是爽快极了他。他既然都准备得罪杨国威了,再没点儿好处怎么行呢。

“殿下,那杨总兵这事?”郑文明着急道。

朱志明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道:“放心吧!本王会给杨总兵说的,不过丑化说在前头,你可要保证这里真的没有附逆的叛贼,不然不要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殿下放心,这里的人绝对没有叛贼,都是忠于大明的,这点我可以以性命保证。”郑文明拍着胸脯道。

“那行,本王这就去见见杨总兵,给你们说说情。”

好处既然到手,朱志明必须得想法设法说服这位有些骄横杨总兵才行。

第二十四章 妥协

一旁的王千甫为官多年,是个官场老油条,朱志明和郑文明两人之间的谈话,他听得是一清二楚,心里不得感叹朱志明捞钱的速度之快。转眼再想想自己,当了一辈子知县,也不过一万多两白银罢了,还不如朱志明几句话,这辈子是白活了。

朱志明道:“王千甫,杨总兵现在在永州何处?”

还在心底暗暗感慨万分的王千甫,听到朱志明问话,回过神来,忙答道:“回殿下,下官听手下来报,杨总兵正在城南搜捕叛贼。”

“既然如此,你给本王带路,本王去劝劝杨总兵。”朱志明说完,望着郑文明等人道,“至于你们就暂且安心待在永州府衙吧!”

朱志明率领一行人走后,院内只剩下这群士绅。

一直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起来,将郑文明团团围住,道:“郑老爷,永明王答应为我们做主了?”

此时郑文明心里仍一阵肉痛,他没想到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自己的家财可都是辛辛苦苦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朱志明轻轻几句话就拿走他十分之一家产,心中不禁暗骂大明这些皇室没一个好东西。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嗯,永明王答应了替咱们说话,不过”

“不过什么呀!”众人听到永明王答应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不过’两个字吓得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出个什么意外。

郑文明道:“不过,我们要给永明王一些去梧州的过路费。”接着他学朱志明,伸出了一根干瘪的手指头,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道:“这个数!”

众人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一听不过是要些过路费罢了,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腆着大肚子,胖的像头猪一样的张员外,摆摆手,不在乎道:“郑老爷,不过是一千两银子,这钱我张宝出了!”

郑文明真想一巴掌拍死张宝,长得一副猪样,脑子也跟猪一样蠢,呵斥道:“愚蠢,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永明王会缺你那一千两银子?”

被郑文明当众辱骂,张宝有些恼怒,但是想到他那当吏部侍郎的儿子,不得不忍气吞声,憋红着脸道:“那是一万两?”

郑文明没好气,大声道:“要是一万两还好,永明王要的是十万两!十万两!”

“十万两!”张宝惊呼道,“他干脆直接去抢好了!”

其余人一听十万两,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永明王年纪不大,胃口这么大,十万两张嘴就来。

一个和郑文明年纪差不多大的老者,沉声道:“郑兄,你不会答应了吧?”

郑文明见说话的是周敬修,无奈道:“嗯,周兄,眼下这种情况再耽搁下去,我怕咱们家都会被那帮兵痞子挖个底朝天,到时什么都没了。”

周敬修虽然知道郑文明说的是实情,可是这十万两分摊下来,每家也不少,先前已经被张献忠的乱贼搜刮一回,后来又不得不贿赂黄克,他们的家底本来就剩没多少了,没想到还要被朱志明再搜刮一回。

周敬修心里是一万个不想出这笔钱,提议道:“不如我们联络朝中的人弹劾永明王敲诈勒索我们,到时这笔银子,我看那永明王还敢不敢要?”

“别!”郑文明阻止道,“这永明王没那么简单,你们应该知道刘炜吧?”

周敬修皱眉道:“就是那个和黄克狼狈为奸的小人,郑兄替他作甚?”

郑文明翻了白眼道:“周既然记得他,那应该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和黄克勾搭在一起的吧?”

经郑文明这么一提醒,周敬修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当初举报永明王的事?”

郑文明点点头道:“永明王说他的钱财都被刘炜搜刮走了,到时这十万两银子会以刘炜的名义给永明王,永明王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子罢了!又怎么是敲诈勒索呢?”

“这”周敬修没想到朱志明竟能想出这种办法,一时也没了主意。

张宝见二人聊了半天,也没商量出办法,插嘴道:“永明王这不已经去替我们向杨总兵求情去了吗?到时我们可以只给永明王一万两银子,就说从刘炜那里只搜出来一万两。”

郑文明和周敬修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骂道:“蠢货!”

郑文明就差指着张宝鼻子骂了,“你也不想想永明王这么好骗吗?你就不怕永明王恼羞成怒,和杨国威二人联手,掉过头重新对付我们。”

张宝被郑文明骂得只能在一旁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声。

郑文明骂得有些气喘吁吁才停嘴,喘了口气道:“周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给钱吧!也别整那些没用的了,钱大不了以后再赚。”

“哎!好吧!”周敬修叹了口气,也只能认栽了。

朱志明出了府衙,乘着陈进忠找来的一辆马车,往城南赶去。

一路上,朱志明从马车都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鸡飞狗跳声。

“聿聿”

本来疾驰的马车突然来了急停,朱志明差点儿向前一头栽出去。

陈进忠也摔了个跟头,气急败坏掀开车帘,朝着车夫骂道:“你怎么驾车的,不要命了!”

车夫战战兢兢,指着马车前,道:“陈公公,您看前面。”

陈进忠顺着车夫手指向前望去,只见十几个身披铁甲的士兵正齐齐拿着长矛对准马车。

陈进忠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的乃是永明王,还不放下兵器。”

中间的一个士兵像是没有听到陈进忠的话,面无表情道:“总兵大人正在前面搜捕叛贼,下令现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大胆!咱家看谁敢拦,给咱家冲过去!”陈进忠气的脸色通红道。

车夫早已被吓得哆哆嗦嗦,双手发颤,一动不敢动。

陈进忠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鞭子,扬起鞭子就要赶着马车冲过去。

前面的士兵见状,齐齐握紧手中长矛,作势准备往前刺。

陈进忠举着鞭子一时僵在了半空,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第二十五章 嚣张跋扈

空气中霎时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空旷的街道两旁,双方互相僵持不让。

外面的交谈,端坐在马车内的朱志明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想到杨国威的手下竟如此胆大。

朱志明轻轻掀开车帘,走出来,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盯着面前十几个面容凶狠的士兵。

陈进忠看到朱志明出来了,丢掉手中鞭子,连忙告罪道:“惊扰了殿下,奴婢该死!”

十几柄长矛指着朱志明,散发着阵阵寒光。

朱志明脸若冰霜,厉声道:“怎么,你们要对本王动手吗?还不给本王将兵器统统放下!”

十几个士兵相互望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对面的是大明的郡王,虽然杨国威命令他们不准放人过去,可是要是他们对朱志明真的动手,恐怕他们的总兵也保不住他们的性命。

中间的士卒明显是他们的头,挣扎一番,一挥手,让其他人将兵器收起来,硬着头皮站出来道:“还望殿下恕罪,小人也是听命于杨总兵,实在不敢违抗军令,要是我们放殿下过去,军法无情。”

朱志明也不想和杨国威发生正面冲突,道:“那你们派人去禀告杨总兵,就说本王来了。”

“是,小人这就去禀报。”士卒说完一溜儿烟跑回去报告去了。

朱志明则回到马车内等着消息,陈进忠在一旁气不过道:“殿下,这杨国威的手下也太嚣张了,竟然对殿下如此不敬,真应该好好惩治一番。”

朱志明到是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这群士兵不过也是听从军令而已,道:“好了,没必要招惹事端,办正事要紧。”

陈进忠见自家殿下都不追究了,嘴里嘀咕了几句,在一边自生闷气。

报信的士兵,一路疾跑,不多时就见到了杨国威。

此时杨国威正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迎面而来,后面跟着大队人马,拉着从各家搜刮来的金银财宝。

他迎头上前跪道:“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杨国威一把拉住缰绳,盯着来人,道:“何事?说吧!”

“大人,永明王来了,就在前面,不过被属下拦住了。”

杨国威听完,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着朱志明来这里干嘛。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朱志明找他能有什么事,索性不再去想,直接去见一见这个永明王。

杨国威回头朝跟随的亲兵道:“都跟本官来。”

话音一落,杨国威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后面大队骑兵紧随其后,雪地上只留下一堆杂乱的马蹄印。

朱志明正在马车内等着杨国威,忽然听到轰鸣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他掀开车帘,远远看到街道的尽头,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飞快接近他的马车。

杨国威在街道上纵马狂奔,直到快接近朱志明的马车,他才一把拉住飞奔的坐骑,那马长嘶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抛起,在距离朱志明十几步之远才停下。他翻身下马,将鞭子一甩,交给赶来的亲兵。

杨国威大步走到马车前,躬身作揖道:“下官广西征蛮将军、广西总兵杨国威参见永明王,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请殿下恕罪。”

杨国威长得高高大大,身高起码得有一米八,浓眉大嘴,皮肤黝黑,但一双黑亮的眼睛肿透露着凶狠,身穿一身锁子甲,神情倨傲。

朱志明仔细打量了杨国威几眼,从他的眼神中,朱志明看不出有尊敬之意,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陈进忠见杨国威连跪拜都不肯,想要开口说什么,朱志明一个眼神将他瞪了回去。

朱志明当然知道杨国威此举是大大的不敬,但是眼下大明形势如此,必须懂得隐忍,笑道:“杨总兵这是说哪里话?要不是杨总兵派人收复永州,如今本王还身陷囹圄,不用跟本王客气,快快请起。”

杨国威没想到朱志明丝毫不计较他的无礼,嘴角闪过一丝轻蔑,随即起身道:“谢殿下!”

朱志明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到了杨国威的轻视,但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不过是大明郡王,而对方手握重兵,在这乱世中只能暂时妥协。

朱志明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本王听说杨总兵今早就到了永州,这不特地过来道声谢!”

“下官怎敢当的起殿下的谢,此乃臣的职责所在罢了!”杨国威嘴上虽说不在意,但是脸上还是乐开了花,能让一位郡王亲自道谢,他脸上也有光。

朱志明话锋一转,道:“本王听说杨总兵一进城就到处捉拿叛贼,可据本王所知永州的叛贼不是已经被焦将军剿灭了?”

杨国威还在沾沾自喜,一听朱志明提到叛贼,脸色一变道:“焦琏肃贼不彻底,已经被下官勒令闭门思过。”

“嗯?”朱志明疑惑道:“肃贼不彻底?永州城还有叛贼吗?”

杨国威此时算是知道朱志明的来意了,冷哼一声道:“当然有,永州士绅多有和张逆勾结,下官正派人捉拿。”

“嗯,永州的确有士绅投降叛贼,想当初本王就是不慎被刘炜出卖,才被黄克捉住,这些人的确该抓。”朱志明点点头,同意道。

这下轮到杨国威糊涂了,刚才听朱志明的口气,明显是在为永州士绅说话,怎么转眼又同意捉拿他们了。

朱志明停顿了半晌,道:“杨总兵,那些投降叛贼的人自然该抓,可是不至于永州城所有士绅都投降叛贼了吧!本王被困在永州四个多月,多少也知道一些情况,像永州的郑家、周家等还是忠于我大明的。”

杨国威冷笑一声,终于露出真是面目了,原来是为郑家、周家来说情的,丝毫不顾及朱志明面子,道:“下官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

朱志明见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杨国威还不肯罢休,恼怒道:“杨总兵知道自己这样一意孤行的后果吗?”

杨国威不理会朱志明的威胁,反威胁道:“殿下这是要干预朝廷军务吗?”

第二十六章 解决麻烦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彼此目光中散发出阵阵冷意,令周围的空气似乎要凝固一般,让人窒息,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朱志明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刚才的怒火,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道:“杨总兵真是误会本王了,本王身为大明宗室,如何会干预朝廷军务呢?只不过本王完全是为杨总兵着想,所以才让杨总兵三思而已。”

杨国威对朱志明的话,嗤之以鼻,说什么为他着想,绕来绕去,还不是拐弯抹角想要为那群士绅说情罢了,他倒要看看这位永明王能耍出什么花样。

“哦?殿下是为下官着想,末将真是受宠若惊。”杨国威从心底里看不起朱志明这样的大明宗室,好整以暇站在一旁,不阴不阳道:“下官在这里洗耳恭听!”

朱志明看着杨国威这张欠揍的表情,实在想上去揍他一顿,他硬生生克制了自己要打人的冲动,强忍着怒意道:“不知杨总兵是否知道郑、周等家族都有人在京城为官,他们有的身居要职,不乏吏部侍郎、御史等。要是他们知道杨总兵查抄了他们的家族,到时恐怕少不了弹劾杨总兵。”

杨国威丝毫不在意,朝着京城方向抱了抱拳,不屑道:“下官乃是奉皇上旨意剿灭叛贼,就算皇上知道了,下官上个请罪折子,直言御下不严,大不了也只是申饬一番。至于殿下说的御史言官,他们除了动动嘴皮子,能奈我何。”

杨国威说完这句话有些飘飘然,显得不可一世。杨国威的确有自傲的资格,因为他为广西总兵,镇守一方,松山一战,明朝精锐几乎尽失,现在朝廷对于拥兵的武将没有以前那么强的约束力,像掠夺一些金银财宝之类的事,朝廷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呵呵!杨总兵还真是自信,那要是朝堂所有文官都弹劾杨总兵,不知杨大人是否还能如此镇定?”朱志明不急不慢缓缓说道。

“哈哈”杨国威一阵狂笑,道:“非是下官瞧不起那群文人,朝廷中的文官党同伐异,攻讦不断,何时齐心过?”

朱志明心里略感意外,没想到杨国威一个武官也瞧得清朝廷中的争斗,道:“杨总兵的确洞若观火,不过文官们之所以相互攻讦,那是在争夺属于他们自己的利益,可是当文官的集体利益受到侵犯时,他们可是会一致对外的。而杨总兵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对他们的挑衅吗?”

杨国威不复方才那么狂妄,紧缩眉头,朱志明的话绕老绕去,他想不明白不过是抢些永州士绅的家产罢了,哪里有朱志明说的那么严重,与整个文官集团作对。

朱志明见他的话有些奏效,趁机加把劲儿,说道:“杨总兵应该知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是什么意思吧?”

杨国威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身为一方总兵,还是懂些学识的,但他不明白朱志明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得不放下姿态问道:“下官愿闻其详!”

杨国威的态度软化,朱志明看在眼里,他耐心解释道:“杨总兵虽然只是将永州士绅的家产抄没,但是要知道,如今的大明烽火不断,各地都有官军在平叛,如果他们放纵杨总兵劫掠士绅不处置的话,其他人一见朝廷是这样的态度,难保其他将领不效仿杨大人的做法。”

“要知道朝中文官们大多背后都有士绅家族撑腰,遍及大明各地,到时他们的家族也必定遭到同样的洗劫,他们能愿意吗?所以说杨总兵虽只是抢了永州士绅的家产,但是得罪的却是士绅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他们必定会疯狂反扑,绝不会让杨总兵开这个坏头。”

朱志明一口气说完,杨国威越听也是越心惊,后背已是冷汗淋漓,他哪里想得到这里边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杨国威虽然自负,但他不傻,让他和整个文官集团作对,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文官要是真整起人来,是杀人不见血。他不是左良玉,拥兵二十多万,能够肆意妄为。朝廷要是真想处置他,他不可能抗旨不遵,虽然大明处处烽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是敢抗旨,马上就会被朝廷剿灭的。

此时杨国威心里也是十分纠结,他三番两次回头望着马车上搜来的金银财宝,面露不舍,他既不想交出抢来的钱,又不想得罪文官集团,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朱志明看出了杨国威的想法,大方说道:“这身后的金银就当作永州士绅对杨总兵收复永州的谢礼,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今天的事就此作罢如何?”反正这些钱又不是他的。

杨国威一听不用归还金银财宝,面露喜色道:“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朱志明看着杨国威身后的军队道:“永州刚刚经历战乱,百姓看到军队人心惶惶,还请总兵将军队驻扎在城外,让永州的百姓和那些士绅安心。”朱志明说道士绅两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杨国威明白朱志明这样做是要让永州的士绅放心,当下道:“下官这就下令军队撤出城外。”

事情终于圆满结束了,朱志明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杨总兵要不要和本王回府衙,见见永州的士绅?”

杨国威刚刚抢了他们的钱财,现在哪里还想见他们,拒绝道:“下官还要去安排军队安营扎寨的事宜,就不去了,下官先行告辞。”

杨国威身子一纵,翻身上马,朝朱志明告辞,然后率领着军队朝永州城外行去。

朱子明解决了麻烦,也回到马车上,对车夫说道:“回府衙吧!”

不久前还被折腾的鸡飞狗跳的永州城,一时间又回归了平静,只是不知道平静还能持续多久,不过这都不关朱志明的事了。

他现在要回去拿他胜利的果实了。

第二十七章 拜访

朱志明静静坐在马车里,马车徐徐前行,压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

永州府衙,郑文明等人商讨完毕后,开始患得患失,一会儿担心朱志明没能说服杨国威,一会儿又心疼他们的钱财,在院子中犹如无头苍蝇来回转圈,不时往大门方向望去。

不多时,朱志明回到府衙,信不走进府衙大门。

郑文明此时也是焦虑不已,额头的皱纹已经挤成褶子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院中来回踱步。

忽然郑文明远远看见朱志明龙行虎步而来,一路小跑着冲向朱志明。

其他人随后也都见到朱志明回来了,一个个争先恐后涌向朱志明,眼见就要撞到朱志明了。

一直侍候在旁的陈进忠一看这么多人冲来,要是伤着朱志明那还得了,一个箭步冲到朱志明前面,张开双手,护住朱志明,喝道:“你们想干嘛?还不给咱家停下!”

郑文明等人也意识到自己等人的不妥,因为太过急切想知道事情怎样,竟险些冲撞到永明王。

众人慌忙急急磕头谢罪道:“我等实在担忧府中家眷,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好了,本王知道你们心忧家人安全,恕你们无罪,起来吧!”朱志明摆摆手道。

“谢谢殿下!”郑文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旁人搀扶下,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众人一脸期盼着看着朱志明。

朱志明咳嗽了一声,才道:“杨总兵现已查明你们都是无辜的,杨总兵担心士兵扰民,已经决定率兵驻扎在永州城外!”

“太好了!”郑文明听到杨国威撤出永州城的消息,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其他人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喜极而泣。

实在是先前杨国威带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二话不说直接抄家,吓破了他们的胆。

朱志明可没空看他们泪流满面的一张张老脸,道:“好了,既然你们的府宅无事了,都各回各家吧,不要堵在府衙了!”

“是!”

众人担心家中金银财宝被抢劫一空,纷纷告辞离开,急匆匆回去清点损失去了。

郑文明走过朱志明身边时,朱志明提醒他道:“郑员外不要忘记我们的特定啊!”

“小人岂敢,殿下的东西定当分文不少送上。”郑文明知道这是朱志明再提醒他,连忙道。

雪早已停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乌云笼罩着永州城。

朱志明来回奔波,感觉有点儿乏,稍微吃了点儿饭菜就休息了。

繁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

清晨,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朱志明被吵醒后,睡意全无,在陈进忠服侍下,总算洗戴穿漱完毕。

朱志明悠哉着吃着早餐,不一会儿,陈进忠来报,吴继嗣正在外面侯着呢。

朱志明擦擦嘴,让陈进忠将饭菜收拾干净。

吴继嗣进屋时,一脸愧疚之色,羞愧道:“属下有负殿下嘱托,未能说服那刘毅,请殿下责罚!”

“嗯?”朱志明也没想到刘毅会拒绝,道:“可知他为何拒绝?”

吴继嗣原原本本将他昨天见刘毅的情况说给了朱志明。

昨天,吴继嗣出了府衙,径直朝刘毅家赶去。

刘毅家住永州城北,所在地比较偏僻,相对来说比较贫穷,住着的都是一群贫穷人家,房屋简陋,排列无序,道路狭窄,所以虽然经过几次战乱,受得损害最小,房屋大多都未被破坏。

吴继嗣在这里,七拐八拐,走错了好几条路,终于来到一座房屋前,正是刘毅家。

吴继嗣敲了敲门,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他看的出来刘毅家还是比较穷的,两扇门,只是简陋的木板,围墙也不高,吴继嗣站在外面围墙才堪堪到他肩膀而已,院内房屋一览无余。

院内堆着一堆杂物,随意放在一边,还有个小棚子,可以看到下面堆着黑不溜秋的木炭,三间瓦片房并排着,只是最东边的一间房子已经塌陷下去了,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没来得及清理。

吴继嗣长得人高马大,远远看见房屋门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眼睛正朝大门处瞄呢。

可能不认识来人,有些担心,他始终没有出来,躲在屋内。

吴继嗣无奈,开口道:“我乃原永州巡检吴继嗣,今天特地前来拜会刘兄。”

半晌,屋内才传来回话,声音略微发颤:“我大哥出去了,一会儿才回来,你稍后再来吧!”

吴继嗣猜测说话之人应该就是刘毅的弟弟刘修,见他不肯出来,刘毅又不在,只好在门外守着。

刘修时不时透过门缝看看吴继嗣是否走了,显得十分小心谨慎。

天空中仍飘着雪花,不时吹过一阵寒风,冻得吴继嗣紧忙捂禁身上的衣服。

屋内刘修十分纠结,是否该让吴继嗣进来避一避风雪,可是大哥出门时千叮万嘱,城内如今十分混乱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刘修偷瞄了会儿,见吴继嗣始终站在门外,应不是坏人,哪有坏人会这么老老实实在这寒冬腊月等人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开了房门。

刘修裹着厚厚棉衣,小跑着来到院门,开门见到吴继嗣道:“客人,进屋等吧!我大哥等下就回来了。”

吴继嗣在外面也冻得够呛,抱拳道:“那我先行谢过小兄弟了。”

二人进入房屋,吴继嗣便听到西房传来了几声咳嗽声,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道:“修儿,有客人来了吗?”

“娘,是大哥的一个朋友。”刘修回道。

“咳咳!那你好好招呼客人,别怠慢了人家。”

“我知道了娘,您好好休息吧。”刘修说完,他从灶台上拿了一只碗,给吴继嗣倒了一碗热水,上面冒着一股热气。

吴继嗣道了声谢,双手早已冻得通红,接过碗,双手抱碗,才感觉有了知觉。

再说刘毅,今天大雪压塌了屋顶,一大早他就出去找人准备修房屋,可是由于杨国威兵马劫掠,无人敢来。他只好去药铺给他娘买了些药,担心家中安全,就急匆匆往家赶。

刘毅刚到家门口,看到院门开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冲进了房屋。

第二十八章 初次相遇

刘毅心中大急,猛的推开房门,却见他弟弟刘修正和吴继嗣两人正坐在房中喝茶。

刘修从小怕他哥哥,见到他哥回来了,站起来,怯生道:“哥,你回来了!”

“嗯!”刘毅冷着脸,显然对他不听自己吩咐让人进来有些不满。

吴继嗣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抱拳朗声道:“刘兄,我们又见面了。”

刘毅对吴继嗣自然熟悉,这几月跟在黄克身边,和吴继嗣见过几次,再加上前天晚上吴府的一场恶战,还是认识的。

刘毅因不知吴继嗣来意,直接开口道:“不知吴巡检光临寒舍有何事?”

“呵呵!”吴继嗣笑着说道:“既然刘兄如此直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刘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不瞒刘兄,我现在已是永明王的护卫,如今永明王求贤若渴,特意派我前来询问刘兄是否有意跟随殿下。”吴继嗣一字一句道。

刘毅听完吴继嗣来意,摇摇头,想也没想拒绝道:“小人多谢永明王美意,只是如今家母病重在床,身为子女者,自当侍奉在侧,还是请回吧!”

“这……”吴继嗣没想到刘毅如此果断拒绝朱志明的招揽,道:“刘兄,殿下允许携带家人随行,你就不再考虑考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刘毅见吴继嗣不依不饶,无奈道:“吴兄,我实在不忍家母病成这样还舟车劳顿折腾,就不要再劝我了!”

吴继嗣也不好阻止人家孝顺母亲,只好告辞离开。

…………

一旁的朱志明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吴继嗣一口气说完。

房间里静悄悄的,朱志明也不说话,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可知刘毅母亲患得何病?”

因未完成任务的吴继嗣一脸忐忑,听到朱志明问话,道:“属下特地去附近的药铺问过,其中一家回春堂的大夫给刘毅之母看过病,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受了风寒,身体比较虚弱,吃些药,风寒就能好,不过以后要吃些滋补的药调理身子。”

“这样吗?”朱志明喃喃自语道,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吴继嗣你陪本王去药铺买些滋补药物。”

“殿下,您这是要……”吴继嗣见朱志明这架势是要亲自去劝刘毅,惊讶不已。

在吴继嗣看来纵使刘毅有些本事,也没大到,让朱志明以郡王之尊去劝他归顺的地步啊?

陈进忠更是激进,道:“殿下,他刘毅一个投降过叛贼之人,哪里值得您屈尊降贵,直接派人把他抓来不就行了?”

“哼”朱志明不满道:“本王这样做自然有思量,不用你瞎指手画脚。”

“婢该死!”陈进忠见朱志明动怒,告罪道。

“行了,你就待在府衙吧!让吴继嗣跟着本王就行了!”朱志明怕陈进忠的’好意’到时给他添麻烦,转身和吴继嗣走了。

二人离开后,屋子只剩呆若木鸡的陈进忠一人。

陈进忠脸色阴晴不定,他感觉眼前的朱志明和以前的性子一点儿都不一样了,自从从床头摔下来,醒来后,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虽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他必须得想办法,不然自己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了。对于一个太监来说,主子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朱志明在吴继嗣带领下来到回春堂。

看得出来回春堂是永州比较大的药铺,一间二层小楼,大大的牌匾悬在门外,显得有些气派。

只是现在屋门紧闭,关的严严实实的,显然杨国威军队引起的骚乱还让百姓心有余悸。

吴继嗣上前敲门,道:“崔大夫,我是吴继嗣,开下门!”

可能听到了吴继嗣的声音,屋内传来缓慢的移动声,不久,屋门打开,来人正是先前给朱志明看病的崔于勤。

崔于勤没看到后面的朱志明,一脸嫌弃道:“吴大人又来干嘛?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想要问的了吗?”

“打扰了,崔神医!”吴继嗣歉意道:“今天我是来买些滋补药的。”

吴继嗣一移步,崔于勤总算看到了朱志明。

朱志明的神色明显比他先前病恹恹的样子好了很多,行医多年的崔于勤虽老了,但是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慌忙下跪道:“草民不知郡王来,还请殿下赎罪!”

“崔神医赶紧起来,本王还没谢过神医上回救命之恩呢?快快起来!”朱志明也同样认出了崔于勤。

这次见到崔于勤让他想起了上次他额头受伤,血流不止,用了崔于勤的止血药才好的事。朱志明正好要些止血药,回头他得试验试验是不是他的伤口特殊,只能用崔于勤的止血药,要不然以后再受伤了,免得止不住血,那麻烦就大了。

几人进屋后,崔于勤赶紧关上了门。

吴继嗣忍不住道:“崔大夫,不用如此小心,杨国威的军队已经驻扎在城外了。”

崔于勤不理他的提醒:“小心无大错,谁知道哪些官军还会不会冲进来。”

崔于勤一把年纪行动有些缓慢,吃力的抓着药。

不知何时,从屋内出来一个姑娘,见到崔于勤抓药,关心道:“爹爹,还是让女儿来吧!您歇歇!”

眼前的少女让朱志明眼前一亮,说实话,穿越到明末以来,他好像还真没见过这个时代的美女。

远远看去,她的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关切,身穿一套淡绿长裙,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朱志明一时竟看痴了,来的正是崔于勤的女儿崔莹。

崔于勤老来得女,宝贝的不得了,看到朱志明盯着女儿,神情难看,用身子护住女儿,道:“爹爹还没老的动不了,你进去照看你娘吧,这里用不着你!”

崔莹还想说什么,崔于勤不由分说,推着崔莹进屋。

前世的朱志明还是单身狗一枚,难免有些失态,他见崔于勤如此宠女儿,不由失笑,大概自己刚才真的是一副猪哥样吧。

朱志明别过头,但是刚才的一抹倩影仍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第二十九章 崔莹

崔于勤将女儿推进屋内,才舒了口气,大明的皇亲宗室欺男霸女的事没有少干,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被眼前的永明王看上,那就糟糕了。

他扭头偷瞄了一眼朱志明,见他不复方才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落了地。

此刻的朱志明眼神早已恢复清明,他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虽然刚才的女子清纯脱俗,让他眼前一亮,但是不至于让他化身成色狼,只是出于男人的本能罢了。

崔于勤不想朱志明在这里多待,手脚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将吴继嗣要的滋补药包好,递给他道:“拿去吧!”

吴继嗣接过两大包药,付清了银子,回到了朱志明身边道:“殿下,药已经买好了!”

朱志明点点头,嗯了声,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朝崔于勤道:“崔大夫,不知你这里还有没有上次给本王用的金创药?”

“有的,这就给殿下去取。”崔于勤现在是有求必应,快步走到药箱旁,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一番捣鼓后,崔于勤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白色小药瓶,来到朱志明面前,双手奉上,道:“殿下,这就是!”。

朱志明接过药瓶,随身放好,吩咐一旁的吴继嗣道:“把这瓶药的钱一并给崔大夫!”

崔于勤哪里敢收,摆摆手道:“这瓶药就当小民送给殿下的!”

朱志明递给吴继嗣一个眼神,吴继嗣心领神会,不由分说将一锭银子塞进了崔于勤手中。

不等崔于勤反应过来,朱志明和吴继嗣已经离开。崔于勤回到屋内,对崔莹摆着一张冷脸,道:“莹儿,你已后不要随随便便出去了,如今得世道乱的很,外面是越来越危险了。”

崔莹丝毫不在意崔于勤的冷脸,走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一脸笑嘻嘻道:“爹爹,女儿知道了!以后莹儿不随便去街上就是了,可是在药铺内女儿帮爹爹抓药总可以吧!”

“好了好了,别再摇了,再摇你爹这一把老骨头都被你摇散架了。”崔于勤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叹道:“爹现在真后悔让你跟我学医,弄得你现在越来越每个女孩子家家的样子!”

“谁让爹爹您的女儿聪明呢!不像爹爹的徒弟都笨头笨脑的,怎么学都学不会!”崔莹抿嘴笑道:“要是爹爹不教给您女儿,爹爹的医术可就要失传了!”

崔于勤听女儿这么说,也是颇感无奈。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医术,要不然永州城人都称他为神医,这个称呼可不是白来的。可是他收的几个徒弟,按说资质都不错,偏偏就学不会他的医术,而自己的女儿却一学就会。

“这几日你的几个师兄都不在,你就帮爹爹抓药吧!”崔于勤拗不过崔莹道,“但只限你在药铺,千万不要去街道上,听到没有!”后面的话突然变得严厉,实在是永州的几次战乱,让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崔莹翻了个可爱的白眼,保证道:“爹爹,女儿当然知道外面混乱。您就放心吧,我会老老实实待在药铺的。”

“对了,爹爹,刚才来药铺的是什么人啊?”崔莹虽然刚刚只是惊鸿一瞥,但见朱志明一身华服棉袄,玉冠缎靴,浑身上下气度不凡,好奇道。

崔于勤没想到短短一会儿,女儿就对朱志明就有了印象,皱眉道:“你打听这干嘛?”

“女儿这不是见爹爹对他毕恭毕敬,才好奇嘛!”崔莹噘嘴道,“您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女儿不打听了还不行吗?”

崔于勤本不想说的,但转眼一想女儿的性格,要是自己不说只怕她会惦记的更深,只好说道:“莹儿,刚刚的是大明桂王之子永明王,先前陷落在永州,前几天,爹爹不是被人强拉硬拽给人看病吗?就是给永明王治病。”

“哼!”崔莹一脸不高兴道:“原来就是他派人把爹爹强行带走的,害得莹儿那天为爹爹担惊受怕,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对对”崔于勤没想到女儿误会是朱志明派的人,这样正好,他连忙点头附喝道:“以后见到永明王就离他远远的。”

崔莹磨了磨她那可爱的小虎牙,道:“嗯,女儿知道了。”

崔于勤是真怕女儿喜欢上朱志明,为了自己女儿着想,只好让朱志明来背这个黑锅了。

朱志明自然不知道这些,在吴继嗣带领下,他终于来到了刘毅家。

远远望去,院内正有两道身影不停地忙碌着,清理那倒塌的房子,瓦片、木头胡乱堆放着。

吴继嗣上前敲门,刘毅听到敲门声,抬头刚好看到吴继嗣,他没想到吴继嗣又来了,只好放下手上的木头,前去开门。

刘毅打开院门就想告诉吴继嗣他不用再来劝自己了,话还未说出口,便看到了旁边的朱志明,有些目瞪口呆,惊讶朱志明竟然亲自来他这里,慌忙招呼还在忙个不停地弟弟过来,一起跪拜道:“拜见殿下!”

刘修听哥哥说来人是永明王更是紧张的不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志明道:“快些起来吧!”

两人起来后,刘修站在一旁哆哆嗦嗦,显得有些怕。

朱志明让吴继嗣将两包药交给刘毅,道:“这是给你母亲买的一些滋补药物,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小人如何敢收殿下的东西。”刘毅拎着两包药感觉沉甸甸的。

“怎么你想要本王将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吗?”朱志明佯装不悦道。

刘毅实在不知这位永明王这是要做什么,又是派人来邀他做护卫,现在竟然亲自来了,惶恐道:“小人不敢!”

朱志明不想进去打扰刘毅生病的母亲,道:“刘毅,你陪本王四处转转吧!吴继嗣你就留在这里,等本王回来。”

“遵命!”

刘毅听朱志明都这样说了,他哪里能拒绝,将两包药交给弟弟刘修,跟着朱志明慢慢朝远处走去。

第三十章 决定

二人静静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刘毅默默跟在朱志明后面,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走到了枯死的大槐树下,四周空旷无人,朱志明忽然停住脚步。

朱志明回过头,目光灼灼盯着刘毅,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刘毅,本王要知道你为何拒绝本王的招揽?”

这一路上,刘毅也想过朱志明为何来找他,可是当听到朱志明的问话后,他还是忍不住眉头一跳,心里震惊不已,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值得一个大明郡王亲自过来招揽。

刘毅不明白,陈进忠和吴继嗣心里大概也想不通,可朱志明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在外人看来朱志明身为大明郡王,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身边自然也不缺高手保护。

但朱志明可是来自未来,他知道大明迎来了真正的浩劫,华夏大地即将沉沦在鞑子铁蹄之下,中断了华夏文明的发展。

两百多年后,曾经走在世界前列,万邦来朝的泱泱大国,成为了任人欺凌的对象,甚至戴上了“东亚病夫”的侮辱帽子。

他不知道如果明朝没有灭亡,未来会怎样,但只要知道在鞑子统治之下未来的中国惨不忍睹就行了。

他要改变这一切,改变自己的命运,拯救这个即将谢幕的帝国,他要让大明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巅。

刘毅相对于朱志明这个郡王来说,的确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是小人物也有翻身的可能,朱志明愿意提供给刘毅这样一个机会。因为他从刘毅身上看到了闪光点,当夜黄克夜袭吴府,刘毅善于抓住机会,眼光准,抵得住金钱的诱惑,指挥上的临危不断,战斗中的凶狠,都给朱志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又从吴继嗣那里知道刘毅替父报仇,有孝心,再加上刘毅参加过上百场战斗,还能够不缺胳膊断腿活下来,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刘毅虽然有感于朱志明亲自前来,沉默半晌才道:“殿下,先前小人已经和吴继嗣说过了,在下还要照顾母亲,脱不开身,只能辜负殿下的美意了。”

朱志明向前走近刘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王要听实话!这里只有本王和你两人,大可直说。”

刘毅不敢直视朱志明,慌忙低下头,心里有些乱,不知该不该说,踌躇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小人毕生之愿是杀鞑子为父报仇,但若跟随殿下,小人可能再没有杀鞑子的机会。”

刘毅一口气说完,仿佛认命般等待朱志明的处置。

“这就是你不想跟随本王的理由吗?”朱志明道,“若是本王告诉你,跟着本王不仅可以让你杀鞑子,将来还能杀到鞑子老巢呢?”

“怎么可能?”刘毅脱口而出道。

朱志明说跟着他可以杀鞑子,他心里根本无法相信,一方面,鞑子的战斗力有多强,对于参加过松山战役的刘毅来说,他清楚的很,松山大战已经集中了明朝最精锐的军队,结果还是大败,基本上全军覆没,现在朝廷山海关以外的土地早已被鞑子占领,只能依靠山海关阻敌,哪里还有进攻的实力。

刘毅之所以回来,就是看到朝廷军队的腐败无能,即使他想杀鞑子,也不想白白搭上性命。他想等到朝廷拥有一支真正敢和鞑子作战的军队,才会再次回到军队杀鞑子。

另一方面,鞑子身处千里之外,朱志明身为大明郡王,又不可能拥有军队,怎么可能有机会让自己杀鞑子。

朱志明叹了口气道:“刘毅,你和闯贼、献贼都战斗过,还去过辽东杀过鞑子,你认为他们孰更强?”

刘毅不知道朱志明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还是如实禀报道:“流贼的战力根本无法与鞑子相提并论。”

朱志明不意外刘毅的回答,有些惆怅道:“可是现在朝廷的军队连流贼都无法消灭,大明的覆灭就在眼前呀!”

刘毅听到朱志明说出的话,吓得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脸色发白,连呼吸也急促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朱志明不理刘毅有何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你说如果闯贼攻破北京,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天下是不是就乱了。朝廷挡不住鞑子,更别说闯贼了,到时会不会让鞑子得了这天下。”

刘毅在一旁听得是冷汗淋漓,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大明郡王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朱志明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以为本王说的话都是危言耸听吗?”

“小人不敢!小人什么都没听到!”刘毅慌忙跪下磕头道。

朱志明道:“你不必如此害怕!本王已经说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本王说的话,究竟有没有可能?”

刘毅镇定下来后,在脑中思考着朱志明的话。他从军多年,对于大明军队实力还是了解的,尤其是松山一战后,朝廷精锐几乎尽丧,只剩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吴三桂要防范鞑子,不能离开山海关,其余各地官军根本挡不住流贼,越是往深处分析,刘毅也越发觉得朱志明的话,真的有可能实现。

刘毅惊讶于朱志明的眼光竟看的如此之远,还有他亲自来招揽自己,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当一名护卫吗?

想起先前朱志明承诺的会让他杀到鞑子老巢的话语,刘毅突然明白了,如果这一切真如他所料,朱志明这是准备在乱世中成就一番霸业,所以才招揽人才,为未来做准备。

朱志明居高临下道:“刘毅你可考虑清楚了?”

“属下,拜见殿下,愿为殿下效死!”刘毅也想通了,就算以后他参军能杀鞑子,凭自己又能杀多少,跟着朱志明这样一位有远见的主子,将来说不定,他真能率军踏破鞑子老巢。

“好!”朱志明见刘毅终于同意跟随自己,高兴道:“你放心,本王向你承诺会有你踏破鞑子老巢的那一天的。”

第三十一章 小气鬼

朱志明心情大好,两人一路走回刘毅家,叮嘱了他几句,朱志明就回永州府衙了。

陈进忠在朱志明走后,他左思右想,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哄朱志明高兴,终于想到了昨天永州士绅的答应的十万两银子,于是他急冲冲的带人找到了郑文明家。

郑文明从昨天回到家中,心情简直糟糕透顶,府中基本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简直是雁过拔毛,不过万幸的是埋在地底的金银财宝没有被发现。

今天他正忙着统计自己损失了多少财物,只是不等他统计完,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永明王身边的陈公公带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了。

郑文明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他光顾着心疼自家府中财物,险些忘了要给朱志明的银两。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朱志明连一天都等不及了,这么快就派陈进忠来要,心中难免忐忑不安,赶紧小跑着前去迎接。

陈进忠带人大摇大摆走进了郑府,正好迎上前来的郑文明。

郑文明慌不迭带告罪道:“不知陈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嗯!”陈进忠不咸不淡道,然后径直向院内走去。

郑文明满脸堆笑,迎着陈进忠进入刚刚整理干净的大堂。

大堂内,上好的红木桌椅早已摆放整整齐齐,好在杨国威的士兵只是搜刮走了金银细软,不识这些家具的名贵,没有都给他搬走。

陈进忠落座后,郑文明招呼下人端茶递水。

郑文明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打探道:“不知陈公公这次来是?”

陈进忠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啜一口,道:“怎么?郑员外不知咱家所为何来吗?”

“这”郑文明磕磕巴巴道:“陈公公,您看我府中如今乱糟糟,能不能多宽些时日?”

陈进忠冷不丁地将手中茶杯猛地放在桌上,“咚”的一声,茶水四溅,阴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要殿下等着你们收拾完吗?”

郑文明被陈进忠吓得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这就去准备!”

郑文明不可能一个人拿出十万两银子,出了大堂,赶紧派遣家丁们去通知周、张等人,把银子送过来。

随后,郑文明带着两个亲信来到后院中,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儿,然后狠狠按了下去。

只见他脚下慢慢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地下室入口,郑文明带人进入地下室,点燃了挂在墙上的火把,瞬间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变得通火灯明。

地下室离地面差不多有一丈,空间很大,十分宽敞,给人的感觉像是走进了一间房子,最里面堆放着一个个大箱子。

郑文明来回看了一遍,最终走到一个最小的箱子前,打开箱子,在火光照耀下,露出了摆放整齐的白花花的银子。

他拿出一锭银子,眼里露出不舍,一想到这些钱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心里一阵痛,每拿出一锭,心都像被人扎了一下。最后,他只能闭上眼,在箱子里摸索着拿银子,直到数好一万两银子。

郑文明将整整一万两银子装在箱中,手一摆,唉声叹气道:“抬上去吧!”

出了地下室,郑文明带着一万两银子,等着其他人来。

没过多久,周敬修、张宝等人都带着银子陆续赶了过来,见到郑文明,忍不住埋怨道:“郑兄,这永明王也太心急了吧!难道还怕我等反悔不成!”

“好了,也别埋怨了,反正早给晚给都得给,早给早点儿安心!”郑文明心里何尝不想拖久些,可是陈进忠都找他家里来了,哪里还敢拖。

等众人到齐,郑文明道:“大家将银子都再点一遍,别到时出了什么纰漏。”

周敬修等人没什么意见,谁知张宝脸色有些慌张,额头不知不觉渗出了汗珠,道:“郑老爷,我看不用了吧!难道永明王还会数数有多少银子吗?”

郑文明皱眉道:“小心无大错,更何况这是十万两银子。”

他见张宝神情不对,想起张宝平时贪小便宜的习惯,脸色不善盯着张宝,道:“你不会少拿了吧?”

张宝被郑文明盯得心里发毛,手心出汗,磕磕巴巴道:“怎么,怎么可能?还是郑员外考虑周全,我们来的匆匆忙忙,没准儿真会少拿呢?”

郑文明不放心张宝,指着一个家丁道:“你去帮张员外清点一下,记得要认真点!”

“是”家丁听到老爷吩咐,自然不敢拒绝。

张宝刚要张嘴拒绝,就被郑文明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那眼神摆明了就是警告他不要再说话。

郑文明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盯着张宝的箱子,张宝在一旁低着头,用宽大的衣袖偷偷在他那肥胖的脸上抹了一把汗珠。

家丁一锭锭银子输得仔仔细细的,数完后,经过再三确认,脸色略显古怪,禀报道:“老爷,小人数清了,一共是是九千五百两。”

听到家丁报的数,郑文明眉毛往上一跳,一张老脸早已铁青,他没想到张宝这么混账,气得他浑身发抖,厉声道:“张宝,这是怎么回事?”

张宝当然不能承认是他少拿了,本来以为这么多银子,没人会去数的,想少拿些,他哪里料到郑文明临了临了还要再数一遍,只能干巴巴辩解道:“肯定是我刚才来的太着急,数错了,才少拿了五百两。”

其余人也脸色阴沉盯着张宝,他的话也就骗骗三岁孩童罢了,少拿一两百还有可能,五百两,谁信谁是傻子。大家都拿一万两,结果你少拿五百两,这算怎么回事,万一被永明王知道了,这个锅还不得大家帮着他一起背。

张宝也知道他的解释苍白无力,为避免郑文明暴怒,急忙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郑文明道:“郑员外,这是五百两银票,我这就补上。”

“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郑文明一把夺过银票,恶狠狠道。

说完,不再理会他,将他晾在后边,众人带着银子,向郑府大堂走去。

第三十二章 准备

张宝拖着拖着一身肥肉,走起路来一颤一颤,跟在后面,自己家世不如郑文明,他这口气只能忍着,一路耷拉着脑袋。

一行人来到大堂,郑文明走到陈进忠跟前,指着身后的十个箱子,道:“陈公公,这就是殿下从那刘炜里丢失的十万两银子,分文不少。”

陈进忠盯着摆放整齐的十个箱子,双眼冒着精光,那眼神恨不得马上就把十个箱子打开,他自打跟着朱志明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声音激动的有些发颤道:“好!好!咱家回去后,定会如实禀报殿下!”,随后转头命令道:“去,清点一下数量,看看对不对?”

站在人群最后的张宝听到陈尽忠要清点银两,暗道一声好险,要不是郑文明提前点了一遍,非得闹出一番波折不可。

其他人也都回头看了一眼张宝,张宝刷的就把头埋进衣服里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多时,手下回禀道:“公公,不多不少正好十万两。”

陈进忠大手一挥,笑眯眯道:“行了,将银子都搬到马车上去吧!”

郑文明、张宝等人看着一箱箱银子被搬出去,心里犹如被刀割般难受。

陈进忠见十万两银子搬运完毕,心满意足道:“既然殿下的银子都找回来了,那咱家就走了。”

“陈公公慢走!”一众人早已盼着他走呢,恭送道。

陈进忠走后,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找了把椅子坐下,显得无精打采,一个个垂丧着脑袋,唉声叹气。

郑文明在众人中威望最高,他知道必须得说些鼓舞士气的话才行,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也不需如此丧气,虽然经过多番战乱使我们损失不少钱财,但是现在朝廷既然收复了永州,那么我们发财的机会也就来了。”

“嗯?”周敬修不解道,“郑兄,这机会从何而来?”

其余人也是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齐齐望着郑文明。

郑文明哈哈一笑道:“周兄,这几个月可不是仅仅咱们损失财物,永州的百姓可是也都遭灾了,咱们家中尚有藏银,那些农民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怎么度过这冬天,明年又拿什么种地,这不正好是给我们低价收田。放贷的时机吗?”

“对呀!”张宝一巴掌拍在椅子上道,他家就是经营粮食的,城中的粮铺他家最多了,哪怕再多的田地他都敢要。

在场的士绅,有经营布匹的,有经营食盐的,但是谁都不会家里嫌土地多,而且湖广土地肥沃,素来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称号,如今农民家里的钱粮都被搜刮走了,这不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吗?

郑文明继续道:“而且诸位别忘了,这永州城大部分商铺都是我们的,如今的永州物资匮乏,再加上王千甫那个胆小鬼主持永州府诸事,正是我们抬高物价的好时候。”

“对对”众人听到郑文明的话刚刚的郁闷,很快消散一空。

郑文明见众人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鼓励道:“还有几日就是新年了,趁这几日功夫,大家都多采集一些物资,等年后,我们大干一场。”

众人听完郑文明的话都显得豪气干云,纷纷拍手称好,扬言一定要把损失的都捞回来。

朱志明回到府衙,正好看到陈进忠颐指气使指挥人卸箱子,堆在小院中。

陈进忠看到朱志明回来,脸像是开了花般,笑道:“奴婢拜见殿下!”

“嗯,起来吧!”朱志明指着院中的箱子道,“陈进忠,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殿下,箱子里装的都是银子,是郑文明等从刘炜那里搜来的那十万两银子。”陈进忠兴高采烈道。

朱志明惊讶于永州这群士绅送钱的速度,自己昨天才说的,今天就送来了,够快的呀!他慢慢走过去,随手打开了一个箱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道:“他们送钱的速度还挺快的!”

陈进忠哪里能放过这个夸功的好机会,一脸谄媚道:“殿下,奴婢见郑文明等人迟迟不来,所以今天擅自做主,去他府上问了问,刚巧他准备好了,奴婢就顺便给带回来了。”

“哦?”朱志明还纳闷这群永州士绅的速度呢,没想到是陈进忠亲自上门要的,至于陈进忠说的他们刚好准备好的,他才不相信呢。

见陈进忠一副喜滋滋的样子,朱志明还是挺满意的,夸奖了他几句,“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本王回头有赏!”

“谢殿下!”陈进忠双眼含着泪珠,带着一丝哭腔道,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朱志明的夸奖了。

朱志明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心道我不过是夸你几句,至于激动成这样吗,道:“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殿下,奴婢这是高兴的。”陈尽忠抹了一把泪,委屈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多久没夸过奴婢了。”

陈进忠肉麻的话让朱志明打了个激灵,但他知道陈进忠对自己还是十分忠心的,勉励道:“你的忠心本王一直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有时候做事,你太过鲁莽,说话不经大脑,将来本王还有不少事需要你去办,所以你说话办事之前要多动动脑筋,不然本王如何放心将事交给你。”

“殿下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多动脑筋,用心办事!”陈尽忠听到朱志明的话精神一震,看来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还是没变的,急忙表忠心道。

朱志明嗯了一声,见一旁的箱子都卸了下来,吩咐道:“等下你将银子收好后,给本王多准备几种金创药。”

“殿下,您受伤了?”陈进忠关心道。

朱志明摇摇头,道:“放心,本王无事,只是像个做个试验,确定一件事而已。”

“试验?”陈进忠明显听不懂朱志明说的试验是什么意思,不解道。

朱志明可没空和他解释这些,道:“好了,本王说了你也不懂,快去准备吧!”

“奴婢遵命!”

第三十三章 试验

陈尽忠听从朱志明命令,抓紧时间将这十万两银子搬运、藏好后,他急急忙忙就去找金创药了。

朱志明回到屋内,从怀中拿出崔于勤给的金创药,放在桌子上,伸出右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先前的伤口所在。

朱志明拿起一面周边雕琢精美的铜镜,虽然已经打磨的非常光滑,能看到镜中的自己长得还是比较帅的,但是朱志明看着还是有些模糊,只能稍微拿近些,猜看到额头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朱志明又盯着铜镜看了一会儿,感觉眼有些晕,放下铜镜,心道,看来以后要制作一面玻璃镜,天天照这铜镜,他还真不习惯。

没过一会儿,陈进忠带着搜集好的五种上好的金创药,进了房间,回禀道:“殿下,奴婢匆忙间就只准备好了五种金创药,您要是嫌不够的话,奴婢马上再派人去找。”

朱志明看着陈进忠怀中五种大小不一的瓷瓶,道:“不用,这五种已经够了,你再去给本王找把匕首来。”

“啊?”陈进忠张大嘴,道:“匕首?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朱志明厉声道:“叫你去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是,奴婢这就去。”陈进忠不敢违拗朱志明的命令,只好忐忑不安拿来一把精美的匕首。

朱志明双手拿过匕首,在胸前一拉,拔出匕首,右手拿着在空中划了几下,看的是陈进忠心惊胆战,在他记忆中自家主子,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怕朱志明伤着自己,一直在旁边小心陪护着,不敢大意。

朱志明问一旁的陈进忠道:“陈伴伴,你是打时候跟着本王的?”

“殿下,奴婢自您出生就一直跟随着您呢!”陈进忠回道。

“那你知道本王从小到大除了前几天额头受过伤流过血之外,其它时候受过伤吗?”朱志明问道。

陈进忠指天发誓道:“殿下,绝对没有,您身为天潢贵胄,哪个不长眼的敢伤您啊!”

“没有吗?”朱志明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做一番实验才能知道结果了,拿起匕首慢慢靠近左手食指,作势要划个伤口。

陈进忠一直盯着朱志明,见朱志明要拿匕首伤自己,惊得他,一把拉住了朱志明,哭着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撒在奴婢身上,可万万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朱志明挣了挣手,无奈陈进忠握得紧紧的,他知道陈进忠一片忠心,也不太好怪罪,解释道:“本王只是在手指划个小伤口,然后试一试这些金创药的效果。”

“殿下,您要是想知道这些药的效果,大可找人来试,哪怕用奴婢来试都行。”陈进忠依旧苦苦劝道。

朱志明道:“你忘了本王上次额头受伤,血流不止,吴继嗣的金创药对本王伤口无用之事了吗?他的药,吴继嗣亲自试过,没有问题,那么只有本王的体质特殊,这种可能了,所以本王今天要确定这件事。”

听朱志明一番话说完,陈进忠止住了哭腔,明白了这件事还真只能朱志明亲自试一番才行,不得不松开了手。

朱志明活动活动手腕,拿起匕首,小心翼翼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伤口很小,鲜红欲滴的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朱志明拿起最左边的金疮药,撒出一些药末在伤口上,很快伤口被药末掩盖住了。但是,血并未止住,仍在往外流。

朱志明见没有效果,皱眉道:“给本王拿块手帕。”

陈进忠在一旁也是担心不已,听到朱志明吩咐,没敢耽误工夫,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朱志明。

朱志明将手指擦干净后,又拿起一瓶药撒在伤口上,依旧如上瓶金创药一样没有效果。

如此反复,朱志明把陈进忠带来的五瓶金创药都试了一遍,结果正如他预料的,对他的伤口根本起不到效果。

朱志明最后将崔于勤的金创药倒在伤口上,本来还在流血的伤口,立刻止住了血。

朱志明低头看着割伤的手指,心里有些担心,从实验结果来看,只有崔于勤的金创药对他有效果,定是他药中有什么特殊之处。

朱志明也不能保证今后自己不受伤,一些小伤口用金创药止住血就行了,要是万一受到重伤,止不住血,那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些,朱子明双眼紧紧盯着陈进忠道:“今天的事情,只能你和本王知道,要是第三个人知道,不然,后果你知道。”

陈进忠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看到朱志明凶狠的眼神,跪道:“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不会说出去的。”

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朱志明感觉自己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刀,问题肯定出在自己的血上,必须得解决这个后患,看来还得需要崔于勤,命令道:“陈进忠,你派人给本王将崔于勤监视起来,暂时不要惊动他。”

“奴婢遵命!”陈进忠明白崔于勤对朱志明现在意义重大,建议道:“殿下,要不要直接把崔于勤招到身边来。”

“不行,依本王的观察,崔于勤性子倔强,不见得会愿意来,别到时候适得其反。”朱志明想了想,道:“等到了梧州,再想办法把他带过去。”

“奴婢记住了!”

朱志明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还有这么个毛病,看来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必须得万分小心了。

永州城外,杨国威自从昨天被朱志明说教一同,然后出了城,就感觉胸口有股闷气,发不出去,这两天心情不佳,动不动就打骂士卒。

这天杨国威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听到手下千总张宜有要事禀报,心中不爽被人打扰,喝道:“让他滚进来吧!”

杨国威喝得有些醉醺醺,见到张宜不满道:“什么要事?”

张宜微微一躬身拜道:“下官特来为大人解忧。”

第三十四章 杨国威走了

杨国威皱着眉头,语气不善道:“本官有何忧愁需要你一个区区千总来解决?”

那意思明显就是瞧不起张宜。

张宜脸皮厚的紧,毫不在意,舔着笑脸道:“下官就是出个主意,大人要是觉得不行,就当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过。”

杨国威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些,转眼一想,听一听也无妨,放下手中酒杯,道:“说说吧!本官倒要看看你能猜出什么?”

“是,大人!”张宜喜上眉梢,道:“下官知道总兵大人是为昨天永明王的一番话恼火,今日想出一主意,定能为大人出气。”

杨国威昨天当着手下的面被朱志明一个毛头小子说教一通,感觉十分丢面子,但是偏偏朱志明的话还十分有道理,他不得不妥协,这口气就这么憋着,无处发泄。他听到张宜猜出他为何烦闷,说不定真有办法为他出气,眼睛一瞪,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若是有用,本官定为你请功。”

张宜嘴角上扬,眯着一双小眼道:“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永明王定会去梧州找桂王相聚,可是永州离梧州山高路远,必定要与大人随行。”

“你想让本官路上刁难永明王?”杨国威还以为张宜能说出什么好主意呢,朱志明好歹是大明的郡王,杨国威即使想刁难他,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根本无法出了胸中闷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张宜看出杨国威的不满,道:“非也,下官的意思是大人可以即刻率军返回桂林,丢下永明王在这永州。下官记得永明王还并未向大人提出随行的要求,到时候没有大军随行,这一路上强盗山贼众多,他们要是知道永明王路过,难保没有几个胆大包天的。”

杨国威听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转个不停,双手托着下巴,思索张宜的对策,最终还是缓缓摇头道:“你的想法挺好,但是没有朝廷旨意,本官如何敢擅自撤军。”

“大人,眼下正值新年,湖广各州均已收复,已无战事,将士们思乡心切,都希望早些回去和家人团聚。”张宜将早已想好的借口和盘托出。

“是吗?”杨国威眼前一亮,这个借口不错,非是他想要回去,而是将士思乡心切。

“大人,千真万确,士卒们几次都向卑职询问何时才能回桂林。”张宜半真半假道,“而且大人收复道州、永州等地有功,朝廷怎会因为这点儿小事降罪大人呢?”

杨国威心中再无顾虑,大手一把拍在桌子上,酒水顿时溅的到处都是,道:“好,张宜,传本官将令,大军即刻开拔,回桂林。”

“下官遵命!”张宜一脸得意道。

张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打仗不如焦琏等人英勇善战,可是升官发财不是光靠勇猛就行的,关键还是能讨得上官欢心,他相信这次肯定能得到杨国威的提拔。

张宜出去不久后,军营就开始热闹起来,杨国威的命令让士兵们的确欢欣鼓舞,永州这里冰天雪地的,实在冻人,在永州劫掠一番后,每个士兵腰包都鼓鼓的,听到能够回桂林和家人团聚,过新年,热火朝天的收拾起来。

焦琏因为顶撞杨国威,劝阻他劫掠永州百姓,杨国威大怒,因爱惜焦琏勇武,因此被杨国威并未重罚于他,只是把他关在一个小黑屋内反省。

焦琏双腿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并未后悔自己的行为,作为一名心中有着信仰的军人,焦琏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军营中的嘈杂声,小黑屋内的焦琏自然也听到了,这两天军营中的士兵天天喝酒,醉酒后难免大吵大闹,耍一阵酒疯,焦琏也未在意,只是对这种情况无奈的摇了摇头。

焦琏本以为吵闹一阵就会消停,没想到,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丝毫未见要停的样子,吵得的他心烦意燥。

无奈之下,焦琏只得起身,敲门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焦琏在军中素有威望,深得士兵爱戴,听到焦琏问话,外面看守的士兵,恭敬回道:“大人,总兵下令大军开拔回桂林。”

“这么快!”焦琏不明白杨国威为何突然这么着急回桂林,继续问道:“是朝廷的旨意吗?”

士兵支支吾吾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

“你给我把门打开,本官亲自去问总兵。”焦琏也知道外面只是个普通士兵,不可能清楚这些。

“大人还请不要为难小人,没有总兵的命令,谁也不敢放您出来。”

焦琏看了一眼有些破烂的房门,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猛冲,狠狠撞在门上,“咔嚓”一声,门被撞得七零八落。

门口的值守士兵看得目瞪口呆,长大着嘴巴,道:“大人,您擅自出来,杨总兵知道后会怪罪你的。”

焦琏清楚杨国威的脾气,道:“本官现在亲自去给总兵解释。”

张宜走后,杨国威拿起酒杯继续饮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想朱志明的一路上没有军队的惨样,一边喝,一边哈哈大笑。

焦琏未等外面士卒禀报,径直闯进了杨国威帅帐,高声问道:“敢问总兵,朝廷可有旨意,令我等班师。”

杨国威早已醉醺醺,眼皮直往下坠,焦琏嗓门大,一下把杨国威惊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焦琏,不满道:“焦琏,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官这样说话?还有,为什么不通报,直接闯我帅帐?”

焦琏情知刚才自己太鲁莽了,跪下请罪道:“卑职听闻总兵下令开拔,情急之下冲撞了大人,请大人降罪!”

杨国威揉了揉眉心,他心里还是十分欣赏焦琏的,有勇有谋,在他手下立了不少功劳,见焦琏知罪,道:“起来吧!既然你出来了,就去外面指挥大军开拔。”

焦琏劝道:“大人,一旦大军开拔,永州没有军队驻扎,万一有漏网之鱼来袭,卑职担心朝廷怪罪大人。”

“哼!叛军早已被我大军剿灭,即使有漏网之鱼哪里有胆子攻打永州城。”杨国威不悦道,“休得啰嗦!给本官出去!”

焦琏见杨国威已打定主意离开,最后问道:“大人,是否要通知永明王,随大军一同走。”

杨国威一听到朱志明这三个字,火就大,黑着脸道:“永明王要是想随大军走,自然会通知本官,不用你瞎操心。”

二人说话间,张宜走进帅帐,禀报道:“大人,大军已经准备好,随时能开拔。”

“好!即刻开拔,回桂林!”杨国威不再理会焦琏,命令道。

第三十五章 反应

永州百姓还沉浸在杨国威军队的恐慌时,熟不知,杨国威早已率军返回桂林了,他来的时候鸡飞狗跳,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阳光散在永州城白皑皑的雪地上。

胆颤惊心的永州百姓惊喜的发现街道上到处巡逻的士兵消失一空,经过相互打听,终于知道杨国威的军队已经离开永州了,顿时喜笑颜开。对于他们来说叛贼和官军没什么两样,都不是好东西。前日虽然杨国威劫掠的大部分都是士绅商贾之家,但是难免一些士兵闯入一些普通家,劫掠一番,令他们深恶痛绝。

因为昨日的实验结果,朱志明心情有些糟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直到三更天才昏昏沉沉睡着。

今早,他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外面传来大呼小叫的吵闹声,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他隐隐约约能听到“殿下,不好了”这些话,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又是那王千甫来了。

王千甫今日一早听到手下来报,说杨国威率军离开了,起初他还不信,命人前去探查,结果杨国威的营地遍地狼藉,早已空无一人。

这下,王千甫有些慌了,多日以来,还好有焦琏的士卒帮忙巡视城池,震慑宵小,永州除了前日杨国威大军闹出一些乱子,一直相安无事,还算安稳。他没想到这个时候,杨国威突然带走了军队,连个招呼都没打。哎!明明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有旨意下来,到时就没他什么事了,偏偏如今又闹出这么档子事。

王千甫担心永州没有士兵震慑,一些地痞流氓趁机作乱,他手中又无人可用,心中一慌,没了主意,一下就想起了朱志明,便又匆匆跑来了。

陈进忠知道自家主子昨晚睡得晚,一早就守在外面,免得有人打扰。他远远看见王千甫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刚想要阻止,只是还未等他说出口,王千甫的话已经嚷嚷出来了。

陈进忠伸手指指着王千甫,气得他直哆嗦,骂道:“闭嘴,殿下正在休息,吵醒了殿下,你该当何罪?”

“是、是下官知罪。”王千甫被陈尽忠一顿臭骂,顿时如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道。

朱志明被王千甫一番吵闹,早已睡意全无,开口道:“陈伴伴,让他进来吧!”

陈进忠见吵醒了朱志明,狠狠瞪了一眼王千甫,道:“跟咱家进来吧!”

“是,是!”王千甫在一旁低着头唯唯诺诺道。

陈进忠推门而入,看到朱志明半坐在床上,头发有些散乱,道:“殿下,要不您还是先梳洗一番吧?”

朱志明摆摆手,道:“不用了,先听听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位王大人这么惊慌吧?”

王千甫听出了朱志明语气中的不满,但他也没办法,咬咬牙,直言道:“启禀殿下,今早下官发现杨总兵的大军已然离开永州,城外大营中空无一人,永州城内也不见一个士兵。”

“嗯?”朱志明迷惑不已,杨国威为何要急匆匆离开永州,难道还有其它地方需要他去平叛吗?可是也不应该不知会一声,甚至带走所有军队,问道:“杨总兵可留有口信,说他为何离开吗?”

“没有”王千甫回道:“如果不是下官手下来报,卑职还不知道杨总兵离开了。”

朱志明坐在床上,一时间沉默不语。

陈进忠心思灵透,知道他们要是想平平安安到达梧州,最好的方法就是和杨国威的军队同行,小声道:“殿下,要不要奴婢现在就派人出城去追杨国威的大军,他们离开最多一天,应该能追上。”

“不用了,既然杨国威走了,那就算了吧!”朱志明否决了陈进忠的提议,杨国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悄无声息的离开,明显就是不想让他人知道,就算派人追了上去,也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朱志明抬头看到王千甫还在,道:“这件事本王知道了,没有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王千甫跪在地上,感到有些尴尬,他有些话难以启齿,扭捏半天,才慢吞吞说道:“下官想请殿下指点卑职如今一下该怎么办?”

朱志明皱眉看着底下不安的王千甫,道:“你也是当过知县的人,难道不知掉如何治理州县,本王哪里知晓这些?”

王千甫说出这一番话后,他自己都无地自容。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四十岁才考中进士,做了知县,原以为能够大干一场,但是当了知县,才知道做官的难处。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县尉、主簿等人背后都有当地大族撑腰。王千甫与他们一番争斗后,王千甫败下阵来,从此之后他只顾着风花雪月,只要能够分到钱,基本上很少管理当地事务,一直浑浑噩噩到致仕。

王千甫被问的满头大汗,脑海中不停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傻了吧唧的把实话说出来吧。他毕竟当了那么久的知县,知道眼前最要紧的是保证永州的安稳,必须要有士兵,否则城中一旦再次作乱,那事情就大发了,只要再坚持几天就好了。

王千甫回道:“殿下,永州如今没有士兵把守,十分危险,可是下官手中也无兵可用。吴继嗣原是永州的巡检,下官想让他暂时出来主持一下永州的城防。只是听说吴继嗣现在跟在殿下身边?”

朱志明知道王千甫说的是实情,永州如今没了杨国威大军驻守,的确十分危险,道:“本王等下会让吴继嗣配合你的,你先下去吧。”

“遵命!”王千甫心中松了口气,缓缓退出。

杨国威的不告而别,打乱了朱志明原来的计划,如今他不得不重新规划一翻,怎样去梧州才行。

朱志明对永州到梧州的地形一概不知,想了半天也没头绪,看着一旁的陈进忠道:“去,给本王将吴继嗣和刘毅两人召来,说本王有事找他们。”

“是,奴婢这就去。”

第三十六章 路线

吴继嗣和刘毅二人听到朱志明找他们有事,便急匆匆赶到了永州府衙。

两人在府衙门口刚巧碰上,相互抱拳问了声好,并肩往里走,吴继嗣边走便问道:“刘兄可知殿下召我们来所为何事?”

刘毅摇摇头,道:“在下也说不好,等见到了殿下自有分晓,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

“嗯!那快走吧!”

朱志明在陈进忠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就一直弯着腰,盯着他让陈进忠从府衙中搜来的一幅地图,琢磨怎么去梧州。

“拜见殿下!”

朱志明闻声,抬头看到两人来了,道:“起来吧!你们应该知道杨国威率军离开离开永州的事了吧?”

“是”二人点点头道。

“本王本来计划跟随杨国威的大军前往梧州,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今天找你们两人来是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朱志明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地图,道:“你们两个过来一起来看看地图,商量一下该走哪条路?”

“殿下,如今叛军才被平定,从永州到梧州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太平,何不向朝廷请求派兵护送殿下?”刘毅道。

朱志明也想,但是这样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他想早些前往梧州,道:“本王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人见朱志明主意已定,吴继嗣走过去看起了地图。

刘毅并未动,而是朝朱志明问道:“殿下,属下想知道一共有多少人随行?”

朱志明也不清楚具体人数,望向吴继嗣道:“你可统计过?”

吴继嗣有些忐忑道:“这个属下也不是非常清楚。”

朱志明并未苛责吴继嗣,道:“那就先估算一个大概数字吧!”

朱志明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就先按一百人来算,青壮三十人,老人妇女小孩七十人,稍后吴继嗣你再统计一下具体数字。”

“是”

两人都是永州人,对永州地形还是十分熟悉的,开始对着地图研究。

上百人同行,还有那么多老弱,走陆路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吴继嗣指着地图上的湘江,道:“殿下,属下以为走水路最佳,可以从湘口乘船顺着湘江经全州,再到桂林,到达梧州。而且这条路大部分都在广西境内,一路上比较安全。”

朱志明也研究过一番地图,他本打算从潇河出发,这条路较湘江来说近了不少,问道:“走潇河不行吗?”

吴继嗣听朱志明的意思明显想要走潇河,但还是建议道:“走潇河的确很近,不过永州等地刚刚被收复,肯定有些漏网之鱼落草为寇,一路上并不安全,而且,走潇河,还得在三江口下船,改走一段陆路,那里四周都是群山峻岭,道路崎岖,经常有瑶华族出没。”

“殿下可能不知道瑶华族,朝廷以前派兵围剿过他们,虽然驱散了他们,并派兵驻守,但散落的瑶华族族人常年藏在大山里,时不时出来袭击过路商客。”

“殿下一行上百人,还有一大半老弱妇孺,一旦遭到瑶华族的袭击,难免造成伤亡。”

朱志明还真不知道吴继嗣所说的情况,如此看来,只能走湘江这条路了,虽然有些绕远路,还是安全第一为上,要不然路上造成他的护卫们家人出现伤亡,难免心里不抱怨他。

朱志明心中有了决断,道:“那就按你的办法,走湘江。”

一直站在旁边的刘毅也同意吴继嗣的方案,到是听到朱志明的决定,他不得不站出来,道:“殿下,您有所不知,如今想要走水路有些麻烦?”

“怎么回事?”朱志明不明所以问道。

“永州的大型船只都早已被张献忠强行征用,两个月前,是那黄克亲自带着属下办的此事。”刘毅禀报道。

“什么!”朱志明惊呼道,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皱着眉头,要是一路上都走陆路,进程慢不说,关键是,还必须得防备路上的强盗山贼,没有水路安全。

朱志明道:“不能找一些小船吗?”

刘毅摇了摇头,道“殿下,湘江水流湍急,风大浪急,小船根本没办法行这么长的路,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况且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船只。”

吴继嗣思索一会儿道:“殿下,属下有办法寻来船,不过恐怕得花费一些银两。”

朱志明没想到吴继嗣竟有办法找来船只,大手一挥,不在乎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需要多少?”

“五千两,”吴继嗣解释道:“属下当永州巡检时,曾经多次来往永州和全州,因此和全州巡检董旭相识,他手中有多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不过为人有些贪婪。一艘船的话,凭属下与他的交情,两千两能够买来,但运送上百人,怎么也得需要两艘船,那董旭必会坐地起价。”

朱志明疑惑道:“贩卖官船,他不怕朝廷治罪吗?”

吴继嗣解释道:“朝廷哪会在意这些,到时他只要编个理由,打点好上官,就说是船只遇到暗礁,船只沉没了。”

朱志明听完吴继嗣的话不由摇摇头,道:“本王给你八千两,务必把船买到。”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吴继嗣保证道。

朱志明接着说道:“对了,刚刚王千甫来找本王,如今永州城防空虚,他想要让你负责城内外防务,本王已经替你答应了。等下你先去把这件事安排一下,永州想必还有叛贼留下的马匹、武器、盔甲,把好的挑选出来,留给本王的护卫们。然后,你再辛苦一趟去全州。”

“属下遵命!”

吴继嗣走后,朱志明还是有些不放心,沉默半晌道:“刘毅,你去侦查一下湘口周边的环境。”

“是”就算朱志明不说,刘毅也会先去探查一番。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志明暂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地图上弯弯曲曲的湘江,他只希望能够快点儿到达梧州。

永州城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个不停,百姓都在庆祝,庆祝朝廷收复永州,庆祝杨国威的军队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新年

永州地形复杂,三面环山,西南高,东北及中部低,境内河川溪涧纵横交错,山岗盆地相间分布,山多了,自然少不了山匪之辈。

湘口,位于永州城北,乃是湘江和潇水二水汇合之地,顺着官道经过一片丘陵就能看到宽阔的江面。

刘毅不到半日功夫就回来了,只是探察的结果让朱志明稍微感到有些麻烦。

原来湘口最近最近流窜着一群溃兵,他们占据了永州城东北福田山一座废弃的山寨。杨国威大军走后,经常出没湘口,打劫过往商旅,如今正值过年,活动更加猖獗,肆无忌惮。

朱志明静静听完刘毅的汇报,问道:“这群山匪什么来历?可知对方有多少人?”

刘毅道:“据属下打听到的,这群山匪只有百十来人,为首之人叫胡地十,原本就是永州一个山贼头子,后来张献忠攻陷永州,他投降了张献忠。前些日子他奉张霸的命令外出,因此逃过一劫,应该是听说了朝廷又收复了永州,于是带着手下占了福田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

“一百多人吗?”朱志明喃喃自语道。

朱志明低头沉思,想着该怎么办,要是不携带老弱,朱志明到是不担心,凭着装备精良的手下,对付一伙乱匪,绰绰有余。可是自己这一行,拖家带口,这么多人,肯定会引起山匪的注意,一旦真的打起来,难免会造成老弱死伤。

刘毅猜透朱志明为何担心,道:“殿下,这伙山匪每次出动不过五六十人,属下回来时,仔细勘察过附近的地形,有一计可消灭他们。”

朱志明眼前一亮,道:“什么办法?”

刘毅道:“殿下,福田山绵恒百里,崖壁峭绝,岭路险峻,想要消灭他们只能引蛇出洞。”

于是刘毅将他早已想好的计划娓娓道来,朱志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听完后道:“好,就按你的计划来,等吴继嗣回来你们二人召集人手消灭这群乱匪。”

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转瞬即逝,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眨眼,就到了新年,节日的喜庆来冲淡了战争带给百姓的悲伤。

大明1643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永州街道上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春联。

大街上,稍微恢复了一些往昔的繁荣,门市都开着,酒楼也在营业,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来来往往购买年货的百姓,小孩儿拿着喇叭、小鼓来回玩耍。

夜晚,家家灯火通明,有的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团圆饭,有的却显得落寞无比,只有一两个人,对着饭菜流泪,思念逝去的亲人。

永州府衙,八仙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珍馐美味,柳蒸煎攒鱼、卤煮鹌鹑、八宝攒汤、枣泥卷、糊油蒸饼、鹅肫掌、五台山天花羊肚菜、鸡腿银盘麻姑、武当山鲎嘴笋、江南蜜等等,每上一道菜,陈进忠都给朱志明报个菜名。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看着都是一种享受,做菜之人的厨艺绝不逊于五星级大厨。可是只有朱志明一个人享受这些,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前,陈进忠在一旁伺候着。

朱志明拿起筷子,夹了口鱼,明明鲜美的鱼肉在他嘴里,却觉得有些无味。他咀嚼了几口,慢慢放下手中筷子,盯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感到有些索然寡味,想想以前的除夕都是和爷爷一起过,即使是简简单单的饭菜依然香甜可口,而如今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一时悲从心来。

陈进忠见朱志明只动了一口菜,小心问道:“殿下,是菜不好吃吗?奴婢马上安排人换一桌。”

朱志明站起身,摆摆手道:“不用了,本王现在没胃口,把这些都撤了吧!”

说完,朱志明来到屋外,抬头望着漫天星辰。

漆黑的夜空中,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的发着光,像是在眨眼,注视着自己,朱志明仿佛看到了那是爷爷的眼睛,不禁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朱志明一脸落寞,看在陈进忠眼里,他以为朱志明是在思念桂王、王妃等人,安慰道:“殿下,用不了多久,您就能见到王爷和王妃了,一家团聚了。”

朱志明的确在思念亲人,不过他思念的是他爷爷,至于陈进忠口中的桂王。他从朱由榔的记忆中知道,由于朱由榔性子有些懦弱,并不得桂王的喜爱,桂王对他并没有过多的关心,倒是王妃对他比较亲切。

徒然间,朱志明听到“砰”的一声,接着一团火光随即升空,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然后在夜幕中一点点消失。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般,接二连三的烟花不断升空,一时间,永州的天空被绚烂多姿的烟花覆盖,为这节日又平添了几分喜庆。

朱志明就这样站在院中欣赏着这场古代的烟花盛宴,直到半夜,感觉有些困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早起来,一家之主,带着全家祭拜天地、拜祖先牌位,然后给长辈们祝寿。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朱志明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看着百姓们舞龙灯,龙随鼓起,翻腾跳跃,大有腾云驾雾之势,灯游龙卷,让人目不暇接,百姓们祈祷明年风调雨顺。

朱志明看着百姓喜悦的表情,每个然脸上都洋溢这笑容,载歌载舞,他心中只能苦笑,这些人恐怕想不到这样的欢快的日子已经没有多长时间能享受了,未来的十几年他们将经受的是鞑子血腥的屠戮,华夏衣冠沦丧的耻辱岁月。

正月初五,百姓们仍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

永州城外,一片空地上,充满肃杀之气,一百人整齐站成五排,身穿一身崭新棉甲,手握长枪,腰配战刀,一个个精神饱满,他们都是吴继嗣挑选出来的士卒。

远处,朱志明率领他的三十名护卫,骑马而来。

朱志明骑着一匹全身无杂色的白马,吴继嗣和刘毅二人护卫在两旁,后面跟着一身盔甲的护卫,缓缓而来。

第三十八章 引蛇出洞

一百名士卒见到远远而来的朱志明等认,也是十分兴奋,吴继嗣不仅给了他们崭新的棉甲、武器,而且承诺战胜山匪后,还能得到赏银。他们对于吴继嗣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经过几天练习,朱志明已经能够驾轻就熟的骑马了,拉着缰绳,骑着马缓缓来到百名士卒前。

士卒们并不认识朱志明这位大明郡王,但对吴继嗣都不陌生,见到吴继嗣对白马上的青年毕恭毕敬,不敢放肆,静静站在那里。

朱志明居高临下审视着眼前百名士卒,换上新的棉甲,一个个精神抖擞,还是十分雄武的。他抬头看了看时辰,转头对一旁的吴继嗣道:“按计划行动吧!”

“遵命!”

吴继嗣抬起右手,伸到半空,狠狠挥下,从后面叮叮当当赶来十辆马车,上面盖着毡布,十名骑兵护卫左右,在吴继嗣带领下,沿着官道朝湘口行去。

福田山,并不算特别高的山峰,高百丈,四周山峰林立,全部犹如斧砍刀削一般垂直险峻,山林间只有一条之字形山道。

顺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向上望去,隐约能看到山顶有一座大寨。本已废弃的山寨被收拾的有模有样,寨墙全部由石头砌成,寨墙中间有一道宽大的寨门,两边筑起五米高的瞭望台。

不过一眼望去,大寨内根本看不到人,从房间里不时传出嬉笑怒骂声,和女子的嘤嘤哭泣声。

宽阔奢华的大厅内,上摆一张虎皮大椅,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相貌狰狞,满脸络腮胡,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直到嘴角,咧嘴一笑,更加恐怖,两边各坐着一个女人,他时而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摸摸,时而又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捏捏,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淫荡的笑。听得两个女人毛骨悚然,被吓得像鹌鹑,身体不停发抖。

中年男子正是侥幸没回永州的胡地十,他本来奉张霸的命令,去附近县城征收税粮,说白了就是强抢,回来的路上听说了永州被朝廷收复的消息,于是改道直接带着抢来的物资,占了福田山,干起了老本行。

胡地十舒舒服服躺在虎皮椅上,心道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去投奔张献忠,结果只落得一个小官,屈居张霸之下,受人管辖,还是当山大王爽,无拘无束,不用看别人眼色,老天第一,老子第二,谁能管得着他。

“报”

从外面匆匆跑来一个身穿破破烂烂棉甲的山贼,下跪道:“大人,湘口来了一条大鱼。”

胡地十听到“大人”二字就感觉不快,抄起桌上酒杯,狠狠摔在山贼脚下,恶狠狠道:“说了多少遍了,叫老子大王,再敢叫老子大人,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士兵慌不迭地道:“大王,我们奉您的命令在距湘口十里出埋伏,看到来了十辆马车,不过对方应该是永州的士兵,有十几名骑兵护卫着,我们没敢擅动,特来回报,请大王定夺。”

胡地十兴奋地站起来,大手一拍,道:“还等什么,赶紧给我集齐队伍。”

山寨中掠夺来的物资,这些日子差不多快消耗一空了,没想到这时候老天给自己丢来一张大饼,抢了这批物资,这个新年估计不用愁了。

胡地十的一声令下,山寨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大功夫,大厅外山贼们集合完毕。山贼们身上穿得都是从官军抢来的棉甲,虽有些破破烂烂,乍看上去,像是朝廷军队,不过一个个站得杂乱无章,乱哄哄挤在一起。

胡地十身穿一身铁甲,手拎一对铜锤,来到厅外,见众手下吵吵闹闹,一手拎起铜锤,朝旁边的木柱,狠狠一砸,木柱被砸出一个大坑。

底下的山贼,见到自己大王发怒,不禁咽了咽口水,噤若寒蝉。

胡地十来回扫视了一遍,才缓缓开口道:“山寨粮食不多,今日山下兄弟来报,湘口来了一条大鱼,有二十多人,十多名骑兵,是永州的官军,你们怕不怕?”

这些山贼大部分都是原来跟随胡地十的,有几个心腹知道胡地十的心思,是想要鼓舞一下士气,毕竟朝廷刚刚收复了永州。但是那也是杨国威的军队收复的,对于永州的官军,他们都不知道交过多少次手了,只要够凶狠,永州的官军一窝蜂的就跑了,以前被他们不知道杀了多少,哪里会在乎,嚷嚷道:“不怕!不怕!”

在几人的带动下,众人齐齐道:“不怕!”

胡地十满意的点点头,道:“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出发!”

说完,胡地十翻身上马,率领着二十名骑兵,五十名步卒浩浩荡荡下去而去,留下十几人看守山寨。

吴继嗣率领车队,走的并不快,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胡地十。

张奎穿着也一身铁甲,骑着马,喜滋滋的,这都是吴继嗣从府库中挑选出来的,朱志明都赏赐给了他的护卫。

张奎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眼睛还是十分尖的,他发现不远处一直有人在跟踪他们,悄悄骑马来到吴继嗣旁,用手指指着东北方向,轻声道:“吴大哥,我发现一个探子,要不要我过去把他解决了。”

吴继嗣顺着张奎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一道人影,道:“不用,那肯定是胡地十派来的探子,胡地十应该快来了,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一旦胡地十来了,按计划行事。”

张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胡地十下山之后,快马加鞭,生怕到嘴的肥鱼溜了。一路疾驰,后面的步卒只能拼命跟着跑,顺着官道,他一眼看到远处缓慢前进的车队。

胡地十双目一瞪,扬起铜锤,道:“大鱼,就在眼前,给我冲!”

后面的山贼们,哦哦叫着,发疯似的跟着胡地十冲了过去。

吴继嗣听到后面奔腾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见到胡地十正率人冲来,一声令下,将八辆马车丢弃在官道上,十几名骑兵护卫着剩余的两辆马车,带着众人朝远处逃去。

第三十九章 瓮中捉鳖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吴继嗣丢下马车,已然跑远。

胡地十一把拉住缰绳,看着被吴继嗣丢弃的马车,和远处狼狈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嘲讽道:“这群官军胆子真是比老鼠还小,竟然连战都不敢战。”

众山匪本来还以要打一场的,没想到这么容易,纷纷嘲笑官军胆小如鼠。

胡地十下令道:“下去几个人把毡布都给我掀开,看看这群送财童子,给我送来什么好东西。”

几个山贼听到胡地十命令,下马将马车上盖的毡布一个个掀开。

胡地十骑在马上趾高气扬,沿着车队一一巡过去,越往前看去,他的脸色愈加铁青,八辆马车上没有他期望的金银财宝,全都是一些粮食,肉食和酒水。他满心欢喜的以为捞到一条大鱼,几乎倾巢出动,可不是为了这么点粮食。

其中一个心腹道:“大王,官军不是有十辆马车吗?这里才八辆,属下以为好东西肯定在那两辆马车上,估计这些马车就是为了迷惑咱们。”

“娘的!”胡地十转眼一想,还真有可能,爆了声粗口,“肯定是他们想拖延时间。留下一队人看住这些物资,其余人给我继续追!”

胡地十扬起手中马鞭,狠狠甩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飞似的冲了出去。

“驾!驾!”

山匪们此时士气如虹,根本不把吴继嗣等人放在眼里,撒欢似的在后面跟着胡地十。

朱志明和刘毅率领着大部队一直跟在距吴继嗣后面,大概五公里远,并派探马时时观察情况。

远处探马一路飞奔而来,跃马而下,单膝跪地,禀报道:“殿下,胡地十已经上当,此时正在率人追击吴统领。”

朱志明扭头看向刘毅道:“刘毅,你即刻率兵前去接应吴继嗣,务必将胡地十这伙山匪全部剿灭。”

“属下遵命!”

一声令下,刘毅率领剩余的十几名骑兵和上百名步卒,齐齐向胡地十追去。

刘毅带军离开后,朱志明身边只留下了赵子杰和另外两名护卫在侧,慢悠悠的在后面骑马而行。

胡地十发疯似的抽打战马,终于,他看到了不远处吴继嗣等人的背影。

吴继嗣回头望见胡地十追了上来,下令道:“再丢一辆马车。”

随即又一辆马车被弃在官道上,吴继嗣继续率人向前前进。

胡地十远远看到官道上孤零零的马车,抽出腰刀,双腿夹住战马,身子一斜,用力一挥,毡布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这辆马车上装的都是一匹匹精美的丝绸。

胡地十心头火热,心中更加肯定最后一辆马车上肯定装的是金银财宝,回头道:“再留几个人看着这辆马车,其余人继续追!”

胡地十追着追着,眼见着吴继嗣跑进一座山谷,他知道那处山谷前面是死路,得意洋洋地冲着手下说道:“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看见了吗?他们自己跑到绝路上去了,已经插翅难逃了!给我杀过去!”

山谷内,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上面还有未被融化的积雪,白茫茫一片。

吴继嗣带人进入山谷后,就将最后一辆马车遗弃在谷口,然后他和十名骑兵一字排在前面,后面的赶车的马夫都是擅射的弓兵,弯弓搭箭,静静等着胡地十的到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需拖延片刻,等到刘毅率军,便能全歼胡地十。

胡地十巡着踪迹一路赶到山谷,看到停在谷口的马车,撇了一眼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吴继嗣,哈哈大笑,指着吴继嗣道:“要是你们识时务,早点把马车全都都给本大王丢下,说不定还能饶你们一条命,现在你们害的老子大费周章,都得死。”

吴继嗣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胡地十表演,在他眼里胡地十已经是个死人了。

胡地十见吴继嗣等人脸上面无惧色,认为他们是怕的说不出话了,吩咐手下,道:“去,看看马车里有什么好东西?”

一个山匪喜滋滋领命道:“是”

他小跑着来到马车旁,一把掀开毡布,露出七个叠放在一起的大红箱子。

胡地十看的是两眼放光,心里乐开了花,计算着里面得装多少银子。

山匪打开一个箱子,顿时傻眼了,里面没有他想象的金元宝或者银元宝,箱子竟然是空的。他七手八脚将最外面的箱子都打开,无一例外,全部空空如也。

胡地十一脸得意问道:“箱子里是不是都是银子?”

山匪回头望着胡地十,哭丧着脸道:“大王,马车上箱子都是空的。”

“什么?”胡地十不敢相信,还以为是他听错了,骑马过去一看,果然打开的箱子都是空的。愤怒的胡地十拎起铜锤,朝马车上的箱子狠狠砸去,箱子滚落在地,一个个看去,果然什么都没有,气的胡地十双眼充血,冒着红光,朝吴继嗣恶狠狠问道:“说,你们把金银财宝藏哪里了?若不告诉本大王,你们全都得死。”

吴继嗣跃马上前,不屑道:“箱子本来就是空的,哪里来的财宝,不过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罢了。”

“好、好”胡地十压根不相信吴继嗣的鬼话,气急败坏道:“你彻底惹怒我了,本大王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等下必将你们都挫骨扬灰。财宝肯定被你们藏在山谷了,杀死你们后,老子在慢慢搜。”

吴继嗣仰天大笑道:“哈哈!你还真是财迷心窍,死到临头了,还不知,竟然还惦记着财宝!”

胡地十听到吴继嗣的话,咧嘴一笑,牵动脸上刀疤,看着有些恐怖,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几个骑兵和一些弓兵就想杀死我,这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吴继嗣冷冷道:“真是长了一个猪脑子,够蠢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条死路吗?只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罢了。”

胡地十听到吴继嗣竟然骂他蠢笨如猪,恼羞成怒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第四十章 团灭

胡地十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山匪们早已等不及了,听到命令,一窝蜂地朝着吴继嗣等人扑上去。

还不等他们冲到吴继嗣等人近前,胡地十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跑来向他报告。

只见来报信之人,满身鲜血,棉甲破烂不堪,跌跌撞撞跑到胡地十马前,惊慌道:“大王,不好了!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一支上百人的官军杀过来了,看守马车的兄弟们都死了!”

“什么?”胡地十大吃一惊,顿时醒悟,吴继嗣引他前来这就是一个陷阱,他再也顾不得吴继嗣,勒住战马,恨恨看了一眼吴继嗣,不甘心道:“赶紧给我撤!”

胡地十手下的山匪们一下子都知道了这是个陷阱,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劲儿,一个个面无血色,乱作一团。

见此情景,吴继嗣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举起大刀,吆喝道:“兄弟们,还愣着什么?给我冲!”

说罢,吴继嗣身先士卒迎着山贼冲了上去,张奎手握长枪紧随其后。

胡地十率领他的二十多名骑兵,一马当先,将他手下的步卒远远甩在后面。

后面的步卒们一下遭了殃,他们早已毫无斗志,只知道逃命,吴继嗣等十骑,犹如砍瓜切菜般,杀得山匪们哭爹喊娘,乱做一锅粥,如入无人之境。

胡地十听到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中早已胆怯,连头都不敢回,狠狠抽着马鞭,眼看就要冲出谷口,突然出现数十骑兵,将谷口堵得死死的。

胡地十知道眼下情况十分危急,想要突围,只能趁后面的吴继嗣等人还没追上来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他手下的二十名骑兵,眼神中都是惧色,举起铜锤大喝道:“兄弟们,前面也只有数十骑兵罢了,想要活命就给老子从前面冲过去!”

山匪也知道胡地十的话没错,深知胡地十的勇猛,而且眼前只有一条出路,想要活命,只能拼命。

胡地十头脑有些简单,但是还是十分勇猛的,要不然如何做的了山匪的头,此刻心中也是发狠,拎着双锤,催马冲向刘毅等人。

山匪们见胡地十带头冲锋,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刘毅一路上解决了官道上的山匪后,直奔山谷,以防胡地十逃跑,还好,及时赶到了。

刘毅虽不认识胡地十,但见来人面容凶狠,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刘毅一抖大刀,催马上前与胡地十战到了一起。

胡地十双臂一抡,双锤便“呼”的一声狠狠砸向刘毅。

刘毅也毫不示弱,举刀“当”的一声架住双锤。胡地十又抡起右锤砸向刘毅的脑袋,刘毅头一歪,躲过胡地十的袭击,用力向前格挡开胡地十的铜锤,连人带马向后退了好几步,胡地十在马背上也摇摇晃晃,坐立不稳。

刘毅呼了一口气叫道:“胡地十,你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助纣为虐,残害百姓,不思报效朝廷,真是白瞎了你这一身武艺。”

胡地十不认识刘毅,哈哈大笑道:“老子这一身武艺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活一世,凭什么那些地主老财坐在家里锦衣玉食,老子每天地里刨食,吃糠咽菜,到头来还要把粮食交给他们,自己都吃不饱,老子就是要杀死这些看不顺眼的人。”

刘毅见他无可救药,举刀与胡地十再次战到一起,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刘毅一时不能将其拿下,甚至没有多少便宜可占。

山谷后面被胡地十丢弃的四五十步卒山匪,在吴继嗣和张奎等骑兵的冲击下,全线崩溃,都被吴继嗣等人杀死。

吴继嗣骑马赶到谷口看到胡地十和刘毅激战正酣,刘毅短时间难以擒杀胡地十。

见此情景,吴继嗣从弓兵手中拿过一副弓箭,将其偷偷地掩于身后,接着一抖缰绳,径直朝胡地十扑去。

激战这么久,胡地十知道逃跑无望,此时早已放弃了突围的想法,只想杀个痛快。他看到吴继嗣扑来,心中的怒气一下被点燃了,如果不是吴继嗣,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胡地十运足力气,猛地用双锤磕开刘毅的大刀,驱马挥舞着双锤便朝吴继嗣杀去,哈哈大笑道:“今日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一个垫背的!”

刘毅刚刚和胡地十激战良久,深知胡地十异常勇猛,大声提醒吴继嗣道:“小心,这厮厉害。”

不用刘毅提醒,他从后面也看到了胡地十不好对付,根本就没打算和他正面对决,趁着胡地十说话的间隙,吴继嗣隐蔽而又迅速地射出了一支箭,“嗖”的一声,在距他十步远处,正中胡地十的咽喉。

胡地十手中双锤“腾”的一声坠落在地,他用手紧紧捂着咽喉,死死瞪着吴继嗣,满眼不可置信,他竟然这样死了,想要说什么,嘴里咕隆出一团血水,也没说出来,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便翻身栽落马下。

刘毅看到胡地十被吴继嗣一箭射死,心中亦是松了口气。

不知谁喊了声“大王死了”,山贼们看到胡地十果然被杀,哪里还有有心恋战,心中更加恐惧,四散要逃跑,结果被刘毅和吴继嗣前后夹击,全部被杀。

一番大战下来,山谷狼藉一片,遍地死尸,鲜血染红了白雪。

刘毅与吴继嗣汇合后,看了眼死不瞑目的胡地十,道:“刚才多谢吴兄出手相助。”

吴继嗣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就算我不出手,我相信刘兄也能擒杀胡地十。”

刘毅摇摇头,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小小山匪头子都如此勇猛,若是他能投军,报效朝廷,也不失一个猛将,可惜!”

“他们这些山匪,心中无君无父,又哪里晓得这些大义。”吴继嗣不敢苟同道。

刘毅也没和吴继嗣多做争辩,道:“如今山匪都被剿灭,留下一队人打扫战场,你我二人去回复殿下吧!”

吴继嗣同意道:“嗯,走吧!”

此时,朱志明在赵子杰护卫下缓缓朝湘江口行去。

第四十一章 离开

吴继嗣和刘毅离开山谷后,在官道上看到正缓缓而来的朱志明等人。

二人下马,吴继嗣上前禀报道:“殿下,胡地十和他带来的山匪已经全部被杀。”

“嗯!”朱志明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既然胡地十这只拦路虎已被消灭了,朱志明心中再无牵挂,道:“前面带路,本王去看看你买来的两艘船。”

“遵命!”

湘口,一眼望去,隐约能看到一座小岛,横在江中,江水急流翻滚,一浪接一浪,像游龙奔马,东闯西撞,不断拍击着小岛的一块块大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好似冬雷炸响的轰鸣,不绝于耳。

朱志明等人骑马走了三四里路,沿着官道很快来到湘口,远远就能看到两艘船停靠在码头。

吴继嗣指着岸边停靠的大船,说道:“殿下,那就是属下买来的两艘浅船。”

朱志明点头,他也看到了,两艘船都是浅船,长约八丈,阔约二丈,朱志明估计船有五百料左右,船上不时有人来回穿梭,忙碌着。

江边寒风呼啸,吹得朱志明衣衫猎猎,手冻得有些发青。

朱志明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下马道:“走,陪本王上船看看。”

吴继嗣买回船后,找来一些船工,命令他们连日将船中的杂物收拾干净。

朱志明蹬上一艘浅船,举目望去,甲板被刷的光洁如新,也不见船上有杂物,看着还让人舒服。进入船舱,一股香气袭来,想来也是吴继嗣让人准备的。他本以为船上会是脏乱不堪,臭气熏天,被吴继嗣一番收拾,还以为是一艘崭新的浅船。

朱志明在船上转了一圈,十分满意,道:“吴继嗣,你这件事办得不错。”

“谢殿下夸奖!”

朱志明顺着湘江望去,道:“现在乱匪已被剿灭,船也有了,通知下去,后天出发前往梧州。”

“是”

初七,永州府衙外,不断有人搬着大箱子从府衙出来,搬上马车,这些都是朱志明好不容易得来的钱财,马车周围十几个护卫身穿一身崭新盔甲,笔直护卫在周围,警戒着。

不多时,箱子全部装运完毕,陈进忠喜滋滋,禀报道:“殿下,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朱志明道:“那就走吧!”

王千甫已然知道朱志明今天离开永州,此时同朱志明站在府衙台阶上,忍不住道:“殿下,是不是多等些时日,让朝廷派兵护送殿下前往梧州,这样更加安全。”

朱志明回头望了眼王千甫,一眼看透他的心思,王千甫这是担心他一走,怕永州再出个什么事。朱志明此刻恨不得立刻离开永州,哪里还肯停留,摆摆手道:“不用了,本王相信护卫们会保护本王的安全的。”

朱志明在陈进忠伺候下,蹬上一座马车,回顾四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有些陌生的城池,不知道这座城池今后又要经历几番战乱,百姓又要陷入怎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可是如今的自己亦无能为力,只能化为一声长叹,吩咐车夫驶离永州。

马车在吴继嗣等人的护卫下沿着官道,一路渐行渐远,永州城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湘口,人头攒动,一幅热火朝天的样子,男女老少,忙碌着将行李搬到船上。

这些都是朱志明护卫的家人们,古人家乡情结还是十分重的,更别说举家搬迁,不过在护卫们的劝说下,言道跟随永明王的好处,总好过待在永州受冻挨饿,家人们还是最终同意了。

小孩子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对于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并不清楚要去哪来,只是知道一会儿能坐这么大两艘船,开心的不得了,十几个调皮的孩子穿着一身新棉袄在船上来回跑来跑去,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惹得大人们呵斥,他们做了个鬼脸,继续玩耍着。

朱志明的马车离码头越来越近,不知谁家的熊孩子,朝马车扔了一块石头,正中马头,马儿突然受到袭击,一下扬起马蹄,有些发狂,想要挣脱缰绳,好在驾车马车技术一流,始终牢牢控制着,受惊的马才渐渐安静下来。

朱志明一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突然晃动,免不了磕磕碰碰。

陈进忠也是一样,马车平稳后,他仔细察看朱志明有无受伤,见朱志明没有受伤,心中松了口气,接着怒不可遏,一把掀开车帘,朝车夫怒道:“怎么驾车的,你想要死吗?”

车夫自然知道里面坐车人身份尊贵,慌忙指着不远处的小孩儿,解释道:“公公,不关小人的事啊!刚一顽童用石子打中马的头部,因此马儿才受到惊吓。”

陈进忠听到车夫,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孩儿,手里还攥着没有丢完的石子,朝四周护卫望去,阴沉着脸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直护卫在马车旁的周杰看到自家孩子闯下大祸,早已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听到陈进忠问话,急忙下跪求情道:“小儿顽劣,惊扰了殿下,还望看在他年幼无知,饶恕小儿。”

吴继嗣、赵子杰等人都和周明相熟,见此情景,纷纷下马,跪地替周明求情。

刚才丢石子的熊孩子见到这种情形,知道也闯了祸,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进忠脸色铁青,他自从知道朱志明体质特殊,不能轻易受伤后,一直紧张不已,刚刚朱志明要是受了伤,他都不知道如何饶恕自己,“呵呵”一声,冷笑道:“你们可知道,冲撞大明郡王该当何罪?”

周明听得冷汗淋漓,他没想到福还没享受到,就被自家儿子坑了。

朱志明从车内也听到了车夫的解释,看到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小孩儿,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小脸冻得红彤彤的,长得虎头虎脑,只是此刻眼神中充满恐惧。

朱志明下了马车,一步步朝小孩儿走去。

周明看到朱志明朝他儿子走去,心急如焚,只能拼命地磕头求道:“殿下,都怪属下教子无方,惊扰了殿下,所有罪责属下愿一力承当。”

第四十二章 周广

朱志明径直走到小孩儿跟前,微微一笑问道:“你几岁了?”

朱志明的笑容犹如和煦春风,小男孩儿没有刚才那么害怕,扔掉手中的石子,掰着一根根手指头数,数了几遍才抬头,脆生生道:“九岁了。”

“刚刚是你拿石子扔中了那匹马吗?”朱志明指着远处的马车道。

小男孩儿听到朱志明的问话,有些心虚,圆乎乎的脸上一对大眼睛飘忽不定,不停看向他父亲周明,犹豫片刻,点点头道:“嗯!”

“敢作敢当,不错!”朱志明见他没有撒谎,夸奖道,“你刚刚是从这里打中马头的吗?”

小男孩儿本来还忐忑不安,担心会被臭揍一顿,但见朱志明依旧一副笑脸,没了刚才的害怕,指着脚下道:“就是从这里打的。”

朱志明打量着小男孩儿和马车之间的距离,两者之间少说也有四五十步之远,一个小小孩童能把石子扔这么远,可见力气之大。

朱志明盯着眼前半大的孩子,个头不高,长得到是结结实实,问道:“刚才打中马头是你瞎蒙的吧?”

小男孩儿一听朱志明的话,不高兴了,嚷嚷道:“才不是瞎蒙呢!就是再远一些我照样能打中!”

“哦?是吗?”朱志明有些怀疑道。

小男孩儿鼓着腮帮子,道:“不信,我再打给你看。”

说完,他弯腰,从脚底下,挑选了一个枣子般大小的石子,正准备打出去,一双大眼看到他父亲周杰给他使眼色。

周杰跪在远处,听不到朱志明和他儿子说什么,只是见朱志明并未惩罚他儿子,才放下心来,就见到他儿子,又从地上捡起石子投掷,吓得他赶紧使眼色制止。

小男孩儿畏惧的看了看父亲,又抬头看向朱志明,小手举着石子,不知该扔不该扔。

朱志明抬头撇了眼看到远处跪在地上给小男孩儿使眼色的周明,周明迅速低下头,朱志明对小男孩儿说道:“放心,打吧!你看你父亲这不是不反对吗。”

小男孩儿懵懵懂懂,但见他父亲低着头不再反对,重新拿好石子,小手一挥,石子“嗖”的一声疾射而出,正中五十步外的马的额头处。

马儿又被石子打中同一个地方,额头处有鲜血渗出,吃痛之下,来回扭动身体,拼命的摇着脑袋,仰天发出悲鸣声,好似在诉说着它有多痛。

朱志明一直盯着,眼见小男孩儿将石子打在同一个地方,高声叫道:“好!”

小男孩儿听到朱志明的夸奖,有些得意,昂着头。

朱志明忍不住伸手在他小脑袋上摸了摸,道:“小家伙儿,这打飞石的绝技是谁教你的?”

小男孩儿骄傲道:“是我爷爷教的。”

朱志明看了眼远处的周明,没想到周明的父亲还有如此绝技,道:“那你为什么要学这打飞石的绝技?”

听到朱志明的问题,小男孩儿眉飞色舞道:“我将来也要像那汉朝李广一样,当飞将军。”

朱志明闻言莞尔一笑,道:“那你可知道飞将军李广是何人?”

小男孩儿从小听爷爷讲各种故事,熟悉无比,道:“我当然知道,爷爷经常给我讲,李广是汉朝的将军,骑马奔跑如飞,射箭又准,行踪忽来忽去,匈奴都被他打怕了,就给了他起了个外号‘飞将军’。还有一次李广瞧见山脚下草蓬里蹲着一只斑斓猛虎,拱着脊梁正准备扑过来。他连忙拿起弓箭来,使劲地射了过去,射中了老虎。他手下的人跑过去逮虎,他们走近一瞧,原来中箭的是一块好像老虎的大石头,箭射进去很深,拔也拔不出来。”

朱志明没想到他就一问,小家伙儿知道的还不少,道:“你也说了李广擅射,用的是弓箭,可不是你用的石子?”

小男孩儿听到朱志明的话,有些沮丧道:“爷爷说我还太小,不让我用弓箭,等我再长大些才行,先让我练习打飞石。”

“哈哈!”朱志明大笑道,“本王在问你一个,你若回答对了这把匕首就是你的了。”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在小男孩儿面前摇了摇。

小男孩儿盯着匕首,眼睛一眨不眨,眼睛直冒精光,他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一把真正的武器,只有木质的玩具,此刻听说要给他一把匕首,兴奋地不得了,道:“问吧!”

“那你听好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句诗中的飞将是何人?”朱志明随口道出一首王昌龄的《出塞》中的诗句。

小男孩儿书读的不多,要不然刚刚也不会掰着手指头数数,但他脑子不笨,转眼一想就想到了,飞将军与飞将只有一字之差,肯定说的也是李广,张嘴就道:“是李广。”

“答得不错!这把匕首是你的了。”朱志明见他反应机敏,伸手把匕首递给了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一把接过匕首,双手拿着,不停抚摸,有些爱不释手。

朱志明看着小男孩儿把玩匕首,道:“小家伙儿,本王还不知道你的名呢?”

听到朱志明的问话,小男孩儿小心收起匕首上,道:“我叫周广,广是李广的广。”

“哈哈!”朱志明听到小男孩儿的解释大笑道,“好好!汉朝出了个飞将军李广,本王期待着你成为我大明的飞将军!”

周光闻言,握了握小拳头道:“我一定会成为飞将军的。”

“好!那就快快长大吧!将来的机会有的是。”朱志明鼓励他道。

周明听到朱志明的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没想到峰回路转,他儿子竟然能得到朱志明的夸奖,还得到朱志明赐予匕首。

朱志明见码头上的物资基本都已搬运上船,道:“都起来吧!多大点儿事?难道本王还会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

吴继嗣、赵子杰和周明齐齐道:“谢殿下!”

朱志明朝周明吩咐道:“周明回去好好教导你儿子,不但要练武艺,书也不能少读,想当飞将军,光有武艺还可不够!”

“属下遵命!定不辜负殿下期望!”周明心中欣喜若狂,有朱志明这句话,他回去一定好好培养他儿子。

离码头也没多远,朱志明便朝着码头一步步走去。

第四十三章 下一站

刘毅一直在码头指挥众人,因此倒是竟然有序,并未花费太多功夫,护卫们的家眷和他们的物什都已装上了一艘浅船。

看到缓缓而来的朱志明,刘毅上前拜道:“属下拜见殿下!”

朱志明抬头,扭头看了看船上满满当当的人,道:“人全部都到齐了吗?”

“启禀殿下,所有人和物资已全部上船。”刘毅禀报道。

朱志明指着他身后马车上装满银子的箱子,道:“将这些箱子搬运上船后,就准备出发吧!”

“是”

刘毅听到朱志明吩咐,二话不说带着十几人,从马车上搬着沉甸甸的木箱抬上了另一艘浅船。

以朱志明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和护卫的家眷们挤在一艘船上。这艘船只安排了二十名护卫,保护朱志明。

朱志明蹬上船后,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眺望,望着梧州方向。现在他期待着快点儿到达梧州,因为那里将是他今后几年奋斗不休的地方。

不多时,刘毅来报,道:“殿下,箱子已经都搬运上船,是否现在出发?”

“走吧!”朱志明挥挥手道。

命令传下去,很快,船上的船工们熟练的将沉入水中的铁锚拉了上来,升起了帆,将揽绳缠在揽柱上。

船工都是吴继嗣雇佣的好手,都是长期在水上讨生活的,一个个脸庞黝黑,长得结结实实的,干起活来动作娴熟。

湘口,寒风凛冽,江中浪花一浪接一浪。

两艘浅船很快借着风势,驶离了码头,顺着湘江,朝着梧州出发了。

另一艘船上,老人和女人满满当当挤在船外,眼睛盯着永州方向,有的老人不禁流下泪珠,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女人们则是紧紧搂着身边的孩子,期盼着未来。

湘江两岸,重重叠叠的高山,山顶还覆盖着一层未曾化掉的雪,半山腰却早已露出葱郁的松柏,一白一绿,看得人有些神旷心怡。

江上风更大了,冻得人直打哆嗦,朱志明只看了一会儿,便钻进了船舱。

这个季节,湘江上来往的船只很少,一路上,未起什么波澜,直到了全州。

吴继嗣和刘毅两人同朱志明坐,一直轮流值班守卫。

午后,轮到吴继嗣值班,站在船头,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两艘船驶来,好像是直奔着他们来的。

虽说湘江安全,但是难免遇上江匪,命令道:“注意警戒!”

护卫们也注意到了远处直奔而来的船,纷纷张弓搭箭,警惕盯着。

吴继嗣则是进入船舱向朱志明禀报,道:“殿下,前方驶来两艘船,直奔我们而来,属下已命人警戒。”

朱志明并未太过慌乱,一来他已经不止一次面临危境,明白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麻烦,只会徒增烦恼,二来,这里已是临近全州城,不太可能有江匪,镇定道:“走,陪本王出去看看,来者是何人?”

朱志明来到船头,眺望,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是何船只。

船越来越近,吴继嗣常年来往全州和永州,一下就认出了来者是何人,道:“殿下,那两艘船是全州巡检司的,站在船头的就是属下曾跟您提过的董旭。这两艘浅船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

朱志明也看出了,远处的船款式和吴继嗣买的一样,只是他们的船买来后经过改装,稍微有些不同而已,对方是官船,刷着红漆,置着木牌。

一旁的吴继嗣心中思忖,不知这董旭来此何干。

知道对方是全州巡检,不是江匪,朱志明也是放下心来。他一个堂堂大明郡王,又岂会在意一个全州巡检。

双方船只临近,朱志明看到船头站着的果然是巡检。

近看,这董旭五短身材,胖的似个球,头戴乌纱帽,穿着九品绿色官袍,补子上绘着一只海马,腰间还挂着一把刀。

船上还站着几十名士兵,一个个看着懒懒散散的,站得七倒八歪,手中拿着各式武器,长矛、鸟铳、腰刀等,一个个个打着哈欠,无精打采,

董旭脸上挂着笑容,见到吴继嗣开口大叫道:“哈哈!还真是吴兄,我就说我没看错。”

吴继嗣抱拳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董兄!”

董旭指着船道:“怎么样?吴兄,我卖给你的这两艘船不错吧!”

“咳咳!”吴继嗣不想在朱志明面前和董旭谈论这些,咳了两声,使眼色示意董旭不要再多说。

董旭看的不明所以,疑惑道:“吴兄,永州不是已被杨总兵收复了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吴继嗣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直言道:“我已不是永州巡检了,如今跟随永明王在身边。”

“啊?”董旭听到吴继嗣的介绍有些傻眼,这才注意到吴继嗣身边有个衣着华丽的英武青年。

董旭心道怎么突然冒出个永明王,自己还傻帽似的将自己卖官船的事当众说了出来,吓得董旭,跪在船头,磕头道:“卑职全州巡检董旭拜见永明王!”

董旭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冷汗不住往下流,生怕朱志明会把他卖官船的事捅出去。

朱志明看董旭怕在地上,脑袋小,身子圆滚滚的,十分滑稽,像只癞蛤蟆,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憋了回去,道:“起来吧!”

董旭小心翼翼抬头,见朱志明并未在意他刚才的话,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颤颤站了起来,道:“不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有用的到卑职的,尽管吩咐。”

朱志明看看董旭两艘浅船上,士兵还是不少的,有他们的保护,路上肯定安全不少,于是说道:“本王如今正要去梧州和父王相聚。”

“卑职正好顺路,要巡视湘江,可以护送殿下一段路。”董旭讨好道。

朱志明点点道:“那真是再好不过,有董巡检在,本王会安心不少。”

董旭拍拍胸脯道:“殿下放心,在这湘江上,有卑职在,谁也休想伤到殿下。”

于是在董旭的护送下,四艘船沿着湘江乘风而行,朝着下一站出发。

第四十四章 夜宿遇旧

宽阔的江面上,四艘浅船由于顺风而行,行驶得飞快,两岸的山峰飞速倒退。

没几个时辰船便要驶出湘江,进入了兴安地界,那里出了董旭的管辖范围,他不得不前来禀报朱志明。

“殿下,再有十几里路程便到兴安地界了,卑职恐怕只能护送您到这里了。”

朱志明也知道董旭不能随意跨过他的管辖范围,道:“那你就送到这里吧!”

董旭见朱志明没有怪罪自己,道:“殿下放心,前方马上就到漓江了,漓江两岸的盗贼都早被清剿一空,不用担心有盗匪来袭,卑职祝殿下一路顺风!”

“嗯,本王知道了。”朱志明听到董旭的提醒道,“有劳董巡检护送本王了。”

董旭远远看着朱志明的船离开,对身边手下感叹道:“这位永明王还挺和善的,没有什么架子,不像那位靖江王蛮横霸道。”

船舱内,朱志明拿出地图,铺在一张小矮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兴安,便是湘江和漓江的发源地。

漓江与湘江同源,湘、漓二水皆出自灵川之海阳山,行百里分南北下,北下是为湘江,稠滩急泷,顺着湘江行驶二千里而至长沙,水流才平缓下来;南下的是为漓江,又叫桂江,北抵桂林,南连梧州,上下八百余里,是两广舟船必繇之路。

朱志明手指指在地图的湘江上,顺着湘江进入漓江,然后沿着漓江,一路过桂林,经平乐,便到了次行的终点,梧州。

朱志明收起地图,看看外面时辰,天色已不早,快到傍晚了,距离桂林还有一百二十多里,依着现在船的速度,看来今晚只能在桂林府休息一夜,明早再出发了。

朱志明招来吴继嗣,吩咐道:“让船工加快些速度,争取早些到桂林,我们今晚在桂林休息一夜。”

“是,属下这就去办!”

漓江,江面上,偶尔能看到来往的船只,不像湘江那么冷清。

夕阳西下,江水波光粼粼,有些晃眼睛。

朱志明终是在天黑前赶到了桂林。

城北一处码头,岸边停泊着数十艘大船,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有的不停把货物搬上船,有的则是把货物卸下船,好不热闹,人声鼎沸。

朱志明不由感叹这就是未经历战乱的城市啊!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们,虽然辛苦,但是不需要担惊受怕,依旧从他们身上看到活力。

朱志明在吴继嗣和刘毅等人的护卫下,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而出。

陈进忠早已提前下船,并找来了一辆马车。

“殿下,请上马车!”

码头离桂林城不远,朱志明坐着马车,没一刻钟,便见到了一座不逊色于永州的城池。

桂林府屏蔽荆衡,镇慑交海,枕山带江,控制数千里,是重要的枢要之地,因此有重兵戍守。桂林府周八里,高二丈二尺,有十二门,曰东镇,曰就日,曰癸水,曰丽泽,曰武胜,曰文昌,曰宝贤,曰西清,曰安定,曰宁远,曰行春,曰东江

远远便能看到城池上来回巡逻的士兵,朱志明的马车是经宁远门进入城池的,老百姓又管宁远门叫做榕树门。相传唐朝时筑的此门,不知何时上面生长了一株榕树,久而久之,榕树根深叶茂,爬满了整个城门,沿着城门盘错至地,形成了一座看起来似乎是天然的一座城门,来往不断的车马行人,俱行走其下,也因此第一次来的人都啧啧称奇。

进城后,车水马龙,朱志明执意要下车走走,陈进忠也没奈何,只能叮嘱吴继嗣等人小心保护朱志明。

街道上行人来往不断,两旁的商铺尽皆敞开大门做生意,桂林城比起刚收复的永州来,更加充满生气,更加的繁华。

朱志明就这样漫无目的在大街上闲逛,东瞅瞅,西瞧瞧,没有了在永州的紧迫感,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直到走累了,腿感觉有些乏,肚子“咕咕”响,才找了间挂着“客来居”牌匾的酒楼进去吃饭。

客来居酒楼外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身形削瘦,个子不高,尖嘴猴腮,整个人缩在一个木柱子后边,偷偷观察着朱志明等人,见他们进了客来居,一扭头急匆匆来到一条小巷。

只见他向一人禀报道:“大人,我按您的吩咐一直监视着那伙人,他们现在进了客来居。”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杨国威的手下的张宜,他本来在街上闲逛,没想到竟看见了永明王朱志明。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悄悄在后面离的近了,终于确认的确是朱志明。

按理说朱志明不应该来到桂林才对,永州附近又无大船可用,朱志明身边只有一个太监,他是怎么过来的。

张宜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一旁的瘦皮猴,吩咐道:“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要打听清楚这伙人是怎么来的桂林,但是不能惊动他们,知道吗?”

“大人放心,小人办事您放心,一切包在小人身上。”瘦皮猴谄媚道。

朱志明在二楼挑了个安静的雅间,他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船,坐船的滋味并不好受,江中风大浪急,船来回颠簸,午饭也只是草草吃了点干粮,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被端上饭桌,朱志明不顾形象开始大快朵颐,直到感觉吃不下,拍了拍肚子,才停住嘴。

“小二,我的酒呢?怎么还不上来?”隔壁房间突然嚷嚷道。

朱志明酒足饭饱以后,正准备离去,听到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止住了脚步。

朱志明闻声来到旁边的房间,房门敞开,向屋内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正独自端着碗大口喝酒,不是焦琏,又是谁呢。

朱志明不请自入,开口道:“焦将军,好久不见!”

焦琏喝得满脸通红,刚想要呵斥来人,扭头见是朱志明,急忙下跪道:“下官拜见殿下!”

“免了!”朱志明笑道:“焦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第四十五章 烦恼

朱志明随便坐到一张椅子上,示意焦琏也坐下来说话。

焦琏,是陕西人,酒量还是很大的,桌上虽已有三壶酒,但他并未喝醉,只是脸色稍红,他有些踌躇,不敢落座。

朱志明抿嘴,喃喃一笑道:“焦将军,无须拘束,坐吧!”

焦琏闻言,没在推脱,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道:“让殿下看笑话了。”

“焦将军说的哪里话,人生在世,谁没有遇到烦恼事啊!”朱志明进来后就注意到焦琏脸上的愁容,宽慰道,“酒啊!确实是个好东西,一杯杯喝下去,可以醉的不省人事,不再理会任何烦恼。可是并不能解决烦恼。醒后,烦恼犹在,你说呢?”

“殿下说的是。”焦琏恭敬道,朱志明说的道理他也知道,可是不把这股情绪发泄一番,他感觉胸腔中的怒火要喷薄而出,这才来客来居喝酒发泄。

朱志明道:“此次剿灭叛军,焦将军立下大功,应该是可喜可贺,为何还如此烦恼?”

听到朱志明提起这茬,焦琏心中的无名怒火再次燃起,气愤道:“下官非是为自己,是为手下的兄弟赵兴、刘起蛟、白贵等人感到不值,战场上他们拼死杀敌,到最后,竟然得不到封赏。偏偏张宜他一个打败仗,贪生怕死之辈,靠溜须拍马的家伙能荣升参将。”

朱志明摇摇头道:“这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这种事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焦琏自然听出了朱志明话语中上所指的正是杨国威,张宜的事杨国威身为总兵怎么可能不知,他不好指责上级,道:“身为杨总兵的下级,下官有责任规劝上级,应赏罚分明,明辨是非。”

“怎么?那杨国威听你的劝了吗?”朱志明反问道。

焦琏无奈道:“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是杨国威听了他的劝,张宜又怎会升任参将,而且是连升两级,张宜本来只是个千总,谁知他一番劝,惹怒了杨国威,不但没有降罪张宜,还破格升了参将。

一想到,是因为他,张宜才当得参将,焦琏心中更加郁闷和憋屈。

朱志明见焦琏一脸郁闷,笑道:“不说烦心事了,这次焦将军应该也升官了吧?”

“杨大人对下官倒是不错,升任下官为他的副总兵。”焦琏并未因他升官而高兴,这些天,他每次见到张宜那张小人嘴脸,都恨不得上前揍张宜一顿,他总感觉对不住赵兴等人,有些心灰意冷道:“下官当上这个副总兵,赵兴等人功不可没,可下官未能替他们挣得赏赐,实在无颜见他们啊!这个副总兵不当也罢!”

朱志明听得一惊,道:“焦将军可不要说气话!做出糊涂事!”

焦琏刚刚和朱志明一番交谈,好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与赵兴等人的情谊比起来,区区一个副总兵又算什么?”

历史上的焦琏可是一直在杨国威身边,朱志明可不想因为他的缘故,引起什么蝴蝶效应,大脑迅速运转,劝道:“焦将军可以不在乎一个副总兵职位,可是有人可是觊觎的紧呢?一旦将军辞官不做,依着张宜那溜须拍马的功夫,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当上副总兵。到时你的那些兄弟难道不会受到打压,还有照你说的,张宜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你能指望他打胜仗吗?他一旦给你的兄弟们使绊子,谁知会不会派他们故意去送死?”

朱志明的话如雷贯耳,将焦琏惊醒,喃喃自语道:“是呀!”

刚才他一拍脑袋就决定辞官,在酒精的刺激下,完全没想到他辞官的后果,心中暗道一声幸好有朱志明的提醒,不然他真的辞官了,他兄弟们在张宜手下绝不会有好日子。

朱志明再道:“还有焦将军恐怕是钻了牛角尖,本王想自从那张宜升任参将后,你还未见过你的那些兄弟吧?”

焦琏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志明,点点头,的确,他未能替赵兴等人挣得赏赐,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奋勇杀敌的他们,这几日一直躲着他们,只是不知朱志明是如何知道的。

朱志明盯着焦琏,目光灼灼道:“本王相信能让焦将军你视为兄弟的人,他们的为人也不会差。焦将军真的会认为他们会因此事怨恨你吗?”

“当然不会!”焦琏脱口而出,他的兄弟他难道还不了解。

话一出口,焦琏一下愣住了,心道,“是呀”,他的兄弟们不会怨恨他,他到底在恼怒什么?他恼怒的事杨国威的态度,张宜的小人得志。

朱志明笑眯眯看着焦琏道:“既然如此,本王觉得焦将军应该和你的兄弟们开诚布公,好好谈谈,你说是不是?”

焦琏双手抱拳,眼中充满感激,真诚地谢道:“多谢殿下为下官解惑,不然下官差点犯下大错!”

“哈哈!焦将军能够想通,真是再好不过!”朱志明笑道,“如今我大明外有鞑子侵略,来去自如,内有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肆虐,正是将军等人建功立业之时,何愁不能升官封爵?像张宜那等小人上了战场,自然会原形毕露,他躲得过初一,未必能躲得过十五。”

“殿下说的是。”焦琏此刻心中烦恼尽去,念头通达,想通了一切,等会儿就和赵兴等人谈一谈。

二人谈话间,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紧闭的房门一下被挤开,只见吴继嗣和刘毅两人正和三个壮汉对峙,阻拦着对方进入房间。

三个壮汉一眼就看到了房内的焦琏,叫道:“焦大哥,你果然在里。”

焦琏认出来人正是他的兄弟赵兴、刘起蛟和白贵,向朱志明禀报道:“殿下,门外三人是下官的兄弟,他们不知殿下在此,一时不察才冲撞了殿下。”

朱志明摆摆手,道:“无妨!”

焦琏见三人还在和吴继嗣冲撞,喝道:“不得放肆,还不过来见过永明王。”

三人一下愣住了,停止了推搡,扭头看向朱志明,见他安然坐在桌前,焦琏跪在地上,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永明王,急忙下跪道:“下官千总赵兴、下官百总刘起蛟、下官百总白贵,拜见永明王。”

第四十六章 阴谋

三人一字排开,跪在门口,看得出来三人神色还是有些惊慌的。他们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焦琏在客来居,结果被吴继嗣和刘毅拦在门外,以为焦琏出了什么事,没成想竟然冲撞了永明王。

朱志明也没怪罪三人的意思,道:“都起来吧!本王恕你们无罪。”

听到朱志明没有怪罪他们,三人舒了口气,齐齐道:“谢殿下!”

三人起身,站在朱志明面前,朱志明上下打量着三人,三人年纪看起来都差不多,大约三十多岁。三人赵兴个子最高,长得魁梧结实,显得鹤立鸡群,看起来给人一种威武的神态;刘起蛟中等身材但略嫌削瘦,浓眉大眼,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清澈、深沉的池水;白贵脸宽宽大大,红通通的,身材有些矮小,但看起壮壮实实,像寺庙的铜佛般。

三人被朱志明盯得有些不自然,有些不知所措。

朱志明起身对焦琏说道:“焦将军,本王就不打扰你们兄弟相聚了,他日有缘再会!”

“下官恭送殿下!”

朱志明走后,赵兴三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酒杯“咕隆、咕隆”喝了口酒,才道:“焦大哥,永明王怎么会在这里啊?刚刚吓了我们一跳。”

焦琏一拍脑门道:“哎呀!我也忘记问了,等下派人去打听一下。”他倒是能猜出朱志明应该是前往梧州,只是不知朱志明是如何这么快到的桂林,他可是清楚永州一带的大船已全被张献忠抢走了。

三人倒是不太关心朱志明的事,赵兴看着焦琏道:“焦大哥,这几日,你真是叫兄弟们好找?”

听到赵兴等人为自己着急,焦琏有些羞愧,实话实说道:“我这个做大哥的,连给你们请个功都办不到,实在无颜见你们。”

三人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刘起蛟毫不在乎道:“焦大哥难道还不清楚我们三个吗?只要能在大哥手下打战,些许功劳又算什么。”

赵兴、白贵同样点点头,同意刘起蛟的话,他们三人就是敬佩焦琏的为人,才甘愿在他手下冲锋陷阵的。

几人一番话下来,焦琏解开了心结,搂着三人,道:“好兄弟,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里,我们喝酒。”

赵兴三人都拿起酒杯,道:“祝贺焦大哥升任副总兵!”

与此同时,桂林府一座大宅内,张宜阴沉着脸听着瘦皮猴调查来的结果。

瘦皮猴在这桂林城三教九流都有认识的人,一番打听下来,还真知道了不少事。他开始还不知道朱志明的身份,可是随着深入调查,收买了朱志明船上的一个船工,才发现张宜让他监视的是大明郡王,心中也是吃惊不已。

不过,他虽然吃惊,但还是照查不误,张宜是他在桂林的保护罩,至于朱志明与他何干。

张宜听完瘦皮猴的详细报告,大手一扬,道:“你先下去吧!把这件事烂在你心里,知道吗?”

瘦皮猴不知道张宜让他调查朱志明做什么,但一准儿不是好事,当下发誓道:“大人放心,小人保证不会对任何人说。”

瘦皮猴离开后,张宜脸色十分难看,猛地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一下掉在了地上。他没想到百密一疏,竟然被一个小小九品巡检坏了事情,亏得他还联络永州附近的山贼土匪。

张宜围绕着大厅来回转圈,思考对策,他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杨国威提拔,不顾焦琏的反对。他可是对杨国威保证了朱志明不能安然无恙到达梧州的,要是让杨国威知道了,一想到杨国威发怒的场景,张宜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行,必须得想方法弥补,趁朱志明还没到梧州前,一定要想办法。张宜此刻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朱志明可能明天就从桂林出发顺着漓江到达梧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张宜心道,朱志明今晚肯定夜宿桂林城内,他身边也就两个护卫,要不找些人晚上直接干掉他好了。

张宜刚要吩咐人,又突然发觉不行,朱志明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明郡王,一个大明郡王不明不白死在桂林城,朝廷肯定会彻底查办的,到时候要是找到自己,那一切就完了。

张宜左思右想,一会儿想到让人凿沉朱志明的船,一会儿又想到干脆派手下混上朱志明的船,趁机在船上干掉朱志明。张宜抓耳挠腮,想来想去都快要疯了。

他发誓要是这次能干掉朱志明,一定玩死全州那个狗屁巡检,他卖出的两艘船不知道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要是没有船,朱志明只能按照他的想法走,凭他联络的山贼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朱志明,哪里还有现在的事。

湘江,董旭美滋滋的坐在浅船内,喝着小酒,丝毫不知他已经被一个阴险的小人盯上了。

张宜越是想办法,越是想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冷静下来。他快步出了大厅,看到院内一个装满水的大缸,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瞬间,张宜感到刺骨的寒冷袭来,猛地起来,甩了甩了头,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被冻得直打哆嗦,双手紧紧环抱着身体。

这么一刺激,张宜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盯着水缸里的水,喃喃自语道:“水,漓江,苗贼。”

一个个词从他脑子中蹦出来,忽然间计上心来。

张宜还记得前些年,他跟随杨国威围剿占据险峰,堵塞漓江的苗贼时,接受了其中一个苗贼头领的贿赂,私自放走了他们这一伙人。此后,他们时不时送自己一些钱财,打探一些消息。张宜心道,这次看来只能靠他们了。

事不宜迟,张宜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心疼的看着手里的一叠银票,一咬牙,还是揣进了怀里,这次为了对付朱志明,他不得不大出血一次才行,要不然不一定能说动苗贼。钱没了还可以赚,只要官位保住了,钱早晚能回来。

外面天色已黑,夜幕下,张宜骑着马,离开桂林城,朝着远处一坐深山老林飞驰而去。

第四十七章 夜上苗寨

朱志明一行人在城内找了间客栈休息,在船上颠簸了一整天,朱志明有些疲倦,没多久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吴继嗣和刘毅笔直站着门外,守护着朱志明,不敢掉以轻心。

沉睡的朱志明丝毫不知危险将要降临到他头上。

张宜出了桂林城,一路骑马,换船,顺着漓江,船行驶了大约一百多里,来到一片群山环绕,悬崖绝壁,林箐丛恶林的深山。

此时已是深夜,张宜举着火把,拿出腰刀将拦在身前的树枝杂草拨开,没走几步,衣服便被树枝挂破,气得他破口大骂,要不是此次情况紧急,自己怎么屈尊来这群山恶水找苦吃,哪次不是他们亲自上门拜访巴结自己,见不见还得看他心情。

深山老林道路崎岖,张宜一脚踩空,差点滑落山去,一声惊叫,终于引来苗贼的警觉,派人过来察看。

张宜拿着火把,在这深夜,十分显眼。

前来探察的两个苗贼,攥紧手中长矛,顺着火光,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靠近,临近张宜,两人突然窜出,用矛尖指着张宜,喝道:“站住!扔掉手中的武器!”

张宜刚摔了一跤,身上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见到突然钻出的两人呵斥他,双目一瞪,怒道:“放肆!看清我是谁?”

两个苗贼中一个曾经跟着他们的头领去过桂林城,认出了张宜,急忙收起长矛,弯腰告罪道:“小人不知是千总大人,还望千总大人不计小人过!”

张宜冷哼一声,将火把扔给他,道:“前面引路,带本官去见你们头领。”

“是、是,大人请随小的来。”

有了苗贼领路,张宜不用自己瞎摸索,路上好走了不少,在他们带领下,终于来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

山寨占地大约二顷,寨门高两丈有余。苗贼头领胡阿苟早已得到消息,张宜竟然来了他的山寨,于是急匆匆穿好衣服率领族人,在山寨门口迎接张宜。

胡阿苟年约五十,长得矮矮小小的,披头散发,身穿一件虎皮大衣,站在最前方。

他身边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大冷天,还是深夜,赤露着上身,皮肤黝黑,身上像是抹了油,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红光,一脸泼不服气道:“爹,不过是一个千总罢了,你用得着这么巴结他吗?”

“阿莫闭嘴!你懂什么?”胡阿苟呵斥道,“一个千总算什么?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攻破我们的山寨。”

被训斥的阿莫,不在乎道:“就算他攻破山寨又如何?大不了我们直接躲进深山,看那些官军怎么办?”

胡阿苟听到儿子的满嘴胡言,觉得是时候得让他明白如何当好一个头领了,耐心解释道:“阿莫,我问你,深山老林有山寨好吗?”

“这当然没有。”阿莫长在深山之中,深知大山深处毒蛇猛兽众多,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即使他也不可能长期待在深山之中,保证安然无恙,哪里有山寨安全。

胡阿苟道:“这不就结了,现在不是从前了,看看你身后的族人,这就是我们全部的族人了,损失一个,少一个。爹已经老了,将来这个头领的位置早晚是你的,你要保证我们这一族生存,而不是毁灭。”

阿莫回头看向身后的族人,几百人中,青壮只占少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老弱,叹气道:“阿莫,只是替爹感到憋屈,您以前好歹也是一方峒主,威风八面,如今却要低三下四,向一个千总弯腰低头。”

胡阿苟苦涩一笑道:“你也说以前了,可是现在再看当年的三百六十峒主,如今又还有几人,明朝大军一到,杀得尸横遍野,要不是我当时重金贿赂张宜,就是这些族人都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阿莫看到胡阿苟一脸伤感,定是勾起了他当初的伤心回忆,不再争辩,安慰道:“阿莫知道了。”

胡阿苟见儿子听进他的话,继续说道:“张宜虽然贪财,但是好在他还算讲信用,有他在,我们能知道官军的情况,只要能避开官军,损失一些钱财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保存族人的实力。”

“嗯”

胡阿苟见到张宜上来,叮嘱他儿子道:“等会儿,你站在一旁不要作声。”

阿莫知道他爹是怕他惹麻烦,点点头。

胡阿苟摆着一副笑脸,上前迎道:“不知张千总光临敝寨,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张宜没少见胡阿苟,摆摆手道:“先给我拿件衣服,这鬼地方真他妈难走。”

阿莫听到张宜的话,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但一想到胡阿苟的叮嘱,只能生生忍着。

“还不给千总大人,去拿件干净的衣服。”胡阿苟毫不在意张宜的侮辱话语,吩咐道,“大人,外面天凉,不如先随我进寨。”

张宜浑身湿淋淋的,山上又时不时刮来一阵风,冻得他有些受不了,道:“嗯。”

山寨大厅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张宜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浑身雪白的貂皮大衣,裹在身上,径直坐在上座上。

阿莫怒目看着张宜坐在他爹的位置上,眼中怒火简直要喷薄而出。

张宜是一点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开口道:“废话也不多说,本官现在需要你们办一件事。”

胡阿苟当然知道,张宜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帮本官杀一个人。”张宜漫不经心道,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丢给胡阿莫,道:“本官也不让你们白干,这是一万两汇丰银票,算是你们的酬劳。”

胡阿莫拿着手里银票,只觉得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张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让他们杀个人,还给他们的银子,为了稳妥起见,问道:“不知这个人是谁?”

“嗯?”张宜脸色一变,呵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官让你们杀就杀!”

一旁的阿莫,见他爹左右为难,深知这事不简单,可能会惹下滔天大祸,此时再也忍不住,站出来,声如洪钟,毫不退让道:“大人,要是不告诉我们要杀得是何人?恕我们无能为力!”

“你们敢!”张宜腾地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盯着阿莫。

一时间,大厅内温度骤降,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第四十八章 遭遇

山寨大厅,张宜已将手中腰刀抽出。

空气仿佛凝结般,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令人窒息。张宜面若冷霜,冷冷看着大厅底下铁塔般的阿莫,他的威严哪里容得一个个小小苗贼挑衅。

胡阿苟此刻不想和张宜翻脸,急忙出来调节,道:“大人,犬子脑子不好使,一根筋,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我这就让他给您请罪。”

“阿莫,还不给千总赔罪。”胡阿苟厉声道。

阿莫看到他父亲给他使的眼色,十分不情愿,瓮声瓮气道:“小人性急,一时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勿要怪罪。”

张宜见阿莫低头认错,脸色稍缓,收起刀,他也不想和这些苗贼闹翻,还得靠他们截杀朱志明呢。只是苗贼也不是傻子,他们看来也猜出了自己要杀的人不简单。

胡阿苟虽然训斥了他儿子,但是他必须得搞清张宜让他们杀得究竟是什么人。张宜千里迢迢连夜亲自赶来,对方的来头显然大到张宜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千总大人非是我们不想出力,只是您也看到寨中的情况了,老弱居多,若是惹下大敌,恐怕我这一支族人就要没了,您看?”胡阿苟道。

张宜心中权衡着利弊,到底该不该说,一旦说出来,依眼下的情况,这些苗贼一定不会动手,看来必须得给他们来一剂狠药,似笑非笑道:“胡头领该对本官改改称呼了?”

“啊?”胡阿苟不明所以,怎么忽然岔开话题了,疑惑道:“不知千总大人指的什么?”

张宜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笑道:“看来胡统领是真不知道了,本官受杨总兵提拔,如今已升任参将之职。”

胡阿苟一脸不可置信,张宜当千总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直接升到了参将,反应过来后,急忙下跪,笑逐颜开道:“小人恭贺大人荣升参将!”

胡阿苟哪里不明白张宜的意思,这是在变相的威胁警告他,若是自己不识时务,那自己和族人肯定会迎来张宜的围剿。他心思翻转,终于下定决心,心道只要干得干净利落,不透露风声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况且如今张宜当上了参将,有了他的庇护,以后的日子说不定会更加好过。

“还请大人告知对方有多少人,何时经过?”胡阿苟心中有了决断,问道。

张宜闻言露出笑脸,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本官要你们杀得人,只有两艘船,二三十个护卫,而且其中一艘船都是老弱,他们明天就会经过这里,到时候本官要你们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胡阿苟听完后,感觉问题应该不大,当即道:“参将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办好这件事。”

“嗯,本官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要亲自看着他们被杀。”张宜不想这次再出什么差错,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朱志明死掉,他才能安心。

“小人这就安排上好的房间给大人休息。”胡阿苟道。

张宜一路上又是骑马,又是坐船,翻山越岭,身子早已累得不行了,和胡阿苟谈妥之后,他就去下休息了。

大厅内只剩胡阿苟和阿莫两人,阿莫惊疑不定道:“爹,我们真要动手吗?”

“我们还有的选择吗?”胡阿苟反问道,说完露出一副残忍的笑容,“只要将船上的人全部杀光,处理干净,不会有事的。你下去准备吧,多准备些人手,明天一早出发。”

阿莫虽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见到他爹已经做出了决定,只能下去执行。

第二天,朱志明经过一夜休息,早晨醒来,直感觉神清气爽,还是床上舒服,高床暖枕。

朱志明早早吃了一顿早餐,便迎着早晨的朝阳,向码头赶去。

两艘浅船,再次扬帆起航,沿着漓江而行。

不久之后,焦琏和赵兴三人骑马来到码头,发现朱志明的两艘船已不在了。

焦琏脸上出现焦急之色,他昨天派人打探朱志明怎么来的桂林,今早手下来报,他才知道朱志明竟然不知从哪里弄到两艘浅船,一路顺着湘江、漓江来到了桂林,他马上明白朱志明这是打算乘船前往梧州。

可是朱志明不知道从桂林至梧州之间这段漓江时常有苗贼出没,虽说经过大军围剿,但是还有不少漏网之鱼,时不时出来拦江抢劫。

焦琏担心朱志明遇到苗贼,吩咐赵兴道:“赵兴,你马上调五艘船,沿江追上永明王的船只,务必安全护送永明王到达梧州。”

赵兴担心道:“五艘船?焦大哥,要不要禀报总兵一声,没有命令,随意出兵,要是总兵大人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焦琏道:“来不及了,而且,依总兵的性子,他未必会同意派人保护永明王。你不用管那么多,只管去,但时候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焦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兴解释道。

焦琏明白赵兴想要说什么,道:“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吧!要是永明王真出了事,我心不安!”

“是”

漓江两岸,石峰千百,皆矗立特起,山势劈削,树木丛密,早晨行驶之间,显得有些阴森。

船头,刘毅对吴继嗣说道:“吴兄,我观这一带,山势险峻,恐有盗匪,你我要多加小心。”

吴继嗣也注意到了,脸色有些沉重,点头道:“嗯。”

船只慢慢经过一座峡谷,刘毅在船头巡视,忽然看到远处出现十几艘小船,立刻意识到不对,这些船出现的太突然了,立刻大喝道:“警戒!”

与此同时,吴继嗣也发现他们后面突然出现了七八艘小船,也大喊道:“有贼来袭!”

朱志明本来在船舱内休息,听到刘毅、吴继嗣先后发出警报,立刻钻出船舱,迎面遇上二人。

吴继嗣脸色凝重道:“殿下,恐怕我们遇上盗贼了,而且对方人数众多。”

朱志明也看到了前后向他包围而来的小船,知道眼下情况危急,硬拼肯定不行,沉声道:“能突围吗?”

第四十九章 突围

甲板上,吴继嗣和刘毅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远远望去,对方人数明显不少,粗略估计至少一两百人。

刘毅一脸凝重道:“殿下,眼下只能趁他们还未围上来,从调头从后面突围,而且两艘船突围的难度太大,必须得有一条船留下断后。”

朱志明这艘船上,都是身经百战的的精锐士卒,不知遇到过多少危险,所以并未恐慌,乱作一团,不过看到另一艘船的情况,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另一艘船上都是一群普通的老百姓,还都是老弱妇孺,初次遇到江匪,早就慌乱不堪,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够听到胆小的妇女哭泣声。

朱志明当机立断道:“马上调转船头,下死命令给船工,让他们拼命给本王摇橹,告诉他们只要能逃出去,本王有重赏。”

“遵命!”

船工们也都知道遇到了江匪,不为了朱志明的奖赏,为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是拼命划撸。两艘浅船在江面上,一左一右,转了个圈,调转船头,快速冲向从后面逼近的江匪。

江匪驾驶的船比朱志明买来的官船小不少,形状如梭子,竹桅木帆,吃水七八寸,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比他们的船强,一船大概十人,快速围了上来。

眼看双方越来越近,九艘小船上的江匪,不少人手中拿着钩锁,随时准备勾住他们的船。

在吴继嗣指挥下,众人都已张弓搭箭,瞄准了船上的江匪。

眼见双方马上就要接战,朱志明突然想到他大明郡王的身份,也许能够令对方忌惮,站在甲板上朝他们厉声喝道:“本王乃大明永明王,你们胆敢截杀本王!。”

“什么?”

阿莫就其中一艘小船上,本来他已经打算命人攻击了,听到朱志明的话,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张宜让他们杀的竟然是大明的郡王,大吃一惊。

阿莫急忙抬手制止道:“都不要动手!”

船上的朱志明一嗓子喊出后,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直直盯着对面江匪,但见对方迟迟没有动手,道:“都不要放箭!”

朱志明他们的两艘大船和阿莫的九艘小船就这样擦肩而过。

朱志明看到向后驶去的江匪,不由舒了口气,道:“看来对方还是忌惮本王身份的,马上离开,先返回桂林。”

吴继嗣和刘毅也担忧江匪会再次追上来,两艘船拼命往回赶。

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张宜看到阿莫竟然放朱志明过去了,朝胡阿苟大怒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动手?”

胡阿苟也是一头雾水,急忙道:“大人不用着急,我这就追上去,问问阿莫,而且他们的船没我们的快,一定能追上,不会让他们跑了!”

胡阿苟与阿莫碰头后,他还未来得及问,张宜凶狠的眼神简直要杀人,劈头盖脸怒道:“你想要死吗?”

阿莫也是一脸怒气道:“我正是不想死,才放他们过去。”

说完,不理张宜,对他爹说道:“爹,船上的是大明的永明王,要是我们截杀了大明郡王,朝廷一定会追究,到时我们这一族哪里还能活路?”

胡阿苟听到儿子的解释,心中也是惊怒不已,他没想张宜隐瞒的这么深,杀一个大明郡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明郡王一旦死在这里,朝廷一定会派大军来清剿的。

胡阿苟脸色阴沉盯着张宜,道:“大人,你要我们杀永明王?”

张宜不知他是怎么知道朱志明身份的,阴着脸道:“永明王的身份现在只有你们知道,他一路不曾大张旗鼓,杀了他,没人会知道的。而且现在你们放走永明王,不觉得太迟了吗?一旦永明王逃回桂林,他一定会报复你们的,你们以为永明王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吗?只要他告诉总兵大人,一定会发兵来征剿你们的?”

胡阿苟心中恼恨张宜没有告诉他们朱志明的身份,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放过永明王。他们不但得罪了张宜这个参将,而且也不能保证朱志明不会向朝廷请求派兵围剿他们。

胡阿莫咬牙切齿道:“追上去!”

“爹,那可是”阿莫还未说完。

胡阿苟已经命人传下了命令,二十多艘小船齐齐追了上去。

阿莫在后面阴冷的看着张宜,都是这个混蛋。

朱志明本来都以为脱险了,岂料,刘毅来报:“殿下,不好了,江匪又从后面追来了。”

“什么?”朱志明来到船尾,果然看到犹如飞箭一般追上来的二十多艘小船。

朱志明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又追了上来,不过肯定是来者不善,而且看他们的速度马上就能围上来。这样下去,两艘船都逃不掉。

朱志明陷入两难的境地,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活命,可是丢下一船老弱妇孺,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且船上的都是他护卫们的亲人,自己真这样做了,他们会听自己的命令吗?自己的良心能够过得去吗

想来想去,他知道根本没选择,罢了,死就死吧,反正自己都已经死过一回了,生死听天由命吧,道:“让另一艘船继续往前走,本王这艘留下来断后。”

陈进忠一直在朱志明身边,自从江匪出现,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此时听到朱志明的决定,当即反对道:“殿下,这怎么行?如何能让您留下来断后?”

吴继嗣和刘毅心中也是吃惊于朱志明的决定,虽然他们早已看出朱志明这个大明郡王不凡,但是他们也想不到朱志明能够不顾自己的安危,做出这样的决定。

陈进忠急得都快哭了,拼命的劝朱志明先行逃走,但见朱志明无动于衷,对吴继嗣和刘毅哀求道:“两位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殿下性命啊!”

刘毅心思一转,看到船上角落堆放的木板,道:“殿下,可以让两艘船靠近,搭上木板,属下们送您到另一艘船上。”

朱志明听到刘毅的主意眼前一亮,但缓缓摇头道:“江匪们都知道了本王身份,又如何会放过本王。本王上去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到时两艘船都跑不掉。”

第五十章 一触即发

吴继嗣、刘毅心中一惊,他们没想到朱志明考虑的如此之深。

陈进忠听到朱志明的话急得脸色通红,伸手去拽朱志明,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哀求道:“殿下,赶快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掉了!”

刘毅震惊于朱志明的决定,感激朱志明此时还想着他们的家人,但是他更深深明白,如果江匪准备下手,就算朱志明不上另一艘船,江匪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的,他们不会让活口泄露他们杀害大明郡王的消息。

眼见朱志明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刘毅从后面趁机一记手肘,猛地敲晕朱志明,一把抱住朱志明。

朱志明根本没有一点儿防备,被刘毅骤然突袭,只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继嗣等人看得一脸蒙圈,不知道刘毅这是做什么,愣在当场。

陈进忠又惊又怒,嘴皮只哆嗦道:“刘毅,你做什么?”

刘毅看着呆住的众人,大喝道:“还等什么?还不铺木板,把殿下送到另一艘船上。”

一嗓子喊醒还处于蒙圈的众人,陈进忠也明白了刘毅的打算,依着刚刚朱志明的倔强,不把他打晕,朱志明肯定不会上令一艘船的。

两艘船迅速靠近,七八个护卫,从船上搬来木板,在两船间搭起一条两人行的通道。

刘毅看着朱志明一身惹眼的华丽衣服,心中又上一计,道:“劳烦陈公公将殿下的赶紧衣服脱下来。”

陈进忠脑子此时晕乎乎的,本能的听从刘毅的话,开始脱朱志明的衣服,脱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看着刘毅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刘毅道:“刚才的江匪只是匆匆从船上见到殿下的身影,肯定没能看清殿下的样子,让人船上殿下的衣服,假扮殿下,迷惑江匪,让他们以为殿下还在这条船上,吸引江匪,尽量拖延他们一段时间。”

“对、对”陈进忠听完刘毅的话连连称是,手中速度越发快速。

很快,朱志明的衣服被脱了下来,陈进忠将他身上厚厚的外套披在了朱志明的身上,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将昏迷的朱志明送到了另一艘船上。

刘毅转过身,沉重对一旁的吴继嗣道:“吴兄你也上另一艘船吧!”

吴继嗣皱眉道:“怎么?刘兄以为吴某是贪生怕死之辈?”

刘毅摆摆手,道:“非也,我当然清楚吴兄的为人,只是你我谁也不能保证能拦住江匪多长时间。另一艘船上必须得有一个能够坐镇的人,防御追上去的江匪。”

吴继嗣闻言沉默不语,刘毅说的道理他都明白,另一艘船上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坐镇,一旦被追上恐怕凶多吉少,道:“还是刘兄去吧!刘兄怎么说也是身经百战,在军中多年,打起仗来比我强,我留在这艘船上。”

刘毅道:“吴兄现在没时间争执了,你都说了打仗我更厉害了,没准儿我能率领兄弟们将江匪击溃呢!”

说完,刘毅哈哈大笑道:“到时我一定和吴兄一醉方休。”

吴继嗣知道刘毅的话只不过是安慰之言,最终双眼深深看着刘毅,咬着嘴唇道:“那一切拜托刘兄了!我等着你!”

“嗯,永明王和我们家人的安全就拜托吴兄了!”刘毅郑重抱拳道。

吴继嗣只带着六个护卫顺着木板走上了另一艘船上,将大部分护卫留给了刘毅,他心里清楚知道刘毅等人生还的机会很小。

两人隔空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各自转头去安排众人。

吴继嗣上了另一艘船后,派人将朱志明安顿好,环视慌乱的众人,眼神凌厉,道:“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已经被一伙儿江匪盯上了。现在我们人手严重缺乏,除了妇女、孩童,凡是能拿得动刀枪的全部给我站出来。”

吴继嗣说完,命手下将搬来一堆兵器,刀、枪、弓箭等放在船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见没人出来,吴继嗣道:“怎么,都没胆子吗?要知道你们的儿子、兄弟都在另一艘拿命为你们拼出一条活路,你们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吗?”

话音一落,从后面挤出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人,满脸皱纹,皮肤有些干枯,但是一双眼睛透露出一股凶光,走起路来有些蹒跚,脚应该受过伤,一瘸一拐,来到兵器前,一言不发,弯腰捡起一把弓箭,站在一旁,拿在手中。

吴继嗣看一个花甲老人,都有这份勇气,环视人群中躲闪的青年,忍不住道:“你们连一个老人不如吗?”

终于,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不少人不顾家人的阻挠,纷纷来到前面,十几个青年面色稚嫩,也只有十五六岁,有些胆怯,但有些脸上跃跃欲试。

吴继嗣见站出不少人,满意道:“既然你们敢站出来,证明你们都不是胆小鬼。现在挑一把你们拿得动的武器,用它们守护你们的家人。”

另一艘船上,刘毅正准备找个与朱志明身材相似的人,假扮朱志明,才发现,陈进忠竟然穿上了朱志明的衣服。

刘毅看着眼前穿着朱志明衣服的陈进忠,道:“陈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陈进忠道:“咱家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与其你在找一个护卫假扮护卫,不如由咱家来假扮殿下吧!这样你们还能多一个人战斗,能为殿下他们多争取一段时间。”

刘毅没想到陈进忠对朱志明如此忠心,本来他从心里瞧不起太监的,实在是他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再民间,见惯了这些太监作威作福,见陈进忠竟然为了朱志明逃生,甘愿牺牲,郑重抱拳称赞道:“公公高义!还请江匪靠近时能够露一面,让对方看到公公身影!”

“咱家知道了!”陈进忠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江匪,心中还是还怕的,但是一想到朱志明,他又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是没有朱志明,也许他早就死了吧!

大船小船你追我赶,终于,江匪乘坐的小船赶了上来,大战一触即发。

第五十一 章 战

刘毅早已率领护卫们来到了船尾,望着逼近的江匪,一个个脸皮紧绷,神色紧张,对于他们的命运,他们心知肚明,而且已经做好迎接一场苦战,甚至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战的准备。

苗贼们眼看马上就要追上,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兴致也高兴起来,一个个在船上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嗷嗷大叫,像一只只凶残的野狼,要将刘毅他们撕碎。

刘毅盯着远方苗贼的船只,心中计算着两着的距离,离双方相遇大概还有七十步远时,大喊道:“预备!瞄准!”

二十多名护卫听到刘毅命令,按照早就排练好的,前后分成两排,张弓搭箭,纷纷选中要射的目标,一张张弓被拉成满月,冰冷的箭头散发着阵阵寒光,对准敌人。

护卫们人人全副武装,他们身穿的都是永州府最好、最新的盔甲,手中的兵器和弓箭自然也不会差,都是吴继嗣利用职权精挑细选出来的。

“放箭!”刘毅命令道。

“嗖!嗖!”

一声令下,二十多支箭矢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直奔冲在最前面的苗贼而去。

本来叫嚣的苗贼,见到迎面飞来的箭雨,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反应,大部分都被一根根铁箭射中。

“啊!啊!”

被射中的苗贼纷纷倒在船板上,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疼得死去活来。

苗贼们大部分穿着破破烂烂,只有小部分身体穿着一身皮甲,因此被射中的苗贼,箭矢直接没入其身体内,钻心般疼,倒霉的被射中咽喉等要害,只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一命呜呼。

一轮箭雨过后,效果不错,有十几个苗贼中箭。

苗贼们被刘毅激地大怒,他们有的也从船里掏出弓箭,弯弓搭箭,准备反击。

可是他们的弓箭哪里有刘毅等人的精良,而且不比刘毅等居高临下,他们需要仰射,射出的箭还没接近刘毅他们的船,就扑通落入了江中。

见此情景,气的他们哇哇大叫。无可奈何,只能挥舞着武器到处躲闪,承受着对方的伤害,驾驶小船快速逼近刘毅的大船。

眨眼间,双方只不过三十步远。

“放!”

又是一轮箭雨,这次苗贼们有了防备,拿着简陋的木板挡着,只有七八个苗贼中箭。

陈进忠假扮朱志明一直躲在后面,见到双方已然离的很近,适时露出一个身影,让远方的苗贼们看见,然后躲在一旁。

阿莫见到身穿锦衣华服的身影,向胡阿苟道:“爹,永明王就在前面那艘船上,我刚刚看到他了!”

张宜盯着更前方逃跑的另一艘船,皱眉道:“你确定没看错!永明王身份尊贵,怎么会被落在后面?他应该在最前面的船上才对。”

“爹,我肯定没看错,之前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永明王,但是永明王一身华服,十分惹眼,孩儿不会认错!。”阿莫懒得理张宜,对胡阿苟说道。

胡阿苟看了眼前面不断放箭的大船,按着张宜的说法,永明王身边只有三十多名护卫,眼前这艘船上起码得有一大半,恶狠狠道:“事到如今,无论永明王在哪艘船上,这两艘船上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逃走一个人,我们就完了。阿莫,等下我带领十艘船,从一旁绕过去,追上前面逃走的大船,你负责将这艘船上的人全部杀光!记住,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我知道了!”阿莫重重点头应道,他也清楚知道这关乎他们全族的性命。

胡阿苟吩咐完,看向张宜,道:“张大人,你是跟随小人去追前面的大船,还是留在这里对付眼前的大船。”

张宜一脸纠结,他一时也拿不准朱志明究竟在哪艘船上,看了眼阿莫,想起他之前的话,犹豫半晌,道:“本官就留在这里吧!不过假如永明王在前面的船上,你要将他的尸首带到本官面前,本官要亲眼看到永明王死掉。”

“小人知道了,阿莫保护好张大人,知道吗?”胡阿苟叮嘱道。

“嗯!”阿莫有些不情愿,敷衍道。

胡阿苟随后点齐了十艘小船,离开大部队,向一旁驶去,准备绕过刘毅,追上前面的大船。

刘毅在船头见到对方分兵,远远绕过他们,心中亦无奈何,苗贼小船的速度比他们的船快上一截,他只能祈祷吴继嗣能够摆脱这伙儿苗贼,顺利逃脱。

刘毅不得不收起其他心思,专心对付眼前的苗贼们,眼看着苗贼的船越来越近,他们的船头已经已经快要接近他们船的船尾了。

苗贼们纷纷张弓搭箭,瞄准了刘毅等人,密密麻麻一片箭雨袭来。

刘毅见苗贼弯弓搭箭,大喝道:“举盾!”

第一排护卫放下弓箭,拿起脚下的盾牌,举在身前,护住众人。

叮叮当当,箭矢落在落在盾牌上,都被弹开。

刘毅探出头看到又是一轮箭雨袭来,苗贼根本不给刘毅等人反击的机会。

苗贼人数众多,一轮轮箭雨,压制的刘毅等人无法反击,只能躲在护盾下被动承受。

没过多久,船板和船舱上已经插满了箭矢,密密麻麻一片,犹如一只刺猬。

不过好在苗贼的箭头实在不咋滴,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残次品,连他们的盾牌都射不穿,箭头质量十分差劲儿,只有几个倒霉的护卫手臂中了一箭,闷哼了一声,将箭拔了出来。

苗贼见压制住了刘毅等人,小船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趁着这个时候,苗贼们那边也探出了数十根根钩杆,同时还有苗贼开始向船上甩出带着铁爪的绳钩,纷纷朝着这条船抛来,只是转眼之间,苗贼的钩杆还有绳钩便纷纷钩挂在了他们这条船的船舷上。随即在众贼的欢呼声中,用力拉动绳索和钩杆,苗贼的小船马上便与刘毅的大船靠在了一起。

由于苗贼的船较矮,不得不架起犹如梯子的木板,只是上面也有铁钩,挂在船舷上,一个个苗贼挥舞着武器,蹬着木板往上爬。

第五十二章 绝境

刘毅这个时候并未太过慌乱,经过观察,他发现这伙儿苗贼,不仅武器装备参差不齐,也未经过什么训练,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只是一窝蜂的往前冲。反观他们这边不但都是精锐老卒,身经百战,而且装备精良,拼死一战,或许能寻到那一线生机。

此时苗贼也停止了朝刘毅他们射箭,这么近的距离,变成了近战,双方的弓箭基本都无法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苗贼们顺着勾牢的木板,挥舞着武器,从船的四面八方往上爬,犹如附蚁攻城。

刘毅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只能一两个人防守一条通道,站在船板上,手中拿着长枪。

木板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一个苗贼嗷嗷叫踏着木板,第一个冲了过来,扬起手中大刀便砍向刘毅。

苗贼打仗全拼一个狠劲,毫无技巧可言,就这样大张大合举刀劈砍,把身体要害都暴露出来,刘毅握紧手中长枪,对准他的心脏,顺势一枪迅速刺出,刺入他的胸腔,长枪用力一抖,苗贼低头看去,只见胸口出现了一个洞口,鲜血喷溅而出,手中大刀“咣当”落在木板上,他双手拼命捂着伤口,想要堵住伤口,鲜血还是不停汩汩流出,苗贼两眼变得迷离,仰面朝天,直挺挺落进了漓江,尸体漂浮在江面上,鲜血从他胸口仍不断涌出,瞬间染红了周边的江水。

其他护卫与刘毅这边都差不多,他们都是老卒,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此刻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对付苗贼一刺一个儿准,“扑通!扑通!”十几个苗贼瞬间落水,浮尸江面。

苗贼的第一波进攻,一个都没能冲上去。船上的苗贼见到刘毅等人身穿一身铁甲,心中有些畏惧,就这样傻傻冲上去,根本就是送死,回头望向阿莫。

阿莫从后面看到族人被刺死落入江水,心疼的要命,要知道他们族人本来就很少了,死一个少一个,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大喊道:“不用怕!对方只不过二十来个人,多铺开几条通道,他们防不过来的。”

听到阿莫吩咐,又是七八个带铁钩的木板勾住了船舷。

刘毅等人试图斩断勾住他们船舷的铁钩,以此来摆脱苗贼的船只,但无奈刚砍了一两下,就不断有苗贼蹬着木板上来,他们不得不奋力斩杀苗贼,疲于应付,根本没时间斩断铁钩。

江面上波涛翻滚,刘毅的大船四面八方挂着十几条小船,紧紧贴在一起。波浪不断的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鲜红色水沫不断的从船的交汇处飞溅起来,木质的船舷也不时的碰撞在一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船的上空,回荡着各种喊杀声、怒骂声、惨叫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连江岸树林中的飞鸟也被惊得纷纷振翅飞向了远方。

双方都已是杀红了眼,刘毅等人盔甲上早已被鲜血染红,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苗贼的,盔甲上有着明显被刀剑砍过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被苗贼的长矛捅破了。

苗贼们没想到会遭遇对方如此强硬的抵抗,以往船只被他们团团围住,基本上一波攻击,就能攻到对方船上,如今伤亡这么多人竟让还没攻上去。

随着苗贼铺设的木板越来越多,刘毅等人应付起来越发捉襟见肘,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攻上船只,但都被护卫们拼死斩杀。

苗贼中一个高大、壮士的家伙,顶着一个光头,满脸横肉,手中拿着一把狼牙,见到如此情景,大吼一声,把一个正准备冲上去的苗贼,一把拉了回来。然后挥舞着狼牙棒,冲上木板猛地砸向一个护卫,护卫刚刺死一个苗贼,就见到面前一阵风袭来,狼牙棒已经要砸到他了,急忙将长枪横在胸前抵挡,“叮”的一声,狼牙棒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量,将长枪砸断,护卫被光头的狼牙棒砸向半空,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光头脸上,连人带枪砸在船舱上,生死不知,昏死过去。

光头苗贼满脸鲜血,犹如从地狱中的出来的魔鬼,一步跨上船板,残忍大笑,挥舞狼牙棒,继续砸向旁边的护卫,护卫不得已只能转身抵挡,船上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此被光头苗贼突破。

在光头的带领下,苗贼们越来越多顺着这条木板,挥舞着刀枪,狂叫着冲上了大船。

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宜,本来还担心这帮苗贼不顶用,连杀二十多人都废这么大功夫,见到苗贼们终于冲了上去,心里兴奋不已,大声叫道:“好!”

阿莫此时心都在滴血,死的都是他的族人,听到张宜还在大声大叫好,心中不满,冷哼了一声。

刘毅将一个苗贼捅死后,已经听到船上传来动静,定眼一看发现苗贼们攻上了船只,护卫们苦苦支撑,压力骤增。在这样攻击下去,他们只会腹背受敌,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全部退到甲板!”

护卫们听到命令,且战且退,好在船上过道不宽,一人抵挡从木板上冲来的苗贼,一人抵挡从过道杀来的苗贼,一路退到了甲板上。

甲板,包括刘毅在内的护卫人人带伤,身上铁甲破烂不堪,有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们将假扮朱志明的陈进忠团团围在中间,眼神冰冷无情盯着苗贼,眼神中并没有透露出一丁点儿恐惧,只有战意,仿佛在告诉苗贼,他们不怕死,有种就上来。

虽然苗贼人数众多,在数量上占据着优势,不过也只能挤在空间不大的船上,人数在多也不好施展,只能硬碰硬,看到谁能笑道最后。

苗贼将刘毅等人困在甲板上,被他们的神情所慑,竟一时不敢上前。以往他们打劫商船,那些护卫们最后一个个无不都是下跪磕头求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眼神。

光头苗贼眼看其余苗贼一个个裹足不前,大吼道:“都给我杀呀!他们只不过十几个人而已!杀光他们!”

说完,光头举着狼牙棒带头冲了上去。

第五十三章 死战

刘毅一身锁子甲,在众人中颇显眼,光头苗贼高高举起狼牙棒,直奔刘毅劈来。

光头这么一冲锋,苗贼们胆气瞬间被带动起来了,一个个挥舞着兵器,向他们杀来。

刘毅也看出来苗贼中就属这个光头凶狠,只要能杀掉他,就能狠狠震慑住他们。刘毅看准时机,右手握住长枪,迅速甩出,枪尖猛地打在光头狼牙棒上,碰撞出一阵火花。

“当”一声响,狼牙棒被刘毅的长枪拍打在甲板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光头双手一直紧握狼牙棒,受惯性影响,他一下子摔了个踉跄,刘毅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顺势长枪向前一刺,眼看着光头就要撞上来。

光头在向前摔倒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妙,看到刘毅的长枪捅向他,一把扯过旁边一个挥着大刀冲锋的苗贼,挡在了他身前,长枪直接没入了这个苗贼胸前。而光头已经趁这个空档,重新拔出了狼牙棒。

刘毅的右手往回一缩,鲜血四溅,在空中洒了一溜血花,被刺死的苗贼扑然倒地,似乎死不瞑目,双眼还是怒目圆睁的样子,只是两个瞳仁已经放大,望着空洞洞的天空。刘毅没想到这个光头这么狠,连自己都不放过。

光头连看甲板上的苗贼都没看,似乎死的不是他的人,他被刘毅刚才的一手激怒。这次他吸取刚才的教训,端着狼牙棒直冲而来。

光头的狼牙棒,棒头为椭圆形锤状,锤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铁刺,他相信只要他的狼牙棒击中刘毅,定能破开刘毅的铁甲,让他受伤。

刘毅一击不中,双手握住长枪,手臂发力,长枪抖动起来,舞出许多耀眼的枪花。

光头的狼牙棒还未击中刘毅,他就见到眼前出现无数枪花,大惊失色,晃得他有些眼晕,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收回狼牙浪,磕开刘毅的长枪。

然而,刘毅没等他有所动作,长枪一抖,直直插进了光头的胸膛。

一种尖锐的痛苦传遍光头的全身,光头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丝丝甜甜,蓦地,张口喷出一口血箭。光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满脸痛苦,努力想要站定脚跟,可是全身无力,噔噔往后退了几步,两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了船甲板上,右手握着狼牙棒支撑着身体,双目狠狠瞪着刘毅,张了张嘴,但是鲜血马上从他嘴里涌了出来,嘴唇动了动,嘟囔道:“杀”

一句话说完,已用尽了他身体最后一丁点儿力量,手中的狼牙“咣当”一声砸在船甲板上,身体没了支撑直挺挺向前倾倒,一头栽在了船板上,大股的鲜血顺着伤口,从他的身下流淌而出,一动不动,已然死去。

光头突然倒地死亡,令周边的苗贼顿时惊呆了,他们心中英勇无敌的光头,三两下就被刘毅刺死,心中发寒,动作为之一滞。

“混账!”

只听一声怒吼,原来阿莫和张宜都已上了船,正站在船尾看到这一幕。

阿莫直觉得心如刀绞,短短时间他们已经死了五六十人,刚才的光头可是他们族中仅次于他的高手,没想到就这么死在了这条船上。

“杀!杀!给我杀光他们!”阿莫怒不可遏道。

苗贼本来胆寒,看到后面的少族长上来了,有了主心骨,再次发起了冲锋。

刘毅重新回到队伍中,只见护卫们五人一组,组成在一起。两个长枪手,一个短刀手居中,两个盾牌手护卫在两侧。总共四个小阵,中间还有两个长枪手以及藏在最里面的陈进忠。

四个小阵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开来。

苗贼们一窝蜂的冲了上来,手拿长枪的护卫,猛地向前刺去,苗贼们相互拥挤,枪枪没有落空,刺中后,往后一缩,瞬间抽回长枪。

苗贼们此时已经发狂,奋不顾身冲到了近前,两旁盾牌手躲向两边,放进几个苗贼,然后半人多高的盾牌,“咚”的一声重新并排,从后面死死抵着盾牌,挡住外面的苗贼。

进入阵中的苗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短刀手,一刀砍死,长枪手则是隔着盾牌对付外边的苗贼。

惨烈的搏杀开始,不断有人倒下,鲜血不断涌出。很快,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双方都已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刘毅等人此时已照顾不到陈进忠,慌乱中,陈进忠白面无须的样子被远在后面的张宜一下看到了。

张宜曾跟随杨国威见过朱志明,他的样子张宜自然认得。朱志明长相英武,是个翩翩少年,可是眼前一身华服的朱志明,明显长得有些臃肿,而且白面无须,一看就知道是个太监。

阿莫见前面的苗贼久久不能攻下,正要上前帮忙,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只见张宜拽着他的胳膊,指着前面的陈进忠,满面怒容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前面的永明王是太监假扮的,你竟然诓骗本官!”

阿莫此时心情已是坏到极点了,要不是张宜瞒着他们要杀的人是大明郡王,他拼着得罪张宜,也不会来,宁愿躲进深山老林。现在因为张宜的缘故,他们的族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阿莫一手拨开张宜的手,怒道:“老子又不没看过永明王张什么样,谁知道他是真是假!”

张宜被阿莫如此无礼对待,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强硬命令道:“本官现在命你率领一队人去追前面永明王的船!”

“哈哈!哈哈!”阿莫仰天大笑,指着前面正和苗贼厮杀的刘毅等人,道:“睁开你的眼看清楚,为了对付这二十多人,我们已经死了多少人了,你现在让我带人去追什么永明王。我告诉你,不可能!”

说完,不再理会张宜,就亲自冲到了前面。

张宜被阿莫的话气成了猪肝色,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默默计算着,朱志明的护卫大部分都在这条船上,他身边应给只有四五个护卫,凭胡阿苟七八十人莹给能够拿下他们。

他回头看了眼前面厮杀的阿莫,嘿嘿一笑,心道,待杀了朱志明,他回头一定要率兵将这伙而苗贼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这边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朱志明在的船也终究被胡阿苟等人赶上了。

第五十四章 绝处逢生

漓江,浅船上,吴继嗣忧心忡忡站在船尾紧盯着后面,观察是否有苗贼跟上来。

赵子杰走到吴继嗣旁,道:“吴大哥,已经统计好了,包括咱们现在船上能够战斗的人员有二十七人,不过有八个虽然年纪大了,但以前都是军中老卒。”

“嗯!”吴继嗣心里大概有个了解,脸色显得十分痛苦,自责道:“不知道刘毅和其他的兄弟们怎么样了?是我对不起他们,要不是我劝他们跟我追随永明王,也不会遭遇如此险境,如今生死难料。”

说完,吴继嗣眼角不自觉留下了泪水,他心里清楚,刘毅等人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赵子杰安稳道:“大哥,兄弟们从未后悔跟着你追随永明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们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对于死亡早已见怪不怪,能够战死沙场,也许就是咱们的宿命。而且依着永明王的为人,他们家人的后半生,有永明王照料,一定衣食无忧,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吴继嗣唉声叹气道:“可是我真的无法面对他们的家人啊!”

船板上,周明踩着哒哒脚步声,急匆匆跑到吴继嗣跟前,道:“吴大哥,殿下醒了!”

“啊?”吴继嗣没想到朱志明这么快就醒了,道:“子杰,你在这里随时观察是否有船追上来,我去见殿下。”

“我知道了!”

吴继嗣嘱咐完赵子杰,便和周明赶到船舱去见朱志明。

二人刚到船舱外,朱志明捂着后脑已经从船舱走了出来。

刘毅用的力道不是很大,所以朱志明并未昏睡太久。醒来后,他已经从周明口中知道了刘毅等人的所作所为。

吴继嗣看到朱志明出来,道:“殿下,还请不要怪罪刘毅,他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朱志明苦笑一声,道:“本王现在真希望,他能出现在本王面前,让本王责罚于他。”

吴继嗣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当然能听得出朱志明并未怪罪刘毅,心中同样担忧着刘毅等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朱志明昏迷半晌,不清楚现在是否摆脱了那伙儿苗贼。

吴继嗣禀报道:“殿下放心,苗贼还未追上来。”

话音刚落,赵子杰飞奔而来,神情凝重,向朱志明禀报道:“殿下,苗贼们追上来了!”

“什么?”吴继嗣惊呼道:“这么快!”

朱志明和吴继嗣等人来到船尾,远远看到十艘小船,朝着他们而来。

吴继嗣迅速吩咐道:“马上召集人手,准备作战,另外命令船工再加快速度!”

“是!”赵子杰转身去传达命令。

船上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十几个稚嫩的小子,八个老态龙钟,白发胡须的老者皆身穿一身盔甲,手中拿着各自的武器,迅速集结起来。

朱志明看着这群人,忍不住开口道:“本王对不起你们,若不是本王你们现在可能正在家中和家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如今却身处险境。”

听到朱志明一个大明郡王向他们这群老百姓道歉,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们印象中,大明宗室都是高高在上,何时在意过他们的性命。他们中有些人的确从心里埋怨过,但此刻听到朱志明的一番话,也无法真正指责什么。谁也不想遇到江匪,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要怪就怪他们的运气不好吧。

吴继嗣看到快速逼近的苗贼,道:“殿下,您还是进船舱吧!”

朱志明摇摇头,拒绝道:“去给本王也拿一套盔甲来,本王可不想等下束手就擒,就算死,本王也要站着死。”

吴继嗣还要开口劝,朱志明直接打断,道:“不用再劝本王了,本王心意已决!”

“遵命!”吴继嗣见朱志明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道:“去给殿下找一套盔甲来。”

朱志明的一番表现,再次刷新了众人对他的印象,这个大明郡王与众不同,这是他们此刻的想法。

远处的苗贼离朱志明的船越来越近,吴继嗣他们中能弯弓射箭的只有不到十人,站在船尾瞄准着苗贼。

苗贼的船离他们还有百步之远时,没等吴继嗣下令,从船上突然射出一支箭,在吴继嗣等人震惊中,直接命中一个苗贼,直挺挺落入江中。

朱志明和吴继嗣齐齐向射箭的老者望去,只见他已经从背后又抽出一支箭,再次搭上,“嗖”的一声,呼啸而出,又一次射中一个苗贼。

“好箭法!”朱志明忍不住夸奖道。

老者依旧重复着动作,抽箭、搭箭、弯弓,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射中了六七个苗贼。

苗贼显然也没想到,有人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射中他们,小心找地方躲藏,身怕成为下一个箭下亡魂。

眼见着离船还有六十步,吴继嗣大喊道:“放箭!”

八九支箭,零零散散射向苗贼,由于能射箭的人数太少,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只射中了四五个苗贼。

两轮过后,苗贼们的小船已经靠了上来。

他们用的方法和对付刘毅的一样,钩锁勾住船舷,然后铺设木板,顺着木板登上船。

吴继嗣这边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他们几个护卫和八个老卒,根本防不过来,至于那十几个少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此时真正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有的被凶残的江匪吓得双腿发抖,有的呆立当场,有的拿着大刀来回胡乱挥舞。

一个苗贼一刀劈开胡乱挥舞的少年,从他防守的地方,一跃跳到了船上,打开了缺口,突破了防线,挥舞着大刀冲上了船。

吴继嗣、赵子杰等人见状疯了似的砍杀着上来的苗贼,展开肉搏战,拼命阻止他们进入船舱。

眼见着苗贼越来越多,吴继嗣等人不断被压缩,老卒的力气毕竟比不上年轻时,已是气喘吁吁,随时都可能被消灭。

正当他们陷入绝望之时,苗贼们忽然乱做一团,纷纷跳回他们船上。

杀得红眼的吴继嗣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苗贼们驾着船疯狂地撤退。

吴继嗣定眼一看,远处江面上竟然出现了数艘官船,正飞也似的行驶过来。

第五十五章 缘由

胡阿苟眼见他们的人已经攻上去了,只要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就能成功。可是他没想到,形势转变的如此之快,上一刻,他们就能灭杀吴继嗣等人,下一刻,他就看到漓江上驶来几艘战舰。

功败垂成,胡阿苟攥紧双拳狠狠砸在船舱上,恨恨看着船上的吴继嗣等人,他们也许能在官军抵达之前,将吴继嗣等人杀死,但是到时他们也将成为瓮中之鳖,任由官军宰杀。

现在,胡阿苟更担心他们接下来怎么办,这次行动不但没能杀掉永明王,肯定会招来永明王的报复,而且他能想象到张宜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暴怒,真是两边都没讨到好处,还惹来灭族之祸。

朱志明一直被吴继嗣、赵子杰等人围在中间,保护着,因此他并未受伤,看到苗贼疯狂逃窜。他也看到了江面上的战舰,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短短时间,船上已是鲜血四溅,船板上还躺着一些受伤、未死透的苗贼,痛苦的挣扎着,眼中充满绝望,想来也知道他们被抛弃了,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们拖着伤残的身体,双手拄着船板,在船板上脱出一串长长的血迹,拼命想要抓着船舷,好跳到江中,那样或许他们能有一线生机。

吴继嗣等人自然不会任由苗贼们跳江而逃,纷纷提着大刀走向受伤的苗贼,大刀上仍沾着血,滴在船板上。

苗贼看到吴继嗣朝他们走来,睁大着眼睛,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情。

吴继嗣冷笑一声,对付这群心狠手辣的苗贼,不需要手软,手起刀落,一刀插进苗贼的心脏,苗贼瞪大双眼,嘴角吐血,头一歪,彻底死去。

其他受伤的苗贼见到走来的赵子杰等人,面露凶色,听到同伴的惨叫声,彻底绝望了,拿起手中武器,一瘸一拐,大声叫嚣着,“老子跟你们拼了!”

手脚齐全的他们尚且不是赵子杰等人,如今缺胳膊断腿,更不用说了,叫嚣的苗贼全部被赵子杰等人杀死。

看到同伴们的下场,还有一个大腿受伤的瘦个苗贼精神崩溃,眼神透露着哀求之色,咕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用力的在船板上磕着头,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哭求着朱志明能放他一条生路,没几下脑门上便见了血,嚎啕大哭道:“王爷,饶命呀!求求你们别杀我呀!都是那张宜指使族长让我们来杀您的,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还有没成年的孩子,就指望我养活了!求求王爷,饶小的一命吧!呜呜……”

吴继嗣丝毫不为所动,眼前的苗贼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哪来的八十岁老母。而且假如没有赶过来的官军,说不定苗贼们下场这就是他们的下场,苗贼们可不会心慈手软,冷笑一声,冰冷无情说道:“杀!”

瘦个苗贼听到吴继嗣喊出“杀”字,一下瘫坐在船板上,露出绝望之色,只等着屠刀降临。

“等下,先不要杀他!”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朱志明突然出声阻止。

吴继嗣回头望着朱志明,道:“殿下,千万不能对这些苗贼心慈手软啊!”

朱志明抬手制止了吴继嗣,走到这个苗贼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道:“你刚刚所说的张宜是何人?他为何要杀本王?”

瘦个苗贼仿佛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这就是他救命稻草,强撑着威胁道:“王爷您只要答应饶小的一命,小的什么都说,否则,小的宁死也不高诉您任何事。”

吴继嗣听到朱志明的问话,知道朱志明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听出了这个瘦个苗贼刚才一番话中的蹊跷,道:“殿下,把他交给属下,属下一定撬开他的嘴巴。”

朱志明摆摆手,道:“好,本王承诺只要你把张宜的事告诉本王,本王答应不会动手杀你。”

瘦个苗贼听到朱志明做出承诺,喜上眉梢,连连磕头跪道:“谢王爷!谢王爷!”

“快说吧!”朱志明不耐烦道。

瘦个苗贼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都吐了出来,道:“小的听人说那张宜是桂林府的一个千总,才升任参将。昨夜他亲自来到我们山寨,命令我们族长今天在漓江截杀一个人,可我们万万没想到他要我们杀得王爷。”

朱志明心道,果然如他刚刚猜测的一样。他听到瘦个苗贼说出张宜的名字时,就觉得耳熟,经过瘦个苗贼一番描述,是桂林千总,又刚刚升为参将,这个张宜肯定就是焦琏口中的那个卑鄙小人。

只不过朱志明心中仍然疑问重重,他从未见过张宜,不可能与张宜有什么恩怨,为何要大费周章杀自己。

朱志明站在船上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王爷,小的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现在能放小的走了吗?”瘦个苗贼见状,忐忑不安问道。他现在待在船上,犹如身在虎穴,浑身不自在,即使有朱志明的承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小命不保,急切想乘坐被苗贼们丢弃的小船离开。

朱志明瞥了眼瘦个苗贼,见他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道:“你走吧!”

瘦个苗贼听到朱志明真的放他走,脸上瞬间笑逐颜开,磕头道:“谢王爷!”

说完,瘦个苗贼站起来,转身,一瘸一拐朝着一个还勾住船的木板走去。

朱志明怎么可能会真的放过一个想要杀他的苗贼,这些苗贼手中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他对吴继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吴继嗣瞬间秒懂朱志明的意思,提起大刀,一步跨过去,一刀从瘦个苗贼后背捅了进去。

本来还满心欢喜的瘦个苗贼,毫无防备,一阵剧痛,他低头盯着从后背穿透而过的刀,上面沾着他的鲜血,艰难扭过头望向朱子明,嘴里冒着血沫,口吐不清道:“言而无信!”

朱志明“呵呵”一笑,伸出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本王承诺你的是不动手杀你,你看,本王的手可没动。”

瘦个苗贼听完朱志明的解释,眼珠子简直要瞪出来了,一下咽了气,死不瞑目。

吴继嗣一把抽出大刀,将瘦个苗贼扔进了漓江。

船上的苗贼已经全部被解决掉了,朱志明眯着一双眼,看了一眼向向远处而逃得苗贼,又看一眼已经接近他们的战舰,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五十六章 溃败

和苗贼短短一番战斗,朱志明这方的战斗人员包括吴继嗣都或多或少都受了不小的伤。

朱志明回过神,见吴继嗣手臂渗出血水,道:“你先去治伤吧!本王去前面看看来者是何人?”

“殿下放心,不过是划破一个口子而已,属下无事。”吴继嗣不在意手臂的伤口道。

朱志明道:“现在已经安全了,本王这里无事,你的伤口万一发炎了,再想治就麻烦了。”

只见吴继嗣一脸懵懂,不解望着朱志明,道:“殿下,‘发炎’是何意?”

朱志明这才想起,现在可是明朝,哪来的‘发炎’一词,随口解释道:“就是溃烂的意思,行了,你赶紧下去疗伤吧!不要耽搁了!”

“是!”

吴继嗣、赵子杰等人都忙着疗伤、救治伤员,朱志明独自来到船头,眺望着飞速而来的五艘艨艟战舰,每一艘都不比他乘坐的船小。船形狭而长,甲板上有三层高船舱,船舱和船板上裹着一层生牛皮,每层船舱四面皆开着弩窗。船舷各开着十数个桨孔,正有橹手划着桨。

离的越发近了,船头上站着的正是奉焦琏命令而来的赵兴。

赵兴率领五艘战舰,起初还认为焦琏大题小做,并未太放在心上,直到看到朱志明乘坐的浅船被苗贼攻击,才意识到不妙,急忙下令橹手快速划桨,好在苗贼看到他们,心中胆怯退去。

赵兴见到船头的朱志明一身盔甲,英武不凡,并未受伤,心道,还好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些,就真完了,下跪道:“下官赵兴拜见殿下!”

“免礼!”

朱志明看着赵兴船上穿戴整齐、站立如松的士兵,人人披甲,手中拿着各式武器,有弓箭、长矛、鸟铳,船上还装着三门佛朗机炮,道:“赵兴,本王的护卫还在前面的另一艘船上,此刻正在被苗贼围攻,本王命你速去将这伙儿苗贼一网打尽。”

“下官遵命!”赵兴自然不会放过这伙儿胆大包天的苗贼,道:“殿下,下官留下一艘战舰护卫您的安全,以防万一。”

“嗯!”朱志明点头道,并未反对。他刚才被苗贼袭击,仍心有余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一艘战舰守护,更加安全些。

赵兴留下一艘战舰后,亲率另外四艘追逐苗贼而去。

漓江上,宽阔的江面上,疾驰着八支小船,疯狂而逃。

胡阿苟不断催促着手下,和官军打过多次交道的他,远远已经认出追上来的艨艟战舰。他断定官军不会放过他们的,袭击大明郡王,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依艨艟战舰的速度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胡阿苟时不时回头张望,果然看到追上来的战舰,额头直冒冷汗,嘶声力竭喊道:“快!快!再快些!”

苗贼们也看到追上来的官军,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划着桨。

可是两者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近。

赵兴站在甲板上,看到前面的苗贼,不屑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袭击大明郡王!”

随后命令道:“准备装填弹药,瞄准苗贼。”

四艘战舰上的船头都安装着一门固定在船上的炮架,佛朗机炮则安在炮架上,可以上下调节高度。

佛朗机炮重约三百斤,腹部膨大,身管修长,口径较小,炮身外面用木包住,并加以防炸裂的铁箍,前面有准星,后有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

听到赵兴的命令,一旁的炮手们将早已贮存好弹药的子铳迅速放入佛朗机炮中,调准炮的角度,瞄准苗贼的小船。

赵兴看到距离苗贼约五百米,大声命令道:“放!”

炮手点燃引线,双手捂住耳朵,引线冒着火花,发出“滋滋”声,快速燃烧,“砰!砰!砰”

四声惊天巨响,炮口闪出耀眼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峡谷中回荡,四艘战舰船头冒出浓厚的硝烟,顿时笼罩住了大半个船身

四颗炮弹划过一道弧度,直冲着苗贼的小船呼啸而去。

苗贼们听到佛朗机炮的声音,吓得肝胆欲裂,丢掉手中船桨,急忙找地方寻求庇护。

胡阿苟见此情形,吹胡子瞪眼,气道:“混账!还不快划船,炮弹落下来,你躲哪里也是死!”

话音刚落,一颗炮弹正中最后面后的一艘小船。

小船被砸出一个大洞,木屑四溅,江水倒灌,小船上的苗贼惊慌失措,急忙找来木板,想要堵住洞口,可是江水还是“咕咚”往船里冒,根本堵不住。

至于发射的其余三颗炮弹,擦着苗贼的船边,“扑通”几声落入江中,溅起一阵浪花。

赵兴看到只打中一艘小船,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意,道:“换霰弹。”

胡阿苟看到与他的小船擦肩而过的炮弹,心中发寒,再也顾不得其他苗贼的性命了,夺过一支船桨,拼命的开始划。

后面的苗贼刚刚一阵慌乱,被赵兴的战舰又追近了些。

炮手们重新调准炮位,再次瞄准,赵兴一声令下,大炮再次轰鸣。

只不过这次散弹如天女散花般被射到空中,朝苗贼铺天盖地落下,好似在下一场冰雹雨。

短短三四百米,江面上的苗贼差不多都在佛朗机炮的射程范围,五六艘小船被散弹击中,无论是船舱,还是船身全部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炮子,片刻之间变成了一个个蜂窝。更不用说船上的苗贼,躲在前面的苗贼还好一些,身上只是中了几个炮子,躺在船板上哀嚎,至于后面的苗贼,早已被打成了筛子,死的不能再死了,被打的血肉模糊,鲜血瞬间染红了船板,船上到处是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逃在最前方的胡阿苟听着手下的惨叫声,肝胆俱裂,刚一回头,便被一颗流弹击中腹部,大叫一声,捂着伤口,忍着疼痛,吩咐船上的手下,道:“快划!”

另一边,刘毅和苗贼杀得难解难分,刘毅他们凭着战阵,硬生生抵住了苗贼的进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脚下苗贼的死尸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小,战阵的效果不能再发挥作用。他们的盔甲早已被砍得破破烂烂,伤口鲜血直流,相互倚靠着,灭亡似乎只在旦夕之间。

第五十七章 劫后余生

阿莫看着困兽犹斗的刘毅等人已经筋疲力竭,露出残忍的笑容,嘲讽道:“你们不是很能杀吗?继续杀啊!”

刘毅等人全身都是血,他们都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船上遍地死尸,犹如修罗地狱般,到处是断臂残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些未死的苗贼捂着伤口哀嚎,流淌的鲜血顺着低洼处,汇成了一条小溪。

只见刘毅他们手中大刀的刀刃上多了数道豁口,好似下一刻就能断裂,要知道这些武器都是吴继嗣从府库中挑选出来的精品。

刘毅持长枪的双手微微发抖,他站在众人前方,面对阿莫的挑衅,双眼冷漠看着阿莫,内心一片平静,杀到此时,他们已无路可退,心中说不出悲或喜,亦没有恐惧,张嘴猛然大喊道:“杀!”

一个“杀”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相互倚靠着站立的护卫们,一脸肃杀之色,受到感染,齐声喊道:“杀!”

呐喊声在两旁山间回荡不停,像是千军万马在咆哮,这是宣告着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战。

阿莫抄起手中鬼头大刀,不屑一笑,嘴角上扬,他刚要下命令杀死刘毅等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号角声。

“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响个不停,那是他们撤退的信号。

阿莫立马回头望向江面,只见远方两艘小船正飞快朝他们驶来,号角声正是从小船上传来的。

“呜呜”声越来越急促,催促着他们赶紧撤退。阿莫认出船上的正是他父亲等人,可他仍然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明明他父亲率领十艘船去追击另一艘船,怎么现在只有两艘回来,而且人人脸上带着惊恐之色,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眼尖的苗贼突然瞪大眼睛,眼中充满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手指颤颤悠悠指着着远方,结结巴巴道:“少、少族长,官、官军来了!”

“嗯?”

阿莫不明所以,哪来的官军,他顺着江面向远处眺望,眉毛向上一挑,果然江面尽头出现了官军的战舰,一艘、两艘、四艘,当看到出现四艘战舰,阿莫心里开始恐慌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父亲为何仓皇而逃了。

阿莫脸上也露出焦急之色,再也顾不得刘毅等人,急忙下令,歇斯底里大喊道:“撤!撤退!”

还在船上的苗贼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一个个你推我桑,争先恐后跳到小船上。

刘毅自然也听到了苗贼的对话,苗贼一撤,他看到了正朝他们行驶而来的战舰。

刘毅见到援军到来,苗贼此时又无心恋战,仓皇失措,本想拖延苗贼一段时间,为官军争取时间。他回头看了眼众人,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们二十多人对阵上百名苗贼,战到现在,能站起来的没有几个了,人人身上带伤,早已筋疲力尽,何必要徒增伤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苗贼仓皇而逃。

张宜一直站在最后面观望,他一见到情况不对,早已跳上船,见到后面有官军来了,心中愈加惶恐不安,他不知道胡阿苟究竟有没有杀掉朱志明。

两艘小船终于与苗贼的大部队汇合。

胡阿苟脸色苍白,面无血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滴,脸上痛苦之色之色尽显。

张宜一见到胡阿苟,不顾胡阿苟状况此刻的糟糕状态,他跳上船后,一把抓住胡阿苟的衣领,焦急问道:“你们可杀了永明王?”

胡阿苟本来身穿一声藏青色的衣服,此时已被染成血色,因为失血过多,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了,被张宜揪着衣领,气都喘不来了,艰难地摇了摇头,气喘吁吁道:“差、差一点儿!”

“什么?”张宜被胡阿苟的话气的暴跳如雷,差一点儿,就是差半点儿,那也是没有杀掉。

张宜心乱如麻,错失了这次大好机会,恐怕他再也不可能杀得掉朱志明了。一旦朱志明回到梧州,他还活着的消息传入杨国威耳中,那他的前程就彻底完蛋了。依着杨国威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把事办砸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阿莫跳下船后,见胡阿苟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沾满鲜血,紧紧捂着腹部,还被张宜揪着,心中大怒,从后边单身抓住张宜的衣服,用力往后一拽,将其摔了个踉跄。

张宜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摔得七荤八素,头部撞在船板上,眼冒金星,看清袭击他的是阿莫,怒道:“你找死!”

阿莫双眼睁得犹如铜铃般大小,一脸杀气瞪着张宜,看他样子也是愤怒到了极点,大有干掉张宜的意思。

张宜被阿莫一蹬,脑子一下清醒了,现在可不是在他的地盘。阿莫明显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张宜真担心他不顾自己的身份,那自己就惨了,别过头“哼”了一声。

阿莫更担心他爹的情况,见张宜转过身,便不再去管他,上前搀着胡阿苟道:“爹,你怎么样?”

胡阿苟全身无力,身子软绵绵的,一下躺在阿莫怀里,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没、没事。爹,只是被一颗流弹击中了。你现在什么也别问了,赶紧撤退!”

阿莫担心地看者怀里的胡阿苟,双眼流泪,点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全速撤退!”阿莫擦干眼泪,大手一挥命令道。

还活着的苗贼部全都上了小船,听到命令后,飞也似地逃离此地。

甲板上的刘毅等人见到苗贼疯狂退走,才终于长长吁了口气,彻底放心。紧绷的神经一松,他们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全都瘫软在甲板上,大口喘着粗气,伤口疼的要命,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他们还活着。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都要死了,没想到在最后这紧要关头,会来这么大反转,官军来了,幸福来得有些突然,但很及时。

第五十八章 下场

刘毅躺在船板上,休息了一会儿,渐渐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双手拄着长枪,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船板上铺满血肉模糊的尸体,吩咐道:“大家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另外检查一下有没有还未断气的苗贼,有的话直接给他们补上一刀,送他们归西。”

众人相互搀扶着,仔细沿着过道检查起来,将苗贼的尸体一个个扔进漓江,其中有几个尚存一口气的苗贼,被他们在胸口上补了一刀,结果了性命。

很快众人将船上苗贼的尸体清理干净,偌大的船上摆放着四具被砍得血肉模糊的护卫,刘毅等人看着船板上已经僵硬的尸体,神色悲伤,眼睛红肿,泪水似乎要涌出来。

死者已矣,刘毅在战场上不知见过多少生死别离,很快收拾好情绪,安慰道:“他们是为殿下而死,殿下不会亏待他们家人的,现在大家抓紧时间先包扎伤口,我不希望再有兄弟死去。”

与苗贼一番大战下来,虽然只死了四个护卫,但是重伤的不再少数,经过刘毅盘点后,有六个护卫至今昏迷不醒,八个伤势较重的,有的手臂被苗贼砍中,刀伤入骨,血肉翻卷,此刻面色惨白,兀自一声不吭,咬牙坚持。

刘毅后背也有道长长的伤口,流着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船头,迎面见到了赶来的官军。

刘毅记性不错,认出战舰上的正是昨日在桂林府的客来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兴。他知道对方是个千总,而且对他们有救命之恩,昨天的一点儿不愉快早已抛之脑后,道:“多谢赵大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及时赶到恐怕我们这一船兄弟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说,本官不过是奉永明王的命令罢了。”赵兴回道。

刘毅听到赵兴提起朱志明,兴奋道:“永明王可无恙?”

赵兴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道:“你放心吧,本官及时赶到,驱散了苗贼,永明王安然无恙,丝毫未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刘毅喃喃自语道,朱志明无事,那他们的家人多半也没事。

赵兴急于追击逃跑的苗贼,道:“本官还要追杀苗贼,就不和你多说了,永明王的船就在后面,应该一会儿就能过来。”

刘毅对这伙儿苗贼也是深恶痛绝,道:“大人不用管我们,追击苗贼重要。”

正在狂奔而逃的苗贼卯足了劲儿飞快的划船。

最前面的一艘小船上,胡阿苟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出气多进气少,就要不行了。

他用那干枯的双手紧紧攥着阿莫的衣服,将他拽到耳边,一顿一句,叮嘱道:“爹,不行了!我死后,你以后就是族长,回去后,带着族人马上撤离山寨,逃得越远越好。”

“咳咳!”胡阿苟说完吐出一口血水,面色犹如干枯的老树,脸上布满一层灰气。

阿莫听着胡阿苟的嘱咐,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悲伤,眼泪滚落下来。

胡阿苟清楚他们这次没有杀掉永明王,张宜再也不会理他们,而且会派人灭口,他仿佛见到了张宜派兵剿灭他们的画面,猛地睁大眼睛,在阿莫耳边断断续续道:“张、张宜不可靠,杀杀掉”

话还未说完,一阵剧烈咳嗽,头一歪,瞪大双眼,咽了气。

阿莫见到胡阿苟断气,泪流满面,怀抱着胡阿苟的尸体,仰天大叫,“啊!啊”

宛若一只受伤的野兽,双眼通红,眼中充满伤痛、暴虐。

阿莫将胡阿苟尸体放好,回头望着一旁的张宜,他现在只想把心里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撕碎眼前的张宜。

阿莫恨杀死他爹的官军,但是更恨张宜。都是张宜的错,要不是他威逼利诱他们,他们如何会遭此大难,族中青壮伤亡大半,他爹惨死,这一切都是张宜造成的。

张宜本来心里还盘算着回去给怎么解决这事呢,是向杨国威负荆请罪,还是散尽家财保住参将之职,不论如何胡阿苟这伙儿苗贼是不能留了,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要是被其他官军捉住,那自己就危险了。

张宜忽然感到身前好似出现一堵墙,抬头正好见到俯视他的阿莫。那是怎样的眼神,一双眼睛冰冷无情,毫无色彩,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具尸体。

张宜被他盯得汗毛直竖,心里发寒,但扔硬撑着,现在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害怕,也不示弱,十分强硬斥道:“你想干嘛?”

“我爹死了。”阿莫面无表情道。

张宜装出一副悲痛之色,假惺惺道:“本官也没料到会有官军杀来,哎!”

阿莫又道:“是你害的!”

张宜听出了阿莫语气里的不善,有些心虚,指着后面追赶的战舰,高声道:“笑话,与本官何干,你爹又不是本官杀得,是官军杀得你爹,你要想报仇的话,官军不就在后面吗?”

这次阿莫没有再说话,盯着张宜,“呵呵”笑了两声,不等张宜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一把掐住了张宜的脖子,将张宜慢慢提了起来。

张宜被阿莫掐着脖子,喘不过气来,鼓着眼睛,脸色发青,感觉像是被一把铁钳夹着,拼命用力拍打阿莫的手臂。

阿莫依旧纹丝不动,冷笑道:“参将大人,死亡的滋味怎么样啊?”

“你、敢、杀、本、将”张宜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害怕了、恐惧了,他不想死,他刚荣升参将,他有大好的前程。

阿莫“哈哈”大笑而来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要不是你隐瞒永明王的身份,我爹怎会死。这次没能杀掉永明王,官军定会围剿我们,我们会躲的远远的,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张宜被阿莫慢慢提着,移出了小船,眼中充满恐惧,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手刚碰到腰刀,没等他有所动作。阿莫右手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张宜脖子一下就被拧断了,头歪到一边,双手垂直无力耷拉着。

阿莫随手一抛,张宜被扔进了漓江,身体仰面朝天,张宜到死都想不到他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阿莫回头狠狠看了眼战舰,他知道可能一辈子都给他爹报不了仇了。除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有机会的,他一定会查清这些战舰上是来自哪里的官军,还有永明王,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十来艘小船渐渐离开漓江进入一条支流,消失不见。

第五十九章 尊重

追逐而来的赵兴眼见着苗贼的小船快要拐进另一条支流,立即下令道:“装弹!瞄准!发射!”

炮手听到一系列命令,将子铳快速填装好,迅速调整炮筒到45度角。

“砰!砰!”

又是四颗实心炮弹呼啸朝着苗贼飞去。

“扑通!”

可惜四颗炮弹全部落进了漓江,只在苗贼船后溅起几朵浪花,苗贼的距离远超出了佛朗机炮的射程。

赵兴抬起拳头,狠狠砸在船帮上,发泄着心中不满,心中无奈,苗贼逃跑的河流明显不适合他们的大型战舰航行,只能放弃,挥手命令道:“停止追击吧!准备返航。”

这时一个士卒急匆匆跑来报告,“大人,属下在江面发现一个漂浮着的死尸。”

“那肯定是死掉的苗贼,不用管他。”赵兴摆摆手道。

士卒心中有些不确定他到底看没看错,他总觉得那个死尸像是张宜,吞吞吐吐道:“大人,那具死尸可能是张参将。”

江面上风浪有些大,加上士卒说话吞吞吐吐,赵兴没有听清楚,道:“你说那是谁?”

士卒壮了壮胆,提高嗓音,大声禀报道:“像是张参将!”

赵兴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道:“哪个张参将?”

士卒道:“就是前几天刚升任参将的张宜。”

赵兴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士卒,他怀疑士卒看错了。他昨天还在桂林城街道上见过张宜呢,张宜怎么会此刻出现在漓江,并和苗贼勾结在一起呢?他虽不齿张宜为人,但张宜也不至于和苗贼勾结吧。

赵兴皱眉道:“你确定?天下间难免有相似之人?”

士卒咬了咬牙,想想刚看到的死尸,肯定道:“大人,张宜还是百总时,小的曾跟过他,不会认错的。”

听到士卒的回答,赵兴见他如此肯定,道:“那好,将尸体打捞上来,本官要亲自辨认。”

尸体很快被打捞了上来,湿漉漉的尸体放在甲板上。

赵兴走到近前,定眼一看,刚才的士卒还真没有说错,死尸还真是张宜。他和张宜之前同为千总,经常打交道,眼前的死尸虽经过江水浸泡,但他肯定这的确是张宜。可是张宜为何出现在苗贼船上,还被苗贼所杀。

赵兴盯着张宜的尸体,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苗贼袭击永明王是张宜指使的。可是又一个疑问产生了,张宜为何袭击永明王,他与永明王有何仇怨。一个个疑问缠绕在赵兴心头,令他头有些大,索性不再去想。

张宜死了,对赵兴来说还真是个意外之喜。前些日子,他们还气愤张宜一个小人升任参将,没想到这才几日功夫,他就陈尸漓江,等回去一定要告诉焦大哥这个好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

朱志明乘坐的船终于和刘毅等人汇合,朱志明刚上去,就见一身华服的陈进忠跑到近前,梨花带雨般哭泣,道:“殿下,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朱志明听吴继嗣说了陈进忠舍身假冒他,拖延苗贼的事,知晓他忠心不二,好言安慰道:“本王这不是安然无恙,好了,别哭了!”

“奴婢没哭,奴婢这是高兴的!”陈进忠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船上苗贼的尸体虽然已经被清理,丢进漓江了,但是朱志明环视四周,船上到处是刀枪砍过的痕迹,处处沾着血迹,踏在船板上,脚下都是血,不用想都知道这里一定发生了非常惨烈的战斗。

朱志明转头望向刘毅,见他盔甲碎裂、身上裹着的纱布渗出血,关心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谢殿下关心,属下没有大碍,只是其他的兄弟们。”刘毅有些哽咽道。

朱志明看到船上没有多少人,问道:“护卫们伤亡如何?”

刘毅红肿着眼禀报道:“死亡四人,重伤昏迷六人,另有八人伤势较重,其余人也都受了些伤。”

“哎!”朱志明面露伤心之色,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死,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他虽然早已做好他们有天会战死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朱志明擦干眼泪,道:“走,带本王去看看他们,还有通知他们的家人都到这艘船上来。”

“遵命!”

刘毅领着朱志明来到放着死去护卫的尸体的甲板上。

四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他们身上的盔甲被砍得七零八碎,浑身犹如血人。朱志明站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静静为他们默哀。

没过多久,他们的家属来到了这艘船上,几个胆小的妇女来到近前,看着船板上的尸体,虽然血肉模糊,但她们还是一眼看出了死去的就是她们的男人,一时悲从心来,上前趴着尸体大哭。他们的家人心中虽早有预料,当这一切来临时,还是无法接受,在一旁痛苦的呜咽,哭声凄凉。要知道男人就是一个家的天,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他们死了,对于这个家来说,犹如天塌了。

赵兴的战舰赶回来后,他本想向朱志明禀报一下苗贼的事,但是登上船后,见到眼前情景,一时不好开口,只能站在一旁,等一下再向朱志明汇报。

朱志明默哀完毕后,向死去的护卫作了一揖,然后看着他们哭泣的家属,郑重道:“他们是为保护本王而战死得,本王在此承诺你们,会保证你们一生衣食无忧。”

亡者家属听到朱志明的承诺,心中感激不已,对于死了男人的她们而言,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如今朱志明给出了承诺,她们连连跪在地上磕头。

一旁的赵兴震惊地看着朱志明,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他刚刚看到什么了,永明王竟然向他死去的护卫作揖,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要知道死去的护卫地位与朱志明的地位,犹如云泥之别,可是朱志明这一揖,毫无做作,赵兴能看到朱志明眼里的真心实意,这一切都是发自肺腑。

赵兴终于明白焦琏曾今对他们说过的话,永明王是个非常特别的大明郡王,与他见过的所有宗室都不一样。的确,没有一个大明宗室会对这些用生命保护他们的护卫做出如此之举。

赵兴只觉得眼前的朱志明的身影,在他心中忽然间越来越高大。

第六十章 幕后之人

朱志明安抚好众人后,他虽然做出了承诺,但是内心的沉痛并没有减弱半分。他不忍看孤儿寡母痛苦的样子,转身来到船边,望着被鲜血染红的漓江,黯然伤神,现在只是死了四个人,将来会死的更多、更多,多到他想象不到,可是这就是乱世,他又能做什么。

未来注定是一场充满血腥之路,尸山血海、枯骨遍地。此刻的朱志明心中越来越坚定,他想要终结这乱世,他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赵兴来到朱志明身后,恭敬禀报道:“殿下,苗贼已被下官击杀大半,只是有小部分苗贼逃进了深山,下官回去以后定当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派人来清剿这伙儿残匪。”

听赵兴说到苗贼,朱志明回过神,道:“嗯!你看着办吧!”

赵兴想起战舰上的张宜,可能与朱志明有关,出于好心,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殿下可认识张宜?”

朱志明听到赵兴提起张宜,眉毛一挑,霍地转过身,盯着赵兴道:“你们把张宜抓住了?”他以为赵兴捉住了张宜,正好审问一番,他为何想要杀自己,还是背后还令有人指使。不弄清楚敌人是谁,被人暗中算计,心中总是不踏实的。

赵兴没想到朱志明听到张宜的名字这么大的反应,被朱志明如此近盯着,不自觉点点头,但马上意识到不妥,又摇摇了头。

朱志明见赵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微微皱眉道:“到底抓住还是没抓住张宜?”

赵兴立马禀报道:“殿下,张宜就在下官的战舰上,不过下官发现他时,他就已经死了,漂浮在江面上。”

“嗯?死了?”朱志明本来还欣喜捉住了张宜,没想到空欢喜一场,得到的竟是一具死尸,看来是无法知道这个张宜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他。

赵兴道:“下官猜测应该是张宜和苗贼发生了某种冲突,被苗贼杀死的。”

“被苗贼所杀吗?”朱志明心道,应该是张宜指使苗贼袭杀他,为何会被苗贼杀死呢。朱志明当然不知道苗贼船上发生的事,心中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兴越发觉得他猜得是真的,道:“殿下,真的是张宜要杀您吗?”

朱志明点了点头,道:“本王之前活捉了一个苗贼,从他口中得知张宜是昨天连夜上山,找到了这伙儿苗贼,袭击本王的。”

赵兴没想到之前的猜测竟然是真的,震惊于张宜的胆大包天,脱口而出道:“殿下,他为何袭击您?”

问完,赵兴这才意识到不妥,下跪道:“下官多嘴!”

朱志明摆摆手,不在意这些,道:“无妨!说起来本王也是一头雾水,本王与那张宜素未相识,实在纳闷他为何要杀本王!”

朱志明若有所思看着赵兴,赵兴与张宜同为千总,应该相熟,道:“赵千总可与张宜相识?”

赵兴被朱志明的问话惊吓到了,袭杀大明郡王,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他可不想与张宜扯上什么瓜葛,连连摇头道:“殿下,下官虽与张宜之前同为千总,但是只是见过几面,点头之交,跟本谈不上相识。”

朱志明见赵兴一脸紧张之色,一下就想通其中关节,知道他刚才的问话可能让赵兴产生了误会,不禁哑然失笑,道:“你放心,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救了,本王早已命丧苗贼手中,又怎么会怀疑你,本王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张宜的事。”

赵兴听到朱志明的解释,亦是放下心来,任谁现在都不会想和一个刺杀大明郡王的人有所关联,刚才只是他本能反应。况且他和张宜还真算不上相熟,他和焦琏等人都不齿张宜的小人行径,靠到处钻营,溜须拍马升官。

赵兴如实禀报道:“殿下,下官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下官与张宜不是一路人,因此除了公务之外,交集甚少。”

赵兴脸色坦然,不似说谎,朱志明不死心道:“就算你们不熟,总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他一些事吧?你可知最近一段时间他与谁来往的比较频繁?”

赵兴忽然想到从永州起,张宜一直跟在杨国威身边,回桂林后,频繁见他进出杨国威府中,再联想到张宜升任参将之职。起初他们都以为杨国威是收受了张宜的贿赂,现在想想该不会张宜的背后是杨国威吧!赵兴被他的这个胆大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越加深思,可能性越大,张宜与朱志明无冤无仇,怎会冒着杀头大罪刺杀永明王。依着张宜的性子,没有利益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能够让他冒这么大风险,他一定受益匪浅,能够给予他利益的人也只有杨国威的可能性最大。

朱志明一直观察着赵兴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表情变幻不定,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瞪大双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赵兴头有些大,踌躇不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究竟该不该把他想到的告诉朱志明。

朱志明猜测赵兴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不决,就这样在一旁静静等着赵兴的决断。看看和他心中所想的是否一样。

刚刚朱志明又把这段时间所有经历的事想了一遍。他和张宜素未相识,但是张宜是杨国威的下属。虽然他认为永州那次事件算不上什么,但是联想到杨国威不辞而别,急匆匆赶回桂林,这些都有些可疑。杨国威气量如此狭小,如果因为永州的事怨恨自己,这也是有可能的。

过来半晌,赵兴最终长长吁了口气,决定还是如实说出来,“殿下,自从收复永州之后,张宜和杨总兵接触的越来越频繁,时常出入杨总兵府中。”

说完后也是一脸忐忑,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是因为杨国威最近的决定,无一不让他反感,二是刚刚在船上,朱志明的表现让他十分佩服。

朱志明听到赵兴的回答,越发肯定幕后之人就是杨国威,不禁攥紧了拳头。

第六十一章 护送

朱志明现在总算弄清了张宜背后之人,他心里怒火中烧,虽想要报复杨国威,为死去的护卫报仇,但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他还不想和杨国威将矛盾激化。

一者,他没有证据证明张宜与苗贼勾结刺杀他的事和杨国威有关,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即使他手中拿捏着张宜勾结苗贼的证据,告上朝廷,到时杨国威最多落得个识人不明的罪而已,再有,他刚刚收复众多州县,立下大功,朝廷也不会多做处罚,不轻不痒斥责几句。朱志明这样做的话,只会加深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让杨国威对他更加仇视;二者,朱志明初来乍到,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发展他的势力,不宜在树立强敌。朱志明只能先把这份仇恨铭记于心,待以后有机会再收拾杨国威。

忐忑不安的赵兴本以为朱志明听后会暴跳如雷,扬言报复杨国威,但见朱志明只是安安静静站在甲板,脸上并无多少愤怒之色,心中十分诧异。

朱志明深呼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平复好心情,问道:“不知赵千总打算怎么处理张宜的事?”

赵兴不太理解朱志明是什么意思,桂林府一个参将死了,还与苗贼勾结刺杀大明郡王,他不敢隐瞒,道:“下官回去后,定当如实禀报,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他以为朱志明想要借张宜的事打击杨国威,可是杨国威现在仍然是广西总兵,是他的顶头上司,想要凭着张宜的事对付杨国威根本不可能,他手下不少人知道这件事的经过,根本瞒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了。

朱志明却道:“本王不想将这件事闹的太大。”

“啊?”张宜抬头看着朱志明,眼中充满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志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没什么,本王只是在想,一具尸体在江中泡久了难免会发生变形,认错一个人也不奇怪。也许赵千总看错了,那人可能只是和张宜长得有些相似的苗贼吧!本王与张宜素昧平生,无冤无仇,那人怎么回是张宜呢?”

赵兴更加迷糊,朱志明这是什么意思,那具尸体明明经过他再三确认,确是是张宜无疑,为何朱志明说是苗贼呢。还有这件事禀报上去后,对杨国威来说怎么也算是一桩麻烦事!朱志明为何要大事化小?

一个个疑惑困扰着赵兴,不过既然朱志明这样吩咐了,他只好答应道:“下官明白了,等下下官就传下话去。”

“对了,到时杨总兵肯定要问你关于死尸的事,你就如实禀报,说是本王让你这么做的。”朱志明知道张宜死在漓江这件事,想要瞒过杨国威不太可能,船上人多眼杂,赵兴手下的士卒肯定会有人会告诉杨国威的。他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希望杨国威能识趣,适可而止,不要再来挑衅于他,不然的话,他也不是好惹得。

“遵命!”赵兴现在有些明白过来,朱志明这是在向杨国威妥协,他不再追究张宜刺杀的事了。

赵兴看着眼前的朱志明,万万没想到在明知杨国威要杀他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淡然,还主动妥协,示弱。

朱志明是一个懦弱的人吗?赵兴时常听焦琏说起朱志明的事,还有通过短短的接触,他能感觉到朱志明绝不是有仇不报之人。或许朱志明也清楚张宜的事奈何不了杨国威,不如向他示之以弱,麻痹杨国威,静待时机,一击必杀。赵兴越想越觉得朱志明可怕。

此时天色已不早,吴继嗣处理完护卫的事,过来请示,询问道:“殿下,现在是要回桂林,还是继续前行。”

朱志明经过苗贼一役,不想再冒风险,道:“赵千户能否护送本王前去梧州。”

赵兴道:“下官来之前,焦大哥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让下官护送殿下安全到达梧州。”

朱志明听到赵兴的话道:“如今既然有赵兴的战舰护卫,那就继续前行吧!这里离平乐府没多远了,到了平乐,稍作休整,去请些大夫来,给受伤的护卫先疗伤。”

船队重新起航,只不过这次多了五艘战舰护卫,远远望去更加庞大,更加有安全。

接下来,一路上顺风顺水,在没有遇见什么波澜,偶尔能看到,两岸山麓上时常有人出没,应该也是一些土匪,盯着漓江上的船队,准备打劫,但见朱志明他们的船有官军战舰护卫,知道惹不起,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过去。

不到半日功夫,朱志明的船队到达平乐府。

接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重伤的护卫显然不适合再跟着船队在江上颠簸,朱志明命受伤的刘毅也留下来养伤,照看众人。

船队停靠在码头,十四名重伤护卫被抬下船,朱志明看着他们,嘱咐刘毅道:“到了平乐府找最好的大夫给他们医治,本王不希望他们再死一人!”

“属下遵命!”

朱志明从陈进忠手中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刘毅,道:“拿着,这是一千两银子,不用怕花钱,能救回他们的性命,花再多的钱都值!”

刘毅双手接过包裹,双眼湿润,他第一次感觉有人把他们的性命当成一条人命。在军中拼杀这么多年,他见惯了太多生死,有多少士卒是得不到医治而枉死。只有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才会知道,士卒的命真的比草还贱。而朱志明竟能说出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求能救得他们的性命,这次真的跟对人了,哪怕为朱志明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在所不辞。

刘毅重重点头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找大夫医治好他们。”

“嗯,快进城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朱志明道。

护卫们伤势太重,朱志明不可能在这里等着他们伤好后再启程,一切安排妥当后,船队朝着此行的终点梧州出发。

第六十二章 抵达

第六十二章梧州

江面上帆船点点,朱志明的船被五艘战舰牢牢护卫在中间,十分惹眼,其他船都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大明1644年,正月初八,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又经历一场与苗贼的恶战,朱志明终于看到了尽在眼前的梧州城。

三江码头,船已靠岸,赵兴将朱志明安全护送到这里后,他准备返回桂林。

赵兴指着不远处的梧州城,道:“殿下,前方不远就是梧州城了,下官就送您到这儿了。”

望着近在眼前的梧州,朱志明道:“这一路真是有劳赵千总了!”

“殿下折煞下官了!此乃下官职责!”赵兴恭敬道。

赵兴辞别朱志明后,五艘战舰慢慢驶离码头,返回桂林复命。

朱志明目视赵兴离开后,转过身吩咐道:“吴继嗣你率人将护卫们的家眷安顿好,本王先行一步。”

“属下遵命!”

朱志明缓步上了陈进忠找来的一辆马车,赵子杰和几个没有受伤的护卫在一侧保护着马车,朝梧州驶去。

马车离梧州府城越来越近了,很快接近了城门。

陈进忠在一旁兴奋道:“殿下,前面就要到梧州的南城门,马上就能见到桂王了。”

“是啊!”朱志明此时心情也略微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朱由榔作祟,还是血脉使然。

朱志明掀开纱帘,看向高大雄伟的梧州城。

梧州,古城苍梧,总领百粤,山连五岭,唇齿湖湘,噤喉桂广。汉以交州治广信,控南服之要。明朝时,洪武元年改路设府,并且派重臣驻守,驻扎重兵,巩固两广。苏氏曰:苍梧为两粤都会,北自漓江建瓴而下,西则与郁水合为巨江,绾毂三江之流而注之大壑。因此论西以桂林为堂奥,而苍梧为门户;论东则南海为心腹,而苍梧为咽喉,控上游而据要害,其指顾便也。

《山堂杂论》曰:梧州居两粤之中,自西而东者,至梧州则广东之藩篱坏;自东而西者,至梧州则广西之心腹倾。所谓地利者,非与?虽然,攻守之势有内外之分焉。提兵压敌,利在深入,则攻在梧州可也。蛮左窥伺,衅生于内,居中肆应,以时扑灭,则守在梧州可也。若欲以一隅之地动天下之权,临战合刃,惟敌是求,则两广之形胜不尽在梧州也。筹两粤者,当知所折衷矣。

以此便知梧州的重要性,本应重兵把守的城池,可是离得近了,只感觉颓废,城防废弛,鹿角、铁蒺藜、拒马不见踪影。从下往上看,城墙上能看到不少黑洞洞的炮口,士兵也不少,只是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有的斜靠在城头,无精打采,一副懒懒洋洋的样子。

朱志明沿水路一路走来,所见城池,防守无不如此,士兵懒散,防御犹如形同虚设,简直就像是纸糊的,一桶就会破。就连这些军事重镇都如此,不难想象其它南方城市的城防怎样,毕竟南方虽然偶有叛乱,但都很快被朝廷被平定,加上承平多年,武备松弛,将官贪腐成风,这也算不是什么稀罕事。

朱志明只是看了几眼,便没心情再看下去,放下纱帘,重新闭目养神。

梧州城,一座占地上百亩,豪华大宅院,正是桂王朱常瀛临时居所。

朱常瀛举家逃难来到梧州,崇祯皇帝虽然暂时批准他待在梧州,但只是让当地官员给找了间原来的总镇府居住。

要知道桂王府人口庞大,原来衡州的桂王府坐北朝南,背依高山,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按照今天的折算差不多是33万平方米,将近有500亩。王府内遍筑宫殿、楼阁及水榭庭院,宫殿、宫室、堂库、宗庙等800余间。其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四周同样围绕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应天紫禁城的缩影。进入城中有基高六尺九寸三组正殿,依次是周围垒石为城,高二丈九尺,号称“王城”。

虽然一路逃难死了不少人,但是人口还是众多,住在总镇府还是显得十分拥挤。朱常瀛一路上携带的金银财宝也丢失大半,如今朝廷根本下发的俸禄越来越少,他无奈之下,只好遣散了一部分奴仆。一来节省部分开支,二来想要住的舒坦些,可是即使遣散了不少人,但在这里住的还是不舒服,他住惯了豪门大院,哪里住的惯总镇府这简陋的地方。

不过,这时梧州一个名叫薛贵的富商上门送来一份大礼,苍梧县一座占地上百亩的大宅子,朱常瀛派人去看了一下,还真不错,虽说府宅是在苍梧县,地点偏僻了些,=。但是苍梧县是梧州城附郭,同在一座城池,朱常瀛当即拍板决定从总镇府搬到了苍梧县的府宅。

梧州官员当然不会阻拦,毕竟朱常瀛一来就占了总镇府,原来的官员不得不搬到一个更小的场所办公。朱常瀛一走,他们就欢欣鼓舞搬了回去。

朱常瀛搬到苍梧县后,府宅周边环境清幽,地方也够大,足够他们一大家子居住,总算舒服些。一闲下来,他就开始思念他的四子朱由榔。以前,他有些不喜朱由榔的优柔寡断,胆小懦弱。可是,朱由榔自从从逃难路上失散后,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三子朱由楥逃难路上也受到惊吓,如今也是病恹恹的。时间久了,也病倒了,整天郁郁寡欢,竟然一病不起。

朱志明马车进城后,经过打听才知道桂王朱常瀛住在苍梧县,便又朝着苍梧县进发。

没多久,朱志明便到了如今得的桂王府。他站在门外看着眼前府宅,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门外的护卫看到远处行驶而来的马车,再加上周围赵子杰等人身穿一身盔甲,不敢大意,正要招呼众人,竟然看到失踪已久的永明王从马车上下来了。

第六十三章 团聚(求推荐票!)

朱常瀛此时仍然卧病在床,喝过药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直下坠,眼睛半张半合,眼见就要睡着了。

突然,院外传来吵吵声,将他惊醒,他的睡意瞬间全无,心中大为恼火。这几天他精神恍惚,全靠喝药之后,才能迷迷糊糊睡着,大怒道:“何人在门外喧哗!”

门外,郑冲伺候朱常瀛喝完药,见他睡意朦胧,悄悄退出,刚关上房门,转身就遇到了匆忙跑来的护卫。

护卫不知朱常瀛正在安歇,高声道:“郑公公,四殿下回来了!”

“什么?”郑冲本来还想责备一番护卫不知轻重,惊扰到朱常瀛休息,可一听到他的话,呼吸有些急促道:“你再说一遍谁回来了?”

护卫道:“四殿下回来了,刚到府门外。”

桂王膝下子嗣不多,迄今为止只有八子,如今只有第三子安仁王朱由楥和第四子永明王朱由榔活着,长子和第二子、第八子早夭,其余几子均死于逃难的路上,被乱军杀害。

朱由楥是桂王嫡子,又是王府世子,在王府中一直坡得桂王喜爱,桂王对朱由榔则有些忽视,不喜他懦弱的性子。

可是自从从衡州一路逃难至梧州,桂王身心俱疲,世子朱由楥受到惊吓,大病一场,至今还未痊愈,朱由榔又半路失散,不知生死。朱常瀛愈加思念朱由榔,再加上路上颠簸,竟然也病倒了。

郑冲常年侍候桂王,知道这是心病作祟,所以即使请最好的大夫给桂王看病,吃最好的药,王爷的病并未见起色。

如今永明王竟然安然归来,真是一桩大喜事,王爷听到这个消息后,病肯定能好个大半。

郑冲在屋外听到朱常瀛的问话,顾不得护卫,小跑着推开房门,进入屋内,见到朱常瀛此时半坐床头,脸色十分差,一脸怒容。

郑冲身子有些发福,年纪也有些大了,跑几步路,脑门就已出汗,红光满面,兴奋禀报道:“王爷,天大的好消息!四殿下安全回来了!”

朱常瀛前一刻还怒容满面,下一刻脸上露出惊容,结结巴巴,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谁回来了?”

“四殿下回来了,就在府门外!”

朱常瀛本来苍白的脸,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激动道:“快!伺候本王穿衣!”

朱志明在护卫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院落,来到朱常瀛的小院内。离得近了,他心中越发紧张,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进入了房间。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一缕夕阳射进屋内,使得屋内光线明亮。房间十分宽大,朱志明先进入的是外间,目光所及,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名家字画,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牙板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燃放着沉香,能看到丝丝青烟飘逸而出,腾空上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只是在门口就能闻到。

八仙桌北面有一架屏风,金丝缕边,上面绣着山水画,看上去大气磅礴。屏风后面便是朱常瀛的床榻。

朱常瀛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声音略带颤抖,道:“是四哥儿吗?”

听到声音,朱志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急急加快脚步,穿过屏风进入里间屋。

尽管外面有着香炉燃烧着沉香,朱志明一进去还是闻到了掺杂着浓浓药味的气味。

朱常瀛半坐在床榻上,在郑冲伺候下穿着衣服,徒然见到从外面走进来的朱志明,眼睛一亮,高兴道:“好!好!真是四哥儿!”

朱志明看到床上中年人,长发散披着,还未来得及扎起来,鬓边已有白发,额上也已有皱纹,眼窝陷落的很深,面色苍白,一脸病态,身形削瘦,看上去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只是此刻脸上一副欣喜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也不知是血脉相连的原因,还是朱常瀛的眼神让朱志明想起了自己的爷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上前叩首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王!儿臣不孝,让父王担心了!”

一声“父王”理所当然的叫了出来。

朱常瀛顾不得穿衣服,在郑冲搀扶下,快步走到朱志明跟前,双手发颤,欣喜道:“四哥儿快快起来!让父王好好瞧瞧!”

朱志明站起身来,朱常瀛抬起头盯着朱志明,伸出一双干枯的双手抚摸着他的面庞。

本来朱常瀛的身材也比较高大的,可是一场大病,身子现在只能佝偻着,无法站直,朱志明双腿弯曲,略微下蹲,好让朱常瀛能舒服些。

朱常瀛察觉到朱志明小小的举动,心中越发欣慰,道:“平安回来就好,父王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朱常瀛看着神情略显疲惫的朱志明,不禁老泪横流。他膝下四子,两子早夭,如今已快将近五十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这几月没有朱志明的消息,他曾一度以为朱志明已遭不测,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祖宗保佑,朱志明竟然平安归来了。

朱常瀛呼吸有些急促,脸色越发潮红,朱志明看出不妥,关心道:“父王,儿臣这不是完整无缺吗?您千万不要激动,儿臣扶您回床上休息。”

朱志明搀扶着朱常瀛回到床上,朱常瀛坐下后,脸上潮红退去,双眼灼灼盯着朱志明道:“四哥儿这几月受苦了!”

“儿臣不苦,父王却是苍老了许多,儿臣让父王担心了。”朱志明安慰道。

朱常瀛只觉得朱志明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在他面前不敢看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自信,话语中透露着关心,这场大难真是让朱志明变了个人。

朱常瀛心情稍微平复些后,问道:“四哥儿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朱志明不想朱常瀛担心,笑道:“与父王失散之后,儿臣不幸陷落在永州,幸好我大明还有不少忠臣义士,得他们相救,托他们照料,这几月倒也安然无恙。前些日子朝廷收复永州,儿臣脱困后就匆匆来梧州,与父王团聚了。”

朱志明轻描淡写将他的经历诉说了一遍,朱常瀛有些狐疑道:“真的如此简单?”

“儿臣怎敢欺瞒父王,要不您看,儿臣上下可有受伤?”朱志明肯定道。

朱常瀛见朱志明除了脸色稍显疲惫,确实健健康康,放心不少。

这时,外面再次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听动静,人数还不少,脚步匆匆。

第六十四章 齐聚一堂

朱志明安然无恙回府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府中。

朱志明的生母马氏,自从和朱志明失散后,日夜以泪洗面,伤心不已,在府中也是郁郁寡欢,身形日渐消瘦。

今天她正在屋内拿着朱志明小时候的一双小鞋睹物思人,就听到推门声。她以为又是她的丫鬟小翠叫她来吃晚饭,道:“小翠,不是告诉过你了,我今晚不吃了吗?”

丫鬟小翠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气喘吁吁道:“娘娘,好消息!四殿下回来了!”

“咣当”一声,马氏手中的小鞋落在地上,马氏激动道:“真的!我的四哥儿真回来了!”

小翠拼命点头,道:“殿下现在就在王爷屋内!”

马氏闻言再也控制不住心情,眼泪一瞬间流了出来,连忙吩咐道:“快!去通知郡王妃!”

朱由榔的妻子,现在也就是朱志明的妻子王氏闻知消息后也是高兴不已,见到马氏,喜极而泣道:“母妃,真是太好了,殿下平安无事!”

“嗯!”马氏高兴道:“你快随我一同去王爷那里!”

马氏赶到小院时正巧碰到桂王正妃王氏,上前施礼道:“拜见王妃!”

王氏长得慈眉善目,未施脂粉,头戴金冠,发髻上插有4根金钗,耳缀一对金耳环,身穿锦绣华服,上面绣着云凤图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抬手道:“妹妹起来吧!快些进屋去看看四哥儿吧!”

“谢王妃!”马氏拜谢道。

王氏待人还是十分宽厚的,知道马氏心忧朱志明,与马氏一同进入屋内。

二人一进屋,就见到了正和桂王说话的朱志明,马氏眼中泪花闪烁,但还是先拜见桂王,道:“臣妾见过王爷!”

朱常瀛见到王氏等人,并不意外,道:“快起来!今儿个可是好日子!”

朱志明继承了朱由榔的记忆自然认得众人,行礼道:“四子由榔拜见王妃、母妃!”

桂王妃王氏道:“快快平身!”

一旁的马氏心疼的看着几个月不见得儿子,轻轻挥手,招来朱志明道:“我的儿,让娘好好瞧瞧。”

马氏看着眼前的朱志明,双眼含着泪花,心疼道:“四哥儿,这几个月受苦了!”

朱志明自小父母双亡,他能感觉到来自马氏发自肺腑的关心,毕竟母子连心,心里暗道,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回到二十一世纪了,既然继承了朱由榔的身体,那么就继承他的一切吧,包括他的家人,从此他就是朱由榔。

朱由榔露出一副笑脸,轻声安慰道:“母妃,儿这不一切安好!这几月多亏忠臣义士庇佑,儿臣才能安然无恙。”

马氏端详一番,见朱由榔不似受过伤,安心不少,道:“那就好!那就好!”

唠叨了几句,马氏挥手,招呼过一个少女,来到身边,道:“你们夫妻也许久不见,一定甚是思念。”

少女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刚刚可能一直在后面,朱志明没有注意到。

一张清秀脱俗的瓜子脸,一双弯弯的柳叶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两汪清澈而不染半丝杂质的泉水。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多半有着纯真的赤子之心吧。她脸上的肌肤像婴儿般娇嫩,白里透红,吹弹得破,配上鲜红湿润的樱唇,真是天使一样脸孔。一头青丝如同墨染,身着翠绿色襦袄,弓鞋轻移,裙摆缓动,细褶展如水纹,更显得风姿绰约,如曳碧波,款款而来。

朱由榔一时看的痴了,记忆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他知道眼前的美人就是他的妻子王氏,也是出生官宦之家,苏州人,父亲王略,此前当过广东的知府。

王氏泪眼汪汪,眼神中透露着关心,但是这里人多,并未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明明甚是思念,仍表现的大方得体,轻声叫道:“殿下!”

朱由榔此时也是心思复杂,不知如何面对,要知道前世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图书馆、寝室度过,连恋爱都没谈过,没想到转眼间都有妻子了,还是祸水般的美人坯子。

两人各带心思相互问候了一声,王氏安静站在了朱由榔旁边。

朱常瀛笑盈盈看着眼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乐呵呵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等下世子来了,咱们一家人正好齐聚一团,吃顿团圆饭,好好庆祝一下。”

一旁侍候的郑冲,这些日子难得见桂王笑逐颜开,见着桂王身形日渐消瘦,饮食每况愈下,每次只是吃少许饭食,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刻他听到桂王有胃口吃饭,欣喜道:“王爷,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膳食。”

朱常瀛也知道这些日子因为他生病卧床、世子也病倒了,朱由榔下落不明,府中一直笼罩着一层阴云,一家人还没齐聚一堂吃过一顿饭,吩咐道:“快些去准备吧!”

郑冲出去不久,便听到内侍传话,说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桂王世子朱由楥在世子妃搀扶下缓步进入内堂后,上前叩拜道:“儿臣叩见父王、母妃、马妃娘娘。”

“咳咳咳!”朱由楥叩拜后,一阵咳嗽。

桂王见朱由楥也是脸带病色,急忙道:“三哥儿病还没好,快起来!”

朱由楥在柔弱的世子妃搀起下起身,起来后见到朱由榔,面带欣喜,关心道:“为兄听说四弟平安归来,如今看到你无事,真是太好了。”

“多谢三哥关心,三哥身体抱恙,更应该多多注意身体,好身休息才是。”朱由榔关切道。

朱由楥听到朱由榔出生关心他,心中稍微诧异,这和以前朱由榔的性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也未在意,勉强一笑道:“四弟有心了,三哥这病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药没少吃,就是不见好。”

桂王朱常瀛早已穿好衣服,见众人齐聚一堂,两兄弟关系和睦,其乐融融,心中甚是安慰,道:“如今人都齐了,一起去大堂用膳!”

听到桂王发话,众人齐齐前往大堂。

第六十五章 家宴

众人来到大堂,内侍、丫鬟早已桌椅布置妥当,桂王坐在最上位,桂王妃、马氏坐在桂王两侧,朱由榔等人依次坐好,桂王见众人到齐,道:“传膳吧!”

一旁内侍高声道:“传膳!”

丫鬟们陆陆续续端着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食上了餐桌。

在朝廷收复永州后,朱由榔运气足够好,得到了黄克财宝,之后的日子天天吃的都是珍馐美味,鼻子轻轻一嗅,吸入一股香味。

可是朱由榔看着桌上满满的菜食,面露异色。

他本以为王府的菜食怎么也得比他在永州吃的还要好,可是桌上的十几道菜虽然做的十分精致,看上去秀色可餐,芳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但却是以素食为主,荤菜只有三道罢了,板栗烧鸡、胭脂鹅脯、鸡髓笋,其余每一道菜的确也是菜如其名,翡翠碧玉、青龙戏水、玉石青松、二龙戏珠等,做的没话说,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不过是豆腐、青菜之类做成的。

朱由榔只以为桂王一家都是以清淡口味,也没有在意,虽然是素菜,但足以见得王府的厨师果然不是盖的,简简单单的菜食都能做成这样。

上座的桂王朱常瀛盯着桌上的菜脸色难看,右手拿起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道:“郑冲,这就是你准备的饭菜吗?”

郑冲不知桂王为何突然发怒,吓得跪道:“奴婢该死!”

朱常瀛指着桌上的菜食道:“今天四哥儿安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明知道四哥儿喜爱肉食,厨房就做了三道荤菜吗?”

听到朱常瀛是为荤菜太少发怒,郑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来到梧州后,朱常瀛有感于经济拮据,下令减少开支,不但遣散了不少奴仆,连日常用膳都规定简简单单就好。之后,世子朱由楥、桂王先后病倒,平时吃的本就不多,府中肉食储备就更少了。

郑冲支支吾吾,他总不能指责桂王的不是,将责任推给桂王,一时冷汗淋漓。

朱由榔知道原因后,不想因此将好好一顿团圆饭搅黄,劝道:“父王,不碍事的,儿臣这几月在永州经常吃素菜,已经习惯了。”

朱由榔不说还好,这一说令朱常瀛想起朱由榔受过的苦,怒气更盛,道:“来人将郑冲拉下去重打五十棍!”

“是!”

眼见门外两个魁梧护卫就要上前拖郑冲。

“慢着!”坐在朱常瀛的桂王妃王氏出声阻止道,“你们先下去!”

朱常瀛怒目瞪着王氏,不知她为何阻止。

王氏当然知道郑冲的难言之隐,挪了挪身子,靠近朱常瀛,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朱常瀛本来很生气,今天难得家人齐聚一堂,没想到会被一桌饭菜坏了好心情,但听得王氏说了几句话,双目一瞪,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什么。

朱常瀛看了看桌上的菜食,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郑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起来吧!是本王糊涂了,错怪你了!”

郑冲磕头道:“王爷没错,都是奴婢准备不周到,令王爷动怒!”

朱常瀛知道郑冲忠心耿耿,不想他难堪,道:“好了,本王连这点儿肚量都没有吗?赶紧起来吧!”

“谢王爷!”郑冲颤颤悠悠站了起来。

朱常瀛回过神来,看着一桌子饭菜,面色一暗,他没想到他一个大明堂堂亲王有一天会过得如此落魄,连一场像样的家宴都办不成,不免想起衡州的日子。

朱常瀛越发思念衡州,道:“朝廷如今如今已收复湖广,等过些日子本王和世子的病好了,咱们就回衡州。”

其他人听到桂王的决定,都是十分高兴,因为在梧州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朱由榔此时可不想再来回奔波,衡州经过张献忠祸害,百废待兴,根本不能让他安心发展,还有等到清军南下,湖广又会成为战场,哪有梧州好,情急之下,站起来,出声阻止道:“父王不可!”

“嗯?”朱常瀛抬头望着朱由榔,疑惑道:“四哥儿,为何不可?你可知道府中库银已经不多了?在梧州王府又无经营,早晚会坐吃山空的。”

朱由榔刚站起来并未思考太多,听到朱常瀛问话,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父王容禀,儿臣亲身经历过叛贼祸害过的永州,民生凋敝,房屋毁害无数,更不用说桂王府。儿臣听说献贼将桂王府拆毁,将木料运往长沙兴建他的宫殿,桂王府早已成一片废墟。回到衡州,父王要再建一座王府吗?至于银两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

朱由榔的话让桂王陷入沉思,此次逃难,他所携带的金银丢失大半,就连朝廷的禄米都已拖欠许久未发了,以前靠着兼并购买的田地所得银两还能生活,如今王府上下四百多人只靠携带的银两度日,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可是回到衡州,王府已毁,府中财物想都不要想,田地肯定早已荒掉了,再想雇人重新种植,也要时日才能有收成。

要朝廷出银子给他重新盖一座王府,朱常瀛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藩王,大明的局势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外有鞑虏时时寇边,内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叛贼为患,大明财政早已枯竭,入不敷出,不停加派饷银,哪里还能拿出银子给他建造王府。

朱常瀛一想到这些不由意兴阑珊,回衡州也不行,不回的话,留在梧州,只能坐吃山空,一时眉头紧锁。

朱常瀛无意间抬头看到朱由榔,想到朱由榔既然能想到这些问题,不如问问他,道:“那四哥儿,你可有办法?”

朱由榔正色道:“请父王给儿臣三日时间,儿臣必能想出办法。”

朱常瀛见朱由榔如此肯定,道:“好!既然四哥儿有把握,那为父就静待四哥儿佳音。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再说下,菜都凉了,大家都动筷子吧!”

席间,桂王朱常瀛因朱由榔平安归来,心中甚是高兴,多饮了几杯酒。一顿家宴,吃了一个时辰,众人高兴散去,桂王喝得有些醉醺醺,在内侍服侍下回到房间休息。

散席后,朱由榔告别马氏后,和他的妻子王氏也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第六十六章 幸福的生活

侍候的丫鬟退出门后,房间只剩朱由榔和王氏,两人面对面相互望着。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两人都未开口说话。朱由榔越发紧张,他感觉到房间此时落针可闻,他甚至能听到王氏稍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朱由榔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出现的妻子,前世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他,直接升级为丈夫,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烦恼么?不是。

二十一世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君不见有多少光棍做梦都想着娶一个老婆。现在他直接有了一个老婆,而且貌美如花,应该是幸福吧!

朱由榔身为一个零恋爱经验的小白,呆呆站在屋内,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王氏自从席间见到朱由榔以后,就一直克制多日以来的相思之情。进屋后,她含情脉脉看着朱由榔,但见朱由榔久久未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站着,心中一紧,轻声呼唤道:“殿下,你怎么了?”

王氏的问话将他拉回现实,朱由榔心中一横,心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无论如何眼前这个肤如凝脂,娇怯柔修的女子都已是他的妻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况且,历史上对王氏的评价还是挺高的,平素沉静文雅,待人谦逊,在总持内政方面,处事得当,滴水不漏,镇定自若,有胆有识,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

只是作为末代皇后,命运还是十分悲惨的。永历十六年,咒水之难后,朱由榔等人都被明朝叛徒吴三桂擒拿。王皇后就在被清军押解的途中,不甘受辱而死,不如悲壮而死。于是她与马太后互相勉励,在槛车中自相扼喉而死。一代烈女皇后,香消玉殒!死后没有葬礼,没有谥号!

朱由榔目光灼灼盯着王氏,看着瘦弱的身姿,想到她历史上的结局,没来由的心中一痛,双拳攥的紧紧的,心道“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既然自己来了,那所有的一切注定不会发生,他要改变这一切!重新书写历史!”

想到这些,朱由榔双眼充满坚定之色,道:“没事,只是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罢了!”

王氏抬头看着朱由榔双眼炯炯有神,坚毅的脸庞,明显不似以前柔柔弱弱的样子。她很难想象朱由榔这几月独自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将朱由榔改变成现在这样,心疼道:“殿下受苦了!妾身再也不要离开殿下身边了!”

说完,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王氏上前环抱着朱由榔诉说相思之苦。

朱由榔先是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双手慢慢放到王氏后背,轻轻安抚道:“让爱妻为我担心了,你我今后一体,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嗯!”王氏在朱由榔胸前狠狠点头道。

朱由榔轻轻替王氏擦拭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再哭,脸都快成小花猫了!”

王氏白皙的脸上顿时涌起一抹晕红,轻咛一声道:“殿下,讨厌!”

朱由榔看着眼前的美丽动人的王氏,双眸盈盈秋水,妩媚的红唇,情不自禁低下头,吻了上去。

朱由榔轻轻一吻,只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再看王氏,也是娇羞无边,他没想到朱由榔此时会吻她,红红的脸腮宛如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采撷。

这种情形只要是男人都不能忍,朱由榔再也等不及,一把抱起王氏,猝不及防的王氏,娇呼一声。

躺在朱由榔怀抱中的王氏娇羞不已,朱由榔将一身锦绣华服的王氏轻轻放在崭新的床铺上。

王氏躺在床上,羞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一颤一颤。

她似感觉到朱由榔正在解她的腰带,突然按住朱由榔的双手,睁开大眼睛,双眸汪汪,害羞道:“殿下,蜡烛还未熄灭呢?”

朱由榔拉开她那娇弱无骨的纤纤玉手,附身上前,贴近王氏的面庞,轻声道:“本王今天想要好好看看你!”

王氏听得朱由榔霸道的话,两颊绯红,也没拒绝。

芙蓉暖帐,红尘滚滚,潮起潮落,两道人影在床上尽情缠绵,此中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一夜,朱由榔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幸福的滋味。

清晨,阳光照进屋内,朱由榔昨夜初尝滋味,而且王氏又是大美人,他有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直到王氏连连告饶。

王氏昨夜被朱由榔一番折腾,此时还在沉沉入睡。朱由榔醒来后,扭头看着躺在身旁的睡美人,生怕昨夜是一场梦,他轻轻抚摸着王氏细腻光滑的脸颊,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王氏感觉到额头黏黏的,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吻她的朱由榔,以为朱由榔又想要,略显慌乱道:“殿下?”

昨夜她都不知道被朱由榔要了几次,一来二人几月未见,她心里也是非常想念朱由榔,所以尽情配合,直到筋疲力竭,现在只感觉浑身酸软,实在经不起折腾。而且现在是早上,要是让下人知道,她都无颜见人了。

朱由榔见到王氏慌乱神情,明显误会了自己,将王氏抱在怀中,苦笑道:“爱妻想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看着你!”

王氏知道自己误解的朱由榔的意思,再看看外面的时辰,天已大亮,脸颊不由绯红,想起昨夜的荒唐,道:“殿下,赶紧起床吧!”

王氏唤来丫鬟,两人在丫鬟侍候下,穿戴梳洗完毕。

朱由榔和王氏来到大堂时,只有他母妃马氏在,二人见过礼后,朱由榔问道:“母妃,怎么不见父王吗?”

对于朱由榔二人姗姗来迟,马氏情知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会晚起,也没在意,倒是王氏脸色红扑扑的。

马氏道:“你父王昨夜贪杯,现在还未睡醒,你们两个先吃吧!”

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二人吃过早饭,朱由榔陪着王氏缓缓在府中散步,十分惬意。

走着走着,朱由榔远远看到陈进忠过来,禀报道:“殿下,吴继嗣来了。”

第六十七章 天潢贵胄

朱由榔对吴继嗣的到来并不意外,道:“让他过来吧!”

王氏知道朱由榔有事要商,自己一个妇人不适合待在这里,道:“殿下既然有事要商,那妾身先行告退!”

朱由榔面露不舍,他虽然想要和妻子多温存会儿,但有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点点头道:“嗯,等本王忙完再去看你。”

在陈进忠带领下,吴继嗣穿过层层庭院,来到朱由榔面前,跪拜道:“属下吴继嗣,拜见殿下!”

“起来吧!”朱由榔见吴继嗣神采奕奕,应该是他吩咐的事已办好,边走边问道:“护卫们的家眷可都安置妥当?”

“殿下放心,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吴继嗣回道。

朱由榔还是十分相信吴继嗣办事能力的,跟着他来梧州的护卫都是精锐之兵,安顿好他们的家人,能够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心耿耿在好不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朱由榔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悄声问道:“本王让你保管的银子可曾藏好?”

吴继嗣见四周只有他和陈进忠以及朱由榔,轻轻点头,小声道:“属下以命人将银两藏好,并且派赵子杰等人看管,保证万无一失。”

朱由榔在进城前就已经命令吴继嗣藏好银两,那可是十多万白银,他不想太过招摇,这笔钱他还有大用的。

他当然没有忘记昨天宴席上给朱常瀛的承诺,三天之内想出办法解决府中的财物危机。不过,朱由榔不会直接把这笔银子拿出来,他要用这笔钱赚取更大财富。这一路上,朱由榔可是一直在心中筹划如何聚集庞大的财富,为未来作打算。

明朝宗室,既不像汉晋时期权利巨大,能够裂土临民,有独立的宗国;又不同于唐宋,其贤能者能够考取功名,位列朝堂。

明太祖朱元璋在与其谋士们总结历史上治乱兴衰的经验时,一致认为,宋朝和元朝之所以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主弱臣强“,朝廷得不到宗室藩屏,于是以前朝为鉴,决定建藩,于公元1370年(洪武三年)开始,分封诸皇子为亲王。

这个时期明朝的藩王权利还是比较大的,能够任命一些文武官员,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要不然燕王朱棣也不能发动靖难之役,成功夺得皇位。

朱棣夺得帝位后,为了防止其他藩王效仿自己,因此他强化中央集权,规定藩王不得干涉地方政治军事事务,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也要申请,得到允许后才能成行;如无故出城游玩,地方官要及时上奏,有关官员全部从重杖罪,文官直至罢官,武官降级调边疆;藩王除了生辰外,不得会有司饮酒;王府发放一应事务,地方官要立即奏闻,必待钦准,方许奉行,否则治以重罪。渐渐形成了“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局面。

可以说除了明初的藩王们享受到了真正的权利滋味,他们的后代基本上终其一生活在牢笼中,宗室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农不仕、啖民脂膏、被软禁于封地内的典型寄生虫,只知道纵情声色,简直成了生育机器,他们生的越多,得到禄米越多。嘉靖年间,全国岁供北京的粮食每年定额为400万石,但当时应支付各处王府的禄米即达853万石,可见宗禄的开支已成为国家重大的财政危机之一。

明末,由于明朝宗室人数更是达到数十万之巨,宗藩的厚禄给朝廷带来的严重负担,禄米发放日渐不足,甚至拖欠不给,相当多的中下层宗室已沦为贫困户,不得已偷偷从事农、工、商之业。

明末大儒顾炎武在谈论明朝宗室的时候,曾说:“国朝为宗藩者大抵皆溺于富贵,妄自矜骄,不知礼仪。其至贫者游手逐食,糜事不为,名为天枝,实为弃物。”这一论调描述出了明末宗室尴尬的困境。

贫困的宗室他们强烈要求弛松藩禁、请田联自给、试官自效的呼声越来越高。直到万历中期,藩禁才有所松动,更定的《宗藩事例》准许无爵的宗室自谋生计,准许奉国中尉以下宗室参加科举考试,选授京师以外地区的官职,但实行时又加以限制,如对于县令等“亲民官”的职位,朝廷不能放心授于宗室,而只授于中书舍人等一些较为闲散的职位。

但对于他们这些藩王还是十分严厉的,尤其是在军队方面。明末清兵进逼京师,唐王朱聿键心切,上疏请勤王,崇祯帝不许,他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依照明朝规制,藩王尽可在王府内享乐,惟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即使朱聿键动机纯粹,仍使在位的崇祯帝大怒,废其为庶人,并派锦衣卫把这位唐王关进凤阳皇室监狱,由此可见崇祯对他们这些藩王的戒备之心不减,做什么都不要动军队的主意。

只要崇祯在位一天,朱由榔就不会轻易僭越练兵,所以朱由榔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赚钱,有了钱,他以后才有底气组建军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崇祯皇帝为什么落得如今地步,还不是手里没钱。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好学生,常年混迹图书馆的朱由榔,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他脑子里的知识,他准备先拿肥皂小试牛刀,吩咐道:“陈进忠,你去帮本王准备些生石灰、碱面、油、盐,本王一会儿要做个好东西。”

“啊?”陈进忠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殿下,您需要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下人做就好了,哪能让您亲自动手?”

朱由榔怫然不悦,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准备,就去准备。”

陈进忠见朱由榔不悦,连连应道:“是,是!奴婢遵命!”

朱由榔吩咐完后,便带着吴继嗣出了桂王府,直奔藏银之地。

第六十八章 古代“肥皂”

桂王府坐落在苍梧县北部,而吴继嗣藏银的地方在南部。二人出了桂王府,翻身骑上护卫牵来的马,策马狂奔,唏律律一声,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门口高个门卫看着远去的朱由榔,惊叹道:“哎,你看到没,真没想到永明王在外几个月连马都能骑了!”

“废话,我没长眼呀!”被问话的门卫道,他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朱由榔每次出行都是乘坐肩撵,没听说过朱由榔会骑马,不过看着骑在马背上的朱由榔却更加英武不凡。

因为正值一年中最热闹的新年,梧州又没有经历战乱,此时街道上已有商贩开门迎客,街道上来往行人不断,朱由榔不得不放缓速度,骑在马上缓慢前行。

穿过长长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吴继嗣停在一间房屋前,下马后,轻轻在门上,敲击了几下。

赵子杰开门,见到外面的朱由榔,便要磕头,朱由榔制止道:“不必多礼了!”

朱由榔进入院内,还有五个护卫正戒备着,他径直进入房内,十几个大箱子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他打开箱子看着一锭锭银子,再看看房子,心道以后自己的银子肯定会越来越多,这里不一定安全,转身对吴继嗣吩咐道:“你抽时间在梧州给本王买一座大些的宅院,尽量要僻静些。”

“是!”

朱由榔大致看了看,毕竟这是十万多两银子,见没问题,也没有多留。

出了院落,朱由榔左右望了望,想起自己既然打算制作肥皂,还得需要一个工厂才行,问吴继嗣道:“你可知梧州附近哪里有大型作坊?”

梧州城附近水上交通还是十分便利的,境内河网纵横,四通八达,溯江而上,船舶可以直通桂林,沿浔江上航,可至南宁、柳州等地,顺西江下航可直达广东的肇庆、广州。早在唐代,梧州就已成为南北交往中心,岭南各州的贡品、货物多以梧州为中转站运送京城。

因此朱由榔打算在梧州建造工厂,生产的肥皂可以销售到大江南北。

吴继嗣身为朱由榔的护卫统领,他对梧州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大概情况还是清楚的,听到朱由榔问话,详细介绍道:“殿下,梧州的大型作坊打都集中在梧州西南,那里交通便利,地方较为空旷,主要是一些烧制陶瓷、铸铁、纺织的作坊。”

“就去那里!”朱由榔一锤定音道。

二人骑马,来到作坊区,远远便能望见天空中的黑烟,十分醒目。

朱由榔围绕作坊溜了一圈,最终来到一块空旷的土地边上,吩咐道:“让人把这块地买下来,本王有用。”

吴继嗣看着眼前的空地,起码得有上百亩,他不知朱由榔要做什么,小心提醒道:“殿下,这上百亩地真的要全部都买下吗?”

朱由榔此时正想象着一车车肥皂出炉,源源不断卖到各地,银子哗啦啦的进入他的口袋,兴奋道:“当然,全部都买下来!”

说完后,朱由榔不自觉皱了皱眉,又想了想,道:“先等等!”

经过吴继嗣提醒朱由榔感觉自己这种状态有点儿不对,到了梧州后,他好像觉得自己太自大了,脑子想一出是一出,他并未亲眼见过明朝这时候的肥皂去污能力,也就是胰子、皂角。达官贵族、大户人家用的都是胰子,而普通百姓只能用皂角。

朱由榔完全没有对这些做过调查,就这样冒冒然然做出决定,还是太草率了。虽然未来是肥皂的天下,但是他好像只懂得做肥皂的原理,又没真正做过,他也不清楚到时做出来的肥皂能不完败现在的胰子,总之眼见为实,等回去做个对比实验,一目了然。

朱由榔又看了一眼空地,满怀心事,道:“先回去吧!”

回王府的路上,朱由榔骑着马在街道两旁左顾右盼,终于来到一家名叫合花铺的胰子店。

一进入店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桂花、牡丹、茉莉

店铺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岁,长得胖胖的,身穿一身蓝色绸缎布衣,脸上笑呵呵,看起来倒是一副和善的样子,他见到有人上门,为首之人一身锦衣,长得眉清目秀,笑盈盈上前招呼道:“两位贵客要什么胰子?本店有桂花胰子、牡丹胰子、茉莉胰子”

店主在一旁巴拉巴拉的介绍他店内的胰子多么好,去污能力多么强,闻起来有多香。

朱由榔上下打量着货柜里的胰子,从色泽看来的确不太好,黑乎乎的,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是香味不同,淡淡道:“你这胰子怎么卖?”

店主指着胰子一一介绍道:“这种桂花和茉莉的胰子一百文、牡丹的一百二十文”

朱由榔大致知道了胰子的价格,扭头在店内望了望,道:“老板,你这里没有皂角吗?”

“啊?”店主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在他看来,朱由榔一身装扮,怎么看都是出身有钱人家,哪里用得着廉价的皂角。

店主以为朱由榔是嫌贵,可怎么看这位都不像差钱的主啊,劝道:“公子,皂角都是平头老百姓用的,您身份如此尊贵,哪里用得着,还是胰子配的上您的身份。”

“怎么,没有吗?”朱由榔没理店主的话,皱眉道。

“这”店主见朱由榔执意要皂荚,一张苦瓜脸,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了几块皂角,放到柜台上,执着劝道:“公子,我真没骗你,皂荚真不如胰子,您要是嫌贵,我给您便宜一些?”

朱由榔盯着店主拿出干瘪的皂荚,道:“这皂角怎么卖?”

店主脸色愈加难看,语气冷淡道:“二十文。”

朱由榔知道两者的大概价格后,也没在意一个小小老板的语气,一旁的吴继嗣可忍受不了,他就要上前呵斥,朱由榔一道眼神瞥过去,制止了要动手的吴继嗣。

店主看到吴继嗣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见他被朱由榔制止住了,想到自己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又嚣张道:“怎么,你还想打人吗?”

朱由榔懒得理会他,道:“这些皂角我要了,还有桂花、茉莉、牡丹,也都各来一块。”

店主一听就傻眼了,朱由榔一口气要了十块胰子,他不知道朱由榔怎么想的,明明都买了上好的胰子,还要几十文的皂角干嘛。不过有钱赚,他才不会在乎这些,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脸上露出招牌似的笑脸,道:“好勒!我立刻给公子装起来!”

店主欢天喜地包装好后,伸手就要递给朱由榔,吴继嗣上前冷哼一声,将钱放在柜台上,一把夺了过来。

买到想要的东西,朱由榔刚迈出店铺,停住脚步,回头邪魅一笑,说了一声,“祝老板日后生意兴隆!”

店主心里鄙视了一句傻瓜,有胰子,还买什么皂角,但脸上仍乐开了花般道:“借公子吉言!”

第六十九章 大功告成

胰子店老板当然听不懂不朱由榔里话里有话,他一下卖出十块胰子,此刻正趴在柜台乐呵呵数钱呢。

出了胰子铺,吴继嗣胸中仍憋着一股火气,不愤道:“殿下,这个店主竟敢轻慢您,刚刚就应该让属下好好教训一下他。”

朱由榔见吴继嗣一股子怨念,“呵呵”一笑道:“好了,多大的事!那个店主毕竟不知本王的身份,本王又何必与他一个市井商贩计较!”

“那是他碰到了殿下,心地善良,宰相肚里能撑船。”吴继嗣适时夸道。

朱由榔摇摇头道:“呵呵!那个老板要是知道本王等下要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会让他砸了饭碗,他就笑不出来了!”

吴继嗣对朱由榔的话不免好奇,与胰子铺老板饭碗有关,那朱由榔要做的是胰子。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做胰子也用不到石灰、盐这些东西。吴继嗣骑在马上挠挠脑袋,只觉得一头雾水。

朱由榔见他愁眉苦思,也没再卖关子,直说道:“本王要做的确是胰子!”

“啊?”

吴继嗣心道还真是,可是做胰子需要什么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疑惑道:“殿下,做胰子不是需要猪胰脏和草木灰吗?可您让陈公公准备的那些东西?”

朱由榔没有多做解释,难道他给吴继嗣解释什么叫化学变化,说了他也听不懂,神秘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桂王府,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院落内摆放着朱由榔吩咐的东西。

陈进忠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可是主子既然吩咐了,他一定要漂漂亮亮完成。因此朱由榔需要的生石灰、碱面、豆油、盐,他派人都是照着最好的买的。

朱由榔从一个木桶中攥了一把雪白的盐,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盐,再看看油,能清晰照出他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要是用这么好的油、盐,他都不清楚还能不能赚钱。

他总不能责怪陈进忠办事尽心吧,先看看做出来的肥皂造价几何吧!反正之后要是真的生产肥皂,想办法降低原料价格就行了。

做肥皂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自然用不着朱由榔亲自动手,他只需动动嘴指挥就行,心中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的生石灰和水的比例。他先命令吴继嗣在一口铁锅加入了十五斤生石灰,然后再倒入五斤清水,锅内的水立刻变得浑浊,并且逐渐冒泡,沸腾起来,发出“咕咚”声。

朱由榔为了加快生石灰和水的反应速度,让吴继嗣拿着木棍不断搅拌,直到两者完全反应,最终生成氢氧化钙溶液,也就是熟石灰。

虽然如今正值寒冬腊月,但吴继嗣在一旁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朱由榔探头看了看,见锅内的液体已是灰色浑浊状,让吴继嗣再称了三十斤碱面,一点点儿倒进了铁锅。

碱面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钠,与氢氧化钙溶液反应生成了氢氧化钠和碳酸钙。

朱由榔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氢氧化钠,俗称“火碱”,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是制作肥皂的重要原料。

朱由榔一眼不眨盯着铁锅,只见锅内浑浊的液体逐渐有白色沉淀生成,慢慢沉在锅底,而上层液体变得越来越透明。直到没有沉淀生成,朱由榔让吴继嗣小心翼翼将上层的清液,也就是氢氧化钠溶液,用勺子舀到了另一个锅内。

吴继嗣如同机器人般,朱由榔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陈进忠看着自家殿下用他准备的东西来回折腾,看得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能在一旁傻傻站着。

朱由榔看着透明的氢氧化钠溶液,不禁露出了笑容,高兴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陈进忠只觉得朱由榔有些神经兮兮,但又不敢上前打扰。

朱由榔让吴继嗣点燃铁锅下面的柴火,开始加热氢氧化钠溶液,同时不断将油一点点倒进了锅里,大概加入了六十斤,吴继嗣继续用木棍不断搅拌。

铁锅内,氢氧化钠溶液和油在高温下发生皂化反应,生成的高级脂肪酸钠就是肥皂的主要成分,随着吴继嗣的搅拌,大约一刻钟左右,锅内的油脂逐渐减少,并且开始出现分层,上层出现一层粘稠的皂液,这才是朱由榔需要的。

见舀出来的皂液里面还有污水和杂质,为了使其分离,朱由榔命吴继嗣加入了大约三斤食盐,并加以搅拌使食盐充分化开,再次加热了五六分钟,才停止了加热,盖上了锅盖。

朱由榔看着早已浑身湿透的吴继嗣,道:“你也辛苦了,快去换身衣服吧!别一会儿再感染了风寒。”

“谢殿下关心,不过属下身体结实着呢!”吴继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好奇问道:“殿下,这铁锅里的就是您要做的胰子吗?”

刚刚全程他都亲自在朱由榔的指挥下操作,亲眼见证了生石灰、碱面、油、盐这些普通东西放在一起发生的种种变化,越发觉得神奇。

朱由榔点点头,道:“嗯!不过还得再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锅内的皂液温度降下来后,朱由榔打开锅盖,锅内上层浮着一层厚厚的黄色透明液体,明显比方才更加干净,他让吴继嗣将上层的皂液舀出来倒进一个大木箱中,只等着肥皂冷却成型。

朱由榔兴奋看着慢慢凝固成型的肥皂,心里有些跃跃欲试,终于过了半个时辰,肥皂彻底凝固。

朱由榔用匕首切下一小块,拿在手中端详,肥皂颜色呈现暗黄色,色泽虽然不如他从超市买的,但是比起胰子来说已经好看很多了。

朱由榔扭头看向还处于震惊状态的陈进忠,道:“府里洗衣房在哪里?”

陈进忠看得双眼发直,不知朱由榔是从哪里学的这些,听到问话,回过神,道:“在西院,奴婢这就带殿下去!”

一行三人,朝着西院走去,吴继嗣跟在后面,双手抱着制作完成的肥皂。

第七十章 没有对比

桂王府西院,洗衣房院内二十几个个丫鬟坐着小板凳,围成一个圆圈,弯着腰,双手正不停地揉搓洗着衣服。一双双纤细的小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早已被冻得通红。

一个身材娇小的小丫鬟,揉搓了几下,实在冻得受不了,将一块黑漆漆的胰子狠狠甩在木盆里,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抱怨道:“小翠姐,最近府中买的胰子越来越不好用了,你看我洗了这么久,还没洗好。”

被小丫鬟称作小翠姐的看起来年纪大些,年约二十多岁,身穿一身粉色丫鬟服,正坐在她旁边用力揉洗衣服,听到小丫鬟的抱怨,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道:“你就知足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府中的情况,现在还有胰子用就不错了,就怕再过些日子连胰子都没得用,改用皂角,到时有你受的。”

“啊?”小丫鬟张大了嘴巴,一副我不相信的样子,道:“不会吧!再怎么说咱们这里也是桂王府,哪能用皂角洗衣服?”

小翠看了眼小丫鬟,满怀心事道:“这说的准呢?你没见前些日子,府中不是遣散了一些丫鬟奴仆吗?还有府中的伙食也是越来越差,我听人说府中银钱没有多少了。”

小丫鬟不解道:“咱们王爷是皇帝的叔叔,还缺钱吗?”

小翠见小丫鬟懵懂无知,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听到院落外传来脚步声,急忙低下头,轻声提醒道:“快点儿干活,外面有人来了。”

“哦!”小丫鬟带着不解,重新捡起胰子,揉洗衣服。

陈进忠进入院落内,见到正在洗衣服的丫鬟们,尖声道:“永明王驾到!”

丫鬟们听到永明王竟然来到她们洗衣房,心中一惊,慌慌张张放下手中的活儿,急忙下跪恭迎。

朱由榔进来后,再院内来回扫了一眼,不大的小院内,二十一个丫鬟身旁一人一个大木盆,里面盛放着脏衣服,地面上撒出了不少水,湿漉漉的,道:“地上怪凉的,都平身吧!”

“谢殿下!”二十一个丫鬟齐声道,一个个说话的声音,都甜甜的,真不愧是王府调教出来的。

朱由榔示意一旁的陈进忠,将他从胰子店买来的胰子给她们。

小翠在一众丫鬟中,显然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上前接过纸袋,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她拿到手中,袋子略微有些沉,鼻子轻轻一嗅,便闻到桂花香、茉莉香、牡丹香等七八种香味。她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里面都是上等胰子,小嘴一张,惊讶的不行,要知道,她们自从跟着桂王从衡州逃难到梧州来,已经好久没用过上好的胰子了。

难道今天殿下是给她们送这些胰子来的?小翠心想也不对,哪有堂堂一个郡王给她们送胰子,小手紧攥着纸袋,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不知殿下这是要奴婢们做什么?”

朱由榔清了清嗓子,道:“听好了,现在本王要你们七人一组,分成三组来分别洗衣服。”

丫鬟们闻言,扭头一个个互相望着对方,眼睛中充满不解,不知道朱由榔这是要做什么,洗衣服一起儿洗就行了,哪里还用分组,不过谁让朱由榔是郡王呢。

朱由榔说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很快,二十一个丫鬟分成了三组,整整齐齐分为三排站在院中,等待着朱由榔下一步的指示。

朱由榔见她们站好,指着为首的小翠道:“很好,你将袋中的胰子发给第一排,一人一块。”

“是”

小翠伸手从袋中将散发着香气的胰子一个个发给了第一排剩余的六人,每个丫鬟接过胰子脸上都露出一副欣喜的笑容,她们已经好久没用过上等的胰子了。

“将袋中的皂角发给第二排!”朱由榔接着命令道。

小翠本以为朱由榔会让她继续发胰子,听到朱由榔的命令,正疑惑哪里有皂角,急忙向袋子里望去,果然在底部发现了皂角,只是刚刚胰子压住了皂角,她没有发现。

第二排的丫鬟们正一个个望眼欲穿,期待着和第一排的丫鬟一样能拿到上等胰子,没想到竟然给她们的是连她们木盆里都不如的皂角,心中懊恼刚刚为什么没站在第一排。她们只能哭着一张脸接过皂角。

在最后一排的丫鬟中,正有刚刚和小翠说话的小丫鬟,此时脸色比哭还难看,第二排就只能得到皂角,那她们拿到的肯定会更差吧。

小丫鬟却见小翠姐发完后,朱由榔并未再让她发皂角给她们。

朱由榔回头望向吴继嗣道:“将本王做好的东西,切七小块,给最后一排。”

“是”

吴继嗣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在朱由榔做好的肥皂上,来回比划了几下,就见七块工工整整的肥皂被他切了下来,然后送到了最后一排丫鬟们手中。

最后一排的丫鬟们,不知道手中黄灿灿的东西是什么,一个个拿在手中把玩,十分好奇。而小丫鬟盯着手中的肥皂,看起来有些像糕点,靠近鼻子闻了闻,可是也没有闻出什么味道。

朱志明解释道:“你们刚刚拿到手中的东西是经过特别制造的胰子,名叫肥皂。现在用你们手中的胰子、皂角和肥皂重新洗衣服。”

丫鬟们听到这黄灿灿的东西也是胰子,一脸惊奇盯着手中的肥皂,不相信胰子还可以这么好看。

第一排的丫鬟们倒掉原来的脏水,接上清水,笑嘻嘻的拿着手中香香的胰子重新洗起衣服来。第二排则是苦着脸无奈的用着从没用过的皂角用力揉搓起来。第三排的丫鬟带着浓浓的好奇心,不知朱由榔说的肥皂,效果如何。

“呀!”

一声惊叫声从最后面传出,前面的丫鬟们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回头张望。

发出叫声的正是那个小丫鬟,她一脸震惊地望着衣服上的泡沫,道:“你们看,好多泡泡!比以前用胰子洗衣服起的泡泡还多。”

第一排的丫鬟闻言,望向第三排的木盆,果然每个木盆都起来一层泡沫,有的都快满出来了,不知是不是用的肥皂太多;再回头看看自己木盆里可怜兮兮的泡沫,真是没法比。至于第二排的丫鬟们更是欲哭无泪,低头看着丝毫未起泡沫的衣服,心道早知道自己就站第三排好了。

第七十一章 就没有伤害

小丫鬟唤作玲儿,她从没觉得洗衣服可以如此轻松,在衣服上打上朱由榔给她们的肥皂,双手轻轻一搓,衣服上的污渍就没了,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换了几个地方,结果都一样,双手不由加快速度。

朱由榔的目的是为了比较他制造出来的肥皂与胰子、皂角,究竟达到什么程度,所以这次只让她们洗一件衣服,最后一排的丫鬟没用多久,已经全部清洗完毕。

洗完后,一个个擦干双手,睁大眼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其中一个丫鬟兴奋地站起来,禀报道:“殿下,奴婢已经洗衣完毕!”

朱由榔抬头望去,见使用肥皂的丫鬟这么快洗完,不由心中有几分期待,道:“你们将洗完的衣服晾晒起来,待在一旁。”

前两排的丫鬟听到后,显得有些焦急,手中搓洗衣服的速度更加快,更加用力。

尤其是第一排的丫鬟们,她们可是用的上等的胰子,怎么可能还会落后呢。

终于第一排的丫鬟在刺激下,陆陆续续的把衣服洗干净,并将衣服晾晒起来。

最后只剩第二排的丫鬟在众目睽睽下,拼命地揉搓着手中的衣服,脸上都渗出了汗珠,不知道是累得,还是紧张的。

在等了她们一会儿后,第二排的丫鬟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将洗好的衣服挂起来后,其中几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

到现在,丫鬟们心中隐隐有些明白朱由榔的目的了,让她们分成三组,分别用肥皂、胰子、皂角洗衣服,应该就是为了试试朱由榔口中肥皂的效果。

小院中,晾衣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朱由榔慢慢走过去,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们洗过的衣服。

朱由榔首先从用皂角洗过的衣服看起,衣服上虽还有水迹,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污渍没有清洗干净。他走走停停,停在了其中一个丫鬟面前,只见她旁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像是乞丐服,明显是刚刚洗衣服揉搓太用力,结果弄破了。

丫鬟显然承受不住朱由榔给她带来的压力,方才她洗完衣服,就发现衣服破了,心中担忧不已,双腿一直发抖,此刻见朱由榔一言不发,更是害怕到了极点,生怕朱由榔会责罚于她,腿一软,跪到地上,说话都带着几分颤音,几分哭音,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洗坏衣服的,实在是皂角太难用了,一用力就会洗破衣服。”

朱由榔还未说话,又有两个丫鬟跪在地上,道:“殿下饶命,奴婢也不是有意的!”

原来她们两个用皂角洗衣服时,衣服也被洗破了,只是破损的不太厉害,见到前面的姐妹下跪,她们一害怕,也直接跪下了。

朱由榔没想到洗破衣服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到了丫鬟们眼中,竟然会让她们紧张害怕到这个地步。由此可见封建等级的森严,上位者可以一言决奴仆生死。

朱由榔见她们害怕的瑟瑟发抖,安抚道:“起来吧!本王何时说过要怪罪于你们?不过几件衣服破了而已!”

“谢殿下!谢殿下!”三个丫鬟磕头如捣蒜般跪谢道。

朱由榔摇摇头,无奈感叹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看着站起来的丫鬟问道:“本王问你,普通百姓家用皂角经常像这样洗破衣服吗?”

被问话的丫鬟刚刚回过魂,听到朱由榔问话,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奴、奴婢”

朱由榔道:“你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就行!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后面的小翠见被朱由榔的丫鬟紧张的不行,连话都说不清,担心再这样去下真会惹恼朱由榔,主动站了出来,施礼道:“殿下容禀,她们几人刚才见其他人都洗完了,心中一急,才没能控制好力道,洗破了衣服。普通百姓家用皂角洗衣服一般都会控制好力道,但是即使那样,因为皂角不能与胰子相比,所以洗破衣服还是时有发生的。”

朱由榔不由闻声望去,道:“哦?是这样么?”

没有多说什么,朱由榔继续一路观察过去,总体而言用皂角洗的衣服,效果还是不甚理想的,不过这正合他意。

朱由榔接着看向用他买的上好胰子洗的衣服,走近些后,能够闻到淡淡的香味,仔细看去,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残留的污渍,除了有些皱,看来胰子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贵了些。

朱由榔点点头,淡淡说了一句,“不错!”

丫鬟们听得朱由榔的夸奖,不由笑逐颜开,一个个倍感光荣。

朱由榔终于来的了他最期待的用肥皂洗过的衣服前,一如他所想象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褶皱,于是问道面前的丫鬟:“你们觉得这肥皂效果如何?”

丫鬟脸上带着喜色,但仍恭敬回道:“殿下给的肥皂真是太好用了!洗起衣服来不仅快,而且更加柔软,十分舒服!比胰子还好用!”

一个个溢美之词从丫鬟口中说出来,朱由榔只觉得有些飘飘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开怀大笑道:“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们其他人都这样觉得吗?”

丫鬟们一个个犹如小鸡啄米般,急忙点头,她们真是从心底里觉得这肥皂比胰子还好。

只是玲儿犹豫一阵儿,鼓了鼓语气,带着几分忐忑,站出来道:“殿下,奴婢觉得这肥皂要是有胰子的香味,那就实在太好了!”

小翠没想到玲儿会在朱由榔如此高兴的时候出声建议,心中大急,身为下人,怎能在主子高兴的时候泼冷水呢,刚想站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朱由榔哈哈大笑。

朱由榔闻言,先是楞了一下,诧异的望向出声建议的玲儿,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以后会有的!你叫什么?”

玲儿轻声道:“奴婢叫做玲儿。”

朱由榔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玲儿,也没在多问,道:“陈进忠”

“奴婢在!”

朱由榔道:“将剩余的肥皂都赏赐给她们用吧!”

听到朱由榔将肥皂赏赐给她们,用过肥皂的丫鬟一个个欣喜若狂,其余没有用过的则是十分好奇,肥皂真的比她们用的胰子还好吗?

朱由榔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吩咐完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第七十二章 利润

朱由榔刚一走出小院,跪在地上的丫鬟们,马上起来围在了一起,没有用过肥皂的丫鬟好奇的看着木箱里面的黄灿灿的肥皂。

其中一个丫鬟眼神中略带疑惑,看着玲儿,道:“这肥皂看上去的确很好看,可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比我们手中的胰子还好用?你们是不是为了讨好永明王才说的这么夸张啊?”

玲儿闻言,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当然是真的,你们没见到刚才我们洗衣服又快又干净吗?”

为首的小翠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站出来调解道:“好了!大家都别争了,殿下这不把肥皂都留下来了,正好我们大家都体验一下,看看这肥皂究竟有多么好?”

众人找来工具,七手八脚将肥皂切好,人手一块。

丫鬟们重新做在板凳上,看了看手中的肥皂,抱着好奇心拿起衣服,在有污渍的地方上擦拭了几下,开始揉搓起来,刚一搓,她们便发现果然很快就冒出了泡沫,又搓了几下,然后将衣服在水里一浸泡,拿到近前,再望向刚刚有污渍的地方,果然污渍已经没了。

其余的丫鬟,尤其是刚刚用皂角洗衣服的丫鬟,更是连连惊叹,“天啊!真的是太好用了!”

她们经历过使用皂角的艰难,再回头用肥皂,才能更加明白洗衣服原来可以这么轻松。

玲儿在一旁,扬着小脑袋,仿佛在说我没有说谎吧!

朱由榔出了小院,对于比较的结果,还是比较成功的,他还算满意。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减少原料的成本的问题。

朱由榔已经从陈进忠那里了解到他买的原料的价格,由于他都是挑最好的买的,价格自然不便宜。朱由榔心中粗略估算了一下他刚刚耗费的原料,生石灰最为便宜,不过五文钱一斤,碱面三十文一斤,油五十文一斤,其中盐是最贵的。陈进忠买的是上好的精盐,四百文一斤,他用掉的,加起来花费了大概五两银子。

朱由榔在肥皂做出来后,就已经称过肥皂的重量,六十斤。

从胰子铺买的胰子大概也就一两,这样的话,他大概是做出了三百块一两的肥皂。就算到时候卖三十文一块,那也能卖将近十两,而制作三百块肥皂,即使用上好的原料也不过花费五两罢了。

况且,原料的话还有很大的压缩空间,加上需求量大的话,压缩到二两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朱由榔心中这么一计算,发现肥皂的利润还是十分巨大的,四倍的利润呢。而且,这还是没有添加任何香料的肥皂,到时再加上各种香料,利润更加巨大。想到这些,朱由榔不由开怀大笑。

吴继嗣从头到尾见证了肥皂的诞生,更是亲身操作,加上在洗衣房见到了肥皂的效果,他意识到朱由榔制造出的新型胰子,不应该说是肥皂,一旦推广开来,什么胰子、皂角都得靠边站。

陈进忠跟在朱由榔身边多少能识文断字,作为一个太监来说,没了下面那玩意儿,自然只剩钱这么一个喜好了。所以当朱由榔问起他碱面、油、盐花费时,他心里也默默计算了一下,同样发现了肥皂的利润,见到朱由榔满面春风,恭贺道:“奴婢恭喜殿下!”

朱由榔扭头看着陈进忠,笑道:“你倒说说本王何喜之有?”

陈进忠道:“奴婢斗胆猜测,殿下有了这肥皂的制造之法,到时必定财源滚滚而来!”

“呵呵!你倒是聪明了不少!”朱由榔夸了陈进忠一句道,转眼脸色变得严肃,道:“既然你知道这肥皂的利润,那也应该清楚秘方的重要性,此物的炼制之法只有本王和你们二人知道,要是泄露出去,后果你们可清楚?”

陈进忠见朱由榔突然严肃的神情,跪地叩首,惶恐道:“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向第四个人多说一个字!”

“殿下放心,属下万死不会泄密!”吴继嗣同样下跪保证道。

朱由榔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本王自然信得过你们二人,不然不会让你们参与进来,刚才的话不过是让你们更加清楚利害罢了!”

朱由榔看了看时辰,太阳高照,已是正午,道:“陈进忠你方才买的原料都太过昂贵,本王下午还要继续炼制肥皂,你稍后再去集市差人买些普通的原料,还有再买些香料来。”

“是。”陈进忠躬身应道。

朱由榔忙碌了一上午,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便回到了他的院落。

朱由榔推门进屋后,便看到屋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一桌饭菜。王氏正坐在凳子上等着他,见到朱由榔回来,急忙站起来,起身相迎,道了一声,“殿下”

朱由榔面带笑容,拉着王氏柔如无骨的小手,道:“劳烦爱妻等本王了!”

王氏轻声细语道:“殿下说哪里话,此乃妾身本分。殿下如此开心,定是事情进展很顺利?”

“嗯!”朱由榔点点头,看着一旁的王氏,道:“本王已经想出如何解决府中钱财短缺的办法?”

“妾身恭喜殿下!”王氏闻言开心道,“殿下劳碌半天,定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朱由榔的确饿了,桌上的饭菜不多,只有四道,一荤三素,简简单单。不过旁边有王氏时不时给他夹菜,朱由榔吃得津津有味。

午饭过后,朱由榔在陪伴王氏在桂王府中游玩了一番,才最终来到他炼制肥皂的小院。

院内,陈进忠和吴继嗣早早来到这里,等候着朱由榔。

朱由榔进来后看向一旁陈进忠重新买来的原料,从色泽上看去,明显比上午的差了不少,道了声“开始吧。”

同样的步骤,不过,这次朱由榔要做的是将原料调到最好的比例,好方便以后量产。

这次换了此等的原料,做出来的肥皂,显然不能和上午的相比,色泽上差了不少,还有很多气泡,显然不能令朱由榔满意。

于是朱由榔一遍遍调整原料比例,在试了十几遍之后,终于做出了与上午差不多的肥皂,算起来已经能压缩到八文钱生产一块一两的肥皂了,到时大批量购进原料,价格还能再降。

经过一天的炼制,吴继嗣已经能驾轻就熟炼制肥皂了,经过朱由榔的指导,再添加好准备的香料,最终制成了他想要的香皂。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余晖照射在朱由榔身上。朱由榔从没觉得晚霞如此美丽动人,闭上双眼,双臂张开,似要将整个世界拥抱在怀中。

第七十三章 秉烛夜谈

是夜,桂王府朱常瀛房间内,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朱由榔的安然归来,令桂王朱常瀛的脸色看起来略有好转,已然能下地行走。

此刻桂王朱常瀛正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可能读的累了,揉了揉眉心,才将厚厚的书合上,不由长叹一声。

朱常瀛是明神宗万历皇帝的第七子,他亲眼见证了大明万历时期京城是何等盛世繁华,还有如今富庶的湖广,流民遍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田地荒芜的凄凉景象。大明内有流贼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横行,外有鞑虏虎视眈眈,而对于这一切,他却只能当一个旁观者,无能为力。

没一会儿,郑冲进来躬身禀报道:“王爷,永明王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朱常瀛闻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道:“快让他进来吧!”

“儿臣见过父王!”朱由榔进来后施礼道。

朱常瀛刚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谁料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父王小心!”朱由榔惊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扶住了朱常瀛,关心道:“父王你无事吧?”

朱由榔扶着朱常瀛坐到床榻上,朱常瀛刚才有些受惊,摇头感叹道:“父王真的老了,没想到才坐这么一小会儿,体力就不支了。”

朱由榔安慰道:“父王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养好,多休息时日,定会长命百岁的。”

桂王朱常瀛闻言,哈哈一笑,宽慰的看着朱由榔,道:“四哥儿,在外几月真的变得不同了!变得胆子更大了,变得更会关心人了!变得更加懂事了!”

朱由榔望着面色苍老的桂王,道:“儿臣不想让父王再为由榔担心!”

“四哥儿能有如此成长,父王甚是欣慰!”朱常瀛见到朱由榔如此懂事,更加安心。现在的大明正值乱世,大明亲王接连被流贼所杀,在这乱世之中,朱由榔的成长,让他少了一分担忧。

两人闲聊了一阵儿,朱由榔开始说出他来见朱常瀛的真正目的,道:“父王,儿臣已经想出解决府中钱财短缺的办法了!”

“真的?”朱常瀛没想到朱由榔真的想出办法了,说起来他真没把昨天宴席上朱由榔的话当真,此刻听到朱由榔的话,不由有几分期待。

朱由榔点点头,道:“儿臣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解决府中钱财的问题。想要府中钱财充足,无非开源和节流,如今府中节流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那么只剩下开源之法。”

朱常瀛见朱由榔说话有条不紊,条理清晰,鼓励道:“继续说下去,如何开源?”

朱由榔从身上摸索一阵,拿出两个木盒,道:“父王解决之法就在这两个木盒之内。”

“哦?”朱常瀛十分诧异,不知木盒中是何物,伸手将木盒打开,只见一个木盒内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黄色膏状物,另一只木盒放着一块粉红色的膏状物,形状和另一块一般大小,不过带着一股清香味。

朱常瀛拿到近前,看了看,也没辨别出这是何物,道:“四哥儿,这是何物?”

朱由榔随意编了一个谎话,道:“这块黄色的儿臣叫做肥皂,这块粉红色的儿臣唤作香皂,这是儿臣流落永州时无意中炼制出来的。”

朱常瀛闻言更是惊讶,道:“没想到,四哥儿还有如此本事!那这肥皂和香皂有何用?如何能够为府中开源?”

朱由榔继续说道:“儿臣在永州炼制出肥皂后,发现用肥皂洗衣服竟然比府中胰子的效果还好,后来儿臣又在其中添加各种香料炼制出了香皂,不但可以用来洗衣服,更可以用来沐浴。”

说道这里,朱常瀛已经明白过来,朱由榔炼制出的肥皂和香皂,就和现在的胰子作用一样,沉吟片刻,才问道:“这样一块肥皂和香皂耗费几何?”

朱由榔心中早有腹稿,道:“回禀父王,只算原料的话,肥皂儿臣能够控制在六文左右,香皂的话根据添加香料的不同,最多不过二十文。”

听到朱由榔的回答,桂王一下明白朱由榔所说得开源之法了。

朱常瀛早已不是当初在衡州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大明桂王了,在梧州的日子,为了节省一些银两,他精打细算,知道市面上,一块上好的胰子要百文钱,便宜的皂角也要二十文。

可是如今他儿子炼制出来的肥皂和香皂,不过耗费六文和二十文钱,这是何等的利润,一旦卖出去,府中钱财自然充盈。

朱常瀛一想到这些,眼神中顿时神采奕奕,散发着精光,可是转眼又变得暗淡无光,无奈摇摇头道:“四哥儿的意思,父王知道了。你是想凭借肥皂和香皂耗费极低,但效果堪比胰子的优势,便宜售出,挤掉胰子和皂角的份额。”

朱由榔点点头道:“父王说的没错,儿臣打算肥皂作价三十文,香皂根据原料不同作价大概八十文到一百文之间出售。”

朱常瀛苦笑一声,道:“四哥儿的想法很好,只是可惜了。大明宗律规定宗室不得经商,虽然万历年间有所松动,可是也只是允许那些爵位低甚至无爵位的宗室能够自立谋生。像父王这样的亲王之爵经商,皇上是不可能允许的。”

朱由榔当然知道大明宗律,可是如今兵荒马乱,崇祯皇帝自己都马上都要吊死煤山了,哪里有空管这些,可是他不能直说,不死心劝道:“父王时移世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况且朝廷如今连禄米都许久未发了,皇上总不能让咱们饿死吧?”

朱常瀛想想府中的窘境,眉头紧锁,显然内心也十分挣扎,一面是朝廷的宗律,一面是王府以后温饱饱,心中不知如何决断。

朱由榔见朱常瀛犹豫不决,一咬牙,劝道:“父王,儿臣以为还可以上书皇上,主动放弃桂王府今后的禄米,以此来换取皇上允许咱们经商之路。”

第七十四章 争辩

朱由榔的话刚一出口,就引来朱常瀛的惊呼。

“什么?”朱常瀛被朱由榔的话惊得张大嘴巴,双眼好似要突出来,瞪着朱由榔,道:“四哥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桂王府的禄米有多少吗?”

朱由榔提出这个建议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时至今日,朝廷已无力发放宗室禄米,与其如此,不如趁崇祯皇帝还未死,卖他一个好,能正大光明经商,不用以后时时担忧宗律的掣肘。崇祯皇帝是出了名的节俭,连破旧的龙袍破了都舍不得重新做一套。他必然清楚宗室禄米对朝廷的财政带来多大的负担。如今大明到处都需要钱粮,朱常瀛主动放弃禄米,崇祯没有理由不支持。

朱由榔对此了如指掌,禀报道:“儿臣当然清楚,宗律规定,大明亲王岁禄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

朱常瀛本来还以为朱由榔不知朝廷给他们的禄米有多少,可见到他了然于胸,娓娓道来,怒斥道:“你既然知道,竟还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朱由榔没因为朱常瀛生气而改变立场,面不改色道:“还请父王容儿臣说完?”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理由?”朱常瀛显然还在为朱由榔的话生气,冷哼一声道:“你说吧!”

朱由榔并未直接说理由,而是反问朱常瀛,道:“父王可知我大明宗室现如今有多少人?”

朱常瀛闻言先是一愣,皱了皱眉头,道:“为父没有算过。”

朱由榔伸出两根手指头,沉声道:“父王,儿臣粗略估算过,我大明宗室如今至少有二十万人。父王可以算一算朝廷要为此发放多少禄米,儿臣算出的结果是,要近千万石禄米。”

听到朱由榔说出的数字,朱常瀛倒吸一口气,心中也颇不平静,他哪能不知道近千万石禄米,意味着什么。

朱由榔再接再厉道:“如今我大明正值内外交困之际,父王此举是在为皇上减轻负担,上书陈明利害,请求皇上的话,儿臣认为皇上会同意的。”

朱常瀛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四子,脸色凝重道:“你可知道,父王上书的话,一旦皇上批准了,那么从此以后世子、你和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不能享受禄米了。”

朱由榔道:“儿臣自然清楚,但儿臣相信凭借肥皂和香皂的利润,足够我们桂王府衣食无忧。况且这些年朝廷的禄米发放日渐不足,禄米已经有名无实。”

朱常瀛何尝不知道禄米已不是日渐不足,而是已经发放不出来了,心中仍然摇摆不定,道:“四哥儿说得固然有理,可是谁又能保证生意长久不衰,一旦有个意外,府中又该如何度日?但只要我大明还在,等朝廷渡过了眼前的难关,禄米朝廷还是还会发放的,这可是实实在在的。”

朱由榔见桂王仍舍不得禄米,思索片刻,道:“儿臣相信自己能经营好肥皂生意,如果父王不放心,还能用赚来的钱置办田地。”

朱常瀛听到朱由榔的办法,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展开来,田地同样是实实在在的,在衡州的时候,桂王府钱财的主要来源就是私下购买的民田。只是他心中还有一层隐忧,一旦他上书主动要求放弃禄米,必定会引起其他宗室的不满。

朱由榔决定再加一剂猛药,道:“父王刚刚也说了大明还在的话,如今我大明已到生死存亡的边缘,父王应该比儿臣更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假如大明亡了,我们这些宗室又算什么?”

朱常瀛本来渐息的怒火,闻听朱由榔连大明将亡的话都说了出来,气的怒冠冲发,猛地一拍床榻,站起来,怒斥道:“混账!逆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竟敢说出口!”

“父王,儿臣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朱由榔面对朱常瀛并未丝毫退缩,二人目光直视着对方。

朱常瀛见朱由榔没有丝毫悔意,气得心尖发抖,额头青筋暴露,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指着朱由榔,话都说不出来,道:“你、你”

眼见朱常瀛面色不对,双腿打颤,朱由榔可不想真把朱常瀛气出个好歹,急忙上前,扶住他,细说道:“父王,儿臣身为大明皇室,也希望大明千秋万代,国祚不绝。但是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以来,秦二世而亡;强汉因王莽篡政分东西两汉,西汉214年,东汉196年;之后晋国终结三国乱世,不过156年;盛唐毁于黄巢起义,国祚290年;南北两宋,加起来320年,朝代更替已是常事。我大明自太祖驱逐鞑虏,创立大明,治隆唐宋,远迈汉唐,但至今已有276年。”

后面的话朱由榔没有在说下去,朱常瀛听完后,抬起的手无力垂落下去,半晌无言。他心里虽然清楚如今大明江河日下,但是依然不想接受有一天大明会灭亡这件事。

朱由榔罗列出各朝的国祚,让朱常瀛心中更加恐惧,在朱由榔搀扶下,重新缓缓坐下,双眼黯淡无光,看起来变得更加苍老。

朱常瀛无力的挥挥手,道:“四哥儿,你先下去吧!让父王好好想想!”

“儿臣告退!”朱由榔知道要朱常瀛马上做出决定有些难,希望他能下定决心吧!

朱由榔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房内只剩朱常瀛一个人,呆坐在床榻上,朱由榔的话将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展现在了他眼前。

朱常瀛慢慢移步到书房,心中百转千肠,复杂的盯着书架上各朝各代的史书。他深深知道,历代王朝更替,皇族终究不能善终,除了宋朝因为情况特殊,没有哪个皇帝会放心前朝皇族安然活着。一想到这些,他心如刀绞,身为大明亲王,他又能做什么呢?

朱常瀛推开窗户,外面天色已暗,望着漆黑的夜空,怔怔出神。

第七十五章 间隙

朱由榔出了桂王的院落,回头看了一眼在望着夜空怔怔出神的朱常瀛,轻叹了一声。他已经将大明如今面临的糟糕情况说得够严重了,就差告诉他父王崇祯皇帝马上就要死翘翘了,只希望他父王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夜已深,院落外漆黑一片,一阵冷风吹来,朱由榔裹了裹身上的锦袄,转过头对陈进忠道:“回吧!”

陈进忠自朱由榔进入桂王屋内,一直守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二人吵架,此时见到朱由榔脸色不甚好看,不敢多问,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朱由榔满怀心事,差点儿撞到墙上,幸好陈进忠时不时回头,及时拉住了他。

屋内,王氏正坐在床榻上,手里绣着衣饰,见到朱由榔回来,放下手中针线,起身相迎。

朱由榔不想把糟糕的心情展露出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爱妻还未歇息?”

王氏出身官宦之家,心思灵透,朱由榔之前跟她提过去找父王商量解决府中财务危机,进屋后一闪而逝的忧愁没有瞒过她的双眼,知道事情可能不顺,轻声关心道:“殿下,可是事情不顺?”

朱由榔见王氏看出,想了想,最终也没隐瞒她,拉着王氏,坐到床上,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朱由榔的陈述,王氏也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大明快要亡了吗?不要说是王氏是个女人,就是整个大明王朝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大明如今的危境,一脸不可思议望着朱由榔,半晌,抬头看着朱由榔,轻咬贝齿道:“大明真的如殿下所说的危急重重吗?”

朱由榔望着王氏有些担忧的眼神,情不自禁将她搂在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安慰道:“情况比我说的只重不轻,不过既然本王来了,那么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本王也不会允许它发生!”

被朱由榔双手紧紧抱在怀中的王氏,紧贴在朱由榔的胸膛,听着他那彭拜有力心跳声,听着他那铿锵有力的保证,她感觉只要有朱由榔在,仿佛天就算塌下来都不怕,道:“妾身相信殿下!无论发生何事妾身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朱由榔闻言,双手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些。

第二天,天微亮,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一阵敲门声,将朱由榔从睡眠中唤醒。

昨夜,朱由榔夫妻二人一番互诉衷肠,王氏的支持令朱由榔更加充满干劲儿,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初尝床笫之欢,免不了又是一顿折腾。

朱由榔揉了揉迷糊的双眼,道:“什么事?”

陈进忠在门外禀报道:“殿下,桂王派人来传话,让您现在去书房见他!”

“嗯?”朱由榔心里一惊,朱常瀛如此着急找他过去,看来是心里有了决断,道:“本王马上就过去!”

王氏也早已被吵醒,一边伺候朱由榔穿衣,一边叮嘱道:“殿下,妾身相信父王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为了王府好,父王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您千万不要再和父王顶嘴!”

朱由榔道:“爱妻安心,本王知道轻重,就算父王真的不同意,大不了再想其它方法!”

朱由榔匆匆赶到朱常瀛书房时,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在门外伺候的郑冲禀报道:“殿下,桂王吩咐您要是来了,让您等会儿,先吃些早点,他一会儿到。”

朱由榔闻言也没多说,昨夜奋战一夜,早晨又没吃东西,肚子的确有些饿,便找了把椅子,拿起一旁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咳嗽声,朱由榔以为是他父王来了,擦了擦嘴边残渣,站起来就要行礼,见到来人却是他三哥,桂王世子朱由楥。

朱由榔心中稍显意外,但是还是恭敬叫道:“见过三哥!”

朱由楥点了点头,然后在内侍搀扶下,坐到朱由榔一旁的椅子上,倚着身子,对伺候的内侍挥挥手,话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朱由榔观朱由楥面色不佳,脸色比起前日家宴上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关心道:“三哥,你的病?”

一旁的朱由楥闻言,瞥了眼朱由榔,摆摆手,面无表情道:“多谢四弟关心!本世子的病没多大事,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罢了。”

朱由榔也没在多问,根据脑中的记忆,他和朱由楥的关系的确算不上多好。朱由楥一直看不上朱由榔懦弱的性子,但是身为世子,在桂王面前他还得装出一副兄弟友恭的假象。此时,桂王不在,只有他们两人,倒是不用再装。

朱由楥不知道父王同时把他们两人找来是何事,要知道以前无论什么事,父王都是和他这个世子商量,根本不待见四弟的。朱由楥想到自从朱由榔回到梧州,这几天父王对四弟明显越来越关心,而且听手下来报,昨天两人在书房谈了半夜,心中一紧,父王不会是见他病痛缠身,起了换世子的念头吧。

这个念头一出,将朱由楥吓了一跳,额头竟生出了一层冷汗。他扭头看了一眼朱由榔,见他脸色红润,想想他的病情,再想到朱由榔刚刚这么关心他的病,心中越加怀疑朱由榔。

朱由楥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口试探道:“对了,四弟你可知道父王这么早将你我召来,所谓何事?”

朱由榔自然不清楚朱由楥心中的疑神疑鬼,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历史上明年就死了。他心里现在也不清楚桂王最终会做出怎样决定,而且他和朱由楥不熟悉,缓摇摇头道:“三哥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父王找我们做什么?”

朱由楥有些不相信,盯着朱由榔,怀疑道:“真的?”

“我怎么会骗三哥呢?”朱由榔说起谎来连眼都没眨。

朱由楥眯着一双小眼,漫不经心道:“是吗?可是我听说昨夜你和父王在书房谈了许久,不知能不能告诉三哥,父王和你谈论了什么?”

第七十六章 决断

朱由榔眉头不自觉一皱,他昨夜和朱常瀛谈话,虽说不上什么秘密,但是他没想到朱由楥这么快就会知道,呵呵一笑道:“三哥消息还真是灵通,昨夜的事这么快就知道了。”

朱由楥没想到朱由榔流落在外几个月,变化这么大,看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懦弱样子,嘴也变得伶牙俐齿,反击道:“四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我手下一个小内侍正巧碰见罢了!难道还要保密,连我这个桂王世子都不能知道?”

“怎么会呢?”朱由榔已经从朱由楥的话里感到针锋相对,道:“既然三哥想听,那我就告诉三哥好了。我这几月陷落在永州,无意中炼制出了一种新型胰子,昨天我只是将炼制好的胰子敬献给父王罢了!”

“就这么简单?”朱由楥狐疑道。

朱由榔见他还疑神疑鬼,道:“只是如此而已,要是三哥信不过四弟我,等一下可以问父王?”

“呵呵!我怎么会怀疑四弟呢!”朱由楥不知朱由榔说的是真是假,他肯定不能直接问他父王,心道等下回去得好好问问昨天报信的内侍。

朱由榔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的朱由楥,心里没由来的厌恶,现在他还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兄弟相斗,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个醒,以后得小心提防些才行。

没多久,朱常瀛身穿一身宝蓝色常服进来,一言不发,径直坐好后,随后命令郑冲道:“吩咐下去,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奴婢遵命!”郑冲还没见过桂王如此严肃,退出房门后,厉声道,“王爷命令所有人退到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护卫们闻言纷纷退到院外,警惕着四周。

朱由楥不知道何事让父王如此小心翼翼,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相反朱由榔却隐隐有些期待,朱常瀛如此小心翼翼,很大可能会同意他昨天所说的方法。

两人起身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王!”

桂王朱常瀛抬手道:“都坐吧!今天这里没有外人,父王有件关乎王府存亡的大事与你们相商。”

朱由楥听到父王的话,顿时呆若木鸡,他们在梧州虽说过得有些艰难,但是怎么也到不了王府存亡如此严重的地步吧!可是他看父王的样子,也不似开玩笑呀!

昨夜,在朱由榔走后,朱常瀛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朱由榔的话语,思考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想通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太平盛世,他们这些藩王可以享受着衣食无忧,甚至奢靡的生活,但是如今大明正值乱世,大明已经有不少藩王宗室死于乱贼手中,手中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唯有大明在,他们才能有现在的地位。

朱常瀛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的正是昨天朱由榔送给他的香皂,道:“世子,你先看看此物?”

朱由楥恭敬接过木盒,看着盒中之物,不明所以,疑惑道:“父王,这是何物?”

朱常瀛望向朱由榔道:“四哥儿,你给世子好好将此物说道说道。”

“儿臣遵命!”朱由榔站起来,走到近前道:“这就是先前我刚三哥说过的新型胰子,我称作‘香皂’”

朱由榔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说着香皂如何的好,朱由楥看着盒中的香皂,心道看来刚刚他四弟还真没骗他,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

等朱由榔将肥皂和香皂的优势叙述完毕,朱常瀛问道:“世子,可曾听出什么?”

朱由楥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正色道:“儿臣听出来了,四弟炼制出的肥皂和香皂完全可以顶替集市上的胰子和皂角,而且成本低廉,其中利润巨大,有了此物,一旦售出,王府府库必定充盈。儿臣恭喜父王,再也无须为钱财忧愁!”

听到朱由楥的分析,朱常瀛满意点点头,道:“世子说的不错!”

朱由楥得到桂王夸奖,心中十分欢喜,但仍挂念先前桂王所说的王府存亡之事,道:“不知父王刚刚说的王府存亡之事是指何事?”

朱常瀛收起笑脸,道:“世子既然知道这其中的利润,也应该知道宗室条律,朝廷不许藩王经商,所以本王昨夜思虑良久,决定上书皇上主动放弃桂王府的禄米,以换取皇上允许咱们府能够经商。”

听到朱常瀛放弃桂王府禄米,朱由楥大吃一惊,噔的一声站了起来,道:“父王,这怎么行?”

要知道他是桂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桂王爵位的,现在放弃禄米,就是放弃他自己的财富,他如何能答应。

朱由楥动作过于激烈,“咳咳!”一阵剧烈咳嗽,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情绪还是略有激动道:“父王,宗律虽有限制,但是王叔们哪个私下没有他们自己的生意,我们也完全可以私下里做生意,用不着放弃禄米吧?”

朱常瀛摇摇头,道:“那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那是皇上现在不想要追究,一旦皇上想要追究,那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况且如今天下不靖,朝廷处处需要粮食,能为皇上分担一分是一分。”

朱由楥见父王心中主意已定,看了眼手中的香皂,眼珠子骨碌一转,道:“父王忠君爱国,儿臣十分钦佩,但是四弟炼制出的肥皂和香皂究竟能不能带给府中足够的收入,还是未知之数。儿臣是说万一,万一肥皂和香皂不能支撑府中花销,到时又没有禄米,那该如何是好?”

朱常瀛微微颌首,道:“世子说的不错,所以父王决定给你四弟一个月时间,让他证明他炼制出的肥皂和香皂能够给府中带来足够的利益。”

朱常瀛不可能听朱由榔一番话就彻底放弃禄米,他必须要见到真金白银,心中才踏实,道:“四哥儿,你怎么说?”

“儿臣听凭父王吩咐!”朱由榔没理由拒绝。

“好!”朱常瀛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道:“这是一万两银票,算是给你的本金。父王希望一个月后,能够看到你带给本王一个惊喜!”

朱由榔爽快答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王期盼!”

朱由楥可不想让朱由榔再出风头,急忙站出来,劝阻道:“父王,不如这件事交给儿臣去办吧?”

第七十七章 时间紧迫

朱由楥担心一旦朱由榔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他父王必定会上书皇上放弃桂王府禄米,要知道那是一万石啊!虽然这些年禄米发放日渐减少,但是也有五六千石。只要他稍微在生意上做些手脚,保证赚的钱不足以支撑王府花销,父王自然没理由放弃禄米了。

他心中想的挺美好,只是可惜,桂王朱常瀛的一句话将他的想法一下打入了谷底。

如果这件事放在几个月之前,朱常瀛会毫不犹豫将事情交给世子朱由楥去办,可是经过这几天和朱由榔相处和观察。

朱常瀛对朱由榔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他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要不是朱由榔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他都以为朱由榔换了个人。

以前的朱由榔唯唯诺诺,见到他眼神闪烁,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可是在看现在,还是那副面孔,但眼神中散发着自信,说话办事毫不拖泥带水,对国家大事也有很深的见地,令他刮目相看。

朱常瀛心里还是非常看好自己的四子的,但世子主动请缨,要是驳了世子的请求,难免令他难堪,有些摇摆不定。

朱由楥本来就抱病在身,刚刚情绪太过激动,一番折腾下来,他只感觉眼冒金星,双腿无力,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朱由榔就站在他旁边,急忙扶住了他,道:“三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朱由楥咬着牙,一字一字顿道,他强撑着睁开眼皮,双手想要推开朱由榔。

朱常瀛见此情形,也走了过来,近些才看到朱由楥脸色奇差无比,苍白如纸,道:“世子你如今身体抱恙,还是安心养病为好,至于生意的事让你四弟去办。”

朱由楥听到朱常瀛的决定,怒急攻心,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昏厥过去。

一旁的朱常瀛可不知道是他的话刺激了朱由楥,眼见着世子翻白眼,心中大急,吼道:“快来人!叫大夫!”

郑冲一直守在院门口,听到桂王的怒吼,急冲冲来到大堂,见到昏死在朱由榔怀抱的世子,急忙转身吩咐人赶紧去找大夫来。

桂王世子昏迷不醒,桂王府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桂王妃、世子妃等人一个个闻讯也都赶了过来。

朱常瀛心忧朱由楥身体,草草嘱咐朱由榔道:“四哥儿你先下去忙吧!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父王不用太过担心,三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朱由榔道。

朱由榔出了院落,派人找来吴继嗣。

吴继嗣一走近,朱由榔便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香气,笑道:“昨天本王给你的香皂效果如何?”

说起来香皂还是吴继嗣经手炼制出来的,辛苦了一整天,朱由榔特地赏赐了他几块香皂。

吴继嗣昨天晚上回去后,他特地和妻子二人用香皂沐浴了一番,刘氏嗅着身上的香气,啧啧称奇,称赞不已,追问他是从哪里买的。

他当然不能说出是香皂怎么炼制出来的,只能搪塞她是永明王赏赐的。

“回殿下,属下的妻子用过后连连称赞,直言比她用过的胰子还好,生怕用完以后再也用不上怎么办。”吴继嗣满面春风道。

香皂效果出众,朱由榔心中十分舒坦,哈哈一笑道:“回去告诉你妻子让她不用担心,香皂以后想要多上有多少!”

吴继嗣眼前一亮,朱由榔这几天做的事他全程参与,轻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由榔微微颌首,道:“不错,父王已经同意将肥皂和香皂的生意交给本王处理。”

“属下恭喜殿下,达成所愿!”

朱由榔摆摆手,沉吟道:“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父王只给了本王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必须要看到收益!”

吴继嗣迟疑道:“殿下,一个月?时间上是不是太急了,光是建造作坊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肥皂和香皂的利润显而易见,只要慢慢经营定能财源滚滚。”

“中其有些隐情,不便多说。”朱由榔心里清楚各中缘由,朱由楥毕竟是桂王府世子,主动提出操办生意,桂王必定要顾虑世子的面子,要不是朱由楥重病缠身,他能不能安稳主持肥皂生意,还真得两说。他心中之前一直没在意朱由楥,不过从他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以后不得不防。如今朱由楥病情加重,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吴继嗣自知刚刚多嘴,闻言不再说话,乖乖跟在后面。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许眨眼即过,他必须抓紧时间,趁着朱由楥病重,将事情办好,沉思片刻,吩咐道:“这样,你立刻去将梧州西南那块儿本王看上的地全部买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是!属下马上就去办!”吴继嗣作势就要离开。

“等下,”朱由榔想想,抬手叫住要走的吴继嗣,“还有,你买好地后,找城中工匠立刻开始督造作坊,争取半个月内,将作坊建造好!”

“半个月?”吴继嗣惊呼一声,在一旁踌躇不定,心道,半个月要建好上百亩的作坊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朱由榔身为郡王可能不知,他当然清楚,比起正常建造可能要多话四五倍的钱财。他咬咬牙,最终还是试探着建议道:“殿下,半个月要建造好上百亩的作坊,花费实在太多,属下以为不值,不如先缩小规模?”

朱由榔对这些也不是十分清楚,皱了皱道:“要多花费几何?”

吴继嗣见朱由榔并未动怒,详细的解释道:“殿下建造作坊需要的木料、石料需要大量的木料和石料,这些都直接从市面上买的话,耗费不少,再加上要将两个月的工期压缩到半个月,需要大量的人手,工料和工钱合计起来怎么也得四五千两银子。而且如今正值新春,人手也有些不好招募。”

听完吴继嗣的陈述,朱由榔也觉得耗费有些大,沉思半晌,道:“那就先缩减一半规模,至于你说的人手不足,本王这两天见城中有不少衣不蔽体的流民和乞丐吗?从这些人中挑选出一些年轻力壮,只要能让他们吃顿饱饭,相信有不少人会抢着来的。”

吴继嗣闻言,道:“殿下英明!如此,属下保证必定半个月完工。”

二人说话间,朱由榔正碰见一个小太监正领着一个身材略显发福的高个中年男子迎面走来。

小太监远远看到朱由榔,急忙拉着男子衣袖,小声提醒来人身份,让开道路,在一旁跪下,道:“奴婢拜见永明王!”

中年男子听到小太监提醒,知道眼前气势不凡之人就前几日回来的永明王,高声自报家门,跪迎道:“草民薛贵拜见永明王!”

第七十八章 薛贵

朱由榔本来径直前行,也没在意路边的两人,但听到“薛贵”二字时,不由停住了脚步。他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是因为这几日从陈进忠口中得知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府邸,正是梧州的一个名叫薛贵的商人赠送的。

一座近百亩的府邸即使在梧州也不便宜,薛贵能如此大方将一座价值不菲的府宅说送就送,让朱由榔十分好奇,要是说薛贵没有所图,他是一万个不信的,商人逐利,无利不起早,自古皆然。

此刻听到“薛贵”的名字,朱由榔心中猜测此薛贵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送他父王宅子的薛贵。

朱由榔好奇盯着伏头跪地的薛贵,绕着他来回走了两圈,才道:“起来吧!”

“谢殿下!”二人齐声道。

薛贵虽然跪着,但只感觉上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低头见永明王的双脚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知道为何浑身感觉不自在,听到朱由榔说起身,他才如释重负,双手捡起地上的木盒,紧张地站到一旁,埋头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朱由榔仔细上下打量着薛贵,见他头戴一方黑色软帽,一身淡青色棉袄,穿着十分简单,没有锦衣华服,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能抬手间送出一座宅子的富商。

朱由榔好奇道:“本王听说这座宅子是你送给我父王的?”

薛贵听到朱由榔问话,总感觉自己身上压着什么,嘴巴打哆嗦,紧张道:“是、是,草民的这座府宅位置偏僻,空置已久,本来都打算卖掉了。后来草民听说桂王想要寻个大宅子,幸蒙桂王不嫌弃草民这所宅子偏远,能得到桂王青睐入住,这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朱由榔呵呵一笑,也没当真,他也没指望从薛贵口中套出什么信息,道:“倒是挺会说话,你今天为何而来啊?”

薛贵看了眼怀中的木盒,道:“草民昨日恰好收购到一株上好的百年老参和一株百年灵芝。如此灵药,草民不敢独享,听闻桂王抱恙在身,特来献药,愿桂王早日康复!”

“哦?”

朱由榔有些意外,想不到又是来送礼,薛贵前番送府宅,今日又送百年人参和灵芝。如此殷勤,看来他必定有所求啊!上百年的人参和灵芝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是延年益寿的良药,他说送就送,这样的人他一定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朱由榔嘴上却夸道:“你还真是有心了,父王知道了必定十分高兴!你快去吧!”

望着跟着小太监急匆匆而去的薛贵,朱由榔回头严肃道:“吴继嗣,回头你给本王将这个薛贵的资料好好彻查一番,他家有多少人,为人如何,最近是否遇到什么事,本王都要知道!”

“属下遵命!”

桂王朱常瀛一脸焦急的在屋内打着转,时不时咳嗽几声,朱由楥的昏迷不醒让他忧心忡忡,他可不想再经历丧子之痛。

这时,郑冲进来禀报道:“王爷,那薛贵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朱常瀛正烦着呢,摆手道:“不见,不见,本王哪有闲工夫见他!”

郑冲知道朱常瀛心烦意乱,但是想到刚刚收了薛贵的银票,道:“王爷,薛贵说他是特地来献药的。”

“药?什么药?”朱常瀛闻言一愣道,世子病重,此时听到有人献药,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朱常瀛等不及郑冲回话,道:“快让他进来!”

薛贵进门后,双手托举着木盒,磕头拜道:“草民拜见王爷!”

朱常瀛双眼一直盯着薛贵手中的木盒,随口道:“起来吧!”

薛贵非常识趣,打开木盒,道:“王爷这是小人前日收购的百年老参和灵芝,听闻王爷身体欠佳,特来孝敬王爷!”

“好!好!”朱常瀛望着木盒中摆放着的人参和灵芝欣喜道。

朱常瀛以前府中也藏有人参和灵芝等珍稀药材,这都是救命的良药。尤其是人参,能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可惜此次仓皇南逃,都为来得及带。他一眼就能看出木盒中的老参是野生的,而非人为种植。

老参保存完整,参体玲珑,形如元宝,呈黄褐色,环纹细密,两个体腿分档自然,须根细长,静静躺在木盒中。再看灵芝,外形似伞状,犹如两个手掌合并在一起般大小。

朱常瀛见此心情好了不少,有了这老参和灵芝,世子应该会无大碍,道:“你有心了!以后若有所求,只管来找本王!”

薛贵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喜色,他又是奉送百亩府宅,又是献上连自己都舍不得的百年老参和灵芝,还不是为了能得到桂王的青睐,但嘴上却说道:“草民别无所求,但求王爷长命百岁!”

薛贵肉麻的话让一旁的郑冲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朱常瀛本还想在夸薛贵几句,但见到大夫从内堂出来,急切上前问道:“世子身体如何?”

大夫禀报道:“还请王爷放心,世子已然醒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之前因为肝气郁结,一时激动才昏厥过去,以后要多加调理身体,万不可再受刺激。”

“那就好!”朱常瀛刚刚时时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指着盒中的老参和灵芝,道:“你看看有了这极品药材,世子的病能不能好的快些?”

大夫年纪大了,身子有些佝偻,凑到近前,仔细端详着木盒中的老参和灵芝,确认无误后,回禀道:“王爷,这老参和灵芝都有上百年之久,保存完整,药效极佳,给世子调理身体再好不过。等下,小人给世子开一副温补的药方,但是老参和灵芝定要按小人写的剂量服用,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朱常瀛点点头,吩咐郑冲道:“你随大夫下去,按他的药方给世子煎药!”

“奴婢遵命!”

薛贵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想到无意中得知桂王世子竟然此刻病重,而他带来的百年老参和灵芝正好派上用场,心道看来自己的事不需要担心了。

第七十九章 父子对话

朱由榔回到院内,跟郡王妃王氏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陈列十分简单,靠窗是一张书桌,桌上摆放着笔架和砚台,桌旁的书架倒是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画。

朱由榔走到书桌前,在书架上寻摸了一阵儿,抽出一张宣纸,双手往两边一展,将宣纸铺在书桌上,宣纸大约四尺大小,看上去洁白稠密,摸上去光而不滑,纸倒是不错。

可是朱由榔手刚一松开,展平的纸便又卷了起来。朱由榔见状便寻摸找什么东西将纸压住,在书桌上左右瞄了一眼,一眼盯上了一对小巧玲珑的玉马,顺手拿到眼前,玉马背斑点如洒墨,色同玳瑁,无黄晕,俨若虾蟆背状,肚下纯白,甚是可爱,想来这就是镇纸吧。

朱由榔用一对玉马压好宣纸,从笔架上了挑了一支狼毫笔,蘸了蘸墨,开始对作坊进行规划。他打算将作坊按照现代工厂布置,为了快捷、高效的生产,当然是流水线生产最方便了。每个步骤工人们在不同的厂房进行操作,各个厂房间在衔接好,生产的原料能够快速送到下一个厂房。各人都只负责自己的步骤,不清楚肥皂生产的全过程,再让他们签订保密协议,相互监督,起码刚开始能保证肥皂配方不被泄露出去。

薛贵在送完礼后,见桂王忙于照看世子,识趣不再打扰,便告辞离去。出了桂王府,薛贵坐在轿中,满面春风,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薛府位于梧州城正中央,在最为繁华的地段,现在的薛府占地虽不如苍梧县的旧居,但是府内楼台歌榭,小桥流水,样样不少,房屋坐落有致,楼阁交错,比起旧居更家气派。

薛贵回来后,在府内就连碰到仆人都是笑呵呵的。

薛府正厅内,一个翩翩男子正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细细品读,忽听屋外传来爽朗的笑声,一抬头正好见到迈步进来的薛贵,起身施了一礼,道:“爹爹如此开心,定是事情办成了。”

这个年轻人正是薛贵的儿子薛泽宇,一头黑发犹如墨染,双目犹如晨星,鼻梁高挺,长得气宇轩昂,身穿青色儒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哈哈!”薛贵满脸堆笑,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抿了口茶,笑道:“幸好为父今天听了宇儿的建议,这药送的真是恰逢其时。”

“哦?恰逢其时?”薛泽宇略微一思索,猜道:“莫非桂王府中有人病重,急需灵药?”

“我儿就是聪明,一猜就中。今天桂王世子不知为何病情突然加重,为父正好碰到大夫为世子诊治,为父送上的百年人参和灵芝马上就派上了大用场。”薛贵见儿子这么快就猜得八九不离十,含笑说道。他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不是他的生意做得有多大,而是生了个聪慧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举人,假以时日,定能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薛泽宇当初让他的父亲前去献药,只是为了让桂王加深对他们家的好感,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于一个大明亲王来说,一座府邸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可能会记得一时,但转眼即忘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他让他父亲这几月不间断去桂王府献殷勤,只是没想到这次会碰上这么巧的事,道:“如此一来,那桂王必定心中大悦,父亲此次必定有所收获吧?”

“不错!”一提到这茬,薛贵兴高采烈道:“这几个月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桂王亲自开口许诺,日后有所求,可直接开口。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那钱大贵了。”

似乎是想起钱大贵连日以来的嚣张嘴脸,薛贵双拳攥得紧紧的,咬牙切齿道:“宇儿,你说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让桂王帮忙禁止钱大贵开胭脂铺啊?”

薛泽宇听闻父亲的话,哭笑不得,摇头道:“父亲,就算是桂王是大明亲王也不能禁止他人从事买卖吧!就算桂王真的看在您献药的份上,答应了,可是那钱大志背后的梧州知府李良弼也不是好惹的。他必定会上书弹劾桂王的,到时要是皇上责备桂王,咱们家的处境只会更差。”

“可是那钱大贵的胭脂配方明明也是偷窃咱们家的,为父看着他整天卖用咱们家配方制造的胭脂,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心里实在堵得慌!那可是我耗费十年光阴,费劲千辛万苦才研制出来的独门配方!在梧州谁不知道咱们家添香阁的胭脂和水粉是最好的,都是钱大贵这个无耻小人,不但盗取了咱们的配方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在对面也开一家胭脂铺。要不是他背后有知府撑腰,为父定要他好看。”薛贵想到这些,眼神中充满怒火,不甘心道。

薛泽宇知道被钱大贵偷走胭脂配方已经成为父亲心中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安慰道:“爹,胭脂配方被盗已成事实,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现在最重要的事保证水粉配方不再被盗。”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加派人手严密看管作坊,都是信得过的老人,绝不会让人再混进去。”薛贵吸取上次的教训,做事更加小心,作坊不但换了地点,而且人手也都换了一遍。

薛泽宇道:“对了,爹,这几天你再多往桂王府多跑几趟,打探一下世子的病情,只要桂王世子病稍好,我立刻就派人在梧州散布消息,说是世子是用了您送的百年人参和灵芝病情才好转的。”

薛贵不解道:“宇儿何必如此麻烦,这不是多此一举,而且桂王不是已经给了为父承诺吗?”

“桂王的许诺,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不用为好。散布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钱大贵知道,您对桂王世子有救命之恩,这样以来,他们以后必定有所顾忌,不敢再乱来。只要等到恩师重新回到朝堂,就不用怕区区一个梧州知府了。”

第八十章 视察(一)

朱由榔这两日一直窝在书房制定工厂规划,其间王氏见他废寝忘食,时常亲自为他研墨、捶肩,美人在侧侍候,红袖添香,朱由榔倒也不觉得枯燥。

这一日,朱由榔放下手中狼毫笔,从椅子上站起,扭扭头,伸了个懒腰,低头望着桌上工整的规划图,在看看一旁画废的一摞厚厚的图纸,不禁感叹,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啊!规划一个他认为简简单单的工厂,想不到竟然花费了整整两日,改了又改,不过终究还是画好了。

这时,陈进忠端来一杯热茶,禀报道:“殿下,吴侍卫来了,一直在外边候着。您现在要不要见一见。”

朱由榔放下刚到嘴边的热茶,不悦道:“为何不早作禀报?”

“殿下恕罪,奴婢见殿下一直伏案疾书,不忍打扰殿下!”陈进忠听出朱由榔语气不善,下跪道。

朱由榔不喜别人随意猜测自己心思,道:“行了,起来吧!以后少瞎琢磨,让他进来吧!”

“是,是,奴婢遵命!”陈进忠连忙告罪。

不多时,朱由榔见到吴继嗣眼眶深陷,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劳累过度,没好好休息,关心道:“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为殿下做事,乃是属下的职责,何来辛苦!”吴继嗣闻听朱由榔的关切之语,感动道。

吴继嗣跟随朱由榔这段时间,经历大大小小的事情,朱由榔的郡王身份固然让人感觉高高在上,但是待人做事,却丝毫没有架子,早已深深折服他们这些跟随者。所以他做起事来,也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马虎,他这两天也没闲着,先是敲定了西南上百亩土地,随后便在附近搭起粥棚,吸引贫苦人家和流民。

话虽这样说,但是朱由榔这才发现他身边能办事的人还是太少了,也就吴继嗣和刘毅两个人能够独当一面,还是缺人才啊!人才难得,朱由榔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回过神后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吴继嗣回禀道:“属下已经将殿下看好的地花费五百两银子买下来了。”

“这么便宜?”朱由榔疑惑道,百亩地合下来一亩地才五两银子,虽然梧州府人丁不如那些繁华大省,但也是交通要地,货物来往不绝,城内的土地怎么也不至于才五两吧。

吴继嗣似乎早已料到,道:“回殿下,属下买地时正好碰到苍梧县知县,他听闻属下要买这块闲置已久的土地,便和属下多聊了一会儿,得知属下是要建造作坊,还要招募流民前来帮工,大喜之下,便命手下便宜卖了这块地。”

朱由榔没想到还有这茬,能够为流民着想,如此看来这个苍梧知县倒不是一个贪婪之辈,道:“你和这个苍梧知县接触过,觉得他为官如何?”

吴继嗣想都没想道:“殿下,通过短短接触属下觉得这苍梧知县不失为一个好官。这个苍梧县令名叫冯元凯,字廷重,湖北黄冈人,寒门出身,崇祯九年进士,在苍梧县当了五年知县,为官风骨铮铮,清廉自守。不过属下听说他和梧州知府李良弼不睦,曾向当时在广西的黄道周举报李良弼贪赃枉法,因此得到黄道周的赏识。”

朱由榔没想自己随口一问,吴继嗣便能将这个苍梧知县的资料调查说的如此详实,夸道:“看来你不只是短短接触,私下调查的真够仔细!”

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又询问起了作坊的事,朱由榔问道:“工匠和流民招募的如何了?”

吴继嗣道:“各色工匠四十人,属下已找好了,如何建造只等殿下吩咐。至于帮工,属下昨日在作坊前已经开设粥棚,招募青壮,截止到现在,挑选合格的有二百余人。”

朱由榔满意点点头,转身从书桌上拿过刚刚画好的规划图,道:“将这张图纸交给工匠,让他们按照本王画好的图纸来建造,抓紧时间动工吧!剩余的帮工,一边建造,一边招募!”

“属下知道了!马上去办!”吴继嗣接过图纸道。

困在书房整整两天,朱由榔道:“正好本王想要出去走走,和你一同去看看!”

朱由榔换上一身普通棉袄,轻车简从出了桂王府。去作坊的路上,朱由榔想起前几日薛贵的事,掀开马车窗,道:“本王让你调查薛贵的背景,可有结果?”

吴继嗣正骑马护卫在马车一侧,禀报道:“这个薛贵是普通商贾之家,也是近几年才发迹。他在梧州有一家胭脂水粉铺,名叫如意铺,非常有名,深得那些妇人喜爱,湖广、两广都有他家的胭脂水粉铺。前几年又开始从事陶瓷生意,从广州贩卖到海外,生意由此越来越大。”

“不过最近梧州多了一家香宝斋,卖得胭脂和如意铺的胭脂,效果一模一样。百姓都传言说是香宝斋的钱大贵偷盗了薛家的胭脂配方。薛家的胭脂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而梧州知府李良弼又是钱大贵的小舅子,有他撑腰,薛家只能吃哑巴亏,有苦难言。”

朱由榔可不相信一个普通商贾,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到现在才被人惦记,问道:“薛家难道没有背后之人撑腰吗?”

吴继嗣回想了下脑中的资料,道:“薛贵还有一个儿子,名叫薛泽宇,二十出头已是举人,据说才华横溢,在梧州风评甚好,崇祯十三年拜于大儒黄道周门下,深得黄道周喜爱。属下猜测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才没人动薛家。”

朱由榔听完吴继嗣的汇报,仔细梳理得到的一条条信息,得出结论,关键人物就是黄道周。

黄道周在明末也是儒学大家,而且崇祯年间多次上书直谏,人曰“天下称直谏者,必曰黄石斋”,多次被贬谪、起复。

想来现在黄道周应该是失势,所以那梧州知府才有恃无恐,趁机巧取豪夺薛家财产。

本来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住,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朱由榔探出头,只见前方道路已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堵得密不透风。

第八十一章 视察(二)

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到前方人群中的哭闹声,吴继嗣见状上前告罪道:“殿下,自从传出作坊招募帮工的消息,不断有流民过来,那些孑然一身的青壮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少,他们又不能不管家人,属下就先派人开设了一个粥棚,每天给他们一口稀粥。只是属下也没想到人数会骤然增加这么多。”

吴继嗣看着前面人头攒动,头皮发麻,他本意是照顾帮工的家人,只是没想到,一夜之间流民人数会这么多,起码有上千人之多,好像全城的流民全都赶了过来。

朱由榔走下马车,看到不断有人被挤出来,有的摔倒在地,有的扒开人群想要再挤进去,可是被挤出的人无不是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最终只能望洋兴叹,一脸失望之色,一旁瘦不拉几的孩童躲在后面可怜汪汪的望着人墙,嚎啕大哭。

朱由榔并未怪罪吴继嗣,吴继嗣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结果有些出人预料,嘱咐道:“不关你的事,等下你再派人多开设几个粥棚,还有派人维持好这里的秩序,别这样乱哄哄的,省得一会儿发生踩踏。”

“是”

陈进忠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殿下,这里的流民太多,光是每天施粥花费也不小。”

朱由榔自然知道陈进忠说的有理,可是让他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在这寒冬腊月挨冻受饿,无动于衷,他的良心还是过不去的,摆摆手,道:“无妨,不过是多花费些许银子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听到朱由榔不在意银子,陈进忠心里一阵肉疼,只能小声嘀咕几句,发发牢骚。

吴继嗣见前面道路不通,指向旁边的一条小路,道:“殿下,从这里也能过去。”

朱由榔点点头示意吴继嗣前头带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朱由榔先前看好的土地,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匠户早早就来了,远远见到吴继嗣,纷纷上前见礼。对于他们来说,吴继嗣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年头,有活干儿,给的工钱还算公道的雇主已经很少了。他们都是世袭的匠户,平常几乎都是免费给朝廷干活儿,偶尔能接个私活儿,挣点儿小钱,连养家糊口都不够。吴继嗣的到来,犹如天上掉馅饼。

一个个儿脸上堆着笑容,其中最前面的看起来五十多岁,穿得稍微体面些,一身灰衣袄,脸色稍显红润,明显是他们的头,道:“见过吴大爷!”

吴继嗣可不敢在朱由榔面前称大爷,闪向一旁,道:“你们前面的公子才是这间作坊的主人,我不过是一介随从。”

众匠户大眼瞪小眼,这才知道拜错了人,急忙改口,道:“见过公子!”

朱由榔“嗯”了声,便让吴继嗣将他画好的图纸交给了他们的头,道:“你们就按照这张图纸建造。”

汪远,也就是众匠户的头,看看吴继嗣手洁白的图纸,双手往身上的棉袄使劲儿擦了擦,才接过图纸,低头看着图纸上工整、详细的设计,就连尺寸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再看看一旁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器具,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看不懂。

听到朱由榔吩咐,他连忙点头,保证道:“小人们一定按公子的图纸施工,绝不敢马虎!”

不过犹豫片刻,汪远还是壮着胆子,支支吾吾道:“敢问公子图纸上画的这些器具是何用途?”

汪远不清楚朱由榔画的器具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还是问清楚,免得出了差错。

朱由榔为了加快生产效率,凡是生产肥皂所用的工具,他都进行了精心设计,虽然不能做到完全机械化生产,但起码能做到半机械化,搅拌器、连通器都是为了提高效率而设计出来的。

朱由榔耐心将各个器具的作用,怎么连接在一起,和该放在哪里,详细的向工匠们解释的清清楚楚。

朱由榔讲的通俗直白,其中不乏一些木匠,一下就听明白了,不由啧啧称奇,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做法,一下就将作坊各个房间连接起来了。

汪远听完后,面露难色,本来他以为只是建造作坊,就算这样半个月已经很紧张了,没想到还要额外制作器具,工作量又再次加大,而且这些器具不是普通帮工,靠一把子力气就能完成的,必须要他们这些工匠亲自制作,如此一来,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只能如实禀报,道:“公子,半个月建造好作坊和您说的器具,时间太紧了,您看能不能多宽限一些时日?”

朱由榔也知道半个月建好作坊时间紧,道:“你们估算最少要多久?”

“请公子容小的们一起算算。”汪远一个人也没把握。

朱由榔点点头,也没催促。

几十个工匠聚在一起,看着汪远手中的图纸,你一句我一句,期间不时有人发生争吵,被汪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众人交谈一番后,汪远回来禀报道:“公子小的们仔细算过了,按照您的图纸来施工,至少需要二十五日,而且帮工要增加到六百人。”

朱由榔听到需要二十日,想都想拒绝道:“不行,最多延长一两天,帮工六百不够,那就再加。”

汪远为难道:“公子,这不是帮工多少的问题,您需要的器具需要我们小的们亲手制作,帮工再多也没用。”

“如果十五日你们能完成,你们的工钱翻倍!”朱由榔不相信工钱翻倍还不能让他们加班加点干活儿。

汪远闻言双眼一瞪,呼吸不由加速,刚刚就是他们中有人就是因为吴继嗣没有提前告知他们要额外制作器具,认为工钱少了,所以吵嚷了几句,不过被他呵斥了一顿,如今这世道能出这些钱请他们的人哪里还有,即使吃些亏也值。没想到转眼间,眼前的这位公子竟然直接将他们的工钱翻倍。

汪远为了两倍的工钱,咬咬牙道:“公子容小的和他们再商量一下。”

他转头和工匠们聚在一起,将朱由榔工钱翻倍的消息告知众人。众工匠听说后和汪远的反应一样,有的当场愣住,不敢置信,刚刚吵嚷工钱少的年轻工匠,咬着嘴唇说道:“做,为什么不做,大不了不睡觉了,也要十五日完工。”

汪远点点头,再望向其他人,都是贫苦人家,如今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放在眼前,哪里有人放弃,齐齐道:“拼了!就算不吃不睡也要做!”

和他料想的一样,汪远对朱由榔保证道:“公子放心,小的们拼了命也会在十五日内完工。”

“嗯,那就好!”朱由榔道:“只要十五日内完工,钱一分也不会少。”

时间紧迫,汪远道:“那公子我们现在就开始动工了。”

“去吧!”

第八十二章 视察(三)

汪远得到准许,有条不紊的开始吩咐工匠开展各自的工作。

不远处的场地上,招募帮工的工作也在热火朝天的进行,虽然是严冬,但这样一份工作对于流民来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个个热情高涨。

帮工主要做的是体力活儿,挖地基、搬运青石、木料,因此朱由榔对帮工的测试十分简单,年龄十六岁至四十岁,身体健全,能够跑五公里,举起五十斤石锁就合格。

朱由榔没在打扰工匠干活儿,移步到了帮工测试场地。

吴继嗣已经将赵子杰等人调来这里亲自挑选人选,先是举石锁,每一个通过举石锁的人都能得到一个木签,前往下一个环节,跑步测试。

空地上,十人一组,每人脚下都有一块五十斤石锁,全都身穿破烂衣服。

报名参加测试的每个人之前都会?让他们喝些粥补充体力,不然恐怕很难有人过关。他们中有的虽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蓬头垢面,但是脸上却充满自信,洋溢着笑容,摩拳擦掌;有的则忐忑不安,不知所措,一脸不安全表现在脸上。

赵子杰一声令下,十人纷纷弯腰握住石锁把手,深吸一口气,其中几人轻而易举便将石锁举过头顶,甚至有一个竟是单手举着石锁。相反另外几人则显得十分糟糕,有的连举都举不起来,一个个提着石锁,脸色涨红,十分吃劲。

通过的几人面露喜色,喜滋滋接过木签前往跑步场地继续测试,淘汰的几人,有的当场落泪,只能选择默默离开,但是也没人撒泼打诨,因为昨天胆敢这样做的人都被赵子杰等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就是粥棚的粥都没得喝了。

另一场地,尘土飞扬,不少人正在测试耐力,一开始通过举重测试的人满毫在乎五公里跑步测试,在他们看来五公里不过小菜一碟,因此最初测试的人们吃足了苦头。听到命令一个劲儿的猛冲,恨不得马上跑完,可是结果他们太高看了自己,小看了五公里长跑,对于没有经过锻炼的他们,最初的一公里,他们跑得的确很快,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力气越来越小,脚步越来越沉,没往前迈一步,都十分痛苦,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还不得不忍着肌肉的酸痛,有的中途累趴,被淘汰,而坚持跑到终点的人也是累到不行。因此后来者大部分人再也不敢小看这小小的五公里长跑,吸取前人教训,再也不猛冲,而是慢慢来。

朱由榔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当然自古以来从不缺出众的人,只见人群中,一个身高八尺的高个流民,从刚开始便是全力冲刺,一马当先,只不过花费了很短的时间跑完了五公里,惹得旁观者一阵惊呼,毕竟像他这样的还是极少数。

赵子杰见到朱由榔过来,急忙推开椅子,站起来,见礼道:“属下拜见殿”

朱由榔不想透露身份,伸手阻止道:“叫我公子。”

“是,公子”

朱由榔看了一眼还在测试的人群,道:“帮工选的怎么样了?”

赵子杰拿出一个本子,禀报道:“公子,这两天已经选出了三百帮工,都通过了您制定的两项测试。”

朱由榔点点头,对于这个进度还算满意,道:“嗯,再选三百人凑满六百人,就可以了。”

“是”

朱由榔转身,指着远方刚刚一口气跑完五公里的高个男子,道:“这些人中应该还有像他那样的人吧?”

赵子杰顺着朱由榔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被人群包围的高个男子,回禀道:“公子,那个家伙叫李雄,力气也十分大,单手就能将五十斤石锁举起,像他这样的人有倒是有,不过很少,属下已经将这些出众的人都在本子上标记出来了。”

“做的不错!”朱由榔拿过本子,一页页翻了起来,每个出众的人,都被赵子杰圈了出来。他数了数,人数的确不多,不过二十三个罢了。

合上本子,朱由榔道:“对这些出众的人,今后多进行观察,只要他们没有太大毛病,作坊建成后,只要他们愿意,将这些人全部都留下来,另外到时再选些身体不错的人,凑够一百人组成护卫,负责作坊的安全。”

吴继嗣道:“殿下,一百护卫是不是太多了,以目前作坊的规模,属下以为三十人足以护卫作坊安全。”

“不,以后每建造一座作坊,全部按照这个标准来。之后我会制作一个训练手册,你按照手册的内容每天对这些人进行训练,以后会有大用的。”朱由榔说道。

朱由榔有自己的思量,他想要通过军事化训练来管理这座作坊,将作坊中的每个人都训练成为一个严明纪律之人,训练到能够明令禁止,而这些特意挑选的护卫将进行更加严格训练,将来必要时能够直接征召这些人参军,到时稍加训练必将能成为自己的一个助力。

朱由榔转了一圈便准备回桂王府,走到外面大道上,本来拥挤的道路,已经排起了八条长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排成一排,手中端着缺角破碗或者瓦罐,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不远处,墙角架起了八个粥棚,大棚底下八口大锅冒着热气,一阵阵米香随风飘进流民的鼻中,嗅到香味,有的流民嘴角不自觉流着口水,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八口大锅前站着八个大汉,人人手中拿着一把铁勺,铁勺往锅中轻轻已舀,再往流民碗里一甩,便是满满一碗浓稠米粥。

每个领到粥的人望着碗中干净的米粥,都立刻狼吞虎咽将碗中的米粥一饮而尽,生怕被别人抢了去,喝完后,还将碗拿起舔的干干净净才罢休。一碗热粥又怎么可能喝饱,喝完后只能眼巴巴望着其他人的,在一旁咽着口水。

朱由榔对这种情况也无奈,他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本来救济灾民应该是官府的职责,可是这种时期,地方官府早已经糜烂,哪还里有人出来管这些。

把自己能做的做好,问心无愧就好,朱由榔慢慢穿过人群,没等他走到马车前,一顶官轿迎面而来,挡住了去路。

第八十三章 初见

四人抬的蓝呢官轿落在朱由榔前方,从轿内走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穿七品青色官服的男子,补子上绘着鸂鶒,下围乌角腰带。来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摆着一副扑克脸,面无表情,十分严肃,给朱由榔的第一感觉便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身后随着一个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副书吏打扮,手拿着一本厚厚簿子。还有十几个个皂吏,跟在后面。

吴继嗣轻挪几步,到朱由榔身边,禀报道:“公子,来人是苍梧县知县冯元凯。”

不用吴继嗣提醒,朱由榔从服饰也看出来人是个知县,不用多想,肯定便是冯元凯了。

明朝官服是有严格规定的,明朝分县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苍梧县是个中县,县令为正七品。而明朝五至七品文官,公服一律为青色,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七品绣鸂鶒,很好辨认。

冯元凯今早就听闻了县里的流民都聚集到这一块儿,因为担心流民发生乱子,便带人急匆匆赶来。只是看到的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本以为,这么多流民聚在一起,怎么也得乱糟糟的,没想到,流民们被安排的井井有条,看到流民老老实实排队领粥,安下心来。

冯元凯看到吴继嗣,眼前一亮,走到近前,也没摆官架子,道:“本官没想到这么又与吴老板见面了,吴老板乐善好施,真是本县之福,本官代百姓谢过了。”

他对吴继嗣的印象不错,不但出钱招募流民,而如今还开设粥棚施粥,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身为一方知县,安置流民本是他的职责,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县仓早已空空如也,拿不出救济粮。再加上与梧州知府同处一城,处处受李良弼掣肘。县里的士绅只顾自己享乐,一让他们捐粮,全都推诿,他这几天也为流民的事有些焦头烂额,吴继嗣的到来可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吴继嗣摆摆手,道:“知县大人误会了,在下不过是帮公子跑腿而已,这全都是我家公子的吩咐,当不起大人的一声夸奖!”

“嗯?”

冯元凯刚才光看吴继嗣了,经他这一说,这才注意到吴继嗣旁边站着一位身穿灰色棉袄,皮肤白净的男子。

实在是朱由榔今天出门打扮的太过低调,一身穿着太过普通,初看很难惹人注意。

冯元凯诧异的上下打量吴继嗣口中的公子,乍一看实在不像一个能出手阔绰之人,但他越看越发觉得眼前的公子不凡。身为一方县令,他见识过形形色色之人,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显贵,而这位公子身上透露出的气势,还有看得他那眼神,没有畏惧,只有欣赏之意。

朱由榔的确欣赏这个苍梧知县,能以一县之尊,为了百姓能屈尊降贵向一介商人道谢,足以证明此人是心系百姓的好官。

冯元凯双眼直盯着朱由榔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朱由榔身后的陈进忠再也受不了冯元凯的无礼,区区一个七品知县,竟然直视自家殿下,虽然朱由榔吩咐过他不准透露他的身份,可是长期侍奉在朱由榔身边,禁不住脱口而出,呵斥道:“大胆!”

陈进忠的嗓音太过特殊,公鸭嗓子一出,冯元凯心中一惊,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刚才出声之人分明是一个太监。

朱由榔怒目瞪了陈进忠一眼,笑呵呵解释道:“冯知县别见怪,我们刚从衡州逃难过来,我这个下人受到乱贼的惊吓,嗓子也坏了,时不时就胡言乱语!”

陈进忠被朱由榔一吓,缩回脖子,不敢再说话。

冯元凯惊疑不定看着眼前两人,现在再看陈进忠白面无须,独特的公鸭嗓子,越加肯定陈进忠的身份。他又不瞎,陈进忠怎么看都不像精神错乱的样子,寻常人家的下人哪里有胆子呵斥知县。太监的身份太过敏感,他一下就联想到了居住在他县中的桂王府。一位大明亲王居住在他的管辖范围,怎么可能不上门拜访,因此他认识桂王和桂王世子。眼前的公子明显不是两人,细看的话,和两人也有些相似,再想到前些日子,桂王府传出永明王平安归来,这位公子身份呼之欲出。

陈进忠这一嗓子,让朱由榔不得不转移话题,道:“在下木郎,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冯知县多多关照。”

木郎合起来不就是榔吗,心中有了猜测,冯元凯不敢托大,恭敬道:“木公子客气了,本县能有木公子这样的人来,应该是本县之福。因为公子的作坊为这些无辜流民,才有了一口饭吃,说起来真要感谢公子才对!”

听到冯元凯提到流民,朱由榔疑惑道:“城里涌入这么多流民,难道官府没有出面救济吗?”

“怎么会没有?初始下官拿出县里的钱粮赈恤流民,可是本县毕竟不是产粮大县,钱粮有限,流民不断涌入,很快县里的钱粮就耗尽了。”冯元凯越说越气,一下忘记了朱由榔身份,道:“梧州知府李良弼却对此时不闻不问,本官多次上书拨付钱粮,犹如泥入大海,了无音信,他每日只知饮酒作乐,丝毫不管百姓死活,如此尸位素餐之人,怎能当的起知府。”

“看来知县大人对这位梧州知府有诸多不满啊?”朱由榔好奇道。

冯元凯想起李良弼的龌龊嘴脸,面露不屑,道:“那李良弼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和那巡按御史刘之恒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只知欺压良善,何曾为梧州百姓做过一件好事。”

跟着冯元凯的书吏从背后捅了捅他,冯元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朱由榔面前说的太多了,道:“这里既然无事,下官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冯元凯离开后,书吏也是他的心腹,忧虑道:“大人,你刚才不应该说这么多的,要是这番话传到知府和刘御史耳中,恐怕您的官位难保!”

冯元凯却不在乎,道:“大不了本官辞官不做,反正这个苍梧县令处处受小人掣肘。”

“大人万不要这样想,有您这个好官,苍梧百姓起码还能活得下去,要是您走了,恐怕苍梧百姓没了庇护,日子过得就更加艰难了。”书吏劝道。

冯元凯闻言一阵沉默,叹道:“民生多艰,究竟谁之过啊!”

第八十四章 训斥

看着离去的冯元凯,朱由榔笑道:“这个苍梧知县还真是嫉恶如仇,胆子够大的!”

“依奴婢看是不知死活才对,一个个小小知县公然对上司说三道四,奴婢看他这个县令当不久了。”陈进忠道。

朱由榔斜眼冷冷看着他道:“孤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忘记了出门时本王怎么吩咐的,谁让你多嘴的!”

陈进忠闻言,吓得跪在地上,惶恐不安道:“殿下,奴婢就是看不惯一个知县对您如此无礼!奴婢再也不敢了!”

“孤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替孤出头吗?”朱由榔不想让身边之人养成趾高气扬的习惯,训斥道:“在本王身边,你只要记得少说话,多做事,谨慎做人,再有下次你就不用陪本王出来了!”

“是、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谨记殿下的教诲!”陈进忠连连磕头,“咚咚”作响。

朱由榔见他额头渗出血迹,道:“起来吧!本王已经给过你多次机会了!不要让本王对你彻底失望!”

陈进忠颤颤悠悠站起来,双腿仍在发颤,他能听出朱由榔话中的寒意,这真不是在说笑。

太监在中国封建王朝是个特殊的群体,历史上有过赵高的指鹿为马,权倾朝野,甚至唐朝时太监执掌神策军,能够随意废立皇帝。

明太祖朱元璋提三尺剑平定天下,有鉴于汉唐宦官专权之祸,在皇宫门口树立了一块三尺高的铁牌,“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用这条铁打的规矩来警戒后世。明成祖迁都北京,也把这块铁牌扛到了北京。

可是熟知历史的都知道,有明一代宦官专权现象极为严重,那块禁止宦官干政的铁牌根本没有起到效果,王振、刘谨、魏忠贤,一个个轮流登上历史的舞台。

明代宦官集团掌握的权力之大,也是让人瞠目结舌。择其要者言之,一是在政治上掌握“批红”之权,朝廷大事均由内阁用蓝笔“票拟”进呈,然后再由皇帝用朱笔“批红”批准。明朝中后期,皇帝普遍怠政,甚至数十年不上朝,于是宦官趁机攫取了“批红”大权,使“内阁之票拟,不得不决于内监之批红,而相权转归之寺人”。

二是在军事上掌握“监军”之权。在明初还只是临时派遣宦官到部队监军,正统年间,全国军事重镇“俱设镇守太监”。

三是在司法上掌握“厂卫”之权。明代宦官控制了东厂、西厂、内行厂、锦衣卫等特务机关,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直接逮捕、关押、审判朝廷官员,动不动就用廷杖来惩戒大臣,树立威信。

四是在经济上掌握“监税监矿”之权。万历之后,宦官被派遣到全国各地,“吸髓饮血”,监管税收、食盐、采矿、采办、织造等重要经济事项,虽然收上来的税,一部分进入了万历皇帝的内库,但大部分都流入了太监自己口袋里。

明末清初思想家黄宗羲甚至说:“阉宦之祸,历汉唐宋相寻无已,然未有若明之为烈也。”他认为明代达到了宦官专权的顶峰。当然黄宗羲这样说,也有失偏颇,明朝宦官掌权是皇帝为了巩固皇权,平衡文官的势力赋予的,虽说权利巨大,但他们的权利来源于皇帝,皇帝一个决定就能他们万劫不复。

太监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就是把利刃,反之也能伤己。

明末这个大环境决定了,朱由榔不可能完全放弃太监,也许等他皇权巩固后,他会慢慢收回太监的权利。

朱由榔时常敲打陈进忠就是为了不让他得意忘形,将来他登基为帝,还是需要一个忠心耿耿,能够为他办事的太监。

朱由榔教训完陈进忠,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此时已是临近上元节,街道上十分热闹,他顺便给王氏买了一件小首饰。

接下来几日,朱由榔去看了看他那躺在病床上的三哥朱由楥。有了薛贵进献的百年老参和灵芝,脸色倒是有了好转,不过因为旧病未愈,依旧不能下地。

朱由榔私下问过给他看病的大夫,朱由楥的病即使有灵药,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好起来,而且身子还得需要长期调养,这消息让他安心了不少。朱由榔后来想明白了,朱由楥是担心自己威胁到他世子的位置,才在自己得到桂王器重后,产生敌意。

不过可惜,历史上注定了他是个短命之人,无福消受帝王之位。只当了不到一年的桂王就去世了,最后还是朱由榔登上了皇帝宝座。

1644年,阴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个梧州城笼罩在欢声笑语之中,喜庆氛围在这一天达到了顶峰。

明代自初八便开始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现在虽是明朝末年,但并未影响梧州。

梧州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梧州城内处处张挂彩灯,知府李良弼更是耗费巨资制作了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簇之为花树”。

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元宵夜盛况空前。“有灯无月不误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似银。满街珠翠游春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梧州城最为繁华的酒楼,繁星阁,高五丈六尺,位于府城正中央,俯瞰整座城池。

如此盛况,李良弼邀请了梧州府所有大小官员以及士绅齐聚一堂。桂王自然也在邀请之列,朱由榔置身繁星阁顶楼,看着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恍若太平盛世,有些意兴阑珊。

亡国之日就在眼前,可是眼前的大明官员,一个个醉生梦死,文恬武嬉,朱由榔只感觉心寒,指望着这些人,那大明就真的没救了。

朱由榔握紧拳头,心道他日登基称帝比较扫平这群魑魅魍魉。

桂王朱常瀛同样深感痛心,草草应付了梧州官员,便借口身体不适带着朱由榔回府。

两人坐在马车内,沉默半晌,朱常瀛脸色沉重道:“四哥儿,你怎么看梧州这群官员?”

朱由榔思索片刻,缓缓道出四个字,“触目惊心!”

第八十五章 桂王的担忧

桂王朱常瀛闻言,喃喃重复道:“触目惊心!是啊,若不是你父王我亲眼所见,如何能想象的到我大明的吏治竟败坏至此。”

他从衡州一路逃难至此,所见所闻,深知流贼之害,再想到宴席上众官员的嘴脸,抑制不内心的愤怒,道:“不行,我回去就给皇上上书,弹劾梧州这群尸位素餐之辈。”

“父王不可!”朱由榔脱口而出,劝阻道:“藩王干涉政事,乃是皇帝的大忌,而且这些人沆瀣一气,朝中也遍布党羽,父王上书不但动不了他们分毫,还会惹来他们的攻讦。您忘了唐王叔的下场吗?”

朱常瀛“呃”了一声,像是被噎到一样,想起宗律,脸色涨红,最终无奈叹了口气,神情落寞道:“父王就是不甘心,我朱家的天下被这群硕鼠肆意糟践。”

朱由榔见桂王冷静下来,安慰道:“父王也不必太过忧心,今上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凡事身必躬亲,励精图治,迟早会收拾这群硕鼠的。儿臣观闯贼、献贼只不过占一时之利罢了,朝廷一旦缓过气来,必能将他们这群跳梁小丑彻底消灭。”

这番话也只是他安慰桂王罢了,崇祯皇帝的确志向远大,宵衣旰食,不否认他是个勤勤恳恳的皇帝。可惜他既无治国之谋,又无任人之术,登基之初便立即着手除去了魏忠贤,造成了代表商贾利益的东林党一党独大,苛捐杂税全部落到了农民身上,民不聊生。

崇祯年间农民起义不断,除了因为天灾、吏治败坏,崇祯自身不知百姓疾苦,他也脱不了干系。崇祯性格上猜忌、多疑,17年间他竟然换了17个刑部尚书和50个内阁大学士,后期更是重新起用大批更加腐朽无能的太监。

大明不是没有机会剿灭流贼,卢象升、孙传庭都是明末难得的猛将,一度将流贼打得没脾气,狼狈逃窜,可惜就是这样的人都因为大明的内斗冤死,《明史》称“传庭死,而明亡矣“,由此可见崇祯的识人之能有多差。

桂王如何不清楚今上性格,心里知道朱由榔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自从听闻朱由榔的一番话,他最近特别关注流贼的消息,可是打听的消息却令他心乱如麻,悲戚道:“四哥儿不必安慰父王,大明如今的情况父王心里有数。前日父王听闻潼关早在十月已失守,总兵白广恩、陈永福投降李自成。李自成以十万大军围攻孙传庭,孙传庭也在渭南被杀,军队死伤殆尽。就在正月初一,闯贼已在西安称帝建国,国号‘大顺’,此时正兵分两路剑锋直指京城,京城堪忧啊!”

朱由榔闻言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无语,他这几天忙于作坊之事,没关注朝廷大事,心中为孙传庭的死感到惋惜,明明是大明朝的一张王牌却被崇祯玩坏了。孙传庭一生忠于大明,马革裹尸,可悲的是崇祯却认为他诈死潜逃,连赠荫都未给予。算算时间离大明王朝寿终正寝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一个无比陌生又熟悉的日子,甲申国难就要来了。

桂王话一出口,车厢内一时雅雀无声,落针可闻。朱常瀛了解的越多,心中对大明的未来越发悲观,半晌,犹豫不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马车载着两人慢悠悠行驶在青石大道上,不知不觉回到了桂王府。

朱由榔下了马车,回头却未见桂王朱常瀛下来,掀开车帘,见到车厢内朱常瀛怔怔出神,朱由榔轻声提醒道:“父王到王府了。”

朱由榔连连叫了几声,朱常瀛才回过神,望着眼前的四子。

夜空中,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像是玉盘,镶在满天星斗之间,显得格外皎洁,把清如流水的月光倾泻到广阔的大地上。

沐浴在月光下的朱由榔,身穿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清秀的脸庞,一双很有灵气的眼睛配上他那两道剑眉,越发显得英武不凡。

桂王朱常瀛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双手重重放在朱由榔肩头,凝视着他,道:“四哥儿,你一定要将肥皂生意做好,不要让父王失望!”

朱由榔不知道为何桂王没头没脑来这一句,但见他神情无比认真,重重点头,保证道:“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成功的。”

望着朱由榔那充满自信的眼神,朱常瀛意味深长道:“你功成之时,父王有重要的事交代你!”

朱由榔识趣没有问什么事,只是深深记在了心里,从朱常瀛的态度来看,所说的事干系应该十分重大。

接下来几日,朱由榔抽空又去了几次趟作坊。虽然天气越发的冷了,寒风不停地呼啸着,但是工地上大批的帮工们运木头的运木头,搬石料的搬石料,砌墙的砌墙,干的却是热火朝天,一切都是次序井然,有条不紊的样子。

朱由榔有次视察时,发现有些帮工消极怠工,干活儿磨磨蹭蹭,便让赵子杰狠狠教训了这些人一顿,赶出了作坊,震慑了一番帮工。光是震慑还是不够的,朱由榔为了保障作坊的工作进度,激发帮工的工作热情,命令赵子杰将帮工们都进行了分组,分派了工作量,并派人监督每个小组完成情况,按时完成的不但能吃饱,还能有一顿肉吃,完成不了的只能吃米饭、啃馒头。这年头,对于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流民来说,吃肉是不可想象的,也是有致命吸引力的。为了每天能吃上一顿肉,帮工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疯了似的干活儿,一座座作坊拔地而起,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这日,朱由榔视察完作坊后,兴致勃勃带着吴继嗣和赵子杰游走在梧州街道上,上元节的热闹已是渐渐退去。

朱由榔一边走一边思索肥皂和香皂销售的问题,作坊很快就会建成,生产出的肥皂最终还得销售出去才行。他自己买店铺,自己卖的话,花费有点儿大,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一个经销商,自己只做生产者,至于经销商人选还得仔细斟酌才行。

逛了半天,朱由榔有些饿了,便来到一家天香楼,准备填填肚子。

第八十六章 酒楼巧遇

此时已近饭点,天香楼一楼大厅内,座无虚席。

店小二赵八金是个伶俐之人,天香楼在梧州也非常有名,免不了招待达官贵人,平时迎来客往,练就了一身看人本事。朱由榔今天去视察作坊,穿得比较随意,并非锦衣华服,但一个人身居高位久了,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气势,而且他身后跟着的吴继嗣和赵子杰,两人长得高大威猛,一眼看去就是护卫。

朱由榔一进门,赵八金便小跑着迎了上去,躬着身子,道:“公子,一楼人太多,二楼有上好的雅间,要不小的带您去二楼吧?”

朱由榔又不缺钱,点点头,道:“去二楼吧!”

“公子请!”朱八金乐呵呵道。

说完,赵八金领着几人“噔噔”上了二楼。

二楼多是包厢,每个房门旁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雕刻着房名,看得出来,是按季节命名的。满园、撩人、花明、逢春,是为春;中天、炙人、柳绿、夏清,是为夏;飘香、宜人、蟹肥、知秋,是为秋;瑞雪、袭人、醇白、冬去,是为冬。

赵八金在前方引路,推开挂着“醇白”牌子的房门,弯腰,道:“公子请进!”

朱由榔却并未进去,而是望向一旁一间雅厅,确切的说,是被几个书生打扮之人谈话吸引了。

二楼并非都是包厢,天香楼坐落于沧海湖西岸,为了方便客人欣赏沧海湖美景,特意开辟出了一个雅厅,摆放着五六张桌子,紧靠栏杆。

雅厅内只有四人,书生打扮,四人都十分年青,其中一人头戴六合帽,另外三人头戴方巾,都穿着青色襕衫,领部缀着白色护领。

只听其中一人好奇道:“薛兄,最近梧州传闻桂王世子病危,是你们薛家进献的百年老参救活了桂王世子,这事是不是真的?”

另外两人连声附喝道:“对啊,薛兄给我们说说,这要是真的,你们薛家帮了桂王这么大忙,桂王定会对薛府青睐有加。”

被三人称作薛兄之人,放下手中酒杯,摇摇头否认道:“你们啊!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父亲的确送给桂王一株百年人参和灵芝,是桂王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怎能把功劳安在我薛府头上。”

朱由榔耳尖,听闻几人提到桂王世子、百年老参,瞬间想到了薛家,那被称作薛兄的定是薛贵之子薛泽宇了。他停住脚步,指着薛泽宇所在的雅厅,对赵八金说道:“不要包厢了,我们就坐那里,”

天香楼的包厢花销不匪,有专门小二伺候,这些金主少不了打赏他们些银子。赵八金一听朱由榔不要包厢了,心中着急,劝道:“公子,如今正值隆冬时节,苍海湖的美景夏天才是最美的,现在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您还是在包厢里用餐吧?”

朱由榔不理会赵八金的话,径直找了张靠近薛泽宇的桌子,坐了下来。

赵八金眼见着到手的赏银飞走了,只能无奈跺跺脚,从后面跟了上去,心里在苦恼,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招呼道:“不知公子要些什么吃食?”

朱由榔一直听着薛泽宇等人谈话,心思没在吃饭上面,随手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扔给赵八金,道:“你看着上五道你们店拿手好菜,再来一壶好酒!剩下的都给你了!”

“啊?”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赵八金双手拿着沉甸甸的金子,忍不住颤抖,他上一刻还在懊恼,没成想下一刻惊喜就来了,心道这位公子真是太大方了,连连点头,热情道:“公子您放心,本店的招牌菜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四哥书生并未在意朱由榔的到来,依旧有说有笑,听到薛泽宇承认确实送给桂王百年老参,一人惋惜道:“你父亲还真是大方,百年老参说送就送,那可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良药啊!”

薛泽宇“呵呵”一笑,道:“刘兄此言差矣,能治病救人之药都算良药,不然药再好,放着不用,在我看来不过是株野草罢了。”

另一人听得薛泽宇的话,道:“还是薛兄豁达!我等不及也!”

“要我说,这百年老参送的时机正好,薛家救了桂王世子性命,桂王必定心存感激,和桂王有了这层关系,薛兄再也不必担忧那钱大志来找麻烦了。”

薛泽宇没在和三人纠缠这个话题,桂王世子被他家进献的百年老参救活是他派人散播出去的。他清楚进献灵药不过是雪中送炭,赶巧了,就算没有老参和灵芝,桂王世子也不会死,他故意夸大了一些事实,就是为了震慑一下钱大志。

薛泽宇摆摆手,脸色严肃道:“今天咱们出来可不是谈论我薛家私事的,还是正事要紧。”

其余三人听罢也收起笑脸,正襟危坐。

薛泽宇道:“诸位应当都听说了那闯贼称伪帝,出兵攻打京城的消息,你们怎么看?”

除薛泽宇外,张琦、徐道君、刘进早已加入复社,对于国家大事十分关心,四人时常聚在一起探讨国事。

徐道君率先开口,冷哼一声,道:“闯贼逆天而行,麾下不过是一群流民、泥腿子,乌合之众而已,只要朝廷派一能征善战的大将,统领精锐之兵,定能剿灭此寮。”

张琦没有徐道君那么乐观叹息一声,道:“朝廷多次围剿闯逆,剿而不灭,屡屡被其逃脱,如今的闯逆早已不是当初的流寇了。他手下武有刘宗敏、郝摇旗、袁宗第、田见秀、贺锦、高一功、李来亨,文有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

这些人也不能小觑,反观我大明如今人才凋零,将星接连陨落,就连孙传庭大人如今都战死沙场,不知谁还能阻挡闯逆大军。”

刘进道:“张兄太悲观了,难道忘了大明北方还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铁骑吗?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麾下关宁铁骑装备精良,足以抵挡闯贼大军。”

薛泽宇闻言,驳道:“关宁铁骑的确厉害,但刘兄忘了为何朝廷把关宁铁骑放在辽东吗?如果闯贼是一头饿狼,那关外的鞑子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辽东已经丢失殆尽,山海关是大明最后一道屏障,山海关一旦有失,鞑子将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长驱直入京师。”

听闻薛泽宇的分析,几人一时间默默无声。

第八十七章 辩论

一旁的朱由榔听得津津有味,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得出,四人对国家大事还是十分关心的,也有几分见解,并非只会夸夸其谈,只会死读书之辈。

明朝朱元璋开八股取士,八股文的试题出自四书五经,而考生必须依据“四书主朱子集注,易主程传朱子本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诗主朱子集传,春秋主左氏、公羊、毅梁及胡安国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依照固定格式书写。考官又只依靠八股技巧评判文章好坏,学子为了登入仕途,非过会试这关不可,要过会试这关,非过八股文不可。

因此考生不得不把大把精力放在如何做八股文上,严重束缚了学子的思想。很多人即使中了进士,当了官,往往毫无实学,不知如何治理地方,只有少数聪慧之人在掌握八股技巧之后,涉猎经世致用之学。

许久,张琦扬起双拳猛地砸在桌上,震得桌子“砰砰”作响,连酒杯都被震倒,酒水撒了一桌,愤愤道:“真不知朝廷诸公在做什么?”

薛泽宇嗤笑一声,侃侃而谈道:“无能之辈窃据高位,朝中衮衮诸公不思为国分忧,只知党同伐异,地方贪官污吏横行,每逢水涝旱灾,不思赈济灾民,只知纵情享乐,致使民不聊生,国事糜烂。闯贼只一句均田免粮,骗了多少农民加入其中,朝廷诸公又做了什么,继辽饷、剿饷加派以后,一直加派练饷,最后不全都落到农民头上。身为兵部尚书的杨嗣昌对此竟能够说出‘无伤也,加赋出于土田,土田尽归有力之家,增银三、四钱,稍抑兼并耳’的无耻之言,他这是在逼农民不得不从贼,朝廷又如何能消灭闯贼?”

徐道君闻听薛泽宇讽刺朝廷诸公,连已故杨嗣昌都被他扁贬得一文不值,瞥了一眼旁边的朱由榔等人,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旁边还有人,道:“薛兄,你的话太过了。朝中固然有小人作祟,但还是有不少正直的大臣。况且杨尚书”

只是不等徐道君说完,朱由榔“啪啪”鼓起了掌声,起身朝薛泽宇他们走去,难得能听到一个敢于直言痛斥朝堂上那帮弄权之人,大声夸道:“这位公子说得好,字字珠玑,针针见血!”就凭薛泽宇能够如此清楚百姓疾苦,知晓加饷之害,敢于说出来,绝对算是一个人才了,大明有几人能说出如此之言。

朱由榔的声音很大,四人齐齐望着缓步而来的朱由榔,面露异色。有人认同自己的观点,薛泽宇内心还是十分欣喜的,站起来,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是?”

“在下木郎,”朱由榔爽朗回道,“刚才无意中听到兄台一番妙言,说出了在下心中所想,一时没忍住,还望勿怪!”

薛泽宇不拘一格,哈哈笑道:“哪里的话,能在这里遇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是你我的缘分,何来见怪之说!”

说完,他邀朱由榔一同落座,分别介绍了他的三个同伴,张琦、徐道君、刘进虽诧异突然冒出来的朱由榔,但见朱由榔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也是表现的彬彬有礼。

落座后,薛泽宇双目炯炯盯着朱由榔,迫不及待道:“不知木兄如何看待大明形势?”

“薛兄还真是急性子”朱由榔调侃了一句,然后正色道:“诚如几位刚才所说,大明的形势并不乐观,外有鞑虏频频叩关,内有闯贼、献贼肆虐,朝廷一直两线作战多年,国库早已空虚。再有吏治败坏,文官结党营私,疯狂敛财,对百姓敲骨吸髓,流民遍地。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再不下一剂重药医治,大明亡国就在眼前。”

“嚯!”张琦、徐道君、刘进三人闻听朱由榔一番言论,吓得他们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比薛泽宇还敢说。他们和朱由榔可不熟,只感觉朱由榔胆子太大了,他们平时也常常评判时政,但当众诅咒大明亡国,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大明亡国的话。三人对视一眼,打心底里认为朱由榔疯了,就想拉着薛泽宇远离这个人。

朱由榔的观点惊人骇俗,薛泽宇眉头一皱,驳道:“木兄,言过其实了,虽说闯贼占据了陕西大部,献贼肆虐川蜀,鞑子控制辽东半岛,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我大明江山两京十三省犹存,幅员辽阔,无论是鞑虏还是闯贼所占据的不过是贫瘠之地,人口和钱粮都十分稀缺,何来亡国之说?”

朱由榔并未因此而轻视薛泽宇,即使李自成占据了北京,大明的官员还幻想着划江而治,从未想过大明亡国的可能,更不要提现在了,耐心说道:“论地盘的话,我大明的确十数倍闯贼、鞑子,但是土地再多,也要能守住才行。朝廷既无可战之兵,又无饷银,拿什么抵挡闯贼和鞑子的几十万大军。”

薛泽宇不服硬撑道:“朝廷还有山海关吴三桂手下的关宁铁骑,左良玉麾下二十万大军,怎说朝廷无可战之兵呢?”

朱由榔摇摇头,似笑非笑看着薛泽宇,道:“不可否认关宁铁骑的确是精锐之兵,但人数不过数千,如何抵挡数十万大军;至于左良玉和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薛兄不知道左良玉为人吗?”

薛泽宇当然知道,左良玉纯粹就是个兵痞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骄横自恣,在朱仙镇大败于李自成之手后,如今拥兵自重,俨若一个军阀,他麾下大都是乌合之众。只是他心里接受不了朱由榔的观点,他从小聪慧过人,又有名师指导,朱由榔稍加点拨他便察觉出了其中的重点在于军队,正因为了解大明的军队状况,他才越加担忧朱由榔的话成为现实,紧咬嘴唇,渗出丝丝血迹,眼神中带着希冀道:“我大明难道就没有办法消灭逆贼吗?”

朱由榔缓缓点了点头,肯定道:“有!”

第八十八章 一语惊人

薛泽宇目光灼灼盯着朱由榔,脱口而出道:“还望木兄赐教!”

朱由榔一字一句顿道:“放弃京师,迁都南京!”

“什么?”朱由榔的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薛泽宇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另外三人闻听朱由榔的惊人言论,他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大惊失色道。

朱由榔说的好听是迁都,说的难听就是逃跑。

要知道自从明成祖朱棣在1421年迁都北平,并改北平为京师,两百余年一直作为明王朝首都,又因靠近边关重镇山海关,且又是天子所居住的地方,所以民间对此称为“天子守国门“。即使当初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虏,瓦剌大军兵临京师,也从未迁都。

张琦气得满脸涨红,右手发颤指着朱由榔,愤愤道:“混账话!三百年前我大明将士浴血百战,才定鼎于京师,如果因为闯贼来了,便轻言放弃京师,如何对得起宗庙社稷如何对得起京师百万生灵天子守国门,乃是大义之正。”

朱由榔乃是大明郡王,虽说是微服,但吴继嗣和赵子杰身为护卫可不容他出言侮辱朱由榔,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两人的想法一样,从朱由榔身后移步上前,两双凶狠的眼神盯着张琦,他们知道自家郡王性子,所以并未动手,只是眼神警告了一下张琦。

吴继嗣和赵子杰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彪悍、勇猛的感觉,隐隐散发杀气。

张琦一介文弱书生,他直感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踉跄后退了两步,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想做什么?难道还要打人不成?”

朱由榔斜眼瞥了一眼两人,道:“退下!”

“是!”二人立刻停住脚步,缓缓退下,重新回到朱由榔身后。

见到凶神恶煞的两人被朱由榔喝退,张琦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定定心神,想起刚才的失态,恼羞成怒道:“怎么?木兄被在下说得哑口无言,竟然要让下人来出头吗?”

薛泽宇观吴继嗣和赵子杰二人行事举止都不像普通护卫,看起来眼前这个木郎的身份也不简单,他不想好友与朱由榔起冲突,插嘴道:“木兄真是语出惊人!想我大明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迁都对于朝廷而言,意味着奇耻大辱,满朝文武又如何会同意。况且迁都可不是一件小事,说起来容易,一旦迁都,北方百姓必定人心惶惶,他们怎么办?难道要弃之不顾?”

朱由榔对这番话不以为然,明朝的确有过辉煌,沉湎于过去,于现在有何益。明朝末年士大夫风气崩坏,乐于说空话,他们在乎的事自己的身家性命,眼里哪里有百姓,哪有国家荣辱。崇祯皇帝最终迫于文官压力屈从了,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是当初言辞激烈反对南迁的文官有多少人见风使舵,李自成一进京师,便屈膝投降,简直无耻之尤。

朱由榔斥道:“迂腐!如今敌我力量悬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取死之道罢了。大明的存亡岂是儿戏,仅仅因为面子便将一国之安危置于险地,一旦皇上和文武百官陷落京师,如之奈何?

汉高祖当年被匈奴兵围白登山七天七夜,奉匈奴金银,与匈奴和亲,忍辱负重,集三代之力,最终汉武帝北逐匈奴,打得匈奴狼狈逃窜。唐太宗被迫与突厥签订渭水之盟,将唐朝国库搬空给予突厥,后一雪前耻,灭突厥,终成一代天可汗。为大明计,为百姓计,一时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朱由榔的话太离经叛道,与他所学完全相悖,薛泽宇一时怔在座位上,越加深思,越加佩服朱由榔的见解,半晌才道:“木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可惜朝堂大臣未必会这样想,迁都之事,难,难!”

“哼!”张琦见薛泽宇相信了朱由榔的胡话,忍不住讥讽道:“强词夺理,不过是为自己贪生怕死找借口罢了。”

一旁的刘进看出张琦心态不对,有意针对朱由榔,劝道:“张兄,今日我们齐聚于此,各抒己见,无非是为了找寻挽救大明之路,何必攻讦他人。”

徐道君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朱由榔的见解,越发觉得朱由榔是个非常之人,道:“木兄的言论的确有些骇人听闻,但不可不说未雨绸缪。”

张琦见三个好友都像被朱由榔灌了迷魂汤似的,一甩手,气道:“好,都是我的不对,你们继续各抒己见好了,小弟这就告辞。”说完,便转身就要离去。

薛泽宇见状急忙起身,伸手拽住张琦衣袖,想要阻止张琦离开,不等他开口。张琦愤愤一挥手拍开,头也回大步离去。

“哎!”薛泽宇向朱由榔赔礼道:“木兄勿怪,张琦脾气有些差,多多包涵!”

朱由榔心道何止脾气差,应该是小肚鸡肠,气量狭小之辈,摆摆手道:“无妨,大家见解不同,吵吵闹闹很正常。”

四人重新落座,继续刚才的话题。

徐道君忧虑道:“木兄,按你所说,如果要是我大明真到了非迁都不可的话,偏安南方,会不会重蹈南宋覆辙?”

朱由榔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今上自登极以来,宵衣旰食,事必躬亲,为中兴大明殚精竭虑,可谓难得的勤勉之君。倘若真的南迁,依托水师长江天险北拒闯贼和鞑子,休养生息,富国强兵,定能消灭贼寇。”

假设之事本来就是不一定的,也许历史上崇祯南迁的话未必不能再续大明,也有可能改变不了明朝灭亡的下场,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薛泽宇刚要开口说话,楼梯口传来一阵“噔噔”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穿灰衣的小厮急匆匆直奔他们而来,见到薛泽宇,像是找到了救星,焦急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第八十九章 找茬儿

(感谢名字以存在都不行100币打赏)

看得出来青衣小厮神情十分慌张,薛泽宇认出来人是自家胭脂铺的伙计,心中有不好预感,若不是发生严重的事,添香阁的路掌柜不会派人来通知他的,道:“是添香阁出事了吗?”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口气,点点头道:“少爷,添香阁前来了一个女子,非说是用了咱们店里的水粉,毁了她的容貌,现在正在店前大哭大闹。”

薛泽宇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女子撒泼打诨,皱眉道:“咱们添香阁的胭脂水粉名震梧州,谁人不知,何惧他人诋毁,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骗子罢了,让路掌柜打发她走不就行了。”

“少爷,不行呀!”小厮急忙解释道:“本来路掌柜也以为来的是个骗子,可是那女子根本不惧,当场拿出水粉涂抹在她脸上,不消片刻,她的脸便红肿起来。”

薛泽宇清楚自家水粉功效,那是他父亲辛苦多年研制出来的,怎么会有问题,失色道:“你确定她用的是咱们添香阁的水粉?”

小厮如捣蒜般点头,十分肯定道:“路掌柜亲自确认过了,确实是咱们添香阁卖出的。路掌柜不想将事情闹大,和颜悦色的想将那女子请进去,商量补偿事宜。可是可是这时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两个女子,都称用了添香阁的水粉毁了他们的容貌,事情一下闹大了,闻听而来的百姓将添香阁围得水泄不通。无论路掌柜怎么劝说,三个女子都不肯进店,只是在店外哭闹,扬言报官。”

薛泽宇从小厮的话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一个人说是巧合,他信,但是接二连三又冒出来两个怎么看都不正常。事关添香阁名声,他不得不赶紧过去处理,一个不好,添香阁的名声会毁于一旦的,起身对朱由榔歉意道:“不好意思木兄,事情紧急在下必须得过去处理下。”

朱由榔道:“正好我也无事,陪木兄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薛泽宇没料到朱由榔这么热心,也不好意思拒绝,道:“好吧,那在下多谢了!”说完又望向另外两人。

徐道君、刘进也看出了事情不同寻常,闹事的人明显是针对添香阁,背后必有人指使,徐道君道:“你我多年好友,我怎能袖手旁观,一起去看看这幕后之人会是谁吧?”

时间紧迫,薛泽宇拱手一谢,一行人便匆匆赶往添香阁。

梧州城,繁华的商业大道上,人流熙熙攘攘,来往不断。只是,一间三层的楼阁前,不知何时这里原本宽敞的街道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将街道几近截断,人群中间不时传来女子的哭闹声。

添香阁前,三个女子全部浓妆艳抹,穿得衣服也十分艳丽,其中一个二十多岁,毫无形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个劲儿喊着“疼、疼啊!”,不让添香阁小厮扶。另外两个女子半边脸庞红肿,犹如包子,各自捂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惹得路人怜惜,纷纷开口指责添香阁,场面越加混乱。

薛泽宇等人喝酒吃饭的酒楼离添香阁不远,等众人赶到时,添香阁早已被人群里三圈外三圈包围起来。薛泽宇几人都是书生,根本挤不进去,连喊话都湮没在吵闹声中,最终还是靠吴继嗣和赵子杰两人前面开路,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

路掌柜看到自家少东主终于来了,大喜过望。三个女子,一个撒泼,另外两个只知哭泣,如何劝都不听,他实在招架不住了,来到薛泽宇面前,羞愧低头道:“少爷,我这个掌柜失职,还劳烦您跑一趟。”

薛泽宇没有责怪路掌柜,敌人有备而来,谁也没料到对方会在水粉上下功夫,把路掌柜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低语道:“真的是添香阁水粉出了问题吗?有没有可能她们在水粉里做了手脚?”

路掌柜在添香阁当了十年掌柜,对薛家的胭脂水粉再熟悉不过了,一脸无奈点点头,苦涩道:“少爷,错不了。我仔仔细细检查了她们手中的水粉不下五遍,她们三人确实用的都是咱们店里上等的玉簪粉,色泽、味道都一样。”

说着路掌柜偷偷指着躺在地上的女子,悄悄道:“为了稳妥起见,我让伙计拿来店里一模一样的玉簪粉试探她,她也毫不畏惧,直接往脸上涂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薛泽宇来的路上还对自家的水粉信心满满,怀疑可能是对方在自家水粉中掺了东西,可现在听路掌柜这么一说,也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水粉出了问题,难道猜错了,并没有人幕后指使,真的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薛泽宇都不能让她们在街道上再闹下去,上前客客气气道:“在下乃是这家添香阁的东主,如果真是添香阁的水粉出了问题,无论三位有什么要求,添香阁都会尽力替各位解决。还请移步店中,我们慢慢详谈如何?”

躺在地上的女子闻言,“嚯”地一声站了起来,窜到薛泽宇眼前。两人离得近,薛泽宇看到眼前女子模样被吓了一跳,脸肿的如猪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从没见过如此丑陋之人,没有防备,一下被她拽住衣袖,拉扯着向周边大声哭诉道:“乡亲们,大家都来看看,就是这家添香阁的水粉害得我成了这副惨样,你们说让我怎么活啊!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薛泽宇平时哪里碰到过这样的女人,虽说心中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她的做法简直是一个泼妇,大庭广众被一女子拉扯着衣服,他脸色气得发紫,大声斥道:“放手!”

奈何女子力道大的出奇,死死拽着衣袖不撒手,添香阁伙计见状急忙上前。两个伙计才硬将她拉开,女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添香阁打死人了!”

薛泽宇涵养再好也被眼前的泼妇气得身体直发抖,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撒泼,强忍下怒气,一边戒备女子再扑上来,一边说道:“姑娘,我都说了你想要什么,咱们进店都可以谈。”

女子躲到远处,指着周围百姓道:“谁知道我进了店,你们还认不认账。就在这里解决,有这么多乡亲给我作证,你们想赖都赖不了!”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一张脸圆滚滚,戴着精致暖耳,胖嘟嘟挺着一个大肚子像是个怀胎九月孕妇的大胖子,高声起哄道:“对,就在这里解决,这位姑娘放心,我们给你作证!大伙儿说对不对?”

他周边七八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附喝道:“对!对!我们都给你作证!”

薛泽宇闻言,向人群中望去,一眼见看到了说话之人,咬牙切齿道:“钱、大、贵!”

第九十章 前因后果

看到钱大贵,薛泽宇更加肯定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必是钱大贵捣鬼。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先是三个不知从哪里的女子用了自家店铺水粉出事,后脚钱大贵就来了。

钱大贵双手环抱胸前,一脸贱笑望着薛泽宇,得意洋洋道:“怎么?你们薛家的水粉出了问题,难道还不许我们给人家一介弱女子主持公道吗?”

薛泽宇恨恨盯着钱大贵,一言不发。

路掌柜在添香阁当掌柜多年,哪能任由他人污蔑添香阁,怒气冲冲道:“添香阁胭脂水粉享誉梧州,谁人不知,几时出过问题,我看定有小人背后作祟!”说完直勾勾看着钱大贵。

钱大贵丝毫不在意,反而朝着围观百姓,道:“事实胜于雄辩,眼前的三位姑娘确实用了你们添香阁的玉簪粉才毁了容貌,这是确凿无疑的,你们在怎么狡辩都没用。”

他顿了顿,又鼓动道:“大家伙儿以后买东西要擦亮双眼,欺世盗名之辈的东西千万不要随便买,不然后果很严重。尤其是胭脂水粉,这可是关乎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一不小心买错了,女人的一生就毁了。大家仔细瞧瞧,三个好好的姑娘就因为用了无良奸商的水粉,成了这副样子,这让她们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所以呀,大家以后买胭脂水粉一定挑选一家信誉好的,最近梧州新开的如意坊,他们卖的胭脂水粉不仅价格公道,而且效果还好。”

“你”

路掌柜见钱大贵明目张胆指责添香阁是无良奸商,被他的无耻嘴脸气得说不出话来,在这梧州城哪里还有人比他钱大贵更无耻,盗取薛家胭脂配方,公然与薛家打擂。现在竟堂而皇之,趁机宣传他开的如意坊。

钱大贵的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而且事实摆在眼前,添香阁似乎被说得哑口无言,围观百姓难免会想入非非,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凡是女人就没有不对自己容貌不关心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都用的是添香阁的胭脂水粉。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听完钱大贵的话,被吓得脸色苍白,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呀!我一直都用添香阁的胭脂水粉,我会不会也变成她们那样?”她还没嫁人,一想到自己脸肿成猪头的样子,竟吓得哭起来,一边呜呜哭一边摇着小脑袋,道:“我不要变猪头!我不要变猪头!”

有的女子摸摸自己的脸蛋儿,担心道:“哎!以后添香阁的胭脂水粉再也不能买了!”

当然也有不信的,“添香阁的胭脂水粉我都用了七八年了,也没见有事啊!”

这话一出,旁边就有人劝道:“话不能这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等出事了,那就什么都晚了,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这”一想到自己容貌,女子也不得不迟疑。

钱大贵乐呵呵看着百姓的反应,十分享受,要是没人,他一定仰天大笑来庆祝一番,这可都是他的成果,心里美滋滋,“这次薛家的胭脂水粉铺的生意还不垮掉,他得不到的薛家的水粉,宁愿毁掉也不会让薛家好过。”

薛泽宇猜得不错,今天的这场大戏都是他安排的。

两个月前,钱大贵自从听闻薛贵送给桂王一座上百亩的府邸,而且之后有事没事,三天两头往桂王府跑献殷勤。他担忧时间一长,薛贵找上桂王当靠山,便加紧时间派人偷盗薛家的水粉配方,可是没想到薛贵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让他派的人无机可趁。想要硬来,他又担心薛贵找桂王帮忙,虽然他姐夫是梧州知府,但这么明目张胆抢夺薛家胭脂水粉铺,也不好护着他。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谁知这时梧州又传出薛家献给桂王一株百年山参和灵芝,竟然救了生命垂危的桂王世子性命。钱大贵听闻后,起初不信,特地派手下去桂王府打听了一下消息真假,没想到消息是真的,别提多郁闷了。

现在再想动薛家的产业,他不得不掂量一下后果。他姐夫也让他最近消停一下,钱大贵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于是去桂州散心。

谁成想,连老天都帮他。

桂林丽春院,有名的烟花场所,男人的天堂。钱大贵找了一对儿漂亮的姐妹花泻火,完事后躺在床上左拥右抱,和两人聊天中无意谈到添香阁的胭脂水粉。

谁曾想,姐妹花一听到添香阁的胭脂水粉犹如见了鬼般,吓得花容失色。钱大贵这才知道这对姐妹花曾经用攒了好久的钱才买来添香阁的上好的水粉,结果用了不到一刻钟,脸就肿的跟包子似的。

这把她们两个吓得,要知道她们可是全靠一张脸吃饭,幸好找了当时桂林的名医,道出缘由,水粉中的玉簪花粉才是罪魁祸首。姐妹花经大夫提醒,也才想起她们家族的确都对玉簪花粉过敏,吃了七天的药脸才消肿。

钱大贵听说后,大喜过望,真是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即,计上心来,他决定花钱雇这对姐妹花来梧州演场大戏,要她们两个大闹添香阁。钱大贵想的很好,可没想到,姐妹花被丽春院老鸨子训练的只会讨好男人。他让姐妹花排练了十几次,根本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姐妹花柔柔弱弱的样子装可怜还行,大闹添香阁根本不成,他大失所望。

还好姐妹花提起她们家还有一个嫁人的表姐,不过嫁到了乡下,日子过得不好,她性格从小泼辣,也对玉簪花粉过敏。钱大贵立刻派人找来了姐妹花泼辣的表姐,一番排练下来,钱大贵对这个乡下来的表姐撒泼打滚的演技叹为观止,立刻拍板,让她们三个去大闹添香阁,将薛家的胭脂水粉名声彻底搞臭。

所以才有了添香阁前的这一幕。

薛泽宇脑子转的飞快,这一切摆明了是钱大贵捣的鬼。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三个女子用了玉簪粉变成了这副模样,但眼下只能想办法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第九十一章 谈判

薛泽宇知道想要这三个人去店内谈已没有可能,再听人群中的议论声纷纷,都是不利于添香阁的声音,当即站出来,道:“既然三位姑娘坚持要再这里解决,那如你们所愿,有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

撒泼打滚的女子,也就是乡下来的表姐,听到薛泽宇同意在大街上谈,偷偷瞄了眼钱大贵,等待他的指示。

钱大贵自始至终都想三个女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依靠她们的弱势博得群众的同情,这时候薛泽宇提出了条件,如果她们继续胡搅蛮缠,没准儿会适得其反。而且他的目的基本达到,暗暗点点了头,示意表姐可以将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赔偿条件提出来了。

两人暗地里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薛泽宇的眼睛,可是他也无可奈何,明知这是钱大贵的圈套他也必须跳进去,只能冷哼一声发泄心中的憋屈。

钱大贵抬头看到薛泽宇不善的眼神,嘿嘿一笑,露出一颗镶金的大牙。尤其见到薛泽宇吃瘪的样子,他更加开心,眼睛往上一挑,满脸挑衅之色,好似再说,有本事你过来打我啊!

薛泽宇扭过头,不再去瞧钱大贵恶心的嘴脸,对撒泼打滚的表姐道:“你们提条件吧!”

表姐狮子大开口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脸都被毁成这样了,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嫁人。本姑娘之前不说天香国色,但是说是闭月羞花也不为过,以后嫁到富贵人家不成问题,可因为你们添香阁的水粉,现在全都完了,我的一生都毁了,所以我要的也不多,你们添香阁赔偿我一万两银子就行了。”

旁边一直抱作一团,嘤嘤哭泣的姐妹花,也弱弱道:“我们两个和这位大姐的条件一样!”说完便又把头埋了下去,继续装着可怜。

“一万两!”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从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他们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不要说一万两银子,就连家中有一百两银子都称得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不能怪他们大惊小怪。

有围观的女子捂着樱桃小嘴,惊讶道:“我没听错吧?一万两?那得多少银子?”

反正是看热闹,路人是谈得津津有味。

有人质疑道:“一万两也太多了吧?”

“多吗?你也不看看人家姑娘的脸都毁成什么样了?”有人替三个女子反驳道。

有人附和道:“对呀!反正薛府家大业大,三万两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毛毛雨雨罢了。”

“一万两!”路掌柜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三人狮子大张口,气得跳脚,她们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万两银子吧!就她还闭月羞花之貌,那对姐妹花看上去,还能隐约窥得之前长得比较漂亮,但眼前撒泼打滚的表姐,无论怎么看都长得五大三粗,要不是她穿了一身华丽衣服,打扮的还行,他都以为是来自乡下的悍妇了,反对道:“少爷,不能答应她们啊!”

薛泽宇虽早就料到她们会提出刁难人的条件,但也没想到她们胃口这么大,一人一万两银子就是三万两,对他薛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皱眉道:“一万两银子太多了,添香阁可以赔偿你四千两,另外那对姐妹一人三千两!而且还会请广西最好的大夫为你们医治!”

表姐当然不干,仰着头道:“一万两银子一分钱都不能少,我找好几个大夫了看过了,我这张脸根本治不好,你要不赔银子,我就死在这里!”说完她又嚎啕道:“我不活了!”

姐妹花也一旁助攻,发挥惹人怜爱、疼惜的演技,看得路人心肝疼。

另一边,跟随薛泽宇而来的刘进听了前因后果,一直混迹在人群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对姐妹花看,像是着了魔。

徐道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帮薛泽宇,见刘进还有空欣赏女色,推了推刘进,不满道:“刘兄,你平时喜好女色也就罢了,如今薛兄碰到麻烦,你还有闲情看女人!”

刘进歉意道:“徐兄误会我了,只是我看那对姐妹十分眼熟罢了,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徐道君以为刘进是在找借口,道:“不是你在哪个烟花之地的老相识吧?”

刘进闻听徐道君的一番话,双目一瞪,激动指着姐妹花,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看着两人眼熟。”

“还真是你的老相识?”徐道君没想到他一猜即中,道:“那你还不上前去劝劝她们,替薛兄解围?”

刘进见徐道君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摆手道:“不是,这两人是桂林丽春院有名的姐妹花,我也仅仅见过罢了。”

徐道君惊讶道:“她们两个脸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来?”

刘进点点头,道:“依稀能辨出来,而且这对姐妹花有个很明显的特点,两人的左右眉脚各有颗美人痣,只是想不到她们两个会千里迢迢跑到梧州来。”

朱由榔就在两人一旁,二人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若有所思盯着得理不饶人的闹事三人组。

薛泽宇眼见着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连街道两旁的酒楼都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也只能认栽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瞥了眼得意的钱大贵,道:“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一万两银子我分文不少会赔给你们,但是你们要写一份保证书,拿到钱后,不准再找添香阁的麻烦!”

三人听到薛泽宇妥协了,一想到到手的银子,互相望了望,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虽然她们背后的钱大贵不会把一万两银子都给她们,但许诺只要事情成功了,就会给她们一千两银子,还答应替姐妹花赎身。

一千两银子对于穷的叮当响的表姐无疑是一笔巨款,她虽泼辣,但有自知之明,没奢望能真正得到一万两银子。

钱大贵见事情终于快要大功告成,也是好不得意,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准备的后招都还没用上场,薛泽宇就服软了。这次不但将添香阁的名声搞臭了,顺便宣传了自己如意坊,而且还得到了三万两银子,这是要满载而归的节奏啊!

这时,朱由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手阻止道:“薛兄,慢着!依我看赔她们一百两银子足够了!”

第九十二章 反转

突然冒出来的朱由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了焦点所在。

朱由榔长得朱红齿白,俊朗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优雅,妥妥的贵族范,放到二十一世纪怎么也是大明星级别,万众瞩目。

就像男人关注漂亮女子,女人也会关注优秀的男子。俊朗的朱由榔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虽然薛泽宇也算青年才俊,但他身上有股书生的文弱气,缺乏阳刚。多次经历生死的朱由榔早已褪去这副身体原主人的怯懦,有的只是自信、坚毅。

朱由榔频频引得人群中女子的侧目,胆小的看了一眼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急忙低头,摆弄着双手,时而偷偷抬头再羞涩的看一眼;胆大的直勾勾盯着朱由榔,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慕之意。

薛泽宇知道朱由榔也是一番好意,可是如今钱大贵耍的的手段光明正大,拖延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他必须得快刀斩乱麻,摇摇头,无奈道:“木兄,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别无选择。”

薛泽宇说完就要接过路掌柜刚从店里拿来的银票,准备赔给三个女子。

朱由榔按住薛泽宇的手,道:“木兄若信得过我,稍待片刻,我定会让这些宵小之辈原形毕露。”

“这”薛泽宇见朱由榔言之凿凿,也不得不迟疑起来。要是朱由榔真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未尝不是好事。

钱大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成想不知哪里来的小子竟敢出来横插一脚,还扬言只赔偿一百两,气得他牙痒痒,赶紧对姐妹花的表姐使眼色,去把银票夺过来。只要银票一到手,他的目的就全部达到了。

表姐心中也是愤愤,对这个半途杀出的程咬金,满眼怨恨,得到钱大贵暗示,一个箭步上去,劈手就要从路掌柜手中夺过银票。这个表姐可不是城中娇滴滴的小姐,长期生活在乡下,什么粗活没做过,身手还是挺矫捷的。

可惜,她的动作在常人眼中还行,但在吴继嗣和赵子杰看来,她的速度根本算不上什么。在她就要拿到银票的刹那,一直护卫在朱由榔身边的两人,眼疾手快,电光火石间,制住了表姐。两人一左一右抓着表姐的手腕,将她悬在半空中。

“啊!啊!”表姐见事情败露,又发挥她撒泼的本领,来回扭动,大声叫道:“非礼啊!”

路掌柜在一旁心有余悸,他年纪大了,直到撒泼的表姐到了近前,他才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收好银票,幸好被吴继嗣和赵子杰制住了她,不然银票肯定被抢走了。

薛泽宇见她们急不可耐,也意识到这个局并非没有破绽,只是他没发现而已,当下决心道:“那一切就拜托木兄了!”

“放心,看我揭穿他们的把戏!”朱由榔淡定的点点头,然后走到在半空中挣扎的表姐面前,看着她那大了一圈红肿的脸,摇头叹息道:“何必呢!”

还别说,对方为了这场大戏准备的的确十分充足,下了大功夫,这不是抹一点儿水粉就能造成的。眼前这个女子,脸红肿的都快看不出人样了,看来她为了利益真是拼命了。她这副惨样让不知情的路人看了,必定心生同情。

朱由榔不理会女子的破口大骂,突然将她的右手攥住,面向围观的群众,道:“大家仔细瞧瞧这张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围观人群被朱由榔一番话弄懵了,好好地看人家的手做什么,要看也是看脸呀!不过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惊讶道:“她的手好粗糙啊!还有好多茧子!”

朱由榔呵呵笑道:“能用得起添香阁上好的玉簪粉,想必家境都不会差,不知姑娘一手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一直撒泼的表姐听得朱由榔问话,脸色大变,像是心里的秘密被人揭开,眼神中露出恐慌之色,额头不知不觉渗出汗水,拼命想要把手缩回来,可她的手犹如被铁钳箍着,结结巴巴,不知所措道:“我我”

朱由榔看向旁边的薛泽宇问道:“薛兄,不知添香阁上等的玉簪粉多少钱一盒?”

薛泽宇哪里不清楚朱由榔的意思,这是让他多多宣传添香阁,挽回添香阁的名声,高声道:“添香阁的玉簪粉都是从最上等玉簪花提炼花粉,然后再加入十多种香料,经过十几道手序才研磨而成,产量极低,而且装玉簪粉的青瓷胭脂盒也是特制而成,因此玉簪粉价格不菲,一盒十五两银子。”

“哇!十五两银子!”朱由榔极其夸张道,“十五两银子买盒不能吃不能穿得水粉,我想也就大富大贵之家才能用得起,不然普通人家女子要是买十五两一盒的水粉,那她真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女子。”

“哈哈!”

“说得好!”不凡有男子出声附喝。

朱由榔的话惹得周围人群哈哈大笑。

在明朝,十五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梧州可以买二十石(明朝一石大约944公斤)粮食,普通的百姓人家哪里会有人舍得买十五两银子一盒的水粉。

围观百姓也不是傻子,朱由榔稍微一提醒,他们便明白过来。半空中的女子手上的老茧,一看便知是积年累月形成的,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富裕到花那么多银子,就为了买盒玉簪粉。他们望向女子额眼神变得半信半疑,要不是她曾当众用添香阁的玉簪粉往自己脸上抹,证明她没说谎,他们早就不相信这一切了。毕竟添香阁十年来的声誉不是白来的。

钱大贵恨透了半路杀出来的朱由榔,见百姓被朱由榔说的动摇,站出来反驳道:“荒唐!谁说普通百姓人家就不能用好的水粉。俗话说的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许人家辛辛苦苦积攒了多年的钱,就是为了买盒上好的水粉好好打扮一番,嫁个好人家。”

说完又捶胸顿足道:“难道穷人家的孩子想变漂亮也有错吗?人家辛辛苦苦劳作几年,才攒下十五两银子,结果就因为误信添香阁,弄成了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被人污蔑,天理何在?”

钱大贵的一番话的确糊弄住了一些百姓,半晌,现场鸦雀无声。

第九十三章 升级(求推荐票!求收藏!)

寂静过后,人们又开始一轮议论。

有人认同钱大贵的话,道:“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怎么可能?如果换成你妻子或女儿,你会让她们用十五两银子买水粉吗?”当然也有人反对。

刚才说话的人瞬间哑火了,十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才舍不得呢。

“哎,要是我能嫁个好人家,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呢?”

一些女子却更加认可,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是爱美之心可不比富贵人家的女子差,所以如果有机会嫁个好人家,一狠心花些钱好好打扮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被吴继嗣两人架在半空的表姐听出了钱大贵话中的暗示,哭诉道:“奴家命苦啊!这都要嫁人了,谁知容貌毁了,亲事也被人退了,现在还被人平白污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哎!这姑娘也是挺可怜啊!”

“是啊!脸都毁成这样,不被退亲才怪!”

形势瞬间反转,刚才还半信半疑的百姓又开始同情她们。

朱由榔没想到他还真小瞧了眼前这个能说会道的胖子钱大贵,三言两语便又将百姓的同情又转向了闹事女子,把矛头重新对准添香阁,还真有几把刷子。

朱由榔并未反驳钱大贵的说法,道:“好吧!我也必须承认有这个可能,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毕竟凡事都有个有万一嘛!”

于是他转向还在一旁抱头哭泣的姐妹花,道:“自从在下来这里,就见到两位姑娘一直捂面,哭泣不止。两位可否抬头让大家看清你们的脸毁成何模样?”

姐妹花没有她们表姐的心理素质,她们心里本就有鬼,被朱由榔一问,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声音发颤,低头道:“不是能看到我们半边脸吗?奴家姐妹不想别人看到我们的丑态。”

“对,对,我们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的丑样子。”另一个连忙点头附和道。

钱大贵见到朱由榔转向姐妹花,就猜到他又出幺蛾子,赶紧出声,帮姐妹花二人说话,道:“怎么个,刚刚被我说得无话反驳,现在就又要污蔑人家姐妹吗?”

“住嘴!”朱由榔突然转身厉声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插嘴!”

朱由榔的话在钱大贵耳边犹如平地惊雷,身体一颤,他被突然发飙的朱由榔吓得僵在当场。朱由榔目光如隼,两眼放着狠光,狠狠盯着钱大贵,身上无意识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得钱大贵喘不过气来。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和煦的朱由榔发起飙来这么厉害,一个个在也不敢轻看眼前的贵公子。

姐妹花离得朱由榔最近,两人被他吓得都快大小便失禁了,脸色发青,身体颤抖的厉害。

“嘿嘿!你们究竟是怕被别人看见你们的丑态,”朱由榔邪魅一笑,顿了顿才到:“还是怕别人认出你们的身份?”

朱由榔的邪魅笑声犹如魔音钻进姐妹二人脑中,折磨着两人;他的话更令姐妹二人惶恐不安,被吓得魂不附体。她们两个的身份,她们自己在清楚不过了,不过是青楼里妓女罢了,做的是皮肉生意,靠牺牲色相,取悦他人。

妓女在明朝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位置,地位十分低下,尤其被百姓歧视。像秦淮八艳不仅拥有貌美,而且才艺非凡的毕竟是少数,但说到底秦淮八艳也就是被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看中,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妓女就是妓女,他们又不懂诗词,妓女会才艺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正因为如此,两姐妹才担心她们的身份被人揭穿,所以自始至终,她们两个都捂着半边脸,以防碰到熟人。

朱由榔的话中有话,肯定是知道了她们妓女的身份,才有此一问,失去了钱大贵的支援,两人方寸大乱,将头埋得更低,惊慌道:“我们姐妹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朱由榔潇洒转过身,对刘进说道:“刘兄,不如由你告诉众位这两姐妹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好?”

“义不容辞!”刘进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两姐妹道:“这两人乃是桂林府丽春院有名的姐妹花,至于丽春院是什么场所,就不用在下解释了吧!”

“不是吧!?她们两个是妓女?”

“我看她们穿得花枝招展就不像好人家的姑娘!”

此起彼伏的惊讶声不断从人群众传出来,瞬间百姓对两人的同情和好感皆无,有的只有厌恶。

姐妹花慌了神,将头埋到胸前,不敢看人,摆手道:“不是、不是,是他污蔑我们!”

姐妹花的解释苍白无力,两人的表现看在众人眼里,明显是她们心虚。

刘进继续道:“你们姐妹两人脸上,左右眉脚各有一颗美人痣,抬起头,让大家看看,真相自然大白!”

两人死死抱在一起,就是不肯抬头,更坐实了刘进的说法。

钱大贵这时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想到被朱由榔一声喝斥,自己竟被吓得呆立当场,恼怒不已。想他钱大贵在梧州仗着他姐夫,有多少人敢如此对他,再看本来大好局面被朱由榔搅成这样,咬牙切齿道:“任你百般巧言令色,也不论三位姑娘什么身份,她们用了添香阁的水粉毁了容,是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他添香阁抵赖。”

“他们容貌真的毁了吗?我可不信!”朱由榔自信道:“薛兄,依我猜测她们三人不过是对玉簪花粉过敏而已,这是一种病症。你现在派人去请大夫,让大夫诊治一番,便可知晓。”

薛泽宇惊愕道:“过敏?世上竟还有这种病?”

“虽然得这种病的人极少,但还是有的。”朱由榔道。

薛泽宇既然知道了事情缘由,马上派伙计去请大夫来,好还添香阁一个清白。

钱大贵见朱由榔连三人对玉簪花粉过敏的事情都知道,大惊失色,绝对不能让大夫来,不然他的算盘可就落空了,大义凛然道:“我看你们添香阁就是仗势欺人,随便编个理由蒙人罢了,不要以为你薛家有了桂王府撑腰,便能无法无天。今天我钱大贵偏偏要为三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的主持公道。”

钱大贵双手一挥,道:“都给我上!给他们点儿眼色瞧瞧!”

八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听到自家老爷的命令,一个个不知从哪里抽出手臂粗的木棍,拎在手中,朝着朱由榔等人扑上去。

第九十四章 大显身手

八个大汉都是钱大贵手下的打手,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满脸滚刀肉,统一穿着黑衣、黑裤、黑靴。他们平时跟着钱大贵为虎作伥,没少作恶。

薛泽宇和刘进没想到钱大贵一言不合竟直接动手,面对八个彪形大汉,两人凑到朱由榔身边,薛泽宇道:“木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先退到店内,再做商量!”

因为钱大贵图谋薛家产业,薛泽宇少不了与钱大贵打交道,自然调查过钱大贵的资料,清楚他手下的八人原本都是梧州出了名的恶霸,梧州百姓人送外号“梧州八虎”,后来被钱大贵招了去。

朱由榔毫无惧色,抬手道:“放心!不过八个小鬼而已!吴继嗣、赵子杰何在?”

“属下在!”二人将悬在半空的表姐扔到地上,疼得她“哇哇”大叫,双手抱拳行礼道。

“交给你们了!”

“遵命!”二人一脸兴奋,跃跃欲试道。

吴继嗣和赵子杰自从来到梧州后,除了护卫之间相互切磋,根本没有和人动手的机会。可是切磋又不能用尽全力,总觉得束手束脚。如今有了尽情施展的机会,他们还不好好珍惜,两人活动活动身体,全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双方剑拔弩张,围观的百姓见形势不妙,早就躲得远远的,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他们看热闹归热闹,可不想被殃及池鱼。尤其认得“梧州八虎”的人,深知他们打起人来十分凶残,动辄断手断脚,发起狠来连经过的路人都会被揍一顿。

八个打手听到朱由榔的话,哈哈大笑,为首的老大掏掏耳朵,挑衅道:“我没听错吧!凭你们两人就想跟我们八人打?”

老大扭头来回望望周围的兄弟,手中的木棍甩来甩去,自嘲道:“兄弟们,看来我们的名声还不够响亮啊,这么被人小瞧!两个人就想赤手空拳打我们八个。”

说完,老大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上!”

“梧州八虎”的外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他们不会在乎以多欺少,名声算什么。他们对待敌人向来是心狠手辣,不打到对方缺胳膊短腿誓不罢休,凶狠、残忍就是他们的代名词,要的就是让别人从心底里害怕。

老大想来个先发制人,所以率先动手,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一手高高举起木棍,直接劈头朝冲吴继嗣砸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的,不过十步远,老大常年打架斗殴,清楚打架靠的就是快、狠、准,一出手就朝致命的头部袭去。吴继嗣站在原地,连躲都没躲。

就听“当”的一声,老大手中的木棍飞了,接着就是“啊”的一声惨叫,老大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再看吴继嗣依旧还是原来的姿势,似乎他连动也未曾动过。

吴继嗣自然是动过的,不然老大怎么会倒在地上。只是他出手太快,一般人很难看得清。老大手中的木棍刚挥下来,吴继嗣就动了,右脚一抬,狠狠踹在老大右手腕,踢飞了木棍;右脚在半空一收,再一蹬,便踹在老大肚子上,然后右脚一落,落在原地。

说起来,吴继嗣好像做了好几个动作,实际上,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旁人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们只见到了一道腿影。

朱由榔清楚吴继嗣和赵子杰的武艺,所以才有恃无恐,但见到吴继嗣的动作,也不禁暗暗心惊,这简直是无影脚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余七虎在见到自家老大猝然倒地,向前冲的身子一顿,一时懵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钱大贵看到心腹爱将这么快就被打倒在地,挥舞着手臂,气急败坏道:“看什么,给我一起上!”

其余七虎心里虽然吃惊,但钱大贵命令他们必须听,而且他们打架斗殴一直顺风顺水,打起架来从没怕过,向来是他们揍别人,一个个双眼冒着狠光,怒吼着冲了上去。

赵子杰的武艺比起吴继嗣也不差,脚尖轻轻一点,身影再现时已到了一个光头眼前。光头看到突然出现的赵子杰大吃一惊,随即就要挥舞木棍砸向赵子杰。

没等他挥动木棍,赵子杰早已攥起的拳头猛地打在光头的脸上。光头“嗖”的一声,身子倒退,高高飞起,接着“咚”落在一个瘦弱的围观男子脚下。

瘦弱男子被飞来的光头男吓了一跳,他都躲得这么远了,没想到赵子杰还竟能将人打到这里。瘦弱男子本想离开,但见光头男口鼻流血,两眼翻白,不省人事。他不知哪来的胆子,抬起脚趁人不注意狠狠在光头男脸上踩了一脚,然后迅速跑到了别处。这个瘦弱男子以前也被“梧州八虎”祸害过,难得能有报仇的机会,还不好好发泄一下。

七人中有四人围攻吴继嗣,三人围攻赵子杰。光头男被赵子杰一拳撂倒,把旁边的刀疤脸吓得大惊失色。没等他回过神来,赵子杰一个扫腿,刀疤脸立足不稳,斜着身子就要倒在地上,赵子杰一个飞脚踢在刀疤脸脑袋上。刀疤脸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落地后七窍流血,不知生死。

剩下的一个黑脸大汉害怕了,转身就想逃,赵子杰那肯罢休?抬起右脚一个飞踹,正中黑脸大汉后心。

黑脸大汉被一脚踹飞,在空中喷洒出一口鲜血后直挺挺倒下。

另一边,吴继嗣独斗四人也不遑多让。赵子杰这边刚结束不久,吴继嗣将最后一人打翻在地,至此“梧州八虎”全军覆没。

添香阁街道前,钱大贵八大打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两个痛苦哀嚎,其余皆是生死不知。

钱大贵已经傻眼了,他引以为傲的打手,就这么完了,八个人这么快被两个人完败,简直是废物。

“梧州八虎”挺起来吓人,可也就吓吓普通老百姓,吴继嗣和赵子杰可都是在战场死人堆爬出来的,岂止是在百姓前作威作福,打架斗殴的混混可比的。

朱由榔闲庭信步绕过地上的“梧州八虎”,慢慢走向钱大贵。

第九十五章 蔡捕头来了

钱大贵早不复先前的嚣张,一脸肥肉一颤一颤,害怕朱由榔动手揍他,色厉内荏道:“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姐夫是谁?”

朱由榔玩味地看着钱大贵,调侃道:“还以为你会说‘我爸是李刚’呢?”

“啊?”钱大贵听得朱由榔的话,一愣一愣的,他当然不知道“我爸是李刚”是什么意思,只感觉不是好话,威胁道:“我姐夫是梧州知府,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由榔继续一步步朝钱大贵走去,道:“哦?知府,真是好大的官呀!可是我不怕,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你好大的胆子,连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里。”钱大贵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心里暗暗埋怨蔡捕头怎么还不来。

眼见着朱由榔快到了他近前,钱大贵越来越慌,人群外围突然出现嘈杂声,“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全部让开!”

来的人正是梧州府衙的蔡捕头和一干差役。

府衙捕役在古代的地位很低,说是在衙门当差,但这些人几乎被看作准罪犯,属于贱民,与倡优奴婢同列。而且子孙后代都不能参加科举(限制三代),也不准捐纳买官,为士绅所不齿,有些家庭严禁子孙从事衙役。

所以,往往都是一干吃不上饭的闲人无赖去当衙役或者父子相承、世代执役。衙役的薪水十分低,也就一顿饭钱。他们根本不能靠薪水养家,只要派差,他们就能得到规费或贿赂。平时还能从娼妓户、宰牲户等收取陋规,规费花样繁多。有的衙役靠陋规收入,一年甚至有数千两银子的进项,活得十分滋润。

百姓们对衙役都是避之不及,他们平时没少被敲诈勒索,纷纷躲到街道两旁,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蔡捕头是一个中年壮汉,年约四十,因家里排行老六,人称蔡六。他年轻时便是梧州一个无赖混混,最后实在混不下了,才到梧州府衙当了一个捕役,摸爬滚打十几年终于当上了捕头。

钱大贵是知府李良弼的小舅子,时常因为一些麻烦进出衙门,一来二去,见得多了,自然就熟了。蔡捕头为了巴结知府,常常讨好钱大贵,为他做些不干净的事,他一收到钱大贵手下报信,便匆匆带着一帮衙役赶来了。

钱大贵扭头见到蔡捕头来了,犹如见到了救世主,心情一激动,脚滑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吃屎。

蔡捕头眼疾手快,一个大步到了钱大贵近前,双手搀住了他,才没摔倒在地。

钱大贵颤颤悠悠站起来,心有余悸道:“幸好你来了,真是多亏有你蔡六,我才无恙!回头我一定在我姐夫面前替你美言!”

蔡捕头闻言笑逐颜开,像条哈巴狗,低头哈腰巴结道:“钱老爷说的哪里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您吩咐!”

因蔡捕头的到来,钱大贵的底气瞬间回来了,挺直腰杆,趾高气扬盯着朱由榔,摆出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然后大义凛然道:“蔡捕头,就是这家添香阁的水粉致使三个无辜女子容貌尽毁,添香阁不但不赔偿受害者,百般抵赖,而且还污蔑受害者。我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旁观者实在看不下添香阁仗势欺人,这才派手下主持公道,可是没想到,添香阁竟请了帮手,把我的手下打得生死不知。你瞧瞧我的手下都被他们打得不成人样了。”

蔡捕头朝躺在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大汉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正是跟随钱大贵的“梧州八虎”,只是现在的样子十分凄惨,一个个不是手脚被扭成麻花,就是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他素闻钱大贵身边的“梧州八虎”个个十分能打,没想到他们会被对方揍成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吃惊,看来对方武艺高强啊!

朱由榔他们也就五六个人,但为了安全起见,蔡捕头还是命令十几个衙役将添香阁团团包围起来,然后上前高声问道:“谁是这添香阁的老板呀?”

事情的发展出乎人的预料,一波三折。先是三个女子哭诉添香阁的水粉毁了她们容貌,接着朱由榔道出闹事女子毁容缘由,再之后钱大贵恼羞成怒,结果被朱由榔的护卫全部撂倒。

情知蔡捕头和钱大贵穿一条裤子,薛泽宇不得不站出来道:“在下乃是添香阁的少东家。”

蔡捕头不善道:“就是你家的水粉毁了人家女子的脸蛋?还不想赔偿人家?”

薛泽宇不卑不亢摇头道:“蔡捕头恐怕弄错了,这三个女子确是用了添香阁的玉簪粉,不过并未毁容。他们的脸只是一时红肿罢了,乃是一种怪病,用过药自然能消除。我已经去请大夫,待大夫一来,便可知真相!”

“至于赔偿,添香阁会负责治好三位姑娘的病,并且额外赔偿她们一百两银子!”

表姐见撑腰的来了,连滚带爬来到蔡捕头跟前,哭诉道:“小女子冤枉啊!这都是他添香阁的片面之词,谁知道他和大夫是不是串联好,准备污蔑我们!”

蔡捕头望向一旁的钱大贵,看他的眼色行事。

钱大贵咳嗽一声道:“既然他们各执一词,我看让他们对簿公堂,让青天大老爷判决最为公平!”

围观的百姓闻听钱大贵的一番言论,心里只觉得无耻,梧州知府的贪婪人尽皆知,还青天大老爷,他也配。

蔡捕头一听知道他该怎么办了,下令道:“还等什么,把他们一干人等都给我带到衙门!”

衙役听到蔡捕头命令,就要上前带薛泽宇、朱由榔等人去衙门。

吴继嗣和赵子杰怎能容许小小衙役带走朱由榔,二人挡在朱由榔身前,不让衙役靠近。

蔡捕头喝道:“怎么?你们要拒捕?”说完已经抽出腰刀。

朱由榔拨开吴继嗣和赵子杰,呵呵一笑道:“我从小到大还未上过公堂,今天正好见识见识!”

薛泽宇可清楚进了衙门,他们有理也会变成无理,知府是钱大贵的姐夫,根本没道理可讲,担忧道:“木兄,你”

朱由榔给了薛泽宇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有我在,不用怕!”

第九十六章 对簿公堂

钱大贵早就事先和他姐夫李良弼通过气了,他姐夫也十分认可他的计划,所以钱大贵做起事来有恃无恐,大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等下我看你怎么死!”

周边百姓躲在一旁心里默默为朱由榔默哀,摇头叹息,明知钱大贵是梧州知府的小舅子,还敢深入虎穴,真不知朱由榔哪里来的勇气,可惜了一个俊俏小伙儿。

梧州府衙,知府李良弼本来在后堂安静喝茶歇息,在他看来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此乃光明正大的阳谋,就算最后薛家搬出桂王。他也能据实判案,没准儿还能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

这时一个小吏匆匆进来,禀报道:“大人,蔡捕头将钱老爷和薛家一干人等带到衙门了!”

“嗯?”李良弼放下茶杯,皱眉道:“是薛家坚持要来报官的?”

李良弼压根不会想到会出现朱由榔这么一个搅局者,他下意识认为薛家选择了顽抗到底,对簿公堂,准备以桂王府的权势来压他这个知府。

“不是的,是钱老爷吩咐蔡捕头这样做的。”小吏随后将添香阁发生的事情的一一道来。

李良弼听小吏说完,十分生气。“砰”的一声拍在桌上。他不知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子是何方人物,竟将大好局面搞得一塌糊涂,心道等下定要好好收拾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胡乱主持公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起来,薛家和李良弼本来没有恩怨,可是谁让李良弼小肚鸡肠,还有薛泽宇是谁的弟子不好,偏偏是黄道周的弟子。上次黄道周上书弹劾他贪赃枉法,幸好巡按御史刘之恒一早被自己收买了,弹劾的信件被刘之恒截留了,这才没有递到朝堂上。不然,凭黄道周在朝廷和民间的声望,他就算不被罢官,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良弼每每想到这点都恨得咬牙切齿,自己与黄道周无冤无仇,他都被皇上贬到广西来了,还多管闲事。但即使现在黄道周辞官归故里,身无官职,李良弼也没法儿动他分毫,实在是黄道周名声太大。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不爽发泄到他的弟子薛泽宇身上。

况且薛泽宇家大业大,他还能得到一份产业,何乐而不为。于是李良弼让他的小舅子钱大贵处处找薛家的麻烦。本来一切进行得顺顺利利的,钱大贵先是偷盗了薛家胭脂配方,然后开设了如意坊,利用薛家的配方,金钱源源不断,还打击了添香阁的生意。

岂料,薛家竟然又攀上了桂王府,而且还凭借百年老参救了桂王世子性命。如此一来,李良弼不得不顾虑薛家背后的桂王,不得不先停止了其他动作。

好在,他的小舅子运气不错,碰到了对添香阁玉簪粉过敏的女子,机会再次摆到了他面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又半路杀出个意外,心里恼恨不已,对付一个小小薛家竟这么曲折,怒道:“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带到公堂,本官要亲自审问!”

李良弼平时很少办案,此时并未身着官服,他还得回屋穿好官服才能升堂办案。

李良弼怒气冲冲回到屋内,他的妻子钱氏见其一脸怒容,以为又是她那弟弟惹祸了,道:“是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又惹祸了,回头我好好说道说道他,你可别打他!”

李良弼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放心吧!这次的事不怪你弟弟,是别人得罪了他,等下我会替他主持公道!”

钱氏一边伺候李良弼穿衣,一边放心道:“那就好!”

梧州府衙公堂,难得知府大人亲自升堂审案,要知道平时案件基本都是郑推官处理,三班衙役纷纷就位,手拿水火棍,站得笔直,矗立在公堂两旁,目不斜视,气势威武。

堂下,姐妹花何时上过公堂,见过这场面,心里都有些发憷。她们一进公堂,知府还未到来,就跪在地上了,连一直在添香阁撒泼打滚的表姐此刻也大气不敢出一声,老老实实跪在堂下。

钱大贵熟门熟路,府衙就跟他家一样,不知来过多少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懒散地站在一旁,准备好好瞧瞧朱由榔怎么被他姐夫收拾。可当他看见朱由榔左瞧瞧,又瞅瞅,悠闲自在的样子,丝毫不把这里当回事。这把他气得,都到了他钱大贵的地盘,还敢如此嚣张,等会儿一定要让姐夫把朱由榔英俊的小白脸打得跟猪头一样。

朱由榔像逛花园般,一进衙门,便开始上下打量着明代的公堂。

梧州府衙坐北朝南,进入府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照壁,青砖浮雕组成一字型建筑群,正中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叫“犭贪”。传说它是天界的一个神兽,生性贪婪。“犭贪”的脚下和周围金银财宝全都被它占有,但它并不满足,张着大嘴还想吃掉太阳。因为过分贪婪,最终落海而死。所以朝廷以此来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府衙大堂是单檐硬山式建筑,木制构件上全部有花鸟彩绘,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大堂两边红漆木柱上嵌着一副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再往里,两侧树着“肃静”、“回避”两个大木牌。

堂中间悬挂着一块“明镜高悬”金字匾额。匾额下有一暖阁,三尺惊堂木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

整个梧州府衙看起来规模宏大,布局严谨,深邃森严,十分威严。

李良弼头戴乌纱帽,身着团绣绯色云燕的团领官府,腰配束带,迈着大步来到暖阁前,朗然坐到太师椅上,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响彻大堂。

两旁的衙役齐喊堂威道:“威!武!”声音肃穆而低沉,大堂内气氛变得更加严肃,让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第九十七章 身份曝光(求推荐!求收藏!)

大堂底下,姐妹花和她们表姐被突如其来的威武声吓得瑟瑟发抖,拼命磕头道:“拜见大老爷”

薛泽宇见到李良弼也拱手行了一礼,他乃是梧州府举人,有功名在身,按照大明定制,在衙门可以不行跪礼。但面对李良弼,他还得表现的恭恭敬敬,以免落得口实。

李良弼是钱大贵的姐夫,又是梧州知府,即使钱大贵目不识丁,但李良弼还是想法设法给他弄了一个生员的身份。

钱大贵见着自己姐夫格外开心,可也知道这是公堂,行礼道:“学生钱大贵拜见大人!”

李良弼点点头,示意钱大贵安心。他认得薛泽宇,也知道他是举人,转而看向一旁的朱由榔。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小子就是捣乱之人,不但搅了他们的好事,此刻见了自己竟然不行跪拜之礼,还直盯着他看,决定当即先给他来个下马威,一拍惊堂木,大怒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不但不下跪,还敢藐本官!衙役何在?给本官先把此人打二十大板!”

“是!”

两个手拿水火的棍衙役出列,就要拿下朱由榔,一顿乱打。

吴继嗣和赵子杰一直护卫在朱由榔身边,他们要是让区区两个衙役打了朱由榔,那他们这护卫就白当了。

二人劈手夺过了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将两个衙役打倒在地,厉声道:“放肆!”

众人都被他们的动作惊呆了,大眼瞪小眼。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料到朱由榔的两个护卫这么大胆,竟然在府衙大堂上,公然袭击衙役,还出声呵斥知府大人。

薛泽宇先是惊讶,然而望向朱由榔,见其风轻云淡,仿佛这一切无足轻重,再联想到朱由榔说话口吻和他的护卫身手不凡,越加肯定朱由榔身份不凡,所以不惧知府李良弼。

李良弼见此情景则是怒不可遏,皱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一张脸因此扭曲变形。他为官多年,何时审案时发生过这样大胆的事,见大堂衙役一动不动,咆哮道:“混装!简直无法无天,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三个胆大包天的歹徒给本官拿下,打入大牢!”

好嘛!李良弼借此良机直接将朱由榔三人定为歹徒,打算先将他们打入牢房,只要到了牢房,有上百种酷刑折磨等着他们呢!

两旁的衙役刚才也没反应过来,主要是他们实在太震惊了,听到知府的怒吼,回过神后,一个个紧握水火棍,凶神恶煞扑上来。

朱由榔可不想等下公堂被弄得遍地狼藉,哈哈大笑道:“知府大人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这是要一顿棍棒真的打下来,恐怕你的官位就保不住了?”

“慢着!”听到朱由榔的话,李良弼高声阻止道。朱由榔的话杀伤力太大,他为官多年处处谨慎小心,不想阴沟里翻船。

李良弼仔细看着朱由榔的脸,惊疑不定道:“本官认识你?”

“知府大人还真是健忘啊!这才几天就忘了?”朱由榔一脸玩味地望着李良弼道。

朱由榔越强势,李良弼越加谨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一琢磨,发现朱由榔的反应的确挺异常。与其说朱由榔狂妄无边,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

李良弼眯着一双眼,盯着朱由榔一张脸左看看,右瞧瞧,回想着梧州城内有什么大人物,是他不能得罪的,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有眼前这么一号人物。

钱大贵看不得朱由榔面对他姐夫还这么嚣张,插嘴道:“大人,此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您千万不要被此人唬住!”

李良弼闻言也越发生疑,心里觉得朱由榔是在诈他。朱由榔这么一看,眼神确实毫无惧色,但穿得却十分普通,怎么也不像权贵之家出游,一身穿锦衣华服。

“看来还是要我给大人提个醒才行啊!”朱由榔摇摇头,缓缓说道:“正月十五,上元节。”

朱由榔这么一提醒,李良弼心中摇摆不定,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大堂中间,打量着朱由榔。李良弼离得近了,越看越觉得熟悉,像是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一烦躁起来,在大堂来回踱步,回想着上元节宴席上的每一个人物。

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浮现,突然,他停住脚步,好似想到一个和眼前嚣张的家伙长得差不多的人。李良弼一步一步慢慢退到朱由榔跟前,再仔细一瞧。

这一看真把他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脸色煞白,浑身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道:“下官罪该万死!下官不知永明王大驾光临,罪该万死!”

李良弼话一出口,听在众人耳中不亚于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他们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人竟然是大明郡王。

吴继嗣见衙役还拿水火棍对着朱由榔,高声斥道:“大胆!还不下跪见过永明王!”

衙役们一想到刚刚想要棒打大明郡王,也是得魂不附体,听得吴继嗣呵斥,纷纷扔掉手中的水火棍,双手发颤,跪在地上,哀求道:“王爷饶命呀!饶命呀!”

尤以刚刚两个出手的衙役喊得最大声,磕头磕得“咚咚”作响,其他衙役毕竟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两个可是真的动手了。朱由榔要是怪罪下来,他们死定了,额头磕得出血了,也还得继续磕。

至于钱大贵早已瘫软在地上,听得他姐夫道出朱由榔的身份是大明永明王。钱大贵只觉得脑子天旋地转,心道完了,他竟然派人想要殴打大明郡王,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啊!

李良弼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认出朱由榔后,他背脊上倏地透过一股寒气,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朱由榔。其实这也不怪李良弼,实在是上元节那天,朱由榔只不过和李良弼只喝了一杯酒,见过一面而已,然后他无暇欣赏歌舞,便一人独自站在酒楼上看着梧州城风景。

朱由榔今天可不是来梧州府衙耀武扬威的,似乎没打算深究李良弼刚才的无礼罪过,平静道:“继续审你案吧!你的罪等会儿再说吧!”

“下官不敢!”李良弼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审案,他更加关心的是朱由榔会如何惩罚他。

第九十八章 审案

李良弼只是和朱由榔短短接触过一回,连朱由榔的秉性、爱好统统不知,刚才还差点儿棒打大明郡王。这要是朱由榔告上朝廷,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朱由榔道:“有何不敢?身为地方知府审案乃是你的职责,正好本王看看你这个梧州的青天大老爷是怎么为百姓主持公道的!”

李良弼一看朱由榔这架势,这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只能苦笑点头应道:“是”

“还请殿下上座!”李良弼可不敢他坐着,让朱由榔站着,于是伸手请朱由榔坐到暖阁太师椅上。

朱由榔眉毛往上一挑,道:“怎么?李知府这是要陷害本王吗?”

李良弼慌了神,不明所以,道:“就是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陷害王爷啊!”

朱由榔道:“知府的座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吗?你这是准备让本王违反大明宗律吗?”

“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这就给殿下搬张椅子来!”

李良弼小跑着跑到后衙又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暖阁一侧,低头哈腰道:“请殿下上座!”

朱由榔自不会客气,他又不是来受罪的,坦然端坐到太师椅上。

李良弼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才慢慢重新坐到暖阁。只是他此刻再也不复先前嚣张,只有坐立不安。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顺手拿起惊堂木,刚想落下,这才想起朱由榔就在一旁,手中动作一顿,惊堂木停在半空,心中暗骂自己这该死的习惯,然后轻轻放下惊堂木,道:“堂下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表姐自知道帮助添香阁的男子是大明永明王后,再也没有告状的心思。她们和钱大贵之前商量的一切诡计,在朱由榔这个大明郡王前,全都没了用武之地。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逃回老家,老老实实的种地,战战兢兢道:“大人,小女子不告了!”

“我们也不告了!”姐妹花颤抖着身子,小声附和道。

李良弼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乡下来的女子不识时务,那接下来可就真不好办了,李良弼急于结案,道:“大胆!无故扰乱公堂,该当何罪!不过本官念在你们是初犯,又是受害者,暂且饶你们一回,都下去吧。”

“殿下,此案已结,不如您随下官去后堂?”

“哦?就这么完了?”朱由榔想要的可不是虎头蛇尾的结果,装作诧异道:“可是您还没问这位薛公子有没有话说呢?”

李良弼脸色由青转白,知道朱由榔是不准备善了,干巴巴道:“殿下说的是!”

他避开朱由榔的目光,眼神凶狠盯着薛泽宇,眼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呵呵一笑,威胁道:“薛举人还有话说吗?”

薛泽宇虽心里猜测朱由榔身份不凡,只是如何也没想到朱由榔身份尊贵如此,竟是大明皇族,还是永明王。他心里震惊地程度可想而知,不过想到朱由榔处处为他说话,底气更足。

听得知府问话,再看朱由榔的态度,他当然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稍微整理一下思绪,恭恭敬敬道:“启禀大人,三位姑娘脸庞红肿确是与添香阁的玉簪粉有关,但添香阁的玉簪粉没有任何题,问题出在三位姑娘身上,她们三人应该患有一种接触玉簪花粉便脸庞红肿的怪病。我说的对吗?”

三女早慌了神,薛泽宇说什么她们都道“是”。

薛泽宇露出一丝笑容,道:“尽管如此,我添香阁也愿意负责治好三位的病,并且赔偿她们各自一百两银子。”

李良弼闻言,面带微笑,还算这薛泽宇识趣,道:“好,你们三人接受这个结果吗?”

“接受、接受!”姐妹花和表姐慌不迭带的点头,她们没料到这个时候添香阁还愿意赔银子。

“好!退堂!”李良弼大喜道。

薛泽宇这时却掷地有声道:“大人,学生要状告这三人敲诈勒索!”

画风转变太快,李良弼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道:“你说什么?”

“大人,刚才这三人已承认了事先知道自己有这种怪病,但她们还是大闹添香阁,要求赔偿她们各自一万两银子。并且闹的满城风雨,对添香阁的名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请大人主持公道!”薛泽宇不卑不亢道。

“你”李良弼听后又惊又怒,感觉自己被戏耍了,道:“薛泽宇,你很好!”

姐妹花和表姐则更是惊惧,齐齐哭诉道:“大人,冤枉呀!”

“冤枉!你们敲诈添香阁的事,永明王当时就在现场,你们能否认吗?”薛泽宇补充道。

李良弼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朱由榔,在看三女,道:“来人呐!给本官打,看她们招不招!”

三女彻底懵了了,看着手拿水火棍的衙役,表姐面无血色,慌了神,指着钱大贵道:“大人,都是他,是钱大贵指使我们这么做的,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一千两银子,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钱大贵一直躲在角落里,祈祷朱由榔不记得他,企图蒙混过关,表姐的突然指控,让他瞬间成了焦点。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一张胖乎乎的的脸已变得死灰般苍白。他心里明白,绝对不能承认,急中生智道:“大人,学生根本就不认识这三人,只不过在一旁见她们三个弱女子十分可怜,心生怜悯,才出手相帮。学生没想到好心没好报,竟遭三人污蔑!”

李良弼对钱大贵点点头,转头道:“你们三个有何证据证明与钱大贵有关?”

“证据?”三女一下傻眼了,她们哪里来的证据,先前的谋划都是口头说的。没有证据,她们只能一个劲儿的喊冤。

李良弼冷哼一声,道:“不仅不认罪,还随意污蔑他人,罪加一等。来人给本官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大人,饶命呀!”

衙役可不管这些,按倒三人,一棍棍狠狠打下去,打得三人皮开肉绽,晕死过去。

一个衙役低头看了看三人,道:“大人,她们晕过去了。”

李良弼摆摆手道:“把她们先押入大牢!”

“是”

两姐妹和表姐被衙役犹如死狗般拖了下去。

李良弼看向薛泽宇,不善道:“薛举人,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要不是朱由榔这个郡王在这里给薛泽宇撑腰,李良弼真想把薛泽宇重打三十大板。

薛泽宇一拱手,朗声道:“大人秉公处理,学生十分满意!”

第九十九章 结案(求推荐票!求收藏!)

朱由榔摆明了这是要为薛家撑腰,李良弼这小细胳膊拧不过桂王大腿,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此时最要紧的是摆平朱由榔,消除他的怒火才行。大明的宗室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别看现在朱由榔一脸平静,可是这平静的面孔下埋藏的就是一个即将要喷发的活火山,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发。

“殿下,此案已结,还请殿下移步后衙,下官让人准备好酒好菜招待您。”李良弼想要将朱由榔从公堂上请下去,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在饭桌上谈。

朱由榔抬起手,阻止道:“知府大人不用如此着急,既然此案结了,那就来审审本王的案子吧!”

“您、您的案子?什么案子?”李良弼结结巴巴道:“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朱由榔道:“难道李大人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良弼当然清楚事情的经过,就是担心朱由榔追究责任,他才想尽快退堂,无论花费什么代价,都要让朱由榔满意。

朱由榔转头望向钱大贵,缓缓说道:“不如李大人告诉本王,此人袭击大明郡王,按大明律该如何处置?”

“这、这”李良弼望望朱由榔,又看看钱大贵不知该怎么回答。钱大贵可是他的小舅子,要是有个好歹,他的妻子定会寻死寻活。

朱由榔不悦道:“怎么?李大人为官多年,竟然连大明律法都不知道?”

“不、不是,”李良弼咽了口口水,喉结处一阵微动,咕噜的声响在他耳边回荡,吞吞吐吐道:“袭击大明郡王此乃死罪,罪不可赦!”

“既然李大人知道,那就继续审案吧!”朱由榔漫不经心道。

李良弼是左右为难,想着该如何替钱大贵脱罪,急的额头冷汗直流,突然灵光一闪,厉声道:“钱大贵亲自动手殴打大明郡王乃是死罪,你招还是不招?”他特意在“亲自”加重了口音,提醒钱大贵。

钱大贵正战战兢兢跪在大堂,没了趾高气扬,没了嚣张跋扈,像是只待宰的鹌鹑。即使他心里知道姐夫会想法帮他,但是这次得罪的毕竟不是普通人,一颗心早就悬在嗓子眼了。

听到李良弼的提示,钱大贵的脑子疯狂转动起来,他推脱罪责,耍小聪明的本事早就在公堂上练出来了,连忙辩解道:“大人,学生真的没有动手袭击永明王啊!学生只是被那三个女子一时蒙蔽,冲动之下,才让随从替她们主持公道。谁知道他们不知发什么疯,竟去袭击永明王!”

“是这样吗?”

钱大贵连连点头道:“真的,真的,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审问学生的随从,学生也想知道他们为何无故袭击永明王?”

李良弼道:“蔡捕头,你去将钱大贵的随从都给本官带过来!”

朱由榔目光平静看着一切,李良弼千方百计想替钱大贵脱罪,朱由榔又怎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懒得理而已。他惩治钱大贵不过是临时起意,实在是他对李良弼这个梧州知府深恶痛绝。在梧州这些天,他所听所见的种种,这个李良弼实在不是一个好官,因此想要借钱大贵的事情警告他一番。

不多时,蔡捕头和十几个衙役将钱大贵的打手“梧州八虎”抬了过来。不抬不行啊,吴继嗣和赵子杰下手太狠,直到现在还有五个人昏迷不醒,只有他们老大正捂着肚子,咬着嘴唇,哼唧着,还有两个手脚断了一个劲儿的哀嚎。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李良弼一拍惊堂木道。

两个哀嚎的家伙躺在大堂上,不得不忍着疼痛,闭上嘴巴,至于老大仿佛认命般跪在大堂。

李良弼看了一眼蔡捕头,蔡捕头微不可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良弼舒了一口气,厉声道:“大胆家奴!你们为何要袭击永明王?”

老大很干脆道:“草民不知大人所说何意?我们何时袭击过永明王?”

李良弼指着坐在太师椅的朱由榔道:“睁大你们的眼看清楚,堂上的这位就是我大明永明王殿下!”

老大抬起头看到朱由榔,只觉得心里凄凉,谁能想到他们这么倒霉,打架斗殴了十几年,最后还是阴沟里翻了船,苦涩道:“草民袭击他时,并不知道他是永明王!”

“哦?这么说你承认袭击永明王了?”李良弼道。

老大点头道:“是的,草民承认!”

李良弼佯装生气,喝斥道:“大胆!你可知袭击大明郡王是死罪?说,是不是钱大贵指使的你们?”

老大扭头一眨不眨盯着钱大贵,看得钱大贵心里发毛,手心流汗。

此时正是紧要关头,蔡捕头在一旁狠狠瞪了一眼老大,警告他不要耍滑头。

老大只能叹了口气,希望知府大人信能守对他们的承诺。

在来府衙的路上,蔡捕头已将一些事情告诉他们了。当知道他们揍的是大明永明王时,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他们全都吓傻了。

蔡捕头告诉他们如今永明王正追究他们的罪责,并且蔡捕头威胁老大,让他把袭击永明王的罪揽到自己身上,不准牵扯到钱大贵,不然他们的家人也别想好过。

老大还能怎么办,他们谁没有家人,况且就算把钱大贵牵扯进来,也是他们动的手,怎么也逃不了,为了家人,他只能认命,道:“不是,钱老爷原本是命令让我们为那三个受害女子主持公道,帮她们从薛家手中抢过银票。谁知永明王和两个护卫挡在前面,我们一时没忍不住才动手了,全都是我们自作主张,一切和钱老爷无关!”

李良弼满意点点头,知道该做了结了,道:“虽然你们不知永明王身份,但袭击永明王是事实,按律当斩!

念在你们如实招供,现本官判你们秋后处斩!

来人呐,把他们全都打入死牢!”

李良弼瞥了一眼朱由榔,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情知今天要是不处罚钱大贵,朱由榔是不会满意的,深吸了一口气,道:“钱大贵,你虽未想动手袭击永明王,但你的随从动了手。你身为主子,管教不严,差点儿酿下大错,现本官判你五十大板!”

朱由榔坐在太师椅上无动于衷,李良弼一咬牙,改口道:“判你八十大板,并赔偿永明王惊吓费三万两!你可认罚!”

钱大贵一听八十大板就急了,脱口而出道:“姐”

没等他说完,李良弼腾地一声站起来,气急败坏道:“怎么?你不服气?”

钱大贵见姐夫满脸怒容,也怕了,哆嗦道:“学生认罚,认罚!”

李良弼道:“来人,把钱大贵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堂上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作,这里的人谁不知道钱大贵是李良弼的小舅子,这要是把他打了,以后还有好果子吃吗?

李良弼见此情景,怒道:“还不动手!要本官亲自行刑吗?”

衙役无可奈何只能遵从知府大人命令。

第一百章 恶人恶报

堂上衙役,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都没有动作。这里的人谁不知道钱大贵是李良弼的小舅子,这要是把他打了,以后还有好果子吃吗?

李良弼见此情景,怒道:“还不动手!你们要本官亲自行刑吗?”

蔡捕头知道李良弼是真的要他们要动手,只能随意指了两个倒霉蛋,道:“你、还有你。”两个被点到的衙役苦丧着一张脸,万般无奈只能遵从知府大人命令,只希望知府不惩罚他们就好。

两个衙役低声说了声赎罪,拖翻钱大贵,举起水火棍,一棒棒打在钱大贵肥嘟嘟的臀部上,你一下,我一下。

衙役就算想要打轻点儿都不行,朱由榔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呢!

钱大贵从小养尊处优,尤其是他姐姐嫁给梧州知府李良弼后,嚣张跋扈惯了。一向是他欺负别人,看着别人在他姐夫公堂挨板子,何时受过这等痛打。

“哎呦!疼死我了!”钱大贵趴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没几下,便有血水渗出。

朱由榔看了眼钱大贵血肉模糊的屁股,从太师椅上起来,拍手夸道:“李大人真是大公无私,本王刚才听钱大贵说你是他的姐夫,还以为你会从轻发落呢?没想到李大人如此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对自己的小舅子都能下此狠手。”

李良弼闻言,心里简直在滴血,这是他愿意的吗?还不是朱由榔给逼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下官承蒙殿下夸奖,愧不敢当。本官身为梧州知府,自当为梧州百姓主持公道,秉公执法。”

“李大人说的真好!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百姓,如此放不负朝廷委任你为梧州知府。”朱由榔瞥了眼李良弼,见他强颜欢笑,道:“希望李大人牢记今天说过的话!”

“是,是,下官一定谨记殿下教诲!”李良弼抬头,小心翼翼询问道:“方才下官不知殿下身份,无意冲撞郡王,还望殿下赎罪!”

“呵呵!”朱由榔笑道:“小事而已,李大人是个好官的话,本王又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呢?”

“当然,当然!”李良弼连连说道。

李良弼算是听出了朱由榔话中的意思,这是在警告他当个好官,否则的话,朱由榔还是会告上朝廷的。

他心里万分鄙视朱由榔的话,大明宗室祸害百姓的还少吗?还有,当官的有几个不压榨百姓,不然钱从何来?拿什么养活自己一大堆妻妾。

只是,李良弼一想到自己的把柄攥在朱由榔手里,如鲠在喉。他冲撞永明王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朱由榔上告朝廷,就算自己最后求人,大事化小,但对他的仕途肯定会造成影响。

他只觉得憋屈万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毁掉薛家的天香阁,现在还把小舅子打的半死,自己也束手束脚。

朱由榔见差不多了,道:“行了,这里也没本王什么事,本王不耽误你办公了。”

“下官恭送殿下!”李良弼巴不得朱由榔赶快走呢。

他陪同朱由榔离开府衙,直到见不到他的身影,李良弼一直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李良弼回到大堂只见两个衙役还在打他小舅子钱大贵,这把他气的。

他顾不得形象,上去就是一脚,狠狠揣在衙役身上,怒发冲冠道:“混账玩意儿?还不住手!”

衙役们这才都回过神,他们打着打着都忘了被他们打的人是钱大贵了。

两个衙役这给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道:“大人,饶命呀!”

李良弼没空搭理他们,急忙俯身抱起钱大贵。

钱大贵被衙役打到后面,早就昏死过去了,此刻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李良弼生怕钱大贵有个三长两短,急忙伸手去探钱大贵鼻息,只是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过好在还活着,朝一旁的衙役怒吼道:“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请大夫?给本官把梧州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是,大人!”衙役们撒开腿,犹如一阵风,飞奔而去。

府衙后堂,钱大贵趴在床上,昏迷不醒,屁股鲜血淋漓,很快染红了床铺。

床边,一个美妇哭得梨花带雨,正是钱大贵的姐姐钱小玉。两人一奶同胞,钱小玉自小疼爱他弟弟,当看到她弟弟被打得这么惨时,当即昏了过去。被人救醒后,一个劲儿的哭,嚷嚷着让李良弼替她弟弟报仇。

李良弼听得妻子吵闹声,心中更加烦躁,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

不久后,书房便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李良弼气急了,举起一个上好的景德镇青花瓷瓶,起码价值千两白银,猛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碎片。双手在书桌上一个横扫,桌上的笔墨纸砚一下洒落在地,墨汁四溅,洁白的墙壁上,瞬间点点黑斑。

“啊!”李良弼仰天发泄心中的一腔怒火,直至声嘶力竭,双眼布满血丝,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不知发泄了多久,屋外传来敲门声,李良弼打开房门,见到自己仆从,厉声道:“何事?”

仆从急忙低头,回道:“大人,夫人叫您过去呢!说是钱少爷醒了。”

李良弼发泄一通,心情舒畅了不少,重新来到钱大贵的房间。一进屋,他就听到了钱大贵凄厉的惨叫声,钱氏扑到李良弼怀中,哭诉道:“老爷,大贵他好惨啊!”

李良弼拍拍钱氏后背,安慰她道:“放心,这个仇,我迟早会替大贵报的!”

惨叫声在屋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三个大夫从里屋出来后,齐齐上前拜见李良弼,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道:“启禀大人,钱少爷臀部上的腐肉,我等已替他清除干净,并上好了药,接下来几个月只不要沾水,按时服药,很快就能好!”

“好,本官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李良弼打发三个大夫下去后,对妻子钱氏道:“咱们先去看看大贵怎么样吧!”

“嗯”

屋内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钱大贵趴在床上,屁股上盖着一块白布,敷着草药。他扭头见到自己姐姐、姐夫,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委屈道:“姐,我屁股好疼啊!”完全像是个受了伤的小孩儿。

钱氏心疼道:“姐知道,姐一定让你姐夫为你报仇!”

李良弼在一旁点头道:“只要让我抓到他的把柄,姐夫会将你的受的苦十倍偿还于他!”

第一百零一章 准备就绪

朱由榔和薛泽宇一走出府衙大门,他们便见到了一直等在外边的徐道君等人。

由于钱大贵想要让他姐夫狠狠教训一顿朱由榔,于是让蔡捕头派人守在了府衙大门,把其余人都拦在了外边。

徐道君和刘进听到府衙内传来的惨叫声,更加担心薛泽宇和朱由榔的安危,奈何他们又进不去,只能在府衙外急得团团打转。

二人一见到薛泽宇出来,急忙上前关心道:“薛兄,你们没事吧?”

薛泽宇坦然一笑道:“你们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那衙门里的惨叫声?”刘进疑惑道。

薛泽宇开心道:“被打的是钱大贵!”

刘进惊讶道:“怎么可能?那钱大贵可是知府的小舅子?”

薛泽宇望向一旁的朱由榔,就要拱手施礼。

朱由榔阻止道:“薛兄,我的身份不便透露,还是你知道就好了!”

“是!”薛泽宇一时没收住嘴。

朱由榔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府了,咱们有缘再聚!”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刘进和徐道君。

徐道君看着有些奇怪的薛泽宇问道:“薛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朱由榔不让薛泽宇透露他的身份,薛泽宇自当保密,神神秘秘道:“此事我也不便多说,这次添香阁算是因祸得福!”

刘进和徐道君闻言,若有所思望着朱由榔离去的背影。

添香阁发生的事很快在梧州城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李良弼已经下令封口,但还是各种传闻流露了出去。有人说是薛家找了某王府当靠山;有人说是钱大贵得罪了惹不起的神秘人,知府大人不得不低头,大义灭亲;甚至传言那个神秘就是某个郡王等等,众说纷纭。

这件事对朱由榔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之后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随着作坊马上就要完工,他变得越来越忙。

这一天,朱由榔再次前去巡视作坊进度。

远远望去,一丈高的围墙将上百亩作坊围了起来,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作坊南北两面各开了一道容四辆马车进出的大门,门两边有精壮大汉把守,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纹丝不动守卫着作坊。

朱由榔几次巡视作坊时,都撞见有帮工打架斗殴,刚开始严惩了几人,狠狠震慑了他们一番。但是几百帮工来自不同地方,脾性各异,有的暴躁,有的傲气,难免因为搬运木料发生碰撞,由小摩擦最终升级为殴斗。朱由榔又不能将他们全部赶走,于是命赵子杰从中挑选出了平时表现出类拔萃的五十人组成了临时的治安队。

选入治安队的人,不但吃得好,而且还能额外得到一两银子。但然一切也都是有代价的,银子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大就能拿到手的。

他们除了负责维护作坊的治安、及时阻止帮工斗殴、监督帮工干活儿,每天还要按照朱由榔给的手册进行训练,练习立正、稍息、转法、步法、齐步走、敬礼等动作,吃足了苦头。

这本训练手册是朱由榔按照大学军训项目编制而成,他也藉此想试试现代的军队训练方法在古代好不好用。若是效果不错,以后就以此来训练军队。

朱由榔经过大门时,两个门卫,见到朱由榔,双腿一并,上身挺直,右手迅速从胸前抬起,右臂与肩同高,前臂、手掌呈一条直线,五指并拢,与眉同高,中指微贴太阳穴,高声道:“公子好!”

二人行的都是二十一世纪华夏的标准的军礼,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没有帮工唯唯诺诺的样子,犹如焕然重生。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军人身上的那股威武挺拔、锐不可挡的气质,但朱由榔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朱由榔随即驻足,看着熟悉的动作,对两人微微一笑,夸道:“不错!继续努力!”

“是,公子!”两人见公子夸奖他俩,精神一震,说话也中气十足。

朱由榔边走边对赵子杰感叹道:“短短十几天再看他们,真像是换了个人!”

赵子杰眼中闪烁着敬佩之色,赞叹道:“这都是殿下的训练手册之功,虽不似军伍训练之法,却胜似,比起军伍训练的繁琐,更加简单。”

朱由榔“呵呵”一笑,摇头道:“现在不过是花架子罢了,至于是否胜过军伍训练,只有比过才知道。”

赵子杰心里却清楚训练手册的确十分不凡,他初看不解其意,还是朱由榔示范一个个动作,教给他的。

接下来的十几天,他亲自按照手册训练治安队,看着他们由一帮乌合之众,到现在行如风,坐如钟,行动如一,硬是发生了脱胎换骨般变化,赵子杰更加钦佩朱由榔。

朱由榔看着在作坊内来回巡逻的治安队,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治安队,帮工的秩序好了很多。

工匠头汪远见到朱由榔来了,小跑着迎了上去,笑道:“公子,您来了!”

离他规定的十五日之期还有三天,朱由榔望着还在房屋上敲敲打打的工匠,道:“作坊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建好?”

汪远喜笑颜开道:“再有明天一天,作坊就可以全部完工!”

朱由榔诧异道:“快了不少呀!”

能不快吗?朱由榔的奖惩机制一颁布,再加上治安队的监督,双重刺激下,帮工是卯足了劲儿干活儿。

汪远道:“公子不信的话,小人可以带公子看一看。”

“前面带路吧!”朱由榔正有此意。

作坊内道路纵横交错,全都是能容两辆马车通行的道路,朱由榔沿着宽敞大道来到了四座巨大仓库前,只见仓库前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原料仓”。

继续一路前行,经过一幢幢排列整齐的房屋,房屋被分成了多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前也都立着一块木牌,分别写着“壹区”、“贰区”、“叁区”、“肆区”、“伍区”、“包装区”,全部是按朱由榔的设计图纸建造而成。

一圈下来,朱由榔满意道:“做的不错!本公子说话算话,你们工钱一旦完工,立刻会全部支付给你们!”

“小人谢公子!”汪远红着眼圈道,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为了能拿到双倍赏银,这些日子,每个工匠吃喝拉撒几乎都在作坊。眼看着作坊要完工了,他们又开始患得患失,生怕朱由榔反悔。

朱由榔巡视完毕,本打算打道回府,可是他这一动身,作坊的帮工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齐齐望着他,一双双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第一百零二章 招募

作坊前一秒还在乒乒乓乓作响,下一秒瞬间安静了下来。

“嗯?”朱由榔察觉到了异样,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作坊内几百个帮工都驻足原地,有的还抬着木料、石料,齐齐唰唰盯着他。

朱由榔一头雾水,望着附近的帮工,疑惑不解道:“怎么了?为何不干活?”

听得朱由榔问话,帮工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作坊短短十几天,让他们重新知道了什么叫幸福生活,即使再苦再累,但起码凭着自己一把力气,他们能有一顿饱饭,不用担心什时候会饿死。

可是他们眼见着作坊即将建造完毕,更加忧心明天会怎么过,没有活儿干,自然没有吃的,又要再次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作坊的幸福生活,没人愿意再回到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沉默片刻后,终于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帮工,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走到朱由榔面前,开口道:“公子,不知你的作坊招不招人,小人不求工钱,只求有口饱饭吃?”

年轻帮工话一出口,周围的帮工们眼神中露出希冀,渴望得到朱由榔肯定的回答。

朱由榔这才知道帮工们的目的,环视众人问道:“你们都想留在作坊?”

帮工们一个个用力点着头,在朱由榔的作坊不但能吃饱,而且还能吃上肉,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谁不想留下来。

朱由榔命赵子杰将所有帮工都召集到了一块儿空地上,他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帮工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作坊主人似乎有意想要从他们中招募工人,在台下一个个交头接耳,忐忑不安。

“肃静!”

赵子杰猛吼一声,吵闹场面才安静下来。

朱由榔走到高台上,扫了一眼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道:“你们都想要留在作坊吗?”

几百号帮工先是沉默,然后断断续续传出几声“想、我想、我也想”

朱由榔见大部分帮工鸦雀无声,大喝道:“怎么?就他们几个想要留在这里吗?其余人都不想吗?你们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吗?那我要这样的废物有何用?想留下来的话就给我大声喊出来!”

帮工们以前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地里刨食,之后因为张献忠烧杀抢掠,他们不幸田地被毁,流离失所,一直处于明朝的最底层,处处受欺凌,面对地位比他们高的人,渐渐心里有一种胆怯、自卑心理。

朱由榔的话一下就刺激到了他们中那些性子傲脾气烈之人,当下不服气,高声道:“我要留下来!”

他们这一开口,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几百帮工齐齐呐喊道:“想!想!”

震耳欲聋的响声透过围墙,传出了好几里,引得附近其他作坊的工人纷纷驻足望向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由榔双手往下一压,众人停止嘶喊。他看着帮工喊得脸红脖子粗,兴奋异常,道:“不错我的这座作坊的确需要工人,既然你们想留下来,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谢公子!”

“公子真是个好人!”

一群五大三粗的帮工嚷嚷着各种溢美之词。

朱由榔接下来的一句话,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道:“你们先不用着急道谢!我的作坊暂时只招收三百人,能不能进来,全靠你们自己的表现!”

帮工们闻言心里一紧,只招收三百人,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这意味着他们中有一半会被淘汰。他们眼中仿佛冒出熊熊的火焰,一个个不禁握紧拳头,给自己暗暗打气,心道绝对不能被淘汰,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如果说能让他们留在作坊工作吃上饱饭,不至于饿死街头,是个好消息,那接下来朱由榔的话更令他们疯狂,更坚定了留在这里的决心。

朱由榔看着一众帮工的神情变化,非常满意,有竞争,才能有更好的收获,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少人都还有家人,所以为了让你们的家人也能吃上饭。只要在我的作坊,不但会保证你们一日两餐,你们每人还会有两件统一的衣服,另外每月还有五百文工钱。”

帮工们都没想到朱由榔还会为他们的家人着想,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在梧州哪里能找到。其他作坊的老板哪个不是拼命压榨他们,可是也是能换来一顿稀饭和冷冰冰的馒头罢了。当下他们被朱由榔的贴心感动的稀里哗啦,有的帮工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泪,有的直言朱由榔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朱由榔画出的大饼彻底让帮工们激动起来,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正式进入朱由榔的作坊。

还是那个年轻帮工开口问道:“公子,不知怎样才能留在您的作坊?”

朱由榔缓缓说道:“还是先前测试的两样,举石锁和长跑。不过这次改为一百斤的石锁和三十里长跑,测试会在作坊建造完工后举行。”

帮工们听到朱由榔的测试要求,有人欢喜,有人沮丧,欢喜的人仿佛已经预见自己肯定能留下来,沮丧的人则是对自己没信心。

朱由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道:“测试结果的前五十名能够加入治安队,至于月钱则是一两银子!”

说完,朱由榔便离开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帮工们。

朱由榔临走前道出的一句话,让帮工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嗷嗷大叫,就连担心不能过关的帮工,也被刺激的眼红了,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出了作坊,赵子杰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真心称赞道:“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朱由榔道:“他们也不容易,身为我大明子民,大明却不能庇护他们,如今流离失所,本王力又于心何忍继续让他们受苦受难!”

赵子杰目送朱由榔的马车离开,耳边还久久环绕着朱由榔的话语,不禁感慨朱由榔真乃大明难得一见的仁爱王爷,不但关心天下安危,还心怀百姓。

第一百零三章 萌芽

第二天,朱由榔便召来了吴继嗣,作坊即将完工,肥皂和香皂的制造也要提上日程。

书房内,朱由榔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吴继嗣,上面记录的正是肥皂的各个制作流程,一脸严肃道:“你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吧?”

吴继嗣仔细翻看了册子,恭敬回禀道:“殿下应是为了防止肥皂的炼制之法泄露出去,工人们只负责制作各自的一段流程,不能了解整个肥皂生产流程,做到更好的保密。”

朱由榔点点头,道:“不错,除此之外,这样分工后,工人只是重复单一流程,能够更加娴熟炼制肥皂,提高生产速度。但即使这样依旧有漏洞?”

“殿下说的是,一旦有人想要窃取肥皂配方,必然会想法设法买通多人,还是会有泄露的可能?”吴继嗣同样清楚漏洞何在,肥皂的炼制之法,他从头到尾参与,只要对方知道了肥皂炼制流程和原料,经过多次试验,总会弄清比例问题,可能三五次就能成功,也有可能上百次,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朱由榔一开始就没想过永远保住肥皂的配方,被人剽取是迟早的。他要的是至少坚持一年,赚取足够的资金,之后自然有其他赚钱之法,沉声道:“本王料想最初的两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时间久了,要是肥皂生意火爆,难免有人会眼红,偷偷派间谍或者收买工人盗取配方。在金钱的诱惑下,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所以本王想让你从帮工中挑选出一队观察敏锐、心细之人,加以训练,将他们安插在各个工段。”

吴继嗣迟疑片刻,道:“殿下的意思是派他们监视工人?”

“对!查找可疑之人,打探消息。”朱由榔没有否定,想要依靠工人的良知守住配方秘密,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目光灼灼盯着吴继嗣道:“你能够做到吧?”

吴继嗣从一个小兵做起,最后成为大明永州巡检,让他训练士兵,还是没问题的。可是按照朱由榔的要求,他训练的几乎是情报、反间谍人员,心里没底,咬咬牙道:“殿下,说实话,属下并没有十足把握!”

朱由榔没有责怪他,道:“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你的能力本王还是很清楚的。说起来也不是难事,无非是派人收集消息,再加以分析,然后证实。放松些!不懂的话,就多加摸索,凭你的能力,是不成问题的!”

自永州起,吴继嗣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无论是观察力、应变力、信息搜集做的都不错,朱由榔相信吴继嗣最终能够为他训练出一支不俗的谍报队伍。

吴继嗣见朱由榔如此信任他,激动道:“殿下放心,属下定竭心尽力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好!有信心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放手大胆去做,不用害怕失败。但谨记一点,这支队伍必须对本王忠心耿耿!”朱由榔叮嘱道。

“遵命!属下这就去准备!”吴继嗣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好,绝不负朱由榔重托。肥皂配方的秘密干系重大,郡王却毫不犹豫将此重任交付到他手上,怎能失败。

“去吧!”

吴继嗣走后不久,陈进忠轻声轻脚进入书房,禀报道:“殿下,薛贵来了,正在屋外等候召见!”

朱由榔放下手中的《天工开物》,道:“让他进来吧!”

“是!”

朱由榔低头看向桌上厚厚的《天工开物》,感叹不愧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被誉为“中国十七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一本书收录了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陶瓷、硫磺、、兵器、火药、纺织、制盐、采煤等生产技术,图文并茂,他看得是津津入味。

而且他还发现《天工开物》中不但记录了农民培育水稻、大麦新品种的事例,还研究了土壤、气候、栽培方法对作物品种变化的影响。又注意到不同品种蚕蛾杂交引起变异的情况,说明通过人为的努力,可以改变动植物的品种特性,得出了“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的科学见解,把中国古代科学家关于生态变异的认识推进了一大步,为人工培育新品种提出了理论根据。

可惜的是,明朝灭亡了,之后再也没人去继续研究这一伟大的杰作。朱由榔不由猜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杂交水稻提前上百年出现,也并非没有可能,古人的智慧,真不能小觑!

朱由榔由此却更加痛恨清朝,不仅因为他们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还有清朝为了自身统治,大掀文字狱,杀了许多无辜学者,毁掉了无数杰出著作。这还不够,乾隆皇帝以修《四库全书》为名,行销毁满清认为具有反清思想的书籍为实,其中就包括《天工开物》。

自此《天工开物》在清代的市面上基本绝版,埋没了三百余年。后来《天工开物》还是由藏于日本的版本重印刊行华夏。真是讽刺!可悲!可叹!真不知道古代多少伟大书籍就这样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朱由榔自从在书架上无意发现这本书,便爱不释手,他真想现在就亲眼见见写下这本书的伟大作者——宋应星。

“草民薛贵拜见殿下!”薛贵下跪拜道。

朱由榔这才回过神,他见薛贵来了,抬手道:“免礼!自己找个椅子坐吧!”

“啊?”薛贵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介商贾哪里敢和大明郡王坐在一起,推脱道:“草民怎敢和殿下平起平坐!草民、草民”

他低着头四处张望,见角落有个矮脚板凳,急忙搬过来,道:“殿下,草民坐这个就好了!”

朱由榔看他吓得,哑然失笑,不再勉强,道:“你愿意的话,就坐那个吧!”

“谢殿下!”

薛贵这才坐下,看上去有些滑稽,像是整个人蹲坐在地上,大概是从没有坐过这个,十分不舒适,来回挪动屁股,扭来扭去才端坐好。

朱由榔开口问道:“前日本王送给你的肥皂和香皂,你用后,觉得效果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达成合作

前日,薛府迎来了桂王府的陈进忠,并且奉朱由榔的命令送来两盒他从未见过的肥皂和香皂,说是感谢他对桂王府一直来的帮助。

这可把薛贵激动坏了,他从来想到过还能得到桂王府的赏赐。虽然赏赐的肥皂和香皂只是类似胰子的洗浴之物,价钱上和他送给桂王府的礼物天差地别,但是这代表了桂王府对他的认可。这份赏赐可不是金钱能够可比的。

薛贵听得问话诚惶诚恐,答道:“殿下赏给草民的香皂,非常好用。小人用它来洗澡感觉比起胰子好百倍,而用肥皂洗衣服也百倍强于胰子。草民多谢殿下的赏赐!”

朱由榔叫他来不是听他来拍马屁的,驳道:“香皂和肥皂效用如何,本王心里清楚,本王要听得是你的实话,不需如此夸大!”

“是、是!”薛贵坐在板凳上急促不安,仿佛坐在针尖上似的。

他没想到朱由榔不吃这一套,偷偷抬头看了眼朱由榔,见他一副认真的表情,慌忙低下头,定了定神才道:“殿下洞若观火,草民刚才的话可能有些夸张,但香皂和肥皂确实强于胰子是真话。无论是外形、色泽,还是使用过程中的舒适度,都胜胰子一筹!”

“这话说的算是中肯!”朱由榔道。

薛贵不由庆幸他亲自试用了一番,桂王府赏赐的东西,他本来打算找个房间供起来。幸好在陈进忠临走前,他打点了不少银子,才得陈进忠提醒,让他一定要亲自使用,仔细体会肥皂和香皂的效用。不然今天朱由榔问起来,他只能胡乱拍马屁,定会惹得永明王不快。

朱由榔再次问道:“既然如此,你觉得肥皂和香皂能否取代胰子、皂角?”

薛贵心中一惊,朱由榔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承认香皂、肥皂确实好用,相信富贵人家一定会欢喜的,但普通百姓如何能用得起,皂角才是他们的首选。

薛贵不知该如何劝说朱由榔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不是东西好用,所有人都能用得起的,几次欲言又止,又担心触怒朱由榔,不敢开口。

朱由榔看出了薛贵的瞻前顾后,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害怕本王怪罪于你,就当作是谈论一场生意,有什么说什么,尽可畅所欲言,本王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朱由榔都这样说了,薛贵放松了不少,小心谨慎道:“殿下送给小人的肥皂、香皂的确是稀罕之物,加上效果强于胰子,定会受富人追捧,假以时日取代市面上的胰子不成问题。”

说完看了眼朱由榔,见他神色平静,古波不惊,薛贵也不知朱由榔听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至于皂角,虽然用起来效果不佳,但胜在便宜,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就算胰子再好,但他们根本买不起,再好也没用!”

薛贵说完便闭上嘴,安静坐在小板凳上。他说得已经很明显了,相信朱由榔能听懂他的意思。

朱由榔听完,却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以为本王送你的肥皂、香皂比胰子价钱还高?”

薛贵诧异道:“殿下,难道不是吗?小人没少用过各种上等胰子,但比起香皂还是多有不如。”

朱由榔神秘一笑道:“如果说,本王只打算将肥皂定价三十文一块,香皂定价八十文至一百文之间呢?”

薛贵被朱由榔的话惊得瞠目结舌,语无伦次道:“殿下,小人没听错吧?怎么可能?如此的话那还不得亏死?”

朱由榔平静道:“你认为本王在拿你开涮吗?还是怀疑本王会欺骗于你?”

薛贵一时震惊之下,竟忘了眼前人的身份,连忙下跪道:“殿下恕罪,草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过于出乎意料,才有此失态!”

薛贵的震惊不是没有道理的,朱由榔敢如此定价,必定有利润可图。由此可知肥皂、香皂的制作成本必定远远低于胰子。

而且朱由榔送他的肥皂大小顶的上市面上一个半胰子,要知道肥皂洗衣服的效果比胰子还好。这么低廉的价格,就能买到远超上百文的胰子,哪怕普通百姓人家都能用得上肥皂,精打细算的百姓定会蜂拥而至的。

薛贵仿佛能够看到皂角被人们弃之如敝履,胰子退出历史的舞台。

朱由榔今天约薛贵是来谈生意的,不想薛贵畏手畏脚,安慰道:“起来吧!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是,谢殿下!”薛贵慢慢坐到板凳上。

朱由榔对他反应见怪不怪,重新问道:“现在你觉得肥皂、香皂取代胰子、皂角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操作得当完全可以!”薛贵小鸡啄米般点头道。

朱由榔不动声色道:“本王听说你们薛家的添香阁在湖广、广东等地都有分号是吗?”

“殿下说的没错!”

话音一落,薛贵双眼放光,恍然大悟,他就是反应再迟钝,此刻也知道了朱由榔的目的。

朱由榔先是赠送他肥皂、香皂,接着又询问他能不能取代胰子和皂角,再到他的添香阁分号,明显是想借添香阁来出售香皂、肥皂。

虽然他的添香阁只卖胭脂水粉,但谁会嫌多一个赚钱的渠道,况且肥皂、香皂都是人们必需品。

薛贵轻声试探道:“殿下您的意思是在添香阁出售肥皂、香皂?”

朱由榔摆出一副你猜得不错的模样,肯定道:“不错!想不想和本王合作?”

“能为殿下您办事,是草民天大的荣幸,草民怎敢奢谈合作?”薛贵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一旦和桂王府有了生意上的牵扯。他薛府就坐上了桂王的大船,以后这座靠山才更加牢固,牺牲眼前的一定利益也在所不惜。

朱由榔明白薛贵想要找个大腿抱的心理,但是给予他一定利益还是应该的,总不能又想马儿跑,却不肯喂马,再有薛贵也很识时务,大方道:“本王不会白白借用你的添香阁,会从利润中给你一成,不要嫌少!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薛贵怎会拒绝,一成的利润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当即保证道:“不敢,殿下能看得起草民,是对草民天大的恩典,定会为殿下竭心尽力办成此事!”

这次也算是对薛贵的一个考验,如果他连这点儿利害关系都看不透,朱由榔最后会毫不犹豫舍弃。

第一百零五章 深恶痛绝(求推荐!求收藏!)

薛贵心里还有些疑问,而且干系到肥皂、香皂能不能取代胰子,在一旁犹豫不决,不过想到事关重大,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迟疑片刻,道:“殿下,草民能斗胆问您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朱由榔搞定销售渠道,心情大好。

薛贵大胆道:“不知殿下能提供多少肥皂、香皂?”

说完又担心朱由榔怀疑他,补充道:“草民绝对没有打听殿下货源的念头,只是草民必须根据货量才能更好进行分配到给地出售。”

“这点是本王忘了告诉你,”朱由榔一拍脑门,道:“既然本王决定和你合作,自不会瞒你。本王在梧州城建了个作坊,占地约百亩,专门来生产肥皂、香皂,已经开始招工,不日就会开始生产。至于每日产量,过些时日,本王会派人通知你。”

薛贵惊讶道:“殿下是说那座招收流民当帮工的作坊?”

“对,你知道?”

“草民早有耳闻,”薛贵钦佩道:“而且草民在那片地方也有座作坊,多次路过,都听帮工谈论作坊主人心地善良、宅心仁厚。不仅提供的伙食好,还施粥给老弱妇孺,没想到作坊主人是您,他们全部都对您感恩戴德!”

朱由榔听得薛贵的话,并未露出多少喜色,磨牙道:“百姓所求不过是一顿温饱而已,多么简单的要求,可是我大明商人何其多,作坊更是多如牛毛,稍微给他们一条活路,便能多活何止万人?”

“江南多少富商巨贾,夜夜笙歌,过着纸醉酒迷的奢侈生活,又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卖儿卖女,甚至于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

大明每遇灾年,商贾地主必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外如是。

人的性命竟被他们轻贱至此,这样冷血、心黑之辈,就不该留于世间!”

薛贵听得是冷汗淋漓,身子直打哆嗦。他不知道朱由榔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可怕,身上仿佛散发出一股阴森的肃杀之气,弥漫在书房中。

他只知道此刻的朱由榔对为富不仁的商贾、地主厌恶之极,薛贵被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薛贵也不知跪了多久,也许片刻,也许一个时辰,他才听到朱由榔慢慢开口说话。

朱由榔刚才无意中想到明末的惨景,越加痛恨大明那群唯利是图,心完全黑了的商人。商人逐利没有错,他们错就错在分不清先有国,才有家,为了一己之私,至国家安危不顾,尤其是明末八大晋商私通鞑子,更是叛国之罪,不杀尽这帮人,如何对得起死在鞑子手中的万千无辜百姓。

半晌,朱由榔才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身上的杀意。他现在还没实力对付他们这群人,但当那天来临时,他会毫不犹豫挥动屠刀,为大明除恶。

朱由榔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薛贵,想必是被他吓坏了,安慰他道:“你先起来吧!你在梧州的名声还不错,不然本王也不会找你合作。”

“是、是,草民今后一定以殿下为楷模,多为百姓做善事!”薛贵只觉得这位永明王真是不好相与,看他如此仇视商贾,也不知与他合作究竟是对还是错。

朱由榔道:“你有此想法很好,做善事量力而行即可,不必多做勉强,你先下去吧!”

“是,草民告退!”薛贵躬着身子慢慢退出书房,才长长吁了口气。

一阵冷风吹来,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发觉后背早已湿透,回头望了眼书房,赶紧离开了。今天的事他回去必须得和他儿子好好商量商量才行,不然他心里实在没底。

书房内,薛贵走后,朱由榔背靠太师椅,想休息一下,可是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安。

朱由榔大步迈出了房间,来到桂王府后花园。

他找来一柄长枪,耍起赵子杰交给他的枪法,长枪抖动开来,在阳光照射下,舞出许多耀眼的枪花。他一个人在花园尽情发泄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直至筋疲力尽方歇。

再说薛贵出了桂王府,急匆匆回到家里,便找来他儿子薛泽宇。

薛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薛泽宇,让他帮忙参详参详。

当听到朱由榔对平民百姓如此关心,痛恨为富不仁的商人时,大呼“痛快!”。惹得薛贵恼怒不已,不得不开口提醒他,他老爸也是商人。

薛泽宇却道:“商人和商人也不相同,父亲常年做善事,也无压迫工人之举,怎能和那群无良黑商相提并论。永明王正是清楚父亲为人,所以才和您合作。”

话虽这样说,但是薛贵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心里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儿子也认同永明王的话,他有些不快。

薛泽宇见状,想了想还是将前些天与朱由榔相识的事告诉他,郑重道:“父亲,您还记得梧州城关于咱们添香阁与钱大贵对簿公堂的传言吗?”

薛贵不知自己儿子这时候提起这茬儿做什么,不耐烦道:“我还没老到把这么大的事忘了!”

薛泽宇又道:“那父亲可清楚公堂上的神秘人是谁吗?”

薛贵不悦道:“为父不是追问过你好几次吗?可你偏偏不说,说什么要保密,难道我还会泄密吗?”

薛泽宇讪讪道:“不是儿子不想说,实在是永明王吩咐了,不让我透露出去。”

“等等!”薛贵突然道:“你刚才说永明王吩咐的?”

薛泽宇点点头,道:“现在父亲应该知道是谁帮了咱们添香阁一把吧!要是没有永明王拆穿钱大贵的阴谋,并在公堂上主持公道,添香阁真可能毁于一旦!”

薛贵不可思议道:“这么说,你早就和永明王相识了?”

“是,儿臣在天香楼无意间和永明王结识。”薛泽宇回道,“永明王的远见卓识,孩儿深深佩服,永明王如此帮助我薛家,孩儿相信和永明王合作有益无害!”

薛贵也开始慢慢转变想法,夸道:“不错!不错!我儿能与永明王结交真是再好不过!”

今天,作坊终于完工了,帮工们迎来了最为丰盛的一顿晚饭,朱由榔命人给他们备足了米饭、馒头、肉。

帮工们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饭饱后,一个个眼神中冒着精光,互相望着身边的人,明天彼此可就是对手了。

第一百零六章 规矩

清晨,天空阴蒙蒙的,厚重的铅云压在头顶,呼啸的冷风肆无忌惮在梧州城打转儿,怎么也不愿离去。

大街上还很冷清,几乎没有行人,一辆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马的脖铃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车内,朱由榔披着一件红色大氅,双手烤着暖炉。

陈进忠小声劝道:“殿下,不过是选一群帮工而已,交给吴统领他们就行了。您又何必亲自前去呢?这么冷的天,您要是冻着,奴婢该怎么和王爷交待?”

朱由榔摆摆手道:“行了,本王身子哪有这么弱不禁风!”

“哎!”陈进忠无奈叹了一口气。

马车离作坊还有一段距离,朱由榔便听到作坊内传来的阵阵欢呼声。

待马车进入作坊,朱由榔才从马车下来。作坊内还有一半的土地空着,正好充当比试场所。

偌大的空地上,上百人还在进行着比试,如火如荼,凛冽的寒风从他们衣服的破洞中钻入,也无法阻挡众人的热情。

此次招募工人,仍旧是赵子杰主持,见到朱由榔来了,赵子杰放下笔,迎道:“公子!”

朱由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选的如何了?”

赵子杰回禀道:“已经差不多了,现在通过测试的人有二百七十六人,马上就可以招募完毕。”

朱由榔向人群望去,果然此时帮工们已经分成两群,一边的人喜气洋洋,美滋滋看着还在测试的人;另一边很明显是失败者,一个个低头丧气,无精打采,茫然不知所措。

朱由榔待了大约一刻钟,赵子杰过来报告,三百人已筛选完毕。

通过测试的帮工被聚集在一起,等待朱由榔训示。

朱由榔走到众人面前,高声道:“很高兴告诉你们,现在开始你们能留在这座作坊!”

帮工们闻言,黑黝黝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咧着嘴开心的笑着。他们能不高兴吗,从今往后生活有了着落。

朱由榔道:“比试结果最好的五十人站出来!”

话音一落,人群中走出五十个高矮不一,但却精神奕奕的帮工,站到最前列。

朱由榔又道:“很好,今后你们可以加入治安队!”

“谢公子!”五十人齐齐高声道。

“不用谢我,这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朱由榔摆摆手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人受不了治安队的苦,我会毫不犹豫把他剔除出去,这里还有大把的人等着加入治安队!”

五十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神中的决心,道:“绝不令公子失望!”

其余人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虎视眈眈盯着五十人,期盼着有人受不了苦,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朱由榔看着众人眼神中光芒,满意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穿着一身深蓝色棉服的治安队人员,陆陆续续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到了众人面前,堆了有一人高。

一套衣服包括上身棉袄和下身棉裤,五十件深蓝色治安队服,其余则是灰色棉服,这都是朱由榔特地找作坊定制出来的。

朱由榔指着眼前的一堆衣服,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以后的工作服。凡是在作坊内必须统一穿这身衣服!”

“真的吗?”他们目不转睛盯着崭新的棉服,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低头看看身穿的破烂衣服,恨不得马上换上。

而远处落选的帮工,只能干看着,这一切和他们无关,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眼神中闪烁着不甘。

朱由榔收起笑脸,道:“既然你们准备留在我的作坊,那一切都要遵守我定制的规矩,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给老板打工,自然要听从老板的规矩,他们哪里敢拒绝。

朱由榔厉声道:“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众人扯着嗓子喊道。

朱由榔这才满意,道:“第一条规矩,每天卯时,你们要跟随治安队练习一个时辰他们的训练内容。”

治安队平时怎么训练,他们都看在眼里,训练的内容也早就心知肚明。治安队的人从早晨一直训练到晚上,每天个个都累到瘫痪,但是也从没人放弃过。

有帮工不解,悄悄问身边的同伴,轻声道:“咱们又不是治安队的人,为什么也跟着他们训练呀?”

“你傻呀!”旁边的人一副你很白痴的样子,道:“公子这是在为咱们提供能选入治安队的机会。”

有人附和道:“就是。”

“可是,治安队的训练很辛苦的!”有人嫌弃道。

周围人纷纷鄙视刚开口说话之人,“想要多挣钱,还嫌苦,我看你还是走吧!你没看见那边吗?争着想留下来的人有的是,可不缺你一个!”

你一言我一语,把他说地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朱由榔环视一圈道:“有问题吗?”

“没有!”

朱由榔道:“第二条规矩,少说话,多做事。你们应该清楚配方是一个作坊的命根,所以你们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工段进行工作,只负责各自工段的活儿,不准相互打探其他人的工段的活儿。

另外你们之间也可以相互监督,凡是有人乱打听,你们都可以举报,一经查实,奖励十两银子。”

“哇!十两银子!”

众人再次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举报个人竟能得到这么多银子。

朱由榔接着道:“第三,不准泄密。我平生最恨泄密者,一旦被我抓到,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你们一定要牢记,不要到时候悔恨莫急!”

众人心中一紧,知道朱由榔绝不是说说而已。

人群中当即有个高个壮汉,眼神凶厉,大喊道:“哪个王八蛋要是敢盗窃公子配方,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对、对,绝不放过他!”

朱由榔看了眼壮汉,好像觉得眼熟,扭头问赵子杰道:“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赵子杰回道:“公子,他叫李雄,就是您第一次来视察时,无论是举重,还是长跑都名列第一。”

经赵子杰一提醒,朱由榔想了起来,疑惑道:“为何他没有第一批被选入治安队!”

“他刚来时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因此属下特地将他压了一压。”赵子杰禀报道。

朱由榔道:“嗯,你做的不错!接下来你负责组织发放衣物,然后尽快让他们开始制作肥皂和香皂。”

“属下遵命!”

朱由榔吩咐完,便来到了落选者这边。

第一百零七章 生产

落选的帮工看到朱由榔来了,纷纷站好,不过依然垂头丧气,没有一丝精气神。

朱由榔道:“怎么?你们都很不甘心吧?”

他们中有太多人的都不甘心,明明只差一丁点儿就能通过,可惜就这样被拦在了外面。

朱由榔接下来话却让他们心中重新升起希望,开口说道:“现在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一群人睁大了眼睛,呼吸似乎都停止了,静静听着朱由榔的每一个字。

朱由榔指着他们刚才比试的空地,淡淡道:“看见了吗?这里还会建造一座作坊,等作坊完工之时,还会再次招募工人。”

“太好了!”

“下次我一定通过比试!”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这意味着他们还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干活儿,虽然拿不到每月的五百文工钱,不过每个人都心底里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会抓住下次就会。

“好好把握机会吧!”朱由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了兴奋的帮工。

朱由榔没有在作坊停留太久,将一切培训事宜叮嘱赵子杰后,便返回桂王府了。

作坊前,换上工作服的工人们,看起来干净、整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摸摸我的衣服,我摸摸你的衣服,不亦可乎,对他们来说今年真是个好的开头。

赵子杰看着嬉笑的工人,板着一张脸,训斥道:“全部站好!”

工人听到赵子杰训斥,一个个闭上嘴巴,紧绷着脸,赶紧站好。

赵子杰连日以来的威严早已深入他们这些人心中。之前做帮工时,他们没少被赵子杰惩罚,而且自从成立治安队后,管理愈加严厉,连治安队那群桀骜不驯的家伙都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他们私下都称呼其为“冷面阎罗”。

赵子杰冷着脸道:“你们盖起来的房屋就是你们今后干活儿的场所,你们将会被分成五组,一组在壹区,二组在贰区五组在伍区。现在我开始念第一组的名字,叫到你的站到壹区前。”

“李大鹏”

“到!”一个精瘦小子举着手答道,然后走到一区前。

“白小山”

“在!”又一个紧随其后。

“搁这儿呢!”

随着最后一个工人站好,五组人员终于分组完毕。

赵子杰放下手中的花名册,道:“稍后会有人来教你们要负责的操作,好好学,不准偷懒,谁敢投机耍滑,严惩不贷!听清楚没有!”

“清楚!”工人们神色一禀齐齐道。

赵子杰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接着又抛出一个甜枣,道:“根据你们的表现,我会每组选出一个组长,组长的月钱当然比普通工人高,每月八百文,所以好好努力吧!”

“是!”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眼中冒着精光,摩拳擦掌。

赵子杰道:“那都进屋,开始准备!”

不久后,一缕缕浓烟从烟囱中飘出来,作坊内,工人们开始学习了如何制作肥皂的操作。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们才一个个从作坊中出来,在屋里练习了半天,神情都有些疲劳,不过好在操作十分简单、易学。

夕阳下一道道身影走出作坊,几百人统一的服装,非常壮观,惹得路过的人侧目,十分好奇怎么上百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经过多日相处,工人们之间都熟络不少。一行三人中,只听其中一个矮个向身旁的同伴问道:“也不知道咱们做的是什么?兄弟你知道吗?”

一个同伴回道:“这我哪里知道?你是一组的,我是二组的,只负责一段,不过五组的人应该清楚,他们是负责最后一道工序。”

与他们同行的另一个高个大汉,听到两人在街道上旁若无人讨论起来,急忙捅了捅两人,道:“还不住嘴!”

刚才问话的矮个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你看看周围!”高个大汉提醒道。

矮个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不少人正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猎物。脑子一下清醒过来,想起朱由榔今天的话,他双手一下捂住嘴巴,再也不敢多说。

周围的人见状,这才收回目光,他们眼神还有些可惜,要是矮个在继续谈论下去,他们就能得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直到他们远去,矮个才放下双手,大口喘着粗气,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好险!好险!这要是再说下去,被他们告上去,我就真完了!”

高个大汉警告道:“虽然刚才你是无心之举,但嘴巴还是闭紧为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保不准会被别人听到,一旦被人告上去,你别到时候白白丢掉性命!”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了!”矮个一边保证,一边感叹道:“这个作坊主人手段真高明啊!”

第二天,朱由榔的作坊正式开始运转。

五个生产车间内,经过昨天的学习,熟悉了操作的工人们,站好在各自的岗位,娴熟的操作者,开始了他们的工作生涯。

今天,作坊开工,朱由榔本想亲自去作坊盯着,以防有什么意外。谁料桂王突感风寒,本来快要痊愈的身子,一下又垮掉了,他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父王。

直到大夫给朱常瀛看完病,朱由榔侍候他父王喝完药,昏昏沉沉谁去,朱由榔才得以抽身。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他便坐在书房等着赵子杰的消息。

朱由榔从书架上拿出《天工开物》,只是才翻了几页,因为关心作坊内肥皂、香皂产量,实在无法静下心来,放下书,来到窗边。

朱由榔看着太阳落山,算算时间,作坊那边工人今天的活儿应该做完了。

“咚!咚!”

听到敲门声,朱由榔急忙道:“进来!”

“殿下,该吃晚膳了!”却是陈进忠提醒他吃晚饭。

朱由榔见不是赵子杰,有些失望,摆摆手道:“本王不饿!”

话音刚落,院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子杰在统计完今天一天肥皂和香皂的数量后,知道朱由榔心忧作坊的事,便马不停蹄赶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开始销售

赵子杰一进书房,还没等他行礼,朱由榔便来到他近前,紧张道:“如何?”

这可是他积累财富的第一步,准备了这么就,做了这么多事,他可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朱由榔略显紧张的样子,让赵子杰也倍感压力。他本来一个打打杀杀的武人,如今却突然负责作坊的事宜,完全不相干,他只能赶鸭子硬上架,用军中的管理方法来管束工人。

赵子杰忐忑不安道:“殿下,今天生产第一天,共生产肥皂六千块,香皂三千块,其中牡丹、芍药香皂五百块、茉莉香皂、兰花香皂一千块。

另外,由于工人疏忽,生产出了三百块色泽较差的肥皂、香皂。”

朱由榔闻言舒了一口气,笑道:“还不错,将近一万块,已经不少了。只生产出三百块残次品,不算什么。等他们熟悉制作流程后,残次品肯定减少的。你也不用因为这件小事,惩罚他们。”

赵子杰脸色一变,惶恐道:“殿下恕罪,属下擅自自主,已经过惩罚他们了!”

“罚就罚了吧!”朱由榔倒也没太在意,转而吩咐道:“明天,你和添香阁的薛贵接洽一下,让他先拉一批肥皂和香皂到他的店中售卖。”

赵子杰却不知该怎么接话,朱由榔的命令他本当遵从。可是和这些商人打交道,他真的不擅长,半晌没有说话,脸都憋的通红。

朱由榔见他神色异常,道:“怎么?身体不舒服?”

赵子杰连连摇头,道:“不是,殿下,我、我”

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以句话。

朱由榔道:“有什么话就说!一个堂堂男子汉,说话怎么如此忸怩!”

赵子杰壮起胆子,道:“殿下,可不可以派被别人管理作坊。属下训练治安队没什么问题,可是作坊的事,属下现在有些力不从心!

属下实在不擅长生意上的事,怕耽误您的大事!”

朱由榔听后不禁一怔,他倒是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再看看满脸通红的赵子杰。他才意识到赵子杰的确不是最佳人选,不由陷入了沉思。

作坊的生意关系重大,又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管理,他身边又都是一帮=群武人,刘毅如今还在平乐府养伤,吴继嗣忙于组建情报队。

朱由榔沉思片刻道:“这样,你先再撑些时日,本王会尽快找到替代你的合适人选。”

“谢殿下!”赵子杰一直感觉重担在肩,压得他喘不过气,听到朱由榔找人代替他,才松了口气。

朱由榔越发觉得身边可用之人太少了,人才难得呀,而且又要忠于他的,更难得。

晚上,朱由榔和王氏翻云覆雨过后,懒洋洋躺在床上,半搂着王氏,一手抚摸她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思索着怎么才能找到他需要的人才。

王氏似乎看出朱由榔烦恼,柔声细语道:“殿下,您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妾身听,让妾身跟您一起分担!”

朱由榔听到王氏的关系,心暖道:“好!”

随后朱由榔便他的烦恼娓娓道来,王氏趴在他怀里静静听着。

王氏听完后,道:“殿下现在是想找个既懂生意,又中心可靠之人?”

“不错!”

王氏眼前一亮道:“妾身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哦?真的?”朱由榔惊讶道,他没想到他只不过随口一说,王氏便有人选,脱口问道:“何人?”

王氏正色道:“舍弟是个不二人选!”朱由榔一愣,犹豫道:“爱妃是认真的!”

王氏道:“妾身怎敢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舍弟自小喜欢商贾之业,虽然家父一直逼他读书,但他心思没在书本上,考取了秀才后,学业便停滞不前,任凭父亲责骂都没用。

父亲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打理,没几年生意就被他做得风生水起。”

朱由榔见王氏一脸认真的模样,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哈哈一笑道:“爱妃举贤不避亲,那本王就好好会一会这个喜爱商贾的小舅子!”

王氏被朱由榔一番挑逗,忸怩身体,娇羞道:“殿下,妾身跟您说正经的呢?”

她这么一动,朱由榔扑倒王氏,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道:“你我躺在床上,还有什么比床笫之欢还重要的事?”

王氏娇喘吁吁道:“殿下,您怎么”

不等她说完,朱由榔狠狠吻上王氏如花瓣般娇嫩的双唇上。芙蓉账下,红潮翻滚,春意盎然。

第二天,赵子杰约薛贵来到作坊。薛贵跟随赵子杰来到储藏肥皂、香皂的仓库,看着满满当当的仓库,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银山。

赵子杰道:“殿下已经吩咐了,可以先给你三千块肥皂,不同花香种类的香皂各两百块。让你先在梧州试卖几天,观察一下作何反应。”

薛贵不客气道:“放心,薛某绝不会令殿下失望的。”

当天,梧州城的添香阁便开始售卖肥皂和香皂。

薛贵已经吩咐下去,店员必须向每个前来购买胭脂水粉的客人介绍这两种新型的胰子--肥皂和香皂。

薛贵美滋滋在添香阁后堂喝着茶,等着听路掌柜的捷报,可是梦想很美好,但是现实却是惨不忍的,惨的让他不忍直视。

薛贵看到路掌柜进来,乐呵呵道:“老路,怎么样?肥皂和香皂卖了不少吧?”

路掌柜哭丧着一张脸,他实在不想打击薛贵,但不得不说呀,安慰道:“老板,你要挺住啊!”

薛贵低着头,抿了嘴茶,啧啧道:“说吧!说吧!”压根没抬头看到路掌柜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路掌柜丧气道:“肥皂卖出三百块,香皂一百五十块。”

“什么?你再说一遍!”薛贵以为他听错了,腾地一声站起来叫道。

路掌柜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数据。

薛贵听后失魂落魄,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肥皂和香皂的效果他可是亲自验证过的,怎么会这么惨淡呢,他不信道:“是不是店员没有好好介绍肥皂、香皂的神奇效果?”

路掌柜苦笑道:“老板,我亲自盯着他们,每个店员都尽心尽力向客人介绍了。”

薛贵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啊!

第一百零九章 开局不利

薛贵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只不过才第一天而已,明天卖得肯定会更好的。

抱着这种心态,他吩咐路掌柜,“明天让店员给我更加卖力,把胭脂水粉往后放,优先向客人介绍肥皂和香皂。”

“知道了,老板。”路掌柜不知为何自家老板把肥皂看得这么重,不过老板下了命令,他只有执行的份儿。

接下来两天,肥皂、香皂的销量依然没有太大的提高,薛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吃不好,睡不好,一开始他怀疑是不是卖出的肥皂、香皂质量不好,因此专门从店里抽了两块,又试用了一回,结果效果还是那么好,大大的疑问在他心头徘徊。

桂王病情稍微好转后,他这两天和朱由榔聊天也知道了肥皂生意开始正式运转了,生意好坏关系到桂王府今后的的发展,便打发他先去忙。

朱由榔带着赵子杰来到添香阁附近一家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从这里能清楚看清添香阁的情况。

朱由榔一边观察着添香阁的人流量,一边静静听着赵子杰的汇报。

“殿下,属下昨天去过添香阁,截止到目前为止,添香阁卖出肥皂一千块,香皂六百块。”赵子杰一口气汇报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属下观察过添香阁,他们的店员的确很卖力。”

说实话,朱由榔对这个数据不太满意。他看着百姓进进出出添香阁,来往百姓络绎不绝,按理说,售卖量不应该这么低。

作坊制作的肥皂、香皂质量没有问题,添香阁店员也在卖力推销。究竟为何销量没有提高呢?

从添香阁出来的人,十个人,只有两三个手中拿着肥皂或者香皂,人有点儿少啊!

在这里看着是查不出问题所在的,朱由榔决定亲自上前去打听打听。

一个小娘刚好从添香阁买完胭脂走出,只见她上身套着浅红色比甲,下身穿着棉夹裤,外罩蓝色百格裙,纤腰一束,裙袂款摆,迎面而来。朱由榔上前拦住她,施礼道:“这位姑娘,在下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小娘本来低头走路,身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这可把她吓了一跳,抬头便见到了身材修长,目如晨星的朱由榔,小心脏“扑通、扑通”一跳,急忙低头轻声道:“不知这位公子要问奴家什么?”

朱由榔道:“在下方才听闻添香阁在售卖一种新型胰子肥皂和香皂,听别人谈论它们的效果比胰子好很多,想要买来送给我妻子,所以想问问姑娘,是不是真的?”

小娘一听朱由榔问的是这个,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礼貌回道:“添香阁的确有卖,刚刚店家就给我介绍过,看起来确实很好看,不过效果如何,这个奴家也不清楚。”

“多谢姑娘告知!”朱由榔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胭脂盒,问道:“那不知姑娘为何没有买一块香皂试试?”

小娘道:“奴家家里还有胰子,暂时用不到,等用完,再来买也不迟。”说完,这才发觉她和一个陌生男子说得太多了,道:“公子没事,奴家就告辞了”,迈着小步急匆匆离开了。

朱由榔接下来又问了几人,她们回答的都大同小异,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一来,百姓对肥皂、香皂的真实效果存疑,而那些买了肥皂、香皂的人也都是因为家里胰子、皂角用完了,加上添香阁名声在,她们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买的。

二来,百姓使用胰子、皂角已经习以为常,突然出现的肥皂和香皂太过陌生。任凭你夸的天花乱坠,她们也不知道。

但是朱由榔知道,只要百姓用过一次,就能体会出其中的差别,光靠那些买了肥皂、香皂的百姓的口耳相传还是太慢了,必须得另辟蹊径,让肥皂和香皂的口碑迅速发酵起来。

朱由榔一进添香阁,就听到店员在向一个身着素衣的中年美妇努力推销香皂。

“夫人,您看看,这是本店的新品胰子,唤作香皂,这块是芍药香味的,闻起来香气袭人,用起来更加舒适,皮肤也更加光滑,非常适合您的气质!”一个小丫鬟拿着香皂介绍道。

美妇伸出白皙的小手,拿过香皂端详起来,淡淡的紫色,散发着一股芍药香味,确是比她家里的胰子好看,正好家里的胰子快要用完了,道:“那就给我来一块吧!”

“哎!”小丫鬟脆生生道,喜滋滋给她包了起来。

美妇看到朱由榔,诧异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来添香阁,想到刚才她和小丫鬟谈话被他听到,脸色微红,接过香皂便匆匆离开了添香阁,连胭脂水粉都没买。

路掌柜这几天一直亲自坐镇,他认出朱由榔就是前些时日替添香阁出头之人,还是自家少爷的朋友,招呼道:“木公子,您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吗?”

朱由榔道:“不是,我找你家老板,他在这里吧!”

路掌柜也没多想,点头道:“老板正在后堂休息,我带您过去!”

“前面带路吧!”

添香阁后堂,薛贵正长吁短叹,肥皂、香皂的销量增长的并不多,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和永明王交代。想当初他可是下了保证的,但怎么也没料到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如果销量再涨不上去,他打算赔本赚吆喝,降价出售,怎么也得卖完才行,大不了赔的钱他来出。

路掌柜先行进来禀报,“老爷,木公子来了,要见您。”

薛贵脑子乱哄哄的,摆摆手道:“哪里的木公子,我不认识,让他走。没见我正烦着呢吗?”

朱由榔迈步进入后堂,道:“连我都不见吗?”

“你”薛贵闻言,噔的一声站起来,刚要发怒,见到来者是朱由榔,双腿一软,当即下跪道:“草民不知永明王驾到,草民该死!”

路掌柜听到老板称呼木公子为永明王,更加不堪,整个人爬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

朱由榔找了个椅子,坐下后,道:“起来吧!”

薛贵战战兢兢矗立在一旁,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他担心朱由榔是来兴师问罪的。

第一百一十章 解决之道

朱由榔坐下后,摇头道:“本王之前太过乐观了,没想到开局这么不顺!”

“草民让殿下失望了!”薛贵惶恐不安道。

朱由榔道:“本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现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薛贵松了口气道:“殿下说的是,草民马上想办法!”

朱由榔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买肥皂的百姓很少?”

这个问题薛贵这两天也没少想,他谨慎地说道:“依草民猜测,百姓对肥皂、香皂还是心存疑虑的,毕竟是个新鲜事物,不清楚它的神奇之处,情有可原。”

薛贵的想法和朱由榔不谋而合,又道:“那你说用过肥皂和香皂的百姓还会再来买吗?”

薛贵斩钉截铁道:“肯定会的,比起胰子、皂角,肥皂和香皂效果更加好,而且便宜。普通百姓过日子,尤其是女人精打细算惯了,算起账来,精明的很呢。”

朱由榔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让她们都使用一次。既然她们不买,那就不要钱,免费赠给她们。”

薛贵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不要钱?”

朱由榔的话彻底颠覆了他做生意的认知,哪有把货物白白送给百姓的道理?那样做的话损失太大了!

朱由榔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当然,免费赠送的肥皂、香皂没有店里售卖的那么大。

明天作坊会给你再送一批肥皂、香皂,只有正常大小的五分之一。只要有人来添香阁,你就让伙计免费赠送她们一小块肥皂或者香皂。

百姓都是贪便宜的,这样一来用肥皂、香皂的人必定大增,回头客也会源源不断。”

听完朱由榔的话,薛贵不得不佩服朱由榔的主意真是绝了,而且他添香阁的生意更能上一个台阶,赞叹道:“殿下真是天纵英才!”

“马屁就不用拍了,”朱由榔提醒他道:“到时添香阁必定人满为患,为了防止发生拥挤踩踏事故。你一定要提前安排人维持秩序,让百姓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还有,在队伍中安排一些你的人,告诉她们,一旦有好奇的人上前问她们这是在做什么。你就让她们夸肥皂、香皂的好处,有多好,说多好。”

薛贵在一旁听得是如痴如醉,对朱由榔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朱由榔的点子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太好了。

他能想象出添香阁门口前排起一条长龙,是多么的壮观,在梧州城一定会引起一场轰动,也许用不了一天整个梧州的百姓的都会知道肥皂和香皂这两种东西。

薛贵豪气壮云道:“殿下放心,草民知道怎么做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让殿下失望!要是草民再搞砸了,草民就、就”说到后面,他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保证,本想着说“拿性命保证”,可是他胆子本来就不是很大,而且面对朱由榔,他总是胆战心惊。

朱由榔见他一副尴尬之极的样子,道:“好了,不用发生什么誓。好好做,用心干!”

“是,谨遵殿下教诲!”薛贵讪讪道,不敢再胡吹。

办法朱由榔已经想出来了,剩下的就是看薛贵怎么执行了。朱由榔相信一个白手起家,把生意做这么大得薛贵,不会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薛贵在朱由榔走后,便展示出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一道道命令传下去,伙计们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起来。

第二天,添香阁前,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木牌,上书“免费赠送肥皂、香皂”,两个粉衣小丫鬟站在门口,向来往的路人不停宣传添香阁的免费口号。

这一切都是薛贵想到的,受朱由榔启发,既然是免费发放,那肯定让他们知道才行。于是他主动出击,不仅竖起牌子,还派出店里的丫鬟向路人介绍。

“您好!添香阁有免费肥皂、香皂奉送,分文不收,欢迎进店领取!”

小丫鬟的话一出口,就有两个妇女上前询问,狐疑道:“真的不要钱?”

“对!”两个小丫鬟异口同声道。

两人没听过肥皂、香皂,不知是用来作什么的,询问道:“那肥皂和香皂是什么?是你们添香阁最新的胭脂水粉吗?”

小丫鬟解释道:“不是,是一种新的胰子,但效果超好,比起胰子好用多了。”

两个妇女对视一眼,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她们本以为是胭脂水粉呢,不过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于是进入了添香阁。

今天,薛贵为了这次活动,专门开辟了一个柜台,安排了三个伙计发放赠品。

两个妇女从没进过添香阁,左瞧瞧,右瞅瞅,不知从哪里领取肥皂和香皂。

这时,路掌柜笑呵呵过来,道:“两位要些什么?”

“那个我们听说这里有免费的东西领,叫什么肥皂?”其中一个妇女道。

“没错,两位这边请!”说着,路掌柜领着两人来到柜台,“给两位顾客一人一块肥皂和香皂。”

伙计连忙将准备好的肥皂和香皂交给了两人。

两人双手接过后,好奇打量着比胰子好看多的肥皂、香皂。

路掌柜介绍道:“肥皂是用来洗衣服的,两位手上的香皂是牡丹香味,是用来沐浴的。”

两人露出惊喜,心道添香阁的东西就是好,连胰子制作的都这么精美。

稍显丰腴的妇人道:“掌柜,能不能多给一些,你们免费送的太小了!”

路掌柜摇摇头道:“两位夫人,免费的都是这么大小,两位要是嫌小,那边还有正常售卖的肥皂、香皂。”

两人来到另一边柜台,一看,果然摆放的肥皂、香皂比她们手中的大了很多,道:“掌柜这怎么卖?”

“肥皂三十文钱,牡丹香皂、芍药香皂一百文,茉莉香皂八十文。”路掌柜详细介绍道。

两个妇人都是普通人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花钱买。

路掌柜看出二人心思道:“两位可以使用完手中的肥皂、香皂,看看效果如何,到时再决定,绝不会让两位失望的!”

两个妇人一想也是,于是联袂出了添香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引爆梧州

两个妇人拿到了免费的肥皂、香皂,欢天喜地出了添香阁。

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随着两个小丫鬟卖力的宣传,不少人都知道了添香阁不要钱,白送东西的事。

一群莺莺燕燕的妇女蜂拥而至,毕竟添香阁是卖胭脂水粉的。

不大功夫,添香阁便被她们堵得严严实实,满屋子的人。

来的人太多,路掌柜这才急忙喊道:“都排队,排队!”

其中不少老客户都认识路掌柜,疑惑道:“排什么队呀?”

路掌柜指着众人道:“你们看看,你们把进出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到时候你们怎么出去?从左边排成一条队伍,让开道路,然后拿到肥皂、香皂的从右门出去。”

她们一听路掌柜说的的确在理,而且挤在一起,又吵闹,又不舒服。

可是她们从没排过队伍,都想早些拿到东西,争先恐后往前面排,于是又挤做了一团。

路掌柜无奈,扯着嗓子喊道:“不用挤,今天添香阁货物充足,人人都能得到,按先来后到排队,谁要是在挤,就不再发放了。”

他这么一吓,果然顶用,女人们都老实了很多,没一会儿排成了一排。

添香阁瞬间清净了不少,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伙计将包装好的肥皂、香皂递给她们,她们双手一接,转身离开即可。

她们喜滋滋出了添香阁,出来后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才短短时间而已,队伍就延伸了五十多米,起码上百人在排着队。她们心里大呼一声,幸好来得早,不然得等多久啊!

这一奇异景象自然让越来越多的不知情的百姓感到好奇。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于是有个大婶上前打探。

她拽了拽一个身穿粗布棉袄的大姐,询问道:“这位大姐,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位大姐不爽被人拉扯,扭头后,见来人和她一般打扮,心里倒是没了芥蒂,直说道:“听说添香阁免费送东西,不要钱的,我就来了。”

“不要钱?白送吗?”大婶惊讶道,“真的假的?送什么东西呀?”

大姐肯定道:“肯定是真的,你没看到从添香阁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吗?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前面牌子上倒是写着呢?”

大婶道:“你心真大,不知道是什么,就这么来排队!”

“管他呢!不要白不要,而且添香阁的东西能差吗?”大姐不在乎道。

这时,大姐后面的一个身穿一件青色紧身袄子,翠绿窄脚裤,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插嘴道:“我知道添香阁送的是什么?”

大婶诧异望向她道:“小丫头,你要是知道就给我们说说。”

小丫头伸出两根手指,道:“两样东西,肥皂和香皂。”

大姐和大婶一头雾水,互相望着对方,看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一同道:“没听说过。”

“就是胰子。”小丫头道。

两人还以为是什么呢,大婶不屑道:“胰子就胰子,还叫什么肥皂、香皂,竟整这些没听过的词。”

小丫头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那可不一样,你们没用过所以才这么说。肥皂是用来洗衣服的,洗起衣服来又快又干净,比胰子的效果好太多,胰子都没法儿和肥皂相提并论。”

“小丫头,你在说谎吧?怎么可能比胰子还好用?”大婶不信道。

小丫头道:“才不是呢,我们府上早就用过了,这不用完了,我特地又来买的。我们老爷吩咐了,以后不买胰子了,就用肥皂。”

大婶见小丫头却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信了七八分,道:“那这肥皂很贵吧?”

“一点儿也不贵,还很便宜呢,一块才三十文钱,而且大小顶的上快两块胰子了,”小丫头掰着手指头说道。”

大婶惊呼道:“我的天呐!这么便宜!那香皂是用来作什么的?”

小丫头滔滔不绝道:“香皂是用来沐浴的,洗完后身体香香的,非常舒服。当然也可以用来洗衣服,我们府里老爷、公子的衣服都是用香皂来洗,洗出来可香了。”

同样的场景在队伍不用位置上演,这些丫鬟当然都是薛贵安排的。

薛贵从他府中抽调了二十名丫鬟,经过昨天训练,要说什么话,丫鬟们早就熟记于心。她们分布在队伍不同位置,向不知情的百姓讲述肥皂、香皂的神奇。

一个人说,或许她们不信,但当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人都这么说,她们已深信不疑,没想到还有真没好的东西。

拿到免费肥皂、香皂的妇女回去后,免不了告知邻居一声,添香阁有不要钱的东西赠送。听到消息的百姓从梧州城的四面八方赶来。

在大明哪里有商家白送不要钱,这要是不来,那才傻呢!

一副壮观的景象,慢慢在梧州呈现,添香阁所在的街道,队伍已经排到了上百米,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直到太阳落山,送完最后一块肥皂,添香阁才终于关上了门。发放肥皂的伙计已经累瘫到柜台上,手都抬不起来。

薛贵坐在后堂听着路掌柜的汇报。

“老爷,今天一共免费送出小块肥皂、香皂一万块。”路掌柜禀报道。

薛贵道:“有这么多吗?”

路掌柜回道:“老爷,有些人排了不止一回队伍,因为您没有说不能重复领取,加上人太多,不好分辨,也没法管,所以”

薛贵摆摆手道:“算了,她们重领就领吧!”

“是!”路掌柜乐呵呵道:“老爷今天可真是大丰收,不但全梧州城知道了肥皂、香皂的消息,连带着店里的胭脂水粉卖出去的都是平常的一倍。”

薛贵却并没有放松,叮嘱道:“这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这场余波没有那么快消散,明后两天,我估计得到赠品的百姓都已用过肥皂、香皂,到时才是检验效果之时。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路掌柜当即保证道:“请老爷放心!”

这注定是一个惊喜的夜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口耳相传

添香阁引发的轰动,注定了要持续发酵。毕竟梧州城,像添香阁这样免费发放东西的事情从来没有过。

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如风刮般,传遍了全城,走到哪里你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有不少没及时赶到添香阁的百姓为此垂头顿足,懊悔不已。

是夜,梧州城,一座不起眼的小院,房内劳累了一天的陈家媳妇张氏躺在浴桶里,消除一天的劳累。

张氏嫁给陈小二后,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抛头露面,摆摊卖鱼。她整天都和腥臭的鱼虾打交道,积年累月下来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鱼腥味,害得她每天都得用皂角洗澡。

就算这样,他丈夫晚上在床上也嫌弃她身上还有味道,不愿碰他,弄得夫妻关系不和谐。

她泡在浴桶里,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可是鱼还得照卖,不然家里靠什么过日子,他丈夫陈小二在梧州大户作坊做帮工,挣得那点儿钱,哪能养得起一大家子。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她想起今天从添香阁免费领到的香皂,听掌柜的介绍香皂是用来沐浴的。添香阁的东西一定差不了,她翻出那一小块香皂,拿在手中,一股淡淡牡丹香味被她吸入鼻中,不禁赞叹,“好香啊!”。

她迫不及待拿起香皂,打在手臂上,轻轻一搓,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白色泡沫。她眼前一亮,要知道她以前用皂角洗澡,要搓好久才会有稍许泡沫。为了让陈小二高兴,她甚至买过一块胰子,但也没这么快就起一层泡沫。

她激动地将香皂打在全身各处,然后揉搓起来,片刻,她感觉整个身子都被泡沫包围了起来。

看着厚厚的泡沫,她轻轻一吹,泡沫飞舞,露出白皙光洁的双手,情不自禁叫道:“哇!”。她都不知道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双手了,捂着双手,激动的她留下了眼泪。

她沐浴完毕,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抬起双臂,轻轻一嗅,展颜一笑,没有了鱼腥味,只有牡丹花香,想来她的丈夫今晚必定会大吃一惊。

陈小二在作坊干了一天力气活儿,早累坏了,回到家吃过饭,便躺到了床上休息。

张氏洗完澡,换了一身薄薄的衣衫,来到陈小二身边,俯身准备脱掉陈小二的脏衣服。

陈小二本来昏昏欲睡,但一股牡丹花香钻入他鼻子中,双眼猛地一睁,看到一个刚出浴的美人,出现在他眼前,呆呆道:“你、你是谁?”

张氏看着入迷的丈夫,心中甚是开心,娇笑道:“夫君,是奴家啊!你不认得我了?”

陈小二听着熟悉的声音,惊讶道:“娘子,真的是你!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奴家伺候夫君歇息!”张氏暖声细语道。

陈小二望着眼前的张氏,好像回到了刚刚成婚之时。他闻着张氏身上散发的香味,没有鱼腥味,盯着她那白皙的皮肤,没有污垢,“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只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把抱住张氏,将她甩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的干干净净,压了上去。

张氏欣喜地看着丈夫的反应,暗暗道以后她省吃俭用也要买香皂洗澡。

第二天,梧州城一处水井旁,聚集了不少前来洗衣服的妇女。

张氏经过陈小二昨夜滋润,容光焕发。她一大早乐呵呵抱着一盆脏衣服,来到水井,准备把家里这几天的脏衣服都洗了。

来水井的妇人都是老街坊,互相认识。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李氏,与张氏年纪相仿,见到皮肤白皙的张氏,道:“张妹子,怎么一天不见,像换了个人,容光焕发啊!你这是用了什么?”

“张妹子可不是用了什么?”身材有些臃肿的妇人是张氏的邻居顾嫂,满嘴荤话,调笑道:“她是被陈小二昨夜滋润了一夜。”

张氏没有她们的厚脸皮,被顾嫂说得脸色通红,急得直跺脚,支支吾吾道:“不是的,是、是”

顾嫂道:“不是吗?我可是听了你们一夜叫床声!”

张氏见众人玩味的笑容,急中生智道:“是香皂的原因!”

“香皂!?”有人听说了,当然也有人不知道。

李氏昨天也领了,只是还没来及用,道:“是添香阁的香皂吗?”

“对,对!添香阁的香皂可神奇了,昨天晚上我用香皂沐浴过后,身上可干净了,还散发着香味,皮肤也变白了。”张氏见有人知道,急忙道。

顾嫂昨天在家里没有出门,所以不知道添香阁发生的事,疑惑道:“你们说的香皂是什么东西?”

李氏便将昨天添香阁免费发放肥皂、香皂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顾嫂听完后,懊恼道:“真倒霉!这么好的事我竟然不知道,添香阁今天还免费送吗?”

李氏摇摇头道:“不知道,应该是不送了?”

看着顾嫂一个人还在纠结,张氏、李氏宽慰了几句,见她听不进去,便不再多劝,开始打水洗衣服。

两人都拿着添香阁送的肥皂,擦拭起木盆中的脏衣服。

张氏亲自试过了香皂,对肥皂更加充满信心。她擦拭完衣服后,双手拿起衣服,开始揉搓。结果,揉搓了没两下,衣服上就冒出了泡沫。

李氏那边也是,她惊讶道:“天哪!这肥皂真是太好用了,你们看看!”

说完举着刚洗的白色中衣,阳光照耀下,白色中衣,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儿污垢。

张氏倒是没有她那么惊讶,毕竟昨天香皂的效果都那么好了,肥皂肯定也差不了。

顾嫂也注意到了两人木盆中满是泡沫,再看她们手中的握着的黄黄的东西,起身走过去,盯着肥皂,道:“张妹子,这就是添香阁的肥皂吗?”

张氏点头道:“不错,据店家说肥皂洗衣服比胰子还要干净,如今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顾嫂厚着脸皮道:“那个,张妹子,能把你的肥皂借我用下吗?我也想试试?”

大家都是邻里,张氏也不好拒绝,恋恋不舍,看了眼不大的肥皂,嘱咐道:“那顾嫂你可省着点儿用!”

“哎!”顾嫂一口应道,她接过肥

皂,回到她那里,也学着李氏,将肥皂擦拭在衣服的污垢处,然后轻轻揉搓起来,见到泡沫越来越多,掩饰不了她脸上的惊喜。

顾嫂洗好衣服,拿起来一看,果然干净了,问张氏道:“张妹子,你知不知道这肥皂贵不贵?要多少钱啊?”

张氏回想了一下,在空中比划着,道:“肥皂倒是不贵,才三十文,这么一大块呢!”

顾嫂心里盘算着,三十文买到一块比胰子还要大,还要好的,怎么算都划算。她低头再看看黑乎乎的皂角,越发觉得买皂角不值得。

她担心添香阁肥皂会卖完,道:“张妹子,你帮我看着衣服,我去趟添香阁,马上就回来!”

“没问题!”

顾嫂擦了擦手,急匆匆赶往添香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爆与萧条

肥皂、香皂的口碑已经开始发酵,凡是用过的无不称赞。

口口相传之下,那些没领到的,家里胰子或者皂角快用完了的,自然前往添香阁购买。

路掌柜早已严阵以待,早些时候添香阁人流量还算正常,随着时间推移,三两成群的妇人,结伴而来。

路掌柜看到顾客越来越多,笑得合不拢嘴。

肥皂、香皂在梧州城一下就火了起来。

添香阁的顾客络绎不绝,钱是赚得满盆钵,当然大部分都进了朱由榔的口袋。

梧州城就这么大,就这么多人,添香阁肥皂、香皂生意好了。那一定有的店铺生意开始变差。

合花铺老板吴仁就是众多人之一,昨天他也听说了添香阁的事,没少向人嘲讽添香阁不会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倒回去了,竟然傻到白送百姓。

吴仁初听添香阁也开始售卖胰子,不以为意。虽然他们换了个名,但本质还是胰子,他家的合花铺经营了二十多年了,也算小有名气,店里售卖的都是市面上最新的胰子。

他才不相信一个做胭脂水粉的添香阁,卖出的胰子会比他店里的还好。

可是他的这种自大没坚持几天,因为他的店铺已经两天没有人来上门了,简直门可罗雀。

吴仁这才急了眼,亲自站在门口,看到路过的妇人便道:“夫人,进店看看吧,本店有新进的上好牡丹胰子!”

妇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道:“老板,现在谁还用胰子,要用就用添香阁的香皂!”说完便就要抬腿走。

吴仁吃惊道:“怎么可能!添香阁的香皂怎么会比我店里的胰子还好,这位夫人您可不要上当受骗!”

夫人秀眉微皱,不悦道:“谁会骗你!我以前又不是没用过你店里的胰子,和添香阁的香皂差远了!”

“不可能的!”吴仁喃喃自语道,脑袋晕晕的,一个踉跄差点儿倒在地上。

吴仁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还是不相信,于是关了店铺,匆匆跑去添香阁。他必须要亲眼见到才会相信。

吴仁赶到添香阁时,看到添香阁排的长长队伍,他感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买个东西还要排队,这生意是要多好啊!

吴仁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妒忌,然后转变为怨恨,你添香阁胭脂水粉卖的好好地,和我们抢什么生意。

吴仁排在队伍中,不过一个大男人来添香阁买东西,还是忍不住让人多看一眼。

这不就有人认出了他,一个中年妇人就排在他后面,瞧着前面的男子眼熟,仔细一看,道:“这不是合花铺的吴老板吗?你也来添香阁买香皂吗?”

吴仁听到这话心中一惊,这要是被人认出来,那还得了。他就是卖胰子、皂角的,结果他自己跑到别家买,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店可就真完了。

吴仁遮着脸,否认道:“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合花铺的吴老板呢?”

中年妇人轻笑一声道:“吴老板您真逗,我都没说是合花铺,您自己就承认了!”

吴仁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瓜子,自己竟让蠢到自己说出来了。

说话的功夫,正好轮到吴仁了,伙计有些奇怪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来买香皂,本着客户至上的的原则,和气道:“客官,您要些什么?”

“香皂、肥皂各一块,快点儿!”吴仁捂着脸,闷声闷气道。

伙计包好后递给吴仁道:“给您拿好,一共一百三十文钱。”

吴仁是一刻都不想在添香阁多待了,因为他听到身后的八婆正跟别人谈论他呢,他摸索出一两银子丢到柜台上,道:“给你!”

吴仁扔下银子,连找给他的钱都没来的急要,捂着脸,低着头,就跑出了添香阁。

他路过身后中年妇人,听到她说“吴老板真大方,连钱都不要了!”,吴仁简直心里要气炸了,要不是你个八婆跟别人说他的事,他会花一两银子买两块香皂、肥皂吗。

吴仁现在心里正滴着血呢!

伙计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状况,看着手里的银子不知所措,于是找来路掌柜。他将刚刚吴仁的奇怪表现说了一遍。

刚好中年妇人买完香皂,听到他们谈话,掩嘴笑道:“掌柜的,刚才那个男人是合花铺的吴老板,他的合花铺也是卖胰子的。因为奴家认出了他,他怕丢面子才急匆匆离开了!”

中年妇人说话声不小,屋内排队的人都听到了。

“真没想到,连卖胰子都来添香阁买香皂!”

“如此看来,这香皂真的如传言中那么神奇!”

路掌柜也没料到吴仁又给添香阁免费宣传了一次,看着众人更加认可香皂、肥皂,他心情大好,道:“这剩余的银子赏你了!”

“谢掌柜!”伙计紧紧攥着银子开心道。

悲催的吴仁一口气跑回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脏衣服,直奔院中水井。

吴仁妻子刘氏见他行为反常,洗衣服的粗活向来是家里的丫鬟做的,于是关心道:“当家的,你没事吧!”

吴仁没理他妻子,在木盆里倒完水,先是用肥皂开始洗衣服,他这一洗,终于发现了肥皂的效果。

这肥皂洗衣服的效果简直是比他店里的胰子还好使,他又拿起香皂,手直哆嗦,不是冷的,是害怕的。

刘氏见到丈夫手中的香皂,惊喜道:“当家的,这香皂是买给我的吗?早就听说添香阁的香皂了,因为怕你生气,一直没敢买,没想到你亲自买给我了!”

“就知道买、买、买,买个屁!”吴仁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巴掌,道“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店就要玩了!”

“啪”的一声打在刘氏脸上,脸当即红肿了起来,刘氏蒙圈了,不知道为何丈夫发火。

但是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吴仁刚打他了,刘氏也不是好相与的,立刻扑了上去,扯住吴仁的耳朵,怒道:“你敢打老娘!真是给你几分颜料,你就敢开染坊!”

“诶呦!你疯了!”吴仁痛道。

说着两人扭在一起,打作一团。

桂王府,书房内朱由榔正在静静听着赵子杰和薛贵两人的汇报,脸上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划

赵子杰汇报的主要是作坊的事宜,“殿下,工人经过多日操作,对各自的流程操作已是十分熟悉,产量稳步提升。现在稳定在每日制作肥皂一万块,香皂五千块,仓库已经开始积压货物。”

朱由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问向薛贵,道:“本王知道了,薛贵你说说现在肥皂、香皂售卖情况如何?”

“是,殿下,”薛贵躬身道:“由于殿下的主意,肥皂、香皂售卖情况非常火爆,截止到昨天已经售出两万块肥皂,一万两千块香皂,共得银一千六百两,所得银两草民已如数交付赵护卫。”

“一千六百两吗?”朱由榔自言自语道,心里计算了一下,五天卖了一千六百两,平均每天大约能有三百多两。

薛贵看着沉思的朱由榔,建议道:“殿下,草民估计再有十天半月梧州城的售卖量就差不多饱和了,而且肥皂、香皂能用相当一段时间,到时收入必定下降。所以草民以为可以向其他府州开始售卖了。”

朱由榔也有这个打算,敲击书桌道:“你有把握吗?”

薛贵拍着胸脯道:“殿下,草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从梧州百姓的反应来看,肥皂、香皂非常受欢迎。小人相信其他府州的百姓也一定会喜欢,依瓢画葫芦,在其他府州仿照梧州的法子,让百姓知道肥皂、香皂的好处,定能成功。”

凡事过犹不及,朱由榔考虑到作坊现在的生产能力,道:“你先在桂林、平乐、浔州、柳州、广州,这五个府进行出售,等到作坊扩大生产后,在全面铺展开来。”

“遵命!还是殿下思虑周详。”薛贵刚才光想着挣钱,却忘了就算百姓肯买,他也得那么多肥皂可卖才行。

鼻青脸肿的吴仁,骂骂咧咧出了家门。刘氏不知道香皂对他家生意的冲击,吴仁心里却一清二楚,他必须得想办法才行,不然他的合花铺只能关张了。

梧州城可不止他一家卖胰子、肥皂,他认识的少说都有三五十家。

吴仁走街串巷游说众人,将大家聚集到了他的店铺。

不大小屋,挤满了人,或坐着,或站着,他们都是梧州卖胰子或者皂角的。

“咳咳!”吴仁咳嗽两声,朗声道:“添香阁开始售卖香皂、肥皂的事,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了吧!”

众人点点头,添香阁阵势摆的这么大,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吴仁脸色一沉,愤愤道:“添香阁摆明了是要咱们抢生意,不说我合花铺这几天门可罗雀,在场的各位都一样吧?”

一个面目阴沉,站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急切道:“吴老板,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吧!别绕来绕去!”

吴仁闻言有些尴尬,他正是想不到办法,才把众人聚在一块儿,集思广益,忙道:“我寻思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一起想个法子,怎么才能解决咱们的困境?大家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哎,”一个圆乎乎的胖子,摇头晃脑道:“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添香阁的肥皂、香皂,各位应该都用过了吧?效果怎么样,不用我多说,比咱们店里的最好的胰子都好。这点大家不认也不行,货物比不过人家,想的再多,也是白搭!”

“是呀!更气人的是,添香阁的肥皂才卖三十文钱,咱们就算降价也不可能降到比三十文还低,拿什么竞争啊!”

吴仁打断道:“停、停,我召集大家来是想办法的,不是来诉苦的,咱们不能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这时出声,阴森森道:“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咱们雇人去添香阁捣乱,破坏他们的生意。”

“对,我同意!”

“一波不行,就两波,弄得他们做不成生意!”

胖子头脑清醒着呢,反对道:“不行,钱大贵前车之鉴在那里,谁还敢去找添香阁麻烦。你们忘了添香阁后面的靠山是谁了吗?”

胖子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们头上,这才想起钱大贵这个前车之鉴。钱大贵的姐夫是梧州知府,结果还不是栽在了添香阁,他们的背景可大不过知府。

有人泄气道:“还是算了吧!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比货物比不过人家,比靠山更是不如。大家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吴仁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没用,净说些丧气话,他可不想就这么放弃经营及多年的铺子。

胖子补充道:“除非咱们能制造出比肥皂、香皂还好的胰子,不然这事没戏!”

经胖子这么一说,吴仁突然有了个想法,大叫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众人停止讨论,齐齐望着吴仁,不知他要说什么。

吴仁道:“大家不觉得添香阁的香皂、肥皂出现的有些奇怪吗?”

“奇怪什么?”胖子不解道

吴仁解释道:“两点奇怪之处。一,咱们都是卖胰子的,梧州城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胰子的消息,咱们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不太合理。”

胖子还以为什么呢,道:“可能薛家的保密功夫做得好呢?别忘了他家的胭脂配方已经被偷过一回了,加强保密手段,不算什么?”

“就算如此”吴仁继续说道:“那薛家是在哪里制做的香皂和肥皂?要知道添香阁这几天卖出的数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肯定需要一座很大的作坊。而梧州好像最近没有新建作坊,他在哪里制作?咱们首先要做的是弄清薛家的香皂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人群中一个矮个突然道:“吴老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的作坊附近最近建造了一座大型作坊,前几天才完工。好像也是最近才开始制作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围墙都建了将近一丈高,内外都有人来回巡逻。”

吴仁急忙问道:“在哪里?”

“就在苍梧县!”矮个道。

吴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嘴上道:“那咱们就先弄清楚,添香阁的香皂究竟是不是从那里来的再做打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钱大贵来了

一场虎头蛇尾的会面就此结束,吴仁的提议有人听进去了,有人却嗤之以鼻,当做耳旁风。毕竟他们只是临时聚到一起而已,各怀心思,没人会冒冒然然去得罪薛家。

吴仁将众人送走后,心中略加犹豫,便下定决心要搞到肥皂、香皂配方,不然他只能喝西北风了。

梧州一座大宅屋内,钱大贵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下,颤颤悠悠,一瘸一拐在屋内行走,活像只肥鸭子。

钱大贵本来得修养一两个月才能下地,可是这年头架不住有钱,钱大贵不是差钱得主。他对别人小气,对自己可不会,药用的是最好的,补什么,他就吃什么。

这些天,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反而又胖了一圈,远远看去,似是一个圆滚滚的皮球。

钱大贵走到椅子旁,伸手摸了摸椅子上足足厚十公分的绒毛垫,他才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终于能坐到椅子上了,他一想到整整二十多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心里越发痛恨添香阁,恨透了朱由榔。

钱大贵闷在屋里这么多天,早就无聊透顶了,叫道:“来人!”

一个满脸横肉,面色凶狠的家伙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钱大贵道:“去准备一下,老爷我一会儿出去转转!”

满脸横肉的家伙是李良弼派来保护钱大贵的,梧州八虎被抓大牢,凭钱大贵惹是生非的性格,没人保护也不行。于是李良弼挑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手下涂虎听候他的差使,绰号“屠夫”。

涂虎劝阻道:“知府大人吩咐了,让您在府里好哈养伤!”

“啰嗦!叫你去就去!”钱大贵不悦道,“还有,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不要动不动那我姐夫出来说事!”

涂虎低头顺从道:“小人知道了。”

钱大贵乘着轿子,后面跟着一群仆人,浩浩荡荡来到他的如意坊。

添香阁最近发生的事钱大贵并不知道,他姐姐为了让钱大贵安心养伤,命令他的手下谁都不准透露消息。

钱大贵满心欢喜进到如意坊,可见到屋内情况,这把钱大贵气坏了。

柜台上,两个伙计,一个趴着睡觉,流着哈喇子,另一个也昏昏沉沉,眼睛半闭着,掌柜的不见人影。

“砰!”

钱大贵猛地抬手拍在柜台上,怒火中烧,道:“混账!还不起来!”

睡觉的伙计被这一声惊得直接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站起来,看到钱大贵来了,吓得脸都白了,惊恐道:“老爷,小的错了!饶命呀”

他们可知道钱大贵的脾气暴躁,动辄打断下人手脚。

钱大贵一双小眼圆瞪,往外喷着愤怒的火焰,他没想到只不过二十多天没到店里,店里的伙计胆子变得这么大,大白天竟敢公然偷懒。

钱大贵找了个椅子坐好,拉着一张脸,大喝道:“说,钱老五去哪儿了?”

钱老五原是钱大贵府的一个管家,因为办事麻利,脑袋好使,钱大贵特地派他主持如意坊事宜。

伙计战战兢兢,道:“掌柜的去添香阁打探情况了?”

“添香阁?”钱大贵不自觉皱了皱眉,现在他听到添香阁就感觉不自在,道:“添香阁出了什么事?”

伙计十分诧异,添香阁发生这么大的事,自家老爷竟然丝毫不知,支支吾吾道:“就是添香阁最近售卖的香皂、肥皂。”

钱大贵不知道香皂、肥皂是何物,不耐烦道:“给我说清楚些!”

“是、是,”伙计连忙将最近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便。

钱大贵在一旁听得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他钱大贵躺在床上受罪,“罪魁祸首”却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

说话的功夫,钱老五摇头晃脑回来了。

钱老五一进屋子就看到了钱大贵,急忙小跑着上前拜道:“老爷您怎么来了?您的身体没什么事了吧?”

钱大贵正在气头上,怒不可遏道:“看看你这生意是怎么做的?老爷我来了半天,没一个客人上门,你是想让老爷我的如意坊关张吗?”

“老爷,小的冤枉啊!”钱老五见钱大贵嘴里呼呼的直冒气,显然气得不轻,跪道:“实在是添香阁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两种新的胰子,客人全都跑到他们去了,根本没人来咱们这里买胭脂水粉,小的也没办法!”

钱大贵气不打一处来,喝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钱老五委屈道:“小的早就想告诉您了,可是您姐姐警告我们谁也不准再您谈论添香阁的事,要不然就把我们关进大牢。”

钱大贵听到钱老五说起是他姐姐的命令,有些无奈,他又不能指责他姐姐,摆摆手道:“好了,先饶你一回。说说添香阁的香皂、肥皂,真有那么神奇?”

“谢老爷饶命!”钱老五神色变得严肃,道:“小的亲自试过,确实比胰子好的太多,梧州城的其他胰子店铺现在家家门可罗雀,算是完了。”

钱大贵静静听钱老五把话说完,钱老五算是钱大贵的心腹,他这么说,那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钱大贵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道:“走,去添香阁,老爷我倒要看看添香阁生意有多么好!”

“老爷,要不还是不要去了,您的身体要紧!”钱老五劝道,他可是刚从那儿回来,钱大贵要是看到添香阁火爆的场景,再被气坏了身子,他哪里担得起责任。

钱大贵是何等人,他岂会听一个下人的话,带着人,便朝着添香阁去了。

添香阁的生意正是火爆时,经过多日百姓的自发宣传,不仅梧州城内百姓知道了,就是周边的县城也传开了。

凡是来梧州城的必来添香阁,因此现在顾客依旧是络绎不绝,排队还是必须的。

为此添香阁特意制作了号码牌,发放给排队的顾客,防止他们胡乱插队。

谁知,梧州有些心思活络的人,见机竟做起了倒卖号牌的生意,专门排队领号码牌,然后趁机出售给急于买香皂、肥皂的外地顾客,闹出了不少事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帮忙的

钱大贵来到时看到添香阁外排着长长的队伍,惊得瞠目结舌,伸起手,指着排队的人群,哆哆嗦嗦道:“这些都是来买香皂、肥皂的!”

钱老五苦笑一声,应道:“是的!这些天,天天如此!”

钱大贵如遭雷击,浑身僵硬,脑中轰隆隆一阵乱响。他钱大贵做生意以来,就从没见过有哪家生意如此红火。

钱大贵心里的妒忌之意,已无法言表,添香阁这哪是在挣钱,简直比抢钱还来得快!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见钱大贵一直盯着添香阁,他误以为钱大贵也是外地前来购买香皂的客商,上前推销,道:“这位老爷你是不是要买香皂?小人这里有添香阁发放的号牌,位置靠前的,只要二十文钱,靠后些的只要十文。”

钱大贵不解,向钱老五询问,“这人是干什么的?”

“号牌贩子。”钱老五一五一十将号贩子怎么来的讲给了钱大贵听。

这一听不要紧,一听更让钱大贵火冒三丈,添香阁生意竟好到这个地步,还有没有天理。

年轻小贩还在喋喋不休,“小人一看您就是个大老板,要不来个最前排的”。

他丝毫没注意到钱大贵那要杀人的扭曲表情。

钱大贵心里正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抡起大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小贩脸上。

小贩当即被钱大贵打到在地,他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接着恼羞成怒,看着四周喊道:“还不来人,没看到我被打了!”

只见从队伍中走出来七八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从四周包围了钱大贵等人。

这些人原来都是梧州的地痞无赖,无意中发现了贩卖号牌的商机。这简直是无本买卖,又不犯法,于是纠结起来成天来添香阁贩卖号牌。

薛贵几次想要赶走这群人,但是奈何他们就说自己就是来排队买肥皂的,薛贵也无可奈何。

年轻小贩爬起来,嚣张道:“你还真是马不知脸长,真当小爷我好欺负。识相的赔小爷十两银子医药费,这事就算了,不要小心你出不了这梧州城!”

“哈哈!”钱大贵被小贩的嚣张劲儿,气得怒极反笑,道:“还真是有不怕死的,老爷我多日不出门,竟然被人威胁出不了梧州城。还等什么,把这群人的腿都给我打断了!”

“是!”钱大贵身后的打手齐道。

小贩也不是吃素的,叫嚣道:“兄弟们,都给我上,让他们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两帮人都是人多势众,排队买香皂的百姓担心殃及池鱼纷纷避开,躲到了远处。

钱大贵的打手不说身经百战,但跟着钱大贵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年轻小贩等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纷纷被打手撂倒在地。

年轻小贩见打手太厉害,而钱大贵身边只有一个人守着,想着擒贼先擒王,直奔钱大贵而来。

钱大贵冷冷看着飞奔而来的小贩,连躲都没躲。

没等小贩靠近,小贩的脖子就被钱大贵身边的“屠夫”涂虎掐住了。

涂虎的手如铁钳掐着小贩脖子,提着他来到钱大贵面前。

小贩脸色涨得发紫,感觉喘不过气来,双手拼命敲击着涂虎的手。

钱大贵嘴角一扬,不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钱老爷我是什么人?竟敢朝我动手,真是不想活了!”

另一边打手们也将小贩的同伙儿全部制住,一个个没了先前的嚣张。

小贩儿拼着力气,从嘴中挤出几个字,“老爷饶命!”

钱大贵“嘿嘿”一笑,恶狠狠道:“没听到我先前的话吗?把他们的腿全部打断!”

“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声声响起,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围观的百姓都匆匆离开了。

钱大贵回过头对着小贩残忍一笑,道:“至于你,老爷我再多赏你一双胳膊!”

涂虎如一个冰冷无情机器,听到钱大贵命令,双手抓住小贩的胳膊,用力一拧,小贩的双臂被他拧成了两个麻花。

“啊!”小贩痛苦的直接昏了过去。

薛贵早早听到路掌柜报告,知道钱大贵又来了,自始至终看着双方狗咬狗。

钱大贵收拾完小贩,注意到了门口的薛贵,他看了看已是空无一人的添香阁,咧嘴道:“薛老板,真是对不住了!一不小心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没想到把你的顾客都吓跑了,真是抱歉啊!”

一张圆饼胖的脸,配上一副贱贱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在道歉。

钱大贵就是想恶心一下薛贵,心道人都走了,看你还怎么卖。

“哈哈!薛某怎么会怪钱老板,”薛贵哈哈大笑一身,丝毫没在意钱大贵那毫无诚意的道歉,反而拱手道:“我感谢钱老板还来不及呢,你真是帮了我添香阁一个大忙!

这些日子,我正发愁怎么解决这帮号贩子,想不到钱老板一出马,就立刻解决了这个麻烦。”

钱大贵听得薛贵的话,郁闷的简直要吐血,一张脸气得成了猪肝色。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大手一挥,咬着牙齿,愤愤看着薛贵,道:“我们走!”

薛贵急忙道:“钱老板先别急着走,”说着他从路掌柜手里拿过两块香皂,似是真诚实意就要给钱大贵,“这是添香阁的一点儿心意,你收好!”

钱大贵皮笑肉不不笑,拼命压着怒火,一字一顿道:“你、很、好!”

他怎么可能拿添香阁的东西,说完,扭头就狼狈而走。

薛贵见钱大贵这副模样,前几个月被钱大贵欺辱的阴霾一扫而空。

钱大贵再也没心情再街道上闲逛了,一气之下,他回到了府邸,大发一通脾气,砸了不知多少花瓶,心中郁结才稍微消散。

“涂虎,进来!”钱大贵岂是有仇不报之人。

“是!”

钱大贵望着涂虎,道:“立刻,马上派人给我去盯着添香阁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们的香皂、肥皂是哪里来的?”

他既然能派人盗取添香阁的胭脂配方,自然也能盗取香皂、肥皂配方,一旦配方到手,他倒要看看薛贵还能不能笑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阴谋

随着肥皂生意越来越红火,觊觎的人自然多了起来。

一辆辆装满肥皂、香皂的马车,从朱由榔的作坊运往梧州添香阁和各个码头。

这一切逃不过有心人的追查,当然朱由榔也没必要保密,这种事只要有迹可循,终究瞒不了的,况且也无须隐瞒。

作坊周边的陌生人逐渐多了起来,卖油的,卖烧饼的,来回在作坊兜兜转转。

只是这些人演技太过拙劣,也不想想这里又不是居民区,工人们又是在作坊内吃饭,他们的油、烧饼卖给谁啊!一天下来,都没人光顾,还一直不走,这要是不惹人怀疑才怪呢?

朱由榔收到了风声。

这天,他带着陈进忠、吴继嗣再次来到作坊。朱由榔乘坐着马车,透过小窗,看到作坊外不远处,有不少商贩,或蹲着,或站着,卖力的吆喝着。

马车进入作坊,朱由榔才下来,道:“吴继嗣,本王让你训练的情报员怎么样了?”

“启禀殿下,属下招募的三十名情报员已有十八人训练完毕,他们全部知道自己为殿下效命,绝不敢背叛殿下!”

朱由榔道:“你也看到作坊那些贼眉鼠眼的家伙了吧?为了以防万一,先将十八人安排到作坊,密切观察,随时向本王汇报!”

“属下遵命!”

赵子杰一直负责作坊事宜,听到朱由榔来了,急忙前来拜见,“属下见过殿下!”

“嗯,子杰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几日不见,朱由榔望着赵子杰因脸颊削瘦,显得突出的颧骨,深深陷下的眼窝和一双闪射着坚毅目光的眼睛,关心道,“再过些时日,孤的小舅子过来接管作坊,到时你就不必如此劳累了!”

赵子杰心里感觉热乎乎的,一股暖流涌遍他的全身,铿锵有力道:“为殿下效命,属下不敢言苦!”

朱由榔望着不苟言笑的赵子杰,一笑道:“你呀!”

赵子杰正色禀报道:“殿下,作坊外的那些探子需不需要属下全部赶走!”

朱由榔思索了片刻,道:“不用了,他们愿意待着就待着吧,省得赶走后,他们暗地里继续使坏。”

“属下知道了。”赵子杰点头道。

朱由榔随后又围绕着作坊巡视了一圈。他来到仓库,看着小山般的货物,不停地被装运到马车上,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不过看到仓库只有两个守卫,朱由榔问道:“平时几人看守仓库?”

赵子杰回道:“白天两人,晚上四人轮流值守。”

朱由榔左右望了望还稍显空旷的作坊,道:“少了。”

“属下立刻增派人手!”赵子杰道。

朱由榔道:“再增加四人,另外作坊四周靠近围墙的地方点上火把,日夜派人巡逻!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晚上来搞破坏,作坊绝不容有失!”

赵子杰保证道:“殿下放心,有属下在,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您的作坊!”

“有信心是好事,但决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朱由榔缓缓道,“不少商贾的生意因为肥皂的冲击,已经摇摇欲坠。而现在这座作坊就像一个聚宝盆,金钱滚滚而来。钱财动人心,更何况是一座金山。”

赵子杰神色一禀,不敢大意,道:“殿下,治安队的队员虽然经过多日训练,但此前毕竟没有经过大的阵仗,要不要派一些护卫过来,以策万全。”

朱由榔沉吟片刻道:“那就派张奎、周明过来。至于你说的治安队没有经过大的阵仗这个问题,你抓紧时间安排他们进行一次演练,正好检验一下他们中有多少是银枪蜡头。”

“如何演练?”赵子杰不解其意问道。

朱由榔道:“选个时间,本王派王府护卫在夜间假意偷袭作坊,看看作坊的治安队能抵挡到何种程度?”

朱由榔稍微一说,赵子杰便明白了,双手抱拳道:“遵命!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钱大贵因为添香阁的事,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坐立不安。终于,他等来了涂虎的汇报。

钱大贵呼吸急促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涂虎道:“老爷,小人已经仔细打探清楚了。添香阁的肥皂、香皂都是来自苍梧县的一个新建成的作坊。”

钱大贵疑惑道:“薛家什么时候又在苍梧建的作坊?”

涂虎摇头道:“不是薛家的,小人打听到作坊是一个外来人的。”

“外来人?”钱大贵一愣,然后大喜,道:“天助我也,既然不是薛家的,那更好了,你立刻派人潜进作坊,给我把香皂、肥皂的制作方法偷学出到手。”

涂虎道:“老爷,这个恐怕行不通。”

“为什么?”

涂虎解释道:“那座作坊现在根本不招人,就算想混进去都不可能,他们防卫的十分严密。有不少人想要混进去,结果他们连作坊大门都进不去。”

钱大贵不相信,道:“怎么可能?”

涂虎老老实实道:“小人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这座作坊的工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想要进去必须得穿得和他们一样,而且这些工人每个人衣服上都绣着有一个被他们称作‘工号’的牌子,很容易分辨出来,再加上他们每天必清点人数,外人是进不去的。”

钱大贵皱眉道:“如此看来,派人混进去根本行不通。”

“是的。”

最近处处不顺,钱大贵早就不爽了,恶狠狠道:“那就派人直接去威胁作坊主人把香皂和肥皂的配方交出来,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外来户,胆敢和我作对!”

涂虎急忙道:“老爷,三思!依小人的观察那座作坊不简单,要是作坊主人也大有来头,那”

经涂虎这么一提醒,钱大贵脑子才冷静下来,可别真再惹到什么人,他的屁股现在还疼着呢,不耐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涂虎建议道:“不如拿钱收买作坊的工人?小人听说那些工人以前都是流民,稍微给他们点钱,他们肯定会把香皂的制作流程说出来。”

钱大贵沉吟道:“配方那么重要,核心秘密工人肯定不知道,到时买来也没用。”

他稍后一思索,又道:“不过,你的法子未尝不可一试。你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先收买个工人,然后让他再去偷配方核心,就这么办!”

“小人这就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谋进行时

涂虎从钱府账房出来,颠了颠手里的十两银子,然后满意地揣到了他的衣服里。

又是太阳落山时,作坊大门缓缓打开,工人们劳累了一天,有说有笑走出大门,如今的生活简直是他们梦寐所求的。在作坊他们能吃得饱,穿得暖,不需为生计发愁。

众多工人中,一个年轻的家伙独自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一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随者他。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一张破桌子,两张简陋的木板搭成的床,这就是这个年轻人暂时的家。

涂虎经过观察才最终决定选择这个青年。

青年名叫凌翼,他和她母亲居住在这里,并未与其他工人住在一起。

涂虎站在茅草屋前,挥手道:“上!”

“砰!”

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房门,轰然倒地,涂虎带着四个手下冲了进去。

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凌翼猛然惊醒,刚睁眼便看到屋里进来五个大汉。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凌翼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就被涂虎手下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实点儿,别动!”

涂虎来到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凌翼道:“你只要老老实实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香皂、肥皂的制作方法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你平安无事。”

说着,涂虎拿出五两银子,在凌翼眼前晃了晃,道:“说出来,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

“五两银子,真多啊!”凌翼“呸”了一声,冷冷道:“你当我凌翼是什么人?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你们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

凌翼就算家境中落,流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因为朱由榔的缘故,多少流民因此活命,出卖朱由榔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呵呵!”涂虎眼睛里闪射着凶光,脸上浮出狰狞的笑容,咧嘴道:“很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涂虎抡起拳头,一拳狠狠砸在凌翼肚子上,简易的床板被震得散了架。

凌翼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嘴里吐着苦水,仍倔强道:“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涂虎手下阿三道:“虎哥,这小子嘴这么硬,要不要动些手段,好好让这小子‘享受享受’。”

“不用,把他打残了,还怎么给我做事。”涂虎蹲下身子,伸手在凌翼脸上拍了拍,残忍一笑道:“小子,你不是还有个老娘吗?待会儿等她回来,我会好好关照她的。”

凌翼双眼一瞪,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眼眶,怒吼道:“你们敢动我娘亲一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鬼?”涂虎不屑道:“死在老子手下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报仇也轮不到你,还得给我乖乖排队等着。”

凌翼急了,来回扭动身体,想要逃出去,可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人固定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他一想到娘亲快要回来了,睚眦欲裂,他从没如此痛恨自己是这么无能,没有力量,任人宰割,悲从心来,“啊!”

“蠢货,还不堵住他的嘴!”涂虎骂道。

阿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黑兮兮的破布,掰开凌翼紧咬的嘴巴,将破布塞了进去。

“呜呜!”凌翼拼命想要求救,可只能发出呜咽声。

不多时,一个身穿粗布衣服,头发有些散乱的妇人慢慢走来。她正是凌翼的母亲柳氏,刚刚从集市上买了些菜回来。

柳氏见到自家茅草屋房门倒了,慌了神,担心儿子出了事。她丢下手中的菜,急匆匆跑了进去。

“翼儿”柳氏一进屋,焦急喊道。

屋里光线十分暗,又没有油灯,柳氏没有注意脚下,结果阿三伸脚绊倒了柳氏。

“哎呦!”柳氏摔倒在地,正好看到了被涂虎制住的凌翼,四目对视,急道:“翼儿,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凌翼看到母亲摔倒,心都要碎了,直想杀了眼前这群王八蛋,“呜呜!”

涂虎可没耐心看二人母子相聚,他一把将柳氏提到了半空,威胁道:“老太婆,你要是再啰嗦,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柳氏悬在半空中,战战兢兢道:“不知各位好汉要什么?我们穷苦人家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涂虎冷笑道:“你没有,你儿子可有我想要的。”随手扯掉了凌翼口中的破布。

凌翼一能开口说话,立刻说道:“快把我娘放下来!”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说出来,你和你娘都相安无事。否则后果,你自己猜。”涂虎说着将柳氏提的更高了。

凌翼看着母亲因恐惧儿惨白的面容,心直滴血。他知道眼前这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自己再抵死不说,那他母亲不知道会遭受多大的痛苦。

凌翼紧咬嘴唇,渗出丝丝血迹,无力妥协道:“只要你把我母亲放下来,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

涂虎放下柳氏,哈哈大笑道:“小子,早该如此,你何必为了他人,自己受苦呢,多不值得,说吧!”

凌翼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母亲,示意母亲不要担心,然后道:“这位大哥,就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也造不出肥皂的。”

“小子,你在耍我吗?”涂虎勃然大怒道。

凌翼道:“小子不敢,肥皂、香皂制作流程共有五道工序,我只负责第一道,其他几道丝毫不知,你们得到了也没用。”

涂虎恶狠狠道:“你说的是真的?要是骗我,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翼如实道:“这在作坊里不是秘密,你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涂虎盯着凌翼,见他不似说谎,况且正如之前所料,他也没想过从一个小小工人身上就得到香皂、肥皂配方。

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在凌翼眼前晃了晃,慢条斯理道:“那这么说,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凌翼看着散发阵阵寒气的匕首,再看看瑟瑟发抖的母亲,咬牙道:“小子有办法把其余四道工序搞到手!”

涂虎“嘿嘿”一笑,用匕首轻轻拍了拍凌翼的脸蛋,道:“早就这么痛快不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演习

涂虎没有傻到凌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吩咐阿三道:“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母亲看好了,要是他敢耍什么花样,嘿嘿”说着涂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翼清楚凭他自己对这群人是没什么办法的,保证道:“各位好汉请放心,小子绝不敢!”

“那样最好,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五天,最多五天时间。你要是没弄到配方,你就和你娘在地府里团聚吧!”涂虎威胁凌翼道。

他转过身又叮嘱道:“还有你们,等这小子拿到配方,立刻通知我!听了吗?”

“虎爷放心!”

涂虎留下阿三等人,独自离开了茅草屋,他可不想这漏风的屋子过夜。

阿三看了眼地上的凌翼母子二人,呸道:“真倒霉!”

瘦皮猴子小黑惊讶道:“三哥咱们真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五天呀?”

阿三紧了紧身上的袄子,骂骂咧咧道:“怎么?你敢违抗虎爷的命令?”

小黑讪讪道:“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只是这地方也太破了,您看,墙上都有破洞了,到处漏风,这晚上还不冻死咱们啊!

阿三看着土墙上的大洞,在看看屋里只有两床破破烂烂,都漏出棉花的脏被子,道:“你去城东棉花李那儿拿几条被子来!”

“哎!”小黑一口应道,但仍站在原地。

阿三道:“怎么还不去!”

小黑搓搓手,嘿嘿道:“那个,三哥,银子?”

“前几天不是才给了你一两银子吗?”小黑皱眉道。

小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去了一回飘香院,早就花完了!”

阿三看着瘦不拉几的小黑,骂道:“你再去妓院,早晚死在床上。”

不过骂归骂,阿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丢到小黑手上,道:“就这么多,省着点儿花!”

小黑喜滋滋结果银子,贱笑道:“三哥,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不然活着有什么乐趣!”

阿三抬起脚就要踹他,道:“少废话,快点儿去!”

“是、是,这就去!”

阿三大大咧咧坐到床板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凌翼,语气不善道:“小子,五天时间,那是虎爷给你定的,你要是三天内没把事情办成,那我可不保证你老母亲还能完完整整!”

“你”凌翼被阿三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紧咬嘴唇吐道:“好!”

第二天,凌翼心事重重的重新迈入了作坊,双腿只觉得灌了铅般重,慢腾腾进到他的工作屋。

凌翼清楚自己根部不可能弄到肥皂、香皂配方,只要他敢打听其他屋子的流程,马上就会有人去偷偷报告上头,毕竟十两银子的奖励放在那里,谁不动心。

而且凌翼也不想这样做,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朱由榔。

朱由榔三番五次来作坊视察,凌翼早就看出了朱由榔不是一个普通人,但必定是个心善之人。他只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向他求助,未必不能得到朱由榔的帮助,逃出涂虎的魔掌。

“嘶!”凌翼一个走神,又不小心将铁锅的液体溅到手上。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不悦道:“凌翼,你怎么回事?这已经是你半天第三次操作失误了?”

“组长,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凌翼急忙道歉道。

组长点点头,道:“嗯,你平时不是表现挺好吗?要是你再这样三心二意,这个月咱们组的‘最佳能手’称号,我可不会推荐你的。”

凌翼连忙道:“组长,我知道了!”

不远处,一双眼睛将凌翼的表现暗暗看在眼里。

夜深人静,苍梧一座庄园内,灯火通明。

院内,站着整整两排人,全部一身灰衣,静静等着某人的到来。

不久,朱由榔缓缓而来,走到众人前,这些人赫然都是他的护卫,张奎、周明等人全部位列其中。

朱由榔说道:“今天你们的任务很简单,相信赵子杰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本王在重复一遍,偷袭本王的作坊,假装烧毁装满香皂、肥皂的仓库,任务就算成功。听清楚了吗?”

“清楚!”十五人齐齐道。

朱由榔道:“很好,你们前面放着的就是今晚要用的武器,全部是特制的,上面涂着石灰粉,只要砍在治安队人的身上,就会留下痕迹,但不会造成伤害。凡是身中要害者,一律不准再动手。至于你们怎么动手?如何动手?本王统统不过问,你们字形决定,本王只要结果!”

“遵命!”

一众护卫纷纷上前拿起一把木制的武器,周明从怀中拿出一块白布,上面画的正是作坊的简易图,然后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突袭。

这便是朱由榔前日所说的演练,至于作坊的图纸却是周明自己偷偷画下来的。

朱由榔看着商议的周明等人,问吴继嗣道:“你觉得是护卫突袭成功?还是治安队防御成功?”

吴继嗣思考片刻道:“虽然作坊的治安队人数众多,但毕竟训练时日尚短,不像周明、张奎等人身经百战,属下更看好护卫们。”

朱由榔点点头,也没有否定吴继嗣的判断,只能拭目以待,才能知道孰胜孰负。

作坊,偌大的地方,围墙下,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火盆,将四周照的通明。

一组组治安队人员手拿同样的木制武器,迈着整齐的步子来回巡逻。

赵子杰也将此次演练的事告诉了众人,不过只告诉他们对方会在三天内来突袭,时间、人数都不清楚。

不过赵子杰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是让对方突袭成功,那么罚当晚的治安队员训练量加倍练习一个月。

治安队员听说后,只觉得毛骨悚然,现在的训练已经累成狗了,要是再加倍,这是把他们往死整的节奏。因此这几天人人都打起精神,不敢丝毫放松。

毕竟这些治安队员都是他亲手训练的,他也不希望他们输掉这场演练。

作坊外,周明、张奎等人一个个身手敏捷,正在快速接近围墙,他们的突袭行动已经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章 声东击西

夜晚,乌云蔽日,月亮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作坊外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周明率领六人此时正蹲在作坊东墙脚,静待时机。

之前他们已了解作坊内治安队的大致人数,约五十人左右。作坊的面积太大,治安队的巡逻必然有空隙可乘。

“咚咚!”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敲锣声,却是更夫,口中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周明瞅准时机挥手命令道:“上!”

七人中走出一个身材轻盈的护卫,披着一件黑斗篷。他踩着另一个护卫的肩膀轻松蹬上了围墙,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见他整个身子趴在围墙上,在黑夜中,和围墙仿佛融为一体。

他一动不动,观察着治安队巡逻的规律,寻找最佳的突袭时机。

此时一队八人的巡逻小组排成一排正好经过护卫所在的围墙,每个治安队员来回观察四周的情况,十分谨慎。其中一个治安队员似是察觉围墙上有异样,刚要离队前去察看。

领头的小队长吴刚,叫住他道:“王义,你作甚?忘记离队要打报告了!”

王义立刻摆正身子,举手立定道:“报告!我发现围墙上似有异样?”

小队长吴刚闻言,道:“哪里?”

王义指着一处围墙,道:“就是那儿!”

“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其他人给我警戒。”吴刚命令道。

“是!”

王义和两个治安队员来到墙根下,抬头望了望,却没发现什么可疑。

王义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回头道:“报告队长,一切正常!可能我看错了!”

“嗯,”吴刚点头道:“立刻归队!下次看清楚再报告!”

“是!”王义敬礼道。

巡逻小队继续向前行进。

作坊外刚才摸上去的护卫有些惊魂未定,幸好刚才那个小队长叫了一声,他才趁机滚了下来,不然真的就被发现了。

周明听到作坊内脚步声远去,才轻声道:“李涛,里面什么情况?”

李涛,也就是刚趴在围墙上的护卫,答道:“作坊的治安队还真是小心谨慎,我差点儿被发现,不过据我观察他们每个巡逻小队之间的空隙十分大,大概有四五十丈的距离,找准时机,很容易潜进去!”

周明道:“好,等巡逻小队过去大约二十丈远,所有人跟我潜进去。”

周明将耳朵贴到围墙上,静静听着脚步声,心里判断着巡逻队走了多远,当他渐渐听到巡逻队远去,道:“上!”

三个护卫等着另外三人的肩膀一跃而上,没有见到巡逻队,上去的三人立刻将剩余的四人拉了上来,然后七人轻轻跃下围墙,飞奔朝着仓库方位疾行。

王义虽然刚嘴上说他看错了,可是他自小眼力十分好,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越想越不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这一看不要紧,借着火光,正好看到一个人影,立刻大叫道:“队长,有人潜入!”

“什么?”吴刚正带队前行,听到王义喊叫,急忙回头,果然隐约看到不远处有几道人影。

吴刚立刻吹响了脖子中竹哨子,“嘟嘟!”声迅速传遍了作坊,然后大声命令道:“给我追上去!”

治安队的每个小队长都有个竹哨子,就是为了能及时通知各个小队。

周明根本就没跑多远,自然也听到了哨子声,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立刻停下,道:“准备作战!”

吴刚率领的小队不过几十米,八人迅速赶来拦住了周明等人,与其说是拦,不如说是周明等着他们过来。

双方相视一眼,不用说话,都清楚对方就是彼此的对手,两方人马立刻打作一团。

人数相当,吴刚等人毕竟只是经过短暂的训练,而且选择的还是一对一。他们刚刚一接触,不说溃败如山倒,也相差无几。

周明等人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刀刀都是致命伤,不是抹了他们的脖子,就是捅在他们心脏上,转眼间,只剩吴刚、王义二人苦苦支撑,其余人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幸好的是闻讯而来的另外三支小队及时赶到,见到这种状况,立刻一拥而上。

其中两队全部拿着木制长枪,将周明等人团团包围,另一队在外警戒他们逃跑。

长枪队没有选择各自为战,与平时训练一样,端起长枪,齐步前行,逼近周明他们。

周明看着逼近的长枪,大喝道:“突围!”

他率先用力拨开身前的长枪,一刀砍在一个治安队队员身上,突围而出。不过等在外面的另一队马上挡住了周明,缠斗在一起。

周明他们立刻陷入了危境。

与此同时,作坊西边的张奎也听到了作坊内的厮打声,知道声东击西的计划已经成功。

他带着剩余的护卫立刻跳过围墙,直奔仓库而去。事实上,从他们的位置到仓库的位置不过二三十丈。

治安队队员也知道仓库十分重要,因此派了十个身手最好的队员守着。

李雄因为在治安队中出类拔萃的表现,后来者居上,已是一个小队队长。他的职责就是守卫仓库。

李雄听着远处的嘶喊声,明显是他们这方占优势,但心里仍不敢放松,毕竟战斗还未结束,大声道:“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一个队员嬉笑道:“队长,你听那边声音越来越弱,咱们马上就赢了。”

其余人也是一脸喜色,没人想要输,更何况还有赵子杰那加倍的训练量压在头顶上。

李雄刚要开口训斥众人,却见到不远处正有七八个小点儿快速接近仓库,失色道:“不好,中计了!”

李雄立刻鼓气吹着竹哨子,发出比先前更刺耳的响声。他举着木制大刀,鼓舞道:“对方不过七八人,只要抵挡片刻,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支援!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仓库!”

“是!”

李雄率领治安队员严阵以待。他可没小瞧对方,李雄好歹也在军中混过,他一眼就看出对方行进颇有章法,而且他能够从对方身上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胜负

张奎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借着奔跑,一跃而起,举刀便砍向李雄。

即使木制的大刀,李雄也能感到呼啸而来的压力,他急忙后退两步,避其锋芒。

张奎这下扑了个空,李雄趁他刚落地,立足未稳,旧力已衰,新力未生之际。他提刀便刺向张奎,岂料张奎手腕一翻转,横在胸前,正好抵住李雄的刀尖。

两人斗得是旗鼓相当,你来我往,突然“咔嚓!”一声,再次碰撞在一起的两柄大刀应声而断。

两人看了一眼各自手中只剩半截的大刀,同时甩向对方,然后乘势攻向对方,你一拳,我一脚,缠斗在一起。

另外的护卫们也早已压了上去,对阵剩余的治安队员。治安队员只有苦苦支撑,不断有人受伤,看了眼受伤部位无奈退出,站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对己方不利的局面。

另一边,周明这边只剩他一个人,被治安队员围得早就水泄不通。其余护卫身上不是刀砍的痕迹,便是长枪留下的斑斑点迹,退出战场。

刺耳的竹哨声划破夜空,本来胜券在望的治安队员们,顿时全部大惊失色,他们听出了哨声是从仓库传来的。

吴刚大叫道:“不好!仓库!留下几个人看着他,其余人全部以最快速度赶去仓库!”

此时治安队员们再也顾不得周明,仓库一失,便意味着这场演练他们失败了。

他们不清楚有多少人袭击仓库,只祈祷李雄他们能多抵挡一会儿。

“咯咯!”沉重的大门被一个护卫推开,露出了一条缝隙,闪身进入其中。

李雄本来正和张奎战得正酣,听到熟悉的开门声,眉毛一跳,猛地一回头,见到他们这边只剩三个人,而且仓库大门已被打开,心中大急。

张奎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趁着李雄分神,一个扫腿将他撂倒,然后双腿压到他后背,扣住其双手。、李雄想要挣脱开来,奈何张奎力气也不小,如何能挣得开。

张奎却不急,缓缓倒计时:“十、九、八一”

倒数完,张奎松开了扣住李雄的手,站了起来,道:“好了,演练结束了。”

李雄腾地站起来,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吱吱作响”,一旁的治安队员们皆是垂头丧气,满脸不甘。

张奎安慰道:“行了,兄弟,你们做得已经不错了!”

“哼!”李雄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声东击西!”

吴刚等人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只看到李雄等人已排成一排,对面则是八个不认识的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不用想也是周明的同伙儿,一想到他们三十多人对付对付七个人都十分吃力,再看李雄等人默不作声。

吴刚心里也捉摸不定,上前询问道:“守住了吗?”

李雄没有说话,摇摇头。

“哎!”吴刚闻言果然如此,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李雄他们,怪就怪他们全部上了对方的当,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方声东击西之计。

他也是事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对方想要袭击仓库,最佳的偷袭路径,应该是从西边进攻。偏偏他们最先在东边闹出了动静,而且再想想周明等人的举动,明明对方有时间继续朝着仓库前进,偏偏他们停了下来,这是在故意将大部分治安队员吸引过去啊。

不多时,不管是治安队的队员,还是周明等人全部聚集到了仓库。

朱由榔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吴继嗣、赵子杰。

吴刚、李雄见到赵子杰一脸羞愧,低着头,不敢直视赵子杰。

朱由榔已经知道了演练结果,站在众人前面,神情肃穆道:“周明、张奎作为胜利者,你们评价一下作坊的治安队如何?实话实说!”

周明斟酌一番道:“是。

首先,他们的巡逻队,队与队之间拉开的距离太大,人数太多。属下以为三四人一组,确保能发出警报即可。

其次,他们事先应该没有分析我们最可能要偷袭的路线。偷袭不是强攻,是要出其不意,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目的,作坊西边围墙离作坊最近,这里应该多加派人巡逻。

还有,和他们对战时,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还显生疏,不能做到相互照应。

当然,属下以为他们毕竟训练时日尚短,加以锻炼,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朱由榔点点头,道:“张奎,你呢?”

张奎不擅长弯弯绕绕,直接道:“属下,感觉这些人还不错,碰到我们并没有一触即溃,打得也十分顽强。”说着指向李雄道:“这个高个兄弟武艺很不错!”

朱由榔转过身,面向治安队员,道:“听到刚才他们对你们的评价了吗?觉得如何?”

吴刚道:“报告公子!我们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朱由榔眼睛直视着他,道:“本公子要得可不是这句话,而是你们是否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报告公子,认识到了!”吴刚、李雄等小组长挺着身子道。

朱由榔走到他们面前道:“很好,既然认识到不足,那就要改正。本公子希望下次你们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是!”吴刚、李雄等人听到还有下一次,精神一震,齐齐道。

朱由榔满意道:“今晚你们也都辛苦了,胜者每人赏银一两,至于败者赏钱一百文,算是你们今晚的辛苦费!”

治安队员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输了竟然还有钱拿,但一想到胜者拿的是他们一个月的工钱,十倍的差距。他们心里更加火热了,下次要是他们赢了,那一两银子就是他们的了。

朱由榔走后,治安队队员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赵子杰此时正脸色难看盯着他们,严厉道:“公子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以后还有这样的演练,下次我不希望得到同样的结果!知道了吗?”

“知道!”众人神情肃穆道。

凌翼这两天工作,总是心不在焉,他已经开始着急了。他除了把他知道的流程告诉了涂虎以外,这两天没有说给他们一点儿其他的东西。阿三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要是明天他还不能得到配方,阿三威胁他就要打断他母亲一条腿。

凌翼不知道朱由榔什么时候来,决定不能再等了,只能冒险去找赵子杰,希望通过他能够见到朱由榔。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首

日上三竿,朱由榔才睁开双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昨夜演练结束,已是四更天,回到桂王府,朱由榔困得实在不行,倒头便睡着了。

朱由榔在王氏伺候下,洗漱穿衣,问道:“王妃,你弟弟何时才能过来?”

王氏一边替朱由榔整理衣服,一边回道::“妾身的弟弟说将手头的生意安排完,便过来,还要过些时日。殿下要是着急的话,妾身催他马上过来。”

“不用,本王随口问问!”朱由榔道。

午饭过后,趁着阳光明媚,朱由榔陪王氏在小花园散了会儿步。他便来到了书房,一手捧书,悠闲读了起来。

“咚咚!”

不适宜的敲门声,打断了朱由榔的思绪,说道:“进来!”

吴继嗣推门而入,一脸严肃,拜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朱由榔放下书,抬头道:“何事?”

吴继嗣回道:“属下安排在作坊的人发现了一个可疑工人。”

“哦?”朱由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出卖他,道:“确定吗?”

吴继嗣谨慎道:“他的行迹十分可疑,不过属下派去监视他的人,并未发现他向其他工人打听肥皂的工序,因此不能就此断定。”

朱由榔问道:“如何可疑?”

吴继嗣禀报道:“回殿下,此人叫凌翼,是作坊一组的,本来他在一组中属于出类拔萃,干活儿认真、仔细,但这两天却状况频出,因而被属下安排的人注意到了。”

朱由榔愕然道:“这也不算什么吧?可能他家里遇到些事,或者其他原因,都有可能导致一个人心不在焉吧?”

吴继嗣附喝道:“殿下说的是,刚开始属下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派人去套他的话,可是他却撒谎了。

他说‘他母亲病了,卧病在床’,可是跟踪人员发现他从没有去过药铺。他在工人中是出了名的孝子,母亲病了就算再穷,他也能借钱去药铺买药吧!

而且跟踪人员发现他的家中最近多了几个陌生人,整天进进出出。”

朱由榔听完吴继嗣的分析,同样觉得这个凌翼确实有嫌疑,沉吟片刻道:“一点儿都没发现他和其他组的人打听?”

吴继嗣摇摇头,脸色沉重道:“没有,属下已经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他,暂时还未发现,不过他要是真的背叛作坊,那第一道工序,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了。要不要立刻将他控制起来。”

朱由榔道:“不用,继续监视,看看他后面是何人,到时再收网。”

凌翼向一组组长请了假,来到赵子杰的专属办公场所。

赵子杰暂时被朱由榔任命为坊主,作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他处理,因此专门又盖了一间房子。

凌翼进入房间后,诧异望着宽敞的大堂中央,摆放着五张大桌子围在一起。桌前五个人正不停敲着算盘,手里写着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治安队员上前,道:“你有什么事?”

凌翼知道眼前板着脸的是作坊治安队员,立刻敬礼报告,朗声道:“作坊一组凌翼,有要事禀报坊主。”

他上下打量了眼凌翼,面无表情道:“跟我来吧!”

随后他带领凌翼来到另一个门前,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赵子杰的声音,“进来!”

他打开房门,道:“报告,一组的一个工人说有要事禀报!”

赵子杰放下手中的笔,道:“叫他进来吧!”

“是!”

治安队队员转身对凌翼道:“你进去吧!”

凌翼进入屋内见到赵子杰,恭恭敬敬道:“一组凌翼见过坊主!”

赵子杰淡淡点了点头,道:“说吧!有什么要事?”

凌翼语出惊人,道:“我泄露了一组肥皂制作工序!”

赵子杰起初并未在意凌翼口中所谓重要的事,但他一开口,出乎赵子杰的预料。

赵子杰重复道:“你说你泄露了一组肥皂制作工序是吗?”

“是的。”凌翼一副认命的样子。

赵子杰诧异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主动告诉我?你不知道公子最恨吃里扒外的叛徒吗?”

凌翼道:“公子对我有活命之恩,没有公子,也许我和家母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出卖了作坊的机密甘愿受罚,只是我想请公子将我母亲救出来!”说道后面凌翼已是泪流满面。

赵子杰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儿,道:“发生了何事?”

凌翼咬牙切齿道:“前两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儿匪徒他们闯入我家,以我母亲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将肥皂的制作工序弄到手,否则的话,他们就会杀掉我母亲。”

赵子杰听完后,他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立刻起身,严肃道:“你暂且留在屋子里,不准出去,我马上通知公子。”

“谢坊主!”凌翼激动道,一颗忐忑的心放下了大半。

赵子杰出门后,吩咐门外的守卫,道:“守在外面,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也不准让人进去!”

“是!”

赵子杰急匆匆赶到桂王府,在陈进忠带领下,来到朱由榔书房。

书房内,吴继嗣还在向朱由榔禀报情报队的情况。

朱由榔望着赵子杰,道:“子杰,发生了何事,如此着急?”

赵子杰神情凝重,道:“殿下,肥皂、香皂制作的第一道工序泄露出去了!”

朱由榔还未说话,吴继嗣抢先道:“怎么可能?我的人为何没有发现?”

赵子杰却道:“千真万确,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朱由榔道:“你是说他主动找到你,然后坦白他泄密了?”

赵子杰点头道:“是,但其中有些隐情。”

“什么隐情?”朱由榔问道。

赵子杰回道:“他叫凌翼,”

朱由榔听到泄密者名字,打断赵子杰的话,问道:“他长什么样?”

赵子杰虽不知朱由榔为何对凌翼感兴趣,还是如实道:“长得眉清目秀,身体挺健壮的,说话也有条有理,看着像是读过书!”

朱由榔望向吴继嗣,道:“是同一个人吗?”

吴继嗣微微点头,道:“对,就是属下刚才提起的那个凌翼。”

朱由榔嘴角上扬,道:“还真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救

先是泄露了作坊的秘密,然后主动自首,朱由榔倒是有几分兴趣,道:“继续说说这个凌翼有什么隐情?”

“是,”赵子杰继续道,“应该说凌翼也是被逼无奈,他家里闯入了一伙儿匪徒,抓住他的母亲为人质,威胁于他。凌翼走投无路只能屈从。”

朱由榔没想到这背后之人行事如此卑劣。

吴继嗣心中一紧,道:“殿下,必须得迅速揪出幕后之人才行,对方做事根本毫无顾忌,还可能继续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其他人。

他们的亲人性命受到威胁,很大可能都会将作坊的秘密说出来的。而且情报队人数太少,不可能盯住全部人,对方要是逐个击破,情报队也无法注意到。”

赵子杰道:“属下也正是担心这点,才急匆匆赶来禀告殿下。”

朱由榔轻松一笑道:“你们说得确实有理,不过也没有必要过分担心。

等到作坊一旦扩张,必然会有心怀叵测的人混进来。肥皂制作流程泄露也是迟早的事,不过还是尽量拖延时间吧!只要原料的配比不泄露,起码一两年,不用担心。”

朱由榔接着问道:“那个凌翼现在何处?”

赵子杰回道:“属下将其关在我的屋内,并派人严加看守,不许他与任何人接触。”

朱由榔起身道:“嗯,你们随本王一同过去看看吧!”

凌翼独自一人在屋内,觉得度日如年。他内心渴望得当朱由榔的帮助,又担心朱由榔不会搭理他,而百感交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门外有了动静。

门口治安队队员见到大步而来的朱由榔,见礼道:“公子!”

“嗯”朱由榔轻轻点了点头,道:“把门打开吧!”

凌翼回头正好看到进来的朱由榔和他身后的赵子杰,立刻上前拜见道:“见过公子!”

朱由榔上下打量着凌翼,却如吴继嗣所描述的,长得眉清目秀,不过二十一二岁,只是此刻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朱由榔坐下后,安慰他道:“你放心,本公子不会责罚于你,毕竟你也是为了你母亲。”

凌翼眼中闪着泪花,感激道:“谢公子!”

朱由榔问道:“你可认得闯入你家的是什么人?”

凌翼擦了擦眼泪,摇摇头道:“不认得,为首之人长得凶神恶煞,只听他四个手下都叫他‘虎爷’,不过他应该也只是个打手,幕后还有人指使。”

朱由榔接着问道:“他们现在全部都在你家?”

“不是,为首的家伙早就离开了,留下他那四个手下看守着我和我母亲。一旦我这里有了消息,他才会过来。”

朱由榔沉思片刻,道:“今晚你回去就通知那个‘虎爷’,说你已经拿到肥皂制作的全部工序。本公子会派人收拾他们的。”

“是,公子!”凌翼欣喜道,这意味着朱由榔是打算帮他们逃离牢笼了。

朱由榔命令赵子杰道:“子杰,你立刻从治安队中挑选十人,埋伏在凌翼家附近。等他们人一到齐,给我把他们全部抓回来!”

“遵命!”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捣乱!”

一切安排妥当后,凌翼才回到他家。

茅草屋,阿三和小黑等人都不是闲的住的人,生起了火炉,买了些下酒菜,一边喝酒,一边划拳,屋内弥漫着一股酒味。

凌翼推开门,见到正在喝酒的阿三等人,再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朱由榔已经答应了他,一旦审问出幕后之人,会将他们交由他处置。

阿三脸蛋红红的,有些醉了,瞥见凌翼,顺手抄起酒杯就扔了过去,骂道:“小子,你是不是以为你三哥我是在跟你说笑,你今天要是还没给我弄到配方。”说着嘿嘿奸笑了两声,不怀好意看了眼墙角的柳氏,道:“可不要怪我心狠!”

凌翼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道:“三哥,肥皂制作的五道工序我已经全部弄到手了。”

阿三双眼一亮,立刻清醒了过来,急切道:“你说的是真的?”

凌翼道:“我怎么敢对三哥撒谎呢!等虎爷来了,我就告诉他。”

阿三心中大喜,自己这么快完成虎爷交代的任务,这次一定能得到不少赏银。他踹了一脚旁边还在喝酒的小黑,喝道:“还不赶快去告诉虎爷这个好消息!”

“是、是!”小黑连滚带爬着跑出去通知涂虎。

人逢喜事精神爽,阿三拿起一杯酒递给凌翼,大笑道:“小子,这是三哥赏你的,喝!”

凌翼不想惹出什么意外,接过酒杯,一仰而尽,道:“谢三哥!”

阿三满意点点头,一副你很识趣的样子,道:“你早识趣些,又何必让你母亲受这份罪呢!我看你体格不错,以后跟着三哥混,保证你吃香喝辣。”

凌翼心里万分厌恶这个混混阿三,不过嘴上还是恭敬说道:“小子哪有那么大本事,三哥太抬举我了!”

阿三脸色一变,冷冷道:“怎么你不愿意?”

凌翼不想激怒阿三,虚与委蛇道:“三哥要是不弃,小子自当遵从!”

“哈哈!说的好!”阿三大笑道。

茅草屋外一堵围墙后面,赵子杰早就率人埋伏好了,看到瘦个从屋内匆匆跑出来。赵子杰知道他这是要去通知那个虎爷,召来一个队员,低声道:“你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查到幕后之人。”

“是!”

时间悄悄流逝。

屋内,凌翼违心陪着阿三喝酒,只等着虎爷的到来。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涂虎听到小黑的汇报,当即大喜,他顾不得吃饭,就赶了过来。

一进屋,涂虎瞧见喝酒的阿三,斥道:“谁让你喝酒的,要是坏了老爷大事,你担得起吗?”

阿三讪讪道:“虎爷,这不是事情办成了,一时高兴。而且凌翼已经答应跟着咱们干了。”

涂虎一双凌厉的双眼盯着凌翼,不信道:“真的吗?”

“是、是,之前是小子不识抬举,才得罪了虎爷。如今大彻大悟还望虎爷收留。”凌翼低头道。

涂虎大手一挥,道:“你先把肥皂配方交出来,这件事之后再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网打尽

在涂虎看来凌翼跟不跟他无足轻重,他看重的只是凌翼手中肥皂的制作工序而已。

屋外埋伏好的赵子杰正听着手下的汇报。

跟踪小黑的队员报告道:“坊主,通风报信之人直接去的就是这个虎爷家,并未查到幕后之人。”

赵子杰道:“知道了,既然他们人已到齐,只要听到屋内暗号,六个人跟着我立刻冲进去,第一时间控制住他们,剩余的人把守在外面防止有漏网之鱼。”

“是。”

涂虎见凌翼支支吾吾不开口,不悦道:“小子,你在耍我吗?”

凌翼连连摆手,装作惶恐的样子,道:“我怎敢骗您,只是我实在口渴难耐,嗓子痛,想要喝杯水。”

涂虎示意阿三道:“给他杯水!”

“给你!”

凌翼伸手就要从阿三手中接过杯子,一个不小心,“砰”的一声,杯子摔落在地上。

涂虎看出凌翼在耍花招,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揪住凌翼的衣领,厉声道:“快说!”

赵子杰听到屋内动静,道:“冲进去!”

赵子杰犹如离弦的箭冲在最前头,肩膀“咚”撞开了紧闭的木门。

屋内点着油灯,赵子杰透过灯光,一下就注意到了揪住凌翼的涂虎。

涂虎听到巨响,回头一看,见到有人破门而入,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凌翼耍了。他双手往前用力一扔,凌翼被他扔到了土墙上。

土墙被震得不断往下掉土,凌翼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此时,赵子杰已经冲到了涂虎近前,挥拳直奔他的面门。

涂虎来不及躲闪,只得伸出双臂,交叉挡在前面。

一拳打在他的右臂上,涂虎两条胳膊被震得发麻,“噔噔”后退了几步,才定住。

这一拳,让涂虎不敢小瞧赵子杰,再看他身后还有六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情知事情不妙,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涂虎脸色凝重,大喝道:“不想被捉住,都给我往外冲!”

可是阿三、小黑等人此时已经胆寒,他们几个本就身形偏瘦,再看对面六个大汉,不仅个头高他们一截,个个肩宽体壮,猿臂蜂腰,这怎么打啊!

涂虎见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骂了声“废物”。一声怒吼,他挥拳直捣赵子杰面门,一拳接着一拳,绵绵不绝,每一拳都十分刁钻。

赵子杰从涂虎大力出拳,他便看出了涂虎的一身功夫都在双手上。他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不断防守,一步步向后退去。

涂虎见赵子杰被他逼退,出拳更加快、更加狠,眼见着赵子杰被他逼到了门口。涂虎突然换了攻击部位,倾尽全力一拳打向赵子杰的胸口。

赵子杰一个侧身便轻轻躲开,涂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看到整个门已经暴露出来了。没有了人阻挡,涂虎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

熟不知,这是赵子杰故意露出的破绽,就等着涂虎入瓮。

赵子杰岂容涂虎逃掉,一脚踢在涂虎脚踝处,涂虎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整个身子直直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没等他起身,赵子杰双腿已经压在他身上,将其双手反剪到后背,令他动弹不得。

至于阿三、小黑等人更不值一提,早已被治安队收拾完了,一个个鼻青脸肿,老实蹲在地上。

将涂虎一伙儿人一网打尽,赵子杰吩咐道:“你们将其押回作坊,交由公子发落!”

“是!”

赵子杰走到墙脚,救醒了昏迷的凌翼。

凌翼醒来后,一睁眼就问道:“坊主,那伙人?”

赵子杰道:“放心,他们都已经被制服了,押往公子那里去了。”

凌翼长长吁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坊主的救命之恩!”

赵子杰摆手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要谢就谢公子吧!”

凌翼重重点头道:“嗯!”

赵子杰看了看经过一番打斗,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道:“这里已经住不了人了,而且为了房子幕后黑手再来找你麻烦,你和你母亲先跟我去作坊吧。”

凌翼知晓其中利害,道:“一切但凭坊主安排。”

作坊一座小屋内,五花大绑的涂虎跪在地上,不安分的他,几次想要挣扎起身,都被看管他的治安队队员狠狠压了下去。

朱由榔缓缓来到小屋,看了眼地上满脸是血的涂虎及一旁发抖的阿三等人,道:“就是他们?”

赵子杰回道:“是的,公子。”

朱由榔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去审审他们,看看他背后究竟是何人?”

赵子杰领命,来到涂虎跟前,道:“乖乖把你背后之人说出来,可以少受些苦。”

“呸”涂虎吐出一口血水,咧嘴狂言道:“哈哈!你当爷爷我吓大的,在爷爷我面前班门弄斧,你还差得远呢!”

赵子杰扭头望向阿三等人,冷冷道:“你们呢?也不想说?”

阿三哭道:“公子饶命啊!小人只不过是个小卒子,虎爷从没跟我说过他的事。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饶命啊!”

小黑等人也在一旁哭诉着饶命。

赵子杰不自觉皱了皱眉,阿三、小黑一看就是软骨头。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应该早就说出来了,看来只能撬开这个虎爷的嘴了。

赵子杰问阿三道:“这个虎爷叫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阿三刚要张嘴说话,涂虎双目圆睁,恶狠狠道:“你敢说一个字,老子把你皮给剥下来!”

阿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过想到眼前的处境,哪还顾得上涂虎的威胁,一股脑儿将涂虎的家底道了出来,“他叫涂虎,曾当过兵,不过后来听说他媳妇偷汉子,他一怒之下将他媳妇和情妇一家五口全杀了。”

“啊!”涂虎听到阿三把他的丑事说出来,发狂道:“住嘴!”

朱由榔喝道:“让他闭嘴!”

赵子杰随手扯下涂虎身上的一块衣服,捏开他的嘴巴,塞了进去。

朱由榔道:“他杀了人还能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

阿三回道:“当初为了抓他,官府的差役都被他伤了好多,不过还是将他抓住了,判了秋后处斩。

不知为何几年后,他就出现在了梧州街头,模样大变,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他。小的因自小和他相熟才无意中认出了他。

而且他出手大方,小的因此才跟着他混的。”

朱由榔听后沉默不语,杀了人后,改头换面,还能堂而皇之在梧州行走。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梧州城又有谁又这么大的能量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招了

朱由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知府衙门的人,而能把一个杀人死囚神不知鬼不觉放掉,他不由想到梧州知府李良弼。

朱由榔看了看视死如归的涂虎,这样的人嘴巴最不好撬开了,不过他必须得知道幕后主使,绷着脸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明天告诉我结果!”

“遵命!”

朱由榔不想在这里听他的惨叫,吩咐完,便走了。

赵子杰围着涂虎转了一圈,看他那一副凶悍模样,知道普通方法对于这种进过死牢的人是没用的。

赵子杰绕到涂虎身后,蹲下后,冷笑道:“方才我看你一双拳头挺厉害,我到要瞧瞧没了手指的你,还能不能逞凶?”

话音一落,赵子杰攥住涂虎右手食指,猛地用力往上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食指应声而断。

涂虎紧咬着牙关,早已满头大汗,但楞是一声不吭。

“呵!”赵子杰见涂虎如此能忍,道:“不错,那我接着来!”

赵子杰可不会客气,这次一下折断了他两根手指,“啊”

涂虎终于没能坚持住,惨叫声响彻小屋,看得一旁的阿三等人直打哆嗦。

赵子杰冷哼一声,道:“现在能说了吗?你可是还有七根手指头呢?”

涂虎“嘿嘿”一笑,嘴里吐着血沫,道:“有能奈你就杀了我?折磨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子杰看出涂虎一心求死,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不把幕后指使交代出来,你可死不了!”

“啊!……”

直到赵子杰掰断他最后一根手指,涂虎仍抵死不说。赵子杰也有些无奈,碰上这样一个不怕死的家伙,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凌翼不知何时来了,见赵子杰一筹莫展,上前道:“坊主,我有一个方法定能让他招出幕后指使。”

赵子杰道:“什么办法?”

“笑刑?”凌翼只吐出二字。

赵子杰从未听说过“笑刑”,疑惑道:“何谓笑刑?”

凌翼解释道:“这种刑罚最早于汉朝,让犯人将手脚伸进带锁木枷相应的孔中,并锁紧木枷以防止其挣扎。然后在犯人脚底涂满蜂蜜或盐水并牵来山羊舔其脚心。

一旦被舔干净,立即将蜂蜜或盐水再度涂满其脚心,使山羊不停的舔,直至犯人最终大笑而死。”

听完凌翼的解释,赵子杰惊讶道:“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这种刑罚,为何山羊舔人脚心会让人发笑?”

凌翼道“山羊舌头上有非常细小的刺,使得人的脚心被其舔后奇痒难忍,即使再能忍的人也会禁不住钻心的痒而狂笑。

而且这种笑刑短时间不会造成任何伤害,逼供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内定能让人招供。”

赵子杰并没有见识过笑刑,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不妨一试,吩咐道:“立刻去给我找两只山羊来,还有让汪远立刻打造一副枷锁。”

涂虎耷拉着脑袋,听到凌翼的话,狂笑道:“老子在死牢里什么刑罚没受过,哪里有什么笑刑。你不是想要听老子笑,这就笑给你们听,哈哈哈”

赵子杰看涂虎嚣张的样子,将凌翼拉到一旁,问道:“你确定你说的笑刑能让他招出幕后指使?”

凌翼郑重道:“我听家父以前提起过,这种刑罚会让人生不如死,重要的不在于他笑不笑,而是在于他能忍不忍得住痒。一个人疼痛可以忍,但痒是忍不了的。”

赵子杰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能成功最好,不成的话只能另寻他法了。

一个时辰后,汪远连夜赶工打造出了一副枷锁,治安队的队员也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两只浑身雪白的山羊,“咩咩”的叫唤。

赵子杰见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下令道:“来人,给我把涂虎的双脚固定在枷锁上。”

涂虎此时腾地早已没了力气,任由人摆布,而且他压根儿不相信凌翼所说的笑刑。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令他屈服的。

赵子杰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也好奇笑刑究竟会如何让人生不如死。

涂虎的双脚被固定的死死的,旁边放着一个木桶,里面是赵子杰准备的一桶盐水。凌翼心理恨透了涂虎,此时有了报仇雪恨的时机,他怎能错过。于是他主动请缨为涂虎施行。

只见他拿着一把小刷子,在涂虎的脚掌刷来刷去,临了,讥笑道:“好好享受为你准备的刑罚吧!”

两只山羊被牵到涂虎脚前,山羊鼻子轻轻抖动了一下,似是闻到了什么,两只山羊在涂虎脚掌嗅了嗅,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他脚掌上舔了一下。

这一下,山羊像是发现了美味,开始不停地舔涂虎的脚掌。

涂虎被山羊这么一舔,顿时感到脚上痒痒的,拼命想要扭动脚。可惜,他的双脚早就被固定好了,动弹不得。

涂虎刚开始紧咬嘴唇,忍着不发笑,可是这种痒开始传遍全身各处。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笑“哈哈”,马上又闭嘴,憋了回去。

没过多久,涂虎嘴巴已经鼓涨起来,再也受不了,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就像开启了一道闸门,涂虎想停也停不下来,到了后面,涂虎不自觉的都笑出了眼泪,脸都开始扭曲变形。

赵子杰看着涂虎又苦又笑,再次厉声道:“涂虎你说还是不说?”

“我哈哈休想!”涂虎断断续续道。

赵子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继续!”

凌翼再次王涂虎脚掌刷了一遍盐水,两只山羊是舔的津津有味。

如此反复,涂虎笑了哭,哭了笑,不到一刻钟,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面容却扭曲的快不成人样了。

他再也受不了,有气无力道:“饶哈哈饶命!”

涂虎感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痒得他钻心疼,偏偏毫无办法,忍都忍不了。

赵子杰挥手命令道:“停,把山羊拉开!”

山羊舌头一离开涂虎脚掌,涂虎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感觉自己从地狱转了一圈。

赵子杰道:“若是有半句假话,那么接下来你就继续好好享受笑刑吧!”

涂虎闻言,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道:“是、是。”

“说吧,幕后指使你的究竟是何人?”赵子杰继续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警告

涂虎恐惧地望着两只山羊,它们明显还想舔他的脚掌,只是被人强拉着,在原地打转。

涂虎再也不想经历那生死不如的痛苦,屈服道:“是钱大贵,都是他命令我做的。”

赵子杰没想到幕后指使又是这个不知死活的钱大贵,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大喝道:“胡说,凭他钱大贵能把你从死牢里救出来?再不说实话,那我可继续了。”说着就要下令。

涂虎浑身颤抖道:“不、不要,我说的都是实话。是知府李良弼看上了我的身手,把我从死牢里救了出来,从此我就为他做一些见不得的人勾当。前不久,钱大贵身边缺人,这才把我派了过去。”

这样说来的确合理,赵子杰知道了幕后主使,扭头对凌翼道:“接下来,他们交给你了,不过不要弄死他们?”

凌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欣喜道:“是。”

被折磨的只剩半条命的涂虎面无血色,战栗道:“你不讲信用,我都说了,你为何还要人折磨于我?”

“这只是你们和凌翼的个人恩怨而已,我可不会插手,况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赵子杰说完便离开了。

赵子杰离开后,屋内传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笑声一直断断续续到天亮才停止。

涂虎早如一滩烂泥,躺软在地上,旁边蜷缩着同样的阿三等人。凌翼当然不会忘了阿三对他和他母亲的侮辱,也让他们享受一番笑刑。

第二天,朱由榔听完赵子杰的汇报,他也是一阵无语。这个钱大贵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前阵子才被教训了一顿,这转眼又碰上来了,思考片刻道:“把那个家伙四肢打断,今晚丢到钱大贵的院中,暂时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警告。”

“属下知道了!”

当晚,夜深人静,赵子杰率人翻墙,悄悄潜入钱大贵府中。涂虎被包裹在麻袋中,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堵着他的嘴。

等到一队巡逻的家丁过去,赵子杰手一挥,两人抬着麻袋扔到了院子正中央。见任务完成,赵子杰道:“撤!”

很快一众人消失在夜空中,而院中多出了一个鼓鼓当当的麻袋。

不多时,又有一队家丁巡逻路过,为首的家丁队长马上就发现了挡在前面的麻袋,惊道:“什么东西?”

家丁们小心戒备的接近,来到近亲才发现是一个麻袋,一个家丁上前踢了一脚,麻袋立刻动了一下,里面发出“呜呜”声。

那个家丁立刻说道:“队长,是活的!都给我打开,看看是什么?”

听到队长的话,家丁七手八脚将麻袋打开。

“队长,是个活人!”

家丁队长接过火把,拿近了一照,借着火光,麻袋中的人的鼻青脸肿。他再仔细一看,立刻认出了他正是钱大贵身边的涂虎。

涂虎虽来钱府时日尚短,当他的长相令他十分深刻,脸上布满疤痕,想忘都忘不了,急忙道:“快,把他放出来,这是涂护卫,快去通知老爷!”

钱大贵的身体经过连日修养,今天基本已经痊愈,他迫不及待和他的小妾享受鱼乐之欢。此刻,他正再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身上耕耘,女子不停发出的靡靡之声,更加刺激了钱大贵,不由加大了力气。

突然一阵敲门声,将钱大贵打断,他正爽着呢,大怒道:“滚!”

门外的家丁也听到了屋内的靡靡之音,意识到他打扰了老爷的好事,连忙告罪,解释道:“老爷是涂护卫出事了!”

“什么?”钱大贵闻言,他再也顾不得身下的小妾,随手抓起衣服,穿上外套,匆匆下地,开门便问道:“涂虎怎么了?”

家丁透光灯光,瞧见床上的那一抹雪白,不禁咽了口口水,艰难收回眼睛,急忙低头禀报道:“老爷,涂护卫重伤,被人装到麻袋里,扔在了院中。”

钱大贵大吃一惊,道:“快,带我过去!”

涂虎正在办什么事,钱大贵可是一清二楚,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钱大贵赶来时,看到涂虎的惨样,险些没有认出他,愤怒道:“是谁干的?”

涂虎瘫在地上,艰难回道:“作坊”。

声音虽小,但钱大贵还是听到了作坊二字。

前几日,他还收到涂虎的好消息,说是马上就能得到肥皂配方,没想到最后却是涂虎重伤的消息。

钱大贵连忙问道:“配方到手了吗?”

涂虎艰难摇了摇头,道:“我们被作坊的人设计埋伏了,一切都是个圈套。”

“可恶,他们好大的胆子!”钱大贵听后,肺都快气炸了,这是在打他钱大贵的脸,把他的人打了,还扔到自己府中,这是赤裸裸在警告他。

钱大贵自认除了上次无意中得罪永明王,他吃了大亏以外,在梧州谁敢这么赤裸裸挑衅他。

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永明王自己得罪不起,一个外来的人都敢在他头上动土,这是要传出去,他还怎么在梧州混。

钱大贵怒道:“明天给我将府中家丁全部召集过来,老爷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作坊主人。”

家丁队长见涂虎面露痛苦之色,道:“老爷,要不要先给他们请个大夫?”

钱大贵瞪了眼多嘴的队长,不满道:“请什么大夫,不用花钱吗?办事不利,废物一个,老爷要他何用,给我将他丢回大牢中。”

家丁队长听后心里发寒,好歹涂虎是为他办事才弄成这副惨样,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涂虎只是惨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他已心如死灰。他再说什么都是枉然,而且他现在四肢俱断,废人一个,还不如死了呢。

翌日,钱府大院,清一色家丁站在院中,五十多人,人手一根长棍。

钱大贵站在最前面,高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等到了作坊,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见人就给我打,见房就给我拆!听到了吗?”

“是!”

钱大贵满意道:“很好,出发!”

一行人趾高气扬在钱大贵带领下直奔朱由榔作坊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彰大会

钱大贵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惹得街道上的百姓议论纷纷。

“哎,不知道又是谁该倒霉了!”

“是呀,我还没见过钱大贵出动这么多人过呢!”

吴仁此时也混迹在人群中,由于肥皂、香皂的冲击,他的合花铺彻底关门歇业了。

他在清楚肥皂、香皂的来源后,也派人去作坊打听,可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本想见一见作坊主人,可是根本就没人搭理他。日子一下变得清闲了,吴仁每天都在街上闲逛,正巧看到这一幕,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一直跟在后面。

吴仁跟在后头,越走越加疑惑,这钱大贵是要去哪里。眼前的这条路,他太熟悉不过了,他这些天不知道走了多少回,正是去往制作香皂的作坊。他心中一跳,不由想到,钱大贵不是要找香皂作坊的麻烦吧?要真是,那可有好戏看了。

不知多久,钱大贵终于抵达了朱由榔的作坊,他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马车,全部载满货物,不用想都是香皂、肥皂。他更是满腔怒火,挥手道:“把他们都给我驱散!”

负责看守作坊大门的左右门卫,远远就看了气势汹汹而来的钱大贵等人。右门卫见情况不妙,赶紧对左门卫说道:“快去通知坊主!有人来找麻烦!”

左门卫深深看了眼右门卫,道了声“保重”。然后他拔腿便去通知治安队和赵子杰。

今天,朱由榔正在作坊空地上召开表彰大会。朱由榔想借由凌翼之事,为众人树立一个榜样。

高台上,赵子杰拿着一个大喇叭,高声道:“今天之所以把你们都召集起来,是因为有外来人企图收买、胁迫一个工人盗取作坊配方!”

话音一落,底下便是一阵嗡嗡声,工人左右互望,不敢置信。

赵子杰继续道:“不过,我很欣慰,他没有被金钱迷住双眼。即使对方拿他的家人威胁他,他最终还是相信了作坊,将实情告知了我。

而我们的治安队在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将他和他的家人及时救了出来,没有让他们受到这伙儿胆大妄为的匪徒的伤害。

来人,给我将匪徒带上来!”

涂虎的手下阿三、小黑等人被治安队队员丢到了高台上。

阿三、小黑等人被堵着嘴,双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恐惧,,四个人跪在前面,面向工人。

赵子杰指着他们,厉声道:“就是他们,企图盗取作坊配方,利诱不成,竟胆大包天直接绑架威胁。

配方是作坊的根,一旦被泄露,作坊就会倒闭,而你们也将再次沦落街头,你们想要过那样的生活吗?”

“不想!”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所有人死死盯着阿三等人,齐齐吼道:“不想!不想!”

阿三、小黑被众人盯得毛骨悚然,台下几百双眼睛都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赵子杰道:“非常好!所有胆敢泄露配方者,下场同他们一样。

来人!”

八个治安队队员上到高台,站到阿三、小黑等人身后。

阿三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们,内心恐惧到了极点。

“动手!”赵子杰喝道。

八人听到命令,每人擒住阿三等人一条胳膊,抬脚猛地踹在手臂关节处,“咔嚓、咔嚓”

“呜!呜!”阿三、小黑等人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咽声,面容扭曲,双臂无力耷拉着,很快渗出血迹,顺着高台流了下去。

“咕咚!”台下工人咽口水声不断,有的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看着都疼,这要是亲身经历,这么一想不禁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想了。

赵子杰见震慑的差不多了,摆摆手,吩咐道:“把他们抬下去吧!”

“是!”治安队队员将半死不活的阿三等人抬下了高台。

赵子杰继续说道:“当然,公子也不会亏待对作坊忠心耿耿之人。

凌翼,上来!”

凌翼今天也好好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工作服,笔直站在高台上。他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

赵子杰高声道:“此次凌翼能不顾自身安危,揭露敌人阴谋,公子决定赏赐他五十两白银!”

“什么?”

“五十两?这么多?”

台下工人们议论纷纷,五锭白花花的银子在盘子闪着耀眼的光芒,有的人眼睛都看直了。他们现在都恨不得站在高台上的是自己,嫉妒的望着凌翼。

“好了,现在由公子训话!”赵子杰见说的差不多了。

朱由榔走到台前,接过大喇叭,道:“本公子一贯赏罚分明,你们要牢记今天的这一幕,凡事做决定前想想这样做的后果。

作坊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一旦有人对你们的家人不利,作坊上百的治安队队员都不是吃干饭的。作坊就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工人们听到朱由榔的话一个个热血沸腾,他们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有的感动的当场流泪。

跑来报信的门卫终于赶了过来,他直接冲向高台,只是没等他到高台就被拦了下来。

门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快让我上去,我有急事禀告公子!”

“公子正在讲话,有什么事稍后说!”守在高台的治安队队员道。

门卫哪里等的了,想要硬闯,和守卫发生了冲突。

赵子杰听到吵闹声,走了过来,板着脸道:“发生了何事?”

治安队队员立刻道:“报告,他要硬闯高台!”

门卫见到赵子杰,一口气说道:“坊主,不好了,作坊出现了一群来历不明之人,大约五六十人,手持木棍,他们正气势汹汹直奔作坊而来。”

赵子杰立即命令一旁的治安队队员,道:“马上通知下去,所有队员全部赶往作坊门口。”

“是!”

赵子杰走到朱由榔身旁,小声将发生的情况诉说了一遍。

朱由榔不知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不过听说有五六十人,脸色一沉,道:“走!过去看看这次又是谁这么不开眼,竟然闹出这么大得阵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夫当关

作坊门口原本车水马龙,经钱大贵这么一搅和,顿时乱做一团。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持木棍,肆无忌惮驱赶马车,一棍棍敲在马背上,马儿一吃痛,一通乱撞,是人仰马翻。马车上的肥皂、香皂也洒落一地。

吴仁在外围看得是那个叫好,兴奋的差点儿叫了出来,他的合花铺就是被朱由榔作坊弄垮的。他巴不得钱大贵把这座作坊拆了才好。

家丁在前面开路,很快驱散了堵在作坊门口的马车,钱大贵被众人簇拥着,像是个胜利者,大步迈向作坊。

门卫林峰身高八尺,挡在大门前,面对人多势众的钱大贵,毫无惧色,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大喝道:“站住!你们不准进去!”

钱大贵见林峰一个人挡在门前,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道:“就凭你一个小小门子,还想拦住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上两个人,给我把他扔一边去。”

两个家丁手持木棍上前,讥讽道:“你小子真是不怕死,连我们老爷都敢拦。今天我们哥儿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两个家丁抄起手中木棍,当头砸向林峰。

林峰躲不闪,直接迎了上去。在木棍落下来之前,林峰一个疾步,向前了一大步,到了两个家丁身前。

两个家丁木棍落空,一脸惊愕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峰。

林峰伸开手臂,两只大手按住两人的脑袋,猛地一用力,两个家丁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双腿一下跪在地上。林峰攥住两人的手腕,提溜在手中,直直看着钱大贵。

这把钱大贵气的,他刚才还嘲讽林峰不自量力,转眼就被他打脸。钱大贵看两个家丁这么不中用,大骂道:“真是两个废物,白养你们了,还不赶紧给我派人再上!”

这次又走出来六个家丁,将林峰团团围住。

林峰依旧面不改色,他慢慢张开双臂,两个家丁被他提在半空中,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费力。

钱大贵发火道:“上呀!”

六人纷纷扬起木棍,准备一起出手,来个全面覆盖,让林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林峰见到冲过来的六人,双手甩动起来,脚下开始转圈,两个家丁被他当成武器,抡了起来。

以林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防护,抡的是密不透风,六人根本无法接近林峰。他们一上前,马上就被逼退回去。

钱大贵现在就算想饶过林峰都不可能了,他这么一抡,把整个大门完全封住了。

他在一旁气得哇哇大叫,“一帮饭桶,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人,我要你们何用?”

六个家丁脸色难看,互相望了一眼,管不了那么多了,扬起手中木棍狠狠敲了下去。

但无一例外,全部敲在了快速旋转的两个倒霉家丁身上,而且家丁们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手中的木棍也全部被震飞出去。

一根木棍正好落到钱大贵身前,将他吓了一大跳,钱大贵再也受不了,愤怒道:“你们全都给我上!直接横推过去!”

五十多个家丁站到一起,齐齐压了上去。

林峰也停了下来,毕竟他手里的是人,碰到这种人海战术,再抡下去也起不了作用。

于是他将右手握住的家丁狠狠甩向人群中,家丁们猝不及防被撞倒五六个人,左手再这么一甩又是倒了三四个。

林峰不得不开始后退,眼看着钱大贵等人就要闯进作坊了。

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跑步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治安队的跑步声。

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领头的吴刚、李雄带人赶了过来。

吴刚赶到后,见人没有进入作坊,心中松了一口气。

今天由于朱由榔开表彰大会,他们全部都在那里维持秩序,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人来捣乱,这要是让他们闯了进来,指不定会造成什么损害呢。

“做得不错!”吴刚夸奖林峰道,仅仅凭一个人竟能将他们拦住这么长时间,确实够厉害。

林峰道:“”

随着吴刚等人的到来,形势一下就发生了翻转,所有的治安队队员都在这里,加起来上百人。

钱府的家丁平时嚣张惯了,可是面对着一群身材个个高大、魁梧的治安队队员,而且人数还是他们的一倍,立马没了先前的不可一世。

吴刚率领众人一步步向钱府家丁逼去,这次反了过来。

钱府家丁不由得开始后退,钱大贵还在后面幻想着待会儿进去怎么将作坊给毁掉,却见他的家丁都在往后退,呵斥道:“混账!谁让你们后退了?”

但他的呵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家丁们仍在往后退。

吴刚冷哼一声,大喝道:“给我将这群人全部包围起来!”

他身后的治安队队员一下分散开来,从两边包抄,将钱大贵和他的家丁一个不剩围了起来。

钱大贵这时才发现了不对劲儿,仔细一看,心里这么粗粗一算,对方起码上百人,看起来还都是练家子。

钱大贵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作坊会有这么多护卫,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先前提醒他的话,说这座作坊不简单,背后可能是个大人物。

先前,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细想,可是看这阵仗,自己可别真在惹上什么惹不得的人,心里开始发憷。

钱大贵有些后悔没有调查清楚作坊主人的背景,他就这么冒冒失失带人过来了。不过他一看好事的围观群众,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那他以后还怎么在梧州城混。

他为了面子,硬撑着走到前面,气愤道:“叫你们的作坊主人出来,他打了我的人,今天我是特地来讨公道的。”

吴刚不认识钱大贵,冷冷道:“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钱大贵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人物都敢怼他,恼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梧州知府是我姐夫,你一个小小护卫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我看你想进大牢了!”

吴刚之前不过是一个流民,听到钱大贵的姐夫竟是梧州知府,心中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呢。不过他要是知道朱由榔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这么想了。

吴刚脸上浮现的一丝畏惧之意被钱大贵看在眼里,钱大贵之前还担心这座作坊主人是什么大人物,但见吴刚一听他姐夫是梧州知府便露出畏惧,再也没了担忧。

钱大贵恢复他的嚣张本色,轻蔑道:“快去叫你们的主人过来给我乖乖道歉,或许我心情好放他一马,否则,你们这些刁民就都给我等着蹲大牢吧!”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句,“是吗?那你试试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身份曝光

(感谢书友名字以存在都不行的500币打赏,感谢书荒迷虫的100币打赏)

朱由榔走到作坊门口时正好听到钱大贵的嚣张话语。

听见挑衅的话,钱大贵大怒道:“哪个王八羔子说的?给我站出来!”

作坊前,治安队队员让出一条道路,朱由榔顺着通道,不急不慢,来到了众人面前。

钱大贵顺着视线望去,当他看见来人是朱由榔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颤栗,像筛子一样哆嗦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永明王,再看朱由榔这副架势,明显是这座作坊的主人。钱大贵头皮一阵发紧,一股冷气刷的从脚底透上脑门,双腿一软,“咚”地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惶惶不安道:“学生钱大贵叩见永明王!”

钱大贵一声“永明王”声音不大,围观群众为了避免殃及池鱼离得有些远,因此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到钱大贵跪下,还在一头雾水。

但是钱府的家丁,可都守在钱大贵身边,他说的每一个字,他们听得都清清楚楚。他们当即都吓傻了,他们听到了什么,眼前的人竟然是大明宗藩,还是大明郡王。他们就是区区钱府家仆,做梦都想不到会惹到大明郡王头上,这永明王要怪罪下来,他们不全完了。

钱府家丁被吓得手足无措,一个个慌不迭带扔掉手中的木棍,魂儿都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哗啦啦一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饶道:“永明王饶命呐!”

他们这一喊,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听到了,再看向他们跪拜的年轻人,震惊的也是无以复加,随即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也全部跪道:“拜见永明王!”

吴仁也是众人中的一员,他刚刚虽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认出了朱由榔。这不就是前一阵子在他店里买了许多胰子又买皂角的公子哥么,当时心里还嘲笑他傻呢。

这时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吴仁突然想起了朱由榔临走时诡异的一笑,和他那句祝福自己店铺生意兴隆的话。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祝福,简直是催命符。既然香皂和肥皂都是永明王的作坊制造出来的,那时候永明王肯定早已预料到他店铺会关张吧!

吴仁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早知道朱由榔的身份,他哪里还会收钱,拼着铺子不要他也要讨好朱由榔。没准儿永明王一高兴,将香皂、肥皂的售卖权交给他呢。

当然,只能说吴仁自己想多了,朱由榔选择添香阁是看中了薛家生意遍布范围广,各地都有自己的店铺,而且薛家有求于桂王府。至于吴仁的区区一家合花铺,他如何看在眼里。

有人欢喜,有人愁。吴刚、李雄一干治安队队员内心则是狂喜,这座作坊的主人是大明的永明王的,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最重要的是,朱由榔为人如何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无论是招募帮工,还是设立粥棚,免费施粥,都可见朱由榔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王爷,更别说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一份儿生计,能在朱由榔这样的郡王手下做事,真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吴刚、李雄等人也纷纷激动跪道:“拜见永明王!”

朱由榔离得近了,也才发现竟然又是钱大贵来捣乱了,心中也是被他气乐了,这钱大贵真是自己找死啊!

不过他看到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暴露了,恐怕用不了半天自己是香皂作坊的主人这件事,就会传遍梧州城。

朱由榔越加恼恨钱大贵的猪脑子,又蠢又笨,不识时务,一步一步走到钱大贵身前。

钱大贵只觉得朱由榔的脚步声犹如一柄大锤不断敲在他心脏上,突突地跳个不停,浑身上下早就湿透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朱由榔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的钱大贵,冷冷道:“怎么?昨晚,你没有收到本王给你的警告吗?本王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已经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了,你竟然还敢打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啊!”

“收、收到了。”钱大贵牙齿咯咯发抖,急忙说道,“学生一时受下人蒙蔽,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求殿下开恩!”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既然收到了本王给你的警告,你今天还敢来捣乱,而且更是明火执仗,看来本王这个大明郡王根本没有放在你眼里啊?”

“学生不敢,殿下饶命呀!学生实在不知道这座作坊的主人是您啊!就算是借学生天大的胆子,学生也不敢打您作坊的主意啊!”钱大贵被朱由榔的话吓得瘫在地上,脸色煞白,恐惧道。

朱由榔听到钱大贵一口一个学生,气道:“呵呵!你不说,本王还真忘了你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我大明的秀才几时可以如此目无王法,率众围攻他人产业,本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呢?你这样的人能当上秀才真是我大明的耻辱!”

这次朱由榔就算彻底得罪李良弼,他也不能放过钱大贵了。大庭观众之下,大明郡王被人欺上门来,却不闻不问,只会丢掉自己的威严。

朱由榔命令道:“来人!钱大贵以下犯上,给本王将他的双腿打断,以示惩戒!”

“遵命!”

钱大贵听到朱由榔要打断他的双腿,惊惧之下,竟要爬起来逃走。

可是凭他那又肥又胖的身体哪里动的起来,被朱由榔身边的护卫上前一下按倒在地。

“殿下饶命呀!我再也不敢了!”钱大贵痛哭流涕道。

朱由榔眉头都没皱一下,道:“动手!”

两个护卫听到命令,拎起钱大贵,一人一脚踹在钱大贵膝盖上,“咔嚓、咔嚓”两声,钱大贵两条腿便废了。

“啊!”钱大贵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然后晕死了过去。

朱由榔看了看昏死的钱大贵,道:“你们把他抬回家吧,醒后告诉他,以后少出门,省得再惹上麻烦!”

钱府家丁畏惧道:“是、是!”

朱由榔没在理会他们,吩咐一旁的赵子杰道:“想来一会儿本王是作坊主人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了,你要看紧作坊,不要出什么乱子!”

“属下遵命!”赵子杰拱手道。

朱由榔现在也没心情再这里待下去了,他要马上回王府和他父王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 反应

直到朱由榔走远后,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纷纷起身。

钱大贵犹如一头死猪仰面朝天,瘫在地上,双腿下鲜血淋漓。钱府的家丁在朱由榔走后蹑手蹑脚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钱府家丁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猛然间他才想起自家老爷,抬头见到钱大贵生死不知,慌了神,焦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老爷背回府!”

家丁们这才都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背起昏死的钱大贵,他们看着钱大贵两条腿在一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背上甩来甩去,看得是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两条腿真掉下来。

他们哪里还敢耽搁时间,一溜烟儿狼狈而走。

围观的百姓看着钱大贵的惨样,他们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梧州城的老百姓平时没少受钱大贵和他那帮狗腿子的的欺压,如今恶有恶报,双腿被打断的钱大贵再也不能出来作威作福了。

百姓们脸上满是喜色,欢喜异常,纷纷开口称赞朱由榔。

“终于有人严惩这个恶贯满盈的钱大贵了,刚才看得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多亏了永明王,这下钱大贵可算栽了!”

“可惜,怎么没把钱大贵打死!”

“永明王真是咱们大明好王爷啊!”

吴仁在人群中听着身旁百姓你一句,我一句夸赞朱由榔,心里只觉得憋屈极了,脸憋得像烧红的铁块。他心里真想大骂这帮蠢民,朱由榔哪里是为了你们才惩治钱大贵的,分明是钱大贵惹到不该惹的人,才有此报,他是为了给自己树威,你们连这都看不到吗?还称赞朱由榔好?他哪里好了?

但百姓们可不管朱由榔是为何打断了钱大贵的双腿,他们只要知道钱大贵腿断了,再也不能出来为非作歹,这对他们是好的,就足够了。

吴仁本失魂落魄呆立在人群中,他本想跟着来看一场钱大贵打砸作坊的好戏。可以的话,他想顺便找个机会混进去,亲眼看一下香皂的制作工序。

他想的很好,可是看到结果更令他绝望。这座作坊的主人竟然是大明永明王的,钱大贵自找麻烦,整个人被永明王废了,这让他心中原本的打算彻底落空。

他甚至不知今后该怎么办了,他的合花铺已经彻底完了,这样下去家里早晚会坐吃山空的。吴仁心头笼罩一层阴云,一想到如今的一切都是朱由榔的作坊造成的,他心里越加憎恨朱由榔。他心道,你一个大明郡王不愁吃不愁穿,这不是闲的没事来抢他们的饭碗吗?

“呸!”吴仁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无奈离开了。

作坊大门前,吴刚、李雄等人还如坠梦中,眼神呆呆的,不敢相信他们竟是在为大明郡王做事。

吴刚推了一把身边的李雄,喃喃道:“咱们真的是在为永明王做事吗?”

李雄盯着街头的尽头,机械般点了点头,道:“嗯,真感觉是在做梦!没想到我李雄还会有这么一天!”

赵子杰可不管众人心中有多么震惊,大声道:“你们既然知晓了殿下的身份,望尔等今后训练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一旦得到殿下赏识,将来未必不能跟随在殿下。”

赵子杰的话令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在作坊做事,像赵子杰这样的人以及才来的周明、张奎等人才是真正属于朱由榔的人,身份差距摆在哪里呢。这一番话给了他们无尽的遐想,他们未必不能进入桂王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随着围观人群的散去,永明王是香皂、肥皂作坊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梧州城不少胰子商人都在作坊附近布有眼线,他们当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看到钱大贵再次吃了憋,而且还是永明王亲自下的令,掂了掂自己的分量,自己这小细胳膊怎么拧得过桂王府这个大粗腿。他们哪里还敢打作坊的主意,纷纷撤回了监视作坊的人马,偃旗息鼓。

钱大贵重伤回府,钱府再次鸡飞狗跳,去找大夫的,去给知府李良弼报信的,一个个忙碌的不得了。

李良弼这些天因为朱由榔,他的心情糟糕透了,索性直接叫来了几个青楼歌姬。他在府衙后堂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以此排解心中烦闷。

李良弼摇头晃脑喝下一杯烈酒,只感觉喉咙火辣辣,舒服极了,大叫道:“好酒!再来!”

浓妆艳抹的歌姬嬉笑着添完酒,道:“大人,您这大白天就在府衙饮酒作乐就不怕别人告您的状啊!”

李良弼不屑道:“谁敢举报本官!巡按御史与本官相交莫逆,谁敢找本官麻烦,有他在本官无忧矣!”

“咚咚!”李良弼正在兴头上,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本官不是说了,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搅本官吗?”

门外小吏火急火燎道:“大人,是您的小舅子又出事了!”

李良弼一听又是他小舅子钱大贵的事,再也没兴致欣赏歌舞,摆摆手让歌姬们全部退下。

李良弼上次因为钱大贵被打,他妻子已经和他大闹过一回了,钱大贵的事他不能不管。

“说吧!他又惹了什么麻烦?”李良弼整了整了衣衫,端坐好问道。

小吏哭丧着脸道:“钱老爷的双腿被打断了!”

“什么!?”李良弼腾地站起来,双目一瞪,怒道:“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

李良弼本以为是钱大贵又把别人打了,来拜托他解决,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钱大贵双腿被人打断了。

小吏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结结巴巴道:“报信的人说是,是”

李良弼咬牙切齿道:“说!无论是谁,本官都要他付出代价!”

小吏战战兢兢小声道:“是永明王!”

李良弼瞪着眼,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永明王”

李良弼听到又是朱由榔做的,先是沉默无言,突然抬手拍在桌子上,震得盘子、酒杯叮当作响,破口大骂道:“混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良弼在行动

一声混账,李良弼不知是在骂钱大贵,还是在骂谁。他恼怒钱大贵不知好歹再次招惹朱由榔,也愤恨朱由榔一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

李良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阴着脸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永明王为何要打断大贵的腿?”

小吏脸都快贴在地上了,小心翼翼道:“听来人说是钱老爷带府内家丁去苍梧制作香皂、肥皂的作坊讨公道,没成想那作坊竟然是永明王。钱老爷这番举动惹恼了永明王,于是永明王下令打断了钱老爷的双腿。”

“等等,”李良弼伸手阻止小吏继续讲下去,问道:“你说的是最近梧州城内盛行的香皂、肥皂?”

“对、对,就是添香阁售卖的香皂、肥皂。”

李良弼听后沉默不语。

这一阵儿,梧州城内香皂、肥皂的消息满天飞,闹的是沸沸扬扬,弄得是人尽皆知。就连他家现在都不再用胰子,而改用香皂了。他也亲自用香皂沐浴过,比起胰子来,确实更加舒服。

李良弼一开始还以为是添香阁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想不到竟然是永明王自己建了个作坊,制作香皂、肥皂。

想到这里,李良弼眼睛骨碌一转,心道自己能不能再作坊上大做文章,参奏桂王府。

大明自成祖以后,历代皇帝都对亲王各方面加以裁抑和钳制。其中规定:宗藩不得预兵事,亦不许预政事,所有宗室均不许入仕做官,不许从事工商业。

即使如今藩禁不如从前严格,大明各地藩王也有经商,但一般藩王在自己的封地经商,当地官员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参奏藩王。

一来,藩王经商不比兵事、政事,无关痛痒;二来,官员就算参奏了,朝廷也不会重罚藩王,顶多申饬一番,到头来弄得藩王仇视,反而得不偿失。

这些大明藩王别的本事没有,惹祸的本事还是不小的,而且他们只要不是犯下大错,诸如起兵造反、大逆不道、触怒皇上的事,朝廷不会深究的。所以只要藩王老实待在封地,当地官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良弼可没有那么多顾忌,桂王一家本来就是从封地衡州逃到梧州的,皇上也只是暂时令他们栖居梧州。

他既然和桂王府交恶,那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桂王一家赶回衡州,省得碍眼。

李良弼心里清楚仅凭朱由榔建作坊和经商一事,他未必能够一击成功,一定要将这件事闹大才行。至于怎么闹大,李良弼心里已经有了腹案。

一念至此,李良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吏,开口吩咐道:“去,给本官将梧州城内的经营胰子生意的商人全部叫到衙门来。就说本官有要事找他们。”

“小的遵命!”小吏领命后匆匆离去。

李良弼站在桌前,眼神闪烁着一道冷芒,心道,“本官就算奈何不了你桂王府,但是给你们一家添堵墙,还是办得到的!”

桂王府自到梧州府后,吃穿用度拮据一事,他是知道的。桂王府先是裁撤、遣散了大量奴仆,再然后搬到苍梧县,所以他也不奇怪朱由榔为什么经营作坊,还不是桂王府钱不够花了。

如今,衡州遭遇张献忠的劫掠,民生凋敝,一片萧条,他听说就连衡州的桂王府都被张献忠拆了,运往长沙建造宫殿。李良弼倒要看看他将桂王一家赶回衡州后,他们住在哪里。到时候,没了作坊的生意,他们怎么生活,他朱由榔还怎么嚣张不可一世。

他这也算是替他那小舅子报了断腿之仇吧!毕竟大明藩王没有那么好对付,他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朱由榔一回到桂王府,他便直奔桂王朱常瀛的卧房。

他要将今天的事和他父王交代一下,并且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李良弼想到的事,朱由榔也考虑到了,桂王府毕竟是客居梧州,来此地时日尚短,人生地不熟。这里不比经营多年的衡州,钱大贵后面又是梧州的知府,掌一府之政令,在梧州多年,根基深厚。所以朱由榔做起事来,尽量滴水不漏,不给人可趁之机。

朱常瀛自从上次感染风寒一直在喝药,病情时好时坏。

一进屋,药味扑鼻,“咳咳”,朱由榔不由咳嗽了几声。他看了看封闭的门窗,吩咐一旁的郑冲,道:“郑公公,把房间窗户打开,给房间通通风。”

郑冲先是向朱由榔施了一礼,听到朱由榔的话,犹豫道:“可是,殿下,大夫说了王爷风寒未好,不宜吹风。”

朱由榔不满道:“都是一群庸医,这么久了,父王的病还没治好。按孤的吩咐做,在窗户前放置一扇屏风。父王就是听那帮庸医的话,整天待在屋内病情才始终不好转!”

郑冲不知道房间长期不通风会滋生病菌,更加不利于病人的恢复,在他眼里当然是大夫的话更可信了,犹犹豫豫还是不敢做。

朱由榔拉着脸,不悦道:“怎么?郑公公在怀疑本王会害父王吗?”

“奴婢不敢!”郑冲顿时跪在地上道。

桂王本来一直迷迷糊糊睡觉,不知何时醒来,听到两人的对话,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朱由榔见状急忙上前小心扶起朱常瀛,并在他身后放了一个靠枕,道:“父王,是不是儿臣吵到您了?”

桂王一脸倦色,不过还是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郑冲,听四哥儿的吩咐,把窗户打开吧!本王也觉得屋内实在闷得慌!”

“奴婢遵命!”桂王都吩咐了,郑冲还能怎么办。

朱由榔看着病恹恹的桂王,关心道:“父王,等哪天天气好,儿臣带父王出去转转,整天待在屋里,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朱常瀛听着朱由榔嘘寒问暖的话语,心里暖洋洋的,满是欣慰道:“好、好,父王听四哥儿的!”

“四哥儿是不是有事要说啊?”朱常瀛似是看出了朱由榔的心思。

朱由榔见朱常瀛精神萎靡本不想过多打扰,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儿臣的确有事禀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桂王的决定

朱常瀛在床上躺了半天,听到朱由榔有事说,道:“来,扶父王下地走走,总是躺在床上,父王自己都有些烦了。”

由于刚刚打开了窗户,屋内气温略有下降,郑冲侍候桂王穿好衣服,披上一件貂皮大氅。

朱由榔扶着桂王来到窗边,桂王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感觉舒服不少,笑道:“还是四哥儿说得对,本王应该多出去转转,现在窗口这么一站,就觉得清醒不少。”随后摆手道:“郑冲你先下去吧!这里有四哥儿就行了!”

“遵命!”郑冲知道桂王父子有事要谈,轻轻退出了屋。

等郑冲出去后,朱常瀛这才道:“事关作坊吗?”

作坊的事情,朱由榔陆陆续续已经告诉朱常瀛不少,他点点头,兴奋道:“却是作坊的事,父王可知这半月以来,作坊盈利多少?”

朱常瀛“呵呵”一笑道:“还考起你父王来了,按你先前说的,再加上你现在这一副喜色,怎么也得有五千两吧?”

朱由榔莞尔一笑,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父王这次可猜错了,应该再翻一倍,足足有一万两!”

“一万两!”朱常瀛眉毛向上一挑,心中是又惊又喜,一万两对于以前的桂王府来说不算什么,但半月赚一万两还是令他心脏砰砰跳。

朱常瀛依旧觉得游戏不可思议,问道:“真的?”

朱由榔点点头,道:“儿臣怎敢欺瞒父王!”

“哈哈!”朱常瀛面色红润,大笑道:“不愧是本王的儿子!干得好!”

朱由榔也是笑道:“等到另一座作坊建造完工,投入制作,利益定能再翻倍。现在香皂、肥皂只是在两广售卖,到时售卖到湖广、浙江等江南富裕之地,儿臣都不知道能有多大的利益!”

“那也是我儿有本事!”朱常瀛夸赞道,心中亦是十分高兴。

朱由榔沉默片刻,才道:“父王,如今倒是有些小麻烦?”

“怎么了?”朱常瀛不在乎道:“你但说无妨!”

朱由榔如实禀报道:“先前作坊都是儿臣派人在暗地里经营,并未暴露桂王府。今天有人前来作坊捣乱,儿臣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命人将其双腿打断了。”

朱常瀛理直气壮道:“不过打断他一双腿而已,断了就断了,他那是自找苦吃!”

“父王说的是,”朱由榔附和道,“他叫钱大贵,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他姐夫是梧州知府,儿臣主要是担心知府李良弼会找麻烦!”

朱常瀛道:“他一个小小知府,又能奈何咱们桂王府!”

朱由榔不得不提醒道:“父王,毕竟咱们是大明宗室,上面有宗律约束。儿臣就是担心李良弼会参奏咱们身为大明藩王,却擅自经营商贾之事。”

朱常瀛听了朱由榔的一番话,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道:“你说的是,的确不得不防,虽然皇上不会拿咱们怎么样,但是毕竟这里是梧州,非咱们衡州。

如今正好,作坊的生意走上正轨后,我桂王府从此以后也不必再依靠禄米,能够自给自足。

我这就亲自上书皇上主动辞去桂王府今后的禄米,请求允许咱们经商。”

朱由榔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听到桂王的决定,道:“父王英明!”

朱常瀛来到书桌前,抽出一本空白奏折,拿起一支狼毫毛笔,思索如何下笔。

朱由榔则伫立在一旁,拿起一块长条形墨锭,看上去色泽黑亮、细腻,烟细胶清,隽雅大方。

他静静站在那里开始磨墨,手指按推用力,力匀而急缓适中,轻重有节。不多时,砚台上便出现一滩泛着青紫色的墨汁。

朱常瀛思索好,毛笔轻轻一蘸,写道:“臣未得旨意擅离封地,皇上顾念亲亲之义,未曾降罪于臣,并允许臣一家暂居梧州,臣感激涕零。

如今大明外有鞑虏虎视眈眈,内有流贼肆虐,国库空虚。臣身为大明亲王,虽不能上阵杀敌,亦不能出谋献策,臣自愿放弃桂王一脉禄米,还望吾皇恩准臣自食其力。

臣之四子由榔发明一物,唤作香皂,臣经营此物可得桂王府上下温饱,特此奉上香皂百块。另臣知朝廷艰难,臣愿捐赠两万两白银,愿为我大明尽一份绵薄之力!

臣自衡州仓皇逃难至梧州,子嗣多丧于乱军,只剩三子由楥、四子由榔在侧。臣身心俱疲,还望恩准臣留于梧州。

四子由榔体弱多病,还请皇上允其就藩苍梧,伴臣身边。”

朱常瀛一气呵成,看着密密麻麻的奏折,心中默默读了一遍,递给朱由榔,道:“四哥儿看看父王这样写,可行?”

朱由榔接过奏折认真看了起来,看完后,疑惑道:“父王让儿臣就藩苍梧?”

桂王见朱由榔并未在意他献上两万两白银,心里甚是欣慰。两万两白银对于如今的桂王府不是个小数目,他也是考虑如今朝廷艰难,想要尽一份自己的力。

朱常瀛道:“不错,如今你已经到了就藩的年纪,以前父王见你性格懦弱,才迟迟未向朝廷上书。现在的你足够独挡一面了!”

朱由榔也没有反对,有了自己的府邸,今后他做什么事都方便了很多,道:“儿臣谢父王!”

桂王半晌又道:“父王抱恙在身,你三哥也卧病在床,王府大小事务没人主持不行。这段时间,王府的事务你要多加操心!”

朱由榔听到桂王的话,心脏砰砰作响,轻声道:“父王的意思是?”

朱常瀛点点头道:“王府暂时交由你打理。”

“可是,三哥那里?”朱由榔迟疑道。

朱常瀛道:“你放心,父王会给他解释的。”

朱由榔当即保证道:“儿臣定不会让父王失望!”

梧州府衙,三三两两衣着华丽的商人纷纷赶来了。知府大人亲自派人召他们前来,哪个敢不来。

吴仁也在其中,他之前亲眼见到钱大贵被打得半死,知府这么快就派人来相召,他心里还一直担心与此事有关。不过等他到了衙门,一看这不都是熟人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谋进行时(一)

吴仁揉了揉眼睛,他确定看到都是前些日子和他一起商量如何应对添香阁的同行,胖子王思量、阴沉中年男陈求仁。他那颗七上八下的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他快步上前,主动打招呼,道:“王老板、陈老板你们也来了!”

王思量、陈求仁听到有人叫他们,回头见是合花铺的吴仁,陈求仁拱了拱手,苦笑道:“吴老板,我铺子都倒闭了,现在哪里称得上老板。”

吴仁告罪道:“我的错,大家都一样!你们知道知府大人为何突然相召吗?”

一旁王思量摇摇头道:“不清楚,来的路上我们也纳闷呢,咱们之前就是小小的胰子商人,哪能和知府大人说上话。”

王思量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府衙牌匾,心中有些畏惧,商人向来是和气生财,来府衙哪里有好事。

吴仁靠近两人,小声道:“我看来的都是咱们之前的同行,你们说会不会是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香皂、肥皂有关?”

王思量和陈求仁相视一眼,再看一旁的人,确实如吴仁所说,道:“有可能,咱们进去就知道了,在这里在怎么想也是瞎猜。”

三人结伴,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府衙后面一处大堂。

他们到时,大堂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熟人,相互打了招呼,然后找了把椅子,开口聊了起来。

李良弼去钱府看了看钱大贵,听大夫的话,他那两条腿是保不住了,从此钱大贵再也无法行走了。

他老婆哭闹着要李良弼一定医好她弟弟的双腿。对此,李良弼也倍感无奈,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大夫,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叮嘱大夫用最好的药来医治钱大贵。

李良弼只在钱府待了一会儿便借口衙门有事,回了府衙。

报信小吏见李良弼回来了,低头哈腰禀报道:“大人,梧州城所有经营胰子的商人都已到齐,等待您的召见。”

李良弼挥手道:“嗯,等本官洗漱一番再见他们!”

李良弼换了身干净的常服,在众人的瞩目下姗姗来迟。

一众商人见到知府大人来了,纷纷下跪道:“拜见大人!”

李良弼端坐好后,抬手道:“都起来,落座吧!”

“谢大人!”

李良弼环视众人一周,粗算下来有差不多三十人,面色严肃道:“今天,本官召你等前来,是有一事要问尔等!本官这几日巡视梧州时,发现城内多家商铺闭门歇业,有的街道萧条,无业游民也日渐增多。经过本府多番调查原来都是尔等惹得祸!”

“大人,冤枉啊!”

在场的商人无不喊冤,他们心里憋屈极了,如果生意好好的,谁会放着大把的金钱不去挣,傻傻的关门歇业。还不是香皂、肥皂闹得他们生意一落千丈,再经营下去,连工钱都发布出来了。

李良弼厉声道:“你们有何冤?难道那些关门的商铺不是你们的,那些街上增多的游民不是你们作坊的工人吗?”

吴仁在底下听出了李良弼话中味道,李良弼这个知府为人如何,梧州城内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他到任梧州以来,不说刮地三尺,雁过拔毛,也相差无几,在场的他们谁没受过剥削。他何时会这么好心突然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街道萧条更是无稽之谈,关门歇业的不过是他们这些以售卖胰子、皂角为生的商人罢了。至于无业游民增多,再多也多不过城内的流民,也没见知府过问。

自钱大贵被永明王打断双腿,已经过去半天时间了,吴仁可不相信知府还不知道这件事。

还有哪有这么巧,知府偏偏这个时候把他们召来。他们为什么歇业,知府必然心知肚明,可是却闭口不谈,吴仁有点儿明白李良弼的意思了。

吴仁决定再试探一下,他突然从众人出来,跪在大堂中央,哭诉道:“大人,小民们真的是冤枉啊!正如大人所说,关张歇业的店铺是我们,街上的一些游民确实出自我们作坊,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李良弼大义凛然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梧州城何人这么大胆敢逼你们。说出来,本府为你们做主。”

吴仁心中一喜,但脸上兀自哭丧着脸,道:“大人可知梧州最近出现两种新型胰子?”

李良弼先是装出一副不知大样子,然后才恍然大悟道:“你说的可是香皂、肥皂?”

“对、对!就是添香阁的香皂、肥皂。”吴仁看着李良弼的表演,心道真是能演啊!他从堂下都能闻到李良弼身上散发出的兰花香味,这分明就是用的添香阁的香皂。他老婆也用的是这个味道的香皂,他天天闻,再熟悉不过了。

吴仁自不会拆穿,继续道:“究其原因,我们的店铺关门歇业都是因为添香阁售卖香皂、肥皂的缘故。诸位,我吴某人说的可对?”

“你说的不错!”有人附和道。

当然也有人默不作声,装聋作哑,他们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不想掺和其中。

吴仁当即跪拜道:“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李良弼面无表情,冷冷道:“那添香阁可曾威逼你们?”

吴仁讪讪道:“回大人,这倒没有。”

李良弼又道:“那香皂、肥皂可对人有害?”

吴仁辩解道:“正是因为香皂、肥皂比起我等的胰子效果太好,但是添香阁定的价格太低,他分明是故意想要逼我等关张啊!”

李良弼抿了口茶,道:“人家一没威逼你等,二来合法正常经营,至于定价多少,本官还能强行让人家把价格提高吗?这要本官如何为你等做主啊!”

吴仁心道剧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知府大人不是要为钱大贵报仇吗?只要他肯找添香阁的麻烦,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添香阁一完,永明王的作坊没了店铺售卖香皂、肥皂,等于断了一臂,作坊必然遭受重创。

阴沉中年男陈求仁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大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小民听说这制作香皂、肥皂的作坊乃是我大明永明王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阴谋进行时(二)

陈求仁一早也看出来了,李良弼这是要找永明王的麻烦,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报复一下就行。他怎么说也是读过书,熟悉大明典律,知道大明藩王是禁止从事商贾之业的,因此直接点明了要害。

李良弼见终于有人将他要听得说了出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现在这个消息满城皆知,绝无半点儿虚假。”陈求仁恭恭敬敬回道。

李良弼惊愕道:“真想不到我大明郡王竟然从事商贾之业,与民争利,还扰乱了梧州民生。你们放心,本官身为梧州知府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吴仁听完陈求仁和李良弼的对话,这才明白他还是想差了,知府大人这是要将永明王往狠了折腾。

一众人听到李良弼要为他们主持公道,面露喜色,纷纷拜谢道:“谢青天大老爷!”

李良弼让众人起来后,道:“你们联名上交一份状子,将你们如今的惨况写清楚,本官会上奏朝廷,让皇上为我梧州百姓做主。”

刚才还欢天喜地的商人们,听到李良弼的话,脸一下僵住了。李良弼这是要拖他们下水啊!他们就是小小的商人,在一旁摇旗呐喊还行。这让他们亲自上阵,而且对方还是大明藩王,他们哪里有这个胆子卷入其中,一不小心可能被吞得渣都不剩。

“大人,这个状子就不用写了吧?”有人壮着胆子道。

李良弼听后冷哼一声,再看他们眼神都躲躲闪闪,哪能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语气不善道:“你们连状子都不想写,本官手中没有证据,又拿什么说服巡按御史刘大人与本官一同上告?”

不少人心中一动,他们怎么把城内的御史给忘了。

明代的巡按御史虽为正七品官,品级不高,但奉命巡按地方时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

《明史》记载:“巡按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御史犯罪,加三等。由此可见其位高,其权重,其职宽,其责严。

梧州城的巡按御史刘之恒与李良弼相交甚好,一旦他肯参奏,那成功的机会确实大了很多。

李良弼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本府先去歇息,你们好生商量一下,希望本府回来时,你们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这次要对付的是大明的郡王,李良弼也不想逼迫他们甚急,给了他们一点儿思考时间。

李良弼走后,一众商人才围在一起,商谈究竟该不该联名上告。

吴仁率先开口询问道:“大家都什么意见?”

王思量摇摇头,反对道:“我觉得应该还是三思而行,桂王府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就一商人,别到最后咱们两边都讨不到好。”

陈求仁道:“王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里还有别的生意,可是我和吴兄等人就是以胰子为生计。不趁着现在知府大人站在咱们这边,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吴仁和陈求仁的想法不谋而合,附和道:“陈兄说的在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饭。众位都是商人,只要利益足够大,就算前路有些许危险又算什么?况且咱们要不放手一搏,搏出一条生路;要不坐等家中产衰败。两条路如何选,诸位自己做决定吧?”

“那利从何而来?”有人不解道:“咱们就算弄垮了永明王的作坊,永明王完全可以转到幕后,指使薛家继续制造香皂、肥皂。”

陈求仁得意道:“诸位不要忘了桂王一家的封地可是在衡州,而这里是梧州。咱们只要添油加醋将因为永明王与百姓争利,把自家的境况有多惨就写多惨,再加上知府大人和巡按御史的帮助,定能将桂王一脉全部送回他们该在的地方。

桂王府可以离开梧州,但是作坊不能,作坊里的工人更不能。没了桂王府当靠山的作坊,一群苦力还不是任咱们摆布,到时得到香皂、肥皂配方还不易如反掌。”

吴仁道:“诸位这些天都见到了添香阁的生意是何等火爆,一旦咱们得到了配方,又能挣多少钱,能想得到吗?”

二人的一唱一和,画了一张大饼给众人,将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商人全部说的心动了。

“干了!”

“对,有什么大不了!”

王思量忧心忡忡看着亢奋的人群,隐隐有些担心。

陈求仁凑到王思量身边,嘀咕道:“王兄,你想的太多了。就算得罪了桂王又能怎样?桂王迟早要回他的封地,梧州离衡州远着呢,桂王要报复也是鞭长莫及。而且咱们也只是小卒子,前面不是还有知府顶着吗?”

王思量长长叹了口气,道:“多谢陈兄相告,我知道怎么做!”

王思量心里清楚当他踏进了府衙大门,他就没有选择,这次摆明了是知府要利用他们对付永明王。他一旦不同意,他还能安然无恙出府衙吗?李良弼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陈求仁见众人都同意了,快步上前找到门外的小吏,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笑道:“小哥儿,还望通传大人,我们都同意了!”

小吏低头看了看手中银子,道:“好说!”

不多时,李良弼回到大堂,知道了众人商议的结果十分高兴,道:“本官很欣慰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们只要将联名信写好就行,剩下的本官自会和巡按御史相商!”

“是!”

陈求仁很快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联名信,控告朱由榔身为大明藩王,不顾大明宗律,擅自经商,与民争利。因为朱由榔的作坊他们的店铺关张,工人流离失所,生活艰难一一写了下来。

之后,众人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李良弼接过联名信,看到右下角密密麻麻的签名,满意点了点头,嘴角轻轻上扬,神秘一笑道:“不错,你们等着本府的好消息吧!”

桂王府,朱由榔从桂王房间出来后,手中拿着桂王写好的奏折,直奔桂王府府库。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史

郑冲前面引路,朱由榔跟着他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院落周围遍布王府护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以说桂王府如今的家当全部在这里了。

郑冲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护卫才放行。

进入院内,负责管理内库的内典宝卢赞急忙跪迎道:“卑职拜见殿下!”

朱由榔直接道:“起来吧!本王要从内库调两万两银子!”

卢赞掌管桂王内库清楚如今府库空虚,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为难道:“殿下,这么大一笔银子,必须得王爷亲自首肯才行。”

朱由榔道:“本王知道,郑冲给他看令牌和父王的批条。”

卢赞接过后再三查验过后,发现没有问题,道:“殿下请!”

卢赞领着朱由榔来到一间屋前,他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屋内陈列着数个朱漆大箱,卢赞小心翼翼将两万两银子取出,放到一个小箱中。

朱由榔命令护卫带着银子,他马不停蹄又奔向桂王府的长史所在。

衡州时,桂王府属官齐全,但张献忠攻陷衡州,桂王这一路仓皇逃难,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属官。因此等到了梧州,王府属官已缺失大半,不知是死于乱军,还是投降了张献忠。

如今的长史只剩一个右长史陈思恭。

说起来凡是来藩王府当长史的官员没有几个真心愿意的。大明的藩王地位尊崇,只有皇帝有权惩治分封诸王,而王府长史司只是藩王的官署机构,实则是为藩王服务而设置的机构。

所以即使藩王违法,王府长史司也无法对藩王的违法活动采取直接的干预,而只能向朝廷奏报。

但是他们一旦上报,当藩王行为违制受到朝廷的敕责时,他们这些王府官属也通常因为“若王有过,则诘长史”,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被“咸皆显戮”。

可以说在藩王府任职也是有很大职业风险,这也是很多士子官员不愿到王府长史司赴任的原因之一。

一旦官员在藩王府任职,基本可以判定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除非他能撞上大运,恰巧碰到这个藩王做了皇帝,那可真是翻身做主了。像是嘉靖皇帝,他原本只是明孝宗朱佑樘之侄,兴献王朱佑杬之子,明武宗朱厚照的堂弟,结果武宗死的匆忙,一没有子嗣,二没有遗诏,便宜了他。

那些原来王府的属官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不说飞黄腾达,只要没有大错,怎么前途也一片光明。

陈思恭今年三十五岁,崇祯七年参加乡试中举,初任江西兴国县教谕,后升任浙江淳安知县,在当地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打击豪强,力主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深得民心。他也因此被当地士绅怨恨,士绅联手通过朝堂施压竟将他调到了桂王府当长史。

虽说长史是正五品官员,但其权甚至比不上原来的知县,这是明升暗降。

陈思恭倒是想过辞官,但他也有家小养活,为此他只能到桂王府任职。这几年在桂王府,他完全是混日子,好在桂王不似其他藩王没事儿到处惹祸,他基本上每天都沉浸在书海里,也乐得自在。

长史司被安排在王府外院西南一间屋内,陈思恭今天照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却是《甘薯疏》,读的是津津有味。

朱由榔来到长史屋外,侍候长史的小吏连敲几下都未有人回应。

朱由榔道:“陈长史今天没来吗?”

小吏急忙解释道:“回殿下,陈长史每天必准时来此值班,可能长史读书入迷,因此才没听到声响。”

朱由榔没让小吏继续敲门,他直接推门而入。一进屋,他就看到一个身穿紫服官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小吏想提醒陈思恭,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朱由榔已经轻声迈步到了桌前。

朱由榔抬手轻轻在书桌上敲了几下,“咚咚”。

陈思恭总算听到了声响,他最烦有人在他看书时打扰他,放下书籍,刚想发怒。他一抬头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永明王朱由榔。

陈思恭大吃一惊,一把推开椅子,撩起官服,下跪道:“下官拜见殿下!”

朱由榔却随手拿起了书桌上的书籍,合上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徐光启写的《甘薯疏》,道:“没想到陈长史对徐少保的《甘薯疏》真么感兴趣?”

“下官有罪。”陈思恭道。

朱由榔道:“陈长史请起,本王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见到《甘薯疏》,心中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

陈思恭起身后,恭敬站在一旁,道:“下官当不起殿下请教二字,殿下只管问便是,下官知无不答。”

朱由榔略微一思索,问道:“本王向来敬重徐少保,也曾研读徐少保的《农政全书》,尤其佩服少保‘率天下而丰衣食,绝饥寒,以达至治’的抱负。但想要百姓有食吃,有衣穿,何其难。

《甘薯疏》一书中曾记载,甘薯栽培容易,产量又高。闵广人收薯以为粮,赖此以活。住日的‘糠菜半年粮’已变成‘甘薯所在,居人便足半年之粮’。甘薯产量之高,为何没能推广我整个大明?若是北方也能有此物,百姓又怎会被闯贼等人所骗,反叛朝廷?”

陈思恭静静听完朱由榔的问话,心中十分诧异,他原本以为朱由榔只是吹牛看过徐少保的《农政全书》。但是朱由榔一席话下来,他肯定朱由榔的确研读过此书,不由对朱由榔以前的印象发生改观。

陈思恭回道:“甘薯之所以能在闵广推广开来,功在徐少保。徐少保亲力亲为,才有了闵广甘薯盛行。至于推广到整个大明,非朝廷下令不可。而且甘薯只能暂时充饥,不能替代稻谷。朝廷税收或是银两,或是稻谷,百姓为了交税又怎能大规模种植甘薯。”

朱由榔听完陈思恭的分析,点点头,如此看来这个陈思恭倒不是个书呆子,心中记住了陈思恭这个名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巡按御史

朱由榔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拿出了桂王的奏疏,递给陈思恭,道:“这是父王给皇上的奏疏,麻烦长史呈奏圣上。”

明朝王府长史是官僚集团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他们兼有府官和国官的性质。长史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

陈思恭接过奏疏,道:“此乃下官职责。”

当他看到桂王奏疏中写的东西,大吃一惊,惊疑不定道:“殿下,这真的是桂王的意思?”

实在是奏疏中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由不得陈思恭不怀疑。大明亲王竟然会主动放弃朝廷发放宗室的禄米,这是大明破天荒,头一遭。

朱由榔道:“陈长史难道连父王的笔迹都认不出来?至于奏疏中的两万两银子和进献给圣上的香皂,都在这两个箱子里。长史到时派人护送到京师,一同呈给圣上。”

陈思恭此时真是挺佩服桂王,宗室禄米早已成为大明严重的负担,凡是大明有识之士都清楚。自嘉靖时期,朝廷已经开始削减宗藩禄米,尽管如此,禄米还是不减反增,可见大明的宗室是多么能生。

可是朝堂百官也没人敢说不发放给藩王禄米,禄米那是太祖皇帝定的,谁敢提议,大明藩王一人一口吐沫星子能把他淹死。

但藩王自己提出那可是大不相同,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人会反对的,他们巴不得天下藩王都主动放弃禄米呢。

陈思恭神情庄重,道:“殿下放心,下官定将一切安排妥当!”

朱由榔处理完这事,正准备走时,回头又道:“对了,本王改日有空会再来和你探讨一番徐少保的《农政全书》。”

陈思恭先是一愣,然后才道:“下官随时欢迎殿下!”

翌日,梧州察院,巡按御史刘之恒住所。

刘之恒,四川省cd府井研县人,进士出身,说起来他这个巡按御史也得来不易。

因为他和当朝首辅陈演是同乡,再加上他贿赂了陈演三万两白银,才能够得来这个巡按御史的美差。

“落轿!”

察院大门外,李良弼从轿中走出来,抬头望着察院,迟迟没有迈步。

如果有可能,他是真不想来这里。每一次他来,都意味着一次大出血。刘之恒是出了名的吸血鬼,这一年来,他光是送礼,都送出了将近五万两银子。外人都以为他和巡按御史关系好,还不是靠喂银子喂出来的。

不过为了能更进一步,李良弼不得不讨好刘之恒。

明朝地方官的考课和弹劾决定权基本操之于巡按御史之手。论级别,巡按御史不过正七品,与知县级别相同。但其“任纪纲之职,受耳目之寄,纠劾百僚,巡按一方,则御史朝廷所差,序于三司之上。”

尤其巡按御史纠劾督责、拿问审评之权,不但直接关系到州县官的施政,而且关系到州县官的命运。

刘之恒身为巡按御史,他施加的评语、考定的政绩一旦呈报上去,他李良弼定能高升。

李良弼拎着手中礼物,来到察院,对着门子道:“烦请小哥儿通传,梧州知府李良弼求见巡按大人。”

两个门子像是没听到似的,仍像两根木柱子矗着。

李良弼又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规矩,他掏出两锭银子,送到两人手中。这察院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门子得了银子,这才高声道:“李大人请进!”

李良弼每次经过察院大门,都倍感憋屈,他堂堂一知府,拜见巡按御史,还得贿赂门子。

李良弼进入察院后,正好碰到刘之恒的听事小吏,也是他的家奴刘全。

刘全双眼冒光,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迎道:“李大人,您这是要见我家大人?”

李良弼心里暗骂一声晦气,道:“对,不知巡按大人方不方便?”

刘全一脸遗憾道:“李大人来的真不巧,大人昨夜操劳过度,睡得太晚,这会儿还在休息,不知何时醒?”

李良弼现在真想老天降下一道闪电把这个可恶的奴才劈死,他不得不再次掏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道:“本官真有要事相商,麻烦通报一声!”

见好就收的道理刘全还是知道的,他攥着金子,心满意足道:“既然李大人有要事,我这就去给大人通报!”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谁能想到见个巡按御史还得这么难。

没多久,刘全回来,道:“我家老爷醒了,李大人请!”

李良弼迈着步子来到大堂,巡按御史刘之恒正面而坐,睡眼朦胧,懒洋洋打着哈欠,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李良弼深吸一口气,下跪道:“下官梧州知府李良弼拜见巡按大人。”

本来知府见巡按御史是无跪制的,但自从成化年间,巡按权柄愈重,三司见御史,也是屏息曲躬,低声下气。更不用说州府县官了。明朝中后期,知府对巡按屈膝行礼已经十分普遍了,州县官往往以巡按马首是瞻。

刘之恒抬了抬手,道:“起来吧!有什么事这么早来找本官?”

李良弼心道,现在还早,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不过脸上一副谄媚,道:“下官这不是最近寻到了一颗两百年的长白山人参,特地赶来孝敬大人。”

刘之恒本来半眯的双眼,一下瞪得圆圆的,惊喜道:“真的?快快呈上来!”

“下官遵命!”

李良弼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盒恭恭敬敬送到了刘之恒跟前。

刘之恒小心翼翼**着礼盒,然后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愕然是一株品相完整的人参。

“好!好!”刘之恒连连叫道,“先前本官还曾羡慕桂王府得到一株百年人参,没想到转眼间,李大人这就为本官寻来一株两百年的长白山人参,本官非常喜欢!”

李良弼舔着脸,笑道:“大人喜欢就好!”

刘之恒盖上礼盒,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李良弼送上这么珍贵的人参,定有所求,这点刘之恒心知肚明。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贪婪

李良弼双手捧着联名信,低头弯腰,送到刘之恒手中,然后道:“巡按大人,这是我梧州商人对永明王的控诉。永明王违背大明宗律,擅自从事商贾之业,梧州商人因此举步维艰,致使街道萧条,百姓深受其害,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刘之恒听完李良弼的请求,抬头诧异看了眼李良弼,大明藩王经商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各地都有。除非这些藩王惹得当地天怒人怨,不然没有哪个官员会费力不讨好因为这点儿小事和藩王作对。

刘之恒心道这李良弼可有点儿小题大做。他抖了抖李良弼递上来的联名信,粗粗一看,的确有不少商人的签名与手印,再看内容,无非是商人哭诉他们有多惨。不过当他看到最近风靡梧州城的香皂竟然是出自永明王的作坊,心中还是稍感惊讶。

刘之恒现在洗漱用的就是香皂,那确实是个好东西。他看完联名信后,将其丢到一旁,眯着双眼,打量李良弼,道:“李知府,为了区区一些商人,得罪桂王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李良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下官身为梧州父母官,百姓受苦,自当为民做主!”

刘之恒对李良弼的话嗤之以鼻,李良弼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摆摆手,不耐烦道:“好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再本官面前说了。桂王毕竟是今上的叔叔,仅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顶多申饬一番桂王管教不严,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和桂王府作对吧?”

被刘之恒看破心思,李良弼尴尬一笑,道:“大人真是眼如明镜,下官的妻弟因为一件小事被永明王打断了双腿,至今还昏迷不醒。下官的妻子吵闹不休,正好梧州的商人联名上告永明王,下官寻思着趁这个机会替下官那妻弟出口气。”

刘之恒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怎么?真的因为这点儿事,你就要得罪大明亲王?你当本官这么好糊弄?”

李良弼脸色发白,下跪道:“大人恕罪,下官怎敢糊弄巡按大人!”

刘之恒端起一杯茶,道:“若真是如此,本官可犯不着去得罪一个大明亲王!”

刘之恒这番话都是故意说给李良弼听的,他身为巡按御史就算真得罪了桂王,也不会有什么事。而且看这封联名信,其中虽有夸大的成分,但永明王私自经商确有其事,又有证人证言,他根本不惧如今落难的桂王府。

李良弼和刘之恒来往颇多,他清楚李良弼才不会仅仅因为妻弟被打,就和桂王府作对。与李良弼的仕途比起来,区区妻弟又算什么。

正如刘之恒猜测的,李良弼心中确实另有打算。这段时间他也发现了香皂、肥皂的火爆,他派手下得来的消息,如今梧州市面上的胰子基本已经绝迹,而且香皂、肥皂都是从永明王的作坊流露出来的。

也就是说除此一家,别无分号。想想吧,香皂、肥皂在梧州如此受欢迎,其他州府也不会差,大明有多少个州府。李良弼一想到他得到香皂、肥皂配方,然后金钱滚滚而来的场面,就忍不住仰天大笑。他有了钱,想要升官还不容易,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权势自然就来了。

刘之恒悠闲喝着茶,好像忘记了李良弼一样。

李良弼咬咬牙,他本想闷声发大财,看刘之恒的态度,他要是不把实情说出来,刘之恒是不会帮他的。

李良弼咬咬牙道:“大人,下官这样做还有一点儿私心。”

刘之恒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李良弼继续说道:“不瞒大人,下官调查过梧州出现的香皂、肥皂,这两种新型胰子物美价廉,深受百姓喜爱,重要的是只有永明王的作坊拥有配方。下官对付永明王,就是为了能得到配方。”

刘之恒听到李良弼真正的目的,双眼泛着精光,道:“看来这新型胰子利润很大啊!竟然值得你这样做?”

李良弼苦涩点点头,依着刘之恒的精明,他知道自己又要大出血了,道:“是、是,只要大人帮下官这个小忙,下官绝不会忘了您,事后定有厚礼奉上。”

刘之恒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虽然不懂生意,但是李良弼这样大费周章,其中的利润想必十分惊人,说不定事后李良弼给他的厚礼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刘之恒手指不停敲击着桌子,片刻后才道:“厚礼就不必准备了,看在你一直以来对本官孝敬有加,本官吃点儿亏。等你得到配方,其中的利润,本官就要三成好了。”

李良弼听到刘之恒不要脸的话,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还叫不吃亏,他知道三成利润是多少银子吗?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

李良弼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给刘之恒三成利润,他实在不甘心。

刘之恒见李良弼不说话,更加确定了香皂的利润决对惊人,心道小样儿还敢糊弄我。他脸色一沉,不悦道:“你觉得三成很多吗?”

李良弼见刘之恒发怒,打了个冷颤,再想到自己的前途都捏在他手里,哪里敢反对,道:“不、不,怎么会?这是大人给下官面子,下官还求之不得呢?三成就三成。”

“嗯!”刘之恒满意点点头,道:“那现在说说你倒地打算怎么对付桂王府吧?”

李良弼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下官也没想过因为这件事,皇上对永明王怎么样,只是希望皇上能让桂王回衡州封地,毕竟梧州是大明军事重镇,藩王也不宜久居。只要桂王一离开,下官立刻会将作坊封起来,没了桂王府当靠山,作坊工人自然会将配方老老实实交出来。”

李良弼一口气说完,忐忑不安看着刘之恒,道:“大人,您看下官这样做行吗?”

刘之恒点点头道:“你还是知道分寸的,只是让桂王返回封地,本官料想皇上还是会恩准的。你放心,本官稍后就将永明王违反大明宗律之事上奏皇上。”

“谢大人!”

李良弼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察院,一想到刘之恒要走的三成利润,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朱由榔虽然暂时掌管了桂王府大小事务,不过有些事他还是得让桂王做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朱由楥的担忧

朱由榔花费整整两日才将桂王府中情况摸清。

桂王府如今人口不足五百人,库银因为桂王大笔一挥,捐给崇祯皇帝两万两,剩余不足一万两,都快要见底了。

不过钱的问题朱由榔倒不怎么担心,作坊如今走上正轨,挣的钱完全可以让桂王府过上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之前因为桂王府拮据,王府属官以及护卫的奉银都削减了不少。如今他不差钱,大笔一挥将拖的奉银如数发放,另外对于忠心耿耿护卫桂王一家逃难至梧州的护卫也额外发放了赏银,这让护卫们对朱由榔感激涕零。

朱由榔仔细统计了一遍桂王府如今剩余的护卫,还有战斗力的只有一百二十八人,可谓少得可怜。

朱由榔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他怎么能容忍桂王府就这么点儿战斗力量。

明朝初期藩王有自己的护卫指挥使司,护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万九千人,负责王府的安全,而且地方政府无权管辖。

但是明成祖朱棣是通过“靖难之役”,登上皇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继续施行削藩之策,藩王护卫军被不断裁撤。到了明宣宗时,削藩完成,对新分封的亲王,不再设立护卫军,对已有护卫军的亲王,一方面鼓励其献出护卫军,另一方面以各种借口收回或废除护卫军。

明朝末年,各地藩王根本没有自己的护卫军,王府护卫也都是藩王自行招募,不过四五百人,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桂王在衡州时,鉴于各地不断有藩王被害,将桂王府护卫也扩充到了五百人,可是这一路大部分都战死了,如今只剩这些。

朱由榔现在有钱,有时间,他当然要将王府护卫扩充,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于是他准备前去和桂王禀报一下。

桂王世子朱由楥只是卧病在床,又不是聋子,朱由榔在王府的所作所为,每天都有内侍给他定时报告。

随着作坊生意的火爆,朱由楥也改变了先前的想法,说到底作坊挣得钱最终还是会进入桂王府的内库。

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想明白了,他桂王府世子的地位是不会变的,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两样他都占着呢。他只要不犯大错,世子的地位稳若泰山。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加上百年人参和灵芝的功效,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一半,脸色红润,再休养些时日,完全康复是没有问题的。

朱由楥躺在床上,捏着鼻子喝完大夫开的药,赶紧吃了口蜂蜜,才觉得嘴中没了苦味。他正准备睡个回笼觉,不想王春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王春,白面无须,三角眼,薄嘴唇,乃是朱由楥身边的内侍,一直负责朱由楥的起居,也是朱由楥的心腹。

他弄出的动静太大,朱由楥扭头见他慌慌张张,不悦道:“怎么如此毛毛躁躁?”

王春疾步走到床前,摆手让侍候的丫鬟下去,见左右无人,他才禀报道:“世子爷,大事不好了!王爷不知为何让四殿下掌管王府事务。今早,四殿下还给护卫发放了赏银!”

朱由楥听后大惊失色,脱口道:“不可能!”

王春焦急道:“这事千真万确,奴婢亲自向郑公公打听过了,确实是王爷亲自吩咐的。殿下,该怎么办啊?”

朱由楥脑袋一片空白,先前还自信满满的样子早就不见了。在他看来桂王让朱由榔掌管王府事务,这就是桂王想要换世子的信号。自己这个世子还在,怎么也轮不到他四弟掌管王府事务,这把他这个世子置于何地。

朱由楥回过神,狠狠攥着手边的丝被,心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向父王问清楚为何让四弟掌管王府事务。

朱由楥一把掀开丝被,道:“伺候本王穿衣,本王要亲自去见父王!”

“是!”

桂王屋内,朱由榔正向桂王禀报他想要扩充王府护卫的想法。

“父王,儿臣方才统计过咱们王府护卫数量,只余一百二十八人。如今我大明正值乱时,流寇肆虐,谁也保不准献贼何时从四川出来。儿臣希望能将王府护卫再扩充到五百人,以护卫王府上下安危。”朱由榔娓娓说道。

朱常瀛静静听完朱由榔的陈述,问道:“府中银钱可够?”

朱由榔胸有成竹,道:“父王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以作坊的盈利,只是五百护卫而已,绰绰有余!”

朱由榔见朱由榔自信满满,点头道:“那就好,不过,四哥儿你招募护卫之前和广西巡抚沟通好,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父王提醒的是,儿臣知晓了!”朱由榔抱拳道。

这时,朱由楥径直来到了桂王屋内,当他父王和四弟朱由榔谈笑风生,不由怒从心生,双眼盯着朱由榔,简直要喷出火来。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了,向桂王躬身行礼道:“父王,儿臣有事想要单独询问您?”

桂王看着朱由榔道:“四哥儿,你先去忙吧?”

“儿臣告退!”朱由榔看朱由楥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倒是猜出了他为何生气,

朱由楥见朱由榔走后,当即下跪,道:“父王若是对儿臣这个世子不满,大可直接换掉儿臣,儿臣绝无半句怨言!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朱由楥刚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桂王听到朱由楥的话,怒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为父何曾说过要换世子?”

朱由楥止住咳嗽,仰着头,委屈道:“若父王没有这个念头,为何将王府事务交于四弟管理,儿臣才是桂王府世子?”

“哎!”桂王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先起来,父王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永远是桂王府世子,这点儿不会变。”

听父王的语气不似作假,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朱由楥心里小声嘀咕了几句。他正要站起来,不想双腿使不上力气,一下趴在了地上。

“哎呦!”

桂王见状,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扶起病恹恹的朱由楥,关心道:“没受伤吧?”

朱由楥捂着手臂,道:“父王,儿臣没事!”

桂王这才放下心来,道:“没事就好,你大病未好,更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朱由楥咬着嘴唇,问道:“儿臣还是不明白父王为何不将王府事务交给儿臣管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顺利

桂王无奈看着固执的朱由楥,道:“父王问你,自从咱们逃难到梧州,至今有多少时日了?”

朱由楥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如实道:“粗粗算来已有半年有余。”

“是啊!半年多了,”桂王道:“父王再问你,到梧州以后,你的病可曾痊愈过一日?”

朱由楥听后一愣,他细细一想,支支吾吾道:“这个不曾痊愈。”

桂王语重心长道:“为父和你一样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你四弟已能够独挡一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你我父子二人好生将身体调理好,这才是正事。”

朱由楥听到桂王做的一切都是为他着想,感动道:“儿臣谨记父王教诲,定会好好养休养。”

桂王道:“你明白父王的良苦用心就好,而且为父已经上书皇上,为你四弟请求就藩苍梧。等他的府邸建造好,四哥儿自然会搬出王府。”

朱由楥知道父王是在给他吃颗定心丸,保证道:“儿臣绝不会再胡思乱想!”

朱由楥从桂王那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安心回到他的院落。

王春见朱由楥满面春风,知道事情应该很顺利,凑上来,恭喜道:“奴婢恭喜世子爷!”

朱由楥脸上挂着微笑,道:“父王已经给本王讲清楚了,这样做是为了让我安心静养,而且我那四弟马上就要就藩苍梧,没人能动摇本王的世子之位!”

心情大好之下,朱由楥吩咐道:“去给本王烫壶好酒!”

朱由楥病还未好,王春哪里敢让他喝酒,劝道:“世子爷,大夫嘱咐您病好之前不能沾酒的,这要是王妃知道了,奴婢该挨板子了。”

朱由楥哪里管这些,他本来就嗜酒,一个月滴酒未沾,他肚里的酒虫早就开始作祟了,不耐烦道:“快去!今天母妃和王妃去庙里替父王祈福,现在都不在,你要是不去的话,小心本世子饶不了你!”

朱由楥的性子王春一清二楚,无奈道:“奴婢这就去为世子准备。”

朱由榔出了桂王府书房,便准备去拜访一下广西巡抚方震孺。

明朝藩禁之后,大明亲王护卫最多只能有三个百户编制,一个百户编制即一百一十二人的官校护卫,这些官校同时也是仪仗队,居则护卫身侧,出则充当仪仗。

一般来说,这些官校护卫应是朝廷拨给,但是朝廷自然不会安排精兵进入藩王府,所以朝廷安排的护卫都是从军户中抽调出来毫无战力的军户子弟。

明朝军户地位很低,三百年下来,卫所内的军户早已沦为世袭军官们的农奴,与乡下老农没任何差别,不堪战阵,你让他们拿锄头还行,至于刀枪,更别提了。

大明若无战乱,这样的护卫就当当仪仗队,还是没问题的。但崇祯年间战乱频繁,各地藩王不是被流贼所害,就是被鞑子俘虏,藩王们为了自保不得不从民户中招收民校。

民校是藩王府中的家丁之一,属于校尉(即卫士)的性质。而且,王府的校尉有军校、民校、旗校三种。换句话说,这些校尉来自三个不同的户籍徭役,即军校来自军户,民校来自民户,旗校来自旗军(卫所的大小旗)。

王府校尉是专门为藩王府设立的徭役,是由各州县负责派征。明中期,徭役逐渐被银差所替代,即征收银两来代替徭役。各地民校是编入徭役中征派的,情愿应当者,听从其便。不愿者,照例征银、解发各府雇役,每名代征年银十二两。

民校来自民户,没有卫所军户子弟偷奸耍滑、懒散的习性,更容易训练。

当然民校既然是王府家丁,不在护卫之列,朝廷也不会负担粮饷、饷银,都是藩王府自掏腰包。

广西巡抚衙门,坐落于梧州城北。

署前立照壁一座,两旁石狮雄峙,左右辕门时列,三座牌坊由东至西曰“抚绥全桂”曰“提督三关”曰“文武危宪”,大门、二门、西隅立关帝庙、酂侯祠,一面东西列书吏房。正北为悬山式大堂五间,后为穿堂、二堂及内署等处。

朱由榔毕竟是大明郡王,陈进忠通报了朱由榔身份,很快被请了进去。

广西巡抚方震孺,安徽寿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崇祯八年,他以右佥都御史身份巡抚广西。

“下官广西巡抚方震孺拜见殿下!”方震孺闻听永明王来了,率领巡抚上下官吏,齐齐前来觐见。

“不用多礼,巡抚请起。”朱由榔双手上扬,示意方震孺起身。

方震孺落座后,朱由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方震孺看起来得有五六十岁,面色清癯,长须美髯,身穿一件二品文官大红官袍,头戴梁冠,腰系玉带,精神矍铄,明亮的双眼散发着精光,完全看不出来是五六十岁的老人。

朱由榔温言道:“方巡抚,本王今日前来,是来告诉你如今桂王府护卫只余一百余人,不足护卫王府安全,因此父王特意命本王告知巡抚一声,要扩充王府护卫。”

方震孺皱了皱眉头,道:“殿下,如今梧州无战乱,梧州城池固若金汤,下官可以确保王爷安全。”

方震孺言外之意就是不准备拨给桂王府护卫,如今财政吃紧,他可不想把钱粮浪费在这些藩王身上。

朱由榔叹了口气,道:“本王当然相信巡抚大人的能力,只是巡抚不知,父王自衡州到梧州后,日日做噩梦,梦见被献贼追杀,身形日渐消瘦。父王总觉得王府不安全,每天必要几十个护卫守在屋外,本王担心长此以往,父王的身体”

方震孺没想到朱由榔会拿桂王的身体健康说事,桂王要是出了事,这是要怪到他头上,缓缓道:“不知桂王要扩充多少护卫?”

朱由榔立马道:“四百人。”

方震孺觉得四百太多了,摇头道:“恕下官不敢答应,现在朝廷财政入不敷出,下官手中拿不出四百人的银俸。”

“方巡抚误会本王的意思了,四百人不是官校护卫。本王知道朝廷的艰难,因此桂王府决定从民间自行招募民校。”朱由榔解释道。

方震孺对于朱由榔招募民校十分诧异,官校虽然不怎么样,但怎么也比没通过兵械的民夫强。既然朱由榔都这样说了,他自不会再拒绝,道:“若是如此的话,下官没有意见。”

听到方震孺痛快答应,朱由榔道:“那王府需要的兵械就劳烦方巡抚了。”

方震孺道:“殿下放心,下官会派人将兵械送到王府。”

朱由榔顺利得到他想要的,高高兴兴出了巡抚衙门。

第一百四十章 刘毅归来

(感谢书友crocodile的眼泪再次的100币打赏、感谢书友578783的100币打赏)

朱由榔走后,赞画周方治小声提醒方震孺道:“大人,依学生看,永明王的说辞只是借口罢了。梧州乃是军事重地,桂王府拥五百护卫是不是太多了?万一要是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这不是给那刘之恒口实吗?”

方震孺摇摇头道:“你太过多虑了,不过是增加四百民夫而已,难道桂王还指望指望一群拿锄头的民夫对抗朝廷?况且桂王性格敦厚,不似其他诸王般胡闹,桂王不过是图个心安而已,又不需花费朝廷银子,本抚又何必多加阻挠!”

周方治弯腰低头道:“大人说的是,是学生想的太多了!”

经周方治这么一说,方震孺略加斟酌,为了以防万一,道:“你稍后吩咐下去,拨给桂王府的兵械不需要太好,能用即可。”

“学生知道了。”周方治应允道。

方震孺对桂王府的事并未放在心上,随后问道:“最近那刘之恒又在做什么?”

周方治道:“还是老样子,足不出察院,日夜笙歌。”

方震孺冷哼一声道:“真是国之蛀虫,真不知朝廷怎会任命如此人物担任巡按御史之职!”

周方治闻言,忧心忡忡望着愤怒的方震孺。

明朝巡抚节制三司,掌握一省行政、军政大权,朝廷也担心巡抚职权太大,因此派遣巡按御史就是为了制衡巡抚。

周方治苦心劝道道:“大人,刘之恒担任广西巡按御史是首辅举荐的,您上书弹劾刘之恒,定会得罪首辅,您又何苦为之呢?”

“本官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又何惧人言。”方震儒满不在乎道,“算算时日本官参奏刘之恒的折子也应该快到城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官不信他陈演还能一手遮天!”

周方治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折子都已经送上京师了,他只能祈祷圣上不被小人蒙蔽才好。

朱由榔回府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应该让谁来负责此次护卫招募工作。

根据朱由榔记忆,桂王府原统领王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说是文武全才,十几年来一直跟着桂王,可谓忠心耿耿。

桂王一家能安然到达梧州,王拱功不可没,可惜的是,他因为重伤不治,在桂王到梧州没几天就死了。

如今的王府护卫统领暂时由原来的一个小队长韩栋担任。朱由榔曾想让他负责招募,结果他被朱由榔稍稍考察,就被朱由榔在心中pass掉了。

朱由榔问韩栋,如果让他负责招募护卫,他会怎么做。韩栋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个主意。

吴继嗣如今忙于训练影密卫,无暇分身。

朱由榔前些时日已经正式更名情报队为影密卫,由吴继嗣统率,只对他负责。

情报工作在未来战役中,将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朱由榔必须从现在开始布局。

朱由榔前世没少看华夏谍战剧,他未为此专门编纂了一套影密卫训练手册,囊括了如何利用密码传递情报、易容化妆、潜伏等等他所知道的。

一个合格的影密卫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成的,此时的吴继嗣正在梧州城外一座深山中秘密训练他们,朱由榔不想因为招募护卫而打断吴继嗣的训练。

朱由榔也想过让赵子杰负责这件事,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如今的作坊走上正轨,他那小舅子还需几天才能过来,作坊也离不开他。朱由榔总不能真的让赵子杰一个人顶两个人用,那他有点儿太不尽人情。

还是缺人才啊!朱由榔不禁感叹,此时此刻要是刘毅在他身边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算算时日刘毅等重伤员已经在平乐府养伤一月有余,期间朱由榔曾派人去探望过他们,得到的答复是,刘毅等人的伤口太深,还沾染了江水,还未痊愈。

实在不行的话,朱由榔只能将招募工作推后。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好,不然他宁可不做。

“希”

马车骤然停住,朱由榔回过神道:“到王府了?”

陈进忠回道:“殿下,快到了,不过护卫统领韩栋拦在马车外有事禀告。”

陈进忠掀开帘子,朱由榔这才看到跪在外面的韩栋,道:“说吧!怎么了?”

韩栋恭敬道:“回殿下,王府门外来了一伙人,自称殿下护卫。但殿下的护卫卑职都曾见过,他们不在其中,因此卑职率人将他们团团困在府外,特来请殿下定夺!”

朱由榔眼前一亮,急道:“人在哪里?”

韩栋手指远方桂王府大门,道:“就在前方不远处!”

朱由榔探出半边身子,往远处眺望,果然看到王府护卫正团团围着一群人,不用说肯定是刘毅他们。

“快!过去!”朱由榔催促马夫道。

马夫扬鞭这么一抽,马车绝尘而去。

从朱由榔的态度,韩栋也意识到那群彪形大汉们也许真是永年王的护卫,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桂王府安危着想,才困住这伙人的。他们一看就是危险人物,韩栋哪有胆子随随便便放他们进去,只希望永明王不会怪罪他吧!

韩栋直到现在还忘不了前日朱由榔对他那失望的眼神,如今王府事务尽由永明王主持,也不知道他这个暂代的护卫统领还能当多久。

韩栋失落的摇了摇头,急忙追了上去。

刘毅等人经过一个月的修养,身体终于都痊愈,他们迫不及待赶到了梧州府。

一番打探,他们知道了桂王府的位置,马不停蹄来到桂王府求见朱由榔。

只是他们未曾和朱由榔打招呼,而吴继嗣、赵子杰等人又忙于各自事务,等他们到了桂王府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韩栋当然不可能凭他们三言两语就让他们进入桂王府,他们当即被王府护卫围住。

刘毅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束手就擒,不然还能和王府护卫对抗吗?

刘毅等人被王府护卫逼迫到围墙脚,一个个脸色难看,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们本就是朱由榔货真价实的护卫,却被桂王府的护卫拿道指着,这算怎么回事。

朱由榔的马车犹如一阵风,一下子到了众人跟前。

桂王府护卫认得朱由榔的马车,齐齐跪拜道:“参见殿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招募护卫(一)

朱由榔下了马车,看到跪在墙角的刘毅等人,再看桂王府护卫,道:“都起来吧!他们确是本王护卫,将你们的兵器都收起来!”

“是!”

桂王府护卫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朱由榔缓步来到刘毅面前。

时隔一月有余,刘毅再次见到朱由榔,声音有些哽咽,道:“属下给殿下添麻烦了!”

朱由榔哈哈一笑道:“这算什么麻烦,你们能够安然归来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安慰。你们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听朱由榔提起这茬,刘毅面色一暗,道:“两个兄弟恐怕以后不能再为殿下效命了!”

“怎么了?上次来信不是说没事吗?”朱由榔心中一紧道。

刘毅神色中带着悲伤,道:“不久前,张虎、徐豹两人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恶化,大夫不得不为两人截肢,这才好不容易保住性命。”

朱由榔当然知道手臂对于这些常年与兵器打交道的士兵意义非凡,断了一臂无异于宣告他们再也不能舞蹈弄枪,上阵杀敌。

朱由榔道:“让他们两人出列。”

刘毅扭头道:“张虎、徐豹出列!”

张虎、徐豹二人一左一右从护卫中走到前面,二人年纪相仿,看上去二十八九岁,长得高大魁梧,宽肩膀,细腰身,扇面胸脯,端得是一副好身板,可是两人右袖空荡荡的,随风在半空中摇摆。

朱由榔走到二人身前,伸手摸了摸了两人空荡荡的衣袖,看着一脸坚毅的两人,安慰道:“你们两个放心,你们是为保护本王才折了手臂,本王不会不管你们的。”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朱由榔对众人怎样,张虎、徐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从跟随朱由榔起,他们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如今大难不死已是万幸,听得朱由榔的更是感激不已。

只是张虎、徐豹知道自己的情况,失去了手臂,他们又拿什么保护朱由榔。现在的他们不过一个废人罢了,就算朱由榔好心让他们留下当护卫,二人心里也无法接受。

张虎咬咬牙,道:“属下谢殿下好意,可是我与徐豹两人如今废人一个,如何当的起保护殿下的重任!殿下放心,我们两人会照顾自己。”

朱由榔怫然不悦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断了一臂又如何?就算当不了本王的护卫,本王难道无法安置你们吗?”

刘毅见朱由榔生气,连忙替二人辩解道:“殿下息怒,张虎两人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只是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朱由榔摆摆手道:“你们的心情本王理解,不过你们既然是本王的护卫,本王就不会随意放弃你们。你们听着,只要你们不负本王,今后无论你们中的谁手脚断了,本王都会妥善安置你们。”

刘毅等人听得是热血沸腾,连着桂王府护卫都羡慕不已。

朱由榔接着道:“本王会安排你们两个到本王的作坊,到时赵子杰回安排你们两个的差事。”

张虎、徐豹还能说什么,两人眼中噙着泪水,重重点头道:“是,殿下!”

朱由榔处理完这件事,吩咐韩栋道:“你将本王的护卫带到营房,给他们一身王府的换洗衣服。至于刘毅,你跟本王来!”

书房,陈进忠早一步生了几个铜盆炭火,红色的火苗赶走了寒气,不大的书房里暖融融的。

朱由榔一进屋便脱掉大氅,坐到椅子上,对刘毅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本王正有件事要你去办。”

“请殿下吩咐!”刘毅中气十足道。

朱由榔道:“如今府中护卫不足,本王打算招募四百护卫,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刘毅心中略微一思索,郑重道:“护卫负责王府安全,职责重大,所选护卫一定要身家清白,对王府忠心耿耿,属下建议殿下从民间选取身家清白之人。”

刘毅的想法与朱由榔不谋而合,朱由榔嘴上却说道:“为何不从军中抽调人选,他们或多或少都上过战场,怎么也比民间子弟强吧?”

刘毅心里犹豫了片刻,不过想到朱由榔不是一个听不进反对建议的人,直言道:“殿下,属下不这样认为。一是军中的精兵的确善战,但是朝廷不会将这些人派到王府中来,来的都是一些老兵油子,他们多半都是偷奸耍滑之辈,还有就是老弱病残,混吃等死之辈,训练起来不易。

二,民间子弟固然未上过战场,见过血,但正因此他们身上不会沾染军中的龌龊和陋习,不会像老兵油子,见势不妙就会开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场战争可能就因为这些人带头逃跑导致大败。军中首重纪律,民间子弟可塑性更强,只要开始的时候严加训练,他们定能成为合格的王府护卫。”

朱由榔听到刘毅直言不讳,拍手称赞道:“说得好!不过本王听你的语气,好像对老兵油子十分痛恨啊?”

刘毅紧握拳头,愤愤道:“殿下不知,属下曾多次和闯贼、献贼作战,老兵油子稍微见势不妙就带头逃跑,但是看见流贼丢下的财货就一拥而上,一下将原本布置好的阵型冲乱或是露出缺口,结果本来能够取胜,因为他们多次败北。这样的事情都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朱由榔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一支军队若是连起码的军中纪律都无法遵守,又何谈打胜仗。招募王府护卫的事就交由你去办!”

刘毅心中仍有顾虑,道:“殿下,属下初来乍到,对于梧州人生地不熟,怕辜负殿下重任!”

朱由榔道:“这个你放心,王府校尉本就是王府徭役,本王到时会通知苍梧知县,他会派人协助你的。”

刘毅当下放下心来,双手抱拳道:“属下遵命!”

说完正事,朱由榔道:“你母亲的病,本王已经请大夫为她治好了,你也好久未一家人团聚了,先去见见你母亲和弟弟吧!”

刘毅没想到朱由榔连他母亲生病的事一直记在心上,感激道:“谢殿下!”

刘毅走后,朱由榔吩咐陈进忠道:“你稍后去趟苍梧县衙,将王府招募民校的事情告知冯元凯,让他配合刘毅。”

“是!”陈进忠应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招募护卫(二)

苍梧县县衙,陈进忠传达完朱由榔的旨意便离开了,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冯元凯。

冯元凯不敢相信这是朱由榔下的命令。自从他知道朱由榔是香皂作坊的主人,他对朱由榔的好感度大大提高。无论是朱由榔雇佣流民修建作坊,还是免费施粥于穷苦百姓,在冯元凯看来朱由榔都是一个大明难得的一个贤明王爷。

可是就是他心目中贤明的王爷竟然会做出征收百姓徭役之举。

王府校尉是朝廷专门为藩王府设立的徭役,由各州县负责派征的。明朝中期,徭役逐渐被银差所替代,即征收银两来代替徭役。各地民校是编入徭役中征派的,情愿应当者,听从其便。不愿者,照例征银、解发各府雇役,每名代征年银十二两。

十二两银子,有多少百姓能拿得出手。如今大明王朝动荡不安,梧州的物价一涨再涨,市面上一斗粟米要三钱银子,一石(明时一石约为1888斤)就要三两。普通老百姓交完赋税,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百姓拿不出银子,只能出家中壮丁到王府服役。可是在古代青壮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去服徭役,田地里的活儿谁来干,没人耕地,就没有收成,老百姓手里没粮,怎么活,他们又拿什么交税。

此时冯元凯对朱由榔只觉得厌恶万分,如今的香皂、肥皂生意好的不得了,朱由榔的作坊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他竟还贪得无厌征收徭役。王府缺护卫,大可直接从卫所抽调人选,何必给老百姓找麻烦,弄得老百姓举步维艰。

冯元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桂王府派人过来,他直接施展拖字诀,他就是拖也要拖到桂王一家离开梧州才罢。

刘毅和母亲、弟弟一家团聚,开开心心吃了顿团圆饭。如今他母亲身体健康,又有弟弟照顾,他更无后顾之忧。刘毅只待了一天便开始着手朱由榔安排的任务。

第二天,刘毅来到苍梧县县衙,在内堂等候知县冯元凯。

朱由榔为了方便刘毅办差,已任命他为正六品典仗衔的王府护卫队头。刘毅身着一身画彪武官服饰,腰间悬挂昭信校尉的狮形铜牌,上身挺直坐在椅子上。

刘毅等了大半个时辰,见冯元凯还未来,便开询问一旁伺候的小吏,道:“你家大人怎么还不来,本官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虽然知县大人已经吩咐过了,对刘毅不用客气,但是知县大人有那个底气,他一个不入品的小吏哪里敢得罪刘毅,惶恐道:“小的这就帮大人去问问!”

刘毅望着匆匆离去的小吏,皱了皱眉,他心里总感觉这个苍梧知县好像是故意来迟的,不过招募护卫需得县衙配合,他只能重新落座继续等待。

小吏一路直奔县衙三堂,冯元凯此时正在这里审批公文。

小吏敲门进入三堂,禀报道:“大人,那桂王府来的队头询问小的大人几时过去,小的该怎么回复他?”

冯元凯放下手中公文,抬头说道:“你告诉他,本官如今公务繁忙,不知何时才能忙完,若是他有事可先行离去,改日再来,去吧!”

小吏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去。”

刘毅静静听完小吏的说辞,心中更加确定冯元凯是故意不想见他。王府招募民校,知县只需吩咐手下一声即可,这样拖着不见自己,无非是想阻止他办差。可是刘毅心里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其原因何在。

不过刘毅是打定了主意,他今天一定要将事情弄清楚才行。

刘毅召来小吏,道:“你去告诉你家大人,告诉他,本官有的是时间,会一直等着的。”

“是!”小吏一脸苦色,只得急匆匆返回去回禀知县。

冯元凯听后嗤笑一声,道:“既然他愿意等,那就让他等吧,不必管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元凯终于批完今天的公文,伸了个懒腰,看着门外夜色渐浓,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门外的小吏,站了一天腿早就麻了,但他也办法,自家大人是个工作狂,工作起来完全了时辰,他们这些底层小吏也只能陪着。

小吏慌忙进屋,回道:“大人,已是酉时,该用膳了!”

冯元凯这才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这才发现他已一天未进食。冯元凯无奈摇了摇头,出了房门,抬头看到远处快要完全沉下去的太阳,可不已经是酉时了,吩咐道:“走吧!去吃饭!”

小吏看着自顾走在前面的冯元凯,疾步追了上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禀报道:“大人,桂王府来的那个队头还在内堂等着您呢?”

“什么!?”冯元凯顿时止住脚步,回头道:“你说那刘毅还没走?”

小吏苦笑道:“他从早晨来了一直等到现在,从未来开过。”

冯元凯一时愕然,他怎么也没料到朱由榔派来的人这么有毅力。他本打算是让刘毅知难而退,可是看这架势,自己要是不过去,那刘毅没准儿今天还真不走了呢。

冯元凯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本官独自去会会这位王府的队头!”

“是,小人告退!”

此时县衙内堂灯火通明,刘毅仍笔直着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他今天还真是豁出了,不信等不这个苍梧知县。

冯元凯远远看到内堂纹丝不动的刘毅,内心还是挺佩服这个刘毅的,可是敬佩归敬佩,他还是不能轻易松口答应王府招募民校之事。

冯元凯快步来到内堂,拱了拱手,故作歉意道:“刘大人真是对不住,本官今天真是繁忙的紧,这不才批完公文,实在抱歉,让刘大人久等了!”

刘毅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冯元凯,无论心里有什么不满,他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起身离坐,拱手道:“大人身为苍梧知县自当以公务为重,本官的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大人只需吩咐一声,让他人从旁协助本官就行了。”

冯元凯哪能轻易答应,推脱道:“刘大人,你看如今时辰已晚,不如我们明天再商量这事吧!”

刘毅不想和冯元凯再打哑谜,脸色一变,直接问道:“冯知县若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大可直接说,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招募护卫(三)

“呃!”冯元凯一时语塞,他完全想不到刘毅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不过,他可不会承认的,毕竟刘毅背后是桂王府,冯元凯故作不知,道:“本官不知刘大人何意?”

刘毅不满道:“冯知县,招募护卫之事永明王十分看重,如果知县大人还如此故意拖延,明天再来催促的人说不准就是永明王。冯知县也不想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吧!”

冯元凯这个时候索性也不再掩饰,直言道:“明天就是永明王亲自来,本官也是这个态度。永明王有能耐就将本官这个苍梧知县罢免,否则,休想让本官帮着祸害我苍梧无辜百姓。”

刘毅诧异地望着突然言辞变得激烈的冯元凯,疑惑道:“冯知县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殿下招募护卫如何会祸害百姓,这分明是善举才对?”

冯元凯被刘毅的回答,气极反笑,他还没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怒道:“你难道不知王府民校是徭役吗?如今梧州城也算安定,永明王却要抽调青壮去王府服徭役,眼看着再过一些时日,就要到春耕时节了,青壮都到王府去服徭役了,你告诉本官田间的地谁来耕种?地无人耕,老百姓就没有收成,难道要让他们去喝西北风吗?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下无重权则权势灭”

“等等。”刘毅总算听明白了这其中的症结,冯元凯是误会了自家殿下想要免费的劳动力。徭役在明代是百姓无偿为官府、朝廷劳动,可以说是老百姓的一种负担。

他阻止还要继续说下的冯元凯,道:“冯知县真的误会永明王了!殿下在梧州广施仁义,不仅安排流民、穷苦百姓进入作坊劳作,让他们安安稳稳挣钱养家,还开设粥棚救济老弱,不知救活了多少人?试问这样的一位王爷会贪图区区劳力,而行祸害百姓之举吗?”

冯元凯也曾一度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永明王亲自下的命令,可今天刘毅的到来,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如今他听得刘毅的话,心中再次升起了疑窦,不过一闪而逝,事实胜于雄辩,他懒得再辩解,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永明王强征徭役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毅看着顽固不化的冯元凯,继续道:“若是永明王招募的民校,每月都有一笔银俸,冯知县还认为殿下此举是害民之举吗?”

冯元凯一时愕然,不过旋即想到也许这只不过是永明王的一个小把戏,民校的银俸能给多少,是十文,还是几十文?难道能比田地的收成还多,撇撇嘴,不屑道:“就那么点儿银俸,顶什么用?”

刘毅摇头无奈道:“冯大人,每月一两的银俸不少了吧?我想整个大明都没有比永明王还大方的藩王了?”

“呃!”冯元凯听后瞪着眼珠子道:“你说多少?每月一两银俸?”

刘毅轻轻点头道:“对!殿下金口玉言许诺的!”

“这”冯元凯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毅也没去打扰冯元凯,就在一旁等着。他当初从朱由榔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感觉不可思议。

大明物价飞涨,一个青壮一年少说也要吃三石米,四百人就是一千两百石,换算成银子就是将近三千六百百两,这还是仅仅米粮,没有算每日的菜食。按照朱由榔的安排,护卫的训练十分辛苦,每天必须要保持充沛的体力,隔几天怎么也要沾些荤腥,他们才有旺盛的精力应付训练,这又不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样算下来,王府的开支可是很大的。他还曾劝过朱由榔,这个待遇比起辽东的那些武将的心腹家丁都相差无几了,可以适量减少护卫的银俸。朱由榔却道只要他们训练合格,不必担忧花费。

冯元凯终于回过神,假如刘毅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的确不能再说朱由榔此举是害民。他们每月在王府挣得钱怎么也比在田地里刨食挣得多,而且有了经济来源,他们还可以雇人下田耕地,这样一来,田地也有了收成,他们甚至因此能够过得比现在更好。

冯元凯思虑至此,他再联想到朱由榔在梧州的所作所为,这才符合他心目中大明贤王的印象。

冯元凯望着气定神闲的刘毅,一想到刚才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误会了永明王,心里羞愧难当,拱手弯腰,歉意道:“本官一时不察,险些耽误了永明王美意,还让刘大人等待了如此长时间,真是有罪,还望刘大人原谅则个。”

“不敢!”刘毅连忙弓腰还礼,通过刚刚短短对话,他心里还是十分敬重这个为百姓着想知县的,道:“大人也是一心为民,何谈有罪!”

两人抬头对视一笑,误会解开,刚才的一点儿不快,早已消散一空。

冯元凯道:“今天时辰确实已晚,负责此事的典吏杨哲翰早已回家,等他明天一来,我立马吩咐下去,你看如何?”

刘毅也清楚现在办理,更本就不现实,点头同意道:“那就按知县的意思。”

“咕噜!咕噜!”

这时两人的肚子同时叫唤了起来。

冯元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今天是本官怠慢了刘大人,本官做东,无论如何,刘大人都要留下来吃顿饭,让本官聊表歉意!”

“这”刘毅盛情难却道:“好!”

二人酒席间,推杯换盏,相聊甚欢。冯元凯博学多才,涉猎颇广,而刘毅多年从军,天南地北都去过,军中之事也知之甚详,一番酒宴下来,熟络了不少。

接下来,事情简单多了,有了冯元凯的亲自首肯,典吏杨哲翰办起事也格外卖力。

本来杨哲翰只需吩咐一名吏员辅助刘毅即可,但这是知县大人再三嘱咐的,于是杨哲瀚全程陪同,王府护卫招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与此同时,一千多公里以外的京师却是另一幅光景。

崇祯十七年的二月冬末,大明京师,天空遍布暗黄色的浓云,呼啸的大风夹杂着砂石,漫天飞舞。日色惨白,时隐时现,大街上的店铺关门闭户。

街道上突然有人跌倒在地,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兵丁人人脸上蒙着一层厚纱布,走近一瞧,看见跌倒之人脖颈肿大,眼神慌乱,匆匆退开,惊恐道:“是疙疸病!”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议南迁

五城兵马司其余兵丁闻听“疙疸病”,一个个脸色大变,纷纷捂着口鼻退后。

《明史五行志》记载,“崇祯十六年癸未七月顺天府通州大疫,名曰疙疸病,比屋传染,有阖家丧亡竟无收敛者”。

昌平州也有相同的记载,“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传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一人染病,传及阖家,两月丧亡,至今转炽,城外遍地皆然,而城中尤甚,以致棺蒿充途,哀号满路。”

“疙疸”实为对鼠疫患者的淋巴结肿大的称呼,而且因其传染之烈,非一般传染病所为。这是肺鼠疫患者的典型症。

倒地之人脖颈肿大,一看就是鼠疫患者,巡逻兵丁队长捂着口鼻,道:“快!上去两个人赶紧把他烧掉!”

北京紫禁城,皇极殿,大明崇祯皇帝头戴翼善冠,身穿四团龙袍,前后及两肩各织金盘龙一,端坐在龙椅上,底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崇祯皇帝忧心忡忡询问诸臣道:“如今我大明甘陕已失,为闯贼所占,逆贼又攻入山西,直逼京师,众卿可有退敌之策?”

崇祯问完后,希冀地望着朝堂下众臣,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偌大的朝堂死气沉沉一片,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有退敌之策。

崇祯失望之余,拿出一道奏折,道:“蓟总督余应桂上疏,闯贼号称百万兵马,声势浩大,需倾天下之力围剿,请求调吴三桂、左良玉并周遇吉等,齐赴军前,会师真定、保定之间,除设总督、巡抚之外,再加一督师,赐以尚方宝剑,以公候爵位为赏,众卿以为如何?”

当今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魏德藻听后,额头的皱纹都凑到了一起,余应桂的奏折他也看过,当初他可是竭力反对的,若是此事通过,那他这首辅在内阁的声望必定受到打击。

魏德藻,顺天通州人,崇祯十三年中状元,授修撰,至十五年即被超升为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不到三年就从正六品骤升为正三品。十七年,前首辅陈演为官期间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欺瞒崇祯。作为周延儒罢免后崇祯的头号宠臣,陈演无所筹划,屡屡犯错,李自成刚攻入山西时,崇祯即群臣本欲调宁远吴三桂,抵抗李自成。唯独陈演力排众议,导致吴三桂未能成行,结果宣城失陷。崇祯一怒之下,对陈演道:“你死有余辜!”,将其轰出大殿,首辅由魏藻德接任。就他这个升官速度,说是坐火箭都不为过。

按说,魏藻德中状元不过三年,一无建树,二无学术,那他是凭借什么一路官运亨通的呢?

他别无所长,就是擅长辞令,有辩才,而且深通崇祯的谋略,故总能迎合崇祯的心思。其实,说他会迎合崇祯心思,也是抬举了他。事实上,他只对于己有利之事才迎合,于己无利则置若罔闻罢了。

崇祯拿出余应桂的奏疏明显是有意,可是魏德藻不这样想,他这个内阁首辅上任还不到一个月,而且资历又浅,要是这个时候威望在受到打击,那他这个首辅以后还怎么统率群臣,当即站出来,高声奏道:“陛下,臣反对!”

崇祯望见第一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自己猜任命不久的首辅魏德藻,双拳不禁紧握,咬牙吐道:“原因!”

魏德藻心中早有腹稿,侃侃而谈道:“回皇上,山海关乃边郡之咽喉,京师之屏障,如今辽东落入鞑子之手,山海关更显得尤为重要,不容有失。若是将吴三桂调离,何人能当得住鞑子。

至于左良玉坐镇武昌,大军岂可轻易撤离,朝廷好不容易收复湖广,将献贼逼入四川。一旦大军离开,献贼重新杀出,后果不堪设想!”

工部尚书陈必谦站出来,道:“臣附议!”陈必谦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官员站出来,全部都是附和魏德藻。

魏德藻看到自己拉拢的官员支持自己,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崇祯没想到一直对自己恭顺的魏德藻会这个时候公然反对他,心中简直气极了。

户部尚书倪元璐见不得魏德藻这样无德无能之人当首辅,出列反问道:“既然首辅大人反对余总督的奏疏,想必定是有良策可以退敌?”

魏德藻被倪元璐呛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含糊道:“这个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想办法嘛!”

崇祯看着还在互相攻讦的大臣,心忧如焚,一脸怒容道:“我大明百官难道只会耍嘴皮子吗?”

诸臣见皇上发怒,一个个默然以对。

这时左中允李明睿,出列跪奏道:“皇上,今闯贼势大,不可力敌,不如暂避其锋芒。臣请驾南迁,臣愿奉太子先行!”

李明睿这话一出口,满朝哗然,说得好听点儿叫南迁,其实就是逃跑。不少官员破口大骂李明睿贪生怕死、奸臣,吐沫星子直扑李明睿。

不过朝中也有不少大臣能够认清现在状况,以朝廷的兵力,确实无力在对付闯贼的同时防范关外的鞑子。

都御史李邦华就是其中之一,道:“皇上,李明睿所言极是,闯贼气焰嚣张,直逼京师,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惟有迁都南京,才可以解除目前之急,从而再图征剿之功。”

魏德藻心道这如何能行,这个时候南迁,那他这个首辅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怒斥道:“大明自建国以来,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即使当年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俘,也先围困京师,我大明不照样逼退也先。如今闯贼尚未到京师,谁敢言退!”

大学士范景文言辞激烈,辩驳道:“昔日我大明有于少保,试问今日朝堂诸公孰可比肩于少保?”

魏德藻大义凛然道:“不行!大明建国二百七十六年,何时有逃跑的皇帝!”

众人吵闹不休,少詹项煜建议道:“不若皇太子、诸王南迁,皇上留守北京!”

李邦华、范景文等大臣听到这个折中的建议,也欣然同意。

崇祯其实也有意南迁,可是他实在不想背着逃跑的名声,少詹项煜的建议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崇祯怒不可遏,心道你们同意,朕还不同意呢,他正要发作,就听到一声大喊,响彻皇极殿,“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接着又道,“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李明睿,何以治天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人物,大事件

何谓唐肃宗灵武故事?

唐肃宗李亨还是太子时,唐玄宗宠信奸臣,结果发生了安史之乱,强悍至极的盛唐自此急转直下。

太子李亨流落灵武,河西司马裴冕、朔方节度副使杜鸿渐等人一天之内,连续五次上请李亨登基称帝。要知道,此时的唐玄宗可还健在呢!

皇位的诱惑有几人能抵挡的住,李亨终于天宝十五载七月甲子日,在灵武城南楼即位称帝,遥尊玄宗为上皇天帝。李亨就是历史上的唐肃宗。

当然劝进的杜鸿渐、裴冕等人都得到了好处,前者被拜为中书舍人,后者被拜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说这句话的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当着皇帝的面指责众人想要谋立太子登基称帝。

声音的源头来自一众枢要大臣后面,刚才还吵闹不休的大臣,包括崇祯都向后望去,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却见说话之人只是一个小小兵科给事中。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傲然出列,双手向上一拱,慷慨陈词道:“朝廷衮衮诸公深受皇恩,如今大明有难,诸公不思忠君报国,反而挑唆圣上南逃,动摇军心。这是当臣子该做的吗?”

李邦华认得光时亨,起初十分欣赏这个热血青年,源于光时亨的一首诗--《南楼众誓》:“人臣既委质,食禄当不苟。受事令一方,此身岂我有。即遇管葛俦,尚须争胜负。矧今逢小敌,安能遽却走。仰誓头上天,俯视腰间绶。我心如恇怯,有剑甘在首。读书怀古人,夙昔耻人后。睢阳与常山,不成亦匪咎。沥血矢神明,弹剑听龙吼。”

如果从他的言行,以及诗词来看,人们肯定会觉得他是一位热血青年,肯定会为朝廷尽忠,为大明朝殉难,无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担当国难的壮士形象。

李邦华看到这首诗后也是深受触动,他甚至动过心思将其调入都察院。可是渐渐他发现因得到崇祯皇帝赏识的光时亨变得狂妄自大,而且投入魏德藻门下,这才让李邦华认清了光时亨的真正面目。这是一个为达目的到处钻营,邀名得利的小人。

历史证明了李邦华没有看错,这位愤青的表演实在让人作呕!李自成的大军进入北京城,明朝自此宣告灭亡。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当初劝崇祯南迁的李邦华、范景文等人从容殉国。

可是这位大义凛然阻止崇祯南迁的光时亨却第一个跳出来,站在迎接闯王大军的最前列,归顺了李自成,最终他成功留任,继续担任兵科给事中,不过是大顺朝的。

更可恨的是,光时亨还恬不知耻的给远在南方的儿子写信,信中说道:“兄弟分事三国,父子奉侍两朝,自古有之,我已受恩大顺,汝等仍当勉励读书,以无负南朝科第。”

好在光时亨最终以“力阻南迁,致先帝身殒社稷,而身先从贼,为大逆之尤”的罪名入狱,被弘光皇帝下旨处死弃市。光时亨死于“阻南罪”,这个罪名“大明律”没有,也是历史唯一!

李邦华情知这光时亨又是在沽名卖直,怒斥道:“倘若圣上、太子聚陷于京师,大明又该怎么办?圣上要的是办法,不是你的几句大空话!”

光时亨不甘示弱,反击道:“太祖皇帝辛苦百战,定鼎于此土,如果因为闯贼来了,皇上便丢下百姓独去,怎么对得起宗庙社稷?怎么对得起京师百万生灵?即使事不可为,国君死社稷,乃是大义之正。”

李邦华听得光时亨狂妄之言,手指巍巍颤抖,指着他大喝道:“住口!你简直大逆不道!”

光时亨冷哼一声,不管不顾,继续慷慨激昂道:“况且大明十二皇陵具在京师,一旦京师失陷,闯贼若是破坏皇陵,诸公有何颜面去见大明历代先帝。”

先前光时亨的一句“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深深刺痛了崇祯的心病。崇祯内心很不愿唐玄宗、唐肃宗的历史一幕在他大明重演。

此刻崇祯皇帝听得光时亨提及大明皇陵,额头更渗出了汗珠,突然站起来,厉声喝止道:“不要再说了!国君死社稷,乃古今之正。朕志已定,毋复多言!”

李邦华尽管心里很想大声反驳光时亨,即使国君壮烈死社稷,难道祖宗陵寝就能保住吗?但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此事关乎孝道,而皇上乃是九五至尊,更是天下人的表率。

崇祯一挥大袖,道:“南迁之议就此作废,重新商讨战守之策!”

光时亨像是完成了一件光荣的任务,重新退回到班列,默不作声。

李邦华思索片刻道:“圣上,可从京营中挑选青壮,加以训练,慎重选择将吏、改造战车、精制火药、集中武器、演习大炮。加上京师城墙高大,闯贼定不能攻入京师。”

崇祯环顾其余诸臣,道:“众卿可还有其他对策?”

诸臣纷纷低头,沉默不语,崇祯叹气道:“就依卿之策,此事交由李爱卿负责。”

李邦华领命道:“臣遵旨,只是训练所需饷银?”

崇祯复问道:“需银几何?”

李邦华心中计算了一下,道:“此次臣准备训练一万青壮,还有训练所用兵械、火器,预计需银二十万两。”

“着户部拨付二十万两银子!”

户部尚书倪元璐一听皇上要银子,愁眉不展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银子。”

崇祯听到倪元璐哭穷,叹道:“户部能拿出多少银子?”

倪元璐道:“最多五万两!”

“哎!”崇祯也知道大明国库空虚,可是他没想到竟空虚至此,无奈道:“朕从內帑拨付十万两银子,剩下的众卿凑凑吧!”

这不是崇祯第一次屈尊找权贵捐钱了,底下众臣大都不情不愿,内阁首辅魏德藻作为首辅,当然得带头,率先开口道:“臣愿捐出全部身家五百两!”

他的一众跟随者听得魏德藻的无耻之言,心里纷纷吐槽,光是他们贿赂魏德藻的银子都不止这些,竟然恬不知耻说五百两是全部身家。

工部尚书陈必谦,道:“臣捐三百两!”

“臣捐二百两!”

“臣捐五十两!”

崇祯听着这些可怜的数字,叹道:“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说罢,崇祯拂袖离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悲大喜

朱由检怒气冲冲回到乾清宫,秉笔太监王承恩看崇祯这架势,定是又在朝堂受了气,急忙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去冲杯热茶。

“臣等俱是穷官,哪里捐得许多?”

“老臣安得多金?”

崇祯脑海中不断浮现朝堂上群臣哭穷的面孔,捐几百两,甚至几十两,心中怒不可遏,这是把当他成乞丐,打发吗?咆哮道:“一个个全部欺骗于朕!他们真当朕不知他们家中境况,该死!”

乾清宫侍候的小太监、宫女们见得圣上发怒,全部匍匐于地,身子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王承恩接过热茶,上前劝慰道:“陛下息怒,不值得为那帮大臣动怒,龙体要紧!陛下先喝杯茶,消消火!”

崇祯没有动,声音中带着凄凉,惨笑道:“大伴,你说朕是不是薄德?国家危难至此,满朝文武家中不乏万金者,竟无一慷慨解囊者!”

王承恩望着崇祯苍白而憔悴的脸颊,眼角也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心疼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事必躬亲,政事丝毫没有懈怠,堪称一代明君,哪个敢说陛下薄德?”

崇祯自嘲道:“朕登基十七年了,大明却几乎年年闹天灾,不是大水,就是大旱,鼠疫,天灾不断,致流贼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流贼更是直逼京师,朕有何面目见历代列祖列宗?”

崇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自顾自坐到御座,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却几乎没有一封文书让他高兴。这些奏疏不是报告哪里又闹了灾荒,就是哪里又丢城失地,大臣殉国或弃城而逃,无一不是如此。崇祯每天看着这些奏疏,心都在滴血,他不想看,不愿看,不忍看,但是身为大明皇帝,他不得不看。

崇祯打起精神,伸手从案上拿起最顶端的一份奏疏,一手持笔,准备开始批改奏折。

一旁侍候的王承恩看到皇上拿起顶端的奏折,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王承恩身为秉笔太监和崇祯最亲近的人,心里清楚最近传来的坏消息让皇上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没有一刻放松,所以今日司礼监难得有一份可以使皇上龙颜大悦的奏疏。他第一时间放到了一摞奏疏的最顶端,就是为了让皇上高兴高兴。

崇祯拿到奏疏,就看到这份奏疏竟然是来自桂王府,心中不禁一紧,生怕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大明藩王,如洛阳福王、武昌襄王等先后被流贼所杀,身为大明皇帝却不能保全大明宗亲,已令他愧对列祖列宗。

此时崇祯感觉手中的奏疏重若千斤,慢慢打开,当看到是桂王叔亲自上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崇祯细细阅读了起来,看到桂王自愿放弃桂王府禄米,脱口而出道:“桂王叔竟然愿意放弃宗室禄米?”

身为大明皇帝就不会不知道宗室禄米早已大明最严重的负担,大明全国税粮总收入不过两千万石,而各王府的岁禄开支就达八百多万石,约占全国税粮总收入的百分之四十。

几代大明皇帝都想法设法想要解决宗室问题,但祖宗之法在上边压着,谁也不敢轻言废除宗室禄米。尽管禄米一减再减,但是还是朝廷一笔很大的开支。

所以当崇祯看到有藩王自愿放弃宗室禄米,心中如何不震惊,如何不惊喜。凡是都有第一步,有了桂王叔的带头,这是个很好的开头。一旦所有藩王,不,哪怕只有一半藩王自愿放弃宗室禄米,朝廷的国库立刻能丰裕起来,到时朝廷有粮,不愁无法解决各地灾荒,和流贼之患。

崇祯拍案而起,大喜道:“好!好!好!”

王承恩都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皇上如此酣畅淋漓的大笑了,心里也是由衷感到高兴。

崇祯激动地在乾清宫内来回团团转,少倾,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重新落座继续看桂王的奏疏,看到后面桂王叔捐赠两万两白银,眼皮一跳,看向王承恩,惊讶道:“桂王叔还给朕捐了两万两银子?”

王承恩肯定道:“桂王爷确实送来了两万两银子!”

崇祯闻言,叹了口气,道:“都是朕无能,令桂王叔流落梧州,连一座像样的府邸都没有,如今桂王叔更是毁家纾国难。若是满朝文武百官都如桂王叔一般,何愁不能消灭贼寇!”

崇祯一口气看完桂王奏疏,道:“大伴,你可知桂王叔提及的香皂是何物?”

王承恩道:“回陛下,是一种胰子,不过使用起来更滑,更舒服,更干净!”

崇祯点点头,他本来还担心桂王又是放弃禄米,又是捐赠银两,那桂王府以后生活怎么办呢。如此看来,桂王叔是找到了维持王府生计之法。

大明藩王从事商贾之事说出去,必为他人诟病,可桂王放弃禄米这个大饼太诱人了,崇祯询问王承恩道:“大伴,你说朕该不该同意桂王叔的奏疏?”

王承恩都伺候崇祯三十多年了,哪能不明白朱由检心中所想,皇上是在担心那些言官们,道:“奴婢以为关键在于此举是否于国有利,况且此乃陛下家事,陛下应当乾坤独断!”

崇祯叹道:“只是委屈了桂王叔!”

王承恩说道:“桂王忠贞体国,知晓如今国事艰难,等朝廷消灭流贼、鞑虏,到时陛下再重重厚赏桂王,也不枉桂王为大明做出的牺牲!”

崇祯也是这样想的,道:“大伴说的不错,一旦朕平定外忧内患,定要厚赏桂王叔!”

至于桂王提及的暂留梧州,朱由榔就藩当地,在崇祯看来都是小事一桩。湖广刚刚收复不久,谁也不知道,张献忠何时会杀出来,他哪里能让忠心耿耿,做出如此牺牲的桂王一家现在回险地。

崇祯提起象管狼毫朱笔,在桂王奏疏上批了个大大的可字。

几月以来,崇祯从没如此高兴,心情愉悦之下,他继续拿起下一本奏折,只是看了一眼,脸色旋即由晴转阴,大怒道:“混账!”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舅子来了

崇祯拿起奏折狠狠甩在地上,奏折散开,恶狠狠道:“好个广西巡按御史,刘之恒就是这样替朕‘代天巡狩’的?桂王叔不过是经营香皂罢了,他刘之恒竟然污蔑桂王叔扰乱梧州市场,导致梧州民生凋敝。这是朕听过最大的笑话,王承恩你说这刘之恒的话可信吗?”

崇祯能不生气吗?前一刻桂王大公无私,不但主动放弃禄米为朝廷减轻负担,还捐献银两,可下一刻就有人弹劾忠心耿耿的桂王违反宗室条律,还上升到扰乱百姓民生。

刘之恒的奏折和桂王的奏疏几乎同时到了司礼监,王承恩看后,不用想都知道该怎么做,奏折的叠放顺序就是他安排的,娓娓说道:“奴婢只知道胰子一不能吃,二不能穿。桂王爷的香皂一看就不是凡物,奴婢想价格定不会便宜,普通百姓怎么会用得起?至于怎么会影响到梧州百姓民生,奴婢实在不知?”

崇祯阴沉着脸,十分吓人,王承恩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什么意思。大明藩王经商崇祯也略有耳闻,算不上什么大事。刘之恒身为广西巡按御史,却偏偏揪住这点儿小事,定是桂王府的香皂影响到了梧州一些人的利益,刘之恒是在为这些人出头,还要将桂王赶回衡州,简直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崇祯黑着脸道:“大伴,朕记得前些日子,好像广西有一份弹劾刘之恒的奏折,是吗?”

“是!”王承恩脆生生道,“广西巡抚方震孺参奏刘之恒自到广西以后,大肆收受贿赂,整日在察院内饮酒作乐。”

崇祯震怒道:“如此蛀虫,为何内阁没有处置他?”

王承恩回道:“当时内阁首辅是陈演大人,票拟结果是方震孺诬告,查无实据。”

崇祯听到王承恩提起才被罢免前首辅,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是陈演举荐刘之恒担任广西巡按御史的吧?”

“陛下圣明!”王承恩恭维道。

崇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又问道:“陈演和刘之恒还是同乡?”

“两人都是四川cd府井研县人。”

崇祯听后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勃然大怒道:“传旨,刘之恒身为巡按御史贪赃枉法,罪加三等,罢其巡按御史之职,着广西巡抚方震孺将其下狱。前首辅陈演有负圣恩,任人唯亲,欺君罔上,着三司审问。”

远在千里之外的刘之恒还不知道他即将大祸临头,此时依旧在梧州察院一手怀抱美人,一边饮酒,好不快活。

桂王府今天确是来了一个翩翩青年。

来者正是朱由榔期盼的小舅子王佳胤,他今年不过十八岁,长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一袭青衫,端得是一表人才。

或是过于早熟,一直忙于家族生意,朱由榔从王佳胤脸上看不出丝毫稚嫩之色,反倒是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充满着自信。

王佳胤来了,王氏自然欣喜的不得了,早早命人准备了一桌丰厚的午餐,燕窝羹、胡椒醋鲜虾烧鹅、五味蒸鸡、虎皮肉、琅琊酥糖、三鲜汤。

如今的桂王府因为朱由榔经营香皂作坊,不需再为钱发愁,生活水平直线提高。

饭桌上,王氏不停往王佳胤的碗里添菜,王佳胤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菜,苦笑道:“姐,我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氏看着几年不见,早已长大成人的弟弟,突然感慨道:“是啊!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朱由榔安慰王氏道:“如今你姐弟二人相聚应该高兴才是,以后你们天天都可以见面。”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王氏席间从弟弟口中得知父母身体安康,心里也安心不少。她自嫁入桂王府,一直还未回过家看望父母,虽然能通书信,但还是从亲人口中得知父母一切安好的消息更令她心安。

午饭过后,桂王府书房,朱由榔头戴着纯阳巾,身穿五福增寿的宁绸长袍,腰间汉白玉头的丝带,坐在书桌前,王佳胤端坐在其下首处。

朱由榔道:“佳胤,你应该清楚姐夫叫你过来的目的吧?”

王佳胤点头道:“家姐在书信里只是说,让我过来替殿下主持王府生意,其余的并未多说。”

朱由榔皱眉道:“你也不是外人,以后私下里直称呼我‘姐夫’就行。”

“知道了,姐夫。”王佳胤听朱由榔这么说,心里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朱由榔道:“你姐夫我在苍梧建了一个作坊,专门生产香皂、肥皂”朱由榔想到王佳胤可能不知道何谓香皂、肥皂,他刚想解释,就听到王佳胤一声惊呼。

“姐夫,香皂、肥皂竟是你的作坊制作出来的?”

朱由榔诧异道:“嗯?你知道香皂、肥皂?”

王佳胤手足舞蹈,兴奋道:“如今香皂、肥皂风靡广州,谁不知道?而且添香阁的宣传手段真是令人惊叹!”

经他这么一说,朱由榔这才想起王佳胤就住在广州,道:“你看出来了?”

“嗯,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他们雇佣人排长队,给外界制造一种生意爆满的印象,是人都会有好奇心,我想没有人不会被吸引的。”王佳胤感叹,“真不知是谁想出的这么好的主意!”

朱由榔笑道:“你的称赞,本王收到了。”

王佳胤吃惊道:“姐夫是你想出的主意?”

“不错!”

王佳胤感慨一番后,再次疑惑,道:“姐夫,有件事我不明白。香皂的外观色泽、还是使用的舒适程度,甚至功效都远远强于胰子,你为何将价格定这么低廉?就算价格在高个两三倍,我相信也大有人买,南方可从不缺有钱人?”

朱由榔解释道:“你说的不错,从长久利益来看,按你的做法,或许可以赚更多的钱。可是姐夫没有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第一时间将胰子的份额抢占过来,不给他们反击的时间。”

王佳胤摸摸头,不解道:“姐夫,‘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朱由榔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道:“这个不久之后,你自然会知道。”

王佳胤点点头,很识趣的没有再问。

朱由榔一脸严肃道:“虽然王妃极力推荐你,但本王也要见到你的真才实学,否则的话,就算你是本王的小舅子,本王也会撤掉你这个主事!”

王佳胤神色一禀,道:“姐夫,你放心,我对生意上的事还是很有把握的!”

朱由榔道:“如此最好,今天你先和王妃好好聚聚,明天本王带你去接管作坊。”

王佳胤摆手道:“姐夫,不用,我现在就可以上任。”

朱由榔道:“你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快去吧!”

王佳胤离开后,朱由榔休息片刻,便伏案疾书,不知在写着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考校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崇祯十七年的三月,春天来了,寒意渐渐褪去。

朱由榔和小舅子王佳胤一早乘着马车来到了作坊。

赵子杰昨天已收到消息,顶替他的人终于来了,不禁松了口气。

一路上,王佳胤显得十分兴奋,他从朱由榔口中得知香皂、肥皂制作成本那么低廉,而且这还是他姐夫发明的,在大明更是独一无二,感叹想不挣钱都难!

朱由榔的马车缓缓进入作坊,凡是看到的人一个个肃然起敬。如今作坊主人朱由榔乃是大明郡王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朱由榔下了马车,见到了恭候多时的赵子杰。

“拜见殿下!”赵子杰一脸轻松道。

朱由榔理解赵子杰的辛苦,他双手本是擅长拿刀枪的,如今却不得不整天拿着笔杆子。朱由榔也是没办法,谁让他身边缺少既忠心可靠,也能识文断字之人呢?唯一一个就是赵子杰,这段时间也全靠他撑着。

朱由榔指着王佳胤,道:“子杰,这就是接替你的人——王佳胤。”

赵子杰望着年轻的一塌糊涂的王佳胤,怔怔出神,他怎么看王佳胤都都只是刚刚成年而已。他本来以为来者怎么也得是老成持重之人,如今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到这是朱由榔选定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朱由榔望着不远处快要完工的另一座作坊,道:“这座作坊还有多久能完工?”

赵子杰回道:“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能够完工,投入使用。”

朱由榔点点头,道:“到时候,招募工人还是由你负责。今后作坊生意的事由王佳胤全权掌管,而子杰你负责治安队,保卫作坊安全。”

“是!”

“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朱由榔嘱咐道:“子杰,你先领着王佳胤在作坊到处转一转,让他熟悉一下作坊的事务。”

两人走后,朱由榔来到赵子杰平时办公的房间。

朱由榔坐到桌前,拿起一本厚厚的账簿看了起来。

这本账簿上清清楚楚记录着这一个月以来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数量。如今每日的产量基本稳定在肥皂一万两千块,香皂六千块上下。

朱由榔看完后,又拿起另一本账簿,这本上记载着作坊发往五个府州的香皂、肥皂数量以及所赚银两。事关金钱,朱由榔看得十分仔细。

另一边,赵子杰和王佳胤走在作坊宽敞的大道上,时不时有拉着整车货物的马车经过。

赵子杰旁敲侧击道:“不知王小哥儿之前是做什么的?年纪轻轻竟然能得到殿下的赏识,委以重任。”

王佳胤打理王家生意三年,形形色色的人物见过不少,怎么会听不出赵子杰这是在怀疑他的能力。

王佳胤并未透漏朱由榔是他的姐夫这件事,彬彬有礼道:“我家主要经营丝绸、瓷器生意,贩卖到海外。赵大哥可别瞧我年纪小,我十三岁已经接触家里生意,十五岁正式掌管之后,家里更是生意蒸蒸日上。”

赵子杰听后,倒吸一口气,看来能被王爷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双手抱拳道:“在下自愧不如,以后作坊的生意就拜托王公子了!”

王佳胤看着作坊内忙碌的工人,人人脸上都有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精气神,指着作坊,道:“赵大哥你太谦虚了,我在大明还没看过被布置得如此井井有条的作坊,而且作坊的工人,无论是行走还是站立,给我的感觉,全都……怎么说呢?”

王佳胤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当他看到从身边巡逻过去的一排治安队时,恍然大悟,道:“对了,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赵子杰摇头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只不过是按照殿下的吩咐训练他们罢了!”

“工人还要训练什么吗?”王佳胤不解其意。在他看来工人只要老老实实把作坊的活儿干好就行。

赵子杰带着王佳胤来到一片训练场,指着正在热火朝天训练的治安队,道:“看见他们了吗?”

王佳胤点点头。

赵子杰继续说道:“作坊里的工人们,每天早晨都要像他们这样,花费一个时辰训练。”

王佳胤更加糊涂了,道:“为什么要白白浪费一个时辰练这些,每天多一个时辰制作香皂,不就能赚更多钱吗?”

赵子杰却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道:“殿下这样做的目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殿下既然这样安排必有深意,只不过不是我能揣度的,我要做的只是服从殿下的命令而已。”

接下来,二人围绕作坊转了一圈,赵子杰边走边说,王佳胤天生聪慧,很快就将作坊的事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

朱由榔看了半天账簿,眼睛有点儿酸,揉了揉眼睛,才缓解了疲劳。

朱由榔慢慢合上账簿,有些东西,还这真得亲自看看,才能发现问题。

赵子杰、王佳胤转完后,回到屋内,向朱由榔复命。

赵子杰回禀道:“殿下,属下已将作坊的大小事务,悉数告诉了王公子。”

朱由榔转向王佳胤道:“作坊的事,你都了解了?”

“是的。”王佳胤信心满满道。

朱由榔有心考验王家胤一番,拿起手边的账簿递给他,道:“既然如此,你先看看这本账簿,看看是否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是!”王家胤双手接过账目,仔细看了起来。

一旁的赵子杰听到朱由榔说账本有问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忐忑不安道:“殿下,我……”

朱由榔知道赵子杰要说什么,道:“与你无关,你不用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赵子杰怎么可能真的不担心呢?

王佳胤快速翻看着手中的账簿,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展颜一笑。

不大的功夫,王佳胤就看完了手中账簿,递还给朱由榔。

朱由榔惊讶道:“这么快就看完了?可有收获?”要知道,他刚刚可是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发觉了不妥之处的。

王佳胤自信道:“我已经找到问题所在。”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书院计划

王佳胤打小就对商业有浓厚的兴趣,而且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要不然王家也不会让只有十五岁的他执掌王家产业。他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朱由榔看着自信满满的王佳胤道:“那你说说有什么问题?”

王佳胤昂首挺胸道:“从账簿上看,无论是梧州、桂林、广州,还是浔州、平乐等府州,作坊分配的肥皂、香皂数量都太过平均。要知道,广州、桂林的富裕程度和浔州、平乐是有着非常大的差距的。我就来自广州,那里富商不说遍地走,但由于香皂物美价廉,人们更喜欢香皂,这儿点小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并不算什么。香皂的利润更大,我认为对于富裕的府州,香皂更应该多多益善,尤其是江南地区。”

朱由榔啪啪鼓掌道:“你说得不错,非常好!现在本王正式任命你为作坊的坊主。”

“遵命!”王佳胤神采奕奕道。

朱由榔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个小舅子确实有两把刷子,自己或许有超越古人的稀奇点子,但就做生意而言,自己还真不擅长。朱由榔将作坊生意交于王佳胤,依靠他的商业头脑,赚钱速度想必会加快不少。

朱由榔又少了一块儿心病,心情舒畅多了。

这两日,朱由榔基本上全部和长史陈思恭探讨学问,话题最多的还是关于徐光启。

在和陈思恭探讨了徐光启的一生,朱由榔感叹道:“真希望我大明的官员都能以徐少保为榜样,多学些经世致用之学,为大明百姓谋福祉,少些蝇营狗苟!”

陈思恭和朱由榔熟络起来后,越发觉得朱由榔不凡,没有大明藩王的嚣张跋扈,待人处事和蔼和亲,而且不耻下问,更重要的是陈思恭看得出朱由榔是真的关心大明底层的百姓。

陈思恭毕竟当过知县,对朱由榔的感叹深有感触,道:“殿下说的极是,如今的大明程朱理学盛行,大多士子只知穷嚼蛆,好不容出易出了个主张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阳明心学。可阳明公死后,阳明心学四分五裂,分为多个流派,相互攻讦,争先建造书院,到处讲学,这哪是一个士人该做的?”

朱由榔听到陈思恭提及书院,脑海中马上浮现明末著名的“东林书院”,心里厌恶之极,恨恨道:“圣贤用经书垂训后世,国家以经书教育百姓。书院那群混账标榜门户,聚党空谈,一无是处,真正做学问的人,应将平日所学的经书义理,笃实讲求,躬行实践,不惧荣辱,奋勇向前。只说不做,他们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陈思恭不知朱由榔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如此厌恶书院,直言他们是一群废物。

陈思恭觉得朱由榔太过武断,道:“殿下,书院中确实有不少害群之马,但也不能否认,还是有不少有识之士的。”

朱由榔反驳道:“大明如今内忧外患,真正的有识之士应该想办法解决困境。流贼因何而起,还不是连年天灾,田地绝收,外加贪官污吏压迫百姓,致使百姓无路可走。天灾不可敌,但甘薯耐旱、耐贫瘠,而且高产,如此利国利民之物,为何那些有识之士不学徐少保去推广?”

陈思恭看着气呼呼的朱由榔,一时语塞,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了。一方面正如朱由榔所说,太多的官员只会说大空话,确实不做实事;另一方面,大明又有几个官员能够放下身段,如徐少保般亲力亲为。

朱由榔发泄了一通,心中郁气少了不少,歉意道:“陈长史,本王刚刚失态了。”

陈思恭理解朱由榔的心情,拱手道:“殿下也是心系百姓。”

朱由榔道:“长史,本王想出资在梧州修建一座学院,专门教授西学、数学、机械、水利、农学等实用之学,你觉得如何?”

陈思恭不是腐儒,对农学、水利并没有偏见,可是这不代表其余士人都这样想。大明士人读书多是为一朝金榜题名,卖货帝王级,当官发财才是他们的目的。朱由榔的想法很好,实实在在为百姓着想,但又会有几人来学呢?

陈思恭没有正面回答朱由榔的问题,道:“下官十分钦佩殿下的想法,只是想请问殿下,学水利、农学、机械的出路在哪里?朝廷可会安排这些人?”

“不会,”朱由榔当然知道如今想要当官唯有科举,但之后又补充道:“现在不会,但将来谁又说得准呢?”

“呃?”陈思恭不明白朱由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未来的某一天他才懂了朱由榔这具话的含义。

陈思恭见朱由榔还没有放弃,继续道:“殿下,将来充满变数,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一两百年,试问有多少读书人能等得起?就算殿下修建了书院,殿下肯定会有人来吗?”

朱由榔阻止陈思恭继续说下去,道:“本王就问你,农学、水利等是否于国于民有利?”

陈思恭无法反驳,点头道:“有利!”

朱由榔继续道:“既然有利,那就去做就行了,你不去做,又怎么会知道不会有出路呢?路是人走出来,总要有第一个人走在前头,去开辟,本王愿做这第一人。”

朱由榔的话令陈思恭振聋发聩,念头通达。

朱由榔道:“学院本王是一定要修建的,本王也会有办法让人来学的。现在,孤就问你,你愿不愿意当这座学院的院长。”

“什么?”陈思恭惊呼道。

朱由榔问的太过突然,陈思恭一点儿准备也没有,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由榔打算让他主持这座书院。

朱由榔看得出陈思恭对名利看得并不重,见他反应这么大,皱眉道:“怎么?陈长史也是眷恋官位之人?”

“不,”陈思恭摆手道:“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太意外了。”

陈思恭被朱由榔的一番话惊醒了,自己留在王府又能做什么,徒耗时光罢了。

朱由榔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陈思恭摇摇头,道:“殿下,下官才疏学浅,当不起如此重任。”

不等朱由榔发怒,陈思恭继续说道:“下官愿为殿下推荐一人,他的才能胜我十倍,比下官更合适!”

朱由榔疑惑道:“何人?”

第一百五十章 校场训话

陈思恭并非谦虚,那人是可以说除徐光启外,他最佩服的人,眼神中带着敬意,说道:“凤阳府亳州知州宋应星。”

“是他!”朱由榔惊呼道,“本王怎么把他忘了?”

陈思恭诧异望着朱由榔道:“殿下知道?”

陈思恭和宋应星是在京城一次会试中认识的,两人统统落榜。宋应星那时已经四十五岁了,那是他第五次参见会试。和宋应星交谈中,陈思恭被宋应星的渊博学识深深折服,可是就这样的人却五次会试失败。

听完宋应星的经历,陈思恭有感于士子埋首四书五经,饱食终日却不知粮米如何而来;身着丝衣,却不解蚕丝如何饲育织造,于是决定不再应试,安心从江西兴国县教谕做起,踏踏实实为百姓做实事。

朱由榔呵呵一笑道:“一本《天工开物》包罗万象,本王还拜读过,如何不知?”

“殿下竟然连《天工开物》都知道!”这次换做陈思恭吃惊了,虽然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早在崇祯十年刊行,但是此书于功名无用,所以几乎很少有人注意,更别提花时间读了。

朱由榔一想到明末大科学家宋应星能够来这里,心里简直乐开花了,不过宋应星现在毕竟是一地知州,他会放弃高官,来梧州主持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书院吗?

朱由榔惊疑不定道:“陈长史确定宋知州会来梧州吗?”

陈思恭本想拍胸脯说没问题,不过两人毕竟多年未见,虽时有通书信,但宋应星毕竟是亳州知州,思虑片刻,请求道:“宋兄不是贪图名利之人,下官愿尽力一试。”

朱由榔最终还是答应陈思恭的请求,他内心还是十分期待宋应星到来的,或许他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桂王府西边校场,刘毅率领他招募的四百名护卫,静静站在校场中央,等候朱由榔的召见。

说起来,刘毅招募护卫也费了一番功夫。虽然有了典吏杨哲瀚的协助,但是百姓一听是到桂王府服徭役,一个个避之如虎,推出来的人选,都是老弱病残。

刘毅见状,不得不给他们解释,将桂王府的待遇清清楚楚告诉他们,可是百姓根本不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最后还是苍梧知县冯元凯亲自告诉他们,这件事确实是真的,百姓们这才相信,争先恐后的报名。刘毅按照朱由榔的要求对报名人员进行了测试,挑选出来了四百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年龄全部在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

五十名王府护卫人人身穿一套朱红皮盔的皮甲,手持一杆白蜡杆长枪,警惕守在校场四周,以防发生意外。

招募的四百名青壮初来乍到,刚进桂王府时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兴奋的不得了。等到他们到了校场,看着四周面无表情的护卫和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寒光的枪头,心有畏惧,有的底下头,不敢直视。

朱由榔今天身穿元青色团龙袍褂褂,不怒自威,大步来到校场最北端,后面跟着陈进忠,登上高台,俯视台下众人。

陈进忠扯着嗓子喊道:“永明王驾到!”声音响彻整个校场。

“拜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刘毅带头跪拜道。

刘毅身后的四百青壮何时这么近距离见过大明王爷,急忙有样学样,跪拜道:“拜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过众人喊得参差不齐,有的人都已经喊完了,有的人才刚开始喊。

朱由榔也没在意这些,高声道:“平身!”

刘毅起身后,大步上前禀报道:“启禀殿下,四百青壮招募完毕,刘毅前来复命!”

朱由榔看着高台之下排成一个方阵的四百青壮,满意点点头,道:“做的不错!”

台下四百青壮恭恭敬敬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下,一动不动,生怕会引起朱由榔的不满,被驱逐出王府。高台上站着的是高高在上的大明郡王,也是决定他们今后命运的人,他们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要离开,一两银子银子的银俸太吸引人了。

朱由榔朗声道:“孤很高兴告诉你们,你们已经通过了初步的选拔,一只脚迈入了桂王府的大门。

但是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另一只脚能不能迈进来,还要看你们今后的表现。刘队头会对你们进行一个月的严格训练,凡是考核不通过的,通通滚蛋!孤要的是敢打敢拼,能够保卫王府安危的护卫,不是废物!听清楚了吗?”

“是!”台下的青壮一个个憋红着脸大声喊道。

朱由榔看着被激起斗志的四百青壮,道:“孤希望一个月以后还能看到四百人站在这里,一个不少。”

说完这些,朱由榔对刘毅道:“孤给你的训练手册,你掌握的怎么样了?”

刘毅回禀道:“卑职已经全部掌握!”

朱由榔点点头,道:“那就好,接下来你就按照训练手册的方法训练他们,孤要他们一个月内脱胎换骨!”

“卑职定不辱使命!”刘毅抱拳道。

朱由榔嘱咐完刘毅,便转身离开了校场。

刘毅身着画彪武官服饰,走到四百青壮面前,神情严肃道:“本官是桂王府正六品典仗衔的王府护卫队头,今后你们的训练全部由本官负责。现在本官宣布你们在王府应当遵守的规矩。

你们初来王府,没有本官的命令,只能在营房和校场活动,任何人敢擅自迈出规定的范围,立刻逐出王府。

卯时一刻起床,洗漱,偷懒不起床者,杖责三十,迟到者,杖责十五;嬉戏耍闹者,杖责三十;王府内不得打架斗殴,否则杖责五十,逐出王府

这些规矩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声音参差不齐道,底气不足。

刘毅皱眉道:“记住了就说记住了,没有就是没有。否则你们要是违反了殿下制定的规矩,本官可不会留情。本官再问一遍,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没有!”

这次校场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

刘毅高声道:“没记住的出列!”

四百青壮中慢慢走出一百多人,一个个脸色涨红。

刘毅并没有批评他们,道:“很好,起码你们没有对本官说谎!本官最讨厌欺骗,现在本官再最后说一遍,你们好生记着!”

于是刘毅又将刚才的规矩重复了一遍,再次问道:“现在呢?”

“记住了!”一百多人齐齐道。

不过还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人群中低声道:“没有!”

其余人全部齐刷刷朝说话之人望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开始训练

熊山被几百人盯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熊山人如其名,在几百人中,他长得最为高大,最为壮实。可是老天给了他一副好身板,偏偏脑子记忆东西却是十分费力。

刘毅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熊山红着脸,说话却声如洪钟,道:“熊山”

震得他身旁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刘毅道:“本官不会再重复,你自己想办法吧!”

熊山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还是他身边一个矮个青年捅了捅他,轻声告诉他,私下里可以询问他。

刘毅没再去管熊山,道:“现在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回营房,营房上有你们各自小队的号牌,床铺上有给你们准备好的衣服。一刻钟后,换好衣服,回到校场,去吧!”

营房就在校场南面,众人全都朝着营房走去。

刘毅为了方便管理,早早就将四百青壮分作十队,一队四十人。

熊山跟在刚才提醒他的矮个青年身后,瓮声瓮气道:“谢谢你!你叫什么?”

矮个青年转身笑道:“小事一桩,我叫侯飞,咱们同在一个小队,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话说你这身体是怎么长的?”

侯飞仰着头看着犹如铁塔般的熊山。

熊山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吃着吃着就长成这样了。”

侯飞看看自己的身材,再看憨憨的熊山,一个顶自己两个,一脸羡慕,真是没法比啊!

众人找到各自的营房,匆匆换好床铺上为他们准备好的衣服,便重新回到了校场。

此时校场上,刘毅身边又多了十人,一字排开站在众人前。

十人正是周明、张奎等人,朱由榔特意将他们从作坊调回王府,协助训练新招募的护卫。

四百青壮身穿统一黑色队服,焕然一新,比起先前众人脏兮兮的衣服,不可同日而语。

刘毅指着周明等人,道:“从现在起他们就是你们的教官,负责带领你们训练,表现优异者,训练结束后,本官会提拔他当小队长。现在本官宣布每天需要训练的项目:

卯时三刻,围绕校场跑二十里;辰时至午时二刻,训练走正步;未时一刻,训练俯卧撑、蛙跳、举重。”

刘毅的话听得他们如坐云雾,跑步、举重他们之前都参见过测试,因此知道是做什么。可是走正步是什么,走路还要训练吗?蛙跳更令他们蒙圈,这是要让他们学青蛙跳吗?

刘毅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道:“接下来,你们的教官会给你们示范如何走正步、俯卧撑以及蛙跳,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是!”

刘毅朝周明等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周明站在十人最前头,高喊道:“稍息、立正。”

十人动作如出一辙,干净利落。

“齐步走!”

砰砰砰!

霎时间,校场上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强劲有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动作,极具冲击力。明明眼前只有十人,但是给众人一种一往无前,坚不可摧的感觉。

四百名青壮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这样走路,目不转睛盯着周明他们。

“立定”

随着周明一声大喊,十人“咚”的一声立在当场。

周明等人走完正步,立刻双手撑地,身体上下起伏。

众人这才明白俯卧撑是怎么回事,熊山悄悄小声对侯飞说道:“这不是挺简单吗?我还以为会教咱们武艺呢?”

侯飞也认为挺简单,虽然正步极具冲击力,但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

接下来自然是蛙跳,周明等十人两脚分开成半蹲状,上半身稍前倾,两臂放在身后,然后两腿用力一蹬,同时两臂迅速前摆,身体向前上方跳起。

“噗嗤!”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刘毅扭头,立刻发现了刚刚发笑之人,指着众人中最高的熊山道:“你,出列!”

熊山抬起手指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刘毅恶狠狠道:“对,就是你!本官之前已有言在先,王府嬉戏耍闹者,杖责三十无。来人,把他拿下,给本官杖责三十棍!”

话音一落,两名王府护卫上前,押着熊山来到众人前面。

熊山此时满脑子浆糊,也没反抗,任由两人押着,他实在想不起刚才刘毅说的规矩中有这一条,索性不再去想。

熊山老老实实趴在准备好的长条凳子上,撅着屁股。

“打!”

两名护卫各自手举一根手臂般粗细的木棍,高高扬起,然后狠狠打在熊山屁股上。

“啪啪啪!”

“嘶”其余人看着受刑的熊山,心中不由得一禀,此时此刻他们深深体会到了违背王府规矩的后果。

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护卫打得这么狠,当事人熊山好像一点儿声音都没吭。

“大人,行刑完毕!”三十棍打完,护卫禀报道。

刘毅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将他台下去治伤吧!”

刚才的三十棍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刘毅为了让这帮青壮认识到触犯王府纪律的后果,还特意让护卫加重了力气。

谁知熊山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刘毅,傻傻道:“大人,打完了?”

“嗯?”

刚才熊山一动不动,刘毅还以为熊山被打昏过去了,看着熊山脸色不变,皱眉道:“你没事?”

熊山憨憨一笑道:“我被父亲从小打到大,皮厚肉燥,不怕打!”

刘毅围着熊山转了一圈,惊疑不定,道:“真没事?”

“真的!”熊山无比肯定道,“要不我立刻跑几圈给大人看?”

刘毅摆摆手,道:“不用!你叫什么来着?”

“熊山!”熊山朗声道、

望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熊山,刘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熊山确实天赋异禀,道:“归队吧!你要是下次再犯,本官定把你逐出王府,听到了吗?”

熊山听到要把他逐出王府,心中一紧,道:“是!”

周明等人早已示范完毕,站在一旁,等候刘毅的命令。

刘毅望着众人道:“你们的教官已经示范完毕,接下来,看你们的了。现在开始训练,午饭之前成绩最差的小队,午饭减半,还要留下来打扫校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熊山

众人面面相觑,环顾四周,校场占地不算小,打扫起来怎么也得费一番功夫,他们可没人想留下来,一个个打起精神。

刘毅转身对一旁的周明等人,道:“你们各自带着他们开始训练吧!”

“遵命!”

周明、张奎等人各自来到一个小队,开始操练他们。

十个小队分散在校场四周,以免影响对方。

张奎昂首阔步走在到小队最前面,说道:“现在你们所有人跟着我的口号来做,稍息!”

四十人听到张奎的命令,有的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有的则是迈出了右脚,只有十几人记住了之前张奎他们的示范,左脚斜步上前。

张奎黑着一张脸,望着他的小队,道:“再来!稍息!”

这次比第一次好了不少,大部分人刚都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动作,有样学样。

“稍息!”

“立正!”

“稍息!”

一遍又一遍,一个时辰后,小队才堪堪做到不再出错。

张奎面无表情道:“接下来,是正步,跟着我做!先迈左脚!”

小队成员慢慢习惯了周明的脸色,学着张奎的样子,抬起左脚。

张奎示范完后,转过身,厉声道:“没有我的命令,谁的脚都不准放下来!”

小队成员认为这太轻松了,不过是伸个脚吗?这有什么,一个个满不在乎。

张奎手持一根藤条,在众人中穿梭、巡查,看到动作不规范的,一藤条抽过去,“啪”,打在那人屁股上,道:“腿伸直!”

十几息后,张奎还没命令他们放下脚,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的左脚还悬在空中。此时的他们早没了先前的轻松,有人小腿已经开始打颤;有的撑不住,脚刚一落地,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藤条,一个个咬牙坚持,额头都开始渗着汗珠。

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张奎说道:“放!”

如蒙大赦,只是不等他们喘息,张奎那恶魔般的声音又传来,道:“抬右脚!”

他们能怎么办,只能照做,又开始了一轮噩梦。

其他几队大抵如此,只不过周明遇到了点儿麻烦,他此时正训斥着熊山,怒道:“我再说一遍,先迈左腿、左腿!知道吗?”

熊山像个犯错的孩子,垂着脑袋,小声道:“知道。”

周明看那委屈的样子,无奈道:“好,你再做一遍,稍息!”

熊山先是想要伸左脚,又缩了回去,接着想伸右脚,又缩了回去,磨磨蹭蹭半天,还是伸出了右脚。

周明见状,一拍额头,仰天无语,他怎么也没料到熊山这高大个愣是无法分清左右。周明第一眼看到熊山高高壮壮,就十分看好他,可是结果令他大跌眼镜,简直惨不忍睹。

周明这队其他队员看到其他队伍都开始练习走正步了,就还有他们这队还在练习稍息、立正。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这熊山也太笨了,再这样下去,可定是咱们这队打扫校场了。”

“是呀!要不让教官别管他了,先训练咱们吧!”

侯飞看不惯他们的作态,道:“熊山也是咱们小队的一员,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话,作为同伴,更应该互帮互助。”

有人不服道:“你凭什么教训我们?”

“侯飞说的不错,”周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我是教官,我又资格教训你们吗?”

刚才说话的人,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答话。

周明一一扫过他们,说道:“从你们被分到一起,你们就已经是一个团体,荣辱与共。你们谁敢保证以后的训练不会遇到你们不擅长的训练内容,到时候难道要其他人也抛弃你吗?我要的是一支团结一心的队伍,不是一支会随意抛弃同伴、一盘散沙的队伍。以后我不想再听到此等言论,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羞愧低着头颅。

说是这样说,周明也没有好办法,不知该怎么训练熊山,只好集思广益,道:“你们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帮助熊山,都可以说出来?”

侯飞站出来,道:“教官,我愿意一试。”

周明直到侯飞和熊山要好,道:“那你去试试吧!”

熊山一个人站在远处,苦恼不已,他心里也想练好,不拖大家的后退,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分不清左右。

熊山看着走来的侯飞,道:“侯大哥,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

侯飞踮着脚,拍拍熊山的肩膀道:“没事,大哥教你!”

熊山苦着脸道:“我太笨了,刚才教官单独教了我半天,我都没学会。”

侯飞道:“你平时吃饭拿筷子用哪只手?”

熊山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如实伸出手,道:“这只。”

侯飞握住熊山的手,道:“这只手就是右手,你记住了吗?”

熊山点点头,道:“记住了,这是右手。”

侯飞继续道:“和你这只手不在同一边的才是脚,你看?”

“左脚?”熊山顺着右手斜着向下望去,若有所思。

侯飞一步一步引导熊山,道:“现在你把右手伸出来。”

熊山依侯飞所言,将右手伸了出来。

“很好!”侯飞夸奖了熊山一句,继续道:“现在你看着右手,将和右手不在同一边的脚伸出来。”

熊山低头望着右手,然后慢慢伸出了左脚。

侯飞展颜一笑道:“你瞧,这不是做到了吗?”

熊山也咧嘴笑道:“谢谢侯大哥!”

侯飞道:“趁你没忘记,再多练习几次!”

“好咧!”

经过侯飞的步步引导,熊山在练习了多遍以后,终于能够如愿正确稍息、立正。

张奎在一旁默默看着,并未打扰二人,直到熊山熟练完成一系列动作,他才道:“好了,都重新站好,咱们接着训练!”

不出意外,熊山在的这一组成了最后一名,熊山也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拖累了大家,因此打扫校场时格外卖力,其他人也好说什么,再加上先前张奎的训话,众人也没责怪他。

下午的俯卧撑、还有蛙跳让众人也都吃足了苦头,他们明明看着周明他们做起来简简单单,可是轮到他们,不是姿势不规范,重新来过,就是摔个大跟头,弄得鼻青脸肿。

下午的训练,上午表现十分差劲的熊山却是众人中最出色的,尤其是俯卧撑。

夕阳西下,金色样的阳光洒在校场上,校场上的训练已经结束,可是众人却并有散去。

几百人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圆圈内,熊山和张奎正做着俯卧撑,一旁的周明等人早就败下阵来。他们目瞪口呆望着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熊山,想看看这两人究竟能做少个俯卧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纪录(第一更)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张奎率先提出来的,下午的训练中,他见熊山做起俯卧撑来,游刃有余,见猎心喜。

要知道自从朱由榔让他们按照训练手册训练以来,他是众人中能连续不断做俯卧撑,做的最多一个,他的记录有八千九百个之多。

于是提出和熊山来场俯卧撑比赛,就这样两人从下午训练就开始了连续不断的俯卧撑,一直持续到现在。期间周明等人也来试过,不过他们早就败退了下去。

张奎双手撑地,挺着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流,他扭头看着旁边除了呼吸稍微乱,依旧上下起伏的熊山,心有不甘,硬撑着想要继续做,沉下身子,想要起来时,结果双臂力气耗尽,扑通一声趴在校场上。

周明急忙派人将张奎搀扶了起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张奎被两个护卫搀扶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我做了多少个?”

周明见张奎现在还关心这个,无奈道:“打破了你最高纪录,九千两百一十八个!”

“那他呢?”

周明知道张奎是在问熊山,叹息一声,道:“已经九千九百九十一个了!”

“真是败给他了!”张奎也是感叹道,“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极限在哪里?”

周明深有同感,抬头看了看即将消失的太阳,道:“天色已晚,要不今天就算了!”

张奎刚想抬手阻止,手举到一半就垂了下去,阻止道:“别,我还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做多少个呢?”

两人说话间就听到上百人兴奋道:“9997、9998、9999、10000!”

“一万个了!”张奎和周明自然听到了欢呼声。

要是朱由榔看到这一幕,没准儿兴起给熊山颁个奖牌呢!

熊山又继续做了一百多个,突然熊山肚子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咕噜声。熊山单手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停止了俯卧撑。

张奎望着突然停止的熊山道:“怎么不做了?”

熊山老老实实道:“肚子饿了!”

“你”张奎指着熊山,还想说什么,被周明打断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赶紧去吃饭吧!”

众人没有看到熊山的极限,有些失望,不过周明开口了,他们只能遵从命令。

不同于校场上的热闹,桂王府军械库,朱由榔阴沉着脸盯着军械库外的几辆大车。刘毅则正在忙着检查车上的军械。

刘毅下午本来在校场监督众人训练,突然内侍传来朱由榔的命令,让他赶去军械库。

原来,巡抚衙门拨给王府的军械到了,可是朱由榔却没来得及高兴,等车上的油布被掀开,他仔细一看,就被车上的军械泼了盆冷水。

放眼望去,各式兵器都有,长枪、腰刀、狼筅、皮甲、盾牌

朱由榔离得近了,脸上刚刚欣喜的脸色还未退去,便立刻大变,长枪枪头上满是锈迹,腰刀上也是,还有不少缺口,狼筅顶端附枝也断了。

这哪里是兵器,简直是一堆废铜烂铁,这样的兵器如何杀敌,怪不得方震儒答应的这么爽快。

朱由榔阴沉着脸望着车上的兵器,方震儒定是故意的,他本想立刻派人退回去,不过想到,到时争辩起来,把和巡抚关系闹僵,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只能忍一时之气。

朱由榔不清楚这批兵器还能不能用,于是找来了刘毅,让他和韩栋将这批兵器好好清点一下。

刘毅翻查完最后一车兵器,上前禀报道:“启禀殿下,共有白蜡杆长枪一百二十杆、腰刀一百把、藤牌五十面、狼筅二十杆、十张弓和十杆火绳枪、皮甲十套、铁甲两套。”

朱由榔点点头,对这批兵器数量心里有了大概了解,沉声道:“你觉得这批武器还能用吗?”

刘毅看了眼车上的兵器,回道:“这批兵器锈迹斑斑,多是保养不当所致,让工匠打磨后,应该还可以用。至于破损的兵器,也可以回炉,重新锻造。”

朱由榔转头,望向韩栋道:“本王记得王府原先有工正所,现在还在吗?”

韩栋心道怎么可能还有,一路上桂王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区区工正谁会在乎,也许早就死于乱军中了,回道:“启禀殿下,工正所工正及其下属,在前来梧州时,已不知所踪,王府现在暂无工正。”

朱由榔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说了声“知道了”,便开始思索工正人选。

工匠在世人眼里,恐怕都是卑贱所在,可正是这群人推动了世界的进步。印刷术的出现加快了文化的传播,火药的发明更是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朱由榔从没轻看过古代的这群工匠,他们也许没有读过书,甚至有的大字不识几个,目不识丁。但是你不能轻视他们。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制定户籍制度,户籍世袭,一旦你被定为了某种户籍,那么必须世代相承,永当此役,不得更改。

因此大明开国以来,匠户只能是匠户,两百多年的手艺代代传承,只要传承不断,家中出现那么一两个优秀人才,祖传手艺便能精进一分。

朱由榔自然而然想到了他作坊的汪远那群工匠。他画在图纸上的设备都是汪远等人打造的,朱由榔亲自看过,手艺相当不错,他们中应该有精于兵器的工匠。

朱由榔一念之此,吩咐刘毅道:“今天天色已晚,你明天派人去趟本王的作坊,将他们的工匠头汪远带过来。”

“卑职遵命!”刘毅领命后,迅速转身离去。

一旁的韩栋左瞧瞧,右瞅瞅,见已经没他什么事,禀告朱由榔,道:“殿下,若无其他事,卑职去巡视了?”

朱由榔随意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是!”韩栋低头拜道,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很辣。

韩栋率护卫离开兵器库后,对手下的护卫道:“你们先去巡视吧!本官有些事要处理!”

虽然朱由榔掌权后,韩栋的地位大大下降,但对于这些小兵还是有威慑力的,纷纷道:“遵命!”

韩栋看着护卫们远去后,左顾右盼,再三确定附近没人,一个闪身,顺着一条小路,来到一处僻静的无人小院。

只见小院中正站着一人,背对韩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暗地里的小动作(第二更)

韩栋进入院落后,低头哈腰,舔着笑脸,拜道:“卑职见过王公公!”

那人闻言转过身来,正是桂王府世子朱由楥身边的贴身太监王春。

虽然上次世子已经确定桂王没有易世子的想法,可是朱由榔动作频频,不但掌握着桂王府经济命脉,而且还大肆扩充王府护卫。

王春看得是眼皮直跳,这钱袋子在永明王手里,护卫也都是永明王招来的,不知不觉,桂王府快要完全掌握在永明王手里了。

世子朱由楥被王春这么一撺掇,再次向桂王要求掌握王府的部分权利,可是由于上次朱由楥不顾身体抱恙,得到桂王的准信,开怀畅饮,身体又垮掉了。

桂王如何能放心,毫无疑问,桂王再次命令他好生养病。

朱由楥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再急也没用,桂王的命令再那里,只要他的身体一天不好,桂王是不会放权给他的。

这时,王春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一个偏方,告诉朱由楥,能快速治好他的病。

朱由楥病急乱投医,偷偷命令王春将大夫给他开的药换掉了。

还别说,王春的偏方的确比原来大夫开的药见效快,朱由楥由此更是深信不疑。

朱由楥不能管理桂王府事务,不代表他对朱由榔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他派王春监视朱由榔的一举一动。

王春毕竟是朱由楥的人,他时常出没在朱由榔附近还是太过显眼。于是王春盯上了被朱由榔排挤的韩栋。

韩栋自从被朱由榔冷落后,一直郁郁寡欢,尤其是看见朱由榔提拔他的人,心中的危机感更重了。尤其韩栋还不是桂王府正式的护卫统领,他只是暂代而已。

恰巧,这时王春找到了他,韩栋当然认识世子爷身边的宦官,听明来意。

韩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充当朱由楥的耳目,随时报告朱由榔的动向。

在韩栋看来,桂王的爵位最终还是会落到世子头上,只要他熬到世子袭桂王爵,护卫统领一职非他莫属。

王春几次话里话外也都这样说过,更坚定了韩栋投靠世子的决心。

王春操着一口尖嗓子,颐指气使道:“永明王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对于王春的态度,韩栋丝毫没感到不妥,笑脸相迎,说道:“回公公,永明王刚刚接收了巡抚送来的一批锈迹斑斑的兵器。永明王很不满意,派他的手下刘毅去找工匠了。还问了卑职工正所之事,卑职猜永明王是想要重建工正所。”

王春听完后,阴阳怪气道:“咱们这位永明王还真是舍得花钱,净将钱浪费到没用的地方。”

韩栋急忙附和道:“公公说的极是!”

王春心里早就惦记着朱由榔建造的香皂作坊了。王春看着成箱成箱的银子往内库运,眼红的不行。可惜,他挑唆朱由楥将作坊接手过来的打算,被桂王无情打碎,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看着。

王春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说给韩栋,撂下狠话道:“等着吧,一旦世子爷接掌王府,咱家一定把作坊抢过来!”

韩栋垂着头,当做没听见王春这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前途全部都压在世子朱由楥身上了,他当然也想世子爷袭爵,不过当面说出这话,不是在诅咒桂王吗?心里想想就行了。

王春发了顿牢骚,说道:“你继续盯着永明王,随时给咱家汇报!”

“卑职遵命!”

王春说完,看都没看韩栋一眼,出了小院。

韩栋望着王春走远,吐了口吐沫,呸了一声,低声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没了下边的阉货,要不是仗着世子爷撑腰,谁鸟你!”

“扑棱棱!”

突然一阵声响将韩栋吓坏了,他以为王春回来了。

韩栋忙向院门口张望,见到没人来,树叶哗啦啦落下来,抬头看到飞远的鸟儿,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

韩栋看了看小院,不敢在这里多待,急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刘毅带着汪远来到了桂王府。

汪远知道要见他的是永明王,心里忐忑不安。

即使之前汪远在作坊多次见过朱由榔,但是那时他并不知道朱由榔大明郡王的身份,一直以为朱由榔是哪家的贵公子。

一进入桂王府,汪远的双腿直发颤。虽然这里只是桂王的临时住所,远远比不上衡州的桂王府邸,没有舞榭歌台,没有金砖红瓦,但是这里现在的主人是大明的桂王,那么这座宅院在百姓眼里与真正的桂王府没有分别。

汪远一路上,低着头,弯着腰跟在刘毅后面。直到刘毅停在兵器库前,他都没看到,直直往前走去,“砰”的一声,撞在刘毅后背上。

“哎呦!”

汪远急忙抬头,刘毅此时早已跪下,汪远正好看到库房门前站着一个年轻人,身穿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气势不凡。

汪远一眼就认出了朱由榔,慌忙低下头,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伏地,拜道:“草民汪远拜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由榔见汪远身体哆哆嗦嗦,也略显无奈,身份呐!这就是古代千百年以来的阶级。还好他附身的是大明宗室,这要是附身一个底层小老百姓,见到达官显贵就下跪,对于朱由榔来说,他还真接受不了啊!

朱由榔抬手道:“起来吧!你也不用害怕。本王今天找你来,就是让你看看一批兵器,你和你手下能不能重新回炉锻造!”

“小人遵命!”汪远颤颤悠悠站了起来。

汪远祖上都是军匠,他自己也当了几十年匠户,是个老匠户了,对大明的武器再熟悉不过了。他伸手拿起一把腰刀,放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放下,又拿起一杆长枪仔细观察起来。

朱由榔不知何时来到了汪远身后,问道:“如何?可能修复?”

被吓了一跳的汪远,急忙叩拜道:“回王爷,问题不大。”

朱由榔闻言,开心的笑了,道:“好!那这批兵器就交给你了!”

汪远听到朱由榔的话,却没有半分欣喜之色,面露为难,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恨与情(第三更 求订阅、求首订)

朱由榔看到汪远犹犹豫豫的样子,道:“你有何难处,尽可直言?”

汪远眉头紧凑,长叹一声,他还是准备将实情说出来,只希望永明王能体谅一下他们的苦楚,道:“小人不敢欺瞒王爷,我等都是苍梧百户所的军匠,只因家中贫困,不得不外出找些活儿,补贴家用。先前因为正值年关,百户所没甚活计,百户才默许我等外出。如今时间已到,我等必须回百户所报道,否则的话”

似乎是想到百户对待逃户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冷颤。

如果可以的话,汪远他们当然都想留在作坊,这里待遇好,伙食好,可惜身为匠户的他们,压根儿没得选。就连这次他们从作坊赚取的银两都得上交大部分给百户,要不然他们下次甭想出来。

朱由榔一听,这是个机会啊,道:“汪远,孤问你,你和你那些手下,想不想到桂王府来效力?”

汪远先是一愣,然后狂喜,道:“想、想!”

朱由榔道:“这么快答应,你就不问问你那群手下愿意不愿意?”

“不用,他们巴不得能得到王爷的赏识呢?”汪远想都没想回道。

这还用问吗?朱由榔对待他们这群工匠如何,他们都将朱由榔的好记在心里,和百户所他们任人呵斥打骂,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相比,在作坊的这些天,他们感觉这里就是人间天堂。

可是欣喜之后,汪远突然想到他们的户籍,忐忑道:“王爷,小人们的户籍?”

朱由榔不在意道:“你放心,孤会派人亲自去将你们的户籍都调过来,谅他一个小小百户翻不起什么大浪!”

汪远喜极而泣,砰砰磕着响头。

朱由榔将这件事交给了一旁的陈进忠,接着对汪远道:“修复这批兵器需要什么,你告诉刘毅,他会派人帮你们去买。”

“小人遵命!”

钱府,钱大贵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双目呆滞躺在床上,原本圆滚滚的身躯也瘦了一大圈,两条腿帮着厚厚的绷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自从钱大贵醒后知道他双腿废了,再也不能站起来后,声嘶力竭咆哮了一整天,直至喊不出声来,任凭他折腾,他的双腿也好不了了。

他姐姐钱小玉请遍了梧州大夫,甚至花费大代价到广州寻来的名医,也束手无策。钱小玉看着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的弟弟,悲从心来,又梨花带雨哭了起来。

“哎!”一旁的李良弼安慰她道:“广州的名医不行,咱们再去南京请,总能找到法子的。”

钱小玉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哭道:“我可怜的弟弟啊!都是姐姐没用,你被人打断腿,姐姐都没办法替你报仇!我还活着干吗?让我去死吧!”

说完,钱小玉作势就要往柱子上撞。

李良弼一把拉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都请巡按大人参奏那永明王了吗?他永明王在梧州嚣张不了几天了,圣旨一下来,他就得乖乖滚回衡州。”

本来一动不动的钱大贵听到‘永明王’三个字,立马有了反应,伸手在半空中张牙舞爪,胡乱挥舞,像是在掐什么,双眼放着狠光,嘴里念念有词道:“死、死”

钱小玉一把推开李良弼扑到床边,两手捧着钱大贵的脸颊,哭道:“大贵,我是你姐姐,你看看我。”

“死、死”钱大贵嘴里只念道着‘死’,看都没看钱小玉一眼。

钱小玉看到弟弟这样,肝胆俱裂,只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突然,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李良弼道:“李良弼,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替大贵报仇,我立刻自尽给你看。”

李良弼看见妻子这样,大急,道:“你先把剪刀放下,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说着慢慢靠近钱小玉。

钱小玉见状,手上加大了力气,脖子上渗出了几滴血,道:“不要过来,没什么好说的,你要不替大贵报仇,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李良弼一下急了,抬手阻止道:“好好,我不过去,你别激动。你说让我怎么给大贵报仇?”

钱小玉脸色狰狞,咬牙切齿道:“谁下令把大贵腿打断的,我要他百倍偿还,我要他死!”

“你疯了!”李良弼惊呼道,“那可是大明郡王,天潢贵胄!”

钱小玉才不管这些,道:“我呸!什么天潢贵胄?不过是落难的宗藩罢了,这些年大明亲王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连福王都被李自成炖了,做成了‘福禄宴’,他朱由榔不过一个郡王罢了。”

李良弼听到钱小玉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咆哮道:“闭嘴,你想要咱们满门抄斩吗?”

“死就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钱小玉生无可恋道。

李良弼看着已经魔怔的妻子,无奈道:“若是永明王在我管辖的梧州出了事,就算做的再隐秘,我这个梧州知府也难辞其咎,仕途就算完了,没准儿还会罢职丢官!”

钱小玉一听,气道:“好啊!原来你还是只在意你的乌纱帽,你难道忘了是谁在你无家可归、快要饿死的时候救了你?是谁不顾父母之命嫁给你?又是谁辛辛苦苦挣钱供你读书、考取功名?”

李良弼连连道:“是你,都是你,我怎么会忘。可是”

“我不要听可是,今天我就问你一句,你是要前途,还是要我?”钱小玉不想听李良弼的废话,直接问道,“要前途,我立刻死,要我的话,就替大贵报仇!”

李良弼看着大有他不答应,钱小玉就会将剪刀立刻插进脖子的架势,想起他们以往的点点滴滴,想起妻子为自己做出的牺牲,心道仕途完就完吧!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长叹一声,道:“我答应你了!”

钱小玉狐疑道:“真的?”

李良弼心力交瘁道:“真的,你先把剪刀放下来吧!”

钱小玉仔细盯着自己的丈夫,确定他没骗自己后,才慢慢将剪刀放了下来。

李良弼见妻子终于放下剪刀,松了口气,他上前接过剪刀,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擦拭掉她妻子脖间的血迹,道:“这件事,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的。不过我必须得好生计划一下。”

钱小玉此时也不再吵闹,安安静静依偎在李良弼怀里,道:“嗯!”

李良弼抱着钱小玉,脑海中一个计划正在慢慢成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良弼在行动(第四更)

李良弼心里清楚大明郡王不是那么好杀的,而且朱由榔身边还随时都有护卫保护着,在这梧州城想杀他更难,不过朱由榔有个致命的缺点,却可以好好利用。

李良弼嘴角一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句话,他的妻子说得没错,大明的藩王死得已经太多了,不差他永明王一个。

作坊有了王佳胤的加入,他及时调整了销售策略,生意更是蒸蒸日上,而且另一座作坊也开始投入生产,生意更开始慢慢遍布湖广、南直隶、江浙等富裕地区。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七,这一天,繁星阁顶楼,李良弼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欣赏着梧州城的风景,相当惬意。

楼下,吴仁身穿光鲜亮丽的锦衣,抬头望着高耸的繁星阁,心情激动万分。他怎么也没想到知府大人会亲自邀请他来繁星阁。

吴仁刚要抬脚军区,就见到同样一身华服的陈求仁从另一边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问了声好。

“吴兄”

“陈兄”

吴仁打量着陈求仁,夸道:“陈兄今天打扮的真庄重啊!”

“彼此彼此!”陈求仁道,“吴兄怎么舍得来繁星阁?这里花费可不菲?”

吴仁哈哈一笑,道:“没办法,要见个大人物,不来不行!陈兄呢?”

陈求仁道:“巧了,我也是!”

“是吗?”吴仁不知道陈求仁说的是真是假,道:“一起进去?”

说着,两人一同进了繁星阁,吴仁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堂,惊叹道:“真不愧是繁星阁,光是这大堂的装饰,都顶的上我的全部家业了!”

陈求仁也从震惊中回过神,道:“吴兄,约我的人在顶层,我先行一步了!”

“啊?”吴仁惊讶道:“我也是,同去!同去!”

两人在侍女带领下,一步步蹬着楼梯,往上走。途中,吴仁还是先忍不住,小声问道:“陈兄,约你的是李大人?”

陈求仁心中也猜到了吴仁可能也是去见知府,听他这么一问,点头道:“嗯!”

之后两人谁也没在说话,来到了繁星阁顶层,唯一的一间的房间前。

门外,两个黑衣壮汉守在门外,两人整理了下衣服,在门前拱手,齐齐拜道:“草民吴仁、草民陈求仁拜见大人!”

半晌,屋内才传来回音,道:“进来吧!”

两个黑衣壮汉这才打开门,吴仁、陈求仁进入屋内,穿过蜿蜒曲折的走廊,才来到李良弼面前。

李良弼端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各种珍馐美味,道:“坐吧!”

吴仁、陈求仁齐齐道:“谢大人!”

两人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拘谨,面容僵硬,不知该做什么。来之前,两人脑子里都演练过该说什么,可是一见到李良弼,脑子一片空白,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两个就一小小商人,何时想过能得知府大人相邀,而且同桌落座,一起吃饭。

李良弼率先问道:“你们两个没告诉其他人是本府邀请你们吧?”

“没有!”两人同时如拨浪鼓般摇头道。

“那就好!”李良弼举起酒杯,道:“来,本官敬你们二人一杯!”

两人急忙拿起酒杯,惶恐不安,道:“不敢!不敢!草民敬大人!”说完,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良弼看着拘谨的二人,道:“放轻松些,说起来本官还要多谢你们两个呢!要不是你们说服其他商人同意在联名信上签名,本官还要费一番手脚!”

吴仁拍马屁道:“小人不敢居功,全赖大人威名,那永明王行事太过,就该让他吃吃苦头!”

“哈哈!说得好!”李良弼大笑,不过旋即面色一沉道:“你二人可知,本官今天为何召你二人前来?”

二人同时摇摇头,道:“请大人赐教?”

李良弼并未明言,接着问道:“永明王的作坊生意最近越来越火,你们应该知道吧?”

听李良弼提起这茬,两人脸上都浮现嫉妒之意,点头道:“知道。”

“那就好,永明王的作坊最近太过惹眼,风头太盛。本官收到消息,有其他府州的人正在到处打听香皂、肥皂的消息。”李良弼慢条斯理道。

“啊?”吴仁张大嘴巴,愤愤道,“大人他们这是要来摘桃子吗?”

他们冒着风险联名上书要求驱逐朱由榔,眼看着朱由榔就要被赶走了,他们能马上接收作坊的所有工人,得到香皂、肥皂的配方。这时候,有人横插一脚进来,这不是白白便宜外人吗?

李良弼安抚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巡按大人弹劾桂王府的事,不过为了夜长梦多,不能再让永明王的作坊继续生产香皂、肥皂了,否则只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两人不明白李良弼这是要做什么,望着李良弼,小心翼翼,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两个早就想到李良弼是有事要他们做,要不然一府之尊的知府大人怎么会邀请他们两个商人呢。

李良弼说出他的想法,道:“本官希望你们阻挠永明王的作坊正常制作香皂、肥皂。”

两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注意,他们两个像是傻子吗?明目张胆跟永明王作对,这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啊!钱大贵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他们可忘不了钱大贵血淋淋的教训。

吴仁支支吾吾道:“大人,我等就是一介商人,永明王捏死我们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多大区别,这个那个要不还是算了?”

一旁的陈求仁也不想被当枪使,道:“大人,也许还有其它的法子?”

李良弼早料到两人会这样说,道:“你们两个放心,本官既然找你们来,自然是有了万全的方法,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傻傻冲到前面。”

吴仁、陈求仁尴尬的不得了,道:“大人请说!”

李良弼抿了口酒,问道:“你们觉得永明王对穷苦百姓怎么样?”

吴仁、陈求仁心里充满疑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两人完全不知道李良弼这是闹那样儿?

李良弼喝着酒,静静等着两人的回答。

吴仁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永明王对穷苦百姓算是挺好的吧!又是施粥,又是招收流民到作坊。”

李良弼听后,笑道:“阻挠永明王作坊开工的方法就在这上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忽悠

吴仁和陈求仁如坠雾中,完全不明白李良弼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李良弼直言道:“你们的店铺都关门了,那你们作坊里的雇工,他们现在生活怎么样?”

陈求仁回道:“这个小人也没过问,不过我想应该会挺惨的吧!他们之前在我作坊挣得钱也就勉强能够糊口。现在我的作坊又不生产胰子,我估计应该是饥一顿饱一顿吧!”

吴仁也附和道:“不错,他们这些人都是制胰子的老手,干其他的也不会,如今人们到处都用香皂、肥皂,他们最多去做些苦力活儿。”

李良弼笑着说道:“那是谁造成他们生活困顿不堪?你们认为他们现在最痛恨谁?”

两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道:“永明王!”

李良弼收起笑脸,道:“没错,本官要你们做的就是鼓动这些人拖家带口,到永明王的作坊闹事,你们认为一向心善的永明王会怎么做?这群人,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只要他们拖上几日,圣旨就到了,到时大局已定。”

两人心道,还别说,知府大人的方法真是不错。

不过,吴仁还有些犹豫,道:“大人,万一永明王动用武力驱逐他们呢?”

李良弼肯定道:“本官详细了解过永明王的所作所为,永明王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你们放心大胆去做吧!事成之后,本府以后就是你们的靠山!”

两人听到李良弼后面的话,内心狂喜,有了知府当靠山,他们再得到香皂、肥皂配方,那还不是如虎添翼,当即道:“谢大人,小人定当不辱使命!”

李良弼颔首道:“记住,人越多越好!到时本官会告诉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是!”

两人告退离开后,李良弼神情阴冷道:“人都找好了吗?”

这时,帷帐后走出一人,站在暗处,看不清他的面目,禀报道:“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良弼看了眼已经走到街道上的吴仁、陈求仁,道:“事情完成后,把他们两个也处理掉!”

“遵命!”

街道上吴仁与陈求仁两人正兴奋着商量着该怎么实施计划,想象着有了知府大人当靠山后,他们未来的美好生活,丝毫不知道他们在某人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吴仁兴奋道:“陈兄,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陈求仁也精明着呢,道:“到时候这么多人去作坊闹事,永明王肯定能察觉背后有人捣鬼,为了防止永明王查到咱们身上,咱们不能自己出面,而且那些雇工不能光是咱们的人,梧州其他胰子商人的雇工都得有。”

吴仁竖闻言起大拇指,道:“陈兄高明!”

吴仁想了想又道:“陈兄,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其他人也拉过来?”

陈求仁小眼一瞪,道:“你以为咱们在和谁作对?人多口杂,要是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你我还能活命吗?”

“是、是,陈兄教训的是。”吴仁慌不迭代点头道,他本意是想多找些人分担风险,却忽略了人多口杂。

陈求仁觉得有必要叮嘱吴仁一声,道:“知府大人只召见了你我二人,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办成了,你我两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要是办砸了,你我就准备承受知府的雷霆之怒吧!”

吴仁也知晓利害,不敢含糊,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好,你我各找自己的心腹,人不要多,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就行,让他们去撺掇那些穷哈哈,尽快搞定。这香皂、肥皂的配方咱们梧州自己人掌握就好了,多一个人知道,日后赚的钱就少一分。”陈求仁一口气说道。

吴仁点点头道:“我省得。”

之后两人道了声别,分头去找各自的心腹。

吴仁当然有他的心腹,不过他的作坊和店铺关门歇业后,他差不多已经一个月没联系过了,关系有些生疏了。

吴仁走到集市,最终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五斤猪肉以及一斗米。

他带着买来的猪肉和米,来到梧州城西。这里到处是破砖烂瓦盖起的房子,狭窄的小巷黯淡无光,地上污水横流,垃圾随处可见。

吴仁何时来过这等肮脏的地方,一股臭不可闻的气味钻入他鼻中。

“呕、呕……”

吴仁一把捂住口鼻,快步向前,总算来到了一间相对比较干净的房屋前。

吴仁手里拎的肉和米在这里太过显眼,周围不少人盯着他,一个个蓬头垢面,双眼冒着绿光,肚子正咕咕叫。

“滚!”吴仁突然大大声呵斥道,“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找人把你们全都逮进大牢里。”

吴仁一看就是有钱人,这年头有钱就有势,他们一帮底层老百姓哪里惹得起,听到吴仁威胁的话,缩了缩头,恋恋不舍移开了目光。

“咚咚!”吴仁撇过头没再管他们,朝破旧的门板上敲了敲。

“谁啊?”屋内传来不满声。

房门打开,漏出一个满脸胡子茬,顺眼朦胧的壮汉,此人正是吴仁的心腹王老五。

王老五揉了揉眼,正要发火,但看到来人是吴仁,惊呼道:“老板!你怎么来了?”

吴仁笑咪咪道:“怎么?不欢迎我?”

“不、不、不,”王老五语无伦次道:“老板能来我这破屋,简直是令小人蓬荜生辉,您快进屋坐!”

吴仁拎着肉和米进屋后,将其放到桌子上,道:“这是给你的!”

王老五震惊于吴仁的到来,完全没注意到吴仁手里拎着东西。他正忙着给吴仁擦凳子,听到吴仁的话,茫然的抬头望着吴仁,不知道什么给他?

忽然,王老五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些什么,猛的一扭头,他仔细一看,这不是米和肉吗?

王老五不禁咽了口口水,自从吴仁关了作坊、店铺,他都已经一个月没见过荤腥了。

王老五说心里不怨吴仁那是假话,怎么说,他王老五跟着他吴仁鞍前马后也有三年了。

可是,作坊停工后,吴仁连一次都没搭理过他,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

王老五突然间没了活计,没了收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现在他和家人都改成一日一餐了,勉强度日。

他望着吴仁拿来的肉和米,哽咽道:“老板……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游说(求订阅!)

吴仁很满意王老五的反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嘴上却虚情假意道:“老五你不要怪我这么晚才来看你,你也知道我的作坊、店铺都关张了,老板我最近一直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没顾得上你!”

王老五连忙摆手道:“没有,老板能记得小的,小的就十分高兴了。”

吴仁坐在王老五擦干净的凳子上,环顾四周,房间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家具,一张床,一个柜子,再加上桌椅,非常简陋。

吴仁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吴仁这话是问道王老五的伤心之处了,他唉声叹气道:“不瞒老板,要不是老板你今天过来,再过几天,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难呀!”

“那作坊其他人呢?”

王老五摇摇头,苦笑道:“多亏了老板您以前照顾我,我家还能吃上一口饭。至于他们更别提了,除了制作胰子,他们又没有手艺,只能到码头当苦力,饥一顿,饱一顿,有的连把子力气都没有,只能喝西北风。”

吴仁叹气道:“哎!都是香皂惹的祸,你说永明王身为大明藩王,他不愁吃,不愁穿,偏偏要来和咱们百姓抢生意!”

“老板说的在理!”王老五恨恨道,在王老五眼里,大明这些皇室宗亲都是锦衣玉食,怎么会缺钱呢。

吴仁煽了半天情,见时机差不多了,道:“我最近想到一个办法能把永明王的作坊搞垮,只是需要的你帮忙。”

王老五双手抱拳道:“老板,您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王老五在所不辞。”

“好!”吴仁一拍大腿,道:“我素知你在雇工中颇有声望,你去联络那些因为香皂、肥皂丢失饭碗的雇工,说服他们带着一家老小给我堵住永明王的作坊,只要你们坚持两三天,到时候自然有人收拾永明王。”

刚刚还豪气干云的王老五,听完吴仁的话,气势马上萎了下去,不安道:“我们这样做,永明王能饶得了我们那吗?”

王老五接着又道:“老板,我王老五倒不怕,可是架不住其他人害怕呀!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吴仁冷哼一声道:“他们还有的选择吗?他们要不饿死,要不就去堵作坊,搏一条生路。况且,你们人数越多,永明王越不敢动你们!”

“为什么?”王老五疑惑道。

吴仁道:“现在你们才是苦主,是永明王害得你们吃不饱饭,而且大明宗律规定藩王不得经商,就算闹上朝堂,皇上也会站在你们这边。”

王老五狐疑道:“真的?皇上会给我们做主?”

吴仁神情严肃道:“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到时候你们有多烂的衣服就穿多烂的衣服,有多惨就给我扮多惨,让全梧州的老百姓都看到你们的惨状,那永明王还敢怎么样你们?”

吴仁一番忽悠下来,王老五对吴仁的话深信不疑,道:“老板,你瞧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好,你将人找齐后,等侯我的命令,到时候还有别人和你们一起行动。”吴仁叮嘱道。

与此同时,陈求仁也找到了他的心腹李三,将撺掇胰子作坊雇工的事情交给了李三。

桂王府西跨院,汪远和他的手下这两天已经全部搬到了这里。

汪远将朱由榔的意思给他的手下一说,众人无不欢欣鼓舞,一个个喜极而泣。在百户所他们层层受到剥削、压迫,只能含着泪忍下去。如今有了摆脱的机会,哪里会有人不愿意。

而且朱由榔也给出了他们丰厚的待遇,每人每月五斗粮食,再根据他们的手艺,给予五钱银子到一两不等的报酬。

至于他们户籍的事,陈进忠去了一趟百户所,花了些银钱,就搞定了。这年头,在武官眼中,什么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重要,匠户们也不过是他们买卖的货物而已。

人有了,钱也不缺,事情就简单多了。汪远他们需要什么,朱由榔就命人去买,不过一日功夫,一座小型的锻造所就建成了,锻造工具也一应俱全。

兵器库里损坏的兵器都已运到这里,汪远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磨和回炉锻造兵器,“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校场上,四百青壮组成的十个方阵正踩着不算整齐的步伐,迈着正步,围绕校场训练。

朱由榔居高临下,在高台上注视着这一切,训练进度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比起他在大学时的军训,眼前的训练才是真正的魔鬼式训练,其严厉程度堪称苛刻。在这里也没有人跟你讲人权,打骂那是家常便饭。

朱由榔观察了一阵儿,问刘毅道:“孤记得你说过你的父亲曾是戚家军一名武官,是吗?”

刘毅听朱由榔提起他父亲,面露悲伤,不过一闪而逝,恭敬回道:“家父曾是戚金将军手下的总旗,死于浑河之战。”

“浑河之战吗?”朱由榔自言自语道。那应该算是戚家军最后一战吧!此战之后,世间再无戚家军!

自嘉靖三十八年成军,曾经先后剿灭倭寇,击破蒙古铁骑,赴朝抗倭,纵横东亚,被誉为十六世纪至十七世纪东亚最强军队的戚家军,自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朱由榔沉默片刻才道:“你可知如何训练戚家军的鸳鸯阵?”

刘毅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道:“家父曾教过卑职,不过只是鸳鸯阵中的两个变阵,一个是五行阵,主要用于狭窄地区的巷战;另一个是三才阵,主要用于冲锋进攻,或是敌军败退时的追击,至于完整的鸳鸯阵,卑职也不知。”

朱由榔想了想又道:“戚少保不是著有《纪效新书》,可否依照此书训练?”

“殿下,恕卑职直言,若无精通鸳鸯阵之人指点,卑职担心画虎不成反类,最后得不偿失。”

“好吧!”朱由榔最终打消了这个想法,看着还在训练的护卫,吩咐道:“那你就先训练他们练习五行阵与三才阵。”

“卑职遵命!”

朱由榔倒是想要让王府护卫全部装备火器,可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以他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可能,一是大明对火器管制的本来就很严格,二是大明制造的火器,质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夜幕降临,梧州城街道上行人稀少,不过有两道身影却一直在城西的贫民区中来回穿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了(求订阅!)

朱由榔今天匆匆吃完早饭,便急匆匆乘着马车赶往作坊。自从小舅子王佳胤负责作坊以来,他很少再去作坊了。

只是今天一早,他收到赵子杰的消息,昨天夜里作坊发生了一场火灾,而且着火的是仓库。好在治安队的人及时扑灭,否则的这一把火能将一仓库的香皂、肥皂烧个精光。

桂王府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儿,看到朱由榔乘着马车离开,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白鸽,双手往上一扔,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转眼不见了踪迹。

梧州知府衙门后院,李良弼手里拿着一只白鸽,他从白鸽脚踝抽出一张纸条。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李良弼淡淡道:“通知吴仁、陈求仁,让他们开始行动!你也下去准备!”

“是,大人!”李良弼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答应道。

吴仁、陈求仁收到李良弼的信号,随后命令王老五、李三两人带着他们撺掇好的雇工们,立刻向着作坊出发。

经过王老五、李三的一番游说,不少人都被两人说服了,他们这些人家里的情况比起王老五、李三不知差了多少,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饿死,还不如拼一把呢!

朱由榔来到作坊时,王佳胤、赵子杰已经在等着他了,二人都是一副愧疚之色,尤其是赵子杰,毕竟作坊的安全是由他负责的。

“怎么回事?”朱由榔下了马车,直接黑着一张脸问道。

赵子杰上前请罪道:“是属下失职,请殿下降罪!”

王佳胤帮赵子杰辩解道:“殿下,这事不怪赵护卫,谁也没料到对方竟能从如此之远的地方将火箭射到仓库。”

朱由榔也只是听汇报之人说是有人故意纵火,不知事情原委,道:“赵子杰,你将纵火之事从头到尾给本王说清楚!”

“是,”赵子杰整理了下思路,道,“昨夜,大概亥时左右,有人从对面的一座废弃的作坊朝着储存香皂、肥皂的仓库射出了一支火箭,不过李雄等人发现及时,火箭射入仓库后,他们马上就将其浇灭了,只是烧毁了几百块香皂。”

朱由榔随后来到仓库,果然发现屋顶处有个破洞,地上还有被浇灭的灰烬,皱眉道:“孤记得旁边的作坊离仓库的距离得有五六十丈吧?”

赵子杰道:“对方是从一座二层小楼射出的火箭,属下之后命人测量过射程,有六十七丈。”

那就是将近二百米了,普通的弓箭可做不到二百米开外射穿仓库厚厚的屋顶,朱由榔道:“抓住纵火之人了吗?”

赵子杰低头羞愧道:“那人射了一箭就立刻离开了,等李雄等人赶到事发地点时,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副毁坏的弩机。”

赵子杰说完,几个治安队员抬着已被砸断的弩机放到了朱由榔面前。

朱由榔看了眼笨重的弩机,用它确实能从二百米开外射穿屋顶,沉思片刻,吩咐王佳胤道:“作坊不是还要扩大规模吗?你去将那座废弃的作坊买过来,省得以后还有麻烦。”

“遵命!”

朱由榔一时也猜不出究竟是何人竟动用弓弩来烧仓库,只能叮嘱赵子杰加强防范。

此时,直通作坊的大道上,正上演着壮观的一幕。

王老五、李三成功说服了城中大约一百五十户人家,他们都是因胰子作坊倒闭后,穷困潦倒的人家。

今天他们全家老少齐动员,拖家带口,差不多得有五六百人,拉着长长的队伍,朝着朱由榔的作坊行去。

苍梧知县冯元凯听到他的管辖之地发生这么大得事,哪里敢疏忽。五六百人聚集在一起,他们这是要作乱,还指不定造成什么破坏呢,他急急忙忙点齐县衙所有捕快,率领他们赶去。

终于在作坊一二百米处,冯元凯带着一众捕快将王老五他们拦住。

冯元凯头戴乌纱,身着七品官服,站在最前端,他身后众捕快,个个箭袖青衣,外罩红布号衣,腰裹红丝带,头戴圆顶巾,帽檐插着羽毛,手握铁尺腰刀,凶神恶狠盯着王老五他们。

冯元凯大声呵斥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聚集于此,莫不是要造反吗?”

对面人群听到冯元凯喊出“造反”一词,引动一阵骚乱,他们就是一群走投无路,最底层的穷老百姓,对官府天生畏惧。

带头的王老五主动跪拜道:“冤枉呀!青天大老爷,我们只是想要讨一个公道!”

冯元凯当热知道他们没有造反之意,五六百人里妇女老弱占了一大半,而且他们手中并没有任何武器,他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了震慑他们罢了。

有了王老五带头,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都纷纷下跪,哭诉“冤枉”、“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冯元凯阴沉着一张脸,怒斥道:“尔等有何冤屈尽可到知县衙门,敲鼓鸣冤,为何聚众闹事?速速散去!”

王老五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道:“草民等人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我等要告之人知县大人恐怕管不了。”

冯元凯冷哼一声道:“在本县管辖地,有何事本县不能管?”

王老五道:“我等要状告的正是当今永明王,他害得我等家破人亡,知县大人敢管吗?”

“永明王?”冯元凯疑惑道。

他看着衣衫褴褛的众人,不明白他们为何说朱由榔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而且经过上次桂王府招募民校之事,冯元凯更坚信朱由榔不是会作恶之人。

冯元凯呵斥道:“放肆!永明王在苍梧乐善好施,救济流民,开设粥棚,如何害得你们家破人亡?”

王老五不管冯元凯的脸色有多难看,嗤笑道:“假仁假义罢了!永明王对那些流民好,还不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卖力的干活儿!”

冯元凯被王老五气得不行,怒道:“你太放肆了!永明王付给他们工钱,他们干活儿,那是天经地义,何来假?”

“那大人可知我等为何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王老五不等冯元凯说话,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永明王开设作坊,我等才会丢了生计。”

冯元凯道:“永明王开设作坊与尔等何干?”

“永明王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大行其道,胰子、皂角早就无人问津了,我等都是在胰子作坊讨生活,如今作坊倒了,我等又靠什么生计?”王老五愤愤道。

冯元凯倒是没想到会这个原因,哼了一声,道:“谁家的生意能够长盛不衰,作坊倒闭了,你们可以在找份活计,如何能把过错算到永明王头上?”

“大人说的轻松,我等身无长物,到哪里讨生活?”王老五看冯元凯站着说话不腰疼,驳道:“况且草民虽然读书少,但还是听别人说过大明宗律是禁止藩王从事商贾之业的,不知大人能否告知草民,这是真还是假?”

第一百六十章 闹事

冯元凯没想到眼前这个痞里痞气的家伙儿,竟然连大明宗律都知道。他被王老五问得一时哑口无言,大明宗律规定的清清楚楚,他不可能当众说谎。

大明藩王经商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而且朱由榔建造作坊,养活了成百上千百姓,冯元凯早就忽略了大明宗律。现在被王老五当面提出,他也无法反驳。

王老五叫嚣道:“大人,您为何不说话?”

“你”

作坊大门处,林峰因为上次阻挡钱大贵有功,被升为一个小队长,率领四人看守作坊大门。

林峰发现不远处聚集的人群,意识到可能又是来捣乱的,而且看样子来人起码得有几百人。为了防止他们冲进作坊,林峰急忙下令关紧大门,派一名手下快速去报信。

朱由榔察看完仓库没有太大损失后,正准备离开,就得到又有人来捣乱的消息,而且还是几百人。

“来的是什么人?”朱由榔问道,按理来说他是作坊主人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上次钱大贵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捣乱呢?

报信的门卫道:“回王爷,依小人观察来的都是一帮百姓,个个衣衫褴褛,好像还有老人和小孩儿。不过,他们现在被知县大人拦住了。”

朱由榔感觉到了事情有点儿不对头,是巧合吗?这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到了作坊后,就出现了。这么多人来闹事,明显背后有人指使,朱由榔抬头看了眼仓库的屋顶破洞,心道看来仓库火灾的事应该也是对方为了引自己来。

朱由榔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对方这是来者不善啊,吩咐赵子杰道:“留下一部分人守好仓库,其余人跟本王走。”

王老五、李三率众人高呼道:“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五六百人的呼声何其响亮,即使参差不齐,还掺杂着孩童的哭闹声,但也足以震撼人心。

旁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什么。

冯元凯脸色铁青望着咄咄逼人的王老五,他已看出王老五、李三应该是领头之人,今天之事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的知县也就做到头了。

那李良弼可是惦记他很久了,要不是他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估计早就被李良弼摘乌了纱帽。

正当他左右为难时,作坊大门“吱吱吱”打来了。

朱由榔被护卫们簇拥中,一步步朝冯元凯他们那里走去。

王老五身后一个精壮汉子,蓬头垢面,身穿一身鼓囊囊的破衣服,见到朱由榔出来,被头发遮住的双眼冒出精光,手不禁往腰上摸了摸。

若是有人仔细看得话,还是能发现这个精壮汉子与其他人的不同。虽然他也是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但其他人却不同,那些人有的面黄肌瘦,有的瘦骨嶙峋,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多日没有吃饭,而他脸色红润,瘦小但是并不虚弱。

冯元凯看到朱由榔来了,整理了下官服,上前跪拜道:“下官苍梧知县冯元凯拜见永明王!”

朱由榔抬手道:“冯知县请起!”

“谢殿下!”

朱由榔看着不远处成片跪下的百姓,正如先前报信门卫所言,怎么看都是一群老百姓,青壮、老人、小孩儿、妇女挤作一团,道:“冯知县,这是怎么回事?”

冯元凯想了想这件事最终还得由朱由榔来解决,如实道:“启禀殿下,这些都是梧州胰子作坊里的雇工,因为香皂、肥皂的火爆,他们所在的作坊倒闭,丢了生计,因此记恨到了殿下头上。”

朱由榔倒是没料到他的香皂、肥皂生意会影响这么多人的生计,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市面上几乎没了胰子的痕迹,商人挣不到钱,自然不会再生产,工人也就下岗了,没了生活来源。

朱由榔扭头问冯元凯道:“把这么多人能够聚在一起可不容易,他们中应该有领头的人吧?”

“不错,”冯元凯指着王老五、李三道,“那两人应该就是这件事的组织者,下官本想驱散这群人,只是他们指责殿下身为大明藩王违反大明宗律,下官担心强行驱赶会一发不可收拾!”

“哦?他们还知道大明宗律?”朱由榔若有所思看着王老五、李三两人,然后朝他们走了过去。

王老五、李三偷偷抬头看了眼和知县正在说话的朱由榔,见他过来了,慌忙低下了头,身子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王老五、李三要说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吴仁和陈求仁都给他们两个开出了丰厚的酬劳,许诺事成之后他们能够得到一百两银子。经过之前的一番游说,再加上金钱的诱惑,两人毫无意外选择了搏一把,富贵险中求。

朱由榔走到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居高临下问道:“孤听说,你们要状告孤违反了大明宗律?”

王老五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小、小的”

王老五本来想的很好,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根本就说不出来。朱由榔只是站在那里,他就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迎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朱由榔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王老五感觉他快窒息了,他再也不想那一百两银子了,终于奔溃了,哭求道:“王爷,饶命呀!小的再也不敢了!”

朱由榔厉声道:“说!是谁指使的你?”

王老五抖若筛糠,眼泪鼻涕一大把,砰砰磕头道:“是我老板,吴仁!王爷,不关小人的事呀!都是他指使我的!”

一直偷偷躲在人群中的吴仁,听到王老五就这么把他出卖了,气得简直想骂娘,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老五是个软蛋,亏得他还这么信任他。

吴仁再也不敢待下去了,必须得跑路,离得梧州城远远的,永明王可不会放过他。吴仁心里现在是悔恨的要死,早知道自己就不接这差事了。

吴仁转身离开后,一道人影也悄悄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发难

吴仁着急逃跑,想着回家拿些细软就走,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等吴仁经过一处僻静小巷时,他这才注到意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汉,心中越发不安,不由加快了脚步,可是后面的脚步声,明显也跟着快了。

吴仁的小心脏砰砰的跳,他拔腿就要跑,没等他有所动作,后面的大汉已经一个箭步追上了吴仁,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吴仁大叫道:“好汉饶命!你要银子的话,都在这里呢!”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钱袋子,扭头就要递给大汉。

他一扭头正好看到大汉的真正面目,一下认出了眼前的大汉,不正是那天他在繁星阁见李良弼时的看门之人,惊道:“是你!”

大汉没有搭理他,冷笑一声,不等吴仁再说话,“咔嚓”一声扭断了吴仁的脖子。

“啊!”

突然大汉听到巷口传来一声惊叫,回头却看到陈求仁正站在巷口。

陈求仁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原来他今天也混迹在人群中,一直盯着事态的发展,当他看到王老五这个软蛋和盘托出吴仁,气得他肺都要炸了。

陈求仁看到慌慌张张离开的吴仁,他想要上前找吴仁算账,结果跟着跟着却发现一直有人跟着吴仁,直到他见到吴仁被杀,才被吓得喊出了声。

陈求仁见大汉向他看来,哪里还敢多待,回过神,立刻夺路狂奔,混入了人多的地方。

“混蛋!他怎么办事的!”大汉低声骂了句,随手扔掉吴仁,追了上去,刚出巷口,就撞上了赶来的另一个打手。

大汉凶狠的骂道:“陈求仁怎么回事?”

另一打手,和大汉长得有几分相似,垂头解释道:“大哥,对不起!有个家伙和陈求仁穿得衣服一样,我跟错了人!”

大汉看着街道上早已不见踪影的陈求仁,恨恨道:“赶紧去他家!要是他跑了,大人饶不了你我!”

一路奔逃的陈求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是知府大人要杀他和吴仁。陈求仁不明白就算永明王查到他们,也不至于灭口吧!他不敢再往家跑,直接奔着他在城外的另一处宅子而去。

作坊外,李三见王老五把什么都招了,也干脆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吐了个干净,把陈求仁出卖了,争取宽大处理。

朱由榔知道了幕后之人,他将吴仁、陈求仁这两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中,准备事后再行处置他们。

虽然朱由榔知道吴仁、陈求仁不怀好意,但是他们也让朱由榔认识到,他的香皂生意也确实影响到了眼前这群人的生计,对着人群高声道:“你们听好,不管是不是因为孤的作坊,害得你们丢了生计。既然今天让孤看到了你们的困难,孤定会妥善解决好你们的生活!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

不少被王老五、李三忽悠而来的雇工们其实心中早就后悔了,尤其是当朱由榔出场后,他们心里更是担心的要命,生怕朱由榔动怒,将他们全部逮进大牢。

当初他们也是头脑发热,猪油蒙了心,听信了王老五他们的鬼话,什么咱们人多,咱们是受害者,永明王违反了大明宗律,皇上会处置永明王的。

但是他们人再多,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朝廷想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至于受害者,朝廷才不会在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呢!这年头皇室宗亲犯法的多了去了,大明都是他们朱家的,皇上又怎么会帮他们?

到了后面,他们听到王老五、李三竟然是受人指使,他们心里更多的是愤怒,之前还说是为了他们好,这分明是拿他们当刀使呀!

他们心里更是悔恨的要死,惴惴不安。这永明王要是怪罪下来,他们可怎么办呀!他们大多人一家老小可全都在这里了,这是要被一锅端的节奏啊!

但朱由榔的话却让他们瞬间从地狱到了天堂,他们听到了什么,永明王要让他们又饭吃,有衣穿。不少人听到后不可置信,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信,大明的藩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有的人听说过永明王乐善好施的名声,当即就深信不疑。

朱由榔不管他们信不信,还是有多么震惊,继续说道:“本王的作坊的你们都应该听说过,就不再这里多说了。今后,作坊还会继续扩大,扩大意味着要雇佣更多的人手,而你们都可以到本王的作坊来工作。至于工钱,你们尽可以去打听打听,梧州城绝对没有比这里还多的。”

跪在地上的雇工们一听到他们能进永明王的作坊工作,都兴奋的不得了。香皂作坊的待遇如何,他们也知道,不但工钱给的多,还管饭,是原来他们在胰子作坊的好几倍。这叫他们如何不高兴,脸上得笑容比盛开的鲜花还灿烂。

“谢王爷!”

“谢王爷!”

朱由榔安抚完雇工们,转过身去对冯元凯说道:“冯知县看本王这样处置可行?”

冯元凯能说什么,当即拱手拜道:“殿下大善!苍梧有殿下,实乃苍梧百姓之福,下官代他们谢过殿下!”

一直安安静静潜伏在王老五身后的精瘦小个子,此时终于有了动作,他正是李良弼安排的刺客。

从头至尾,所有的一切都是李良弼精心设计好的,先是制造作坊火灾引诱朱由榔前去,接着就让吴仁、陈求仁鼓动胰子坊的雇工前去闹事,制造混乱场面,伺机刺杀朱由榔,最后可以将刺杀朱由榔的罪推给这帮雇工。

不过也不能说事事如意,恐怕李良弼也没想到吴仁他们找的人根本就没有闹起来,一上来直接萎了。

精瘦小个子根本找不到机会刺杀朱由榔,即使朱由榔来到王老五他们身边不到一丈远,他也忍住没有出手。

他看得出,一直寸步不离朱由榔身边的赵子杰武艺绝对不低,而他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成,他就在也没机会了。

精瘦小个一直在等待,直到朱由榔转过身,背对着他,他知道机会来了。赵子杰此时也转过了身,根本阻止不了他。

精瘦小个伸出右手,悄悄摸到了后腰藏着的匕首,双腿犹如弹簧般压缩,接着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快速劲射而出,手中的匕首直奔朱由榔的后心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刺杀

朱由榔正和冯元凯说着话呢,他如何也不会料到李良弼会胆大到派人刺杀于他。

朱由榔和赵子杰都背对过去,看不到正在暴起发难的精瘦小个,但是冯元凯看得清清楚楚,他见有那人骤然冲出来,大喊一声,“殿下小心!”

冯云凯一把推开了朱由榔,精瘦小个此时已然到了近前,距离已是近在咫尺,朱由榔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匕首朝他刺来。

一旁的赵子杰见状更是睚眦欲裂,“唰”一声,瞬间拔出腰刀,直扑精瘦小个。

因为冯元凯的这一推,朱由榔位置发生改变,此时的精瘦小个已是在半空中,无法改变方向。

刺啦,朱由榔右手臂上的衣服被匕首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精瘦小个划伤朱由榔后,身体并没有停下来,匕首直直插入了冯元凯的肩胛骨。

冯元凯也是发狠了,双手死死抱住精瘦小个,愣是不松手,两人扑通倒在地上。

精瘦小个毕竟是刺客,身手不是冯元凯这个文官可比,双手一发力,便挣脱开来。

就是这短短的时间,赵子杰的大刀已经劈到,精瘦小个已然失去了逃走的时机。他手持匕首一横,“当”的一声架住大刀。

但是毕竟双方力量悬殊,赵子杰长得人高马大,精瘦小个却长得瘦小,力量本来就不足,再加上双方武器也是赵子杰占着优势,精瘦小个的匕首连一秒没坚持住,便被赵子杰的大刀压了下去,砍在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精瘦小个咬着牙,一声不吭,知道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手中匕首猛然一撤,下身一缩,就要朝着赵子杰下盘攻去。

赵子杰岂能令他得逞,左腿如鞭,横扫而出,直接踢向精瘦小个的脑袋。

精瘦小个躲闪不及,正正被赵子杰踢中,犹如沙袋被踢到了半空,然后“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人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精瘦小个落地,众人才如梦方醒,紧接着就是恐惧。刺杀大明郡王,这是抄家灭族的啊!

精瘦小个落地后,立刻弹了起来,想要逃跑,可是反应过来的王府护卫和作坊的治安队以及苍梧县的捕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团团围住,他就是插翅都难逃。

朱由榔脸色痛苦,左手捂着右臂伤口,鲜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陈进忠惊恐道:“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用陈进忠喊,王府护卫已经将朱由榔围得密不透风。

朱由榔自从来到大明,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哪怕在永州时都没有。只差一点儿,要是没有冯元凯那一推,他就再次死掉了。

想到冯元凯,朱由榔不顾伤口,道:“快,看看冯知县怎么样了?”

王府护卫上前,探查一番后,回道:“启禀殿下,冯知县还活着,被匕首刺中了肩胛骨,昏死了过去。”

朱由榔听到冯元凯没有死,心中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是怒火中烧,喝道:“给孤让开,孤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孤的命?”

陈进忠带着哭腔哀求道:“殿下,您的伤要紧,赶紧回王府吧!刺客就交由赵护卫他们审讯吧?”

朱由榔没有理会陈进忠,自顾自的朝被团团包围的精瘦小个走去。

护卫们不敢离开朱由榔,担心还有其他刺客,始终持刀护着朱由榔,警惕着周围。

朱由榔脸色苍白,盯着其貌不扬的精瘦小个,道:“是何人派你来行刺孤的?若是你说出来,孤还能给你个痛快!”

被围住的精瘦小个环顾四周,见到自己被团团围住,情知自己是必死无疑,捂着肩膀,嘿嘿一笑,道:“既然我敢来行刺,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死鸭子嘴硬!”朱由榔见他冥顽不灵,道:“把他拿下,严加拷问,一定要问出幕后指使!”

赵子杰听到命令,挥手道:“把他拿下!”

精瘦小个突然仰天大笑,指着朱由榔道:“永明王你身为大明郡王锦衣玉食,却还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我杀不了你,早晚会有人来取你的性命!”

说完,精瘦小个扬起手中匕首在脖子一划,立刻鲜血四溅,精瘦小个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

“不好!”赵子杰见到刺客动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想要阻止精瘦小个自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赵子杰拼命捂住精瘦小个的伤口,可是血依旧咕噜咕噜冒个不停。

片刻功夫,精瘦小个便彻底死去了。

赵子杰看了眼已经死透的刺客,向朱由榔禀报道:“殿下,刺客死了!”

“可恶!”朱由榔半点儿都不相信精瘦小个临死前说的话,这个刺客的功夫明显不俗,怎么可能是胰子坊的雇工。

朱由榔吩咐赵子杰道:“立刻派人将本王遇刺之事告知广西巡抚,让他即刻下令关闭梧州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孤一定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遵命!”赵子杰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先是昨夜的纵火,接着就是朱由榔遇刺,这是彻底针对永明王。

朱由榔扭头望着颤颤发抖的王老五、李三,道:“将指使这两人的吴仁、陈求仁给本王捉来,他们也许知道些什么,马上去办!”

“是!”

王老五、李三两人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他们可跟刺杀朱由榔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

两人拼命磕头,额头早已鲜血淋漓,发誓道:“王爷冤枉呀!我们不认识这个刺客,真的与我们无关啊!饶命”

至于跟随而来的胰子坊的雇工们也没了先前的欢喜,更多的是恐惧,尤其刺客临死前的话,更让他们如坠冰窟。

有的人已经吓呆了,有的受不了这种场面,跪求道:“王爷,我们是无辜的!放我们走吧!”

朱由榔摆手吩咐陈进忠道:“放他们走吧!”

陈进忠急道:“殿下,他们中没准儿还有刺客的同伙,不能放他们离开呀!”

“孤让你放就放,刺客的胡言乱语不足信,把重点放在吴仁”朱由榔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进忠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紧命护卫将朱由榔抬上马车,十万火急赶回了桂王府。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各方反应

广西巡抚方震孺接到永民王被当街行刺的消息,又惊又怒,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呀!他先前还信誓旦旦保证,只要有他在梧州,定能保桂王府安危,这才多久,永明王竟然被刺杀。

方震孺怒道:“传令梧州总兵李明忠,立刻关闭梧州城门,搜寻刺客同党。”

随着巡抚衙门发出命令,一队队士兵穿梭在梧州城的大街小巷。

梧州南薰门,陈求仁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不由舒了口气,只要出了梧州,就算李良弼是梧州知府,想要找到他也不容易。

陈求仁回头张望,见没有可疑人物跟着他,迈着脚步,急匆匆就要出城。

眼见着,他已经到了城门前,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出城了。

这时,远处一身戎装的军中把总,手中高举令牌,飞奔大喊道:“总兵大人有令,立刻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把守城门的守卫听传令,不敢大意,立刻拦住正要出城的百姓,剩余几人一起用力关闭城门。

陈求仁只差几步就能出去了,他顾不了那么多,想要趁着骚乱硬挤出去。

不等他冲过去,“咣当”一声,城门彻底关上。

陈求仁素知城门守卫什么德行,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了出来,偷偷递给一个守卫,道:“这位大爷行行好,我有急事要出城,麻烦您就放我出去吧!”

守卫颠了颠了手里的银子,估摸着起码有十两,不由眉开眼笑,平时搜刮进城老百姓,一个月也就到手四五两银子。

守卫正想偷偷将陈求仁放过去,赶到的把总眼尖,劈手夺过银子,一把掌扇在守卫脸上,恶狠狠道:“混账!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收银子,你不想要命了!”

把总瞪着陈求仁,道:“赶紧离开,城门已闭,现在任何人都不准出入!”

“这位大人,求求您,我家中老母病重,我得出城去看她,您高抬贵手!”陈求仁以为把总是嫌银子少,说着便又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进把总手里。

把总手握银票,却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道:“永明王在梧州遇刺,巡抚大人亲自下令关闭梧州所有城门,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本官不追究你行贿之罪,速速退去!”

陈求仁听得永明王被行刺,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当即怔在原地。

把总没在理会陈求仁,去维护一旁的秩序,阻止吵闹着想要出城的百姓。

陈求仁不知不觉被挤到了人群后面,回过神后,他的大脑中不断重复着李良弼找他和吴仁的事,越加细想,他越加觉得恐怖,联想到刚才吴仁被李良弼的人杀害。

陈求仁猜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刺杀永明王的事绝对与李良弼有关。李良弼肯定是为了永明王被刺杀,才要杀他们灭口,不然只是组织雇工们去作坊捣乱,这件事怎么也不至于让李良弼对他们下杀手。

陈求仁倒吸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李良弼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陈求仁不敢在这里多待了,梧州城是出不去了,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避过这个风头,再偷偷出城了。

永明王被人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梧州城,有人欢喜有人愁。

因为朱由榔的作坊而关门倒闭的胰子商人们,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弹冠相庆,甚至内心还祈祷朱由榔最好死去才好呢。

而梧州巡抚衙门大堂内,阴云密布,气氛十分压抑。

今天梧州的高层基本都到了,大堂内坐满了人,上首两人正是巡按御史刘之恒和广西巡抚方震孺。

方震孺见一旁顶着熊猫眼的刘之恒哈欠连天,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立刻将其轰出去,索性撇过头,不再去看他。

方震孺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已到的梧州官员,梧州总兵李明忠、按察副使楚鹏

“嗯?”方震孺瞥见一个空着的椅子,怒道:“梧州知府李良弼怎么还没到?梧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梧州知府,本官看他如何对圣上交代?”

一直无精打采的刘之恒突然插嘴道:“方大人,你这话不妥吧?本官怎么听说此事发生在苍梧县,永明王是在他自己的作坊前被行刺的?要我说,那苍梧知县才是难辞其咎才对!”

方震孺早就听闻知府李良弼和刘之恒来往甚密,私下里,李良弼没少给刘之恒送礼,他自然向着李良弼。

方震孺冷哼一声,道:“要不是苍梧知县冯元凯挺身而出,说不定现在永明王早已被刺客杀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真凶!”

“幕后真凶?”刘之恒明显不想深究下去,道:“本官听说刺杀永明王的是梧州胰子坊的一个雇工,他不是已经当场自杀而亡了吗?本来只要将那群闹事的人全部抓回来,严加审问,没准儿还能问出他的同党。

哎!只是没想到永明王竟然将那群人放了。”

方震孺看出刘之恒的意图,就是想要找几个替死鬼,不满道:“巡按大人自己相信一个普通的雇工有那么好的身手?”

“哼!本官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刺客一死,还怎么查?”刘之恒反击道。

方震孺道:“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梧州府衙,李良弼正在大发雷霆,满地的花瓶碎片。

他已收到杨真刺杀朱由榔失败的消息,杨真也就是那个精瘦小个,他是李良弼花费大代价从死牢里放出来刺杀朱由榔的,没想到竟然会失败。

李良弼大骂道:“废物!枉我制造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没能把握住!”

等李良弼发泄完,一直站在门口的心腹李忠又道:“大人还有个坏消息,陈求仁不见了!”

“什么?”李良弼气道:“什么叫不见了?本官不是派人一直盯着他吗?”

李忠低头惭愧道:“属下的人跟丢了!”

李良弼一脚踹倒李忠,大喝道:“找!就算把梧州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要是找不到他,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大人!”

这时,一个小吏匆匆进来,见到满地脆片,战战兢兢跪道:“大人,巡抚急召您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应对

李良弼情知梧州发生了刺杀大明郡王这么的事,外面一定已乱做一团,巡抚召见他,定会责问他这个梧州知府。

不过李良弼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对小吏道:“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说完,李良弼双眼放着狠光,盯着李忠又道:“那陈求仁绝对不能活着!”

陈求仁对于李良弼来说如鲠在喉,一旦真被其他人抓住,说不准能够顺藤摸瓜,查到他,所以必须死。

桂王府的马车,疯了似的横冲直撞在梧州大道上。

前方,赵子杰率着王府护卫骑马疾驰开道,大喊“让开!”

正在逛街的百姓,隔得远远的,他们就听到赵子杰的警告声,接着看到一队骑士向着他们冲刺而来,路上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慌忙躲到两旁,让出一条道路。

马车内,朱由榔脸色苍白,面无血色,陈进忠看着朱由榔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衣衫,焦虑万分。

陈进忠从衣服上扯下一块,绑在朱由榔手臂伤口处,用力按着伤口,见依旧血流不止,急得都哭了,祈祷道:“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直到这时,陈进忠才想起永州时朱由榔额头受伤的事。

朱由榔的身体情况特殊,不能轻易流血,朱由榔还嘱咐让他留意崔于勤,等他们到了梧州就将崔于勤接到梧州来,他怎么就忘了呢!一想至此,他抡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大声命令马夫道:“给咱家再快些!殿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用活了!”

坐在外面赶车的马车,心中一紧,扬起手中马鞭“啪啪”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嗖的一声加快了速度。

姗姗来迟的李良弼终于到了巡抚衙门,一进大堂撩起官服,便朝着上首的刘之恒、方震孺磕头拜道:“下官梧州知府李良弼叩见巡按大人、巡抚大人!”

方震孺脸色阴沉,半晌才道:“梧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知府竟还姗姗来迟,真是好大的架子,竟让这么多大人等你!”

李良弼惶恐道:“大人恕罪,下官听闻永明王被刺后,也是震怒不已,第一时间派出梧州所有衙役全城搜捕刺客同党,因此稍微耽误了时间。”

刘之恒抬手道:“李知府起来吧!你也是为了尽快抓捕刺客同党才耽搁了时间,本官和众位大人怎么会怪罪于你。方巡抚,你说呢?”

“哼!”方震孺没看刘之恒脸色,道:“你说搜寻刺客同党,可是已有了线索?”

李良弼毕恭毕敬道:“启禀大人,经过下官初步调查,得知幕后指使是梧州合花铺的老板吴仁,还有一家胰子作坊的老板陈求仁。

他们两人都经营胰子生意,因为永明王的作坊大肆制作香皂、肥皂,二人的生意一落千丈,甚至已经关门歇业,下官料定二人定是因此记恨永明王,所以才雇佣杀手刺杀永明王。下官已经派人前去捉拿二人归案。”

方震孺还没说话,刘之恒哈哈一笑,夸道:“李知府真不愧是我梧州干吏,这么快就找出了幕后真凶,等破案后,本官定会上书朝廷,为你请功!”

“刘大人这话言之过早了吧?”方震孺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道。

刘之恒不满道:“方大人有什么高见吗?”

方震孺不紧不慢道:“高见谈不上,本官可不认为区区两个商贾,有这么大的胆子。仅仅因为店铺、作坊倒闭,他们就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依本官之见,这二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背后定还有人指使。”

跪在堂下的李良弼听得方震孺分析,心中一紧,不知不觉紧紧攥住了手边的官袍。

“是吗?”刘之恒反驳道:“这年头,商贾的胆子恐怕远远超过方大人的想象,他们为了利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走私、勾结倭寇不都是杀头的罪吗?朝廷屡次打击,还不是杀不尽,斩不绝。钱财动人心,他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方大人难道还指望他们知晓家国大义吗?”

方震孺听得刘之恒的诡辩,道:“看来,巡按大人认定了吴仁、陈求仁就是幕后真凶了?”

刘之恒却摆手道:“本官可没这样说,这一切还得等李知府将二人抓捕归案,审问后才能见分晓。”

方震孺望向底下坐着的一众官员,问道:“诸位怎么看?”

无论是梧州总兵李明忠,还是按察副使楚鹏,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没有轻易表态,只是娓娓道:“我等听二位大人吩咐!”

大明巡按、巡抚关系不合,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或者两人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公开站队,这要是站错了,一辈子的仕途没准儿就毁了。

方震孺清楚众人的小心思,他们大多想的都是尽快结束这件案子,毕竟刺杀大明宗亲不是件小事,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就算明知还有幕后真凶,众人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只要对朝廷,对桂王府有个交代就行。

方震如也不能指责众人,意兴阑珊吩咐道:“由李总兵协助梧州知府尽快将两人抓捕归案!”

“尊命!”二人应道。

一路疾驰的马车终于赶到了桂王府,赵子杰抱着飞奔进入王府。

朱由榔浑身是血的样子,惊呆了王府门口护卫。

永明王被刺杀,昏迷不醒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桂王府。

桂王听闻听得四子被人当街行刺,指着郑冲,震怒道:“你去告诉梧州的官员,要是他们不将伤我儿的真凶缉拿归案,本王饶不了他们!”

“是、是,奴婢这就去!”

朱常瀛上了肩撵,心急如焚道:“快去四哥儿那!”

此时朱由榔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一旁的生母马氏、妻子王氏听得消息一度晕厥过去,醒来后,两人望着面色惨白的朱由榔,心疼不已,哭得是梨花带雨。

马氏伤心道:“我儿怎如此命苦,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逃脱大难,竟又被贼人所伤!”

王氏安慰道:“母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有祖宗保佑,定会平安无事!”

陈进忠一进屋,顾不得王府规矩,在屋内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束手无策

桂王府良医正潘见此时正在给朱由榔诊治。

朱由榔面色苍白,没有光泽,显然是失血所致。

潘见撕开朱由榔伤口附近的袖子,被布绑住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一旁的马氏见到儿子伤口血流不止,眼见着就要晕厥过去,王氏急忙上前扶住她,道:“母妃,潘医正已在殿下诊治了,殿下马上就能醒过来的!”

马氏靠在儿媳肩膀上,止不住的哭泣。

潘见小心翼翼拆开布条,将伤口附近的血迹擦干以后,看到刺客用匕首刺伤的伤口后,他不由舒了口气。

朱由榔手臂上伤口并不大,只有一寸左右,匕首应该十分锋利,所以伤口很整齐。

他打开随身的医药箱,拿出装着止血药的小瓷瓶,轻轻一抖,将白色的药末洒在伤口上,用纱布一圈圈缠好。

处理后朱由榔的伤口后,潘见起身,拱手拜道:“启禀王妃,殿下只是手臂被匕首割伤了一道口子,下官已用最好的金创药为殿下止血,稍微殿下就能醒来。”

马氏止住哭泣声,道:“好、好,潘医正救了四哥儿,桂王定会好好奖赏于你!”

话音刚落,桂王朱常瀛在内侍的搀扶下,踉跄着进了屋,开口便问道:“四哥儿伤的怎么样?”

潘见跪道:“王爷,下官以为殿下止住血,待殿下醒后,按照下官开的方子,调养三五日便无大碍。”

一路上心忧四子的朱常瀛听到潘见的话,才放下心来,他来到床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朱由榔,牙咬切齿道:“无论是谁敢伤我儿,孤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桂王不经意间瞥到朱由榔右臂伤口,刚才还洁白的纱布竟然渗出了血迹,指着朱由榔的伤口,勃然大怒道:“潘医正,你不是说你已经为四哥儿止住血了吗?那这是什么?”

潘见不知桂王为何突然发怒,抬头顺着桂王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方才已经止住血的伤口竟然又有鲜血往外渗,磕头道:“王爷明鉴,下官刚才真的已经为殿下止住血了!”

桂王涨红着脸,瞪着潘见,道:“还不赶紧再替四哥儿治伤!”

“是、是,”潘见慌不迭带点头道,“下官这就重新为殿下包扎伤口。”

潘见连滚带爬来到床边,快速解开纱布,拆开后,果然见到伤口又裂开了,在往外渗血。

潘见再次擦拭干净伤口,重新撒上金创药,为了以防伤口再次裂开,他加大了金创药的分量。

这次,潘见没有急于缠纱布,他双眼一眨不眨紧盯朱由榔右臂伤口,观察了几十息后,他见没有血从伤口再渗出来,正准备缠纱布,却见方才还止住的血又开始不住的流。

潘见一时手足无措,额头都开始渗出汗珠。要知道他手里的金创药已经是最好的止血药了,平时只要稍微撒上一层,就能止血,可是现在怎么一点儿用都不顶啊!

桂王在一旁显然也看到了,气得胡须乱颤,双眼犹如两股利剑盯着潘见,厉声道:“本王当初提拔你当王府良医所良医正,是看在你医术高明的份上,没想到你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刀伤都治不好,本王要你何用?来人!”

潘见被桂王的话,吓得瘫软在地,道:“王爷饶命呀!下官可以保证这金创药绝对是上好的止血良药,下官也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了!”

桂王跟本不听潘见的解释,正要下令让护卫将其压下去,突然看见朱由榔身边的太监陈进忠在屋内翻箱倒柜,气打不一处来,暴怒道:“把这个翻箱倒柜的奴婢给本王押过来!”

陈进忠一门心思全放在从崔于勤那里拿来的金创药上,一点儿没听见桂王的怒吼。

直到王府护卫将他架到桂王面前,他还尚且不知怎么了。

桂王指着陈进忠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四哥儿受伤昏迷不醒,你不说好好照料,却到处翻箱倒柜,你要造反吗?”

陈进忠回过神,道:“王爷,奴婢正是在为殿下找金创药,治疗殿下的伤口。”

桂王气极了,道:“你一个奴婢,难道还懂医术吗?医治四哥儿有你什么事?”

陈进忠急道:“启禀王爷,殿下的伤口普通的金创药根本不管用,必须得用特殊的金创药才行。”

“你说什么?”桂王一把揪住陈进忠道。

陈进忠喘着粗气道:“殿下陷落在永州时,也曾受过伤,和现在一样,也是止不住血。幸好永州当地的一个名医崔于勤,他手中的金创药对殿下的伤口管用,殿下才得以活命!殿下临走时,特意要了一瓶金创药傍身,奴婢正在找的就是从崔于勤那里要来的金创药。”

桂王听完陈进忠说完事情原委,焦急道:“药在哪里?”

陈进忠回道:“金创药装在一个白色瓷瓶里,一直以来都是殿下亲自保管,奴婢也不知被殿下放在了何处。”

桂王双眼充血,愤怒地看着还傻不愣登站着的护卫,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本王找!”

“是!”

屋内所有人听到桂王的命令,纷纷行动起来,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众人翻找。

桂王将朱由榔的妻子王氏叫道身边,盯着陈进忠道:“你将装金创药的瓷瓶长什么样,详详细细说给郡王妃听!”

“奴婢遵命!”陈进忠努力回想着瓷瓶样式道:“瓷瓶通体雪白,大约两寸高,瓶塞带着一块红布。”

陈进忠说完后,桂王望向王氏道:“你是四哥儿的枕边人,好好想想四哥儿是否曾拿出一个陈进忠所说模样的瓷瓶?”

“是,父王!”

关乎朱由榔性命,王氏丝毫不敢大意,蹙着眉头,脑中不停思索这些日子以来和朱由榔在一起的画面。

王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和桂王禀报,小跑着来到床榻,伸着纤细小手在床头角落里摸索什么。

突然,王氏抓到了一个东西,小手一拿出来,正是陈进忠描述的瓷瓶。

桂王大喜道:“陈进忠,是不是这个瓷瓶?”

“对、对!”陈进忠连连点头道。

桂王赶紧叫来潘见道:“快!赶紧给四哥儿止血!”

第一百六十六章 震怒

潘见接过装着金创药的瓷瓶,拔出木塞,拿到鼻下闻了闻,的确和他所配的金创药不同,有股奇异的味道,他也一时分辨不出是何药物。

潘见不敢再耽搁时间,小心翼翼将金创药倒在伤口处,撒了厚厚一层,本来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渐渐流血速度减缓。潘见在观察了一会儿后,终于确定这瓶金创药有效,才用纱布缠好伤口,战战兢兢禀报道:“王爷,这瓶金创药确实有效,下官这就再给殿下开副方子,调养身子!”

“去吧!”桂王此时没了刚才的怒火,也知道刚才错怪了潘见,没有再说责罚他之事。

梧州街道萧条一片,发生了刺杀永明王的大事,家家闭户,没人想这个时候出去触官府的眉头。

吴仁和陈求仁两家早已被衙役和士兵翻了个底朝天。

吴仁早就死了,陈求仁躲了起来,衙役们当然搜不到人。不过,顺手牵羊的事,他们可不会错过,拘拿了二人的家人,顺便将他们家中的财产全部抄没,赚了满盆钵。

第二天,方震孺得到李良弼的汇报,脸色铁青,他本想抓到吴仁、陈求仁后严加审问,逼问出他们是否受人指使。李良弼却告诉他吴仁被发现暴尸街头,早已死亡,陈求仁不知所踪。

方震孺怒道:“永明王被刺杀之后,吴仁就死了,这总不会是巧合吧!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你难道想本官这样上奏圣上?”

“没准儿是吴仁和陈求仁两人出现了矛盾,陈求仁杀了吴仁呢?”刘之恒插嘴道,“本官听说永明王并未受重伤,只是手臂划了道口子,方大人又何必这么较真呢?”

“好一个划到了道口子!好一个何必较真!”这时大堂外传来一声怒喝,语气中充满了无尽怒火。

来者正是桂王朱常瀛,一身穿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拄着一支精工雕作的藤杖从远处踏步而来。

今早,桂王怒气冲冲直奔巡抚衙门,想要为朱由榔讨个公道,结果他还没到议事大堂,就听到刘之恒的狂言妄语。

正在议事的众人都听到了堂外的大喝声,由于隔着门,看不到来者模样。

刘之恒当即勃然大怒,他在梧州一向颐指气使惯了,何时被人如此呵斥过,道:“何人在此喧哗!给本官押进来!”

“不用!”朱常瀛双手猛地推开大门,迈步进去道:“本王亲自进来了,用不着人押!”

一众梧州高级官员可都认识桂王,去年桂王逃难至梧州时,他们全部都有迎接,看到桂王那想要吃人的眼神,鼻孔呼哧呼哧出着白气,不用想也知道桂王此时有多么生气。

上到巡抚方震孺、巡按刘之恒,下到总兵、知府哪里还敢安然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下跪迎接桂王,拜道:“叩见桂王千岁!”

桂王一言不发,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刘之恒跟前,不怒自威,冷笑道:“就是你刚才说本王的儿子只是划了一道口子,不必较真?”

刘之恒恨不得抽一个大耳瓜子给自己,多什么嘴啊,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无心之失!请王爷恕罪!”

“无心之失?”桂王呵呵一笑,接着举起手中拐杖狠狠抽在刘之恒后背上。

“啊!”刘之恒养尊处优惯了,被桂王一下打趴在地上,瞬间体会到了后背传来的火辣辣的痛疼感。

在场的一众官员谁都没想到桂王会当众打人,打得还是巡按御史。

方震孺看得却十分解气,望着龇牙咧嘴的刘之恒,恨不得桂王再来几下。

桂王身体本来就抱恙在身,刚才这么一剧烈运动,嘴里急促地喘着粗气,道:“孤刚刚也是无心之失,巡按大人不会怪孤吧?”

刘之恒爬起来,忍着疼痛道:“下官不敢!王爷打得好,是下官嘴贱,该打!”

桂王冷哼一声,不理会刘之恒,坐到上首位置,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

“谢王爷!”

刘之恒这一起身,还不待他站直,急忙又弯下了腰。刚刚桂王抽的这一下,实在太狠,刘之恒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在流血。

方震孺上前就要把刘之恒扶起来,假装好心道:“本官扶大人一把吧!”

说着方震孺就要把刘之恒扶直,刘之恒哪能看不出方震孺这是在落井下石,推开方震孺的手,道:“不劳方大人,本官无事!”

刘之恒强忍着疼痛,移步到下首座位上,一屁股坐下。

刘之恒心里充满无尽的憋屈,他现在对桂王一家恨得要紧,心里只期盼着皇上的圣旨赶快下来,他倒要看看桂王听到圣旨要他们一家返回封地时的难看脸色。

桂王在座位上休息了片刻,身体才感觉好了些,手中拐杖用力一蹲,怒道:“孤今天来只为一件事,至于什么事,不用孤再赘述了吧?你们要给孤和永明王一个交代!”

一众官员低头沉默不言。

桂王见他们个个不说话,心中怒火更盛,道:“别告诉孤,一整天过去了,你们还没有查出头绪!”

桂王用拐杖指着刘之恒,道:“你说!”

刘之恒叫苦不迭,怎么就盯上他了呢,他看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方震孺,眼珠一转,道:“王爷,此事是巡抚方大人统帅三司,地方事务由他负责,方大人清楚事情原委!”

方震孺那个气啊,这时候想起他了,平时刘之恒可没少插手广西事务,这时候桂王还在气头上,他可不想触霉头,道:“启禀王爷,您来时梧州知府李良弼正在汇报他的调查结果,可由他向您禀告!”

“好!”桂王才不管谁说呢,他只要结果。

梧州知府李良弼苦着一张脸,他也想推脱给比人,可是这里就他地位低,他还能推给谁。

李良弼无奈起身下跪道:“回王爷,据下官调查所知,永明王是在香皂作坊前遇刺,那时正有一帮刁民闹事,刺客正是趁着混乱才袭击了永明王。

而那群刁民是被人故意组织起来的,组织者是梧州商人吴仁和陈求仁。吴仁昨天被发现死于一条小巷,陈求仁下落不明,下官在梧州城内到处张贴告示,悬赏陈求仁,相信很快就有他的下落!”

“这就完了?”桂王盯着李良弼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东躲西藏

堂下的李良弼还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出来,其实他才是幕后黑手,这一切是他指使的,点头道:“回王爷,这就是下官调查出来的结果。”

“哈哈!”桂王仰天大笑,将手中一把扔向李良弼,嘲讽道:“你们当孤好糊弄吗?区区两个商人他们有几条命敢袭击大明郡王?孤要的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不是几个替罪羊!还是尔等觉得如今孤落难了,就能任由人欺凌!你们信不信就是告上朝堂,皇上也会为我桂王府主持公道!”

“下官不敢!”一众官员听得桂王的话,纷纷跪道。

方震孺听得桂王的狠话,不得不站出来,道:“王爷,时间太过紧迫,还请给我等一些时间?”

桂王心知一天想要揪出幕后真凶太难,不过必须得给这些梧州官员一些压力,不然他们肯定不会尽力,伸出三根手指,道:“孤就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孤会再来,希望到时你们已经查出真凶了!”

方震孺、刘之恒率领众官员恭送走桂王后,底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三天,他们到哪里去找幕后真凶。

方震孺望着众人,沉声道:“刚刚桂王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多余的话,本官就不多说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陈求仁。传本抚命令,全城搜索陈求仁!刘大人,你觉得本官这样做是否妥当?”

刘之恒弯着腰,哪里有空理方震孺,况且皇上的圣旨应该这几天就该到了,到时候桂王一家还不得乖乖滚蛋,谁还理会他,摆手道:“方大人看着办吧,本官身体不适,先行休息去了!”

刘之恒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况且背部疼痛难忍,他哪里还有脸待在这里,直接转身就走了。

梧州府衙附近一座小院内,陈求仁正躲在这里。

他知道此时全城正在搜捕他,无论躲到哪里都有风险,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冒着危险来到了这儿,这里是他为了养外室特意购置的房子,除了他,就只有他这个外室小玲珑知道。

小玲珑原本是青楼妓女,是陈求仁花了五百两银子才将她赎出来的,一直背着他老婆养在这里。没想到有一天,这里竟会成为他唯一的落脚所。

陈求仁当经受怕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咕叫了,他一手拿着一张大饼,一手拼命往嘴里扒菜,狼吞虎咽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叫花子,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咣当!”

这时,院内突然传来关门声,陈求仁犹如惊弓之鸟,一个闪身躲到了床下,透过缝隙偷偷观察外面情况。

小玲珑打开房门,见到屋内没人,轻声叫道:“官人,你在吗?”

陈求仁见是小玲珑不由舒了口气,从床底下爬了出来,道:“我在这里呢!”

小玲珑见陈求仁躲到了床下,迈着小碎步,上前搀起陈求仁,道:“官人,怎么躲到下了?”

陈求仁没有回答小玲珑的问题,反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小玲珑听得陈求仁问话,浑身颤抖,一脸惊恐道:“官府已经将你家查抄了,你家人也都被下了大狱。官人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现在全城都是通缉你的文书?”

“砰!”陈求仁紧握拳头用力砸在桌上,愤愤道:“你老爷我什么罪都没犯,是被一个无耻小人陷害的!”

陈求仁一想到自己被李良弼陷害,弄得家破人亡,气得青筋暴起,双眼冒着红光,恨不得吃他李良弼的肉,喝他的血。

小玲珑想到外面的传闻,小心翼翼问道:“官人,外面都传言是你指使刺客刺杀永明王的,这是真的吗?”

陈求仁猛地扭过头,一把攥住她的手,恶狠狠道:“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老爷我和永明王有那么大的仇恨吗?值得老爷我冒着灭族的危险派人刺杀永明王?你以为老爷我脑子进水了吗?”

陈求仁的头不断靠近小玲珑,小玲珑望着陈求仁那噬人的目光,心中害怕,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撒娇道:“老爷,你弄疼我了!奴家怎么会不相信老爷呢!”

陈求仁看着眼中泛着泪花的小玲珑,心软道:“还好有你相信我!”

小玲珑顺势靠到陈求仁怀中,轻声道:“老爷,你给奴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不然奴家真的好担心你!”

“好!”陈求仁双手环抱小玲珑,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他将李良弼如何请他和吴仁吃饭,他们如何安排雇工们去作坊闹事,以及后来他亲眼见到吴仁被李良弼手下灭口,和他被人追杀的事情一一道来。

小玲珑静静听完后,担忧道:“那知府大人一定会至你于死地的!”

陈求仁拍拍小玲珑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谁能想到我就躲在离知府衙门这么近的地方,只要避过这个风头,到时老爷我带你一起逃出梧州!”

小玲珑眼睛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乖乖点头道:“嗯!奴家一辈子都跟老爷不分开!”

陈求仁怀中搂着小玲珑,耳边听着小玲珑的柔声细语,下身立刻起了反应,再加上神经一直紧绷,他急需发泄一番。他一把抱起小玲珑,将其扔在床上,扑了上去。

桂王府,朱由榔昏迷一天后,终于醒来,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妻子王氏见到朱由榔醒来,喜极而泣,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朱由榔刚想抬胳膊起来,手臂顿时一痛,不由皱了皱眉头,回想着发生么了什么事。

“殿下,您别动!”王氏见朱由榔想起身,急忙阻止道,“您胳膊受伤了,潘医正让您好生静养!”

朱由榔这才想起他被刺客刺伤的事,道:“我怎么昏迷了?”

王氏道:“殿下,您昨天被刺客刺伤后血流不止,幸好妾身找到了你放在床头的金创药,要不然”

说着说着,王氏想起朱由榔昨天受伤的画面,再次落泪。

朱由榔道:“我的不对,害得爱妃担心了!”

“殿下,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没事就是对妾身最大的安慰!”王氏轻声柔语道。

朱由榔想起昨天的刺客,道:“赵子杰找没找出幕后真凶?”

朱由榔可不想被人这样惦记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来梧州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又是谁和他有这么的仇恨,竟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 蛛丝马迹

一直在侧照顾朱由榔的王氏担心他的身体,关心道:“殿下,您刚醒,还是好好休息吧!父王已经亲自去巡抚衙门,督促他们破案,捉拿真凶了!”

朱由榔示意王氏将他扶起来,声音略显虚弱,道:“我没什么大碍,让赵子杰、吴继嗣两人来见我!”

王氏见朱由榔如此倔强,只得上前扶他靠在床上,并吩咐陈进忠将赵子杰、吴继嗣召来。

昨天,朱由榔派出去捉拿吴仁、陈求仁的护卫都扑了空,没过多久赵子杰得到更坏的消息,吴仁暴尸街头。

朱由榔被刺的消息吴继嗣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影密卫,此时的影密卫已经被秘密发展到了五十名成员,他们经过吴继嗣的训练,考察合格后,分派给他们任务,或是混迹在梧州市井中,或是被安排进入梧州高级将领府中,进行试炼。

吴继嗣和赵子杰碰头后,二人一致认为,吴仁和陈求仁背后必定有人指使,由于吴仁已死,他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不知所踪的陈求仁身上。

王府护卫对梧州府并不熟悉,而且他们也不擅长侦查、搜寻这一类任务,所以搜寻陈求仁的重担落在了吴继嗣和他手里的影密卫手上。

吴继嗣当天召集所有影密卫,发布了名叫‘猎狐’的代号行动。这次行动不管是合格的,还是没有合格的,他全部派出去打听陈求仁的下落。

张亮就是影密卫中的一员,他本是湖广人,因逃避战乱来到梧州,一起逃难的爹娘为了给他省下一点吃食,先后都饿死。幸得朱由榔开设粥棚,招募帮工,他才能在梧州得以活命。

张亮身子瘦弱,本来是没有机会进入作坊的,不过他这人以前和三教九流经常打交道,加上能说会道,无意中被吴继嗣选中,因此入了影密卫。

吴继嗣吩咐完后,张亮便思索开始他应该从何处着手。他情知梧州人口众多,要想从十几万人群中将陈求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此时的陈求仁必定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必须得从陈求仁平时的喜好和他身边的人着手,那才可能得到一丝蛛丝马迹。

说干就干,张亮偷偷搞到一身梧州府衙役的公服,然后扮作衙役大摇大摆来到陈求仁家附近,一番恐吓威胁,附近的左邻右舍将他们知道的关于陈求仁的事,囫囵吞枣说了出来。

还别说,张亮还真的从中发现了一点可疑之处。据他的左邻右舍所说,陈求仁发迹之后,常年流连烟花之地,花天酒地,可是近半年却再没听过他去青楼的传闻。

张亮凭直觉感到事有古怪,一个好色的男人,突然之间转变,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从邻居口中得知,陈求仁最常去的青楼就是梧州的飘香院。

张亮马不停蹄赶往飘香院,此时还是白天,飘香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狂窑子之人。

一身衙役打扮的张亮显得很突兀,厌恶看了眼寻欢作乐的众人,道“衙门办案,无关人等全部离开!”

“哎呦!这是怎么了?”飘香院的老鸨子,三十多岁,浓妆艳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胭脂,一扭一扭走过来,一甩丝巾,嗲声嗲气道:“差大哥,这个月的月钱,奴家可都如实上交给蔡捕头了!”说着像张亮抛了个媚眼。

张亮浑身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凶神恶煞道:“少给我嬉皮笑脸,我现在怀疑陈求仁就藏在你飘香院,你若是将他老实交出来或许可免一死,不然的话”

老鸨子一听陈求仁的名字就心里发颤,手一抖,丝巾飘落在地上。

现在整个梧州谁不知陈求仁买凶刺杀永明王,一个个躲都躲不及,谁敢窝藏他,老鸨子花容失色,哭道:“差大哥,冤枉呐!陈求仁跟我们飘香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张亮嘿嘿一笑道:“是吗?我怎么听说陈求仁经常来这里,说不定他就是在这里密谋刺杀永明王呢?还有同党藏于此处?”

老鸨子听得张亮的话,险些晕厥,喊冤道:“差大哥,你要明察啊!自从那陈求仁给小玲珑赎了身,他一次都没有来过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打听打听?”

张亮终于听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信息,急忙问道:“你刚才说陈求仁为小玲珑赎身,这小玲珑是何人?”

老鸨子急于撇清关系,乖乖道:“这小玲珑原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半年之前那陈求仁花了五百两给他赎了身,那小玲珑可早就与飘香院没关系了!”

“那小玲珑现在何处?”张亮敏锐意识到这个小玲珑是个关键人物。

老鸨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这奴家真的不知啊!”

“呵呵!”张亮脸色阴沉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让我通知蔡捕头,将你们飘香院封了,你才肯说!”说完,作势就要走。

老鸨子这下急了,慌忙道:“差大哥等等!奴家知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小玲珑住在哪里?奴家这就叫她出来!”

“春花,赶紧出来!”老鸨子冲着二楼一嗓子喊道。

这时,飘香院二楼一间房内探出一个小脑袋,看模样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鬟,一副怯怯的样子,畏畏缩缩伸着不敢出来。

“赶紧给我下来,差大哥有话问你!”老子瞪了眼春花道,“你以前是小玲珑的丫鬟,她现在住在哪里,你给我一五一十说给差大哥听!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春花听得老鸨子的话,哆哆嗦嗦打开房门,下了楼,来到张亮面前,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小玲珑姐姐应该还住在陈老爷给他的买的大宅子里,就在富贵巷。”

张亮认为陈求仁十有八九躲在那里,看了眼老鸨子,眼中寒光一闪,警告道:“你要是敢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导致陈求仁逃跑了,你下半辈子就准备在大牢里度过吧!”

“是、是,差大哥放心,奴家一定守口如瓶!”老鸨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连点头道。

张亮没在飘香院多耽误时间,他按照春花给的地址,直接来到了富贵巷一座小院前。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玲珑的选择

小院看起来还算精致,院门紧闭。

张亮不清楚里面状况,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决定先探察一番。

小巷时不时有人路过,见得张亮一身公差服,都急匆匆躲开了。如今城中大肆搜捕刺杀朱由榔的同党,百姓避衙役,犹如躲避蛇蝎。

张亮来到小院侧墙,估摸了一下围墙高度,也就八尺左右。这个高度对于经过吴继嗣魔鬼训练的影密卫来说,小菜一碟。他左右看了看,趁着四下无人,后退几步,小跑着上前,踩在墙壁上,向上用力,轻轻一跃,便扒住了墙头。

张亮朝院内望去,见院内无人,快速翻身进入小院。

落地后,张亮迅速躲到一堆杂物后面,观察了片刻,确定安全后。他悄悄潜到正房,贴着房根,小心翼翼前行。

“啊!”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把躲在屋外的张亮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被发现了,刚想躲起来,就又听到屋内传出一声靡靡之音。

“老爷你真厉害!奴家受不了!”屋内小玲珑娇声喘息道。

张亮又不是初哥,此时哪里还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不过也因为这点,让张亮更加深信屋内的男人没准儿就是陈求仁,谨慎起见,他门上的一层窗户纸。

果然,屋内床上一男一女正疯狂上演一幕老汉推车的大戏,看得张亮心痒难耐,躁动不安。

张亮赶紧撇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好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候可不是看春宫戏的时间,张亮透过小孔,想要努力看清屋内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陈求仁。

可惜,屋外夕阳西下,屋内光线暗淡,又没有点蜡烛,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无法断定床上男人是陈求仁,还是小玲珑偷得汉子。

这时,那男子加快了冲刺速度,“啪啪”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快,终于在一低声怒吼中,结束了这场香艳的画面。

陈求仁在小玲珑身上发泄了一番,大展神威,才将这两天的恐惧、不安冲淡一些,双手环抱赤裸裸的小玲珑道:“有你真好!”

小玲珑脸上潮红未退,娇羞道:“老爷,这几天您就安心躲在这里,让奴家好好服侍你,等风头过去后,您可要带着奴家一起走啊!”

陈求仁摸着小玲珑那光滑白皙,肤若凝脂的后背,道:“你放心,老爷我在乡下还有一处鲜为人知的庄子,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到那里,过神像眷侣的日子。到了那里,老爷我改头换面,官府永远别再想抓住我!”

屋外偷听的张亮听得这话,心中确定无疑,屋内的男子定是陈求仁无疑。

张亮正想要破门进屋擒拿陈求仁,但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虽然经过一段训练,身子稍微壮实了一些,可是武艺不算出众。要是没有当场擒住陈求仁,被他跑了,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念至此,张亮在确定陈求仁暂时不会逃跑后,悄悄后退,翻身出了小院。张亮一落地,马力全开,飞奔他们的秘密驻点。

屋内,小玲珑听得陈求仁的保证,贴在他的胸膛,吐气若兰道:“老爷,您真好!您好生休息,奴家给你去做些吃食!”

陈求仁神经紧绷了两天,刚刚又是一番剧烈运动,确实感到有些累了,眼皮子直往下坠,点点头道:“嗯!老爷我先休息会儿,等饭做好了,你再叫醒我!”

小玲珑在陈求仁沉沉睡去后,才窸窸窣窣穿好衣服,脚步轻盈,小心翼翼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小玲珑面色一沉,脸若冷霜,轻声呸道:“老娘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

小玲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已经打算和陈求仁划清界限了,刚才的甜言蜜语不过是糊弄他罢了。

陈求仁犯得是刺杀大明郡王的杀头大罪,小玲珑疯了才会跟他一起远走高飞,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小玲珑担心官府搜到她这里,到时候陈求仁被捉,她也一定会被当做行刺永明王的同党处置。

一想到杀头,小玲珑打了个寒颤,当下不敢再耽误时间。她悄悄出了小院,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小院,心道陈求仁千万不要怪她,要怪就怪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小玲珑毅然决然小跑着前去梧州知府衙门报案,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安无事。

屋内躺在床上的陈求仁正做着美梦,梦里他和小玲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丝毫不知,刚刚还和他翻云覆雨的小玲珑,已经换了一副嘴脸,准备出卖他换取自己的平安。

张亮一路狂奔,终于赶到秘密据点。可惜,此处只留了两个留守人员,吴继嗣早已被永明王召到桂王府。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只留下一句他已经发现陈求仁踪迹,便马不停蹄赶往桂王府。

朱由榔在王氏的侍候下,喝完药,便让王氏离开了,屋内只余赵子杰和吴继嗣两人。

两人各自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完完整整汇报给了朱由榔。

朱由榔靠在床上,静静听完两人的报告后,喃喃自语道:“如此看来幕后指使之人隐藏的还很深呐!本王被行刺后,吴仁便马上被杀人灭口,下手够快够狠。”

朱由榔思考片刻后,问道:“那陈求仁有没有可能也已经被杀?”

吴继嗣上前一步,答道:“回殿下,据卑职得到的可靠消息,有人在南熏门见过陈求仁,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活着,现在应该躲在梧州城内某处地方。属下已令所有影密卫出动,搜寻线索。”

朱由榔心道如此看来陈求仁应该是好运,所以才没有当即被灭口,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件事会不会是钱大贵幕后指使?”

因为在梧州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也只有钱大贵了,梧州衙门的八十大板,还有就是作坊前,他的双腿被自己下令打断。朱由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

吴继嗣摇头道:“钱大贵已经疯癫了,此事卑职已经证实过了,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策划这一切。”

“哦?是吗?”朱由榔倒是不知道钱大贵疯了的事,又道:“不是钱大贵,那是李良弼?”

说完,朱由榔也不是十分确信,为了一个小舅子,身为梧州知府的李良弼真的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吗?

这时,陈进忠急匆匆敲门,进屋道:“殿下,王府外有人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吴统领。”说着瞥了眼吴继嗣道:“他说‘狐狸已经找到了’,只要将这句话告诉吴统领,他自然知道何意。”

第一百七十章 告密

此次行动吴继嗣发布的代号为‘猎狐’,狐狸自然指的是陈求仁了。

吴继嗣弯腰拱手道:“殿下,看来是影密卫有人找到陈求仁的踪迹了。”

朱由榔毫不犹豫道:“快,让他进来!”

“奴婢遵命!”陈进忠知道事关陈求仁,不敢耽搁,急匆匆将院外的张亮召了进来。

张亮虽然知道他是为永明王效命,但是他们属于秘密部队,不能对外透露。因此,当他来到桂王府时,只得拜托王府门卫前去通禀一声。

桂王府门卫看张亮一介无名小卒,如何肯放他进去,况且永明王才刚刚被行刺,他们更不敢随随便便放一个陌生人进府。

张亮是急得在外团团打转,王府门卫不准张亮多做逗留,正要轰走他时。恰巧他看到了从外面赶回来的陈进忠。

张亮记性很好,认出了陈进忠是朱由榔身边的贴身太监,急忙上前拦住了陈进忠。

陈进忠作为朱由榔亲信之一,他没少跟着朱由榔出入影密卫训练基地,当他听到张亮自报家门时,也没有多做怀疑。

陈进忠跟王府门正说了一声,便领着张亮进了王府。

张亮进屋后,低头跪拜道:“影密卫张亮拜见殿下!”

朱由榔抬手道:“起来吧!你找到了陈求仁?”

“是的,陈求仁现躲在富贵巷一座小院内,那里有他养的一房外室。”张亮恭敬回道。

朱由榔当即命令赵子杰、吴继嗣道:“你二人立刻率领五十名王府护卫将那陈求仁给孤擒来,这次孤要活的,他绝不能死!你们听清楚了吗?”说道后面,语气越来越重。

“卑职尊令!”赵子杰、吴继嗣严肃道。

朱由榔点头道:“快去吧!”

梧州城,天色渐暗,小玲珑终于赶到了府衙。

小玲珑以前是名青楼妓女,最怕的就是遇到官府中人,对于府衙更是打心眼里害怕。她在衙门前徘徊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来到府衙大门,怯声怯语,作揖道:“两位差大哥,奴家有重要的事想要像知府大人禀报!烦请通禀一声!”

梧州府衙大门外,两个当差的衙役,借着灯光看到来的是个婀娜多姿的美娇娘,眼睛都瞪直了。

两人没有在意小玲珑说的什么,发出阵阵淫笑,调戏道:“吆!这是哪里的小娘子,长得真是俊俏啊!”

小玲珑尽管心里十分厌恶两人肮脏的嘴脸,但不得低声下去,道:“两位差大哥,奴家真的有万分紧急的事!”

一个满脸麻子的衙役见小玲珑这么不懂情趣,收起笑脸,冷言冷语道:“知府大人已经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小玲珑这下急了,明天,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手心不知不觉都攥出汗来了。

她咬咬牙,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娇嗔道:“两位差大哥,你们就通融通融嘛!”

小玲珑的娇嗔听得两个衙役骨头几乎都酥麻了,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小玲珑,嘴角不自觉留下了哈喇子。

麻子脸衙役回过神,搓搓手,嘿嘿一笑,不怀好意道:“这要看小娘子够不够诚意?”

麻子脸说完,看了眼一旁的马脸衙役,两人上前就要对小玲珑上下其手。

小玲珑慌忙退后几步,避开两人,她小玲珑好歹以前也是飘香院的头牌,哪能容忍两个低贱的衙役一而再再而三调戏自己,况且自己可是来举报重要通缉犯的,壮起胆子,冷哼一声道:“奴家有陈求仁的重要线索禀告知府大人,要是耽搁了时间,你们两人担得起吗?”

两个衙役扑了空,而且见小玲珑突然变脸,麻子脸大怒,道:“哪里来的泼妇?竟敢来府衙撒野,还敢威胁我们,滚!再不滚,看我们乱棍将你打出去!”

小玲珑听得麻子脸称她泼妇,还叫她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麻子脸,道:“你没听见奴家说的话吗?奴家有陈求仁的消息!”

“陈求仁是哪个?”麻子脸掏掏耳朵,望向一旁的马脸,道:“兄弟你听说过吗?”

马脸衙役耸耸肩,哈哈笑道:“我猜没准儿是她的老相好!”

“哈哈!”

“你们、你们”小玲珑见两人连衙门通缉的要犯都不知道,气急道,“陈求仁就是”

没等小玲珑说出口,她耳边就传来出来一声炸响。

“混账东西!”

府衙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彪形大汉,刚才的怒吼就是他发出来的。

李忠已经派出所有手下搜寻两天了,结果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陈求仁。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见到两个衙役还有空闲在这里调戏女人,这两天积累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

两个衙役看清来人模样,慌忙下跪道:“拜见李司狱,小的该死!”

小玲珑终于见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了,跪道:“大人,奴家有陈求仁的消息!”

“什么?”李忠还没从愤怒中缓过来,他先是惊愕,随后则是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急切道:“说!他在哪里,说出来,本官重重有赏!”

不过,李忠随即冷静下来,意识到在这里说话不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人,道:“你们三个都跟本官去见知府大人!”

“是,大人!”

麻子脸和马脸一脸迷糊,不知叫他们去见知府做什么,两人跟在后面小声嘀咕着什么。

麻子脸小声道:“咱们不就是调戏个女人嘛?李司狱也太大题小做了吧?”

马脸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差点儿惊呼出声,悄悄在麻子脸耳边嘀咕道:“我想起陈求仁是谁了?他不就是昨天刺杀永明王的真凶吗?”

“哎呦!”麻子脸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瓜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偏偏还被李忠遇到了,这下他们免不了一顿惩罚。

李良弼正在在后堂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躁,陈求仁现在犹如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一天不除,他就一天不得安心。

这时,李忠快步进入后堂,一脸喜色,跪道:“大人,有陈求仁的消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与死

李良弼这两天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中一直担心陈求仁落入巡抚方震孺的手中。听得李忠的报告,他顿时停住脚,惊喜道:“他在哪里?”

“启禀大人,衙门外来了一个女子,她说她知道陈求仁的下落!”李忠如实禀报道。

李良弼道:“快!把她带进来!”

不多时,小玲珑被李忠带了进来。

小玲珑进屋后,磕头拜道:“奴家小玲珑拜见知府大人!”

李良弼直接问道:“那陈求仁现在何处?”

小玲珑道:“回大人,他就在奴家家里!”

李良弼狐疑望着小玲珑,道:“你是陈求仁什么人?”

小玲珑咬咬嘴唇,楚楚可怜道:“奴家是陈求仁的外室,实在不知道陈求仁犯下如此大罪,还望大人饶小女子一命!”

李良弼安慰她道:“这个你放心,你检举有功,何罪之有?你先下去候着,本官稍后就命人将陈求仁缉拿归案!”

“谢大人!”

小玲珑退出去后,李良弼双手紧握,吩咐李忠道:“你马上率领你的手下,给本府神不知鬼不觉将陈求仁除掉。至于那小玲珑,事成后,你也给本府做掉!”

“遵命大人!”李忠毫不迟疑道,“大人,府衙外有两个衙役听到了小玲珑来报告陈求仁线索,卑职担心他们两个嘴不牢,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李良弼语气冰冷道:“将他们两个一并带去,到时候一起杀了,做的干净些!”

“卑职这就去!”

李忠很快召集了十几个手下,趁着夜色,在小玲珑的带领下,来到了她的小院。

小玲珑指着小院,道:“大人,陈求仁就在屋内睡觉!”

李忠挥手道:“进去!”

十几人行动,不知谁弄出了动静。

屋内正在呼呼大睡的陈求仁忽然听到院内传出动静,腾地一声,直起了身子,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陈求仁轻声叫了几声小玲珑,却迟迟不见回应,屋内黑漆漆一片,陈求仁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他顾不得穿衣,赤脚来到房门,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陈求仁透过门缝,只见月光照耀下十几道身影,正蹑手蹑脚朝他的房间而来。

“贱人!”陈求仁低声骂道,此时他哪能不知道自己被小玲珑出卖了,来的定是官府的人,枉自己如此信任于她。

陈求仁知道他被捉住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当即将搬起桌子就堵在了门口。这还不算晚他又将屋内的柜子、椅子等等,凡是他能搬动的全部堵了过去。

李忠一听屋内传出刺耳的声音,知道陈求仁已经醒了,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大声命令道:“冲进去!”

话音一落,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犹如猎豹般窜出去,眨眼间就到了门外。

“咚!”三人撞到门上,却没能将房门撞开。

屋门挨了重重一击,震得叠放在后面的椅子,散落一地。

陈求仁见状,心中更加害怕,用上吃奶的劲儿移动笨重的大床。

此时李忠已经到了屋外,呵斥道:“再上几个人,一起撞!”

又有几人上前,猛地撞了上去,“咔嚓、咔嚓”几声,撞断了房门,露出了房内横七竖八叠放的柜子、桌子。

陈求仁此时躲在房间角落里团成一团,眼睛紧闭,连睁眼都不敢睁开,瑟瑟发抖,嘴里嘟囔着“老天保佑”。

小院外,影密卫张亮在前面带头开路,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到了,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院落道:“统领,那就是陈求仁的藏身之所。”

“砰砰!”

吴继嗣、赵子杰都听出声音正是来自小玲珑的院落,二人立刻意识到这是幕后真凶也找到了陈求仁,焦急道:“不好!全部加快速度!”

赵子杰一马当先,率先冲了过去。

小院内,李忠的手下已经将堵门的家具砸了稀巴烂,小玲珑、麻子脸、马脸都被李忠叫到了屋内。

李忠命令麻子脸、马脸道:“你们两个去将陈求仁杀了!”

“啊?”麻子脸疑惑道:“巡抚不是要活捉他吗?”

李忠狠狠踢了麻子脸一脚道:“让你们杀就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麻子脸和马脸对视一眼,无奈拔刀,一步步逼近陈求仁,小玲珑则害怕的捂着眼睛。

陈求仁突然放声痛哭,哀求道:“求求大人!饶了我吧!小人保证什么也不说!”

“动手!”李忠厉声道。

麻子脸两人虽然平时手脚不干净,但是杀人还是头一遭,听到命令,两人索性闭上眼,心一狠,举起刀就要劈向陈求仁。

突然,麻子脸手中的大刀“咣当”掉在地上,麻子脸睁开眼,缓缓低头看向胸前,只见不知何时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扑通倒在了陈求仁身上,没了气息。

一旁的马脸衙役闭着眼,一阵乱砍,刀刀砍到了麻子脸身上。

李忠听到箭啸之声,猛地回头望去,只见院门处一男子正张弓搭箭,瞄准他。

“嗖!”

李忠听到弓弦声,连想都没想,一个驴打滚,这才堪堪躲过射向他的一箭。

但是这一箭,却不偏不倚正中了马脸的咽喉,马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咕隆咕隆冒着血水,然后头一歪,死翘翘了。

李忠躲过赵子杰的一箭后,根本没管冲进来的赵子杰,指着陈求仁,大叫道:“杀了他!”

李忠的手下闻言,立刻两人上前就要搬开麻子脸,杀了陈求仁。

赵子杰岂能令他们如愿,这次朱由榔可是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陈求仁都不能死。他快速从后背抽出两支箭,“嗖!嗖!”射了出去。

两箭正中要目标,李忠望见有门口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小院,大急道:“继续上!”

李忠带来的这些人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死士,听得他的命令,又有三人毫不迟疑,上前继续执行命令,乱刀捅向被压住的陈求仁。

赵子杰再次射出两箭后,他已经到了屋前,扔掉手中弓箭,拔刀就要进屋解救陈求仁。

李忠怒吼一声,拦住赵子杰,双臂一抡,大刀“呼”的一声砍向赵子杰。

赵子杰望着呼啸而来的大刀,不得不应战,“咣当”两刀相碰,两人战作一团。

没大功夫,李忠的手下提着还在滴血的大刀报告道:“得手了!”

李忠用力挡开赵子杰,大喝一声,“撤!”

赵子杰听得陈求仁被杀死了,睚眦欲裂,道:“你们今天谁都走不了!”

此时,吴继嗣率领的王府护卫也赶到了,见到十几个正准备逃跑的黑衣人,大手一挥,道:“把他们全部拿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离得近了,李忠才看出吴继嗣他们都是桂王府的护卫,看着虎视眈眈的护卫。他们不但人数是己方的数倍,而且人人披甲,手执长矛或腰刀。

李忠心知此次恐怕是难以脱身了,手举大刀,大喝一声道:“冲!”

李忠和他的手下一个个涌上来,似是知道他们逃不出去了,个个有若野兽一样嚎叫。

这些人都是李良弼的死忠分子,尤其是李忠。他原本是福建莆田县人,名叫田忠,是个猎户,因其妻被当地一恶霸侮辱,他妻子不堪受辱,自杀而亡。田忠一怒之下,半夜摸进恶霸家中,一刀结果了恶霸,他也因此锒铛入狱。

此时的莆田知县正是才上任不久李良弼,杀人是大罪,而且恶霸在当地颇有势力,初上任的李良弼尽管知道事情原委,但他还是判了田忠秋后处决。

不过,期间李良弼利用职责之便,偷天换日,救下了田忠。自此田忠改名李忠,之后李良弼改任浙江金华县知县,他便一直跟在李良弼身边。

吴继嗣不屑的看了眼毫无章法,一味横冲直撞的李忠等人,也许这群人个个身怀武艺,是单打独斗的好手,但这又不是打架斗殴,一声喝道:“长矛手列阵!”

“哈!”

伴随着响亮的喝声,手执长矛的王府护卫,面无表情,一身布面铁甲,踏着整齐的步伐,上前围成两排,错落而站。

“预备!”吴继嗣时刻观察着飞奔而来的死士。

一声令下,王府护卫个个双手紧握长矛,脚步八字而战,将长矛端平,锋利的矛尖直对迎面而来的敌人。

吴继嗣望着第一批赶来送死的人,心中计算着出击的时机,等敌人冲到近前时,大喝道:“第一排刺!”

王府护卫虽说不是千锤百炼,但这几个月时不时被朱由榔安排对阵演练,对冲锋早已习以为常,听到命令,不假思索,朝着各自瞄准的敌人用力的刺去。

“噗嗤”几个躲闪不及的死士当场被命中,长矛毫无阻碍刺入了他们的血肉之驱。这些人身上可没有皮甲或者棉甲,只是一身布衣罢了,根本没有防护能力。

李忠率领的死士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艺自然不会太差,再加上悍不畏死,被刺中的死士愣是死死抓住长矛,不松手,狰狞着面目,举刀就要劈向王府护卫;有的愣是瞅准时机,用大刀拨开了刺向他们的长矛,冲到了第一排长矛手近前,可是不等他们挥刀砍向第一排的长矛手,时刻准备好的第二排长矛手,透过缝隙,直接举起长矛刺入了他们的胸腔。

“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随着一蓬血雨,一个个死士不断死去,无力滑落在地上。

李忠以前是一个猎户,常年在山林中打猎,身手还是十分矫健的。他借助奔跑之力,一个飞跃,高高跳起,脚尖踩在刺向他长矛杆上,再这么一借力,竟然从两排长矛手上空直接跃了过去。

第二排的护卫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忠稳稳落地,就要冲出小院。

可惜,吴继嗣在外围也布置了十几名护卫,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突围而出。李忠一落地,立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忠自知死路一条,大喊一声“杀”,举刀冲向众多护卫。

结果毫无意外,李忠虽然刺伤了几个护卫,但他还是寡不敌众,在被砍伤后,失手被擒。

赵子杰没有去管李忠等人,外面有吴继嗣和王府护卫在,他丝毫不担心李忠他们逃走,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陈求仁的生死。

陈求仁可是朱由榔点名要的人,怎么能这么死去。赵子杰直奔向屋内的墙角,想要确认陈求仁究竟是生是死。

墙角已是一片血泊,猩红的鲜血有若溪流。

赵子杰借着月光,看清地面上叠放着两个人,最上面是个一身衙役服的家伙,这家伙肯定不是陈求仁。他拎起麻子脸,也没多看就丢到了一旁,他身下露出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尽管如此,赵子杰还是一眼认出这个血淋淋的家伙就是陈求仁。

死了吗?这是赵子杰看到陈求仁的第一反应,他没办法不这样认为,陈求仁现在整个血人,一动不动。

赵子杰抱着侥幸心理,期待有万一的发生,他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探陈求仁的鼻息。

“哎!”赵子杰重重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死了。

这时,吴继嗣进了屋,问道:“陈求仁怎么样了?”

赵子杰脸色阴沉,猛地一拳砸到墙上,道:“死了!”

说完,赵子杰望向吴继嗣道:“那批杀手怎么样了?”

吴继嗣道:“死了十一个,活捉了三个,不过也都身受重伤,这批人很明显是死士,想要从他们嘴里撬出有用的消息,可不容易。”

赵子杰越想越气,右脚狠狠踢向陈求仁。

“咳!”

谁成想,赵子杰这一踢,本来死去的陈求仁竟然咳嗽了一声。

赵子杰听到声音,心中一惊,慌忙再次试探陈求仁的鼻息,呼吸微弱,但确实还活着,惊喜道:“他还活着!”

“快!立刻将他带回王府!”吴继嗣看到奄奄一息,似乎随时能丢掉性命的陈求仁道。

两个王府护卫连忙抬起陈求仁飞奔回王府。

血腥的杀戮场面早将生活在安乐乡中的小玲珑吓得魂飞天外,她像一团软泥瘫到地上。

吴继嗣瞧了眼浑身哆嗦的小玲珑,道:“把她也带回去!”

“大人,饶命呀!这跟奴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小玲珑一听要把她带走,惊恐道。

吴继嗣皱着眉头,望着院内被擒的李忠,对赵子杰道:“如今陈求仁重伤昏迷不醒,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撬开这批人的嘴,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赵子杰点头道:“是!”

正被护卫拖走的小玲珑听到两人对话,奋力挣扎道:“大人,奴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吴继嗣急忙道:“把她带过来!”

小玲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吴继嗣盯着她,道:“你知道他们是何人?”

小玲珑缩着头,畏畏缩缩道:“是,奴家知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逃

吴继嗣万万没想到还会有意外之喜。

小玲珑弱弱道:“大人,奴家若是说出来后,您能放过奴家吗?奴家不过只是一个小妇人,和刺杀王爷的案子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吴继嗣皱了皱眉,随即道:“只要你如实供述,本官保你无事!”

小玲珑大喜,磕头道:“谢大人!”

吴继嗣道:“说说吧!这些是什么人?”

小玲珑稍稍整理了思绪道:“回大人,他们都是梧州府衙之人,为首的壮汉真名奴家不知道,不过那两个衙差称他李司狱,是知府李大人派他们来的。”

“果然是他!”吴继嗣即使心里有了猜测,等听到小玲珑说出幕后指使,还是免不了惊讶。他是真想不到李良弼会为了他那小舅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赵子杰一听是李良弼,怒道:“吴大哥,我马上带人去将那狗官抓来!”

“回来!”吴继嗣喝住赵子杰,道:“胡闹什么?那李良弼怎说也是梧州知府,你凭什么拿他?”

赵子杰咬牙切齿道:“他胆敢派人行刺殿下,如今还杀人灭口,这罪还不够大吗?”

吴继嗣没有赵子杰那么鲁莽,毕竟这只是小玲珑的一面之言,还需核实。李良弼完全可以推脱他是派人来捉拿陈求仁,而且陈求仁现在昏迷不醒,也无法指认李良弼,道:“就算真的如此,你我也没有权利捉拿一府知州,否则只会给殿下添乱,落人口实!”

赵子杰不甘心道:“那就眼睁睁这样看着?”

吴继嗣思索片刻道:“我会派人去盯着李良弼的一举一动,咱们先回王府,将这里的发生的一切禀告殿下,由殿下做主!”

与此同时,梧州府衙,李忠迟迟不归令李良弼更加不安,富贵巷距离府衙距离不算远,算算时间,李忠早应该回来才对。

李良弼不停在堂中踱步,时而向外张望,突然本来寂静的梧州城,传出打斗声。

“坏了!”

李良弼听出打斗声是从富贵巷方向传来的,他情知事情不妙。那陈求仁就孤身一人,李忠带的人对付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商人绰绰有余。这么激烈的打斗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帮助陈求仁。

李良弼不知对方是巡抚的人,还是桂王府的人,不论哪一边捉住了陈求仁都会知道幕后指使之人是他,

打斗声让李良弼方寸大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知道李忠究竟是否得手,杀死了陈求仁。陈求仁一死,没了人证,一切都好说,要是万一陈求仁没死,那自己就真的死定了。

李良弼听得打斗声停歇,却见李忠和他带的人一个未归,一时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现在逃跑。

万一陈求仁死了,那他逃跑等于不打自招,逃还是不逃?

李良弼陷入天人交战之中,踌躇不定。

桂王府,朱由榔躺在床上,静静听完吴继嗣的汇报,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知道幕后真凶了,问道:“那陈求仁伤势如何?”

吴继嗣道:“潘医正在给他诊治,虽然身受多刀,但刀伤并不深,暂时昏迷而已!”

朱由榔知道陈求仁没有性命之危后,道:“你现在立刻去将李良弼是幕后真凶的这个消息告诉巡抚方震孺,让他立刻将李良弼扣押,防止他逃跑!”

“卑职这就去!”

李良弼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李忠一点儿消息,当即不再犹豫,叫来一个值守的小吏,道:“传本府的命令,所有衙役立刻集合!”

小吏低头瞅了眼堂外,黑漆漆一片,小声道:“大人,现在天色已暗,衙役们早就回去了!”

李良弼大吼道:“那就叫他们回来,一刻钟还未到者,本府立刻将他革职!还不快去!”

“是、是”小吏见李良弼大发雷霆,哪里还敢再多说,慌不迭带跑着出去。

李良弼转身急匆匆赶往后宅。

府衙后宅,钱小玉自从得知刺杀朱由榔失败,梧州城戒严,她看着丈夫整天坐立不安,也隐隐后悔当初逼李良弼做出这种决定。

当时,她实在是气疯了,可如今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后果,一旦查到她丈夫身上,他们一家和钱大贵都会被杀头。

李良弼一把推开门,看着妻子,急促道:“赶紧将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出城!”

钱小玉心中一紧,担心道:“是不是察到你身上了?”

李良弼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道:“现在还没有,我估计也快了!”

钱小玉流着泪,自责道:“都怪我!我不该逼你呢!”

李良弼停下手中动作,握着妻子的手,安慰她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况且当初要不是你们一家,我早就饿死街头了,哪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钱小玉抿着嘴道:“可是咱们能逃到哪里去?”

李良弼道:“这个你放心,这些年我这个梧州知府也不是白做的,我认识不少人,广西待不下去,咱们去海外,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嗯!”钱小玉点点头,又道:“那大贵他?”

李良弼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钱小玉听得丈夫处处为她着想,感动道:“谢谢老爷!”

李良弼搂着钱小玉道:“你为夫妻一体,又何来谢字!”

不多时,李良弼已经将这些年来他积攒的金银珠宝都搬到了马车上。

梧州府衙外,蔡捕头领着一干手下,正等候着命令。

有的衙役忍不住抱怨道:“你说知府大人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召咱们来做什么?”

“是呀!这两天光是搜陈求仁把我累得腰酸背痛!”

蔡捕头听得手下的抱怨,呵斥道:“都住嘴!大人深夜急召,自然是有要事,休得啰嗦!”

蔡捕头这一呵斥,果然声音小了很多,不过还是有人小声嘀咕,“还是蔡捕头好啊!这两天他可敲诈勒索了不少人!”

“行了,咱们也没少得,少说几句!”一旁的衙役提醒道,“别说了,知府大人来了!”

李良弼一身四品官服,威风凛凛站在众人前,高声道:“尔等听好了,本官收到密保,那陈求仁已逃出梧州城,现正躲在城东打雄寺中。事情紧急,本官亲自带队,捉住陈求仁,每人赏银十两!”

众衙役听得赏银,人人眼睛发亮,早忘了刚才的抱怨。

“出发!”说完,李良弼钻进马车,飞快朝着德政门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闯城门

梧州府衙外,张亮和一名王府护卫正在不远处秘密监视着李良弼的行动。

两人听得李良弼说要出城逮捕陈求仁,立刻意识到不妙,这李良弼是要逃跑了。

张亮立刻吩咐身旁的护卫道:“速速去禀报吴统领,告诉他李良弼要从德政门逃跑。我跟上去,见机行事!”

护卫显然也知道事情紧急,迅速去禀报吴继嗣。

此时的吴继嗣正将一切禀报给广西巡抚方震孺,方震孺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不行。

方震孺确实对李良弼阿谀奉承刘之恒十分鄙视,但他万万没想到身为梧州知府的李良弼竟然会派人行刺大明郡王。

灯火通明的大堂内,方震孺不可置信道:“那李良弼为何要派人行刺永明王?”

吴继嗣回道:“李良弼的小舅子钱大贵曾三番五次与殿下发生冲突,于是殿下一气之下,下令打断了钱大贵的双腿,可能李良弼是为了替他小舅子报仇!”

吴继嗣的解释并不能令方震孺信服,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堂堂梧州知府会因为这点儿事,就去刺杀大明藩王?

吴继嗣见方震孺迟迟不派兵,道:“大人,迟则生变,李良弼欲杀人灭口,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他的手下已被桂王府护卫擒住,李良弼见他手下迟迟不回,定会知道事情败漏,万一他逃跑了,该如何是好?”

方震孺听得吴继嗣的话,略微一犹豫,便下了决心,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李良弼肯定有嫌疑,当前重要的是控制李良弼,真相可以稍后察,吩咐道:“来人,带齐兵马,随本官前去梧州府衙!”

“是,大人!”堂外一身着正五品熊罴补服,腰间配着一块精美的麒麟铜牌的抚标中军千总领命道。

不多时,方震孺带着两百多名抚标兵,点起火把,直奔梧州府衙。

梧州建有五门,东曰阳明、西曰西江、南曰南薰、北曰大云、西南曰德政,城周二十六里。

其中梧州府衙距离西南德政门不过三里路,所以李良弼才直奔这里,就是为了尽快出城。

马车内,李良弼紧紧握着钱小玉的手,安慰她道:“不用担心,咱们马上就出城了,出了梧州,咱们直奔码头,乘船沿江而走,他们追不上的。”

钱小玉望了眼一旁被捆得结实的钱大贵,强忍着泪水道:“嗯!”

须臾功夫,马车就到了德政门。

负责把守德政门的是一名七品把总罗言,他在城楼远远看到一队人马直奔德政门而来,不敢掉以轻心。

罗言立刻手按腰刀,命令道:“警戒!”

随即,张言亲领三十名士兵下了城楼,守在城门前,高声道:“来者止步!”

“唏律律”马车停在城门前。

罗言借着火光,看到马车后全是清一色梧州府衙役,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警告道:“城门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李良弼掀开车帘,站在马车上,威严道:“本官也不可以吗?”

罗言见得车上人模样,跪道:“下官张言见过知府大人!”

李良弼沉声道:“本官有重要的事,要立刻出城,速速打开城门!”

罗言面露为难,道:“启禀大人,在未搜到刺杀永明王的同党之前,巡抚大人已经下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李良弼厉声斥道:“本官收到消息,陈求仁正躲在城外的大雄寺中,正是要出城捉拿陈求仁,你敢拦我?”

“这”罗言听得李良弼这话,心中有些动摇,不过深夜私开城门可不是小事,咬牙道:“大人要不向巡抚要一道手令,卑职见令立刻放行!”

李良弼怒不可遏道:“放肆!这一来一回你知道要耽误多长时间吗?要是因此放走了刺杀永明王的真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罗言听得李良弼的威胁,大晚上的额头竟渗出了一层汗珠,一时间犹豫不决。

报信的王府护卫,本来准备回王府,半路上竟然碰到了随同巡抚方震孺一同前去府衙的吴继嗣,当即将李良弼逃跑的事禀报于他。

这下,方震孺也不再疑有他,担心真的被李良弼逃跑,立刻命令抚标兵全速赶往德政门,拦截李良弼。

李良弼见得罗言开始摇摆不定,大声喝道:“还不速速开门!”

罗言看看李良弼和一班衙役,再回头望向城门,权衡再三,还是害怕了,道:“开城门!”

李良弼面色一喜,终于要逃出去了。

“不要开城门!”

突然不知从何处方向传来一声吼叫。

罗言被这一神秘声音又搞得惊疑不定,阻止了正要打开城门的士兵。

李良弼脸色大变,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阻止他出城,立刻道:“刚才出声之人定是那陈求仁的同党,想要拖延本官出城的时间,还不赶紧开城门!”

罗言再次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神秘声音又道:“李良弼才是刺杀永明王的真凶!他这是要逃跑!”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弹将众人惊得不轻!

“找到了!”李良弼没有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他一直再仔细听着声音从何而来,终于发现了声音来自何处,他指着距离他们身后约二三十丈距离,一处角落,道:“这等骗人的伎俩也敢出来卖弄,给本官捉住他!”

“遵命!”衙役们虽然被刚才的话震惊了一下,但并没有当真,他们并不相信知府大人会是刺杀永明王的凶手。

立刻七八个衙役举着火把,朝李良弼指着的方向寻去。

刚刚说话之人自然是尾随而来的张亮,他见城门守将要给李良弼开门,这要是让李良弼逃跑了,追上可就不容易了。

张亮望着寻来的衙役,不得不开始向后撤退。

李良弼盯着罗言,道:“快开城门!”

罗言经过张亮三番两次提醒,心中有了警觉,道:“大人,要不小的立刻派人去请示巡抚大人一番?”

“放肆!你是再怀疑本官吗?”李良弼脸色涨红,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厉声道,“本官命令你立刻打开城门,听到没有?”

第一百七十五章 穷途末路

罗言兀自站在原地不动,道:“卑职不敢,只是城门无巡抚大人命令,卑职不能开门!”

“好、好、好!”李良弼气极道:“蔡捕头,去给本官将城门打开!”

蔡捕头闻言望向守城士兵,只见他们全副武装,人人披甲,手执长矛,顿时心里打了退堂鼓。他们平时欺负老百姓还行,可是要对付守城士兵,他一点儿底都没有。

蔡捕头吞吞吐吐道:“大人,要不派个人去向巡抚请示一下,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李良弼见蔡捕头窝囊样,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废物!”

骂完,李良弼直接跳下马车,径直朝城门走去,冷笑道:“本官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几个胆子敢拦我这个梧州知府出城!”

罗言望着大步而来的李良弼,道:“大人,不要让卑职难做!”

李良弼也不再答话,一步步逼近城门,罗言想要阻拦,但见李良弼一副耍横的样子,步步后退。

眼见着到了城门口,李良弼喝道:“还不让开!”

罗言和十几个守城士兵背靠着城门,道:“深夜擅开城门,巡抚大人定会降罪卑职,恕卑职不能从命!”

李良弼挥手,命令道:“把这群以下犯上,不尊号令的家伙全部拉开!”

蔡捕头见李良弼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能遵命,道:“都给我上!”

李良弼这次差不多将梧州府衙的衙役全都带过来了,足足四五十人,全部涌入了城门洞,和罗言等守城士兵拉扯起来。

一阵奔逃的张亮正好撞到急促而来的巡抚方震孺一行人,吴继嗣见到张亮正被人追,向方震孺告了声罪,纵马向前问道:“张亮,梧州知府呢?”

张亮见到吴继嗣立刻禀报道:“回大人,梧州知府正在强闯城门!后面的衙役是他派人来追属下的!”

吴继嗣闻知李良弼在强闯城门,不敢耽搁,将情况禀报给了方震孺。

“他好大的胆子!”方震孺为了搜捕刺客同党,已经三令五申梧州各城门守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这李良弼竟敢直闯城门。

方震孺扬鞭直指德政门,中气十足道:“全速前进,随本抚捉拿梧州知府李良弼!”

话音一落,马鞭一甩,方震孺一马当先,冲向前方。

真可谓老当益壮,方震孺曾多次奉旨到辽东关外之地,犒赏三军,亦曾亲自率士民固守城池,击退流贼,即使年近花甲,身体也一直硬朗。

抚标兵们见巡抚大人这么拼命,哪个敢懈怠,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追了上去。

德政门,罗言不敢对李良弼动兵器,只能被动防守,奈何寡不敌众,又心有顾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蔡捕头等人拉开。

李良弼面容浮现喜色,立即大喝道:“开城门!”

“是!”蔡捕头领着七八个捕头就要上前打开城门。

这时,直通德政门的大道上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接着一声大喝,“我乃广西巡抚方震孺,立刻拦住他们!”

罗言本来还心存顾忌,望见来人是广西巡抚后,心中再没有半分顾虑,立刻拔刀,一刀劈在城门上,咣当一声响,喝道:“巡抚大人有令,不得开城门,还不立即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李良弼也急红眼了,出路尽在咫尺,怎能放弃,正要迈腿上前,眼前忽地闪过一道刀光。

罗言毫无惧色,横刀挡在李良弼前,道:“大人,还请自重,巡抚大人已经到了,一切听凭巡抚吩咐!”

李良弼双手紧紧攥拳,望着眼前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寒气的大刀,讪讪道:“本官也是一时心急,担忧那陈求仁跑了,这才稍显鲁莽些,罗把总勿怪!勿怪!”

李良弼知道事已不可挽回,想要出城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他只能尽力补救,见招拆招了。

罗言冷冷道:“卑职不敢!”

李良弼暗自咬咬牙,转身一路小跑,朝着方震孺跑去。

“唏律律!”方震孺一把勒住缰绳,居高临下望着李良弼,怒斥道:“大胆李良弼,你可知罪!”

李良弼慌忙下跪,认罪道:“下官知罪,下官不该擅自强闯城门!今夜下官收到消息,刺杀永明王的幕后真凶陈求仁就躲在城外的大雄寺,下官担心陈求仁再次逃跑,这才没有来得及禀报巡抚大人,强闯城门,实乃心忧所致,还望大人恕罪!”

方震孺见李良弼都到这时候了,还在狡辩,顾左右而言他,勃然大怒道:“指使刺客刺杀永明王的幕后真凶就是你,派人去杀陈求仁灭口的也是你,到了现在你还敢狡辩!”

“什么?大人何处此言?”李良弼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下官与永明王无冤无仇,如何会派人行刺大明藩王,这可是灭族大罪,下官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冤枉呀!”

方震孺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道:“你还冤枉?陈求仁就在梧州城内,早已被桂王府护卫拿下,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在城外大雄寺?本府看你分明是想要逃跑!”

李良弼惶恐道:“下官糊涂,一时不察,竟被小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请大人降罪!”

方震孺见李良弼冥顽不灵,不想再和他废话,扬鞭直指李良弼,道:“梧州知府李良弼涉嫌谋害大明藩王,立刻给本抚将其拿下!”

“遵命!”说着,两个抚标兵上前就要拿下李良弼。

李良弼这时候只能抵死不认了,道:“大人,下官是冤枉的,望大人明察!”

方震孺冷哼一声,道:“本官自然会查明一切,让你乖乖认罪伏法!”

马车内,钱小玉儿听得丈夫被巡抚拿下,心急如焚,等下要是搜出自己和车内的金银珠宝,那是有口难辨啊!

钱小玉心里默默祈祷道:“千万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呜呜!”

这时,钱大贵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嘴里塞了一团布,不停发出呜咽声,肥胖的身体来回扭动,张牙舞爪,震得马车来回摇晃。

方震孺见状,立即命令道:“去!看看马车上还有什么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开堂审案

李良弼扭头望着马车,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任他巧舌如簧,从他马车上发现他妻子和钱大贵以及金银珠宝,他再怎么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来,李大人很紧张啊!”方震孺瞧见李良弼脸色不佳,一边抚须,一边问道:“让本抚猜猜马车里是谁呢?你的家眷?”

两个抚标兵立刻上前,掀开车帘,只见马车内一女子正拼命堵着一个肥胖男子的嘴巴。

抚标兵迅速回禀道:“大人,马车内发现一男一女!”

方震孺低头看了眼李良弼,道:“好!将两人带出来!”

“是!”抚标兵得令后,将钱小玉和钱大贵两人都拖出了马车,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木箱,打开后发现竟然都是金银珠宝,金灿灿,亮闪闪。

抚标兵立刻禀报道:“大人,这里还有一箱金银财宝!”

“完了!”李良弼自从见到妻子和钱大贵被带出来,就知道他已经完了。

方震孺闻言,下马走到马车前,果然看到一箱子金银珠宝,冷笑道:“李良弼,你不是说是出城抓捕陈求仁吗?现在能否给本官解释一下为何你的马车中会携带家眷和一箱子金银?”

李良弼此时已是辩无可辩,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方震孺见天色已深,挥手道:“将他们暂且收押,明日再行审问!”

李良弼既然被抓住,吴继嗣也没在多待,回桂王府向朱由榔复命。

第二天,梧州城关于李良弼才是刺杀永明王幕后真凶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议论纷纷。

“真是没想到知府才是罪魁祸首!”

“这才好呢!梧州从此少了一个祸害!”

有的百姓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放鞭炮庆祝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日子。

梧州府衙,本来还算宽敞的公堂挤满了梧州的高官,广西巡抚方震孺、巡按御史刘之恒正坐公堂上方,下坐梧州按察副使、总兵、参将等等全部到齐。

梧州知府李良弼是刺杀永明王的真凶将这群梧州高官都震惊的不要不要的,堂堂一府知州竟然行刺大明藩王,这传出去,梧州官员颜面何存,天知道皇上知道了会如何震怒!

方震孺环视一周,见众人齐至,恭恭敬敬向一旁身穿朱色蟠龙袍的桂王和朱由榔行礼,朗声道:“殿下,人已齐全,是否开始审案!”

这么大的事,方震孺如何敢不通知桂王,得知消息的桂王自是震怒无比。好嘛!我们一家到梧州是来避难的,结果他儿子没有死在流贼手里,却险些被大明的官员杀了,气得他差点儿直接掀桌子。

这不,桂王听说要审理李良弼,便带着无甚大碍的朱由榔亲自来到了梧州府衙旁听。

桂王抬了抬手道:“开始吧!”

“遵命!”方震孺重新落座,一拍惊堂木,道:“升堂,带犯人!”

李良弼,原来府衙的主人此时却已沦为阶下之囚,手脚带着镣铐,披头散发跪在公堂下,落魄到了极点。

方震孺厉声道:“本官问你,你为何要行刺永明王?还不如实招来!”

李良弼此时心里还心存幻想,嘴硬道:“下官与永明王无冤无仇,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事到如今,你还不招吗?”方震孺冷哼一声,道:“来人,带小玲珑、李忠!”

李良弼听到李忠、小玲珑都未死,眉毛忍不住一跳。

小玲珑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到了公堂就下软了,战战栗栗道:“奴家小玲珑叩见大人!”

李忠伤痕累累,一言不发跪在堂下,他自然也看到了落魄的李良弼,悄声道:“陈求仁已死!”

李良弼听得李忠的话,心里大喜,陈求仁一死,再也没人能指正于他。

方震孺道:“小玲珑,本官问你,昨夜你是否前来衙门报案,告发陈求仁藏身之处?”

“是的,大人!”小玲珑点头道。

方震孺继续道:“那你看一下堂下之人,是否就是他接见你的?”

小玲珑慢慢扭头看了眼李良弼,肯定道:“大人,就是他!”

方震孺啪的一声敲响惊堂木,喝道:“李良弼,你还有何话可说?你明明已经知道陈求仁就躲在城内,却谎称他在城外大雄寺,还连夜强闯城门,本官看你分明是做贼心虚,想要逃跑!”

李良弼心里有了底气,挺直腰杆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得知此消息后已经命令李忠率人前去缉拿陈求仁。至于强闯城门实乃因为下官妻弟疯病发作,急于带他去大雄寺祈福安康,逼不得已才谎称捉拿陈求仁,望大人明察!”

方震孺怒道:“一派胡言!要不是桂王府护卫及时赶到,李忠早就将陈求仁杀人灭口了。”

李良弼一副震惊的样子,望着李忠,道:“什么?李忠,本官让你活捉陈求仁,你为何要杀他?”

李忠爽快承认道:“这一切都是卑职做的,是卑职指使吴仁、陈求仁暗中捣乱,然后派人刺杀永明王!”

“你为何要这样做?”李良弼装作痛心疾首样子道。

李忠咬牙切齿道:“大明藩王享尽荣华富贵还不够,如今还与民争利,卑职看不惯如此无耻之人在梧州肆虐!”

“大胆!来人,给孤狠狠打!”一直冷眼旁观的桂王听得李忠悖逆之言,大怒。

方震孺急道:“王爷息怒!是真是假,等下将陈求仁带到堂上一问便知!”

桂王怒气未消,脸色潮红,胸膛上下起伏,朱由榔也急忙起身上前,安慰道:“父王消消气,无知之言,何必与此等小人动怒,不值得!”

李良弼听到方震孺说带陈求仁,顿时瞪圆了眼睛,扭头惊诧看着李忠,好似再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陈求仁死了吗?

李忠也是不可置信,他明明收到手下汇报,陈求仁被杀死了,脱口而出道:“不可能,陈求仁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开口?”

方震孺似笑非笑望着两人道:“谁告诉你陈求仁死了?”

李良弼顿时方寸大乱,不似方才的自信。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定罪

昨夜,李忠重伤后昏迷,因此并不知道陈求仁大难不死,还以为陈求仁被他手下杀死了。

不多时,两个抚标兵抬着一个担架放到公堂,上面躺着经过一夜救治,大难不死的陈求仁。

担架上的陈求仁脸色惨白,浑身绑着纱布,还有斑斑血迹,跟个大粽子似的,他扭头朝李良弼龇牙咧嘴,笑道:“李大人,你没想到过我能活着吧?”

李良弼只觉得头皮发紧,通体冰凉。

方震孺道:“陈求仁,本官问你,你为何鼓动百姓前去作坊闹事?”

此时的陈求仁没了顾忌,直言道:“回大人,小人一介商贾哪来的胆子与永明王作对。都是他,梧州知府李良弼,三月初七,是他邀请小人和已经被他杀死的吴仁两人前去繁星阁,指使我们二人鼓动贫困潦倒的雇工去捣乱。”

方震孺见陈求仁详细说出了时间和地点,又道:“你可知李良弼为何要刺杀永明王?”

陈求仁一不做二不休,道:“李良弼本来就因他小舅子的事记恨永明王,而且他还想要谋夺永明王的作坊,他先前鼓动梧州的胰子商人联名上书,控诉永明王违反大明宗律,由巡按大人上书皇上,将桂王一家返回封地衡阳。”

一直老神在在的朱由榔闻言,看向巡按刘之恒,他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

此次审案,刘之恒都准备当鸵鸟了,他和李良弼交往密切,梧州官员人尽皆知,这时候他可不想和李良弼牵扯上联系,惹得一身骚,所以上了公堂他一言不发,任由方震孺主持。

可是有时候,一些事你想躲都躲不掉。

刘之恒听得陈求仁口无遮拦,把他都牵扯进来,脸色大变。他先前才被桂王抽了一棍子,背脊现在还疼着呢,如今陈求仁在这么一说,不是让桂王更加仇视他吗?

刘之恒一瞅桂王,果然见到桂王双目似喷火,手里紧紧攥着拐杖,怒目而视着他。

刘之恒生怕桂王盛怒之下,再给他来一下,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留下,急忙辩解道:“王爷,您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下官从没有上过这道折子!”

这时,李良弼自知难免一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嘿嘿笑道:“刘大人,你怎么这么健忘?是谁说等桂王被赶回封地,作坊的份子,他要三成的?”

李良弼话一出口,大堂内所有官员唰唰齐齐望向刘之恒。

刘之恒此时只感觉脸色通红,火辣辣的,拍案而起,愤怒道:“死到临头,还要污蔑本官。来人,给本官重重的打!”

方震孺抬手阻止道:“慢着!让他说下去,本官还想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刘之恒额头青筋凸起,双拳捏得格格作响,咬牙道:“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震孺平静道:“没什么?本官只是好奇而已。”

至于好奇什么,他当然是希望李良弼能够说出更多刘之恒的龌龊勾当,而且多多益善。他上次参奏刘之恒的折子,一去不复返,至今还杳无音信,肯定有人从中作梗。这次要是能从李良弼口中得到实证,他一定要将刘之恒这个国之蠢虫绳之以法。

刘之恒气极道:“方大人不要忘了李良弼可是行刺永明王的狂徒,他说的话如何能信?”

方震孺似笑非笑道:“刘大人放心,若是这李良弼说的话没有证据,本官与诸位大人权当听故事好了!”

刘之恒还要说什么,这时桂王开口了,悠悠道:“让他说,没万一这李良弼还有同伙儿呢?”

刘之恒顿时如遭雷劈,牙齿格格作响,象一袋弹子在滚动,膝盖发抖,汗毛也竖起来。桂王这话分明意有所指,这是要整死他的节奏啊!

刘之恒心里这个恨啊!自己吃饱了撑的,瞎掺和什么,这下好了,把自己牵连进去了。不过想到自己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在李良弼手里,自己收的金银珠宝大多也都运到老家了,于是眯着一双小眼警告李良弼,道:“李良弼,你想清楚再回话,本官何时说过要永明王的作坊三成份子,没有证据肆意污蔑朝廷大臣,罪加一等!”

李良弼眼神露出不屑,再加等一罪又能怎样,若是真的将刘之恒牵扯进来,把他弄成主犯,自己的罪责没准儿还能减轻呢!

李良弼从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对刘之恒不利的罪证,想来想去,却发现他手里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瞥了眼还在气头上的桂王,道:“回大人,刘之恒曾经不止一次跟下官抱怨,说薛府送给王爷的百年野山参和灵芝暴殄天物,还说桂王都一把年纪了,再怎么用也就那样。前些日子,下官特意搜罗了一支二百年长白山人参送给他,他才答应替下官上书皇上!”

桂王本来就余怒未消,听得李良弼的话,怒气更胜,吹胡子瞪眼,望着刘之恒,呼哧着粗气,道:“好啊!”

刘之恒急道:“王爷,李良弼居心不良,他这是疯了,胡乱攀咬下官啊!”

李良弼立刻反驳道:“王爷若是不信,可即刻派人去搜,应该还能从他府中搜出来!”

刘之恒急中生智道:“下官府中确实有一支二百年的长白山人参,不过那是下官寻来献给王爷的。先前下官曾给李良弼看过,没想到他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人参下官至今还分毫未动,下官这就派人取来献给王爷!”

“哼!”桂王冷冷看了眼刘之恒。

刘之恒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没有使用那根人参。

方震孺见李良弼说来说去,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皱眉道:“李良弼,你还有其他可说的吗?”

刘之恒不乐意方震孺继续审下去,他算是看出来了,李良弼手里确实没他的什么把柄,因此直接怼道:“方大人,闹剧该结束了吧!这李良弼根本是满嘴胡言,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将其定罪吧!”

方震孺没想到李良弼手里一点儿没有刘之恒犯罪的证据,无奈道:“李良弼密谋行刺大明藩王,罪大恶极,斩立决!”

刘之恒听到宣判结果,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要将长白山人参送给桂王,听得心就隐隐作痛。

这时府衙外,一阵骚乱,但很快平息,接着就听到一声尖细的高喝声“圣旨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宣旨

众人听了心里都一惊,这时候怎么会有圣旨传来。不管如何,圣旨来了,众人都得出去接旨。

众人出了公堂,就见一个四十多岁,脸庞尖瘦,一身宫中太监打扮的公公,两旁跟着十八名全身戎装的士兵,手按腰刀目不斜视。

来的正是崇祯派来传旨的宫中太监张炜,一行人从京城千里迢迢到梧州宣旨,怎么看都不是个美差,不过这还是刘炜挤破头抢来的。

他们离京时,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攻破大同,直逼京师了。宫中人心涣散,这时候离开京城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张炜走到众人前,双手捧着黄绢,清咳一声,高声道:“广西巡抚方震孺接旨!”

方震孺率领众人跪迎道:“臣广西巡抚方震孺听旨!”

张炜徐徐展开黄绫,高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西巡按御史刘之恒有负圣恩,自任以来,饮食若流,全无清约之节,反生骚扰之害,所至州县,计其一日之费,每至数以千两。本为安民,而反以害民;欲振风纪,而反坏风纪。”

张炜用他那一副公鸭嗓子念得抑扬顿挫,听在方震孺耳中,却觉得十分美妙,这分明是圣上要处置刘之恒,方震孺此刻真想大喊一声,“皇上英明”。

反观刘之恒则是如丧考妣,他知道他的巡按生涯彻底结束了。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前段时间,他还收到首辅陈演的来信,说方震孺参奏他贪赃枉法,不过被他摆平了,还告诫他行事收敛一些。

刘之恒收到来信后,为了感谢陈演,特意又差人送给他一批金银,但为何才短短时日,皇上就下旨降罪于他。

张炜终于念到了重点,“刘之恒与前首辅陈演相互勾结,结党营私,败坏纲纪,着广西巡抚方震孺下狱,严加审问。钦此,崇祯十七年三月。”

刘之恒听到这里,感觉到属于他的空气都耗尽了,时间变了方向,膝盖下旋起了一阵飓风,将他高高抛起,然后摔了个粉碎。他听到了什么,前首辅陈演,这才多长时间,陈演就成前任了,怪不得自己会被降罪了。

他似乎听到了榆树梅凋敝的惨叫,听到了褐马鸡被宰杀时发出的悲鸣,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不只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

刘之恒抬头向上望去,方震孺已接过了圣旨,对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其余的梧州官员也都早已起身,同情地看着这个曾经站在他们头顶上的男人。

方震孺意气勃发,命令道:“来人,将犯官刘之恒拿下!”

一旁的两个抚标兵得到命令,立刻上前扣住了失魂落魄的刘之恒。

方震孺终于得偿所愿拿下了刘之恒,心里只觉得格外兴奋,连带着对传旨的张炜态度也和蔼了很多,说道:“公公一路辛苦了,本官这就命人为公公备一桌酒席!”

张炜却不慌不忙,又拿出了一份敕牒,道:“方大人,不急。咱家这里还有一份敕牒,是圣上给桂王的。”

桂王本来都准备带着朱由榔走了,听到张炜的话,不由驻足。

张炜恭恭敬敬将敕牒交到桂王手上,又道:“王爷,圣上十分关心您的身体,特意嘱咐奴婢,让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臣多谢圣上!”桂王朝京城方向拜了一拜,抹了一把眼泪,问道:“皇上一切可好?”

张炜不由叹了一声气道:“奴婢离京时,听说闯贼已经攻破了大同,代王全家都被闯贼所杀,如今闯贼正在进攻宣府,圣上憔悴了许多!”

广西毕竟离京城甚远,消息来往不便,方震孺没想到闯贼都进攻宣府了,那可是快要直逼京师,大吃一惊道:“那朝中大臣可有应对之策?”

方震孺急于了解京师局势,全然忘了张炜不过是一个传至太监,他哪里了解这些。

张炜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

方震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忧心忡忡,再也没有了方才拿下刘之恒的喜悦。

桂王听得这个消息也非常沮丧,又是一个大明亲王死了,他感同身受,难掩心中悲伤。

回桂王府的路上,马车内,桂王面露悲切,问朱由榔道:“四哥儿,你说闯贼能攻下京师吗?”

朱由榔熟知历史,当然知道李自成攻献了北京,而且这一路上除了宁武总兵周遇吉抵抗外,其余呈现出清一色武将投降,文官自杀的局面。就连北京城,也不过两日而下,自1368年明朝大将徐达攻克元大都后,北京第一次陷落。

朱由榔当然不能对桂王实话实说,安慰道:“父王,也不必太过忧心,京师城墙高大,从前瓦剌大军不曾攻克,鞑子也未曾攻克,闯贼也定无法攻克。而且,皇上定会下旨勤王,到时定能解京师之危!”

“希望如此吧!”桂王心里清楚朱由榔这是在安慰他。

桂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手中敕牒,递给朱由榔,道:“四哥儿,你也看看吧!”

朱由榔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敕牒内容十分简单,无非是夸桂王忠贞体国,并且允许桂王留在梧州,经营商贾之事。

“咦!”朱由榔看到最后不禁发出了声,原来崇祯为了奖赏桂王主动放弃禄米之举,允许朱由榔就藩梧州,而且一切规制按亲王之礼对待。

这时,桂王缓缓道:“四哥儿,代王一家的惨死让父王终于明白过来了,有时候人一定要靠自己。想当初太祖分封诸王,是为了屏藩大明,但历代先帝实施藩禁,藩王权势早不复从前,如今咱们更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了。”

朱由榔不确定道:“父王,您的意思是”

桂王意味深长看着朱由榔道:“大明世道乱了,想要自保,手里必须有军队。既然皇上允许你以亲王之礼就藩,那王府护卫数量自然也依照亲王规制。为父想过了,等你就藩后,桂王府和你手里各自暗暗发展一千的护卫,这些人一定要是精兵,这样关键时刻才能护卫咱们安全。”

第一百七十九章 崇祯之死

朱由榔心里自是愿意的,但毕竟梧州是军事重镇,担忧道:“父王,一千人会不会引起梧州官员的弹劾?”

桂王却道:“四哥儿放心,虽说有这种可能,但只要不学唐王擅自兴兵拥将离开藩属,皇上是不会对咱们如何的,而且大明藩王接连被杀,咱们总有有自保之力。”

朱由榔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如今崇祯都要吊死煤山了,他对于藩禁,也没有了先前那么敬畏。崇祯一死,接下来大明朝廷会乱很长时间,自顾不暇的朝廷,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很快,梧州知府李良弼被判斩立决,巡按刘之恒被下狱的消息传遍了梧州城,老百姓自是欢欣鼓舞。

朱由榔抽空去看望了舍身救他一命的苍梧知县冯元凯,好在冯元凯也是命大,身体并无大碍,恢复的也很好,他也放下心来。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朱由榔独自站在庭院中,眺望京城。他仿佛看见了北京城门大开,李自成那遮天蔽日的大军开赴京师,崇祯吊死在煤山歪脖子树上,满清入主中原,自此整个神州大陆开始沉沦,无辜的大明百姓从此生活在地狱中。

大明一六四四年,甲申国难,终究还是来临了。

北京,紫禁城,天空中阴云密布,大明最悲情的崇祯皇帝,此刻已然绝望,断了出逃的念头。

崇祯怎么也没想到局势会恶化的这么快,才仅仅几天而已,素有“北门锁匙”之称的居庸关天险,竟然被守将唐通和监军太监杜之秩拱手相让。李自成的大军长驱直入,此刻已将北京合围。

虽然京师京营兵额有十余万,但早已废弛,本来从各地卫所定期征调的班军,多已折成了银两或改为差往边镇驻守、修筑工事。驻京的亲军、京卫的军士,则或属老弱病残,或是请人代为点名,或被勋戚之家占去作劳役。崇祯十七年京营账面有十一万兵,但一半是死人,剩下的也无战斗力。

崇祯颓然坐进龙椅上,他知道北京城破只在旦夕间,他不明白为何大明为何落到如今这田地。

这时,王承恩焦急跑进来,惊恐道:“皇爷,闯贼已经攻克外城了!”

“什么!”崇祯从龙椅上腾地站起来,他出了乾清宫,一路到了紫禁城最高处的万岁山,从这里可以眺望京城。只见北京城已是烽火连天,人声嘈杂,四处火光中,隐约能听到李自成军队的喊杀。

王承恩气喘吁吁跟了上来,催促道:“皇爷,趁闯贼还未攻入内城,赶紧逃吧!”

崇祯望着火光中的北京城,惨然一笑,道:“三百年前,太祖驱逐蒙元,创我大明。朕不肖,登基十七载,虽有中兴之志,奈何无力回天,内有流寇肆虐,外有鞑虏侵略,如今祖宗陵寝与宗庙更是被贼焚毁。朕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说完,崇祯嚎啕大哭,任凭眼泪横流,哭过一阵,他转身对王承恩道:“去将太子、永王、定王叫到乾清宫!”

崇祯自己早已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但是他必须得为他的儿子们安排好后路。

崇祯回到乾清宫后,就见到王承恩领着太子、永王、定王来了。他一见儿子们还穿着平时的华丽服饰,绝望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穿这个?还不那些旧衣服换上!”

一旁的小太监急匆匆找来三身旧衣服,崇祯一一亲自为他的儿子们换上旧衣服,系好腰带,望着三个一脸稚嫩的儿子,凄凉地对他们说道:“今天你们还是皇帝的儿子,明天可能就是平民了,乱世之中,要隐形埋名,看见老人就呼之为翁,年轻的就呼之为叔伯。父皇会派人先护送你们到国丈那里,暂时隐藏起来。待来日,逃出京师,再去南京称帝,继承大统!记得,一定要恢复祖宗江山!”

崇祯颤抖着将这番话说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子听完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父皇”

永王、定王两人也知道可能这是与父皇最后一次见面,哭得成泪人。

崇祯强忍着内心的悲痛,道:“快,将太子他们送走!”

话音一落,十几个乔装打扮好的士兵将太子三人带走了。

崇祯目不转睛望着渐渐远去的三个儿子,直到他们消失,才擦干眼泪,沉痛道:“去坤宁宫!”

坤宁宫,周皇后似乎早已做好准备,见到崇祯来了,一脸悲伤道:“太子呢?”

崇祯悲切道:“朕已经安排他去国丈家,如今内城将破,你是国母,理应殉国,你、你安心去吧!朕马上也要自尽身殉社稷了!”

周皇后听得崇祯已将太子他们送出宫,心中再无牵挂,凄惨道:“妾跟从你十八年,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

崇祯不忍心看周皇后自尽,随即前往其他寝宫,先后将袁贵妃及其她嫔妃挥剑刺死。

随后,崇祯提着血淋淋的宝剑来到了寿春宫,这里住着他最喜欢的女儿长平公主,平时总是挂着微笑的脸颊她,此刻哭成了泪人。

长平公主望着提着宝剑的父皇,悲切叫了一声“父皇!”

崇祯闻言心尖一颤,流泪道:“为何要生在帝王家啊!”

他不忍心亲眼看到女儿被自己杀死,颤抖着左袖掩面,右手挥刃砍去,连砍了两剑都砍偏了。

长平公主也不躲不闪,任由崇祯挥剑。

最终,崇祯狠心砍了下去,却砍中了长平公主左臂,长平公主尖叫一声,晕倒了过去。

崇祯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儿,双手颤抖,手中宝剑“咣当”落地,终究没有再去拿起宝剑。

崇祯出了寿春宫,仰天流泪,随后他和王承恩来到了景山,到达了山顶的寿皇亭,他最后看了一眼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赤柱挺起,雕梁画栋的紫禁城,以及火光冲天的北京城,道:“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奸臣所误,以至于此。”

说罢,他来到寿皇亭旁的一棵老槐树下,将一条杏黄丝绦悬在树干上。

崇祯长发覆面,一身百袷蓝袍,白绸裤,一只脚光着,鞋袜不知何时掉了,另一只脚上穿着绫袜,红方鞋,登上了垫脚的砖堆,随即将头插进丝综环中,双脚用力蹬倒砖堆,抓着丝绦的双手松开,落了下来,悬挂着的身体猛一晃动,再也不动了。

第一百八十章 志骄意满

一旁的王承恩见得崇祯已经死去,他向尸体跪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方大声痛哭,道:“皇爷您慢些走,奴婢这就找您去了!”

说完,王承恩就在离崇祯不远处的一槐树枝干上吊自缢。

一阵风吹来,崇祯的尸体来回摇摆,蓝色袍服被风刮起,却见袍服上面写着一行字:

“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毫无疑问是个勤恳的皇帝,是个心中装有百姓的皇帝,但他实在太倒霉了。他登基后,就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小冰河时期,各种天灾接连不断,农民起义遍地开花,关外鞑虏已成气候,轮番上阵伺候,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时候的大明已是积重难返,种种弊端犹如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想要中兴大明,非大魄力,大智慧者不可。可惜,崇祯没有重整山河的能力。

与此同时,京城的哭喊声渐歇。大顺皇帝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的扈从下,缓缓前往大明的心脏紫禁城。

两旁跪迎着老百姓,李自成骑在马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一众老百姓,志得意满,仿佛整个大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承天门前,一群衣冠禽兽正跪在地上迎接着这座巍巍皇城的新主人。他们昨天还是大明的臣子,转眼间,便投入了李自成的麾下。

为首之人正是曾经力阻崇祯南迁的光时亨,他见李自成缓缓而来,高声道:“罪臣光时亨叩见皇上!”

“哈哈!”

李自成望着成群的大明官员战战兢兢匍匐在他脚下,抚须大笑,心情甚是愉快。

想当初他李自成不过是一个驿站的小卒子,成天对着这群官老爷低头哈腰。可是命运无常,谁能想到他有一天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推翻大明,问鼎天下。

李自成不屑地望了眼这群墙头草,趾高气扬骑马穿行而过。他本意是想要将这群无耻小人像从前一样全部都杀掉,可是被李岩等人劝住了。

李自成虽然攻破了北京,但是江南半壁江山还在明庭手中。他可是要立志一统天下,成为媲美秦皇汉武的男人。

这一次东征简直出乎预料的顺利,一路上大明官员望风而降,更让李自成看到了大明的虚弱,此时的大明对于他来说只是砧板上的肉而已。他要是杀死了这群京城降官,残明的文武百官只怕会拼死抵抗,会对他征服南方造成一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准备暂时放过这群贪生怕死之辈。

离承天门愈发近了,李自成的心扑通扑通加速,他的目光穿过不远处金水河桥上的白玉栏板,双眼紧紧盯着这座有着“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有着汉白玉石的须弥座的承天门。

承天门大门洞开,紫禁城早已被李自成的大军攻占,他率领文武百官穿过承天门,终于来到了这个他向往已久的神圣之地。

李自成一进紫禁城,一众士兵齐齐下跪,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自成听着手下的山呼,望着金碧辉煌,有气吞山河之势的紫禁城,豪气干云,这里才是一国之主该主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才能配得上他这个大顺皇帝居住。

李自成顺着御路慢慢走进空无一人的皇极殿,殿中四根沥粉贴金蟠龙柱,顶置八角浑金蟠龙藻井。

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一把髹金雕龙木椅,通体髹上黄金,显得富丽堂皇又气势威严。

李自成并未急不可耐地坐到这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上。他站在门口,扫视着皇极殿,一统天下的志向如史前火山必须要爆发时一样,冲彻云霄,震荡着整个皇极殿。那张椅子,好似有魔力在吸引着他,等着他坐上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平息了激动的心情,踱开方步,像是赌徒见到一座金山一样,眼中充满了贪婪与喜悦。他走到龙椅前,慢慢地转身,扶住扶手,极慢极慢地坐了下去。他似乎听到了从椅子底下发出的洪荒时代怪兽的呻吟,他坐满了,坐稳了。今后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他。

正如李自成所料,这把椅子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他从这里望去,好似看到了全天下的都人匍匐在他脚下,他是至高、唯一的皇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哈哈……”

李自成的狂笑声,久久回荡在皇极殿中。

李自成不会想到,仅仅四十多天后,他这个大顺皇帝就会狼狈而走,这一走,他再也回不来了。

梧州,桂王府,朱由榔在庭院中这一站就是半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这可把陈进忠急坏了,可是朱由榔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陈进忠只能在远处看着,干着急。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朱由榔轻轻叹息一声,这一叹,充满了太多的悲,太多的苦!

李自成这个大明的掘墓人,葬了大明,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一群恶魔放入了中原大地,苦了千万百姓,从此神州大地沉沦,再无日月。

此时的朱由榔无力改变什么,他唯有积攒实力,奋力一搏,为大明百姓搏出一未来,黑暗之后,光明终将到来。

朱由榔妻子王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一件披风,道:“殿下,您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朱由榔转身见王氏一脸担忧的模样,将她环抱在胸前,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突然间有些伤感罢了!见到爱妃一切都好了!”

王氏听得朱由榔甜言蜜语,脸色绯红,娇羞道:“殿下!”

尽管朱由榔说没事,但王氏还是看出朱由榔心有心事,不过见丈夫不愿多说,她也没再多问。

朱由榔紧紧抱着王氏,体会着此刻的温存,两人就这样在余晖中一动不动。

半晌,朱由榔才道:“爱妃怎么过来了?”

王氏这才想起正事,忙道:“我弟弟来府中了,说是有事与你相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调整

朱由榔和王氏温存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书房。

书房内,王佳胤静静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几本厚厚的账簿,不时蹙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朱由榔大步而入,王佳胤听到声响,急忙起身行礼,不过被朱由榔阻止了,道:“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待朱由榔落座后,王佳胤脸上难掩失落,将账簿递给朱由榔,羞愧道:“姐夫,我令你失望了!”

“怎么了?”朱由榔诧异道,“是作坊出了什么事吗?”

王佳胤道:“姐夫,一看账簿便知!”

朱由榔闻言,翻开一本账簿,快速看了起来,账簿记录的是南直隶香皂、肥皂的销售情况。他看了几页,每天的盈利额都在增长,似乎没什么问题,不过再往后翻,却见销售额直线下降。

朱由榔合上账簿,并未生气,疑惑道:“这售卖情况为何前后差距这么大?是作坊制作的香皂、肥皂出了问题吗?”

王佳胤摇摇头,叹气道:“不是,香皂、肥皂也在南直隶大受欢迎,起初百姓也是争相购买,只是好景不长,运输货物的船只接连出事,不是船只沉没,就是被江匪劫走。开始我以为是意外,但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是一帮南直隶的商人捣鬼。”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朱由榔问完,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道:“他们在当地也是卖胰子的商人?”

王佳胤苦涩点头道:“没错,现在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根本进不了南直隶!”

朱由榔气得“砰”的一巴掌啪在桌子上,怒道:“他们好大胆子!难道不知道这是桂王府的货物?”

王佳胤见朱由榔动怒,道:“我曾派人警告过他们,不过效果不大,他们全部矢口否认了,而且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奈何不了她们。”

这群商人也不是傻瓜,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没有那么容易,况且,梧州距离南直隶还是太远了,桂王府的威慑力远没有大到,一句话就能镇住他们。

朱由榔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寒芒一闪,道:“他们应该或多或少提出了什么要求吧?”

王佳胤没想到朱由榔这么快就看透了,没在隐瞒,如实道:“他们也知道香皂、肥皂生意是属于桂王府的,因此只是隐晦的提出,在南直隶可以交由他们代为售卖,他们可以保证货船畅通无阻!”

“哼!他们想的到挺美!”朱由榔怒气未消,不屑道:“他们要是和和气气与孤相商,把香皂、肥皂交给他们贩卖未尝不可,如今却想要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孤就范,那么他们还真是打错算盘了!”

王佳胤犹豫半晌,又道:“姐夫,其他州府虽然没有南直隶商人反应那么激烈,但也受到了他们一定抵制,生意开始下滑。”

朱由榔听完后,没有说话。

梧州胰子商人的所作所为也让朱由榔察觉到了一丝危机,他意识到自己依托薛家的添香阁售卖的方式,还是有很大缺陷的。

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物美价廉,完全将胰子比了下去,整个大明只此一家,说是垄断生意也不为过。但也因此伤害了太多商人的利益,大明商人逐利,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或许老老实实,装孙子,但对于他鞭长莫及的地方,他们可没有那么多顾忌。

薛家只不过是梧州的商贾之家而已,在其他州府有无背景和靠山,被当地商人势力攻击,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可朱由榔也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江南的市场,毕竟江南富裕,消费更大,挣得钱远不是广西一隅之地能比的。

王佳胤支支吾吾道:“姐夫,或许同意他们的意见也未尝不可,他们毕竟不是空口白牙,白白拿货物。虽然作坊看似吃了亏,但是将货物交由本地的商人售卖,起码不会再受到阻力。他们最终还是要从梧州拿货,他们卖得越多,作坊挣得也越多!”

王佳胤说得的确在理,但朱由榔可不想受这个气,毫不犹豫拒绝道:“不用搭理他们,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王佳胤站起来,急道:“可是他们这样暗中使坏,货物根本就运不到州府,难道要放弃江南的市场?”

朱由榔摇头道:“当然不行!孤岂能向这群小人低头!”

“那姐夫的意思是?”王佳胤疑惑道。

朱由榔缓缓道:“咱们与当地有实力的大明勋贵合作,在见识了香皂、肥皂的火爆之后,孤不相信他们不动心。将香皂、肥皂的售卖权交给他们,孤不相信这群商人还敢去找大明勋贵的麻烦!”

王佳胤觉得这的确也是个好方法,这些世袭的大明勋贵,有的自大明开国就盘踞在当地,势力错综复杂,寻常商人吃了豹子胆才敢去找他们的麻烦,道:“我知道了!”

朱由榔吩咐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尽快将一切安排妥当,免得夜长梦多!”

王佳胤点头称是,又小心翼翼询问道:“那添香阁这边怎么办?”

按朱由榔的办法,薛家的添香阁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毕竟当初朱由榔答应了在添香阁售卖香皂、肥皂。

朱由榔沉思片刻后,道:“将香皂、肥皂在广西的售卖权交给薛家,就这样安排吧!”

梧州府城西广盛店巷,这里人声鼎沸。

有了崇祯恩准朱由榔就藩梧州的额敕牒,朱由榔抓紧时间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属于他的王府。当然了,修建王府的钱由桂王府自费。

以往修建王府必定劳民伤财,但朱由榔可不想他好不容易积累的好名声败坏掉。崇祯特许朱由榔的府邸按照亲王规制建造,将近有五百多亩,所以工程浩大,需要的工人当然少不了。

朱由榔犹如上次修建作坊一样,从流民与穷苦百姓中招募了大量壮丁,仁义的美名不胫而走。

这天,朱由榔一如往昔在书房内看书,陈进忠进来禀报道:“殿下,陈长史回来了,现正在门外求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宋应星之惑

书房外,陈思恭神情疲惫,垂手而立,一身青色衣衫,上面蒙着一层尘土,脑海中则是翻来覆去回忆这些天的经历。

陈思恭奉朱由榔命令前去游说宋应星。最初他先是前往凤阳府亳州,谁知他到了那里,才打听到宋应星竟然已经辞去了亳州知州之职,回乡返家,结果扑了个空。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令他精神大振,陈思恭一路上本来还担忧无法说服宋应星前去梧州,如今宋应星主动放弃知州之职,可见功名利禄对于宋应星不过浮云而已,一时间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陈思恭衣不解带,马不解鞍,赶往宋应星的家乡奉新县北乡雅溪牌坊村。

此时的宋应星闲赋在家,埋头著书,难得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两人自是一番寒暄。

陈思恭并没有单刀直入,直接道明来意,他有些好奇宋应星为何辞官。虽然他知道宋应星对功名看得已经十分淡泊了,但是一府知州说放弃就放弃,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大的魄力。

陈思恭喝了口茶,疑惑道:“宋兄为何要辞去亳州知州?”

宋应星知道他去过亳州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直言道:“朝廷吏治败坏,百官苦于党争,又有几人关心过百姓的疾苦。我本想当了知州后为百姓做些事,奈何政令不通,上下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独木难支啊!”

宋应星所说的,他多少也曾经经历过,对大明官场黑暗,深有了解,道:“那不知宋兄今后有何打算?”

宋应星看了眼一旁的书架,道:“为兄已无心仕途,准备做个隐士,在家乡安安心心著书。”

陈思恭惋惜道:“兄长大才,如此才华隐匿于乡间,对于大明绝对是莫大的损失,何不办一书院,将你所学传于世人?”

宋应星苦笑一声道:“陈兄难道不知我所学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我再亳州也曾有此愿,结果书院落成之后,学子们听得教授的知识与考试无关,一哄而散。世人醉心于功名,想要他们接受为兄的思想谈何容易!”

陈思恭表明来意,道:“宋兄应该知道我在桂王府当职,如今永明王准备修建一座书院,广招学子,教授西学、水利、农学、机械等实用之学,为我大明培养有用之才,特命我前来邀请宋兄担任院长!”

宋应星沉思片刻,还是拒绝道:“陈兄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这次我恐怕要辜负永明王的一片厚爱了。”

“为何?”陈思恭不解道,“难道宋兄真的要将一身才华埋藏在这里吗?”

宋应星无奈摇摇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道:“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经过上次学院之事,为兄也有些迷茫。我自认为所著之书,皆利国利民,私下里也曾与学子认真探讨。他们有的认为为兄所教乃奇淫巧技,但其中也不乏有人认可为兄。于是我问他们‘为何不进书院,学我所授之课业’,陈兄知道他们如何回答吗?”

陈思恭略加思索,道出两个关键词,“科举、八股!”

宋应星点头道:“陈兄一语中的,我朝科举,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头场必考八股。一般读书人往往把毕生精力都用在八股文上,尚且不得其法,又哪有精力去学其他知识。

读书人有几人不是因为想要入仕而读书,这是他们的出路。但是我所传授的学业出路又在哪里呢?就算愚兄倾囊相授,他们学成之后,又何以为生?哎!”

宋应星说完,他的眼神更加迷茫,身子也佝偻了,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陈思恭听后,也不由长叹道:“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二十一史废,八股之害,甚于焚书。”

陈思恭和宋应星年轻时都曾如同现在的读书人一般,将精力全部放到了八股上,深知其害。一时间,他默然无语,宋应星说的他也曾想过,甚至因此反对过朱由榔的提议,不过后来被朱由榔的气魄与雄心所折服,渐渐忘却了。

这一幕幕在陈思恭脑海中不断回放,直到他听得陈进忠的呼声,这才回过神,眼神迷离望着陈进忠,猛然惊醒,躬身道:“公公刚刚说什么?”

陈进忠见陈思恭魂不守舍,蹙了蹙眉,不过还是重复道:“殿下宣你进去!”说完,转身进了屋。

陈思恭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跟着进了书房。

朱由榔听得陈思恭回来,便知道是关于宋应星的事有了结果,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

一见陈思恭进来,朱由榔急问道:“如何?宋先生可答应了要来梧州?”

陈思恭看到朱由榔如此急切,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垂首沮丧道:“下官令殿下失望了!”

朱由榔满心欢喜落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叹息道:“是因为在本王这里无法获得晋升之资吗?”

陈思恭闻言,辩解道:“殿下误会了,长庚兄早已辞去亳州知州之职,他如何会是贪图名利之辈!”

“哦?”朱由榔没想到宋应星竟然主动辞掉官职,疑惑道:“那他不肯来本王这里,又是何原因?”

陈思恭如实禀报道:“长庚兄说他迷茫了,不知他所教授的知识,最终的出路在何方?”

陈思恭将他和宋应星的谈话过程,完完整整全部告诉了朱由榔。

朱由榔在一旁静静听完后,先是沉默,然后才道:“那宋先生如今在家做什么?”

陈思恭道:“如今长庚兄赋闲在家,埋头于书籍中,似乎是在找寻答案。”

朱由榔可不想这样轻易放弃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讲他的才华浪费,又问道:“你乃宋先生的至交好友,觉得是否还有可能请得先生来梧州?”

陈思恭想了想,道:“长庚兄性格执拗,除非他能够想通,否则,难!”

朱由榔眼中精光一闪,道:“那就由本王来为宋先生解惑!”

朱由榔说完后,来到书桌前,闭上眼,心中默默打了腹稿,然后睁开眼,手执狼毫笔,快速书写,行文犹如流水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帝位之争

不多时,洋洋洒洒一篇信写成,待墨迹干后,朱由榔叫陈进忠取来一个信封,将信装好,同时从一旁书架上取来一本小薄册子。

朱由榔将信和册子交给陈思恭,道:“劳烦长史再跑一趟,将本王的亲笔信与册子交于宋先生,本王相信先生看过后,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陈思恭刚才只见朱由榔奋笔疾书,不知他写了什么,机械伸手接过信封和册子。虽然不知道朱由榔哪来的信心,不过能把宋应星请来,那是再好不过,躬身道:“下官遵命!”

朱由榔望着陈思恭离去的背影,心道希望宋应星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

梧州府衙终于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正是之前救过朱由榔一命的苍梧知县冯元凯。没了刘之恒的掣肘,巡抚方震孺狠狠整治了一番梧州的吏治。俗话说得好,拔出萝卜带出泥,况且此次还是大萝卜,刘之恒这个软骨头,交代出了不少事情。方震孺一声令下,以往那些贿赂刘之恒的官员都遭了殃,清除了不少害人之马。当然也提拔了不少官声、政绩都不错的官员。

冯元凯赫然在列,不过他只是暂代知府之职,正式任命还要等朝廷的文书。

上任之后,冯元凯立刻废除了之前李良弼胡乱设置的苛捐杂税,有了巡抚的震慑,下面的官员再也不敢阳奉阴违,所以效果自然立竿见影,赢得了老百姓的拥护。

梧州之前涌入了不少流民,李良弼对这群人几乎不闻不问,导致不少人饿死街头。冯元凯可做不到这点,但是如今的府库内粮食也不多,靠这些粮食解决流民问题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早晚有耗尽的一天,必须得想个长久之计才是正道。

冯元凯这时想到了朱由榔的作坊。他在苍梧县时就非常关心这件事,自从香皂、肥皂出现后,一些其他的产业,诸如油、生石灰、碱面等产业也变得兴旺起来。他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些东西都与朱由榔的作坊有关。

冯元凯从没想过一个作坊对民生可以影响这么大。

梧州的作坊也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做到如此地步的,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如此之大的作坊,意味着需要的人手也越多,而且他听说作坊的规模还要扩大,于是冯元凯找到了桂王府。

桂王府后花园,朱由榔品着茶,听着冯元凯的诉求,无非是希望作坊再招工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梧州的流民。

朱由榔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只要符合他的要求,招谁都一样,不过趁机捞点儿好处还是可以的。

朱由榔道:“冯知府的来意本王已经知道了,他们都是我大明百姓,因为朝廷没能保护好他们,害得他们背井离乡,如今本王能尽一份薄力,有何不不愿意的!”

“殿下高义!”冯元凯大喜,脸色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潮红。

说完,他从石凳起身,朝朱由榔躬身拜道:“下官代这些百姓谢过殿下!”

“冯大人快快起来!”朱由榔见状,急忙双手托起冯元凯道:“本王身为大明藩亲,大明百姓有难,孤岂有不帮之理!”

听得朱由榔的话,冯元凯越发梧州有如此藩王,乃是梧州之幸。

朱由榔道:“冯大人,本王倒是有件小事麻烦你。”

“殿下尽管吩咐!”冯元凯恭敬道。

朱由榔摆手道:“吩咐说不上,只是你也知道,作坊太过分散的话,管理起来十分不便,所以本王希望你能出面将本王作坊周边的小作坊迁到别处。”

冯元凯还以为是什么事,当即保证道:“殿下放心,此事交给下官!”

与此同时,大明留都南京早已沸反盈天。

明太祖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定都南京,开创大明三百年江山。

后来,明成祖朱棣从他侄子手中夺取了皇位,迁都北京,但将南京定为了留都,六部衙门、都察院等一套建制齐全,与京师无异,但是大多没有实权罢了。

只不过随着李自成攻陷京城,崇祯吊死煤山的消息传到南方后,一切都改变了。

君父殉国,噩耗传到南京后,忠义之士抱头痛哭,但一些小人却看到了机会。

太子和另外皇子下落不明,众人也都以为恐怕凶多吉少,做好最坏的打算。李自成攻占京师后,势必会南下,攻占江南。

蛇无头而不行,况且是一个国家,国不可一日无君。

但是崇祯之子根本无从寻找,时间不等人,只能从宗藩里选。众多藩中同属于万历皇帝一脉的只剩下福王和桂王了。

老福王朱常洵早已被李自成杀害,只留一子朱由崧继承了王位,正在淮安避难。

按照大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宗之法,福王朱由崧是第一人选。

可是当初万历皇帝种下的祸根在这紧要关头突现出来了。

万历皇帝不喜长子朱常洛,也就是短命的泰昌皇帝,天启和崇祯的老爹,想要立宠妃郑贵妃的儿子老福王为太子。由此展开了万历和朝臣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最终以东林诸党的胜利告终,使得老福王没能成为太子。要说福王一脉对东林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正值国难当头之际,若是福王继承了皇位,谁敢保证福王登基之后不会对东林进行清算,只怕是一场劫难。

因此东林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立福王为帝,反而拥立血统遥远,素有贤明的潞王。

南京的大臣们为此争得是不可开交,东林党拼命的往福王身上泼脏水,抹黑福王。拥立福王的则坚持祖宗之法,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

有人曾提出折中的法子,拥立桂王为帝,奈何桂王此时远在广西,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作罢。于是双方继续明争暗斗,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全然不顾大局。

梧州桂王府,世子朱由楥经过多日的疗养,王春敬献的偏方终于让他恢复到了龙精虎猛的状态,一改往日病恹恹的模样,意气风发。

朱由楥大步踏向桂王的房间,现在要由他来掌管桂王府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争权

朱由榔就藩梧州,并且是以亲王之礼,朱由楥知道这个消息后在长吁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妒火中烧。

朱由楥现在还是桂王世子,至于继承桂王之位,天知道还要等多久。他看着朱由榔大权在握,发号施令,心中越发妒忌。

当初,桂王以他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他掌管桂王府,如今自己身体康复,自然要行使属于他世子的权利。

这阵子,桂王朱常瀛的身体依旧不见好转,而且因为上次朱由榔被行刺之事,大动肝火,病情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桂王寝室外,朱由楥不由挺直腰杆,又整了整冠服,昂然阔步,拾阶而上,缓步踏入正堂。

桂王正在内侍的伺候下喝着药,见得容光焕发的朱由楥进来,不复先前病恹恹模样,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儿臣叩见父王!”朱由楥朗声请安道。

朱常瀛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道:“好、好,看样子世子身体已是大好了,快快起来,咳、咳”

朱常瀛没说几句话,便又剧烈咳嗽起来了。

朱由楥急忙上前,从内侍手中拿过碗,坐到床前,道:“父王少说些话,儿臣伺候你喝药!”

桂王在朱由楥的侍候下喝完药,无奈摇头叹气道:“哎!父王这身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朱由楥转身将碗递给内侍,安慰道:“父王只管好生调养身体,安心静养,儿臣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两人絮絮叨叨一阵,朱由楥眼珠子一转,才将话题扯到朱由榔身上,道:“父王,儿臣这几日观四弟又是打理咱们王府诸事,又要主持他王府的修建事宜,实在太过操劳,这样下去,怕他的身体吃不消。如今儿臣的身体已然恢复,儿臣也想为王府出一份力!”

一直精神迷离的桂王听得朱由楥的话,双眼直勾勾盯着朱由楥,一言不发。

朱由楥被桂王如此盯着,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撇过头,结结巴巴道:“父、父王,儿臣说错了什么吗?”

半晌,桂王收回目光,平静道:“你真如此想的?”

“当然!”

桂王其实从上次朱由楥找他争辩,已经察觉到世子和朱由榔两人之间有了一丝裂缝,只是他愿多想。

尽管上次他打消了世子的疑虑,可是如今看来,世子心里仍然心有芥蒂。桂王本意是为朱由楥身体着想,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两兄弟闹得不愉快,还是把话说开为妙。

桂王看着朱由楥,语重心长道:“世子,父王希望你明白无论何时何地,你和你四弟都是亲兄弟。父王先前将王府诸事交给你四弟,实乃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万不可因此怨恨你四弟。

俗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如今大明江河日下,不比往昔的太平,你们两人更要齐心协力。”

朱由楥连忙保证道:“父王您放心,儿臣绝没有这个心思,也知道父王的良苦用心!”

桂王点头道:“那就好,诚如你所说,你四弟如今一人两头兼顾,有时候难免力不从心。既然你今天主动提出为父王分忧,父王自不会拒绝的请求。不过,你如今也是大病初愈,万事也不要太过操劳!”

朱由楥喜上眉梢,道:“谢父王关心,儿臣定不会令您失望!”

朱由楥本想趁机将作坊也掌握在手中,他卧病在床期间,可没少听王春提起作坊盈利多么丰厚。虽然赚的钱最终入了府库,可是王府的钱袋子一直掌握在朱由榔手,他总觉得不妥。作坊全都是朱由榔的人,若是他中饱私囊,自己也不知道啊!

但是话到了嘴边,朱由楥想到桂王刚才的一番话,欲言又止。

桂王察觉朱由楥的异样,道:“还有其他事吗?”

朱由楥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现在已经接管了桂王府,以后有的是办法。要是他这个时候提出来,恐怕父王心里又会多想,朱由楥摇头,谎称道:“没有,儿臣只是在想如何管理好王府。”

桂王也没多想,道:“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询问下你四弟,”

朱由楥脸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道:“是,儿臣知道了!”

桂王摆摆手道:“父王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那父王安心歇息,儿臣告退!”说完,朱由楥躬身慢慢退出了桂王寝室。

桂王望着朱由楥的背影,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朱由楥出了桂王寝室,望着明媚的天空,脸上喜色再也不加掩饰。他虽然是桂王府世子,可是还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王府,看着朱由榔在王府发号施令,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如今属于他的时代,终于来了!

一直在外候着的王春见到朱由楥满面春风,嘴角还挂着笑容,上前谄媚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朱由楥望了望周围,见还有不少护卫在,瞪了王春一眼,道:“好了,一切回去再说!”

“是!”王春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桂王府东苑,王春恭恭敬敬端来一杯酒,递给朱由楥,道:“殿下,王爷答应了?”

朱由楥一饮而尽,傲然道:“当然了,如今桂王府,本世子说了算,没有我那四弟什么事了!”

“奴婢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春闻言心花怒放,朱由楥掌权,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朱由楥低头看了眼空酒杯,王春心领神会,立刻“哗啦啦”倒满。

朱由楥举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道:“哎!只是可惜这次没能将作坊掌握到手里”

王春心中一紧,他可是惦记作坊,惦记的心痒痒,一边倒酒,一边小心翼翼问道:“殿下,王爷不同意吗?”

朱由楥摇摇头,道:“孤没有提,父王心有疑虑,担心孤和四弟有了嫌隙。孤担心过犹不及,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王春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只能再想他法了。

朱由楥走后,桂王辗转反侧终于还是无法入睡,起身叫来内侍,吩咐道:“去,将永明王给孤请过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校场演武

桂王府校场上,王府护卫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初具雏形。朱由榔此时正在看台上准备观看护卫演武。

场中四百护卫分列成两个方阵,从看台上望去,清一色的明军装束,个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兵戈成林,一片肃杀之气弥漫在校场。

朱由榔望着已经蜕变的护卫,满意点了点头,吩咐刘毅道:“开始吧!”

刘毅领命后,来到高台,高声道:“演武开始!”

“咚咚!”

令鼓声响起。

“杀啊!”

校场上两支队伍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刀枪交击之声大作,双方激烈的厮杀在一起,伴随着阵阵呐喊声。此次演武的的规则也十分简单,双方分成红蓝两队,各自有一面旗帜,夺下对方的旗帜,演武结束。

刘毅一脸冷酷站在高台上,双眼来回扫视,不时有‘受伤’或者‘死亡’的护卫退出校场,一脸懊恼沮丧之色。此次演武可是决定他们以后在队伍中地位的关键之战。

朱由榔已经发话,会根据他们以往的表现和这次演武的结果分配他们的职务。朱由榔重新制定了护卫编制,十二人为一队,设队长一名;三队为哨,设哨官一名;三哨为总,设把总一名;四总为营,营长一名。

刘毅当仁不让被任命为营长,原桂王府的暂代统领被安排担当刘毅的副手,至于把总、哨官主要由自永州就跟随朱由榔的护卫担任,当然若是有十分优秀的种子,朱由榔也不介意,而他们这次主要争夺的还是队长之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校场上的战斗越发激烈。

这一个多月,新招募的护卫也都相互认识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此次演武,朱由榔并没有禁止他们结伴作战,想要靠单打独斗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到最后基本不可能。他要看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团队作战能力。

校场上,熊山身披一身皮甲,犹如鹤立鸡群,手持狼牙棒,站在最前端,来回挥舞狼牙棒,凭借其身体优势,势不可挡。他身后两人一人执长牌,一人执藤牌,并带有腰刀,随时与攻上来的敌人近战,掩护后队前进。再后面四名长枪手,负责击杀突入的敌人。他们不断向对方负责保卫的旗帜突进,犹如一支利箭,直捣黄龙。

朱由榔指着熊山这支小队,对一侧的刘毅说道:“这支小队不错嘛!”

刘毅回禀道:“启禀殿下,那个身高马大的汉子名叫熊山,身体素质非常出众,武艺也不赖,冲锋陷阵确实厉害!”

熊山这支队伍撕开了一道口子后,对方的队伍明显发生了混乱。有的急于想要过去支援,阻挡熊山他们,结果队伍这一乱,一发不可收拾,犹若多诺米骨牌,哗啦啦倒下了一片。最终还是熊山他们这一小队率先夺旗,熊山站在高地上来回挥舞着大旗。

“咚咚!”

又是鼓声响起,意味着此次演武结束。

校场上,刀枪交击之声瞬间停止,失败的一方,难掩脸上失落之色;另一方,喜悦之情跃然脸上。

不多时,四百护卫整队完毕,校场上鸦雀无声,静待朱由榔的训示。

朱由榔静静感受着他们的喜悦与失落之情,片刻之后,才站起来,高声道:“非常好!本王从你们身上看到了你们的血性,现在本王宣布红方获胜!赏每人半钱银子!”

“嗷!”

熊山所在的红方听到朱由榔宣布的结果,高声欢呼,兴奋不已。反观蓝方,一个个垂头丧气,银钱倒是其次,但是这种输的感觉十分不好。

朱由榔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校场上一干府卫见状,再次屏息静气。

朱由榔环视一周,道:“胜利者不要骄傲,失败者也无须气馁,这次失败了,那就下次再赢回来。一次胜利,一次失败说明不了什么,今后演武将会成为王府常例,表现优异者,自然能得到晋升。当上队长的也不要以为你的职位就不会被他人取代,凡事不进则退,尔等要谨记在心!”

众护卫听后,纷纷单膝跪地,高呼道:“我等明白,定当谨记王爷教诲!”

朱由榔从刘毅手中接过这次队长的人选名单,正要宣布,却见陈进忠急匆匆跑上台,在朱由榔耳边低声道:“殿下,王爷急召您过去!”

朱由榔看了眼手中的名单,道:“本王知道了。”他将名单重新交给刘毅道:“你来宣布吧!”

随后,朱由榔便匆匆赶往桂王的寝室。

朱由榔进屋后,见到桂王眯着眼,半躺在床榻上,躬身拜道:“父王,儿臣来了!”

桂王睁开眼,招手道:“四哥儿来了,过来坐!”

朱由榔依言坐到桂王旁,道:“不知父王这么急匆匆找儿臣来所谓何事?”

桂王真把朱由榔找来,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当初是他将王府交给朱由榔打理,如今骤然收回,又担心朱由榔心有芥蒂。

桂王犹豫片刻,问道:“四哥儿,你也知道世子身体已经痊愈了吧!”

朱由榔不明所以,道:“儿臣当然知道,前日儿臣还曾去看望过三哥呢!”

桂王叹了口气,道:“你三哥今日来过了,他见你一边要打理王府事宜,一边又要忙于修筑你的郡王府,不忍心看你如此操劳,所以”

桂王后边的话没有说下去,不过朱由榔已然明白,痛快道:“既然三哥想要打理王府,交于三哥便是!”

桂王盯着朱由榔,见他目光清澈,不似作伪,才舒了口气,道:“你也不要怪你三哥!这是父王当初没有考虑周全!”

“父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哥毕竟是王府世子,他打理王府事宜,本就是理所应当,儿臣又有何怨言!”朱由榔毫不在意道。

桂王紧紧握着朱由榔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父王老了,今后桂王府就靠你们兄弟俩了。你三哥做事没有你稳重,今后你要多帮衬他些!”

朱由榔道:“父王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

桂王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和朱由榔絮絮叨叨了半天,才沉沉睡去。

朱由榔出了桂王寝室,不由叹道:“权利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桂王府家底

朱由榔也不得不承认权利是个好东西,他不过短短掌权一个多月,都有些迷恋这种感觉了。不过,朱由榔内心时刻在提醒自己,权利越大,意味着责任越大,若是迷失了本心,迎接自己的那就是毁灭了。

若是崇祯的旨意没下来之前,朱由榔或许还会和他那三哥争上一争。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那必要,虽然他名义上依然是郡王,但是享受的待遇却与大明亲王一样,而且马上就拥有自己的府邸,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朱由榔回到校场时,刘毅已经按照护卫们平时的训练表现和这次的演武结果,将够资格担当队长之人选了出来。

众人见到朱由榔回来,齐齐高呼道:“叩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由榔微微颌首,望着他们道:“都起来吧!既然你们能从四百护卫中脱颖而出,说明你们都是十分优秀,出类拔萃的!”

众人听得朱由榔夸奖,腰杆挺直,精神为之一振。

朱由榔继续道:“不过,既然你们担任了队长之职,就要为你们手下负责,如何管理好你们的手下,怎样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等等,你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万万不可懈怠!”

“遵命!”

朱由榔点点头,挥手道:“散了吧!”

待他们走后,朱由榔才对刘毅说道:“父王已经将王府的权利悉数交给本王的三哥了,如今本王不再管理王府诸事了。”

“那殿下,这些护卫?”刘毅听闻这个变故后,惊疑不定道。

朱由榔道:“本王了解三哥的性子,他断不会容忍本王挑选的护卫在桂王府当差的,待本王的王府修建完毕,将他们全都带过去。”

“卑职知道了!”

桂王府内,世子病愈,取代永明王管理王府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了下去。

韩栋听闻这个消息后,自是欣喜若狂,感叹他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作为桂王府的管理者,朱由楥怎能不了解一下如今桂王府的家底。

于是,第二天朱由楥带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内库,清点家底。

朱由楥一间间库房巡视过去,负责管理内库的卢赞跟在朱由楥后面,低头弯腰,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嘴里汇报道:“内库现存白银四万三千两、金八百两、贮丝一百表里、罗一百八十表里、纱一百匹、锦二百匹、玉器”

卢赞汇报完,朱由楥摸摸下巴,疑惑道:“就这些?感觉也不多啊?”

“啊?”卢赞听道朱由楥的话,鼓着眼睛,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还就这些,朱由楥是不知道之前桂王府怎么紧巴过的。要不是这近三个月永明王建造的作坊开始盈利,每月都有不少银子入库,桂王府上下说不上吃糠咽菜,但也绝不会太好。

卢赞连忙下跪,双手捧着账簿递到朱由楥面前,赌咒发誓道:“回世子,王府所有库藏具在此,殿下可以亲自查验,绝无半点虚假!”

朱由楥扭头看了眼王春,王春会意,立刻上前接过账簿,将账簿交给了朱由楥带来的账房。

朱由楥缓缓道:“起来吧!你再给本世子说说这两个月,王府有多少进项?”

卢赞谢恩后,起身躬身道:“遵命!如今王府主要收入来源于永明王的作坊”

“错!”卢赞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朱由楥粗暴打断。

朱由楥面带愠色,厉声斥道:“作坊是属于桂王府的,不是永明王私人的!”

“是、是,卑职知道了!”卢赞赶紧改口,道:“二月份,王府入库白银一万七千两,其中来自王府作坊一万六千两,梧州府拨给一千两。”

朱由楥听到后面,冷哼一声,道:“这梧州府还真是把我桂王府当成叫花子打发了。”发了一阵牢骚,道:“继续!”

“三月份,入库白银四万一千两,全部来自王府作坊!”

朱由楥听后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皱眉道:“王府花销何时有这么大了?两个月竟然花费了一万五千两?”

卢赞可不敢被这么大一个锅,急忙辩解道:“殿下容禀,这个月永明王修建郡王府,所以从内库支取了一万两银子。另外,王府最近又招募了不少护卫,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所以这两个月花销有些大。”

这时候,王春在朱由楥耳旁轻声禀报道:“世子,账目没有问题!”

“嗯?”朱由楥疑惑道:“孤记得你曾经说过,作坊赚的钱可不止这些?”

王春刚要张口,斜眼瞧见一旁的卢赞,摆手吩咐道:“世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

王春打发走了不相干的人,眼中贼光闪烁,蛊惑道:“世子,作坊现在说完全是永明王的都不为过。桂王信任永明王,将作坊的一切事宜全都交给了他,作坊从上到下都是永明王的人,往王府运多少银子,还不是永明王一句话的事。至于作坊到底赚了多少,恐怕只有永明王自己清楚!”

朱由楥听后阴沉着一张脸,起初他听王春说作坊有多么赚钱,还是半信半疑。可是当他来到内库,听完卢赞的汇报,再没有一丝怀疑。从第一个月的一万六千两到第二个月的四万一千两,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王春,你说孤的四弟有没有可能中饱私囊?”朱由楥缓缓道。

王春当然不能指名道姓说朱由榔贪墨,道:“奴婢不敢妄下断言,只是人皆有私欲,这可不好说。”

朱由楥嘴角一撇,冷笑道:“是呀!人心是最复杂、最难懂的东西!”

作坊毕竟是以桂王的名义建造的,无论如何,朱由楥都要将其掌握自己手中才是。

朱由楥从内库中出来后,就一直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在不惊动桂王的情况下,才能掌管作坊。

朱由楥回到东苑没多久,就有内侍禀报,说韩栋求见。朱由楥对王春安排韩栋监视朱由榔的一举一动这件事,还是知道的。这时候韩栋求见应该有他那四弟的最新消息,于是将召他进了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夺利

韩栋进屋后,恭敬跪拜道:“卑职叩见世子!”

“嗯!”朱由楥坐在正堂上首,道:“起来吧,赐座!”

“谢世子!”韩栋受宠若惊道。

待韩栋落座,朱由楥道:“是不是我那四弟又有什么新动向?”

“殿下,料事如神!韩栋顺便拍了个马屁,然后才正色道:“昨日,永明王召集王府新招募的四百护卫,在校场进行演武,并亲自训话,奖赏演武获胜的护卫每人半钱银子已示奖励。”

朱由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我这四弟做生意久,这算盘打得真是越来越响,拿王府的钱来收买人心,孤怎么以前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真是小瞧了他!”

只是朱由楥也不想想,桂王府的钱还不是朱由楥辛苦赚来的。

韩栋对新招募的四百护卫也没甚好感,自从朱由榔将他的心腹安排进来,他的地位在王府中越发尴尬。

他添油加醋道:“殿下,自从招募这四百护卫后,永明王就将他的心腹安插进来,还时不时去校场巡视、训话,众人俨然把他当成王府的主人了。”

“哼!”朱由楥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道:“待本王废了他们!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批护卫全部是以民校的名义招进来的吧?”

韩栋眼前一亮,谄媚道:“殿下英明!确实如此!”

朱由楥缓缓道:“民校虽属王府徭役,但如今正值农耕,孤岂能耽误他们下地耕种,稍后吩咐下去,告诉他们王府的服役期已经结束,本世子允许他们回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朱由楥又不傻,王府护卫何等重要,他怎么可能允许朱由榔招募的人充当耳目。

朱由楥确实多想了,朱由榔可没这样的打算,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即将要到来的战争做准备罢了。

朱由楥废除了这四百护卫,自然要招募属于他的护卫,道:“王府护卫乃是重中之重,岂能让一群农夫来充当如此重任,孤要重新招募护卫,至于由谁来主持?”

说完,朱由楥看了一眼堂下正襟危坐的韩栋,虽然他能力差了点儿,不过对自己忠心耿耿才是最重要的。

韩栋见世子朝他望来,心不禁砰砰直跳,绷直了身子。招募护卫自然需要一人主持大局,他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呐喊“我、我、选我”。

朱由楥道:“由你来主持吧!不要辜负孤的一片期望!”

韩栋压下犹如要喷发的激动情绪,当即下跪,表忠心道:“谢殿下信任!卑职誓死效忠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风光日子,终将来到。

朱由楥见状,还是十分欣慰的,满意道:“孤知道你的心意,先去做事吧!”

“卑职告退!”

朱由楥解决完护卫这件事,又开始为作坊之事发愁,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出两全其美之策。

“哎!有什么好办法呢?”朱由楥眉毛都快皱成一起了。

这时候当然少不了王春,王春自从知道朱由楥的顾虑后,也再思索如何将作坊掌握到手中。

如今的朱由榔可不是当初见到世子唯唯诺诺,怯懦的样子,硬碰硬的话,一定会将这件事闹到桂王那里。桂王又十分器重朱由榔,而且他又十分顺从将手中权力交了出来,桂王偏于朱由榔的概率十分大。既然不能强攻的话,那就只能智取。

王春一双小眼睛来回转个不停,突然停了下来,嘴角上扬,似乎想出了什么好方法,站出来禀报道:“世子,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楥正烦着呢,不悦道:“废什么话,讲!”

王春娓娓道:“奴婢以为想要一步到位,夺取永明王对作坊的掌控不太容易,不如后退一步!”

“后退一步?”朱由楥有了几分兴趣,正坐道:“说清楚!”

王春继续道:“是,奴婢以为账簿才是关键之所在,无论是生产香皂、肥皂,还是销售,最终还是需要账簿记下来。”

朱由楥听后不住点头,拍手道:“不错!”

王春又道:“所以,奴婢以为殿下可以派信任的账房到作坊进行查账。如今朝廷已经不再负责发放桂王府的禄米,而作坊又是桂王府的命脉。殿下主持王府诸事,想要了解一下作坊的生意具体情况乃是分内之事,永明王总不能拒绝吧!如此一来就能详细知道作坊到底赚了多少钱。”

“说得好!说得妙!”朱由楥紧皱的眉头一下松开,朗声笑道。

王春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万一能从账簿中查到永明王中饱私囊的证据,世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作坊揽到手中!”

“好,就按你说的办!”朱由楥抚手大笑,道:“来人,去请永明王来孤这里,就说孤有事与之相商!”

桂王府校场,护卫们正在热火朝天进行训练。刘毅来回巡视,不时指出他们的不足之处。

韩栋从朱由楥手中得到命令后,马不停蹄来到了校场。他迫不及待想要大展神威,叫来一个护卫,吩咐道:“去,将刘毅给我叫过来!”

护卫傻傻望着韩栋,以为他听错了。刘毅可是韩栋的顶头上司,如此直呼其名真的好吗?还让刘毅过来见他?

韩栋瞪了眼呆立不动的护卫,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是!”护卫回过神后,懒得纠结,韩栋自己找死,自己操什么心。他一路到校场,向刘毅禀报道:“报告!韩副营长让您过去他!”

刘毅皱了皱眉,虽然这不是军中,但是王府护卫中也有自己的规矩,从没有上级见下级的道理。

刘毅扭头向远处眺望,只见韩栋双手环抱,正盯着他呢,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

“有点儿意思!”刘毅不知道韩栋哪里的底气挑衅于他,他来桂王府的时日尚短,平时和韩栋接触不算多,基本仅限于校场,但也没感觉到他还有这么嚣张的一面。

刘毅轻笑一声,龙行虎步朝韩栋走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图穷匕见

韩栋摆出一副我怕谁的模样,趾高气扬等着刘毅的到来。

刘毅长得本就高韩栋一头,再加上连日以来,养成的一股气势,不怒自威,朗声道:“韩栋,你找本官何事?”

刘毅真到了韩栋跟前,听得他的喝问,韩栋心里却莫名的感到害怕,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退,韩栋才反应过来,心里更加恼怒,自己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可不是永明王掌权的时候,刘毅身为永明王的亲信定然会被世子驱逐。

韩栋挺直腰杆,昂着头盯着刘毅,大声道:“世子有令,如今春暖花开,正值农耕时节,世子开恩允许民校们结束王府徭役,各自返家耕种。”

刘毅本来心里还纳闷韩栋哪来的底气,此时此刻哪里还不知道他已经投到了世子麾下。

刘毅蔑视看了眼他,淡淡道:“本官,知道了!”

朱由榔先前已经通知过他,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韩栋十分讨厌刘毅这张平静、波澜不惊的面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冷言道:“既然你听到了世子的命令,就赶紧办吧!”

刘毅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见韩栋得寸进尺,呵斥道:“放肆!别忘了你的身份,本官如今还是你的上级。本官如何做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韩栋被刘毅当众呵斥,脸色涨红,但碍于规矩,不得不低头道:“卑职不敢!”

刘毅懒得搭理他,转身便向朱由榔汇报去了。

待刘毅走远后,韩栋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呸道:“神气什么!看我不让世子将你撸下来!”

朱由榔得知这个消息后,莞尔一笑道:“我这三哥还真是个急性子,通知下去,让他们暂时不用回去。等本王的府邸建成后,直接到孤的王府当差!”

刘毅道:“卑职遵命!”

这时陈进忠进来,禀报道:“殿下,世子那边来人,说是世子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本王知道了。”

说实话,朱由榔真不想和世子争权夺利,奈何你不想找麻烦,麻烦找你。历史上,朱由楥明年应该就会死去,自己这只小蝴蝶应该影响不到历史进程。

刘毅回到校场时,四百护卫已经从韩栋口中得知他们的命运。一个个无精打采,无心操练,他们渐渐习惯了现在桂王府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再回去拿锄头,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都十分不甘心。

刘毅站到高台上,命令鼓手敲响了集合的号令。

很快一众护卫集合完毕,脸上失落之色难以掩饰。

刘毅望着底下众人,高声道:“相信你们都知道世子的命令了,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永明王已经下令,待郡王府建成后,你们全部都可以到永明王府当差。”

“太好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喜悦之色跃然于脸上。

东苑,朱由楥已命人摆好了一桌好酒好菜,等待朱由榔的到来。

朱由榔到后,恭敬行礼道:“见过世子!”

朱由楥亲切拉着朱由榔的手道:“四弟,何时与三哥这么见外了?快坐!”

朱由楥举起酒杯道:“来,三哥敬你一杯!”

朱由榔有些受不了朱由楥的热情,劝道:“三哥大病初愈,还是少沾酒为好!”

“哈哈哈!”朱由楥毫不在意,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难得你我两兄今天聚在一起,不喝酒怎么行!”

“三哥先干为敬!”朱由楥一口起干杯道。

朱由榔见状,只能陪着这要酒不要命的男人。

酒过三巡,眼见着朱由楥还在不住喝酒,一旁的王春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在朱由楥耳边低语道:“世子,正事要紧!”

朱由楥一脸扫兴,恋恋不舍放下酒杯,道:“让四弟见笑了!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至于何事,朱由榔心知肚明,嘴上却道:“三哥请说!”

朱由楥缓缓道:“这几个月我和父王卧病在床,府中之事多亏了有你照料!”

朱由榔道:“三哥说哪里的话,你我一家人,我为王府出力是应该的。”

“哈哈!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随后朱由楥正色道:“你我都是从西贼手中死里逃生,应该深知西贼的厉害。我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面对西贼,军伍之卒远远强于一群农夫,更能护卫王府安全。所以我不久前命令韩栋将府中的民校遣散回家,重新招募护卫,四弟不会怪我吧?”

朱由榔道:“怎么会!是小弟思虑不够周全。”

朱由楥哈哈笑道:“这就好,说起来,桂王府能过上如今的日子,多亏了四弟呢!”

“弟不敢当!”朱由榔谦虚道,他总感觉今天的世子不太正常,有点儿热情过度了。

朱由楥绕来绕去,终于到了正题,道:“今天我去内库,才发现这两个月府库充盈了这么多!还是四弟经营有道,不知作坊的生意现在如何?”

朱由榔有些明白世子的意图了,这是刚夺了王府的行政大权,想要染指作坊了。

作坊如今是王府的重要经济来源,朱由榔可不想将其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世子,这要是让他折腾垮了,朱由榔真是欲哭无泪了。

朱由榔眯着眼睛,笑道:“承蒙父王信任,将作坊交由我打理,我一日不敢懈怠。托父王洪福,作坊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朱由楥见自己刚开口试探,朱由榔毫不犹豫就将桂王搬了出来,不过换了他,他也舍不得把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交出来,看来真的只能一步步来了,道:“四弟你也知道,咱们王府从今往后只能自力更生,作坊又是重中之重,如今我暂为管理王府诸事,不能不对作坊一无所知。”

朱由榔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不知三哥什么意思?”

朱由楥摆摆手道:“四弟千万不要误会,父王既然让你打理作坊,我当然也信任你!作坊还是由你管理,不过我会派几个账房了解一下情况,四弟以为如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朱由榔心里在琢磨他这个三哥究竟意欲何为,嘴上说不染指作坊,却又要派几个账房过去。他心思如电,很快想通了关键之处,这是冲着账簿来了,想要查账。朱由楥提出的要求,朱由榔还真不好拒绝,拒绝的话显得他心虚,落下口实,给朱由楥可趁之机。

朱由榔朗声道:“三哥如今掌管王府内外诸事,想要派人察看作坊,我随时欢迎!”

他还真不怕查,莫说他没有挪用作坊挣得钱财,就算真的用了,世子派去的账房恐怕连作坊的账簿都看不懂。

朱由楥见朱由榔这么爽快答应了,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抛诸脑后,哈哈笑道:“四弟不要多想,我只是了解一下作坊盈利状况,毕竟是王府的产业,我也不能不管不顾!”

“嗯!”朱由榔点头道:“三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那边还有事处理,就先告退了!”

朱由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再挽留朱由榔,道:“既然四弟有事,就先去忙吧!”

朱由楥端起一杯酒,摇了摇,然后一饮而尽,扭头对一旁的王春道:“你说孤的四弟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王春弯腰凑到跟前道:“殿下,依奴婢之见,这件事还是尽快敲定为妙。要是给永明王时间对账簿动手脚,到时恐怕会功亏一篑!”

朱由楥放下酒杯,道:“你说的不错,吩咐下去,找两个算账算的好的账房先生,给孤好好查一下作坊的账簿!”

“奴婢这就去!”

王春兴高采烈领命而去,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落入他的口袋。这些年他在朱由楥身边也没少得赏赐,可是天杀的西贼杀过来,他哪里有时间整理自己的私产。虽然跟着朱由楥安全逃到了梧州,可是他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家底全部都丢在了衡州,现在是一贫如洗。他们当太监的没了命根子,就剩下捞财了。

王春越想心里越加火热,不由加快脚步来到了桂王府账房内。

账房内,四个账房先生正飞快地拨动算盘珠子,打得啪啪作响。四人见得王春到来,纷纷放下手中伙计,拜道:“拜见公公!”

王春敲了他们一眼,道:“起来吧!咱家奉世子之命来挑两个算账算的好账房,世子有事要你们办,你们中哪两人账算得好?”

屋内的账房先生能到桂王府做事,能耐自然都低不了,基本上都半斤八两。如今世子管理王府,谁不想让世子对自己刮目相看,几人对视一眼,一个个举手,自荐道:“公公,我、我”

王春来回扫视了他们一眼,挑选了两个他看着顺眼的,伸手点了两下道:“就你们两个吧!”

“谢公公!”两人低头哈腰道。

这两个账房先生一个清瘦,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另一个身材略胖,一张胖乎乎圆脸,不过相似的是两人的眼睛都泛着精光,一看就是十分精明的家伙。

王春手中拂尘一甩,操着一口尖细的嗓音,道:“你们两个随咱家走一趟吧!”

说完,王春带着两人马不停蹄直奔作坊。

作坊大门,王春早就到了,他正气急败坏对着门卫破口大骂,吐沫横飞。

原来,他到了作坊后愣是让门卫给拦住了,连门都进不去,说是得禀报后,才能让他通行。这可将王春气得够呛,他是什么人,两个低贱的门卫敢拦他,硬是想要强闯,结果被赶来的李雄率人团团围住。

此时,王春的样子活像只斗鸡,他瞪着眼,怒骂道:“好啊!你们要造反吗?你们不知道咱家是什么人吗?”

李雄面无表情道:“永明王有令,陌生人入内,须得通报后,方能入内!”

“岂有此理!咱家可是奉世子之命而来,你们敢拦咱家!”王春怒不可遏道。

李雄寸步不让道:“我等只听永明王之令!”

“呼哧!呼哧!”王春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道:“好!好!你们有种!”

没多久,王佳胤便赶来了,见到李雄等人围住桂王世子派来的人,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我来应付。”

王佳胤身为朱由榔的小舅子,时常进出桂王府,和王春打过照面,道:“不知王公公所为何事而来?”

永明王的小舅子,王春自然认识,不过他刚刚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哼一声,不满道:“王公子,虽说永明王将作坊交由你打理,但是你的人也太放肆了。如今世子执掌王府,派咱家来察看一番,却被你的人拦在外面,咱家倒要多嘴问一句,这作坊究竟是属于谁的?”

王佳胤面不改色,拱手道:“作坊自然属于王府,至于这些手下,他们都是永明王的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王公公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昨天,王佳胤已经知道桂王世子掌管王府之事,他也不想和世子身边的内侍闹得太僵。

王春双眼一一扫过李雄等人,记住他们的面孔,将这笔账暂时记在心里,等世子掌管了作坊,看他怎么整治这帮人。

王春知道正事要紧,说道:“世子派咱家来察看一下最近作坊的盈利情况,好对作坊有个了解。”

王佳胤皱眉道:“作坊每月的收益不是都送到王府了吗?”

王春一手捋着拂尘,道:“怎么?世子想看看作坊的具体盈利情况都不行吗?”

作坊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王佳胤也没再多做阻拦,道:“既然王公公想看,我这就领着你们去。”

说着,王佳胤领着一行人到了他的办公室,命人将这几个月的账簿都搬了进来。

王佳胤指着桌上两大摞账簿,道:“这就是作坊开张以来的账簿,王公公可以慢慢看。”

王春对他带来的两个账房先生,道:“你们两个要好好查,细细查,不要出任何纰漏,听到了吗?”

“是!”

山羊胡子和圆脸胖子两人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此行的意图,听到王春的吩咐,两人摆好算盘,抽出账簿,准备开始查账,好好表现一番。

第一百九十章 一无所获

王佳胤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他倒要看看等下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王佳胤已经看出来,世子这是派人来找茬了,不过作坊的账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要知道,王佳胤当初也是花费了好一阵功夫,他才弄明白朱由榔交给他们利用阿拉伯数字来记账的方法。

王佳胤多年掌管家族生意,他对于账簿再熟悉不过了,很快就发现了用阿拉伯数字记账的妙处。更重要的是,朱由榔交给他的《基础数学》一书,简直堪比《九章算术》,计算起来更为简单、轻松,对于算学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福音。

山羊胡子和圆脸胖子两人自信的翻开各自手中的账簿,正准备要打算盘,可是看到账簿上记录的鬼画符,一下子傻眼了。

这是什么玩意,这是账簿吗?两人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巨大的问号。

两人又低头飞快将手中账簿翻了一遍,发现整本都是鬼画符。

王春见两人只是快速翻了一遍,就再没有动作,呵斥道:“你们两个还不开始查账!”

山羊胡子急忙站起来,将账簿递给王春,恭敬道:“公公,这根本不是账簿,上面尽是鬼画符,不信您看!”

王春劈手夺过账簿,心道怎么可能,王佳胤再怎么弄虚作假,他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拿画着鬼画符的账簿糊弄自己。

王春翻开账簿,看着密密麻麻的鬼画符,真的震惊了。他虽说是个太监,但也不至于连账簿都没见过。

王春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将账簿甩在桌子上,质问王佳胤道:“王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佳胤好似没听到他们的谈话,风轻云淡道:“怎么了?”

王春恼羞成怒道:“这哪里是账簿?王公子是欺咱家不识字吗?”

“王公公何出此言?”王佳胤不慌不忙,拿起账簿,道:“这分明就是账簿啊!”

王春指着山羊胡子和圆脸胖子两人,气极道:“这两人都是咱家从王府带来的账房先生,他们难道会连区区账簿都不分辨不出吗?今天你要是不给咱家一个解释,就等着世子的雷霆之怒吧!”

王佳胤呵呵一笑道:“王公公恐怕不知道,如今作坊记录账簿所用的都是阿拉伯数字,你带来的账房先生不认识,情有可原。”

“阿拉伯数字?”王春扭头望向山羊胡子两人,疑惑道:“你们二人可听说过?”

两人一脸迷茫,摇头道:“从没有听过。”

王春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按说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来作坊了,永明王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准备这么充足,道:“咱家倒想要知道王公子为何要用这阿拉伯数字来记账?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王佳胤笑道:“王公公多想了,使用阿拉伯数字记账完全是因为更加方便,仅此而已,王公公尽管查便是!”

王春心里这个气啊,他带来的人都不认识这从哪儿冒出来的阿拉伯数字,还怎么查。

王春知道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道:“不用了,咱家还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扰王公子了!”说完,头也不会走了。

一出作坊,王春阴着一张脸,吩咐山羊胡子两人,道:“你们两个去查查那个什么阿拉伯数字是否确有其事,然后向咱家禀告!”

“是,公公!”山羊胡子两人也感觉十分憋屈,本想大展身手,结果折戬沉沙,身为账房竟然被嘲讽不懂账簿,这让他妈情何以堪。

王春急匆匆赶回桂王府,向朱由楥禀报作坊这边的最新情况。谁知等他回到王府时,朱由楥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只能无奈作罢。

王佳胤在王春离开作坊不久,也来到了桂王府,他要提醒朱由榔一声,世子可能盯上了作坊。

书房内,朱由榔悠闲品着茶,听完王佳胤的报告,道:“我那三哥之前给我打过招呼。你放心,他要查就让他查,至于作坊,孤不会轻易交出去的,父王也不会同意。”

王佳胤见朱由榔早有准备,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朱由楥由于昨天开怀畅饮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王春昨夜已经收到了山羊胡子两人的汇报,用阿拉伯数字记账却有其事。他们还打听到现在梧州城有不少账房如今都在拿着一本《基础数学》一书,学习怎么用阿拉伯数字算账。

朱由楥洗漱完毕,才有了一丝精神,想起昨天让王春去作坊查账的事,道:“昨天去作坊可查出了什么?”

王春躬身低头道:“奴婢无能,一无所获!”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朱由楥。

朱由楥之前也想过可能查不出什么大的猫腻,只是没料到王春连一根毛都没查到,道:“孤这个四弟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世子,永明王肯定早就打定主意将作坊据为己有,不然为何用这什么没人知道的阿拉伯数字来记账,这是让别人想查都查不了啊!”王春揣测道。

王春说完后,还不忘将他在门口的遭遇控诉一番,委屈道:“还有作坊的人实在太嚣张了,殿下派奴婢去查账,几个低贱的门子竟然将奴婢挡在门外。他们说是没永明王的命令,不能让陌生人进入。殿下,您听听,这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全然忘了作坊是属于桂王府的,将来也是您的!”

朱由楥脸色发青,拉着一张脸,道:“那你说该如何?四弟如今深得父王信任,况且作坊每月都在盈利,想要将作坊夺到手中哪有那么容易!”

王春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计划,突然一个小太监满头大汗,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直接扑倒在地上,嘴里喊道:“世子,大事不好了!”

“混账东西!忘了府中规矩吗?”王春刚有了一点儿灵感,就被打断了,当即怒斥道。

朱由楥倒也没有像王春那样大怒,看小太监慌里慌张的样子,定是出了大事,不然也不会至于莽撞,摆手道:“无妨,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跪在地上,眼中震惊之色仍未消退,急道:“殿下,皇上崩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朱由楥的心思

朱由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无以复加,眼珠子瞪得直直的,半晌,他才缓缓道:“消息是真的吗?”

小太监身子抖若筛糠,说话都带着颤音,道:“梧州城都传遍了,应该假不了!”

朱由楥倒吸一口冷气,道:“详细说来!”

小太监将他所知道一一道来,“三月十九日,闯贼大军攻入京城,皇上没来得及出逃,在煤山自缢殉国,皇子不知所终!”

“什么?”朱由楥刚才还以为崇祯是暴毙而死,此刻却得知乃是因为闯贼攻陷京师,崇祯被逼自缢殉国,这无异于又是一个炸弹在他头顶炸开,将他完全震懵了。

大明自开国至今二百七十六载,除却明英宗被瓦剌俘虏,受辱之外,何时发生过大明皇帝被反贼逼迫自杀之事。

王春同样被震惊的不行,可是当听到皇子不知所终,眉毛向上一挑,揪着小太监的衣领,道:“你刚才说太子、永王、定王都不知所终?难道皇上没有提前将他们送到南京吗?”

朱由楥刚才听到闯贼攻占京城,崇祯自缢之后,大脑已经断片了,完全没听到小太监后面说的话。

回过神后,朱由楥才意识到什么,道:“说清楚!”

小太监被两人的眼神差点儿吓尿了,艰难咽了口吐沫,战战兢兢道:“奴婢只是听说三位皇子俱落于闯贼手中了,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朱由榔闻言,眼中闪烁着光芒,道:“留都可有人称帝?”

“没、没听说。”

“呼”朱由楥长长吁了口气,全身血液立刻开始沸腾起来,身子因为激动也不住颤抖。

朱由楥立刻认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降到了他桂王一脉跟前。国不可一日无君,三位皇子落入闯贼手中,如今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只有同属万历一脉的小福王和他父王,他父王未必没有可能登上帝位。

王春显然也知道这点,急忙道:“殿下,如今帝位悬空,应当速速劝王爷去南京!”

朱由楥道:“不错!”

这时,又是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躬身禀报道:“殿下,王爷急召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孤这就去!”

朱由楥情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桂王肯定也知道了,这时召他过去,定是与此有关。

一路上,无论是太监,还是婢女,一个个行色匆匆。古代皇帝死了可不是小事,况且今上还是被闯贼所逼而自杀,直让人觉得大明越加风雨飘摇。

桂王府书房。

朱由楥和朱由榔几乎同时到了,他只是瞥了眼朱由榔,也没再和他计较作坊的事。这时候作坊的事与皇位想必,简直微不足道。

两人进入书房后,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王!”

桂王朱常瀛一身蟠龙袍,坐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面露悲戚之色,眼中噙着泪水。虽然朱由榔之前对他提过大明恐有覆灭之危,可是当他真的听到京师陷落、崇祯自缢而亡的消息,当真犹如五雷轰顶!

桂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了抬手,道:“免礼,坐吧!”

待两人落座,桂王抽泣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今上殉国的消息了。今上自登极以来,殚精竭虑,一生勤政为民,谁成想竟被闯贼逼得自缢殉国!上天待我皇明何其不公啊!咳咳”

朱由榔也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

一旁的世子朱由楥,听完桂王的话,脸现潮红之色,站起来,恨恨骂道:“闯贼大逆不道,逼死君父,真该千刀万剐!”

朱由榔见桂王又苍老了不少,不停咳嗽,安慰道:“闯贼确实该死,只是父王也要保重身体!”

朱常瀛哀声道:“今上惨死,国破而家亡,孤这副身体还要之何用?”

朱由榔急道:“父王,万万不可有此念想!虽然京师被闯贼攻陷,但我大明江山犹在,江南未失,又有南京留都,只要大明上下一心,定能消灭闯贼,替先帝报仇!”

朱由楥附和道:“父王,四弟说的在理,大明疆土犹在,但如今帝位空悬,群臣无首,以致人心惶惶,大明形势岌岌可危,正是需要一位明君出来主持大局。”

说着,朱由楥离开座位,双腿跪地,掷地有声道:“儿臣恭请父王即刻前往南京继承大统,统帅文武百官,安人心,灭流贼,复我大明疆土!”

朱常瀛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放肆!咳咳,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得,皇位继承,自有祖宗法度,何时轮到你安排!”

朱由楥并未退缩,这可关系到他将来能不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慷概激昂道:“父王,先帝子嗣落入闯贼手中,不知生死。如今有资格克继大统的只有父王和福王。福王荒淫无道,如何当的起中兴大明之任。反观父王,仁厚有德,在朝中素有贤名,先帝还曾下旨褒奖,何人不知!论血统、论贤明,福王怎能和父王相比。大明正值危难之际,父王更应挺身而出,担此重担!”

桂王朱常瀛听完朱由楥的一番慷慨陈词,隐隐被他说动。他在衡州时也曾听闻过福王一脉的恶行,福王绝非帝王之资。或许承平时期,皇帝昏庸一些,有百官辅佐,也不至于闹出多大的乱子。但大明今非往昔,早已千疮百孔,若不能出个明君,或许大明真如四子所说,就此覆灭。

朱常瀛再想到历代王朝更替,前朝皇族的最终下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自认为绝不是昏庸之人,也许由自己继承帝位,或能中兴大明。

桂王沉思片刻,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朱由榔道:“四哥儿,你怎么看?”

朱由楥心里有些不满桂王事事询问朱由榔,自己才是桂王府的世子好不好,抢先道:“父王,不能再犹豫了!福王就在淮安,离南京不远,但到现在南京的文武百官却没有迎立他登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耽搁下去,恐夜长梦多!”

桂王却还是坚持道:“孤想听听四哥儿的建议,再做决定!”

第一百九十二章 抉择

桂王与朱由榔之前就探讨过大明国运的问题,眼见着如他所说,所以心底更加想要听听他对眼下时局的看法。

朱由榔当然不能说自己的父王不适合当皇帝,但也不能让桂王掺和进去。他的到来并没有阻挡历史的车轮,崇祯自缢殉国,那接下来就是四镇拥立福王继位。

自古皇位之争都是惨烈的,若是真如朱由楥的想法,直接前往南京,无异于自投死路。且不说桂王身体不宜远行,等他们到了南京,福王早已继位,能容得下千里迢迢赶来和他争皇位的桂王吗?

当然朱由榔也不能直接开口反对,他起身离座,先是对桂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道:“诚如三哥所说,福王在藩时,贪、淫、酗酒、不孝、虐待下属、不读书、干预官吏,确非皇位良选。然而如今大明局势混乱,此时父王贸然前往南京,只会落人口实。

一者,梧州距离南京过远,消息传达不便,谁也无法预料这段时间南京会发生什么变故。万一福王克成大统,儿臣恐怕他会嫉恨父王,伺机报复。二者,父王千里迢迢赶往南京争位,对父王的名声也有损。”

桂王听完,内心踌躇不定,理智告诉他朱由榔说得有理,而且他上赶着去争皇位,定会给百官一个不好的印象。但是九五至尊之位,实在太诱人了,有几人能抵挡住这个诱惑,如此良机,百年难遇。

下首的世子朱由楥见得桂王沉默不语,心中大急,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急道:“四弟实在太过多虑了,福王不得人心,父王众望所归,只要到达南京,百官定会夹道欢迎!父王,还请速速决断!”

朱由榔摇头道:“福王也不是没有助力,他未必需要百官全部认同,才能登上皇位。”

桂王不由望向朱由榔道:“四哥儿,说清楚!”

朱由榔道:“父王莫忘了如今的凤阳监军乃是卢九德,他与福王交往过密,身为镇守太监,监察中都军政诸事,他定会出手相助福王继位。”

朱由楥面露不屑,不以为意道:“区区一个镇守太监,他还能干预皇位不成!”

“他或许不能,但是再加上近在咫尺,手握兵权的江北四镇总兵呢!”朱由榔缓缓道,“刘泽清、高杰之辈都是野心勃勃的军阀,定策拥立福王继位,他们都是从龙元勋,只要福王许以重利,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朱由楥双目圆睁,惊怒交加道:“他们敢!”

桂王不由叹了口气,道:“照四哥所说,福王继位的可能性更大呀!”

朱由楥紧咬嘴唇,不甘心道:“父王,不如召集广西官员,许以重利,他们定当会支持您,父王在梧州继位也未尝不可!”

朱由榔看着眼神有些疯癫的朱由楥,恐怕他已经被皇位冲昏了头脑,连这等昏主意都能想得出。

广西官员又不是傻子,虽说京师陷落,但留都南京犹存,六部齐全,依旧是大统所在,他们才不会把身家性命贸然压下去。

桂王脑子显然还清醒,知道世子的方法殊为不智,摇头道:“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可是,父王”朱由楥见桂王如此轻易放弃,大急道。

朱由楥还想要说什么,桂王摆手阻止道:“就这样吧!父王累了!”

“那父王安心歇息,儿臣告退!”朱由榔躬身慢慢退出书房。

朱由楥见桂王心意已定,含恨道:“儿臣告退!”

一出书房,朱由榔望着还未走远的朱由榔,心中大恨,几步追了上去,喝道:“给我站住!”

朱由榔扭头望去,只见朱由楥双眼似喷火,怒气冲冲朝他而来,道:“三哥,还有其他事?”

朱由楥直直盯着朱由榔,咬牙切齿道:“当然有事,我问你,你方才为何阻止父王克成大统?”

朱由榔无奈解释道:“三哥,父王若能继承大统,对王府是天大的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阻止?可是,论天时,先帝自缢太过突然,咱们王府没有任何准备;论地利,梧州地处偏远,远离朝廷中枢;论人和,朝廷官员如今注意力全都聚集在南京。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父王这边,贸然行事,只会给王府召来祸端!”

“借口!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将来会当太子,当皇上,所以才百般阻挠!”朱由楥美梦落空,他早已听不进朱由榔的话。

朱由榔不想再打理无理取闹的世子,道:“三哥,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吧!”说完,就离去了。

朱由楥怨恨望着朱由榔离去的背影,恨恨道:“可恶!”

回到府邸的朱由楥大发雷霆,将屋内凡是看不顺眼的花瓶、字画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待朱由楥累得气喘吁吁,没有力气再砸,王春才敢上前,道:“殿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道:“说!”

王春道:“殿下,奴婢以为可以派人私下里放出一些风声,只要广西一众官员拥戴桂王,到时您再一劝说,王爷肯定会答应的。”

朱由楥想都没想道:“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奴婢遵命!”

梧州的一众大小官员已经全部都知道了闯贼攻陷京师,崇祯煤山自缢殉国的消息。噩耗传来,众人无不大惊,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起初有人还不信,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终于确定这一切是真的,忠义之士抱头痛哭。

广西巡抚方震孺下令,所有官员穿素服、戴乌纱帽、黑角带,百姓穿素服,一月之内禁止婚娶和一切娱乐活动,为崇祯皇帝服丧戴孝。

一时间梧州城人心惶惶,虽然梧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但是京师都被闯贼攻破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闯贼会打到梧州来。

陈思恭离开梧州后,直奔宋应星住处。他走到半路,惊闻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不禁泪流满面,一路忍着悲痛,继续上路,终于赶到了奉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宋应星

江西奉新县北乡雅溪牌坊村,春烟袅袅,村内一片平静,偶尔传出几声犬吠。

陈思恭行色匆匆再次来到宋应星的住处,心情却一片沉重。

宋应星家的府邸很大,也非常宏伟,虽然已经有些破落,但还是能看出昔日是大富大贵之家。宋应星出身官宦之家,其曾祖父宋景,在明正德、嘉靖年间,累官吏、工二部尚书,改兵部,参赞机务,从此家族被封荫,宋家成为官僚地主家庭。

陈思恭上次已经来过一次,在仆人的引领下,隔得远远的就见到了宋应星,神色悲伤,拱手道:“宋兄!”

宋应星正在院内唉声叹气,抬头见得陈思恭,道:“陈兄来了!”

陈思恭连叹了几声,道:“宋兄,京师”

“哎!京师陷落,今上竟被逆贼逼得自缢殉国,此乃国之不幸啊!”宋应星佝偻着身子,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宋应星一番话让陈思恭更加伤感,陈思恭红着眼睛,哽咽道:“朝臣无能,竟累得君父命陨煤山!不少大臣竟躬身侍贼,他们真真该死!”

宋应星抹了一把眼泪,愤愤道:“一群无耻之徒,枉先帝对他们信任有加,予以重任,平时口口称自己正人君子,危难关头,却将忠义廉耻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二人感叹一番,宋应星随后将陈思恭请入屋内,然后吩咐仆人们上了茶点伺候。

落座后,宋应星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问道:“对了,陈兄离开不久,这么快去而复返,不知这次所谓何来?”

陈思恭冲怀中掏出书信和册子,道:“小弟还是为邀请宋兄前往梧州一事而来!”

宋应星摇摇头,叹气道:“陈兄,我如今真的没这个心思,你又何必如此来回折腾自己!”

陈思恭伸手递过书信和册子,道:“宋兄,永明王求贤若渴,这是他的亲笔信以及给你的东西,还望看过之好,再做决定!”

“好吧!”宋应星接过书信,展开后,细细看了起来。

“宋师敬起”,当宋应星看到信的开头,朱由榔对他的称呼,不由绷直了身子,他没想到永明王竟直称呼他为师。

再往下看去,却见都是朱由榔对他的推崇之意,“吾曾熟读先生所著《天工开物》一书,此书于国于民,大有益处,真乃实学,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先生大才,吾深深敬佩!

先生在书中感慨‘伤哉贫也!欲购奇考证,而乏洛下之资,欲招致同人,商略赝真,而缺陈思之馆(想加以验证而无钱,想与同人们讨论真伪而无场馆),只得炊灯具草,日夜写书,但大业文人,弃掷案头’。今吾不才,愿倾其家业助先生完成此大业!

先生之才,不应埋于荒野之间。吾曾闻先生苦于所授之学前途何在?世人多愚昧,追逐功名利禄,然大明犹存真知灼见之辈,吾愿建学院,广邀天下志同道合之人,齐聚一堂,上下求索。

吾利用拉丁字母编写《汉语拼音》一册,用以注音,闻先生精于音韵、乐理,请先生斧正”

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宋应星看完,一时间感慨万千,他没想到明朝藩王中竟有永明王如此人物。他将书信放到一边,拿起小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汉语拼音”四个大字。

宋应星翻开后,一串串拉丁字母映入眼帘。宋应星稍加思索便懂得其中奥妙,他曾多年接触西学,无论是利玛窦的《西字奇迹》,还是金尼阁的《西儒耳目资》,他在这些书中都见过用拉丁字母注音。

他曾感叹“汉字之纷也,即缘通与借耳。若事属一字,字各一义,如远西因事乃合音。因音而成字,不重不共,不尤愈乎?”

可惜的是,他将精力都倾注于《天工开物》一书,如今却见得永明王竟将他想做而未做成之事完成,对朱由榔越发吃惊。

宋应星手握小册子,感叹道:“有此物,真乃百姓之福!”

陈思恭在一旁看着宋应星脸色变幻不定,轻声唤道:“宋兄,为何有此一叹!”

宋应星扬起手中册子,疑惑道:“陈兄,没有看过吗?”

陈思恭摇头道:“此乃永明王给宋兄的东西,我怎敢擅自翻阅!”

“陈兄一看便知!”宋应星将册子递给陈思恭道。

陈思恭打开后,先是皱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惊道:“这是注音之法!”

明末西方来客越来越多,传教士带来了大量的西方的书籍,明朝不少士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西学。

大明此时读书认字主要靠反切法,用两个汉字相拼给一个字注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然而,反切法有其局限性,并不容易学。

陈思恭同样认识拉丁字母,越看下去,越发现册子上注音之法的玄妙。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才道:“是呀!有了此注音之法,百姓读书认字更加容易,广开民智,自不再话下!”

大明除了读书人,很多老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文盲率还是非常高的,起码得有百分之八九十大明百姓都是文盲。若要广开民智,老百姓怎么也得识字才行。

宋应星好奇道:“陈兄能否和为兄说说这永明王究竟是怎样的人?”

陈思恭哪能反对,他看出宋应星已经动心了,当即巴拉巴拉将朱由榔在梧州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宋应星听完后,敬佩朱由榔的同时,他又将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难得有人如此懂自己,他内心其实非常想将他书中的一些想法加以印证的,以前没有机会,如今永明王愿意鼎力相助,自己又何必再纠结呢!

宋应星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道:“陈兄,我愿跟你去梧州!”

“太好了!”陈思恭双手抚掌,大喜道,“永明王知道这个消息,必定十分高兴!”

宋应星抚须道:“我也很期待和永明王的见面!”

此时的梧州,不知何时,桂王可能当皇帝的传闻流传开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流言

大明皇帝驾崩了,皇子下落不明,那么能继位的只能是大明藩王了。

市井中开始流传关于桂王贤明、仁德的消息,抹黑福王残暴不仁,这当然都是朱由楥派人散布的,为的就是试探梧州的官员。

天香酒楼,薛泽宇三人正讨论着关于最近梧州的流言。

徐道君一杯酒下肚,愤愤道:“今上英勇殉国,京城大臣却匍匐在逆贼脚下,投敌卖国,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之尤!”

刘进叹息一声,道:“今日之局面,谁又能想到?”

“我倒是想起了一人。”薛泽宇悠悠道:“还记得几月之前,也是在这里,永明王曾提过朝廷守不住京师,迁都南京方为上策,没想到竟一语成箴。”

刘进这才想起昔日的场景,哀声道:“哎!今上罹难,皇子们不知所终,对大明真是雪上加霜啊!”

薛泽宇点头附和道:“是啊!我听闻南京留守大臣们为争立福王,还是潞王争吵不休,说来说去还是利益使然。都到了国破家亡的紧急关头,大臣尚不能齐心对外,真乃我大明之不幸啊!”

徐道君道:“福王贪淫,恐难当大任,潞王虽贤,但血脉太远,为何不立桂王?”

薛泽宇听后,摇头道:“看来徐兄也听闻了最近梧州的流言,,论亲疏,桂王与福王相差无几,论贤德,桂王也超出福王太多。然而,桂王如今身在梧州,从南京到梧州,这一来一回,耗费时日太多。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闯贼攻陷京师后,必定南侵,朝廷怎么耽搁的起,恐怕桂王很难继承大统!”

“哎!”徐道君、刘进叹息道。

这天,巡抚方震孺再度召集梧州官员余府邸议事,自然是关于这几天突然出现的流言。

方震孺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蟒袍官服,但是眼圈凹陷,没有了往日的豪气干云,脸现龙钟之态。崇祯殉国对他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起码在他眼里崇祯自登基以来,铲除阉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虽有瑕疵,但也堪称明君。如今君父竟然被逆贼逼死,他怎能不伤心。

梧州官员已到齐,但方震孺显得心不在焉,直到身旁赞画周方治提醒他,“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方震孺这才抬头,看到堂下分列两旁,站着的梧州官员,勉强打起一丝精神,道:“都坐吧!”

“谢大人!”

待众人落座,方震孺声音沉痛道:“诸位,今上殉国,皇子下落不明,以致梧州人心惶惶。这时候,尔等更应该各司其职,稳定人心。近日,梧州多有流言,我等身为大明官吏,自当恪守本分。至于哪位藩王克成大统,自有南京诸位留守大臣商议,尔等可明白!”

“我等明白!”众梧州官员齐声道。

方震孺何尝不明白福王在藩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然而若是他们拥立桂王,至南京留守大臣于何地。到时候,南京一众大臣必然不承认桂王,他们恐怕还会冠上叛逆的帽子。大明如今风云飘摇,哪里还经得起一场内斗。

梧州的官员心思各异,有的明白此时拥立桂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有的想要从龙之功,搏一场滔天富贵,但这些人听到方震孺的一番训诫,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广西巡抚掌握着军政大权,他都不同意,你再怎么闹腾也没用啊!

桂王府,朱由楥这几日寝食难安,消息传出多日,但仍不见梧州官员有所动作,他是又急又气。

今天,他好不容易收到风声,广西巡抚方震孺召集梧州重要官员,前往巡抚衙门商量要是。于是,他令人时刻关注巡抚衙门动静,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

朱由楥在屋内走走停停,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不时向门口张望。

临近晌午,王春才急匆匆跑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由楥一个疾步上前,双手紧紧攥住王春的胳膊,摇晃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王春望着朱由楥有些扭曲的脸庞,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话呀!”朱由楥见王春一言不发,大吼道。

王春垂首不安道:“奴婢打听到,巡抚方震孺下令梧州官员恪守本分,各司其职!”

“可恶!可恶!”朱由楥哪里不明白方震孺的弦外之音,这分明不支持桂王称帝,被气得咳嗽不断,“咳咳”

王春急忙递上一方手帕,朱由楥直感觉喉咙一股腥味流出,急忙用手帕堵住嘴巴。他拿开手帕,只见手帕上有一滩血迹,是那么刺眼!

王春看到世子吐血,大急道:“殿下,奴婢这就去叫潘医正!”

“回来!”朱由楥叫住已经到了门边的王春,大声喝道:“不能让人知道孤吐血之事!”

王春惊慌失措道:“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按照你上次进献的偏方给孤熬药,绝对不能让我那四弟知道!”朱由楥一手扶着椅子,一边恶狠狠道:“快去!”

“奴婢遵命!”王春不敢耽搁,立马转身安排人去熬药。

朱由楥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看了眼手中鲜红的手帕,紧紧攥在手中。他好不容易掌握桂王府的大权,这时候要是让桂王知道了,肯定又会将全力交给他那四弟,他如何甘心!

这时,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进来禀报道:“殿下,桂王请您过去!”

“嗯?”朱由楥一时间惊疑不定,难道父王这么快就知道他吐血之事了,应该不可能,接着问道:“父王可说什么事?”

小太监哪里知道这些,道:“奴、奴婢不知?”

“废物!”朱由楥骂了声,收拾了一番,才坐着肩撵前去桂王处。

朱由楥进屋后,却见桂王比起前日,精神又差了不少,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十分虚弱,跪拜道:“儿臣叩见父王!不知父王召儿臣来,有何事?”

桂王见得朱由楥来了,强撑着起身,怒斥道:“父王问你,梧州传言父王会克成大统之事,是不是你命人传播的?”

朱由楥听得不是关于他吐血之事,松了口气,道:“父王,儿臣只是想要试探一番梧州官员的心思,若是人心所向,父王顺应人心即可,又何必想那么多!”

“你、你”桂王见朱由楥干净利索承认,当即气得双目一鼓,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薨

桂王这一昏迷,可将一旁的朱由楥吓了个半死,急忙来到床前,却见桂王气息若有有无。

朱由楥一下慌了,慌张跑出去,大叫道:“快叫大夫!”

桂王近侍郑冲看着一脸惊恐状的世子,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快!快!”朱由楥急道:“父王昏过去了!”

郑冲一听这个消息,哪敢耽搁,赶紧叫人去找桂王府医正。

桂王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府。

寝室内,王府医正潘见给桂王号脉,桂王的脉象近乎于无,潘见心里清楚桂王大限已到,时日无多。

潘见再医术高明此时也是回天乏术,不得已硬着头皮向一旁的桂王妃禀报道:“王妃,王爷恐怕不行了”

桂王妃闻言,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就要倒下,世子妃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朱由楥又惊又怒,揪着潘见衣领,喝道:“庸医!你敢咒我父王!”

桂王妃呵斥道:“世子,住手!”

朱由楥这才甩手放开潘见,桂王妃眼角噙着泪水,道:“潘医正,你能否唤醒王爷?”

“下官尽力一试!”潘见从药箱中翻出银针,“唰唰”,眨眼间,桂王头上插上了五根银针。

朱由楥忐忑不安地看着潘见动手,要知道,刚刚可是他把桂王气晕的。桂王要是真的醒了,他都不知道桂王会如何对他。

潘见施针完毕后,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片刻后,桂王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桂王妃抹掉眼泪,来到床边,轻声唤道:“王爷,妾身来了!”

桂王艰难睁着眼,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浮现,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桂王努力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却声若蚊蝇,桂王妃连忙将耳朵贴上去,才听到,桂王说的是“世子、四哥儿”。

桂王妃眼睛红肿,扭头望向站在床前的朱由楥、朱由榔,哽咽道:“世子、由榔,你们两个上前来,你们父王有话要对你们说。”

两人快步走到床榻之下,只见桂王眼窝深陷,眼睛半张半合,面色焦黄,形若枯槁,一副行将朽木的模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朱由榔望着这个几月以来,对他关爱、信任有加的父亲,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他脸上还有未干涸的泪水,缓缓跪了下去,望着床榻上的桂王,强忍着悲痛,道:“父王,儿臣在这儿呢!”

世子朱由楥同样跪在一旁,心有愧疚不敢抬头看。

桂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人的双手叠放在一起,望着两人,声若蚊蝇,叮嘱道:“父王命不久矣!将来桂王府就靠你们两兄弟了,你们两人一定要互相扶持!”

“父王,儿臣知道了”朱由楥呜咽道。

朱由楥重重点头道:“父王放心!”

桂王听得二人保证,这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潘见就在一旁侍候着,急忙上前察看,半晌,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悲痛道:“王妃、世子,王爷薨了!”

桂王妃听得噩耗哭得犹如一个泪人,一个踉跄扑到桂王床榻,望着已然闭眼,没有气息的桂王,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桂王妃才停止抽泣,望着屋内哭成一片的众人,哽咽道:“王爷仙逝,由楥你作为王府世子,王爷的丧事由你主持操办!”

床榻下的朱由楥重重叩头道:“母妃放心,儿臣遵命,儿臣一定让父王风风光光下葬!”

朱由楥出了寝宫,不由长长吁了口气,立刻下令召集王府所有属官前往承运殿,商议桂王治丧之事,并通知梧州一众官员。

不久之后,桂王府响起连续不断地“当当”声,紧接着从桂王府哭声震天。

王府内,人人皆换上了一身白衣孝服,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王府大门外挂上了两盏白纸糊的灯笼。

很快,梧州官员都知道了桂王薨了,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皇帝才殉国不久,没想到桂王就这么紧随其后而去,真是祸不单行啊。

桂王一死,之前梧州城内的流言全部消失匿迹,梧州的官员也不得不感叹桂王没有当皇帝的命啊!

梧州,天空铅云翻卷、黑压压一片,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刮了一天的大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先是皇帝自缢殉国,接着又死了一个大明亲王,有的百姓觉得大明真的快要完了,梧州街头发生了不少骚乱。好在被梧州知府冯元凯以雷霆手段震慑住了,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朱由楥此时大权在握,可是却没有半点儿欣喜。他这一阵儿忙于桂王的丧事,等他将这一切处理完后,从南京又传来了消息。

凤阳总督马士英与江北四镇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人率军前往淮安迎接朱由崧。

这意味着大局已定,皇帝之位最终还是花落福王头上。

朱由楥这个不甘心啊!天大的馅饼放在眼前,竟然没有吃到嘴,他如何不恨。尤其是他听到从南京传来留守大臣曾想拥立桂王的消息,心中怨气更重。要不是他那四弟朱由榔捣乱,也许他父王早就到了南京,没准儿,此时他已经是皇帝了。

每次想到皇位与自己擦肩而过,朱由楥都咬牙切齿。

桂王死了,世子彻底掌管王府事务,王春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他眼见着皇位与世子彻底无关了,又开始打起了作坊的主意。

王春看着朱由楥脸上肌肉不停抽搐,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要把牙都咬碎,谄媚道:“殿下,如今您大权在握,是时候给永明王一些颜色看看了!”

朱由楥恨恨道:“父王刚刚仙逝,若是孤这时候就出手对付他,孤颜面何存,且让他在逍遥几日!”

王春可是一刻都不想等了,道:“奴婢以为别的事都可以等,但是作坊一定要收回到殿下手里,这可是王府的命脉!”

朱由楥一想也是,挥手道:“按你说的办,直接派人去接管作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扬跋扈

王春得到朱由楥的命令,喜滋滋地准备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王春真可谓春风得意,走起路都飘飘然。既然要掌握作坊,那么永明王的小舅子王佳胤要撤掉,账房也一定要是自己人,对了还有那些作坊的护卫也全部都要撤掉,谁让他们上次胆敢阻拦自己。

王春再次来到王府账房,依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比起上次来,这次更加的嚣张。

一进屋,王春得意洋洋找了把椅子,径直坐上去,翘着二郎腿,扬着头,操着尖细的嗓音道:“你们两人学的怎么样了?”

原来自从上次王春从作坊铩羽而归,他便命令张己百和李贺两人也学习阿拉伯数字。有道是知己知彼,王春坚信有用到他们的时候。果不其然,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山羊胡子张己百和圆脸胖子李贺见得王春到来,慌忙放下手中的《基础数学》,拜道:“见过王公公!”

王春轻轻点头道:“起来回话,说说吧!”

张己百弓着身子,抢先道:“回公公,小的已经全部学会了。公公,还别说,这阿拉伯数字简单、易写,记起账来确实方便多了。尤其是《基础数学》中记载的计算公式,更是别具匠心,以后算账不用算盘也行,”

张己百在一旁眉飞色舞说个不停,全然没看见王春的一张脸已经黑的不行。

“够了!”王春大声喝道。

“呃”张己百见王春发怒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讪讪道:“小的多嘴!王公公恕罪!”

一旁的李贺低头偷笑,心道让你嘴快,这下惨了吧,活该!

王春才没功夫打理两人的小动作,手指咚咚翘着桌子,道:“那现在再让你们看作坊的账簿能够看懂吗?”

“能、能,绝对能!”两人保证道。

王春这才起身,冷哼一声,道:“那随咱家走吧!这次你们要是再让咱家出丑,咱家让你们好看!”

王春之后又在王府找了几个平时能干的管事,这才动身。

眼见着王春朝王府校场走去,张己百提醒道:“公公,这不是出府的路呀!”

“多嘴!本公公难道连王府的路都不认得。”王春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顺嘴解释了一句,道:“咱家还要再找些人手。”

张己百吓得不敢再多嘴,默默跟在后面。

王春带着众人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了王府校场。

韩栋这段时间可以说意气风发,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朱由楥掌权后不久,他就被正式任命为桂王府护卫统领。至于刘毅等人当然不可能再待下去,早就回到了朱由榔身边。

校场上,韩栋舒舒服服坐在高台上,一边喝茶,一边观看新招募的护卫操练,累了,就闭上眼,晒会儿暖洋洋的太阳,真是好不惬意!

“韩统领真是惬意啊!”

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韩栋耳边响起,韩栋猛地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见过王公公!”韩栋腾地一声站起来恭敬道。没办法,谁让王春现在是朱由楥身边的红人,自己也是因为他才能当上护卫统领呢,不恭敬不行啊!

王春很满意韩栋的态度,道:“韩统领现在有时间吗?”

韩栋连想都没想点头应道:“有时间,当然有!”

王春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拿起杯子,道:“那就好,咱家正好有个小忙,需要韩统领相助!”

韩栋一边端起茶壶给王春的杯子倒满茶水,一边说道:“公公吩咐就是!”

王春轻嘬了一口茶,道:“咱家要你带些人帮咱家教训一帮不开眼的家伙儿!”

韩栋当即义愤填膺道:“何人敢对公公无礼,我这就召集弟兄们替公公教教他怎么做人!”

“集合!”

韩栋一声令下,护卫们迅速停止操练,开始集结,不过看得出众人集合得慢,站得也歪曲扭八。

韩栋向王春请示道:“公公您说要多人?我把他们全带上,够不够?”

王春再怎么大胆,他也不敢带着几百人在梧州街道上行走,摆手道:“不用了,就选五十人吧!”

在王春看来,作坊的那些护卫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五十名王府护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是!”韩栋立刻命人从中挑选出了五十名体格健壮的王府护卫,听候他的差遣。

人员齐备,王春带着众人气势汹汹朝着作坊再次进发。

当王春再次来到作坊时,不由自主想起上次受辱情景。他堂堂世子身边的红人竟被几个下贱的东西挡住,这笔账非得和他们好哈算算才行。

今天,林峰率领两个门卫值班,他远远就见到王春了一行人。经过上次之事,王佳胤已经传下命令,世子的人要是再来的话,只管让他们进去就行,不必再多做阻拦。

林峰见王春他们人数众多,皱了皱头,不过想到他们是世子的人,想来也不会乱来,吩咐道:“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王春瞧见他们主动打开大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晚了!”

王春走到大门前,却没有急于进去,反而来到上次阻挡他进门的瘦个门卫前,讥讽道:“这次怎么不继续拦咱家了?不是说需要通报后,才能进吗?”

瘦个门卫被王春一顿讥讽,脸色涨红,憋着说不出话来。

林峰见状大步跨过去,站在王春前面,替瘦个门卫解围道:“王公公请进,坊主已经下令,公公可以随意进出作坊!”

王春哪里认识林峰这个门卫队长,面露不屑,伸手就要拨开林峰,嚣张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给咱家滚开!”

林峰清楚这个太监必定是世子身边的亲信,但仍旧护着瘦个门卫,身子固若磐石,纹丝不动,道:“公公何必与我们一般见识,请进!”

“小子,力气挺大啊!”王春见推不动林峰,叫道:“来人,给我把他拉一边去!”

身后的韩栋听到命令,大手一挥,道:“给我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冲突

韩栋身后瞬间走出八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一脸玩味将林峰三人团团围住。

林峰见势不妙,双眼圆睁,大喝道:“我等可是永明王的人,你们想做什么吗?”

趁着说话的功夫,林峰迅速和另外两个门卫背靠背紧紧靠在一起,做出防御姿势。

王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片刻才缓过来,嗤笑道:“真是笑死咱家了!你一个小小的门子,也敢大言不惭,自称永明王的人,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王府的人。给咱家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的家伙!”

“是!”围住林峰三人的八个护卫齐齐应道。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露出一嘴黄牙,咧嘴笑道:“嘿嘿!小子,今天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瞧瞧,你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下次长点儿眼,记住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说完,络腮胡子大汉率先动手,举起拳头,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于他。

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有将林峰三人放在眼里,他们都是最早跟着韩栋的老人,能从衡州千里迢迢护送桂王一家到梧州。他们除了幸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早就死于乱军之中了。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林峰先前因为王佳胤的命令,以及顾忌他们是世子的人,他已经处处忍让了,有道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峰即使面对倍于己方的对手,也不甘示弱,厉声道:“我们上!”

刹那间,厮打声响彻作坊。

林峰眼疾手快,上前一手就握住了络腮胡子凶狠的拳头。巨大的力道让他感觉手掌隐隐作痛,在络腮胡子惊愕的表情下,他抬脚就是一个侧踢。

络腮胡大汉眼见右手被紧紧箍得动弹不得,直觉不妙,接着就感到扑面而来的一记劲腿,他本能地弯腰才堪堪躲过。

两人缠斗在一起。

可是林峰手下的两个门卫可没有林峰那么好的身手,他们早已溃败,被打倒在地。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王府护卫也不是吃干饭。

林峰虽然厉害,奈何面对众人的围攻,捉襟见肘,脸上不知何时挨了一下,口鼻流着鲜红的血。

王春在一旁看得是拍手称好,道:“给咱家狠狠打!打得好了,咱家重重有赏!”

韩栋的护卫们一听,瞬间浑身热血沸腾,手中力道越发重。不多时,林峰终于支撑不住,被打倒在地,不得已双手护住头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雨点般的拳脚。

“住手!”

突然从作坊内传出一声厉喝。

大门的动静惊动了王佳胤,当他率人赶到时,正好见到围殴林峰等人的画面。

王佳胤怒气冲冲快步走到大门处,见得王春带来的王府护卫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仍旧拳脚相加,挥手道:“快,制止他们!”

不用王佳胤吩咐,李雄等人已经先一步上前去搭救被围殴的同伴。

这时,王春见也打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停手,回来吧!”

李雄等人赶到时,见到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经奄奄一息的林峰等人,看在眼里是睚眦欲裂。

作坊治安队的队员们,这几个月朝夕相伴,同甘共苦,一同训练,没有感情那是假话。李雄看见同伴被打得如此凄惨,众人心中哪里没有怒火,大吼道:“都给我上!”

王佳胤阴沉着一张脸,喝止道:“都不准动手!”

李雄双眼似喷出熊熊火焰,不甘心道:“可是,公子”

“回来!”王佳胤加重语气道,在没有弄明白发生何事之前,他不想将事情扩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李雄只得恨恨望了眼王春等人,无奈抬着林峰三人先撤回了王佳胤身边。

王佳胤平时看起来和和蔼蔼,但不代表他软弱。不然的话,他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商战中,走到王家掌舵人的位置。

王佳胤一步步走到王春面前,双眼之中透着一股狠劲儿,直视着王春,道:“王公公,今天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王春丝毫不示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道:“解释?你想要咱家给一个解释?”

话音一落,王春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收起笑脸,阴森森道:“你是什么身份?”

王佳胤白皙的额头青筋暴起,强压着怒火,咬牙道:“我现在是永明王任命的作坊主事,王公公无缘无故殴打作坊的人,还振振有词,若是不能令人信服,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呵呵!”王春闻言面露不屑,道:“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作坊的主事了,世子已经命咱家全权管理作坊,从今往后,作坊由世子的人接管,没有你们的事了。”

说完,王春拿出世子的谕旨,扬了扬,道:“王公子,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此刻王佳胤的脸黑如锅底,他并没有怀疑这道谕旨是假的,世子觊觎作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但是没有朱由榔的命令,他不可能将作坊拱手交出去,拒绝道:“抱歉!我没听永明王说过这件事,作坊一向是永明王做主,恕难从命!”

王春见王佳胤没有将世子谕旨当回事,厉声道:“放肆!世子的命令你都敢不听!”

“笑话,这里的一切都是永明王一手搭建的,没有永明王的同意,我看谁敢夺走作坊!”王佳胤一挺胸膛,驳道。

王春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作坊是属于桂王府,如今桂王仙逝,世子就是未来王府的主人。你们以下犯上,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给咱家将这群无干人等人全部驱逐出去!”

韩栋听得王春吩咐,立刻带着五十名王府护卫上前就要驱赶王佳胤等人。

王佳胤岂能示弱,喝道:“李雄何在?”

“属下在!”李雄双手抱拳道。

王佳胤也撂下狠话,道:“今天不准放他们任何一个人踏入作坊!”

“遵命!”

李雄同样带着三十名治安队队员上前,堵在了作坊大门口前。

第一把九十八章 教训

双方互不让步,一场大战,眼看一触即发。

李雄等一干人等望见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却是眼前一亮,欣喜万分。

他们对朱由榔的座驾熟的不能熟了,见到从马车下来的朱由榔,立刻下跪道:“拜见殿下!”

朱由榔今天心血来潮想要来作坊巡查一番,没想到正好看到作坊门口上演的全武行。桂王去世的太过突然,朱由榔对此还没有准备,如今世子名正言顺掌握桂王府大权,他的处境太过被动。虽然桂王临终前让两人相互扶持,但以世子对他的成见,朱由榔完全不抱一点希望。

王春回头望见龙行虎步而来的朱由榔,不由莫名心虚,不过想到过不了多久,世子就是桂王了,心中又有了底气。

不过他还是得乖乖行礼道:“奴婢拜见殿下!”

朱由榔见双方之前剑拔弩张,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

王春道:“殿下,奴婢奉世子之命,前来接管作坊,可王公子百般阻挠,还说作坊是殿下您的,没您的命令,不准奴婢进去。”

朱由榔只是瞧了眼王春,转而望向王佳胤道:“你来说吧!”

王佳胤禀报道:“启禀殿下,这位王公公不知为何将值守的门卫打了,我只是想要解释而已。”

朱由榔这才发现受伤的林峰三人,瞬间面若寒霜,转身冷冷盯着王春道:“孤也想知道你王春为何要打伤孤的人!”

王春听得朱由榔称林峰三人是他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他王春可以在王佳胤等人面前狐假虎威,可在朱由榔面前可不敢托大。

王春歉意道:“回殿下,他们想要阻止奴婢进作坊,护卫们一时下手重了,还望殿下宽恕则个。”

“不可能!”王佳胤听到王春胡说八道,脱口而出道:“我已经下过命令,你若是再来的话,让他们只管放你进来便可,他们怎么可能阻拦你进作坊?”

王春故作不知,摇头道:“这咱家也不知?”

朱由榔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三人,现在什么话还不是全凭他王春一张嘴,也懒得再费口舌。

朱由榔缓缓走到王春前,王春不知朱由榔想要做什么,问道:“殿下,奴婢能”

王春话还没说完,朱由榔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打得王春头冒金星,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足见朱由榔用力之深。

王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中仍看得出震惊之意,他没想到朱由榔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待王春回过神,他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羞愤道:“奴婢奉世子之命,何处得罪了殿下?”

朱由榔甩甩手,没有理会他,感叹道:“力的作用还真是相互的,没想到打个人,手还这么疼!”

王春听到朱由榔的话,气得差点儿吐血,你打我,你还说疼,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哦?你说什么?孤没听见!”朱由榔感觉手不怎么疼了,这才说道。

“奴婢……”

“啪!啪!”朱由榔又连甩两下。

王春哪里不知道这是朱由榔在为门卫出气,他一个奴婢哪敢还和朱由榔这个大明郡王理论,那还不是自找没趣,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他碰上了呢。

王春低头,暗自咬牙道:“奴婢说殿下教训的是,打得好!”

朱由榔还想再来一下呢,见王春服软,也没再动手,摆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王春刚想转身离开,见得他身后的众人,这才记起正事。

刚才他是被朱由榔打懵了,先前确实他无理取闹,想要找回面子,可是世子如今当家做主,就是永明王也不能拂逆世子的命令。

王春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拱手道:“殿下,世子有令,命咱家接管作坊,若是如此回去,奴婢恐难复命!”

朱由榔瞪了他一眼,道:“孤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世子那边,孤自会说明!”

“奴婢遵命!”王春知道鸡蛋碰石头的下场,永明王这块石头就由世子去对付,他倒要看看朱由榔怎么应对世子的滔天怒火。

李雄等人见到朱由榔大耳瓜子抽王春这个死太监,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王佳胤望着狼狈而走的王春,却没有半点儿欣喜,忧心忡忡道:“殿下,如今桂王府世子当权,他不会放弃作坊的,定会再来的,到时候,恐怕”

尽管王佳胤先前硬气,但是他也无法否认作坊终究属于桂王府的,世子若是一心收归王府,朱由榔也不好阻挡。

朱由榔当然也知道这点,可是作坊是他的心血,他可不会让人胡乱非为,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都浮现一丝不安,安抚道:“你们暂且安心,这件事本王会解决的。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你们无须担心!”

朱由榔安抚了一番后,便直接回桂王府,他必须和世子摊牌,将作坊的事处理清楚。

回到桂王府的王春,正眼泪鼻涕一大把向世子朱由楥哭诉,“殿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春指着自己泛起血丝的半边脸,委屈道:“奴婢只不过说了句是奉殿下的命令接管作坊,永明王是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奴婢一嘴巴子,您看看把奴婢打得。永明王这是哪里在打奴婢呀!他这是在打您的脸!”

“砰!”朱由楥气得七窍生烟,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有道是打狗还看主人,怒道:“太放肆了!竟然连孤的命令他都敢直接违抗,父王之前真是太宠他了,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屋外进来两个王府护卫。

朱由楥抬手道:“去,给孤将永明王带过来!”

这时,屋外传来朱由榔的声音,“不用三哥派人请,我来了!”

朱由楥望见朱由榔,更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道:“你来的正好,孤倒要问问你,究竟有没有将孤放在眼里,打孤的人,驳孤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朱由榔看着怒发冲冠的世子,无奈道:“三哥,先别动怒,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将这些事说清楚!”

“说吧!我听着呢!”朱由楥气哼哼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解决

朱由榔瞥了眼王春,挥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殿下,奴婢”王春还想看着朱由楥如何训斥朱由榔呢,他可不能白挨那几巴掌。

朱由楥心道再怎么说也是两兄弟之间的事,桂王刚去世,两人就闹矛盾,传出去总归不好,打发王春道:“你出去候着吧!”

王春无奈咬咬牙道:“奴婢遵命!”

屋内只剩两人,朱由楥摆着一张脸,冷言冷语道:“现在说吧!”

朱由榔没有在意世子的语气,道:“首先,我想要向三哥申明一点,作坊属于桂王府的,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朱由楥闻言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心道还算你识趣。

朱由榔继续道:“不过,我希望三哥还是将作坊交由我管理”

朱由榔话还未说完,朱由楥粗暴打断道:“四弟这是在跟三哥我说笑吗?你嘴上说作坊属于桂王府,却还要将作坊牢牢握在手里,如今作坊上下全部都是你的人,我这个世子的话却连作坊都进不去。作坊是父王命你建立的,如今更是王府的经济来源,我不可能放任自流,所以你死了这个心思吧!”

“还请三哥听我把话说完!”朱由榔无奈道。

朱由楥冷哼一声道:“你说吧!”

朱由榔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三哥想要派人管理作坊,无非是想要清楚掌握作坊的财政,你可以派账房入驻作坊,由他们监督作坊的账目。”

“呵呵!”朱由楥冷笑道:“说来说去,四弟还不是想独掌作坊,孤派人掌管作坊也一样。”

朱由榔叹气道:“哎!那我请问三哥,你会派何人管理作坊?”

“我会派何人管理,这是孤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朱由楥哪里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要将作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已,至于谁来管理作坊压根没有想过。

朱由榔看着神经大条的朱由楥,道:“事关王府利益,我必须知道,若是作坊经营不善,王府何以为生?”

朱由楥不屑道:“难道只有四弟手下能管理好作坊吗?孤的手下同样有能人,我看王春就不错!”

“王春?”朱由榔毫不留情贬低道:“一个搬弄是非的阉人罢了,作坊落到他手里,迟早玩完。他懂得如何经营作坊吗?他能保证作坊盈利吗?到时候恐怕王府又要回到之前节衣缩食的状况!”

朱由楥恼羞成怒道:“我自有计较,你少来操心。别忘了,如今王府,我说了算!”

朱由榔摇头道:“那看来,我只能去找王妃商议了!”

若说如今桂王府中何人能管朱由楥,唯有桂王妃,即使朱由楥当上桂王,他也不能不听自己母亲的话。

朱由楥怒道:“四弟这是什么意思?母妃思念父王抱恙在身,区区小事,你也要去打扰她老人家?”

“这可不是小事,我相信王妃会理解的!”朱由榔作势要走。

朱由楥大喝道:“站住!”

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到王妃那里,桂王刚去世,他们两兄弟就起争执。传出去,必定惹得风言风语,对自己名声有损,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我可以退一步,暂不派人接管作坊,但是账目,我一定要过问的,这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由楥心里清楚王春耍些阴谋诡计还行,但是论经营生意,还差十万八千里。他之所以处处和朱由榔作对,不过是嫉妒作祟。

朱由楥冷静下来后,也知道朱由榔提出的方案对桂王府最有利。从这几个月王府的进账来看,由朱由榔的人经营作坊,确实能给王府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他只要清楚作坊资金流向,确保朱由榔没有中饱私囊就行。

朱由榔也清楚这是朱由楥的底线,也没再提出其他意见,道:“当然!既然如此那四弟我就告退了!”

“嗯!”朱由楥不咸不淡点了点头。

朱由榔走后,王春急匆匆进屋,道:“殿下,永明王交出作坊了?”

朱由楥见王春一副焦急的样子,哪不清楚他的心思,道:“孤会多派几个账房去作坊监督他们的账目,至于作坊还是交由孤那四弟暂时经营吧!”

王春听后,大失所望,如此以来还有他什么事,大急道:“这如何能行?”

朱由楥做出的决定岂会轻易更改,双眼怒睁,道:“怎么?孤如何做事需要你同意吗?”

“殿下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跪道:“奴婢只是以为这恐怕又是永明王的诡计。”

朱由楥不以为意道:“哼!能有什么诡计,孤只要清楚作坊的金钱往来,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永明王诡计多端,不可不防!”王春蛊惑道。

朱由楥摆手道:“好了!你无须多言,到时候多找几个精明能干的账房,将账目盯紧,孤不信他还能刷什么花样。等他就藩之后,孤自然能顺利收回作坊,耐心登上几月即可!”

王春听到朱由楥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忍耐几个月了,愁眉苦脸道:“奴婢遵命!”

朱由楥见他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安慰道:“好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闲着,给孤物色好一批出色的管理人员,到时作坊,孤还会交由你掌管的。”

“谢殿下!奴婢知道了!”王春听后,立刻眉飞眼笑道。

朱由楥满意点了点头,王春虽然能力差点儿,但是对他忠心耿耿,这才是最重要的。

朱由榔虽然暂时拖住了世子,但同样知道朱由楥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只能另起炉灶了。

不过,有件事,朱由榔还是十分在意的。

他明明记得历史上桂王应该还有几个月寿命才对,可是如今却发生了偏差。自己这只小蝴蝶也许影响不到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人或事,但是离他近的人,却未必了。就像桂王,他现在对朱由楥的生死也变得比较在意,不知道他的结局是否还和历史上一样。可是如今看来,他有必要派人盯紧朱由楥。

朱由榔回到他的院落时,却见院中央已有两人正等着他。

第二百章 相见

院内的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陈思恭和宋应星二人。

宋应星既下定决心,他将家里的事吩咐完毕后,便和陈思恭一路南下,终于赶到了梧州。

二人马不停蹄入府后,却被陈进忠告知朱由榔正和世子商议要事,于是他安排两人在院内等候。

宋应星已是快要六十岁的人了,站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明显体力不济,有些摇摇欲坠。

陈进忠见宋应星急忙搀扶,一脸歉意道:“宋兄,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殿下这时不在。”

宋应星摆摆手道:“陈兄不必在意,不过站一会儿罢了,与当年我翻山越岭比起来,这算什么。”

这时,陈进忠看见朱由榔回来了,高声喊道:“永明王到!”

陈思恭和宋应星闻言,回头望去,两人正要下屈膝跪,朱由榔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搀起正要下跪的宋应星,道:“宋先生不必多礼!”

朱由榔自见到陈思恭,他就知道旁边的一定是宋应星,看着须发半白的宋应星,朱由榔狠狠瞪了眼陈进忠,道:“谁让你将先生安排在院内的,要是累着先生,孤要你好看!”

“奴婢知罪!”陈进忠惶恐道,他自跟随朱由榔以来,还没见朱由榔这么屈尊对待一个人。他真没想到眼前半白老人,这么值得朱由榔尊敬。

朱由榔向宋应星告罪道:“让先生久等了,此乃本王罪过!”

宋应星一脸蒙圈,虽然他从朱由榔的信件中,略微能看出朱由榔对他的重视,但是也没想到,他竟值得堂堂大明郡王放下姿态,屈尊折腰,连忙道:“老朽不敢!”

朱由榔道:“先生在外面等的久了,一定累了,快进屋歇息!”

不由分说,朱由榔亲自搀着宋应星进了书房,安排宋应星落座后,吩咐道:“来人,赶紧给先生上茶!”

宋应星真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不过从朱由榔对他的重视,看来他这次梧州之行,没有错。

朱由榔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能够写出被誉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的老人。

宋应星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面色清瘦,但给人一种读书破万卷,当代大儒的感觉。

朱由榔温言道:“先生一路辛苦了!”

宋应星面色微红道:“谢殿下关心,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这点儿路程不算什么。”

“那就好!”朱由榔见宋应星脸上虽有一丝疲惫,但见他笔直坐在椅子上,身子骨也算硬朗,放下心来。他是发自心底尊敬这位明末的科学家,不想他太过疲惫,累坏了身体。

朱由榔这才望向一旁站着的陈思恭道:“这次真是劳烦陈长史了!”

陈思恭躬身道:“下官不敢!”

朱由榔落座后,道:“孤这就派人安排一桌酒席,为先生和陈长史接风洗尘!先生也可以稍作休息!”

“殿下”宋应星想要说什么,却被朱由榔打断,道:“先生,有何话,可以在酒席上谈,莫要辜负本王的一片的心意!”

宋应星听朱由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做推辞,道:“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宋应星在内侍的带领下,被朱由榔安排去厢房休息。

待宋应星走后,朱由榔才对陈思恭,道:“长史,应该知道了父王去世的消息了吧!”

陈思恭点头道:“下官一进梧州城就知道了,没想到短短时间,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朱由榔歉意道:“如今世子掌权,过段时间,朝廷敕命下来,他就是新的桂王。长史这次因为本王的事外出,恐怕会被世子记恨,你的长史之位”

陈思恭毫不在意道:“殿下多虑了,下官岂是眷恋功名之人,如今宋兄来了,能和他共事,下官求之不得!”

朱由榔见陈思恭如此洒脱,道:“长史放心,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职位,将来定能大放异彩!”

一个时辰之后,宋应星休息过后,脸上的一丝疲倦也消失了,精神奕奕,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大厅。

朱由榔起身招呼道:“先生快落座!”

“本王敬先生一杯,感谢先生不远万里而来!”待宋应星落座后,朱由榔举杯道。

宋应星端起酒杯道:“殿下严重了,应该是老朽感谢殿下才对,给老朽一展所长的机会!”

“不说了,本王先干为敬!”朱由榔道。

酒过三巡,朱由榔感叹道:“本王读先生所著的《天工开物》一书,真是受益匪浅,若是大明官员人人如先生这般,讲求实学,重视民间生产,大明又何至于落得如今地步!”

“殿下谬赞了!”宋应星听得朱由榔对他的夸奖,道:“朝中还是有不少忠心为国的大人。”

朱由榔呵呵一笑,冷声道:“争权夺利,他们擅长,可是治理国家,却未必。如今国难当头,朝廷诸公又在做什么,还不是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何时将家国大义放在前面!”

宋应星一时沉默不语,朱由榔说的,他心里同样清楚。

大明自万历以来,朝中大臣喜好结党,互相倾轧,已成风气。天启年间愈演愈烈,阉党、东林党、楚党等等层出不穷,到了崇祯年间,崇祯皇帝灭了魏忠贤,阉党一哄而散,东林一党独大。

宋应星看透了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大明官场已然快要无可救药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毅然辞去知州之职。

陈思恭见现场气氛太过严肃,有心调节一下,道:“殿下,宋兄既然来了梧州,不知殿下如何安排?”

朱由榔闻言,也不再思索大明之弊,烂到根子的大明官场,唯有来一场大换血,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他听陈思恭提起这茬儿,道:“如今学院正在建造中,还差些时日才能完成。至于现在,本王如今正在筹办一间大明日报,孤希望两位能在上面发表一些文章,吸引更多读书人的目光。”

陈思恭和宋应星两人一头雾水,不知朱由榔这是要做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明朝人想要了解朝廷的消息途径比较单一,那时候可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只有通过邸报,这是他们惟一合法的信息源。

不过民间也有民办的报房,消息大概来自六科或者间接地自捉塘报房,内容与邸报大致一样。主要是皇帝的诏令和臣僚们的议疏章奏,或是官员陈乞未曾施行之事。

朱由榔也曾让陈进忠找来几份邸报,看过之后,他大失所望,上面写的东西晦涩难懂。

大明如今的官场虽然糜烂不堪,实乃因为吏治败坏。大明的读书人还是不乏一些有志青年的,朱由榔可不想他们也沉迷于功名利禄,他要让他们知道为何而读书。于是想到了利用报纸,传播思想。

陈思恭疑惑道:“殿下,不知这大明日报是何物?”

朱由榔解释道:“类似朝廷的邸报,本王希望利用大明日报传播一种思想,一种益于德,利于行,济于事,真正经世致用的思想。”

宋应星和陈思恭听得朱由榔的话,只觉得热血沸腾,尤其是宋应星,朱由榔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不由脱口而出道:“说得好!”

大明中叶以后盛行程朱理学,主张禅静顿悟、反对经世致用,实为误国害民。大明许多读书人受理学之害,往往读了一辈子的书,到头来却不知农,不知谷,不知兵,整个一个书呆子,所以才有了范进中举之说。

陈思恭冷静下来后,询问道:“可是殿下,我等应该如何才能让他们接受呢?”

传播思想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十分困难,理学大行其道,想要读书人接受经世致用的思想,哪有那么容易。

朱由榔缓缓道:“大明如今内外交困,弊端丛生,说句不好听的话,灭国之危就在眼前。但正因为有这种危机,才迎来了机遇,更能催生更多的有志青年救亡图存,寻找新的思想。

理学救不了大明,唯有经世致用,推行实习、实讲、实行、实用之学。然救亡图存,非仅恃一二才士所能为也,必使经世致用之学,普及天下而后方能行。”

朱由榔说完目光灼灼望着两人,道:“不知二位愿与本王同行否?”

宋应星和陈思恭对视一眼,道:“但凭殿下差遣!”

“好!”朱由榔抚掌大笑道:“得两位先生相助,孤定能实现此愿望!”

两人似乎能从朱由榔身上感到他散发出的一股强大的意志,那股想要大明富强的意志。

“那殿下,我等该如何做?”宋应星问道。

朱由榔道:“经世致用之学,并非一蹴而就能成,要有耐心。首先要做的是,让大明的读书人对大明日报都感兴趣,然后再由先生等人在上面发表一些具有争议性的文章,让士人自行争论,只有在争论中,才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宋应星和陈思恭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有些迷糊。

朱由榔见他们疑惑不解的样子,道:“待宴席过后,本王带两位先生去个地方,再慢慢解释。”

宴席过后,朱由榔便带着宋应星和陈思恭两人到了梧州大明日报的办事处。

梧州府衙附近,一间二层的楼阁,这是朱由榔最近才买下的。

朱由榔进楼后,道:“先委屈先生在这里待些时日,等学院建造完毕,再请先生移步。”

“有劳殿下了。”宋应星拱手道。

朱由榔让大厅的小厮取来两份报纸,递给两人道:“这就是明天要发行的第一期报纸,二位可以看看!”

宋应星接过报纸后,仔细看了起来,报纸分正反两面,只见第一面通篇只有一副图画。

“咦?这是”宋应星展开后惊奇道:“殿下,这是《坤舆万国全图》?”

宋应星接触过不少西方书籍,自然认得这幅来自利玛窦的《万国图志》。

主图为一个椭圆形的世界地图,此外并附有一些小幅的天文图和地理图,右上角有九重天图,右下角有天地仪图,左上角有赤道北地半球之图和日、月食图,左下角有赤道南地半球之图和中气图;另有量天尺图附于主图内左下方。

各大洋绘有各种帆船共9艘,鲸、鲨、海狮等海生动物共15头,南极大陆上绘陆上动物共8头,有犀牛、象、狮子、鸵鸟等。

“不错!”朱由榔点头道:“世界如此之大,我大明的一些读书人却犹如井底之蛙,仍旧故步自封,是时候让他们睁开眼看世界了!自古士人皆以天朝上国自称,蔑视番邦外夷,熟不知人家也在进步。大明还有不少人认为天圆地方,岂知他们口中的番邦外夷早已将脚步伸向整个世界!”

宋应星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老朽第一次看到这幅图时,也是震惊不已,我从没想过,世界竟然是个圆的,简直不可思议。若地球是圆的,那对面的人为什么还能待在地面而不掉下去,老朽是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我经过再三印证,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朱由榔诧异道:“先生竟能想到如此问题,真是难得!不过本王到是能回答先生的这个疑惑。”

“殿下请讲!”宋应星迫切道。

朱由榔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高高举起,卖弄道:“先生请看!”

然后朱由榔手一松,书“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宋应星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

“先生,难道没有想过为何书会掉到地上,而不是向上飞吗?就像人往上跳,但最终还是会落下来一样。”朱由榔反问道。

宋应星眉头紧皱,这个问题,好像的确没有思考过,他脑海里只是认定了就是这样而已。

朱由榔没在卖关子,解释道:“其实这是因为受到万有引力的缘故。”

“殿下,何谓万有引力?”宋应星问道。

“呃?”朱由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了,刚才不应该卖弄,搪塞道:“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还是先看看后面的内容吧!”

第二百零二章 大明日报

宋应星见朱由榔如此说,只好压下心中的求知欲,改日再向朱由榔讨教。

陈思恭早已看起报纸上另一面的内容,写的却是关于逆贼李自成的文章。

如今最热的话题总逃不开李自成,毕竟凭借反贼的身份攻破了大明京师,逼死崇祯皇帝,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凡是大明读书人想不关注都不行。

文章开篇先是痛骂李自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总之怎么难听怎么骂。接下来,话锋一转,直指朝廷如今应该抓紧时间整军备武,防备鞑子的入侵,以免重蹈蒙元之祸,文章字里行间处处透漏,甚至断定李自成必败亡于鞑虏之手,鞑虏才是大明心腹之患。

陈思恭细细阅读过后,沉思片刻,躬身道:“敢问殿下,这篇文章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下官想见一见他。”

朱由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本王所写,你觉得怎么样?”

陈思恭楞了楞,他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是朱由榔所写,道:“文章好是好,只是下官有一疑问,殿下为何如此肯定闯贼会败于鞑子之手,而且鞑子会入主京师呢?下官听说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已经投降了闯贼,有山海关在手,闯贼怎么也能和鞑子周旋一二吧?”

朱由榔缓缓说道:“闯贼手下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本王听说如今的京师仍正在大肆追响。说到底他们先前不过是一群流贼罢了,即使占领了京师,也改变不了本性。至于鞑子的战斗力如何,本王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肯定远远强于闯贼的军队。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反复小人一个,他既然能投降闯贼,也能投降鞑子。山海关一失,凭闯贼的军队,他必败无疑。”

“吴三桂再怎么说也是汉人,他不可能投降鞑子吧?”陈思恭道。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为何不可能,范文程、洪承畴等等,他们不全都是大明子民,有的还身居高位,不还是投降鞑子了吗?孤迟早要将这群卖祖求荣的大明叛徒千刀万剐,一个不留!”

陈思恭见朱由榔火气如此之大,也没再提这茬儿。

第二天,梧州城的大街小巷,出现了一群特殊的小孩儿,人人一身干净的灰布衣服,身上斜挂一个跨包,里面装着厚厚的报纸,穿梭在街道上。

这时候可没有童工一说,他们大多以前都是一群没有亲人的乞儿,幸得朱由榔救助,如今正好派他们分发报纸,养活自己。

一个个报童手拿一份报纸,扯着清脆稚嫩的嗓音,喊道:“快来看!快来买!新鲜出炉的大明日报,两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他们喊得十分卖力,可是其中回头看热闹的居多,他们中普通老百姓居多,让他们花两文钱买一张纸,他们可舍不得。

不过总有人会感兴趣的。

这不两个个正在酒楼谈天说地的书生打扮的人,从二楼见到时不时有小孩儿在街道上穿梭叫卖。

其中一个身穿青衫,二十来岁的男子陈上庸轻笑道:“田兄,这些小孩儿说的话挺有意思的!”

被青衫男子唤作田兄之人,名叫田顾言,摇头道:“哗众取宠罢了,估计也就是某种邪抄,还冠以大明日报之名,真是不怕闪了舌头,陈兄无需理会!若是陈兄想看的话,我替陈兄寻一份邸报来看。”

“此次我奉父命游学至梧州,不妨看看!”陈上庸说完,朝街道上一个报童挥手叫喊道:“过来,小孩儿!给我来张大明日报!”

“哎!”报童见有生意上门,喜滋滋跑上了酒楼。

田顾言也没再多劝,不过两文钱,道:“对了,陈兄,我听说你父亲被起为故官,协理詹事府事。但是如今闯贼攻破京师,那你父亲该怎么办?”

陈上庸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我父现身在南京,应该会等新皇登基再做安排。”

两人说话间,报童已经噔噔来到了陈上庸的桌旁,他利索掏出一份大明日报,递过去,脆生生道:“谢谢,两文钱!”

陈上庸见报童一身打扮甚是可爱,爽快掏出两文钱,道:“拿去吧!”

报童接过钱后,一脸欣喜,将钱仔细藏好,然后又欢快地跑出去卖报了。

陈上庸望着报童欢快的笑容,感慨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田顾言附和道:“是呀!如今大明危机重重,真不知何时能天下太平。”

陈上庸说话间,已打开了报纸,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幅工整的图画,惊讶道:“竟然是《堪舆万国全图》!”

陈上庸家住广州,与外国人打过不少叫道,自然认识这幅著名的《堪舆万国全图》。

田顾言乃是梧州人,对西学不感兴趣,仅仅听陈上庸说过《堪舆万国全图》,但从未见过。

他见陈上庸一脸惊讶状,道:“陈兄,这莫不是你说过的《堪舆万国全图》?”

陈上庸点头道:“不错,没想到竟然能在梧州看到。”说完,他递给田顾言,道:“你也看看,你不是之前不信我说的吗?”

田顾言接过报纸,看到报纸巨大椭圆,一脸懵圈,他一辈子没有出过大明,即使大明有多大,恐怕他也说不清楚,更何况世界之大,迷糊道:“陈兄,咱们大明这是在哪里?”

陈上庸走过去,在报纸上沿着大明的范围画了个圈,道:“这就是大明!”不过随即又缩小了范围,叹道:“那是以前的大明的两京十三省,如今的大明只有半壁江山了!”

田顾言看到陈上庸画的范围,怔怔出神,半晌才道:“这也太小了!大明地大物博,如何才这么点儿土地?看来这图不准啊!”

陈上庸无奈道:“田兄有空多读读西学书籍,这是有人亲身经历画作而成,更何况我朝郑和也曾七下西洋,他经历过的地方在这地图上都能找到。还有你在广州见的红毛夷,其实他们叫葡萄牙人,他们是从地图上的这里漂洋过海而来。”

田顾言知道陈上庸不会骗他,只是突然间有些无法接受。

第二百零三章

陈上庸见田顾言心情失落,道:“田兄,还是看看这份大明日报还有什么内容吧?”

田顾言将报纸递给陈上庸道:“陈兄,你看吧!”

陈上庸无奈摇了摇头,重新翻看大明日报,看了几行,道:“咦?竟写的是关于闯贼的事?”

陈上庸对大明日报有了几分兴趣,仔细看了起来,越往后看,心情越加沉重,若真如这篇文章所说,大明的处境堪忧啊!深思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内心当然希望闯贼和鞑子两败俱伤,大明好从中渔翁得利,趁机收复京师与失地。但细细一想,又哪有那么容易,如今的大明连闯贼都打不过,更遑论鞑子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陈上庸的见识,那些常年埋头苦读之辈,或者理学之人认为大明日报上画的《堪舆万国图》十分荒谬,大明天朝上国,岂止这么点地方。

广西虽地处偏远,但是梧州还是有不少书院的,出名的书院有菉漪书院、东湖书院、龙泉书院、梧山书院、岭表书院、梧阳书院等。

自从李自成攻陷大明京师,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入梧州,书院的这些学子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批判朝廷奸臣当道,以致于君父惨死。

天香楼在府衙大街偏北,算是梧州一个比较大的酒楼。

此时天香楼二楼,一群儒巾青衫打扮的书生围在一起,约有二三十人。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年轻生员,犹如众星捧月。

这年轻生员名叫蔡豫行,字廷举,乃是岭表书院的学生,他父亲蔡斌是梧州当地有名的士绅,几个叔父也在桂林当官。

蔡豫行邀请禀膳生孙泰,郑广才等人一同创办了梧州应社,聚集了一批学生,共同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求取功名,因而他在众人中有很高的声望。

蔡豫行手中拿的正是一份大明日报,他愤怒的将其揉作一团,高声道:“这大明日报真是不知所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地域何其广袤。这大明日报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幅涂鸦之作,将大明疆土画的如此之小,我等定要禀报官府,将其查抄!”

郑广才乃是梧州府衙主簿郑安仁之子,不过前阵子巡抚方震孺清理梧州官员,不幸落马,丢了官职。孙泰的父亲则是梧州有名的盐商。

孙泰长得心宽体胖,附和道:“蔡兄说的是,此等邪抄就应该被查抄,不然不知还会误导多少人!”

郑广才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倒是知道《坤舆万国图》之事,不过他同样知道蔡豫行爱虚荣,小肚鸡肠。如今他的父亲罢官免职,这时候,他要是提出反对意见,免不了被蔡豫行记恨,还是不惹麻烦为妙。

其他生员大多没有什么大的背景,他们加入梧州应社,只是为了结交蔡豫行,借助他家的关系,因此全部唯唯诺诺,竟无一人反驳。

“无知!”

正当蔡豫行享受众人的吹捧膜拜时,突然出现一句极其不和谐的批评之声。

蔡豫行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不悦道:“谁在背后说三道四?”

“我说的!”只见二楼角落还有一桌人,却是薛泽宇和他的好友。

薛泽宇放下手中的大明日报,淡淡开口道:“我真是越来越佩你蔡豫行胡说八道的功夫了!”

蔡豫行寻着声音看到薛泽宇,眼睛一眯,冷声道:“我道是谁出言不逊,原来是东湖书院的薛泽宇。别以为你薛家靠上了桂王,就能目中无人。我想要收拾你薛家,轻而易举!”

薛泽宇呵呵一笑道:“无知!”

“你”蔡豫行像是被踩了尾巴,气极道:“你竟敢说我无知?今天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与你没完!”

薛泽宇瞥了眼蔡豫行,指着大明日报上的《坤舆万国图》,言辞犀利道:“此图源自于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所制的《万国图志》,有资料可查,竟被你说成是涂鸦之作,你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才对!”

蔡豫行听得薛泽宇的嘲讽,勃然大怒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夷人所著罢了,他如何知我大明疆域之广,你竟然还将其所著之书当真,你才可笑之极。”

郑广才暗暗撇过头,不忍心再看,这蔡豫行真是不懂装懂,接下来恐怕要出大丑了。

薛泽宇脸上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继续说道:“万历十二年,传教士利玛窦到达广州,他自制《万国图志》。于万历二十九年,利玛窦到京师献此图于神宗皇帝,深受神宗喜爱。之后,太仆寺少卿李之藻出资刊行,名曰《坤舆万国全图》,并且神宗下诏共摹绘十二份。你连这都不知,还不承认自己无知吗?”

蔡豫行被薛泽宇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听到薛泽宇连万历皇帝都搬出来了,心里清楚这幅图应该是真的,皇帝都承认了,你敢不承认吗?

孙泰出来帮腔,冷哼道:“我辈饱读圣贤之书,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竟然将时间浪费在这杂书上面,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

薛泽宇不屑道:“杂书?你口中的杂书让人开拓眼界,见识到这天地之广,也只有你这等无知之人才会如此认为!”

最终双方闹得不欢而散,临走时,蔡豫行望着薛泽宇的眼神越发阴冷,今天他被薛泽宇一番挤兑,可谓丢尽了脸面,内心充满了对薛泽宇的恨意,这股恨意犹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朱由榔这次为了宣传大明日报,还特意在报社门口免费发放了上千份大明日报。许多人第一次看到原来大明的疆土有多大,第一次知道除大明之外还有那么多国际爱,第一次知道

总之,无论是茶馆酒肆,还是街头巷尾,都能听到百姓们津津乐道谈论大明日报,大明日报一下子火了。

朱由榔听到汇报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这才只是第一步,想要改变士人的思想,还任重而道远。

第二百零四章

大明日报的文章每天更新,除了普及一些科学知识,例如梧州最近兴起的《基础数学》等,还大篇幅报道李自成的情况。

文章中将李自成大肆拷掠京师投降官员,四处抄家,抄得七千万两金银,并且将金银诸器熔之,千两为一饼,中凿一窍,贯大铁棒,凡数万饼,括骡车数千辆,马骡橐驼数千,装载归陕的事详细报道。

梧州的读书人也为此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大明日报刊登的文章纯属胡说八道,根本是杜撰的;但另一方却认为文章写得有理有据,大明京师聚集大量朝廷高官,还有大明勋戚,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想到七千万两白银落入闯贼手中,他们心里是又痛又恨,若是大明有这笔银子,何至于落得皇帝殉国的地步。

可是没过几天,大明日报又刊登出更劲爆的消息。李自成亲率十万大军奔赴山海关征讨吴三桂,结果吴三桂投降清朝。李自成率大军同清军在一片石大战,大败而归,在北京匆匆登基之后,逃回西安,京师再次易手,为清军所占。

这时候的通信可不发达,尤其京师被闯贼占据,消息更不容易传达。若是先前的文章士子们还隐隐相信,但到了后面,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大明日报是在哗众取宠。

陈上庸在梧州的这些日子,已经养成了每天读大明日报的习惯。当他看到今天的大明日报,也是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实在是文章的内容信息量太过惊人。

任谁都想不到有席卷天下之势的李自成会败得这么迅速,短短不到一个月,就被轰出了京师,还是被鞑虏赶走的。

半晌,陈上庸才向对面的田顾言问道:“田兄,你说这篇文章写的东西可信吗?”

田顾言沉思片刻,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大明日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就以文章的内容来看,不像是无的放矢。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到梧州来,无外乎时间长短而已。若是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是假的,到时候必定不攻自破,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买大明日报了。我想这大明日报背后之人应该没有这么傻。”

陈上庸其实心里也认为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脸上露出浓浓担忧之色,叹气道:“若真是如此,也不知朝廷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田顾言缓缓道:“如今南京百官已经议定福王监国,大明算是有了主心骨,只希望朝廷百官能上下一心,收复疆土,替先帝报仇雪恨!”

“希望如此吧!”

两人之后都不在谈论朝堂之事,田顾言看了眼桌上的大明日报,上面正画着一幅图画,却是画得关于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感叹道:“大小不一的两个铁球竟然会同时落地,真是难以想象?”

陈上庸和田顾言两人这些日子,经常探讨学问,慢慢的田顾言也对大明日报刊登的学问产生了兴趣,例如,他第一次听说地球是圆的,有个叫麦哲伦的西洋人乘船绕地球环行了一周;还第一次听说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制造了天文望远镜,能清楚地观测天上星体的运行等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陈上庸笑道:“其实意大利的学者伽利略早就做过这个实验,这个结论就是他提出的。正好我听闻今天紫竹林寺有大明日报的人要进行这个实验,你我不妨走上一遭!”

“我正有此意!”田顾言欣喜道,“那咱们快去吧!”

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李自成败逃的消息不知真假,但是两个重量不一的物体竟然能够同时落地,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毕竟在古代,百姓们普遍认为重的物体先落地,这在他们看来是常识,如今大明日报却公然提出所谓的自由落体实验。

一向看大明日报不对付的人立刻跳了出来,声称这一说法简直荒谬绝伦,是天大笑话,并且扬言要揭穿这个骗局。

大明日报立刻做出了反击,声称会在紫竹林寺的高塔上进行实验,证明这一结论。

一时间梧州紫竹林寺庙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梧州士子赶往紫竹林寺。

紫竹林寺,位于梧州东北,寺内有座十层的佛塔,高约七丈,因此朱由榔将地点选择了在这里。

不过此次主持实验的人却是宋应星,朱由榔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宋应星推到众人眼前。

佛塔下,已经来了不下上百人,他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大明日报会不会被打脸。

蔡豫行自从上次酒楼吃瘪之后,心里不但痛恨薛泽宇,连让他出丑的大明日报也记恨上了。难得见到大明日报的人自寻死路,他当然要凑上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年近六旬,鬓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而来。他身后跟着三个健壮侍从,手捧木箱。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应星站到了众人面前,朗声道:“老夫宋应星,现为大明日报主事之人,今天就由老朽来证明两个铁球同时着地的实验。”

早就到达的陈上庸听得宋应星的自我介绍,上前施礼道:“敢问先生可是著《天工开物》一书的作者?”

“不错,正是老夫!”宋应星没想到在梧州这偏远之地,竟然有人读过他的《天工开物》,抚须道。

陈上庸脸色顿时露出恭敬之色,道:“先生所著《天工开物》令学生受益匪浅,上庸能在此得见先生,真乃三生有幸!”

蔡豫行见状不满,冷哼一声道:“我等今天来可不是来看你们寒暄的!”

他身旁的孙泰,附和道:“快点儿开始,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陈上庸见这两人如此无礼,面露愠色,朝宋应星躬身歉意道:“学生稍后在找先生。”

“好!”宋应星见陈上庸举手投足之间透漏着一股儒雅之气,心生好感。

宋应星高声道:“老夫知道各位都对大明日报上刊登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心有疑窦,今天老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公平、公正、公开的实验,一切用事实说话!”

说完,宋应星轻轻一挥手,三个侍从上前,打开了各自的木箱,里面分别是一对铁球、一对木球、一对石球。

第二百零五章 佛塔实验

宋应星在三人将木箱打开后,示意他们给众人看。

三人捧着木箱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

无论是铁球,还是石球、木球,都是一大一小,大的犹如砂锅,小的犹如拳头。

宋应星高声道:“老夫将分别进行三次实验,这就是用来实验的材料,若是你们对此有疑问,尽可以上前检查。”

蔡豫行对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立刻心领神会,一步跨到前面,先是轻易拿起了小个的铁球,然后想要搬起大个铁球,却发现十分沉重。

小弟依次检查过后,回到蔡豫行身边,轻声道:“少爷,没有问题!”

蔡豫行点了点头,望着宋应星,言语轻佻道:“我等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同时往下放铁球?”

宋应星道:“这个简单,你们可以选出几个代表同老夫一起上楼,负责监督老夫是否作弊!”

蔡豫行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宋应星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没有意见,继续道:“既然你们没有疑问,那老夫就先上楼,准备开始。”

说完,宋应星领着三个侍从一步步上了佛塔,当然也有几个好奇的学子也跟着上去。

待他们消失不见,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薛泽宇和徐道君、刘进听说这件事后,也来到了这里。

刘进好奇道:“薛兄、徐兄你们说为何轻重不一的铁球能同时着地?”

薛泽宇收起折扇,摇头道:“来这里之前,我也曾在府里做过实验,确如大明日报上所说,几乎同时着地,至于其中原因,我也不知,所以才想来这里寻个究竟!”

这时,佛塔上传来声音,“要开始了!”

众人闻言,纷纷仰头望去,仔细盯着佛塔,眼睛一眨不眨。

佛塔第十层,两个健壮的侍从已经从木箱中将铁球取出来,利用之前设计好的机关将两个铁球放好,然后伸出佛塔外,并保证两个铁球处于同一高度,两人手持一根粗绳,连接着开关,只要轻轻一拉,铁球便能落下。

宋应星对一旁的几位学子,道:“你们可以检查一番,看看铁球是不是在同一高度?”

几人上前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点头道:“没问题!”

宋应星这才命令道:“预备!放!”

两人听到命令,手中麻绳一拉,一大一小两个铁球自空中坠落。

佛塔下早就铺好了一层厚厚的河沙,以防铁球弹开。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底下的众人仰头目不转睛盯着从天而降的两个铁球,随着铁球下落,视线也快速下移。

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铁球下落的瞬间,不过几息的时间,“噗!噗!”两声,两个铁球落地。

“哗”

不少人睁大了眼,口中发出惊叹声,“同时落地!”

“怎么可能?”也有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一大一小两个铁球静静陷在沙土里,放眼望去,怎么看,大的铁球重量都是小的五六倍,为何为同时落地。

很快,上去了几个人将铁球移走,以免影响到后面的实验。

接下来在众人的惊讶中,毫无意外的木球同时落地,石球同时落地。

事实胜于雄辩,三次实验证明了大明日报的观点。

不久,宋应星带着一行人下了佛塔,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铁球、木球、石球都几乎同时落地。”有人回道。

宋应星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将实验搞砸。

这时,蔡豫行上前一步,大声道:“大明日报上说物体下落的快慢与物体本身的重量无关,那我请问各位,若是刚才将一片羽毛与铁球一同放下,结果又会如何?”

“当然是铁球下落的快,羽毛下落的慢!”孙泰当即迎合道。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这连想都不用想,恐怕三岁孩童都知道这个道理。

薛泽宇在人群中也是困惑不已,蔡豫行说的,正是他疑惑的地方,所以他来到这里想要寻找答案。若是物体下落快慢与物体重量无关,这一矛盾又该怎么解释。

蔡豫行见众人都开始心生怀疑,显得洋洋得意,一脸不屑望着宋应星。

宋应星脸上却无半点儿慌张,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有此一问,不急不慢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实验,诸位请看吧!”

说着宋应星接过一张白纸,拿在手中,道:“诸位都看到了,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现在,老夫将其从手中放下。”

说完,宋应星松开了手,白纸轻飘飘慢慢落下。

众人看得迷惑不已,不知道宋应星想要说明什么,蔡豫行轻蔑道:“装神弄鬼!”

待白纸落地,宋应星弯腰将白纸捡起,道:“刚才大家应该都到了,白纸下落很慢。”

宋应星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本来展平的白纸揉做一团,道:“大家看好,老夫要再次放了。”

这次揉做一团的白纸,快速坠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落到了地面。

宋应星捡起纸团,问众人道:“同样的一张纸,为何两次下落的时间不同,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啊?”不少人发出惊讶声,以他们的思维,似乎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薛泽宇也不明白,施礼道:“还请先生相告!”

宋应星抚须道:“这是因为空气阻力的缘故!”

“空气阻力?”薛泽宇疑惑道。

宋应星详细解释道:“不错,因为纸张重量很轻,所以空气阻力不可忽略。正是因为有了这股阻力,所以展平的白纸下落很慢,至于为何揉做一团以后,白纸下落变快,则是因为形状发生改变,空气阻力变小的缘故。

无论是先前的铁球,还是木球、石球,它们在空中都会受到阻力,不过因为阻力太小,相对于它们的重量而言可以忽略不计。假如没有了这股空气阻力,即使白纸和铁球在同一高度放下,也会同时着地。

至于其中详细的缘由,接下来大明日报还会刊登,老夫相信你们仔细研究过后,会发现其中奥妙的!”

一个个新鲜的词汇从宋应星口中嘣出来,听得众人是云里雾里。

蔡豫行见众人被忽悠,恼怒道:“什么狗屁空气阻力,我只知道眼见为实。还有我大明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我等更应该苦心向学,报效朝廷,谁有空研究你这劳什子空气阻力?”

第二百零六章

蔡豫行的一番话立刻得到了他手下一帮人的喝彩。

尤其是孙泰手舞足蹈,兴奋道:“先帝被逆贼逼得殉国,大明如今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等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说的不错!”

大明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雪花般的消息从京师传到江南,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某某地官员投降李自成,或者是传言李自成兵锋正盛,不日将进攻江南。

有良知的士子们这时候更想做的是出仕,报效朝廷,挽救大明。蔡豫行的话确实说道他们的心坎上了。

宋应星不急不慢,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状况而慌乱,坦然道:“那老夫倒要问一问在场的各位,你们为何读书?”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读书当然是为了做官,但是你不能明说,说出来必定落人口实,指责你贪图功名。

蔡豫行面露不屑,心道屈屈雕虫小技也想难道他,挺胸抬头,面朝北方,拱手道:“我等读圣贤书,自然是为了上报君王,下恤黎民,为了一展胸中所学,匡扶社稷。”

蔡豫行说得是铿锵有力,不卑不亢,站在众人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俨然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宋应星继续问道:“那老夫问你,你读的什么书,学的又是什么?”

蔡豫行听得宋应星问得如此愚蠢的问题,哈哈大笑道:“读的自然是四书五经,学八股文,难道老丈还要我将四书五经一一列出来吗?”

“可还读算学、律法、农学?”宋应星又道。

蔡豫行不屑道:“此乃杂书,与科举何干?也只有老丈这样的人才会读吧!”

陈上庸怒道:“无知!”

宋应星却处之坦然,不理会蔡豫行的嘲讽,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沉声道:“那你等可通农政、懂水利、能否理财?若是尔等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为政一方,不懂这些,你等又凭什么为政一方?”

蔡豫行反驳道:“这些事交由下方官吏处置即可,我等只要洁身自好,公正廉明,自然能管理好地方。”

“果真如此吗?”宋应星眼神犀利,盯着蔡豫行道:“假若下方官吏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胡乱作为,你不懂这些,还不是任其愚弄?”

蔡豫行一时词穷,急得额头冒汗,结结巴巴道:“我等还可以历练学习,谁天生就懂这些?”

宋应星厉声道:“这关乎国计民生,关乎百姓生死存亡,岂能拿老百姓的生死当做儿戏!历练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三年?那这些日子老百姓该怎么办?”

孙泰见蔡豫行被逼得节节败退,冷哼一声,道:“大明的官员哪个不是读四书五经,经科举而登上朝堂,然后才熟悉政务。”

“不错!”蔡豫行一听孙泰的话,反应过来,又不是我们如此,人人如此,我有何不对。

宋应星摇头道:“老夫从未否认读四书五经无用,不过若是尔等想要治理好地方,就必须通农政、懂水利、能理财。”

蔡豫行不服气道:“不熟读四书五经,不习八股,通不过科举这关,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无用!”

宋应星道:“那你告诉我,大明又有多少读书人能通过科举?”

蔡豫行当然清楚能通过科举,入朝为官者,百里挑一,扬声道:“科举志在为朝廷选拔贤才,在精不在多!”

“那落地的读书人又该如何?”宋应星问道。

蔡豫行毫不犹豫道:“技不如人,自然是发奋努力,重新来过!”

宋应星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等不妨听听老夫的故事,老夫万历四十三年举于乡,那年老夫二十七岁,第二年会试名落孙山,之后老夫四次入京,四次落榜,那时老夫已是四十五岁。屈指算来,老夫将人生最好的年华全部落在了科举之上。”

这时,孙泰嗤笑道:“这只说明老丈自己不适合科举之路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孙泰如此想法,宋应星二十七岁中举,已经比这里的很多人强了,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连乡试都没通过。宋应星的亲身经历更让他们看到了科举路上的残酷。其中不少人,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应该还在科举之路上一熬到底,直到白发苍苍。

孙泰见无人响应,感到尴尬万分,不再言语。

宋应星道:“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们,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科举这条路,适合当官。能考上进士,金榜题名当然值得高兴,但是如果考不上呢?是否只有这条路?”

人群中的刘进听完宋应星的话,让他深受感触,他已经两次参加乡试,可却始终不能通过,不免心灰意冷,当下站出来,躬身拜道:“还望先生告知我等,还有何出路?”

宋应星缓缓开口道:“那要看你等是否真心实意想要为百姓做事!”

“当然是!”

“老夫以为你们也可以放下身段,走由吏到官之路。”宋应星说道。

宋应星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时候士子向来看不起吏员,即使吏员擢升为官员,还是被他们看轻。

底下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开口直斥此言大谬,和刘进有同感的人却静待宋应星的下文。

宋应星不为外物所动,继续道:“吏员做的多是事实,无论是收税,还是农桑,他们都是亲身经历,更能与老百姓接触,清楚朝廷所施行的政策,哪里好,哪里不好,我朝自神宗皇帝,已经放开由吏员升官的通道,此路更能锻炼一个人。只要圣天子在位,吏治清明,你等也能施展胸中一腔抱负!”

宋应星在紫竹林寺的一番言论,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公然鼓励士子从事吏员之职,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连带着宋应星的背景也被人找了出来。

这一查,惊掉了众人的眼珠子,宋应星原来曾担任凤阳亳州知府,更夸张的是他主动辞官了。这还不止,他的曾祖竟然是宋景,嘉靖朝时曾担任京师都察院左都御史,死后被追赠太子少保,吏部尚书。

而且连带着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也火了一把,不少读书人找来,开始细读,想要看看这个大放厥词之人写的书究竟写了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玻璃

蔡豫行只是匆匆将《天工开物》翻了一遍,便弃之如敝履,他本以为宋应星能写出什么样的书,结果却只是一本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的书籍。

这本书看不懂的始终看不懂,能看懂的自然能认识到他的伟大之处。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读书人买之外,梧州的商人也是闻风而动。不少读书人出身商贾之家,立刻意识到了这本书中所传授的内容究竟有多么重要。

陶瓷、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哪一项不是梧州商人所需的,而《天工开物》中所记载的技术,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太过重要,一时间《天工开物》洛阳纸贵。甚至不少人专门前去拜访宋应星,一时间宋应星成了商人眼中的香饽饽。

朱由榔在书房静静听完吴继嗣的汇报,会心一笑,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朱由榔的推波助澜。他相信梧州的手工业经此一役,必定会迎来一个新的发展高潮。

聊完宋应星之事,朱由榔伸了个懒腰,来到窗边,眼睛微眯,问道:“我那三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从上次朱由榔和朱由楥谈过之后,虽然他派了四个账房先生到作坊,但也没在插手作坊之事。不过,朱由榔更关注的是朱由楥的身体状况,这可关系到他将来能不能么顺利登上皇位。

吴继嗣接到朱由榔的命令,丝毫不敢耽误,立刻派暗影之人混入了朱由楥的院内,探查情况,终于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

吴继嗣禀报道:“回殿下,世子的身体状况恐怕很糟糕。”

“嗯?”朱由榔疑惑道:“本王之前见过三哥,他面色红润,不似抱恙在身?”

吴继嗣道:“殿下有所不知,世子的病之所以好的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一张偏方的缘故。卑职让手下偷偷将残余的药渣进行过鉴定,世子喝的药都是虎狼之药,虽然表面看起来精神奕奕,其实徒有虚表。最重要的是,卑职手下打探到世子还曾吐过血。”

朱由榔眼中精光一闪,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要是朱由楥自然死亡那再好不过,省得他费手脚。

朱由榔沉思片刻,叮嘱道:“继续派人盯着,不要松懈,记得随时向我汇报!”

“卑职遵命!”

下午,朱由榔一身便服,低调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瓷窑。

随着崇祯吊死煤山,朱由榔越发觉得时间紧迫,香皂、肥皂的敛财速度让他觉得有点慢。于是他秘密招募了一批烧制瓷器的工匠,日以继日研制玻璃,终于有所成。

说起来,玻璃的制作工艺不是非常难,只要有石英砂、纯碱、及石灰石等原料,再经过高温融化,然后碾平便可制成。

大明的瓷窑已经非常发达,足可以达到相应的温度。朱由榔找的这批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烧制瓷器的泥匠,他们对于瓷窑温度的掌握,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他将玻璃制作的一道道工序从头到尾讲给这些工匠后,便命他们开始研制。

朱由榔到达瓷窑后,工匠们早就在仓库外等着。

工匠们虽然不知道朱由榔的身份,但心里却清楚朱由榔的身份绝对不一般,自从他们来到瓷窑,便被要求一年之内除了可以和家人通信之外,绝对不能外出。

不过工匠们也没反对,因为朱由榔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两安家费,而且承诺事成之后还有赏金,他们当然愿意了。

宋清是工匠的头,五十多岁,在瓷窑做了半辈子,炉温度全靠他多年的经验来掌握。

宋清见到朱由榔来了,急忙上前见礼道:“拜见公子!”

朱由榔道:“起来吧!我听说你们已经将玻璃制作出来了?”

“是的,公子!”宋清听朱由榔提起玻璃,一时间兴奋不已。当他们自己看到烧制出来的玻璃时都惊得张大了嘴巴,都能够塞进一个鸭蛋了。

宋清将脚下的一个大木箱打开,道:“公子请看,玻璃就在这里!”

“真是玻璃!”尽管朱由榔已经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是当他亲眼看到玻璃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已。

朱由榔伸手轻轻触摸,冰冰凉凉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时候,大明的玻璃都来自海外,大的不过一尺见方,但是价格却高的吓人,多达几十两银子。而他眼前的这块玻璃无论是透明度,还是尺寸,都远远超过从海外运来的,起码得值个数百两,这才是真正的暴利行业。

朱由榔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做的非常不错,本公子有赏!”

宋清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谢公子,这一切都是公子指导有方!”

“现在,产量如何?”朱由榔问道。

宋清心里本来很高兴,听得朱由榔的问题,脸色立刻大变,惶恐道:“启禀公子,现在只此一块乃是最成功的。”

朱由榔没有因此而生气,既然已经有了第一块,那么第二块、第三块也就不远了。

他鼓励宋清等人道:“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能够大规模生产,到时少不了你们的赏金!”

“小人必定不会令公子失望!”

朱由榔点头道:“你们继续吧!”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中旬,福王朱由菘正式在南京登基称帝,算是为这次皇位之争彻底画上了句号。

不过坏消息也接踵而来,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狼狈逃回了陕西,但是狼走了,又来了一只更凶残的猛虎。

这个消息传到梧州,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先前还曾嘲讽大明日报的人们立刻闭上了嘴巴。眼见着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文章一个个全部正确,他们还能说什么。

朱由楥在得知父王继位的消息后,一阵郁闷,他本来还心存幻想,直到此刻才彻底死心。

朱由榔的郡王府已经基本上建成,他不得不离开桂王府就藩,这意味着他不得不交出作坊的权利。

到了这时候,他即使搬出桂王妃也已经没用了,毕竟作坊属于桂王府。当然他也能得到作坊三成的利润,可是朱由榔清楚朱由楥必定会对这笔银子动手脚,不会让他的日子过得太过舒服。

第二百零八章 易主

桂王府,朱由楥已经袭承桂王之位,他一身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涌现一丝病态红,神情激动。

底下的王春也是满脸堆笑,禀报道:“启禀王爷,永明王刚刚已经彻底从王府搬出去了,奴婢亲眼见所见。”

“好!”朱由楥大喜,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个四弟,终于从他眼前消失了。

王春转念一想到作坊的利润要分三成给朱由榔,胸口就隐隐作痛,好似在他心口上割了一刀肉。

“王爷,咱们真的要将作坊的利润分给永明王三成啊?”王春一脸不舍道。

如今的作坊规模扩大了两三倍,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好不容易轮到他来管理作坊了,却要这么一大笔银子交给他人,他舍不得呀!

朱由栩瞪了王春一眼,道:“当然了,这都是父王生前定好的,难道你要孤违背父王的意愿吗?”

“奴婢不敢!”

朱由楥轻啜了一口茶,悠悠道:“不过,这三成利润具体是多少,父王可没有规定,到时候孤找个由头,随便给他点儿就行了、”

王春一听朱由楥的话,马上明白过来朱由楥的打算,谄媚道:“王爷英明!”

朱由楥心满意足点头,道:“王府现在有多少银子?”

“奴婢点算过了,大概还有十五万两银子。”王春禀报道。

朱由楥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笑得像花一样,道:“吩咐下去,孤的桂王府一定要见得比永明王府建得更加宏伟,更加壮观!”

朱由楥现在住的桂王府虽然地方够大,但是要和衡州的桂王府比起来,这就是一个茅草屋,根本没法比。朱由楥早就厌倦了这里,如今手里既然有钱了,他自然要享受真正属于大明亲王的待遇。

王春一脸严肃道:“王爷放心,奴婢早就让韩统领派人盯着他们加紧施工,一定让王爷早日搬过去。”

“你办事孤放心!”朱由楥大大咧咧道。

王春踌躇片刻,小心翼翼询问道:“王爷,那作坊?”

朱由楥摆摆手道:“去吧!交给你管理了!”

“哎!奴婢谢王爷!”王春笑逐颜开道,转身就要去正式接管作坊。

朱由楥忽然叫道:“回来!”

王春还没走几步,闻言,诧异道:“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朱由楥眯着眼,紧紧盯着王春,厉声道:“孤将作坊交给你,是因为孤信任你,但若是作坊的利润降低了,孤拿你是问!”

王春慌忙下跪道:“王爷放心,奴婢已经找好了一批管事,奴婢绝不会令您失望!”

“嗯!这样最好,你去吧!”朱由楥随意挥了挥手,打发走了王春。

王春躬身道:“奴婢告退!”

出了屋子,王春才舒了口气,刚刚那一刻朱由楥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跟随朱由楥多年,朱由楥还没如此严厉吩咐过他一件事。

显然朱由楥也知道作坊关系到王府的生计,不容出意外。

王春再一次趾高气扬前往作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

当王春到达作坊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治安队平时训练的操场。

今天连轴转的作坊终于迎来了罕见的半天休息时间,密密麻麻的工人聚集在操场上,远远望去,人山人海,蔚然壮观。

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王佳胤正在宣布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工人们听说如今的作坊不再由永明王管理,引得众人一阵骚动。

想当初他们都是被朱由榔招进来的,朱由榔待他们如何,众人心知肚明。作坊突然换了桂王当家做主,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何命运。

当王春一行人浩浩荡荡到来时,引得众人侧目,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春走上高台,瞥了眼王佳胤,道:“王公子,你该走了,这里的事如今自有咱家管理,不用你操心!”

王佳胤冷哼一声道:“不劳王公公提醒,我知道!”

说着王佳胤扭头下了高台。

王春看了眼李雄等人,突然说道:“对了,你顺便把这些治安队的人都带走,作坊可养不了那么多闲人!”

李雄双目怒睁,道:“你说谁是闲人?”

“嗯?还敢还嘴?”王春立刻吩咐王府护卫,道:“给咱家掌嘴!”

王春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可忘不了上次永明王给他的那几巴掌,如今正好拿李雄出一口气。

“是!”两个王府护卫立刻上前。

王佳胤挡在两人前面,满脸怒容,威胁王春道:“你敢!他们如今都是永明王的护卫,若是你动了他们一根毫毛,看永明王如何收拾你!”

王春听王佳胤提起永明王,心生畏惧,显然朱由榔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是很大的,恨恨看了眼他们,挥手道:“赶紧走!”

李雄不甘示弱瞪了眼王春,才跟着王佳胤离开。

几百号工人亲眼目睹抬上的争吵,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得出,双方显然不是很友好,心里越加忐忑。

王春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望着台下工人,豪气干云道:“从今天开始,作坊由咱家开始掌管。不过你们放心,从前你们怎么干活儿,今后还怎么干,不用担心待遇的问题。”

众人本来还忐忑不安,听得王春的话,一些人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就是一群老百姓给谁干活儿不是干,只要有钱赚就行。

王春也不傻,账房和治安队的那些人,他都可以不要,但是干活儿的工人绝对不能走,走了的话,谁来制作香皂、肥皂。

他可是在朱由楥前下了保证的,才不会意气用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春见众人停止了骚动,继续道:“桂王说了,你们为桂王府做工辛苦了,他也不能亏待了你们,特意吩咐咱家,今天奖励你们每人五十文钱。”

一众工人听得桂王赏赐,虽然钱不多,但还是纷纷跪下谢恩。

王春见效果差不多了,挥手道:“好了,都去干活儿吧!”

朱由榔则携带者家眷,终于浩浩荡荡来到了属于他的领地。

第二百零九章 生财之道

朱由榔的永明王府乃是按照亲王规制建造而成,因此占地极广,大约五百亩。明朝亲王的府邸俨然是小型的皇宫,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

朱由榔的王府四周同样围绕着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高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门,北曰广智门,东曰体仁门,西曰遵义门。

当朱由榔的马车到达端礼门时,大门洞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朱由榔安顿好他的妻子和母亲后,就来到了校场。

校场上,吴继嗣、刘毅、赵子杰和一众王府护卫已经全部到齐,共计九百三十人,除了他从桂王府招募的四百护卫外,朱由榔将作坊的治安队也全部带了过来。

他们排成整齐的五个方队,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手执武器,甲光森森,兵戈成林,一股肃杀之气,犹然而生。

众人见到朱由榔到来,齐齐单膝下跪道:“拜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人发聩的声响回荡在朱由榔耳边,朱由榔直觉得热血沸腾,在桂王府,他做事总感觉束手束脚,但是如今他有了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王府,再也不用有所顾忌,豪情万丈道:“免礼!”

唰唰!众人起身,所有人的动作宛若一体,整齐划一。

朱由榔欣慰地望着这支属于他的第一支武装力量,欣慰点了点头,朗声道:“尔等从今天开始就是孤的护卫,王府安危尽托付于你们之手。他日孤剑之所指,便是尔等兵之所向!”

“誓死效忠王爷!”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单膝下跪道。

朱由榔检阅完护卫,便来到承运殿,高高坐在王座上,下首依次坐着吴继嗣、刘毅、赵子杰和王佳胤。

王佳胤闷闷不乐道:“姐夫,你为何要将作坊拱手让于桂王?”

如今的作坊再王佳胤的掌管下,生意蒸蒸日上,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销往整个江南富庶之地,甚至还贩卖给西洋人,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到头来却白白便宜了朱由楥,任谁都会感到不甘心。

朱由榔微微一笑道:“无须担心,作坊早晚会回到孤的手中,耐心再等几个月,一切自会见分晓。”

王佳胤见朱由榔如此笃定,也没在说什么,迟疑片刻道:“那姐夫,我这几个月该做什么?”

朱由榔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让你闲着了。来人,将东西抬进来!”

不多时,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抬着一块用被红布遮盖,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到了大殿上。

朱由榔从座位起身,一边走一边道:“你们都过来,看看此物如何?”

几人同样心生好奇,纷纷离坐,不知道朱由榔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朱由榔来到红布前,一把掀开红布,红布下赫然是一面五尺高的玻璃镜,周边被精美的木饰包裹着。

朱由榔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看到自己面貌,不得不说自己的这副身躯长得真不赖,面如冠玉,发黑如墨,目如星辰,鼻梁高挺,再加上身着锦衣华服,妥妥的高富帅,人中之龙。

“啊!”

王佳胤可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完整的琉璃镜,发出了极其夸张的惊讶声。

王佳胤生长在广州,时常接触海外的玩意儿,他不是没有见过玻璃镜,他广州的家里就有一块。不过他见过最大的也才一尺见方,像这样能够将整个人照进去的,他听都没听说过。

“姐夫,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大块的玻璃镜的?”王佳胤窜到镜子前,左瞧瞧,右瞅瞅,不可思议道。

朱由榔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命人特意制作的,你觉得如何?”

吴继嗣更是见都没见过玻璃镜,看到镜中人物都吓了一大跳,他已抬手,镜中的他也跟着抬手,吴继嗣不可置信道:“殿下,这这里面是我吗?”

刘毅、赵子杰也纷纷挤到镜子前面,看到镜中自己的影像,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

王佳胤听到这面镜子竟然是朱由榔命人制作的,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姐夫你说这是你命人制作的,这怎么可能?这镜子的制作手法佛郎机人从没外传过!”

朱由榔面露微笑道:“一切皆有可能!”

玻璃这种东西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中国早就有,当然不叫玻璃,而是叫做琉璃。

当然了琉璃无论是色泽,还是透明度都十分差,但就算如此还是十分受富人喜爱,争相追捧。如今的西方一些国家早就掌握了玻璃制作的技术,尤其是威尼斯更是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面玻璃镜,受到了贵族的追捧。

朱由榔这些日子没少往瓷厂跑,他命人找来锡箔和汞,利用锡汞齐法,在经历过十几次实验之后终于制成了眼前这面镜子。

王佳胤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子,喃喃自语道:“不可思议!”

待王佳胤心情平复后,朱由榔才问道:“你以为这样的一面镜子该作价几何?”

王佳胤一听这个,语气激动道:“姐夫,你可知我曾在广州见过一面一尺见方的镜子,那面镜子卖出了三百两的的价格。至于眼前这面镜子,我都无法想象能卖出什么样的天价?”

“哦?”朱由榔倒是没想到一面镜子会值钱到这个地步,看来大明有钱人还是很多的啊!

王佳胤小心翼翼道:“姐夫,你刚才说这面镜子是你命人制作的,那还有吗?”

朱由榔点头道:“当然,不过像这么大的没有了,小块的倒是有不少。”

“那姐夫,这玻璃镜的生意?”王佳胤目光灼灼盯着朱由榔问道。

朱由榔呵呵一笑道:“自然是交给你了!”

王佳胤高兴道:“我一定不会令姐夫你失望的!”

玻璃镜的事还需筹划,暂时告一段落,朱由榔重新端坐好后,问道:“你们对大明如今的形势怎么看?”

第二百一十章

古语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用这句话形容弘光朝廷最是恰当不过了。

朱由菘登基后酗酒好色,追欢逐乐,无一善政,既不北上收复失地,也不赈济灾民。

他任用马士英为首辅大臣,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民间甚至有‘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之谣。

至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替崇祯报仇之说,弘光朝廷上下竟然还深信不疑,荒唐到下令运送漕米十万石接济吴三桂,熟不知吴三桂早已剃发投降,做了大清的平西王。甚至热衷于联虏平寇,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认为李自成才是最大敌人,派使团北上清廷。

即使朱由榔身在梧州,也能听说此等荒唐的言论。

刘毅是最早知道朱由榔心思之人,率先开口说道:“殿下,如今闯贼败走,鞑子已然占领京师,卑职以为鞑子狼子野心下一步势必会南下攻取江南。朝廷百官竟然还希冀借虏平寇,卑职以为此乃取死之道。殿下还要做早作准备才是!”

至于准备什么,众人心照不宣。刘毅等人都是朱由榔的心腹,朱由榔要做什么,他们隐隐都明白。

吴继嗣附和道:“殿下,刘毅所言极是,联虏平寇无异于与虎谋皮,鞑子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就连卑职一介武夫都知道鞑子不可信,如今大明的形势和前朝赵宋何其相似,鞑子则如当年的金国,真不知朝廷那些官员怎么会商量出如此亡国之策,他们也不怕重蹈靖康之耻!”

朱由榔冷笑一声,不屑道:“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早已被鞑子吓怕了。文官贪财,武将怕死,一个个醉生梦死,还妄想和鞑虏划江而治,痴人说梦罢了!”

“殿下说的是!”

这时,朱由榔扭头问陈进忠道:“府中如今有多少银子?”

陈进忠连忙回道:“回殿下,加上您从永州带来的银子,如今府中共有银十三万两。”

“嗯?”朱由榔皱了皱眉,道:“孤记得应该不止这些吧?作坊的三成利润就三万两吗?”

陈进忠急忙道:“王爷容禀,本来应是六万两银子,可是桂王说您修建王府,耗费的银子,应该从您的分成上出,所以只拨给了三万两。”

“三万两就三万两吧!”朱由榔听得朱由榔小气的话,不由感到好笑。

朱由榔没有在意,反正他也没多少日子了,转而吩咐陈进忠道:“你稍后从府库中提一笔银子,派个信得过的人在梧州给孤买一座铁矿。但是你要记住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是本王买的。”

“奴婢遵命!”陈进忠听得朱由榔如此郑重其事,不敢大意。

至于朱由榔买铁矿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打造武器,目前王府护卫招募的已然差不多,但是武器还差不少。他光有人,没有武器,那如何能成事。俗话说的好,枪杆子里出政权。

朱由榔本想为他的护卫全部换上燧发枪,想想战场上排枪击毙敌人的画面,就令他激动万分。可当他问过汪远后,大失所望,汪远连听都没听过燧发枪之名,更别提打造了。

朱由榔只闻燧发枪之名,奈何没有真正见过,他将燧发枪的大致原理给汪远等一众工匠说后,他们也不明所以,没有把握打造出来。他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命汪远他们暂时先打造出几把鸟铳给他看看。

虽说大明对火器管理十分严格,除了朝廷的军器、兵仗二局外,各军镇卫所不得私自制造。如果边官奏讨,工部奏行之后,才能照数铸给,如私自制造,便会被人弹劾有不轨之心。

不过到了现在,朱由榔对此已经丝毫不放在心上了。一来,大明国事糜烂,朝廷无暇他顾;二来,朱由榔为了他的王府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他建造这么大的王府可不是为了纵情享乐。

当初朱由榔建造王府时,亲自选址和进行的规划,除了必要的正殿,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以及寝宫之外,什么假山、亭桥、廊榭等等,朱由榔统统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冶炼厂和能容纳两千人的校场等军事设施,就是为了方便制作武器和训练队伍。

为此,朱由榔特意将王府的位置选在了人烟稀少,较为偏僻的位置,再加上王府的高墙阻挡,无人可以窥视,在这座王城里,他可以尽情施展。

朱由榔嘱咐完陈进忠后,继续说道:“本王有意成立讲武堂,分设步、骑、炮三科,从护卫中择优选择,重点培养,你们以为如何?”

“王爷英明!”刘毅等人一听就明白了,朱由榔这是想要培养将才,属于他的将才。

明朝末年武将已经开始嚣张跋扈,尤其弘光开了个很不好的头,以定策之功封赏四镇总兵,致使高杰、刘泽清等人以天子恩人自居,更是不可一世,不听朝廷号令。

这些军阀头子,都是农民军或清军的手下败将,怯于公战,勇于私斗,遇敌则望风而逃,视民则如俎。

当然也有忠贞的将领,但那是极少数,朱由榔将来登基之后,必须要有属于他的军队,而统帅军队的将领,也必须得忠于他才行。

不过,刘毅还有一丝担忧,道:“王爷,护卫们大都目不识丁,若想要将他们训练成才,卑职认为恐怕会有难度。”

刘毅说的这个问题,朱由榔也考虑到了,摆手道:“这个你无须担心,本王会找人来教他们识字,你们要做的就是给本王挑选出真正可用之才!孤要的可不是纸上谈兵之辈!”

“是!”刘毅等人郑重保证道。

第二天,永明王府就贴出了朱由榔要招募五名教授的告示。告示上写明凡是生员都可以报名,一经考试录用,通过者月俸五两。

明朝王府的教授,虽说只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一个官,引来了不少生员报名。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六月的梧州天气正热,太阳如火炉炙烤着大地。

天香楼,薛泽宇和徐道君一边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边饮酒。

不多时,刘进姗姗来迟,落座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薛泽宇见刘进满头大汗,微微皱眉道:“刘兄你又去卖字画了?”

“嗯!”刘进落座后回道。

薛泽宇道:“刘兄,我已经说过了,你家若是缺钱只管张口便是,何苦如此委屈自己。”

刘进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有手有脚,自己能挣钱,薛兄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哎!”薛泽宇见刘进拒绝的干脆,无奈叹气道,“好吧,我不再提就是!”

徐道君给两人倒满酒,道:“来,不提这些事了,咱们喝酒!”

三人碰杯,很快忘了这茬儿。

几杯酒下肚,薛泽宇忧心忡忡道:“如今东虏占据京师,我大明却任由奸臣把持朝堂,不思收复失地,大肆卖官鬻爵,真不知我辈十年寒窗苦读,所为何?”

徐道君也是不断摇头叹息道:“是呀!我听说如今的南京城只要有银子,就能买个官。朝廷到了这个地步,我等还靠什么科举,真是可笑!”

刘进自从二十岁中了秀才后,本以为会青云直上,却一直屡试不第,到了今年他已三十有二,仍是个生员,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考上。在紫竹林寺听闻了宋应星一番言论后,刘进已经心生退意,他的家境并不富裕,早年父母为供他读书,已是耗尽家财,但十几年过去了,他仍在这条路上蹉跎。

薛泽宇和徐道君的一番话更是坚定了他信心,刘进猛地干了手中酒杯,道:“薛兄、徐兄,我决定不再走科举之路了!”

刘进说完这句话,瞬间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

薛泽宇知道刘进家里的情况,这个选择对他来说也许是对的。科举之路确实不好走,千万人之中才选出一个进士,绝大多说人蹉跎一辈子也许还是个秀才,即便是个举人的功名,也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尤其是寒门学子,更是十年寒窗苦读,在这条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那刘兄你今后有何打算?”薛泽宇问道。

刘进脸上愁容尽散,道:“我刚才来的路上,听人们谈论如今永明王正招募五名教授,我也想去碰一碰运气!”

“是吗?”薛泽宇倒是没有听说,他点头道:“凭刘兄的学识,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刘进笑道:“借薛兄吉言!那薛兄还要继续考科举吗?”

薛泽宇慢慢摇头道:“奸臣当道,考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增长些见闻,待政治清明时,再考也不迟。”

刘进点点头没说什么,薛泽宇家境富裕,倒是不像他要为生计发愁。

徐道君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份大明日报,正看得津津有味,惊叹道:“没想到宋先生竟然要在梧州办学院!”

薛泽宇听闻,眉毛一扬,道:“哦?我看看。”

“给!”

薛泽宇接过大明日报,细细看了起来,上面写的却是宋应星不日举办开学典礼之事,不过也详细介绍了他所办的学院不同之处。他这里教授的是实用之学,农学、算学、天文、律法、机械、水利之学。

徐道君感慨道:“这位宋先生真是敢做呀!竟然创办一所教授杂学的学院,只怕会一败涂地。”

薛泽宇驳道:“我看未必,徐兄又不是没看到这些日子梧州商人络绎不绝拜访宋先生的场面。就连我父亲不怎么读书的一个人,如今也天天捧着宋先生的《天工开物》,简直爱不释手,他对宋先生更是推崇之至。

商人的鼻子向来灵敏,或许宋先生教授的学识与科举考试无关,但是却与百姓的民生息息相关。我以为商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必定欣喜若狂,他们一定会派人去学这些知识的。”

徐道君不解道:“那这位宋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薛泽宇道:“我也不知,或许只能我们自己亲自去寻找答案吧!”

永明王府,前来报名的大多是寒门子弟,总共五十人,只见他们一个个坐在一间宽敞的屋内,身前摆放着桌子,不少人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待一张张试卷发下去,当他们看到考试的内容,一部分人当即傻眼了,试卷上面没有经意文章,只有一道道算术。这对于平时一味埋头苦读四书五经的人来说,简直是太痛苦了,抓耳挠腮,半天下不去笔。

刘进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试卷内容,松了一口气,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心中默默计算一番,便拿起笔,快速作答。

那些不会的人不时左顾右盼,见旁边有人动笔,仗着距离近,仰着脖子才看呢。结果这些小举动引来监考人员,当即七个人被逐出了考场。吓得其他想要作弊之人,再也不敢以身试法。

“咚!咚!”

半个时辰之后,钟声敲响,考试结束。

监考人员开始收考试答卷,有的还未作答完,一手死死拽考卷,一手抓紧时间作答,监考人员见状直接略过了这些人。等他们想要交考卷时,监考人员早就不收了,任凭他们求情都没用。

不少人考试结束之后,自觉无望直接唉声叹气走了,其他人则是静静坐在屋内等候结果。

一刻钟后,监考人员回到屋内,大声宣布道:“下面我宣布通过第一关测试的人选名单,许令坤、陆孟俊”

刘进双拳紧握,仔细听着监考人员念过的每一个名字,生怕没有他,终于在他千呼万唤之下,念道了他的名字。

“刘进”

刘进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监考人员高声道:“恭喜你们十五人通过了第一关,第二关乃是实践考试,乃是一个人进行,凡是被我叫到名字的人,随我出去进行第二关考试。”

“许令坤!”

“到!”这时一个四十多岁人站起来,只见他面色白净,眉不过眼,五官纤弱,下唇只留出一抹短须,整个人看着也是瘦弱。

监考人员只是看了他一眼,招手道:“跟我走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课程

在许令坤出去后不久,陆陆续续有人被叫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刘进。

刘进整了整衣衫,才昂首跟着监考人员而去。当他路过走廊时,却听到在他之前被叫出去考试的一个读书人,骂骂咧咧道:“真是有辱斯文,竟让我等去教区区护卫读书认字!”

刘进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倒是知道了接下来的考试是什么,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可没有那么迂腐。

待刘进来到他最终的考试考试房间,屋内正坐着二十多个魁梧大汉,他进来之前监考人员已经告诉他考试内容就是教授王府护卫读书识字以及算术之学。

好在,刘进已经有了准备,很快收拾了好心情,先是询问他们各自的读书认字程度,在了解清楚之后,才开始认真教学,丝毫没有轻视这些护卫之意。

其实朱由榔这关主要是看他们对待王府护卫的态度,他可不想请来一帮眼高手低之人。

半个时辰之后,刘进讲课完毕,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王府教授一职,自是欣喜不已。

书房内,包括刘进在内的五名教授,正聆听朱由榔的训示。

“本王用人首重德行,其次乃是才学,你们五人对待王府护卫的态度,本王都看在眼里,你们做的不错!”朱由榔缓缓说道。

五人听得朱由榔夸奖,齐齐躬身道:“我等不敢当!”

朱由榔摆手道:“孤见过太多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真亏他们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他们的吃穿用度,还有能够安然坐着高谈阔论,皆因百姓耕作,将士护国。而这群人却知其味而忘其源,这样的人孤向来鄙视,孤没从你们身上看到这种习气,也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当上王府教授而滋生这种心态!”

“我等定当谨记王爷教诲!”

朱由榔满意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说着,朱由榔拍拍手,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摞书,分发给他们。

刘进等人好奇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朱由榔说道:“你们手中所拿之书,就是以后你们要教王府护卫的内容,你们先看看,有何疑问尽可提出!”

“遵命!”

五人纷纷开始翻阅朱由榔给他们发放的书籍,刘进翻开的第一本乃是《基础数学》,好在他前段时间因为好奇,买过一本,倒是能看得懂。

他很快就放下了《基础数学》,转而看起第二本书来,却是徐光启的《几何原本》,这本也看过,于是放到了一遍。

他拿起第三本时,却懵了。《汉语拼音》几个大字他倒是认识,可是其中的内容,却是一窍不通。

其余四人有人不时皱眉,也有人眼中泛着莫名的神采,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

同样被聘为教授的许令坤看到《汉语拼音》一书中的内容时,不禁大叫道:“好书!”

其余几人诧异望向他,许令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请罪道:“王爷恕罪,下官看到这本书,实在情不自禁。”

许令坤能看懂《汉语拼音》中蕴藏的巨大价值,有了此书,以后读书认字再也不用向以前那么辛苦,要是能够推广到普通百姓人家,更是惠及千家万户。

朱由榔没想到这几人里还真有人能识得《汉语拼音》,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即问道:“你能看懂?”

许令坤脸上喜色仍未消退,脸色因激动而潮红,回道:“是的,下官略懂罗马字,所以能看懂这书中所写。此书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

刘进四人这才知道,书中的符号原来是罗马字。

朱由榔会心一笑,有人看懂就好,也省了他的麻烦,道:“那好,以后你就专门教授护卫《汉语拼音》这一门课。”

“下官遵命!”许令坤领命道。

朱由榔望向刘进四人,问道:“至于《基础数学》、《几何原本》、《勾股义》、《大明地理》这几本书,你们四人分别擅长哪本?”

刘进率先开口道:“下官对于《基础数学》、《几何原本》、《勾股义》都有所涉。”

朱由榔看着刘进有点儿眼熟,疑惑道:“本王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刘进恭敬道:“回殿下,下官与薛泽宇乃是好友,曾在天香楼和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经刘进这么一说,朱由榔这才想起,道:“是了,本王想起来了。那薛泽宇现在做什么?”

刘进道:“据下官所知,薛兄最近准备前去宋先生即将开办的学院,打算跟随宋先生学习。”

朱由榔点了点头,他对于薛泽宇还是颇有好感的,暗暗记在了心里。

随后,其余几人也将自己能看懂和精通的书籍一一禀报。总的来说,还算不错,朱由榔分别任命他们教授一门学科。

朱由榔花大力气培养王府护卫算术,也有他自己的考虑。算术或者说是数学在未来的战争中,肯定是要用的上的。军队的方方面面可以说都和数学相关,小到人数的统计,大到后勤管理,尤其是火炮的射击,更是需要专门的人才来进行发射,朱由榔必须要未雨绸缪。

至于王府护卫要学的战阵以及兵书,朱由榔都交给了刘毅等人,毕竟刘毅也是百战老兵,懂不不少军事知识。

大明日报报社,陈上庸多次上门拜访,向宋应星请教学识。

宋应星见他谈吐得体,学识不俗,打听其来历,这才知道陈上庸乃是当今礼部尚书陈子壮的长子。

这几月以来,宋应星除了忙于在大明日报上发表文章,便是积极联络与他志同道合之辈。

朱由榔出资建造的学院可不算小,而且后来梧州的商人知道宋应星开办学院之事,更是出钱出力,只为了能够得到宋应星的的指点。所以学院扩建了不少,光靠他和陈思恭两人肯定忙不过来。

这天,宋应星正和陈上庸谈论关于明天要发表的文章,听得随从来报,有人求见。

宋应星不耐烦,挥手道:“肯定又是那群商人,就说老爷我不在,你替我打发走他们吧!”

随从跟着宋应星多年,也见识过不少人,连忙道:“老爷,那人自称吴石公,小的见那人气度不凡,绝非商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接踵而至

宋应星听得随从的话,认真回忆这个人是否是他认识的人,结果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这个人,沉思片刻道:“将他请过来吧!”

随从道:“是,老爷!”

不多时,却见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人背着一个药篓,头戴斗笠,在随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宋应星的房间。

宋应星并未以貌取人,这人的确和随从说的一样,身上确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虽然衣着简陋,但举手投足,处处透露着不凡,他只一眼便看出眼前之人必定饱读诗书。

宋应星确定自己不认识他后,开口道:“不知你找老夫何事?”

不待这人开口,陈上庸再仔细辨认来人之后,大惊失色道:“密之兄,你怎么这副打扮?为何改名换姓?”

被陈上庸唤作“密之兄”的中年人摘下头上斗笠,道:“原来上庸也在这里,此事说来一言难尽。我自从闯贼手中逃离至南京后,被阮大铖排挤、迫害,不得以改头换面,在两广一带以卖药为生。我在广州看到大明日报上面发表的文章,仰慕先生之名,特来拜访!”

陈上庸听得他的遭遇,不胜唏嘘。

一旁的宋应星疑惑道:“陈贤侄,你认识此人?”

陈上庸感叹一番后,介绍道:“他乃四公子之一,方以智是也!”

宋应星身在江南又怎么会没听说过复社四公子之名,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他对这些社团并不感冒,这些社团成员复杂,好坏掺杂,这些人裁量人物,讽议朝局,但于国家大事却并无任何帮助。

方以智躬身拜道:“见过先生!”

宋应星多少对方以智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并非泛泛空谈之辈,而且方以智还曾为他父怀血疏讼冤,是个孝子,他点头道:“不知方公子所谓何来?”

方以智言辞恳切道:“如今奸臣当道,我辈学无所用,先生在大明日报发表的文章,在下都曾一一拜读,深受感触,尤其先生倡导经世致用之学,更是令在下佩服之至,闻得先生开办学院,特意前来求教!”

宋应星对方以智的到来,还是十分欢迎的,道:“方公子能来,老夫求之不得!”

几人热聊之际,随从又来报,“老爷,门外一个自称顾炎武的书生前来拜访!”

“顾兄也来了!”方以智腾地一声站起来,惊喜道。

顾炎武也是复社众人,他与同里挚友归庄共入复社,二人因个性特立耿介,时人号为“归奇顾怪”,方以智自然再熟悉不过。

方以智当即向宋应星拱手,详细介绍道:“先生,顾兄也是复社中人,奈何受八股之害,屡试不中。于是他断然弃绝科举帖括之学,遍览历代史乘、郡县志书,以及文集、章奏之类,辑录其中有关农田、水利、矿产、交通等记载,兼以地理沿革的材料,撰述出了《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二书,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宋应星听得方以智的介绍,吩咐道:“请他进来!”

顾炎武闻得京师失陷,崇祯吊死煤山,他把驱逐鞑虏的希望放在了弘光朝廷。奈何他所撰写的《军制论》、《形势论》、《田功论》、《钱法论》,上书朝廷后,犹如泥入大海,不见丝毫动静。

眼见着东虏有南下之势,朝廷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意间他看到流入苏州的大明日报,从此不可自拔,每日必读。大明日报上主张的经世致用之学,不正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吗?

于是有了这趟梧州之行,他想看看能提出此等之志的到底是何人物。

顾炎武长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一身青衣儒衫,给人一种饱读诗书,但是潇洒出尘,却又心忧天下的气势。

顾炎武进屋后,正准备拜见,刚弯下身子,就见到了一旁的方以智,失口道:“方方兄!?”

方以智激动道:“顾兄,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顾炎武听得方以智的声音,终于确信眼前这人就是曾经风光无比的复社公子,惊讶道:“方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两人一番寒暄过后,顾炎武终于见到了宋应星其人,恭敬拜道:“拜见先生!”

“好!好!”宋应星连声高兴道。

宋应星之前的担心自此一扫而空,眼见着不断有有识之士前来,宋应星由衷的高兴。

宋应星和顾炎武这一交谈,这才发现顾炎武确实不凡,对大明的种种弊端,了然于胸,也能提出一系列非常好的建议。

顾炎武对宋应星讲求实学,反对士大夫轻视生产的态度,也是肃然起敬。

几人越聊越投机,天文地理,无所不谈,有种相逢甚晚之感。他们聊着聊着,聊到了关于宋应星创办学院之事。

顾炎武道:“不知先生所办的学院何时开门招收学生?”

宋应星抚须道:“待老夫同永明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永明王?”顾炎武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劳而获的天潢贵胄向来没有好感,不解道:“先生为何还要问过永明王的意见?”

宋应星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到梧州传道授业,皆是受永明王相邀,而且学院也是永明王出资建造的。”

“哦?”顾炎武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这时,陈上庸说道:“说起来,我来梧州也有段时日了,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永明王的事,永明王却与大明其他藩王不同。”

接下来,陈上庸将他所听到的,见到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顾炎武没想到香皂、肥皂竟是朱由榔的作坊建造的,他身在苏州,如何不知风靡江南的香皂为何物,就连他家里现在都在用香皂、肥皂。

顾炎武可没有那与民争利的顽固思想,当他听到朱由榔的作坊养活了几千人,更是惊讶的无以复加,狐疑道:“真有这么多人?”

陈上庸道:“我又何必骗顾兄,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在这梧州城,谁不知香皂作坊的待遇是最好的,不但包吃,给的工钱还多。”

这下,顾炎武倒是对朱由榔有些刮目相看,大明难得有个不但不欺压百姓,还反过来善待百姓的藩王。

正在这时,随从又匆匆跑进来了,禀报道:“老爷,永明王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初见

宋应星和顾炎武等人闻听朱由榔驾到,纷纷离座恭迎,见到朱由榔进来,跪道:“拜见殿下!”

朱由榔诧异地看向屋子内的几人,他没想到除了宋应星之外,还有这么多人,都是一副生面孔,抬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待落座后,朱由榔来回打量下首的顾炎武三人,好奇道:“先生,不知这三位是何人?”

宋应星指着三人,一一介绍道:“回殿下,这位乃是当今礼部尚书之子陈上庸,还有这两位乃是复社方以智、顾炎武,都是大明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朱由榔心头一惊,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顾炎武,就是他喊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的口号。

朱由榔心情略微有些激动,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三人还站着,摆手道:“你们也坐!”

“谢殿下!”

这时,宋应星开口道:“殿下,老老朽正好有事想要与您相商,没想到这么巧您就来了!”

“哦?不知先生要与本王商量何事?”

宋应星正色道:“如今学院已经落成,只是不知何时开学招生?”

朱由榔笑道:“本王今天来找先生也是为了此事。”

“殿下已经有了主意吗?”宋应星问道。

朱由榔点头道:“主意倒是有了,不过之前还想和先生讨论下教学内容的具体事宜。”

说着朱由榔吩咐一旁的陈进忠,道:“将本王写好的学院章程递给先生。”

“是,”陈进忠躬身道,他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交给了宋应星。

宋应星接过册子认真看了起来。

方以智、顾炎武和陈上庸见朱由榔和宋应星有事相商,三人对视一眼,起身拱手道:“王爷既然和宋先生有事相商,我等先行告退!”

朱由榔还没和这些历史名人好好谈谈呢,怎么能让他们走呢,阻止道:“不用,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等下也提些建议。”

“这……”

朱由榔都这么说了,三人总不能还走吧,齐齐道:“是!”

椅子上的宋应星一口气看完朱由榔写的章程,长吁一口气,道:“殿下思虑周详,老朽不及也!”

“先生过谦了,本王也只是胡乱涂鸦罢了,关键的还得靠先生!”朱由榔谦虚道。

宋应星摇头道:“老朽说的乃是实话,殿下写的这章程,非一般人能想出来,确实令老朽大开眼界!”

顾炎武三人不知宋应星为何如此推崇朱由榔,只不过一份办学章程罢了,一头雾水。

宋应星将册子递给三人,道:“你们也看看殿下写的这份章程吧!”

“是,先生!”三人凑到一起开始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朱由榔规划的学院确实与众不同。

朱由榔的章程中将经义、汉语、农学、算学、历法、天文、舆地、军旅等学术分门别类,由单独的老师授课。

其中汉语、算学乃是必修之课,其余课程根据是否想要走科举之路,自由选择。

顾炎武三人看完后,也震惊于朱由榔的大胆革兴。

虽然儒家也提倡礼、乐、射、御、书、数,然而如今的读书人早就将这些抛诸脑后,专注于四书五经,只为了通过科举,忽视了其他本事,结果科举出来的读书人,不知民生,不知兵事,不知水利。

顾炎武叹服道:“殿下大才!”

方以智心中尚有疑虑,躬身道:“殿下,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榔道:“你但说无妨!”

方以智直言道:“我朝向来以科举取士,然科举考试乃是以四书五经为主,殿下想要士人学习经世致用之学固然是为他们好,但是学有所成之后又有何用武之地?或许其中有聪慧者,能通过科举,然而大多数人即使精通经世致用之学,也无法通过科举,又该如何为国效力?所以学生以为根源在于科举内容。朝廷只要一日不改变科举考试内容,始终无法真正为国家选出更多的有用之才。”

朱由榔听完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本王也深以为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朱由榔说完环视屋内众人一圈,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道:“本王相信在做的诸位都明白这个道理,当大明大多数读书人都这么想的时候,科举必然要改革!这个时间不会太远的。”

陈上庸忧心忡忡道:“哎!也不知我等现在能做什么?”

朱由榔道:“本王以为即使你们现在不在朝廷为官,也仍能够为大明尽一份力。”

“愿闻殿下高见!”陈上庸道。

朱由榔缓缓道:“大明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本王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在于探索国家治乱之根源在哪里?又该如何解决生民之根本?你们博学多才,更应该深入民间,寻找解决之道,他日入得朝堂,才是你们施展抱负之时。”

顾炎武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大明之弊端在于土地兼并和赋税繁重不均等。学生曾游历多地,亲眼见到举数十屯而兼并于豪右,此等情况在大明比比皆是,乃至于出现了有田连阡陌,而户米不满斗石者;有贫无立锥,而户米至数十石者。赋税不均,导致富者愈富,贫者欲贫。朝廷赋税又多源于贫穷者,加之底下的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才有了李自成等流民造反。

朝廷当务之急应该重新厘定赋税,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朝廷有了钱,才能训练军队,收复失地,为先帝报仇!”

“哈哈!说的好!”朱由榔朗声道,“若是大明的官员都有你们如此见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副田地。本王希望从学院出来之人都如你们这样,这才是大明之福!”

宋应星听朱由榔说起学院,这才想起学院还没有起名,开口道:“殿下,如今学院还未取名,还请王爷赐名!”

朱由榔摸摸下巴,心里琢磨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梧州学院?这个肯定不行,梧州已经有个梧州书院了,两者名字太相近了。应该叫什么好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试枪

朱由榔沉思片刻,缓缓道:“复旦学院,你们以为如何?”

宋应星不明所以,道:“殿下,‘复旦’二字有何深义吗?”

却见顾炎武吟唱道:“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敢问殿下,可是自《尚书大传虞夏传》中摘取的‘复旦’二字?”

朱由榔道:“不错,正是出自《尚书大传虞夏传》,本王希望凡是进入复旦学院之人,皆能自强不息,以复兴大明为己任。”

“殿下说得太好了!”方以智等人喝道。

朱由榔和顾炎武三人相谈甚欢,顾炎武随着越加深入了解朱由榔,越觉得朱由榔不同凡响。往往朱由榔随口说出的见解能令他茅塞顿开。

最后朱由榔和宋应星商定好了复旦学院的开学时间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大明日报门口,顾炎武望着朱由榔离去的马车,感叹道:“真想不到我大明中会有这么一位出色的藩王!”

永明王府西夸院,朱由榔刚进院门口便听到了叮叮当当不断地打铁声,一个个烟囱耸立在工棚之间,冒出黑烟,这里就是朱由榔制作鸟铳的地方。

此时正值夏天,朱由榔还未靠近工棚,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工棚里的工匠们正围着铁炉挥汗如雨。

汪远的得知朱由榔来的消息,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前来拜见,衣服都没来的换。

“卑职叩见殿下!”

汪远早已被朱由榔任命为王府工正,正八品的官职,虽然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是对于汪远来说确是天大的惊喜。他对朱由榔更是死心塌地的干活儿。

朱由榔见汪远浑身上下脏兮兮,脸上的泥和水都混在了一起,关心道:“辛苦你们了!”

“为殿下办事,我们一点儿也不辛苦!”汪远抹了一把汗珠道。

朱由榔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鸟铳打造的如何了?”

汪远带来的工匠会打造鸟铳的不多,只有他和另一个工匠。朱由榔只能先让他们两个打造一支出来,先看看,若是没问题的话,再让他教其他工匠,进行量产。

汪远道:“回殿下,已经造好一支,下官这就给您拿来!”

“嗯,去吧!”

没一会儿,汪远揣着一把长约一米五的鸟铳而来,他满脸堆笑,献宝似的递给朱由榔,道:“殿下,这把鸟铳是下官亲自打造而成。”

朱由榔单手接过鸟铳,拿在手中掂了掂,朱由榔心道还真够重的,起码得有十二三斤重。这对于火铳手的臂力看开还是有很大的负担呢,鸟铳越重越容易影响射击时的精确度。

朱由榔仔细端详手中的鸟铳,汪远打造的鸟铳是前装的火绳枪。这杆火枪有不少组件,除了枪管之外,枪身上还有火药池,有卡火绳的龙头以及扳机等物,枪身是由硬木制成,所有零件固定在枪身上,包括瞄准用的准星。

朱由榔端起鸟铳,眼睛看着准星,瞄准了一旁的陈进忠,口中道:“砰!”

陈进忠瞧见自家殿下将枪口对准他,嘴皮子直打哆嗦,道:“殿下,这鸟铳太危险了,您还是快放下吧!”

朱由榔瞧陈进忠被吓得脸色发白,道:“瞧你的样子,好歹和本王经历过几次磨难,怎么还这么胆小?”

陈进忠咽了口吐沫,道:“奴婢哪能和殿下相比,殿下英明神武,奴婢拍马都不及!”

朱由榔放下鸟铳,问汪远道:“可曾试过这支鸟铳?威力如何?”

汪远道:“卑职还没来得及试射!”

朱由榔道:“那正好,你同本王一去校场看看你这把鸟铳的威力如何?”

朱由榔说完便提着枪朝校场走去。

校场上,王府护卫正在顶着烈日训练。

朱由榔将刘毅找来,吩咐道:“去给本王找个火铳手来!”

朱由榔看看就行了,虽然他内心很想试。这年头鸟铳炸膛那是常事,即使汪远用的是上好的精铁,但朱由榔也不想冒这个险。

不多时,一个精壮小伙儿跟随刘毅过来。

刘毅禀报道:“殿下,他是火铳手中射最快最准的。”

朱由榔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吕阳见过王爷。”火铳手吕阳利落回道。

朱由榔点了点头,道:“接枪!”

“是!”吕阳双手接过鸟铳。

朱由榔命令道:“现在用你手中的枪给本王命中三十步外的靶子!”

“是!”

吕阳从他随身携带的挎包之中,掏出早已事先包好的纸壳,往嘴边一送,牙一咬,火药顺快速倒入枪膛,然后又拿出一个弹丸填入枪膛,用通条捣实,接着在火门里面倒上引药,盖上药池的盖子,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了火声,卡在了龙头上,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吕阳立刻端起鸟铳,双手平稳,透过准星瞄准了三十外的圆形靶子,扣动了扳机。

朱由榔只觉得眼前火光一闪,枪口立即喷出了一团硝烟,他的耳边也同时听到了一声闷响,冒出一股呛人的浓浓硝烟味。

待硝烟散去,朱由榔道:“报数!”

朱由榔让人仿照现代的靶子在圆形靶上面,也画了环形圆圈,不过只有五环,环数太多了,不好区分,况且也用不着那么精准。

不用朱由榔说话,已经有人前去靶子前确认,然后高身回道:“靶数三环!穿透圆靶!”

吕阳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平时训练时,三十步怎么也能至少命中四环,当即请求道:“王爷,这把鸟铳属下第一次用,有些不熟悉,属下请求再射击一次!”

“好!继续!”朱由榔道,“不过这次距离靶心五十步,进行射击!”

“是!”吕阳心头一震。

五十步相对于三十步来说,难度提高了不少,吕阳在五十步的时候,能打中四环或五环,也基本靠运气,有的时候甚至脱靶。

吕阳没有急于射击,而是重新熟悉了一下手中的鸟铳,他能感觉出这支鸟铳比他们练习用的鸟铳还好,心里又了多几分把握!

同样流利的动作,吕阳一气呵成。

“砰!”

又是一声枪响,只是不知这次射中了几环,又或者没有射中。

第二百十一六章 威力

五十步开外的木靶,靠近靶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窟窿。木靶由厚实的松木板制作而成,足足有一寸多厚,刚才的那一枪同样将木靶穿了个透亮。

负责报靶的护卫,高声禀报道:“靶数四环!”

吕阳在听到环数为四环时,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丢脸。

朱由榔点了点头,领着一众人,朝木靶走去,待走到木靶前后,便看到木靶上两个大窟窿,笑道:“看来这把鸟铳的威力比从巡抚那里得来的强多了!”

“殿下说的是,那批老旧火铳能在三十步命中目标,就算不错了,五十步外开,更是基本靠运气。”刘毅说道。

朱由榔那个围绕木靶来回看了几遍,不住点头,刚才的这一枪如果打在敌人的身上,即使他们穿着铁甲,想必也能将铁甲穿透,造成杀伤力。

看罢之后,朱由榔道:“还不错,五十步破甲是没问题了,再继续试,看看七十步的效果如何?”

“砰!砰”

宽阔的靶场断断续续传出乒乒乓乓声,由于射击距离的增加,鸟铳击中木靶的几率也开始变小。

吕阳又开了五枪,只射中了三枪,两枪脱靶,三枪中一枪三环,两枪五环,精准度差了不少,不过,威力也尚可,虽然未射穿,但起码铅弹嵌入了木靶之中。

朱由榔为了充分检验这杆鸟铳的威力,开始不断命吕阳射击,进行试验,而且还在木靶上披上了甲胄,以此更加准确。

直到发射了三四十次,鸟铳烫的不行,有炸膛的危险,朱由榔才下令停止。

此时的吕阳脸上被硝烟薰的乌黑,整个一黑人,仔细看的话,拿鸟的手也微微有些发颤。吕阳连续抬着笨重的鸟铳射击这么多次,早就超过了他平时训练强度。

朱由榔看着依旧站着笔直的吕阳,夸道:“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吧!”

吕阳强忍着手臂上的酸痛,但心中还是十分开心的,道:“谢王爷!”

朱由榔对汪远造出的鸟铳还是非常满意的,基本上可以做到五十步破敌重甲,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七十步之外,也可以破开敌人甲胄,造成伤害,虽然不至于当场致敌死亡,但是也能敌人失去作战能力。这年头,被铅弹击中的后果还是十分严重的,由于铅弹比较软,击中人的身体后,容易形成碎片,造成的伤害可不仅仅是铅头般大小,所以中了铅弹者,死亡率极高。至于百步之外,鸟铳的威力则是大减,除非命中敌人没有披甲的身体部位,否则没有什么杀伤力。

朱由榔转身看着汪远,兴奋道:“你做的这支鸟铳,本王非常满意,可以开始大规模制造了,争取年底之前,按照这支鸟铳的标准,至少给本王造出五百支来!”

“啊?”汪远本来听到朱由榔夸奖还是十分高兴的,可是听到后半句,朱由榔要求的数量,立刻笑不出来了。五百支这个鸟铳,就是整个匠作坊工人日夜赶工这也完不成啊!

汪远是有心无力,当即苦着一张脸道:“王爷,五百支鸟铳实在太多了,非是卑职不尽力。卑职光是打造这支鸟铳就花费了整整十日功夫,即使整个匠作坊全力打造,也不可能完成。”

朱由榔皱眉道:“四个月连区区五百支鸟铳都打造不出来吗?”

要知道如今才八月份,距离年底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呢!朱由榔这还是为了鸟铳质量,往少了说,不然非得造它一千支不可。

汪远听出了朱由榔语气中有些不悦,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慌忙禀报道:“启禀殿下,如今匠作坊不过五十人,会打造鸟铳的只有卑职和还有一个手下,即使卑职将制造方法教给他们,他们也得需要时间熟悉。还有打造鸟铳用的精铁也需要反复锻打,再加上卷制枪管、钻枪管,做枪托木柄等,他们一个月能一人完成一支殿下要求的鸟铳就算不错了,真的时间太紧了。”

朱由榔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工匠们要每个人负责一支鸟铳的全程打造?”

汪远楞了一下,不解道:“嗯,卑职以前一直都是如此做的。殿下,有何不妥吗?”

朱由榔听后,不住叹息,想想千年前秦朝时就用标准化似的方法生产武器了,可惜千年之后,根本没有认识标准化生产,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一大截。

朱由榔当即命令道:“一个人负责一整支鸟铳的打造,太浪费人力物力。从现在开始,你将工匠分成几个小组,一组专门负责打造铳管,一组专门负责打造药池,依次类推,鸟铳的各个零件由专门的小组制造,各小组只负责一个零件,最后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组成完整的鸟铳。这样做既省时又省力,本王相信以这种流水线式的制造方法肯定能完成本王的要求!”

汪远听罢,又一阵愣神,朱由榔说的方法他闻所未闻。长久以来,他们这些工匠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负责将一件东西全部造出来,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个人作品,朱由榔的说的方法,他压根儿没想过。

不过,待他仔细想过之后,确实一人只负责一个部件能提高鸟铳制作速度,但是经手之人过多,鸟铳质量保证不了。到时候鸟铳出了问题,该找谁啊!

朱由榔见汪远愣神,不悦道:“怎么本王说的方法不行吗?”

汪远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卑职不敢,只是”

朱由榔见他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恼道:“想说什么就说,难道本王还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吗?”

汪远心道与其违心答应,到时候出了事,还不如现在将话说出来好,壮着胆子,禀报道:“您说的方法好是好,确实能大大提高鸟铳制造效率,只是卑职担心最后组装鸟铳时,质量无法保证,而且每个工匠制造的部件尺寸不一,恐怕有的连鸟铳都组装不成,废品率会非常高。”

汪远一口气说完,垂首而立,紧张的不得了,生怕朱由榔因为他提出反对意见而怪罪于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刺刀

朱由榔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凡是对的意见他还是听得进去的。汪远说得没错,这年头,工匠们制作东西都有各自的习惯,根本没有统一的尺寸。

朱由榔略微一思索,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既然想到了尺寸不一,那么将尺寸全部统一不就行了,就拿你制造的这支鸟铳来说,所有部件都按照它的尺寸来制造,不就行了吗?至于你担心鸟铳的质量问题,每个完成的零件必须由专人检验合格,并且刻上检验之人的名字就行了。若是出了问题,也有据可察。”

汪远听完,顿时明白过来,暗道自己真是太笨了,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一拍脑袋,当即保证道:“还是殿下英明,卑职真是服了。殿下的一番话令卑职如醍醐灌顶,按照殿下的方法,卑职保证能完成任务。”

朱由榔见汪远信心十足,呵呵笑道:“有信心就好,但是一定把控好质量,每一支鸟铳都关系到一个士兵的性命,马虎不得!”

汪远神情严肃道:“殿下放心,卑职一定严格把控!”

朱由榔转身问刘毅道:“如今王府护卫中有多少火铳手?”

刘毅禀报道:“因为鸟铳数量有限,所以只有二十名火铳手。”

鸟铳数量的问题,朱由榔心知肚明,但是二十名还是太少了,道:“先从护卫中选出五百人,鸟铳少的话就先用木棍代替练习,一定要让他们能够熟练快速使用鸟铳!”

刘毅心有忧虑,担心道:“殿下,五百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战场上,火器威力确实不俗,但是一般只能施放两三回,敌人就能近前。若是对方有骑兵的话,也许仅仅能施放一两次,到时火铳手中鸟铳只能当烧火棍用了,战斗力必定大大降低。”

刘毅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火铳手被敌人气势所慑,在敌人百步之外就慌乱开枪,结果半点儿用都没有。待敌人冲到近前,惊慌失措之下,溃战而逃。如今王府护卫不过千人,若是一半兵力都用鸟铳,他担心以后真上了战场会有闪失。

火器的威力不容置疑,但是刘毅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未来战场上,少不了短兵相接,火铳手只是在一旁看着,也太浪费兵力了。

朱由榔看了眼一旁的鸟铳,若有所思,想到从电视剧上看到拼刺刀的场景,计上心来。眼前的鸟铳大概一米五,再加上短刃的话,基本上能和长矛差不了太多。关键时刻,火铳手也能够与敌近战,不够考虑到敌人穿有甲胄,短刃一定要锋利才行,不然穿透不了敌人甲胄,那就歇菜了。

朱由榔拿过鸟铳,道:“汪远,本王问你,若是本王想要在铳口上安装一柄短刃,但是又不影响放铳,而且还要结实,不能轻易掉下来,你可有办法?”

汪远听到朱由榔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又是一愣,在鸟铳上安装短刃这种想法也只有朱由榔能想到吧!

汪远不是天才,朱由榔随便一个想法他就能马上能做出来。

他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紧皱眉头,为难道:“殿下,卑职暂时想不出办法,但是只要给卑职时间,卑职一定想办法完成殿下的要求。”

朱由榔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从电视上看过的刺刀是怎样安在步枪上的画面,与其汪远跟没头苍蝇瞎琢磨,不如他指个大概方向,省得他走弯路,浪费时间,道:“回头,本王画张草图给你,你到时看一下,是否能从中得到启发。”

汪远哪有拒绝的权利,道:“卑职遵命!”

刘毅犹豫片刻,道:“殿下,即使在鸟铳上安装好短刃,又该怎么用?”

刘毅倒是想到了朱由榔这样做的深意,朱由榔应该是想要火铳手拿安了短刃的鸟铳当长矛使用,但是鸟铳毕竟不是长矛,挥舞起来极为不方便。

听到刘毅的发问,朱由榔来到一处空地,让刘毅他们散开,他双手握住鸟铳,仔细回忆拼刺刀的场景。

朱由榔吩咐道:“刘毅你拿把刀,和本王对练一番。”

刘毅一听朱由榔要和他对练,立刻慌了神,这要是伤了朱由榔,那他可是万死难赎罪过,赶紧道:“王爷千金之躯,卑职怎敢和王爷动刀!”

朱由榔见刘毅这么紧张,道:“好了,你不用如此紧张,本王又不是与你动真格的。本王只是想示范一下近战时该怎么使用鸟铳。”

刘毅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命人拿来一把平时演习时用的木制大刀。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伤到朱由榔了。

两人面对面准备好以后,朱由榔一声大喝,道:“本王来了!”

只见朱由榔双手持鸟铳,左脚往前这么一踏,然后屈膝迅速的端起鸟铳,猛地朝刘毅胸膛刺去。

朱由榔动作全部被刘毅看在眼里,虽然朱由榔在梧州的日子没少锻炼身体,但是和刘毅比起来,显然还差了不少。

刘毅唯恐伤了朱由榔,不敢反击,只得拿起木制大刀挡在身前。鸟铳的铳口正好刺在刀背上,刘毅被猛地这么一撞,不由后退了一步。

刘毅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不是朱由榔的动作伤到了他,他胸口只是稍稍有些痛感,而是朱由榔刚刚这一个迅疾的突刺,的确有股子气势。

刘毅还注意到朱由榔握鸟铳的方法和长矛握法也有不同。一手握住鸟铳护木,一手握木托前段弯曲部,鸟铳半斜着面向他,从斜上方到斜下方,正好护住了朱由榔的颈、胸、腹要害,朱由榔这么一甩就可以进行突刺。

朱由榔见刘毅挡住了他这一刺,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毕竟刘毅武艺非凡,哪能这么轻易被他刺中。

朱由榔喝道:“继续!”

接下来,朱由榔或左右突刺,或者向上撩,刘毅仔细观察朱由榔的每一个动作,动作不多,十分简单,但的确实用。

朱由榔只刺了一会儿,体力便有些不济,毕竟鸟铳这玩意儿不轻,朱由榔收住动作,将鸟铳的肩托垂下放在了地上。

朱由榔稍稍平复了一番,才问刘毅道:“你觉得怎么样?在战场上能用得到吗?”

朱由榔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刚才耍的一套动作,也只是模仿电视上的动作,心中也有些没底,还是得问问专业人士。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出事

刘毅沉思片刻后,道:“殿下,能否允许卑职试验一番?”

“当然可以!”朱由榔将鸟铳交给了刘毅。

刘毅接过鸟铳,学着朱由榔的握法,将沉甸甸的鸟铳握在手中,他接着比划了几个简单的突刺动作。

朱由榔在一旁看得不住点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毅毕竟是个武将,比起他这个半吊子强不少。同样的动作,刘毅出手更快,更猛,更有一股势不可挡之势。

刘毅舞动完毕,脸不红,气不喘,禀报道:“回殿下,卑职以为此法大善,在战场上绝对能用得上!”

朱由榔呵呵笑道:“如此就好。汪远,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卑职必定不辱使命!”

朱由榔又在校场观看了一番正在操练的护卫,这才离去。

这天,朱由榔召来吴继嗣询问关于作坊的事。虽然朱由榔将作坊交给了朱由楥,但不代表他一点儿不关心。

吴继嗣在作坊中还留了不少密探,因此作坊的一举一动,他全部了如指掌。

“自从王春掌管作坊后,废除了殿下以前要求工人们每天早晨操练的事宜,而且他还大肆扩充作坊规模,招收更多的工人”吴继嗣将这段时间王春的所作所为,一丝不落禀报道。

朱由榔闻言皱了皱眉头,这有点儿急功近利啊!香皂、肥皂的售卖渠道,朱由榔也让王佳胤留给了朱由楥,可是这不代表能够作坊生产多少香皂、肥皂,就能卖多少。

吴继嗣犹豫片刻,想到手下打听到的消息,单膝下跪,请罪道:“卑职失职,请殿下责罚!”

“怎么了?”朱由榔疑惑道,“你如何失职了?”

吴继嗣羞愧道:“殿下,如今梧州的市面上已经有仿造的香皂、肥皂售卖了。虽然卖相和使用效果都不如咱们作坊制造的好,但是价格却便宜不少。卑职相信肥皂的配方已经泄露了,这是卑职失职,没有及时发现何人泄露的配方,请殿下责罚!”

朱由榔没想到这么快配方就泄露出去了,他为了配方不被泄露,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想到王春大肆招工,肯定会有不少牛鬼蛇神混进去,配方被盗,也不是不可能。

朱由榔摆手道:“这件事你也不用自责,如今作坊工人那么多,你的手下大部分又撤出来了,不能及时发现,也不怪你。”

“殿下,那要不要卑职查出何人在仿造肥皂,揪出幕后指使?”吴继嗣只能尽力去挽回损失,提议道。

朱由榔想了想,道:“不用了,随他们去吧!”

先不说,作坊如今在朱由楥手里,配方既然泄露了,就肯定不止一人知道,再怎么禁都禁不过来,他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对于朱由榔来说,作坊只要不倒闭关张就行了。

王春自掌管作坊以来,真可谓春风得意。这可是一个大肥差,这几个月他每天必定要看一遍账目,才能安心。看着每天入账的银子,他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做梦都能笑醒。

当然,这其中王春少不了中饱私囊,不过,他也不敢多拿,每次只拿一点点儿,可是就那么一点点儿都比他这几十年积攒的家底都多。

作坊办公室,早已大变样,王春嫌这里装饰太过单调,屋内不是桌子、椅子,就是柜子。他走马上任后,立刻命人将这里重新扩张、装潢,如今用金碧辉煌形容都不为过。

目光所及之处,一尊绘有秀丽山景和狩猎场面的汉错金银博山炉,袅袅吐出沉檀的丝丝烟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在室内回荡。墙壁上挂满了名人字画,一张大理石镂金几案,上面摆放着一套青花茶具,后面摆放着一把太师椅。

王春正舒舒服服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听着手下账房汇报账目。

山羊胡子张己百和圆脸胖子李贺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示意对方禀报账目。

以往两人都是争着在王春面前表现自己,可是这个月的账目实在不好看,谁报谁铁定倒霉,两人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王春轻啜了口茶,见两人还没开始报账,不悦道:“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还不开始报账!”

张己百连忙推诿道:“公公,小的嗓子今天嗓子不舒服,还是让李贺来报账吧!”

李贺一听急眼了,平时有好事都是你的,凭什么倒霉事轮到他,急忙捂着嘴,咳嗽道:“咳咳!公公小的今天受了风寒,还是让张己百来吧!”

张己百瞪着眼珠子,道:“我说话便,你来!”

“你来!”李贺也不甘示弱道。

“砰!”

王春气得一巴掌拍在几案上,他又不傻,见两人互相推诿,立刻意识到准是出了什么事。

张己百和李贺见王春发怒,身体一颤,立刻闭上了嘴巴,低着头,默不作声。

此刻,王春的脸黑如锅底,厉声道:“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人低着头看着对方,都不敢开口。

王春见状,一挥手,指着张己百,不容置疑道:“你说!”

“啊?”张己百欲哭无泪,苦着一张脸。

李贺听到王春指名道姓让张己百报账,不由舒了口气,低头幸灾乐祸看了眼张己百,心道让你平时老抢功,这次轮到你倒霉了吧!

张己百紧咬嘴唇,忐忑不安道:“是,禀公公!这个月作坊刨除成本,盈利八万七千五百两。”

王春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他还是识数的,听到张己百报的账目,眉毛一跳,尖声道:“你再说一遍!”

张己百看王春满脸怒容,随时要暴走的样子,结结巴巴道:“八八万七千五百两。”

王春抄起几案上的茶杯,狠狠地扔向张己百。

茶杯正中张己百胸膛,滚烫的茶水顿时洒在他身上,张己百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烫、烫!”

王春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牙齿咬得吱吱响,眼睛红得像冒出了血,盯着两人,质问道:“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噩耗连连

王春听得账簿上盈利少了,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贪污了。上个月作坊还盈利十二万两之多,就算减去这个月作坊扩张花费的银子,还有他中饱私囊的那五千两银子,也不该只有八万多两银子才对。

两人被王春的话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这时候李贺也没空和张己百作对了,喊冤道:“公公,这是天大冤枉啊!小的对天发誓,小的绝没有贪墨一分钱!”

张己百磕头道:“就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小的也不敢贪墨王爷的银子,公公明察啊!”

王春深吸了一口,回过神来。他刚刚被气昏了头,这么一大笔银子,他自己都不敢多拿,更遑论两个小小账房了。

王春阴着脸,道:“咱家问你们,为何这个月作坊盈利这么低?要是你们说不出个所以然,咱家饶不了你们!”

王春又不懂如何经营作坊,若是胡乱瞎指挥,到时候搞砸了作坊,朱由楥可饶不了他。

王春让张己百和李贺等人经营作坊具体事宜,而他只负责作坊的钱袋子,只要账目正确,作坊盈利,一切都好说。

如今作坊出了事情,王春自然得找他们问清楚。

张己百抬头看了眼王春,见他怒气消退了一点儿,忐忑道:“启禀公公,这个月作坊生产的香皂、肥皂比上个月还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货量却减少了,江南各地的代理要的份额都比上月有所减少,如今作坊内还积压了不少肥皂。”

王春知道事情原委后,沉思片刻,拍板决定道:“既然问题出在地方代理上,那咱家就换代理。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还卖不出去,真是一群废物!”

李贺小心翼翼提醒道:“公公,可是这些代理都是各地的勋贵世家,当初还是永明王派人好不容易拿下的,要是得罪了这群人,小的恐怕香皂会更不好卖!”

王春冷哼一声,不悦道:“大明就咱桂王府一家制造香皂、肥皂,求咱家的人多着呢!缺他们吗?你们马上两个统计一下,看看是哪些地方要的货少了,等咱家重新找好代理,就将他们换掉!”

王春见两人还不动,大声喝斥道:“还不快去!”

“是、是!”两人虽然觉得不妥,可不敢违拗王春,立刻出门统计。

待两人走后,王春苦恼不已,即使他要换代理,那也是下月的事了,这个月的银子怎么办呀!

若是他向朱由楥实话实说,说不定,朱由楥一气之下,会将他罢免也说不定,王春可不想丢了这个肥差。

究竟该怎么办呢?

半晌,王春重重叹了口气,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从自己的小金库,填这个窟窿了。一想到这几个月他辛辛苦苦积攒的两万多两银子全部都要搭进去,王春的心这个痛,简直是在他身上割肉呀!

王春是不住摇头,唉声叹气,不过为了能保住作坊主事人的位置,只能这样办了,至于银子,从头再捞吧!

这时,王春的小跟班小春子慌里慌张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跑到几案前,惊慌道:“公公,大大事不好了!”

王春正在气头上,小春子这一叫,更是令他恼上加恼,直接撞在了枪口上。他腾地一声站起来,手臂抡圆了,一巴掌扇在小春子脸上。

小春子立刻原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春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头冒金星,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他才清醒。

小春子捂着半边脸,眼泪汪汪,望着王春,委屈道:“公公,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王春一巴掌下去,气也消了不少,不过他可不会和小春子解释什么,随便找了个理由,道:“谁让你进屋不敲门!”

小春子听到这么个不着调的理由,心里简直是恨死王春了,枉我平时那么巴结你,不过他是敢怒不敢言。

王春拿出手绢,擦了擦手,道:“说吧!怎么了?”

小春子强忍着疼痛,从怀中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东西,道:“公公,您看这是什么?”

王春皱眉看了眼脏兮兮的油纸,嫌弃道:“这是什么?”

小春子急忙将油纸打开,露出一个黄兮兮的块状物,禀报道:“公公这是奴婢在集市上买到的肥皂!”

王春不悦道:“你在跟咱家开玩笑吗?作坊什么时候生产过这么差的肥皂?”

小春子见王春还没明白,道:“公公,这不是咱们这里生产的肥皂,而是别人生产的!”

“什么别人?”王春疑惑道,“梧州除了咱们作坊,还有人生产肥皂吗?”

小春子赌咒发誓道:“奴婢绝不敢撒谎,这千真万确是肥皂,而且只要十文钱就能从集市上买到!”

王春瞪大了眼睛,他一把抄起几案上的黄兮兮的肥皂,拿到近前,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终于确定他手中的东西确实是肥皂,王春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小春子轻声道:“奴婢以为肥皂的配方可能泄露了!”

王春顿时如遭雷劈,将他炸懵了,冷汗直冒。

配方有多重要,王春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作坊的命脉。他一想到作坊泄露的后过,头皮一阵发紧,一股冷气,从脊梁骨传到脖子,扩散到全身。

王春面如土色,颤抖道:“不可能!咱家已经命令韩栋将人看得紧紧的,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王春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恨意,道:“对!一定是永明王派人泄露出去的,他定是恨王爷将作坊从他手中夺走,才故意派人将配方泄露出去的。”

小春子心里默默鄙视了王春一番,道:“公公,奴婢以为不会是永明王做的。”

“为什么?”

小春子道:“公公您想,永明王这样做对他也没好处,作坊利润降低了,永明王分的银子自然也少了。而且公公您仔细看这块肥皂,做工十分粗糙,肯定不是按照作坊配方的配比制作的。”

王春听完小春子的分析,心里又迷糊了,道:“那你说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心生怨恨

王春转念一想,小春子说得也不无道理,皱眉道:“速速道来!”

“遵命!”

小春子心中早有腹案,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躬着身子,娓娓道:“公公您想,香皂、肥皂的制作之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奴婢以为只要知道制造香皂、肥皂的原料,再加上工人可能泄露了制作流程,有心之人想要制造出肥皂、香皂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春听完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若是让咱家查出是哪个混蛋泄露了作坊秘密,咱家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王春现在也就嘴上说说,作坊这么大,工人这么多,想要查出何人泄露,谈何容易。

小春子连忙奉上一杯热茶,安慰道:“公公息怒!奴婢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清扫梧州市面出现的假冒香皂、肥皂,如此才能保证王府作坊的利益。”

王春压下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才打量起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见小春子思虑周到,夸道:“你很不错!”

小春子听得王春夸奖,自是心花怒放,嘴上却道:“奴婢不敢,能为公公分忧,是奴婢天大的荣幸!”

王春摆了摆手,道:“咱家少不了你的赏,你速去给咱家将韩栋找来,说咱家有重要的事与他相商!”

“奴婢这就去!”小春子应道,转身便快速离去。

小春子离开后,偌大的房间只有王春一人,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韩栋一接到王春让人送来的口信,不敢耽搁,便快马加鞭赶到了作坊。

虽说韩栋如今乃是堂堂桂王府护卫统领,掌管着五百王府护卫,看上去风光无限,可是却还要听一个太监吩咐,要说他心里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谁让桂王朱由楥更信任王春,而且他护卫统领之职,也是王春保举的,若是自己与王春闹翻,依着王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格,最后肯定吃亏的是他。

韩栋入得屋内,见王春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心道,“看来这是又遇到麻烦事了!”

“参见公公!”韩栋双手抱拳,躬身道。

王春此时心烦意乱,听得声音,才回过神,本想发怒,见来人是韩栋,脸色才稍稍好看,抬头看了看时辰,道:“来的还算快!”

韩栋听到王春的这句话,心里别提多厌恶了,再见王春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心中愈加不快。

他再怎么说也是桂王府统领,现在却要站在堂下,听从王春的颐指气使,明明是王春有求于他,他却要低三下四,好像自己再求着为他办事。

韩栋心中再怎么不快,此时也不能表现出来,脸上堆起笑容,道:“公公急召,卑职怎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赶来了,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王春满意点了点头,直接切入话题,道:“如今作坊遇到了麻烦,正是需要用到韩统领的时候!”

韩栋一猜就是作坊的事,而且麻烦定然不小,不然王春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将他找来。

韩栋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是何麻烦?卑职该如何办?”

王春顺手抄起书桌上的面相不佳的肥皂,手随意一甩,肥皂飞向韩栋,恶狠狠道:“就是这东西惹的麻烦!”

韩栋眼疾手快,手一抬,便接住了王春丢来肥皂,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之物,黄乎乎一块东西,色调分布不均,深一块,浅一块。

韩栋不明所以,疑惑道:“此乃何物?”

“肥皂!”王春没好气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配方已经泄露,这肥皂就是咱家的人从梧州市面上买到的。”

韩栋闻言,心中也是一惊,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试探道:“公公,卑职见这肥皂卖相极差,比起王府作坊制作的肥皂差远了,是不是弄错了。就凭这东西应该不会给作坊造成什么大问题吧?”

王春瞪着眼,骂道:“蠢货!虽然眼前的肥皂比不上王府制作的,但假以时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制作出更好的肥皂!况且就你手里的这烂东西,已经让作坊损失了不下万两利润,这难道还不严重!”

“是!是!”韩栋唯唯诺诺道,“公公高瞻远瞩,教训的是,是卑职愚钝!”

王春阴着一张脸,道:“咱家绝不允许除王府作坊以外,还有其他人制作肥皂。”

“是、是”

韩栋接着弱弱地询问道:“公公,作坊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通知王爷?”

“不能!”王春猛地转身,恶狠狠盯着韩栋,脱口而出道。

王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道:“王爷身体抱恙,天大的事也没有王爷的健康重要,区区小事就不必通知王爷了。若是王爷因此病情加重,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卑职知道了!”韩栋不再言语。

王春阴森森道:“为免夜长梦多,咱家只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咱家还能从梧州看到这些劣质肥皂,那咱家真要怀疑你究竟适不适合再当这个护卫统领!”

韩栋出了作坊,脸上仿佛布满寒霜,连日来被王春呼来喝去,他俨然是王春的下属,心中的怒火仿佛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喷薄而出。

不过,韩栋通过仔细观察,还有试探,起码确定了一些事,而且这件事未必不是他的一个机会。

韩栋翻身上马,回头望了眼作坊,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咱们走着瞧!”

“驾!”韩栋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一溜烟离去。

朱由榔对于肥皂作坊的事,也略有耳闻,不过他也没有去干涉,以免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施工,复旦学院的建造基本完工,教室、操场、宿舍、食堂一应俱全。

复旦学院硬件设备齐全了,当然软实力也必须跟上。

宋应星为了复旦学院,也是操碎了心,不停联络一些挚友,一封封书信被发往大明各地,邀他们前来梧州一会。

宋应星曾游历大明,认识不少了志同道合之辈,他们收到信后,不少人,动了心思,纷纷来到了梧州。

第二百二十一章 齐聚一堂

梧州城西北,原本荒芜一片的废地,如今却是焕然一新。

经过工匠们三个月不间断,日夜赶工,复旦学院终于拔地而起。

复旦学院占地二十余亩,教室、食堂、宿舍等等一应俱全,俨然缩小版的大学校园。

议事大厅内,宋应星正忙着接待远道而来的友人,从早上开始,他脸上便一直挂着笑容。

此次应宋应星之邀而来的既有早年时的同窗好友陈弘绪、徐世博、廖邦英等人,也有他游历时结识的志同道合之辈。

议事大厅内,来者都是宋应星的友人,自然不乏相熟之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好不开心。

忽然,宋应星瞧见一位精神矍铄的青衫老者,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议事大厅。

“安友兄!”宋应星失声叫道。

宋应星快步上前,望着眼前白发苍苍,但双眼仍炯炯有神的徐骥,泪水像呜咽着的溪流似的从两人脸上的皱纹里滚滚流下。

过了片刻,两人才止住泪水,又是相视一笑,徐骥率先开口道:“长庚,你我自上次匆匆一别,已有五年多了吧!”

宋应星不禁回忆起五年前两人相聚时的情景,感叹道:“是呀!五年了,不过安友兄精神一如当年!”

徐骥摆摆手,笑道:“不行了,老喽!”

不远处,陈弘绪放下手中茶杯,望着失态的宋应星,在他印象中,还未见过宋应星如此失态,疑惑道:“徐兄,可知那老者是何人?竟令长庚如此?”

徐世博抬头朝两人望去,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

一旁的廖邦英,这时开口道:“我倒是想到一人,应该是他无疑。”

“哦?何人?”陈弘绪急道。

廖邦英缓缓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老者应当是长庚口中引为知己的徐骥。”

“徐骥?”

陈弘绪与徐世博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徐骥是何人。

宋应星的博学多才,身为同窗的陈弘绪、徐世博自然一清二楚,能被宋应星引为知己,学识自然差不了。

可是两人为何不曾听说过这个徐骥是何许人。

廖邦英若不是这几年时常和宋应星探讨学问,可能也会和两人一样,不知徐骥是何许人物。

廖邦英看着还在苦思冥想的两人,提醒道:“两位可能不知徐骥,但是他的父亲,你们一定知晓,宋兄可是对他父亲推崇备至。”

宋应星一生推崇的人不多,少年时推崇北宋关学的张载,后来因为《本草纲目》一书,对李时珍也是敬佩有加。

这两人显然与徐骥不相干,再联想到徐骥的姓,陈弘绪与徐世博同时脱口而出道:“玄扈公!”

廖邦英点头道:“不错,徐骥正是徐少保之子。”

陈弘绪和徐世博显然想不到,在他们印象中籍籍无名的徐骥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徐光启之子。

“不对呀!”陈弘绪从震惊中回过神,疑虑道:“徐骥既然是徐少保之子,那为何从未在士林中听说过他?”

廖邦英猜测道:“这大概和徐少保的家教有关吧!我曾听宋兄无意中提过几句,徐骥如今不过是松江府生员,而他的四个儿子,也均都止步于生员。”

“什么?生员?”陈弘绪再次失声道。

陈弘绪惊讶于徐骥的生员的身份,他倒不是因此就会看轻徐骥。

徐骥身为徐光启之子,而且被宋应星引为知己,要说学识不行,打死陈弘绪他都不信。

只是陈弘绪怎么也想不到,曾经位居朝堂高位,当过礼部尚书,而且还是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的徐少保,他的儿子竟然还只是区区生员身份,说出去,都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廖邦英理解陈弘绪的震惊,起初廖邦英也不理解,不过后来,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徐家子弟可能是受到徐光启对入仕的态度。

徐光启虽然最终位居高位,但他的科举道路并不平坦。从万历十年(1582年)到万历十九年(1591年)的九年间,他曾三次乡试未第。而在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得中举人之后,又隔了七年才考取进士。所以徐光启曾自嘲“爬了一辈子科举的烂路”。

可能因此,徐光启的子孙淡泊名利,不重科举,也无心出仕。

廖邦英也曾在科举的道路上苦苦煎熬,他深知科举之弊端,并非你学识渊博,就一定能中进士,宋应星不也是如此,五试不第,最终还是绝了科举之念。

他拍了拍陈弘绪的肩膀,道:“我想玄扈公正是看透了大明科举,所以不想让他的子孙将大好的青春年华消磨在科举上面。”

廖邦英说完,指了指三人早已花白的头发,又道:“你、我,徐兄以及宋兄,哪个不是在科举道路上蹉跎了几十年,值得吗?”

陈弘绪半晌才道:“是呀!早就应该放下了。”

三人说话间,宋应星已经将徐骥安排在上座。

议事大厅内,宋应星环视四周,放眼望去,足足有二十一人。

其中顾炎武、方以智赫然在列,经过多日相处,宋应星对两人的学识与为人也十分认可,没有年轻人的轻浮,学识也十分扎实,见识更是不俗,硬是让两人来学院担任老师。

不多时,众人分坐两旁。宋应星站在最前方,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感叹,他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和众多志同道合之辈齐聚一堂,他更加想不到能得朱由榔看中,资助他办学。

宋应星在众人注视下,弯腰感谢道:“宋某感谢诸位不远万里,不辞辛苦来此相助!”

众人如何承受得起宋应星如此大礼,正要起身时,宋应星制止道:“诸位不用多说,此乃宋某肺腑之言,你们当的起宋某一拜。”

众人见宋应星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好再言语,只得静静听着。

宋应星继续道:“相信诸位都知道宋某邀请诸位来此的目的,如今大明正处于危亡的边缘。宋某不才,承蒙永明王看重,建造了诸位眼前的复旦学院,此学院志在为我大明培养真正能经世致用的人才,宋某愿与诸君共勉!”

“共勉!”诸人皆拱手起立,高声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探讨

一番话说完,宋应星这才坐下。

宋应星落座后,他才发现徐骥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显得十分突兀,而且此人棕发蓝眼,虽然穿着大明服饰,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人。

宋应星刚才由于太过激动,并未注意到此人,询问徐骥道:“友安兄,不知这位是?”

徐骥一直忙于和宋应星叙旧,还未来得及介绍,抬手拍了拍额头,道:“果然是老了,竟然忘了给长庚介绍。这位是毕方济神父,乃是家父的好友,此次本是准备回澳门,听说我来梧州之事后,便一同前来,打算见识一番。”

明朝后期,来大明的外国传教士越来越多,宋应星也同他们交流过,对此倒也是见怪不怪。

宋应星歉意道:“神父,怠慢了!”

“不敢,在下不请自来,先生不怪罪就好。”毕方济操着一口流利大明官话,急忙回道。

宋应星命人搬来一把椅子,毕方济这才坐在徐骥身后。

安排完毕,宋应星开始进入正题,道:“诸位身旁的都有一本册子,乃是永明王编写的关于复旦学院的一些章程,诸位看看还有何补充?”

正所谓集思广益,这本学院章程是朱由榔根据自己的想法编写而成,但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难免有所疏漏,或者考虑不周的地方。

“哦?”

众人扭头望去,果然在一旁的桌上看到了早已摆放好的册子。

陈弘绪第二次听到宋应星提及永明王,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他对大明宗室向来感官不佳。他一听是朱由榔所写,打心底里不认为这册子中有什么好内容。不过,为了宋应星的面子,还是准备草草看一遍。

可是,当陈弘绪看到第一句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见册子开头写道“五尺之童子,能诵数十篇,而小变其文,即可以取功名。”只此一句,便点出了八股时文之弊。

陈弘绪收起轻视之心,开始细细研读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陈弘绪看完整篇册子,久久不语。这篇册子中的提及大明科举弊端以及提出的教学章程,完全超出了陈弘绪的想象。

大明如今道学弥尊,科甲弥重,点者坐讲心学,以攀援声气,朴者株守课册,以求功名。致读书之人,十无一二能解事者。能提出如此观点,有如此见识之人,真是出自大明宗室吗?

陈弘绪严重怀疑朱由榔是找人代笔了,这不可能是他自己写的,委婉道:“长庚兄,不知这册子是何人所写?我想当面拜见一番!”

宋应星以为陈弘绪刚才没听清楚,回道:“自是永明王所写,若是士业想要拜见殿下,我可以代为引荐。”

陈弘绪见宋应星还是如此,也不再避讳,直接了当道:“这篇文章大气磅礴,其内容更是见识不凡,若非学识渊博之人岂能写出?长庚兄可不要告诉我永明王有如此学识?”

宋应星听完陈弘绪的话,有些哭笑不得,道:“士业,我还能骗你不成吗?这真是永明王所写,难道你连为兄的话都不信?”

陈弘绪摆手道:“我自然不会怀疑长庚兄欺骗于我,如此看来是那永明王找人捉笔,骗了长庚兄。”

宋应星知道陈弘绪并非是有意针对永明王,而是对大明宗室不待见,为朱由榔辩解道:“士业未免以偏概全了,永明王绝非你口中所说之人,为兄曾和永明王多次交谈,永明王绝对是位胸有沟壑,睿智之人。顾小友、方小友皆见过永明王,你若还是不信可以询问他二人。”

陈弘绪见宋应星言之凿凿,不禁有些动摇,难道大明宗室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扭头朝顾炎武、方以智望去。

顾炎武、方以智自是听到了二人对话,见陈弘绪望来,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永明王绝非常人!”

两人言语中带着尊重,他们越是和朱由榔交往,越是能体会到朱由榔身上的不凡,不仅常常听到能令两人振聋发聩之言,而且做事更是雷厉风行。他们在朱由榔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儿宗室子弟中骄奢淫逸的影子。

陈弘绪听说过顾炎武、方以智之名,知道以他们的品性不会说谎,而且他还从两人的脸上还看到了对朱由榔的崇敬之情。

陈弘绪不禁对朱由榔开始好奇起来,若真的如宋应星所说,那这位永明王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陈弘绪暂且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合上册子,叹服道:“我完全没有意见,这篇章程将学院的课程安排的已经很齐全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将各科所需具体书籍罗列出来。”

这本册子中,朱由榔将复旦学院的课程设置为四大类,文事课、武备课、经史课、艺能课。

其中文事课分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等科;武备课分黄帝、太公及孙、吴五子兵法,并攻守、营阵、陆水诸战法,射御、技击等科;经史课分十三经、历代史、诰制、章奏、诗文等科;艺能课则分农学、水学、火学、工学、医学等科。

但是朱由榔并未将具体所学书籍罗列出来,朱由榔脑中可没有这么多古书可写,这项工作内容,自然留给众人。

徐世博这时也看完了册子,思考片刻后,开口道:“这本册子中的内容是不是太齐全了?”

“齐全还不好吗?”陈弘绪反问道,“其中皆是经国济民之学,多学些知识有何不好?”

徐世博摇头道:“四书五经,礼乐、象纬、医药、书数、法律、农桑、火攻、器制等等,这几乎囊括了九流百家之教,一个人穷其一生也未必学得完?”

宋应星解释道:“子谦多虑了,当然不可能让学子将这些课程全部学完,我们可以挑出一些课程作为必学之课,其余课程根据其自身兴趣让其进行选修。”

徐世博点头道:“如此便好,那在下也同意这章程。”

其余之人或多或少提出一些意见,有的更是建议剔除诗文学科,宋应星一一将其记下。

待众人发言完毕,宋应星望向一旁的徐骥,道:“友安兄,你觉得如何?”

徐骥感叹道:“没想到,当年家父一直梦寐以求的学院,会有实现的一天,夫复何求!”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廖英邦,突兀说道:“长庚兄,银子够用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黑板问世

廖英邦之所以提到银子,并非是他市侩,而是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中国古代书院始于唐,兴于宋,而在明代则攀上了巅峰。

至于什么人才能办书院呢?当然是大明的官绅,他们有钱,有人脉,除了少数真正想要为大明培养人才的个别人外,书院完全成为了这群人操纵舆论,结党营私的工具,其中最著名的莫不如东林书院。

当时,书院最大的特点是讲学,议论朝政和政治大人物。各路所谓的大师,全靠一张嘴过活,他们坐在清风徐来的书院中肆无忌惮讽议朝政、评论官吏,只知满口喷粪,却从不去做事实。

他们远离朝堂,甚至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朝堂,所以没有任何压力谈论政治,他们更不会怕朝廷追究。

若是有幸被打几个板子,他们还会以此为荣,没准儿出来后,还会说上几句,“嘿!瞧见了吗?我这是说到朝廷的痛脚了!”

东林书院重建后,渐渐有这么一群人聚集在了一起。

这群人借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之名,行包庇地主,为富商巨贾争利之实。他们虽然提出了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等进步口号,然而实质上却沦为了大地主,大商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对明末饥荒灾民的悲惨现实视而不见,最终形成了著名的东林党,开启了大明的党争时代。

这不是宋应星第一次办学,其实在这之前,宋应星在担任亳州知州时,也曾办过一所类似的书院。

不过,不到一年,便以惨淡收场。

廖邦英自从见到这座占地广袤的学院,内心更是充满了忧虑。他可是知道当初亳州的书院之所以倒闭,正是因为入不敷出才倒闭。而眼前的复旦学院,规模何止是原来书院的十倍,这真的能够办下去吗?

其余人听到廖邦英的问题,罕见的没有发声,复旦学院不是官学,没有朝廷财政支持,如何长久坚持下去的确是个问题。

宋应星知道廖邦英不是故意给他泼冷水,抚了抚胡须,笑道:“钱财的问题,诸位完全不用担心,宋某已经得到永明王的承诺,殿下承诺每年会捐献一万两银子给复旦学院,足够学院的支出。”

“一万两!”

大厅两侧传来惊呼声,一万两银子绝对是一笔巨款,在座的众人谁也没想到永明王会如此大方。

廖邦英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结果,起初非常震惊,过了片刻,压下内心的波浪起伏,才疑惑道:“长庚兄,请容我多问一句,永明王为何如此支持你办学?”

廖邦英的问话,也说出了其中不少人的疑窦,大明藩王贪财如命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冷不丁出来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藩王,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宋应星没有多做解释,道:“诸位,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对大明宗室的一些宗藩所作所为看不惯,但也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人。我像诸位保证,永明王绝不此列。永明王绝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们眼前的这座学院就是出自永明王的手笔,永明王的诚意丝毫不用怀疑。诸位可以随宋某游览一番,等诸位见识过学院的布局,就能看出永明王的用心良苦。”

“诸位,请!”

在宋应星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片鳞次栉比房屋前,入目所及的是一栋栋崭新的教室。

宋应星带领众人进入一间教室,教室十分宽敞,室内摆放着整整齐齐五十张桌椅,墙上挂着名言警句。

当然了,这些布置和其他书院大同小异,与之不同的是,最前方赫然多了一块长约一丈,宽约三尺的黑色板子,显得十分惹眼。

陈弘绪一进教室就发现了这块与众不同的黑色板子,问道:“长庚兄,不知这块黑色板子是作何用?”

宋应星呵呵一笑,指着黑色板子,说道:“此物唤作黑板,乃是今后我等教学所用。”

众人听得是云山雾绕,不明所以。

原来大明如今传授课业,全部是口述,教学方法上,夫子完全采用注入式。

讲课时,夫子正襟危坐,学生依次把书放在夫子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夫子圈点口哼,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夫子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

宋应星说完,从讲台上的木盒中随手抽出一根两寸长的白色粉笔,拿捏在手中,面向众人介绍道:“此物乃粉笔,可以在黑板上书写文字以及作画。”

说着,宋应星转过身,在黑板上开始笔走龙蛇般写下了“大明”二字,然后简简单单几笔勾勒出了大明疆域图。

众人在台下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宋应星,都是聪明之人,众人立刻明白了黑板的妙用。

“妙!妙!妙!”

有人醒悟过来,立刻拍手大赞此法,用黑板讲学比起单纯的口述显然更加的形象易懂。

陈弘绪眼中放光,跃跃欲试,快步上前,拿出一根粉笔,照着宋应星有样学样,可惜用力过猛,“咔嚓”一声,粉笔断了半截。

陈弘绪毫不在意,吸取教训,放小力气,继续用半截粉笔书写,只消片刻,一道简单的几何题跃然于黑板之上。

“哈哈!”

陈弘绪还没来得及欣赏,便听到台下传来哄笑声,“陈兄,想不到今生还能欣赏到你蒙学时写的字!”

陈弘绪下得台来,才明白过来,望着黑板上弯曲扭八的字,陈弘绪难得老脸一红。

陈弘绪的书法虽比不上当代大家,但绝对不差,可是再看他在黑板上刚写出的字,竟还不如孩童。

宋应星出来解围道:“士业不必在意,第一次用粉笔书写,这是难免的,想当初我写的字比起士业的更是不堪。

“宋兄放心,这点儿小事我如何会放在心上,”陈弘绪摆摆手,指着黑板上的几何题,兴奋道,“有了这黑板,以后讲起几何题,我再也不用担心学子们听不懂几何问题了。”

其余人也都一一上前,将这新鲜事物尝试了一遍,不大一会儿,黑板上便到处都是文字和图画,挤得满满当当。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对阵

在众人意犹未尽之际,宋应星拿起讲台上的板擦,一边擦,一边说道:“诸位,黑板上写的字,用我手中的这块板擦,便能擦得一干二净。”

转眼睛,刚才还是满满当当的黑板,宋应星只是轻轻一擦,白色印记消失一空,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徐世博也不得不称赞这黑板对于他们教学来说确实是一宝,只是他低头看了看满是粉末的手,摊开双手,无奈道:“只有一点不好,用这粉笔写字,也太脏了些。”

陈弘绪清楚徐世博的秉性,知道他并非真的嫌弃,不过想起刚才他嘲笑自己写的粉笔字,忍不住说道:“徐兄说这话就不对了,此物对于我等传道受业解惑,无异于一大利器,我等岂能因为区区瑕疵就嫌弃不用呢?”

徐世博见陈弘绪得理不饶人,讨饶道:“好、好,我的不对,在下认错。我只是发发牢骚,士业不用如此长篇大论吧!”

廖邦英看着两人拌嘴,笑笑也没说话,转过身,看着这简单又不凡的黑板,称赞道:“长庚兄,真是大才,连这种讲学方法都能想到,小弟真是佩服!”

宋应星听得廖邦英称赞急忙摆手道:“诸位误会了,这可不是宋某想出来了,你们见到的黑板、粉笔、板擦全部都是永明王想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

廖邦英听到又是永明王,真不到该说什么了,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明藩王越来越感兴趣。

众人参观完教室后,宋应星带领众人又来到一座藏书楼。

复旦学院的藏书楼为面宽六间的两层楼房,按经史子集、军事、器械、农事等分类列柜藏书,而且还在两旁专门安排了学生看书的桌椅。

众人看到柜架上排的满满的书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廖邦英更是瞠目结舌,他出身贫寒,小时候更是靠抄书才得以走上仕途,深知书籍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有多么珍贵。

徐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排书架前,看到上面罗列整齐的书籍,伸出手颤颤悠悠抚摸过去。

这排书架上的书籍,赫然是他父亲徐光启编纂的《农政全书》、《泰西水法》、《甘薯疏》、《农书草稿》等书。

宋应星介绍道:“正如诸位所见,这里就是学院的藏书楼,无论是经史类书籍,还是天文、地理、兵法等等,学生们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可以在这里安静的博览群书。”

整整一上午,宋应星都在带领众人参观复旦学院,校场、宿舍、食堂等等。

众人虽感觉累,但乐在其中,今天看到的一切,令他们对复旦学院的未来更加充满希望。

不同于复旦学院的宁静,永明王府校场上,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演习。

至今为止,永明王府的器作坊已经生产了一百二十杆鸟铳,全部是按照朱由榔给工匠定制的标准制造而成。

一百二十名火铳手,分列三排,站在校场东侧,距离他们三百米则是刘毅率领的一百名骑兵。

刘毅头戴斗笠盔,身穿锁子甲,手握缰绳,威风凛凛骑坐在马背上,曾经的作坊护卫诸如李雄、吴刚等人护卫在刘毅两侧。

吕阳作为王府的第一批火铳手,由于表现出色,从五百人中脱颖而出,如今已成为一名哨官,负责统领这一百二十名火铳手。

吕阳望着远处不动如山的骑兵,神情凝重。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进行火铳手对阵骑兵的演习了,前两次演习,吕阳率领的火铳手被骑兵虐得狼狈不堪。

尤其是第一次对阵,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当上百骑兵犹如一股洪流冲击而来时,平时训练有素的火铳手,面对滚滚而来的肃杀之气,不少火铳手心理奔溃。

骑兵还在百步开外,尚未进入射程,就有不少火铳手不听号令,擅自开枪,结果导致连锁效应,剩余火铳手胡乱放枪,阵型大乱。

虽说是演习,鸟铳中并没有填塞铅弹,骑兵也不会真杀死他们,但正是这次演习这让吕阳第一次认识到平时的训练更多的是花架子,唯有真正上过战场才能检验成效。

吕阳站在一百二十名火铳手面前,面无表情,厉声训斥道:“前两次演习什么结果,不用本官再跟你们提醒。本官告诉尔等,这不是演习,这就是战争,你们眼前的就是你们真正的敌人。今天,殿下正在台上观看这场演习,哪怕是对方的骑兵从你们身上踏过去,也不许擅自开枪,若是再有不听号令擅自开枪者,军法从事!”

“是!”

火铳手们听到吕阳提及军法,身体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军法规定不听号令者“斩”,没有人认为吕阳是在跟他们开玩笑。由于之前有人认为这只是演习,对此不在意,吕阳已亲自向朱由榔请得执行军法的命令。

朱由榔见时辰差不多了,手一挥,示意演习开始。

早已等待多时的传令官,手中的旗子随之落下,刹那间本来还悄然无声的校场,立刻鼓声大噪,这便是演习开始的信号。

刘毅听得演***,手中腰刀猛地拔出,大吼道:“随本官杀敌!”

“杀!”刘毅手下骑兵齐声喝道。

一百骑兵分列两排,坐下战马犹如离弦的箭般朝吕阳的火铳手飞驰杀杀去,校场上霎时烟尘冲天,还夹杂着隐隐如雷的马蹄声。

吕阳看到骑兵开始冲锋,立刻喝道:“第一排预备!”

第一排四十名火铳手刷地举起鸟铳,瞄准了奔驰而来的骑兵。

眼见着骑兵越来越近,已经冲到了一百五十外,吕阳命令道:“点火!射击!”

四十名火铳手,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火绳,扳动枪机。

“噗!噗!”铳管中喷出一股股白烟,当然没有铅弹射出,毕竟这是演习。

一百五十步的射击距离早已超过鸟铳的射击范围,根本不能破甲,甚至铅弹早已乱飞。

吕阳对于这点深知肚明,不过他还是下令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利用鸟铳对敌人造成伤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初见成效

前两次演习的失败,也让吕阳积累了不少经验,经过多次试验,吕阳得出了一百五十步外射击乃是最佳射击距离的结果。

在骑兵保持阵型全速冲锋的情况下,一百五十步射击,火铳手至少可以保证三轮射击,若是等骑兵进入百步范围内,效果要折扣不少。

第一排火铳射击完毕,火铳手立刻下蹲,熟练打开腰间布袋,快速填药装弹。

这一系列动作是火铳手每天必须练习的功课,不断重复的动作,就算让他们闭着眼,到如今也能熟练完成。

这时第二排四十名火铳手已经点燃火绳,瞄准冲锋而来的骑兵,又是“噗噗”一阵枪响,第二排火铳手立刻下蹲,第三排火铳手开始射击。

刘毅率领的骑兵在距离火铳手百步时,已经开始张弓搭箭,上百支特制的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火铳手呼啸而去。

第一次抛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火铳手不幸被射中,三名早就准备好的医疗兵立刻将其从队伍中拖出,抬往军医处进行简单包扎。

早就习以为常的火铳手对此视为不见,依旧机械重复着射击动作。

骑兵已经进入五十步范围,这时落在火铳手阵营的箭矢渐渐增多,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骑兵的弓箭已经能够射穿火铳手身穿的盔甲。

比起前两次演习,这次火铳手的表现明显有了显著的进步,在吕阳杀气腾腾的注视下,无人敢不听号令胡乱放铳。

火铳手看着不断逼近的骑兵,仿佛铺天盖地而来,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冲到近前。

侯飞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可每一次骑兵冲击带给他们的压力都是惊心肉跳。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骑兵会停在什么地方,第一次他们在十步之外时已经停下,可第二次当他们都以为骑兵还会停在十步开外时,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距他十步开外时,刘毅一马当先,坐下战马速度不减,反而加速朝他们冲撞而来。

侯飞周围的火铳手四散而逃,当时侯飞被吓得瘫倒在地,完全被吓傻了,他以为自己完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撞得血肉模糊的画面,可是下一刻,他张大了嘴巴。

侯飞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也完好无损,就在战马要撞上他的前一刻,刘毅坐下战马奋力一跃,正从他的头部越过,这成了侯飞终生难忘的画面。

事后,侯飞永远忘不了刘毅那一句“孬种”。他为自己的胆小羞愧不已,刘毅身为王府统领,又怎会在演习中活活撞死自己。

从那以后,侯飞发誓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再退缩,自己要像刘毅证明,他绝不是孬种。

侯飞望着满脸杀气,再次向他冲来的刘毅,双手紧握鸟铳,将枪口毫不犹豫对准了刘毅。这时候,在侯飞眼中再也没有统领,他看到的只有敌人,眼神中透露着决然,丝毫没有恐惧。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五十名骑兵早已收起弓箭,手中腰刀在手。一如上次,他们并没有停留在十步开外,继续朝着火铳手冲锋而来。

侯飞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这一次他没有退缩,依旧等着射击的命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随着吕阳最后一次下达射击命令,侯飞点燃了火绳,扳下了枪机。

吕阳并未下达撤退命令,这意味着他们不能撤退。不少火铳手忍不住闭上了眼,不过没有人敢随意乱动。

侯飞却一直睁大了眼睛,他要看看这次骑兵们是否真的会撞上来。

只听“唏律律”一阵响鼻声,五十匹战马前蹄向上扬起,五十名骑兵最终停在了距他们近前一步之外。

侯飞双手仍保持着射击姿势,与尽在咫尺的战马对视,刘毅的腰刀从侯飞眼前划过。

刘毅居高临下审视着众人,过了片刻才平淡地说道:“总算有了点儿样子!”

说完,刘毅收起腰刀,看了眼在他跟前依旧面不改色的侯飞,夸了他一句,“你不错!比起上次那个被本官下瘫的孬种强多了。”

侯飞听刘毅提及自己上次的丑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还是如实回禀,高声道:“报告统领,我就是上次那个被您下瘫的‘孬种’!”

“哦?”刘毅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新兵蛋子,虽然身形略显削瘦,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毫无畏惧,“看来你进步不小,总算没有辜负殿下对你们的期望!”

刘毅知道朱由榔为何安排他们骑兵和火铳手对阵,除了检验火铳手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更重要的是锻炼火铳手的胆量。

朱由榔没有指望所有人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必须要做到令行禁止,演习虽然与实战还有差别,不过从这三次的演习结果来看,火铳手的确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刘毅从战马上一跃而下,将战马交给一旁的士兵,走到吕阳面前,严厉道:“还好这次演习,火铳手们表现还过得去,若是还像前两次那样不中用,你这个哨官也不用当了!”

“卑职一定牢记统领教诲!”吕阳昂首保证道。

刘毅点了点头,吩咐道:“休息半个时辰,吕阳随本官去回禀殿下,解散!”

校阅台上,朱由榔将这场演习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对于火铳手们的表现他还是比较认可的。

在骑兵冲到阵前时,火铳手能够射击三轮,这速度绝不算慢,只是若换了燧发枪,想必射击速度再提高一倍都不止。

朱由榔对于燧发枪始终念念不忘,鸟铳始终受制于阴雨天气,万一碰到雨雪天气作战,鸟铳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部队作战能力必定大受影响。

尤其是朱由榔如今身在南方,这些时日碰上过不少雨天,亲自看到过鸟铳如何失灵。可惜,即使朱由榔将燧石打火的方法告诉汪远等工匠,至今为止,他们还是无法做出一把像样的燧发枪。

朱由榔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澳门买几把燧发枪,希望到时候,汪远等工匠在见识过燧发枪后能够吃透其制作原理。不过,朱由榔心里清楚这种希望不太大,汪远等人并非顶尖的枪炮专家,说到底他还是缺这方面的人才。

朱由榔曾私下和宋应星提过燧发枪一事,宋应星告诉他不擅长这方面,他倒是听他大哥宋应升提过原兵部侍郎毕懋康制造过一把自生火铳。

朱由榔想到近日宋应星邀请了不少好友来梧州,也许他们中有擅长这方面的专家,吩咐一旁的陈进忠道:“给本王准备好马车,本王等会儿要去复旦学院一趟!”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传教士毕方济

陈进忠得到命令后匆匆离去,为朱由榔准备出行马车。

“参见殿下!”

不多时,刘毅带着吕阳便来到了校阅台。

朱由榔见到一身戎装的吕阳,夸赞道:“你果然没有令本王失望,”

吕阳听得朱由榔激励,脸色潮红,行礼道:“誓死效忠殿下!”

“好!”

朱由榔又和吕阳聊了聊关于火铳手的训练事宜,勉励了一番吕阳,便出了王府,马车直奔复旦学院。

复旦学院,宋应星带领众人参观完毕后说道:“诸位,宋某已命人准备好午饭,随我来。”

“哈哈!看来本王来的正是时候!”

本来正走在绿荫大道上的宋应星闻听这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来者果然是朱由榔,急忙拜道:“拜见殿下!”

陈弘绪、徐世博等人听得宋应星称呼,猜到来者正是永明王,乌拉拉一群人跪拜道:“拜见殿下!”

“诸位先生不用多礼,请起!”朱由榔抬手道:“先生不介意添一副碗筷吧?”

宋应星拱手道:“自然欢迎殿下!”

席间,陈弘绪不时打量朱由榔,朱由榔给他的感觉确实不一般,没有明朝宗室身上骄横跋扈之气,反而更是平易近人,心里不禁暗暗道,这位大明藩王确实不一般。

宋应星坐在朱由榔一旁,向朱由榔一一介绍着众人。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物,朱由榔并没有听说过,甚至有的籍籍无名,不过他也没有因此怀疑在座的真才实学,这是朱由榔对于宋应星的信任,他相信宋应星不会邀请那些华而不实的人物。

朱由榔端起酒杯,喜笑颜开道:“欢迎诸位来到复旦学院,本王敬诸位!”说完,朱由榔一饮而尽。

朱由榔的不拘一格令众人轻松了不少,之后便放开了,聊大明局势,聊复旦学院未来发展方向

朱由榔其中大半注意力却都放在了棕发蓝眼的毕方济身上,自从从宋应星口中得知毕方济是名传教士后,他心中便有了重新计较。

传教士在大明是一群特殊人群,明万历年间,耶稣会士率先入华,掀开了明清时期中西方科学与文化交流的序幕。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利玛窦和汤若望,他们在大明都留下了不小的影响。

传教士起初来大明只是为了传教而传教,结果可想而知,到处碰钉,相当不顺利。

利玛窦率先改变策略,他脱下僧袍,换上儒服,住进中式房屋,并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在同朝野名流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自然赢得了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好感和信任,从而达到其传播信仰的目的,这就是利玛窦开创的“合儒超儒”的传教策略。

利玛窦的成功经历,让传教士们认识到,他们要想在中国传教成功,必须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并尊重中国人敬天、祭祖、祀孔的礼仪习俗。于是来华的传教士大都是当时西方的饱学之士,在科学上有着较高的造诣,以宣传西方的科学文明作为传教的重要手段。

也正是因为这群人,大明一些较为开明的士大夫,诸如杨廷筠、李之藻、叶向高、冯应京、曹于汴、赵可怀、徐光启等人对西方文化有了较深的认识,又以徐光启的成就最高。

朱由榔还知道历史上除了永历皇帝自己,他们一家老小都受洗,入了天主教,毕方济甚至还被永历皇帝封为太师,可见这些传教士影响之深远。

不过这些都不是朱由榔关注的重点,他在意的是毕方济是否精通枪械火炮,这才是朱由榔最渴望的。

历史上汤若望可是个军事专家,朱由榔寄希望于毕方济,希望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朱由榔端起酒杯朝毕方济敬道:“毕神父可能听懂我大明话?”

毕方济再三确认朱由榔是在同他说话,站起来,惶恐道:“回禀王爷,在下会说大明官话。”

朱由榔听着毕方济一个外国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忍不住笑道:“说得好!”

毕方济不懂朱由榔为何发笑,不过只要没有得罪这位大明藩王就好。

朱由榔继续问道:“不知神父来我大明多少年了?”

毕方济愣了愣,显然他没有在意过这些,他不禁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大明的时间,不算不知道,粗粗一算,他1610年登陆大明澳门,至今已有三十四年。

“回殿下,已有三十四年。”毕方济回过神后说道。

朱由榔惊讶道:“这么久?”

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尤其还是医疗不发达的古代,这已经是人生一半的时间了,朱由榔都有些佩服这群为了传教豁出去的人了。

“那不知神父这次来梧州是所谓何来?”

朱由榔的这句话毕方济心里一紧,他不知道朱由榔问这话的目的何在。毕方济等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并非一帆风顺,两次“南京教案”让他们的传教事业差点儿毁于一旦,至今他还心有余悸。

这也让毕方济对大明的统治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传教事业再次面临危机。

毕方济谨慎回道:“在下本是打算回澳门,此番来梧州完全是机缘巧合,只是想见识一番大明的书院,别无他想。”

其实毕方济之所以跟随徐骥来此还是为了传教,来大明多年的毕方济深知一个道理,物语类聚,人与群分,能与徐骥相交之人,对他们这些西方传教士接受度更高。

朱由榔对比不置可否,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本王对于你们的西学十分感兴趣,倒是想找个时间与神父好好交流交流。”

听到朱由榔的话,毕方济眼前一亮,要是能将朱由榔这个大明皇族发展成教会成员,这对他们的传教事业一定大有裨益,当即答应道:“这是我的荣幸!”

这顿饭让众人对朱由榔这位大明藩王有了重新的认识,无论是大明面临的危险局势,还是科举弊端,朱由榔都能说得十分透彻,这让众人彻底信服。

“诸位先生慢慢吃,本王先告辞了!”席中朱由榔借口有事起身先行离开。

朱由榔出了学院门口,吩咐身旁的陈进忠道:“待宴席散后,你将毕方济请到王府,就说本王想与他探讨西学。”

“奴婢遵命!”陈进忠应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达成协议

朱由榔走后,宋应星与众人又商量了一番关于学院的事宜,这才散去。

毕方济一出学院,准备与徐骥乘坐马车离开时,便被早已等待多时的陈进忠拦住。

徐骥识得拦住他们的是永明王身边的太监,诧异道:“不知这位公公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王爷要与毕神父讨论西学,吩咐咱家在此等候。”陈进忠缓缓道。

徐骥扭头望向毕方济,他并不知道此事。

毕方济神色一怔,虽然宴席上朱由榔表现出了对西学的兴趣,可是这也太着急了点儿吧!

不过毕方济也没有再多想,朝徐骥点头道:“我与王爷确实有过约定,徐兄先回客栈,我晚些再自己回去。”

“那好吧!”徐骥见毕方济没意见,在仆人搀扶下坐上马车离去。

永明王府,朱由榔正在屋内擦拭着一柄鸟铳。

陈进忠进来禀报道:“殿下,毕方济来了。”

“让他进来吧!”

毕方济进屋后恭敬行礼道:“殿下!”

朱由榔坐在王座上,道:“神父请坐!”

毕方济起身后,这才注意到朱由榔在把玩鸟铳,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由榔将鸟铳放在一边,直接问道:“毕神父,孤曾听闻西方鸟铳有燧发枪,发时多自来火。自来火者,小石如豆,度函外铁,牙摩戛则火激而铳发。孤对此甚为好奇,可惜孤手下之人无用,造不出此枪,神父来自西方,又博学多才,定然知道该如何制造吧?”

毕方济被朱由榔这一番话吓得冷汗淋漓,他可不是初来大明的小白,对大明的各种规矩了解的十分透彻。

若朱由榔只是单纯对燧发枪感兴趣,毕方济还不至于此,他听得清清楚楚朱由榔为的是燧发枪的制作之法,这就令他感到恐惧了。

堂堂大明藩王想要弄一把燧发枪还不容易,只要招招手自然会有人奉上。但若是制作火器,哪怕朱由榔身为大明藩王,若被人告发,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往深了想,更可能牵扯到造反。

毕方济细极思恐,恨不得现在立刻逃离永明王府。

毕方济不是没有和大明宗室打过交道,甚至还和曾经的唐王朱聿键相熟二十余载,堪称师友,可正是见过朱聿键的遭遇,他对于大明皇权才又多了一分畏惧。

朱聿键仅仅因为北上勤王,即便其动机纯粹,可还是被大明皇帝废为庶人,关进了凤阳皇室监狱。眼前这位主,若真的有反意,他参与了进去,那下场可想而知,而且他在大明的传教事业更会遭遇灭顶之灾。

毕方济一念至此,强自镇定道:“启禀殿下,燧发枪在下却有耳闻,只是在下对此道并不擅长。”

朱由榔盯着毕方济,半晌才道:“是吗?可是孤不信!”

“殿下,在下乃是天主教徒,可以向耶稣发誓觉没有说谎!”

毕方济这下可急了,这永明王摆明是在耍赖,认定了他在说谎,可是天可怜见,他说的是真话啊!

“孤相信毕神父一定有办法为本王寻到燧发枪制作之法,到时候神父在传教时,一定会减少不小的阻力,不会再次遇到‘南京教案’之事。”朱由榔说完这番话,便喝起茶来。

棒子与甜枣,朱由榔都已经给了,就看毕方济怎么选了。

一旁的毕方济听完朱由榔的这番话,罕见的陷入了沉思,没有再次辩解,而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他在衡量其中的得失。

毕方济虽然在大明生活了多年,即使学了不少大明文化,但骨子里还是外国人,说到底还是利益至上。

有了大明藩王相助,显然更有助于他传教,他与唐王相交就是最好的例子。毕方济在南阳传教顺顺当当,正是因为有了唐王鼎力相助。

对于朱由榔,毕方济充满了忌惮,复旦学院时的朱由榔表现的十分绅士,但是眼前的朱由榔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只噬人的猛虎,随时能将他撕碎。

毕方济摸不准朱由榔究竟是怎样的人,不过一想到能在梧州顺利传教,毕方济内心一下就火热了起来。他的一生都在为传教而奋斗,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毕方济长长吁了口气,最终下定决心道:“在下可以替王爷从澳门找来擅长制造火器的工匠,只是希望王爷允许我可以在梧州建立教堂,以及自有传教的权利。”

朱由榔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道:“可以,不过你要为本王找来十名工匠,这个协议才算有效。”

“不可能!”毕方济听到朱由榔报出的数字惊呼道,朱由榔完全是狮子大张口,工匠尤其是擅长制作火器的工匠在西方国家也是十分稀缺的,“殿下,您知道澳门总共才有多少懂得制造燧发枪的工匠吗?十名太多了,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名工匠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刚才谈成的条件减半。”朱由榔没有去看毕方济气得涨红的脸色,淡定道。

朱由榔的霸道让毕方济毫无办法,他原本只是打算随便给朱由榔找一个工匠就可以了,哪里想到朱由榔胃口这么大,泄气道:“殿下,最多三名工匠,再多的话,我真的没办法。”

朱由榔看了眼毕方济,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了,抿了嘴茶道:“三名也行,不过本王还需要两名懂得制造火炮的工匠。”

毕方济听得朱由榔松口,咬咬牙,答应道:“行,不过若是想要这些工匠请来,需要花费不少银钱。”

朱由榔摆摆手道:“钱的问题你不需要操心,到时候本王会派陈进忠协助你,他会负责处理这些事。”

毕方济瞧了眼一身太监服的陈进忠没有说话,他知道陈进忠乃是朱由榔的心腹,肯定是对他不放心,派人来监视他,沉默片刻道:“没问题,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方济根本没有反对的权利。

朱由榔没想到困扰他多日的烦恼终于迎刃而解,这下好了,就等毕方济将人带来了。

与此同时,复旦学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应星这些天和众人一同商议关于学院的具体细节,最终敲定了方案,并且计划于九月初五正式开学。

第二百二十八章 岭表书院

广西地处大明南疆,被历代统治者称之为“南蛮之地”,文化教育自然不会太发达到哪里去。

明朝广西一共才出过201名进士,在明朝两京十三省排名倒数第二,仅高于贵州。

不过梧州作为广西重镇,文化教育在广西可以说是紧靠前列,可以排进前三,出过不少进士。

除了梧州府学、县学等官办学校,梧州的书院也非常之多,而且全都是大明一二品高官所建。

菉漪书院,位于桂江西岸白鹤观前,乃是明成化年间总督韩雍所建;东湖书院,乃是明弘治年间工部尚书吴廷举告老怀乡,结庐冰井寺后,漫泉亭东,开设东湖书院讲学;梧山书院,在旧儒学舍址之后,于明嘉靖六年都御史姚镆、巡按石金创建;岭表书院,在府城东南总镇府旧基,明嘉靖十一年由都御史陶谐修建,还有龙泉书院、梧阳书院等等。

书院多了,自然少不了竞争,一众学院拼名气,拼学子,就差刀兵相见了。

菉漪书院今天宣扬我们学院来了某某大儒讲学,转眼梧山书院就会宣传我们学院谁谁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各种明争暗斗,提升各自书院的名气。

岭表书院山长蒋修,天启年间进士,崇祯时期还曾担任过佥都御史,只因得罪了首辅周延儒,被罢官丢职,一气之下回到了老家梧州。

心高气傲的蒋修如何肯善罢甘休,自从当上岭表书院的山长之后,没少批评朝政,有时候专门针对周延儒。

现如今蒋修除了偶尔讲学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内著书立说。

“砰!”

书房门被粗暴推开,进来之人正是岭表书院的学生蔡豫行,当然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岭表书院山长蒋修的外甥。

“舅舅,您是不知道咱们梧州如今又多了一所书院,就是那”蔡豫行高声嘲讽道。

蒋修本来正在构思新书,被自家外甥这么一打断,什么思路也没有了,不等蔡豫行说完,冷哼一声,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蔡豫行见蒋修不悦,缩了缩头,恭敬道:“舅舅,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这里是书院,别叫我舅舅,这让外人听见,作何感想!”蒋修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十分在意的。

蔡豫行撇了撇嘴,心道书院谁不知道他和蒋修的关系,哪里用得着遮遮掩掩,不过他可不敢顶撞蒋修,“是,山长!”

蒋修将手中毛笔放好,整理了下衣衫,这才问道:“你刚刚说梧州又多了一所书院?”

“没错,就是那个整天在大明日报发表歪理邪说的宋应星,他修建了一所书院,叫什么复旦学院,就在梧州城西北的水西坊。”蔡豫行详细道来。

“学院?”

蒋修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初听这个名字倒是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蒋修不知道宋应星为何会要将书院称作学院,这一字之差,好像有什么意义似的。

蔡豫行耳尖,一下就听到了,插嘴道:“我估计他们只是为了哗众取宠罢了,书院就书院,非要叫什么学院。”

“嗯,随他去吧!”蒋修也没有多想。

蒋修也读过大明日报,知道了宋应星这个人。不过他更加关注的是报纸上面报道的关于鞑虏和反贼李自成的消息,对于宋应星写的那些科学知识,他是嗤之以鼻,甚至引以为耻,好好的儒家正道不走,却偏偏不务正业。

“可是山长,我路过复旦学院时,看过他们建造的学院,比咱们的书院还大一倍,”蔡豫行小声建议道:“咱们书院是不是也应该扩建了?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外来的把咱们书院给比下去吧!”

蒋修瞥了眼蔡豫行,他清楚自家外甥是什么德行,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要押别人一头,还不是为了他的面子,他可不是毛头小子,教训蔡豫行道:“书院的好坏能用占地大小来衡量吗?况且你真以为书院那么好办?他一个外来人,在梧州没有当地士绅支持,不出一个月,我估计他的复旦学院就会因为招不到学生,关门大吉了。”

蔡豫行听舅舅这么一说,转念一想,对此倒是不怀疑,“舅舅说的不错,他宋应星一个连进士都没中过的人,人家凭什么去他那里。”

蒋修听到蔡豫行又称呼他舅舅,看了眼四下无人,也懒得再纠正他。

如今在大明创办书院金钱、名声缺一不可。若是光有金钱就能开办一个学院,那大明还不遍地书院;光有名声也不行,名气再大,背后没有金钱的支持,书院关门也是迟早的事。

蔡豫行仿佛已经看到宋应星等人灰溜溜滚出梧州的狼狈场景,旋即想到复旦学院一旦完蛋,那么大的学院不就空出来了,兴奋道:“舅舅,不如等复旦学院完蛋后,咱们将其买过来,开设一个分院,这样咱们岭表书院就能一跃成为梧州最大的书院,压过所有学院。”

蒋修心中早有盘算,道:“这种事不用你掺和,我自有计较。如今新君即位,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好好读书,争取考中进士,这才是正途。”

“是,舅舅!”蔡豫行听到舅舅的嘱咐,不以为意道。

待蔡豫行离开后,蒋修摇了摇头,他这个外甥聪明倒是聪明,可是太过轻浮,这个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高中进士。

梧州其他书院,反应也都大抵如此,诸如菉漪书院的山长岳清源,他听过后只是笑了笑,继续准备他的讲学;梧山书院山长陈鹤更是直言嘲讽宋应星不自量力。但是当复旦学院强势崛起,他们想要阻止,却已是回天无力,这也让他们懊悔为何没有趁复旦学院最弱时进行狙击。

此时的复旦学院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不复先前的热闹景象。

文昌阁,宋应星等人正在召开会议,大厅内气氛凝重。

居中而坐的宋应星,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一层,看起来老了些许。

宋应星声音略带疲惫,沉声道:“诸位有何办法,尽可畅所欲言。”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门可罗雀

复旦学院设计之初,朱由榔是按照能容纳一千人学习的标准建造。

千人学院,这远远超过了宋应星的想象,他还曾劝过朱由榔,在广西招收如此之多学生是不可能的事。

朱由榔则只是回了他一句“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在我的人生中没有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只是自己不努力的借口罢了!”

朱由榔的话让宋应星大为震动,听得他热血沸腾,心中暗暗定下了千人的目标。

当然,这个目标并非一蹴而就,他计划五年内完成,这一点宋应星还是非常理智的。

因此,众人商议初期先招收二百名学生,这是宋应星等人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广西毕竟地处偏远,远远不如江浙、直隶等地文学昌盛,而且梧州当地还有不少书院,想要从他们底下抢夺学生,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宋应星也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宋应星内心越加不安。

距学院招收工作已经过去了五天,迄今为止却只有三十三人报名。眼看着还有半月就要正式开学,学院还是门可罗雀,到时候传出去,复旦学院在梧州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三十三人,这一数字彻底让宋应星等人坐不住了。

这些报名之人又以商人之子为多,占据了大半,这还是多亏了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一书。

《天工开物》让少数精明的商人们意识到,读书不一定只是为了科举这一个目的。宋应星所倡导的科学知识为他们打开了一所新的大门,能够助他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因此纷纷派家中庶子或者族中子弟前去复旦学院学习。

复旦学院招收学生没有阶级之分,“天下无不可以学,可以不学之人,而农、工、胥、商,苟能用力于人纪,而尽其职之所当为,即此可以为人之学矣”,有道是有教无类,宋应星对此心如明镜,但并不抗拒,不过他内心还是更希望多谢有志之士前来报名。

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众人有些手足无措。

在座之人也只有宋应星以前办过一所学堂,那时他还是亳州知府,凭借知府这个身份以及在当地的威望,他还是招收了不少学生。只是如今,他身在他乡,以前的种种在这里并无半点作用。

徐骥沉思片刻,说道:“我倒是在梧州有两三个至交好友,若是由他们出面,或许有些帮助。”

陈弘绪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杯水车薪罢了!就算由徐兄的好友出面又能增添几人?学生选择哪所书院读书,是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师长总不能强迫他们吧!



“哎!可惜我的熟人大多在江南一带,如若不然我也可尽一份绵薄之力。”方以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认识的名士倒是不少,不过此次是逃难,来的地方尽是些没有他认识之人的地方。

徐世博对此不置可否,开口建议道:“我倒是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弄清楚梧州的学子为何不来复旦学院,咱们只有弄清这点,才好对症下药。”

“是呀!按理说不应该就这么点儿人才对,我看其中必定有鬼!”

“不错!”

顾炎武环顾四周,见众人士气低落,鼓舞道:“不过些许挫折罢了,我等怎可轻易认输!还有半月的时间,我相信咱们定能想出办法渡过这个难关!”

宋应星闻听顾炎武的话,猛然惊醒,这种时候自己怎能泄气,正该是振奋士气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见识还不如顾炎武这个小辈。

宋应星双眼恢复往日神采,当即站起来,高声道:“诸位,忠清说得不错,方法总比困难多,我等万不能自乱阵脚,让他人徒看了笑话。在想出真正的解决办法之前,我等尽量先联系广西的友人,请他们帮忙。至于是否有人在背后捣鬼,我会让人去查。”

顾炎武适时附和,慷慨激昂道:“地转天旋,万事开头难。斗霜傲雪二十年,堂堂剑气尚寒。戎马倥偬一生,多少失败成功?试看大千世界,依旧海阔天空。我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众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宋应星和顾炎武稍一激励,便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们来此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改变的大明书生徒讲义理,不揣时势的现状,为大明培养出真正有学问有实际能力的有用人才,些许挫折又算的了什么。

天香楼,薛泽宇望着许久不见的刘进,这才发觉刘进身上的精气神比起以往大不同。

薛泽宇端起酒杯,高兴道:“看来刘兄近日在王府过得十分滋润啊!连这副身体都强壮了不少,看来我也应该去永明王府混个一官半职。”

“泽宇就别拿我打趣了,你这个未来的进士,还会羡慕我一个小小王府教授。”刘进与薛泽宇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道。

“进士?谁又肯定自己一定能中进士,况且未来三年我都不准备参加科举。”薛泽宇重新斟满酒,平静道。

“为何?”刘进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不解,以薛泽宇的学识虽说不能百分百考中进士,但是积累一番经验也是有好处的。而且薛泽宇自从中举之后,就一直在为会试做准备,为何会忽然做出这个决定。

薛泽宇缓缓道:“前些时日,我与恩师通过书信,将梧州最近发生的事以及这件事告诉了恩师,恩师也同意了我的决定。”

“先生怎么说?”刘进没想到黄道周竟然同意了薛泽宇这个荒唐的决定。

“恩师嘱咐我要多学习经世致用之学,多钻研实学,古典哲学要读,古典文学也要读,特别是治国理念,更要牢记于心,至于八股文怎不必深究,只要达到及格水平就好。”薛泽宇高兴道,起初他还曾担心黄道周会反对,没想到黄道周不但不反对,还赠了他一句诗“他山有砺石,良壁愈晶莹”。

刘进从薛泽宇的回答中听出了一丝端倪,试探道:“薛兄想要进入复旦学院学习?”

第二百三十章 路遇

刘进如今在永明王府做事,朱由榔又和宋应星交往过密,言谈之间常常提及复旦学院之事。刘进耳濡目染之间,他对于复旦学院之事不说知道的十有八九,但也是知之甚详。

复旦学院倡导经世致用的教学理念,刘进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薛泽宇话中稍加思量,便猜出了薛泽宇的打算,不过他还是为薛泽宇感到惋惜。

薛泽宇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刘兄还是如此观察细微,一语中的!”

刘进还是希望薛泽宇有个远大前程,劝道:“薛兄就不在考虑考虑吗?毕竟只有入仕,进入朝堂,才能施展一身抱负,而要实现宏图大志,非经会试这关不可。”

薛泽宇对此毫不在意,十分豁达道:“刘兄多虑了,世上事有一喜必有一悲,有一坏必有一好。如今的我正处于人生最好的时候,更应该趁此良机学习有用之学。考不过会试,我还有下次机会,但如果把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到八股文中,那才是得不偿失。”

刘进见薛泽宇意志坚定,便没有再劝,道:“恐怕伯父要是知道你这个决定,会气得跳脚,他可是整天盼着你高中进士,光宗耀祖呢!”

“哈哈!刘兄还真是料事如神!”薛泽宇盯着刘进,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刘进见状也是一愣,道:“伯父已经知道了?”

“嗯,这不一气之下将我赶出了家门,要不然我怎么有时间和刘兄在此畅饮?”薛泽宇回道。

刘进皱眉道:“薛兄还是回去给伯父认个错吧?”

“家父的脾气我还是十分了解的,过些时日,等他的气消了,我将道理给他细细讲来,他还是会理解的,这几天我还是先躲着为妙。”薛泽宇对此倒不怎么担心。

这是薛泽宇的家事,刘进只提了一句,便没再多说。

两人说话间,街道上掀起一阵嘈杂之声。

薛泽宇的座位挨着窗户,他只是伸出头朝街道望了一眼,便露出了厌恶之色。

街道上,却是一群儒巾青衫的生员,三五人一队,时不时谈笑风生,但都朝一个方向赶去,像是参加盛会。

“怎么了,薛兄?”刘进坐在对面看不到底下的场景。

薛泽宇不屑道:“一群无所事事之辈去听一个只知穷嚼蛆的腐儒讲学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刘进一听就知道薛泽宇说的是何事了,“薛兄说的是岭表书院山长蒋修今天的讲学?”

“除了这老家伙还有何人!”薛泽宇相当不爽道。

“薛兄慎言!”刘进赶忙看了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薛泽宇刚才辱骂蒋修的话,这才松了口气,“薛兄再不待见那蒋修,他也是一院之山长,若是被旁人听到你辱骂他的话,薛兄少不得麻烦缠身。”

“我何惧之有?一群只知坐而论道,大谈特谈国事,却从不付诸行动的腐儒,这群人能成什么事?”薛泽宇早就对蒋修那套“去人欲”的理论厌恶至极。

刘进担心薛泽宇的这些过激言论被他人听去,便转移话题,与他谈论起王府的趣事。

如今的朱由榔彻底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在王府-学院-玻璃作坊这三个地方来回转。

朱由榔满面春风从玻璃作坊出来,一切事情都开始走上正轨,让他心情大好。

燧发枪的事情有了眉目,只待毕方济和陈进忠将工匠从澳门带回来;玻璃制作工艺也越来越成熟,已经可以开始大规模量产;复旦学院初具雏形,只等正式开学,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朱由榔没有直接回王府,随意在街道上闲逛着,途中不时有生员从他身边急匆匆路过。

朱由榔好奇之下,命护卫上前拦住一群生员。

这群人有三人,被人挡住去路,三人本欲发作,为首之人见朱由榔长得气质不凡,而且两旁还有粗壮汉子护卫,情知朱由榔不是凡人,当下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拱手道:“在下乃苍梧县廪膳生黄智诚,不知这位公子,拦住我等作甚?”

朱由榔上前询问道:“这位兄台,看你们这么多人急匆匆赶路,前面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智诚诧异看着朱由榔道:“这位公子不知道岭表书院的山长讲学之事?”

“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这岭表书院山长是何人?”朱由榔疑惑道。

黄智诚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来兄台是从外地来的吧?”

“不错!”

“难怪公子不知道,岭表书院山长乃是崇祯帝时的佥都御史蒋修,因上书参奏当时的奸臣周延儒,被其罢官,回到梧州后便担任了岭表书院的山长”黄智诚说起蒋修时一脸崇拜之色。

朱由榔见他还在喋喋不休,他算是听出来了,这个蒋修完全是个不做实事,满嘴喷粪的腐儒,当即打断他道:“那不知这蒋修除此之外,可曾有其他政绩?”

黄智诚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蒋修除了弹劾周延儒这件事值得称道,好像真的没有其他政绩,半晌才回过神道:“蒋山长乃是御史,他的职责就是纠劾百官,辨明冤枉,辑督各道,为天子耳目。若不是被罢官,山长必能有所作为。”

朱由榔不屑道:“呵呵!看来是没有了,我大明直言上书的御史可不止他蒋修一人,若人人如他一般,弹劾奸臣被罢官后就能大书特书,找个地方开坛讲学,沽名卖直,我看这大明书院的山长真的快一名不值了,只要是个人就能当。”

“你”黄智诚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叫嚣道:“你懂什么?”

说完黄智诚就要上前与朱由榔理论,两个王府护卫立刻上前拦住了他,喝道:“站住!不许动!”

声若洪钟的呵斥,凶狠的目光,吓得黄智诚踉跄后退了两步,他只觉得腿肚子在打颤,生怕这两人动手,色厉内荏道:“我乃是苍梧生员,有功名在身,你们若是敢对我动手,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两个同伴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对!前面不远处可就是知府衙门,我们不怕你们。”

朱由榔示意护卫让开,看着一脸惊恐的黄智诚道:“我劝你别去听那蒋修的胡言乱语了,去梧州复旦学院深造一番吧,将来也许还能有所作为。”

黄智诚见朱由榔没有动手,反而松了口气,撇嘴道:“复旦学院?那是什么?”

“嗯?”朱由榔说完后,本打算转身离开,听到黄智诚没有听说过复旦学院,猛然回头,盯着三人道:“你们都不知道复旦学院?”

黄智诚被朱由榔盯得发憷,匆匆落下句,“不知道”,便落荒而逃。

第二百三十一章 知晓

朱由榔站在原地,眉头紧皱,久久未动。

一旁的两名王府护卫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王爷为何发呆,上前提醒道:“公子!”

朱由榔朝四周看了一眼,就近选了一间茶楼,找了个清幽的位置,吩咐护卫道:“你们两个去附近,向过路的读书人打听一下复旦学院的消息,统计一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复旦学院,又有多少人不知道。”

“那公子的安全?”两名护卫没有动,警惕望着四周,“公子,我们还是留一个人保护你吧!”

“不用,孤自有人保护。”朱由榔摆摆手,“你们去吧!”

说话间,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精壮男子一左一右来到了朱由榔的身边。

朱由榔指着两人道:“他们两个也是负责保护孤的人,你们两个不用担心孤的安全,去办事吧!”

“遵命!”

自从上次发生行刺事件,朱由榔对自己的安全再也不敢大意,出行时除了明面上的护卫,暗中也有人保护。

护卫走后,朱由榔陷入了沉思,从黄智诚刚才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没听说过复旦学院,这点应该是确凿无疑。

关于复旦学院招收多少学生,以及什么时候开学,宋应星之前都和他商量过,朱由榔没有意见,便将一切事都交于宋应星去办。

之后他一心扑在玻璃作坊上,也没有再过问学院之事,刚刚听到黄智诚说他不知道复旦学院,朱由榔忽然有了一丝担心,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半个时辰后,两名护卫去而复返,回到茶楼。

朱由榔放下茶杯,问道:“说说吧!”

“属下一共询问了三十六人,其中五人知道复旦学院招收学生之事,其余三十一人均说没有听过。”

“属下询问了四十人,七人知道,三十三人不知道。”

两名护卫一一禀报道。

朱由榔听完两人调查回来的结果,心中暗道果然,复旦学院出问题了。

如今学院马上就要开学了,梧州的大部分读书人却连复旦学院的名号都没有听过,看来自己必须得去复旦学院一趟才行。

朱由榔可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创办的学院还没开始就这样夭折了。

宋应星一整天都在学院内,连午饭都没有吃。

今天,学院的情况还是一如往昔,只有寥寥两三人前来报名。

宋应星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徐骥的好友,最不济凑够一百人,起码上不至于太寒碜。

“情况如何?”宋应星终于等到了拜访好友归来的徐骥,急切询问道。

徐骥与宋应星乃是管鲍之交,他清楚宋应星多么希望能办成这所他理想中的学院,不忍再打击老友,强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宋应星道:“放心,我的几位好友都答应帮忙,相信再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好!好!好!”宋应星听后大喜,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徐骥脸上的不自然,立刻反映了过来。

正如徐骥了解宋应星,宋应星也一样了解徐骥,他这一眼就看出了徐骥是在骗自己,苦笑一声道:“友安兄又何必欺骗于我,实话实说吧!老夫还不至于被这点儿困难击倒。”

“哎!”徐骥被识破谎言后,叹了口气,“我的确没有骗长庚,我的好友确实答应帮忙了,不过他们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宋应星紧张道,能被徐骥称之为坏消息,确实挺严重的。

徐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慢语速,“咱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确实有人在暗中针对咱们复旦学院。梧州的一些士族,以蔡、余、关、蒋为首,一方面封锁复旦学院的消息,另一方面警告梧州的读书人不得到咱们学院读书。”

“为什么?”宋应星对此十分不解。

徐骥为宋应星一一分析道:“一者,对于梧州的士绅来说,我等本就是外来人,自然排斥我等;二者,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

朱由榔来到复旦学院之时,已然临近傍晚。

薛泽宇在刘进的陪伴下,来到了复旦学院报名。

待薛泽宇报完名,二人闲来无事便逛起了复旦学院,这一转才发现复旦学院大的出奇。

刘进望着一排排房屋,感慨道:“这复旦学院建造如此多房屋,这是要招收多少学生啊?”

“自然是多多益善!”薛泽宇笑呵呵道。

二人边走边欣赏学院美景,见天色越来越晚,便打算离开,正巧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朱由榔。

薛泽宇与朱由榔颇有渊源,而刘进更是在永明王府任职,一下就认出了朱由榔,当即跪拜道:“拜见王爷!”

朱由榔也没想到会碰到二人,抬手道:“起来吧!”

“你们是来复旦学院报名的?”朱由榔望着两人询问道。

“回殿下,正是!”薛泽宇拱手回道。

“卑职是陪薛兄来报名的。”

朱由榔对于薛泽宇印象颇深,知道他少年成名,还早早中了举人,勉励了他几句,“好好学,用心学,在这里你能学到真正经世致用之学,将来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薛泽宇受宠若惊道:“学生一定牢记殿下的话!”

“去吧!”朱由榔有事要办,和他们聊了几句,便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学生告退!”

“卑职告退!”

文昌阁,宋应星已经知道朱由榔要来的消息,想来朱由榔已经知道了复旦学院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朱由榔。

朱由榔一进议事厅,便注意到宋应星比起前几日削瘦了许多,上前搀扶道:“先生,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

宋应星跪在地上,老泪横流,坚持不肯起来,“老夫愧对殿下的信任,殿下将学院交由老夫,老夫却将学院办得一塌糊涂,至今不过三十余人报名。”

“殿下,此事非宋院长之罪,只因那梧州士绅暗中阻挠,学院才难以招收到足够的学生!”徐骥替宋应星辩解道。

朱由榔将宋应星搀扶起来,安稳道:“本王之所来此,非是怪罪先生,如今距学院正式开学还有半个月,本王绝不会让诸位的努力付诸东流!”

第二百三十二章 广而告之

朱由榔扶宋应星坐好后,这才落座,压手道:“别站着了,都坐吧!”

“谢王爷!”

朱由榔扭头,朝下首的徐骥询问道:“徐夫子,你刚才说梧州有人暗中阻挠阻挠学院的招生事宜?”

“是的,殿下!”徐骥将之前对宋应星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蔡、余、关、蒋”朱由榔小声念道着,他虽然来梧州已有半年之余,但是从没关注过这些,因此并不清楚这些四大士绅有多大能量。

朱由榔继续问道:“你可知这四大士绅到底什么来头?”

徐骥已经从他好友那里知道了详细的情况,“回殿下,这四大士绅家族关系密切,其中蔡家与蒋家乃是姻亲关系。蔡家蔡进德在桂林府任参政之职,蔡通德在靖江王府当长史,至于蔡家的姻亲蒋家,因为蔡家的缘故,再加上出了个蒋修,所以水涨船高。”

“蒋修?”

朱由榔没想到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可是岭表书院的山长蒋修?”

“不错,正是此人。”徐骥不知道朱由榔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如实回道。

朱由榔敲了敲桌子,道:“继续说说其余的关、余两家。”

徐骥拱了拱手,继续说道:“至于关、余两家则是梧州近来新崛起的士绅,他们因为与广西布政使关守箴和广西提学道余朝相有亲戚关系,虽然出了五服,不过还是搭上了这两人的关系,一跃而起。”

朱由榔听完后,冷哼一声道:“布政使、提学道、参政,孤说这些人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原来背后都有靠山,不过这梧州可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看本王如何将这梧州的黑幕撕开!”

当宋应星从徐骥口中知道四大士绅的底蕴后,就对复旦学院的前途充满担忧,虽然他背后有永明王支持,但是朱由榔大明宗室的身份既是一种震慑,也是一层桎梏。这群梧州士绅的实力绝对不能小觑,而且他们在当地经营多年,关系更是盘综错杂。

“殿下,您做任何决定,一定要三思。”宋应星不知道朱由榔要做什么,担心朱由榔因此做出违反大明宗律的事。

朱由榔从宋应星眼中看出了关切之意,道:“先生放心,本王不会做傻事的!”

“陈思恭!”朱由榔高声道。

陈思恭听到朱由榔叫他,当即出列道:“卑职在!”

自从宋应星负责复旦学院事宜之后,朱由榔就将大明日报交给了陈思恭打理,毕竟他曾是做过桂王府长史之人,管理一个报社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将大明日报的详细情况说给在座的诸位听听。”陈思恭是朱由榔命人叫过来的,当他知晓复旦学院之事以后,就想到了一些列办法,大明日报是最重要的一环。

“属下遵命!”陈思恭面向众人,脸上充满了自傲,郎声介绍道,“诸位,如今大明日报已经遍及两广各主要州府以及湖广部分州县,每天刊印五万余份大明日报,可以说这些地方的官吏、士绅和商人已经离不开大明日报,每天买一份大明日报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明朝娱乐活动可没有现代那么多花样,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读书人的娱乐活动也就是那几样,琴棋书画酒诗花,除此之外,再看看戏,听个曲儿,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花在看报上。

“五万份!”

“这么多!”

议事厅内众人的惊讶声此起彼伏,在座之人自从来到梧州后,也养成了每天看报的习惯,而且他们也曾在大明日报发表过文章。

当陈思恭将这些数据报出来后,众人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讶,喜悦之情跃然于脸上。他们一想到每天有五万余人在看他们写的文章,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报纸,竟风靡至厮。

大明日报的风靡与其刊登的内容不无关系,虽然大明还有其他报房,但他们抄送的都是朝廷邸报,上面的内容大抵是朝廷的谕旨、奏疏和官吏任免消息,偶尔刊登办报人自己采写的社会新闻,内容空洞乏味不说,还不易懂。

而大明日报则不然,有了朱由榔的指点,大明当下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大明日报就刊登什么,尤其是关于北边鞑虏以及李自成的消息,更是不间断更新,内容通俗易懂,一般识字之人就能读懂,不用咬文嚼字,还不时刊登一些科学知识以及经世致用的思想文章。不知不觉之间,大明日报已经成了朱由榔掌控舆论的重要工具。

“思恭,这些事都是真的?”就连宋应星自己都不敢相信,想当初他也曾管理过大明日报,那时大明日报还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没想到短短时间,大明日报发展这么迅速。

陈思恭笑道:“我这里都有记录,若是长庚兄想看,随时可以查阅!”

“老夫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宋应星摆摆手,说完朝朱由榔望去,“殿下的意思是要利用这大明日报?”

朱由榔神采飞扬道:“先生猜的没错,大明日报就是本王手中的一把利剑,剑锋所指,敌莫敢当!大明日报一出,复旦学院招收学生之事将公告于各地,孤倒要看看这些士绅在梧州还能否一手遮天?”

“殿下大才,我等不及也!”众人听到朱由榔竟能想出如此妙法,简简单单就破解了他们苦恼多时的难题,个个叹服道。

他们学识再渊博,也从没想过还可以利用这大明日报达到宣传的目的。

顾炎武惊叹于朱由榔的奇思妙思,正如朱由榔所说,大明日报却是一把利剑,但若是把握不好,亦可能伤己,“殿下,只是不知这篇文章您打算怎么写?”

大明日报确实能让梧州以及各地读书人知道复旦学院的消息,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这篇文章的内容也十分重要,若是不能吸引这些读书人到复旦学院就学,一切努力等若于无。毕竟复旦学院完全迥异于大明其他书院,在大明科举制度之下,想要突出重围,定会困难重重。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一步

顾炎武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大明书院太多了,若是无法引起他人的好奇,也许转眼间他们就会将复旦学院之事抛诸脑后。

朱由榔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定要一鸣惊人,反问道:“诸位觉得我大明科举容易否?”

在座之人大半都是举人出身,对大明科举再熟悉不过了,科举之路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形容都不为过。

你若想在大明当官,就要经过层层考试,考试共分三级:院试、乡试和会试与殿试。

不过,在院试之前,还要经过县试和府试,可以看做科举前的预备性考试。县试和府试分别由本县知县和知府主持,府试及格者称之为“童生”。

然后便是院试,考试范围是州县,在这个考试中合格的人就是我们大家熟悉的“生员”,俗称秀才、相公。

你可别以为秀才好考,考试成绩有六等,只有在这个考试中,考到高等的才能得到秀才的称号,而考到一、二等的才能有资格去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叫“录科”。

而乡试,可不是指乡里的考试,乃是省一级的统考,因一般在八月,故又称“秋闱”。

乡试录取者称之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举人名额,各省不等,大省有百余名,中、小省七、八十名或四、五十名,向有定数,不能任意增减,大抵按一省人口、物产、财赋等确定。

举人则可于第二年进京参加会试,又称“春闱”。朝廷将从来自全国各省的精英中挑选三百人,这三百人称之为贡士,若要想当进士,则还要再过最后一关--殿试。

皇帝及大臣根据考生在殿试的表现划分档次,共有三甲,一甲只有三个人,叫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叫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叫赐同进士出身。

这一层层考试下来,科举之难可想而知。

“殿下,您又何必明知顾问,大明谁人不知科举之难。”顾炎武不知朱由榔为何有此一问。

朱由榔侃侃而谈道:“本王倒是以为他们不知道科举之路有多难?就拿梧州举例,诸位可知道就这梧州一府之地,自我大明开国至今出过多少进士?”

众人齐齐摇头,他们谁也没这闲心去调查这些东西,肯定不知道,众人静待朱由榔的答案。

“三十二人!”朱由榔高声道:“二百七十余年,梧州府只中了三十二名进士,诸位能想到这个数字吗?”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不由皱了皱眉,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大明开国至今,梧州府竟只出过三十二名进士。虽然广西地处偏僻,但梧州也算一座重镇,进士人数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不知殿下如何得知?”陈弘绪还是不相信这个数字。

朱由榔知道陈弘绪是在怀疑他瞎说一通,“这个数字梧州府衙有记录,本王可不会胡乱捏造一个假数蒙骗于你们!”

朱由榔说了半天,顾炎武还是不知道朱由榔究竟有何打算,这些东西与刊登的内容又有何关系,直言道:“恕学生糊涂,只是不知道殿下到底要在大明日报上刊登什么内容的文章?”

朱由榔呵呵一笑道:“本王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殿下说什么了?”顾炎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糊道。

顾炎武还以为自己刚才遗漏了朱由榔的什么话,向一旁的方以智望去,希望他能告诉自己。

方以智也是一头雾水,他确信朱由榔没有提及过大明日报要刊登的文章,朝顾炎武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宋应星站出来,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疑团,“还望殿下直言?”

朱由榔见众人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本王就是要刊登一篇关于梧州府进士的文章,文章上会详细罗列大明开国以来,梧州进士的人数以及梧州读书人的数量,当然这篇文章要以复旦学院的名义发表。”

“啊!?”

议事厅内,惊讶声、疑惑声不断,听到朱由榔的答案,有人惊讶,有人不解。

顾炎武来梧州已经有段时间了,他知道朱由榔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这样做必然有深意,只是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样的一篇文章如何能吸引人来复旦学院读书。

朱由榔望着众人不解、惊讶的表情,缓缓解释道:“你们猜当梧州的读书人知道梧州二百七十余年只出了三十五名进士,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我猜大概是绝望吧!”顾炎武能想象出这群读书人看到这则消息时的心情。

朱由榔打了个响指,道:“不错!就是绝望,本王就是要他们体会到这种绝望之情,看不到希望。”

众人听到朱由榔的话,大眼瞪小眼,十分诧异地望着朱由榔,他们实在不理解朱由榔是在做什么,发表一篇文章就是为了看梧州读书人绝望的表情,这有些缺德了吧!当然了,他们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朱由榔看着众人十分不自然的面孔,呵呵一笑道:“你们一定在心中说本王的坏话吧?”

“我等不敢!”众人纷纷起身惶恐道。

“你们想就想就好了,只不要说出来就行,不然本王可就生气了!”朱由榔见众人这么紧张,半开玩笑道,“毕竟本王也是为了我大明的读书人好!”

顾炎武现在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让读书人感到绝望还是为了他们好,朱由榔的话让他哭笑不得。

朱由榔开完玩笑,收起笑脸,正色道:“你们都是明白人,不用本王赘述,我大明如今的士林风气如何,你们心里都应该清楚。科举在一些读书人眼中完全成了他们追名逐利的工具,当官只为了升官发财,大明如今岌岌可危,本王可不想这群人还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活着。

人只有当他们面临绝望之时,才更容易醒悟,而你们要负责站出来,为他们指点迷津,带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明白读书的真谛,让他们知道复旦学院所教授的知识、理念、精神才是他们需要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聚首

朱由榔的画风转变太快,让众人措手不及,大脑一时转不过来。

包括宋应星在内的众人,他们见朱由榔神情严肃,这才意识到朱由榔这样做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改变大明的学风。

复旦学院为何而建,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读书人务当世之务,众人当即应允道:“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由榔接下来又与众人商议了一番具体实施方案,文章由顾炎武执笔,陈思恭负责大明日报的发行。

夜已深,星辰阁却是灯火通明,不时传出银铃般的嬉笑声,引来街道上行人羡慕。

星辰阁顶楼乃是专门举行宴会之所,蔡豫行今天为了答谢关如鸿、余斌,特意包下了此地。

“蔡兄真是慷慨,竟能将这里包下来!”关如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搂着一旁侍候的歌姬哈哈大笑,毫无读书人的风范。

关如鸿虽说也是个举人,不过完全是他那布政使叔父关守箴的功劳,以关如鸿的学识恐怕就连童生都考不过。

蔡豫行见关如鸿放浪形骸,暴发户形象跃然于脸上,心里渐生厌恶,若不是看在他叔父关守箴的面子,蔡豫行根本不屑与之交往。

关家在梧州原本也只是贩卖粮食的粮商,不知从哪里得知广西布政使关守箴竟与他们有亲戚关系,花费巨额银两才好不容易让关守箴认下了他们这门亲戚。搭上了布政使,关家发展迅速,一跃成为了梧州屈指可数的士绅。

“关兄说笑了,你若想来这星辰阁,这星辰阁还不扫榻相迎,谁敢不给你面子!”蔡豫行违心道。

关如鸿听得蔡豫行恭维的话一脸陶醉,道:“哪里,哪里,我的面子算什么?全仰仗我那叔父大人罢了!蔡兄下次若还有事,尽管找我!”

“关兄仗义!”蔡豫行嘴上喜笑颜开,心里实则万分鄙视关如鸿没有脑子,不过这次也多亏了关家,他针对复旦学院之事才能顺利进行。

也许其他人不清楚复旦学院在梧州招收学生之事,但作为梧州的一些士绅却一早就知道了。

梧州大多书院都有他们的资助,虽然平时几家书院争来争去,可这是他们梧州人自己的事,但是宋应星一个外来户公然在他们的地盘建造学院,公然抢人,这如何能忍。

蔡豫行主动请缨,从他父亲蔡宝德手中接过了这个任务,联络其余几家士绅共同围剿复旦学院。关、余、蒋三家见蔡宝德让他儿子来办这件事,他们也都派出了家中未来的掌舵人。

一来是他们碍于自身的面子,没道理让他们配合蔡豫行一个小辈行事;二来,复旦学院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癣疥之疾,正好给自家晚辈一个锻炼的机会。

另一边的余斌面无表情,他对蔡豫行的一切心知肚明,蔡家自诩梧州百年诗书之家,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们关、余两家,可笑那关如鸿像傻子般被蔡豫行蒙骗,余斌看了看时辰,道:“区区小事有什么值得高兴,若是凭蔡、余、、关、蒋四家的关系还不能碾死一个小小的复旦学院,那才是笑话!”

余斌说完,将桌上的酒喝掉,起身道:“在下还要温习功课,就不在此陪两位了,告辞!”

蔡豫行见余斌说走就走,这么不给他面子,心中越加不悦,不过为了维护自身形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预祝余兄早日进士及第!”

待余斌走后,关如鸿撇撇嘴不屑道:“蔡兄又不是不知道余斌,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秀才,说不定等你我中了进士,他还同他那个秀才老爹一样是个秀才,他们余家注定了一门两秀才。”

“哎!关兄又何必如此说余兄。”蔡豫行故作姿态道。

关如鸿看不惯余斌故作清高,“若不是余家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广西提学道余朝相,他们余家到现在不还是破落秀才之家,他余斌哪里有资格与你我同坐。”

蔡豫行心道,你关如鸿还不一样,甚至还不如那余斌呢!

“好了!我们不谈论余兄了,继续喝酒!”蔡豫行端起酒杯道。

关如鸿又一杯酒下肚,打了个酒嗝,脸色涨成通红之色,醉醺醺道:“对了,蔡兄,我听说梧州还有人敢去复旦学院报名?”

蔡豫行摆摆手道:“是有一些人,小事一桩,我能摆平,就不用关兄费心了!”

“蔡、蔡兄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关如鸿摇摇晃晃站起来,东倒西歪走到蔡豫行面前,双手一把按在蔡豫行肩膀上,满嘴酒气道:“蔡兄实话跟你说,我知道梧州不少人嘲笑我是靠叔父才能考中举人,不屑与我往来,只有蔡兄不计较这些,真心与我相待。”

关如鸿拍着胸脯道:“蔡兄,虽然我学识不高,不过绝对够义气。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明天我就找人去教训这些不长眼的人。”

关如鸿一身酒臭之味,熏得蔡豫行直想吐,他连忙将关如鸿搀回座位,按着他不让他起来,一脸真诚道:“关兄真乃是性情之人!我再敬关兄一杯!”

“好!”关如鸿摇头晃脑,刚拿起酒杯,“扑通”一身,整个人上半身趴在了酒桌之上,呼呼打起了呼噜。

蔡豫行伸手轻轻摇了摇关如鸿,见他确实醉了,摆手吩咐一旁的歌姬道:“把关公子扶到房间去吧!”

若大的房间只剩蔡豫行一人,他扭头朝两边的肩膀左嗅嗅,右嗅嗅,仍一身酒臭之味,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伸手扯掉了身上的衣服。

蔡豫行走到栏杆处,心情大好,关如鸿被自己耍的团团转却还不自知,这感觉真爽。

他望着仍旧依稀有灯光的复旦学院,露出一丝冷笑,他倒要看看等到复旦学院开学之时,偌大的学院却没有一个学生,复旦学院还怎么开下去。

此时,复旦学院内顾炎武正奋笔疾书,他深知这篇文章的重要性,因此私下里又和朱由榔详细谈论了一遍细节,这才下笔,一旁的蜡烛快要燃尽了,仍不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导火线

这个夜晚,顾炎武一夜未眠,文章他改了又改。

书桌上,书桌下,到处是一团他废弃的文章。直到日出东方,顾炎武才放下手中毛笔,而一旁砚台中的墨汁已几近干涸。

顾炎武又将文章细细研读一遍,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时辰,见天色已大亮,急匆匆拿起文章便出了门。

虽然朱由榔将这项任务交给了他,但是在复旦学院,顾炎武属于晚辈,他不敢擅专,将写好的文章让众人一一过了遍。

宋应星等人看过顾炎武的文章后,赞不绝口,心中暗暗佩服朱由榔,怪不得他要指定顾炎武来写这篇文章。

众人一致通过了顾炎武的这篇文章,于是文章以最快速度送往了大明日报的印刷作坊,接下来就看陈思恭了。

陈思恭亲自坐镇印刷作坊,一收到复旦学院传来的文章,马上安排工人开始印刷工作。

大明日报最新一期的排版,陈思恭早已设计好。这期大明日报就是为了宣传复旦学院所印,朱由榔指定的文章自然占得篇幅最大。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复旦学院的详细介绍,学院的占地规模,师资力量,教学理念,这些文章加起来几乎占据了整篇大明日报。

印刷作坊中,工人穿梭在机器之间,娴熟进行印刷工作,终于最新一期的大明日报新鲜出炉了。

印刷工作还在继续,陈思恭拿起第一份印刷完毕的大明日报,等墨迹晾干,仔细校阅起来,检查是否有疏漏,整整检查了三遍,他确认无误后,立刻命人将这份大明日报送往了永明王府。

永明王府,朱由榔看完陈思恭送来的大明日报,也不得不佩服顾炎武的实力,就连朱由榔这个知情人读过这篇文章之后,都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绝望之情,更别说大明的这群读书人。

不过,这就是朱由榔想要达到的目的。

与此同时,数十个挎着斜包的小报童开始穿梭在梧州的大街小巷,嘴里不断叫嚷着“卖报!卖报!”

街道上来往不断的行人,或者酒楼、茶楼的客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偶尔有外地来的客商好奇询问几句,买来瞧瞧。甚至因此诞生了新的职业,读报人,专门为一些不识字的百姓读报。

“号外!号外!最新消息,梧州府三百年竟只出了三十五名进士!”

本来正在茶楼安安静静喝茶的一群人听到报童叫嚷的话,“噗”的一声将口中还未下咽的茶水喷了出去。

“站住!”

黄智诚本来正与好友讨论前几日岭表书院山长蒋修的讲学,突然听到报童口中叫喊的话,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道:“好胆!朗朗乾坤,竟敢在梧州城污蔑我梧州府学子!”

刚才叫喊的卖报小童名叫朱七,不过十岁而已。他原本父母双亡,是一名孤儿,并早早沦为乞丐。若是没有大明日报,也许他这一辈子只能当个乞儿,可是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他的一切,就连朱七这个名字都是那个人起的。

朱七听到有人呵斥于他,本来奔跑的脚步霍地停下,却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朝他怒气冲冲走来。

朱七早年混迹街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学了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青年人打扮便知道这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

黄智诚来到朱七面前,居高临下怒视朱七,呵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却满嘴谎言,长大了还得了,立刻收回你刚才的话。”

朱七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十分瘦弱,仅仅到黄智诚的腰部,然而面对气势汹汹的黄智诚,朱七眼中没有一丝俱怕。

若是从前的朱七,他或许会被吓得立刻磕头谢罪,然而经过那个人的训练,朱七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

朱七仰头直视黄智诚,不卑不亢道:“我一个小小报童哪里知道这些,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大明日报上清清楚楚写着呢。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自己看!”

黄智诚转念一想也是,他也不时买一份大明日报来看,上面确实常常刊登一些惊人言论,他劈手就要抢朱七手中的大明日报。

朱七身材弱小,可不代表身手弱,就在黄智诚手要抓住报纸时,一个闪身,躲到了他身后。

黄智诚用力过猛,刹不住身子,一个前倾,差一点儿趴在地上,摔个狗吃屎,踉跄往前走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子。

黄智诚站稳后,见众人都在围观于他,回过头恶狠狠瞪着朱七,恼羞成怒道:“小崽子,你竟敢戏耍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朱七后退几步,拉开与黄智诚的距离,高声道:“我何时戏耍于你?明明是你不问自取,想要抢夺我手中的报纸,却无赖于我,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真是好不讲道理!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明理人,刚才事实怎样,小子说的没错吧?”

朱七的伶牙俐齿令黄智诚越加难堪,偏偏他还挑不出毛病。

黄智诚发觉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他不想再一个卖报小童争吵,强辩道:“休得胡说,我堂堂一个秀才如何做得此等事!明明是我想要买大明日报,你这小童却躲开了。”

“两文钱!”朱七伸手道。

黄智诚看朱七的眼神越加凶狠,想他一个秀才竟被一个小童嗤笑,他从身上掏出两文钱,咬牙切齿道:“给你!”

朱七接过钱,这才将大明日报交给黄智诚,笑嘻嘻道:“谢谢惠顾!”

黄智诚一把夺过大明日报,当街便翻看了起来,只是他越看脸色越差,最后脸色由铁青转成煞白之色,大吼一声,“不可能,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说完,黄智诚将大明日报“撕拉”一声,撕成了两半,像是在发泄内心的不安,最终他将大明日报撕成了碎纸片,丢在了地上。

这可把想要知道大明日报内容的其他人可着急坏了,纷纷问道:“这大明日报上到底讲的什么?你倒是说说啊!”

黄智诚仍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时,还未走的朱七,立刻上前叫嚷道:“大明日报!大明日报!手快有,手慢无!”

好奇心害死猫,人们见从黄智诚那里听不到答案,纷纷出钱从朱七手里购买大明日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街知巷闻

不到片刻间,朱七斜挂的小小挎包中的报纸便被他销售一空,朱七满意摸了摸钱袋,开心嚷嚷道:“没了,没了!明日请早!”

朱七说完,也不理会众人,一蹦一跳离开了。

没有买到大明日报的望着离去的朱七面面相觑,他们只好凑到买到大明日报的身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

“简直是狗屁文章!”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咱们梧州人杰地灵,怎么可能将近三百年只出过三十五名进士?”

不少人看过大明日报刊登的文章,便如同先前的黄智诚一般,不相信这是真的,破口大骂。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人比较理智,可是他们越往下看,他们的心情就越加沉重,眉头都快凑到一起了。

黄智诚见不少人都认同自己先前的言论,之前的一丝担心反倒没有了,立刻高声叫嚣道:“诸位,安静!安静!”

本来议论纷纷的人们停下议论声,齐齐望向黄智诚。

黄智诚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张椅子,站在上面,高声道:“诸位请听我说一句,大家看过这篇文章,现在应该都意识到了吧!这是在赤裸裸黑咱们梧州学子,动摇我等梧州学子求学之决心,对不对?”

“对!”

“不错!”

黄智诚从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人的认同,他尽情享受着着一刻,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激动大喊道:“既然如此,我等梧州学子怎能放过这罪魁祸首!”

人们最终在文章的结尾处找到了这篇文章的出处。

“复旦学院?”

其中不少读书人露出疑惑之色,身为读书人,他们对梧州的书院如数家珍,任他们怎么想也想不起,“咱们梧州有这么个书院吗?为何从未听说?”

“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不清楚!”

“我好像从哪里听人说起过。”

“这大明日报上不是有介绍吗?就在这里。”有人在大明日报一角发现了复旦学院的详细介绍。

这也不怪他们没有注意到关于复旦学院的报道,人们刚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诋毁”梧州的文章上面,谁还有工夫看其它内容。

“我说我怎么没听过呢?原来是家新开的书院。”不少人看完介绍,这才知道复旦学院竟是宋应星开办的,目前还在招生报名阶段。

梧州读书人也许半年前不知道宋应星,可是宋应星最近时不时在大明日报上发表一些文章,现在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黄智诚将众人说的话都听在耳中,这才想起前几日街头上拦住他的那个人曾让他去复旦学院学习。

黄智诚从来不是个大度之人,先前因为复旦学院朱由榔让他难堪,今天又被一个小小报童戏耍,这口气如何能忍,这一切全都是复旦学院的错。

“诸位,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一群外地人凭什么对咱们梧州说三道四,而起竟还编排出这么一篇文章来诋毁咱们梧州学子。这篇文章要是流露出去,让外地人看到,我等梧州学子颜面何存?”黄智诚将炮口对准复旦学院,给复旦学院拉仇恨。

在场的不少梧州学子听完黄智诚的话,细极思恐,他们不由脑补出这样一副画面:他们在外游学,当向别人介绍自己来自梧州时,便会听到他人的指指点点“哦!原来你就是来自那个大明开国至今只出过三十五名进士的梧州!”

众人莫名打了个寒颤,他们不敢再想象下去。真要这样,他们在大明其它省的学子面前还怎么抬的起头。

黄智诚见时机差不多了,高声道:“复旦学院必须向我等梧州学子登报道歉,承认这篇文章完全是他们捏造的,并且复旦学院必须从咱们梧州消失!黄某不才,这就去复旦学院为我梧州学子讨个公道!”

“说得好!”众人深以为然。

黄智诚说完,跳下椅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朝复旦学院的方向大步迈去。

身后众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一人喊道:“我等都是梧州学子,岂能只让黄相公一个人出头,同去!”

他这一喊,十几个人纷纷喊道:“同去!同去!”

这里发生的情况在梧州城的各个地方上演,酒楼、茶楼、小吃摊等等,凡是看过这一期大明日报的读书人无不感到了深深震撼。

他们中一些人就算心里清楚广西文学不昌盛,但是也绝想象不到大明开国至今,梧州竟然只出了三十五名进士。要知道在江南,有的一府之地可能一次会试就能出二三十个进士,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一天对于梧州府的读书人来说绝对是个令他们难以忘怀的日子,称得上糟糕透顶。

梧州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个话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后来,竟变成了梧州只出过五名进士。

朱由榔虽然人在王府,但是他对于梧州城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吴继嗣奉朱由榔之命组建的情报部门——影迷卫,从无到又,一切已经开始慢慢走上正轨,初见成效。

今天的影密卫格外忙碌,每隔一个时辰都有情报送到吴继嗣手上,由吴继嗣将翻译好的情报再交给朱由榔。

“殿下,这是最新的情报!”吴继嗣双手送上最新情报。

朱由榔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纸条,上面大意是如今梧州的读书人群情汹涌,读书人三五成群去复旦学院找麻烦,讨要公道。

对于这一切,朱由榔也早有预料,他早就做了安排,剩下的就看宋应星等人了。

朱由榔担心有不理智的读书人对宋应星等人做出出格的事,问道:“学院的安全没有问题吧?”

“殿下放心,绝对不会有事,卑职已经派遣了五十名优秀的王府护卫乔装打扮成学院护卫,不会有人伤到宋先生他们。”

“那就好!”

与此同时,从梧州城各处向复旦学院进发的队伍,最终在快到复旦学院时,在街道上汇聚成了一支百人队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前奏

黄智诚带领的队伍由最初的十几人,壮大到了四五十人,望着身后的众人,他越发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借助这件事提高自己的声望。

来自梧州四面八方的几支队伍汇聚于直通复旦学院的大道上,乌压压一片人,互相对视着,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梧州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尤其是读书人之间,更实属平常。

黄志诚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个领头之人,分别是岭表书院的蒋松、梧山书院林正茂,不乏一些梧州的才子,他见众人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猜到他们和自己的目的一样,上前打招呼道:“蒋兄、林兄难道也是因为今天大明日报刊登的文章去复旦学院讨公道?”

蒋松,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大大,外加相貌更是丰神俊朗、面若冠玉,就算他不说话,只是单纯这样站着,也十分惹眼,更重要的是他老爹是岭表书院的山长蒋修,种种身份加起来,简直让出身一般、长相一般的黄智诚羡慕的要死。

蒋松平时都是和他同等身份之人交往,又怎么会认识只是秀才出身的黄智诚,瞥了眼黄智诚道:“我们认识吗?”

蒋松的话立刻让黄智诚呆立在场,尴尬无比,黄智诚心里暗骂道:“你小子装什么装,若不是有个好爹,谁爱搭理你”。

“也许蒋兄不认识我,但是我却久仰蒋兄之名,在下黄智诚,崇祯十三年的秀才。”黄智诚尽管心里万分厌恶蒋松高高在上的态度,不过为了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卑不亢介绍道。

蒋松见黄智诚如此态度,稍微点了点头,回道:“不错,我们正是要去复旦学院讨个公道,看看这复旦学院凭什么污蔑我梧州学子!”

“我等与蒋兄目的相同,不如一同前去!”黄智诚道。

蒋松见黄智诚带着不少人,想着人多总没有坏处,“我没有意见,林兄,你怎么说?”

一旁的林正茂点头道:“我等同为梧州一份子,自然应该同进同退!”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杀向了复旦学院。

在距离复旦学院不远处,一名前来复旦学院报名的读书人正被五名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这些大汉自然是关如鸿派来的,虽然他上次醉的一塌糊涂,不过对这件事到是一直记在心里。

关如鸿从家里找了五个样貌凶狠的护院,便来到了复旦学院前,准备守株待兔,没想到还真被他等到一个。

王夫之望着将他围住的五个大汉,面无惧色,厉声喝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拦路打劫不成吗?”

关如鸿踱着小步慢慢来到王夫之面前,上下打量王夫之,问道:“你不是梧州人?”

“你是何人?”王夫之见这个五个大汉唯这个一身绫罗绸缎的年轻人马首是瞻,便知道这些家伙并非拦路打劫的歹人。

关如鸿见王夫之不是梧州本地人,应该是误入此地,挥挥手道:“既然你不是本地人,那就走吧!此路不通!”

王夫之指着直通复旦学院的大道,“此路如何不通?”

关如鸿闻言眯起一双小眼,道:“你这是去复旦学院?”

“不错!”

关如鸿嘿嘿一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本公子打!”

五个大汉听到命令,撸起袖子,就要收拾王夫之。

王夫之大喝道:“谁敢!我乃大明举人,我看你们谁敢动手,你们就不怕大明律法吗?”

在古代读书人身份,向来尊贵,大汉们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还是知道举人的身份有多尊贵,他们公子可就是举人,紧攥的拳头停在半空,没人真敢对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下手,都眼巴巴看着关如鸿。

关如鸿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和他一样都是举人,这还真不好下手。若是他没有现身,打了就打了,他还不怕这儿点麻烦。

正在关如鸿犹豫不绝之间,他远远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朝他们走来。

“怎么回事?”关如鸿面露惊讶道。

可惜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五个大汉见上百人气势冲冲而来,不免有些胆怯,劝道:“公子,这么多人我们应付不了,要不还是撤吧?”

关如鸿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会有如此多人来复旦学院,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暗暗咬牙道:“走!”

王夫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也没有再做激怒关如鸿之事。

蒋松带领着大部队,距离复旦学院越来越近,本来正准备打算离开的关如鸿,看到来者竟然是蒋松,顿时停下了脚步。

关如鸿了解蒋松,任何人都可能来复旦学院报名,但蒋松绝不可能,那他们这么多人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关如鸿决定留下来探个究竟。

“哈哈!蒋兄好久不见,上次蔡兄请客,你怎么没来?”关如鸿虽然不待见蒋松,不过表面上还是十分客气的。

蒋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关如鸿,道:“上次临时有事走不开身,我已经和蔡兄说过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就是随便转转,蒋兄你们这么多人这是准备要去打仗吗?”关如鸿指着他身后一群人问道。

蒋松看了眼关如鸿,诧异道:“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关如鸿早早就到了复旦学院附近,这里位置又偏,大明日报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儿,因此对于爆炸性的消息一无所知。

“还请蒋兄相告!”关如鸿请教道。

蒋松见关如鸿是真不知道,随手从他人手中拿过一份大明日报,递给关如鸿,道:“你自己看吧!”

说完,蒋松继续朝复旦学院进发。

复旦学院内,一众人同样在关注着梧州城的动静,得到结果令他们是又惊又喜,同时又有一丝担忧。好消息是复旦学院在梧州彻彻底底街知巷闻了,坏消息是梧州的读书人现在对复旦学院的仇恨值快爆表了。

虽然朱由榔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过众人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安,毕竟一不小心就可能全盘皆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找茬儿

宋应星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该咱们登场了!”

说完,宋应星率先朝学院大门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蒋松等人终于来到了复旦学院前,众人都是第一次来。

他们看到的景象完全和他们脑中想象出来的画面不沾边,本以为大明日报上的介绍只是夸大之词,可是看到这大气磅礴的院门,高耸的围墙,绝对不比梧州的书院差,一时间愣住了。

关如鸿接过报纸后,便迅速看了起来。

不过看完之后,关如鸿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取而代之的满脸笑容。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举人已是他的尽头,进士他连想都没想过,他才不关心这些呢。

关如鸿在意的是复旦学院竟然自己作死,这篇文章一出,这是要得罪梧州所有读书人的节奏,这下复旦学院彻底完了,大喜道:“好!好!这复旦学院真是老寿公上吊!”

关如鸿终于知道蒋松这群人来这里干嘛了,他扭头望了一眼将复旦学院大门堵住的人群,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招呼手下,懒洋洋道:“这里没本公子的事了,我们走!”

复旦学院大门,曾经笨拙的新兵熊山如今已成为队长,他率领五十名王府精锐士兵打扮成学院护卫,人人昂首挺胸,笔直站成两排,叉腿背手,如碑而立,横在学院大门前,保证学院安全。

蒋松本打算冲进去直接找宋应星等人的麻烦,可是如今再看眼前的一群护卫,明显不是好惹的。

蒋松游历过大明不少地方,也亲眼见过大明军队的模样,队伍散漫,毫无纪律可言,也正因为如此,他看到眼前这群护卫整齐划一的动作,才越发惊讶。这群人明显经过严格训练,蒋松举起手,示意众人停在了大门一丈开外。

不过蒋松身为大明举人,惊讶归惊讶,他又怎会害怕区区护卫,上前颐指气使道:“让开!我要见宋应星!”

熊山本来就身高马大,又在王府经过残酷锻炼,以前看起来憨厚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之气。

熊山几步就跨到了蒋松面前,居高临下,淡淡道:“宋院长马上就来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在熊山高大威武的身躯面前,蒋松看起来如同孩童,他没来由心中多了几分胆怯。

然后熊山的淡漠的语气彻底激怒了骄傲的蒋松,他蒋松是谁,岭表书院的领头人,佥都御史之子,又是大明举人,哪一个身份都得让熊山一个护卫仰视,他竟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大胆!你知道我等什么身份,竟然让我们在门外等?还不速速退开!”蒋松气急败坏呵斥道。

黄智诚见蒋松还在这里和一个下人计较,有些不耐烦,建议道:“蒋兄,和一个护卫说什么,直接进去便是,他还敢拦我们不成?”

蒋松这回倒是认同了黄智诚的话,点头道:“我们进去!”

说着,他便要带着众人强行闯入复旦学院。

熊山可不管这群人什么身份,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不允许一个前来捣乱之人进入学院。

熊山大手一挥,喝道:“列阵!”

“哈!”

五十名护卫气势如虹,踏着整齐的步伐,有节律向前推进。

这群梧州士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往往他们将身份亮出来,他们眼中的这群低贱之人自会识趣退开。

不少胆小的读书人心中开始打鼓,裹足不前,因为他们从眼前这群护卫眼中看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他们眼神中没有害怕,没有胆怯,他们无所畏惧,只有一往无前,他们不会退缩的。

蒋松见状也愣住了,他刚想鼓舞众人,结果他这一回头尴尬了,只有十来个人还在跟在他身后,其余人落下了一大截。

蒋松心道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啊!不应该是护卫们识趣退让,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复旦学院,怎么反过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蒋松怒其不争,朝裹足不前的人喊道。

有几个士子只觉得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羞愧难当,咬着牙跟了上去。

蒋松现在也是进退不得,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他们人多势众,只要万众一心,他料定这群护卫不敢和他们动手。

只是蒋松没想到有群猪队友拉后腿,气势已泄,而猪队友又以黄智诚带来的人占了大多数,他狠狠瞪了眼黄智诚,责怪的眼神一览无遗。

黄智诚顿时感到冤枉,明明是你蒋松最终拍板决定,凭什么责怪他,他带来的人还不是为你马首是瞻。

就在蒋松进退维谷的时候,宋应星等人姗姗来迟。

熊山等护卫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让宋应星他们顺利通过,不过还是警惕望着蒋松等人,随时防备他们有小动作。

蒋松见宋应星终于出现,也松了口气,要不然他真不到如何收场。

宋应星上前拱了拱手,道:“老夫宋应星,见过梧州诸位,不知诸位来我复旦学院所为何事?”

不等蒋松开口,黄智诚抢先开口发难,冷笑道:“明知故问!我等来此,你们会不知道?”

蒋松瞪了眼正在发难的黄智诚,这些话应该由他来说,何时轮到你黄智诚,冷哼一声,警告一旁的黄智诚。

黄智诚见好就收,他已经出够风头了,赶紧闭上了嘴巴。

蒋松这才大义凛然道:“我等是为我梧州学子向你复旦学院讨个公道,你复旦学院凭什么如此污蔑我梧州自大明开国至今只出过三十五名进士?你们必须公开向我梧州读书人认错,承认这一切都是你们编造的谣言!”

“蒋兄说的不错,不但如此,你们以后也不许再踏入梧州,我们梧州士子不欢迎你们!”黄智诚适时插嘴道。

“不错!滚出梧州!”他们身后的读书人群情汹涌道。

宋应星摇摇头,道:“原来如此,只是诸位恐怕要失望了!”

蒋松见宋应星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想顽抗到底,若是如此的话,我们少不得要和你们对薄公堂!”

“诸位误会了,老夫保证这篇文章中的数据全部都是真实有效的。”宋应星解释道,“也许你们会认为老夫在说谎,但是诸位大可以自己去府衙找寻答案,想必府衙会有记载,到时候是真是假,孰是孰非,自有分辨!若你们查出复旦学院造假,不用诸位赶,我等自不会再踏入梧州一步。”

在场的众人听完后,脸上顿时阴晴不定。

第二百三十九章 如丧考妣

众人看宋应星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似说谎,而且重要的是,他说的也在理,这些事情在府衙肯定有记录,做不了假。

一时之间,这群读书人有些不知所措,究竟还要不要待在这里成了问题,开始交头接耳。

蒋松紧皱眉头,他打心里不愿相信宋应星的话,可是宋应星已经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若是他们在这里纠缠就是胡搅蛮缠了。

“蒋兄我等不如先去一趟府衙,也好弄清真相!”林正茂见众人僵持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建议道。

蒋松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明显从他们脸上看出众人更急切于去梧州府衙求证,不甘道:“好,我们走!”

转眼间,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复旦学院,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本打算返回学院的顾炎武,却一眼瞧见了站在不远处还未走的王夫之。

顾炎武疾步上前,高兴道:“而农,你何时来的?”

王夫之与顾炎武早就相熟,他亦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好友,道:“刚到,这不就瞧了一出好戏!”

“让而农见笑了。走,咱们去里面详谈。”顾炎武邀请王夫之去复旦学院详谈。

蔡豫行近来心情颇好,这不邀请了好友孙泰,准备一同去游玩。

只是还不等他们出城,便在街道上听到有人在谈及复旦学院。

本来蔡豫行还没放在心上,可是一路走来,到处都能从人们口中得知复旦学院的消息,蔡豫行这下彻底不淡定了。

蔡豫行随手从街道上拉住一个读书人,才从他口中得知梧州发生的大事。

一旁的孙泰恭维道:“蔡兄,这是好事啊!这复旦学院是在玩火自焚啊!”

蔡豫行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才对,“那我问你,复旦学院那帮人又不傻,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得罪整个梧州学子的风险发表这篇文章?”

“我估计他们这是狗急跳墙,被蔡兄逼的没办法,才出此昏招!”孙泰分析道。

“也许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蔡豫行也没心情再去郊游,他需要找个地方静静思考一番。

蒋松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向了梧州知府衙门。

待他们到时,却见到知府衙门早已被一群密密麻麻的士子围得水泄不通。

捕快们显然没见过这么多读书人围知府衙门的情况,显得十分紧张,生怕这群人不理智冲进去,他们现在只盼着知府大人能早些过来。

蒋松在梧州读书人中还是有些威望的,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这情形可把黄智诚羡慕死了。

蒋松来到最前面,朝一袭白衣的张子聪施礼道:“张兄,你们也是为了复旦学院发表的文章而来衙门求证吗?”

“不错!”张子聪见来人是蒋松回道,“若是不能求证这件事真伪,我等梧州学子始终心不能一心向学。”

“知府大人到!”终于在捕快千呼万唤中出来了。

梧州知府冯元凯得知大批读书人汇聚在衙门外,不敢耽搁,生怕闹出什么乱子,便急匆匆赶来了。

“拜见大人!”

众多士子见到知府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冯元凯冷哼一声道:“尔等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为何在衙门重地喧哗?这成何体统?”

“大人教训的是,只是我等齐聚于此,实乃不得已为之。”蒋松知道冯元凯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放低了姿态。

“那就由你来说说发生了何事,其余人不得说话!”冯元凯语气稍缓。

蒋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冯元凯知晓情况后,说道:“原来如此,你们的请求本府已经知道了,然而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府衙外,始终不妥。本府只允许五人随本府进去查阅府志,其余人都散了!”

“谢大人!”

蒋松等人也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进去,于是推举出了五名代表,其中自然有蒋松,另外黄智诚因为之前的作为也被众人选为了代表。

还有三人分别是林正茂、张子聪、董旭。

五人在小吏带领下,来到了府衙一处偏厅,冯元凯早已在此等着他们。

“大人,人已带来了。”小吏禀报道。

冯元凯挥了挥衣袖,道:“坐吧!本府已命杨知事去找府志,有了结果自会送来,你们先在此等候。”

“谢大人!”

冯元凯身为梧州的知府自然想要考校一番五人的学识。他本以为五人能被众人推为代表,学识必定不凡,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五人徒讲文理,不知钱谷,不揣时事。

冯元凯在心里默默给几人打上了华而不实的标签,便不再理五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知事杨凌这才进屋禀报,“大人,关于梧州自大明开国至今中进士人数,下官已经统计出来了。”

本来有些等的烦了的五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冯元凯问道:“结果如何?你告诉他们吧!”

“回大人,梧州府志记录在册的进士共三十五人。”杨凌恭敬道。

“怎么可能!”黄智诚噔的一声站起来,大叫道。

“哼!你的意思是本官欺骗你们吗?”杨凌脸色不善道,区区一个秀才胆敢质疑他,他不生气才怪。

“啊?”

黄智诚见一身官服的杨凌脸色铁青,这才想起这里是知府衙门,惶恐道:“学生不敢!”

冯元凯挥了挥手,道:“杨知事也不必为此动气,他也是无心之失,你将府志交于他们,让他们自己看。”

“是,大人!”杨凌面色依旧不善,吩咐一旁看管府志的小吏道:“去,将府志给这五位学子瞧瞧,看看我有没有数错。”

黄智诚闻言脸色发白,他要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就不进来了,先是知府的问题没有答上来,现在还得罪了杨凌,真是得不偿失。

蒋松等人也不比黄智诚好多少,知事杨凌肯定没有说谎,也就是说复旦学院发表的文章是真实的,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有道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五人还是仔细翻看起府志来,他们心里还希冀从中找出杨凌可能一不小心遗漏的人。

可惜,结果已经注定了,任凭他们再怎么翻腾,人数也没有增加,人还是那点儿人。

冯元凯没心情再和他们闲聊,打发他们走人,“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去告诉外边的人吧!”

五人失魂落魄走了,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知府衙门,直到有人出声提醒他们,才清醒过来。

蒋松望着上百双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暴击

蒋松曾一直坚信自己能高中进士,他父亲蒋修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可是今天他在府志上看到梧州已将近十五年没有出过进士,开始怀疑自己,自己真的能高中进士吗?

他已经参加过两次会试,可是都没有高中,第一次他以为自己只是欠缺经验,第二次认为是运气不佳。如今仔细想来,真是如此吗?

蒋松一语不发,没有理围绕在他身边不断询问的人群,就这么径直离开了。

一直在等待结果的士子们,面面相觑,再看其他四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就算再傻的人也明白了。

“张兄,这不是真的吧?”其中一人浑身发颤,问道。

张子聪苦涩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想承认,可是府志上清清楚楚记载着何人何时高中进士,确确实实三十五人。”

张子聪的这一席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彻底在人群中炸开了锅,本来还对此抱有希望之人,顿时如丧考妣。这意味着他们梧州也许将近十年才出一个进士,他们如何受得了。

“怎么会这样?”

这群梧州的天之骄子被这消息打击得体无完肤,不少人双眼失去了神采,浑浑噩噩走在街道上。

高中进士,进入仕途,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这是他们每一个读书人自从开始识字就梦寐以求的目标,这就是他们求学的动力。

虽然在明朝想要当官不一定非要是进士,还有举人、贡生、吏员一途,然而天长日久,朝廷渐渐把举人、贡生、吏员贬低,只重视进士。非翰林不能升任大学士,而非进士出身的人则不能担任翰林。

同样是中书舍人,同样是任职九年,同样是合格,进士出身者就能升三级,而贡生只能升一级。

进士一录取就可以候补官员,而举人要当官,就难得多了。

举人要参加三次会试,如果实在没出息,还是不能考过的话,就可以到吏部去注册,过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官员死得多了,有了空缺,这才会把这些举人翻出来,选择其中一些人去当官。这也是为什么举人一而再,再而三不第,也还在孜孜不倦考取进士的原因。

可是现在突然之间有人告诉他们,他们高中进士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他们心中的信仰开始崩塌,有的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甚至当街嚎啕大哭。

蔡豫行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消除,他找了间酒楼,准备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这时“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中回响。

关如鸿登上二楼,左右张望,一眼就找到了蔡豫行,兴奋道:“蔡兄,好消息!”

“什么消息令关兄如此高兴?”蔡豫行没想到关如鸿回来,不过还是起身相迎道。

关如鸿自顾自倒了杯酒,道:“怎么?蔡兄今天没看大明日报吗?”

“原来关兄说的是此事。”蔡豫行举了举手中的大明日报,“我刚刚也看过了。”

“那为何我见蔡兄还是忧心忡忡?这篇文章出自复旦学院之手,他们得罪了梧州读书人,这下还不彻底完蛋?”关如鸿不解道。

蔡豫行回道:“这篇文章出现的太诡异,我只是担心其中有诈?”

关如鸿摆手道:“蔡兄多虑了,我刚从复旦学院回来,蒋松正带着几百号读书人去找复旦学院的麻烦,复旦学院这次是栽定了。”

“哦?真的!”

“我还骗蔡兄不成?”关如鸿将他这一早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蔡豫行听完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如此看来,复旦学院真的要彻底完蛋了。

随着知府衙门前的士子散去,梧州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复旦学院发表的文章竟然是真的。

一时间梧州不少士子感觉自己前途渺茫,三三两两聚集在酒楼借酒消愁。

岭表书院,蒋修手中正拿着一份大明日报,待他看完,随手将其扔到一边,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儿子蒋松,冷冷道:“哼!这点儿小事,就让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么多年的书,看来都让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蒋松此时衣服褶皱,头发也未来得及束起来,完全不复之前贵公子模样,双眼无神。

蒋松听得父亲训斥,头低的更低了,“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你确实让为父失望透顶,若是你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我看你还是放弃科举吧!不然的话,凭你这点儿微末道行,入得朝堂,还不被别人吞的渣滓都不剩!”蒋修怒其不争。

蒋松嗫嚅道:“孩儿两次进京参加会试,均榜上无名,现在真的没有信心通过会试。”

“混账!”蒋修见蒋松还是先前一副模样,大怒,“区区两次会试算什么,你以为进士那么容易中吗?想当年你爹我也是考了五次才高中进士,你凭什么考了两次就认为自己中不了?我辈读书人若没有劈风斩浪的决心还读什么书?”

“父亲,可是梧州已经十几年没出过进士了,你真的认为儿子能成为那万中无一之人吗?”蒋松眼神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蒋修自信满满道:“当然!你本身学识不俗,又有我这个进士出身的父亲指导,你还瞎担心什么?你现在只是八股文还欠缺些火候,假以时日,必高中进士!”

“真的?”蒋松听到父亲亲口承认,带着几分忐忑道。

蒋修波澜不惊道:“为父何时骗过你?”

“孩儿这就回去苦研八股!”蒋松得到父亲开导,决定一心投入到时文中。

待儿子走后,蒋修这才松了口气,他可是对蒋松寄满了厚望,万万没想到一篇文章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好在他缓了过来。

蒋修没想到复旦学院在他眼皮子底下竟闹了这么一出幺蛾子,决定不再袖手旁观,是该做点儿什么了。

蒋修找来一名岭表书院的学生,吩咐道:“通知下去,老夫三天后要再次讲学!”

与此同时复旦学院内,宋应星等人也再商量是不是应该将第二篇稿子尽快刊登出去,不过等来的是朱由榔的口谕,“等”。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

如今“梧州进士”这四个字已经成了梧州府当下最火的话题,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在向四周传播。

当然人们在惊叹于梧州进士少的可怜的同时,不免对他们自己州府进士数量也产生兴趣。这些内容虽然都在各自府志中有所记载,但平时可没什么人关心。

他们这一打听不要紧,桂林府还好,毕竟是省会,出过108名进士,但是其余州府的读书人却炸开锅了,平乐府12人,浔州府6人,还有其他州府人数都少的可怜,甚至思恩府、镇安府进士人数竟然是零。这下子,整个广西热闹了。

梧州府的读书人暂时没有心情关心其他州府情况,经过三天的发酵,他们仍处于迷茫、痛苦、绝望之中,不可自拔。

既然高中进士希望渺茫,那他们又为何读书?

朱由榔见时机差不多了,命大明日报开始刊登复旦学院的最新文章《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

“卖报!卖报!复旦学院再发新文章!”清脆响亮的卖报声响彻在梧州的大街小巷。

本来有些浑浑噩噩的梧州读书人,听到复旦学院又发表了新文章,睁开了睡眼朦胧的双眼。

“给我来份大明日报!”一个本来借酒消愁的梧州士子,叫住卖报小童。

卖报小童麻利递出一份大明日报,收好钱,便继续开始叫卖,不停有读书人前来购买。

这样的一幕在梧州各地上演,毕竟如今梧州没人不知复旦学院之名。甚至有的人对复旦学院恨得牙痒痒,毕竟是他们捅出的这件事,打碎了他们的进士美梦。

他们本以为这篇文章又是来嘲讽梧州士子的,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这九个大字,不少梧州士子瞬间清醒了过来,精神也为之一震。

这九个字是何等的大气磅礴,何等的豪情壮志!这九个字犹如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正襟危坐,开始仔细看起这篇《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的文章:“昔太祖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成祖永乐之治,威震寰宇,远迈汉唐建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日渐强大,大明流血漂橹流寇陷京师,烈帝殉国,失半壁江山!”

这篇文章描述了大明帝国由盛转衰的过程,着重讲述了大明如今已经处于最危急的时候,更是严词斥责当今道学弥尊,科甲弥重,点者坐讲心学,以攀援声气,朴者株守课册,以求功名,直指书生空谈误国,强调学贵实效,务以实用为宗的经世致用之学。

不同人看完有不同感受,一些人认为这完全是复旦学院危言耸听罢了,然而还是有不少人深受触动。

黄智诚同样看了今天的大明日报,对此他是不屑一顾,见一旁的同窗周清正还在盯着报纸看得入神,忍不住道:“周兄,岭表书院的讲学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占个好位置,我可是听说蒋山长今天可是要讲他求学的经历,对我等以后乡试必定大有裨益。”

周清正放下手中报纸,摇头道:“黄兄你自己去吧!我想要静静!”

黄智诚见周清正脸色不对,“周兄,你不会真信了这上面讲的了吧?”

周清正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国难当头,功名利禄不过是浮云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他日我高中,希望周兄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黄智诚听到周清正这么说,脸色十分难看,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岭表书院,昔日讲学盛景,今日没有再现。宽阔的广场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到场。

蒋修见状,紧皱眉头,询问左右道:“我不是让你们通知下去,今天为师要讲学吗?为何只来了这些人?”

一旁的学生急忙回道:“老师,我们确实通知下去了,不过今天出了点儿状况?”

“嗯?”蒋修不满道:“怎么回事?”

这名学生吞吞吐吐,迟迟没有说出原因,“这”

蒋修厉声道:“说!”

学生咬咬牙,从身后拿出一份大明日报,禀报道:“老师,这是今早大明日报刊登的复旦学院的文章?学生认为可能因此很多人才没来。”

蒋修一把夺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后,气得他胡子都翘了起来,破口大骂,“复旦学院,你们欺人太甚!”

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篇文章直指他们这些讲学之人,什么坐而论道,什么空谈误国,这是在公然挑衅他们,蒋修岂能罢休。

蒋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好不容应静下心来,吩咐道:“先开始讲学,复旦学院的事之后再找他们算账!”

蒋修一步步走上讲台,环视四周,道:“老夫知道你们中不少人因为这几日复旦学院发表的几篇文章,十分困惑。今天借着讲学,老夫以自身经历为尔等解惑!”

接下来是蒋修的一篇心灵鸡汤,讲述他是如何从失败一步步走向成功。

四周的听众听得如痴如醉,蒋修见众人崇拜的目光,心中这才稍感安慰,“总之,你们要坚信自己会是那个高中进士之人,只有坚持才有机会!”

讲学完毕,在众人欢送声中,蒋修缓缓离开。

蒋修回到自己的房间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吩咐下人道:“去给我把蔡豫行找来!”

没多久,蔡豫行便赶了过来,一路上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上次知道蒋松带人去找复旦学院麻烦,蔡豫行便放松了警惕,虽然后来他知道了那篇文章写得内容是真的,不过他听到不少人埋怨复旦学院,因此也没在意,他没想到复旦学院反手来了这么一招。

蔡豫行径直走入房间叫道:“舅舅!”

蒋修冷瞪了眼蔡豫行,冷哼道:“看看你办得事!”

蔡豫行缩了缩头,道:“我也没想到这复旦学院完全不按常理出招,不过舅舅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最好如此!”蒋修对于复旦学院的耐性已经到了极点,“若是你不能解决,我就找别人来办。”

蔡豫行立下保证,便急匆匆离开了书院。

第二百四十二章 开始行动

复旦学院的计划一环接一环,直到这时蔡豫行才反映过来,复旦学院的真实目的一直是招收学生,从来没有变,只不过方法太过狡诈,防不胜防。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蔡豫行一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便命人将智囊孙泰找来,一起商量。

书房内,蔡豫行来回不停打转,犹如无头苍蝇,显得焦躁不安,询问孙泰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孙泰出身商贾之家,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替蔡豫行出过不少点子,他听完蔡豫行的描述,稍加一思索便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蔡兄,看来这复旦学院有高人啊!”孙泰感叹道,先前蔡豫行曾怀疑复旦学院这样有诈,不过那时他以为这只是复旦学院为了吸引人们出的昏招,没想到他们还有后招。

蔡豫行停住脚步,阴沉道:“我可不是请你来夸奖他们的,管他什么高人,我现在只要复旦学院和那帮人从梧州消失。”

孙泰见蔡豫行完全没了平时冷静的样子,无奈道:“蔡兄,以你的聪明,难道还没看出来复旦学院为什么能在梧州士绅的压制下声名鹊起吗?之前,复旦学院在梧州可没有多少人知道。”

蔡豫行不明白孙泰为何明知故问,皱眉道:“这点我当然知道,还不是他们在大明日报上发表了几篇文章,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孙泰听完后,摇摇头道:“看来蔡兄还没明白,那几篇文章确实很吸引眼球,但是文章为何能够如此之快传遍梧州的大街小巷,并且人尽皆知,这才是关键。”

“还不是”

孙泰不等蔡豫行说完,从书桌上拿起一份大明日报,摆到了蔡豫行眼前,一字一顿:“这才是关键!”

“大明日报?”蔡豫行望着眼前的大明日报不解道。

孙泰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大明日报。蔡兄不妨想想若是没有这大明日报,就算那复旦学院发表再多的文章,凭你们梧州士绅的影响力,他们的文章也许都出不了他们那一亩三分地,更何谈闹得梧州人尽皆知?”

“不错!不错!你说的太对了!”蔡豫行经孙泰这么一提醒马上明白过来,兴奋道:“我这就让人将大明日报报社毁了!”

“慢着!”孙泰急忙劝阻道,“蔡兄,还是先将大明日报的底细查清楚,再动手为妙!”

蔡豫行毫不在意,摆手道:“孙兄多虑了,想也知道这大明日报和复旦学院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为何总是刊登他们的文章?现在想起来,大明日报自从第一次在梧州出现,刊登的就是那宋应星的歪理邪说,说不定这大明日报就是那宋应星自己创办的。”

“蔡兄说得有理!”孙泰对于蔡豫行的分析还是比较认可,刚才那样说也只是因为他出身商贾之家,习惯了谨慎。

蔡豫行本打算立刻着手去办,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刚才因为太过兴奋,他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但经孙泰这一打岔,猛然明白了,准备去开门的双手放了下来,脸色重新变得铁青一片,紧攥的拳头狠狠打在门上,道:“可恶!文章早已传遍梧州,人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我现在将那报社捣毁,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因为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为接下来的动作做准备而已,真正的大招在后面!”孙泰见蔡豫行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细细说道。

“什么意思?”蔡豫行疑惑道。

孙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这大明日报犹如复旦学院的嘴巴,这张嘴巴一开口,梧州百姓便能听到它说什么,只有把它弄哑,我们才好动作,到时他们想反击都反击不了。”

“你指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蔡豫行听得不明所以。

孙泰收起手中折扇,道:“蔡兄可以利用梧州的士绅的影响力,尽情向宋应星等人泼脏水,将他们描述成一个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骗子。到时候没了这大明日报,他们再怎么辩解,又有几人会听,只能任由我们说,没人会相信这群伪君子的,众口铄金之下,他们在梧州将再无立锥之地!”

“妙!妙!不愧是孙兄,想得真是周全,双管齐下,这次我定让复旦学院那帮人狼狈滚出梧州城。”蔡豫行听完后抚手夸道。

复旦学院,宋应星此刻是喜忧参半。

他喜的是,随着大明日报的影响力扩大,前来复旦学院报名的人数逐渐增多,再不复往昔门门可罗雀的清冷。

然而,也出现了不少人批评复旦学院,指责他们教的东西误人子弟,甚至还出现了激进分子,朝复旦学院扔石子,不过被熊山等护卫驱赶走了。

宋应星望着远处被熊山等人驱赶的读书人,摇摇头,叹气道:“这又是何必呢!”

一旁的陈弘绪却觉得十分解气,豪气干云道:“宋兄何必为一群冥顽不化之辈计较,这样的人哪里都有,我们更应该往前看才对。如今前来咱们学院报名的人数已经超过二百名,这还只是开始,假以时日,也许整个梧州的读书人都会醒悟过来,经世致用之学才是正道,说不定,以后这股学风甚至会刮向整个大明!”

宋应星听得好友的话,不禁想起朱由榔当初制定的千人目标,曾经遥不可及的数字,如今却似乎触手可及,不禁感叹道:“还是永明王有办法,若没有殿下,复旦学院哪里有今日繁荣之景象!”

“永明王确实天纵之才!”陈弘绪附和道,他现在对朱由榔也是佩服的紧,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在朱由榔的预料之中,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宋应星打起精神道:“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梧州的那群士绅可不会就任由我们这样,他们必定会反击,大家一定不要放松警惕。”

“嗯!”

蔡豫行这边也没闲着,正紧锣密鼓准备干一场翻身仗。

第二百四十三章 砸

蔡豫行也许和孙泰呆的久了,他本打算亲自派人去捣毁大明日报报社,不过转念一想,这事要是传出去定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思虑再三还是准备让关如鸿来做这件事。

酒楼包厢内,关如鸿应邀而来,和蔡豫行推杯换盏。

几杯酒下肚,关如鸿直言道:“蔡兄,不知这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蔡豫行故作姿态,道:“有件小事想要麻烦关兄,当然,关兄若是觉得不便,大可当做没听过!”

“你与我又何分彼此,尽管直说便是!”关如鸿大大咧咧道,“是不是复旦学院的事?”

蔡豫行摆手道:“这件事我已有办法,关兄应该知道咱们梧州的大明日报吧?”

关如鸿翻了个白眼,道:“蔡兄这话说得多新鲜,在这梧州城谁还不知道大明日报。怎么?大明日报也得罪了蔡兄?”

蔡豫行将从孙泰的话复述给关如鸿听后,关如鸿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这大明日报为什么总是刊登复旦的文章,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蔡豫行面色严肃说道:“所以,我希望关兄能够派人将大明日报的报社给我砸了,让它彻底瘫痪,为兄才好进行反击,彻底击溃他们!”

关如鸿拍着胸脯道:“小事一桩,看我的吧!今天蔡兄就会听到我的好消息!”

待关如鸿走后,蔡豫行便急匆匆赶回了家中,接下来的行动他必须要动用家族的力量才行,这需要他父亲同意。

蔡家在梧州已繁衍百年,出过两名进士、五名举人,通过几代人的奋斗,到了如今蔡家已然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影响力自然不容小觑。

蔡府,蔡宝德静静听完儿子的办法,叹了口气,叮嘱道:“你的办法确实不错,不过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你这次还是没有将事情办成,我们就不得不出手了。复旦学院的崛起让梧州其他家族感到了不安,他们不想再拖下去了。”

蔡豫行听完也是一惊,他明白自己的父亲之前为什么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一来这件事可以提升他在族中的声望,二来也能让梧州其他家族看到自己的才能,有利于他的未来。但若是办砸了,显然会起到反作用。

蔡豫行大急道:“父亲,我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蔡宝德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失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你是我儿子,我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尽全力帮助你!”

此时的关如鸿已经从家中挑了五个平时最能打得家丁。

关如鸿在院内昂首阔步,大声道:“本公子只有一个要求,砸,将大明日报报社给我砸的稀巴烂,听清楚没有!”

“是,公子!”五人异口同声道。

关如鸿见状这才挥手道:“去吧!”

几人刚离开,关如鸿就听到后面传来老爹的声音,“鸿儿,你又在胡闹什么?关虎、关豹他们作什么去了?”

关如鸿转身便看到了面色不善的老爹关海,连忙赔笑道:“爹,我只是派关虎他们出去办点儿小事,一会儿就回来了,绝对只是小事一桩,您就安心吧!”

关海自小宠爱他这个儿子,因此养成了他这副胡闹的性格,无奈教训道:“鸿儿,最近梧州不太平,爹有要事忙,你少给我惹些是非!”

“知道了,爹!”关如鸿赶紧乖乖保证道。

关虎、关豹等人在街道上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大明日报报社的位置。五人气势汹汹,直奔报社而去,街道上的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没多久,关虎他们来到了一栋两层小楼前,他一抬头就望见了“大明日报”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关虎看了眼进进出出报社的人,大手一挥,恶狠狠道:“进去,给老子砸!”

报社一楼大厅,本来正忙碌的报社工作人员见到忽然闯入五个凶神恶狠的大汉,人人手中拿着棍棒,一时间怔住了。

报社的工作人员都是读书人,何曾见过如此凶狠的阵仗,手中的稿纸一张张滑落在地。

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上前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滚开!”关虎一把将其推了个踉跄,大声喝道:“砸!”

“砰砰!”

关虎他们抡起手中木棒,手起棒落,一棒棒砸在书桌上,茶水飞溅,稿纸漫天飞舞,大厅一边狼藉。

报社工作人员吓傻了,挤作一团,胆小的浑身不住颤抖,牙齿打着颤。

二楼,宋应星本来正和陈思恭商量明天要发表的文章,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骚乱之声,而且越来越大,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二人正准备下楼去看看,一旁的熊山突然伸手拦住两人,谨慎道:“两位先生,你们待在上面,我先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自从复旦学院出现过激进分子后,朱由榔便给宋应星等人配了护卫,以防不测,熊山正是保护宋应星之人。

关虎环视四周,看了眼已经被他们砸的稀巴烂的大厅,再无物可砸,拎起木棒指着二楼道:“去二楼!”

“是!”

关豹一马当先,“噔噔”冲上了二楼。

只是还没等关虎登上楼梯,一道影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砰”狠狠砸在地上,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关虎定睛一看,不正是刚才上楼的关豹,却在这时他听到楼梯间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熊山一步步走下楼梯,神情冷酷,看了眼遍地狼藉的大厅,然后一一扫过手拿木棒的关虎等人。

关虎见到熊山虎背熊腰,比他还高,比他还壮,心中露怯,招呼剩余的三人,喝道:“一起上!”

四人抡起木棒呼啸朝着熊山砸去,熊山见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疾手快,伸手便抓住了一根朝他头袭来的木棒,一脚踹飞了朝他冲来的一个关府家丁。

关虎趁着熊山不注意,绕道了他身后,举起木棒,结结实实砸在了熊山背上,结果“咔嚓”一声,木棒应声而断。

熊山一把夺过手中木棒,转身便是一棒,敲在了关虎头上。

关虎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额头似是有东西流下,然后“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冲在最后面的家丁见识不妙,拔腿就要开溜,熊山如何肯放过这群人,一步跨出,便抓住了这家伙的衣领,手一提,将其甩到了墙角。

熊山这才朝楼上,喊道:“两位先生,楼下已经安全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谣言杀人

宋应星和陈思恭下楼后见到一楼大厅凌乱不堪的场景,均是惊讶不已,异口同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报社工作人员心有余悸向两人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说完还瞥了眼熊山。

“可知他们是何人?为何打砸报社?”陈思恭询问道。

熊山抬脚便踩在了关虎的右手上,这一脚踩下去,“咔嚓、咔嚓”,关虎不知断了几根手指。

“啊!”钻心的疼痛让关虎,瞬间醒了过来,忍不住嚎啕大叫。

熊山厉声道:“先生在问你话呢!谁指使你们打砸报社的?”

关虎望着熊山的眼神中透露着仇恨,也夹杂着几分恐惧,色厉内荏道:“你最好让老子离开,不然我家公子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咔嚓!”

熊山见关虎这时还死鸭子嘴硬,又踩断了他一根手指,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十根手指都断了之后,嘴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话音一落,便又要作势踩下去。

关虎虽然嘴硬,然而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两条腿像筛糠似的抖起来,他再也受不了这折磨,惊恐道:“我说,我说,是关家,我们都是关家的人。”

“说清楚!”

当关虎说出关家时,宋应星两人已经猜出幕后指使了,他们见熊山还要下脚,再看一旁胆战心惊的报社工作人员。

宋应星站出来道:“熊护卫,老夫已经知道是谁在捣鬼了,你不用再审问了。”

关虎听到宋应星的话这才舒了口气,他是真怕熊山将他手指全部踩断。

熊山抬在半空的脚这才收回,拱手道:“这件事必须要殿下知晓,两位先生还是先随我回府为上。”

陈思恭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他见报社乱成这样,已然无法正常工作,便吩咐报社工作人员,“今天报社暂时休息一天,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不久后,其他护卫赶来,熊山命人将五人捆绑起来,便带着他们回了永明王府,交由朱由榔发落。

朱由榔静静听完熊山的汇报,望向宋应星两人,关心道:“两位先生没受伤吧?”

宋应星听到朱由榔这时候还惦记着两人安危,内心十分触动,道:“殿下放心,我俩有熊护卫保护,安然无恙。”

朱由榔见两人确实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道:“这么说,一切都是关家做的?”

“回殿下,据那关虎几人交代,是那关家公子关如鸿吩咐他们去砸报社的。”熊山如实禀报道。

朱由榔没想到梧州士绅第一个报复的对象竟然是大明日报,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朱由榔清楚他们的报复绝不会止于此,沉思片刻,询问陈思恭道:“报社现在还能运转吗?”

大明日报乃是朱由榔的一把利剑,接下还少不了用到这把剑,他可不希望就这么报废了。

“殿下放心,他们只是砸毁了报社桌椅等,报社人员除了受些惊讶,一切安然无恙,明天报社还会照常开门,只是安全方面?”陈思恭担心还会有人前来捣乱。

朱由榔点点头道:“如此最好,至于安全问题,我会多加派些人手,这你不用担心。”

这时,宋应星开口道:“殿下,老夫担心他们耍其他手段。”

朱由榔坦然处之道:“这是肯定的,我大明的士绅若是只有这些区区手段,那么他们如何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咱们只需按照计划进行就可,大明日报继续每天刊登文章,不要停,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蔡府,蔡豫行已经知道大明日报被打砸,并且关门的消息。他错误地以为大明日报已经彻底废了,立刻开始着手散布宋应星等人的谣言。

不到半天时间,梧州城便开始谣言四起,到处有他们的人在四处散播谣言,茶肆、酒楼等地,随处可见。

黄智诚本来打算再劝劝周清正不要做傻事,可是一进茶楼便听到了有人在讲述宋应星的黑材料。

这下子黄智诚更加得意了,他听完旁人的叙述兴奋对周清正道:“周兄,你看看,这复旦学院都是一群什么人。他们自己都是举人、秀才出身,却大言不惭羞辱我梧州学子!”

周清正皱眉道:“他们只是告诉了我等一个事实而已,何谈羞辱?”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黄智诚见周清正无动于衷,高声道:“你没听说吗?那复旦学院的院长宋应星会试考了五次,五次都落榜了。他这是考不上进士,心怀不愤,也不想我梧州学子有人高中进士,这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这样的人都能当院长,你想那复旦学院能有什么好人?”

周清正摇摇头道:“有道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谁知道这是真是假,黄兄你偏颇了!”

“不是我偏颇,是你太过固执,他宋应星一个举人出身,凭什么能教导弟子?”黄智诚不服道。

周清正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黄智诚,淡淡道:“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

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谀。’黄兄你可知这篇《师说》中所言为何意?”

黄智诚听完,脸色涨得通红,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秀才,如何不懂《师说》。这周清正分明是借《师说》赤裸裸侮辱他,黄智诚愤怒扯下一角衣服,道:“周清正,今天你我同窗之宜如同此衣,就此了断!”

说完,黄智诚气极败坏离去。

周清正对于黄智诚的离去丝毫不在意,正如他先前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谣言的厉害之处在便于杀人于无形,若是不让众人知道真相,那假的也会被说成真的。

梧州的读书人也没想到前几日还标榜‘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的宋应星等人,不过短短时间便被黑成了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有些人如周清正之辈,他们对这一切看得十分透亮,但还是有不少人受谣言影响,开始抵制复旦学院,要求宋应星等人滚出梧州。

第二百四十五章 甚嚣尘上

“听说了没,原来复旦学院那帮人都是一帮伪君子,他们自己考不上进士,便来咱们梧州打击我等决心,好让我们也无心科举。”

“我还听说这宋应星根本就是不学无术之辈。”

“什么?这是真的!”

“当然,如今梧州城都传遍了。”

“太可恶了,亏我我看过他们发表的文章还钦佩他们的志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人!”

“咱们绝对不能放过这群人,一定要让这群人滚出梧州!”

“同去,同去!”

梧州大街小巷,酒楼茶馆到处都是蔡豫行安排的人,在这喜人有鼻子有眼的诱导下,迅速引起了不少读书人的愤怒,由这些人带头前去围攻复旦学院。

星辰阁,蔡豫行登高望远,俯瞰着梧州街道上的一切,看着不断汇聚的人流,面露微笑,仿佛胜利在望。

这时,孙泰手拿酒杯,从他身后走来,递给蔡豫行一杯,恭贺道:“恭喜了蔡兄,很快复旦学院就会从梧州消失。”

“哈哈!”蔡豫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开怀大笑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功劳,改日我见到大伯一定替你父亲多多美言!”

与此同时,朱由榔也收到了消息,知道这才是梧州那群士绅的反击手段,吩咐一旁侍候的小太监道:“去请宋应星和陈思恭两位先生过来!”

小太监领命后匆匆而去。

宋应星和陈思恭如今就在永明王府,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大堂,拜道:“殿下!”

朱由榔示意两人坐下,随后让吴继嗣将梧州盛传的谣言说给两人听。

宋应星对此倒不是非常在意,陈思恭可没有宋应星这份养气功夫,气得火冒三丈,骂道:“真是一群无耻小人,竟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污蔑宋兄,宋兄学识渊博,竟被他们说成不学无术,岂有此理!”

“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这流言蜚语!”宋应星淡定道。

陈思恭着急道:“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向宋兄你泼脏水啊!”

“不错,陈思恭说得对,虽然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毕竟大多数人容易受到蛊惑,任由谣言泛滥绝不可取。”朱由榔这时开口说道。

宋应星知道朱由榔心中已有了决断,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由榔注视着宋应星道:“既然这一切起源于先生,自然也该由先生终结这谣言。”

“我?”宋应星不解道。

朱由榔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之所以相信谣言,是因为根本不了解先生。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彻彻底底了解先生,只是这需要先生牺牲一点儿你的隐私。”

“只要能够有利于学院,我的隐私又算什么,只要是殿下的吩咐,我一定完全照办。”宋应星感念朱由榔的知遇之恩,毫不犹豫道。

随后,朱由榔让宋应星写了一篇自传,并且交由陈思恭,由他加紧印刷,争取尽快刊登。

前去围攻复旦学院的梧州读书人进展的并不顺利,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一帮文弱书生,也就嘴上嚷嚷行,真让他们动手,又有几人有这个胆量。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熊山等王府护卫组成的一组铜墙铁壁,虽然熊山等护卫并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战,但是在王府校场,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锻炼出来的气魄岂是一群文弱书生可比。

即使有人带头向前冲,响应者寥寥无几。一来,对面的熊山等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二来,他们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岂可做出如此粗鄙之事。

一方进不去,一方不退让,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任由这群读书人如何叫嚣,复旦学院就是无一人应答。

久而久之,眼见着太阳落山,天色渐暗,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这样僵持下去,他们连复旦学院大门都进不去,先前的士气早已消磨殆尽。

“一群缩头乌龟!”

“胆小鬼!”

不少人骂骂咧咧离开了,他们这一走,引发了多诺米骨牌效应,任由他人劝说也无用,这一群人终究是乌合之众。

短短时间,人群散去,最后在场的还剩十几人,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望着空荡荡的广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这才离去。

不用说,他们也是蔡豫行安插的人,无功而返,他们如何甘心,回去后定少不了惩罚。

蔡豫行本来正和孙泰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却得知这个众人无功而返的消息,勃然大怒,一脚踹到报信之人,骂道:“真是一群废物,连这点儿区区小事都办不好!”

“蔡兄发生了何事?发这么大火?”孙泰见状问道。

蔡豫行怒气未消,胸脯剧烈上下起伏,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清,咬紧牙关,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帮废物,连复旦学院的大门都没进去,竟然被几十名护卫拦在了外面,几百人就这么在外边干站着,你说我能不气吗?”

孙泰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问前来报信之人道:“你说的护卫是怎么回事?”

报信人战战兢兢道:“我们到时,复旦学院大门前已有大约五十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将大门牢牢挡住,根本进不去。”

蔡豫行气不过,怒斥道:“你们是傻子吗?你们这么多人还冲不垮区区五十个护卫!”

“他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护卫。”

孙泰皱眉道:“什么意思?”

“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是面对大明军队,不对,应该说比大明军队还厉害。”报信之人对熊山等人印象深刻。

“净找借口,还比军队厉害。”蔡豫行狠狠道:“实在不行,明天我亲自带人去。”

孙泰提醒道:“蔡兄,这复旦学院处处透着诡异,寻常书院哪里会安排这么多护卫?还有这么短的时间,一座学院拔地而起,总感觉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呵呵!这年头有钱有什么不可能!”蔡豫行对此并未放在心上。

孙泰见蔡豫行不以为意,再三提醒道:“蔡兄,还是将这复旦学院的底细调查清楚为好?”

“哼!在这梧州就算他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击

复旦学院事件并没有随着双方的对峙而结束,反而是有愈演愈烈的形式。

复旦学院的沉默以对,似乎让人们相信如今大街小巷流传的都是真的,这也让蔡豫行越加有嚣张。

蔡豫行听从孙泰的建议,第二天,更多版本的谣言接踵而来。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昨天复旦学院发生的流血事件呀!”

“怎么回事?”

“我听说咱们梧州不少读书人前去复旦学院,要求复旦学院那帮人滚出梧州,谁知道他们二话不说就派学院的护卫驱赶人群,造成不少人流血受伤。”

“啪!这也太猖狂了!”

“要我说”

只是不等这些暗中散播谣言之人继续瞎编乱造下去,不和谐的声音便出现了。

“卖报,卖报!大明日报今日免费!”

卖报小童时隔一天又重新出现了梧州的大街小巷,叫嚷道。

“给我来一份大明日报。”

“也给我来一份!”

人们一听大明日报今日不要钱,纷纷开口。虽说一份大明日报只要两文钱,但是对于平时一些拮据的读书人来说还是舍不得花两文钱买份报纸的。

不少人因大明日报不要钱免费发放而感到十分好奇,有人因此叫住卖报小童,询问道:“小孩儿,我问你这大明日报今日为什么突然免费了?”

朱七他们这些卖报小童都提前训练过,一边分发报纸,一边回道:“回这位相公的话,昨天报社被梧州一伙儿不明暴徒打砸了个稀巴烂,因此歇业一天,这报纸上有大明日报报社的道歉声明,您可以自己看,报社为了表达歉意,特意免了今天费用。”

“哦?”

果然,不少人翻看大明日报便见到了醒目的道歉信,讲述了报纸停发原因,并且诚挚向众人道歉。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蔡豫行安排的人不淡定了,他们见人们都被大明日报吸引,赶紧继续讲道:“诸位,我等应该”

“快看!大明日报又刊登了复旦学院的文章--致梧州士子书。”这时,突然有人叫喊道。

“真的?”

众人很快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大明日报上,毕竟复旦学院可是这些日子人们谈论的焦点。

这篇文章正是宋应星发表的声明,他先是痛斥梧州流传关于他的一切谣言,接着为示公正,澄清谣言,宋应星将自己一生的履历简单进行了介绍,并且讲述了为何最后放弃继续科举。

这一切源于他认识到八股时文,完全不是什么学问,而只是士大夫功名利禄的工具,言明他来梧州开始学院只是为了让更多的读书人能够学到真正经世致用之学,而不是将大好年华浪费在八股文上。

这是梧州读书人第一次全面去认识宋应星,知道了他一生的经历,知道了他对于科举的看法。

其间,蔡豫行安排的人不可避免的看了大明日报,他们意识到了不妙,叫嚷道:“诸位,这只是那宋应星的一面之词,我等万不可受其欺骗。”

“呵呵!这都登报了,还能有假,这宋应星再怎么说也当过亳州知府,岂会自毁名声。”终于有人还是有良知的,看不惯他这副作态,反驳道,“这位兄台,你刚才说的才是谎话连篇吧。昨天我也曾去过复旦学院,为何没有见过你口中的流血事件?”

蔡豫行安排的人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不住冒冷汗,道:“诸位,我想起来今天还有事,先走一步。”

散布谣言的人走了,但是众人却没有散去,凡是在场的人没有人敢说二十八岁就中举的宋应星不学无术。

他们中有几人在这个年纪能高中举人,有的人这个年纪连秀才都不是。他们透过宋应星的文章,仿佛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科举这条路上熬到了满头白发,这不得不引发他们的思考,这一切真的因为是宋应星才学不够吗?还是运气的原因?

宋应星的声明让梧州不少人恢复了理智,除了一些读书读傻了的人,大部分人起码的是非还是能分辨的。

假的终究是假的,谣言这东西一旦不被人相信,就是一堆废话而已。

蔡豫行后知后觉,还一直沉浸在幻想中,直到下人来报,他这才知道外面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蔡豫行此时没有了先前的胜券在握,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在屋内踱步,焦躁不安道:“为什么大明日报又出现了?关如鸿不是已经派人将他们的报社捣毁了吗?他是干什么吃的?”

一旁的孙泰忍不住道:“蔡兄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没有问清楚就动手了?”

蔡豫行懊悔道:“我哪里知道这么简单一件小事会让关如鸿那个蠢货办砸!”

“小事!”孙泰高声道:“蔡兄,当初我可是千叮万嘱告诉你大明日报才是关键,你怎么能这么大意!”

蔡豫行也没功夫和孙泰计较这些,急切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可还有办法补救?”

“砰!”

不等孙泰说话,蔡宝德推门而入,看了眼慌张的儿子,无奈摇摇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接下来由我们亲自出手。”

蔡豫行闻言只觉得双腿打转,他不想失败,不甘道:“父亲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蔡宝德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能帮你做的,我都帮了,如今我们不能再让复旦学院这样嚣张下去了。”

蔡豫行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了。”

蔡宝德不忍看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阴谋诡计追究只是小道,当你拥有强大的实力后,就会发现这一切十分简单,也许你费劲千辛万苦的努力,别人只需动动嘴皮就能办成,唯有实力才是正道,争取早日高中进士吧!”

谣言消失了,梧州似乎陷入了平静,不过有的人则知道之前的动作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施压

明清之际是一段特殊的时期,大明一些有志之士迫切希望找到挽救帝国的方法。

他们针对明末士林学风的空疏,提倡实学,即“实习、实讲、实行、实用之学”,而贯穿这所谓实学的一个中心思想,便是这经世致用的精神。

朱由榔之所以不遗余力支持宋应星等人办学,便是希望洒下希望的种子,将这股学风刮向大明各地。虽然这样必然会导致守旧势力的反扑,但是思想只有在碰撞中才能燃起火花。

夜已深,梧州城万籁俱寂,大街上基本上已没有行人。

蔡府确是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接踵而来,一个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华服老者从马车下来,进入华府。

大厅内灯火通明,已有不少人落座,这些人自然都是梧州的士绅。

蔡宝德见来人已齐,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人已到齐,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咱们开会吧!”

这时一旁的余良故作摇头,叹气道:“哎!若是一开始咱们就直接动手,哪里还有如今的麻烦?”

“哼!谁能想到这小小的复旦学院这么能折腾?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蒋修知道他是在指责蔡豫行办事不利,不过那是他的外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余良来冷嘲热讽。

关海知道蒋、余两家素有恩怨,他见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出面劝和道:“宋应星那帮人确实有些出乎预料,他们这是早有预谋,咱们的确疏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咱们还是直接拿出一个办法,尽快解决为好!”

“关兄说得对!”蔡豫行不好为自己儿子说话,见关海出面,赶紧回归话题道:“诸位应该都看出来了,复旦学院那帮人是来者不善,他们这么不遗余力宣传他们那套经世致用之学,这是在挖咱们梧州的根基。若是真让他们成功了,咱们梧州越来越多读书人受其影响,不学八股,进不了朝堂,那可就真不妙了。”

蒋修附和道:“此风不可长!”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傻子,都意识到了这点,余良虽然看不惯蔡宝德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本着大局为重,道:“那大家就商量个办法吧?”

有人提议道:“我看直接派人将他们赶出梧州,眼不见为净。”

蒋修当即反对,“不行,毕竟宋应星等人都有功名在身,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咱们梧州的脸都得丢尽。”

“那你说怎么办?”

蒋修思虑片刻,建议道:“复旦学院一定要封,宋应星一定等要走,不过这不能由我们出面,让梧州知府去做。”

余良听后,讥讽道:“你当你是巡抚大人吗?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如今的知府可不是当初的李良弼。我可听说这个冯元凯是巡抚大人一手提拔的,他未必会给咱们面子。”

蔡豫行现在没心情和余良做意气之争,制止了要还嘴的蒋修,说道:“虽然梧州换了个知府,但是他这个知府要是想干下去,就离不开咱们的帮忙。至于咱们这位巡抚大人,他自身都难保了。

咱们先礼后兵,若是这个知府识相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不肯给咱们这个面子,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明天我会先派人去请他到星辰阁一叙,就说是为了恭贺他荣升知府,诸位觉得如何?”

其余人互相商量了片刻后,这才全部点头同意道:“就这么办!”

第二天,梧州知府衙门,冯元凯收到了蔡宝德送来的请柬。

冯元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赴宴。

他自从当上知府,越是了解梧州的这群士绅,越清楚他们的能量。他也不是迂腐之辈,他知道若是想要治理好梧州,少不了这群人的帮忙。即使他心里再怎么痛恨这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这是大明地方的通病。

今天这帮人来找他,必定有所求,冯元凯心道只要不越过他的底线,可以答应他们的一些条件。

包厢内,蔡宝德满脸堆笑,举起酒杯道:“我等恭贺冯大人荣升知府!”

冯元凯一饮而尽,道:“蔡员外客气了,本府以后少不得麻烦诸位!”

蔡宝德见冯元凯似乎不是那些油盐不进的腐儒,心中也是一喜,毕竟没人想要和一位知府直接作对,即使他们不惧。

酒过三巡,蔡宝德这才开启正题,“大人,您应该听说过梧州最近闹得沸腾的复旦学院吧?”

冯元凯听到蔡宝德提起复旦学院,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们是打算对复旦学院下手,细思之下,越发觉得有可能。

“这么大的事,本府当然知道,前些时日,梧州学子还来府衙闹过呢!”冯元凯试探道:“怎么?复旦学院得罪蔡员外了!”

“知府大人说笑了,复旦学院那帮人得罪的可不是在下,而是我梧州数万读书人。”蔡宝德大义凛然道,“大人应该知道梧州本就地处西南偏僻之地,比不得江南等文学昌盛之地,结果复旦学院还来这里宣扬他们的那套歪理,这不是要绝了我梧州读书人的仕途之路吗?所以我等一致希望大人能下令查封复旦学院,驱逐宋应星一干人等。”

冯元凯心道果然如此,他对于宋应星等人办学的理念还是非常支持的,也乐意见到梧州读书人多学些实用之学,况且复旦学院背后是永明王。

冯元凯摇头拒绝道:“这件事恐怕蔡员外要失望了,本府不过梧州一小小知府,哪里有权利查封书院。”

“冯大人是不肯了!”蔡宝德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善,他本以为冯元凯会识趣答应,没想到他却出言拒绝了,什么没权利查封书院,不过是借口而已。

冯元凯为人办事有他自己的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依然坚持道:“蔡员外如果这样想,本府也没办法。”

蔡宝德见冯元凯铁了心敬酒不吃吃罚酒,威胁道:“若是没有我等相助,大人这个知府恐怕当不长,我劝大人还是再思量思量,真有必要为了几个外地人得罪咱们梧州的士绅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暗流

冯元凯对于蔡宝德的威胁不屑一顾,若他是个贪图功名利禄之人,或许会被他们要挟,他大不了辞官不做。

“本府还有政务要处理,蔡员外慢慢吃吧!”冯元凯起身,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砰!”

冯元凯走后,蔡宝德将手中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酒水四溅,一脸阴沉道:“给脸不要脸!”

桌上其余人脸色也十分难看,蒋修道:“既然这冯元凯如此不识趣,那我等也无需客气了。”

“不错!”

蔡宝德望向余良,道:“余兄,此事还要劳烦你修书一封给提学大人。余大人主管广西学政,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余良见诸人皆望向他,也知道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当即道:“此事容易,我这就去信。”

冯元凯回到府衙后,情知这群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提醒朱由榔一声。毕竟在他看来朱由榔是大明难得一见的王爷,不忍这样一所学院被蔡宝德等人毁掉。

王府后花园,此时朱由榔正将耳朵轻轻贴在王氏的肚子上,一脸喜色。

一月之前,王氏被大夫诊断为喜脉,这可把朱由榔高兴坏了。朱由榔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当父亲,怎能不激动。

王氏见周围还有人,脸色微红,觉得不好意思,轻轻摇了摇朱由榔,害羞道:“殿下,还有人看着呢!”

朱由榔抬头瞪了一眼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他们纷纷转过身去。

“这下没有人看了吧?”朱由榔笑道。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入后花园,禀报道:“殿下,梧州知府在外求见?”

朱由榔不满小太监这时打搅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可把他吓坏了,忍不住浑身颤抖

王氏是个识大体之人,劝道:“殿下有事就去忙吧,妾身这里自有人照顾,殿下不用担心。”

朱由榔摸了摸王氏肚子,歉意道:“王妃,孤去去就来!”

书房,冯元凯见到朱由榔来了,起身行礼道:“下官参见王爷!”

朱由榔抬手道:“冯大人不必多礼,你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冯元凯将今天蔡宝德等人找他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朱由榔,提醒道:“王爷,蔡宝德等人必定不会放弃,殿下还是早做防范。”

“你认为他们还会怎么做?”朱由榔若有所思问道。

冯元凯思虑片刻后,才说道:“下官这条路他们走不通,势必会另想它法,最大可能就是让他们身在官场的势力出手?”

朱由榔见冯元凯颇有见地,继续问道:“比如呢?”

冯元凯侃侃而谈道:“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余朝相,他们都有权插手这件事,但下官认为最有可能就是余朝相,他身为提学,学政之事归他管。”

朱由榔也知道这些梧州士绅的底细,听完冯元凯的分析,道:“那你说要是本王,言明复旦学院是孤在支持,他们还有这个胆子动手吗?”

“殿下万万不可!”冯元凯大惊道。

朱由榔诧异道:“为何?”

冯元凯急忙解释道:“若是让他们得知这件事,下官只怕他们会更加嚣张。殿下,您的身份太过特殊,只怕到时候,会有他们的御史言官上书参奏殿下收买人心,图谋”

后面的话不用冯元凯说,朱由榔已经明白了,他这才意识到他身为大明藩王的一些忌讳,心中越发想要赶紧摆脱这层束缚。

只是建造一所学院,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传到皇帝耳朵,只要有人稍加挑拨,就够他吃一壶,毕竟大明皇帝历来对他们这些藩王心存警惕。

朱由榔不想在这个关头招惹是非,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冯大人可有办法教本王?”朱由榔望向冯元凯。

冯元凯思虑再三,直言道:“下官到是有个主意可以一试,不过只能顶一时之用,非长久之计。”

朱由榔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殿下或许可以请巡抚方大人帮忙,若是方大人支持复旦学院,那任由这群人如何折腾,只要方大人在梧州一天,他们就不敢妄动。只不过方大人如今的处境也不是十分好,很可能遭到朝廷贬黜,殿下也要做好准备。”冯元凯将他的想法一一告知朱由榔。

朱由榔清楚广西巡抚确实有这个震慑力,点头道:“好,本王知道了。”

冯元凯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正准备起身告辞,忽然想起一件闹心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朱由榔见冯元凯面露挣扎,问道:“冯知府可还有其他事?若有,直说便可。”

冯元凯这才回道:“殿下,最近桂王府的一些人在梧州诚经常惹是生非,闹得一些地方鸡犬不宁。下官本想亲自面见桂王,请桂王严加管束,奈何王爷根本不见下官,可否请殿下代为说一声。”

“哦?还有这事,你放心,本王会替你转告王兄的。”朱由榔倒是没有想到是他那三哥的事。

冯元凯走后,朱由榔叫来吴继嗣,道:“本王问你,本王那三哥身体最近如何?”

吴继嗣躬身禀报道:“回殿下,桂王还是老样子,每天借酒消愁,身子一日不一日,现在完全是靠药物强撑着。”

“这样吗?”

“殿下,要不要属下命人……”吴继嗣后面的话没说。

吴继嗣乃是朱由榔身边为数不多知道他的打算之人,也明白朱由楥是他往前一步的障碍。

朱由榔自然知道吴继嗣什么意思,他心中还有些犹豫,询问道:“你估计他还能活多久?”

“这……”吴继嗣迟疑片刻,道:“不好说。”

“哎!”朱由榔不由叹了口气,他已经受够他身上这层藩王枷锁了,做事处处受到掣肘。因此他必须抓住下次机会,若他这三哥到了那时还活着,说不得他也只能心狠手辣一回了。

“先不要动手,等孤的命令。”朱由榔严词道,他担心吴继嗣擅作主张。

吴继嗣本想暗中下手,听到朱由榔的警告,只得应道:“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开学典礼

在余朝相来梧州之前,蔡宝德等一众梧州士绅自然不想任由复旦学院发展。

岭表书院、菉漪书院、梧山书院等一起发声,斥责复旦学院的教学理念误导梧州读书人向学之心,误人子弟,号召众人一起抵制复旦学院。

作为梧州的老牌书院,他们还是有不少死忠分子的,纷纷开口指责复旦学院。

然而,复旦学院发表的文章早已为梧州的读书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们中不少人渐渐开始意识到当今理学空疏不实,反而复旦学院提出的经世致用之学更加有助于国家治理。

于是,在梧州的酒楼、茶楼,到处能够看到双方辩论的热闹场景,往往争的是面红耳赤。

在一片吵吵声中,朱由榔悄无声息来到了巡抚衙门。

朱由榔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方震孺,这才发现与之前相比,方震孺明显苍老了许多,脸色也十分差,身上毫无精气神。

朱由榔屏退左右,关心道:“方大人,为何憔悴了这么多?”

“谢殿下关心,下官只是身体不适,休养一阵便好。”方震孺声音略显疲惫,“不知殿下找下官所谓何事?”

“本王想知道方大人对复旦学院有何看法?”

方震孺虽然精神不振,不过脑子还十分清醒,夸道:“那宋应星确实是一个有大智慧之人,他推崇的经世致用之学也确实不错。”

朱由榔听到方震孺对复旦学院的评价,对于说服他又多了几分把握,“既然如此,方大人能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帮复旦学院一回?”

方震孺不解道,“据下官所知,复旦学院不过是被梧州其它书院抵制罢了,何谈需要下官帮忙?”

朱由榔缓缓道:“若是正当竞争也就罢了,怕就怕有人以权势压人。”

方震孺在梧州多时,如何不知梧州这些书院是谁在背后支持,朱由榔一说,他便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朱由榔为何要来替复旦学院出面。

朱由榔似是看出了方震孺脸上的疑惑,直言解释道:“宋应星是本王请来梧州办学的。”

方震儒没想到朱由榔还有这样一面,为了一所学院屈尊降贵,道:“若是真有人以权压人,下官可以出面,只是殿下要有心里准备,下官如今得罪了阮大铖、马世英等人,一旦下官被免职,到时候下官恐无能为力。”

“只要给复旦学院时间,本王相信我大明多数读书人还是能分辨是非的,到时候复旦学院其势已成,方大人无需多虑。”

朱由榔得到方震儒的承诺,满意离去。

复旦学院在梧州一片争议中,迎来了难得的发展,短短时日,已招收四百余名学生,不止梧州的读书人,就连广州、桂林等地也有人前来报名,这让宋应星等人大为高兴。

梧州士绅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他们千呼万盼中,余朝相终于抵达梧州。

“我等终于盼到大人来了!”蔡宝德等人一颗悬挂的心这才落地。

余朝相安慰众人道:“复旦学院之事,本官在桂林亦有所耳闻,此股歪风邪气绝不可长。你们放心,既然本官来了,那么他们就该走了。”

蔡宝德此时已认定复旦学院要完蛋了,建议道:“大人,再过两日就是复旦学院的开学典礼,不如那时候再查封复旦学院,岂不是更好?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正好趁这两日好好休息休息,我等也好尽一份地主之谊。”

余朝相欣慰点了点头,道:“嗯,你有心了。”

这两日,余朝相在梧州士绅的热情接待下,吃喝玩乐一条路服务,吃拿卡要自然少不了。

与此同时,朱由榔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纳闷的是这余朝相为何还至今没有动作。

朱由榔叫来吴继嗣,问道:“余朝相这两日有什么动作吗?”

“禀殿下,他这两日白天分别去了岭表书院、菉漪书院、梧山书院,晚上则是饮酒作乐,并无异常。”吴继嗣想了想,确实没发现余朝相有所动作。

朱由榔可不相信这余朝相是来梧州游山玩水的,只是不知他为何还没有朝复旦学院下手。

这时,王府小太监躬着身子,手捧请柬,进来禀报道:“殿下,这时宋先生送来一份请柬,邀请殿下参加明日的开学典礼。”

“放桌上吧!”

朱由榔拿起请柬,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余朝相的打算。他们必定是准备在复旦学院的开学典礼上动手,众目睽睽之下查封复旦学院,否定复旦学院的一切,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朱由榔越想越有可能,随即命吴继嗣给方震儒也送去一份请柬。

余朝相毕竟是广西提学副使,主管学政之事。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不少读书人的神经,他造访的书院,经人一传,定会受到追捧。

余朝相也是在变相像梧州的读书人传达一个信号,我造访的这些书院才是梧州真正教书育人之地。

还别说,真有一些人听闻过后,特地跑去这些书院打听余朝相都说过什么,这些书院的学生自然添油加醋称余朝相夸奖他们的书院有前途。

九月初五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晴空万里,复旦学院偌大的中央广场上,聚集了五百余名学子,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静待开学典礼举行。

今天复旦学院的开学典礼将要在这里举行,而他们也将很荣幸成为复旦学院第一批学生。

宋应星站在讲台上,望着底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激动不已,高声道:“老夫代表复旦学院欢迎各位的加入,复旦学院因为你们的加入将更加精彩。在这里你们将无悔于青春年华,在这里你们将学到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在这里你们将绽放你们真正的才华!”

“啪啪啪!”

中央广场上回荡着学生热烈的掌声。

复旦学院外,余朝相一身四品官服,与一众梧州士绅杀气腾腾而来。

这次,熊山等护卫并没有加以阻拦,他们得到了朱由榔的命令,任由这群人通过了复旦学院的大门。

第二百五十章 针锋相对

宋应星还在继续激情演讲时,余朝相一干人等已经进入复旦学院,径直赶往中央广场,一众官差也紧随其后。

中央广场,余朝相率人赶到后,阻止了宋应星的演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面变得有些混乱。

余朝相在众人注目之下,昂首阔步走到讲台上,相目不转睛盯着宋应星,趾高气扬道:“你就是宋应星?”

宋应星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正是老朽。”

余朝相点点头道:“本官广西提学副使,现在正式通知你,复旦学院从今天起被查封了,不得再招收学生。”

余朝相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底下一些学生听到了,惊呼道:“这怎么可以?”

宋应星心知余朝相是梧州那群士绅请来的救兵,而且朱由榔已提前告知他这个消息,因此他也早有准备,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失色。

一旁准备看热闹的梧州士绅,见宋应星镇定自若,郁闷不已,他们还打算看宋应星等人大惊失色的狼狈而逃的笑话呢。他们心道,这宋应星一定是装的。

宋应星据理力争道:“复旦学院一切手续都符合大明律法,老朽不知大人为何要查封我复旦学院?”

“呵呵!合法?”余朝相面带冷色,训斥道:“尔等所教内容都是歪理邪说,误人子弟不说,还影响了广西各地学风,这么大的罪过,你竟说合法?本官身为提学,岂能容尔等在本官地界胡作非为!”

说完,余朝相转过身,面相底下五百余名学生,劈头盖脸大声喝道:“还有你们,本是我大明翘楚,缘何受其蛊惑,竟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尔等究竟还想不想科举?想不想要功名?”

在余朝相言语呵斥之下,有些人心有动摇,毕竟眼前之人非一般人,乃是广西提学副使,负责本地区的学校、生员考核、科举考试等事务,说不忌惮是假话。

无论是复旦学院的教学理念,还是它所推崇的经世致用之学,都让他们确实深受触动。

他们固然愿意来这里就学,而且复旦学院也教授经史子集,不阻止他们个人考科举,但因为来复旦学院就学而得罪提学副使,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勇气。他们心有抱负,要想为百姓做事,势必要走科举之路。

不少人陷入了挣扎之中,想要分辩几句,又担心被余朝相记恨,敢怒不敢言。

朱由榔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事情的发展,这种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目光直视余朝相,不怒自威,一步步向他逼去,呵斥道:“一派胡言!亏你还是提学副使,竟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之言,真给我大明丢人。

复旦学院所教所授皆是务实之学,何来乱七八糟。大明如今内忧外患,正该是他们奋斗之时,难道你要他们埋头八股,一问三不知,不知钱谷,不知兵甲,若是如此,何谈振兴大明,收复大好河山!”

“说得好!”

中央广场上响起喝彩之声。

在朱由榔步步紧逼之下,余朝相竟被呵斥地步步后退,待他听到底下传来的喝彩之声,额头鼓起青筋,被气的浑身直哆嗦,恼羞成怒道:“放肆!来人,给本官将这个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拿下!”

话音一落,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官差,手执铁链便要上前锁拿朱由榔。

不等他们接近朱由榔,自有王府护卫出手。

“砰!砰!”

眨眼间,这两个官差倒飞而出,摔了个七荤八素。

“反了!反了!你们竟敢袭击朝廷命官,抵抗官府,全部给我上,将宋应星和其同党都拿下!”余朝相看到这情景声嘶力竭命令道。

“大胆!竟敢污蔑王爷,你该当何罪?”这时站在朱由榔一旁的吴继嗣怒目圆睁,呵斥道。

“王爷?”余朝相一时间愣住了,就连和王府护卫相对峙的官差也愣住了。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明永明王,你们敢动手试试?”吴继嗣的一番话将在场的官差吓得半死,纷纷跪倒在地。

一直看热闹的梧州士绅也傻眼了,怎么突然冒出个永明王。

底下的学生也十分诧异,他们万万没想到,刚刚侃侃而谈的竟是传说中的永明王。

朱由榔虽然来梧州时日尚短,然而他的一些事迹还是被人所熟知,尤其是开办作坊,吸纳流民,更是被一些人认为是大明难得一见的藩王。

余朝相虽然知道桂王一家都避难梧州,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永明王会出现在复旦学院。

余朝相不是他手下那群虾兵蟹将,刚才虽言语冒犯了朱由榔,但是在他看来并非大事,当即赔罪施礼道:“下官王爷在此,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赎罪。”

“不知者不罪,余提学起来吧!”朱由榔可不指望因为这件事就将余朝相吓走。

余朝相起来后,恭敬问道:“不知王爷为何会在此?”

“本王是复旦学院的学生,不在这里能在哪里?”朱由榔反问道。

余朝相听后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他总觉得朱由榔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殿下若是真想要学东西,下官建议殿下去岭表书院。今天,即使殿下在这里,这复旦学院,下官也要查封,它的出现已经影响了广西读书人向学之心,实乃毒瘤一颗。”余朝相这次是铁了心要查封复旦学院。

“孤要是不让呢?”朱由榔眼神泛着冷光,逼问道。

余朝相亦是丝毫不让,拱手回道:“还请王爷自重,大明自有法度在,若王爷执意如此,下官少不得要上书参奏殿下阻挠国事,请皇上来评评理!”

朱由榔哈哈一笑道:“孤身为大明藩王怎会阻挠国事,余大人说笑了!”

“多谢王爷体谅下官,”余朝相见朱由榔主动退让,亦是松了口气,挥手下令道:“给本官将复旦学院封了。”

不少学生本以为朱由榔出面会让余朝相有所顾忌,没想到还是无法阻止学院被查封的命运,一时倍感焦急。

与之相反,梧州士绅则是大喜,好戏终于要上场了,可是他们一瞧宋应星等人,却不见他们丝毫慌乱,心中顿生疑窦。

第二百五十一章 告一段落

余朝相正准备指挥手下官差查封复旦学院,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出现了。

“巡抚大人,到!”

方震儒的到来,亦是让众人惊讶不已。

“下官广西提学副使拜见巡抚大人!”余朝相当即跪拜道,心中却感觉到不对劲,不过是一个小小书院而已,如何能惊动的了一省之巡抚。

“本官听说你要查封这复旦学院?可有这事?”方震儒目光如炬盯着余朝相问道。

“回巡抚大人,宋应星等人弄得广西学子人心惶惶,无心科举。广西本就地处偏远,文学不昌,若是真让他们这复旦学院继续办下去,恐怕这梧州再难出进士。下官身为提学副使,自然要防止这情况发生。”余朝相不管方震儒为何而来,反正他就一口咬定是为梧州学子着想。

“真是如此吗?”

余朝相咬牙道:“确实如此。”

方震儒步步紧逼,道:“本官身在梧州怎么没有见到你说的情况,本官看到的是因复旦学院的出现,原来死气沉沉的读书氛围被其改变,学子们因争论、思辩,进而思考济国安邦之道。科举固然重要,然没有真才实学,不知钱谷,不知兵事,只通文章,就算他们考去了功名,何以胜任朝廷重担?”

余朝相见方震儒对复旦学院百般维护,哪里还看不出,他们是一伙儿,有了方震儒这个巡抚大员插手,余朝相知道自己想要查封复旦学院之事要泡汤了。

“既然巡抚大人认为不能查封复旦学院,下官这就告退!”余朝相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主动退让。

一旁的梧州士绅们有些急眼了,想要说什么,可是眼下的情况哪里有他们插嘴的份儿,只能着急干瞪眼。

出了复旦学院,这群士绅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蔡宝德心有不甘道:“大人,咱们真就这么走了?”

“那还能怎么样?你们想让本官和巡抚作对吗?”余朝相回头瞪了众人一眼。

蔡宝德悻悻道:“大人,不是说方震儒得罪了马士英一伙人,恶了皇上,他这个巡抚当不了几天了吗?”

余朝相没好气道:“你们也知道这点,那还怂恿本官与他作对,你们难道不知道垂死挣扎的老虎更危险吗?只要方震儒一天没有被朝廷免职,他还是巡抚,就仍掌握着广西省的军政大权,本官何必要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余朝相回头望了一眼,嘴中念道:“快了!快了!几个月而已!”

“那这段时间,我们就任由复旦学院那帮人胡来?”蔡宝德小心问道。

“蠢!”余朝相斥道,“这是梧州你们的地盘,虽然他方震儒为复旦学院出头,但打铁还得自身硬!”

“大人的意思是?”蔡宝德不明白余朝相是什么意思。

余朝相怒其不争,说道:“追根到底你们和宋应星等人不过是理念不同而已,学术之争就算方震儒身为巡抚,他也不可能强求所有人去相信复旦学院的理念。

功名才是根本,人们为什么读书,还不是为了考去功名,也许现在一些人会受他们蛊惑,但是朝廷一旦举行科举考试,复旦学院就会原形毕露。

如果到时候,复旦学院无一人中举,甚至是秀才,你们认为哪个傻瓜还会乖乖信他们那一套?”

“大人高见!”蔡宝德心悦诚服道。

这一天对于刚入学的复旦学院的学生来说真是一波三折。

余朝相的到来让他们一度以为复旦学院完了,谁知道峰回路转,巡抚大人竟然为学院出头,这让一些学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竟然接二连三出现,这也让他们与有荣焉。

余朝相走后,方震儒面向复旦学院的学生,鼓励道:“你们都是我大明未来的栋梁之才,既然来到这里了,就好好学习经国安邦之道,为大明之崛起而努力、奋斗。大明正值危难之时,以后少不了你们报效朝廷的机会!”

讲台底下的学生们听到巡抚大人亲自鼓舞他们,心里那个激动,五百余名学子纷纷站起来,行礼道:“我等谨听大人教诲!”

复旦学院的开学典礼在一片掌声中落幕。

“本王代复旦学院的师生谢过方大人!”朱由榔对于方震儒能仗义出头,还是十分感激的。

“王爷折煞下官了,下官当不得王爷如此大礼!”方震儒虽说看不起大明混吃等死的宗藩,但他对朱由榔还是十分敬重的。

朱由榔这段时间在梧州的所作所为方震儒都看在眼里,他也得为朱由榔写个大大的服字。

方震儒提醒朱由榔道:“下官恐怕只有几个月的巡抚可当了,殿下还是早做打算。”

“嗯!”

朱由榔虽然知道方震儒是难得的一位好官,不过事关朝廷官员的任免,他对此也是无能无力。

“若是巡抚大人真被朝廷罢免,不知有何打算?”朱由榔若有所思道。

方震儒摇摇头道:“下官暂时还未想好。”

“不知方巡抚觉得这复旦学院如何?”朱由榔手学院问道。

“确实是大明难得一见的好学校。”方震儒当然知道朱由榔指的不是复旦学院的景色。他当过御史,去过辽东,击退过流寇,深知大明如今面对的是何等艰难局势,对于宋应星等人提出的经世致用之学也是十分认可的,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朱由榔为复旦学院出头。

“既然如此,若是方巡抚不幸真被朝廷罢官,不如也来这复旦学院,为我大明培养栋梁之才,如何?”朱由榔提议道。

“嗯?”方震儒没想到朱由榔会提这么一个意见,但是转念一想,这的确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他也没一口应下,回道:“若真有那一天,下官会考虑殿下的意见的!”

复旦学院有了方震儒出面,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慢慢发展了,期间肯定免不了和梧州其他书院明争暗斗,不过这些用不着朱由榔操心了,因为朱由榔终于盼来了他念念不忘的燧发枪。

第二百五十二章 归来

一个月的时间,毕方济终于带来了朱由榔想要的人。

“奴婢参见殿下!”陈进忠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自家主子,声音哽咽道。

朱由榔还是非常重视毕方济这趟澳门之行的,因此特意派近侍陈进忠随同毕方济一起前往,以防万一。

“此行可还顺利?”陈进忠不再这一个月,之前习惯了陈进忠在身边的朱由榔还真有些不适应。

“回殿下的话,一切顺利,奴婢还给殿下带回一件礼物。”陈进忠回道。

朱由榔笑道:“你能给孤带什么礼物?”

陈进忠朝后边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吩咐道:“还不拿上来!”

只见小太监弯着腰,手捧托盘,上面罩着一层红布,呈到朱由榔近前。

朱由榔掀开红布,赫然是一把装饰精致的燧发枪。

这把燧发枪仅长四十余厘米,是把短把燧发枪,明显不是一般士兵用的。枪把被黄铜片所包裹,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被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这把燧发枪是特别制造的,比起实用性,更具有观赏价值。

朱由榔朝殿外举起燧发枪,扣动扳机,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不过枪里没有火药,因此只是冒出火星,赞不绝口道:“不错!”

朱由榔又连续扣动扳机,试了几次,结果都能冒出火星。

陈进忠在一旁说道:“奴婢知道殿下一直对这燧发枪念念不忘,在澳门正好碰到,特意买来献给殿下。”

“你有心了!”朱由榔将这把燧发枪拿在手中把玩,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陈进忠,道,“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好生歇息吧!”

“奴婢不辛苦,能为殿下办事是奴婢的荣幸!”陈进忠见朱由榔对这把燧发枪爱不释手,腆着笑脸道。

朱由榔无奈道:“行了,你愿意伺候就伺候吧!”

朱由榔将燧发枪放于一旁,命人收起来后,问道:“毕方济和他带来的人呢?”

“他们还在外面侯着呢!”陈进忠回道。

“让他们进来吧!”

毕方济和他带来的工匠在一直在大殿外,垂手而立,等候朱由榔的召见。

毕方济此次带来的五名工匠中,其中有他的好友罗伯特,另外四人虽说与他是点头之交,不过在金钱攻势之下,还是答应了。

罗伯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虽说年纪大点儿,不过长得挺精神。

罗伯特一直对能生产出精美瓷器、华丽丝绸的大明十分向往,这才不远万里前来,准备在大明淘一桶金。

可惜,罗伯特来大明多年,混得并不如意,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也说不上富贵。

罗伯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枪炮了,可工匠在大明不吃香,至今为止还没达成富贵还乡的梦想。

在他以为就这样返回家乡之际,好友毕方济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明的永明王要重金聘请会打造燧发枪、火炮的工匠,这可把他乐坏了,当即答应了下来。

罗伯特不像毕方济见识多,人脉广,足迹遍布半个大明,他自来大明后,几乎全部时间都在澳门。

这还是他头一次出入大明王府,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一时间惊呆了。

“咕咚”

罗伯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后捅了捅一旁的毕方济小声问道:“大明王府都如此金碧辉煌吗?”

不等毕方济回答他的问题,大殿前值班护卫,呵斥道:“不许交头接耳!”

罗伯特听得呵斥,赶紧闭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从大殿出来宣他们进去。

“拜见王爷!”

在毕方济的带领下,罗伯特等人有样学样,用他们那蹩脚的大明话参拜道。

“起来吧!”朱由榔来回打量毕方济带来的五名工匠,看得出来五人有些紧张。

毕方济上前,一一给朱由榔介绍,“启禀王爷,他们五人就是我为殿下找来擅长制造枪炮的工匠。约翰、马克、布鲁擅长制作枪械,当然也包括殿下想要的燧发枪。这两位是巴顿大师和我的好友罗伯特他们则擅长制作火炮以及燧发枪。”

听完毕方济的介绍,朱由榔说道:“本王当然相信毕神父不会欺骗孤,不过他们究竟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还要他们的作品来说话。”

这五人的大明话显然不如毕方济,左顾右盼,似乎没有听懂朱由榔的意思。

毕方济见状,叽里咕噜和五人交谈起来,五人则不住点头。

“殿下,他们说这事应该的,他们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毕方济替五人说道。

“哈哈!”朱由榔大笑道,“好,有自信是好事。这段时间,本王会将他们先行安排在孤的王府中,为本王制造枪炮。”

当毕方济将朱由榔的话转述给五人时,罗伯特满脸不可思议,惊呼道:“我可以住在这里?”

“是的,罗伯特!”毕方济点点头道。

罗伯特激动之下,一把抱住毕方济,高兴道:“我的朋友,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你来这里!”

陈进忠还是不习惯这群蛮夷动不动就搂抱在一起的动作,他挥手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带他们五个下去安置,不准他们随意在王府走动。”

“是,公公!”小太监得到命令带着五人出了大殿。

罗伯特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对王府的一切都好奇,一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住到如此豪华的府邸,激动不已。

大殿内,毕方济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道:“在下答应王爷的已经办到了,不知王爷答应我的条件?”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由榔笑道:“神父放心,本王可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之前答应的条件自然会做数。”

毕方济听到这句话,神情激动道:“谢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先行告退。”

朱由榔知道他是心急教会之事,也没做阻拦,只是吩咐吴继嗣,让人暗中观察教会的发展。

朱由榔让罗伯特等人休息三天,养精蓄锐。

三天之后,王府器作坊,罗伯特几人正式开始制作燧发枪。

第二百五十三章 匠作营

罗伯特几人的到来,还是让汪远一众工匠惊奇不已,他们一辈子没有出过梧州,更别说见到这传说中的外国人,像看什么稀奇动物将他们围做一团,不时指指点点,评头道足。

“原来佛朗机人就长这样啊!”

“听说他们是王爷从澳门花大价钱找来的。”

朱由榔自打算制造火器,便成立了专门的匠作营,工匠人数也一直在扩大,至今为止匠作营已有二百余人,主要制造鸟铳以及铠甲。

罗伯特有些受不了这群工匠叽叽喳喳没完,尤其听到他们称自己为佛朗机人,用他那不纯正的大明话,怒道:“够了,我是葡萄牙人,不是佛朗机人!”

佛朗机人是明朝对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统称,明朝百姓可分不清这群长得差不多的外国人是哪个国家的。

可是这个称呼让罗伯特接受不了,明明自己是葡萄牙人,为什么总是称呼他们为佛朗机人。

罗伯特的一声怒吼引得工匠们怒目而视,有的工匠撩起袖子甚至想要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国人。

“你们想做什么?”汪远狠狠瞪了一眼几个刺头,呵斥道:“还不去干活儿,难道又想要受军法处置吗?”

本来想要动手的工匠听得汪远提及军法,犹如霜打的茄子,鄢了下来。

如今他们在王府的待遇,与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可是严格的军法也让一些自由散漫的人叫苦不迭。

自从来到永明王府,他们就没出去过,虽然钱挣得多了,可是长期以往没有娱乐活动,难免想要找事儿。

朱由榔下这样的命令,也是为了王府安全着想。他现在做的可都是犯禁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一定会破坏他原有的计划。

汪远身为朱由榔心腹,又是匠作营的营头,他知道朱由榔找这些佛朗机人来的目的,还不是因为他们迟迟不能做出朱由榔想要的燧发枪,对此他是深感愧疚。

汪远没有摆架子,主动上前搭话,道:“我先带五位去参观一下营地,今后你们也将在这里工作。”

“有劳这位大人了。”罗伯特等人刚才见过汪远呵斥众工匠,知道他在这里地位最高,也不敢托大。

汪远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占地约三百平方的作坊,介绍道:“这里是咱们专门用来钻铳管的。”

只见作坊里摆放着十台车床,工匠将铳管放在固定槽上,然后有人开始摇动木柄,铳管开始朝钻头缓慢移动,进行钻膛。

罗伯特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车床进行钻膛,一个个瞠目结舌,上前围绕着车床不断来回看,想要弄清其原理。

他们稍加观察便明白过来,这样钻膛将更加平稳,彻底解决铳管钻偏的问题,不断称赞道:“真了不起的发明!”

说起来这车床,也是在朱由榔的启发下,以及宋应星的帮助下,才得以完成。

钻膛是个技术活,王府没有几个工匠有这手艺,就连汪远这个营头也经常将铳管钻报废,况且靠人力钻膛,效果太低,十天半月也钻不出几根。

朱由榔将他心中车床的构想跟汪远他们谈及之后,他们一致叫好,可是他们毕竟没有经过系统学习,再加上朱由榔这个半吊子,始终无法做出合格的产品。

宋应星的出现则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说他是本百科全书都不为过,朱由榔只是稍加提醒,他便明白了,在宋应星指导之下,车床很快被制造出来,并投入使用。

机械代替了人力,效率自然也加快了不少,如果作坊全力开工,一月钻出五百铳管不再话下。

没一会儿,朱由榔便来到了匠作营。

汪远得知之后,命手下继续带几人参观,他则去见朱由榔。

“卑职参见王爷!”

朱由榔看了眼不远处的罗伯特几人,问道:“和他们相处的如何?”

汪远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刚开始营地里有些人倒是不服气,不过卑职已经教训过他们了。王爷请放心,卑职会严加管束他们的。”

朱由榔点了点头,吩咐道:“鸟铳的打造暂时停止,等罗伯特几人制造出燧发枪,你们全力打造燧发枪。”

“是!”

朱由榔想了想,还是嘱咐汪远道:“这五个人应该确实有真本事,本王已经命他们今日开始打造燧发枪,你们要在一旁好好看、好好学,争取早日将他们的手艺学到手。”

“卑职遵命!”

汪远神情一暗,愧疚道:“是卑职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朱由榔想到火药以及最早的火枪和火炮都是中国发明的,结果到了如今却被外国人领了先,也不由唏嘘。

朱由榔摇摇头,鼓励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以后多听、多看、多学,燧发枪也不过是个起点罢了。我大明的工匠可不比他们差,本王相信你们以后能制造出比燧发枪还厉害的火器。”

“是!”汪远这一声充满了干劲儿。

罗伯特等人不是没见过大明的工匠作坊,脏、乱、差,这是他们的第一印象。他们没想到王府的匠作坊和之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心道不愧是大明王府。

罗伯特五人参观完毕,这才来拜见朱由榔,“参见殿下!”

朱由榔指着汪远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知汪远,他会负责协助你们,孤非常期待看到你们打造出的燧发枪。”

罗伯特恭敬回道:“我等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燧发枪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朱由榔在匠作营,转了一圈便离开了,只是嘱咐汪远,等他们打造出第一支燧发枪,第一时间通知他。

朱由榔出了匠作营没多久,他的小舅子王佳胤就找来了。

“姐夫,按照你的吩咐,玻璃已经全部进行了装饰,咱们的琉璃阁是不是可以开张了?”王佳胤一见到朱由榔便急切询问道。

朱由榔看了眼急躁的小舅子,笑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王佳胤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办事,姐夫放心,就等姐夫你一声令下了。”

“那就开卖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开卖

梧州,繁华的红岭大街上又迎来一家新开的店铺。

这条大街是富人的天堂,有各种各样的街铺,他们想要的奢侈物品,甚至一些西洋玩意儿,都能在这里买到。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琉璃阁正式开张了。

一开始行人并没有在意这家琉璃阁,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毕竟红岭大街不止这里卖琉璃,对于这群富人来说,琉璃不是非常稀罕的玩意儿。

直到四个伙计搬出两面一人之高的试衣镜,摆放在大门两旁,这一切都改变了。

在阳光照射下,两镜子熠熠生辉,反射出耀人的光芒,照的行人睁不开眼,根本本不用多做宣传,自然而然引得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这是什么?”

“天呐!这是镜子吗?”

不少人看到这么大的两面试衣镜,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中不少人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块玻璃镜,不过只有巴掌大小罢了,而且有的还夹杂着气泡和杂质,与眼前的玻璃镜相比,根本是云泥之别。

两面试衣镜的出现,彻底点燃了行人的热情,纷纷围在门前,争相恐后,往试衣镜前挤,就是为了一窥全貌。

好在有伙计阻挡,不然他们非得把这两块试衣镜挤倒。

“我的天啊!这还是镜子吗?”最先跑到试衣镜前的一个贵公子,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惊讶不已。

贵公子名叫田羽,乃是梧州有名的富商田国富之子。他家和西洋人有不少生意往来,因此田羽对于这些西洋玩意再熟悉不过了,玻璃镜他家也有,甚至大的犹如脸盘,为此他没少和一帮好友吹嘘。

可是如今看到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玻璃镜,田羽彻底失态了,这么大的玻璃镜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田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买下它,一定要买下它。

“伙计儿,这两块镜子我要了!”田羽毫不犹豫高声道,甚至连价钱都没问,他家不差钱,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天知道还能不能买到。

不少人听到田羽的话,叫嚣道:“凭什么?伙计,这两块镜子老爷我要了!”

这些人都不差钱,对于他们来说,钱财易得,宝物难得,既然碰上了如何肯放过,竞相开口。

这时,琉璃阁老板凌翼从屋内出来,压了压手,大声道:“诸位请听我听说一句,这两面试衣镜乃是本店用来展示的非卖品。”

众人听得试衣镜竟是非卖品,脸上不满之色尽显,不等凌翼把话说完,嚷嚷道:“搞什么?要多少钱?掌柜的尽管开口!”

“一千两!我要了!”有人急不可耐叫价道。

“一千两你就想要买这稀世珍宝,你在做梦吧!”田羽闻言,嗤笑一声,紧接着高声道:“我出五千两!”

“嚯!”

这里的人虽说不差钱,但听到田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出五千两银子买一面镜子,也是发出惊叹声。

“诸位,这两面镜子真的是用来展示的,诸位若是想买镜子,尽可到店内详看!”凌翼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赶紧说道。

田羽见凌翼还是不松口,以为他嫌价钱低,脸色也开始不善了,五千两这个价格绝对不低了,不满道:“掌柜的,你是准备狮子大张口吗?我虽不差钱,但也不会任人宰割!五千两,你卖还是不卖?”

凌翼清楚眼前这群人都非富即贵,是他们琉璃阁未来的客户,笑脸相迎道:“这位公子误会了,公子若是想要这种款式的试衣镜,可以到店内仔细挑选,何必非要一件展示品呢?”

“这镜子叫试衣镜吗?”田羽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随即反映过来,急忙问道:“等等,听掌柜你话中的意思,你这里不止眼前这两面试衣镜?”

凌翼面露微笑道:“我何时说过就这两面镜子,我们琉璃阁有各种款式的镜子,试衣镜不过其中之一罢了,还有女子专门用来化妆的梳妆镜等等其它种类镜子,诸位可以自己去看。”

“哗!”

凌翼的一番话,又引起人群的惊叹,听说店内还有,再也顾不得外面这面镜子,竞相进入琉璃阁。

琉璃阁分上下两层,第一层摆放的都是小块镜子,巴掌大小到脸盆大小不等。第二层则是试衣镜、梳妆镜这种大型镜子。

琉璃阁占地相当广,约三百平,一层大厅设置了专门的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精巧别致的镜子,至于墙上,也挂满了各式各种的镜子,这里完全是镜子的世界。

随着一个个客人进入琉璃阁,统一身着红色喜庆制服的王府侍女纷纷面带笑容,恭迎道:“欢迎光临!”

这群侍女让进来的客人眼前一亮,靓丽的面孔,悦耳的声音,无一不透露着这家琉璃阁的不凡。

朱由榔有感于王府侍女太多,人员太过浪费,想要遣散一些侍女,但是出了王府,她们又未必能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王府侍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以及严格训练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优雅,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春桃就是这群侍女其中之一,见到有客人来她的柜台,面带微笑,道:“这位客官,不知你想要哪款镜子?”

“不知这面镜子多少钱?”这人指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问道。

春桃从柜台拿出镜子,介绍道:“这面镜子一百两,最适合女子拿在手中,您的娘子若是见到,定会喜欢的,”

在春桃的一番推销之下,客人只是稍作犹豫便买了下来。

春桃见到客人买下镜子,内心也是一喜,因为她卖出这面镜子,也就意味着她能从中得到十文钱,这是朱由榔承诺她们的。

田羽在一层大厅转了一圈,这琉璃阁的镜子,样式多,做工也精巧,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那种试衣镜。

田羽叫来凌翼,道:“掌柜,你说的试衣镜、梳妆镜,我怎么没有看到?”

“对呀!”

“这里可没有外面那一人高的镜子?”

琉璃阁第一天开张,凌翼将事情安排好后,急忙招呼这群不差钱的主儿,道:“诸位楼上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赚特赚

琉璃阁二楼布置比起一楼的小巧精致,更加大气磅礴。

东面罗列着数十面试衣镜,西面则是数十面女人用来梳洗打扮的梳妆镜。

“这么多?”

乍一看这么多大块镜子,让这帮见多识广的富商也大吃一惊。

田羽望着密密麻麻的镜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他本以为如试衣镜那样大的镜子只有几面而已。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么大的一面镜子,竟然会有如此之多。

到了如今,田羽反倒不怎么在意这试衣镜、梳妆镜了。他更在意为什么琉璃阁会有这么大的镜子,据他所知就是西洋也没有如此之大的镜子。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琉璃阁懂得烧制玻璃镜的方法。

田羽一想至此,心脏砰砰直跳。

很快,众人纷纷找了一块各自喜欢的镜子,一个个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的自己,不时发出惊叹。镜中的自己,连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他们还没如此清楚看到过自己。

凌翼趁他们照镜子之时,慢慢介绍道:“诸位,你们眼前的试衣镜都是我琉璃阁请名匠打造而成,根据镜面大小、用料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

凌翼边走边说,来到一面小号尺寸试衣镜前,拿起上面的标签,说道:“比如这款,算是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其它镜子上都有这种标签,价钱都标识在上面,两千到五千不等,诸位可以自己看。”

众人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嫌贵之类的话,如此之大的镜子确实物有所值。

没多久,不少人便选定了自己喜爱的镜子,少的有两面,多的有三五面,还有的专门为家里的女眷选了几套梳妆镜。

一个身材圆滚的富商,望着他选的五套镜子,道:“掌柜,我买了这么多镜子,你们难道不能送到我家吗?”

凌翼满脸堆笑道:“这点我琉璃阁早就想到了,凡是购买两套以上的客人,只要是家住梧州,我们都会安排专人护送。”

圆滚富商这才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们护送的时候可要小心些,若是损坏了,我可不要。”

“这位客官请放心,若是中途有损坏,琉璃阁会全权负责。”凌翼保证道。

随着一批人的离去,琉璃阁售卖一人之高的玻璃镜之事,瞬间被传了出去,不断吸引着梧州的达官贵人,豪门富商前来。

田羽见人走到差不多了,上前搭话道:“恭喜掌柜要发大财了!”

“这位公子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个小小掌柜,哪里轮到我发财。”凌翼回道。

田羽自然看得出凌翼不是这家琉璃阁的主人,他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我想与琉璃阁做一笔大买卖,只是不知掌柜能不能做得了主?”

凌翼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出手阔绰的年轻人,听他说是大买卖,知道绝不是一点儿小钱的事,小心翼翼道:“不知这位公子说的大买卖有多大?”

“大,很大!”田羽一字一顿道:“至少一百面镜子的买卖?”

“砰!砰!砰!”凌翼听到这个数字,只觉得心脏瞬间似要跳出来,十万两的大生意,凌翼当然做不了主。

凌翼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道:“这么大的买卖在下做不了主,请公子静等片刻,我就这派人去通知东主。”

“好!”田羽一口应下,同时他心里更加肯定这琉璃阁掌握了玻璃的烧制之法,不然这掌柜不可能听到他要一百面镜子,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下来。

田羽对于这琉璃阁的主人越来越感兴趣,他田家一直从事海贸走私生意,知道玻璃利润极其之大,为此没少打听镜子的烧制之法,可惜一直不得其法,只能从西洋人那里进货。

王佳胤一直待在琉璃阁后院,毕竟琉璃阁第一天开张,他须得亲自坐镇。待听到凌翼的禀报后,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生意上门。

王佳胤吩咐凌翼道:“去将田公子请到这里来!”

“是!”

不多时,田羽便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

田羽倒是没想到琉璃阁东主会这么年轻,拱手施礼道:“在下梧州田羽,见过这位兄台!”

“在下王佳胤,田公子请坐!”王佳胤自我介绍道。

田羽落座后,称赞道:“真是没想到王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掌握这么大的家业!”

“田公子张嘴就是一百面镜子,也是不遑多让啊!”王佳胤回道。

田羽见王佳胤年纪轻轻,一番交谈下来,说话却纹丝不露,直言道:“在下也不废话了,我想和琉璃阁长期合作,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怎么合作法?”王佳胤打起精神道。

“我希望贵阁能长期供货给我田家,每次至少一百面起,不知贵阁是否能供的过来?”田羽将他打算一一道来。

“哈哈!不要说一百面,就是五百面,我琉璃阁也能供得起!”王佳胤自然乐得多一个田羽这样的大顾客。

接下来,田羽又与王佳胤商量了一些细节,比如进价,他是长期大量购买,价格自然不能按照市价来。

琉璃阁在梧州彻底火了,开张第一天便进账十万两之多,这让王佳胤也是激动不已。

他可是清楚这些玻璃镜是如何制造而成,相对于收入,那点儿成本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大明各地从不缺富人,富人又最重面子。他们一看你有试衣镜,还整天在我面前照来照去,瞎嘚瑟,那哪儿行,我也必须得有。

琉璃阁在梧州一日火过一日,引得达官贵人争先购买,毕竟他们不缺钱,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怎么能没有。好在作坊前期备下来大量货物,不然非得给让他们买光不可。

朱由榔看着一天天上涨的营业额,从十万到十五万,再到三十万,脸上都乐开花了,比起先前的肥皂、香皂,这才是暴利行业啊!

朱由榔这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桂王府,他那三哥确却是愁云惨淡!

第二百二十六章 镜子引发的“惨案”

朱由楥自从与皇位失之交臂之后,一直借酒消愁。他依旧固执的认为是朱由榔破坏了他的美梦。

若是当时他父王登基称帝,自己就是太子,现在说不定已经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是皇上了。可惜,这一步之遥,就是天差地别。

朱由楥懒散躺在床榻上,一手提着酒壶,往嘴里咕咕灌酒,醉醺醺道:“何以解忧?”

这时,杨开喜气洋洋跑了进来,高声道:“启禀王爷,王妃让奴婢给殿下来添加一个新物事,王爷您看了,肯定喜欢!”

自打王春开始管理作坊之后,杨开便渐渐成了朱由楥身边的红人。

朱由榔睁开他那睡眼朦胧的双眼,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嗯!”

“哎!”杨开低头哈腰应道,他知道朱由楥这是准了,朝屋外挥手道:“抬进来!”。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抬着一件比二人还高的物件进了物,上面罩着一层红布。

杨开小心翼翼将朱由楥搀扶起来,待朱由楥坐直,这才吩咐道:“赶紧掀开,让王爷欣赏一下这件宝物!”

小太监慢慢将红布掀开,露出宝物的庐山真面目,赫然是琉璃阁的试衣镜。

朱由楥以前在桂王府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猛地看到如此之大的镜子,本有些无所谓的他,豁然起身。

朱由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高杨开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真是好宝贝!”朱由楥在杨开搀扶下来到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王爷仪表堂堂,天纵神武,只有如此宝贝才能配得上王爷的身份。”杨开在一旁笑嘻嘻道。

朱由楥听得杨开马屁,呵呵一笑,如今的朱由楥因为长期酗酒,脸上呈现一股病态红,眼窝也开始凹陷,与以前的俊郎相比,实在差远了。

不过人总是爱听好话,朱由楥越是照镜子,越是觉得自己帅气。

“这镜子怎么来的?”朱由楥随口问道。

杨开回道:“回王爷的话,梧州城最近开了一间琉璃阁,专门卖这试衣镜。这块试衣镜是永明王派人专门送到府上来的,还有永明王让奴婢转告殿下一句话。”

“什么?你说谁送来的?”朱由楥一听是朱由榔送来的,本来如沐春风的脸色瞬间变得犹如寒霜。

要说朱由楥现在最恨的人非属朱由榔不可,他再看镜中的自己,仿佛是朱由榔在里面嘲笑自己,气的他一拳打在了试衣镜上。

“咔嚓!咔嚓!”偌大的试衣镜碎了一地。

杨开根本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见到朱由楥右手流着血,这可把他吓坏了,急忙朝一旁同样吓傻的小太监吼道:“还不快去请医正!”

“是是!”小太监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杨开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替朱由楥将伤口暂时包扎后,跪地道:“奴婢该死!”

朱由楥发泄过后,冷冷看了眼地上的镜子碎片,气呼呼坐在榻上,道:“孤那四弟还说了什么?”

“奴婢不敢说!”

朱由楥厉声喝道:“说!”

“永明王说老王爷才去世不久,希望王爷管束一下府中手下,以免他们败坏了桂王府在梧州的声誉!”杨开战战兢兢道,说完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朱由楥听得这话,果然大怒,“混账,孤何时轮到他来教训?”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楥才冷静下来,他虽然痛恨他这个四弟,不过同样知道朱由榔不会无的放矢,若不是桂王府有人在梧州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会警告自己。

朱由楥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杨开,道:“起来吧!告诉孤,是谁打着桂王府的名号在外头惹是生非?”

杨开瞥了眼怒气未消的朱由楥,说道:“奴婢只是听说最近韩统领常常带领府中护卫出去办事,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嗯?”朱由楥清楚他可没有吩咐韩栋出府办什么事,皱眉道:“去把韩栋叫来!”

不多时,韩栋匆匆赶来,与杨开对视一眼,只见杨开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韩栋放下心来,拜道:“卑职参见王爷!”

朱由楥冷哼一声,道:“孤听说你打着王府的名号在梧州为非作歹,可有这事?”

“啊?”韩栋故作疑惑道:“不是王爷命令卑职捣毁那群胆敢制造假冒香皂的刁民作坊吗?”

“你在说什么?本王何时下过这道命令?还有假冒香皂又是怎么回事?”朱由楥眉头皱的更紧了。

韩栋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中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

朱由楥越听越气,一巴掌拍在床榻上,怒道:“这王春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孤!给孤将那奴婢捉过来,孤要亲自审问!”

“遵命!”韩栋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当即领命去捉拿王春。

作坊内,王春的日子也不好过,生产的香皂、肥皂积压的越来越多,每月的收入还在下降,这可把他愁坏了。不得已,他只能削减工人的工钱,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关键还是外面那些假冒伪劣产品,心里大骂韩栋办事不利。

“砰!”

只听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韩栋带人径直闯入了王春的房间。

王春正愁气没处撒呢,见韩栋竟敢不通报就闯进来,指着韩栋的鼻子,大骂道:“韩栋,你是干什么吃的!上次的事,本公公是怎么交代你的?若是办不好,你这个统领也不用当了!”

“嘿嘿!”韩栋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挥手道:“给我拿下!”

两名王府护卫立刻上前,掏出绳索,一左一右将王春捆绑的结结实实。

王春当时就懵了,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被绑上了,破口大骂道:“混账,韩栋你疯了?你不知道咱家是谁吗?还不把咱家松开!”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抓的就是你。”韩栋颇有翻身做主人的样子,道:“带走!”

这一路上,王春都是骂骂咧咧,韩栋听得烦了,找了一块破抹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直到王春见到韩栋押着他前往朱由楥的住处,他才意识到不妙,拼命呜呜乱叫。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朱由楥之死

朱由楥没想到王春会瞒着他这么大的事,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韩栋将五花大绑的王春,推进大殿,禀报道:“王爷,王春带到!”

朱由楥一眼见到披头散发的王春,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气急败坏道:“好你个奴婢,枉孤这么信任你,将作坊交由你打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糊弄孤?”

“呜呜!”王春拼命鼓嘴想要说话。

“把他嘴中的布拿开!”朱由楥厌恶道。

韩栋上前一步,将布扯下。

王春已顾不得怨恨韩栋,连滚带爬,爬到朱由楥脚下,哭腔喊地道:“王爷,奴婢冤枉啊!奴婢一直在为王爷尽心尽力打理作坊,绝没有半分懈怠。作坊每月的收入,奴婢都有按时入库,王爷千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啊!”

“咳、咳,死到临头,竟还在蒙骗孤!”朱由楥见王春死鸭子嘴硬,道:“将人带上来。”

没多久,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太监被两个侍卫像死狗拖了进来。

朱由榔指着小太监,气极道:“看看这是谁?这奴婢已经把你的事全都交代清楚了,你还不老实交代?”

王春侧头一看,正是他以前身边的太监小春子。

王春不想丢掉作坊这块肥肉,他幻想着作坊的生意早晚会越来越好,到时再把亏空填上就好,因此利用他手中的权利,将管理内库的内侍换成了小春子。

对于朱由楥的习性,王春了如指掌,知道他不会仔细察看内库情况。于是王春吩咐小春子准备好一份假的账簿,应付平时的检查。

王春见到瘫成死狗般的小春子,知道他再怎么狡辩也没用,声嘶力竭哭道:“王爷,饶命呀!奴婢真的尽心尽力打理作坊了,实在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其他作坊也知道了肥皂、香皂秘方。奴婢想一定是永明王泄露出去的,他怨恨王爷夺了他的作坊,一定是这样的。”

王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往朱由榔身上扯。

朱由楥刚因为朱由榔送来的镜子大动肝火,这时又听到王春旧事重提,一下子气血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似要跌倒。

王春见状,跪在地上的双膝,“噔噔”往前跪去,想要扶朱由楥。

朱由楥抬脚狠狠朝他踹去,强忍着头晕,喝道:“说!如今作坊每月还能赚多少钱?”

朱由楥现在不关心秘方究竟是如何泄露的,他要知道作坊如今的真实盈利情况,要知道作坊可是王府的钱袋子,不容有失。要不是他那多事的弟弟说服他父王放弃宗室禄米,王府何至于此。

朱由楥一念至此,头痛欲裂。

王春被朱由楥一脚踹了个七荤八素,爬在地上,忍着痛,道:“王爷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说!”朱由楥仿佛要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吼道。

“是、是,上个月作坊赚了四万两银子。不过王爷放心,这个月奴婢一定能给王府赚更多的银子。”王春哆嗦着嘴,战战兢兢道,生怕朱由楥一生气,将他怎么样。

“什么?才四万两银子?”

朱由楥听到这个数字是又惊又怒,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珠子都要滴出血来,要知道以前作坊起码能盈利十万两,这才多久,竟然少了一半之多,要是再过段时间,是不是作坊还要赔钱。

朱由楥瞪着王春,咬牙切齿道:“你很好!很好!”

只说了一句话,朱由楥便觉得喉咙似有股热流要喷涌而出,“噗”,一口鲜血喷到了王春脸上,仰面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在场的众人全部都吓傻了。

还是杨开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抱起朱由楥,左顾右盼,大叫道:“医正、医正呢?怎么还没来!”

韩栋也回过神,若是朱由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也好不了,大吼道:“还不去将医正照过来!”

满脸鲜血的王春,惊恐道:“王爷!王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来人!还不将这个害得王爷吐血的罪魁祸首给我抓起来,等候发落!”韩栋担心王妃真追究起此事,于是将这一切都怪到王春头上。

王春也不傻,一听韩栋的话,马上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怒道:“韩栋,你想要做什么?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关系。”

韩栋二话不说,上去就是狠狠两拳,直接将王春打得嘴角不能言语。

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得了。

朱由楥的王妃李氏本来高高兴兴在梳妆镜前照镜子,将自己打扮的更美些,今晚哄朱由楥开心。可是等来的却是噩耗,朱由楥晕厥,生死不知的消息。

当时,李氏就懵了,再也顾不得梳妆打扮,急匆匆赶往朱由楥那里。

一阵手忙脚乱后,朱由楥被杨开他们抬到了床上,让医正潘见为朱由楥诊断。

李氏赶到后,见到朱由楥双眼紧闭,衣服上满是血迹,梨花带雨哭了起来。

不多时,朱由楥的母后王氏也是忧心忡忡赶了过来。

王氏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慌乱一阵,便镇定下来,脸上布满寒霜,叫来杨开,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好端端为何吐血?”

“王妃,这都是那王春惹得祸。”杨开跪下,哭诉道,他添油加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推到了王春身上。

王氏听后,瞧了一眼杨开,眼如锋芒,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怎敢欺瞒王妃,当时韩栋统领也在场。”杨开赌咒发誓道。

王氏冷哼一声,便转身回到屋内,见到朱由楥依旧昏迷不醒,忐忑道:“潘医正,我儿怎么样了?何时能醒过来?”

潘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发颤道:“启禀王妃,王爷恐怕恐怕不行了!”

“啊!我的儿!”王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先是丧夫,今又是丧子,哪还能受得了,当即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朱由楥要不行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朱由榔自然第一时间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时光飞逝

桂王府传出朱由楥病危的消息没多久,王府大门便升起了白灯笼,府中也传出了云板声,这也意味着朱由楥薨了。朱由楥袭承桂王之位不过短短数月,便随他父王而去。

王府对外宣称朱由楥因太过思念老桂王,伤心过度,忧郁成疾而死。至于朱由楥真正的原因,根据潘见诊断,由于长期酗酒,再加上滥用补药,情绪受到外界刺激而突然暴毙。

朱由榔得知消息后,便赶往了桂王府。

路上,朱由榔将吴继嗣单独叫到一处僻静处,盯着吴继嗣,神情凝重,询问道:“孤三哥之死,你没有做手脚吧?”

吴继嗣当即下跪道:“卑职不敢,没有殿下命令,卑职绝不敢妄自下手。”

朱由榔又审视了吴继嗣一番,慢悠悠道:“如此便好!”

朱由榔听到这个回答,不由舒了口气,他虽然不待见这个三哥,但毕竟血脉相连,如今他自然而死,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临近桂王府,哭声越来越响亮,朱由榔在内侍带领下,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三哥朱由楥,只是此时他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再也不能言语。

朱由楥死了,但是葬礼不能没有人主持,朱由楥没有子嗣,一切事宜自然由朱由榔这个弟弟主持。

朱由楥死后,桂王一脉只余朱由榔这一个合法继承人,上报弘光朝廷后,旨意很快也下来,朱由榔正式成为大明桂王。

朱由榔继任桂王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整顿王府。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放到王府同样适用。

王春作为导致朱由楥死亡的直接“凶手”,一定不能放过,朱由榔直接下令将其杖毙。

至于朱由楥原来的亲信们,包括杨开、韩栋等人,朱由榔直接将他们都打发到朱由楥的陵园,替其守墓。

生产香皂、肥皂的作坊因为王春的缘故,朱由榔先前定制的规矩,早就被他破坏殆尽,每天的训练也被王春废除,随着朱由榔继位,这一切自然恢复原状。

虽说作坊的盈利在下降,但是比起挣钱,朱由榔更希望这些作坊能成为他未来的一个兵员地。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但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燧发枪已经被罗伯特等人制造成功,这对于朱由榔来说又是一个大好消息,火绳枪也逐渐被燧发枪所替代。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时,转眼间便是弘光元年,朱由榔站在大殿外遥望北方。

1644年,对于大明来说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

甲申国难,大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壮烈殉国,他兑现了大明“天子守国门,郡王死社稷”的诺言。

大明北方局势更是风云变幻,十月初,清摄政王多尔衮携六岁孩童皇帝顺治,正式迁都北京,开始入主大明之路。

清军四处出击,抢夺地盘,李自成一路狼狈逃回西安,苟延残喘。

十二月,清朝以阿济格为首的西路清军在潼关大败李自成,李自成丢失根据地,被迫经襄阳逃入湖北。

弘光朝廷妄想偏安江南,在清朝攻伐李自成时,裹足不前,丝毫没有进去之心。

这一年,朱由榔从本无一物大明宗藩,到如今有了不小的家业,正式成为大明亲王。

在这片月明星稀少的黑夜中,朱由榔的目光好似能跨过千里之远。

他看到江南上至皇帝,下到百官,再到士绅,依旧沉迷于温柔乡之中,沉浸女色,忙于党争,搜刮民脂民膏。

他看到北方遍地狼烟,尸横遍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烈景象。

甚至他能想象到几个月后更加惨无人道,泯灭人性的暴行,扬州十日,八十余万军民被杀,尸骨相枕头,凌乱伏于四野;嘉定三屠,血流成渠……

数不尽的大明冤魂,将惨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每念至此,朱由榔心如刀绞。

可惜,如今的他为此做不了什么。

朱由榔曾经不止一次想过高举义旗,甚至学成祖永乐皇帝以清君侧的名义杀到南京,夺取皇位。

但最终都被他的理智压制住了,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成功的几率太小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现在的大明不是二百多年前,他也不是永乐皇帝,身边文臣猛将如云,在朝廷威望甚重。他不过一个光杆司令而已,加上身边的亲信,顶多也就三五人,亲兵数量如今也就两千之数。

朱由榔敢打赌,他若是打出旗号,公然起事,上到朝廷官吏,下到百姓,江南各地绝无响应之人。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满清虎视眈眈,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依旧在肆虐。朱由榔若起事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为了一己之私,挑起大明内斗,是大明的罪人,包括大明那些有识之士,也绝不会认同。

朱由榔总不能站出来说,我是未来人,我知道要发生的一切,让我当皇帝,帮大明度过这个难关吧!

朱由榔面对的将是千夫所指,更糟糕的是,可能大明其他藩王,也有样学样,纷纷自立,大明彻底四分五裂。

朱由榔也想过占领梧州这个重镇,以其为根基,慢慢发展。可是若真如此,他将面对朝廷无数大军的围攻。

即使朱由榔能战胜一次又一次,但这内斗无疑会更加消耗大明实力,根本不得人心。

“哎!”

朱由榔面对着两难抉择,再次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朱由榔妻子王氏不知何时站在了朱由榔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一件鹅毛大氅,关心道:“殿下,当心身子,不要着了凉!”

朱由榔扭头见妻子王氏挺着大肚子,一脸关心的模样,将其搂到怀中,笑道:“爱妃才要小心身子,如今你怀着身孕,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受不了半点寒气。”

王氏听朱由榔提起孩子,伸手抚摸肚子,一脸幸福道:“真希望这个孩子快点到来!”

朱由榔闻言将妻子搂的更紧了,喃喃自语道:“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临的,我还会给他一个太平盛世!”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终将到来

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这半年,琉璃阁生意越发兴隆,挣钱的速度也逐渐趋于正常,没有刚开始的火爆,不过得益于田羽以及后来加入的几家,他们的大宗订单,让琉璃阁每月的收入保持在五六十万两。

期间,不是没有人眼红琉璃阁的生意,不过当他们得知琉璃阁是桂王府的产业后,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弘光元年五月十六日,广西桂王府校场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朱由榔站在检阅台上,静静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

两千余名王府护卫装备的全是匠作营打造的盔甲和武器,装备不可谓不精良,这是他立足于大明的本钱,这笔钱朱由榔花的一点儿也不心疼。

正当朱由榔兴致勃勃观看演武时,陈进忠匆匆跑来,在朱由榔耳边低语道:“殿下,吴继嗣有重要事情禀告。”

朱由榔点点头,扭头吩咐一旁的刘毅道:“继续操练,不要停!”

“是!”

朱由榔来到书房时,吴继嗣已经在等着他了。

吴继嗣立刻上前禀报道:“殿下,卑职刚刚收到南京城密探传来的最新消息,鞑子于十五日攻占南京,皇上不知所踪。”

说完,吴继嗣脸上仍难以掩饰震惊之色。

朱由榔对此早有预料,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吩咐道:“将这则消息立刻发给陈思恭,命他即刻开始印刷,孤要凡是有大明日报的州府百姓,全部知道这个消息。”

“遵命!”

吴继嗣身为最早跟随朱由榔之人,朱由榔的图谋,他自然清楚,从皇上下落不明,他就知道朱由榔要等的机会来了。

陈思恭接到吴继嗣送来的消息,一脸震惊,双眼似乎要鼓出来,瞪着吴继嗣,不可置信道:“这是真的?”

吴继嗣点点头,道:“嗯,王爷吩咐,立刻开始印刷大明日报,这则消息必须以最短时间传出去。”

陈思恭一个趔趄,跌靠在书桌,死死盯着手中的密报,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大明两京竟然全部失陷。

“我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陈思恭过了片刻,这才失魂落魄道。

纵然陈思恭再不愿相信这件事,但他也知道这事不会有假,大明日报成立以来,刊登的消息全部来源于吴继嗣,从无一差错,况且这么大的消息,也没人敢撒谎。

临近黄昏,梧州城响起了卖报小童的声音。

不少人见状都显得十分诧异,因为今日的大明日报早已卖过。不过当他们听到卖报小童喊得话后,一个个如被施了定身法,当场呆若木鸡。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南京失陷!”

半晌,终于有人回过神,疯了似的跑向卖报小童,双手犹如铁箍牢牢握住其肩膀,双眼充血,吼道:“你刚刚说什么?”

“南京失陷,皇上下落不明!”卖报小童拼命扭动身体,挣扎道。

这时,更多的人围了上来,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太过不可思议,卖报小童挎包里的大明日报瞬间被抢购一空。

就连不识字的百姓也停下了手中活计,呆呆望着那些手拿报纸的读书人,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们一个个快速浏览着大明日报,“南京失陷”四个大字是那样刺眼,下面则详细介绍了南京城是如何失陷的。

当他们看到弘光皇帝连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竟然丢下南京城独自逃跑而走,更是悲愤欲绝。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鞑子竟然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南京城,那可是大明都城啊!

“痛煞我也!”有人看完文章,垂头顿足大哭道。

有人气得将大明日报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昏君!”

“懦夫!胆小鬼!”

弘光出逃,保国公朱国弼,隆平候张拱日、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南京城门,迎鞑虏入南京城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已是满城皆知。

大明日报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人怀疑其真实性,他们上骂皇帝、下骂朝廷大臣。同时不少百姓内心却更加不安,鞑子明显是要彻底征服大明,即使他们身在梧州也不能幸免,鞑子的残暴,可是人所共知。

与此同时,身在巡抚衙门的新任广西巡抚瞿式耜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瞿式耜震惊于南京失陷的消息,他离开南京城仅仅几个月而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上面还有关于他恩师钱谦益降清的消息,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瞿式耜至今仍能记得他离京时,拜会钱谦益时,他叮嘱自己如今大明国事艰难,身为一方巡抚更要上报朝廷,下抚黎民。

可如今大明日报上详细介绍了钱谦益是如何贪生怕死的事迹,他的爱妾柳如是曾劝其与她一同殉国,然而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竟说:“水太冷,不能下”。

瞿式耜不相信恩师会这样的人,况且这只是大明日报传出的消息,真伪难辨,关乎一国之大事,怎可轻信。

瞿式耜很快冷静下来,命令一旁的赞画王栋道:“去将巡按郑大人请过来,说本抚有重要的事与他相商。”

“卑职这就去!”王栋应声道。

只是,王栋刚出巡抚衙门,便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广西巡按郑察。

郑察不等王栋开口,急促道:“巡抚大人可在?”

“大人请随我来,抚台正在后衙等着大人呢!”王栋情知必是巡按大人也知道了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消息,不敢耽误。

郑察摆手,催促道:“快!快领本官去!”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前往后衙。

“抚台,大事不好了!”郑察一见到瞿式耜,满脸焦急道。

瞿式耜倒是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见郑察惊魂不定,喝道:“冷静!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消息,本官已经知晓。”

“嗯?”郑察一听就炸毛了,高声道:“南京失陷,大人身为广西巡抚怎能视若无睹?”

瞿式耜瞥了眼郑察,厉声道:“本抚问你,军国大事又非儿戏,你我岂能凭区区一份大明日报就能轻信?”

第二百六十章 乱象初生

大明日报毕竟不是邸报,瞿式耜无法完全信任其刊登的内容,不过他内心还是有几分动摇的。

瞿式耜想了想,吩咐赞画王栋,“速去给本抚将大明日报的负责人找来。”

“卑职这就去!”

王栋走后,郑察皱眉道:“抚台,俗话说空穴不来风,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个小小大明日报能够编排出来的,南京恐怕”

“本抚也知道,待你我问过那大明日报的负责人,再做打算。”瞿式耜起身,走到堂外,凝望着南京方向。

郑察也不再言语。

没用多久,王栋便带着陈思恭回来复命。

“下官拜见两位大人!”陈思恭跪拜道。

“嗯?”瞿式耜听到陈思恭的称呼,诧异道:“你是何人?在哪里任职?”

陈思恭没有隐瞒,如实道:“下官陈思恭,现为桂王府长史。”

瞿式耜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明明让王栋将大明日报的负责人带来问话,这陈思恭所谓何来,望向一旁的王栋。

陈思恭看出瞿式耜的疑惑,继续道:“大明日报是桂王府产业,也由下官负责。”

“什么!”瞿式耜惊呼道,他没想到风靡梧州的大明日报竟然会是桂王府的产业。

半晌过后,瞿式耜目光如炬盯着陈思恭,神情严肃道:“本抚问你,大明日报上刊登的南京失陷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回大人的话,消息自然千真万确,这是桂王亲自确认后,大明日报才刊登的。”陈思恭老老实实回道。

这件事牵扯到桂王,瞿式耜心底本来还有一丝的侥幸,也彻底没有了。

陈思恭既然大大方方承认他的身份,还亲自来巡抚衙门,这就说明他肯定得到了朱由榔的首肯。

瞿式耜不禁老泪横流,他为他的老师钱谦益降清而感到耻辱,更为南京城的失陷而哭。

一旁的郑察急不可耐道:“大明日报上说皇上不知所踪,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如今在何处?”

既然证实了这则消息无误,郑察现在更关心的是弘光皇帝的下落。

陈思恭摇摇头道:“下官得到的消息就是皇上在五月初十便撇下百官,独自逃出了南京城,下落不明。”

瞿式耜缓过来后,问道:“南京到梧州何止千里之远,你们是如何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大明日报为了得知江南最新消息,特意训练了一批信鸽,因此才能这么快得知消息。”陈思恭回答道。

“这样吗?”瞿式耜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本抚需要借你们的信鸽一用!”

陈思恭点头道:“大人若想用,尽管用就是,下官这就命人去替大人准备。”

“你去吧!”

陈思恭离开后,郑察不解道:“大人为何要借用桂王府的信鸽?”

“本抚要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往南京,打探消息,到时用桂王府的信鸽再将消息传递回来。”瞿式耜解释道。

“大人还是信不过大明日报?”

瞿式耜意味深长道:“不是信不过,毕竟这么大的事,朝廷却没有一点儿风声传过来,我们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是通过大明日报得知,还是谨慎些为好。”

郑察小心试探道:“抚台是否想过,万一、万一皇上不幸罹难,我等给如何做?”

瞿式耜本想呵斥郑察一番,不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还没影的事,不要妄自揣测!”

说实话,瞿式耜对于当今皇上继承大统以来的所作所为也是十分失望,不过有些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脑中现在还想着大明日报是桂王府产业之事,他在梧州也没少看过大明日报,甚至,也养成了每天读报的习惯。

以前瞿式耜并没有将大明日报放在心上,可是发生了这么大事,细思之下,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一闪而逝。

虽然桂王一家是因避难才来到梧州,可是就他这两个月的观察来看,桂王府在梧州的名声非常好,兴办作坊,安置流民,乐善好施,完全是大明宗室的典范。

瞿式耜想不明白桂王为何要开一家报社,目的何在,是为了赚钱吗?可据他所知大明日报一份才两文钱,根本赚不了多少才对。

这一天,对于梧州所有人来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天。

南京失陷的消息如春雷炸响,给大明百姓敲响了警钟,不过一些有野心的家伙却看到了机会,蠢蠢欲动。

浔梧总兵李明忠府邸,大厅内,李明忠身穿一品武官盘领常服,端坐在太师椅之上,左右两旁都是他的亲信,参将刘超、游击将军霍锋一干人等。

李明忠虽然不怎么看大明日报,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尤其是那句皇上不知所踪,更是让李明忠浮想联翩。

李明忠如今已是总兵,想要再升官几乎不可能了。他也曾羡慕过江北四镇的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四人,他们不过是拥立朱由菘登基称帝,寸功未立便可以封爵。

不过,如今大明日报上的消息让他看到了希望,在李明忠看来朱由菘被俘或被杀的概率很大,到时皇位必定空悬,而最有资格继承大明皇位的自然是身在梧州的桂王。

李明忠手握重兵,又是负责梧州的城防,朱由榔想要登基称帝,必然要拉拢于他,封侯,封伯,乃至封国公都将不再是梦想,他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明忠环视两边见人已到齐,神情凝重道:“诸位可能都已经知道南京失陷鞑子之手,皇上不知所踪的消息。然我大明不能一日无主,桂王贤明,本镇以为能担此大任。”

刘超认为李明忠有些太操之过急,站出来劝道:“兵主,属下以为还是再等等为好,皇上毕竟只是下落不明,要是万一皇上逃得一劫,到时候兵主该如何自处?”

其余诸人见刘超打头,也纷纷附和,他们不是不同意李明忠拥护桂王登基称帝,只是毕竟朱由菘现在只是下落不明,李明忠确实太过着急了。

李明忠见到他的亲信都不赞成,内心有些不悦,不过正因为刘超的反对,也让李明忠认识到自己刚刚被名利迷昏了眼,昏了头,不由摇摇头,道:“嗯,那就再等等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伊始

大明日报的出现让远离朝廷中心的百姓能够以最快速度知道南京城发生的事。

弘光皇帝不战而逃让众人深以为耻,尤其是对于读书人来说,更是如此,毕竟一年之前大明崇祯皇帝壮烈殉国。同样贵为大明皇帝,一个殉国,一个逃跑,两者一相比,高下立判。

虽说大明百姓打心底万分鄙视朱由菘丢下百官和百姓独自逃跑的行为,不过朱由菘的下落仍旧是他们关心的重点,每天都在翘首以盼,希望从大明日报上得知零星半点的消息,可惜大明日报之后再也没有报道。

期间梧州也流传出过一些小道消息,有的说皇帝已经被鞑子抓住了,有的说是皇帝逃到浙江了,有的说皇帝死了,出现了多个版本,不过人们还是更相信大明日报。

酒楼、茶馆天天聚集着不少读书人,有摇头叹气的,有破口大骂的,眼看着大明岌岌可危,他们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学习。

薛泽宇看着周围吵吵不休的人群,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没想到大明局势会败坏到如今的地步!”

一直坐于对面的刘进叹气道:“谁能想到朝廷军队如此不堪,纵有长江天险,也拦不住建奴军队的铁骑。”

“人心都散了,拿什么拦?上到皇帝,下到朝廷百官,都是一帮软骨头!看看南京那些身居高位之人,鞑子来了,他们的膝软于棉,面厚于铁。大明二百七十余年竟养出了这样一群狼心狗肺,不知廉耻之辈!”薛泽宇咬牙切齿道。

刘进小心朝四周望了望,悄声道:“薛兄,你说皇上如今到底能在何处?会不会真的被鞑子抓了?”

薛泽宇义愤填膺道:“抓了也好,自古亡国之君,无过我们这位皇上,汉献之孱弱,刘禅之痴,杨广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有此皇帝,才是我大明的不幸。”

“薛兄慎言!”刘进闻言大惊失色。

薛泽宇不在乎道:“我说的可有错?大明半壁江山仍在,而且都是富庶之地,身为皇帝,不图谋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反而宠信马士英、阮大铖之辈,一年之内横征暴敛,酗酒宣淫,诸凡亡国之事,集齐大成。”

“薛兄说的固然不错,然而朝廷党争不断,武将嚣张跋扈,拥兵自重,也是不争的事实,也不能将过错全都怪罪于皇帝。”刘进认为薛泽宇太过偏激。

薛泽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气呼呼道:“虽不是全部责任,但身为大明的皇帝,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一代明君,岂会任由朝政糜烂,贪官污吏横行,而毫无作为。”

刘进不想再与薛泽宇争辩下去,他今天约薛泽宇前来,还有别的事相商。刘进换了个位置,更靠近薛泽宇,小声道:“薛兄,你觉得桂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泽宇与朱由榔有过几面之缘,不假思索道:“你在桂王府教书,应给比我更清楚才对。虽然我和桂王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桂王见识不凡,胸有沟壑,是我大明不可多见的王爷。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说的是其他方面?”刘进急道。

薛泽宇皱眉不解道:“其他方面?何意?”

刘进小心谨慎说道:“比如野心?”

“为什么这么说?”薛泽宇放下手中酒杯,一眨不眨盯着刘进道。

刘进深吸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在桂王府教书,可是你知道我教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薛泽宇还真没听刘进提起过。

“全都是王府护卫,据我观察还不是一般的王府护卫,薛兄可觉得有何不妥?”刘进回道。

“哦?”

薛泽宇对此确实感到诧异,教护卫读书识字在大明可是稀罕事,看起来更像是培养军事人才。

刘进继续道:“还不止,我在桂王府经常能听到校场上喊杀之声,应该是王府护卫在进行训练,从未有过间歇,而且大明日报也是桂王的产业。”

薛泽宇听完,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桂王图谋”

后面的话,薛泽宇没说完,不过刘进听懂了,他点点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

薛泽宇疑惑道:“你进桂王府这么长时间,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怀疑?”

刘进苦笑一声道:“一年之前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当时我以为桂王只是为了保证王府安全,没有多做猜想。直到如今,建奴攻陷南京,皇上也不知所踪,大明日报铺天盖地刊登此事,梧州城的流言蜚语,这些加起来,我再仔细回想桂王府的所见所闻,才觉得有异样。”

“若真如你猜想,那桂王可不是一般人。”薛泽宇赞叹道,“大明有此王爷,也是大明之幸。”

梧州城最近的流言,薛泽宇自然清楚,有不少呼声都是直指桂王,毕竟当今皇上的所作所为太过令人失望,他从内心希望一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帝能重整乾坤。

“卖报!卖报!重大消息,皇上被叛军所俘!”

这突如其来的卖报声,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本来还在酒楼、茶馆吵吵不休的人们,顿时呆若木鸡。

过了片刻才爆发出惊天的呐喊声,然后不断有人发疯般跑向街道,将卖报小童的报纸抢购一空,一如以往。

“五月二十五日,叛贼刘良佐押皇帝以无幔小轿入城,皇上首蒙包头,身衣蓝布衣,以油扇掩面。夹路百姓唾骂,有投瓦砾者”只见大明日报上这样写着。

“啊!陛下啊!”有人受不了这打击仰天痛哭。

薛泽宇与刘进看完报纸后,相视一眼,同时道:“要变天了!”

朱由菘的被俘,毫无疑问宣告大明再一次没有了皇帝,帝位肯定不能空悬,身在梧州的桂王不用说自然是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桂王府。

这些日子,李明忠是吃不好,睡不安,就等着朱由菘的下落。

当李明忠得知大明日报终于刊登出朱由菘被俘的消息,他欣喜若狂,立刻擂鼓聚将,将亲信召集起来,意气风发道:“随本镇前去桂王府。”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交锋

广西巡抚衙门,瞿式耜也从大明日报得知了弘光被叛贼刘良佐所俘的消息,只是他拿着大明日报,不敢妄下决定。

前几日,他已经收到亲信发回来的信鸽,确认了大明日报刊登的消息确实无误。但是自从他知道大明日报是桂王府的产业后,一直在思索桂王为何要创办这大明日报,直到最近几天,他才明悟过来。

桂王如此不遗余力利用大明日报宣传,可能是为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如今两广以及云南、贵州、湖广之地的不少百姓都十分信任大明日报刊登的消息。若是这大明日报突然刊登皇上被俘或被杀的消息,对于桂王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正因为如此,他看到今天的大明日报才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不等瞿式耜继续犹豫不决,王栋匆匆跑入后衙,气喘吁吁道:“抚台,李明忠带着一众将士前去桂王府了!”

“什么!”瞿式耜闻言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犹如封了一层寒霜,怒道:“这李明忠好大的胆子,真当本官这个巡抚不敢动他吗?”

瞿式耜从南京而来,见识过刘良佐、刘泽清之辈因拥护朱由菘登基,在朝廷是如何嚣张跋扈。

李明忠一定是想学刘良佐等人,瞿式耜岂能容忍又一个藩镇在他眼底下诞生,当机立断道:“立刻叫上人,随本抚前去桂王府。”

桂王地处偏僻,往日人烟稀少的桂王府,今日却是热闹异常。

王府外,李明忠等十几名梧州高级将领跪在地上,恭请桂王监国。

只是,王府大门依旧紧闭,也不见有人搭话,对于李明忠的效忠,朱由榔好像不知道一样。

眼见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王府大门还没开,有人便着急了。

李明忠的亲信霍锋,腿跪地有些麻了,纳闷道:“桂王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还不开门?”

有人嘀咕道:“难道这桂王不想当皇帝?”

“屁!这天底下还有人不想当皇帝?”立刻有人反驳道。

李明忠心里也挺郁闷的,兴致勃勃而来,却连桂王府大门都没进去,心里正烦着呢,听到手下议论纷纷,越发不悦,喝道:“都给本镇住口!”

李明忠见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叫来刘超、霍锋商量该怎么办。

霍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简单粗暴道:“要我说,干脆直接冲进去,拥立桂王监国,多么简单!”

李明忠瞪了一眼霍锋,训斥道:“本镇是来恭请桂王监国的,派人强闯王府,那在朝臣眼中我成了什么人,本镇以后凭什么服众。”

李明忠教训完霍锋,扭头望向一旁的参将刘超道:“你说这桂王为何放着这天大的便宜不占?”

刘超心中早有思量,缓缓道:“依卑职看,桂王肯定也想做皇帝,只不过可能有所顾虑?”

“什么顾虑?”

刘超朝巡抚衙门方向指了指,道:“桂王可能还在等梧州其他人的表态。”

李明忠哪里还不明白刘超的意思,冷哼一声,不满道:“有本镇拥护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道他还指望这帮文臣帮他击退鞑子。”

与此同时,王府承运殿内,朱由榔也召集了一众心腹,毕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朱由榔正等着巡抚瞿式耜的到来,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登基称帝,那就少不了瞿式耜的支持,至于李明忠的小心思,他一猜就透。

瞿式耜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桂王府邸。

一下轿门,瞿式耜便见到了王府门前的李明忠等人,他快步走到李明忠前,声严厉色训斥道:“大胆李明忠,你想要造反吗?”

“参见巡抚大人。”李明忠丝毫不惧瞿式耜,回道:“下官不知抚台何意?如今皇上不幸被俘,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桂王乃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下官恭请桂王监国,何罪之有?”

瞿式耜怒道:“你难道就凭一份大明日报就断定皇上已经被俘吗?本官问你朝廷可有消息传来?若这消息是假的,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李明忠皱了皱眉,道:“此等大事,大明日报怎敢乱说?抚台多虑了。”

“本官命你立刻带着你的人回去,否则不要怪本官不客气。”瞿式耜见李明忠还在兀自嘴硬,强势命令道。

“谨遵抚台之命,我等这就告退!”刘超率先开口道,然后硬拉着不服气的李明忠离开了。

待离王府一段距离后,刘超这才放开李明忠。

李明忠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眼中闪烁着红光,瞪着刘超,怒不可遏道:“你在做什么?”

“兵主息怒,请听卑职一言。”刘超理解李明忠为何愤怒,赶紧辩解道。

“说!”李明忠冷哼道。

刘超解释道:“卑职相信兵主也看出来桂王的打算,就算再僵持下去,也没用。监国之事兹事体大,非一二人能绝定。”

李明忠听到刘超解释,心里才好受些,不甘道:“那本镇也无需听他的话离开!”

“兵主,卑职相信王府外这么大的动静,桂王不会视若无睹,刚才发生的事情,桂王一定知道了。”刘超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本镇还不是没有见到桂王?”李明忠依旧不解。

刘超回道:“可是兵主您支持桂王的态度,桂王一定看在眼里,而且瞿巡抚刚才的话也会传入桂王耳中,这就够了。待他日桂王监国,称帝,自然会更加信任、倚重从一开始就支持他的人,也就是兵主您。”

李明忠思考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瞿式耜在李明忠离开后,便决定拜会一番朱由榔,他想要证实他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还是瞿式耜继任广西巡抚以来,第一次进入桂王府邸。没有大明其他王府中的奢华无度,一切都普华如实,这倒也证实了外界关于桂王的传说确实不虚。

不过,当瞿式耜见到巡逻而过的王府护卫时,眼皮不由一跳。这些护卫明显不是一般人,就连巡逻的走姿都如出一辙,他瞿式耜还从没在大明见到过有如此军纪的士兵。

这让他心头笼罩了一层阴影。

第二百六十三章 霸气初露

承运殿,瞿式耜在内侍的引领下,终于见到了桂王朱由榔。

朱由榔一身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穿得十分正式。这一身庄严打扮更加显得他气势不凡。

“下官广西巡抚瞿式耜拜见桂王千岁!”瞿式耜叩拜道。

“瞿巡抚请起,不必拘礼。”朱由榔双手上扬,示意瞿式耜起身,然后吩咐一旁的太监,“给瞿大人赐座。”

“谢王爷!”瞿式耜正襟危坐道。

朱由榔对于瞿式这人还是了解一些的,算是南明难得的抗清名臣,温言道:“不知瞿大人所谓何来?”

瞿式耜情知朱由榔对王府外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下官想要知道王爷意欲何为?王爷可知,因为大明日报刊登南京以及皇上的消息,梧州乃至两广已是人心惶惶!”

朱由榔呵呵一笑,摇摇头道:“瞿巡抚这话严重了,本王只不过想要我大明百姓更加了解、关心国家大事而已。”

瞿式耜自是不信,为了印证心中猜想,浑然忘记了礼节,目光如炬直视朱由榔,一字一顿道:“下官想知道皇上被俘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怎么?瞿大人以为本王会拿如此军国大事开玩笑吗?若不是确定这是真的,本王如何会命大明日报刊登。”朱由榔沉声道。

瞿式耜一眨不眨盯着朱由榔的眼睛,他想要看看朱由榔有没有欺骗于他。可惜,一番观察下来,朱由榔言之凿凿,眼神也没有半分闪躲,瞿式耜内心不由一沉。

良久之后,瞿式耜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非是下官信不过王爷,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下官不得不慎重。在下官得到朝廷的消息前,还请王爷暂停大明日报,以免加剧百姓的恐慌。”

“呵呵!瞿大人又何必要自欺欺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大明百姓有权利了解这些,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也是你、我以及大明官员也必须面对的。如今大明局势堪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瞿大人该做决定了。”到了如今,朱由榔已经无需再隐瞒其雄心壮志,是时候摊牌了。

朱由榔的这番话不断回荡在大殿内,听在瞿式耜耳中不下于一场大地震。

瞿式耜完全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桂王这是主动承认他意欲那九五至尊之位,这是在逼他表态吗?

“王爷这是要造反吗?”瞿式耜死死瞪着朱由榔道。

朱由榔哈哈大笑道:“瞿大人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吗?今上被建奴所俘,如今本王乃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何谈造反?”

朱由榔说的话确实句句在理,瞿式耜也不得不承认,若一切真如桂王所说,就血统而言,朱由榔毫无疑问是皇位第一继承人。可是朱由榔就这样大方说出来,瞿式耜心里却觉得有些别扭。

“如今我大明已失大半江山,建奴步步紧逼,江南各地疆臣守将嚣张跋扈,不停朝廷号令,形势已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有亡国之危。若我大明没有一位雄主领到,你认为何以驱逐鞑虏,恢复大明江山。”朱由榔站在大殿内,豪气干云道。

“王爷的意思是您就是那位雄主?”瞿式耜在大明还真没见过如此自信之人,甚至觉得朱由榔有些狂妄,脱口而出道。

朱由榔双眼闪烁着莫名的自信,铿锵有力道:“本王虽没有太祖的的丰功伟绩,也没有成祖的雄韬伟略,然而本王却有与建奴战至一兵一卒的勇气,本王有驱除鞑虏,消灭流寇的决心,瞿巡抚觉得这些够吗?”

朱由榔的话好似一柄重锤击打在瞿式耜的心上,瞿式耜怔怔望着眼前的这个大明王爷。

“本王自问若是登基,绝不会如今上如此昏庸。明明我大明还坐拥江南半壁江山,却对鞑虏奴颜婢膝,委屈求和,裹足不前;对内却任用奸臣,不去消弭党争,反而贪图享乐,挥霍无度,不思进取,以致于长江天险竟形同虚实,一触即溃,瞿大人你认为呢?”

瞿式耜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望着朱由榔,他并没有认为朱由榔大逆不道,反而朱由榔的话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南京的乌烟瘴气,才在钱谦益的保举之下远离京师,巡抚广西。

瞿式耜想不到大明还会有如此真知灼见的藩王,说实话瞿式耜的心动摇了。若是如此的话,有此雄心壮志的桂王登基,说不定对真能挽救大明于危难之中。

朱由榔双眼直视瞿式耜,好似要看透其内心,道:“瞿巡抚还觉得本王没有这个资格带领大明中兴吗?”

可是,雄心壮志的反面则是野心,瞿式耜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下定不了决心。

瞿式耜沉思良久,还是觉得不妥,下跪道:“若下官从朝廷得到准确消息,诚如王爷所言,下官定当一心一意拥护王爷,然消息一日未到,恕下官不能从命。”

朱由榔没想到瞿式耜这个人这么倔,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差不多皱成了一个川字,道:“你可知多耽搁一日,大明局势就会平添一分变数,没有统一领导,各自为战,你认为会不会再次出现南京福藩、路藩争立之事。”

瞿式耜神情一怔,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咬牙道:“请王爷给下官三天的时间。”

朱由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三天就三天,不过,你必须要立刻去信,联络两广、湖广等地的高级官员,这就是本王的条件。”

“好!”瞿式耜最终还是松了口。

待瞿式耜走后,一旁默默看着的陈进忠不解道:“殿下,就算没有他瞿式耜,您也是大明合法继承人,何必一定要争取他的支持呢?”

“你不懂。”朱由榔摇摇头道。

不过朱由榔通过今天与瞿式耜的对话,他也看出了瞿式耜的性格,太过执拗,太过倔强,看来以后用起来,得好生思量,放在什么位置合适。

第二百六十四章 桂林之变

与此同时,距离梧州不远的桂林也正发生一场剧变。

桂林,靖江王府位于独秀峰下,规模宏大,四周以巨石砌城垣,坚城深门,在桂林城中自成一城。

这里住着大明第十二任靖江王朱亨嘉,靖江王在大明藩王中属于特殊的存在,禄视郡王,官属亲王之半,在有明一代所分封的藩王中,仅此一例,更重要的是不同于其他藩王,靖江王府自始至终都拥有一卫的士兵。

靖江王一脉在桂林二百七十余年,有此可知其影响力有多大。

朱亨嘉也是个不安分的主,自从得知南京失陷,弘光皇帝被俘的消息后,心中那团邪火再也抑制不住了。

金碧辉煌的承运殿内,朱亨嘉脸上一片潮红之色,显得异常激动,翻来覆去将手中的大明日报看了看又看。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长相猥琐的家伙,蹑手蹑脚进了大殿,腆着一副笑脸,道:“不知王爷急召卑职有何事?”

这人正是深得朱亨嘉信任的孙金鼎,话说孙金鼎本是一名充军罪犯,因为一张伶俐的嘴哄得朱亨嘉高兴,从此平步青云,一跃成为靖江王府的总管。

朱亨嘉将大明日报甩给孙金鼎,兴奋道:“方今天下无主,予祖向于分封之日以粤西烟瘴不愿就封,马皇后慰之使行,于是以东宫仪卫赐之。目今东宫无人,予不俨然东宫乎!太子监国自是祖宗成宪,有何不可?”

“王爷德才兼备,自当继承大统,我等定当拥护王爷!”孙金鼎当即跪拜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金鼎这一句话讲朱亨嘉哄得哈哈大笑,良久,朱亨嘉才收起笑声,神情凝重道:“话虽如此,但是唐王的前车之鉴,也不得不防。”

“王爷多虑了,此一时彼一时,况且卑职听从王爷的吩咐,私下试探过杨总兵,他也认为王爷能当此大任。”孙金鼎邀功道,“有了杨总兵支持,那唐王岂能与王爷相提并论。”

“真的?”朱亨嘉兴奋道。

“千真万确!卑职纵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骗王爷。”

“好!好!”朱亨嘉抚掌大笑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待本王登基,你就是东阁大学士。”

这年头,手头有兵才是王道,既然得到了杨国威这个总兵支持,朱亨嘉当下不再犹豫,立刻命令道:“去,传本王的命令,召征蛮将军杨国威、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等一干人立刻来见本王。”

“遵命!”孙金鼎心花怒放道,一想到自己有朝之日竟能成为大学士,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良久,桂林的一众高级官员齐聚靖江王府承运殿内。

朱亨嘉高坐王位之上,居高临下审视众人。

文武分列两排,文臣以布政使关守箴为首,武将则是以杨国威为首。底下众人,有的似是知道朱亨嘉为何召他们而来,有的则是迷茫不已,不知靖江王这是在做什么。

朱亨嘉见人已到齐,沉声道:“诸位可能都知道了,上天不怜我大明,先是烈皇被闯贼所逼,殉国于煤山,如今皇上又被东虏俘,实乃大明不幸。今东虏兵锋直指江南,本王意欲尽起广西之兵,与东虏决一死战,诸位意下如何?”

“什么?”

“这如何能行?”

有些官员惊讶于朱亨嘉的决定,议论纷纷,两两交头接耳。关守箴、余朝相、蔡进德等人却是一言不发,似是在等着什么。

这时,杨国威出列道:“今天下无主,正所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大明不可一日无主,下官听闻王爷先祖就藩桂林时,马皇后以东宫仪仗赐之。敢问王爷,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朱亨嘉点头道,这是他和杨国威早就商量好的说辞。

“真是如此,而今东宫无主,王爷不正是东宫吗?太子监国乃是祖宗之法,臣恭请王爷监国!”说完,杨国威率先跪在大殿之上,高声倡议道。

杨国威话音一落,像是商量好的,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参政蔡进德、桂林府推官顾奕等一干人等,齐齐下跪道:“恭请王爷监国!”

朱亨嘉故作推辞道:“不可、不可,本王哪里有此资格?”

“今东虏猖獗,流寇为患,王爷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为大明江山社稷,王爷当肩起此重担,驱除鞑虏,中兴大明。”广西布政使关守箴劝道。

这一幕自然是朱亨嘉和关守箴等人早就商量好的。朱亨嘉私下里早已经接见过他们,许诺了不少好处,而且关守箴他们见杨国威都已投效,在一旁虎视眈眈,根本不用多想,就参与了拥戴朱亨嘉的这场戏。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是贪慕虚荣,溜须拍马之辈。关守箴话音一落,大殿中突然有人冷笑道:“真是一群恬不知耻之辈,且不论皇上是否真被东虏所俘,就算真的如此,何时轮到你这论血统、论贤能都差十万八千里的靖江王监国。”

众人抬头寻声望去,却见一人独站于大殿中央,昂首挺胸,指着王座上的朱亨嘉骂道。

杨国威认得此人,乃是都察院的一名御史袁百川,曾经上书弹劾过他,当即大怒道:“来人,将此大放厥词之人给本官带下去。”

门卫值守的卫士听到命令,二话不说,将这袁百川锁拿,往殿外押解而去。

袁百川兀自不服,骂骂咧咧道:“尔等口称江山社稷为重,实乃为一己之私,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呜呜”

袁百川话还未说完,便被卫士堵住了嘴巴,拖拽了出去。

杨国威双眼散发着寒光,又环视了周遭一群,见再无人反对,这才再次恭请朱亨嘉监国。

朱亨嘉假模假样推了三次,才答应监国。

五月二十六日,朱亨嘉身穿黄袍,南面而坐,自称监国,纪年用洪武278年,改广西省会桂林为西京。

同时,朱亨嘉大肆封赏功臣,杨国威被委任为大将军,封兴业伯,孙金鼎为东阁大学士,关守箴为户部尚书,余朝相为礼部侍郎,顾奕为吏科给事中等等。

监国之位既定,朱亨嘉自不会满足桂林一地,召集这帮拥戴功臣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谋划

朱亨嘉监国的消息目前只限于桂林,但还是引发了一部分人的强烈反对。甚至出现了“叛乱”,朱亨嘉下令暂时封闭桂林城,命杨国威率兵清剿“叛贼”。

靖江王府承运殿中,朱亨嘉正主持他监国以来的第一次会议,看了眼殿中的文武官员,沉声道:“如今国事艰难,孤希望诸位能与本监国同心协力,共度时艰。待他日光复大明,孤少不了尔等封赏!”

“是!”殿中百官齐齐道。

朱亨嘉满意点了点头道:“你们也说说下一步,孤该如何走?”

关守箴出列,躬身道:“臣以为,监国应即刻派使者前往湖南、贵州、广东等地颁诏授官,宣告殿下监国之事,且檄调柳州、庆远、左江、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以壮军威。”

“关爱卿说的不错,此乃一等要事,孤立刻下旨。”朱亨嘉监国自然要得到其他省份大臣的认同,不然光在桂林自娱自乐,还不如当他的靖江王呢。

杨国威也不甘落于后,出列道:“启禀监国,广西地方狭小,兵马钱粮条件有限,难以为守。臣以为若要收复大明失地,必要下广东,先到肇庆会同两广商议而行,以观天下形势,以为保守之资。”

“不错,不错,兴业伯这建议提的好,孤志在驱除鞑虏,恢复大明两京,怎能困于这广西一隅之地。”朱亨嘉拍手称赞,鼓励道,“诸位爱卿若还有其他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这时候又怎能少得了孙金鼎,“监国,臣与思恩参将陈邦傅乃是姻亲,臣愿修书一封,劝其替监国效力。”

朱亨嘉听后更是大喜,他现在正需要各地统兵将领认可,能得到一个参将的效忠,将更是如虎添翼,含笑道:“卿若是能说得陈邦傅效忠于孤,孤重重有赏!”

不少人望向孙金鼎,眼中充满了嫉妒,谁让这家伙儿是朱亨嘉的亲信呢!

顿时大殿内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吩咐出言献计,这个说与某某有亲,那个说与某某相识,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

直到没有人争了,余朝相才站出来,提醒朱亨嘉道:“不知监国准备如何封赏巡抚瞿式耜?”

朱亨嘉听明白了余朝相的意思,与其说是封赏,还不如说是招揽,沉思片刻道:“孤若许诺他刑部尚书,你认他是否会效忠于孤?”

余朝相没有回答朱亨嘉的话,而是缓缓道:“桂王如今尚在梧州,又该如何处置?”

余朝相这句话一出,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桂王朱由榔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论血脉亲疏,毫无疑问,弘光被俘后,朱由榔才是大明正统继位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儿。

瞿式耜若是得知朱亨嘉监国,必定会立刻拥戴桂王,又怎会接受朱亨嘉封给他的刑部尚书一职。

朱亨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儿,望着余朝相,道:“余爱卿可是已经有办法了?”

余朝相淡然一笑,回禀道:“监国志在天下,若要下广东,梧州必须要掌握在手中。那瞿式耜虽说是广西巡抚,然而他来广西不过一两个月而已,梧州城防尽在浔梧总兵李明忠手中。监国只需派人说服李明忠,取得他的效忠,梧州无须费一兵一卒便可轻易到手。”

“唔卿说的不错,那你可有人选?”朱亨嘉道。

“臣有一亲戚正居于梧州,无须派人,臣只需修书一封便可。”余朝胸有成竹道。

听到余朝相的建议,关守箴、蔡进德相视一眼,一起出列道:“启禀监国,臣等也有家人在梧州,臣等也可修书一封,如此把握更大。”

朱亨嘉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孤也!孤得卿等相助,必能扫除障碍,一统寰宇。”

桂林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内,也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议。

自从朱亨嘉宣布监国,全城戒严后,焦琏便召集了赵兴、刘起蛟、白贵三个心腹。

屋内,四人听着外面鸡飞狗跳之声,脸色都十分难看。

赵兴冷哼一声道:“我原以为总兵大人只是赏罚不公,识人不明,没想到竟然会效忠靖江王这等乱臣贼子。”

“无非是为了那功名利禄罢了。”白贵无奈摇摇头道,“你不见连布政使那等朝廷大员都已经投效了,亏这群人读了一辈子书,连我等一介武夫都不如。”

刘起蛟望向焦琏,焦急道:“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焦琏审视三人一番,道:“靖藩大逆不道,妄自称尊,必不能长久,只待朝廷大军一到,势必会土崩瓦解,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桂王的安危。”

“大哥的意思是靖藩会对桂王不利。”赵兴心领神会道。

焦琏眉头紧皱,点头道:“不错,若真如城中传言的那般,没有谁比桂王更有资格继承大统,靖藩必定视桂王为眼中钉,得想办法通知桂王才是。”

焦琏怎么说也与朱由榔有过几面之缘,他心中还是十分钦佩这个与众不同的大明藩王的。更别说,朱由榔有可能继承皇位,焦琏更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如今桂林城被封锁,许进不许出,我们该如何通知桂王?”白贵问道,“等到封锁解除,只怕那时已经晚了。”

良久,赵兴忽然想起一人,道:“大哥,我认识文昌门的守将,与他一同喝过酒,也许可以找他。”

焦琏闻言大喜道:“如此太好了,事不宜迟,你立刻前去找他,想办法出城,然后通知桂王。”

“我这就去!”赵兴立刻起身往外走。

第二天,余朝相等人派出的信使便将他们的信送到了关海、蔡宝德、余良几人手中。

三人看过信的内容后,都是吃惊不已,想不到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摇摆不定,这事要是做不好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但是要做成了荣华富贵那都不叫事儿。

三人最终还是想到了一块儿,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况且这件事的收益比起风险来说,要大的多。

第二百六十六章 游说

蔡宝德、关海他们也没有选择,两人根据信中的指示,来到了余良的府邸。

余府,一处密室内,灯火通明,蔡、关、余三人聚到了一起。

“余兄,还请将监国的旨意拿出来给我们两个瞧瞧。”蔡宝德率先开口道,信中交代朱亨嘉亲自写了一份封赏旨意给李明忠。

因为游说李明忠的主意是余朝相提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余朝相当然将这件肥差交给他的亲戚余良来主导,旨意自然落在了余良手中。

“两位稍等。”

说完,余良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放到桌上,一脸得意道:“监国旨意在此,你们二位也瞧瞧吧!”

两人倒不曾注意余良的嘴脸,蔡宝德打开锦盒,小心取出信笺,借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蔡宝德看完给李明忠的条件,不由倒吸了口气,感叹道:“监国真是好大的手笔!”

余良找了个座,随便坐下,抿了口茶,赞叹道:“监国是做大事之人,自然有大气魄,咱们商量商量该如何说服李明忠才是?”

关海担忧道:“说的不错,我可是听说昨天李明忠亲自率领麾下前去桂王府,请桂王监国。咱们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蔡宝德在一旁也点头道:“是得想个完全之策,不过好在桂王根本没有接见李明忠,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余良沉思片刻后,道:“要不我等摆桌酒宴试探一番,依我看李明忠未必忠于桂王,他不过是想学那刘泽清之辈做个拥戴功臣,而且桂王的态度也耐人寻味。我不相信李明忠听到监国的条件,他会不心动。”

蔡宝德与关海相视一眼,道:“好,就这么办!”

李明忠府邸,自从昨天从桂王府回来,李明忠总感觉心绪不宁,尤其是听到他派去监视桂王府的人回来说,瞿式耜在桂王府待了大半天才出来,他就一直在猜测朱由榔和瞿式耜谈了什么,可惜半点儿头绪都没有。

李明忠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不时皱眉,这样的等待实在太痛苦了。

这时,管家李骏进来禀报道:“大人,梧州蔡宝德、关海、余良递来请柬,邀大人星辰阁一聚。”

“不见、不见,本官没心情。”李明忠连连摆手,不耐烦道。

李骏收了三家银子,自然要替他们说上几句话,见李明忠一脸烦闷的样子,劝道:“大人出去散散心也好,您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了,正好喝喝酒,解解烦恼。”

李明忠正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确实魔怔了,呼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告诉他们本官晚些到。”

“哎!”

星辰阁,奢华无比的包间内,摆放着一桌子珍馐美味,清汤鱼骨、鲜虾烧海参、红烧鱼翅等,但却无一人动筷。

自李明忠入席后,他们就看出了李明忠心情不好,眉宇间带着愁容,这让他们更添了一分信心。

蔡、关、余三人不时与李明忠碰杯,轮流敬酒。酒过三巡,三人见李明忠已经微醉。

余良开口道:“大人可是有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让我等替大人参详参详?”

李明忠听得余良的话,又是一杯酒下肚,“啪”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迷离,气愤道:“真不知那桂王怎么想的?本官好心好意为他着想,拥他监国称帝,他竟然闭门不见,真是不识好歹!”

余良闻言心中一喜,替李明忠斟好酒,道:“桂王就是和那帮复旦学院的腐儒接触太多,十有八九是受他们影响。大人忠心为国,桂王却不领大人一片苦心,确实过分了。”

“哼!”李明忠冷笑道:“若这桂王不识好歹,大不了本官也来个兵谏,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余良一听李明忠连这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出来,印证了他们的猜想,朝蔡、关两人看了一眼。

蔡宝德、关海同时点了点头,示意余良可以说了。

三人同时起身,余良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靖江王已在桂林一众官员的拥护下监国。”

“嗯?”李明忠虽然有些醉了,但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脑子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只是片刻,李明忠便瞪圆了眼睛,腾的一声,离坐而起,盯着三人道:“你们说什么?”

余良不慌不忙,镇定自若道:“五月二十六日,靖江王已于桂林监国。监国素知大人勇猛,军功卓著,实乃国朝良将。今虏寇肆虐,天下动荡,正是大人建不世之功之时,监国求才若渴,希望能与大人共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

“好大胆子,你们就不怕本官将你们都斩了?”李明忠呵斥道,不过只是嘴上说说,双手却无半分动作。

说实话,李明忠对于朱由榔未接见他,却与瞿式耜密探,至今耿耿于怀,心中早就不满了。如今他乍听靖江王竟然在桂林监国的消息,再看三人的态度,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李明忠并不在乎是桂王监国,还是靖江王监国,关键是他们能给予他什么。

余良三人也不是愚笨之人,马上明白李明忠这是在等朱亨嘉的条件,低头跪拜道:“监国有言,大人镇守梧州劳苦功高,监国早已铸武靖伯印,只待大人领受。”

“伯爵吗?”

李明忠心里默默念了句,对于这个武靖伯,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要是国公就更好了。

李明忠没有立刻回复,沉默了半晌,才摇头叹气道:“可惜,本官身在梧州,寸功未立,如何当的起监国封赏。”

三人的话毕竟是口头承诺,做不得真,谁知道,他若真的投过去,能不能得到封赏。

余良何等精明,立刻从怀中掏出朱亨嘉的亲笔信,递上道:“监国的旨意在此,大人请看!”

李明忠眉头一跳,从余良手中接过信笺,仔细看了起来,这一看,更令他心花怒放。

朱亨嘉旨意中确实提到了封他为武靖伯,然而后面还有余良没有提到的内容。

若是李明忠能控制梧州,并且擒拿桂王,更是大功一件,待朱亨嘉亲临梧州时,便封他为安国公。

余良三人看着李明忠脸色不断变化,等着他的答案。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报信

朱亨嘉给出的条件,李明忠已经在满意不过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国公之位在朝他招手。

李明忠将信笺贴身收好,笑道:“请诸位回复监国,监国委以重任,臣敢不效力,必不辜负监国所托。”

“妥了!”三人心中忍不住齐齐叫好道。

余、蔡、关三人端起酒杯,敬李明忠道:“大人忠义无双,我等以此酒祝大人平步青云!”

“好!好!”李明忠大喜,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赵兴用五十两银子贿赂文昌门守将,才得以出了桂林,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梧州城。

赵兴在梧州城打听了一番,发现梧州暂时还没有异常,安心了不少,至少说明梧州城还在朝廷控制之中,随后便直奔桂王府。

朱由榔这两日也没闲着,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最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大意不得。

长春宫,朱由榔正全神贯注观看一副木制大明疆域图。

这幅大明疆域图乃是朱由榔为了更好了解大明局势命人特意制造的,长一丈有余,宽七尺,大明两京十三省,详细绘制其上。

若是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幅地图上的大明州府是活动的,能够拿下来,因为全是用不同颜色木块拼凑而成,犹如积木般,随时能进行更换。

黄颜色代表大明,绿色代表建奴,紫色代表李自成的大顺,红色则代表张献忠的大西。

只是此刻,曾经占据小半疆域的紫色已经快要消失不见,唯有在湖广能看到星星点点,取而代之的则是绿色,代表大明的黄色也在一片一片变色,似乎绿色代表的建奴要席卷整个大明。

朱由榔看着不断缩小的大明地图,也不胜唏嘘,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将这幅地图全变成黄颜色。

这时,陈进忠悄无声息进入长春宫,跪下道:“启禀王爷,府外来了一人,自称是焦琏的手下赵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

焦琏,朱由榔自然熟悉,想当初还是他将自己从永州救出,对于赵兴也有些模糊印象,扭头道:“让他进来。”

“是!”

没多久,陈进忠便领着一个壮汉进入长春宫,正是赵兴。

“卑职赵兴拜见王爷!”

“起来吧!”朱由榔见到高高壮壮的赵兴,这才想起他还曾助自己在漓江击退一伙儿匪徒,笑道:“焦琏有何要紧之事要你禀告于孤?”

赵兴朝宫内四周张望看了几眼,显得十分小心。

朱由榔道:“放心,这里都是本王信任之人,你只管说就是。”

赵兴急促道:“启禀王爷,靖江王反了,他在桂林一众官员的拥戴之下,自称监国,正在招纳叛军。焦将军担心他会对王爷不利,特意命卑职前来相告,希望王爷早作准备。”

经赵兴这么一说,朱由榔猛然想起明朝确实有靖江王造反称帝之事,不过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两三个月才是,怎么会这么快。

不过,朱由榔随即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他带来的蝴蝶效应导致的,历史上广西可没有大明日报。

如今的大明日报遍布广西,桂林作为广西省会,自然少不了。

朱由榔经过短暂震惊后,来到大明疆域图前,盯着桂林的位置,问赵兴道:“你将桂林的详细情况,一一道来。”

“是!”赵兴便将他在桂林知道的以及听到的一些传闻统统说了出来。

当朱由榔得知大半桂林高官都投效了朱亨嘉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群人了,说他们利令智昏都是轻的。

文臣朱由榔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关键是如今有多少统兵将领效忠于朱亨嘉,这才是他关心的。

按赵兴所说,朱亨嘉正往各地派信使,这么短的时间,除桂林府,各地将领应该没有多少效忠于他。不过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大明到了这个时候,朱由榔根本不指望这群将领还有多少忠心,谁当皇帝,他们有的根本不关心,只要给够他们足够的权利就行。

朱由榔听完后,望着赵兴道:“你这一路辛苦了,暂且在王府住下。”

赵兴本想立刻赶回桂林的,但见朱由榔的态度,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口,只得应道:“遵命!”

梧州作为一座军事重镇,战略要地,朱亨嘉不可能不派人来,说不定此刻他派的信使已经到了梧州。

至于他要拉拢谁,朱由榔不用想也知道,最大可能便是掌握着梧州大半兵权的李明忠。

待赵兴走后,朱由榔立刻召来吴继嗣,吩咐他道:“孤要知道这几日李明忠的所有动向,你即刻去查。”

“卑职遵命!”吴继嗣不敢耽搁时间,急忙去联络安插在李明忠身边的影密卫。

半夜,吴继嗣带着他得到的情报深夜禀报于朱由榔。

“王爷,李明忠身边的影迷卫回报,今天蔡宝德、关海、余良三人在星辰阁宴请李明忠。李明忠出府时尚愁容满面,回来时却显得异常兴奋,并且他还深夜召集了他的心腹刘超等人。”吴继嗣凝重道。

“果然不出孤所料,蔡、关、余、李,都齐了。”朱由榔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他也并未露出担心之色。

吴继嗣建议道:“王爷,是不是要立刻通知巡抚大人,让他派兵捉拿李明忠等一干反贼。”

“不行!”朱由榔想起瞿式耜的性格,他也没把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服他下令捉拿一个总兵,他否决了吴继嗣的提议,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命令影密卫加大对李明忠的监视。还有,本王要知道李明忠能调动梧州城的那些兵马,兵力部署,抓紧时间去办吧!”

朱由榔对自己安全还是很有信心的,如今王府中有两千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护卫,足够保护他的安全。

李明忠不造反还好,若是造反,朱由榔正好趁机将李明忠和梧州的某些士绅一网打尽,省得以后麻烦。

李明忠回到府邸后,便命人去召集的他心腹前来议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前夕

李明忠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开心,多年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

李府,宽敞的议事大厅内,刘超、霍锋早就来了,还不断有李明忠的心腹前来报道。

众人落座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明忠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将他们召集起来议事,不过看李明忠笑眯眯的样子,感觉应该是好事。

李明忠清了清嗓子,道:“圣上不幸被东虏所擒,然天下不可一日无主,靖江王德才兼备,且靖江王祖上曾被马皇后赐予东宫仪仗,今靖江王顺应天命,遵循祖宗成宪,已于桂林监国,本镇已决定归顺,你们以为如何?”

“什么?”

“靖江王竟然称监国了!”

厅内的武将们都是一副大嗓门,好在李明忠已命人清空周围,这才不会被人听去。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要知道前几日,他们还跟着李明忠前去桂王府,恭请桂王监国,谁知转眼间靖江王竟然先一步监国了,而且李明忠也转投于靖江王。

有的人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脱口而出道:“那桂王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拥护他?”

这人的话音一落,便被身旁的同伴捂住了嘴,不让他开口说话。

李明忠看了眼吵吵嚷嚷的诸将,道:“本镇现在已被监国敕封为武靖伯,以后你们少不得也升官封爵。”

霍锋率先恭贺道:“恭喜兵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恭贺李明忠,李明忠被封为武靖伯,他们身为李明忠的人,自然少不了封赏。

李明忠压了压手,待众人安静后,又道:“本镇深夜急召你们,还有一事与你们相商。监国担心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桂王生乱,抗拒天命,所以本镇决定派兵进驻桂王府,保护桂王。”

李明忠嘴上说保护,实际上是监禁才对,众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历来皇权斗争最为残酷,靖江王怎会放任桂王待在梧州。

不过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齐声道:“我等谨遵大人之命!”

“好!”李明忠大喜道:“待功成之日,本镇必为尔等向监国请功!”

李明忠身为浔梧总兵,在梧州兵马众多,城北驻扎着参将刘超的三千士兵,城西驻有霍锋的一千营兵,还有其他麾下兵马,加上他的五百亲兵,总计有六千余人,并且还控制着梧州的南薰门、德政门。

刘超站出来道:“兵主,不知我们何时行动,该如何做?还请示下!”

“请兵主示下!”

李明忠心中早有腹稿,收起笑脸,凝重道:“未免夜长梦多,我意,明日酉时一刻开始行动,刘超你率一千五百士兵控制梧州巡抚衙门以及其它梧州府衙;霍锋你率一千人控制梧州另外三座城门,至于桂王府,由本镇亲自率三千士兵前往,”

“我等遵兵主命!”

李明忠叮嘱道:“此乃最高军事机密,行动之前,不准泄露半句,否则不要怪本镇军法从事!”

“是!”众人亦不敢大意。

李明忠起身,望着远处的夜空,豪气干云道:“明天之后,我要梧州完全在本镇的管辖之下。”

就在李明忠紧锣密鼓准备行动之时,朱由榔也没闲着。

影密卫建立之初,朱由榔便命令吴继嗣对于梧州的将领进行了重点监视。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一条条信息不断传入桂王府。

吴继嗣一夜没有合眼,他得到消息后,一刻也没有耽搁,便急匆匆向朱由榔来禀报。

书房内,朱由榔揉了揉眼睛,看了眼书桌上密密麻麻的纸条,长吁了口气,心道终于要来了。

“立刻召刘毅、赵子杰、吕阳长春宫议事!”

没多久,刘毅三人一身戎装便来到了长春宫。

这几日,桂王府始终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他们身为朱由榔的心腹,肩负着王府安危,自然大意不得。

“坐吧!”朱由榔伸手示意道。

“谢王爷!”三人躬身谢礼后,各自坐在两旁,静听朱由榔示下。

朱由榔神情肃穆道:“本王得到准确消息,浔梧总兵李明忠已投效逆王朱亨嘉,计划明日控制梧州城,以此来换取他的晋身之姿,本王亦是他的目标。”

“我等誓死护卫王爷,若是逆贼敢来,我等定将其杀个片甲不留。”刘毅三人闻言,立刻起身,双手抱拳效忠道。

“本王自是相信你们一片忠心,也有能力护卫王府安全。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商议该如何拿下那逆贼李明忠。”朱由榔欣慰道。

“敢问王爷,可是已知那李逆计划?”刘毅上前问道。

朱由榔朝吴继嗣点了点头,道:“你将李逆的详细情况给他们三人说一下。”

“根据可靠情报,李明忠在梧州大约能够调用六千余士兵,其中五百亲兵乃是他的嫡系部队,装备、战力,均居第一,另外麾下参将刘超、游击霍锋所率士兵约两千,也有一定战力,至于剩下的大多数常年驻守梧州,久未上过战场,不堪一战。”吴继嗣在一旁娓娓说道。

“还有,虽然不知道李明忠明日具体何时行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明忠会亲率一路军前来王府,意在王爷。”

待吴继嗣说完,朱由榔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刘毅沉吟片刻,道:“启禀王爷,卑职以为李逆兵力并不占优。首先他不知道王府有两千护卫之事,其次他要控制梧州势必要分兵。他胆敢来王府,卑职有信心全歼李明忠的军队。”

“详细说来。”朱由榔道。

刘毅建议道:“李明忠对王府护卫必定不屑一顾,王爷完全可以利用他轻敌这一点,诱他深入王府,利用王府地理优势,来一个关门打狗。”

吕阳皱了皱眉道:“若如刘统领所说,势必会对王府造成毁害,何不直接依靠王府城墙杀敌。卑职手下的神机营绝不会让叛贼踏入王府一步。”

刘毅摇头道:“王府太大,防线势必拉得太长,如此一来,分散兵力,王府护卫就不占优势了,而且,守城并非王府护卫所长。”

吕阳听完刘毅的话,脸色一红道:“卑职惭愧,连这些都没想到。”

朱由榔摆摆手道:“本来就是商议,不必自责。”

说完,朱由榔望向其他几人道:“你们可还有意见?”

吴继嗣、赵子杰对视一眼道:“卑职同意刘统领的计划,没有异议。”

“好,就按刘毅的计划来。”朱由榔拍板决定道:“具体计划,你们一起商定。”

“遵命!”

总兵府,李明忠依旧在做着春秋大梦,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惊变

夕阳西下,洋洋洒洒一片金色笼罩在梧州城。

靖江王监国的消息还未传到梧州城,百姓依旧沉浸在弘光被俘,南京失陷的悲痛之中。

梧州城北大营中,士兵们不时发出欢呼声。

营地内,三三两两士兵聚在一起,端着碗筷,正在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抹油。

在大明当兵可不是好活儿,冒着生命危险不说,工资还低的可怜。可是就连这点儿工资,都得让他们的上级剥削一层,最终到手的钱买完柴米油盐,连一个铜板都剩不下,整个月光族。

而就在今天,梧州总兵李明忠亲临营地,犒赏三军。

这群整天吃糠咽菜的士兵终于吃到了久违的肉食,一个个咧着嘴才笑呢。

“呜呜,这肉太好吃了,我都快忘记这肉是什么味道了。”士兵丁大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嘴里塞肉,哭着说道。

一旁的士兵张三嚼着肉,含糊不清道:“总兵大人今天真是发善心了,真希望天天都有肉吃。”

“做什么白日梦呢?你以为你是兵主爷的亲兵啊?还天天吃,有这一顿你就知足吧!”老兵何大山默默将滚烫的肉片小心包起来,踹在怀里,准备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吃。

何大山说完,朝校阅台上看了一眼,显得忧心忡忡。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层隐忧,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明忠身为一镇总兵,哪会有如此好心,八九不离十是有送命的活儿要他们干。

可惜,他也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老兵罢了,只希望这次有足够的运气,活得命。

李明忠当然不会大发善心,再怎说,他接下来要做的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一帮能拎得动武器的士兵,而不是领着一群饥肠辘辘的叫花子。

营地内的士兵直到将锅底的肉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这才罢休,不少人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回味着刚才的美味。

李明忠抬头看了看时辰,传令道:“擂鼓!”

“砰!砰!”震耳欲聋的鼓声在校场上不断回响着。

士兵们听到鼓声,一个个手忙脚乱穿好盔甲,从地上捡起兵器,纷纷跑向校场。

直到一刻钟后,这群士兵才集合完毕,弯曲扭八站在校场上,嘈杂的声音渐渐减弱。

李明忠对此见怪不怪,朝底下士兵扫视了一眼,直到校场上一片寂静,这才开口道:“尔等听着,皇上不幸被东虏所擒,今有靖江王上应天命,下顺民意,已于桂林监国。监国已封本镇武靖伯,本镇也已经宣誓效忠,助监国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然梧州有小人作祟,想趁机挟持桂王,以下犯上。尔等可愿追随本镇,清扫叛逆,恢复大明的朗朗乾坤,功成之后,监国亦少不了尔等赏赐?”

初始的平静过后,便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愿意!”

这群士兵可不在乎谁当皇帝,一个个争先恐后嚷嚷道。

也许他们连靖江王、桂王是谁都不知道,可谁又在乎呢?李明忠是他们的头儿,这不过是长期的习惯使然,而且李明忠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人群中的何大山听完李明忠的话心头一沉,李明忠这是要造反啊!他可是清楚靖江王不过是大明一个郡王罢了,皇位再怎么也也轮不到他头上,不过他一个小兵又能做什么呢?

李明忠望着欢呼雀跃的士兵,十分满意,下令道:“今日便是你们立功之时,出发!”

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天色渐暗,梧州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开始生火做饭。

酉时一刻,李明忠率领的叛军,如一道洪流从城北营地奔腾而出。

“噔噔”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不停回荡在梧州大道上。

一些好事的家伙走出门外,四处张望,却见到是望不到头的军队,吓得他们赶紧将大门紧闭,这还不够,又搬来桌椅,堵住大门,生怕闯了进来。

刘超率一千五百士兵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巡抚衙门,他的任务便是控制住广西巡抚瞿式耜,绝不能令其走脱。

巡抚衙门,瞿式耜终于还是收到了他亲信传回来的信息,一一切正如大明日报所刊登的。

一时间,瞿式耜心如刀绞,随后想到桂王,也没时间伤心。他顾不得天色已暗,命人急召梧州大小官员前来巡抚衙门。

只是瞿式耜的命令还未传去巡抚衙门,王栋就惊慌失措跑了进来,脸色煞白道:“抚台,大事不好,李明忠他造反了!”

“你说什么?”瞿式耜瞪圆了眼,不可置信道。

王栋焦急道:“千真万确,他手下参将刘超已带人包围了巡抚衙门,此刻正带人往这里而来,抚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瞿式耜闻言气得浑身颤抖,额头青筋暴起,银须乱抖,嘴里喘着粗气道:“本官不走,我要看看究竟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犯上作乱。”

这时,堂外传来刘超得意的笑声,“现在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瞿式耜猛地扭头,双眼瞪得如铜铃,咬牙切齿道:“真是你!李明忠何在,让他来见本官?”

“哈哈!”刘超仰天大笑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摆你的官架子,总兵现在可没空理你,桂林城还有人需要总兵保护。”

“桂王!”

瞿式耜陡然明白了,眼中似喷着火,拳头紧攥,愤怒道:“尔等莫不想学那董卓?你们不会得逞的。”

“错!大错特错!末将不过是奉监国之命行事罢了,真正想要学曹操的是大人您才对,总兵大人不过是奉旨清除叛逆罢了。”刘超慢慢靠近瞿式耜,摇头叹气道。

瞿式耜愤怒道:“大明有的是忠臣,岂会受尔等宵小蒙蔽,大明不是东汉,监国岂是尔等想立就能立,尔等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刘超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调侃道:“啧啧!巡抚大人的消息还真是落后,靖江王早已于五月二十六日,在桂林一众官员的拥戴下监国,大人竟然不知吗?”

“怎么会?”瞿式耜一脸茫然,喃喃道,“桂林的官员疯了吗?靖江王有何资格称监国?”

与此同时,李明忠骑着马,率领着麾下三千士兵,正在接近桂王府的路上。

第二百七十章 战前总动员

今天的朱由榔脱下了平时的常服,穿上了战时用的铠甲,更显得英武不凡。

桂王府校场,没有了平时热火朝天的呐喊声,一片寂静,四周旌旗随风招展。

两千王府护卫共有两百骑兵,五百火铳手,六百长抢手,七百刀盾手,分成了四个方阵,人人手执兵器,目视着校阅台方向。这就是朱由榔一年来拥有的战力,而如今到了该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朱由榔缓缓踏上校阅台,俯视着台下的一切,朗声道:“国事艰难,浔梧总兵李明忠不思消灭虏寇,反而伙同靖江王阴谋叛乱,意图对本王不利,乱我大明江山。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是你们向大明展示你们存在的时候了。”

一众护卫齐齐刷刷单膝下跪,身上盔甲叮当作响,慷慨激昂道:“我等誓死保护王爷!”

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一丝迷茫,语气也铿锵有力。这一年来,王府护卫可谓经历了地狱式的训练,但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由当初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到如今能熟练战阵,杀敌致胜的英武士兵,脸上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坚毅,他们早已蜕变,只需一场真枪实战,便可浴火重生。

“好!”

朱由榔满脸肃杀之气,道:“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这一年你们的成果,证明你们是一群真真正正的铁血战士!”

“杀!杀!杀!”王府护卫怒吼着,似是在向朱由榔表明决心。

这时,一名斥候骑马飞奔到校阅台前,下马禀报道:“启禀王爷,叛贼李明忠已出城北大营,正朝王府杀来!”

朱由榔当即命令道:“刘毅何在?”

“末将在!”台下刘毅,一身甲胄包裹,抱拳行礼道。

朱由榔下令道:“立刻按计划执行,不许放走一人,本王要李明忠有来无回!”

“遵命!”

朱由榔在校场动员完毕,便来到了王府内宅。

因为作战计划的安排,朱由榔已经下令将王府一切非战斗人员都集中到了内宅,以免有意外发生。

凤翔宫,本是朱由榔母亲马氏的居住之所。

然而今日,这里却是人声鼎沸。原来朱由榔为了安全起见,便将他妻子以及老王妃王氏等人都集中到了凤翔宫,方便保护。

“桂王到!”门外的小太监见朱由榔龙行虎步而来,尖声道。

马氏和王氏两人闻言,赶紧道:“快!快让四哥儿进来!”

朱由榔之前并没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马氏等人说清楚,只是粗略交代了一下有人要对桂王府不利,便匆匆离开了,这让她们担心不已。

“儿臣拜见王妃、母妃!”朱由榔躬身行礼道。

“四哥儿快快起来!”马氏一脸焦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难道你这时候还要瞒着我们不成?还有你穿着这铠甲作甚?”

朱由榔上前安慰道:“母妃不要担心,一切都在儿臣掌握之中,不过是一伙儿叛臣想趁机作乱,儿臣都已安排妥当,母妃只需安心待在凤翔宫便可。”

朱由榔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让马氏安心,反而让她越发不安。大明局势坏到了如今这地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尤其最近王府内流传朱由榔可能继承大统之事,她也有所耳闻。一年之前,烈皇自缢煤山,这才短短一年,皇上就被又鞑子所俘,她生怕朱由榔也落得如此下场。

“四哥儿,要不咱不当争这个帝位了,让他们去争吧!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马氏泪眼婆娑,语气近乎哀求道。

朱由榔理解马氏为什么这么说,也理解她作为一个做母亲的心,然而他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

这不但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家人,更是为了大明亿万百姓。他无法忘记建奴入主中原对华夏大地造成的毁灭打击,人口的锐减,文明科技的倒退,闭关锁国的愚昧,致使两百年后,曾经一直处于世界前列的华夏大地,渐渐沦为了一只睡狮,就连弹丸小国都敢来撕咬一口。

朱由榔一脸坚毅,下跪道:“母妃,恕儿臣不肖,不能答应。大明万里江山是太祖皇帝真刀真枪,浴血奋战,才从蒙元手中夺回来的,儿臣身为朱家子孙,怎可这时候退缩,任由建奴在我大明疆土肆虐。儿臣有责任担此重担,三百年前,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今儿臣不才,愿学太祖,定要消灭建奴,恢复两京。”

对朱由榔来说,他根本没有选择,如今他是神宗皇帝唯一嫡系子孙,建奴不可能放过他。

历史上,哪怕距离明朝灭亡六七十年,崇祯第五子朱慈焕,也就是人们俗称的朱三太子,在被人举报后,也没有逃脱噩运。于康熙四十七年,被冠上“虽无造反之实,却未必没有造反之心”的帽子,康熙亲自下旨将其凌迟处死,至于其子孙,俱被斩首,更是一个不留。

“好!好!好!”

马氏张嘴还想说什么,一旁沉默不言的老王妃听到朱由榔的豪情壮志,却率先开口了,赞赏道:“四哥儿既有此雄心壮志,就去做吧!若是你父王地下有知,定会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感到骄傲!”

老王妃扭头望向身旁马氏,语重心长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明的江山社稷与朱家乃是一体,休戚与共,让四哥儿放手去做,我们就不要为他添麻烦了。”

马氏听罢,内心虽然依旧担忧,但只能同意,叮嘱道:“好吧!不过四哥儿你万不可亲自上战场拼杀!”

“母妃放心,若是区区叛贼都需儿臣亲自上阵,何谈消灭建奴。”朱由榔信心满满道。

“那就好!”

朱由榔又走到妻子王氏前,眼神中充满柔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等着孤回来!”

王氏眼圈微红,不过她是识大体之人,素知朱由榔志向,点头道:“王爷万事小心,妾身和肚子的孩子都等着王爷平安归来。”

朱由榔深情地望了一眼妻子和即将临世的孩子,然后大步迈出了凤翔宫。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触即发

凤翔宫外,两百王府护卫牢牢把守着宫门。

为了以防万一,朱由榔抽调了两队人马由赵子杰亲自统帅,这里都是他这一世最亲近的人,朱由榔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们。

朱由榔出了凤翔宫,厉声道:“一定要保护好凤翔宫的安全,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末将遵命!”赵子杰亦知道这里的住的什么人,丝毫不敢大意,单膝跪地道。

朱由榔又回头看了眼,这才大步离开。

酉时三刻,李明忠亲率三千大军,到达桂王府端礼门外。为了防止桂王走脱,他在广智门、体仁门、遵义门都布置了少量士兵把守。

李明忠骑在战马上,抬头望着这座巍峨王城,心中不禁感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住进这里的机会。不过随即想到,只要他擒拿住桂王,国公之位便唾手可得,心里不禁一阵火热。

李明忠决定先礼后兵,若是这桂王识时务最好,这样也省了他攻城的麻烦。

“派个人去传信,就说广西巡抚瞿式耜阴谋叛乱,本镇特意前来保护王爷安危让他们赶快开城门。”李明忠吩咐一旁的亲兵统领王仁彦道。

不多时,一个大嗓门士兵,来到了端礼门前,不断高声重复着李明忠的话。

直到士兵喊得声音沙哑,高耸的城墙上也无一人答话,整座桂王府寂静一片,仿佛没有人一样。

李明忠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既然桂王不识抬举,那也不要怪他心狠了,挥手道:“进攻!”

几十个攻城士兵手持盾牌在前面开路,后面几十人推着装有攻城锤的大车快速向端礼门驶去。

与此同时,上百名士兵抬着十几架攻城梯,开始准备攻城。

攻城兵本来都做好迎接滚木礌石、箭矢的准备,结果这一路上,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反击,这让一群人面面相觑。

端礼门前,攻城锤在士兵的操作下,高高扬起,然后冲向王府大门,“砰”的一声,攻城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王府大门撞开了。

攻城士兵们不是第一次攻城,这种情况他们一看就明白了,这王府大门压根没有关,不然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撞开。

此时,天色已暗,在大军火把的照耀下,顺着大门望去,空无一人,王城跟本无人防守,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

本来正在竖梯子的士兵,听见动静也止住了手中动作,大门都开了,还架什么梯子。

但是这一诡异的情况,让端礼门前的攻城士兵进退不得,就这样站着,也没敢进去。

有机灵的士兵急忙跑去向李明忠汇报情况。

“报”报信小兵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王府大门虚掩,根本没关,王府也无人把守。”

马背上的李明忠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可不相信偌大的桂王府会连把守王城的护卫都没有,但他也在远处看到了攻城情况,王府大门确实一击就撞开了,而且城头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旁的亲兵王仁彦小声提醒道:“大人,这会不会是桂王摆下的空城计?”

“空城计?”

李明忠狠狠瞪了一眼王仁彦,训斥道:“你以为这是三国演义吗?还空城计?你以后不许再听那群读书人胡说八道,他们懂什么!”

明末小说盛行,大明日报自然也少不了刊登诸如《三国演义》、《西游记》之类的小说。王仁彦这等武人自然热衷于《三国演义》,因为他们识字不多,时常听专人讲述《三国演义》,知道了诸葛亮和他设下的空城计。

李明忠可不是不识字的武夫,空城计怎么回事,他岂能不知。这年头打仗,除非活得不耐烦了,谁会傻到将城门打开,任由敌人进入城池,那是找死。

不过,这情况李明忠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可不会真如历史上的司马懿乖乖退走,立刻下令道:“派一队士兵进入王府,探明情况。”

李明忠嘴上说的轻松,经王仁彦这么一说,其实心里也担心有个万一。因此派出了一队炮灰士兵前去探路。

没多久,一群身穿铁甲的士兵,有的手执长枪,有的手执刀盾,在李明忠亲兵恶狠狠的目光下,颤颤悠悠进入了桂王府。

恐怕朱由榔都没想到发生这种情况,若是他知道了也会不禁感叹这些人脑洞真是大开,连空城计都能想的出来。

没用多久,前去探路的士兵,便回来禀报,一脸兴奋道:“大人,王府外城确实空无一人!”

王仁彦想到一个可能,道:“桂王不会已经跑了吧?”

李明忠摇头道:“不可能,其他三门均无动静,此次行动如此机密,桂王不可能知道,一定是龟缩在内城,随本镇冲进去!”

李明忠当即不再犹豫,甩动马鞭,一马当先疾驰而去,王仁彦率领五百亲兵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轰隆作响,尘土飞扬。

桂王府,最为辉宏庞大的建筑就属承运殿,朱由榔将最终决战地点选在了这里。

承运殿四周被城墙包围,殿前留有大片空地,占地极广,足以两支军队施展开来,而且这里只留有两道门,后门直通内城,但需要穿过承运殿,所以到时只需将李明忠引进来,承运门一关,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李明忠率领三千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承运门前。

此时,攻城士兵正在奋推动攻城锤,锤击承运门,不断发出“咚咚”声。

这让李明忠更加肯定桂王肯定在这承运门后面,不断催促大喝道:“给本镇砸开城门!”

承运门在承受了十几次撞击后,砰地一声,大门洞开。

“杀啊!”

黑压压一片士兵疯狂通过承运门,进入了朱由榔为他们准备的陷阱之中。

承运殿前,王府护卫早已严阵以待,尽管此时天色已黑,但这里犹如白昼,四周升起了巨大的火盆。

李明忠也终于率军到达,见到了桂王朱由榔,只是这和他想象的画面不一样。

只见朱由榔站在承运殿外,身穿盔甲,在火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犹如王者审视着一切。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战斗打响

李明忠抬头与朱由榔隔空对视,虽然双方看不清对方,但都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

王仁彦望着眼前甲胄如此齐全,武器精良的王府护卫,心里一沉,道:“大人,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他们好像知道咱们要来,而且桂王府何时拥有如此之多护卫?”

李明忠眼又不瞎,当然看到了眼前摆好阵型的王府护卫,粗粗一看,起码有一千余人,而且人人身穿铁甲,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标准军中样式。

不过,李明忠对此没有放在心上,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咱们这位桂王野心不小,这些人应该都是他暗中招收的。只是,他也太小瞧打仗了,真以为靠这一群光鲜亮丽的花架子就能成事吗?今天,本镇就教教他这仗该怎么打!”

李明忠拔出腰刀,高喝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给本镇杀!”

“杀啊!”

黑压压一片人群朝着承运殿杀去。

李明忠和他麾下亲兵则在后面压阵,在他看来,用亲兵对付这群王府护卫完全是大材小用。

战鼓咚咚作响,李明忠的军队听从战鼓信号,稳步前进。

他们可是经过正经训练的军队,一般的进攻阵型都知道,而且这些人不少都跟随李明忠打过仗,杀过流寇,真正见过血,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或者卫所军队那些混吃等死的家伙儿。

一排排刀盾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长枪兵,再后面则是弓箭兵。正如李明忠瞧不起王府护卫一样,士兵们普遍也都有这种想法,虽然他们比不上李明忠的亲兵,但王府护卫名声在外,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群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朱由榔居高临下望着这一切,他可不指望说几句话,喊上一嗓子,就能让这群人倒戈相向。

望着逼近的叛军,朱由榔大喝道:“列阵!”

王府护卫几千双眼直直盯着叛军,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整齐喝道:“杀!杀!杀!”

王府护卫的喊杀声,瞬间响彻整个桂王府。

正在进攻的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稍稍震慑了一番,一些久经沙场的士兵本能感到这群王府护卫不一般。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身后手持兵器的骑兵驱赶着继续前进。

朱由榔这边,五百火铳兵居于前,分三排肃立,刀盾兵、长枪兵居于后,骑兵护卫两侧。

火铳兵手中紧握着一杆杆乌黑锃亮的燧发枪,内中早已装好弹药,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朱由榔原本对罗伯特等人制造的燧发枪寄以厚望,可是最终的实验结果,令朱由榔并不满意。

燧发枪比起原来的火绳枪,不用随身携带火种以及点燃火绳,刮风下雨也能使用,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是,相对的,燧发枪的哑火率也比火绳枪高出不少,高达三四成,这也是令朱由榔尤其不满的一点。

不过,朱由榔通过比较还是选择了燧发枪,毕竟燧发枪的发射时间比起火绳枪来说,已经缩短了近一倍的时间,至于哑火问题,只要火铳手数量够多,足以弥补这个缺点。

而且朱由榔已经责令汪远等人,要不惜一切代价解决燧发枪的问题,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望着不断逼近的叛军,王府护卫脸上没有丝毫害怕,脸上反而透露出一股兴奋之意。这一年来,他们已经进行过不下几十次近乎实战的演习,早已习以为常。

待李明忠的军队逼近一百步时,吕阳抽出手中重剑,指着前方,下令道:“预备!”

五百火铳兵听到命令,立刻做好战斗姿势,抬起手中燧发枪,瞄准了叛军。

叛军见王府护卫竟然有如此之多火铳兵,心里丝毫没有害怕之意,还在暗喜。实在是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情景,根据他们的经验,火铳兵往往都是胡乱放铳,而且只需熬过一轮火铳兵的射击,他们便能冲到近前,到时火铳兵便是待宰的羔羊。

叛军越来越近,很快,刀盾兵便顶着盾牌,冲到了七十步的距离。

吕阳眼睛一缩,手中重剑挥下,猛然大喝道:“放!”

“啪啪啪!”

第一排的火铳兵立刻扣动扳机,瞬间百铳齐鸣,伴随着弥漫的硝烟,从铳管中喷出了一颗颗弹丸,朝着叛军呼啸而去。

最前面的刀盾兵遭了殃,有的盾牌应声而裂,弹丸射入叛军的体内,带起一篷血雾,几十个叛军声嘶力竭的在地上哀嚎。

这突如其来的射击,将一些胆小的士兵吓傻了,他们不是没有和火铳兵打过交代,可是他们见识过的火铳,往往只能在三四十步才能穿透他们的盾牌,这才七十步啊!

吕阳才不会在意敌人怎么想,又是一声令下,“放!”

又是一排燧发枪喷射出了一颗颗弹丸,紧接着是敌人的惨叫之声。

这时,叛军的弓箭手也反应过来了,望着不远处痛苦哀嚎的同伴,急忙张弓搭箭准备压制王府的火铳兵。

李明忠的弓箭兵起码有一千人,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雨朝王府火铳兵射来。

可惜,箭矢无情的掉落在了火铳兵前,偶尔有箭矢落入火铳兵阵地,但也没有穿透火铳兵的盔甲,只有极个别倒霉的护卫,被箭矢射中。

三轮枪响过后,还活着的叛军立刻大喜,他们知道机会来了,举着盾牌便往前冲,只要到了火铳兵近前,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何大山也是一名刀盾兵,不过很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安排在最前面。作为一个老兵,他注意到对方的火铳竟然不需要点火时,意识到这火铳不凡。当他身旁一个同伴中弹倒地后,为了保住性命,也装作被击中,痛苦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还在脸上抹了一把血。

“放!”

可是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轮排枪,叛军又被击倒一片。

没完没了的枪声,将他们吓懵了,对方的枪好像不需要停歇,可以一直发射,这一结果让他们再也没有勇气发起冲锋。

“放!”

“放!”

第二百七十三章 激战

在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后,叛军冲到了距离王府火铳兵五十步的位置,可是这五十步成了叛军的噩梦,一具具尸体倒地,这里成了死亡禁区。

叛军眼见着身边的一个个同伴倒地,看着他们流血哀嚎惨叫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再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

他们慌了,也顾不得什么命令了,如今小命要紧,往前冲就是个死,有胆小的扔下盾牌就往回跑,进攻阵型顿时出现了混乱。

一直在后方督战的李明忠亲兵,抄起手中弓箭,“嗖嗖”一阵箭雨,将那些怯战或者逃跑士兵,一一射翻在地,命令继续进攻。

盾牌兵眼看着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加速冲锋,只盼望着自己足够幸运能冲过去。

王仁彦一直陪在李明忠身边,越看越是心惊。

李明忠的军队不是没有火铳,鸟铳、三眼铳等等都有,不过战场上往往也就能放一轮,而且朝廷制造的这玩意儿更是粗制滥造,炸膛更是常有的事儿。

久而久之,李明忠对火器便没有了那么重视,鸟铳、三眼铳都堆放在了库房,只保留了火炮。而这次来桂王府,谁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局面,火炮自然也根本没带。

后方的李明忠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火铳会发挥这么大的威力,三段射他不是没有见过。

要知道李明忠曾是毛文龙的麾下主簿,自然见识过孔有德手下的火器部队是如何作战的,他可不曾见过火铳还真的能做到不间断射击,这只是传说而已。

火铳的发射,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操作,而且为什么他没有见到对方点燃火绳,一时间惊呆了。

王仁彦眼见着军队伤亡越来越大,再这样进攻下去,就算有亲兵的威慑,军队也会奔溃。

“大人!”

李明忠仿佛没有听到王仁彦的话,双眼发直,死死瞪着承运殿前的朱由榔,莫名的,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能暗中训练出如此凶狠的军队,这桂王绝对不简单,再看他一身盔甲,大明到了如今还有几个敢于亲自上战场的王爷。

李明忠忽然闪过一丝懊悔,这桂王有此心机,若是自己再坚持坚持,拥护他登基,也许能拥有更加光明的前途。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已经没有退路。

“大人!”王仁彦顾不得尊卑,朝李明忠焦急大喝道,因为短短时间又倒下一片士兵,他们这一方的士气已快要跌到低谷。

李明忠听到王仁彦的大喝,双眼重新恢复清明,当即不再犹豫,下令道:“王仁彦,立刻率本镇亲兵,将这伙儿火铳兵给本镇击溃!”

“末将领命!”

王仁彦得令后,李明忠麾下五百精锐骑兵开始集结,准备出击。

这五百骑兵乃是李明忠的亲兵,个个弓马娴熟,擅长骑射,不到万不得已,是用不到他们的。

王府的火铳兵虽然给了王仁彦很大的震惊,然而并没有将他吓到,毕竟他是骑兵,骑兵的速度可不是步兵能够比拟的。七十步的距离,他们眨眼即到,更何况他们手中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

鼓声再次响起,王仁彦率领的五百骑兵犹如两道洪流从两侧朝王府火铳兵杀去。

骑兵的出击,终于让快要崩溃的刀盾兵重新拾起了一丝信心,他们都知道骑兵是总兵的精锐,身上的装备都是全军最好的,一定能冲垮对方的火铳兵。

刘毅也在一直在默默观察战场的情形,火铳兵的表现令他还算满意,虽然有人因慌乱而紧张,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人因胆怯而临战脱逃,都听在听从指令而射击。

当刘毅看到对方的骑兵出击时,知道最重要的时刻要来临了,在战场上往往骑兵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对于这支骑兵,刘毅已经从吴继嗣那里得到情报,知道他们是李明忠的亲兵,更加不敢大意。

“踏踏”

马蹄轰隆,刘毅眼见叛军五百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厉声喝道:“刀盾兵上前!”

传令兵立刻将命令下达,转眼间,后方约五百刀盾手一把提起手中半人还高的盾牌,踩着整齐的步伐,从火铳兵的间隙穿行而过。

“落!”刘毅大喝道。

“轰!”刀盾兵手中的大盾重重落在青石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却是青石断裂之声。

只是片刻间,刀盾兵的大盾便连成了一线,将火铳兵护在了身后。

身后的火铳兵早就演练过这种对敌阵型,射击完毕,立刻下蹲,绝不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面。

不过弊端也很明显,无法进行精准瞄准,射击速度也不如之前。

王仁彦率领的骑兵在一百十步之时,便已经张弓搭箭,弓弦一片振动之声。

五百支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如雨滴般朝火铳兵的阵地袭来。

“笃笃”

箭矢不断击打在盾牌之上,王府的盾牌都是精心打造而成,普通的箭矢如何能穿透而过。

有了刀盾兵的大盾的防护,火铳兵避免了骑兵的箭雨,偶尔有不走运的火铳兵被箭矢射中,发出闷声,咬牙忍着疼痛,立刻有医护兵上前将其出去。

吕阳时刻观察着射击时机,一阵箭雨过后,立刻下令,“射击!”

“砰砰”

又是上百燧发枪齐射,立时几十名骑兵被弹丸射中,惨叫一声,跌落下马,有的是战马被射中,战马吃痛,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马背上的骑兵或压成肉饼,或甩飞出去。

因为有了骑兵箭矢的压制,火铳的压制效果减弱,叛军的刀盾兵知道这是他们的机会,如潮水般向前压去。

一轮燧发枪发射完毕,火铳兵便立刻下蹲,有不幸的士兵被疾驰而来的箭矢射中,火铳兵的伤亡也在增加。

朱由榔俯视着底下的一切,他当然希望王府护卫一个不少,但是那并不现实,战争是要死人的,受伤乃至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他能做的就是战后给出足够的赏赐。

第二百七十四章 瓮中捉鳖

李明忠远远望见骑兵不断被对方的火铳击落,转眼间已损失一百余名。他是心疼的要命,要知道这可是他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嫡系部队。

王仁彦率领的骑兵一边弯弓射箭,一边朝火铳兵疾驰而去,迅速逼近。

王仁彦情知对方火器犀利,进攻时没有采取密集攻击阵型,而是拉开距离分散进攻,以免伤亡过多。

即使这样,也不时有骑兵被击中落马,不过这些并未将他们吓退,因为他们离王府护卫越来越近,只要他们杀进阵去,便是他们的天下。

刘毅望着逼近的骑兵,内心波澜不惊,再次下令道:“骑兵出击!”

王府的骑兵可不是摆设,二百骑兵人人披着铁甲,双腿操控着战马,在令鼓的指挥下,迅速汇成一排,杀向叛军。

不过王府骑兵手中并无弓箭,同样手持燧发枪,不过是手铳,射击距离虽然不如火铳兵的燧发枪,但也能射出五十步的距离。

两百王府骑兵初始只是慢跑,然后加速奔跑起来。

与此同时,两百人举起手铳瞄准了叛军的骑兵。

“射击!”

在队长周杰的大喝下,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数百弹丸朝着叛军呼啸而去。

王仁彦本来还奇怪对方的骑兵为何还不出击,就见到他们汇成一排,然后举起了手铳。

王仁彦没想到王府骑兵竟也装备了火铳,又是不少骑兵躲避不及,被射翻下马。

“杀啊!”

在射击完毕后,两百骑兵早已收起手铳别在腰上,同时抽出了腰刀杀向叛军。

叛军骑兵先是经过火铳射击,再经骑兵射击,已损失二百余人,剩下不到三百,双方骑兵兵力已是所差无几。

王仁彦心里也是在滴血,他没想到骑兵会损失这么多,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伤心的时候。

双方骑兵已相距已不到十步,这个距离,弓箭早就不再适用。王仁彦收起弓箭,同样手持腰刀,迎了上去。

“轰!”

两股骑兵终于相遇,展开了肉搏战,战马飞驰,血雾腾飞。

在骑兵激战之时,叛军的刀盾兵顶着盾牌,终于冲到了火铳兵的阵前。

这时候,火铳兵早已退下,取而代之的是王府的长枪兵。

叛军个个神情狰狞,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杀了上来,只是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早就没了先前的阵型。

王府刀盾兵举起大盾,踩着整齐的步伐,缓缓逼向叛军,长枪兵紧随其后,他们手中的长枪,在火光照射下,散发着阵阵寒光,长枪如林。

“砰!”

双方的刀盾兵撞在了一起。

叛军的刀盾兵显然落入了下方,他们连一秒钟没能坚持住,瞬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李明忠的士兵长期吃糠咽菜,如何能与每天肉食不缺,个个身强体壮的的王府护卫相提并论,而且王府刀盾兵每天都会进行撞击训练。一年下来,光是盾牌都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面。

一步退,步步退,叛军的刀盾兵不断被王府的刀盾兵撞到,迎接他们的是后面长枪兵毫不留情的一枪。

一杆杆长枪“噗呲”刺进了叛军的身体,然后瞬间拔出,带出一蓬血雾。

成片的刀盾兵被长枪收割,或者死于踩踏之下,转眼间,本就不剩多少的刀盾兵便已死伤殆尽,他们身后手持长枪和大刀的叛军个个眼中带着惧色,显然他们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到了这时候,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自从他们选择跟随李明忠进攻桂王府,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最前排的叛军相互看了一眼,手中紧握长枪或大刀,大喝一声“杀啊!”,便迎着盾墙冲了上去。

“叮当!叮当!”

可惜,任由他们戳、砍盾牌,都无法阻拦王府刀盾兵的前进。

“刺!”

王府长枪兵在各自队长的命令下,猛然朝着叛军刺去,瞬间又是上百名叛军被刺了一个个血窟窿,染红了脚下青石。

李明忠眼见着自己的军队节节败退,他也急红了眼,策马上前,挥舞着大刀,亲自砍伤了一个裹足不前的士兵,大吼道:“所有弓箭手给我瞄准长枪兵!”

刘毅远远见到对方的弓箭手再次张弓搭箭,急忙命人敲响令鼓。

熊山一直在指挥刀盾兵稳步前进,听到令鼓,大喝道:“防守!”

王府刀盾兵闻言,刷的一声,停下了脚步,做出防守姿势。

一片箭雨转瞬呼啸而至,大部分落在盾牌之上,发出叮当响声,他们身后的长枪兵不时发出闷哼声,显然被箭矢射中。

箭矢一片接一片射来,连绵不断的箭雨阻断了王府护卫的进攻之势。

这时,叛军在李明忠亲自指挥下开始展开反击,叛军再次挥舞着长枪、大刀杀了上来。

刘毅见状急忙下令,“火铳兵出击!”

一排排火铳兵在吕阳的指挥下,踩着整齐的步伐,稳步向前前进,“砰、砰”,朝着正在疯狂进攻的叛军射击。

李明忠见到对方出动火铳兵,立刻下令分出一半弓箭手朝火铳兵开始射击。

双方展开了一场互相射击之战,你放铳,我射箭,战斗陷入了焦灼,双方伤亡数量还在增加。

刘毅立刻回头望了眼朱由榔,只见朱由榔点了点头,朝吴继嗣吩咐道:“发信号吧!”

“遵命!”

吴继嗣立刻将手中弓箭拉成满月,“咻”的一声,响箭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来。

承运门外一直等待命令的周奎等人听着院内的喊杀声,早已是急不可耐,只是没有命令,他们不得擅动。

这是之前早就计划好的,周奎率领三百护卫埋藏在外院,等李明忠入了瓮,以响箭为号,周奎率领护卫从后面攻击,堵住李明忠的退路。

周奎抬头望见信号,朝后面众人,大喝一声道:“跟我杀!”

说完,周奎一马当先,举枪便朝李明忠的军队杀去。

李明忠突然望见空中的响箭,只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喊杀声,李明忠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由榔竟然还埋藏着一支伏兵。

李明忠情知他已经不可能捉住朱由榔,这时候,他要是再不走,就真走不掉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胜利

战场的天平已经发生倾斜。

“咯吱、咯吱!”

随着承运门被关上,李明忠这才发现他所处的战场只有承运门一个出入口,四周高大的围墙将他困在了这里,不知不觉他竟然进入一处绝地。这时候李明忠怎么会不明白,朱由榔这是布了一个口袋,就等着他钻进来。

李明忠慌了神,举目望去,王仁彦所率的骑兵正和王府骑兵互相厮杀,根本无暇抽身回援,他只得下令分出一部分军队阻拦后方冲来的周奎等人。

此时,李明忠带来的三千余军队,已经损失过半,根本无法阻挡王府护卫的进攻,节节败退。

李明忠心知他没多长时间了,若不能尽快击溃把守承运门的王府护卫,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给本镇冲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李明忠将一直护卫他身边的最后五十名心腹士兵也派了出去,准备杀开一条血路。

李明忠坐下战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马蹄不停来回乱踏。

何大山凭借着多年战场上活命的经验,掩藏在两具尸体下,再加上盾牌的保护,侥幸还活着。

何大山怎么说也是战场老油子,审时度势的眼光还是有的,局势的发展超乎想象,桂王明显是个狠人,早早就布下了陷阱,看情况用不了多久李明忠的军队就会坚持不住。

他也必须想好退路才行,何大山心里清楚李明忠这是犯上作乱,最后他们这些叛军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何大山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妻儿,全家就指着他活着,若是他被冠上造反的罪名,等于宣判他们一家四口全完了。

趴在地上装死的何大山一直在苦苦思索活命对策,直到他透过缝隙看到头戴红缨头盔的李明忠策马在离他几步处,何大山意识到他若想活命只有一条路,李明忠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何大山屏住呼吸,一动不敢不敢动,他在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当他看到李明忠将身边所有士兵都派出后,何大山动了。

“哗啦”一声,压在何大山身上的两具尸体,被他推到了两旁。

此时,双方军队都在激烈拼杀,根本无人注意到从死人堆爬起来的何大山。

何大山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接近李明忠。

李明忠眼见迟迟不能杀出去,越发焦急,回头正要看后方战况时,突然注意到了两步之外满脸污血的何大山,狰狞着接近他。

李明忠本能感觉不妙,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何大山见到被发现,不等李明忠抽出武器,一个箭步,飞身一跃,将李明忠从战马上扑到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

“混账!”李明忠大怒,呵斥何大山道,“你敢造反!”

何大山骑在李明忠身上,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上去就是一拳,冷笑道:“明明是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老子害得落到这个地步,还敢说老子造反。”

李明忠本就上了年纪,身体不复以往,当了浔梧总兵养尊处优惯了,武艺更是生疏,哪是何大山的对手。

片刻间,何大山便将力竭的李明忠擒拿在手。

何大山用尽全身力气大喝道:“李逆已被擒,你们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战场一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正在厮杀的双方闻言,纷纷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一个满身污血的士兵将刀架在李明忠的脖子上,正怒吼着,“叛贼李明忠阴谋作乱,我等不得已才从贼,放下武器,尚能得到桂王饶恕,活得一命。若是继续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还不明白吗?”

李明忠的死忠分子见到主人被劫持,十几个士兵举刀便朝何大山杀去。

“都不要过来,再过来,李明忠立刻死于某的刀下。”何大山警告道,说完,李明忠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正在厮杀的王仁彦看到这种情况,心急如焚,调转马头,就要前去解救李明忠。可是周杰怎会如他所愿,死死缠住他,使他无法脱身。

朱由榔也没料到会碰上这戏剧性的一幕。

经何大山这么一出,还在顽抗的叛军心里明显开始犹豫,他们何尝不知败局已定,然而从他们上了李明忠的贼船,他们哪里还有选择,而起何大山说的话能不能代表桂王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手中的武器仍紧握在手,拼死一战或许还能侥幸逃脱。

既然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朱由榔也没必要将叛军逼上绝路,徒增王府护卫的伤亡。

吴继嗣得到朱由榔的命令,站在承运殿前,高声喝道:“桂王有令,此次只诛首恶,若尔等放下武器投降,可免一死。”

“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

上千王府护卫齐声喝道,声音震天。

叛军听得桂王的旨意,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似乎都在等着对方的决定,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咣当”一声,率先将手中扔在了地上。

“咣当”

犹如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叛军将手中武器扔在了地上。

王仁彦心神已乱,无心恋战,周杰瞅准时机,大喝一声,长刀挥舞,伴着血雨,一刀将其砍翻下马。

不多时,除一些李明忠的死忠亲兵负隅顽抗被杀,剩余的叛军全部放下武器投降,至此桂王府保卫战正式结束。

朱由榔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缓缓朝着李明忠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受伤叛军的哀嚎,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鲜血早已染红地面,甚至汇聚成了小溪,在火光照射下,更显得凄惨。

李明忠早已被王府护卫捆绑好,何大山忐忑不安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命运。

朱由榔走到李明忠近前,见他披头散发,摇摇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野心太大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李明忠凄惨笑道:“哈哈!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桂王府会有这样一支精良的军队,桂王野心比某不知大多少,早知道”

朱由榔无意听下去,摆了摆手,护卫便将李明忠押了下去,李明忠虽已被擒,然而梧州的战斗还未结束。

第二百七十六章 清剿

这场歼灭战从酉时三刻打到戌时,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叛军尸体以及堆积的兵器,最终以王府护卫的胜利而告终。

朱由榔缓缓走到何大山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是你擒住了李明忠?”

何大山双腿打着颤,跪道:“小人何大山拜见桂王!”

“你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朱由榔淡淡道,若是没有这何大山挟持李明忠,王府护卫同样能歼灭所有叛军,不过王府护卫难免还会造成一定伤亡。

何大山闻言只觉得浑身一松,这意味着他这条命是保住了。

不多时,刘毅前来汇报护卫伤亡情况,“启禀王爷,初步统计此战我方轻伤一百一十九人,重伤三十人,阵亡四十一人。”

朱由榔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禁一阵心疼,沉声道:“命令军医全力救治受伤的护卫,至于阵亡的护卫,抚恤不能少。”

“是!”

刘毅心情也十分悲痛,毕竟这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不过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询问道:“王爷,这些俘虏如何处置?还有梧州城内必定还有李明忠的军队,是否需要王府护卫平叛?”

朱由榔望了眼不远处双手抱头,蜷缩在一起的一千多叛军,想了想,道:“俘虏暂时先关押起来,等以后再行处置,至于是否要出动王府护卫平叛,等吴继嗣的审问结果出来再行动。”

李明忠似是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也许是为了免受折磨,一五一十交代了他的作战计划,甚至唯恐朱由榔不知道暗中有蔡、关、余等人的参与,连他们也出卖了。

“王爷,李明忠都招了,梧州城内还有李明忠两支军队。一支由他的参将刘超统率,负责控制城内的各个衙门,另一支由游击将军霍锋率领,负责控制各个城门。”吴继嗣恭敬禀报道。

朱由榔点了点头,当即命令刘毅道:“你即刻率领尚能作战的王府护卫将城内这两伙儿叛军拿下!”

“卑职遵命!”

王府护卫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杀人,刚才激战正酣时还好,如今望着眼前血腥的场面,有的受不了当场呕吐起来,还有的因为身边的战友死去而痛哭。

不过,这场战斗还未结束,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伤心,集合号角声响起,他们忍住呕吐,擦干泪水,重新集合待命。

桂王府的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刘超却早已控制住巡抚衙门,并且分兵去控制梧州其他衙门。

大明军纪向来不好,有了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这群士兵如何会放过。

顿时,梧州城鸡飞狗跳,不断有士兵闯入富庶之家,喧闹声不断。

巡抚衙门大堂,刘超高高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喝着茶,不时有士兵汇报又控制了某某衙门。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超放下手中茶杯问道。

“回将军,已是戌时了。”

刘超伸了个懒腰,轻笑一声道:“想来这时候兵主已经控制桂王府了,派人去通知兵主,就说这里一切顺利。”

瞿式耜闻言,本来无神的双眼顿时又充满了怒火,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若是尔等敢伤害桂王,本抚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刘超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撇了撇嘴,不屑道:“你活着,我尚且不惧,更何况死后。”

瞿式耜望着嚣张至极的刘超,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然而被绑缚起来的他却只能干瞪眼。

如今的瞿式耜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他一时的犹豫,竟给了李明忠等可乘之机,若是当时他能够当机立断,站出来拥立桂王,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一想到桂王落入李明忠之手,瞿式耜万念俱灰,只觉得他是大明的罪人。

“杀啊!”

这时,巡抚衙门外忽然杀声四起。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刘超皱眉不已,城内的军队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这喊杀声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报信士兵浑身是血,慌慌张张回来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有不明军队杀进来,兄弟们顶不住了!”

本已心如死灰的瞿式耜见此情况,精神确为之一振,哈哈大笑道:“天不亡我大明!你们的死期到了!”

“闭嘴!”刘超气急败坏道,转身瞪着报信士兵,急切道:“可知对方是哪里的军队?”

“不知,对方起码有近千人,而且他们的火器犀利无比,还有骑兵,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报信士兵焦急道。

“不可能!”

刘超脸上阴晴不定,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梧州城门已经被霍锋控制,不可能有军队从城外进入,而城内的军队基本都在李明忠的控制之下,巡抚衙门的标兵也早已被他拿下,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上千士兵从何而来。

只是不等刘超明白过来,刘毅所率领的王府护卫已经杀了进来,密密麻麻的王府护卫蜂拥进入,瞬间将巡抚大堂包围。

这时候,想逃似乎不可能了。

刘超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快杀进来,一把拽过瞿式耜,将其挡在前面,望着一身锁子甲的刘毅,威胁道:“若想巡抚活命,立刻给我退出去,另外准备五十匹快马,否则我立刻杀死他!”

刘毅见到瞿式耜被刘超劫持,一时犹豫不决。出发前,朱由榔再三吩咐他务必保证瞿式耜的安全,可如今这状况,他也没把握安全救出瞿式耜。

这时,瞿式耜开口了,大义凛然道:“这位将军不用顾虑本抚安全,只管动手便是。”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话,老子立刻杀了你。”刘超恶狠狠道,说完望向刘毅,“我现在数十个数,你若是还不照我的要求办,那我就和他一块儿同归于尽。”

刘毅没有理刘毅的威胁,找来吕阳,询问他道:“二十步内,你可有把握将其一击毙命!”

吕阳一脸郑重道:“没为题!”

“好,你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稍后,找机会将其射杀!”刘毅一脸杀气道。

“十,九”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尾声

刘超明显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倒数,见刘毅等人还没有动作,大声喝道:“五!”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刘毅大手一挥,院内护卫纷纷撤到两旁,让开了一条道路。

刘超面色一喜,不过并没有放松警惕,招呼手下亲兵护着他徐徐撤退。

瞿式耜一听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刘超等人逃了,刚要张口说话,便被刘超捂住了嘴,只能呜呜挣扎。

吕阳是王府最早一批火铳手,如今更是掌握着火铳营,枪法自然不会差。

吕阳得到刘毅命令后,便迅速攀爬上了正经过府衙大门的屋顶之上,借着火光,寻找到了一处最佳伏击地点。

他迅速趴好,将燧发枪摆好,一动不动,通过燧发枪上的瞄准镜,居高临下盯着正在缓缓走出来的刘超一行人。

吕阳是火铳手中少有的神枪手,他的燧发枪也是朱由榔命罗伯特等人精心打造的,发火率不用说,而且为了让他能清楚瞄准敌人,更是制作了瞄准镜,安装在了燧发枪之上,相当于一把狙击枪,这把燧发枪让吕阳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擦拭一遍。

虽然如今天色已暗,但是巡抚衙门依旧是灯红通明,到处都是火把,吕阳将下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刘超挟持着瞿式耜,被十几个亲兵簇拥着保护在中间,正在慢慢往外撤退。

刘毅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待退到吕阳射击范围时,出声干扰刘超,道:“李明忠已经被擒,梧州城已在桂王的掌控之下,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不可能!”刘超惊呼道,他本来打算出了巡抚衙门,与李明忠汇合,然后再来收拾这伙儿人。如今乍听李明忠被擒,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要知道李明忠可是带着三千军队,梧州怎么可能有人能对抗的了。但是刘毅这伙儿人的出现,却让他信心开始动摇。

刘毅继续扰乱刘超的心神,举起手中佩刀,晃了晃道:“这是李明忠的佩刀,不信你看。”

说着,刘毅将手中配刀扔向了刘超。

刘超的注意力顿时被刘毅扔过来的佩刀吸引,一眨不眨盯着,似是要看清佩刀究竟是不是李明忠的,不知不觉露出了大半身体。

“好机会!”吕阳一直等得就是这个空档,他自始至终都在瞄准着刘超,只是碍于刘超一直躲在瞿式耜后面,无法一击击中他的头部,眼见刘超露出破绽,他如何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吕阳将击锤板到了最大击发位置,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几乎同时,刘超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碎裂,鲜血四溅,喷洒在瞿式耜身上,然后无力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彻底惊呆了刘超的亲兵,根本不等他们反映过来,刘毅已率王府护卫杀了上去,只是片刻间便将这些人消灭。

瞿式耜脸上满是鲜血,呆呆站在原地。他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死人他不是没有见过,然而一个人的脑袋亲自在他眼前被人打爆,他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身体不自主发颤。

刘毅收拾完残局,这才上前拜道:“桂王府护卫统领刘毅参见巡抚大人,刚才让大人受惊了!”

半晌,瞿式耜深吸了口气,缓了过来,听到刘毅自保家门,惊讶道:“你是桂王府的人?桂王可安好?”

“请大人放心,桂王一切安好。李明忠已被桂王擒拿,此时正关押在王府之中,桂王特命我等前来剿灭城中叛军。”

“好、好、好!”瞿式耜闻听桂王无恙,本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刘毅抱拳道:“城内还有叛军需要清理,末将留下一百王府护卫保护大人,其余人末将要带走继续清剿。”

瞿式耜摆了摆手道:“刘统领尽管去便可,不必管本抚。”

“末将告退!”

片刻间,刘毅便领着王府护卫撤出了巡抚衙门。

惊魂未定的赞画王栋,悄悄望了望四周威风凛凛的王府护卫,小声道:“抚台,这桂王府何时有了如此规模的护卫,看他们杀伐果断的样子,可不是短时间能训练而成?”

瞿式耜怎会不明白王栋的意思,只是他看了一眼脚下脑袋开花的刘超,强忍着恶心,道:“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只要桂王安全就好。”

梧州城剩余的叛军根本不是王府护卫的对手,很快被刘毅平定。

这一夜,梧州城的百姓度过了他们心惊肉跳的一晚。

天色大亮,胆小的百姓依旧不敢出门,胆子稍大的打开窗户,或者透过门缝观察外面街道的情形。

桂王府承运殿,瞿式耜一夜未睡,一早便来了。

他亲眼见到了大殿外遍地狼藉,到处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叛军尸体,不难想象昨晚这里定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激战。

“桂王到!”殿外小太监高声道。

“罪臣瞿式耜拜见王爷!”瞿式耜一见朱由榔便叩首道。

“瞿大人何罪之有?”

瞿式耜跪在大殿上,请罪道:“臣身为广西巡抚,识人不明,竟在臣的治下发生叛乱,惊扰到王爷,臣最该万死!”

朱由榔皱眉道:“瞿大人起来吧!这不是你一人之错,况且你来广西不过两月而已,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情有可原。”

“臣”

瞿式耜还要说什么,却被朱由榔打断,道:“李明忠叛乱已被平定,如今当务之急乃是靖藩自立监国之事。”

“王爷说的是,靖藩监国,名不正言不顺,妄图逆天而行,断不会有下场。”瞿式耜昨天也听刘超提起过,只是对此他还不甚了解。

朱由榔点点头,道:“话虽如此,然而既然有了李明忠这个先例,难免不会有其他将领附逆,瞿大人认为该怎么办?”

瞿式耜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上次就是因为他优柔寡断给了李明忠可乘之机,当即表示道:“当今圣上不幸被俘,然大明不可一日无主,臣以为殿下应以监国名义主持大局,严令各地官员将领不得听从靖江王调令,违者以谋逆处置。”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算

这一切正是朱由榔希望的,他自然不会反对,道:“你当真如此想?”

“当然,王爷乃是神宗嫡系子孙,当今大明唯有王爷有此资格!”瞿式耜铿锵有力道,且不说论血统,朱由榔根正苗红,而且昨夜桂王府剿灭李明忠叛乱的行动,更是让瞿式耜看到了桂王的另一面,内心这一想法更是坚定不移。

朱由榔微微颔首,缓缓道:“如今梧州城尚显混乱,城内难免有叛军的漏网之鱼,本王打算让王府护卫暂时接管梧州城防,瞿大人意下如何?”

瞿式耜哪里不明白朱由榔的心思,朱由榔这是要真正掌握梧州的军权,他没理由反对,况且梧州城眼下的确也没有可堪一用的军队,便同意了,“但凭王爷做主!”

“时间紧迫,瞿大人立刻召集梧州文武官员前来王府,孤有事吩咐!”朱由榔不容置疑道。

“臣这就去!”瞿式耜匆匆告退去召集一众官员。

瞿式耜走后,朱由榔立刻召见了刘毅诸将,下令道:“梧州城防暂时由王府护卫接管,没有孤的命令,城门不得打开。另外,即刻查抄李、蔡、关、余等叛逆之家。”

“末将领命!”

蔡宝德、关海、余良几人也是一夜未睡,虽然他们认为凭借李明忠的军队,不会发生意外,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两分不安,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梧州城昨夜激烈的厮杀声,蔡宝德即使身在府内也听到了,令他内心有些不安,唯恐李明忠的计划失败。不过好在仅仅只持续了几个时辰,喊杀声便停歇了,又令他安下心来,想来是李明忠的军队消灭了负隅顽抗之辈。

天一亮,蔡宝德叫来家丁,吩咐道:“速速出去打探一下城内情况。”

“是,老爷!”

蔡宝德找了把椅子坐好,就这样在屋内一直等着家丁打探回来的消息。

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家丁回来报信,这下他急了,心道:“不会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蔡宝德在屋内来回踱步,转个不停,简直度日如年,朝门外值哨的家丁,大吼道:“再派人去打探!”

他这一嗓子刚吼完,便听到了府内到处都是惊慌喧闹之声,蔡宝德正心烦意乱呢,闻听喧闹之声,大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值哨家丁见蔡宝德怒发冲冠,哪里还敢多待,急匆匆跑了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喧闹声渐渐变成了喊杀之声,蔡宝德顿时明白是府邸遭受了袭击,这让越发恐惧,定是东窗事发了。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眼见就要杀到内宅,蔡宝德连家人都顾不得了,拔腿就朝府内后门跑去,只可惜养尊处优的他,长了一身肥肉,跑了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望着近在咫尺的后门,脚像灌了铅,就是迈不动。

“在那里!”

身后突如起来的一声大喝将还在喘息的蔡宝德惊出一声冷汗,他回头一看,就见一身铁甲,手执长矛的士兵正气势汹汹朝他飞速追来。

蔡宝德急得将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这才挪动脚步,望着越来越近的后门,心里不断念道,“快点儿,快”

蔡宝德终于握住了门栓,正准备打开大门,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就见到自己竟飞到了半空中。

在他那惊惧的眼神中,“咚”的一声摔在草地之上,然后一把寒光四溢的长矛抵在了他咽喉。

“军爷饶命!我有钱,你只要放我一条生路,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蔡宝德慌了神,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扳指、金子、银票一股脑儿的全都掏了出来,道:“这些都是你的。”

李雄望着眼前价值千金的财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蔡宝德见李雄心动,急忙加价道:“军爷,你若是放我离去,日后我再赠送军爷五千两白银。”

面对这堆财宝,李雄说不心动是假话,不过他很快收紧了心神,比起眼前的财宝,他更想要的是一个远大前程。

李雄原本不过一介流民,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朱由榔的作坊,更是在之后的王府护卫选拔中脱颖而出,如今乃是一名长枪兵队长。

如今桂王府上下,谁不知道桂王将来是要做皇上的,而他们身为王府护卫,前途更是光明一片。

如今大明征战不断,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桂王又赏罚分明,他李雄未来没准儿也能封个勋爵,为他的子孙挣下一份百年家业,岂是眼前区区财宝可比的。他可不想因为区区金钱,坏了自己的远大前程。

李雄冷笑一声道:“这些财宝还是你自己留着地底下花吧!”

“军爷若嫌少的,一万两如何?”蔡宝德还以为李雄是贪得无厌,嫌他给的少,继续加价道。

“呵呵!”

李雄一把提起蔡宝德,道:“你可是爷的军功,岂是金钱能够买来的。”

说话间,李雄将地上的金钱打包,押着蔡宝德朝前院大步迈去。

“两万两、三万两”

蔡府前院,蔡家一家老小,丫鬟奴仆全部被集中在了一起,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昔日意气风发的蔡豫行,一身睡衣,披头散发,大叫道:“尔等是何人?可知这里是蔡府,谁给你们的胆子?”

迎接他的是赵子杰毫不留情的一拳,赵子杰冷哼一声,道:“蔡宝德勾结李明忠阴谋叛乱,这个罪够吗?”

“不可能!”蔡宝德瞪圆了眼,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箱箱金银财宝被搜出来,搬运上车,十数辆马车被装得满满的。

赵子杰清点蔡府人数时才发现,蔡宝德竟然逃了,立刻下令搜索蔡府的每一寸土地,绝不允许蔡宝德跑掉。

这时,李雄押着蔡宝德前来报道,“启禀大人,蔡宝德在此!”

蔡宝德见到了正主,扭动他肥胖的身躯,望着赵子杰,眼睛肿闪烁着恐惧,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前奏

蔡宝德自认为记忆力还算不错,可他在梧州多年从未见过眼前这支军队,不过他可以肯定的就是这绝不是李明忠的军队,因此内心才越发恐惧。

赵子杰定眼一看,果然是蔡宝德,这才长吁了口气,他还担心被蔡宝德逃了。

“大人,这是从李雄身上搜来的财宝。”

说完,李雄将一兜子财宝递给了赵子杰。

赵子杰打开后,粗粗一看,这些财务起码价值几千两,不由多看了李雄一眼。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面对金钱的诱惑,李雄是赵子杰一手带出来的,他自然认识,高兴道:“好,军功簿上给你记三等功!”

一旁的其他护卫听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羡慕,要知道朱由榔为了激励他们,制定了严格的军功制度,军功就是他们升官的唯一条件。

军功分三级,一等为最,只有重大战役,立下大功劳,经朱由榔认可才能获得;二等功次之,需由统领一级定夺上报;三等功为最低一级,由营一级向上申报。

三等功虽然是最低一级军功,但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李雄昨夜作战表现勇猛,再加上今天擒拿了蔡宝德,赵子杰这才决定给他一个三等功。

“谢大人!”李雄闻言,不禁喜上眉梢,三等功虽然不足以让他官升一级,但是只要再多立几次功劳,升职不成问题。

赵子杰慢慢走到蔡宝德身前,俯视着他,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桂王也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能够算计的,岂不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桂王的掌握之中。李明忠已被桂王擒拿,你以为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能跑得了。”

“你们是桂王的人,怎么可能?”蔡宝德失声叫道。

蔡宝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最终会败在桂王手上。桂王是什么人,不过是从衡州逃难而来的落难宗藩罢了,虽然头上顶着藩王头衔,但是蔡宝德等人并未将桂王放在心上。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大明藩王没有军队,可他万万没想到,朱由榔竟然不知不觉拥有了如此精良的军队。

一旁的蔡豫行听到父亲和赵子杰的对话,哪里还不明白,他的父亲真的参与了叛乱。一念至此,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相同的一幕,在梧州城不同地方上演,不仅仅是李、蔡、关、余几家。

为了将梧州彻底掌握在手中,朱由榔不惜一切代价,梧州城内凡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豪绅,还有梧州兵巡道按察副使楚鹏,管理梧州盐课农桑的分守道佥事吴来等贪官污吏,不管是否参与了叛乱,都在朱由榔的打击之列。

朱由榔就是借着李明忠叛乱这个机会,先将这些人拿下再说,不然这件事平息之后,等到他监国,他若想再收拾这帮士绅官吏,势必会有掣肘。虽然他也可以依靠武力强行惩治这群人,但毕竟不如师出有名方便。

当然了,朱由榔也不是凶残之人,对于那些没有真正参与叛乱之人,他还是会手下留情,顶多将他们的家产抄没,罢官去职,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一夜,百姓们惶恐不安,梧州一众大小官员也好到不哪里去。

李明忠这场叛乱来的太过突然,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弄得他们也是不明所以,人心惶惶。

直到他们接到巡抚瞿式耜的通知,这才知道竟然是浔梧总兵李明忠阴谋叛乱,并且召集他们立刻前去桂王府听命。

不少人听到后面的消息,简直心花怒放,说实话,他们早就盼着桂王监国了,从龙之功,有几人不想要。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他们不指望能一步登天,但是官升一级总是免不了的,一个个兴奋奔往桂王府。

桂王府,梧州一众官员鱼贯而入,都是老相识了,相互之间不时个招呼。

分守道佥事吴来看见迎面而来的按察副使楚鹏,拱手道:“楚大人!”

楚鹏一脸严肃道:“你可知那李明忠为何突然就叛乱了?”

瞿式耜派去通知他们的人只是粗粗告知了事情的大概,但是具体事宜,他们也不知道。

“下官也不清楚?也许是那李明忠突然发疯了,不过没有他这一闹,巡抚又怎么会这么快下决心拥护桂王监国,对我等而言,说不定这还是好事呢?”吴来瞥了眼四周,悄悄道。

楚鹏对此心照不宣,点点头道:“不错,等下见了桂王自然就清楚事情原委了,好在李明忠的叛乱这么快被平定了。”

吴来一听这茬儿,望着四周深墙高院,眼神闪烁道:“大人,你说这李明忠几乎拥有梧州一大半军队,怎么这么快就被平定了,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应该不会,若是李明忠真的得手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楚鹏摇头道。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到了桂王府的承天门前,却见数十名早已到达的官员全都堵在了大门前,议论纷纷,止步不前。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吗?还不进去!”楚鹏训斥道。

不少官员回头见是这两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随着楚鹏、吴来两人进入承天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两人不自觉皱眉,从身上掏出一块绣帕,堵住了口鼻。

待他们来到最前面,只见偌大的广场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密密麻麻叠放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整个广场,甚至汇聚成了小溪,快蜿蜒到了他们脚下。

王府护卫或持刀,或持矛,不时呵斥俘虏,指挥着他们打扫战场。

“哇!”

吴来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当场没忍住,将今早的早饭吐了个干净,甚至胆水都吐了出来。

楚鹏则是拼命忍着,这才没有吐出来,双腿也有些打颤,好一会儿,才强作镇定,回头色厉内荏道:“都别站着了,随本官去觐见王爷!”

楚鹏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迈出了一步,一脚踩在了血水之,却觉得五脏六腑已是翻江倒海。

有了楚鹏打头阵,后面的官员还能说什么,一咬牙全部跟了上去。

第二百八十章 监国

这可能是楚鹏他们这辈子走过最艰难的一条路。

这些文官平时走路恨不得脚步沾地,更不要说趟着血水,有不堪的官员只是匆匆瞥见一旁穿肠肚烂的士兵,差点儿当场晕倒,还好身边有人扶住,就这样相互扶着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承天殿。

楚鹏也是一脸煞白,虽然他恨不得立刻换巅这一身沾血的官服,不过还是忍着恶心,大步踏入了承天殿,毕竟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很可能会再进一步,怎么能退缩呢。

承天殿内,梧州知府冯元凯早早就来了,他看到楚鹏一行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楚鹏也没心思计较冯元凯的态度,找好自己的位置,静静等待桂王的到来。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官员到来,基本上梧州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齐了,文臣自然以瞿式耜为首,而武将却是寥寥无几。

“桂王到!”

在陈进忠一嗓子唱诺下,朱由榔闪亮登场。

朱由榔身穿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缓缓坐在了大殿正坐之上。

“叩见桂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瞿式耜一众官员,撩袍跪拜道。

“平身!”

群臣行礼完毕起身,朱由榔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半晌才开口道:“今日召集诸卿前来,是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诸卿。”

“靖江王朱亨嘉冒天下之大不韪,已于五月在桂林监国,李明忠就是受其蛊惑才胆敢犯上作乱。”

“什么!?”

一众官员乍听这劲爆消息,无不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靖江王会这么做,靖江王就算再特殊,也不过一郡王而已,而且他压根儿不是朱元璋的子孙,大明还有那么多亲王,何时轮到他一个郡王监国,这简直与谋反无异。

“大逆不道!”

“臣请派兵立刻捉拿靖江王!”

殿内诸臣一个个义愤填膺,跳脚大骂,恨不得现在将朱亨嘉撕得粉碎,大表忠心,眼前这位才是大明正宗的皇位继承人。

这时,瞿式耜出列,高声道:“当今圣上不幸被东虏所俘,致使宵小之徒妄自称尊,乱大明江山。然我大明不可一日无君,臣恭请桂王监国,主持大局!”

本有些嘈杂的声音随着瞿式耜的话一出口,立刻戛然而止,纷纷跪拜道:“恭请桂王监国,主持大局!”

朱由榔当然想一口答应,不过古代帝王的繁缛礼节,让他不得不谦虚一番,推辞道:“孤何德何能当此大任?况且圣上被俘或许是谣言,不可轻信。”

朱由榔这话一说完,自己都觉得虚伪,不过早已板上钉钉的事,也不差演这么一会儿戏。

瞿式耜当即道:“启禀桂王,臣已经确定圣上被俘的消息,否则臣岂敢拿这等大事开玩笑。如今殿下乃是神宗唯一嫡系子孙,监国之位非殿下不可,还望殿下念及大明百姓,担此重任,驱除鞑虏,收复两京,还我大明太平!”

“请桂王监国!”

“孤答应便是!”

经过瞿式耜等人的再三劝进,朱由榔这才答应监国。

朱由榔这一答应,底下不少大臣是心花怒放,他们仿佛看到了朱由榔大封群臣的景象,心里早已欢呼雀跃。

可惜,这群人的幻想注定了要被朱由榔无情的打破,等待他们的不是朱由榔的封赏,而是一把屠刀。

朱由榔沉声道:“孤既然担此监国之位,自当为以驱除鞑虏,复我大明江山为己任。不过,眼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孤处置。

虽然李明忠已被孤所擒,然而据他交代,这梧州城内还有不少人投靠了逆王朱亨嘉,有梧州的士绅,当然也有梧州的某些官员。”

说道后面‘某些官员时’,朱由榔的眼睛赤裸裸盯着殿内诸臣,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让殿内众臣只觉得浑身一冷。

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不少大臣相互张望、对视,似乎想要看清楚是不是对方。

这时一个小太监在陈进忠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见陈进忠上前,躬身禀报道:“启禀监国,吴继嗣已经审问李明忠完毕,请求觐见!”

朱由榔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宣吴继嗣进殿!”

吴继嗣在众臣的惊惧之下,大步迈入承运殿,跪道:“臣吴继嗣叩见监国!”

“起来吧!将你审问的结果告诉诸位大人,也让他们听听!”朱由榔直接开口道。

吴继嗣朝瞿式耜等人拱拱手道:“诸位大人,经下官审讯,李明忠招认是梧州当地的士绅蔡宝德、关海、余良三人持逆王的亲笔信说服他犯上作乱,事成之后封其为安国公。”

“哗!”

吴继嗣的话还未说完,群臣便是惊呼出声,在梧州谁人不知蔡、关、余几家都是有名的士绅,有钱有势,想不到他们会做出这等叛逆之事。而其中一些官员更是双腿打颤,显得惴惴不安,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与这几家有所关联。

“肃静!”陈进忠大喝道。

殿内诸臣顷刻间闭上了嘴巴,安静了下来。

朱由榔淡淡道:“继续说!”

吴继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双手捧着,道:“这是臣从李明忠府中搜查出来的信件,请监国过目。”

朱由榔点了点头,陈进忠缓缓走到吴继嗣近前,接过信件,呈给朱由榔。

朱由榔接过后,上下看了一遍,便交给陈进忠,道:“请诸位大人也看看!”

瞿式耜一众大臣,接过信件阅览起来,只见上面清晰盖着靖江王的王印,这个是做不得假的。

吴继嗣朝一众官员望了一眼,继续道:“另外李明忠供述,他为了能够一举控制梧州,他还联络了梧州的一些官员,这是他的供状!”

一叠供状被吴继嗣呈上,这让殿内的官员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上面会有自己的名字。

楚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吴继嗣看他的那一眼别有深意,心里忽然开始感到不安。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绝对没有勾结李明忠,这点儿他十分清楚,可是这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朱由榔接过供状后,装模作样看了一遍,这上面的名单都是他拟定的,有何人他自然清楚。

“混账!”朱由榔佯作生气,将供状一把摔在地上,大怒道,“全部是乱臣贼子,该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莫须有

朱由榔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吱吱作响,双眼闪烁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看得底下群臣是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不知道李明忠的供状上究竟有谁的名字,竟将朱由榔气到这个地步,但见那厚厚的供状,就知道人数绝少不了。

半晌,朱由榔幽幽叹气道:“这还是我大明的官员吗?为了升官发财竟会无耻到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地步。如今建奴步步紧逼,大明两京接连陷落建奴手中,眼看着亡国灭种之祸就在眼前,尔等不思拯救黎民于水火,消灭鞑虏,却还一门心思往上攀爬,只在乎头顶上那乌纱帽。

还是说尔等根本不在乎这大明江山,亿兆大明百姓,只待那建奴杀来,也将孤绑了,奉于建奴,换取你等功名利禄。若是如此,孤要这些人有何用?”

朱由榔后面的话,更是咆哮而出,不断在大殿内回响。

“臣等不敢!”

不少官员额头直冒冷汗,朱由榔这话也太吓人了。

一番表演下来,朱由榔望着战战兢兢的官员,他都想给自己颁个年度最佳表演奖。

朱由榔目光灼灼盯着殿内诸臣,逼问道:“那诸卿以为孤该如何处置这些意图阴谋叛乱之辈?”

冯元凯当即出班,声音雄厚,奏道:“回监国,自当该杀!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以告慰那些为过捐躯的阵亡将士!”

“诸卿以为如何?”朱由榔收敛了杀气,淡淡道。

“该杀!”

“该杀!”

楚鹏听着朱由榔那杀气腾腾的话语,越发觉得内心不安,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很好,既然诸卿都认为这等犯上作乱之辈该杀,那传孤旨意。”朱由榔一脸杀气道,“经查,梧州按察副使楚鹏、分守道吴来、巡盐道协堂道张准、御史耿松、千户李东,私通李明忠,阴谋附逆,着吴继嗣即刻将其拿下,查抄其家产,尽数充入国库。”

“啊?”

十数个名字被朱由榔一一念出来,在场的一众官员顿时呆若木鸡,这人也太多了吧!若是这些人都参与了叛乱,岂不是梧州的官员要空出来一半。

当楚鹏听到朱由榔第一个叫道他的名字,楚鹏只觉得如五雷轰顶。说他私通李明忠,这怎么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根本是无中生有好不好。

但他越是往下听,楚鹏徒然间似乎想通了,这份供状从头到尾根本是一个阴谋,是朱由榔设下的陷阱。

这份供状上的每个人,楚鹏都认识,若是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一个字——贪。

桂王摆明了是罗织了一份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他们,想要借机铲除他们这群人。

“冤枉啊!”吴来不明不白突然被朱由榔说成勾结李明忠的叛逆,他大呼道,“殿下,臣冤枉,臣绝对没有与叛贼李明忠勾结,还请殿下明察清毫。”

“冤枉!”

一时间,承运殿内都是此起彼伏的喊冤声,声音叫的那个凄惨,而且全都是发自肺腑,他们是真的感到冤枉。

他们今天来这里,只是想捞个拥戴之功而已,结果功没捞到手,反而被冠上勾结叛贼的罪名,这落差太大了,哪里接受的了,这罪名是要死人的。

朱由榔对他们的哭诉不为所动,他当然知道他们没有勾结李明忠,但这不代表着些人没有违法乱纪,留着这群蛀虫对于国事有弊无利。

楚鹏不甘坐以待毙,大声申诉道:“臣不服,臣等若真的与李明忠勾结,又何以出现在殿下这里。单凭李明忠一面之词,监国怎能轻易将臣等治罪?”

“不错,臣不服!”

吴来等人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呼道。

同时,殿内有些官员亦是觉得朱由榔单凭李明忠的供词,就将梧州这么多官员问罪,过于武断,巡按郑察站出来道:“启禀监国,臣以为楚大人的话还是有理的,谋逆这么大的案子,总是要讲证据的,一份供词确实不足以认定楚大人等的罪责。”

“臣附议!”

不少人将目光投放到了广西巡抚瞿式耜身上,等着他表态,毕竟他是这里官位最高之人,说话还是有很大分量的。

瞿式耜虽然来梧州时日尚短,虽不能说对梧州大小官员了如指掌,但是也知道的七七八八,像楚鹏、吴来等人为官如何,他还是清楚的,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事自是不再话下。

起初,瞿式耜真的以为这些人与李明忠勾结,但仔细一想,才发现未必如桂王所说,也渐渐想通了朱由榔的打算。

说实话,瞿式耜也动过罢黜楚鹏等人的心思,然而他虽贵为一省巡抚,也并非一手遮天,要动这些人,就必须与他们身后的势力做一番较量。

瞿式耜初来乍到,亦没有把握将他们拿下,只能徐徐图之,但如今有了机会能将这些官场硕鼠一网成擒,他又该怎么办呢。

瞿式耜抬头望去,却见到朱由榔那深邃的双眼,心中顿时有了答案。虽说桂王的手段有些不太光明,但是这个决定显然更符合大明的利益,他能做的就是私下里规劝桂王不要杀戮过重,毕竟贪污罪名与谋逆之罪比起来,不在一个等级。

瞿式耜在万众瞩目之下,出列奏道:“虽说这份供状只是李明忠的片面之词,不可轻信,然而亦不可不信。如今逆贼靖江王在桂林对梧州虎视眈眈,他一旦听闻李明忠事败,必定大举进攻梧州,难保这些人中没有真正的叛贼,到时若是他们与逆贼里应外合,我等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臣建议将这些有嫌疑的官员暂时关押,待消灭逆贼后再行处置。”

朱由榔深深看了一眼瞿式耜,道:“卿等以为瞿爱卿的提议如何?”

“臣认为瞿大人的话乃是正理。”当下不少官员纷纷出言附和道。

“臣附议!”

楚鹏闻言长长吁了口气,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然而朱由榔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打入了无尽深渊。

“依卿等所奏,然谋逆大案不可不查,孤今日任命吴继嗣为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全权负责此事。”朱由榔不容置疑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抉择

朱由榔的一番任命在群臣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谁也没想到朱由榔监国之后,第一个任命的高级官员会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在大明的名声向来不好,尤其被文臣所厌恶,没办法,谁让这群人不受他们管辖,只向皇帝一人负责。

楚鹏等人听得朱由榔这话,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把他们交给锦衣卫,这和判了他们死刑有什么区别。

锦衣卫是什么人,还不是他朱由榔的人,朱由榔说一,他们绝不敢说二,落到锦衣卫手里,那是真有理也没地儿说去。

这次瞿式耜却没有站出来,朱由榔任命锦衣卫指挥使,本来就无须与他们商讨,况且朱由榔刚才已经妥协过一回,瞿式耜不可能为了楚鹏这帮人,一而再违逆朱由榔。

“请监国三思,若是如此,这梧州恐怕大半官职都要空缺,各个衙门又该如何运转?”不过也有一根筋儿的家伙,出列劝阻道。

朱由榔丝毫不在意,大手一挥道:“大明何时缺过官员,没了他们,不是还有副手吗?这些人的职位暂时由他们的副手接替,若是做得好,经考察后,若是合格,那便让他们继续做。”

不少官员闻言,却是喜出望外,这也算是变相升官了,他们哪里还会再反对。

楚鹏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朱由榔这话也太毒了,如此一来,谁还会帮他们说话。他抬头望去,果然再无一人出头,有的眼观鼻,鼻观心,有的压根儿没瞧他们一眼。

“臣无罪”楚鹏无奈高呼道。

“冤枉啊!”其他被朱由榔点名的官员显然也知道落到锦衣卫的下场,拼命叫屈道。

朱由榔可没时间与他们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厌恶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道:“吴继嗣给孤将这群人带下去。”

“臣遵旨!”

话毕,从殿外进来一群王府护卫,直接拖着他们就往殿外拽,任由他们挣扎也无可奈何。

瞿式耜望着高高在上的朱由榔,心情十分复杂,以他的观察来看,毫无疑问朱由榔登基之后绝对会是一个有手腕并且强势的君主。

他们刚拥戴朱由榔监国,转眼间,朱由榔便立刻清除了梧州的害群之马,顺便给了众臣一个下马威,手段太过凌厉,瞿式耜心里叹息道,“只希望他不会是个暴君吧!”

朱由榔可不会在意他人怎么想,正色道:“好了,处理完这些小事,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不少官员心里忍不住吐槽,梧州高级官员一下少了快一半,在朱由榔看来竟然还是小事,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由榔继续道:“如今大明说是到了悬崖边都不为过,建奴意图灭我大明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孤可不想重蹈蒙元之祸,蒙元统治下的中国如何,你们饱读诗书,想必十分清楚。”

“大明三百年江山若是在孤手中沦入异族之手,孤死后亦无面目见大明历代的历代的列祖列宗。大明与建奴只能存在一个,只要孤还这执掌这大明一日,朝中凡是敢谈及议和之事,立斩无赦!”

“至于那些奴颜婢膝,投降建奴,甘愿做建奴走狗之徒,待他日孤消灭建奴,收复大明失地,孤亦不会放过这些卖国求荣人,一个都不会落下。他们将会被刻在大明的耻辱柱上,孤要让他们遗臭万万年!”

朱由榔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让殿内不少尚有良知的官员,只觉得心情彭拜,无论是朱由榔的雄心壮志,还是朱由榔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都让他们热血沸腾,齐呼道:“臣等誓死追随监国,消灭建奴,收复大明河山!”

朱由榔欣慰道:“很好,诸位爱卿的决心,孤都看到了,孤非常高兴。大明正值艰难之际,亦是诸位爱卿建功立业之时。大明爵位孤先给诸位爱卿留着,他日功成,孤会论功行赏,爵位等着你们来取!”

“臣,万死不辞!”

朱由榔不管这群人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大棒、胡萝卜他都给了,若是还有人心存二志,真的做出蠢事,他亦会毫不留情。

“那诸位爱卿谈谈如今朝廷当务之急是什么?”朱由榔询问道。

瞿式耜当即回道:“回监国,臣以为朝廷应当即刻派出使者传檄四方,告知大明各省殿下监国的消息,同时通知流落各地的朝廷大员前来梧州听用。另外,建奴如今还在江南肆虐,殿下还应以监国之名,严令各地将领奋勇杀敌。”

“瞿爱卿说的不错,这件事就由瞿爱卿着手去办。”朱由榔微微颔首道,“其他人还有何见解,也都说说?”

广西巡按郑察左右张望了一番,出班奏道:“启禀监国,臣以为梧州毕竟地处偏远,消息来往不便,不如移驾肇庆,掌天下之形势。”

“不可!”

郑察回头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梧州知府冯元凯。

“怎么?冯知府认为本官的提议哪里不对吗?”郑察阴沉着一张脸,不悦道。

冯元凯没去看郑察,朝朱由榔拜道:“臣也赞同郑大人的意见,不过殿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移驾肇庆。靖江王之患还未解决,殿下若就此退往肇庆,会招致百姓对监国的非议,他们会认为监国怕了靖江王。臣以为殿下应当坚守梧州,平定逆贼靖江王之后,再行移驾亦不迟。”

“冯知府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梧州如今还有多少军队可堪一用,还有广西其他州府若是还有附逆的将领,梧州拿什么抵挡叛军,万一监国有事,大明江山社稷怎么办?”郑察可不想冒这个风险,驳斥道。

冯元凯坚持己见道:“监国可以即刻下旨两广各地前来梧州勤王,同时招募军队,只要梧州上下一心,必定可以击败叛军!”

“哼!你这是在赌。”郑察反击道,“你所说的不确定性太大,监国身负大明江山之重担,岂能陪你一起冒险,臣以为殿下还是应移驾肇庆,再召集各地官兵,平定靖江王之乱。”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备战

郑察的一番话说出了某些人的心声,好不容易捞个拥立之功,若是转眼间朱由榔就被靖江王给擒了,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郑大人说的是,还请监国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暂时移驾肇庆。”

当下,不少官员出列附议。

冯元凯望着跪倒在殿上的官员,怒其不争,急道:“请监国三思,梧州的百姓可都看着您呢!”

当然也有官员站在冯元凯这一边,认为朱由榔不可以不战而逃,毕竟朱由榔刚刚监国,马上就落跑,不光是名声有损,也会失去梧州百姓的人心。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一方坚持守卫梧州,一方坚持撤退,再图大事。

朱由榔心里早有打算,他一开始就没有放弃梧州的意思,先不说梧州是个战略要地,不容有失,再说他在梧州的投入巨大,怎会轻易撤离。况且平定靖江王之乱,无疑会提高他的声望,他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朱由榔高坐王座之上,静静看着吵闹不休的官员,他没有出声阻止,朱由榔也想借此观察一番这梧州官员面对危机的抉择。

“好了!都给孤住嘴!”朱由榔见差不多了,声若惊雷道。

朱由榔一声大喝,大殿瞬间清净了下来,只是双方还是互相吹胡子瞪眼,互不服气。

朱由榔一锤定音道:“诸位爱卿都不必争了,孤已经决定誓死坚守梧州。若是孤连区区一逆王都无法击败,何谈消灭建奴,复我大明江山!”

“监国英明!”冯元凯等人闻言一喜,山呼道。

郑察大急道:“殿下,不可”

“孤意已决!”朱由榔打断郑察的话,站起来,望着殿内诸臣,一脸坚定道,“孤知道诸卿是为孤的安全着想,然孤退一步,便会助长逆贼的一分嚣张气焰,孤会在这梧州让这群叛臣贼子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刘毅何在?”

“臣在!”刘毅出列道。

朱由榔平静道:“如今梧州城防空虚,你暂代总兵一职,立刻招募五千亲军,日夜加以训练,以防逆贼来犯。”

“臣领旨!”

朱由榔说完,便离开了承天殿,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官员。

郑察本来准备以死相谏,可朱由榔都没他开口的机会,一时慌了神,快步走到瞿式耜身旁,忧心忡忡道:“抚台,你刚刚为何不劝阻监国?监国不知梧州军队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梧州如今哪有军队可用,拿什么抵挡叛贼的攻击?难道就凭这招募的五千士卒,他们恐怕连兵器都拿不住,监国这不是在胡闹吗?”

瞿式耜看着郑察,意味深长道:“你说的这些,你以为监国会不清楚吗?监国恐怕比我们在场的人都明白他在做什么。”

“抚台这话什么意思?”郑察听得糊里糊涂,不解道。

瞿式耜转身指着承天门外,道:“李明忠拥有多少军队,你我都清楚,凭他在梧州的实力,梧州还有何人能与之对抗?可他偏偏失败了,自己也落得被擒的下场,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难道不是大人派兵挫败了李明忠的阴谋?”郑察诧异道,因为叛乱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心里一直对此没有多想,只以为瞿式耜洞察了李明忠的意图,提前派兵剿灭了李明忠,解救了朱由榔。

瞿式耜呵呵一笑,自嘲道:“本官自己都在府衙被李明忠的人所擒,更何谈剿灭叛贼?”

郑察瞪大了双眼,惊呼道:“那李明忠叛乱是被何人平定?梧州还有谁有此实力?”

瞿式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头望了一眼朱由榔离去的方向,一切尽在不言中。

郑察顺着瞿式耜的目光望去,一下明白过来,失色道:“怎么可能!?”

虽然他来梧州的时日不长,但也知道梧州的大半军队都归李明忠管辖,不能说精兵强将,但也绝不是弱鸡,监国怎么可能有此实力消灭李明忠,但瞿式耜绝不可能拿这件事欺骗于他。

“咱们这位监国可不简单!”瞿式耜拍了拍郑察的肩膀,提醒了他一句,便离开了。

郑察出了承天殿,再看殿前这一队队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王府护卫,以及眼前堆积如山的叛军尸体,身体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倘若李明忠是被眼前这群王府护卫击败,那这桂王府究竟隐藏着多强大的军队,为何从没有人说起过。

他再一想朱由榔今天在承天殿的镇定自若以及霹雳手段铲除楚鹏、吴来等人,一念至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到头顶。他对朱由榔越发感到陌生,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加快脚步离开了桂王府,他需要静下来好好捋一捋。

随着梧州各个衙门开始运转,朱由榔监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梧州城还没从李明忠叛乱的事件中缓过来,便迎来了这个重磅消息。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不为人知的消息被大明日报披露出来,上面详细刊登了整件事的经过。

梧州百姓这才知道了靖江王阴谋篡位,在桂林监国的消息,不过比起这个更让老百姓欢欣鼓舞的是楚鹏、吴来等人以及蔡、关、余等家族参与叛乱被抓的消息。

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仗着家族势力,在梧州一手遮天,没少作奸犯科,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而如今被一锅端了,岂有不高兴之理。不少深受其害的百姓,买来鞭炮大肆庆祝。

当然了,其间也少不了夸赞朱由榔如何英明,朱由榔也借此收获了一波人心。

梧州城各大主要街道都有王府护卫来回巡逻,震慑了不少准备趁火打劫之徒,梧州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

大明日报上刊登的一则关于朱由榔要招募五千亲军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梧州,不少人动了心思。

朱由榔毫无疑问将来是要当皇帝的,这不就是在招募天子亲军吗?而且上面详细介绍了亲军的福利待遇,都是他们这些平常百姓们连想都不敢想象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兵源

天子亲军听起来确实很唬人,但若是没有实在的好处,想要招募百姓参军可不是容易的事。

大明经历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地位下降,处处受制于文官,更不用说军中克扣俸禄粮饷更是常有的事,重要的是当兵打仗是要拿命拼的,所以为了吸引百姓踊跃报名,朱由榔给出的条件也是相当丰厚。

凡是良民百姓,皆可应募,一经训练合格后,步卒月俸一两五钱,骑兵月俸二两,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士卒的月俸。

朱由榔给出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加入亲军后,自此可免除一应徭役,这对于深受徭役之害的百姓来说更是福音。

明朝后期虽然已将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想法很好,然而到了下面施行起来,确实困难重重。

普通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粮食,还要拿粮食去换算成银子,这中间少不了官商勾结,奸商们趁机压低粮价,谋取私利,到头来,还是老百姓吃亏。

朱由榔这一福利,更是让不少人蠢蠢欲动,毕竟他们是给未来的皇帝当差,不是大明普通官兵。

刘毅接到朱由榔的任命后,知道时间紧迫,便立刻在梧州东、南、西、北各要地,开设了五个招募处。

穿梭在梧州大街小巷的王府护卫也成了活广告,他们身上没有官兵的骄横跋扈,穿戴整齐的盔甲,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露了他们的不凡,这让梧州百姓第一次见到了大明亲军的模样,再加上大明日报不遗余力的宣传,招募事宜进行的也还算顺利。

而朱由榔一直准备的兵源地,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

桂王府的肥皂作坊工人,则成为了刘毅这次主要招募对象,他们可是一直都按照军队训练之法进行操练,虽然没有王府护卫那么大的强度,但绝不是普通百姓可比的。

虽然先前因为王春的经营不善,导致作坊利润下降,但是朱由榔重新接管后,又恢复了往昔繁荣,并且在梧州的各县也开设了分厂。

香皂、肥皂的利润虽然下降了不少,但是朱由榔并不在乎,一是他有了琉璃阁这棵摇钱树,二是建立作坊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培养士兵种子。

时至今日,肥皂作坊已经过多次扩张,规模可谓空前。光是梧州城的作坊就有一千余工人,再加上周围州县的作坊工人,怎么也有三千人。

一天的喧嚣过后,入夜之后,梧州开始了宵禁,毕竟现在乃是非常之际。

桂王府,长春殿依旧灯火通明,朱由榔不时翻着手中账簿,吴继嗣则在底下汇报今天的查抄的收获。

“臣今日从叛贼家中共计查获黄金三十万两,白银一百七十万两,粮食十二万余石,查封各类商铺三十五家,另外还有田地、古玩字画、珠宝都还在统计中”吴继嗣一五一十禀报道。

朱由榔不由赧然一笑,摇摇头叹息道:“抄家果然是致富的一条捷径啊!这一天的收入都超过孤辛辛苦苦这一年赚的钱了。可惜,梧州能抄得都已经抄了!”

吴继嗣、刘毅诸将听到朱由榔的这番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连他的小舅子王佳胤心里都忍不住想要吐槽,“这可是梧州大半官员和士绅辛苦一辈子或几辈子才积累下来的家当,能跟一年赚的钱相提并论吗?”

不过,王佳胤还是十分钦佩他这个姐夫的赚钱的能力,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光是靠着琉璃阁已然赚到了三百余万两白银,真不知道除了抄家去哪里找如此暴利的生意。

朱由榔放下手中账簿,轻笑一声道:“有了这笔钱,短时间军费粮饷都不用孤发愁了。刘毅,亲军招募进展的如何了?”

刘毅面色严肃,起身禀报道:“回监国,今天已经招募一千八百人,不过作坊招募进展的不是十分顺利。”

“怎么回事?”朱由榔皱眉道,比起普通百姓,他更加关注作坊工人的招募,毕竟那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环,如今竟然出了差错。

刘毅当即跪道:“臣无能,梧州作坊工人中只有三百二十三人报名,其余州县的情况臣尚不清楚。”

“太少了!你可知他们为何不肯参见招募?”朱由榔不悦道,在他计划中至少得有三分之二的人才算成功。

“臣私下派人打听过,他们中有的是因为胆子小,不想当兵,有的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不想冒生命危险。”刘毅回道。

“呵!看来是孤给他们的条件太好,竟然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吗?”朱由榔气极反笑道,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

赵子杰自是看出了朱由榔在拼命忍着怒火,急忙站起来,“请殿下息怒,他们不过是一帮普通百姓,没有读过什么书,只想安安稳稳生活,不知国家大义,更不晓得殿下的良苦用心。卑职愿意前去一试,一定替殿下说服更多的人参加亲军的选拔。”

“你想试就去试吧!”朱由榔冷哼一声,大袖一挥,转身离开了长春殿。

朱由榔现在有种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感觉,他寄予厚望的作坊竟会这么失败。

殿内诸人互相看了一眼,亦无可奈何,只能尽力一试,毕竟朱由榔的打算他们都清楚,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第二天,赵子杰亲自带队来到了梧州城的一处肥皂作坊。

一片空地上,作坊工人们密密麻麻挤作一团,显得忐忑不安。

他们起初并没有觉得不参加亲军选拔是什么大事,而且招募的人都说了是自愿,但不知道从何时起,作坊中开始流传一些言论,他们不参加亲军选拔就是对监国的不敬等等一系列话语,将他们吓得不轻。

无论是新人还是老人都清楚这座作坊是属于桂王府的产业,若是他们因此得罪了桂王,那还有好果子吃,有的人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不,第二天桂王府又来人了,这更让他们忧心忡忡。

第二百八十五章

赵子杰在一众士兵的拥护下,一步步走上临世搭建好的高台。

赵子杰双目如电,扫过底下众人,一脸冷漠,高声道:“本官相信你们中还有人认识我,说实话,我对你们昨天的表现非常失望。”

不少人闻言惭愧低下了头。

赵子杰继续说道:“你们想要安稳的生活没有错,我也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如今建奴肆虐大明,若让异族得了这天下,你们还有好日子吗?”

“且不说建奴,就说桂林的靖江王阴谋叛乱,他若攻下梧州,监国可以走,你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再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吗?”

“或许你们中有人会想,就算我不去当兵,也会有别人去,不差我一个。若你们这样想留就大错特错!”

“你们要明白监国在,你们才在,没有了监国,没有了作坊,你们将重新过上以前猪狗不如的生活,这是你们想要的吗?大声告诉我!”

“不想!不想……”台下数百工人扯着嗓子齐声呐喊道。

赵子杰的一番话,彻底让他们重新想起了之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凄惨日子,经历过苦难的他们,所以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害怕死亡,但是你们要知道如今的大明并不太平。大明日报上刊登的建奴暴行,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扬州八十万百姓,他们杀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们想要做任人宰割的鱼肉吗?”

“不想!不想……”工人们脑海中似是想起了讲报人描绘的扬州惨像: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

他们一念至此,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就连嘶喊声中也夹杂着一丝恐惧。

赵子杰身为大明军人,得知扬州扬州惨案后,恨不得将建奴杀个干干净净,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慷慨激昂道:“时值乱世,若不想沦为待宰牛羊,唯有参军!只有大明强大了,才能将建奴赶出大明!”

“同时这也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待他日监国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便是你们封侯、封伯、封公之时。想当初太祖皇帝驱除蒙元,开创大明三百年江山,多少开国功臣封爵,与大明同享三百年富贵。你们难道就不想要为你们的子孙后代博三百年荣华富贵吗?”

赵子杰手指身后的李雄、吴刚等人,高声道:“看看他们,他们曾经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可是如今都在军中担任要职,假以时日,封爵更不是问题,你们难道就甘愿一辈子当个平头百姓吗?”

赵子杰的这番演讲,毫无疑问是非常成功的,给了这帮工人很大的触动。封爵这事是他们平时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但是如今有了这个可能。

他们不是没见过大明那些出门前呼后拥的勋贵,还有华丽的府邸,但也只能远远看一眼罢了。

一想到,他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不少人胸中那团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眼中也开始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想!”

不知谁第一个开头,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想!想……”

赵子杰见台底下工人群情汹涌,他手中紧攥的拳头也松开了,长长吁了口气,终究还是做到了。

至于接下来的招募工作简单多了,赵子杰交给副手后,便匆匆赶往了一下处作坊。

亲军招募进行的同时,朱由榔也没忘记处置李明忠等一干叛贼。

朱由榔只召见了瞿式耜、郑察、冯元凯几人,便决定了李明忠等人的命运,李明忠勾结靖江王阴谋叛乱,证据确凿,无需再审。

朱由榔直接下令诛其三族,至于蔡、关、余几家同样抄家灭族,被处以极刑。

不过对于楚鹏、吴来一众官员的处置,几人却产生了分歧。

冯元凯坚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郑察则以量刑过重,杀戮过重为由,坚决不同意,瞿式耜也委婉表达了他的意见。

至于原因嘛?

吴继嗣当然没有从他们府中查到他们勾结李明忠的证据,倒是搜出了大量金银财宝以及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朱由榔最后一锤定音,鉴于楚鹏、吴来两人民愤甚大,不杀不足以平息百姓愤怒,直接下令斩首示众,其余官员也都关进了牢房,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梧州法场,四面八方的百姓听闻要处决李明忠、楚鹏等人。从梧州各地赶来,将法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明忠一身白色囚服,披头散发,满脸污垢,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只是安静跪在那里。成王败寇,自古不变之理,只怨他小瞧了朱由榔这个大明藩王。

在他一旁跪着待斩的儿子可没有这个觉悟,哭哭啼啼道:“爹!儿子不要死,你要不向监国求求情,戴罪立功?”

“脑袋掉了,腕大一个疤,有什么好怕的!”李明忠斥道。

冯元凯抬头看了看时辰,见午时已到,喝道:“行刑!”

李明忠朝不远处的酒楼看了一眼,这才缓缓闭上。

行刑台上,十数个刽子手扬起鬼头大刀,便砍了下去。

台下百姓见得如此血腥场面,却是拍手称好,只觉得是件大好事。

随后一个个犯人被押到行刑台上,验明正身后,在一片哭哭啼啼中,脑袋落地。

直到楚鹏、吴来两人被押上去的时候,台下百姓一下沸腾了,各种石块,烂菜叶拼命朝两人招呼,由此可见两人在梧州的民愤有多大。

不远处酒楼靠窗位置,朱由榔也瞧见了这一幕,说道:“看来孤的决定没有错,这就是民心,这两人杀的不冤啊!你说呢,瞿爱卿?”

“殿下说的是。”一旁的瞿式耜应道。

朱由榔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苛责他,神情凝重道:“丁魁楚,他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瞿式耜郁闷道,“臣已经接连发出两封书信,将梧州情况向他说明,至今为止,尚未有回音。”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丁魁楚

丁魁楚迟迟不表态,让朱由榔越加不爽。

朱由榔的原则就是你让我不爽,那你倒霉的日子便不远了,况且丁魁楚本身在历史上就是扯后腿的人物。

当然朱由榔不会傻到现在对付丁魁楚,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两广总督,手握实权,可不会因朱由榔一句话就会乖乖束手就擒。

瞿式耜想了想,又道:“要不臣再给他去一封文书?”

朱由榔冷笑一声,摆手道:“不用了,看来咱们这位两广总督有他自己的盘算,该来的时候,他自会来的。应该用不了多久,靖江王就会有所动作,先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消灭靖江王身上。”

“臣遵旨!”

广东肇庆府,丁魁楚自就任两广总督以后,基本上都待在肇庆总督府。

总督府后花园,一处凉亭,丁魁楚正专心致志喂着池塘的锦鲤,身后却站着一人,似乎显得十分焦虑。

直到丁魁楚将手中鱼食撒完,这才转过身,瞥了眼来人,训斥道:“亏你还是一省之巡抚,遇事怎么还是如此急躁。”

被丁魁楚训斥之人正是广东巡抚林佳鼎,林佳鼎唯唯诺诺,点头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谨记大人的话。”

“又发生了什么事吗?”丁魁楚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林佳鼎小心翼翼抬头望着丁魁楚,说道:“下官又收到了广西巡抚瞿式耜的加急文书,邀下官前去梧州共同商议拥立桂王之事,并且文书中提及靖江王已然造反,他希望下官集结广西官军速速勤王!”

“嗯,本官早已知道了。”丁魁楚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林佳鼎见丁魁楚早知此事,更是不解了,疑惑道:“大人,咱们真的不去梧州吗?如今圣上被建奴所俘,桂王很可能继承大统,再晚的话,若将来桂王登基,恐会记恨大人?”

丁魁楚摸了摸胡须,道:“再等等,如今还不到时候?”

“为何?”林佳鼎诧异道,“大人莫非是怀疑大明日报上的消息是假的?下官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南京确实已经被建奴所占,虽然还不能确定圣上是否真的被俘,不过依下官来看,这事八九不离十。”

说实话,若不是丁魁楚没有表态,林佳鼎早已飞速赶往梧州了。

丁魁楚岂不知林佳鼎的心思,道:“就算圣上真的不幸被俘,你真以为桂王就能顺利监国登基吗?”

“难道不是吗?神宗嫡系子孙如今只余桂王一人,自当由桂王监国?”林佳鼎不明白丁魁楚的意思。

丁魁楚冷哼一声,不满道:“你的忘性还真是大,那本官提醒你一句,当今圣上不也是神宗嫡系子孙,还不是有人与他争那皇位!”

“潞王!”林佳鼎马上明白过来,瞪圆了眼,“大人的意思是潞王更可能监国?”

丁魁楚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道:“你还不算太蠢!大明除了立嫡以外,还有立贤一说。去年南京一众官员商议究竟是迎立福王,还是潞王之时,为何很少有人提议迎立当时身在梧州的桂王,还不是因为梧州地处偏远,来往不便。如今大明的形势比起去年更加险恶百倍,建奴已经攻占南京,你以为江南的官员会怎么选?”

“自然是迎立潞王监国,主持大局。”林佳鼎脱口而出道,“还是大人高瞻远瞩,若不是大人,下官险些犯下大错。”

“哼!瞿式耜就是太心急了,他以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吗?如今他押错了宝,本官估计他这个广西巡抚也就到头了!”丁魁楚冷笑道。

林佳鼎闻言急忙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大人,那咱们就不管桂王了吗?毕竟他还是大明藩王,若是有个闪失,这朝廷要怪罪下来,咱们担得起吗?”

丁魁楚呵呵一笑,道:“本官问你,桂王称监国之事朝廷知道了,你以为他这个桂王还能当下去吗?还有你觉得梧州能抵挡得住靖江王的攻击吗?”

林佳鼎恍然大悟道:“大人说的是,下官看过瞿式耜发过来的文书,看得出梧州的形势并不乐观。”

“那不就得了,待靖江王攻下梧州后,本官再行出兵,平定靖江王之乱,桂王的生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到时候朝廷非但不会怪罪本官,加官进爵都有肯能。”丁魁楚胸有成竹道。

“下官先提前恭贺大人高升!”

正在两人说话间,下人来报,肇庆守备管灿有要事禀报。

不多时,管灿手捧礼盒,满面春风而来。

“卑职参见大人!”管灿一脸喜气道,“大人吩咐卑职做的事,卑职已经完成,特来复命!”

丁魁楚闻言,两颊通红,嘴唇哆嗦道:“真的?东西呢?”

“就在盒中,请大人查验!”管灿高举礼盒道。

一旁的林佳鼎见状急忙扶着丁魁楚,他也十分好奇,什么东西竟然让丁魁楚激动成这副模样。

丁魁楚打开礼盒,只见里面只有一方砚台。

丁魁楚小心翼翼取出砚台,放到眼前,伸手小心翼翼抚摸这方砚台,果然温润如玉,如小儿肌肤般,不禁开怀大笑道:“好砚!好砚!”

“恭喜大人得此水砚!”林佳鼎也是识货之人,一下就认出了这方砚台不是凡品。

原来,肇庆西江羚羊峡盛产砚台,丁魁楚又酷爱此物,因此吩咐管灿率领水军放干了羚羊峡的江水,专门寻找老坑,为他取砚。

管灿今日进献的水砚更是皇家专用砚台,丁魁楚怎能不高兴。

丁魁楚观赏了半晌,这才记起管灿,大手一挥道:“你办事辛苦了,今肇庆游击将军尚缺一人,便是你了。”

“谢大人!卑职必不辜负大人厚爱!”管灿不辞辛苦,日夜盯着羚羊峡,就是为了能得到丁魁楚的赏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怎能不高兴。

且不说丁魁楚,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见梧州始终没有消息,派人打听这才得知李明忠竟然失败了,而且还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可把他气坏了,更是扬言要亲率大军踏平梧州。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亲征

大殿内,朱亨嘉正大发雷霆,破口大骂道:“李明忠这浔梧总兵真是没用,枉他手握大军,连区区一座梧州城都拿不下,真是辜负了孤对他的信任!”

“殿下,您要为臣的家人报仇啊!”蔡进德整个人匍匐在殿上,嚎啕大哭道。

李明忠事败的消息传到桂林后,蔡进德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这一打听,得知二弟蔡宝德满门抄斩的消息,当即晕了过去。

朱亨嘉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蔡进德,安慰道:“卿放心,孤自当会为你的家人主持公道!”

“臣谢殿下!”蔡进德抹了一把眼泪。

“兴业伯,如今孤麾下能够调用多少兵马?”朱亨嘉沉声道。

杨国威出列,威风凛凛道:“回监国,臣麾下一万二千名将士随时听候殿下差遣,另外柳州府、平乐府诸地将领以及左江、右江土司也已宣誓效忠殿下,如今可征调五万余兵马!”

“好!好!”朱亨嘉抚掌大笑道,“孤有此五万虎狼之师,何愁梧州不下!”

杨国威气势十足道:“臣愿亲率大军,为监国夺下梧州!”

朱亨嘉一脸欣慰道:“兴业伯有此心,孤心甚慰。然瞿式耜不识天命,今孤要亲征,将其擒来桂林,让他瞧瞧孤是如何重整我大明江山!”

“殿下贵为监国,怎可亲临险地,更何况杀鸡焉用牛刀,区区梧州而已,臣愿立下军令状,待臣大军一到梧州,旦日可下!”杨国威坚持道。

朱亨嘉摆摆手,意气风发道:“大将军乃是孤的擎天之柱岂能轻动,遥想当年太祖白手起家,经历过多少浴血奋战,成祖皇帝五征漠北,哪个不是亲上战场。如今建奴肆虐,孤虽不才,也愿效仿先祖,身先士卒,驱除鞑虏!”

“我大明有监国在,何愁不能中兴!”

“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

殿没诸多文臣,一个个打了鸡血般歌颂朱亨嘉,各种溢美之词那是张口就来,恨不得将他夸成尧舜在世。

朱亨嘉听得那是叫个高兴,不过必要的谦虚还是要的,押了押手,道:“孤可当不起卿等称赞,只希望我大明百姓早日过上太平日子!”

朱亨嘉嘉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他信任杨国威不假,然而如今桂林大半军队都在杨国威手中,这让朱亨嘉也十分忌惮。

他刚刚监国,又不可能立刻削减杨国威的军权,而亲征梧州无疑会令他重新掌握军队话语权,借此加强他在军队中的威望。

至于能不能拿下梧州,朱亨嘉更是信心十足,十拿九稳的事,傻子才不干呢!

朱亨嘉心中早有思量,等他拿下梧州,便会犒赏军中诸将,笼络人心。

杨国威见得眼前情形,暗自皱了皱眉,也没有再反对朱亨嘉亲征。

朱亨嘉担心杨国威会因此心生不满,又说道:“孤率大军亲征,桂林的防务,孤便托付给大将军了。”

“臣定不辜负殿下的嘱托!”

朱亨嘉既已决定亲征,自然少不了商量一番出征事宜。

朱亨嘉对他自己还多少有点儿自知之明,军事非他所擅长,因此求教杨国威,虚心道:“大将军以为孤此次出征梧州,该率多少兵马?何人可为先锋?”

杨国威听得朱亨嘉征求他的意见,之前心中的不满,这才稍稍减轻了几分,开口道:“监国亲征自要做到万无一失,臣以为两万兵马为宜。从桂林府征调八千精锐士卒,剩余士兵由平乐、柳州以及各土司凑齐。至于先锋,臣手下参赞严天凤、范友贤英勇善战,可充当左、右前锋。”

杨国威之所以提出由他的心腹严天凤、范友贤为先锋,也存了试探朱亨嘉之心。

朱亨嘉没有拒绝杨国威推荐的人选,两个先锋还在他接受范围,点头道:“大将军推荐的人选,自然不会错,孤这就下旨,升严天凤、范友贤为左右前锋。”

朱亨嘉说完,又望向孙金鼎,不满之色,跃然于脸上,大喝道:“孙金鼎!”

“臣在!”孙金鼎慌忙出列道。

朱亨嘉冷哼一声道:“陈邦傅至今为止不接受孤的册封,你的这个儿女亲家,看来并未将孤放在眼里。”

孙金鼎“扑通”一声跪倒在殿,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臣、臣以为他没有拒绝监国的旨意,这就是好事,监国可以再加封他为侯爵,他定会投效殿下!”

“呵呵!”朱亨嘉冷笑一声道,“孤的爵位就这么不值钱吗?你告诉陈邦傅,孤即将率军攻伐梧州,若是他真有投效之心,那就出兵助孤一臂之力,否则的话,思恩便是孤下一个目标!”

“是、是,臣一定说服他!”孙金鼎慌不迭地道。

朱亨嘉亲征梧州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桂林开始不断集结大军。

在平定李明忠的叛乱后,赵兴奉朱由榔之命悄悄回到了桂林,协助焦琏打探桂林的情报。

焦琏一直在密切关注桂林的风吹草动。他虽然被杨国威将职,但好在军中还有他的耳目,是以很快知道了朱亨嘉具体出兵方案。

焦琏乔装打扮后,立刻来到了桂林大明日报的办事处。

“咚!咚咚!”焦琏敲响了报社紧闭的房门。

“什么人?报社已经歇业了?”屋内之人警惕道。

焦琏再次敲响房门,不过声音却充满节奏感。

屋内之人听得暗号,顿了顿,才道:“地占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焦琏回道。

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探出一个脑袋,见只有焦琏一人,道:“快进来吧!”

焦琏一进屋后,急忙掏出写好的情报,道:“这是逆贼的最新情报,赶快报告桂王!”

靖江王阴谋僭位之后,吴继嗣便安插了影密卫张亮在这里,专门传递消息。

张亮仔细看了一眼焦琏的情报,便递给了一旁的情报员,神情凝重道:“情报加密后,立刻发往梧州!”

“是!”

没多久,一只白色信鸽腾飞而起,扑棱着翅膀朝梧州飞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备战

张亮起初以为焦琏也是吴继嗣安排的人,因为他们这些情报人员都是单线联系,是以他并不认识焦琏。

经过一番了解后,他这才知道焦琏的来历。

有了焦琏这个内应,张亮在桂林更容易得到朱亨嘉军队的情报。

梧州,五千亲军的招募工作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已完成,正在日夜抓紧时间操练。

朱由榔接到桂林的飞鸽传信后,亦知道时间紧迫,连日来亲自在梧州城头巡视,这让守城士兵也是备受鼓舞。

梧州是座军事重镇不假,然而李明忠执掌梧州多年,武备不修,城墙也多有损坏,城外的军事部署更是趋近于零。

朱由榔得知之后,命令刘毅立刻加固城墙,清理护城河,同时挖壕沟,布置陷阱等,做好战前准备,好在之前平定李明忠叛乱时,朱由榔俘虏了不少俘虏,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脏活累活全都派给了他们,也算是将功赎罪。

这天,朱由榔再次来到了城头巡视。

烈日当头,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仍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队队士兵手执长矛,踏着整齐的步伐来回巡逻。

朱由榔对此满意点了点头,这些士卒多是作坊工人出身,有先前的底子在,在赵子杰的一番严酷训练之下,短短时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子杰的一番演讲过后,梧州各地作坊合计有一千七百五十人选入了朱由榔亲军队伍。

朱由榔现麾下拥有一万士卒,包括两千王府护卫、五千亲军、以及三千从梧州各军队中剔除老弱、兵痞后,选出的士卒。

人数看起来虽多,然而朱由榔真正能依靠还是两千王府护卫,五千亲军训练时日尚短,未经战火洗礼,至于选拔出来的三千士卒也算不上精锐。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梧州城头火炮数量还算不少,小型虎蹲炮四十门,佛朗机炮二十门,更令朱由榔惊喜的是还有一门红夷大炮。

只是由于保养不当,三成火炮炮膛锈蚀严重,不能使用,让朱由榔着实恼火。

朱由榔将王府中精心培养的一百火炮手全部调了过来,对火炮重新保养,并且决定今天进行试射。

未来注定是火器的天下,因此朱由榔对火器一开始就十分重视。

这群火炮手都经过罗伯特等人的调教,非一般的炮手可比,发射速度,瞄准角度都是严格训练过的。

朱由榔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下令开始进行试射。

梧州城外两百米、三百米、五百米,都设置了数百人形靶,作为打击目标。

“发射!”

随着令旗挥下,炮手们各自调整好火炮角度,点燃了引信。

“砰!砰!……”

一门门火炮喷出一道道火蛇,震耳欲聋的炮声不断,只见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有的正中人形靶,将木靶击得粉碎,有的却是或落在靶前,或是从上面高高穿过。

一轮试射过后,朱由榔命人统计命中率,只有两成,令他稍有不满。

罗伯特见朱由榔沉默不语,情知朱由榔对结果不满意,用他那流利的汉语解释道:“启禀殿下,第一次射击只是为了更好找准炮弹落点,而且这些火炮质量参差不齐,弹丸质量也差,臣相信多几次射击,臣保证命中率绝不止两成!”

罗伯特因为在王府表现良好,已经被朱由榔册封为工部主事,正式入了大明国籍。

朱由榔闻言,道:“好!那就再试三轮!”

“是!”

三轮试射过后,果然如罗伯特所说,命中率确实提高了,但也仅仅有四成。

朱由榔也知道自己太贪心了,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况且这是定点打击,真到了攻城时,乌洋洋一片人海,命中率肯定会更高。

“哈哈哈!”朱由榔笑道,“罗爱卿,你果然没有辜负孤的期望,孤很满意!”

“臣愧不敢当!”罗伯特在大明待久了,也学会了谦虚客气。

一旁的刘毅也全程观看了几十门火炮齐射的壮观场面,感慨道:“有此火炮,臣更有信心守住梧州城了。”

这时汪远急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臣有重大军情禀报!”

朱由榔笑道:“你一个工部侍郎有何要军情禀报?”

朱由榔当上监国后,对长期跟随他的手下也不吝啬,凡是有才,有功之人,皆受到了封赏。

汪远也是其中之一,他一脸兴奋道:“臣在梧州火器营仓库中发现了大量地雷,有此物,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地雷?”

朱由榔疑惑道:“我大明还有这武器?”

刘毅在一旁提醒道:“殿下,地雷自宋朝就有,而经过大明历代改良更是多达十几种。”

“臣曾听家父说过,戚少保镇守蓟州时,曾命人制钢轮火石引爆装置,是为钢轮发火,在机匣中安置一套传动机构,当敌人踏动机索时,匣中的坠石下落,带动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从而引爆地雷。”

“除此之外,还有燃发、拉发、绊发等。其布设方式,除单发雷外,还有利用一条引信控制爆炸的群发雷,一个母雷爆炸引爆若干子雷的子母雷。根据作战需要,还可将地雷设置在车上、建筑物内或用动物运载地雷冲阵。”

刘毅不说,朱由榔还真不知道,惊叹道:“想不到我大明还有如此火器,真是天助我也!汪远,库房中有多少地雷,速速道来!”

汪远回道:“启禀殿下,臣已经清点过了,其中燃发地雷一百一十五枚,绊发地雷五十六枚,机发地雷三十七枚。”

“有点儿少啊!”朱由榔思索片刻后,摸了摸下巴,说道,“汪远,孤命你即刻率领工部上下所有人制作地雷,越多越好,重点制作机发地雷!”

朱由榔不知道地雷还好,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放弃这么个大杀器不用呢!他仿佛看到了朱亨嘉的军队被炸飞上天的壮观画面。朱由榔到现在都不明白如此守城利器,为什么在历史上很少听人提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门红

古代可没有扫雷器,碰上地雷,大军要么绕道而行,要么用命来填。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朱由榔倒是希望这惊喜来得更猛烈一些。

朱由榔兴奋过后,立刻命令刘毅道:“你立刻派人在叛军来梧州的必经之路上,埋好地雷,孤要给叛军一个个大大的见面礼。”

弘光元年,六月初十,朱亨嘉的三万大军终于集结完毕。

朱亨嘉望着见不到尽头的大军,只觉得豪情万丈,天下尽在他手,大手一挥,道:“出发!”

不久之后,朱由榔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加紧了城防布置,大战来临的氛围越加浓重。

朱亨嘉这一路却十分惬意,上百艘大船载着大军,沿桂江一路而下,连绵不绝。

这还是朱亨嘉第一次走出桂林,他站在龙船甲板之上,负手而立,望着两岸景色,感叹道:“这就是我大明的河山吗?真美啊!”

孙金鼎舔着笑脸,阿谀道:“待他日监国重整大明江山,在江南好好玩一番,那里才是大明真正的人间天堂!”

由于孙金鼎办事不利,朱亨嘉一开始并未打算带着他,只是不久前,朱亨嘉收到陈邦傅出兵梧州的消息,这让他更是意气风发,遂将孙金鼎也带在了身边。

“江南啊!”朱亨嘉闻言,不由露出向往之色。

两日之后,三江码头,浩浩荡荡的大军终于抵达,从这里距离梧州城不过二十余里路而已,转瞬即到。

朱亨嘉抬头望了一眼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扭头看向一旁的左前锋严天凤,笑道:“看这时辰,孤和将士们应该能在梧州吃这顿午饭了!”

严天凤当然听出了朱亨嘉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命令他半天之内攻陷梧州城,双手抱拳,保证道:“末将定让殿下在梧州好好享受这顿午饭!”

说实话,严天凤并未将梧州放在心上,若是李明忠还在,他还有所忌惮,然而李明忠和他的手下全部都已被斩首,梧州可堪一战的将领损失殆尽,没了这些人指挥,梧州的防守就是个笑话。

“好!拿下梧州,严将军当记首功,孤重重有赏!”朱亨嘉适时激励道。

严天凤双眼一亮,兴奋道:“末将必不辜负监国期待!”

宽敞的官道上,严天凤的五千先头部队兵甲森森,犹如一条长龙,率先朝着梧州城的方向进发。

朱亨嘉进攻梧州的消息,在梧州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官道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偶尔两旁树林中会扑棱出几只飞鸟,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

“你说咱们拿下梧州后,监国会给咱们赏赐?”有的士兵可能嫌行军太过无趣,朝一旁的同伴问道。

“我估计少不了,监国是要当皇帝的人,能小气吗?怎么也得一两银子。”

“依我看最少三两!”

有人不屑一顾,嗤笑道:“切!你们还真是蠢,靠赏赐才多么点儿银子?进了城,随便找一家大户,怎么也能抢个七八两,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有百八十两呢!”

“还是这位兄弟说得对。”

不少人纷纷加入其中,诉说自己的经历,某某年,在某地抢了多少银子,不时引得旁人惊呼,羡慕不已。

一路有说有笑,转眼已走出了三里路。

“轰!轰!轰!”

三声惊天巨响,大地巨震,仿佛天塌地陷般,尘土飞扬,数米之内将人的视线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地雷爆炸时,严天凤正骑在战马上,幻想着拿下梧州,朱亨嘉会如何赏赐于他。突如起来的爆炸,使他座下战马受惊,猛地高高扬起前蹄,几乎直立而起,唏律律嘶叫。

还好严天凤反应快,死死抓着缰绳,这才没有被甩下去。

但是朱亨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为了证明自己,效仿太祖朱元璋,也骑了一匹战马。

他又不用骑马作战,又有人牵着马,就是屁股隔得有点儿疼,本来没有什么事。可是由于这三声巨响,战马受惊,到处乱窜,朱亨嘉哪里有严天凤的本事,当即被战马重重甩在了地上。

“哎呦!”朱亨嘉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严天凤好不容易稳住战马,立刻意识到这是火器的威力,大喝道:“敌袭!”

下一刻,数百亲军将严天凤保护起来,警戒着四周。

严天凤毕竟身在中军,受到地雷的影响不大,马上命令军队做好防御阵型,只是过了片刻,周围还是只有士兵的哀嚎声,却不见敌人来袭。

“马上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严天凤立刻吩咐斥候前去察看情况。

三声巨响过后,官道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没多久,斥候骑马飞速回报道:“禀将军,前锋先头部队遭遇不明袭击,死伤数百士兵,但周围未见敌人踪影!”

严天凤紧皱眉头,刚才的巨响很像是火炮,可是为何没有敌人,挥手道:“传本将命令,大军原地不动,点齐一队人马,随本将走!”

严天凤随即率领一队骑兵疾驰前往先头部队。

这时候,灰尘慢慢消散,只见大军最前面打先锋的上百士兵早已消失不见,官道上到处都是断肢残臂,有的还挂在两旁的树枝之上,地面上鲜血横流,离得近的士兵倒在地上,捂着耳朵来回打滚,一副凄惨景象。

“这是?”

严天凤望着眼前的惨景,瞪大了眼睛,原本平整官道上出现了三个深坑,深坑周围则是被炸得七零八碎的士兵。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敌人在哪里?”严天凤叫来先头部队的百总于洋,厉声质问道。

于洋也是惊魂未定,要不是他靠后,说不定此刻他也挂了,他吞了口口水,哆嗦哆嗦道:“禀将军,卑职也不清楚,根本就没听见火炮发生的声音,就听见了三声巨响,好像突然就在脚底下响了。”

严天凤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刚说爆炸是从脚底下响的?”

“对、对,是从地底下响的,若炮弹是从空中落下,卑职肯定能提前发现。”于洋狂点头道。

第二百九十章 行路难

于洋的话让严天凤陷入了沉思,他翻身下马,走近深坑,捡起一块黑不溜秋的圆锥形铁块,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严天凤好歹跟随杨国威在大明征战多年,见多识广,认出了这里应该是被敌人埋藏了地雷,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他印象中的地雷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才对。

确实,朱由榔当初发现地雷后,立刻进行了实验,效果并不如意,威力有是有,能将人马炸翻,但达不到朱由榔的要求。

汪远会同罗伯特等人经过分析得知,问题更多出现在火药的质量上,换上王府生产的火药后,威力果然比之前大了三四倍。

火药的质量对于火器来说至关重要,桂王府有专门的火药匠进行生产,并且经过上百次实验,最终敲定了火药中硝、硫、炭的比例,配出了质量最好、威力最大的火药。

严天凤在深坑不远处发现了一截细绳,更加确认是地雷无疑,这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收起了之前轻视之心。

这时,身为右前锋的范友贤同样赶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范友贤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严天凤。

严天凤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扯了扯手中的细绳,沉声道:“这就是敌人埋的绊发地雷,而起我怀疑前面敌人很可能还埋了地雷。”

范友贤皱眉道:“梧州竟还有人懂这地雷?真是稀奇!”

“你不是在保护监国吗?怎么过来了?”严天凤翻身上马道。

范友贤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道:“还不是这地雷发出的巨大声响,惊了监国的坐骑,将他掀翻下马。监国十分震怒,命我传你过去解释!”

严天凤暗道一声晦气,真是出师不利,道:“大军暂时先不能继续行进了,我先派一队人马前去探路,待探明情况再行进军。”

“只能如此了。”范友贤也知道,这是唯一排除地雷的办法。至于这队士兵的生死就靠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范友贤与严天凤同为杨国威心腹,相识多年,提醒严天凤道:“你等下见了监国,说话小心些,监国的心情如今很差!”

朱亨嘉的心情现在能好,那才叫奇怪,从马上被掀翻在地后,他的屁股差点被摔成两半,没骨折都是他运气好。

“末将参见监国!”

不等朱亨嘉发怒,严天凤抢先下跪请罪道:“末将令监国受惊,罪该万死!请监国治罪!”

朱亨嘉现在是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但见严天凤主动请罪,又得依靠他打仗,心中怒火只得暂时押下来,冷哼道:“说!刚才的巨响到底怎么回事?”

“禀监国,梧州逆贼在官道上埋藏了地雷,巨响便是士兵不小心触碰了机关引发的爆炸声。”严天凤小心翼翼回道。

“地雷?那是什么东西?”朱亨嘉自小锦衣玉食,哪里会知道这些,脱口而出道。

一旁的孙金鼎适时解释道:“殿下,那是一种埋藏在地下的火器,因爆炸声响若惊雷,被人唤作地雷。”

“那我军伤亡如何?”朱亨嘉急忙问道。

“初步统计阵亡八十九人,伤七十二人。”

朱亨嘉一听死的人也不多,催促道:“这不才死了这么点儿人吗?大军继续朝梧州进发,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朱亨嘉现在只想快点儿到达梧州,好好休息一番,他屁股现在还依旧感到火辣辣的疼。

严天凤也不知道该说朱亨嘉什么,是无知无畏,还是胆大包天,只得解释道:“殿下,末将怀疑前面官道上还埋有地雷,已经派人前去探查,待探明情况后,大军再行进发。”

朱亨嘉不悦道:“那要多少时间?”

“末将亦不知对方埋藏了多少地雷,安全起见,起码要花费一个时辰。”严天凤硬着头皮说道。

朱亨嘉对严天凤越发不满,怒道:“你要孤在这里等你一个时辰?三万大军竟被区区地雷吓得不敢前行,你不觉得丢脸吗?”

严天凤正要开口争辩,范友贤开口道:“监国息怒,严将军也是为了殿下安全着想,末将这就下令大军即刻开拔!”

“嗯,这还差不多!”朱亨嘉强忍着疼痛,挥手道:“快去吧!”

范友贤硬拽着严天凤离开后,严天,凤怒目而视,道:“你在做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监国已经对你很不满了吗?”范友贤劝道,“我知道你的担心,既然是绊发地雷,依我的意见直接选出一些士卒充当敢死队,打头阵,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严天凤知道范友贤也是为他着想,踌躇片刻后,无奈道:“好吧!”

“轰!”

不知哪个倒霉鬼触碰了机关,又是一身惊天巨响。

两人相视一眼,骑马飞速赶去。

严天凤望着两百米外的烟尘,阴着一张脸,狠下心来,从大军中选出了二百名士卒,分成了二十队,当然了这些炮灰都是战斗力低下的卫所士兵。

每个被选中的炮灰,脸上都露出了恐惧之色,显然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官道上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士卒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你们若是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拼命地跑,只要你们跑得足够快,在地雷爆炸之前离开,你们就能活下去!”

严天凤嘱咐完,便下达了冲锋命令。

第一排的十个炮灰,你望望我,我瞅瞅你,谁也迈不开步子。

“快冲!否则立刻死!”他们身后站着刀斧手,凶神恶煞威胁道。

“啊!”

十人再也受不了,发起狠来,怒吼着朝前方官道冲去。

“轰!”

接下来的场景,不用想也知道了。

“下一队!”严天凤的脸阴沉如水,冷酷无情道。

“轰”

如此反复,靠着敢死队的牺牲,大军这才缓缓前行。

身在大后方的朱亨嘉听着前面传来的“轰轰”声,尤其在看到了官道上的惨景,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傲,哆嗦着嘴唇道:“该不会这一路上都埋着地雷吧?”

孙金鼎心里也是害怕的紧,不过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监国多虑了,这不爆炸声已经很久没响了,想来梧州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多地雷。”

“这就好!这就好!”朱亨嘉听得孙金鼎的话,安心了不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兵临城下

严天凤最终以一百八十名炮灰的代价打通了一条暂时看起来还安全的通道。

眼看着剩余的二十名炮灰前行了五里路,一路上依旧安然无恙,严天凤也不由松了口气,不然再这样下去,三万大军的士气非得受到影响。

“加快行军!攻陷梧州城后,重重有赏!”严天凤鼓舞道。

不少士兵闻言,举起手中武器,大叫道:“吼吼!”

话音刚落,“轰!轰!”

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再次响起,连绵不绝,震得大地轰隆作响。

严天凤一时之间竟然懵了,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看到炮灰已经安然度过了眼前的这条道路,为什么还有地雷。

上万大军顿时四散开来,生怕自己脚底下有地雷。

爆炸掀起的烟尘冲天而起,有十几米之高,借着风势扑面而来,大军更加慌乱不堪。

严天凤回过神后,骑着战马来回指挥,大喝道:“都给我稳住!稳住!”

好不容易才稳住大军,严天凤的脸已经黑如锅底,这次连环爆炸,大军起码死伤三百余人,死伤人数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刚刚升起的士气,一下子就滑落谷底了。

范友贤此时的心情比严天凤好不了多少,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冷霜,上前询问道:“为什么还有地雷?”

严天凤望着几百米外二十名安然无恙的炮灰,恨恨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蓟州时见过的那种脚踩上去就会爆炸的地雷?”

“压发地雷!”范友贤惊呼道,“梧州连这种地雷都有吗?”

严天凤双拳捏得格格作响,咬牙切齿道:“你难道忘了,那李明忠本身就是出身辽东,更是与孔有德相熟,谁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真是可恨!”

范友贤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压发地雷可不是绊发地雷,不踩中机关,根本就无法触发,根本不是少数炮灰能解决的,需要更多的炮灰,思虑片刻道:“要不绕道而行?”

严天凤脸色阴晴不定,犹豫道:“我就怕另外一条路上也埋有地雷,而这里距离梧州城不到十里路了。”

范友贤一想也是,双眼泛着冷光,恶狠狠道:“那就再选五百炮灰,就是用人命填,我也要填过去,等老子攻下梧州城,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布置的这些地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两人说话间,孙金鼎也赶了过来。

“拜见大人!”两人再看不起孙金鼎,他也是朱亨嘉亲封的东阁大学士。

孙金鼎咳嗽了一声,说道:“监国口谕,一切以将士的安全为重,两位将军不必急于进军。”

“臣遵旨!”

朱亨嘉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彻底吓怕了,他都不敢想象若是他身下有颗地雷突然爆炸会怎么样,一念至此,他就不寒而栗,再也不催促严天凤进军了,还是安全第一。

朱亨嘉的旨意正好合严天凤的心思,不然再这样这一路行军下去,等到了梧州城下,恐怕士兵都俱已胆寒。

严天凤又从军中抽出了五百炮灰,在他们不情愿中步入了先前炮灰的行列。

一时间轰隆声、惨叫声掺杂在一起,血肉到处横飞,本来平整的大道,如今坑坑洼洼,遍地狼藉。

这短短的二十余里路程,严天凤在付出了上千人的惨重代价后,朱亨嘉的大军终于看到了梧州城的影子。

朱由榔一身锃亮的盔甲,站在城楼之上,手持千里镜,远远眺望,身旁瞿式耜、刘毅、赵子杰等一众文武俱在,神情略微凝重。虽然梧州已做好了完全准备,但是战争从来都是瞬息万变,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地雷巨大的爆炸声,众人即使身在梧州也能听见,朱由榔望着不断腾空而起的烟尘,笑道:“看来这孤摆的这地雷阵真没有白费,也算是孤给他们的一份见面礼吧!”

瞿式耜捋了捋胡须,应和道:“殿下这份大礼送的好,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如今的士气恐怕已大受打击,反观我梧州军民上下一心,士气如虹,殿下更是不顾自身安危亲临战场,三军将士,哪个敢不效命,定能击退叛贼。”

朱由榔呵呵一笑,道:“那孤就借卿的吉言了!”

瞿式耜的话倒也不假,朱由榔的到来确实极大鼓舞了守城士兵的士气,监国都在这里,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而且远处不断传来的爆炸声,更是令梧州士兵士气大振。

朱亨嘉在见到梧州城后,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路会如此艰辛,不过好在终于还是安全抵达了。

梧州南面地势最为平坦,适合大军排兵布阵,三万大军在严天凤、范友贤的布置之下,将梧州团团围住,不过若是仔细看得话,会发现大军脸上明显带着疲惫之色。

严天凤原本打算大军修整一天再行进攻,毕竟这一路并不顺利,士气不振,现在更是人困马乏,不是最佳的进攻时机,而且他注意到了梧州城外挖的壕沟、拒马、铁蒺藜等,显然对方有充足的准备。

他这样想,朱亨嘉却不乐意了,如今大军都到了梧州城下,哪有不进攻的道理,硬是命令严天凤今天一定拿下梧州城,严天凤又能怎么办,只得乖乖听命。

朱亨嘉望着城头守兵,不屑一顾道:“土鸡瓦狗而已!派个人前去喊话,告诉他们,若是现在打开城门投降,孤还会饶他们一命,若是等城破,只有死路一条。”

严天凤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位监国明明不懂军事,却还要瞎指挥。他拿下梧州城的信心,由最初的十分,再经历地雷阵之后,便下降了一分,看到梧州城的布置以及城头士兵又降了一分,如今又有朱亨嘉的捣乱,又降了一分,只余七分。

“城上的人听着,监国有令,开城投降,可免一死,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城下一个士兵拿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向城头喊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梧州保卫战

朱由榔闻言不禁摇了摇头,都这个时候了,还耍这无聊的把戏。

城下士兵嘶喊了一阵儿,见无人应答,只得悻悻而归。

朱亨嘉恼怒道:“传孤旨意,立刻攻城,先入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万岁!万岁!”

朱亨嘉的这份旨意对于士气低迷的军队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

严天凤开始不断下令,准备进攻事宜,他担心朱亨嘉一会儿再次胡乱指挥,上前恭请道:“殿下,此地危险,对方的火炮虽说射不到这里,以防万一,您还是坐镇后方,看末将如何攻下这梧州城。”

朱亨嘉本想硬气一回,可一听严天凤提起火炮,马上想起了这一路上被地雷炸得粉碎的士卒,心有余悸道:“嗯,卿有心了,那这里就交给严将军。”

随着朱亨嘉前往后军,一排佛郎机炮被推到了阵前,整整有二十门,瞄准了城头。红夷大炮由于太过笨重,不方便运输,而且严天凤之前也没将梧州放在眼里,因此并没有带来。

刘毅手持千里镜看到对方推出了火炮,为了朱由榔的安全着想,关切道:“殿下,等下打起仗来,炮弹无眼,您还是先下城吧?”

朱由榔拒绝了刘毅的好意,神情坚定道:“将士们都不怕,孤又怎能退缩,孤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他们击杀叛军!”

就在这时,严天凤终于部署完毕,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砰!砰!砰”

炮手们点燃引信后,纷纷紧紧捂着耳朵,黑黝黝的火炮炮口伴随着红色火焰喷射出一颗颗炮弹,朝着城头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黑压压一片攻城士兵,推着填壕车、攻城锤、攻城梯、等开始大举攻城。

朱由榔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立刻下令开始反击,首先要摧毁的目标自然是对方的大炮,没了火炮的威胁,梧州城的安全便多了一分保障。

叛军的火炮明显水准不高,二十颗炮弹,只有五六颗打到了梧州城墙上,溅起一片飞石,另外还有一颗打中了城垛,正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待对方施放完一轮炮弹后,刘毅大声喝道:“佛朗机炮瞄准攻城士兵,红夷大炮给我将对方的大炮全部打掉!”

城头的炮手早已调好火炮角度,填装好弹药,就等着发射的命令,迅速点燃了引线。

梧州城的宁静彻底被打破。

攻城战,自古守城一方就占据天然的优势,居高临下,又有高大的城墙防护,战斗一开始,优势便显露出来。

梧州城外到处挖好了陷坑,并且有的地方还埋藏了地雷,真可谓防不胜防,不断有叛军踩中陷阱,或是掉进深坑被底下的削尖的竹子穿成了筛子,或是被地雷炸翻上天,总之是血肉横飞,硝烟弥漫。

而且壕沟的阻拦更是阻断了叛军前行的道路,濠沟前聚集了大量的叛军,不断搬运装满泥沙的袋子,有的抬着木板或是长梯搭在壕沟之上,准备从上面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无情的炮弹,无论是填壕车还是木板、长梯,凡是被命中者,无不轰然散架,上面的叛军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或是被压成肉饼,血肉模糊,或是掉入壕沟串成了糖葫芦,战场上惨叫哀嚎声一片,都淹没在了巨大的火炮声、喊杀声中。

“放!”

严天凤对此熟若无睹,继续下令开炮,在大军还没有接近梧州城下时,他只能依靠火炮压制梧州的反击。

忽然,他看到空中一个黑点儿正在飞速朝火炮阵地射来,眼睛一缩,大叫道:“不好,都卧倒!”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一门佛郎机炮被击中,两边的火炮手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重达千余斤的炮管腾空而起,然后高高落下,重重落在了后方待命的军队之中,砸死了数十人。

严天凤拍了拍头上的尘土,在亲兵的搀扶下,起身望着炮兵阵地,惊恐万分,喃喃自语道:“红夷大炮!”

他们的炮兵阵地距离梧州城四五里,这个距离虽然也在佛郎机炮的射程范围,然而佛郎机炮在五六百米的命中率最高,距离越远,命中率越低。

就算对方依靠城墙的优势,炮弹顶多会弹跳击中,不可能直接命中,唯有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在这个距离才有可能。

“必须得打掉对方的红夷大炮!”严天凤下了狠心,吼道:“所有火炮对准红夷大炮,发射!”

惊魂未定的炮手们,一个个瑟瑟发抖,清理着炮膛,准备填充弹药。

这时,又有一颗炮弹朝他们呼啸而来,吓得他们立刻趴在了地上,再也顾不得发射火炮。

只是这颗炮弹这次并未击中火炮,从他们上空飞过,落在了后方军队中,“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炸死了不少士兵。

严天凤也看出来了,对方应该只有一门红夷大炮,拔出战刀,厉声喝道:“再敢不听号令者,斩!”

叛军的火炮全部集中到了红夷大炮的方向,在对方不计代价的轰炸下,这段城墙不断被击中,乱石飞溅,其它城头压力却是骤减,开始发力。

战斗还在继续,攻城部队遭受到了猛烈的炮火打击,损失惨重,有胆小的士兵,想要后退,被后面的督战队一刀结果了性命。

朱由榔动用上万军民,在梧州城外围,一共挖了三道宽一丈的壕沟。

叛军每通过一道壕沟,必定要付出几百人的代价,令外还有时不时的地雷,更是令叛军付出了血的代价。

眼看着攻城部队终于填平了壕沟,正在填护城河,就要打通攻城通道,严天凤立刻调集两千刀盾手开始攻城,另外三千弓箭手在后方支援,压制城头攻击。

“杀啊!”

梧州城头守城士兵顿时感觉压力开始增大,先前他们只是面临叛军火炮的攻击,还没有什么,如今敌人潮水般涌来,城头箭如雨下,有躲在女墙后面的士兵不幸被射中,哀嚎惨叫,守城士兵伤亡开始增加。

刘毅同样知道能否击退接下来的攻击才是重中之重,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来临。

第二百九十三章 梧州保卫战二

“咚!咚!咚!”战鼓齐响。

五千叛军像潮水一般地朝着梧州城涌去,密密麻麻的箭雨,对着城头守军便是一阵狂射。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一架架攻城梯靠在了城墙上,城下叛军手持盾牌,挡在头顶之上,快速攀爬。而迎接他们的自是滚木礌石,一时间叛军如下饺子般,不断被砸落在地,或被砸死,或是摔死,不一会儿,城墙之下,便堆满了尸体。

梧州城头,守军也不甘示弱,箭矢、铅弹也铺天盖地朝叛军招呼,这时候,也无所谓瞄不瞄准,城下密密麻麻都是人,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与此同时,梧州的东、西两面也在范友贤的指挥下,大举进攻,遭受了守军的疯狂抵抗,损失不比南面损失少。

不过,叛军在后方督战队的威胁之下,一个接一个拼命往上攀爬,一个掉下去了,另一个继续往上爬。

云梯之上,叛军犹如蚂蚁般,眼见着有叛军就要爬上城头,守城士兵似乎已经能看到对方盾牌底下狰狞的笑容,举起大石便用力掷去。

这个叛军明显经验老道,手中盾牌一斜,大石滑落下去,一只大手抓住了墙头,正要翻越上来,守城的这个士兵似乎被吓傻了,都忘记拿武器反击,只是呆呆站着。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杆黑乎乎枪杆,对准了叛军,“砰”的一声,正中面门,血花四溅,直挺挺掉了下去。

只见火铳手侯飞扔掉手中火铳,拿起一旁的叉杆,便叉在云梯上,用力往前推,奈何云梯被叛军死死抵在城墙上,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侯飞朝一旁被吓傻眼的士兵大吼道:“还不来帮忙!”

这个士兵回过神,急忙抓住叉杆,在两人合力之下,云梯越来越不稳,眼见着又一个叛军要冲上来。

“啊!”侯飞大叫一声,向前猛的用力一推,在叛军的惊恐中,云梯终于向后倒去。

赵子杰盔甲上早就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急匆匆向刘毅禀报道:“将军,有的城头快守不住了,快用地雷吧!”

刘毅朝严天凤的大军望去,见他的精锐部队还未动,咬牙道:“不行,拼死也要给我坚持住!”

赵子杰望向朱由榔,希望他能下令,动用地雷。

朱由榔摇了摇头,道:“孤既然将指挥权交予了刘毅,一切指挥听从他的命令。”

严天凤望着久攻不下城头,皱眉不已,梧州守军顽强的抵抗,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按理说梧州城应该没有如此之多敢战士兵才对。

不得已之下,严天凤开始命令他手下的军队出击,之前的攻城部队,都是广西各地调集而来,死得再多他也不心疼。

随着命令下达,两千身披铁甲的士兵,在千总的指挥下,冲向梧州城。

这两千士兵可是长期跟随严天凤身边,平定了不少流寇,大大小小战斗打过不少。

叛军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攻击更加猛烈,有好几次攻上城头,但都被守城士兵及时击退。

刘毅看着城下悍不畏死的士兵,终于下达了新的命令,“投掷地雷!”

早就准备多时的投掷兵,听到命令,点燃地雷的火绳,重重朝城下扔去。

“轰!轰!”

城墙下四面开花,几乎是成片成片的叛军被炸死,本来拥挤不堪的城脚,瞬间被清理一空。

一连串的爆炸声,让正在疯狂进攻的叛军清醒过来,望着满地残缺不全的死尸,身体止不住颤抖。

燃发地雷就是大号的手榴弹,这一击,起码杀伤了五六百叛军,叛军的攻势瞬间被扼止。

严天凤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梧州守军竟然还藏着一手,望着被炸死的士兵,拳头不禁攥得咯吱作响。

朱亨嘉身在后军,满怀期待大军能够攻入梧州城,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炮火声不断,根本就没有停下的痕迹,让他越发焦急。

在他看来,可以轻而易举攻占的城池,却迟迟不能攻下,气得他直跺脚。

云梯差不多已经损失大半,就连佛朗机炮也被炸掉七门,严天凤知道今天不能再进攻了,不然只是白白赔上士兵的性命,不得已暂缓进攻。

朱亨嘉突然听到炮火停歇,面露喜色,急忙向一旁的孙金鼎询问道:“是不是大军打进梧州成了?”

孙金鼎又没打过仗,哪里清楚,又不敢信口开河,支支吾吾道:“臣、臣这就派人去打听!”

不等孙金鼎派人,严天凤和范友贤已经联袂而来,两人的心情都十分差,眉头紧蹙。

范友贤那边的战况与严天凤差不多,两人粗粗一合计,今天已经损失将近五千余人。

很明显,梧州城肯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重要的是他们对梧州的情报完全判断错误。按理说,梧州刚经历一场内战,李明忠及其一干手下都已死,究竟是何人在指挥战斗,梧州城的守军又从何而来?一连串的疑问在二人心头缠绕。

朱亨嘉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脸色黑如锅底,惊喜道:“两位将军是不是已经攻陷了梧州,特意来告诉孤这个好消息!”

两人面面相觑,严天凤硬着头皮,禀告道:“末将无能,还未攻下梧州。”

朱亨嘉闻言脸色立即变了,冷哼道:“那为何停止攻击?还不抓紧时间进攻,难道你们想要孤在荒郊野外过夜不成?”

范友贤面露为难之色,解释道:“禀监国,非是我二人不想进攻,实乃攻城器械多已受损,无法攻城,还请殿下允许大军休整一天,待明日准备充足,再行攻城?”

“什么?还要等一天?”朱亨嘉气呼呼道:“你们二人真是令孤好生失望,亏大将军保举你二人为先锋。”

“末将知罪!”二人齐齐跪地请罪道。

朱亨嘉身边亦没有可用之人,不然非得撤换两人不可,他扭头望向孙金鼎,道:“陈邦傅还没到吗?”

孙金鼎急忙回道:“臣已派人去催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快到了。”

“真是气煞孤也!”

朱亨嘉重重拍在椅把之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半晌才道:“就再给你们一天时间,你们明天若是还不能拿下梧州,不要怪孤没有给你们机会!!”

第二百九十四 梧州保卫战三

朱由榔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叛军,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他要说不紧张那才是假话,不过胜利女神终究还是站在他这边。

“殿下,看来敌军今天不会再进攻了。”刘毅亦是长吁了口气,毕竟还是他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战役。

朱由榔点点头,道:“嗯,抓紧时间治疗伤员,另外城头的防卫也不要松懈。”

“末将遵命!”

朱由榔粗粗看了一下,守城士兵的伤亡不算太严重,大多是箭伤或者被炮弹击中城墙溅起的飞石击中,造成的擦伤,不过也有不幸被炮弹击中的士兵,伤势十分严重。

朱由榔下了城头,一路来到了伤兵营,所有的伤兵全部被安置在这里。

他远远便能听到营帐内伤兵痛苦的呻吟声,不时有插着箭矢的伤兵被医护兵抬在担架上在营地内穿梭。

朱由榔径直走进一顶营帐,三十个床位上,早就躺满了伤兵,营帐内充斥着浓浓的酒精味。

一旁的医护兵正在给他们的伤口进行消毒以及简单的包扎。

古代战场,刀伤、箭伤犹如家常便饭,也许伤势不严重,但是伤口一旦感染,除了靠运气,别无他法。

朱由榔不惜花费大价钱,命玻璃作坊制作出了蒸馏酒精的玻璃仪器,蒸馏出了大量酒精,以备不时之需。

在朱由榔眼里,士兵的性命是十分宝贵的,可不是能用区区金钱来衡量的,而且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士兵更加宝贵。

桂王府医正潘见刚处理完一个伤员,一身白大褂早已是血迹斑斑,看到朱由榔进来了,急忙上前拜道:“卑职拜见监国!”

伤兵们一听来者竟然是监国,不顾伤势,就要起身行礼,朱由榔见状一把按住身旁的伤兵,道:“都不必行礼,给孤躺好!今天,你们都是梧州的英雄,应该是孤代梧州所有百姓感谢你们!”

一众伤兵闻言,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那是叫个受宠若惊,尤其朱由榔称他们为英雄,更是让他们不知所措,一是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由榔左右瞧了瞧,见帐内只有五个医护兵,皱眉道:“怎么就这几个医护兵?”

潘见惶恐道:“殿下恕罪,伤兵太多,卑职手里的人手实在不够用!”

朱由榔立刻吩咐陈进忠,厉声道:“传孤的旨意,即刻征召梧州所有大夫前来伤兵营听命,敢有拒命者,一律军法从事!”

“奴婢这就去!”陈进忠接旨后,匆匆离开了营帐。

朱由榔望着眼前或是胳膊、胸腔,或是腿,缠满绷带的伤兵们,高声道:“今天,你们是为保卫孤而战,也是为保卫梧州十数万百姓而战,更是为了保卫我大明而战!你们不负孤,不负百姓,也不负大明!”

“孤亦不会辜负你们,凡是今天英勇奋战的士兵,其家人除可免徭役外,均免三年赋税!”

“万岁!万岁!……”一众伤兵听到朱由榔的承诺,无不惊喜万分,一个个恨不得为朱由榔效死命。

朱由榔看着眼前这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伤兵,只觉得大明百姓应该是世上最知足的。

很快,朱由榔的旨意传遍了整个营地,甚至连城头的士兵都知道了,齐呼万岁,声振十余里。

与此同时,距离梧州城百里之外的浔江之上,正停泊着十数艘战船。

这些战船满载士兵,为首的正是思恩参将陈邦傅。

陈邦傅站在船头,朝梧州城方向眺望,道:“派出去的斥候还没回来吗?”

一旁的心腹谋士胡执恭,回道:“大人不必心急,想来应该快回来了。”

陈邦傅点了点头,也没再言语。

胡执恭偷偷瞧了眼陈邦傅,悄声道:“大人,依卑职的意见,完全不需要趟这场浑水,大人又何必白白跑这一趟?”

先前,陈邦傅早已和胡执恭达成共识,靖江王枉自监国只有失败一途,根本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应。

至于桂王,虽有大义之名,然而桂王手下无兵无将,又经历李明忠叛乱,梧州更是不堪一击。在他们看来,靖江王十有八九能够拿下梧州,但不会得意太久,便会被朝廷扑灭。

陈邦傅一开始确实打算作壁上观,不过他思前想后,还是来了。

不是因为惧怕靖江王的报复,也不是因为瞿式耜的勤王之令,而是因为他的野心。

陈邦傅不甘心只做区区一个参将,他想要爬得更高,而靖江王之乱恰恰让他看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机会只留给有准备之人。

陈邦傅不打算被动等待,也许等朝廷反应过来,会征调大军剿灭靖江王,到时候他能够分一杯羹,但功劳势必也会分成多份,而他想要的更多。

陈邦傅这次可以说是奔着运气而来,他希望能从中找到机会,即使那机会是万分之一,他也愿意一试。

“你不懂!”陈邦傅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胡执恭张张嘴,想再劝几句,最终也没说出口。

这时,陈邦傅派出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陈邦傅三步并两步,跨到斥候前,双眼放着红光,急切询问道:“梧州战况如何?”

斥候被陈邦傅的反应下了一跳,后退一步,禀报道:“双方僵持不下,靖江王大军未能攻下梧州,反而损失不少兵力,至少四五千人。”

“好!好!”陈邦傅闻听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哈哈大笑道,“继续打探,重点关注靖江王的军队,有任何情报,第一时间回报!”

“遵命!”

斥候走后,胡执恭望着开怀大笑的陈邦傅,不解道:“将军这是为何如此高兴?”

陈邦傅兴致很高,笑道:“这就是本官要等的消息,瞿式耜还真有几把刷子,竟能做到这一步,没有辜负本官的一番期待。”

“难道将军是想偷袭靖江王的军队,解梧州之围吗?”胡执恭脑子转得很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陈邦傅意气风发道:“不错,如今的局面正是我期盼的,而且还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传令,大军前行五十里待命!”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兵败

现在的陈邦傅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梧州城能抵挡住靖江王大军,这么小几率的事件都让他碰到了,看来是老天注定要送他一场富贵。

胡执恭万万没想到陈邦傅真的是打的这个主意,担忧道:“可是,靖江王再怎么说也有三万大军,而我军只有三千人,这兵力悬殊,大人是不是要再思量思量?”

“没有可是。”陈邦傅斩钉截铁道,“根据斥候探听的情报,看样子,靖江王是无法顺利攻占梧州了,就算胜利,那也是惨胜。而且靖江王那傻瓜恐怕还以为本官是来援助他的,只要出其不意,抓住时机从后面一举偷袭靖江王的军队,本官定能立下这泼天之功。”

第二天,太阳初升,梧州城外两万余军队再次摆开了攻城阵势。

严天凤和范友贤昨夜重新制定了攻城计划,这次严天凤率领主力军队攻击南门,范友贤则佯攻东门。

严天凤一身铁甲,骑着战马,来到阵前,抬头望着眼前高的城墙,拔出腰刀,厉声道:“今日之战,不拿下梧州,本将绝不退兵,胆敢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进攻!”

随着严天凤下达进攻命令,战鼓轰然响起,密密麻麻的大军压向了梧州城。

梧州城头守军望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叛军,眼中却没有惧色,反而士气高昂。昨天的胜利给了他们更大的信心,而且朱由榔的一番激励,更是激发了他们内心的雄雄烈火。

一时间,梧州炮火轰鸣,杀声震天,率先打响的依旧是火炮的攻防战。

梧州城头的红夷大炮一声轰鸣之后,直接炸翻了一片叛军,死伤数十人。

严天凤对此时恨得牙痒痒,昨天一战,非但没有打掉对方的红夷大炮,反而他们的佛朗机炮损失惨重,被炸掉了十多门。

为此,今日作战,严天凤将剩余的佛郎机炮分散开来,避免重蹈覆辙。

昨天一战,叛军打通了进攻通道,是以,攻城大军不顾城头大炮的威胁,很快冲到了梧州城下,一架架云梯靠在城墙之上,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势。

战斗比想象中的更加惨烈,严天凤这次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攻破梧州城,进攻的鼓声丝毫没有停歇,一队攻城兵死后,一队接着上,没完没了。

没多久,城下尸体便已堆积如山,梧州守军也是伤亡不轻,手中长矛刚刺翻一个叛军,又有一个冒了出来,仿佛杀之不尽。

有悍不畏死的叛军在被刺中之后,死死攥着长矛,愣是不松手,要与守军同归于尽。

城头地雷也是犹如雨点儿般往下砸,城下“轰隆”声不断,可是这次严天凤准备了充足的攻城云梯以及攻城锤,敌军是一波又一波接着上,直到城头再没有地雷落下,严天凤才松了口气。

这时,叛军的攻城锤终于攻克了梧州的第一道城门,瓮城城门被打开,这让严天凤大喜。

“杀进梧州城,金银财宝任你们夺!给本将杀!”严天凤挥舞着腰刀,高声喊道,他当然知道瓮城之内还有另一扇城门需要攻克,瓮城之战势必伤亡惨重,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梧州城头迟迟不能攻克,既然打开了第一扇门,第二扇门也不会太远,而且两面攻击,守军压力也会增大,难免顾此失彼。

叛军犹如潮水般涌进了瓮城,偌大的瓮城空无一人,盾牌兵们高高举起盾牌,组成一道盾墙,掩护攻城锤破开城门。

城墙之上的反击却出乎叛军的预料,瓮城并未遭受攻击,任由叛军攻打城门。

朱由榔亲自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底下源源不断进入瓮城的叛军,似乎在等着什么。

眼见着瓮城内进入的叛军差不多了,朱由榔大手一挥,一旁的吴继嗣将一颗点燃的地雷扔到了城下某处特定位置。

“轰”的一声响,引发了连锁反应,瓮城内遍地开花,轰隆声大作,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乎要将整个城墙震塌。

如此大的动静,严天凤自是听到了,知道瓮城内的士兵凶多吉少,双眼通红如血,战斗到现在,大军已经损失快要过半,若是今天还不能攻克梧州,那就没有机会了。

严天凤挥舞着腰刀,不顾一切命令士兵继续进攻。

“将军,小心!”

严天凤只听一旁的亲兵喊道,他这回头一看,顿时三魂没了七魄。

一颗炮弹直直朝他袭来,在他那惊恐的双眼中越变越大,不等他有所反应,炮弹无情击中了他的脑袋,带着一蓬血雨穿行而过。

此时的严天凤仍骑在战马上,右手扬着腰刀,保持着生前的动作,只剩下了一颗无头尸体。

严天凤的死毫无疑问成了压倒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缺少了他的指挥,叛军攻势大减,当他的死讯传开后,叛军更是混乱不堪。

与此同时,有人已将严天凤的死讯飞速呈报朱亨嘉。

朱亨嘉突然闻听严天凤死讯,吓得浑身直哆嗦,六神无主道:“这、这该怎么办?”

一旁的靖江王府指挥使宋义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大军现在伤亡如何?是何人在指挥?”

“攻城士兵已死伤过半,现在大军无人指挥。”报信士卒战战兢兢道。

“啊!”靖江王惊呼道。

孙金鼎面无土色,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地乱颤,惊恐道:“殿下,这里危险,要不您先暂时回战船等候消息?”

宋义虽然顶着指挥使的名头,但是没有打过一场仗,此时完全不知道做什么,附和道:“孙大人说的是,监国的安全最为重要。”

朱亨嘉只觉得通体冰凉,眼睛发黑,木讷道:“那就依两位爱卿的意见。”

这时候,刘毅也看出叛军似乎犹如无头苍蝇,甚至战场上出现了成群结队,丢盔弃甲逃跑的现象。

由于当时激战正酣,严天凤的死完全是个意外,所以他并不知道敌军主将阵亡的消息。

朱由榔得到消息后,亲自来到了城头,望着眼前叛军狼狈而逃的景象,亦是不解。

瞿式耜皱眉道:“敌人会不会是故意引诱咱们出城?”

“肯定不是,叛军撤退杂乱无章,连兵器都扔了,而且看他们慌乱的样子,根本无人指挥。”刘毅分析完,向朱由榔请命道:“殿下,末将请求率军出击,一举击溃叛军。”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空欢喜

梧州城南门之外,一片狼藉,叛军丢下一地尸体,早已鸟作兽散,正在四散而逃。

朱由榔权衡片刻,同意了刘毅的请求,下令道:“传孤的命令,全军出击,务必活捉逆王!”

“末将领命!”

另一边,范友贤终于得知了严天凤阵亡的消息,睚眦欲裂,立刻撤回了军队,赶往南城门,只是不等他赶到,便与撤退的大军相撞。

范友贤看见丢盔弃甲的军队,勃然大怒,抽出腰刀,一连砍杀数人,仍旧无法阻止,气得他哇哇大叫。

更让他气恼的是,靖江王朱亨嘉竟然丢下大军,一声不吭跑了。

范友贤见状,知道已经无法攻克梧州城,不得已下令收拢军队,准备撤退。

突然,军队后方大乱,士卒争先恐后往前挤。

范友贤扭头远远看到,大军后方出现一队骑兵,为首一人头戴兜鍪,穿铁甲,手持一杆长枪,左突右进,正在疯狂朝他杀来。

“随本将杀敌!”范友贤发现对方不过五六百骑兵,立即招呼身边的亲兵,准备杀退追击而来的刘毅。

然而,大道上到处是急于逃命的士卒,完全挡住了去路,任由范友贤如何呵斥,根本无人听令。

范友贤又急又气,无奈仰天长叹一声,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率领百余骑兵直奔三江码头而去。

刘毅亦没有和四处乱窜的叛军多做纠缠,快马加鞭追击而去。

范友贤一路疾驰,终于赶上了朱亨嘉的逃亡部队。

朱亨嘉突然见到凶神恶煞的范友贤,心脏猛地咯噔一声,惊恐道:“范将军不是正在攻打梧州城吗?”

范友贤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朱亨嘉的身份在哪里,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末将无能,大军攻城失利,后面正有敌军杀来,末将特意保护监国撤退。”

“啊!”朱亨嘉闻听有敌军追来,更是惶恐不安,催促道:“快走!快走!”

一行人如丧家之犬,拥着朱亨嘉朝码头匆匆撤退。

“终于到了!”朱亨嘉见到停泊在码头的战船,这才长长吁了口气,他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范友贤大叫道:“是敌军骑兵!快护送监国上船!”

“杀!”

“快!快送孤上船!”朱亨嘉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恨不得自己长着八条腿,一溜烟儿上了战船,不等人到齐,催促道:“快开船!”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三江码头顿时大乱,一个个争先恐后朝战船上挤。

范友贤也无心再战,在部将的拥护之下,上了战船。

刘毅率军赶到时,战船刚刚驶离码头,望着逃走的朱亨嘉,气愤不已,将手中长枪狠狠戳在地上,道:“可恶!就差一点儿!”

就在梧州守军大败靖江王之时,陈邦傅一直在浔江上静静等待着斥候的消息,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消息传递回来。

“报!靖江王军队大败!”斥候气喘吁吁禀报道。

“什么!?”陈邦傅听完后大吃一惊,上条情报还显示梧州城可能被攻克,怎么转眼睛靖江王的军队就败了。

陈邦傅不关心过程,他只在乎结果,得知消息后,立刻下令大军赶赴梧州,生怕靖江王被别人抓了,或是逃走了。

孙金鼎在靖江王军队大败之时,就意识到不妙了。

若是朱亨嘉攻陷了梧州城,擒住桂王还好说,可是如今集结了三万大军都无法攻克一座梧州城,反而大败,两广官员真的会认同靖江王监国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知道靖江王要完,他可不想与朱亨嘉陪葬。所以,趁着混乱之时,他另上了一艘战船,趁着混乱沿着浔江,去陈邦傅处寻求庇护。

战船在浔江上行驶了没多久,便有士兵慌张来报,前方出现大批不明战船。

孙金鼎还以为来者是梧州的援军,这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像一团烂泥瘫软在船上,急忙下令掉头。

孙金鼎在士兵的搀扶下,来到战船甲板,远远眺望,看到十数艘战船正朝他们飞速驶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战船,孙金鼎万念俱灰,就差跳河自尽了,但当他瞥到对方战旗上的字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不绝我!”

孙金鼎紧紧攥住船梆,一眨不眨盯着飘扬的战旗,上面果然是“陈”字,这让他确定来者一定是他的亲家公陈邦傅。

孙金鼎兴奋道:“快!给我停船!”

很快,陈邦傅的船队追赶上来,将其团团包围。

孙金鼎整理了一下衣衫,派人上前喊话,告知陈邦傅,都是自己人。

陈邦傅也没想到他们追击的船上会是孙金鼎,不过一想到孙金鼎是靖江王的心腹,朱亨嘉也可能在这条船上,让陈邦傅更是心花怒放,心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陈邦傅领着一帮属下,来到甲板,果然见到了一身大红袍的孙金鼎。

“亲家公,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孙金鼎一见陈邦傅,热情道。

陈邦傅左右瞧了瞧,拱手道:“不知靖江王可在?”

孙金鼎摇头叹气道:“哎!别提了,靖江王的三万大军一败涂地,此时正乘船逃回桂林。”

一旁的参画胡执恭在陈邦傅耳边悄声道:“将军,看来咱们晚了一步,不如将这个孙金鼎拿下,献于桂王,也是一场大功。”

陈邦傅万万没想到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孙金鼎和朱亨嘉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陈邦傅看了一眼孙金鼎,厉声道:“来人,将孙金鼎拿下!”

话音一落,数十个手持刀枪的士卒一跃,跳上了孙金鼎的战船,不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将其捆绑起来。

孙金鼎大喊道:“亲家公,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将你献于桂王。”陈邦傅冷笑道,“本官可不想和一个乱臣贼子有什么关系。”

孙金鼎闻言,是又惊又怒,哪里还不知陈邦傅这是准备拿他当见面礼,脸色铁青道:“你不要忘了,你我是儿女亲家。还有,你可是接了靖江王的旨意前来梧州,若是将我献出去,你也必会受到牵连。”

陈邦傅不屑道:“本官大义灭亲,何罪之有?你放心,你女儿不久之后,也会下去找你的!”

“不,你不能杀我!”孙金鼎瞪大了双眼,拼命挣扎道。

陈邦傅连看都没再看孙金鼎一眼,命令道:“加速前进,一定要追上逆贼靖江王!”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进城

宽阔的江面上,十数艘战船犹如离弦箭般飞驰而去。

梧州保卫战随着朱亨嘉的三万大军败逃而告一段落,梧州城的全体官员和百姓闻听这个消息自是欢喜若狂。

没多久,刘毅押着一队队被俘虏的叛军返回梧州,只是没有抓住朱亨嘉,多少还是令朱由榔有些遗憾。

这一战,朱由榔赢得并不轻松,战后统计,此役梧州守军也是伤亡过半,轻伤数千人,重伤一千余人,战死五百多人。

当然收获也颇丰,缴获了大量弓弩、火炮、铁甲、刀枪等战略物资,不断被士卒搬上马车,运进城中。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朱由榔满意的是梧州守军的表现。尤其是新招募的亲军,初始虽有所慌乱,不过在刘毅、赵子杰的指挥下,依然没有退缩,此战过后,不少士兵都已发生蜕变,没了之前的青涩与胆怯。

陈邦傅率军沿着桂江一路急追上百里,然而茫茫江面之上,远远望去,依旧不见朱亨嘉战船的踪影。

朱亨嘉知道三万大军败亡之后,溜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朱由榔还在桂江上有埋伏,不断催促战船加速,早就逃得没影了,怎么可能让陈邦傅追上。

“砰!”陈邦傅重重敲在船梆之上,眼中闪烁着怒火,恨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样在眼前飞走了,真不甘心呢!”

陈邦傅心中的悔恨如眼前的滔滔江水,就差一点儿而已,老天爷都把这么大的馅饼放在了他眼前,他却只咬了一口,怎会甘心。

“将军,要不还是算了吧!”胡执恭上前劝道,“如今有这孙金鼎的头颅在,也算是个不小的功劳,而且将军是第一个响应桂王勤王号召,到达梧州的将领,必定会受到桂王的赏识!”

陈邦傅朝远处不见尽头的江面又看了一眼,不甘道:“传本将命令,启程返回梧州!”

桂王府,朱由榔正在召开临时会议。

此战虽然暂时击败了朱亨嘉,然而朱亨嘉仍旧占据着桂林,一日不攻克桂林,这场战就不算完。

朱由榔思虑片刻后道:“依孤的意见,应该趁梧州大胜之机,进攻桂林,一举擒拿逆贼朱亨嘉,你们的意见呢?”

瞿式耜同样认为应该乘胜追击,道:“监国说的是,不过桂林毕竟城高墙坚,又是朱亨嘉的老巢,肯定屯集了不少兵力,而我军虽然在梧州重创叛军,但伤亡亦不小,若是单凭梧州的军力未必能轻易攻克桂林。”

“臣建议殿下再次给两广总督丁魁楚下旨,命他带兵前来梧州,共同商议讨伐靖藩之战!”

“你认为他会来吗?”朱由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光。

瞿式耜拱手回道:“梧州一战,殿下大胜,丁魁楚若足够聪明,没有理由拒绝殿下的好意。”

丁魁楚是朱由榔绕不过去的坎儿,朱由榔知道他想得到两广官员的认可,丁魁楚的态度十分关键,当下点头同意道:“那就依卿的建议,这次以孤的名义传旨给他。”

正在这时,陈进忠悄悄进了大殿,在朱由榔耳边低语道:“殿下,城门守卫来报,思恩参将陈邦傅率军前来勤王,此时已到了南熏门,不过被赵子杰拦在了城门之外。”

朱由榔闻言冷哼一声,道:“他来得可真及时,早不来,玩不来,偏偏在孤击退逆贼大军之后到。”

明朝末年,出过不少汉奸,朱由榔虽不全部了解,但对于陈邦傅这个人还是了解一二的。

历史上,陈邦傅就是因为参与剿灭靖江王之战,一跃成为富川伯挂征蛮将军印,掌握了广西实权,然而但清军进攻广西时,他拔营而去,不战而逃,之后更是诱杀了焦琏,并以浔州降清,又为清军取下平乐、清远,真可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陈邦傅率领大军自三江口登陆后,一路赶往梧州,本就郁闷的他,在梧州城下再次吃了瘪。

战后,赵子杰负责指挥打扫战场,远远便看到官道出现大队兵马,立刻关闭了城门,命令士兵戒备。

陈邦傅自报家门后,非但没有进去梧州城,反而被城头数十门火炮瞄准,让他恼怒异常。

“本官乃是思恩参将陈邦傅,奉命前来勤王,尔等还不放本官进城?”陈邦傅怒气冲冲道。

赵子杰手执长枪道:“没有监国命令,任何大军不得随意出入,你们安心等着吧!”

陈邦傅被赵子杰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城外暂时等待,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让赵子杰好看。

胡执恭瞧了瞧遍地狼藉的战场,悄声道:“将军,看梧州城这样子,战斗情况相当惨烈啊!”

陈邦傅也是暗暗心惊,他想不通梧州城究竟是怎么在朱亨嘉三万大军的猛攻之下守住的。

“将军,如今梧州战事结束,咱们才来,桂王会不会怪罪您?”胡执恭不知怎么冒出这个念头。

胡执恭的一番话令陈邦傅心头有些不安,他本就是多疑之人,若是他孤身进城,要有个万一,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该不该进城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梧州城门大开,却是陈进忠携带朱由榔的旨意而来,瞥了眼陈邦傅,尖声道:“监国有旨,思恩参将陈邦傅不远万里驰援梧州,着其立刻进城!”

“臣接旨!”陈邦傅急忙下马跪道。

有了先前胡执恭的提醒,陈邦傅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公,不知下官带来的三千军队要如何安置?”

陈进忠听到陈邦傅的话,心中一惊,没想到还真被自家主子料到了,镇定道:“殿下说了,东大营还空着呢,陈将军带来的大军暂时安置在那里。”

陈邦傅闻言,不禁舒了一口气,拱手道:“下官这就随公公进城!”

一路上,陈邦傅开始套起陈进忠的话来,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塞进陈进忠手中,故作忐忑道:“陈公公,下官勤王来迟,不知殿下会不会怪罪于下官?”

陈进忠悄悄收起银票,笑道:“陈将军放心,殿下知道您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当着众人的面还夸您忠君爱国呢!”

陈邦傅心头大定,再不疑有他,安心前往桂王府。

第二百九十八章 鸿门宴

陈邦傅在陈进忠的带领下,没一会儿便到了桂王府。

一进长春殿,陈邦傅磕头跪拜道:“臣思恩参将陈邦傅拜见监国!”

“陈将军请起!”朱由榔呵呵一笑,道,“将军远道而来想必一路辛苦了?”

陈邦傅故作惶恐道:“臣救驾来迟,殿下不怪罪臣,已是莫大的恩典,臣何谈辛苦?”

说完,陈邦傅将身旁的一个木匣双手呈上,道:“臣率军赶来时,正碰到靖藩仓皇撤退,追击百里,只拿下靖藩的伪东阁大学士孙金鼎,特此献给监国!”

“哈哈哈!”朱由榔命人接过木匣,大笑道,“爱卿勤王有功,孤一定重重赏赐于你!”

陈邦傅心中窃喜,嘴上却说道:“此乃臣之本分,岂敢邀功!”

朱由榔摆了摆手,道:“孤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错必罚。如今靖藩尚未剿灭,到时还需陈卿多多出力。”

“臣敢不效死!”陈邦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叩首道。

若不是朱由榔知道这陈邦傅的底细,没准儿还真会信以为真。

朱由榔高兴道:“今天梧州大胜逆贼,孤晚上要在王府设宴,犒赏一众功臣,陈爱卿立下大功,也要来!”

“臣遵旨!”陈邦傅不禁喜上眉梢。

陈邦傅走后,陈进忠这才悄悄来到朱由榔身边,禀报道:“殿下料事如神,这陈邦傅果然是三心二意之人。”

陈进忠将路上的一切原原本本告之了朱由榔,包括陈邦傅给他的一张面值两千两的银票。

“银票你收着吧!”朱由榔望着陈邦傅离去的背影,道:“他带来的那三千军队怎么样了?”

“奴婢已按殿下的旨意将其安排在东大营,根据来人回报,三千军队进入军营后,并未放松警惕之心,依然披盔戴甲。”陈进忠回道。

朱由榔暗道一声好险,先前他准备等陈邦傅进入王府,便将其拿下。不过后来又担心他那三千士卒负隅顽抗,为避免军队无谓伤亡,朱由榔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这一决定,如今看来这陈邦傅警惕心还是十分高的。

朱由榔走出长春殿,望着远处如血般的夕阳,负手而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道:“传孤的命令,待陈邦傅赴宴之后,便让赵子杰将准备好的吃食送到东大营,控制住陈邦傅的军队。”

陈邦傅一路喜气洋洋回到了东大营,朱由榔的态度令他十分满意,稍稍冲淡了因没有擒住朱亨嘉的郁闷。

进入东大营后,陈邦傅将手中马鞭甩给亲兵,一跃而下,对赶来的胡执恭道:“没事了,让士兵卸下盔甲,都休息吧!”

胡执恭随陈邦傅进入营房,开口道:“将军此行看来十分顺利!”

陈邦傅在亲兵伺候下,脱掉盔甲,笑盈盈道:“不错,这位监国言语间还是十分器重本官的,如今靖藩未灭,他还需仰仗于我!”

“恭喜将军!”胡执恭亦是松了口气,恭贺道,“不知监国封了将军何职?”

“监国今晚在府中设宴,犒赏三军,到时就知道了。”陈邦傅兴奋道。

黑夜悄悄来临,桂王府灯火通明,承天殿前摆满了上百张酒席,每张桌前都坐满了人,除了梧州的官员之外,大部分都是在梧州保卫战中立下战功,等待封赏的士卒。

有的梧州官员十分不解朱由榔为什么会允许低等士卒也出现在这重要场合,不禁暗自皱眉。

宴席还未开始,熟络的官员坐在一起相互攀谈,人人脸上带着笑容,毕竟梧州这次可以说是大胜。

“哎!真不知道监国怎么想的,让这些丘八与咱们同坐,真是……”有官员朝同伴小声嘀咕道。

“嘘!”听得他的埋怨,同伴一脸惊慌,提醒道:“小声点儿,你现在还没看出来咱们这位监国十分重视兵事吗?不仅亲上城池,而且还亲自探视伤兵,若是你这话传到监国耳中,小心你官位不保。”

说完,他瞧了眼远处坐姿笔直的士兵,又道:“不过,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士兵,你看他们的坐姿,再看他们的眼神,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陈邦傅也早早来了,并且他的位置十分靠前,只在刘毅的下首。

陈邦傅在打听之下才知道刘毅的来历,是朱由榔的心腹,初始还十分高兴,可渐渐他就不爽了。刘毅等人对他爱答不理,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这让他很是不满。

“监国到!”

随后朱由榔一身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坐在了殿前摆好的案几之前。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一众人,急忙止住笑声,齐齐跪拜,山呼道:“拜见监国!”

朱由榔高声道:“诸卿平身!”

众人这才起身落座,一个个正襟危坐。

朱由榔环视一周,端起酒杯,高声道:“今日之战,全赖诸将士奋勇杀敌,才得以大胜逆贼,这一杯酒,孤与诸卿敬你们!”

说完,朱由榔一饮而尽,梧州文官们大多面面相觑,见朱由榔如此,也只得端起酒杯。

一杯酒尽,朱由榔朝一旁的陈进忠点点头,道:“宣旨吧!”

“梧州之战,熊山、李雄……作战有功,特赐银五十两,官衔各提一级;吕阳、赵子杰、张奎指挥有功,赏银百两,纻丝三十疋,官衔各提二级;刘毅解梧州之危,功在社稷,今特赐银千两,纻丝八十疋,升任广西总兵,挂征蛮将军印。”陈进忠一一念道。

陈邦傅满怀喜悦,希冀听到他的名字,可直到陈进忠念完,众将士谢恩之后,依旧没有提到他,这让陈邦傅错愕不已。难道是旨意中遗漏了自己,可细想也不可能啊!

正当陈邦傅大为不解之时,就听到朱由榔亲自开口道:“思恩参将陈邦傅何在?”

陈邦傅心中一喜,难道是特别赏赐,立即起身道:“臣在!”

朱由榔缓缓道:“孤听说你与靖藩亲信孙金鼎乃是儿女亲家?”

“啊?”

陈邦傅不明白朱由榔这个时候提及此事是什么意思,他今天可是已经将孙金鼎的人头献上,不禁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朱由榔,目之所及却是朱由榔冰冷的眼神。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手到擒来

陈邦傅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东大营不久之后,一车车载满各种酒食的马车进入了营地。

他的一干手下,因为先前陈邦傅的吩咐,也不疑有他,三千士卒饥肠辘辘一整天,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大快朵颐,那真是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酒食中都加入了迷药,不到半个时辰,整个营地便已是鼾声震天,陈邦傅带来的三千士兵顺利拿下。

殿前,陈邦傅只觉得心脏咯噔一声,朱由榔望向他的目光全然不似先前的热情,无比的冰冷,他的额头不知不觉竟已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叩首道:“臣虽与孙金鼎是儿女亲家,不过自他跟随靖藩僭越谋逆之时,便早已划清界限。臣今天还亲自砍下其头颅献于监国,足以证明臣对监国忠心耿耿!请监国明鉴!”

底下看热闹的梧州官员初听此事也是一片哗然,他们想不到陈邦傅竟还与逆贼有关系,对他亲自砍下亲家头颅更是感到惊悚。

朱由榔冷冷道:“那你为何先前不向孤禀明此事?”

“臣、臣先前没有想这么多,臣知罪。”陈邦傅不知道朱由榔是从哪里知道他与孙金鼎是亲家之事,不过有他大义灭亲在前,想必朱由榔也不会对他怎样。

“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孤不再追究你这件事的罪责。”朱由榔没有追着这件事穷追猛打。

还未等陈邦傅喘口气,朱由榔又道:“孤再问你,你是几时接到孤的勤王之令?”

陈邦傅不傻,这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来朱由榔这是在找他麻烦,脑筋转得飞快,道:“臣记不清了。”

“你年纪不大,忘性还挺大。”朱由榔厉声道,“那孤帮你回忆回忆,孤派出的使者六月三日,便已将旨意传到你手中,你缘何今日才来?你作何解释?”

陈邦傅目光直视朱由榔,一口咬定道:“臣之前派兵在浔江剿匪,一时难以凑齐人马,所以耽搁了时间,臣知罪。”

“是吗?还有,你早不来,玩不来,偏偏在孤大败靖藩之后才赶来,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过凑巧了吗?”

“臣不知监国为何如此想臣。”

此时的陈邦傅早已恨透了朱由榔,他不知道朱由榔为何一定要针对于他,不过若是朱由榔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大不了鱼死网破,他带来的三千士卒也不是吃素的。

“呵呵!”

朱由榔魔性般的笑声传入陈邦傅耳中,不知怎的让陈邦傅遍体生寒,心底生出一丝不妙。

朱由榔眼中凶光浮现,道:“可是据孤所知,昨日你的大军就停留在距离梧州百里之外的浔江之上,百里水路需要走两天吗?”

陈邦傅闻言背脊倏地透过一股寒气,犹如掉进了冰窟窿。他第一反应就是军队中出了叛徒,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距他进入梧州城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三千士兵不说都是他的亲信,但也跟随他多时,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他卖了。

“将人带上来!”

就在陈邦傅胡思乱想之时,狼狈不堪的胡执恭被押解到了殿前。

陈邦傅望着胡执恭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似乎要突出来,他完全无法相信他最信任的人会背叛于他,

陈邦傅的一干心腹被擒之后,在吴继嗣的严刑逼供之下,将陈邦傅的一切都交代了,胡执恭自然不能幸免。

宴席之前喜乐融融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殿杀机,这让在场的梧州官员不禁想起先前朱由榔拿下楚鹏、吴来等人的情形。

“将陈邦傅的谋划都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吧!”朱由榔淡淡道。

这时,陈邦傅眼里全是红光,额头青筋突暴,他无法容忍胡执恭的背叛,张牙舞爪就朝胡执恭扑去,好在王府护卫反应迅速,及时将其按在地上。

陈邦傅朝胡执恭怒吼道:“安敢叛我?”

胡执恭不敢去看陈邦傅,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将陈邦傅的谋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一众官员这才知道陈邦傅的狼子野心,纷纷破口大骂。

“亏我先前以为他还是忠心国事,没想到竟然包藏祸心,真是该死!”

“简直是胆大包天,为一己功名利禄竟不顾监国安危,该杀!”

朱由榔居高临下俯视陈邦傅,道:“你可还有何话说?”

陈邦傅情知自己今天在劫难逃,双眼放着凶光,哈哈大笑,威胁道:“你们想要让老子死,你们也别想好过,老子的三千士卒也不是摆设。”

陈邦傅这话一出,惊得在场文官一身冷汗,赶紧奏请道:“请监国速速下旨包围东大营,以防不测!”

胡执恭扭头望向陈邦傅,一脸悲戚道:“将军,您哪里还有军队?三千大军在您离开后就已被监国的人擒住了。”

“怎么可能?”陈邦傅失声道,他可一点儿都没有听到城中有战斗的声音,他那三千士卒又不是酒囊饭袋,没他的命令不可能束手就擒。

当胡执恭说完陈邦傅的大军是如何被擒之后,陈邦傅睚眦欲裂,仰天大吼道:“啊!我不甘心!”

陈邦傅怀着一颗野心而来,幻想着可以借靖江王叛乱立下大功,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朱由榔大手一挥,道:“将他带下去,等候发落!”

解决完陈邦傅之事,朱由榔从座位之上起身,缓缓走到台前,目光如电,厉声道:“今大明虽势衰,然只要大明有孤在一日,便容不得宵小肆意妄为。若是有人以为可以挟兵作威作福,先衡量衡量他的脖子是否够硬,敢犯我大明天威者,孤必诛之!”

肇庆府,丁魁楚这段时间心情十分不错,前几天他已经得到准确情报,正如他所想,潞王朱常淓在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等一众文武的拥护之下已于六月初八在杭州正式监国,这让他更加得意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天,丁魁楚正在书房写奏表,准备呈送杭州,表明自己拥护潞王监国的决心。

书房大门突然被撞开,丁魁楚心腹马吉翔手拿一封急件,匆匆进来,惊慌失措道:“大人,大事不好!杭州急报,潞王降了!”

第三百章 亡羊补牢

马吉翔带来的消息对于丁魁楚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轰”的一声响,丁魁楚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当场呆若木鸡。

“滴答!滴答!”

一滴滴墨汁顺着丁魁楚手中的毛笔滴在刚已写好的奏表之上,片刻间,大半奏表被染成了墨黑之色,再也看不出纸上写的是什么。

马吉翔见丁魁楚神情恍惚,双眼无神,生怕丁魁楚有个三长两短,疾步向前,摇晃丁魁楚,焦急道:“大人,您没事吧!快醒醒!”

好半晌,丁魁楚才缓过来,缓缓抬手,制止了马吉翔的动作,深吸了口气道:“本官没事了。”

马吉翔见丁魁楚回过神,这才放下心来。

马吉翔本是北直隶一街头混混,因奉承崇祯朝的大太监高起潜而进入了锦衣卫,当了个都司小官,后因能说会道,马屁功夫一流,竟然被他混到了广东都指挥使佥事之职,如今更是攀上了丁魁楚这棵大树。

丁魁楚万万没想到潞王竟然投降了,这监国才几天呀,压下心中的震惊,悠悠道:“你将事情的详细经过,一字不落说给本官听。”

“是,大人。”马吉翔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潞王监国之后,按马首辅的意见以割让江南四郡为条件与清军讲和。然而清军直逼杭州,潞王见清军势大,奉表降清,在方国安大军还与清军作战之时,还以酒食饷清兵,并恭迎清兵入城。”

丁奎楚听完潞王降清的经过,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去。他怎么也没料到这潞王朱常淓竟然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甚至连阿斗都不如,你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吗?大明半壁江山犹存,哪里不能去,偏偏自投罗网,何其愚蠢!

“懦夫!胆小鬼”丁魁楚猛地站起来,大手用力一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滚落在地,破口大骂道。

他竟把前途押在这潞王身上,当初他还真是瞎了眼,胸膛一起一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马吉翔何尝不知道丁魁楚为何愤怒,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再生气也没有用,小心翼翼询问道:“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丁魁楚发泄一通,心情稍微痛快了一点儿,渐渐冷静下来,潞王的再次降清,意味着大明又一次陷入了无人主持大局的局面。

“梧州的情况如何了?”丁魁楚这时候想起了身在梧州的桂王,询问道。

马吉翔回道:“前天探子传来消息,靖江王正率三万大军进攻梧州,如今恐怕梧州已经落入靖江王手中。”

“可恶!”丁魁楚重重砸在书桌上,咬牙道,“马上派人打听清楚桂王的情况到底如何,是否逃离了梧州?如今身在何处?”

马吉翔小声建议道:“大人,要不咱们也拥护靖江王?”

“不行!”丁魁楚断然拒绝道,“靖江王成不了事,江南各地官绅不会承认靖江王的,本官没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两人说话间,广东巡抚林佳鼎匆匆来访,小跑着直奔丁魁楚的书房。

一进书房,林佳鼎顾不得满头大汗,禀报道:“大人,梧州传来最新消息,桂王大败靖江王,梧州守住了!”

林佳鼎同样知道了潞王降清之事,让他焦虑不安,潞王完蛋了,桂王那边儿也危在旦夕,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梧州传来好消息,桂王大胜,这让他看到一线希望。

“太好了!”马吉翔惊喜道,“今桂王尚在,我等可以拥护桂王监国。”

林佳鼎却没有马吉翔那么兴奋,他想得更多,他们之前可是拒绝了桂王的勤王之令,皱眉道:“这虽是件喜事,然而咱们谁也不知道桂王即位之后,会不会记恨咱们。况且,潞王虽降,江南还有其他大明藩王,诸如鲁王、周王、唐王等人,若是江南官员另立这些藩王中的某一位,我等又该自处?”

马吉翔一时语塞,两人齐齐向丁魁楚望去。

丁魁楚本有浑浊的双眼,这时候闪烁着精光,铿锵有力道:“桂王乃神宗嫡系子孙,理应克成大统,本官决意拥其继位!”

林佳鼎心中还是十分犹豫,开口道:“可是,桂王”

丁魁楚摆手道:“本官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谁又能保证鲁王等人不会投降,别到时候再竹篮打水一场空,同样的错犯一次就够了。”

“靠人终不如靠己,桂王虽地处广西偏远之地,但是对咱们可不远,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地肯定会支持桂王的,至于湖广、江西、福建等地也可以争取。”

“至于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本官身为两广总督,掌握两广实权,桂王若是想要站稳脚跟,必须要依赖咱们,只要能控制住朝堂,桂王就算登基之后,也不能将我等如何!”

林佳鼎听完丁魁楚的一番话,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下官跟着大人干了!”

马吉翔自然也不会落后,道:“大人,那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动?”

“梧州之围虽解,然而靖江王等叛逆尚未被剿灭,本官自然要率大军消灭叛贼,到时候再凭此功,首辅之位,本官志在必得!”丁魁楚这时候亦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接将目标瞄准了首辅。

马吉翔这回抢先恭贺道:“下官在此,先祝贺大人心想事成!”

丁魁楚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你二人即刻传本官的命令,从广东各地征调两万大军,准备随本官前去勤王!”

“下官遵命!”二人异口同声道。

梧州保卫战结束之后,朱由榔加紧了征兵的步伐,他身边能战之兵,终究还是太少。他之前是想招不能招,如今再没有人能阻止他,自然放开了手脚,再次下令招募一万五千名亲兵。

梧州之战提高了朱由榔不少威望,而且士兵得到的封赏在民间引起了强烈反响,免除徭役不说,赏银也丰厚,还可以免除三年赋税,更是激发了很多人报名参军,一时间应募者如云。

第三百零一章 葬礼

六月十五日清晨,梧州城上空乌云密布,来回翻滚,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梧州城西五里,思陵山山脚之下,原本光秃秃的空地,多出了五百七十八个坟墓。

梧州保卫战阵亡五百一十三人,再加上之前与李明忠一战死难的六十五名王府护卫,合计五百七十八人。

朱由榔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亲自主持这些阵亡将士的葬礼。

梧州一众官员望着前方庄严肃穆的朱由榔,以他们的思维依旧无法理解朱由榔的做法。

朱由榔可是大明未来的皇帝,这些阵亡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士卒罢了,身份犹如云泥之别,朱由榔怎可屈尊降贵为他们主持葬礼。这让他们不由再次回想起昨日承运殿上朱由榔近乎疯狂的举动。

六月十四日,承运殿,朱由榔在与众臣商讨完关于讨伐靖藩之事后,当场宣布,“孤已命人在思陵山修建了一座陵园,准备安葬为保卫梧州而战死的士兵。明日孤会亲自前往思陵山主持他们的葬礼,卿等也都去!”

朱由榔的这番话直接在朝堂上炸开了锅,文臣们个个是目瞪口呆,武将们则是面露惊喜。

大明从来不缺卫道士,尤其那些读书读傻了之人,在他们看来,朱由榔这做法实乃离经叛道,有失体统。

立时有梧州察院御史何光明出列,高声道:“不可!殿下乃是我大明监国,身份何等尊贵,怎可做此等有失大明国体之事!”

“臣附议!”接着又有御史高阳站出来,大义凛然道:“监国要做之事,臣闻所未闻,臣请殿下收回成命!”

接下来,何光明、高阳等数人,张口就是经文大义,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总之一个意思,阵亡的士兵不算什么,你朱由榔身为大明监国绝不能做这这有失帝王体统之事。

“请殿下收回成命!”

大明重文轻武的思想早已扎根在这些文官脑子里,有了这些御史言官带头,不少官员纷纷站了出来,请求朱由榔收回成命。

朱由榔早就听闻大明御史嘴上功夫了得,这一刻他真是长了见识,望着满口大道理的御史们,他冷眼旁观,待他们说完,朱由榔起身,冷冷道:“孤意已决!不必赘言!”

何光明见状,当即跪道:“若监国执意如此,臣宁愿一死!他们不过是一群丘八而已,当不得监国这样做!”

朱由榔本已起身准备拂袖而去,闻听何光明吐出“丘八”的言辞,积蓄的满腔怒火彻底爆发了。

朱由榔气极之下,随手从一旁侍卫的腰中拔出腰刀,握住刀柄,猛地朝何光明扔去。

“咣当”一声响,明晃晃的腰刀,闪烁着锋芒,落在了距何光明一寸之外,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只差一点点儿便会血溅朝堂。

何光明望着脚下刀身之上反射的人影,“啊”大叫一声,当场被吓瘫在大殿之上。

朝堂上的一众文臣都被朱由榔这个举动吓得魂飞天外,等反应过来时,无不全身冷汗淋漓。

“丘八?”朱由榔望着何光明的眼神无比冰冷,一步步走到何光明前,目光如电,盯着他道:“你可知你口中的丘八为了保卫这座梧州城,付出了多少生命?五百七十八条人命只换来你一句丘八,叛军攻城时,他们在拿自己的命浴血奋战,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何光明不敢直视朱由榔,重新叩首道:“臣、臣乃是文官,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乃是武官所为,臣有自己的职责。”

朱由榔撇嘴冷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孤今天就告诉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若是有一天大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孤亦会提刀上战场杀敌!你会吗?还是说你会弯下你那膝盖?”

何光明整个身子伏地,浑身颤抖道:“臣不敢,臣自当以死报国!”

朱由榔看了眼弱不禁风的何光明一眼,道:“孤观你不过三十多岁,还算年轻,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大明士卒,那么你也去军中当个你口中的丘八吧!”

“殿下饶命啊!”何光明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大殿之上,这惩罚还不如把他杀了呢。

朱由榔环视一众文臣,冷哼一声道:“谁还想去军中任职,一并站出来,孤成全他!”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言语。

在绵绵细雨中,朱由榔主持完葬礼仪式,他转过身,望着参加葬礼的士兵,高声道:“今天,你们有五百七十八名袍泽永远沉埋在这片土地,他们不会白白牺牲,孤不会忘记他们的存在,大明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他们在用生命捍卫这片土地,捍卫我大明江山,他们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英雄,孤为有他们这样勇敢的士兵感到骄傲!”

“为此,孤决定,每年的这一天,都将由广西巡抚亲率梧州文武官员祭拜这群拿生命保卫梧州的英雄!”

“万岁!万岁!”

朱由榔的话传入士兵耳中之后,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整个云霄。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得到朱由榔如此赞誉,战死后甚至能得到朝廷大臣的祭拜,一个个望着朱由榔的眼神无比热切,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跟朱由榔一同而来的文臣们,听到朱由榔的这个决定当即就不好了,可是让他们站出来反对,望着疯了般的士兵,又没有这个勇气。

不少人开始同瞿式耜交流,希望他能站出来规劝朱由榔,收回这个决定。

瞿式耜并不迂腐,相反他对奋勇杀敌,战死的士兵同样充满了敬意,然而朱由榔的这个决定他也不太赞同,如此势必会造成武人地位大大提高,朱由榔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方式赏赐士兵。

瞿式耜和朱由榔相处久了,也渐渐了解了朱由榔的一些脾性,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其中必有他的深意,即使自己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

在思陵山发生的一切,很快传遍了梧州城,报名参加亲军之人听说后,更是热血沸腾。

第三百零二章 下马威

梧州之战的影响显而易见,随着朱由榔大败靖江王的三万大军,原本还在观望的一些州府开始陆续献上监国登极表笺,向朱由榔表明忠心。

与此同时,两广总督丁魁楚的两万大军水路并进,直奔梧州。

梧州与肇庆以西江相连,相距不过六百余里,丁魁楚带着八千水师,沿着西江逆流而上,不过两日便已到达梧州。

一番通禀之后,丁魁楚这才与林佳鼎等一众文武官员进入梧州城。

梧州城街道上到处都是行人,完全不似刚经历过战乱。

丁魁楚望着行人一个个都匆匆忙忙,好奇之下向前来迎接他的朱由榔近侍陈进忠打听道:“他们如此匆忙,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哦,也没甚大事,不过是去报名参加殿下的亲军选拔罢了!”陈进忠随口道。

丁魁楚得知朱由榔招募一万五千亲军后,紧皱眉头。他原本以为朱由榔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明藩王,可从他知道招募军队的动作来看,明显不是个不省心的主,心中不由加深了一丝戒备。

陈进忠并未将他们带到桂王府,而是依朱由榔的吩咐来到了一处酒楼。

丁魁楚不知朱由榔为何选在这里见面,不过还是跟着陈进忠上了二楼,见到了朱由榔。

朱由榔一身便服,但丁魁楚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跪拜道:“臣两广总督丁魁楚拜见监国殿下!”

“臣广东巡抚林佳鼎拜见监国!”

……

跟随丁魁楚而来的官员们纷纷下跪。

朱由榔抬手道:“你们一路也辛苦了,都平身吧!”

“谢殿下!”

朱由榔这会儿才大量起丁魁楚,大概五六十岁,身材不高,一副瘦小老头的样子,若不是他那一身官服,朱由榔很难想象此人会是大明两广总督。

“臣”

丁魁楚起身后刚一开口说话便被朱由榔抬手阻止。

“有事待会儿再奏,你们也过来看看吧!”朱由榔指着窗外的刑场方向,淡淡道。

丁魁楚等人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听从朱由榔的吩咐来到了窗户前。

从二楼透过窗户,只见不远处,正是梧州的刑场,行刑台上齐刷刷跪着五个身着囚服之人。

丁魁楚毕竟年纪大了,视力也有所下降,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躬身道:“殿下,不知他们是?”

朱由榔道:“中间之人便是思恩参将陈邦傅,另外几个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这陈邦傅犯了何罪,竟然要处以斩刑?”丁魁楚惊讶道,他自然知道陈邦傅,而且还收过陈邦傅不少的礼物呢。

朱由榔大有深意瞥了一眼丁魁楚,道:“陈邦傅首鼠两端,对孤见死不救,他的军队明明早就到了梧州,却迟迟不发兵救援,反而想要以孤的生死为赌注,谋取其私利,你说他该不该杀?”

丁魁楚不过是收了陈邦傅区区一些钱财而已,怎会为他说情,附和道:“自当该杀!”

“哎!”朱由榔望着刑场,负手而立,摇头叹息道,“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他们以为自己手里有一点儿权利,手下有几个兵,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孰不知他们在孤眼里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陈邦傅这样的人出现一个,孤杀一个,出现一双,孤就杀一双,直到杀光为止,你们说是不是?”

朱由榔话音一落,一众官员只觉得酒楼温度瞬间骤降,浑身发颤。

丁魁楚却是豁然抬头,双眼睁大,盯着朱由榔的背影,为官多年的他,如何听不出朱由榔这是在借机敲打于他。

在场的官员无不是人精,也都明白了朱由榔的意思,这是对他们姗姗来迟不满,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林佳鼎忧心忡忡盯着丁魁楚,朱由榔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在配合外面刑场上鲜血淋漓的头颅,着实将他吓到了。

丁魁楚好歹曾任崇祯时期兵部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并未露怯,当即道:“殿下说的极是,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之辈,臣此次带来两万兵马供殿下调遣,定协助监国平一海内,惩累跋扈之徒。”

朱由榔转过身望着丁魁楚,没有说话,半晌才大笑道:“好!好!卿有心了,有卿相助,孤又何惧之有!”

朱由榔何尝不想将丁魁楚直接拿下,可丁魁楚不是陈邦傅能比的。他是两广总督,封疆大吏,没有使人信服的理由贸然就对付他,反而得不偿失。

朱由榔的监国地位并不稳固,潞王监国以及投降的消息,他早已知晓,历史的车轮还在滚滚前行,没有偏离轨道。他需要争取各地的支持,杀一个丁魁楚容易,然而势必会造成恶劣影响,大明其余省份的朝廷官员难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到时人人自危,反不利于朱由榔。

所以朱由榔并没有因丁魁楚未及时献登极表笺和救援梧州姗姗来迟而问罪于他,因为这对丁魁楚来说无关痛痒。

回桂王府的路上,林佳鼎凑到丁魁楚身边,悄声道:“大人,怎么办?监国明显这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呀!”

“慌什么!”丁魁楚眯着小眼,斥道,“小儿科的手段而已,若是这位监国丝毫不怪罪我等,隐忍不发,那本官才担心呢!”

“大人说的是!”林佳鼎仔细一想也对。

“不过,这位监国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回头得好好了解一下才行。”丁魁楚脑海中不禁回放起方才与朱由榔的交锋。

承运殿内,梧州的一些官员见到丁魁楚这个两广总督纷纷上前见礼。

丁魁楚也是报以微笑,随后他才发现少了不少他熟悉的面孔,询问瞿式耜道:“怎么不见按察副使楚鹏?”

这个楚鹏也是丁魁楚一手提拔的,平时没少孝敬他,本来还打算再提点他一下,结果却没有找到他人。

“大人恐怕是见不到他了,楚鹏、吴来等人牵涉李明忠叛乱,都已被监国处决。”瞿式耜虽看不起丁魁楚其人,不过还是如实回道。

丁魁楚听后,皱眉不已,又杀了,可以他对楚鹏的了解,楚鹏不可能做如此蠢的决定才对,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第三百零三章 决定

不多时,朱由榔换了一身朝服,这才来到承运殿。

待一众大臣叩拜起身,朱由榔开口道:“今日孤召集诸卿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孤决定后日亲征桂林,擒拿逆王朱亨嘉。”

“什么!”

朱由榔的一席话再次在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明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皇帝亲征了,自1449年大明英宗皇帝亲征,导致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的皇帝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京城,也只有叛逆的正德皇帝,以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这个假名,在关外和鞑靼打了一仗,结果还被文官们各种抹黑。

朱由榔虽然不是皇帝,但是也差不多,在场的朝廷大员如何会同意。

丁魁楚是第一个不同意,他来梧州就是为了靖江王这个大功劳,怎么允许朱由榔半道截胡,当即出列,劝阻道:“禀监国,如今朝廷初立,百废待兴,殿下怎可这个时候离开,至于剿灭靖江王之事,臣愿往!”

广东巡抚林佳鼎附和道:“臣附议,丁大人乃两广总督,交予他去办,再好不过!”

“区区靖江王何须监国亲征,

监国万乘之躯,一身安危关乎社稷传承,岂可亲临险境?”

大明的文官阻止皇帝亲征真的是为了皇帝安危着想吗?

那可不尽然,在土木堡之变这场帝国空前的大劫难中,大明的武将勋贵几乎损失殆尽,文官集团迅速膨胀,并逐渐向军权吞食,五军都督府到了大明后期成了摆设,武将也处处低于文官一等,文官集团成为了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强大势力。

皇帝亲征势必会增加其在军中的威望,重新夺回兵权,这是文官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反对尤为激烈的就属丁魁楚等人,至于以瞿式耜为首的梧州官员却很少站出来阻止。

一来,梧州官场刚经过朱由榔的一番清洗,不少官员还是临时工,能不能转正还在朱由榔的一念之间;二来,朱由榔监国时日虽短,但一系列强势动作下来,在梧州的威望与日俱增,丁魁楚他们刚来可能不知道,但梧州官员却深深感到了朱由榔的可怕。

“孤知卿等一片忠心,然大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步,四周豺狼环视,土狗张狂,大明这头雄狮若还不奋起,这片华夏大地终将豺狼当道。”

“太祖高皇帝披荆斩棘,将鞑虏驱除中原,孤身为太祖的子孙,如今又是大明监国,岂能允许鞑虏卷土重来。”

“孤的身体里流淌着太祖的血脉,岂能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孤意已决,卿等不必再劝!”

瞿式耜深知朱由榔的话没错,大明如今确实境况堪忧,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正需要一位有谋略,有胆识的皇帝来主持大局,毫无疑问这两点他都从朱由榔上看到了。

这让瞿式耜坚定了拥护朱由榔的决心,不仅是因其血脉,更因为朱由榔一往无前的勇气,大明危难之际,他能遇此明主,岂能不以死报之。

“殿下万乘之躯尚敢亲临险地,臣岂可退缩,臣愿与殿下同往!”瞿式耜当下不再犹豫,站出来道。

有了瞿式耜这个风向标,不少梧州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请愿同往。

这场面看得丁魁楚一行人目瞪口呆,大明的官员什么时候都这么有血性了。

朱由榔见状,欣慰点了点头。

丁魁楚面色越发难堪,本以为凭他两广总督的身份,会响应者丛云,没想到会碰到这对立局面。

若是他再坚持下去定会恶了朱由榔,朱由榔将来注定会登基称帝,他不想再与朱由榔起冲突,转口道:“臣身为两广总督剿灭叛贼,责无旁贷,臣亦愿往!”

丁魁楚的想法很简单,即使朱由榔亲征,但是亲征兵马几乎都是他的人,只要他跟着,功劳该是他的还是,至于增加朱由榔的一些威望,也不碍大事。

“卿等心意,孤领了,然丁爱卿先前说的也没错,朝廷草创,内阁、六部等俱不完善,此也是大事耽误不得。孤亲征之后,梧州需得有有一威望大臣主持事宜。丁爱卿,你可愿担此重任?”

丁魁楚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朱由榔话中意思很明显,这是变相任命他为内阁首辅,一时间懵了,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

直到身后的林佳鼎轻轻捅了他一下,丁魁楚才回过神,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丁魁楚很快镇定下来。

短短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朱由榔无缘无故送他这么一份大礼,真的是信任自己吗?还是拉拢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丁魁楚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说,以退为进道:“臣何德何能当此重任?还请殿下另寻贤臣?”

“爱卿太过谦虚了,遍观两广舍卿其谁?”朱由榔坚持道。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丁魁楚心里先生嘀咕道,为以防万一,再次试探道:“南京虽陷落敌手,但江南各地还有不少阁臣未投降东虏,其才超臣百倍者大有人在,殿下可择一良臣委以重任。”

朱由榔干净利落道:“路途太远,恐生有变,朝廷艰难,卿勿要再推脱!”

丁魁楚难掩激动之色,浑身都在发颤,不过嘴上却拒绝道:“臣不过是一两广总督,恐辜负监国一片苦心,请监国收回成命!”

朱由榔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丁魁楚怎么想的,这是再拐弯抹角向他要一个名分。

“这好办,孤现在就任命卿为内阁首辅,负责此事!”朱由榔爽快道。

丁魁楚真听到这个消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来的有些太容易,不过即使这是陷阱,丁魁楚也要往里跳,匍匐道:“臣万死不辞!”

大明首辅确实说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文官们梦寐以求的。

不过,丁魁楚若以为成为首辅便能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

大明首辅权利确实巨大,张居正时期可谓将首辅权利发挥到了极致,那是因为万历皇帝当时年幼,张居正又苦心经营多年才有的成效。

若是碰上一个强势君主,首辅也不过是一个大点儿的官而已,就拿崇祯来说,在位十七年,光是首辅就换了十九位。

朱由榔能将首辅给丁魁楚,就不怕他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三百零四章 亲征

朱由榔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做出的这个决定。

他监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是瞿式耜派出的信使大多杳无音讯,要不就是带回模棱两可的消息。

梧州至今还没将朝廷各部门完善,运作起来。

当朱由榔得知潞王投降的消息时,他知道时间越发紧迫,要不赶在江南官绅迎立唐王之前,将他监国的消息传到,得到他们的支持,恐怕大明又要面对一场内耗。

历史上南明政权之所以没有如南宋一般偏安一隅,大明宗室内耗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瞿式耜初来广西,影响力远不如丁魁楚这个两广总督。

朱由榔得到丁魁楚的支持,等于两广在手,等他再拿下桂林,打通云南、贵州的通道,取得这些地方的支持,大明西南一片除张献忠占据四川之外,便尽在他手,每多一分地盘,就多一分底气。

“卿能如此,孤就放心了。”朱由榔亦是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道:“两广总督丁魁楚忠于国事,孤封其为中极殿大学士,入内阁主持朝廷事宜,封广西巡抚瞿式耜为兵部尚书,广东巡抚林佳鼎为刑部尚书,从旁协助!”

“臣谢恩!”林佳鼎闻言,也是激动不已。

朱由榔如此做法算是暂时安了丁魁楚的心。

散朝后,朱由榔又与丁魁楚、瞿式耜等人商议了一番关于如何取得江南官绅的支持后,这才让他们抓紧时间去办。

丁魁楚当上了内阁首辅,自是意气风发,他急于扩大朱由榔的这个小朝廷,办事也是不遗余力。

朱由榔此番亲征,共率一万两千兵马,包括他的四千亲军以及丁魁楚带来的八千兵马,剩余士兵则留守梧州。

梧州是朱由榔的大本营,不容有失,所以朱由榔这次留下了刘毅防守梧州。

因为桂林有焦琏这个内应,朱由榔对桂林的情报了如指掌,拿下桂林并不难。

三江码头,上百艘战船云集,整装待发。

出征仪式结束后,朱由榔登上了战船,一身盔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朱由榔越发显得英姿勃发。

一声令下,上百艘战船,一字排开,遮江蔽日,浩浩荡荡朝桂林杀去。

朱由榔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桂江的波涛汹涌,一浪接着一浪打在战船上,望着两岸飞逝的景色,不由想起一年前,他狼狈逃往梧州的一幕,感慨万千。

与此同时,桂林城早已没了往昔的热闹,家家关门闭户,百业萧条,街道上一片冷清之色。

靖江王朱亨嘉征伐梧州大败而归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想瞒都瞒不住。

三万大军说是全军覆没都不为过,朱亨嘉当时急于逃命,为了以防有追兵,将停泊在码头的战船全部带走了,后面的残兵败将没了退路,要么被杀,要么投降,最后逃回桂林的兵马不足两千。

这个结果让杨国威暴跳如雷,他的精锐之师一下子让朱亨佳弄没了大半,没了这些人,桂林的城防顿时显得空虚。不得已之下,杨国威只能急调周边卫所军队来充数。

当朱由榔亲征的消息传到桂林,这让那些当初拥护朱亨佳的官员越发惶恐不安。

靖江王府,朱亨嘉没了往日的神气,脸色苍白,一脸希冀望着杨国威道:“兴业伯,你一定能守住桂林,对吗?”

杨国威恨不得将这个败家的监国从王座上拉下来,暴打一顿,强忍着怒火,回禀道:“桂林如今尚有一万兵马,有臣在,守住桂林绰绰有余!”

“你们说,若是孤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朱亨嘉似是不放心,很没骨气道。他现在是后悔了,早知道好好当他的王爷就行了,没事做什么死。

“不可!”在场一众文武大臣,异口同声道。

朱亨嘉投降或许能免于一死,然而他们这些跟随者必死无疑,断无幸存的道理。

“殿下千万莫要有此念想,自古成王败寇,落败者安能有好下场!”杨国威必须打消朱亨嘉这个危险的念头,“桂王亲征桂林看似来势汹汹,但是对于殿下来说却也是扳回局面的大好机会。”

“兴业伯,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亨嘉何尝想投降,他是看不到希望,才有了投降的念头,可听杨国威的话,似乎他还没到绝路。

杨国威高声道:“其一,殿下虽然在梧州损失了一些兵马,但桂林根基犹在;其二,臣派出的探子回报,桂王不过带了一万余兵马,且大半还是水师;其三,桂林墙高城坚,凭一万兵马想从臣手中攻下桂林,那是白日做梦。对方一旦攻城失利,臣会相机出城擒拿桂王,一旦活捉桂王,那局势将完全颠倒过来。”

“大将军言之有理!”关守箴、余朝相、顾奕等人全部附和道,他们现在只能期望一切真如杨国威所说,如此他们方有一线生机。

“现在正是需要殿下鼓舞士气的时候,只要桂林上下同心,臣有信心击败桂王大军!”杨国威继续道。

朱亨嘉一时也被杨国威说动了,假若真能如此,确实他将翻盘,重新掌握局势,犹豫半晌,咬牙道:“好!孤就再拼这一把!”

朱亨嘉知道他就算真的投降也会被囚禁高墙,过得生不如死,如今有了希望,当然要搏一把。

两日之后,朱由榔的一万亲征大军到达漓江西岸,留下两千人看守战船,然后率领其余一万兵马杀奔桂林城。

桂林城下,朱由榔安营扎寨,并未打算直接攻城。一来,大军一路急行军,兵困马乏,不适合攻城;二来,他在等焦琏的消息。

杨国威虽嘴上向朱亨嘉再三保证,但是他的信心并没有如他说的那么足。他已经从范友贤口中得知梧州之战的结果,很明显桂王手下绝对有一支不弱的军队,人数不详。是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加强了城防。

黑夜悄悄来临,杨国威在确定朱由榔的军队不会今天发动攻击后,便下去休息了,为明天的大战养精蓄锐。

第三百零五章 夜袭

桂林城墙高三丈有余,城周八里。初始为唐李靖所筑,后几经扩建,至明朝时,增筑南城,堵塞西坝,开城壕,导阳江经新城西门外通宁远桥,分二派与漓江合,才有了如今的城坚墙高,易守难攻。

二更时分,正是容易打盹的时候,尽管杨国威三令五申,但是桂林城头依旧不少值守士兵昏昏欲睡,有的倚着长矛,耷拉着脑袋,有的则干脆直接靠在城垛之后呼呼大睡,这些士兵大多都来自桂林周边的卫所。

因为朱亨嘉将杨国威的精锐部队败光了大半,桂林城守卫不足,杨国威只得抽调周边卫所士兵充数。

众所周知,朱元璋吸取中国历史屯田经验,创立了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卫所制,号称“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结果,历经两百余年,卫所士兵久疏战阵,拿锄头的时间,比兵器都长,战斗力可想而知。

桂林城,东镇门城头,总旗林一清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看了一眼四周歪七扭八的士兵,也没去管,转过身重新躺下。

“都给本官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林一清陡然清醒过来,定眼一看,却是一千户站在他眼前。

“起来!都起来!”林一清一脚踢醒一旁正在呼呼大睡的士兵,“千户大人来了,还不都给我起来!”

林一清急忙跪拜道:“卑职古林所总旗林一清参见千户大人了!”

来者,正是之前给朱由榔通风报信的赵兴。

“混账!大将军三令五申命尔等好生值守,你们却再这里呼呼大睡。若是敌军这个时候攻城,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赵兴怒斥道。

“大人饶命!”林一清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还是求饶道,”卑职下次再也不敢了!”

赵兴冷哼一声,似是看透了林一清的心思,道:“看你们的样子,恐怕本官一走,你们又会立刻躺下睡觉吧?”

林一清还真有这个想法,被赵兴戳破,讪讪道:“卑职不敢!”

“行了!本官也知道你们这几天十分辛苦。明天还有场大战要打,以防万一,这里暂时由本官的人值守,你和你的手下都下去休息吧!”赵兴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挥手打发道。

“这”林一清一听赵兴这话,心里实则乐开了花,故作惶恐道,“守城这小事,卑职岂敢劳烦大人的亲兵?”

赵兴不耐烦道:“啰嗦什么?本官将城池交给你们才不放心呢!”

“是、是,有大人的亲兵把守这里,敌军就是插了翅膀也别想从这里飞进来!”林一清拍马屁道。

赵兴点点头道:“嗯,去休息吧!”

林一清这才招呼手下离开了东镇门。

待东镇门城头的值守士兵走后,赵兴这才朝身后一士兵打扮的人,拱手道:“焦大哥,搞定了!”

“给监国发信号吧!”焦琏朝城墙两边看了看,见都换成了他们的人,沉声道:“吩咐大家做好准备,随时迎接监国大军进城。”

“是!”

赵兴亦是十分兴奋,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漆黑的夜空中,东镇门城楼,三支火把突兀的先后从城头落下。

距离东镇门一里之外,三名斥候一眨不眨盯着城头,在见到城头的信号后,立刻派人回去禀报朱由榔。

这时候,朱由榔也在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大帐内,此次随同朱由榔而来的将领均以聚齐,赵子杰、吕阳等人不说,此外还有雷廉赵千驷、惠州参将严遵诰、都司马吉翔等人,他们都是丁魁楚的人。

众人围在一起,他们眼前挂着一幅桂林的城防布置图。

朱由榔神情严肃道:“孤准备今晚夜袭桂林”

话还未说完,严遵诰就忍不住站出来,开口道:“监国恐怕不知夜间攻城于我方不利,末将反对!”

“末将也不赞成!”赵千驷附和道。

赵子杰见二人打断朱由榔的话,怒斥道:“放肆!殿下话还未说完,何时轮到你二人插嘴!”

“我说错了吗?看你也是打过仗的,监国不知兵事,夜间攻城的利害,难道也不知?贸然攻城损兵折将,这个责任你来担吗?”严遵诰讽刺道。

严遵诰、赵千驷一点儿也没将赵子杰等出身桂王府的将领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赵子杰等人无非因为出身而得到朱由榔的重用。

临行之前,丁魁楚早已吩咐过众人,务必要称此良机立下功劳,到时封赏时,他也好操作。

严遵诰他们也想拿下桂林城,是以当他们听到朱由榔要准备夜袭时,认为朱由榔完全是在瞎指挥。

朱由榔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摆手制止道:“好了,子杰不必动气,两位将军也是为了能拿下桂林城。不过,两位将军是否要等孤将话说完,再发表意见?”

说到后面,朱由榔语气一冷。

“末将知错!”严遵诰、赵千驷二人低头拱手道,心里则还在鄙视朱由榔,攻城是他们的事,朱由榔一个外行有什么能耐。

朱由榔瞥了二人一眼,暂时没再与他们计较,手指地图上的东镇门道:“城内有孤的内应,若是计划一切顺利的话,今晚三更时分,咱们就能从这里一举进入桂林。”

一直默不作声的马吉翔闻言,豁然抬头望向朱由榔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想到桂林城内竟然有朱由榔的内应,再看赵子杰等人一副早就知晓的样子,一时间想了很多。

朱由榔这个时候才说,很明显是不信任他们,至于为什么,马吉翔也能猜到一二,再想到城中的内应,他发现自己有点儿小瞧了这位监国。

“两位将军以为如何?”朱由榔望向严遵诰两人,玩味道。

赵千驷、严遵诰同样非常吃惊,这才知道朱由榔为何提出夜袭策略,一时尴尬不已。

“既然带你下早就安排好了,末将无话可说!”严遵诰心中有些恼怒,他认为朱由榔先前不说,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这时,一路疾驰而来的斥候急匆匆进入大帐,高声道:“禀监国,东镇门传来信号!”

第三百零六章 破城

斥候传来的消息,令朱由榔喜上眉梢,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接下来将顺利很多。

朱由榔重新回到地图前,环视帐内将领,道:“既然消息已经确认,那孤就来分配你们各自的任务!”

“请殿下示下!”以赵子杰、吕阳为首的一干将自是没有意见,领躬身道。

赵千驷、严遵诰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如今的主导权完全操纵于朱由榔之手,这个时候他们也没有理由站出来反对,低头道:“但凭殿下吩咐!”

“好!”朱由榔朗声道:“赵子杰听令!”

“末将在!”

“孤给你两千士兵,大军进城后,立刻控制住桂林各个城门,不准逆贼逃出桂林城!”

“遵命!”

朱由榔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吕阳道:“这上面记载了桂林城附逆的逆臣,你率一千士兵负责抓捕,不准其走脱。”

“末将遵命!”

接着,朱由榔望向赵千驷、严遵诰两人,指着地图上桂林城内的两座大营位置,吩咐道:“赵千驷、严遵诰你二人各率两千五百士兵负责消灭城内西北大营与东大营。”

赵千驷、严遵诰两人听后眉头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从得来的情报来看,杨国威的主力都在这两座大营中,无疑是块难啃的骨头。

他们二人心知朱由榔这是对刚才他们出言不逊的一个惩罚。

不过,换个说法,这同样意味着功劳也大,封赏时得到的更多,无非到时候,损耗一些兵力罢了,他们二人对此倒也不惧,当即领命道:“是!”

一连串任务下达完毕,最后,朱由榔双眼紧紧盯着地图上的靖江王府,道:“至于靖江王府,由孤亲自率兵拿下!”

一众将领领命后,都下去准备各自的军队。

亥时三刻,大军集合完毕。

临行之前,朱由榔厉声道:“此番攻打桂林,孤只诛叛逆,若是哪个敢在城内趁机肆意妄为,奸淫掳掠者,无论身任何职,孤必斩之!你们一定要将孤的旨意传达下去,不然到时候不要怪孤心狠手辣!”

说完,朱由榔有意无意望向赵千驷、严遵诰。

“末将遵命!”赵千驷、严遵诰虽然嘴上答应,但到时候做不做又是令一回事了。

明末以来,大明军纪涣散,每逢破城,都少不了劫掠一番,此事已是常态,哪里是区区几句话能制止的。

赵千驷几人只以为朱由榔只是在说几句场面话,是以并未将朱由榔的话放在心上,大不了被斥责一顿而已。

但是马吉翔却眉头一跳,心道这监国真是好大的杀气。他借着昏暗的火光,分明看到朱由榔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马吉翔因为出身的缘故,最擅长察言观色,凭着这一本事,他才能一路升任到如今都司一职。

而今次,朱由榔给他的任务是维持城内治安,马吉翔深知赵千驷、严遵诰等人麾下士卒的脾性,让他们听从军令不劫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眼见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一万大军趁着夜色,迅速逼近桂林城。

大约子时一刻,大军便静悄悄来到了距离桂林城外一里之外。

漆黑的夜空下,高耸的城墙横亘在眼前,朱由榔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他望向身后一百名严阵以待的锦衣卫,挥手道:“此次攻陷桂林,你们均记首功!”

焦琏、赵兴只有五十余人,单靠他们未必能及时打开城门,为了万无一失,朱由榔从锦衣卫中征调了一百名善于攀爬,武艺高强之人,配合他们完成里应外合的计划。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百户石星单膝跪地道。

自从吴继嗣被朱由榔任命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后,先前的影密卫自然而然漂白了身份。

这些锦衣卫可都经过实打实的严格训练,一百名锦衣卫很快便来到了东镇门外的护城河。

五根一丈长,三寸粗的竹竿被众人迅速架在护城河之上,伸手矫健的锦衣卫借着竹竿飞速穿过护城河,来到了城墙之下。

焦琏借着城头微弱的火光,早就注意到了石星等人,命赵兴将准备好的十数根粗绳沿着城墙放下。

石星一众锦衣卫纷纷紧握粗绳,双脚蹬在城墙之上,手脚发力,犹如蜘蛛般迅速向上攀爬,只是片刻功夫,就到了城头。

这让城头的焦琏看得是叹为观止,从城头向下望去,他还以为这群人是在平地上行走。

石星第一个登上城头,环视一周,道:“在下锦衣卫百户石星,敢问哪位是焦大人?”

焦琏上前一步,道:“我就是!”

“监国吩咐我等,一切听从焦大人指挥,请大人下令!”石星躬身道。

焦琏没有推辞,毕竟他对桂林城更加熟悉,介绍道:“城头已经被我的人暂时掌控,关键是城下的士兵。城门只有三十余人把守,但是杨国威在每座城下都设置了藏兵洞,东镇门下就有藏兵洞十个,总共藏有四百人。”

说完,焦琏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递给石星,道:“这上面标记着藏兵洞的位置。”

石星借着火光,默默将藏兵洞的位置一一记下。

“我的意思是,每个藏兵洞派十人负责拦截,剩余的人负责消灭城门守卫!”焦琏继续道。

石星没有拖泥带水,干脆道:“那就由我负责藏兵洞,焦大人负责解决城门守卫!”

“好!”

两人商议完毕,城头除留小部分士兵看守之外,其余人皆下了城墙。

焦琏、赵兴等人都是梧州将领,装作巡视的样子,趁城门守军不备,率先袭杀了城门守卒,然后立刻开启了城门,并且将吊桥放下。

城门的打斗声,立刻惊醒了藏兵洞中的守军。

一个个抄起兵器就往外冲,但藏兵洞只能容纳三人并行,是以在武功高强锦衣卫面前,刚刚睡醒的守军完全不是对手,刚出洞口便被锦衣卫一刀砍杀,将他们堵在了藏兵洞。

在吊桥放下的同时,城头也向朱由榔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朱由榔远远看到东镇门城头,一支火把来回挥舞,大喝道:“进攻!”

“冲!”

上万大军犹如一股洪流,朝着东镇门杀去。

第三百零七章 墙倒众人推

东镇门闹出的动静不小,附近的城门守兵也听到了,一时间城头钟声大作。

本来沉沉入睡的桂林守卒,一个个惊醒过来,茫然不知所措。

同时,城外大地的震动声越来越接近响,有经验的老兵一听就知道这是对方的骑兵在高速奔跑。

东镇门城门大开,朱由榔的大军鱼贯而入,再也没什么能阻挡大军的步伐。

赵子杰一马当先进入城池后,砍死一个守城士卒后,立即分兵占领城门。

其余桂林守卒眼见着无法阻挡对方大军,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一万士兵由东镇门而入,然后分作数股,直奔各自的目标而去。

杨国威巡视完城池便回了府邸。

这几日,他因为朱亨嘉大败而归,寝食难安,一连几日都夜不能寐。

今天许是太累了,杨国威草草吃了晚饭,倒头就睡下了,还做起了美梦。

梦境中,杨国威挫败朱由榔大军,并且生擒活捉了朱由榔,立下大功,之后更是一路攻城略地,各地望风而降。

忽然,画风急转而下,桂林城一片火海,他身处其中,四周无数士兵手持武器朝他杀来。

“不要!不要!”杨国威双手胡乱挥舞,猛然惊醒。

杨国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才发现他刚才是做了个噩梦,抹了额头一把冷汗,道:“掌灯!”

杨国威睡意全消,为以防万一,他准备再去城池巡视一圈。

“砰!”

房门突然被撞开,范友贤跌跌撞撞闯进来,惊慌道:“将军,大事不好!敌人大军攻入城了!”

“怎么可能!”杨国威失声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噩梦成真了吗?

“将军咱们快撤吧!”范友贤急道。

“撤?”杨国威从衣架上,拿起铠甲套在身上,双眼布满了血丝,大吼道:“丢了桂林,何处有我容身之地,随本官将敌人赶出去!”

范友贤一把抱住杨国威,苦苦劝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敌人大军已经进城,拦不住了!”

二人拉扯间,府外火光冲天,杀声大作。

“将军,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走!”杨国威听着不断逼近的喊杀声,恨恨道。

杨国威终究没有死战到底的勇气,在数百亲兵的保护下,朝北城门撤去。

“杀啊!休叫走了杨国威!”

……

桂林城宁静的夜晚,随着朱由榔大军的杀入,彻底沸腾起来了,厮杀声、火铳声、哀嚎声不断在城中回响。

睡梦中的百姓被城中的厮杀声惊醒,或是战战兢兢缩在被窝里,或是将房门堵死。

朱由榔入城后,率领两千亲军沿着大道,直奔靖江王府。

靖江王府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王府的人都清楚王城被破后的下场,宫女、太监一个个拎着包袱仓皇逃窜。

朱亨嘉万万没想到杨国威这么没用,连一晚上都守不住。他心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眼下朱由榔大军将王府团团围住,他连逃生的可能都没有了。朱亨嘉倒是想过让宋义护卫其突围,不过想到王府护卫的战斗力,他干脆放弃了。

朱亨嘉在王府内,左瞧瞧,右瞅瞅,愣是找不到一个藏身的地方。

这时,一直侍候朱亨嘉的太监黄芳给他出了个主意,“殿下,奴婢知道御园中有一口废弃的枯井,殿下或许可以藏身里面,躲过这一劫。”

“快!快领孤去!”朱亨嘉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急匆匆朝御园而去。

靖江王府外,朱由榔望着眼前这座历经二百七十余年的王城,高耸的城墙完全不亚于桂林城池,即使在黑夜仍能看得出其气势森严。

“攻城!”

朱由榔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亲军,抬着攻城梯一拥而上。

只是还未等他们攻到城下,正阳门大门顿时大开。

“降了!降了!”

从正阳门走出数人,高举双手,嘴里嚷嚷道。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靖江王府的都指挥使宋义。

“罪臣宋义叩见监国!”

朱由榔本以为还会费一番手脚,谁料想会如此顺利。

朱由榔驱马向前,居高临下道:“念在你献城的份上,死罪可免!”

“谢殿下!”宋义闻言不由舒了口气。

宋义的背叛使得朱由榔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攻占了城高墙坚的靖江王府。

靖江王府内,灯火通明,殿堂巍峨,亭阁轩昂,水光山色,朱由榔竟有一种身处仙宫的错觉,相比之下他的桂王府简直是陋室。

“殿下,府内未找到靖江王!”石星回禀道。

朱由榔皱眉道:“再去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遵命!”

一日不擒获朱亨嘉这个罪魁祸首,此次攻占桂林都不能算是圆满。

靖江王府御园,黄芳将朱亨嘉放到井中之后,朝井中喊道:“殿下,你暂且忍耐一时,一旦风头过去,奴婢就将您拉上来。”

“好!”朱亨嘉在这里才找到了一丝安全感,心里不停安慰自己,等朱由榔走了就没事了。

黄芳再三确定周围无人后,这才一路小跑着离开。

石星率领锦衣卫将靖江王搜了个底朝天,审问了朱亨嘉的亲信,就是没有找到靖江王的踪影,令他十分恼火。

正在他不知道如何向朱由榔交差时,手下匆匆来报,有人知道靖江王的下落。

石星不敢耽搁,命人将其带来。

不多时一个白白胖胖,身着青色太监服饰的家伙被带了过来。

不用说,此人正是黄芳。

黄芳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此次监国之争,毫无疑问,自家主子一败涂地,连带着他们这些亲信之人必定会遭到清算,他想来想去才想了这么个方法,将功赎罪。

石星面目表情道:“说吧!逆贼在哪里?”

黄芳忐忑不安道:“奴婢若是说了,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

“呵!还胆敢和我提条件?”石星冷笑一声,摆手道,“你的命不值钱,若真的找到逆贼,饶你一命!”

“谢大人!”黄芳得到石星的承诺,毫不犹豫出卖了朱亨嘉,“靖江王就藏匿在御园后的一方枯井之中。”

第三百零八章 见风使舵

石星得知朱亨嘉的下落之后,自是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前往靖王府御园。

朱亨嘉藏身的枯井周围杂草丛生,若不是仔细查找,根本无法发现。

枯井之下,一片漆黑,朱亨嘉抬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双手合十,祈祷着朱由榔的人赶快离开。

突然,地面之上传来脚步声,朱亨嘉大气不敢出一声。

“殿下,是奴婢!”

朱亨嘉一听是黄芳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激动道:“黄芳,王府现在情况如何了?”

石星见井底真有人,看了黄芳一眼。

黄芳心领神会,道:“殿下,暂时安全了,奴婢这就拉您出来!”

“好!”朱亨嘉吁了一口气,不疑有他。

没多大功夫,朱亨嘉乘坐着吊篮被黄芳拉了上来。

“真是憋死孤了!”朱亨嘉一上来就说道,“黄芳,你”

后面的话,朱亨嘉已经说不出口了,只见枯井周边数十人手持火把,将此地照得通明,黄芳低头垂首,站在一锦衣大汉身后。

“狗奴才!枉孤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出卖孤!”朱亨嘉哪里还看不明白黄芳将他卖了,破口大骂道。

黄芳羞愧道:“殿下,您不要怪奴婢,奴婢只想活命!”

石星确认朱亨嘉的身份后,挥手道:“带走!”

承运殿内,朱由榔终于见到了这位大明靖江王。

许是在枯井待的久了,朱亨嘉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一股霉味,跪在大殿上,拜道:“罪臣拜见监国!”

“呵呵!你不也自称是大明监国吗?”朱由榔冷哼一声道。

朱亨嘉闻言浑身颤抖,哭诉道:“监国,请听罪臣解释。这一切都是杨国威他们逼迫罪臣做的,罪臣从来没想做这个位子,监国明鉴啊!”

“你这话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你认为孤会信吗?”朱由榔摆摆手道,“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朱由榔当然不会相信朱亨嘉这可笑的谎言,就算真的如此,也没理由放过他。朱由榔还需要他这颗人头来震慑大明其他藩王。

桂林城中的厮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停歇,各种捷报不断传来。

天亮之时,桂林城已经完全被朱由榔所掌控。

“启禀殿下,按您的吩咐,名单上附逆的桂林官员已经全部被卑职抓捕,无一漏网,现已全部被关押在府衙大牢之中。”吕阳汇报道。

“干得不错!”朱由榔夸赞了吕阳一句,吩咐道,“将他们的家产登记造册,一律充公,将来作为赏赐将士之用。”

“末将遵命!”

朱由榔作为胜利者,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将桂林这群官绅辛苦积累的万贯家财全部夺走,不得不说,战争永远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就拿他身处的靖江王府来说,不知道其中藏了多少财富。

短时间之内,朱由榔是不需要再为钱财的事发愁了,查抄了梧州一大批官绅,发了一笔横财,如今桂林的这群官绅也免不了这个下场,几百万两银子自是不再话下。

眼看着赵子杰、吕阳、张奎等人都一一来靖江王府汇报战况,但是赵千驷、严遵诰却迟迟没有来。

朱由榔心中有了一丝猜测,若是真如他所想,他正好借机将丁魁楚在军方的势力清除一部分。

“派个人去打探一下赵千驷、严遵诰在做什么?”朱由榔吩咐石星道。

“卑职这就去!”石星转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朱由榔没等道石星的汇报,倒是等来了一身褴褛的马吉翔。

朱由榔见马吉翔一瘸一拐,一副凄惨的样子,心生疑窦,询问道:“马都司,你这是发生了何事?”

马吉翔当即跪地,请罪道:“殿下将维持城内治安之重任交于臣,臣却有负殿下,赵、严两位将军的士兵劫掠百姓,臣发现之后带兵制止。

岂料,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将臣的手下暴打一顿,扬言士兵作战辛苦,不过抢些财物,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怪罪臣多管闲事。臣气愤不过,与之理论,却被二人打伤。”

朱由榔一脸狐疑望着马吉翔,马吉翔在南明史上可是与马士英、阮大铖、刘承胤共入奸佞传之人,他会有此心吗?

朱由榔之所以让马吉翔负责城内治安之事,也是为了找借口对付他。

但是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完全如他所料,赵千驷、严遵诰倒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番期待,可这个马吉翔应该与赵、严二人都是丁魁楚的人,他为何没有与二人同流合污?真的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军令吗?还是另有所图?

一时之间,朱由榔竟然也不能判断马吉翔到底有何打算。

不过,他倒是没有借口再惩罚马吉翔,朱由榔故作吃惊道:“什么?孤进城之前,三令五申,严明军纪,他们二人安敢如此?”

“臣有罪!臣有负殿下信任!”马吉翔上半身整个匍匐在大殿之上。

朱由榔抬手道:“是赵千驷、严遵诰目无军纪,卿有何罪?快起来吧!”

马吉翔谢恩起身后,奏请道:“还请殿下快快派人去制止两位将军,时间一长,会有更多的百姓遭受劫难,他们此举定会败坏殿下的声誉!”

马吉翔当真有此忠心吗?

当然不是,他有自己的打算,马吉翔之前已经察觉到朱由榔有对付他们的心思。至于原因,只有一个,马吉翔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因为他们都是丁魁楚的人。

朱由榔升丁魁楚为首辅,不见得是心甘情愿,更多的是迫于形势,如今有机会铲除他们这些丁魁楚的羽翼,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马吉翔之所以不惜得罪赵、严二人,一来是为了自保,二来自是为了示好朱由榔。朱由榔再怎么说也是大明监国,未来的大明皇帝,他如此做法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到时候丁魁楚会不会因此怪罪于他,马吉翔早就准备好了应对说辞。

“卿有心了!”朱由榔深深看了一眼马吉翔,然后厉声道:“赵子杰、吕阳立刻点齐兵马,孤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公然违抗军令?”

第三百零九章 嚣张跋扈

天虽已大亮,但是桂林的街道上基本上没有行人,家家关门闭户,一片冷清之色。

相反,桂林城西却是鸡飞狗跳,嘈杂呵斥声不断。

赵千驷、严遵诰两人率兵攻打城中大营,在付出一定伤亡代价之后,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攻占了敌军大营。

两人见时辰尚早,下令留守一部分士卒看守降兵,其余士卒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士卒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双眼放光,成群结队,闯进百姓家门,开始了搜刮财宝的行动。

大明军纪自明朝末年以来可以说基本上算无,官兵剿贼,本是为了保护百姓,结果成了一个笑话。官兵不但不能剿贼,反而祸害百姓,以致民间有“贼兵如梳,官兵如栉”之说。

“砰!砰!快开门!官兵搜查乱党!”

比起城中的小门小户,军卒更愿意抢劫高门大户,谁让这些人有钱呢,随便一搜刮的收获都能抵普通之家全部家当。

高门大户多是士绅之家,有的战战兢兢报出自家名号,企图吓退军卒;有的义正言辞质问他们身为大明官军,随意闯入民宅抢掠百姓,难道就不怕军法治罪;更有甚者召集家丁仆人,与之对抗。

这些军卒是什么人,或许平时还会因为他们举人、秀才的身份畏惧几分,可如今挟大胜之姿,再加之靖江王犯得是谋逆的大罪,他们完全没了顾忌,到时候大不了直接推说他们窝藏乱党,理由一捡一箩筐。

这时候,他们眼里只剩下了贪欲,这些高门大户在他看来完全是富得流油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

“哈哈!”

赵、严两人的军卒扬扬手中刀枪,大声嘲讽几句后,径直闯入,见到好东西直接就开抢,一副土匪做派,气得房屋主人浑身颤抖,碍于他们手中的刀枪,敢怒不敢言。

当军卒们看到房中还有女人时,更是两眼放着绿光,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便如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房屋主人遭此凌辱,有的上去阻拦被军卒打翻在地,有胆小的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有的直接领着家丁和军卒们拼了,最后只剩下女人凄惨痛苦的呻吟声。

赵千驷、严遵诰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上并排而行,对此毫不在意。

这些军卒抢劫所得,最终一大部分都将落入他们的口袋,军卒抢的越多,他们得到的财宝自然就更多。

“赵兄,没想到这次桂林之行如此简单,你我二人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严遵诰咧着大嘴笑道。

赵千驷同样没想到功劳来得这么容易,满面春风道:“还是托首辅大人的福,将这功劳便宜了咱们!”

严遵诰深表赞同,道:“不错,不错,回头咱们可得准备一份厚礼。”

两人是有说有笑,浑然忘了朱由榔之前的军令,或者说他们压根儿没将朱由榔的那道军令当回事。

在马吉翔的指引下,朱由榔一路疾驰,没多久就赶到了事发之地。

朱由榔目之所及,成群结队的士卒或是怀抱木箱,或是衣服塞得鼓鼓囊囊,还有的士卒怀中抱一梨花带雨的妇人,身后一老汉正呼天抢地。

朱由榔勃然大怒,催马上前,抽出腰刀,一刀砍杀了强抢民女之人,一蓬血雨喷洒在空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众士卒,他们以为朱由榔是尚未清剿的叛贼,拿起手中武器就要反抗。

“监国在此,还不将武器放下!”

赵子杰、吕阳紧随朱由榔身后,率兵将这伙士卒团团包围起来。

这群士卒见来者竟然是朱由榔,顾不得手中财物,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朱由榔双眼圆瞪,往外喷着愤怒的火焰,嘴里急促地喘着粗气,厉声道:“叫赵千驷、严遵诰来见孤!”

不多时,赵千驷、严遵诰听手下汇报了此事,双双骑马而来。离得近了,借着火光,两人看到了怒火中烧的朱由榔,同时也注意到了后方的马吉翔。

赵千驷、严遵诰相视一眼,两人没想到这马吉翔如此不识抬举。先前马吉翔阻拦他们的人,两人还以为马吉翔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本来看在他们同为丁魁楚的人份上,打算分他一份,结果马吉翔兀自不依不饶,两人便命令手下将他赶走了,现在更是引来了朱由榔。

不过,两人依旧面不改色,他们顶多遭朱由榔斥责一顿,没什么大不了。同时,两人在心里记恨上了马吉翔,准备回去将马吉翔的所作所为告诉丁魁楚。

二人见得朱由榔,齐齐下马跪道:“末将赵千驷、严遵诰,遵监国之令,已攻占敌军大营,特来复命!”

朱由榔脸色铁青,两边额角的肌肉都在一跳一跳颤抖,怒斥道:“孤进城之前三令五申,再三严明军纪,此次只诛杀叛逆,胆敢奸淫掳掠者,孤必斩之!两位将军将孤的军令当做耳旁风吗?”

“军令如山,末将岂敢违抗!”严遵诰一本正经道。

“哈哈!军令如山?”朱由榔气极,仰天大笑,指着眼前的士卒,道:“那眼前这群打家劫舍的士卒,两位将军作何解释?”

赵千驷镇定道:“监国恐怕是误会了,我等剿灭城中叛贼时,难免有漏网之鱼逃入百姓之家,他们不过是在搜查叛贼而已,至于手中财物许是贼赃。”

街道两旁战战兢兢的百姓也看明白了,朱由榔官更大,这是要为他们做主,有胆的跑出来,哭诉道:“冤枉啊!我等都是家世清白的百姓,家中哪有叛贼,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入门便抢东西,连我那可怜的女儿都被他们抢走了。”

“冤枉啊!”

朱由榔驱马上前,来到两人近前,双眼闪烁着寒光,居高临下道:“强抢民女也是搜捕叛贼?”

“行军作战难免有士兵不遵军纪,监国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要怪罪末将两人,末将无话可说!”严遵诰双手一摊,干脆道。

“好一句小事儿,来人!”朱由榔厉声喝道,“赵千驷、严遵诰两人违抗军令,立刻给孤拿下!”

第三百一十章 军令如山

朱由榔一声令下,两旁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擒拿赵千驷、严遵诰。

严、赵二人没想到朱由榔真的要处罚他们,瞪大了眼睛。

严遵诰脾气火爆,当即就要站起来反抗。

锦衣卫又不是吃干饭的,眼疾脚快,一脚踢在严遵诰膝盖之上。严遵诰吃痛,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锦衣卫绕到其身后,牢牢箍住他的双手,使他不能动弹。

“老实点儿!”

严遵诰挣脱不开,回头狠狠瞪了眼,嚷嚷道:“末将不服!”

赵千驷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臣二人确实一时不察,没能约束好部将,殿下要怪罪臣等失察之罪,臣认了。臣这就下令处置违抗军令士卒。”

严遵诰望向赵千驷,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制止。

赵千驷算是看出来了,朱由榔这是要整他们的到底,拿他二人来树立朱由榔自己的威信。

他们确实小瞧了这位监国,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形式不如人,再争执下去只会触怒朱由榔。不如退一步,失察之罪算不得什么大罪,他们又有丁魁楚撑腰,朱由榔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严遵诰见状只得低头,闷哼一声,道:“臣认罪!”

赵千驷以为朱由榔会放过他们那才是大错特错,他太过自负了,怎知朱由榔早就对他们起了杀心。

朱由榔深知明末局势有多么糟糕,骄兵悍将一大堆,在他们心中根本没有忠义之心,所以当建奴攻来时,基本上都是望风而降。唯有以杀止杀方才能震慑这群人,使他们对朝廷心存敬畏。

“一时失察?你二人何止是失察,根本是纵容手下劫掠。”朱由榔讥讽道,“马吉翔,你将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好让两位将军回忆回忆。”

“臣遵旨!”马吉翔躬身道。

赵千驷、严遵诰闻言,眉头一挑,齐齐朝朱由榔身后的马吉翔望去,直勾勾盯着他,两双眼睛散发着杀气。

严遵诰更是毫不掩饰,恶狠狠道:“马都司,你想好了再说,说错了话可是要出人命的!”

马吉翔暗自骂了一声蠢货,心道果然还是莽夫,到了现在还没看清眼前的形式。

“臣奉监国旨意在大军攻下桂林后,维持城内治安,巡视至城西之时,见有士卒违抗监国军令,率人上前制止,两位将军试图贿赂臣,让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在臣拒绝他们后,两人恼羞成怒,还殴打威胁臣……”

马吉翔用他那舌灿莲花的嘴将自己描述成了大忠臣,赵、严二人成了彻头彻尾枉顾军令,纵容士兵劫掠的匪徒。

“你血口喷人!”马吉翔这话将严遵诰气得浑身发抖,他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明明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闪到一边去,到了他嘴中却完全变了样。

赵千驷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这马吉翔是在置他们二人于死地。先前他还以为马吉翔是因为他们给的好处少,才向朱由榔告发他俩,给他们小鞋穿,但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赵千驷想不明白马吉翔为什么要这么做,同为丁魁楚的人,他就不怕丁魁楚知道后找他麻烦,前途尽毁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突然间,赵千驷瞥见朱由榔的身影,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马吉翔这是投靠朱由榔麾下了,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的行为。

“如今证据确凿,赵千驷、严遵诰你二人身为大明参将,纵容手下奸淫掳掠,公然违抗孤的军令,按律当斩!”朱由榔杀气腾腾道。

赵千驷在军中混迹多年,好不容易混到参将,哪里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杀。他瞧了瞧四周为数不多的亲兵,事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还不救本将!”赵千驷猛然朝他的士卒们大喝道。

赵千驷多年的军威尚在,有的士卒闻听军令,本能就要上前将赵千驷、严遵诰两人救出来。

赵子杰早就防备他们狗急跳墙,立刻率军将其团团包围,大喝道:“放肆!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赵、严二人的士卒顿时止住了动作,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等什么?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严遵诰也急了,拼命挣扎道。

朱由榔冷哼一声,当机立断道:“立刻将他们俩杀了!”

两名锦衣卫听到朱由榔的命令,挥起手中的绣春刀直直朝二人的脖子砍去。

两人眼中充满恐惧,来不及说话,眼前刀光一闪,再没有了知觉。

两颗头颅咕咚一声掉落在地,赵千驷的头颅矗立在青石之上,两只眼仍睁开着,死不瞑目。

临死之前,赵千驷心中充满了悔恨,早知道他就不将手中的兵马都放出去劫掠了,如果他身边还有大军在,朱由榔岂敢杀他。

赵、严二人一死,他的士兵慌了神,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戒备着周围。

朱由榔驱马上前,高声道:“念尔等初犯,又是听从赵、严二人命令,只要你们将财物全部还回去,可免一死。”

赵千驷、严遵诰已死,朱由榔的目的已达到,剩余的士卒不足为道,他可不想将这群人逼到绝路。

“还不将兵器放下!你们真想造反吗?”马吉翔这时突然一声大喝,“监国仁慈,饶你们一死,还不谢恩!”

赵、严两人的士兵被马吉翔这么一吓,纷纷下跪求饶。

朱由榔扭头看了眼马吉翔,心道这马吉翔还真是伶俐。

朱由榔吩咐赵子杰道:“拿着赵、严二人的头颅去招抚他们其余的军队,妄图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赵子杰领命离去。

朱由榔解决了丁魁楚在军中的部分羽翼,这次桂林之行可谓是收获满满。

当朱由榔正在征伐桂林之时,江南各地也是烽火连天。

建奴先是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南京城,俘虏了弘光皇帝,紧接着潞王等一干大明宗室也投降了,大顺军也只剩残兵败将,这让摄政的多尔衮大喜过望。

这人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多尔衮认为大顺、明朝已不足为虑,天下已定,剩下的就是接管地盘,享受胜利果实,在此情形之下,颁布了臭名昭著的“剃发令”。

第三百一十一章 江阴烽火

1645年六月,多尔衮见大势已定,以‘今中外一家,君犹父也,民犹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画一,终属二心’为由,令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衣冠皆宜遵本朝之制,若有不剃发者,押至军门,朝至朝斩,夕至夕斩。

明朝百姓大多一辈子困在当地,大明就算亡了,也不过是换一个皇帝,对他们这些人影响不大。

然而剃发令一下,不仅原先准备降清的人立即改弦易辙,就连已经归附的州县百姓也纷纷揭竿而起,树帜反清。

建奴这哪里是亡朱家天下,这是要亡华夏文明。

华夏自炎黄时代,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华夏衣冠初具其形,历经各代的规范制式,到了汉朝已全面完善并普及,华夏衣冠由此闻名。

几千年的文化传承,岂是建奴想要改就能改的。

建奴的衣冠是什么,是金钱鼠尾,在明朝百姓眼里那是丑陋不堪的象征。

至于电视上清宫戏里建奴梳着阴阳头,头发的前半部分剃掉,后半部分编成发辫的发式,只是在清朝末年才出现的。

历史上真正清朝的发式是将四周头发全部剃去,仅留头顶中心的头发,其形状一如金钱,而中心部分的头发,则被结辫下垂,形如鼠尾,通过穿过铜钱即方孔圆钱的方孔检验,才算合格,故名为金钱鼠尾辫。

想象一下,满大街都是留着鼠尾辫之人,那情形是有多么惨不忍睹。若是电视上的清朝戏都留此发式,又有几人会喜欢。

可就算如此丑陋之发式,也有人恬不知耻去跪舔建奴,赞扬建奴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且由以大明的士大夫居多,诸如孙之獬之流多不胜数。

但是大明百姓可没有这群人如此无耻,纷纷自发举兵抗清,一时之间,华夏大地烽火连天,战火连绵。

江阴城,大明常州府属的一个小小县城,更是打响了保卫华夏衣冠的第一枪。

建奴剃发令传到江阴城时,生员许用等人在孔庙明伦堂集会,一致决定:“头可断,发决不可剃。”

建奴委任的知县方亨更是张贴告示严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逼迫百姓就范。

此举彻底激怒了全城百姓的怒火,江阴典吏陈明遇、阎应元将方亨逮捕,以“大明中兴”为旗号,自称江阴义民正式反清。

陈明遇、阎应元率领义民在秦望山下全歼清常州知府宗灏派来镇压的兵丁三百余人。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清军统帅多铎见江阴蕞尔小城竟敢抗命,于是派降将刘良佐领兵来攻。

刘良佐本是大明总兵,弘光朝时因拥立之功,封广昌伯。清朝多铎率军下江南,他更是擒拿了弘光帝朱由菘,以兵十万降清,隶属汉军镶黄旗。

刘良佐满怀欣喜而来,在他眼里小小江阴城如何能抵挡他的大军。

可惜,事与愿违,大军攻城三日,不但死伤数千余人,更是折了多铎派来监视他的满人大将德勒。

这个德勒也是狂妄自大,见刘良佐的军队如此没用,自恃勇猛,穿披三层甲,腰悬两把刀,背背两把刀,手执双把刀,亲登云梯,跨上城垛,执刀乱砍。

结果城上守军用棺木抵挡,以枪刺其面,一汤姓童子持铁钩镰,用力钩断其喉管,竹匠姚迩割下他的头颅,德勒身子径直堕落城下。

这让刘良佐惊骇不已,德勒可是满人,在多铎眼里比他的这明朝降将的性命金贵的多,如今不但死了,更是死无全尸,他都不知道如何向多铎交待。

营帐内,刘良佐坐立不安,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拿银子从刺阎应元手中赎回德勒的首级,攻下江阴城方能平息多铎的怒火。

刘良佐见亲信回来,急不可耐道:“可赎回德勒的头颅?”

亲信手提一包裹,哆哆嗦嗦道:“将军,阎应元拿了银子,但只丢还给您一黄狗头!”

说完,将包裹展开,露出一血淋淋黄狗头。

“气煞我也!”刘良佐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气得他浑身血管都快爆炸了。

刘良佐策马亲临江阴城下,望着被高高挂在城头的德勒首级,强忍着怒火,朝城头喊道:“尔等不要不知好歹,此时若能归还将军头颅,开城投降,本将军还能放你们一马。如今我大清国势正隆,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伪明不日将亡,尔等万万不要自误,何苦与伪明陪葬?”

“若阎典吏转祸为福,爵位岂在良佐下,何自苦如此?若还冥顽不灵,大军攻入城中,定鸡犬不留!”

阎应元身披铠甲,浑然不在意其诱惑和威胁,站在城头,哈哈大笑道:“江阴士民,三百年来食毛践土,深戴国恩。某明朝一典史耳,尚知大义。将军胙土分茅,为国重镇,进不能恢复中原,退不能保障江左,如今更是为敌前驱,你有何面目见吾邑义士民乎大明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你”刘良佐闻言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话,压下心中的怒火,好言道,“你们究竟如何才肯归还将军的头颅?”

刘良佐三番五次讨要鞑子的头颅,阎应元早已猜出此人身份不凡,讥笑道:“你若真想要鞑子的头颅,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求我,我一开心,就还给你了!”

刘良佐浑身像火烧的一样,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道:“你安敢辱我?”

阎应元取下德勒头颅,握住其鼠尾辫,提在手中,好整以暇望着刘良佐,还时不时将德勒头颅当球踢。

这一幕看得刘良佐嘴角直抽抽,一时间犹豫不决,他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早知道就不来了。

阎应元将条件开出了,他若是拒绝,到时候多铎怪罪起来,没准儿连命都没了,刘良佐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多铎是如何弑杀。

刘良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士兵,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嘲笑于他,但一想到多铎,不得不低头,一张脸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扭曲,心里发誓一旦攻破江阴城一定要将阎应元千刀万剐,他忍着怒火,道:“本将求你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共识

此话一出,刘良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刘良佐是谁?他手握十万兵马,如今却要向一微末小吏低头,真是奇耻大辱啊!

“声音太小,我没听清!”阎应元摇摇头,戏耍道。

刘良佐听后,两眼圆瞪,往外喷着愤怒的火焰,嘴里急促地喘着粗气,心道反正已经说过一回了,他索性也不在乎了,仰头高声道:“我刘良佐求你将头颅归还于我!”

“哈哈”江阴城头的士兵见得刘良佐低头,毫无顾忌嘲笑着他,一个个捧腹大笑,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阎应元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虽然江阴乡勇凭着一腔热血杀退了刘良佐三番五次的进攻,但望着城外看不到尽头的大军,心里难免没底,如今经此一番嘲弄,想必他们面对刘良佐的大军再没有多少惧色。

阎应元也没有食言,将德勒头颅一抛,抬腿一脚抽射,德勒的头颅直直朝刘良佐而去,正中刘良佐的怀中。

“好!”

这一脚惹得城头士兵纷纷拍手叫好。

刘良佐再三确定怀中头颅乃是德勒本人后,恶狠狠瞪了眼阎应元,亦鸣金收兵。阎应元的打算他也能猜出一二,今天自己这脸算是丢大了,军队士气更是滑落低谷,攻城肯定是不成了,只能来日重整旗鼓再战。

江阴城头,陈明遇兴奋道:“阎兄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阎应元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之色,沉声道:“这两日刘良佐应该不会攻城,吩咐大家抓紧时间备战,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阎应元已向江阴四方求援,但他们不是被鞑子击败,就是投降了,江阴如今已快成一座孤城。

阎应元站在城头,眺望远方,不知道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还会不会来。

就在大明各地纷纷举起抗清大旗之时,大明各地的官员又在做什么。

潞王朱常淓的投降犹如当头一棒敲在了坚持抗清的大明官员头上,他们不得不从大明宗室中重新推举一人,肩负起抗清的大旗。

浙江衢州,随着清军的步步紧逼,弘光朝廷不少大员汇聚于此,其中有礼部尚书黄道周、兵部尚书陈子壮、户部侍郎苏观生、前东阁大学士蒋德璟、浙江巡抚黄鸣俊等人。

衢州府衙,黄道周一干大臣齐聚于此,商议该迎立监国之事。

大堂内,众人心情都不佳,气氛十分压抑。杭州的消息已经传来,不仅潞王这位刚继任的监国降了,就连惠王朱常润、崇王朱慈爚、周王俱都投降建奴。

黄道周起身环视大堂,强打着精神道:“我知诸位此时心情,但是大明不能就此亡了,神器不可以久旷。为中兴恢复之计,当务之急我等必须立刻迎立一位监国,来统领大局,主持抗清大业。诸位以为哪个的藩王能担此重任?”

“桂王如何?”陈子壮思索片刻道,“论血脉亲疏,桂王乃是神宗如今唯一的嫡系子孙,名正言顺。我亦听闻当今桂王贤良,在梧州多行善事,足以托付重任。”

黄道周摇头道:“不妥!陈尚书的话虽在理,然而桂王如今身在梧州,相距甚远,这一来一回,耗时太久。大明形势危急,东虏就在眼前,我们没这个时间啊!”

其余人亦是点头附和,若是桂王身在江南,他们根本不需要有此烦恼,直接推举就是了。

浙江巡抚黄鸣俊提议道:“鲁王呢?鲁王就在临海。”

“不妥,恐难服众!”蒋德璟亦是不同意。

众人一连又说了几人,都不能令众人信服,局面一时僵住了。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户部侍郎苏观生开口道:“下官以为正值大明危难之际,唐王再合适不过了!”

“唐王?”

黄道周等人不明白苏观生为何提议唐王,论血脉唐王朱聿键恐怕相去更远,况且唐王如今又身在何处。

“不错!”苏观生解释道,“诸位大人不要忘了,唐王的封地就在河南南阳,此地的意义如何,不用下官赘述,想必诸位大人也应该明白。”

经苏观生这么一说,黄道周骤然明白过来,眼前一亮,先前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在大明宗藩血脉、贤良之上,确实未考虑到这一层关系。

南阳可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故乡,汉光武帝不正是复国的典范人物,在黄道周等人看来真可谓“起南阳者即复汉家之业”。

刘秀能以南阳为起家之地,光复汉室江山,唐王朱聿键也未尝不可以,做一个明朝的“光武帝”,复兴大明。

苏观生继续侃侃而谈道:“想当初建奴入塞连克宝坻,直逼北京。唐王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难道唐王不知如此做法会触怒当时的思宗皇帝吗?可是唐王明知如此,他还是去了,义无反顾,这足见其勇武,以及护卫大明之心。”

“说得不错!”黄道周听完后,精神为之一振,他越听越觉得苏观生说得在理。

唐王朱聿键在大明藩王中确实与众不同,在他出生后的四十三年里,除七年奉藩以外,其余岁月都是在逆境中度过的,可谓多灾多难,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性,而敢于率兵勤王,更加说明其不是一懦弱之人。

大明可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弘光被俘,潞王等一众藩王投降对的大明的士气打击太大了,由唐王继任监国再好不过。

蒋德璟、黄鸣俊等人相识一眼,也觉得唐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有陈子壮不自觉皱了皱眉,没有表态。

“可知唐王今在何处?”黄道周心中有了计较,急切道。

苏观生回道:“不瞒诸位大人,下官听闻唐王正由靖虏伯郑鸿逵护送而来,算算时间今天应该就到衢州了。”

拥立唐王继位乃是苏观生与郑鸿逵早在桐庐就商量好的,他先来衢州一步,就是为了说服黄道周等人。

“好!天意如此,那我等就拥护唐王继任监国之位。”黄道周没有想太多,大明太迫切需要一位中兴之主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平地惊雷

唐王朱聿键在郑鸿奎的护送之下,终于乘船抵达衢州。

黄道周一干大臣亲自拜会朱聿键,并与之交谈,认为唐王确实可堪大任。

于是,黄道周三次上书奏请朱聿键监国,主持抗清大业。

朱聿键本就不是一安分的主,本就有中兴大明之心。他以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摆到了眼前,他又怎会放过。

经过徒具形式的三推三让之后,朱聿键当众检阅军队,表示将亲提六师驱逐清兵,恢复帝帝室,接受监国重任。

朱聿键监国之位既定,靖虏伯郑鸿逵便提议将福州作为临时都城。

黄道周也同意择一地为临时都城,毕竟建奴就在浙江,倘若唐王再有失,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坚决不同意福州为临时都城。

如今的福建说是完全掌控在郑氏家族手中都不为过,郑芝龙在福建更是一手遮天。

郑芝龙以海盗起家,手中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手中财富更是不可计数。弘光时期被封为南安伯,总镇福建,负责全省抗清军务,借此掌握了福建的军事大权。

黄道周当然明白郑家兄弟的打算,但弘光时期的藩镇之祸依旧历历在目,他自是不肯,坚决反对。

奈何黄道周独木难支,以苏观生为首的大臣认为建奴随时会攻入这里,唯有郑芝龙的军队能保护朱聿键安全,再加上朱聿键也需要郑氏的支持,也没有反对,是以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大军五日之后动身前往福州。

自唐王朱聿键监国之后,苏观生便春风得意,只因为他已被朱聿键内定为东阁大学士,从侍郎一跃成为阁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这日,他正在府中饮酒提前庆祝,下人突然来报,说是府外来一人,自称苏观生的同窗蒙自在。

这蒙自在不是别人正是丁魁楚派往各地传旨的使者之一。

丁魁楚为尽快将朝廷组建起来,派遣心腹前往江南各地宣布朱由榔的消息,同时他们还肩负着丁魁楚的秘密任务,拉拢一些朝廷大臣,成为他的人。

朱由榔虽说命丁魁楚全权处理,但是不可能撒手不管。他给了丁魁楚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不少忠于大明,并且有才华的大臣,都是朱由榔根据后世记忆筛选出来的,包括陈子壮、黄宗羲、杨庭麟等人。

丁魁楚明白朱由榔的意思,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为官多年,在朝中自是少不了志同道合之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又是首辅,当然要安排一些重要岗位给自己人。

书房内,蒙自在熟络道:“汝临,好久不见!”

苏观生自是认得蒙自在,笑道:“什么风把子熙吹到我这里了?我记得子熙不是在广东担任监察御史吗?”

蒙自在也是有苦自知,这一路兵荒马乱,好在有丁魁楚派的军士护卫,否则他都不知能不能活着到达浙江。

结果,他初入浙江便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唐王竟然也称监国了,这让他顿时不知所措。

蒙自在镇定下来后,一番打听之下,这才得知了拥戴唐王的大臣中有他的同窗苏观生,便打算从他这里下手。

蒙自在呵呵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此次来浙江是送一份大礼给汝临!”

“大礼?”苏观生不以为意,现在什么大礼还能比得过他即将入阁。

但是蒙自在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将苏观生惊得目瞪口呆。

蒙自在没有在意苏观生的态度,胸有成竹道:“恐怕汝临不知道,自从得知皇上被俘的消息,桂王就已于六月一日在广东、广西一众大臣的拥戴下监国!”

“什么?”

苏观生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溅起碎片,他站起来,瞪着蒙自在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苏观生的震惊也在情理之中,蒙自在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了,若是真的如此,他们拥戴的唐王怎么办?

一个大明岂能同时容下两个监国?

半晌之后,苏观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目如电紧盯蒙自在,道:“子熙这个玩笑过了,桂王身在梧州,怎么可能?”

广西地处偏远,此时距弘光被建奴俘虏也不过短短二十多天,要说广西现在得到皇上被俘的消息,苏观生还信,可是六月一日这个时间就有点儿扯了,所以苏观生无法相信。

蒙自在老神在在道:“此等大事,汝临以为我会说着玩吗?”

“可是……”苏观生还想说什么。

蒙自在抬手打断道:“我知道汝临想要说什么?你以为广东、广西地处偏远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南京的消息,是也不是?”

苏观生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神已经告诉蒙自在,他就是这么想的。

蒙自在摇摇头道:“两广消息滞后,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两广盛行一名叫‘大明日报’的纸报,上面刊登着江南发生的各种大事,两广百姓想要得知江南的消息只需三五天而已。”

“这么说桂王真的监国了?”苏观生失神道。

蒙自在点头道:“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汝临还要早做打算!”

苏观生一时犹豫不决,叹气道:“子熙,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我等已经拥立唐王监国了。”

蒙自在撇嘴道:“唐王?大明监国自有祖宗法度在,岂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我问你,唐王与皇上是什么关系?与思宗又是什么关系?论血脉亲疏,桂王尚在,何时轮到他唐王了?”

苏观生被问得哑口无言,毫无疑问桂王是当今最有资格继任监国之位的藩王。

他们当初迎立唐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桂王会先一步监国。

“如今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尚存的地方都已效忠桂王,该怎么选择,汝临应该有计较吧?”蒙自在又放了一颗重磅炸弹。

不过,这则消息完全是蒙自在瞎扯的,现今只有广东以及广西大部、湖广小部分递上了奏表,他为的是增加己方筹码,反正江南的官员不可能知道。

苏观生脸色阴晴不定,道:“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第三百一十四章 分裂

苏观生当然需要好好想想,他刚刚拥立唐王监国,结果转身就投到桂王麾下,且不说能不能得到重用,唐王这边的反应他也必须得考虑。

唐王真的会甘心将监国之位拱手让出吗?其他大臣知道此事又会怎么办?

这些苏观生都需好生思量。

蒙自在心知想要说服苏观生没有那么容易,继续抛出诱饵,道:“如今监国朝中六部尚书,乃至内阁大臣都虚席以待,汝临还是不要思考太久为好?不然的话……”

“嗯!”苏观生点点头道,“多谢子熙提醒,我尽快给你回复。”

蒙自在目的已达到,起身拱手道:“那好,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苏观生将蒙自在送出府,望着渐行渐远的蒙自在,回头吩咐一旁的随从,道:“找个机灵的家伙盯住他,我要随时知道他的行踪。”

“是,大人!”

苏观生回到书房,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蒙自在的话,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以现在的形式来看,桂王的赢面占据优势。

一者,桂王占据着正统之位,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二者,他又有两广、云贵等地的支持,虽说这些地方比不得江浙等富饶,但这些都无伤大雅。

苏观生想要改换门庭也非易事,唐王朱聿键的主要支持者郑氏家族,实力同样不可小觑。他们岂会甘愿放弃到手的拥立之功,比起桂王,他们肯定会选择没有任何根基的唐王。现在关键是江浙的官员怎么选择了?

“哎!”苏观生长叹一口气,难以抉择,若是这个消息来得早几天该多好,他也无需这么纠结了。

一直到晚上,苏观生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黄道周、郑鸿奎等人,派出家丁邀请他们前来府中相商。

虽然蒙自在嘴上吹得天花乱坠,但是他不过是个监察御史罢了,尚书、阁臣之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参与,他的许诺不过是水中月而已。

唐王给苏观生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儿掺假,只要朱聿键能得到江浙、湖广等地官员的支持,未必没有一争的机会,而且若是能收复南京,其地位必将巩固。

黄道周收到苏观生的邀请,他本来因为苏观生支持郑鸿奎迎唐王前往福州之事不想去的,但听报信人说十万火急,不情愿来到了苏观生府邸。

“我这里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苏观生环视诸人,神情中带着几分忧愁,顿了顿道,“桂王在梧州监国了!”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

……

苏观生的一席话在大堂中激起千层浪,一众大臣都不敢相信。

黄道周也顾不得与苏观生置气,急切道:“你从何得知的消息?可能确定消息真假?”

“报信之人乃是我的同窗蒙自在,他在广东担任监察御史,我仔细询问过了,依我的判断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苏观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众人,当然隐去了蒙自在给他开出的条件。

“怎么会这样?”黄道周喃喃自语道,双手紧紧攥着椅把手,因为太过用力,发出咯吱响。

在这个危急的时候,大明竟然同时出现两个监国,真是天有二日,国有二主,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果了。

苏观生沉声道:“这就是我找诸位来的原因,现在我等必须立刻商量出对策,做个决断!”

“哼!有什么好商量的!”郑鸿逵腾地一声站起来,嚷嚷道,“桂王远在广西,他倒是找了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安享太平不说,不用面对鞑子,又想要掌握朝廷大权,好处都让他占了,哪有这个理?

先前你们可都已经上疏效忠唐王了,事到如今,怎么?你们想要反悔?”

“砰!”陈子壮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双目圆睁,怒斥道:“放肆!靖虏伯,你过了,那是桂王殿下,岂容你侮辱!桂王继承监国之位,本就无可厚非,哪里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说什么?”郑鸿逵可是海盗起家,哪怕如今贵为靖虏伯,还是一身匪气,三两步跨到陈子壮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扬起拳头,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陈子壮亦不示弱,直勾勾盯着郑鸿逵,道:“再说一遍又何妨!”

“好了!好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解决眼前这个难题,何必要动手动脚。”在场的官员都出来打圆场,硬生生将两人拉开,苦劝道。

两人各自仍旧看对方不顺眼,别过头去。

蒋德璟紧皱眉头道:“我以为,大敌当前,同为圣子神孙,若是宗室内部再相争,如何能中兴大明?桂王本就是正统,更监国在前,难以改易,不如让唐王退位归藩?”

“不行!”郑鸿逵哪能同意,怒发须张,武力威胁道:“我福建数十万之众,一致拥护唐王!”

眼见着双方又要剑拔弩张,浙江巡抚黄鸣俊赶紧道:“今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戮力,共图兴复大明。成功之后,入关者王,此时未可言上下也。”

黄道周也在一直思索如何解开这个结,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唐王监国的。

他对朱聿键的印象蛮好,朱聿键的志向与谈吐俱都不凡,在黄道周眼里颇符合中兴之主的样子。至于桂王朱由榔,黄道周并未见过,但想到其且年纪还十分年轻,恐难担此大任。

一念至此,黄道周心中有了决断,高声道:“诸位请听我说几句!”

黄道周在众大臣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听到他的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还是老问题,现在即便我等共尊桂王为监国,桂王一时半刻也来不了江南主持大局,但是建奴就在眼前,不如唐王先以皇太叔报命。

若我兵能复南京,便是中兴大明一半根脚,到时候,功之所在,谁当与争,千秋万世,公道犹存。你们以为如何?”黄道周想到个折中的建议。

说到底,黄道周这一建议,还是偏向唐王朱聿键。

不少大臣同样不想放弃定策之功,黄道周的这一建议还蛮符合他们心中所想,不少人当场赞同。

至于郑鸿逵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再去争,只要唐王到了福州,到时候大局已定,一切哪里还容得他们这帮人指指点点。

陈子壮心中也有了决断,既然黄道周选了这条路,那他只能与其说再见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路向南

苏观生对这一建议也是喜闻乐见的,虽不甚如意,但也算取得了黄道周的支持,这对唐王来说无疑又多了几分胜算。

接下来,众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以及如何回复朱由榔的使者蒙自在。一直到二更天,众人这才散去。

从苏府出来,陈子壮叫住了正要乘轿离开的蒋徳璟。

“中葆兄,不如咱们一起走走!”

蒋徳璟望了一眼逐渐散去的大臣们,轻轻点头道:“好!”

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两人并排而行,身后十几步之外,数个随从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跟着。

陈子壮边走边说道:“中葆兄,你对黄尚书的建议怎么看?”

蒋徳璟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幼玄这次恐怕打错算盘了,大明内讧在所难免!”

一念至此,蒋徳璟不免悲从心中来,难道真是天不眷大明。

大明都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前有虎,后有狼,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偏偏大明内部再次发生了争立之事,这是在挖坑埋葬自己啊!

“是啊!”陈子壮神情落寞道,“郑芝龙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又是海盗出身,一旦唐王进入福州,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他们做主了。郑芝龙想要做的是曹操,黄尚书指望郑家替朝廷收复南京,如同天方夜谭。”

蒋徳璟对此心知肚明,在这乱世,朝廷手上若是没有一支有威慑力的武装,根本就镇不住这些骄兵悍将。唐王就算给出高官厚禄,他们也不会有多少忠心。到时候建奴一到,他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会毫不犹豫背弃朝廷,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你有何打算?”蒋徳璟知道陈子壮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叫住,想必有了决断。

陈子壮停下脚步,仰头眺望着梧州方向,缓缓道:“既然阻止不了大明内讧,那我只能选择更有希望的一方。”

“你这么看好桂王吗?”蒋徳璟已经猜出陈子壮的想法。

陈子壮缓缓道:“中葆兄,实不相瞒,犬子上庸如今就在梧州求学,他在来信中,曾经不止一次称赞当今桂王在。对于桂王,我虽未曾谋面,但也算知道不少他的事迹。”

“哦?”蒋徳璟诧异道,“桂王竟有如此魅力,得令郎如此推崇。”

陈子壮将他儿子在信中关于朱由榔的一些对大明时局的观点以及朱由榔创办大明日报、复旦学院的事迹一一说给了蒋徳璟听。

“现在,你觉得桂王怎么样?”陈子壮说完后,询问道。

半晌,蒋徳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不可置信道:“匪夷所思,这桂王才多大年纪,对大明时局竟有如此精准的判断,如同神明。无论是对闯贼的下场,还是建奴的南侵,仿佛未卜先知一样。若不是这些话出自你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

陈子壮捋了捋胡须,道:“桂王是否能未卜先知,你我不得而知,但纵观桂王的所作所为,若大明宗室中,还有谁能中兴大明的话,我宁愿选择桂王。”

“中葆兄,我已决定不日即刻南下梧州,辅佐桂王,驱除鞑虏,中兴大明,你可愿与我同往?”陈子壮目光灼灼盯着蒋徳璟。

说实话,蒋徳璟也不看好唐王朱聿键,朱律键确实有中兴大明之志,但奈何受制于郑氏,想要有所作为,难上加难。

在听完陈子壮的话后,蒋徳璟对朱由榔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道:“若这桂王真是明主,怎么能少得了我,陪你走这一遭又何妨?”

“好!”陈子壮不禁开怀大笑道,“我相信桂王定不会让你我失望!”

桂王监国如此大事,黄道周等人也不敢欺瞒唐王朱聿键。

第二天一早,朱聿键便得知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朱聿键听说之后,脸色苍白如纸,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就要离他而去。

朱聿键虽然有郑鸿奎的支持,但他不知黄道周等人怎么想的,故作惶恐道:“既然桂王早已监国,孤岂可盏恋权位。大明正值危难之际,岂能同时有两个监国,使我大明内讧,孤这就下旨退位归藩。”

朱聿键这番话一出,更加让黄道周认为,唐王确实值得他们拥护,立刻出列道:“殿下不必如此,桂王地处偏远,无法前来统领大局,我等一致以为殿下可以皇太叔的身份主持抗清大业,择机收复南京。”

朱聿键闻言,紧攥的手心这才松开,犹豫道:“可是桂王那边会同意吗?”

“殿下与桂王同为高皇帝子孙,若真有心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这个时候就应该与殿下同心协力才是。”

黄道周的站队,总算让朱聿键松了口气。

朱聿键取得了黄道周一众大臣的支持,心里有了底气,道:“那就召蒙自在前来觐见吧!”

蒙自在没有等到苏观生的回复,却等来了郑鸿奎。

郑鸿奎从苏观生那里得到蒙自在的落脚地址之后,带着人就将他的客栈团团包围起来。

郑鸿奎可没黄道周那么多顾虑,在他看来,始作俑者就是蒙自在。

没有他,郑鸿奎早就护送唐王到福州了,哪还有这么多事,未免夜长梦多,郑鸿奎决定直接将蒙自在赶出浙江。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蒙自在涨红着脸,嘴里嚷嚷道。

蒙自在被两个士兵架着,就这样出了衢州城。

城外,郑鸿奎眼神中闪烁着寒光,走到蒙自在面前,道:“你给我听好了,本官乃靖虏伯,你从哪里来,给我回哪里去。”

“我乃是桂王的使者,你敢如此对我?”蒙自在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郑鸿奎仰天大笑,厉声道,“这兵荒马乱的,死的人多了去,可没有人在意你的身份,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你……你!”蒙自在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说不出话来。

郑鸿奎冷哼一声,吩咐士兵道:“派人护送他出浙江!”

朱聿键始终等不到蒙自在,不久之后,这才知道郑鸿奎竟然擅自做主将其赶出了衢州。

郑鸿奎的这一做法,惹得黄道周大怒,不过朱聿键心里却暗暗欣喜。

第三百一十六章 归去

蒙自在被郑鸿奎的人“礼送”出衢州,这让他倍感羞辱。

他无奈之下只得在浙江沿途各州府放出桂王监国,召大明有识之士前去听用的消息,之后就返回了梧州。

不过这一切与陈子壮没有什么关系,他与蒋徳璟收拾好行囊,开启了他们的南下之路。

广西,随着朱由榔大军攻占桂林,这场发生在大明西南边陲的叛乱,短短半个月就以靖江王被擒告一段落。

朱由榔用赵千驷、严遵诰的头颅狠狠震慑了一番他们带来的军队,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何谓军令如山。

靖江王府,石星跪在大殿内禀报道:“殿下,他已将毒酒喝了。”

自古身为皇族,叛乱者有几人有好下场,朱亨嘉的结局早已注定,朱由榔不可能心慈手软放过他,赐了一杯毒酒,结束了他的性命,同时下旨除其藩国。

大明的藩王太多了,虽然明末以来,被流寇、建奴杀了不少,但是也比不了这些藩王能生。如今朱由榔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是除一个是一个。

与国同休,绵延二百七十余年的靖江王一脉,走到了今天算是到了头。

朱由榔挥挥手,道:“找个地方将他埋了吧!”

“是!”

“桂林城内附逆的官员查抄的怎么样了?”朱由榔解决了靖江王这个罪魁祸首,当然也不会放过他的虾兵蟹将。

“原广西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广西总兵杨国威、按察使……俱已被擒,现关押在府衙大牢之内。”石星报出了一连串的人名,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部都是桂林的官员。

桂林府是这次靖江王叛乱的重灾区,不知有多少官员卷入其中。

“这么多人?”朱由榔听完也不禁皱眉。

石星抬头小心翼翼瞧了眼朱由榔,迅速低头道:“桂林城中有些士绅也参与其中,锦衣卫还在加紧清察之中。”

朱由榔一时陷入了沉默,若都要将这群人按谋反罪处置,死的可不是成百上千人,而是以万计了。

朱由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沉思半晌,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主动附逆的,锦衣卫可能查清?”

“可以,锦衣卫在城中部有眼线,卑职已有名单在手。”石星急忙回道。

朱由榔心中有了决断,道:“传孤旨意,凡桂林官员主动附逆者,一律按谋逆罪论处,其余胁从者,虽情有可原,然法不可恕。孤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抄没家产,其家属可免一死。”

朱由榔不是什么圣母,桂林这些官员都熟读经书,不可能不知道监国之位根本轮不到靖江王,但他们还是参与拥立,无非是因为自身利益,朱由榔对这些人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朱由榔也不是什么杀神,让他下旨诛杀数万人,其中大多数还是老弱妇孺,他还真下不了这个旨意。

“臣遵旨,臣这就去办!”石星松了口气,身为锦衣卫见惯了生死,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由榔现在有些头疼,桂林的高官几乎全军覆没,他一时找不出如此多人来管理桂林府,只能先从复旦学院中抽调一些可用之人,再从桂林挑选一些致士的官员暂为管理桂林府的政务。

说到底朱由榔身边还是缺乏可用的人才,这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

桂林城外,数以千计的百姓围观在漓江边上,今天注定是要载入桂林史册的日子。

即使有了朱由榔的那道旨意,此次参与靖江王叛乱,要诛杀之人也达八百多,牵连不可谓不广。

“时辰已到!带人犯!”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数十士兵押着囚犯来到了江边。

“饶命啊!”

“臣知错了!”

……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高官们如今都成了阶下囚,一个个披头散发,或者高喊饶命,或者痛哭流涕,或者瑟瑟发抖,再也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开斩!”

数十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手持鬼头刀,站在身穿囚服的犯人身后,闻听监斩官命令,毫不犹豫挥下手中的鬼头刀。

手起刀落,数十颗头颅落地,骨碌骨碌滚到了漓江之中,溅起一阵水花,染红了一片江水,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在岸边留下了数十具无头尸体。

“好!”

“杀得好!”

围观的百姓见了纷纷拍手称好,别说这些人平时就常常欺压百姓,就算没有,老百姓也乐得当官的被杀,除非某个官员踏实为百姓做事,深得百姓爱戴,百姓脸上才会有悲痛之色吧!

这大抵是百姓从心底仇恨这些当官的,明朝末年赋税繁重,普通百姓深受其害,在他们看来,这都是当官的弄得,自然心里有怨恨。

一批杀完,接着又是下一批,他们的脸上无不带着惊恐之色,这让百姓越发觉得解气。

“哎!”

围观的一书生不忍心再看,说道:“想不到这位监国如此弑杀,这可是几百条人命啊!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满腹才华,不过因为一时行差踏错竟落得身首异处,可惜!”

书生这话惹得一旁人讥笑,“呵呵!真是好笑,他们世受皇恩,皆饱读诗书之辈,如今国难当头,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犯上作乱,与靖江王谋逆,祸乱大明,死有余辜,有何可惜!此等不忠之人,纵然再有才华又有何用,若建奴攻来,他们说不定第一个投降,监国杀得好!杀得大快人心!”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看看周围百姓的反应,倘若这些当官的肯为百姓做事,而不是整天勾心斗角,谋权夺利,百姓怎会如此痛恨他们。”

书生见自己惹得众怒,狼狈而走。

朱由榔将桂林的一应事务安排完毕,便准备启程返回梧州。

桂林码头,士兵们将一个个大木箱抬上战船,络绎不绝。

木箱里装得都是朱由榔此次桂林之行的收获,这些财宝几乎囊括了桂林半数财富,其庞大程度可想而知。

朱由榔只是将大部分值钱的金银珠宝等财物带走了,至于田地、店铺等一些死物,则交给桂林官员处置。

临行前,朱由榔将焦琏以及自复旦学院而来的刘同升、涂绍煃等人召集起来,嘱咐他们好生经营桂林。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凯旋

此次桂林之战,焦琏因功被朱由榔封为广西都指挥使,掌管桂林军事之权。

而涂绍煃、刘同升都是朱由榔从复旦学院抽调而来的可用之才。

复旦学院自成立伊始,朱由榔就没有停下招揽人才的脚步。

大明从不缺人才,只不过犹豫朝中奸臣当道,把持朝政大权,真正有才干之人,得不到重用,或是被贬,或是被罢免。

涂绍煃曾任河南汝南兵备道、四川督学等多职,后因得罪马世英而丢官。

刘同升更是明朝崇祯十年丁丑科的状元,被崇祯授翰林院修撰。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他施展才华,便因为与当时的兵部尚书杨嗣昌不睦而被罢免。

诸如此类,复旦学院还有不少,朱由榔对他们的履历都熟记于心。

是以,在桂林官员被朱由榔一网打尽之后,他急招这些人来桂林,主持桂林事务。

朱由榔任命涂绍煃为广西布政使,刘同生为桂林知府,还有其他几人俱都担任桂林要职,将桂林的军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士兵还在忙碌搬运财物,朱由榔以及焦琏等一干大臣正沿着漓江岸边而行。

“靖江王之乱虽已平定,但广西也伤了元气,军士死伤无数。”朱由榔走在最前面,慢条斯理道,“焦爱卿,你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为孤训练一支真正能战、敢战的军队。”

跟在后面的焦琏双手抱拳,铿锵有力道:“臣定不辱使命!”

朱由榔继续道:“暂时招募一万人,军队人数在精不在多,卫所士兵的战斗力如何,你们也都知道。”

“此次附逆的卫所百户、千户,能抓的抓,能免的免,其麾下士卒全部分发军田,转为民籍。”

涂绍煃闻听此话,心中一惊,朱由榔的意图很明显,这是要废除广西的卫所制。

大明的卫所早已烂到根子里了,涂绍煃也深知其弊,但如此粗暴的手段,他总觉得不妥,道:“殿下,此事是不是可以徐徐图之,这些百户、千户多是世袭,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甚,恐又是一场祸乱。”

朱由榔这是在动他们的奶酪,他们会甘心将利益让出来吗?

“孤没有时间与他们扯皮,再大的乱子,能比得上此次靖江王之乱,孤连大明的王爷、布政使、总兵都杀了,还在乎他们!”朱由榔清楚其中利害,不过他如今携桂林大胜之威,不趁此良机解决,以后才会更麻烦。

朱由榔停下脚步,转过身吩咐焦琏道:“孤会给你留下两千精锐之兵,供你驱使,但凡敢反抗者,一律以谋逆论处,直接诛其九族,孤给你先斩后奏之权!孤倒要看看有多少要钱不要命的人。”

“臣遵旨!”

涂绍煃没想到朱由榔如此果决,不过听在他耳中却也觉得热血沸腾,快刀斩乱麻,也未尝不可。时逢乱世,大明确实耗不起了,重病需要猛药医。

朱由榔又望向涂绍煃、刘同升二人,郑重道:“你们的任务不比焦卿轻,桂林官员被孤一锅端了,如今百废待兴,接下来如何安抚百姓,稳定人心,恢复耕作,这都是你们要做的。”

“从靖江王府以及桂林官员、士绅加家中查抄的田地、店铺,你们要好生利用,若是有人敢从中贪污,你们不需要手软,乱世用重典,直接杀一儆百。”

“臣遵旨!”

朱由榔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蹬上了战船,乘风归去。

桂林码头,焦琏、涂绍煃、刘同升目送朱由榔离去,直到望不见船影。

回城的路上,涂绍煃感叹道:“真没想到,老夫还有再度出仕的机会,而且遇此明主!”

刘同升亦有同感,他在家闲赋十多年,若不是受宋应星之邀来到梧州,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朱由榔的杀伐果断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该杀之人,身为朝廷官员,不晓国家大义,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时值乱世,我大明有此明主出世,大明幸甚,百姓幸甚!”刘同升一腔热血道。

不到两日,朱由榔便率军返回了梧州。

南薰门外,丁魁楚早早得到消息,带领一众官员,欢迎朱由榔的凯旋。

丁魁楚被朱由榔任命为内阁首辅之后,自是春风得意,整天笑脸盈盈,只觉得身上有使不完得劲儿。

广东省各州府官员俱已献上笺表,随着朱由榔平定靖江王之乱,广西不用说,云贵川也不在话下,只是湖广、江西、浙江、福建有些麻烦,不过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没有什么是办不成的。

丁魁楚为了巩固自己的首辅地位,自是要大力提拔他的人,他已经拟好了一份名单,只等朱由榔批准。

正午时分,晴空万里,顺着官道远远望去,隐约能够看到两里之外旌旗招展,宛若一条长长的巨龙。

朱由榔骑在一高头骏马之上,身着金盔甲亮甲,显得英武不凡。

锦衣卫则身着棉甲,头戴凤翅铜盔,将朱由榔牢牢护卫在中间,警戒着四周。

待大军离得近了,丁魁楚率先高声拜道:“臣恭迎殿下凯旋归来!”

“恭迎殿下!”丁魁楚身后一众官员齐齐喊到。

朱由榔笑了笑,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殿下!”

“丁爱卿替孤留守后方辛苦了!”朱由榔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关心道。

丁魁楚闻言,心里不由乐来了花,谦虚道:“此乃臣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朱由榔哈哈大笑几声,道:“诸卿随孤进城!”

入得城内,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见得朱由榔进城,纷纷下跪,恭迎朱由榔大胜而归。

突然,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越来越近。

以石星首的锦衣卫,立刻警觉,驱马上前,手握绣春刀,防备不测,待看清来人是朱由榔的近侍陈进忠后,这才放行。

陈进忠翻身下马,一脸惊慌之色,声音也有些发颤,叩头道:“奴婢拜见殿下,王妃要生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双喜临门

陈进忠的声音不大,但朱由榔身后的大的大臣还是都听到了。

这个消息在他们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朱由榔刚得胜归来,这边王妃就生了,这不是苍天保佑吗?

“恭喜殿下!”

丁魁楚等人对此当然喜闻乐见,若是桂王妃生得一男孩儿,朱由榔有了后代,未来皇位将更加稳固。

朱由榔脸上可不见半点儿喜色,他可是知道王妃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呢!

正因为如此,他在安排完桂林事宜之后,才急匆匆赶回梧州。

“怎么回事?”朱由榔压低声道。

陈进忠大气不敢出一声,悄声禀报道:“回殿下,王妃听闻殿下归来的消息,心情太过激动,不小心动了胎气!”

朱由榔一听,心中大急,挥动马鞭,就赶回桂王府。

“驾!驾!”

陈进忠生怕朱由榔出什么事,赶紧招呼锦衣卫,道:“快跟上!保护好殿下!”

丁魁楚望着绝尘而去的朱由榔,还以为朱由榔是因为太过兴奋,笑呵呵道:“真是天佑大明!”

朱由榔一路快马加鞭,心里不断向满天神佛祈祷。

千赶万赶之下,朱由榔终于赶到了凤翔宫。

凤翔宫内,老王妃、朱由榔母妃马氏俱在。

朱由榔施礼过后,焦急道:“母后,王妃怎么样了?”

马氏见得朱由榔终于回来了,忍不住责怪道:“你还知道回来?剿灭叛贼自有大臣他们去,何须你亲自挂帅?”

“母后,我……”朱由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王妃替朱由榔解围道:“今时不同往日,四哥儿如今肩负着大明江山的重担,有些事需要他亲力亲为。”

“四哥儿,你也不用着急,府内一直都有产婆、大夫在,她们经验丰富,王妃和孩子不会有事的。”

“嗯!”

朱由榔双拳不由攥得咯吱作响。

话虽这样说,但古代女子生产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由榔又是初为人父,心里怎能不感到焦虑。

“啊……”

即使隔着门窗,朱由榔也能听到王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叫声,在屋外不停来回踱步,他想要进去看一眼,但被老王妃、马氏拦住。

朱由榔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如此漫长,朱由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啼声。

“哇!哇……”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产婆怀抱一婴儿出来,被一块红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兴奋道:“恭喜殿下,喜得小王子!”

朱由榔从产婆手中接过婴儿,只觉得双手都在发颤,仔细端详着怀中婴儿,心道,“我有儿子了!”

“哇!哇!”

婴儿这一哭,顿时弄得朱由榔手足无措。

一旁的马氏见朱由榔抱婴儿的姿势不对,急忙从他手中接过来,轻声道:“不哭!不哭!”

朱由榔进入寝宫后,快步走到床边,望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王氏,心疼道:“辛苦爱妃了!”

王氏刚生产完,尽管身体十分虚弱,嘴角还依旧带着微笑,眼神中充满幸福,轻声道:“殿下,孩子呢?”

朱由榔笑道:“我们的孩儿一切平安,你安心修养!”

不多时,马氏便命产婆将婴儿抱了过来。

王氏望着安详入睡的孩儿,一脸宠溺。

“殿下,您为咱们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朱由榔轻轻点了点头,道:“此事孤早就想好了,咱们的儿子就叫朱慈爝。”

想当初朱由榔想这个名字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谁让朱元璋为了给子孙定名,防止重名,制定了一套规矩。

在《明史》诸王世表中,“太祖以子孙蕃众,命名虑有重复,……各拟二十字,……其下一字取五行偏旁者,以火、土、金、水、木为序,惟靖江王不拘。”

简单说就是朱元璋给各支直系后裔规定了名字中间的字,共有二十四支。只要是宗室子弟定名严格按照派字,第三字用火旁、土旁、金旁、水旁、木旁的字来取,五代一循环。

朱由榔一系乃是燕王朱棣后代,字派: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即便如此,这第三个字也不好取,朱元璋的后代太能生,到了后来,字都不够用了,只能自创。

朱慈爝的降生为梧州城又增添了一份喜庆。

朱由榔在等王氏休息后,便接见了前来祝贺的文武大臣。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双喜临门,朱由榔脸上得喜悦之情想藏也藏不住。

丁魁楚觉得不如趁热打铁,劝朱由榔借此良机,择日称帝,高声道:“殿下先是平定靖江王叛乱,如今更是喜得王子,实乃天命所归,臣以为殿下应当早日登基,如此方能正人心。”

丁魁楚也是临时决定,给林佳鼎等人使了个眼色,当即殿内跪下了一片,“恭请殿下登基!”

朱由榔既已监国,称帝自然也是早晚的事,不过他还要再等等,踌躇片刻,道:“江浙、福建等地可有消息传来?”

“回殿下,臣已派出使臣,估计用不了几天就有消息了。”丁魁楚没想到朱由榔竟然对他的提议不动心。

“既然如此,此事不急。”朱由榔摆手道,“孤出征前命丁爱卿与瞿尚书拟内阁、六部、督察院空缺,你们可有人选?”

丁魁楚听朱由榔提及此事,将早拟好的折子呈上,道:“这份名单是臣与瞿尚书、林尚书等人一同甄选出来,请殿下裁定。”

朱由榔接过名单,扫了几眼,将其放到了一遍,道:“这份名单就先放这里,孤要好好斟酌斟酌。”

瞿式耜听后,不由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朱由榔会立刻按这份名单任命大臣。

丁魁楚说是与他相商,但其中绝大部分人,他都是不同意的,但丁魁楚还是将其添了上去,如今他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这一天对于朱由榔来说是美好的,然而丁魁楚此时的心情却不怎么样。

朱由榔压下了他提名的人选,其意思不言而喻,朱由榔对名单不满意。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丁魁楚回到府邸之后,赵千驷、严遵诰的死讯也传到了他耳中。

丁魁楚这下感觉不好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疑神疑鬼

赵千驷、严遵诰的死让丁魁楚心里越发感到不安,急召马吉翔来见,他需要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为何马吉翔安然无事,并且得到了封赏,而赵、严二人却身首异处,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马吉翔得到丁魁楚召见的消息,也没敢耽搁,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桂林之役,马吉翔见风使舵,助朱由榔除去了赵、严二人,官升三级,如今已是广西都指挥佥事。

至于丁魁楚为何召见自己,马吉翔心知肚明,好在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倒也不惧。

“下官拜见阁老!”马吉翔躬身施礼道。

丁魁楚脸色十分差,面无表情,冷冷道:“赵千驷、严遵诰二人之死,你为何没立刻向我禀报?”

这也怪不得丁魁楚疑神疑鬼,他们俩死了,你却升官了,丁魁楚不起疑才怪。

马吉翔故作惶恐道:“阁老恕罪,下官一到梧州就想向您汇报,只是因为监国喜得王子之事,一时耽搁了。”

丁魁楚听他这么说,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天也都为此事忙得脚不沾地,摆了摆手,没再过多纠缠,道:“那赵千驷、严遵诰为何被监国斩杀,你一五一十给我道来,不许有丝毫遗漏!”

“是!”马吉翔躬身道,他将早就准备好的措辞说给丁魁楚听,“攻打桂林之时,赵、严两位参将以为监国不通兵事,当面顶撞了监国,否定监国的攻城计划,使监国在众将面前十分难堪。”

没等马吉翔说完,丁魁楚皱眉道:“就算如此,两人也罪不至死啊!”

若两人真的对朱由榔不敬,惩罚二人,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换了他,他也不会容忍属下如此做法。

“阁老说的是,监国也可能顾忌他们是阁老的人,因此只是小惩大诫,将最棘手的攻打任务交予了二人。”

“本来这一切都十分顺利,赵、严两位参将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敌人,眼看着功劳到手,可是两位将军不顾监国的三令五申,擅自率兵在城内奸淫劫掠,引发了城内动乱。”

“他们二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监国的行为,彻底让监国失去了耐心,这才当众将两位将军斩首示众,以正军威!”

马吉翔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说完。当然,他重点突出了赵千驷、严遵诰两人是如何嚣张跋扈。

丁魁楚听完,沉默不语,只是一张国字脸犹如罩了一层寒霜,连带着室内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赵千驷、严遵诰都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丁魁楚当然清楚两人的性格,不过两人确实能领兵打仗,因此他还是将两人带在了身边。

临行前,丁魁楚还亲自警告两人,收敛一下他们的性子,没想到这两人,将他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其实,两位将军之死,下官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马吉翔一副自责的模样,懊恼道,“他们率兵劫掠之时,下官第一时间知晓后,就立刻带人前去阻止两位将军,劝他们以大局为重,区区财物,以后机会多得是。”

“结果,两位将军非但不听下官的劝告,还将下官打了一顿。若是当初下官能够拼死拦住他们就好了。”

丁魁楚这才注意到马吉翔脸上还有些淤青,气得他两边额角的肌肉一颤一颤,伸手抓住一旁的茶杯,猛地一下就将它摔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道:“利益熏心,死有余辜!竟然为了一点点儿财宝,坏本阁大事,一刀砍了他们,真是太便宜了。”

丁魁楚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安排赵、严二人跟随朱由榔出征,就是为了让他们赚取军功,他好从中操作,在军中安排他的人,岂料两人心中完全没有一丝大局观,坏他大事。

“都是下官的错!”马吉翔急忙跪道。

丁魁楚深吸了口气,阴沉着脸,摆手道:“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是我用人不当,这两个蠢货死了就死了,不然留着早晚也是祸害。”

这话一出,让马吉翔心中越发心寒,赵千驷、严遵诰虽然蠢了点儿,但对他丁魁楚怎么也是忠心耿耿,两人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还被他一阵嫌弃,而丁魁楚就像丢了两个一文不值的垃圾,这更加坚定了马吉翔的选择。

马吉翔可不想沦为赵、严二人这下场,被人弃之如敝履,他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丁魁楚在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就将赵、严两人之死抛诸脑后了,照马吉翔所说,这两人完全是在自己找死,应该不是朱由榔想要对他下手。

不过,丁魁楚向来多疑,又因今天之事,还是问了一句,“你觉得监国是不是要对我下手?”

“怎么可能?”马吉翔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桂王监国才短短一个月,根基不稳,没有阁老的支持,他如何坐稳这半壁江山。这个时候动您,无异于自掘坟墓,监国不可能会做这蠢事。”

尽管丁魁楚也这样认为,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喃喃自语道:“是我想多了吗?”

“阁老为何作此念想?”马吉翔小心试探道。

丁魁楚将他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今天我将监国临行前交代的内阁、六部名单拟了出来,结果监国将其束之高阁,你说监国是什么意思?”

马吉翔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小声道:“阁老会不会是太心急了?”

“什么意思?”丁魁楚皱眉道,“说清楚!”

马吉翔拱手道:“是!监国虽说是将此事交由阁老处置,但是监国心里肯定也有他自己中意的人。阁老如此大包大揽,将人选全都定了,这让监国作何感想?还有,若是朝廷这么多重臣都是阁老推举,监国恐怕睡觉都不会安稳。”

“嘶!”丁魁楚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儿。

虽然朱由榔嘴上说将此事全权交由他处置,但是心里可未必如此作想,丁魁楚心道,“哎!太大意了!”

与其说是大意,不如说是丁魁楚因为被朱由榔任命为首辅大臣后,有些飘飘然,得意忘形了。

第三百二十章 复旦之行

马吉翔的一番话让丁魁楚如梦初醒,他不由想起朱由榔将此事交予他处理之时,朱由榔脸上虽然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但是,如今仔细想来,脸色明显有一丝不自然。

朱由榔这是在试探他吗?

丁魁楚初掌大权,兴奋过了头,竟然连这点都没看出来,当时连推脱都未推脱,就坦然接受了,这让他懊悔万分。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用多想,朱由榔这是在用无声的行动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你说现在应怎么办?”丁魁楚不由向马吉翔征求意见。

这件事足以让丁魁楚在朱由榔眼里失分,虽远远到不了被罢免的地步,但对他这首辅之位,肯定有所影响。

丁魁楚当然想要如张居正一样,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廷说一不二,但他也知道那不现实,更遑论张居正死后的下场摆在那里,他可不想重蹈覆辙,除非他能取而代之,但那可能吗?

马吉翔道:“阁老,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监国没有当场点明,这就说明还留有余地,阁老不如立刻上疏请罪,将此事交由监国决断。另外,下官以为,阁老还可以交好监国身边的陈公公,如此一来,也可有有人在监国耳边替阁老说话。”

“就按这个法子来!”丁魁楚不住点头,马吉翔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十分欣慰身边还有马吉翔这样的人才,夸奖道,“你很好!以后安心为我做事,少不了你加官进爵的机会。”

“谢阁老提携!”马吉翔舔着笑脸道。

这事宜早不宜迟,丁魁楚第二天就主动上疏向朱由榔请罪。

朱由榔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内阁、六部等人选全部交予丁魁楚,他当初也没想到这丁魁楚竟会真的当场答应,所以才有了昨天那一幕。

朱由榔看到丁魁楚递上的请罪奏疏,知道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乘势收回了原来的命令。

不过朱由榔最后还是将朝廷一些官职的提名权交给了丁魁楚,也算是安了他的心。

随着朱由榔平定靖江王之乱,再加上朱由榔儿子出世,这给梧州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越发坚定朱由榔是天命所归,有上天庇佑。

这天,朱由榔乘坐着六挂大马车,在锦衣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往复旦学院进行视察。

桂林之行,朱由榔这才意识到大明的吏治究竟败坏到了何种地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完全烂透了。

朱由榔当然恨不得将大明的所有贪官污吏全部杀绝,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但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之策,根本不现实。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杀得贪官够狠、够多,甚至连剥皮冲草此等酷刑都能想出来,但依旧刹不住这股邪风。

君不见,几百年之后,依旧如此,只要有利益的存在,这帮贪官是杀之不绝的。

复旦学院外,以宋应星为首的学院师生整齐列队,他们早已知晓朱由榔要来视察的消息,宋应星还好,但是不少人那是翘首以盼。

近半年多以来,复旦学院真可谓蒸蒸日上,不断有大儒受邀前来,还有学子从各地慕名而来,声势正隆,隐隐已是梧州第一学院。

尤其是在朱由榔将梧州的士绅扫灭大半之后,菉漪书院、东湖书院、梧山书院等书院受此次事件影响,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毫无疑问,朱由榔乃是大明未来的皇帝,他来巡视复旦学院,这是对复旦学院的肯定,身为学院的一份子,自是与有荣焉。

薛泽宇站在人群中,万分感慨,虽然他早就知道朱由榔非一般藩王,但也想不到朱由榔会走到这一步。

“薛兄,我听说你们一班的涂先生、刘先生被监国授予了广西布政使和桂林知府之职,这是不是真的?”徐道君挨着薛泽宇,小声询问道。

薛泽宇点点头道:“不错,两位老师本就身具大才,又有多年为官经验。如今朝廷缺人,监国又求贤若渴,自是不会让老师们在学院教一辈子书。”

涂绍煃、刘同升等人被朱由榔启用的消息不是什么多大的秘密,没有多久已经在学院流传开来,这使不少人兴奋不已。

“那你说,监国这次来学院,是不是还为访贤才而来?”徐道君不由猜测道,他可听说学院中不少老师都曾在朝中为官。

薛泽宇摇摇头道:“这不是你我该揣测的,咱们目前更应该好好读书才是。学院的老师都有真才实学,咱们能学多少是多少,大明正值多事之秋,以后少不了你我出力。”

徐道君见状只好闭嘴不谈。

不过,这妨碍不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尤其是那些刚来复旦学院不久的新生,更是追着老生问。

“学长,我听说监国以前也曾在咱们复旦学院就学?”

“这位学弟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老生一脸高深莫测道,“不错,想当初学院开学典礼之上,我还曾有幸见过监国一面!”

“真的吗?”新生一脸崇拜道。

这位老生侃侃而谈,将当初的情景讲得那是活灵活现,令周围不少新生激动不已。

许是说话学生多了,声音渐渐有些嘈杂,顾炎武板着脸,训斥道:“都给我安静!”

顾炎武这话一出,立杆见效,不少人还缩了缩头。顾炎武在复旦学院一向以严厉著称,更重要的是,他主管学院的风纪,所以不少学生被其惩罚过。

没过多久,朱由榔的马车缓缓而来,旗幡飘飘,仪仗优隆,最终停在了复旦学院门外。

“拜见监国!”

宋应星等一众人纷纷下跪,整整齐齐跪拜道。

车帘纱打开,朱由榔走下马车,快步来到宋应星身边,将其搀扶起来,道:“老师请起!”

说起来,朱由榔自拜宋应星为师后,真学到了不少治国之理,这些不是靠他瞎琢磨能想到的,对于宋应星,他还是十分尊重的。

“你们也都起来吧!”

朱由榔亲自陪同着宋应星,一步步走进复旦学院。

第三百二十一章 见闻

朱由榔一声老师,着实惊呆了不少不知情的学生。

他们听到了什么,朱由榔竟然称呼他们的院长宋应星为老师。

“帝师”

他们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这一称呼。

朱由榔如今贵为监国,将来登基称帝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宋应星可不就是帝师嘛!

朱由榔走远后,学生们一下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咱们院长竟然是监国的老师?”

“我也听到了,不会有错。”

……

朱由榔与宋应星漫步在学院的大道上,两旁绿树成荫,倒也显得清爽。

“这一年来真是劳烦老师了!”朱由榔望着充满勃勃生机的学院,感慨道。

“殿下可不要这样说,没有殿下,就没有今天的复旦学院,说起来,老夫做得才是微不足道。”宋应星摇头道。

朱由榔赧然一笑,道:“老师谦虚了。”

“不知殿下此次大张旗鼓来学院是所谓何事?”宋应星询问道。

朱由榔脚下一顿,缓缓道:“老师应该知道的,朝廷工部尚书一职尚有空缺,孤以为非老师莫属。”

“哎!”宋应星长长叹了口气道。“殿下明知老夫已无心仕途,又何必再相劝。如今老夫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将这复旦学院发扬光大,我大明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人才。”

朱由榔不依不饶道:“朝廷初级,百废待兴,孤身边实在没有多少可用之才,大明吏治如何,老师应给比孤更清楚。大明有太多蝇营狗苟之辈,如此要职孤岂能轻易交到他们手里。”

“建奴兵峰直指江南,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攻到广西,老师忍心看着大明江山被建奴肆意践踏吗?”

“学院已走上正轨,无需老师亲力亲为,但是大明需要老师,工部只有交给老师,孤才放心,还请老师不要再犹豫了!”

宋应星脸色变换不定,朝廷的尔虞我诈,他厌倦了,实在不愿涉足,可是朱由榔的话,他也不得不考虑。

这一年来,他与朱由榔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无论是朱由榔的远见卓识,还是虚怀若谷,在宋应星看来都是大明难得一见的,大明由朱由榔执掌不会有错。

但正如朱由榔所说,他身边可信赖的大臣确实没有多少,尤其他还身处广西偏僻之地。

朱由榔确实有能力,然而独木难支,更遑论大明还内忧外患不断。

宋应星一念至此,也不再推辞道:“好!殿下有中兴大明之志,老夫亦舍身相陪!”

“哈哈哈!太好了!”朱由榔大笑道,“能得老师相助,孤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边走边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传来一片争吵声,十数个学子正围在一起,你言我一语。

朱由榔走得近了,也渐渐听出他们原来是在讨论当下大明的形势,究竟该如何摆脱困境。

“而农兄难道忘记了烈皇就是被闯逆逼迫,才自尽于煤山,此仇不共戴天,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涮,我大明怎能与叛贼联合,如此做法怎么对得起殉国的先帝?”

只见一青衫男子,正怒目而视王夫之,言辞相当激烈,胸脯还在一起一伏,显然被王夫之先前的大胆言论气得不轻。

王夫之倒是十分镇定,并未因周清正的指责而动怒,拿出一份大明日报,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说道:“烈皇被闯贼逼死,确实是大明的耻辱,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今闯贼李自成已死于九宫山,先帝之仇已报。如今伪顺群龙无首,正是招降他们的好机会。假若他们投降了建奴,那对于大明来说才是雪上加霜。”

周清正兀自不服,气呼呼道:“贼首虽死,然其帮凶依旧在,先帝之死,他们也逃脱不了干系!”

“志坚着相了。”王夫之缓缓摇摇头道,“按照你的说法,闯贼的手下都是害死先帝的帮凶,难道我大明要将他们全都杀了吗?”

“这”

周清正心里清楚当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杀了,李自成麾下还残存着十几万兵马,怎么可能都杀完,支吾半晌道:“起码闯贼手下的大将,诸如田见秀、刘芳亮、袁宗第、刘体纯、李锦、高一功等人不能饶恕。”

王夫之望着固执己见的周清正,无奈道:“志坚说的这些人可都手握兵权,让他们乖乖引颈受戮有可能吗?”

周清正面色微红,驳道:“这些人心中毫无忠义之心,就算朝廷招降了他们,也不过是养虎为患,降而复反,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朝廷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夫之继续说道:“还是我先前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建奴的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揭,他们想要亡的不只是大明,要亡的是我汉家天下。”

“建奴势大,在座的诸位应该都清楚这点,大明唯有联合各方势力方能与之抗衡,否则若是让建奴得了这天下,千百年之后,谁还能记得我汉家衣冠,华夏几千年的传承岂能断送在咱们手上!”

“至于志坚你考虑的伪顺残部降而复反这事确实是个麻烦,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啪啪!”朱由榔鼓掌道,“说得好!”

朱由榔站在后面望着侃侃而谈的王夫之,他的一些话确实触动了朱由榔的内心。想想几百年之后,清朝被推翻,号召百姓剪去辫子,恢复汉家衣冠之时,仍然有许多人不愿意剪,可见“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剃发易服”政策对汉族影响之深。

王夫之等人听到喝彩,齐齐朝后望去,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朱由榔,一脸茫然。

“还不拜见监国!”宋应星急忙提醒道。

王夫之他们今天虽然见过朱由榔一眼,但毕竟离得远,是以第一时间并未认出朱由榔,经宋应星提醒,这才慌忙跪道:“拜见殿下!”

朱由榔笑道:“不必多礼,你们都起来吧!”

“谢殿下!”

朱由榔走到王夫之身前,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王夫之。”王夫之回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重磅消息

朱由榔上下打量了一眼王夫之,看其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十分年轻,不过他刚才的一番话却说得很有见地。

“你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番见识,很不错!”朱由榔温言道。

其实大明到了这个时候,与流贼的矛盾已没有那么深。

李自成死了,又有建奴这个大敌当前,汉族内部矛盾已经转移到了外部,只不过朝廷内的一些官员认死理,偏偏对此视而不见。

王夫之望着眼前比自己还年轻的朱由榔,能说什么,一脸恭敬道:“谢殿下夸奖,学生愧不敢当!”

周围其余学生听得朱由榔夸奖王夫之,心道莫不是连监国都认为应当与伪顺联合不成。

朱由榔找了个石墩,坐下后道:“你认为孤若是派人招降李自成残部,他们是否会答应归顺我大明?”

王夫之没有立刻回答,沉思片刻,道:“学生以为朝廷若是能妥善处置这件事,还是大有可能的。”

“李自成残部如今群龙无首,又适值大败,早已没有了以前的如虹气势。虽不能说是丧家之犬,但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建奴对他们穷追不舍,大明官军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可以说是腹背受敌,留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并不多。”

“与其将他们逼到建奴一侧,朝廷更应该善加利用这股力量,以增加大明的实力,抵抗建奴。”

朱由榔微微颔首,历史上因为建奴出昏招,剃发令一下,李自成的残部最终还是归降了大明,成为了大明抵抗建奴重要力量。

周清正望着眼前一说一答的两人,十分不解。王夫之那样说还情有可原,可是他不明白朱由榔为何也会同意此言论。

朱由榔可是正经的大明皇室子孙,闯贼逼死了崇祯皇帝,朱由榔与他们应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对,怎么能反过来招降他们呢?

“殿下!”周清正实在无法忍受这点,直接站出来,昂首挺胸,视死如归道:“李贼破京师,逼死先帝,罪在不赦,其同党安能封拜?”

朱由榔闻言,好奇转过头,便看见了刚才与王夫之争辩的周清正,他并未因周清正的言论而治其罪,沉声道:“罪魁祸首闯贼已死,先帝之仇已得大报。难道你让孤非要斩尽杀绝不可,即使孤能够做到,倾大明之国力,耗费百万饷银,杀敌一万,自伤八百,让建奴渔翁得利,这是尔等想要的吗?”

“不糜一饷,不费一兵一卒,一纸诏书便能坐收数万精兵,消弭大患,为什么不做?”

“难道非要让这鞑虏得了这天下,尔等才开心吗?”

一番质问下,周清正惶恐道:“学生绝无此心!”

其余人见朱由榔动了怒火,亦是纷纷下跪,大气不敢出一声。

朱由榔心知这大明朝不止周清正一人如此作想,就连朝中不少大臣对于流寇都抱有很深的成见,深吸了口气道:“事有轻重缓急,孤亦痛恨流寇对我大明造成的伤害,然而时移世易,若流寇能痛改前非,助我大明消灭鞑虏,尔等为何不能宽恕其罪?”

“他们原本就是我大明百姓,至于为何会走上造反之路,你们中不乏有见地之人,心里应当清楚,孤希望你们好好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

说完这话话,朱由榔也没管他们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望向王夫之道:“你可有功名在身?”

王夫之不知朱由榔何意,不过还是如实回道:“学生是崇祯十五年的举人。”

朱由榔点了点头,道:“既有功名在身就好,孤现升你为兵科给事中,出使湖广,替孤招降李自成残部,你可愿前往?”

王夫之闻言一阵错愕,他没想到朱由榔会忽然委以重任。

其余诸人也是惊讶不已,望着王夫之,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短短时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举人成为了兵科给事中,这是何等的福分。

王夫之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做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料不到举动,他拒绝了朱由榔给的兵科给事中之职。

“学生身无寸功,怎担得起兵科给事中之职,请监国收回成命,学生愿自行前往!”

朱由榔摇了摇头,缓缓道:“你若非朝廷官员,凭何劝降李自成的余部?他们又为凭何信你?”

“这”王夫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简单了,“学生孟浪了!”

朱由榔不容置疑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稍后就去兵部报道,具体出使事宜,待孤与大臣们商量过后,你即刻前往!”

“学生遵旨!”

王夫之内心经过一番挣扎,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朱由榔的任命。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吗?”一旁的周清正望着王夫之,心情复杂,他倒不是嫉妒王夫之。虽然他不认同王夫之的一些观点,但是对于王夫之的学识,周清正还是十分佩服的。

朱由榔环视四周,仿佛看透了周围学生的所思所想,开口道:“你们也不必羡慕他。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对于人才,孤是来者不拒,很快你们也会有机会为国效力。孤有意今年开恩科,选贤与能。”

朱由榔话音一落,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真的吗?”

“太好了!”

不少学生纷纷交头接耳,这对于他们来说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他们读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能进入朝堂一展所长吗?

朱由榔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又道:“大明如今面临的情况,就不用孤多做赘言了。此番恩科,不同以往,孤重在选拔一批重实事、能做事的官员,对于那些一问三不知,不知钱谷、不知农事、不知兵事,只知卖弄华丽文章之人,孤不需要,朝廷也不需要。”

“哗!”

一众学子闻言,一个个脸色涨红,激动之情跃然于脸上,朱由榔这番话不正是他们学院的真实写照吗?

“殿下英明!”有学生脱口而出道。

朱由榔话还没有说完,继续道:“此番朝廷开科选士,以策论为主,时政、农事等关系大明天下民生的学问都会考,你们要好好准备才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开端

朱由榔这番话算是为这次恩科定下了基调,话中透露的意思非常明显,恩科以策论为主,八股文自然要靠边站。

朱由榔走后,他的言论免不了传扬传去,不出半天,复旦所有的学生都已知道了这则令人兴奋的消息。

第二天,朱由榔视察复旦学院以及发表的言论便登上了大明日报的头版头条。

梧州一家茶楼内,不少读书人手拿一份报纸,有人感叹道:“这复旦学院竟然能得到监国的青睐,真是好运道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朱由榔十分重视复旦学院,不然也不会亲自到访,而且关于朱由榔任命涂绍煃、刘同升等人的消息也流露了出来,这更惹得不少人羡慕,悔恨当初为何没有进复旦学院。

“你们说朝廷要开恩科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为何之前没有一点儿风声?”有人拿捏不准,怀疑道。

“应当假不了,我有好友就在复旦学院,他可是听说这消息出自监国之口,监国金口玉言,能假的了吗?”有人相当肯定道。

林正茂与张子聪、马守直几人齐坐一桌,静静听着旁人高谈阔论,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按理说,他们都早已高中举人,如今有此良机,本该高兴才是,但他们却是愁云满面。

张子聪紧皱眉头,扭头望向林正茂,道:“林兄,你怎么看?”

“不妙啊!”林正茂叹了口气道,“有监国作为后盾,看这架势,复旦学院的崛起已势不可挡。而且,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此番恩科以策论为主,对我等可都是大大不利。”

张子聪微微点了点头,他深有同感,八股文的优劣决定了他们能否高中,是以他们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八股文之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分散在策论之上。

张子聪忧心忡忡道:“纵观监国的种种举动,依我看更像是在向外界传递一种信号。”

“什么信号?”一旁的马守直不解道。

“监国并不看重八股文。”张子聪说道,“你们难道忘了复旦学院宣传的理念吗?他们处处标榜经世致用之学,反对八股。先前我以为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毕竟朝廷开科取士,最终还是要以四书五经为主,他们再怎么蹦跶,中不了进士,进不了朝堂,也只是白费功夫。”

“但是如今看来,是我大错特错,若是朝中有人支持,而且还是我的大明未来的皇帝,这可就说不准了。”

“监国不去梧州其它书院,偏偏去了复旦学院,而且那复旦学院的院长还是监国的老师,让我不得不做此念想,监国对于朝廷以八股取士,可能有所不满。”

马守直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是说监国要废除八股取士!怎么可能?”

林正茂与张子聪的想法不谋而合,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监国不一定是要废除八股,只需要将科举考试重点偏向策论便可,此番恩科没准儿就是监国的一种试探。”

“大明科举早已形成定制,二百余年都是如此,岂是说改就改的!”马守直兀自不相信道。

张子聪苦笑一声道:“规矩是人定的,朝廷若是真想要改变,我等又能如何?”

“若真如张兄所说,到时候,我等可以联合同道一起抗议。”马守直斗志高昂道。

林正茂和张子聪这回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说易行难,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他们两人能够揣摩出其中的一些门道,都不是愚笨之人。朱由榔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看他监国以来的作为,就能揣摩出一二,岂会屈服于一群书生的抗议,别到最后将他们自己的前途搭进去。

张子聪情知马守直为人,劝道:“鸡蛋碰石头的傻事,马兄还是不要做为好。你我是举人之身,距离那进士只不过一步之遥,就算朝廷真的将科举考试重点放在策论之上,我等不过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

“是啊!况且这只是咱们得猜测,马兄也不必太过当真,也许是我们多想了。”林正茂也担心好友一根筋的毛病犯了,真做出什么傻事。

马守直摆手道:“两位不必再劝,科举关系到我大明所有士子的前途,岂容朝廷随意更改。朝廷若真想要变更考试内容,我到时候拼了命也要组织朝廷的倒行逆施。”

张子聪心中暗暗叫苦,他有些后悔将这番猜想说给马守直听了。

两人再三劝说无果,只得再另想他法。

三人散去之后,马守直一人独留茶楼,显得郁郁不乐。

不知何时,马守直身旁多了一人,只见他拱了拱手道:“在下龙泉书院黄智诚,见过这位兄台!”

马守直抬头,见来者同为读书人,回礼道:“梧山书院马守直。”

黄智诚落座后,面带微笑道:“刚才马兄与几位好友的谈话,在下不小心听到了,马兄的高风亮节令在下十分佩服!”

“不敢当!”马守直谦虚道,“不知黄兄有何见教?”

黄智诚自从知道复旦学院流传出的消息后,肠子都悔青了。如今再想入读复旦学院,还需要层层考试,他也曾见过复旦学院流出的考卷,光是看到那些术数题,他就头疼得要命,更别提他的弱项策论,要是考四书五经,他胸有成竹,至于策论还是算了吧。

刚刚他在一旁听到张子聪他们的言论,猛然惊醒,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真让他们不幸言中,那他的前途可就到头了。

黄智诚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寒窗苦读二十载,将全部精力都投到了八股文之上,这个时候朝廷若改变科举考试内容,这不等于要他的命吗?

是以,他绝不希望这糟糕的局面发生。

“在下也认同马兄的见解,科举之制,历经大明几代先贤完善,早已形成定制。今天朝廷能改变,他日也能再次改变,如此朝三暮四,我等读书人如何求学!”黄智诚义愤填膺道。

“啪!”马守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声喝道:“说得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 知晓

黄智诚的一番话说到了马守直的心坎里。

“马兄,我等必须有所行动,绝不能坐以待毙,任由朝廷乱来。”黄智诚见时机成熟,当即蛊惑道。

马守直却心有迟疑,道:“是否为时过早,如今不过是小道消息,我等也是只是猜测而已,朝廷又未真正发布通告,别到时候再闹出乌龙。”

黄智诚哪有这么容易放弃,“恐怕马兄言不由衷吧?如今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出监国的意图。”

说完,黄智诚拿起桌上的一份大明日报,指着其中的一段,道:“这里白纸黑字写着监国说得话,我都能看出什么意思,马兄不会看不出吧?”

马守直被黄智诚这么一激,说道:“我自是能看懂,但现在咱们又能做什么?”

“当然有事做,有道是防患于未然,起码得联络一些志同道合之人,阻止监国这危险的想法。”

黄智诚凑到马守直身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马守直脸色变换不定,半晌,咬牙道:“好!就依黄兄这办法。”

朝廷将要开恩科的消息,像一阵风,刮了出去,引起了各地读书人的热议。

一听说这次恩科主考策论,不少读书人都慌了神。

不过由于朝廷还没有正式下达通知,所以人们也只是嘴上发几句牢骚,然而一些聪明之人,却已暗地里在策论上下功夫。

大明科举考试本就有策论,只是人们平时太注重八股文,反而忽略了,毕竟殿试之时,皇上会亲自考策论,你若一丝不通,那才贻笑大方。

梧州城外,蒙自在望着眼前守卫森严的城池,终于找到了难得的安全感。

他这趟浙江之行,真可谓波折不断,先是闻听唐王监国,接着就被郑鸿奎拿刀架着脖子赶出了衢州府,丁魁楚交代任务完成的一塌糊涂。

这还没完,他本打算继续北上,通知各地官员朱由榔监国的消息。

结果,他没走多远,不是遇见溃兵,就是碰上土匪,要不是丁魁楚派的护军,蒙自在差点儿就将小命交代在那里了。

蒙自在眼见浙江局势越来越坏,而且听说鞑子要打过来了,哪里还敢在往前走,吓得他一路狂奔回了梧州。

蒙自在进城后直奔丁魁楚的府邸,毕竟浙江的事可不是小事。

“下官拜见阁老!”蒙自在一进大堂便拜道。

“起来吧!”丁魁楚近来心情不错,他提名的一些官员得到了朱由榔的认可,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笑道:“浙江的官员情况怎样?”

蒙自在不安道:“阁老大事不妙,唐王监国了!”

“嗯?”丁魁楚起初没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后,双眼睁圆,喝道:“什么?”

“唐王在衢州宣布监国了。”蒙自在又小声回了一句,大气不敢出一声。

丁魁楚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双手死死紧握着椅把手,晌没有说话。

大堂内静悄悄的,只有丁魁楚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蒙自在能感受到丁魁楚的满腔怒火。

不知过了多久,丁魁楚才开口道:“说清楚!”

“是!”

蒙自在不敢耽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清楚。

丁魁楚听完,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道:“郑家!”

丁魁楚不用想就知道浙江、福建那些官员的打算,无非是想捞个定策之功,不过他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倒是福建的郑芝龙,实乃是个心腹大患。

“唐王如今身在何处?”丁魁楚询问道。

蒙自在回道:“下官离开浙江时,听说唐王以及一干大臣已动身前往福州。阁老,我们该怎么办?”

“福州?”丁魁楚也不含糊,当即起身道:“我会将此事立刻禀告监国,唐王必须退位归藩,大明绝不允许同时有两个主人。”

当丁魁楚赶到桂王府时,却得知朱由榔正在会见重要人物。

“陈公公,不知何人值得殿下如此重视?”丁魁楚趁着等待召见的空隙向陈进忠打探道。

丁魁楚接受了马吉翔的提议,早已打通了陈进忠这条线。

陈进忠笑呵呵道:“咱家只是听说从南京来的两个朝廷大员,殿下对他们可重视的紧,已经在殿内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丁魁楚闻言若有所思,从南京的,也不知这两人是谁。

不多时,朱由榔召丁魁楚入殿觐见。

丁魁楚入殿后,果然见到了陈进忠提及的两人,只不过他脑海中没有对两人的印象。

“臣参见殿下!”

朱由榔挥手道:“丁阁老来了,正好你也听听关于浙江的最新情况!”

“臣正有要事禀告殿下。”丁魁楚气愤道,“臣派去浙江的使臣回来了,浙江、福建官员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擅自迎立唐王监国,此举置殿下于何地?”

“臣请殿下立刻下旨训斥唐王,命其退位归藩!”

“这件事,孤已经知道了!”朱由榔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脸平静,向丁魁楚介绍道,“这两位是从南京远道而来的兵部尚书陈子壮以及前东阁大学士蒋徳璟,今后你们一起共事,认识一下吧!”

陈子壮虽不耻丁魁楚为人,不过还是与蒋徳璟一同拜道:“拜见阁老!”

丁魁楚颔首道:“能与两位共事,是本阁的荣幸。”

朱由榔从陈子壮口中已经知道了衢州发生的事,有些事情终究是他无法掌控的,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们认为孤应该如何处置唐王监国之事?”朱由榔望向三人,询问道。

丁魁楚率先开口道:“殿下监国,上顺祖宗之法,下顺黎民百姓。唐王擅自监国实属大逆不道,若能迷途知返,还可饶恕,若其冥顽不灵,臣以为可以派大军将其擒拿!”

陈子壮反对道:“殿下与唐王同为高祖子孙,如今大敌当前,怎可倪于墙,兵戈相见,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陈大人,此言差矣!”丁魁楚坚持道,“正所谓天无二日,大敌当前,更应该统一政令,否则大明如何能团结一心,共抗外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前奏

丁魁楚摆出了一副寸步不让的态度,尤为坚决。

他只给了唐王一条路,唐王只能退位归藩,要不然就要面临朝廷的大军。

陈子壮情知唐王方面的情况,这不现实,亦是丝毫不肯退让。

他之所以来梧州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避免大明爆发内战。

“丁阁老长期身在两广,不知江浙地区的局势已危如累卵,建奴兵锋所指,大明官军或是望风而降,或一战即溃。阁老若执意发兵,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实为不智。”陈子壮据理力争道。

这时,蒋徳璟也开口道:“殿下,时至今日,这已不是唐王能一言而决之事。郑芝龙、郑鸿奎等人狼子野心,已将唐王迎入福州,他们麾下又有十数万军队,岂会甘心放弃,刀兵相见,只会两败俱伤。”

丁魁楚意气风发道:“两位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你们初来乍到,只怕不知如今两广、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各地官员俱已向殿下献上笺表,奉监国为正统,又何惧他郑芝龙!”

说完,丁魁楚又面向朱由榔,拜道:“殿下,先有靖江王僭越监国,如今又冒出一个唐王,此风绝不可长,必须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他日谁知又会冒出哪个藩王,殿下应该让天下臣民知道藩王胆敢僭越的下场。”

“殿下三思……”陈子壮、蒋徳璟亦是望向朱由榔。

丁魁楚岂容两个刚来的大臣挑衅他内阁首辅的权威,“请殿下速做决断!”

朱由榔深知政令不一的后果,历史上南明国力不就是在一次次内耗中消耗殆尽。

他不能说丁魁楚的想法完全错误,若能一举击溃郑芝龙,朱由榔也愿意这样做,更何况郑芝龙最后可是率兵投降了清朝,使得清朝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他手下的水师。

然而,现实是郑芝龙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与之前的靖江王叛乱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郑芝龙以海盗起家,手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战斗力哪里是久疏战备的明朝军队能比的。

“丁爱卿,你认为朝廷若是出兵福建,需要多少兵力?多少粮草?耗时要多久?可有把握打败郑芝龙的军队?……”朱由榔一口气问道。

陈子壮一听朱由榔这话急了,他以为朱由榔真的要打内战,正要开口,却见朱由榔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陈子壮这才见一旁的丁魁楚额头已满是冷汗。

朱由榔一连串得问题将丁魁楚问懵了,他虽然曾是两广总督,不过这打仗之事,他向来都是依靠亲信手下,你让他来回答,他哪里能说得出来,而且这有不慎,回答错误,到时候作战不利,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丁魁楚当时也没有多想,脑子一热,如今一听朱由榔这话才意识到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臣以为殿下可以着兵部讨论出兵事宜!”丁魁楚可不想热火上身,直接将麻烦丢给兵部。

朱由榔指着陈子壮,道:“正好陈爱卿曾任兵部尚书,你给孤和阁老分析一下。”

“臣遵旨!”

陈子壮放下心来,回道:“郑芝龙麾下起码有十万军队,其水师更是船坚炮利。朝廷若想击败郑芝龙最少需要二十万大军,粮草百万石,再加上福建山岭众多,耗时得一年有余……”

陈子壮这一番分析下来,丁魁楚哪里还不知道朝廷出兵福建,犹如天方夜谭。

朱由榔淡淡道:“丁爱卿以为朝廷有这个实力吗?”

“臣孟浪了!”丁魁楚下跪道。

“丁阁老为朝廷着想,为孤着想,孤知你忠心一片。”朱由榔叹了口气,“哎!朝廷若是有精兵强将,孤何尝不想收拾郑芝龙,奈何朝廷……”

“臣等无能!”

朱由榔摆手道:“此事怪不得你们,如今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殿下的意思是?”

朱由榔道:“只要唐王肯退位归藩,孤有意命其总领浙江、福建一应抗清事宜,升郑芝龙为闽浙总督,封南安侯。”

“殿下的好意,臣怕郑芝龙未必会接受。”陈子壮担忧道。

朱由榔本就没有指望能借此笼络住郑芝龙,道:“接不接受是他的事,但一定要各地官员看到朝廷的态度。”

“现如今朝廷需要的是时间,打铁还需自身硬,朝廷强大了,又何惧这些宵小!”

“殿下英明!”

大殿内,丁魁楚眼神明灭不定,他抬头瞧了一眼朱由榔,犹豫片刻,终下定决心,当即跪道:“殿下,大明局势越来越乱,神器不可以久旷,为大明计,臣以为殿下应当早日登基,以安人心!”

朱由榔闻言没有说话,他原本期望能得到江浙等地官员的认可之后,再行登基,如今看来是他太过乐观了。

“臣附议!”陈子壮这次十分赞同丁魁楚的提议,“殿下早一时登基,亦能早一时断绝他人的非分之想。”

丁魁楚见朱由榔今次没有反对,情知他已动心,“殿下,不要再犹豫了!”

半晌,朱由榔才点头道:“就依卿所奏,登基事宜着礼部准备!”

“臣遵旨!”丁魁楚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激动的一颤一颤,道,“梧州地处偏远,不宜作为行都,殿下还应择一地为行都才是。”

朱由榔也知梧州之弊端,道:“你们可有主意?”

“臣意广东肇庆,肇庆地处要冲,又临湖广,有利于殿下主持大局。”丁魁楚建议道。

当然丁魁楚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在肇庆经营两年,行都定在肇庆,于他也有便利。

朱由榔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陈卿、蒋卿,你们呢?”

陈子壮瞥了眼丁魁楚,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道:“臣意广州,广州为广东之根本,介于岭海间。北负雄、韶,足以临吴、楚;东肩潮、惠,可以制瓯、闽;西固高、廉,扼交、邕之噤吭;南环琼岛,控黎夷之门户。广州一郡,屹为中枢,山川绵邈,环拱千里,足为行都。”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陈子壮三番两次与他作对早就令他不爽了,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好好整治他一番才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谋划

丁魁楚心里的小九九,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广州作为广东之首府,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优势是肇庆无法比拟的,他提议肇庆为行都完全是出于一己之私心。

朱由榔可不是历史上懦弱无能的永历帝,任由丁魁楚瞎胡来,沉思片刻道:“孤还是比较喜欢广州,行都就定在广州吧!”

丁魁楚闻言自是不喜,越发厌恶陈子壮,若没有陈子壮横叉一杠,朱由榔哪里知道肇庆好,还是广州好。

不过丁魁楚也知道若是再分辩下去,结果也不会改变,毕竟肇庆与广州的差距在那里,任由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臣遵旨!”

接下来,朱由榔又和三人商量了一些具体细节,这才让他们离去。

陈子壮走在梧州大道上,望着街道上摩肩接踵的行人以及叫嚷的小贩,不由感叹道:“真没想到,梧州还有这等繁荣景象!”

他们自从浙江而来,因为战乱的缘故,各地百姓无不惶恐不安,时刻担心鞑子杀过来,物价飞涨,盗匪四起,一派萧条之色。

“是啊!”蒋徳璟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百闻不如一见,监国治下有此盛景,是我大明幸事。”

两人前来梧州的路上,也曾担忧过朱由榔是否能成为大明中兴之主,毕竟他们只是从书信中听说,但今日一见,两人的疑虑早已消失无踪,再没有怀疑。

他们与朱由榔只短短交谈了一个多时辰,但这一个时辰足以让他们对朱由榔这个未来的大明帝王做出判断。

此时,丁府内,丁魁楚阴沉着脸,道:“监国已决定登基称帝了!”

“啊?”林佳鼎惊呼道,“太好了!”

朱由榔一日不登基称帝,他们这些臣子心里总是有丝不安,如今终于听到这个喜讯如何不高兴。

马吉翔见丁魁楚面色不佳,小心翼翼道:“阁老,可是有什么不妥?”

丁魁楚微微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浙江、福建有变,唐王在黄道周、郑芝龙一帮人的支持下也监国了。”

“什么?唐王哪有资格监国?”林佳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马吉翔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时也明白了朱由榔为何要着急登基,眼珠一转,道:“阁老,此事若换一个角度想,对咱们也未必是坏事。”

“怎么会不是坏事?”林佳鼎皱眉道。

马吉翔拜了拜道:“您想,如今东虏兵锋正劲,浙江正当其头,有他们挡在前面,咱们这里不就安全一分吗?”

“正好给咱们喘息之际,监国如今坐拥两广、云贵川以及湖广,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安心发展。”

马吉翔说完又瞧向丁魁楚,继续道:“下官以为如今监国登基在即,给他们一点儿甜头也未尝不可,这样他们才会更加卖力抵抗东虏。”

“唔……”丁魁楚倒是没想到这点,现在想来,的确也有些道理,怪不得朱由榔会如此大方。

丁魁楚没在这事上过多纠缠,毕竟朱由榔早已有了主意,摆摆手道:“这些都是小事,当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办。今天监国召见了从南京而来的陈子壮、蒋徳璟二人,看监国的样子,是准备让两人入阁辅政,你们帮老夫想想该如何应对?”

马吉翔、林佳鼎两人一听就明白了,朱由榔这是担心丁魁楚在朝中一家独大,毕竟如今朝堂之中多为两广官员,不少人依附在丁魁楚门下。

林佳鼎沉思片刻道:“阁老,他们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前大学士,又有监国在背后支持,想要阻止两人入阁,恐怕不太现实。”

“依下官的意见,阁老此时更应该将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察院拿到手中,再另推一人入阁,辅助阁老,如此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丁魁楚脸色阴郁,道:“老夫何尝不想,我已向监国多次提议人选,奈何监国不是留中不发,就是直言拒绝,怕就怕监国心中已有人选。”

林佳鼎心中早有腹稿,道:“阁老无需多虑,此事也不是完全操纵于监国之手。祖宗定制,凡大臣员缺,吏部与九卿会推,请旨简用,至推吏兵两部尚书,各边总督及内阁大臣,则九卿之外,复益以六科十三道。如今朝中有不少阁老的人,完全可以采用廷推之策,祖制不可废,私荐内降,其端更不可启,哪怕监国有属意人选,也必须要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

丁魁楚闻言,脸色这才稍缓,道:“说的不错,就这么办!”

朱由榔既已决定登基称帝,自然不想再耽搁时间。

隔日,朝会之上,丁魁楚带头,在文武百官的恭请之下,朱由榔决定于七月七日在广州正式建元称帝。

消息一经传出,各地无不沸腾,尤以广州为最。

三江码头,停泊着一艘朱红彩漆装饰的官船,长约十二三丈,尾楼有三重,船首方井上方绘了一面龙头,周围还有上百艘各式战船,一字排开,大明战旗高悬,场面蔚为壮观。

朱由榔站在龙舟甲板之上,望着远处巍峨的梧州城,心生感慨,遥想当初种种,恍若昨日,不到两年时间,却已是物是人非。

陈进忠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提醒道:“殿下,该启程了!”

朱由榔回过神,挥了挥手,“走吧!”

“起航!”

一声令下,西江之上,遮天蔽江的战船,一个个张开风帆,乘着强劲的东风急速驶去。

三日之后,朱由榔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广州。

广东布政使顾元镜、都指挥使杨可观、总兵林察等一众广东官员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远远见到朱由榔的车驾,一个个跪地恭迎,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

“恭迎监国!”

朱由榔以广州布政使府衙为行在,暂时住了进去,至于登基一应事宜,也都在加紧准备,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七月七日那天的到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登基

广州北枕山阜,三面环濠,城周二十一里,又建五层楼于北城上,高八丈,名镇海楼,甚为雄胜。

崇祯时期,广州更是辉煌富丽,香珠犀象如山,花鸟如海;番夷辐辏,日费数千万金;饮食之盛,歌舞之多,过于秦淮数倍,其人口亦早已突破百万,是明朝一座不折不扣的超级城市。

在古代,新皇登基可不是小事,朱由榔本意一切从简,毕竟大明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处处需要银子,然而这一想法终究还是没有拗过满朝的大臣,就连蒋德璟、瞿式耜等人也不赞成。

至于理由,十分简单,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面子问题。

大明一向自诩天朝上国,广州临海,有不少番邦外夷,登基仪式若是办得简单了,岂不令外夷看轻大明,这让骄傲了一辈子的大明士绅如何能接受。

是以,朱由榔最终还是按照大明那套繁琐的礼仪,进行了登基仪式。

弘光元年七月七日,朱由榔身着冠冕,正式于广州宣布即皇帝位,祭告天地、社稷、祖宗,改明年为永历元年。

同时,追尊其父朱常瀛为端皇帝,兄朱由楥为桂恭王;嫡母王氏为慈圣皇太后,生母马氏为昭圣皇太后,其妻王氏为皇后。

第二日清晨,朱由榔于行在展开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一场朝议。

朝议的内容主要是确定最终入阁大臣以及剩余的六部九卿人选名单。

朱由榔高坐龙椅之上,开口道:“朕初登大宝,还需诸工辅佐,如今内阁只有丁阁老一人,朕有意让陈子壮、蒋德璟两人入阁辅政,你们意下如何?”

“臣反对!”朱由榔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反对之声。

蒙自在早得丁魁楚叮嘱,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朱由榔眉头微皱,冷哼一声道:“你为何反对?难道凭他们两人资历,没资格入阁吗?”

蒙自在出班奏道:“启禀陛下,祖宗定制,凡大臣员缺,吏部与九卿会推,请旨简用,至推吏兵两部尚书,各边总督及内阁大臣,则九卿之外,复益以六科十三道。”

“陛下一言而决,有失公允,纵然两位大人有此资格,也难免引起朝臣纷议,祖制绝不可废,私荐内降,其端不可启,陛下三思!”

“臣附议!”

“臣附议!”

殿内,哗啦啦跪道一片大臣,广东布政使顾元镜、参政曾道唯等等一批大臣,齐声反对。

朱由榔瞥了眼丁魁楚,只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放眼望去,带头的官员大多都是丁魁楚推举的,朱由榔连想都不用想,这事背后一定是丁魁楚指使。

朱由榔面露不愉,摆手道:“国朝经此大难,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无需多言!”

“臣请廷推!”蒙自在浑然不惧,高声道。

朱由榔正要张口说话,这时陈子壮站了出来,奏道:“启奏陛下,朝廷选贤任能,自有法度,岂能因一人而坏了法度,为示公正,臣同意廷推。”

蒙自在的一番说辞,没有任何破绽,这廷推本就是大明奉行了两百年的制度,陈子壮也不想因自己坏了规矩,令朱由榔难做。

“臣也赞成!”蒋德璟也出班奏道。

丁魁楚闻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

朱由榔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廷推吧!”

以陈子壮、蒋徳璟二人的资历、名望,再加上朱由榔都开口了,两人毫无疑问入选内阁。

丁魁楚也没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同时他也推出了一个人,崇祯时期的内阁首辅--何吾驺。

何吾驺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五朝,资历直接碾压陈子壮、蒋徳璟,当然也包括丁魁楚。

丁魁楚也是被逼无奈,他虽然之前担任两广总督,但门下没人有资格入内阁,不得已之下,他才再三上门,与何吾驺达成条件,这才请得何吾驺出山。

内阁只要有他与何吾驺两人足以压制陈子壮、蒋徳璟。

不出意外,何吾驺以超高票选进入内阁。朱由榔倒是想凭借他皇帝的特权不许何吾驺入阁,毕竟廷推的结果需要得到朱由榔的认可,方才做数,如果他对廷推结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推翻重选。

不过,朱由榔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接下来的计划还用得着丁魁楚这帮人,让他们得意一时也无妨。

至此,内阁的领导班子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丁魁楚以吏部尚书,加文渊阁大学士,为首辅。

前大学士何吾驺加礼部尚书,为次辅。

陈子壮以兵部尚书,赐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前大学士蒋徳璟加刑部尚书,赐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

丁魁楚有了何吾驺这一助力,开始不遗余力争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等重要职位。

一番唇枪舌剑下来,终于定下了人选,原广东布政使顾元镜升任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则由原吏部左侍郎吕大器担任,礼部尚书由侍郎王应华担任,方震儒出任督察院左都御史……

丁魁楚没有得到吏部,心中难免有一丝遗憾,好在户部、礼部到手,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坏。

朱由榔登基的喜讯,自是要传讯四方,并且封赏各地镇守的将领,以安人心。至于如何处理唐王监国这件事,朝廷上下也达成了共识,暂时不动用武力,派兵科给事中彭燿、兵部职方司郎中陈嘉谟前往福州,宣读朝廷诏书,命唐王总理浙江、福建政务,抗击东虏。

此刻身在福州的唐王朱聿键也并不好过,虽说他有郑芝龙、郑鸿逵、黄道周等人的支持,但是朱由榔监国的消息,已经渐渐传开,不少官员首鼠两端,态度暧昧。

郑芝龙鉴于此,建议朱聿键立刻正大位以属人心,以黄道周为首的大臣却坚决反对,双方势同水火,吵得不可开交,朱聿键犹豫不决。

正当这时,又有坏消息传来,鲁王竟然在张国维、朱大典、王之仁等大臣的支持于浙东监国了。

这下子,黄道周等人也傻眼了,大明一下涌现出三位监国,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真是乱得不能再乱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废三饷(修)

万事开头难,如今的朱由榔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日理万机,自内阁组建之后,他每天需要批阅的奏章真可谓源源不断。

夜已深了,黑色笼罩了一切房屋,本该是休息的时间,行在却仍旧灯火通明。

“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陈进忠抬头看了看了屋外的时辰,轻声提醒道,“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朱由榔闻言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声音略显沙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三更天了。”

朱由榔不由摇了摇头,自来到这个时代,没有娱乐活动,他已经习惯了早睡,但这段时间,朝廷各种纷杂的事需要处理,他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天天批阅奏折到深夜,他现在有些明白明朝的皇帝为什么会把批红之权交给司礼监了。

朱由榔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屋外,回头望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久久不动,半晌才道:“传旨,升庞天寿为司礼监秉笔。”

陈进忠一直站在朱由榔身后,猛地听到朱由榔这旨意,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朱由榔会将秉笔太监如此要职交给一个外来人。

要知道,庞天寿可是曾经侍奉过弘光皇帝的人,只不过因为奉命在福建、两广征税,机缘巧合之下,才进入了行在。

陈进忠跟随朱由榔最久,早已被任命为掌印太监,掌管司礼监。他本以为朱由榔会从府中老人中选任一人担任秉笔太监,那样的话,凭他在桂王府的威望,及朱由榔的信任,足以压制他人,但如今看来,他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遵旨!”陈进忠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他就算再不甘,也无可奈何。

朱由榔自掌权后,不想再设秉笔太监,想要一切都亲力亲为,现在看来,他是太天真了。

大明如此庞大的帝国,即便大不如前,但要处理之事,也是多不胜数,更遑论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光靠他一人批阅奏折,非得把他累死不可。

第二天早朝,待群臣山呼万岁过后,朱由榔率先开口道:“这些年来,我大明连年征战,为筹措饷银,先后加派辽饷、剿饷、练饷,再加上天灾人祸,大明百姓困苦不堪,朕意即刻废除三饷。”

朱由榔此话一出,引起朝堂一片哗然。

“陛下圣明!”蒋德璟听后激动的脸色涨红,匍匐山呼道,“仁德无过于陛下,臣请奉诏书,立刻颁布天下,让大明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一喜讯!”

蒋德璟生怕迟一秒,朱由榔就会反悔。

说起来,大明加派的三饷并不多,然而到了下边执行的时候,这一切就变了味。各级官吏,你贪一点儿,我拿一点儿,这一分摊下来,饷银成倍往上加,结果苦了大明百姓。

户部尚书顾元镜如今掌管着帝国的钱袋子,他可是知道如今国库的状况,用入不敷出来形容那都是往好了说。朱由榔这嘴张得容易,没了加派的饷银,用到银子的时候,那还不找他的麻烦,是以他必须得提前打个预防针。

顾元镜出班,奏道:“臣知陛下仁厚爱民,然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国库更是入不敷出,若没了这笔饷银,各地军饷该怎么办?”

说完,顾元镜站在原地,他的一番话引得一些朝臣窃窃私语。

御史吴德操出班附和道:“陛下,臣以为顾尚书所言有理,如今东虏正为祸江南,正是需要军饷的时候,没了军饷,军队怎么抵抗东虏?怎么保护百姓?百姓们应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再苦一苦,等朝廷击退东虏,陛下再行免百姓几年赋税,亦未尝不可?”

“混账!这是朕听过最无耻的话,难道我大明就只剩农民了吗?你们怎么不说向商人征税?向士绅征税?他们手中的财富何止倍于农民?”朱由榔一听这话,气得站起来,怒不可遏道,“你们不是就看农民好欺负吗?什么好事都让士绅、商人占了,苦却都让农民承受,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李自成等反贼凭什么能几度死灰复燃,聚集诸多流民?朝廷三饷所加,不过每亩九厘银,尚不足十斤稻谷。你们告诉朕,百姓缘何反朝廷?”

朝堂上的官员们大气不敢出一声,朱由榔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有的还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如何开口。

征商人的税,谈何容易?更别提向士绅征税,那可能吗?

朱由榔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堂下诸臣,冷笑道:“说话啊!你们平时一个个不是都很能说吗?这时候怎么哑巴了?”

这时候,丁魁楚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陛下息怒!顾尚书他们不过是为大明社稷着想,未能理解陛下一片苦心!”

半晌,朱由榔重新落座,摆手道:“此事朕意已决!大明百姓受的苦够多了,今后朕不会再向土里刨食儿的农民多征一分一厘的税,你们可还有意见?”

“臣无异议!”

这时候他们就是再有意见也不能说了,朱由榔新皇登基,施恩于百姓,本就无可厚非,再反对下去,这要是传出去,会被百姓戳脊梁骨骂的。

朱由榔淡淡点了点头,望着众臣,继续道:“为防止有官吏欺上瞒下,朕会派锦衣卫赴各地查探,胆敢有不遵旨,视为欺君,着锦衣卫即刻锁拿!”

大臣们一听锦衣卫本能的感到不舒服,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人跳出来反对,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明的官吏什么德性,朱由榔再清楚不过,指望他们会依旨意收税,那他就太天真了。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一旁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吏部尚书吕大器上前奏道:“启奏陛下,眼下六部还有不少官位空缺,急需补充,是否要从各地抽调官员补缺?”

“可!”朱由榔准了吕大器所奏,接着道,“另外,朕准备今年开恩科,选一批实用之材。”

大臣们一听,心道这是好事,纷纷上言赞同。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惊涛

大明自崇祯十六年,朝廷举办了最后一次科举以来,算算时间,也确实该开科取士了。

另外,朝廷举办科举还可以凝聚一部分人心,提振一下士气,毕竟大明这几年实在太不顺了,北京丢了,南京也丢了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也许科举能令大明转转运也说不定,当然这是一部分大臣自欺欺人罢了。

陈子壮、蒋德璟等人自是希望能够凭借科举选拔出一批真正的人才为朝廷效力,所以对于皇帝加开恩科,举双手赞成。

当然了,要说这满朝大臣都没有私心,朱由榔是不信的。

朱由榔高坐龙椅之上,朝堂底下众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扫了一眼丁魁楚那放光的双眼,以及何吾驺那因为太过兴奋而止不住抖动脸颊,他不用多想就能猜出两人的心思。

果然,丁魁楚还没等朱由榔开口,抢先出列,高声称颂道:“皇上英明,我大明正值动荡之际,又值朝廷初立,此时更急需贤才,皇上加开恩科再合适不过了。只是科举事关朝廷选材,不知何人当担此次科举主考官,还请皇上示下?”

何吾驺眼见丁魁楚拔得头筹,自不肯落后,当即举荐道:“启奏陛下,老臣有一人选,前内阁大学士黄仕俊如今就在顺德,黄阁老为官清廉,曾多次主持科举之事,又是状元出身,由他主持此次恩科再好不过。”

丁魁楚闻言,扭头深深望了一眼何吾驺。他没想到陈子壮、蒋德璟两人还未开口,他自己请来的帮手何吾驺倒是先与他杠上了。

想当初,他上门请何吾驺出山,何吾驺还一副清高模样,装作无意权势,再三推辞,如今看来全部是装出来给他看的。

丁魁楚宦海沉浮几十年,没想到如今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何吾驺自然也有其盘算,在他心里丁魁楚不过是投机取巧才得了首辅之位。德不配位,这就是何吾驺对丁魁楚的看法。

大明的官员谁没有一个首辅梦,首辅之位的诱惑谁经受得住,何吾驺不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例外。

想他何吾驺论能力、论资历哪一样不完胜丁魁楚,凭什么要他屈居于丁魁楚之下。

何吾驺若要角逐首辅之位,少不了帮手,正好朱由榔开恩科给了他一个好机会,拉黄仕俊进内阁,如此一来,他能扳回一点儿局面。

丁魁楚收回目光,他既然知道了何吾驺的野心,又如何会让其得逞,上奏道:“陛下,黄阁老虽说是个好的人选,但是何阁老恐怕忘了一件事。”说着,丁魁楚朝何吾驺轻蔑一笑,继续道:“据臣所知,黄阁老如今已是七十六岁高龄,以如此高龄,主持一场科举,臣担心他的身体未必吃得消。”

何吾驺眉头一挑,不过马上恢复镇定,兀自道:“丁阁老多虑了,黄阁老老而弥坚,身体一向很好,虽闲赋在家,但无时无刻都想着继续为朝廷效力。”

“呵呵!”丁魁楚轻笑道,“科举事关重大,岂能有半点儿马虎,若是真有个万一,恩科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何阁老当的起吗?”

此话一出,何吾驺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丁魁楚的步步紧逼令他陷入两难。若他真的应下来,难保丁魁楚不会从中捣乱,毕竟黄仕俊的年纪摆在那里,到时候丁魁楚定会以此发难。

丁魁楚见何吾驺一言不发,躬身道:“陛下,大明科举历来由礼部主持,臣以为礼部尚书王应华,堪当此任!”

朱由榔望着底下丁魁楚与何吾驺的交锋,他心如明镜,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在争夺此次恩科的主导权,笼络门生罢了。

两百年下来,大明的科举早已形成了它一套固有的潜规则。

考生能否被录取决于考官是否赏识其答卷,对于中试者来说,其能榜上题名固然要感激皇恩浩荡,但首先要感谢的还是对其中试起了直接作用的房考官和主考官,因为没有后者的录取,即使皇恩再“浩荡”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所以,每每考生金榜题名,便尊称当科的主考官为座主,而自称其门生。

座主与门生既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同时又构成利益共同体。

座主提拔门生,利用门生攻伐异己,两者互援入阁,相互包庇,朋比容奸,甚至结党营私,把持朝局。

“够了!”朱由榔脸色一沉,大声呵斥道:“你们二人乃是当朝首辅与次辅,在百官之前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臣知罪!”

两人见朱由榔震怒,齐声请罪。

“关于主考官之事押后再议。”朱由榔冷哼一声,没再理会两人,道:“关于此次恩科,朕早有思量,如今的八股取士多有弊端,朕欲取消八股之制,重新制定考试规则!”

朱由榔此话一出,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大臣们一个大眼瞪小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们听错了,实在是朱由榔的话太过耸人听闻。

“臣反对!”

何吾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激动道:“八股取士乃本朝国制,纵然陛下身为天子也不能一言废之!”

这时候,其余的大臣们也都回过神,一个个匍匐跪地,高呼道:“臣反对!”

“臣反对!”

转眼间,朝堂内一大半大臣跪道在地,反对朱由榔的“倒行逆施”。

丁魁楚站在最前面,朱由榔的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早已知道朱由榔这个皇帝胆大妄为,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朱由榔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八股取士,这可是与天下读书人作对啊!

丁魁楚本能般屈膝下跪,请求朱由榔收回成命,毕竟他是百官之首。就在丁魁楚准备开口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他命人收集的关于朱由榔的资料,猛然惊醒,依资料看,朱由榔绝不是个鲁莽的君主才对。

丁魁楚抬头,偷偷瞧了眼朱由榔,却见朱由榔一脸严肃,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再看一旁陈子壮、蒋德璟两人兴奋的样子,一时间难以抉择。

第三百三十章 针锋相对

朱由榔对于群臣的反应,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大明八股取士已延续两百余年,早已深深植根于这些读书人的脑子里,况且他们都是八股的受益者,朱由榔想要动他们的奶酪,他们不站出来阻止才怪。

“陛下英明!”

这时候,大殿内不知何人突然来了这一嗓子。

瞬间,殿内本来嗡嗡作响的嘈杂声顿时戛然而止。

何吾驺也是一脸懵,他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支持朱由榔,与天下读书人作对。

难道是哪个投机取巧的幸臣?企图以此得到皇上器重?

也不怪何吾驺如此作想,不然稍微正常的读书人都不会支持如此荒唐旨意。

群臣顺着声音寻过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入职的东阁大学士陈子壮。

何吾驺也朝那人望去,待看见那人是陈子壮后,他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脑袋嗡地涨得斗大,差点儿一个踉跄倒地。

若真是哪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何吾驺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可偏偏出声支持朱由榔的是陈子壮,他学院的学生,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陈子壮这是公然与他何吾驺作对,学生反对老师,在师恩重如山的古代,这可不多见。

在儒家世界里,纵然老师丧尽天良,学生一般也不会指摘老师,更遑论公然唱反调。

这还不止,陈子壮犹如一个导火索,自他站出来表态后,又有数名大臣接二连三支持朱由榔废除八股取士之制。

蒋德璟紧随其后,上奏道:“臣闻时移世易,今八股取士弊端丛生,该当改变了!”

“臣附议!”宋应星颤声道,他虽然早已知道朱由榔改革大明科举之心,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不知何时,泪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脸颊,这不仅是为他自己而流,还是为了大明那些明明身具真才实学,却饱受八股之苦而无缘仕途的读书人而流。

何吾驺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颔下银须乱抖,胸脯一起一伏,似是随时都会爆炸开来。

“你、很、好!”何吾驺脸上犹如布满了一层寒霜,瞪着陈子壮,一字一顿道,“真不愧是为师教导出来的好弟子!”

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丁魁楚听到陈子壮竟是何吾驺的弟子,顿时大吃一惊,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何吾驺与陈子壮还有师徒这层关系,丁魁楚一想到先前他还指望何吾驺入阁助他抗衡陈子壮、蒋德璟,脖子后头就冒凉气。

今天要不是大殿内上演这一出好戏,他依旧被蒙在鼓里,指不定什么时候何吾驺会联合陈子壮突然在他背后捅一刀子呢!

“真是好险啊!”丁魁楚心里暗呼侥幸,再看何吾驺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不愧是一只老狐狸,所谋深远啊!

不过,任何吾驺算计得再深,老天还不是站在他一边,若这里不是朝堂所在,丁魁楚都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了。

学生公然与恩师唱对角戏,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场大戏啊!

此时,丁魁楚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急迫,如此难得的好戏,他怎么能错过。至于朱由榔提出八股取士,他也要趁机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陈子壮自然是注意到了何吾驺那噬人的神情,不禁低下了头。他毕竟曾就学于香山书院,受过何吾驺教诲,与恩师唱反调难免心怀愧疚。

不过一想到八股之害,陈子壮又慢慢抬起头,直视何吾驺,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这时候决不能退缩。

八股之弊,大明有识之士不是没有人认识到,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废除,可是八股取士纵有千般弊端,但它有一好处,那便是利于帝王对国家的统治,只此一点,皇帝就不可能同意废除八股取士。

陈子壮不知道朱由榔身为帝王缘何忽然提出废除八股取士,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就这一次,错过了,可能再也不会有。

何吾驺直勾勾盯着陈子壮,本来见他愧疚低头,还以为陈子壮回心转意,但随后再见其眼神,何吾驺哪里还看不出其中意思。

“哼!”

何吾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既然陈子壮心中无自己这个恩师,他又何须顾忌陈子壮这个弟子,那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何吾驺撇过头,不再理会陈子壮,跪奏朱由榔,沉声道:“陛下,本朝八股取士乃是太祖所定,科举之制更是我大明万世之根基,无故废除,恐天下士子人心难安。况且,大明如今内忧外患,建奴依旧肆虐江南,这时候动摇大明国本,无异于自掘坟墓。”

说道这里,何吾驺顿了一顿,似是无意间瞥了眼陈子壮,接着道:“朝中定然有奸佞之徒蛊惑陛下,请陛下勿听小人之言!”

何吾驺倒是没有直言点名陈子壮,但是被他一手提拔的的右副都御史曹烨人老成精,秒懂何吾驺心意,当即跳了出来,义愤填膺道:“陛下,何阁老一片肺腑之言,陈子壮身为当朝大学士,不思辅佐圣上匡扶大明,却蛊惑陛下败坏祖制,陷圣上于不孝之地,乱大明根基,其心叵测。臣怀疑他暗中与建奴有勾结,臣请罢免陈子壮东阁大学士之职!”

“混账!你说什么!”

曹烨此话一出,陈子壮眉毛竖起,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好似下一刻就会将曹烨吞掉。

蒋德璟也是脸色铁青,更是直接训斥曹烨道:“没有证据的话,曹副都御使还是不要说为好,污蔑一位大学士通敌叛国,你可知该担何罪?”

曹烨被陈子壮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露胆怯,不过再一想到他有何吾驺撑腰,而且自己本就占理,有什么可怕的,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道:“即便陈阁老没有与建奴勾结,但他意图败坏祖制之心,昭然若揭,又该当何罪?还有蒋阁老你们,身为朝廷重臣,为何不劝阻圣上,竟然一味逢迎,若是大明因此亡,这个罪你们当得起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胁迫

曹烨的一番指责不可谓不重,甚至上升到了国家兴亡这一敏感话题。

“为天下读书人计,为大明计,臣请圣上逐陈子壮,还朝堂一片清明!”吏部郎中关捷先见势附和道。

“圣上,大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建奴这个大敌就在眼前,陛下三思啊!”礼部侍郎曾道唯泣首哭谏。

陈子壮闻言,一时间竟有些摇摆不定。他倒不是惧怕了众臣的弹劾,而是如今的大明确实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甚至有大厦将倾之危。

同时他也深知朝廷若真废除了八股取士必定会在读书人中引起风波,只是这场风波有多大,他也无法预料。

小风小浪还好,若真引发读书人大的反弹,无疑会令大明雪上加霜,究竟应不应该坚持,陈子壮迷茫了。

陈子壮的沉默助长了何吾驺一党的气焰,他们越发嚣张起来,如同雪花般的弹劾,一浪接一浪,似是要将陈子壮一干人全部淹没。

此时,礼部尚书王应华、刑部尚书林佳鼎等一干大臣也是蠢蠢欲动,这可是难得搬倒陈子壮一党的大好时机,他们不由朝丁魁楚望去,等待指示发难。

丁魁楚却微不可察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令王应华他们紧皱眉头,一脸不解,难道其中还会有什么变故不成?

朱由榔一直冷眼旁观,眼见陈子壮似乎有一丝动摇,他不得不站出来,为陈子壮注入一针强心剂。

“都给朕住嘴!”朱由榔一声呵斥,这才令弹劾陈子壮的大臣们闭嘴。

朱由榔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帮大臣,脸色一沉,接着平静道:“朕可以告诉诸卿家,此次废除八股取士势在必行,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朕的决心。大明已经够乱了,再乱又能乱到哪里去?大明只会在浴火中重生,有朕在,大明亡不了!

还有,朕不希望你们将个人恩怨带入朝堂,这里是议政之所,不是你们相互攻讦,清除异己之地。”

堂下,何吾驺听得是皱眉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新皇帝会有这么大的决心,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八股取士就是上位者统治读书人思想最佳的工具,朱由榔为何弃之不用?

与何吾驺所思不同的是,陈子壮确是备受鼓舞,原来皇上的决心如此之大。

另外,那句‘有朕在,大明亡不了’更是让陈子转看到了这位新皇帝的气魄,皇上尚且都不惧,他身为臣子又有何惧!

一念至此,陈子壮浑身血液犹如沸水般在滚动,当即不再犹豫,铿锵道:“臣请废八股!”

“臣请废八股!”

“臣请废八股!”

“你们!”

何吾驺瞠目结舌望着相继开口的瞿式耜、方震孺、吕大器等数名大臣,浑身直打哆嗦。尽管站在皇帝一方的人数不多,但架不住这些人位高权重,内阁大臣、尚书都快有一半了,如此局面是何吾驺始料未及的。

再看丁魁楚,一直作壁上观,丝毫不见动静,何吾驺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皇帝的态度让何吾驺认识到他必须孤注一掷。

何吾驺决定赌一把,赢了,他将受天下读书人敬仰,而且凭丁魁楚今天朝堂的表现,之后他只要稍加引导,读书人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大明首辅之位非他莫属,至于他赌输的概率也许有那么万分之一吧!

“若陛下一意孤行,臣请辞!”

何吾驺终于抛出了他的终极筹码。

“嗯?”

一旁的丁魁楚不可置信望着何吾驺,事到如今,他可不相信何吾驺会将到手的权利轻易放手。

果然,殿内群臣经过短暂惊愕,其党羽曹烨、关捷先、曾道唯等一干大臣暗暗相视一眼,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同时跪奏道:“臣请辞!”

“臣也请辞!”

这些大臣身上早已贴上了何吾驺的标签,若何吾驺失势,他们未必能独善其身,还不如冒险赌一把。

只是片刻,殿内殿外,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臣子纷纷请辞,他们或许并非何吾驺一党,然而朱由榔的政策彻底触及了他们的底线,有了何吾驺这个当朝次辅带头,他们再也没有顾忌。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何吾驺连头都不用抬,他能想象到皇帝会如何愤怒,但大势在他,一大半文官都站在了他一边,他不相信皇帝真的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至于以后会不会被朱由榔记恨,何吾驺根本不惧,或者说大明的文官就没怕过大明皇帝。当然,除了大明那位动辄诛族、剥皮楦草的开国皇帝。

朱由榔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慢慢平复了满腔怒火,他料想过会面对众臣的反对,但这些大臣的反应还是远远超出了他预料。至于真的同意他们的请辞,朱由榔还没有那么冲动,真的同意了,那后果就真的超出朱由榔的承受能力了。

“你们这是在威胁朕!”朱由榔眼眸微眯,一脸冷色,寒声道。

何吾驺听到朱由榔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嘴吹微微翘起,皇帝果然还没有丧失理智,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他倾斜了。

“臣不敢,君王有错,臣子谏言乃是为臣的本分,否则就是臣子失职。”何吾驺抬起头,指着身后的众臣,慷慨激昂道,“臣请圣上睁眼看一看这满朝百官,如此多大臣反对陛下废除八股,难道还不能说明八股取士不可废吗?”

朱由榔腾地一声从龙椅上起身,走到何吾驺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冷冷道:“你们当朕真不敢免了你们的职吗?”

何吾驺只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额头不知何时早已沁出了一层汗珠,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何尝有退步的余地,紧咬牙关道:“八股取士废不得!请陛下收回旨意!”

“来人,传旨!”朱由榔转身大步回到龙椅之上,怒气冲冲道,“何吾驺身为大明次辅,却胁迫皇帝,朕准其”

何吾驺闻言,双目圆瞪,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难道皇帝真的敢?他赌输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妥协?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何吾驺来说,犹如度日如年般煎熬。

皇帝似乎真有意答应他的辞官申请,然而最后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何吾驺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生怕下一刻朱由榔会脱口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朱由榔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呼!”

何吾驺不禁吁了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那句话皇帝终究还是无法开口,皇帝最终还不是向他们低头了,他赌赢了。

何吾驺为以防万一,小心翼翼询问道:“陛下,那废除八股取士之事,是不是应该?”

朱由榔不待何吾驺将话说完,大袖一挥,身子前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何吾驺,声音冰冷道:“朕可以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既然你们始终认为八股取士于我大明有利,那就与陈卿他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辩论。若是你们能将陈卿他们辩得哑口无言,朕答应你们又何妨!”

“陛下,臣以为”何吾驺本不欲答应,以免有个万一,可他刚一开口,直接迎了朱由榔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无喜无忧,不带丝毫情感,就这样看着他。

何吾驺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朱由榔决心罢免他这个次辅。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他真敢不答应,其他官员他说不准会不会有事,但皇帝真的会毫不犹豫将他罢免。

答应?

还是不答应?

何吾驺没有犹豫太久,他又非真要辞官,那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如今皇帝既然已经退让一步,他也必须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再纠缠下去,真的鸡飞蛋打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何吾驺思忖片刻,实在没有找到他们会辩论输的理由,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臣遵旨!”

朱由榔收回目光,转头望向陈子壮、蒋德璟等人,道:“陈爱卿、蒋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陈子壮、蒋德璟以及宋应星等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臣遵旨!”

朱由榔终于松了口气,见时辰不早了,吩咐道:“快到午时了,朕会让御膳房准备一些吃食,一个时辰后,你们双方各选出五名代表参加辩论。”

待朱由榔离开后,文武百官这才三三两两出了大殿。

何吾驺却是意气风发,满面春风,被不少官员团团围住,周围净是一片赞美溢洋之词,都要将何吾驺夸上天了。

“今天多亏了何阁老力挽狂澜,要不然朝廷还指不定被什么人弄得一团乱麻呢!”曹烨望向陈子壮他们,阴阳怪气嘲讽道。

曾道唯也在一旁鄙夷道:“有些人啊!就是那么自不量力,为了圣宠,竟然不辨是非,连恩师都不认了!”

陈子壮一行人还未走远,脾气火爆的瞿式耜听到曹晔他们阴阳怪气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与他们理论。

陈子壮拉住瞿式耜摇头道:“伯略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正事要紧。”

瞿式耜见状,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王应华、林佳鼎、顾元镜等人也聚在了丁魁楚身边。

林佳鼎跟着丁魁楚最久,还是他最先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阁老,刚刚朝堂之上,您为何阻止我等狙击陈子壮,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丁魁楚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慢慢道:“你们都如此认为?”

王应华、顾元镜缓缓点头,他们实在瞧不出陈子壮他们的胜算在哪里,凭圣上的支持吗?

丁魁楚朝着深宫望去,意味深长道:“怕就怕这是皇帝设下的圈套,等着咱们钻呢!”

“啊?”

林佳鼎等人一脸懵圈,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朝堂上,丁魁楚可不是一根木头桩子,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朱由榔身上,尽管朱由榔的一切行为看起来好像都合情合情,可丁魁楚还是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尤其是朱由榔散朝时流露出一丝轻松的样子,让他越发怀疑。

林佳鼎等人听完丁魁楚的话,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不由狐疑道:“阁老会不是您多心了?或者看错了?”

丁魁楚瞥了眼林佳鼎,淡淡道:“怎么?你认为我眼老昏花了?”

“下官不敢!”林佳鼎慌忙请罪道。

王应华朝何吾驺那边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道:“阁老,您刚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底下一些官员已经心生不满,下官担心他们会不会转投何吾驺门下。”

“阁老,咱们接下来难道就这样看着?”顾元镜同样担忧道。

丁魁楚摆摆手道:“不妨事,等着吧!不到最后一刻,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已是当朝首辅,无须冒这个险,小心总是无大错!”

说完,丁魁楚望向何吾驺,正巧何吾驺也朝他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互碰撞,隐隐间有着火花迸溅,两人同时笑了。

何吾驺收回目光,转过身,这才敛起笑容,一脸阴沉。丁魁楚朝堂上的反应太过反常,令他摸不着头脑,心头始终埋着一层阴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阁老,您怎么了?不是身体舒服吧!”关捷先见何吾驺脸色突变,以为他身体不适,紧张道,这时候何吾驺可不能出事。

何吾驺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终究归于他多想了,等一会儿辩论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丁魁楚再怎么有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哈哈!”何吾驺回过神,拍了拍干瘪的肚子,笑道,“可能是饿了!”

关捷先这才如释重负,道:“走,大家陪阁老一起用餐!”

相比何吾驺的浩浩荡荡,陈子壮一行人却少的可怜,只不过十几人。

陈进忠不知何时来了,见到陈子壮等人,拱手道:“陈阁老、蒋阁老、宋大人、方大人、瞿大人,皇上召见!”

半个时辰后,陈子壮等人才从御书房出来,五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笑容,相互道:“诸位共勉!”

第三百三十三章 唇枪舌剑(一)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文武百官重新回到朝堂,不久朱由榔才姗姗来迟。

“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朱由榔看了眼斗志高昂的何吾驺等人,扭头示意陈进忠道,“让他们将桌椅都搬进来吧!”

“奴婢遵旨!”

陈进忠摆摆手,只见殿外十数个大汉将军抬着一张张桌椅鱼贯而入。大汉将军们按照朱由榔的吩咐,将桌椅整整齐齐摆放在殿内两旁。

一众大臣纷纷避让,看得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位新皇帝又要出什么怪招。

待一切摆放完毕,朱由榔这才解释道:“这场辩论不知会持续多长时间,朕考虑到诸卿年纪都大了,特意准备了一些桌椅,你们就坐着辩论吧!”

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在朝堂之上坐而论道吗?这可是皇帝难得的恩典,只是大臣们犹犹豫豫,看了眼摆好的椅子,谁也没敢第一个坐下去。

朱由榔见他们久久不动,皱眉不悦道:“怎么?都不坐?”

“臣恭谢圣恩!”

皇帝都这么说了,何吾驺也不再扭扭捏捏。有了何吾驺打头,众臣随即叩谢皇恩浩荡,一一落座。

殿内桌椅一看就很讲究,两旁只有第一排整齐摆放了五张桌椅,桌子上还各自摆放着正反双方的牌子,明显就是为了十名参与辩论的大臣们准备的,至于后面两排的椅子则是为其他三品以上大臣准备的。

何吾驺径直走到摆放着正方牌子的方桌前,正要坐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朝一旁的丁魁楚望去,诡异一笑,作势邀请道:“丁阁老,您身为首辅,不过来坐吗?”

何吾驺突然反将一军倒是出乎丁魁楚预料,不过丁魁楚何等人物,笑呵呵道:“我嘴笨,哪有何阁老的雄辩之才,况且何阁老不是都已经挑好了人选吗?我就不献丑了。”

“丁阁老谦虚了!”

何吾驺再三邀请无果,这才满意坐在了上首之位。

不多时,一众大臣纷纷落座,丁魁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绕远坐在了陈子壮一方,这让何吾驺忍不住眉头一跳。

毫无疑问,丁魁楚的举动瞬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何吾驺一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几乎所有人都是对其怒目而视。先前丁魁楚在朝堂上无所作为,已经令不少大臣失望,之后又三番五次拒绝何吾驺的邀请,而如今更是直接倒台,坐在了陈子壮他们身后。

何吾驺阴沉着脸,心里实则乐开了花,丁魁楚这是自掘坟墓啊!

陈子壮他们对此也十分意外,朱由榔这样的安排无异于是为了让大臣们站队,丁魁楚也同意废弃八股取士吗?

“多谢阁老的支持!”陈子壮拱手感激道,他尽管看不起丁魁楚,不过有了丁魁楚的支持,此次辩论之后,科举改革无疑会顺利许多。

丁魁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微微颌首。

丁魁楚是有苦说不出,他都已经打算等何吾驺与陈子壮分出胜负之后,再做决定,以保证万无一失。虽然说最好的时机可能已经错过了,雪中送炭比不上锦上添花,但对于他这个当朝首辅也无关大雅。

谁知计划比不上变化,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不想站队都不可能了,他这个首辅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中间吧!

丁魁楚思前想后,还是将宝押在了陈子壮这边,或者说是皇帝这边。

朱由榔不动声色将朝堂下的一切尽皆看在眼里,放眼望去,若单以人数论,差距不可谓不大。以何吾驺为首的大臣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密密麻麻的大臣挤在一起,站到了何吾驺身后,气势汹汹,似乎在为他加油打气。

反观陈子壮一方,只是堪堪坐满了椅子,身后也只有寥寥十数个官员。好在,丁魁楚的支持令他们在上层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双方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只等朱由榔的一声号令。

正方代表官员:何吾驺、曹烨、关捷先、曾道唯、金堡

反方代表官员:陈子壮、蒋德璟、宋应星、方震孺、瞿式耜

朱由榔见他们都已准备妥当,便将规则简单说了一下。第一,不得进行人身攻击,否则逐出辩论队伍;其次,不得打断他人陈述观点,须得一方陈述完毕,另一方才能辩驳。

双方自然是没有意见,朱由榔这才下旨道:“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开始吧!”

朱由榔话音一落,何吾驺一方率先站出一人,礼部侍郎曾道唯义正言辞道:“八股取士由本朝太祖亲定,运转二百七十余年,为我大明选拔出无数优秀人才,在场的诸位大臣,哪一个不是经由八股取士而位列朝堂,为何要废除?你们鼓励圣上废除八股取士,这是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曾道唯一番慷慨激昂后,笔直落座,挺直了腰杆,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何吾驺也是捋了捋颔下银须,满面春风。

中国古代礼法深入人心,孝更是百善之首,不孝之名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大罪过,更别提皇帝。

皇帝身为天下之主,更应该以此为表率,倘若皇帝自己都不孝,如何约束天下臣民,他们真的还会忠于一位不孝的皇帝吗?

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纵然朱由榔身为皇帝,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吗?

更重要的是,大明这时候还有一位唐王监国在福建闹腾呢!朱由榔就真的一点不担心吗?

何吾驺身后的官员们一个个激动之情跃然于表,脸色潮红,手紧紧攥着朝服,拼命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他们要不是顾忌这里是朝堂,非得高喊出来,发泄一番不可。

何吾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本想看一看陈子壮等人失落的表情,却发现陈子壮他们竟然不为所动,依旧镇定自若。

何吾驺紧紧盯着陈子壮,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是很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咚!咚!”

何吾驺心脏砰砰直跳,难道陈子壮他们真有手段反驳,怎么可能?因为这在他看来可是无解的。

蒋德璟在何吾驺等人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唇枪舌剑(二)

蒋德璟缓缓起身,气定神闲,完全不受对方情绪的影响。

假如他们没经过与朱由榔的一番密探,此时听到对方的这番言论,他们或者真的会一时手足无措。

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信心满满,摇头道:“首先,我要先指出一点,如今的八股取士可并非太祖亲定”

话音刚落,曾道唯腾地一声从座椅上起来,不等蒋德璟继续说下去,呵斥道:“一派胡言!蒋德璟你竟在大殿之上信口雌黄,诽谤太祖,请陛下严惩此僚,以正朝纲!”

朱由榔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你违规了!”

曾道唯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惨白,慌忙道:“陛下,臣、、臣”

何吾驺同时脸色大变,起初他们谁也没在意朱由榔之前定下的规矩,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陈子壮他们有多大的机会,而且他也没料到曾道唯会如此冲动,对方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将他激怒了。

何吾驺不想这才开始就痛失一员大将,“陛下,曾侍郎只是一时气急,还望陛下念在他初犯,给他一个机会。”

朱由榔摇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这是准备让朕食言吗?”

“臣不敢!”

曾道唯见何吾驺求情无果,也是懊悔不已,在众人的目视下,不得已垂首黯然离开了辩论席位。

曾道唯的离席令何吾驺一方的气势一滞,不过何吾驺对此也没有太过担忧,至于蒋德璟刚才的一番话,他并未当真,只是当做了对方的一个小小计谋罢了。

另外,何吾驺为以防万一,暗暗叮嘱剩余的三人,不准再有冲动之举,以免重蹈覆辙。

朱由榔挥了挥手道:“继续!”

蒋德璟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冲动,送给他们这么一个大礼包。他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瞧了眼一脸不甘的曾道唯,一口气道:“我刚才说到当今八股取士并非太祖亲定,可并非信口开河。

想当初太祖定鼎南京,开创大明江山,并于洪武三年,诏定科举法,应试文仿宋“经义”,规定文体、制度,不过写法或偶或散,并无定规。

直至大明成化年间才有了八股之说,经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更是在成化二十三年,始由“经义”变为开考八股文,才有了你们口中的八股取士。敢问,陛下废除八股取士何来不孝之说!”

蒋德璟一番话下来,何吾驺、曹烨等人一时间惊疑不定,他们身后一众官员也开始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蒋德璟的话是真是假。

也难怪他们不知其中详情,八股取士已在大明历经快两百年了,何况之前谁也没胆大到想要废除八股,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人去认真研究这段历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脑海中就会形成只要八股文写的好,能通过考试就够了这种思想,又有谁会在意八股取士的历史呢!

就在这时,礼科给事中金堡在何吾驺耳边轻声低语片刻,何吾驺没一会儿就眉头紧皱,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

何吾驺万万没想到蒋德璟说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金堡乃是曾道唯推荐给他的人,学识绝对没的说,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所依据。

一旁的关捷先闻言,一时情急,“阁老,咱们该怎么办?”

关捷先想不到在他看来万无一失的事,在对方眼里竟然破绽百出,轻轻松松就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何吾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意识到他们还是太大意,过于轻敌了。

“蒋阁老真是学识渊博,竟连这些东西都知道,佩服!佩服!”何吾驺也是久经朝堂之人,他知道再强辩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蒋德璟则回之以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何吾驺示意曹烨道:“尔章,这次你来,不要大意!”

曹烨慎重点了点头,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起身道:“诚如蒋阁老所言,八股文乃由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我想对于三位大人盛名,在场的官员应该无一不知,论学识、论品行,他们在我大明历朝历代中都是数一数二之人,陈阁老、蒋阁老,你们以为如何?”

陈子壮点了点头道:“自然,震泽先生、谢公、黯然瓮也是我等为官的楷模。”

曹烨等的就是这句话,嘴角微微一翘,侃侃而谈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大力提倡八股取士,无外乎公平二字。

众所周知,自科举诞生之后,历朝历代无不有各自的取士之法,唐之取士以赋,而赋之末流最为冗滥;宋之取士以论策,而论策之弊亦复如之。

而我大明取士,初期效仿宋之经义,之后弊端渐显,历经数代先贤努力,直至震泽先生、谢公、黯然瓮等人规定以八股取士,固定文章形式,比起历朝历代,可以说我大明的八股取士更加公平,这点陈阁老你们没办法否认吧?”

这次,陈子壮还未回答,方震孺却先一步站了起来,驳斥道:“是吗?可就我所知,八股取士不公之事,虽说不是遍地都是,可是也不少。”

曹烨见是他上司站了出来,怔了怔,拱手道:“下官愿闻其详!”

“正统十三年,会元岳正的考卷本已被礼部同考置落考卷,只因主考官侍讲杜公宁见之,遂擢其为第一;又如成化年间河南解元周冕,七上礼部会试,但最终还是名落孙山;还有归有光,九岁能属文,嘉靖十九年举乡试,八上春官不第四十四年始成进士”;天启二年状元文震孟弱冠以《春秋》举于乡,曾十赴会试,才最终中式。”方震孺一口气说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知还有多少,你敢说这公平吗?”

曹烨对于方震孺说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只不过运气不佳罢了。”

方震孺冷笑一声,言辞犀利道:“一次、两次甚至三次都可以说是运气不佳,可是十次八次难道还能归于运气,这些人能考中解元、甚至之后更是高中状元,你能说这些人学识不佳吗?说到底还是归咎于八股取士!”

曹烨深吸一口气,道:“世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科举,八股取士已是最为公平的了。”

“我要说还有比八股取士更为公平的科举之法呢!”方震孺双眼闪烁着光芒,一字一顿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新试卷

方震孺的一席话听在曹烨耳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颗心也好像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使劲地向下坠。

曹烨张大了嘴巴,想要说这不可能,但见方震孺一脸自信的模样,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低头看向一旁的何吾驺。

何吾驺面色沉重道:“方大人,凡事可不能光凭一张嘴,八股取士取之有等,进之有序,这可是经过历代先贤验证的。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口中的科举之制会比八股取士更加公平?”

方震孺点头道:“何阁老说得在理,一切口说无凭。”方震孺点了点头,然后朝朱由榔拜道,“陛下,臣这里有数套拟定的新试卷,请陛下允许臣呈上,供陛下与何阁老他们查验!”

“准奏!”

说完,陈子壮、蒋德璟、方震孺等人纷纷从桌下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布袋,交给了小太监,由他们发放给了何吾驺等人。

何吾驺望着摆放在桌上的布袋,一时间愣住了,竟然真的有,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试卷?

“哗啦啦”一声响,朱由榔展开一张试卷,笑道:“你们也别愣着了,都看看吧!”

何吾驺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阅卷的朱由榔,再看桌上的试卷,突然明白过来了,这试卷根本出自皇帝之手。

这里可是皇帝行宫,陈子壮他们来时,压根没有这些东西,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也只有这种解释。

毕竟,皇帝率先提出的废除八股取士,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准备。

何吾驺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甚至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双手不自觉微微颤抖。他缓缓打开布袋,取出一张卷好的试卷,紧紧盯着手中的试卷,久久不敢展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一盏茶,也许更久,何吾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慢慢展开了试卷。

何吾驺一眼望去,试卷上面密密麻麻一片,写满了文字,看得他一时眼晕,不由揉了揉眼,这才看清试卷上面的内容。

“四书五经”四个大字位列试卷正上方,再往下看,却是来自《大学》中的一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国治而后天下平。”

何吾驺没有看出什么古怪,继续往下看去,这才知道是要求应试者注视其意,并且列举历史上一相关人物及生平事迹。

“嗤!”

何吾驺读到此处,不由嗤笑一声,心中的不安,消失大半,再看下去,四书五经倒是都有涉及,不过是难度加深了。

不多时,何吾驺便将这张试卷看完了,不禁摇摇头,他还以为是什么杀手锏呢,不过是哗众取丑罢了,害得他白白虚惊一场。

何吾驺一脸轻松,望着方震孺,戏谑道:“方大人这是在戏耍我们吗?连九岁孩童都会的题目,竟然搬到朝堂上来?朝廷以此取士,方大人是打算让全天下读书人都进入朝廷吗?”

方震孺没有在乎何吾驺的嘲讽,平静道:“阁老,不妨看完剩余的三张试卷再做评论?”

“哼!”何吾驺冷笑一声,不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何吾驺随手展开第二张试卷,却是考大明律法的。从填写最基本的律法条令,到具体事例,由考生评判,在何吾驺看来也不过尔耳。

他还真不知道陈子壮他们哪来的信心,或者说当今皇帝,难道他们以为凭这样的试卷能与八股取士相比,真是天大的笑话。

随后,何吾驺快速看完了剩余的两张试卷,一张历史卷,一张算科卷,出题方式确实新颖,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何吾驺随手将卷子散落在桌子上,不耐烦道:“闹剧到此为止吧!”

说完,何吾驺毕恭毕敬朝朱由榔拜道:“臣以为没有辩论的必要了!”

“是吗?”朱由榔收起试卷,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玩味道:“何爱卿还是看看你周围吧!”

“嗯?”

何吾驺不解其意,回头一看,只见不少官员手中拿着试卷,窃窃私语,有的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这让何吾驺越加迷惑。

他拉了一下身旁还在阅卷的曹烨,疑惑道:“尔章,怎么回事?这些试卷不外乎如是,如此简单的题目,还能难道你们吗?”

一旁的曹烨手中拿着试卷,面如土色,浑身直哆嗦,经何吾驺这么一拉才回过神,双眼茫然道:“您说什么?”

何吾驺闻言,额头上的褶子都快挤在一起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曹烨见何吾驺这时候还没明白,急得满头大汗,颤着嘴道:“阁老,试卷上的题目简不简单不是关键,题目的难度可以增加,关键是这每道题后面的分值啊!”

“什么分数?”

此时,曹烨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抓起何吾驺的左手,放到试卷上某个位置,急道:“就是这里标注的分值,每道题后面都有相应的分值!”

何吾驺毕竟年纪大了,一时没有看见,或者就没在意,而且他光注意题目的难易程度了,自然忽略了这点。

经曹烨这么一提醒,何吾驺也看到了手指处确实标注着“伍分”。他一把将试卷拽过来,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眨不眨盯着试卷,一道一道题看下去,只见每道题后标注着“肆分”、“陆分”或者“拾分”不等分值。

曹烨在旁小声解释道:“这四张卷子,下官算过了,每张卷子总分都是一百分,而起下官发现除极个别题外,每道题的答案也都十分固定。若科举真按照这样来,由考官发挥的空间十分有限,他们几乎只能照着答案来就行。”

不用曹烨多做提醒,何吾驺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一时愣在了当场。

就公平性而言,是个明白人都能判断出来,方震孺他们拿出的试卷比起八股取士确实公平。

八股取士看似十分公平,但阅卷的考官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喜好,难免受此影响。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今有了这几张试卷,高下立判,就是他何吾驺能违心说八股取士更公平吗?

可就这样认输,何吾驺心有不甘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博

何吾驺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输,他才是正义的一方啊!

“陛下,臣以为此试卷取士不妥。”何吾驺硬着头皮道,“此卷看似公平,实则不公。”

“哦?”朱由榔向前倾了倾身子,好整以暇道,“你倒说说有何不公?”

何吾驺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了壮胆气,道:“不公有二。其一,大明两百年来都奉行以八股取士,大明士子早已习惯,骤然改变科举制度,对于这些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士子何其不公;其二,算科不过旁枝末节,如何能与四书五经相提并论。”

朱由榔望向方震孺道:“方爱卿觉得呢?”

方震孺站出来,反驳道:“阁老此言差矣!八股取士不公就应该改变,难道明知身有疾,却不医治,任由疾病扩散不成。此次朝廷改革科举恰恰是对天下士子最大的公平,从此以后读书人能否金榜题名,完全凭其真本事,甚至不用担心、揣摩主考官的喜好,天下的读书人只会高兴。至于何阁老说算科不过旁枝末节,在下官看来更是笑话。”

“方震孺,你放肆!竟敢侮辱阁老!”关捷先怒目而视道。

何吾驺嘴角不自然一抽,摆摆手,沉声道:“让他说!”

方震孺不以为意道:“下官敢问阁老,这世上若是没了算科,您以为会如何?”

何吾驺还未回答,关捷先却是不屑道:“还能天下大乱不成?”

“关侍郎还真是一语中的,确实会天下大乱。”方震孺微微一笑道。

关捷先还以为方震孺是故意羞辱他,冲红了脖子脸,气道:“你”

何吾驺起初并未在意,可是等他越发深思之后,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不满汗珠。

“在场的诸位大人不妨都想一想,算科真的不重要吗?”方震孺都未正眼瞧关捷先,从容不迫道,“往大了说,朝廷的税收用不用到算科,对外征战调动兵马、粮草用不用到算科。

往小了说,平常百姓过日子,用不用到算科。至于其他的不用本官说,你们自己也应该能想象的到。倘若大明的官员连算科都不会,真的能将偌大的国家治理好吗?

算科早已与国家密不可分,与我们密不可分,我想一个人若是连基本的算科都不会,如何生存都是一个问题,更遑论一个国家!”

方震孺的一席话,可以说发前人之所未发,振聋发聩,令不少官员耳目一新,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此时何吾驺早已听不清方震孺在说什么,他心里像压上了铁块,沉甸甸的,又像有只无形的爪子掐住了他的喉咙,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怎么办?”

几番交锋下来,何吾驺一方再没有了起初的不可一世,胜利的天平早已倾向对面。

不少官员也开始深思科举改革之利弊,他们都已步入朝堂,科举改不改其实与他们自身关系并不大。

一开始,他们可能是受惯性思维左右,毕竟受了儒家思想几十年熏陶,理所当然认为朝廷科举就该以八股取士,又有何吾驺这个次辅带头,一股脑儿冲了上去。

可是事到如今,那股冲动劲儿早就过去了,冷静下来后,他们自然会思考的更多。

这些官员混迹朝堂短则四五年,长则三四十年,到了如今的位置,谁也不是傻子。

有的官员可能真的会衡量改革科举之利弊,而有的则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如今何吾驺的胜算明显不高。

再看看对面,当场首辅,两位大学士,六位尚书,这不算不要紧,一算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啊!

他们这边也就胜在人多,可是鸡蛋再多,还能硬的过石头,再加上头顶上还有一颗金刚石般的存在,再反对下去,真的值得吗?

不少官员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闪烁不定,不时瞟向对面。

这时,陈子壮也注意到了何吾驺身后官员的小动作,趁热打铁道:“诸位,我也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各位能高中进士必定都才学兼备,那高中进士究竟花费了你们多长时间?”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谁也没率先回答。

陈子壮见状,也没有恼,自顾自说道:“可能八九年,也可能二三十年。但是那些花费二三十年高中进士之人学识真的不如前者吗?也不尽然,四书五经就这么多内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难就难在八股文罢了!

八股文究竟是能助人长学识,还是能助诸位处理政事,答案是都不能,它不过是一把梯子,如今有另一把更快捷的梯子,我们为何不选。

难道咱们还要子孙后代将他们人生最好的时光浪费在没有丝毫意义的八股文之上吗?

诸位想一想,这多出来的时间他们可以做多少事。”

陈子壮的话触动了不少人的内心深处,他们仿佛穿越时间,又回到了当初考科举之时,一次次失败,看着学识不如自己,但仅仅因为写的一手好八股文,便能顺利通过科举,他们一次次不甘心,不得已苦练八股文。

“阁老、阁老”曹烨眼见事情不妙,心中大急,推搡了何吾驺几下,这才将他拉回现实。

何吾驺一回过神,就听到了身后不少官员的窃窃私语,脸色顿时铁青。

刚刚何吾驺想了很多,他们落到如今地步不是没有理由,起初的大意轻敌,更兼之对方有备而来,如今只剩一招了--拖。

只有拖下去,他们才能有胜算,科举事关天下读书人的利益,皇帝要动这份蛋糕,也要问这些人同不同意。

“陛下,朝廷科举非同一般,应当三思而后行。纵然这份试卷真的比八股文更加公平,但是也还有不完善的地方。比如这份历史卷,其考试内容范围不明确,既有春秋战国,又有秦、唐、宋、明,总不能让士子们将这些史书都学习一遍吧?还有算科”何吾驺一口气列举了几处不足之处,这才道,“综上所述,臣认为改革科举之制应当徐徐推之,不可操之过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何吾驺不愧为四朝元老,镇定下来后,以退为进,他首先承认此套试卷的可取之处,但同时也指出了试卷中不少“漏洞”,想要借此拖延时间。

不过,朱由榔又怎能称了何吾驺的心意,开怀大笑道:“看来此次辩论已经有结果了,至于何卿指出的问题不过是小事,朝廷如此多饱学之士,难道连些许问题都无法解决?”

“陛下圣明!”丁魁楚眼见时机明朗,此时再不表现,更待何时,当即朗声道,“今八股取士弊端丛生,幸赖陛下英明,锐意革新,臣相信新的科举之制必定能为大明选拔出可造之才,八股取士当废!”

丁魁楚的当众表态对于何吾驺等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陈子壮亦是上奏道:“臣请废八股,施新法!”

蒋德璟、宋应星,包括王应华他们全部一个个站起来,接连表态支持废除八股,施行新法。

如此蔚为壮观的一幕落在剩余的官员眼中,不少大臣亦动了心思,改变了立场,“臣附议!”

有了第一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转眼间,何吾驺身后的一众支持者,除了那些死忠份子,一大半都倒戈相向。

何吾驺看得是睚眦欲裂,却毫无办法,一时间怒火直冲天灵盖,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眼睛发黑,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在曹烨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朱由榔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禁舒了口气,缓缓道:“卿等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朕心甚慰。不过,何卿有句话说得还是对的,科举事关国家抡才,非同小可,内阁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

“臣遵旨!臣必不辜负陛下信任!”丁魁楚面露喜色,他终究是赌对了。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殿内突然一人闪到殿中央,半个身子匍匐在地,哭天抢地道:“陛下,您千万不要听这**臣胡说八道,八股文不可废啊!若废八股,祖宗基业不稳,大明三百年江山就要亡了。”

“吴德操,你大胆!”

“放肆!”

朱由榔还未开口,丁魁楚闻言气得脸色涨红,眼里一个劲儿地冒着火星,竟敢骂他奸臣,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陛下,吴德操大逆不道,诅咒大明亡国,罪当问斩!”

“本朝素来不以言获罪,更何况斩刑。”何吾驺自是不肯。

朱由榔同样心生不悦,不过他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动辄杀人,另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制止了两人继续打嘴炮,“本朝虽不以言问罪,然吴德操口出无状,诅咒大明,免其左佥都御史之职。”

“皇上仁慈!”

然而,吴德操却丝毫没有领情,猛地站起来,双眼泛着狠光,仰天高呼道:“大明的列祖列宗你们看到了吗?臣今天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也要阻止陛下倒行逆施!”

说完,吴德操一个猛扑,撞向殿内的柱子。

朱由榔见状,吼道:“给朕拦住他!”

吴德操不要命似的冲撞过去,吓傻了不少文官,好在殿内还有武将,焦琏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挡在了柱前。

“扑通”一声,吴德操倒在地上,只感觉头冒金星,还没等他清醒,焦琏便将其拎到了殿中央。

一旁的何吾驺眼里明显流露出一丝失望,若刚才吴德操真的血溅当场,那该多好啊!

此刻,朱由榔脸色差的吓人,死死盯着殿下瘫软在地的吴德操,寒声道:“看来真是朕太仁慈了,吴继嗣何在?”

锦衣卫指挥使吴继嗣出列道:“臣在!”

“将吴德操拿下,下诏狱!”

吴德操已经清醒,奇怪的是,当他听到朱由榔的旨意时,没有恐惧,只有兴奋,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吴德操,你要火。

在众臣的注视下,吴德操犹如斗士般,被拖了出去。

此时,任谁都能看出朱由榔心中憋着一股怒火,是以,并未有大臣敢这时候站出来找不自在。

朱由榔的双眼犹如利剑,一一扫过群臣,目光所及之处,群臣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朕非暴君,也允许你们有不同的意见。若你们所说有理,朕会听,但若你们以为以死相要挟朕,便能让朕就范,朕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太天真了!”

散朝之后,百官们各怀心思,消化着今天朝堂所发生之事。

丁魁楚迈着轻快的步伐,笑眯眯走到何吾驺身边,见何吾驺还需曹烨搀扶,嘘寒问暖道:“何阁大人身体没事吧?”

何吾驺甩开曹烨的手,挺直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阁老关心,老夫身体硬朗的很。”

“那就好,我还期待与何大人共事呢!”丁魁楚一脸关切道。

何吾驺呵呵一笑,“首辅大人还是多多关心科举之事吧!皇上将此重任交付内阁,若办不好这差事,您这个当朝首辅可不好交代。”

丁魁楚收起笑脸,沉声道:“这是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做臣子的自当为陛下分忧。”

待丁魁楚远去,曹烨一脸担忧道:“阁老,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还未结束,只是开始罢了。”何吾驺望着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意味深长道,“暴风雨要来了!”

“陈大人、蒋大人请留步!”

丁魁楚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陈子壮、蒋德璟一行人。

陈子壮闻声,回头见来人是丁魁楚,拱手道:“拜见阁老!”

丁魁楚抬抬手,笑呵呵道:“不必多礼,科举之事你们还要多费费心,这百分制的试卷毕竟是你们弄出来,你们熟悉。”

“阁老哪里的话。”陈子壮不知丁魁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试探道,“皇上将此事交由内阁,您又是当朝首辅”

丁魁楚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莫不如分工,我负责选定科考的良辰吉日和筛选考官,这样更快,到时候咱们一同交由皇上决定。”

陈子壮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丁魁楚还是将主意打到主考官身上来了,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好,那便按照阁老的意见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轩然大波

朝廷要废除八股取士的传言,像一阵风,刮向了大明各地。

广东顺德,锦岩山,一座十余亩的书院矗立山下,不时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书院周边遍布农田,一身粗布麻衣的百姓趟着水在田间劳作。

“驾!驾!”

就在这时,一匹马沿着乡间小路飞奔而过,留下一阵烟尘,朝着书院方向而去。

“唏律律!”

锦岩书院门前,黎遂球一把拽住缰绳,朝不远处一身青衫的学生问道:“你们老师在书院吗?”

青衫学生认识黎遂球,知道他乃老师好友,恭敬施礼道:“老师正在田间劳作。”

待青衫学生再抬头时,却见黎遂球早已骑马远去。

不多时,黎遂球来到一块田地旁,远远眺望,只见一人头戴斗笠正在田地里弯腰拔草。

黎遂球高声喊到:“令斌兄……”

几声下来,或是离得太远,那人依旧自顾自忙着。

黎遂球无奈之下,只好将鞋袜脱掉,一脚趟进了水田中,一步步走过去。

黎遂球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正在除草的陈邦彦。

陈邦彦起身,抹了一把汗水,抬头见到黎遂球,诧异道:“美周,你怎么来了?”

“令斌兄,你真是让我好找啊!”黎遂球望着眼前脏兮兮的陈邦彦,苦笑不得道,“真亏了你还有闲心忙这些,如今的广州城都快要翻天了,你竟然丝毫不知。”

“又发生了什么事?”陈邦彦随口问道,说完继续拔草。

黎遂球急道:“有消息传出,朝廷今年要开恩科!”

陈邦彦闻言波澜不惊,摇了摇头,平静道:“这算什么大事,科举你我都参加过不下七八次了,多一次少一次又什么差别。”

“哎呀!我要说的大事不是这件!”黎遂球一拍脑门,赶紧道,“据小道消息,此次恩科朝廷要废除八股取士,施行新的科举之法。”

陈邦彦顿时愣在了当场,手也不禁一抖,刚刚拔起的杂草随即落进田里。

“美周,你说得都是真的?”陈邦彦双手紧紧握着黎遂球的双臂,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就连说话都有些发颤。

黎遂球重重点头道:“虽朝廷还没有公布正式消息,但应该八九不离十。我听说这还是皇上亲自提出来的,起初不少大臣都反对,但皇上坚决不退让,朝堂上好像还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辩论,甚至有官员以死相逼,皇上雷霆大怒,直接将其下了诏狱。”

“哈哈……”陈邦彦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泪水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黎遂球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此刻的陈邦彦。他当初得知此消息时,何尝不是如此,实在是我辈读书人苦八股文久已!

陈邦彦将胸中二十多年的苦闷一朝发泄出来,浑身上下没来由一阵轻松,感叹道:“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一天!”

黎遂球挥手赶了赶身边来回嗡嗡乱叫的飞虫,皱眉道:“令斌,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谈话吧!”

陈邦彦瞧了一眼颇显狼狈的黎遂球,哈哈一笑道:“好!咱们回书院谈!”

锦岩书院,陈邦彦的书房内,两人洗漱一番后,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书房摆设十分简单,一个书架,一张竹桌,两把桌椅,桌上摆放着茶具。

陈邦彦给好友黎遂球沏上茶,迫不及待道:“美周,你再将事情的经过与我细细说一遍。”

黎遂球喝了口茶,将他所探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起初,陈邦彦一脸兴奋,乐得犹如孩童般,可越听下去,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反而多了几分忧愁,因为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朝廷究竟如何取士。

待黎遂球讲完,陈邦彦才沉声道:“朝廷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这句话像是问黎遂球,也是再问他自己。

按理说,陈邦彦内心里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朝廷废除八股取士,可再联想到如今的局势,他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黎遂球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令斌也不要妄自担忧了,你我终究还不是官场中人,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难免缺斤少两。”

陈邦彦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根本影响不了朝廷。当初他针对时局,精心撰写了数万言的《中兴政要》,开列了32条抗敌救国方略,踌躇满志地只身赴南京进呈弘光帝,结果连人都未见到,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不进入朝堂,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美周,咱们去广州吧!”陈邦彦望着黎遂球,双压冒着精光。

广州城如今是天子行在,这里的士子最早知道了朝廷要废除八股取士的消息,他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广州的大街小巷、茶楼酒馆到处都能看到各大书院的学生。

有激进派嚷嚷着要朝廷不得废除八股,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高昂着脖子,扯着嗓子,有的主张直接组织人在皇帝行宫前示威,更有的扬言朝廷若是废除八股取士,他们就罢考,这群人占了大多数。

当然,也不乏支持派,广州文教兴盛,有近百所书院,陈邦彦这类认识到八股弊端的还是有的,不过他们只占了一小部分,往往他们一发表反对八股的看法,就会招致激进派的围攻,双方吵得不开胶,就差动手了。

不过,由于朝廷尚未正式公布消息,双方都有所克制。

大明其余省份的读书人凡是听闻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科举三年一届,如今多了一次机会谁会不高兴呢?

至于流传要废除八股取士之事,起初他们无一不嗤之以鼻,压根儿不信,只将其当做了一个笑话。

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而且有的读书人的亲戚在朝中当官,再经过他们的证实,这一下彻底炸开了锅。

读书人纷纷聚集到各地的衙门讨要说法,这让各地的知县、知府头疼不已,只能好言安抚他们,朝廷没有下达文书,莫要轻信谣言。

与此同时,各省州府如同雪花般的奏折涌向了广州皇帝行宫。

第三百三十九章 推波助澜

没过多久,不知怎的,关于那天朝堂中发生辩论之事一下子就在广州城传开了,这下子士子们终于确定了朝廷是真的要改革科举,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群情汹涌。

广州会馆,士子们的聚集地,馆内人头攒动,吵嚷声一片。

要说单单只是废除八股文,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关键是朝廷竟然又突然增加了一门考试科目--算科。

四书五经、大明律法、经史子集本就是大明科举考试内容,他们没有异议,可这算科在读书人眼中不过是小道,他们平时根本不屑一顾,如今朝廷却堂而皇之将其安排到科举中,这让他们怎么考。

他们中大多数对算科仅仅是微微涉略罢了,这还是抬举他们往高了说,稍微深奥一些的算题,如雉兔同笼,也许就能让他们头昏脑涨。

科举关乎士子的一生命运,半点大意不得,更别提如此大的改动。

“朝廷废除八股取士,这是要绝了我等的仕途啊!”有士子乍听此消息,面露悲切,呼天抢地,哭得好不悲伤。

不少士子受此影响,一个个心情低落,不时开口咒骂道:“八股文都废了,这还算什么恩科?朝廷那些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不错!这些朝廷大臣依靠八股取士步入仕途,如今反而要废除八股文,有道是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辈!”

一群人尽情发泄心中的苦闷,这其中不乏那些钻研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八股文的老秀才、举人。

他们苦学多年,只为了一朝金榜题名。

可是,如今有人突然告诉他们,他们学了几十年的东西白学了,任他们涵养再好,也会开口骂娘。

“要说这朝中也不是没有忠臣,何阁老一心为咱们这些读书人着想,带头坚决反对,只是无奈朝中奸佞太多,他们沆瀣一气,何阁老独木难支啊!”这时,人群中有人适时开口道。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数人附和,“若满朝大臣都如何阁老明事理,何至于此!”

“不错,想那陈子壮本是何阁老的学生,却连读书人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顾,如此无耻之辈怎能位列朝堂?他有何资格?”

“还有那丁魁楚,先前不过一两广总督,更兼之为官贪婪无度,结党营私,一小人尔,哪里有宰辅之才?”

“说得不错,何阁老五朝元老,学识渊博,通达时务,能文敢言,岂是他丁魁楚能比的。”

人群中,七八个士子,你一言我一语,挑动着馆内士子的神经线。

有头脑清醒的士子闻言,脸色大变,喝道:“诸位慎言!朝廷首辅人选岂是我等能置喙的!”

“呵呵!看来这位兄台还是丁魁楚的支持者。”有人开口讥讽道。

此话一出,刚才开口之人瞬间成人群中的焦点,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

那日朝堂辩论中,丁魁楚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士子中传遍,倘若当时身为首辅的丁魁楚能与何吾驺站在一边,朝廷废除八股取士一事未必能成,他们对丁魁楚的恨意,不亚于陈子壮等人。

“休得胡说!”那人冷哼一声,黑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会馆东南角,林正茂与张子聪两人坐在一僻静角落,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守直?”张子聪望着正在会馆中央高谈阔论之人,惊讶道。

林正茂苦笑一声,点点头道:“不止他,你看他一旁之人是谁?”

张子聪扭头望去,待看清那人面目,不由皱眉道:“守直怎么和黄智诚搅和到一起了?”

“哎!看样子守直是被人当枪使了,我等虽有功名在身,但在朝堂大臣眼中,咱们不过一介小人物。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置喙当朝首辅,守直怕是有麻烦了!”林正茂叹气道。

张子聪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三人毕竟来自梧州,相识一场,无奈道:“稍后,你我再劝劝他吧!”

随后,两人便聊起了此次科举改制之事。

林正茂感叹道:“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说到做到,看来科举改制势在必行了。”

“是呀!雷厉风行!更何况今上自梧州之时便就筹划此事,我想复旦学院的学生们应该乐疯了。”张子聪深有同感。

两人一入广州,便听到了此次科举,朝廷要改用百分制试卷。

那些初次听说百分制试卷的士子可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林正茂、张子聪二人却十分熟悉,那不正是复旦学院平时测验的试卷吗?

朱由榔在梧州之时,便已说过要开恩科,废除八股文,林、张二人在意识到朱由榔不是在开玩笑后,为此没少研究复旦学院。

此时会馆中,马守直、黄智诚等七人舌灿莲花,引得不少士子阵阵欢呼,似乎快要成为他们的领头人。

何吾驺府邸,关捷先笑脸盈盈,难掩喜色道:“不出阁老所料,民间士子们都反对朝廷贸然废除八股取士,群情汹涌啊!

下官已经安排了一批人在士子中煽风点火,如今广州城中,读书人凡是提起丁魁楚、陈子壮之流,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阁老,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要不要让他们现在就去行宫前向陛下罢考示威,让陛下也看看废除八股取士是多么蠢的一着棋。”

何吾驺高坐正堂之上,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律精光,掷地有声道:“再等!”

“还等?”

关捷先敛起笑容,眉头紧锁道:“阁老,恐迟则生变,下官听说丁魁楚已经命人上书皇上,要严惩一批士子。”

“就怕他不动!”何吾驺面不改色道,“宫中可有旨意?”

“不曾有旨意传去。”关捷先摇了摇头回道。

何吾驺面露凝重了,沉声道:“咱们这位陛下不简单啊!还真是小瞧了他!”

关捷先不解其意,询问道,“阁老的意思是?”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遑论天下士子,朝廷若真的动了士子,只会激怒士子们的怒火。

这把火一点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可惜了!”

第三百四十章 情报

朱由榔人虽在行宫,但是通过锦衣卫,他对广州城士子们的集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此,他只是不屑笑了笑,并未在意,反而是锦衣卫送来的另一份情报,让朱由榔更加重视。

为此,朱由榔紧急召见了瞿式耜、焦琏、刘毅等一干大臣、将领。

瞿式耜站在殿中,一字不漏将朱由榔递给他的密奏快速看完后,面露喜色,激动道:“陛下,这是天佑我大明,如今建奴主力大军北返,南京兵力空虚,趁此良机,可令湖广何腾蛟所部、江西督师万元吉所部以及福建唐王麾下郑芝龙的水师同时向南京方向发兵,定可一举收复南京!”

瞿式耜说道收复南京时,更是浑身颤抖,眼圈也不禁湿润起来。

大明两京的陷落是他们这些臣子心中的说不出的痛,对他们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大,此次若真能收复南京,可谓意义重大啊!

瞿式耜能想到的,朱由榔又怎会想不到,若大明此刻真能上下一心,收复南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惜世事岂能如人意。

朱由榔阴沉着脸,顺手抄起案桌上一本奏折扔到瞿式耜脚下,道:“你自己看看吧!”

瞿式耜弯腰捡起奏折,这一看,他才知道朱由榔为何不快,原来是湖广总督何腾蛟为部下请求封赏的折子,上面罗列了一串串人名。

这些人有功没功,瞿式耜心里当然清楚,大明军队一败再败,丢城失地,他们哪里来的功劳。

何腾蛟为这些人请功,虽说打得是稳定军心的旗号,但未尝没有自己的私心,笼络这些将领,好稳固自己湖广总督的位置。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收复南京的良机就在眼前,一旦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

瞿式耜一念至此,不再犹豫,道:“陛下,收复南京事关重大,不妨准了何腾蛟所奏,如此一来,何腾蛟所部必定对陛下感恩戴德,誓死报效皇恩!”

“臣反对!”焦琏一听这话,当下不愿意了,朝朱由榔拜道,“陛下,如此赏罚不公,传扬出去,一者有损朝廷威信,二者臣担心各地军心因此更加涣散。”

瞿式耜皱眉道:“焦都督是否多虑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两人一文一武,站得角度不同,看待问题自然不同。

焦琏在军中效力多年,深知赏罚分明,对于一支军队有怎样的影响。

“朝廷赏罚分明,将士才肯用心杀敌,倘若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反而乾坤颠倒,有过不仅不罚,还能得到赏赐,窃据高位。

试问瞿尚书,这样一来军中那些敢打敢拼的将士,谁还肯为朝廷拼命作战?”焦琏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他如今乃是右军都督府都督,为了大明军队中真正敢战的将士,他必须要站出来。

“可是”

瞿式耜还想劝朱由榔三思而行。

朱由榔却抬手打断了瞿式耜的话,道:“焦琏,你给瞿尚书分析一下,朝廷三路大军反攻南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臣遵旨!”

焦琏稍加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瞿尚书的本意虽好,但奈何不现实。

首先,福建的郑芝龙必定不会出兵。郑芝龙本是海盗出身,虽萌朝廷恩典,加官封爵,但对大明素无忠心可言。今更是意图拥立唐王,与朝廷对峙,怎么可能听从朝廷调令。

第二,非是我看轻何总督手下的军队,不能说他们是乌合之众,但是他们面对建奴一败再败,军心早就乱了。此时反攻,恐又会重蹈覆辙。至于江西万元吉所部如今也是勉强自保,谈何反攻。

若是朝廷此时出兵收复南京,除非一鼓作气拿下南京,一旦陷入焦灼,待建奴反应过来,到时候大军再次南下,朝廷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

焦琏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毕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瞿式耜真的不想放弃,叩首道:“陛下,朝廷可以允诺郑芝龙等国公之位,大明百姓无不盼望朝廷早日收复失地啊!”

朱由榔何尝不知道,但眼前这张诱人的大饼,只能看不能吃,太烫了!

哪怕朝廷封郑芝龙王爵,郑芝龙都不见得会动心,他是海盗出身,亦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大明如今朝不保夕,一个好听的爵位就想要他卖名命,跟本就不可能。

说到底,打铁还得自身硬,若大明有一场胜仗,让各地将领看到希望,也不至于他们个个都争先恐后,望风而降。

天赐良机,朱由榔却只能看着,这让他意识到,必须加紧招募士兵的步伐。

朱由榔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商议重新组建三大营之事。朕准备招募五万军队,此事由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共同负责。”

“五万!”瞿式耜不由惊呼一声,他执掌兵部,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军费开支有多大,急道,“陛下,五万军队太多了,朝廷如今的税收支付各地军费尚且不足,再多五万军队,朝廷哪里有银子啊!”

朱由榔心意已决,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这五万军队是朕用来他日北伐作战之用,朝廷再难也要组建起来。

另外,朕欲在广州建立一所大明军校,对一些将领进行特训,此事也由你们去办。”

“军校?”瞿式耜都快哭了,这位皇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军校又是什么,还有难道皇上不知道大明战乱四起,哪里离得开人。

朱由榔似是看出了瞿式耜的心思,开口道:“广东尚且太平,就先从广东各地挑选将领加以特训。”

“臣遵旨!”焦琏在梧州时就领教了朱由榔的脾性,他也没再劝,况且只是广州一地而已,还影响不到大局。

至于朱由榔要招募五万军队之事,瞿式耜反过来一想,这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大明的卫所军早就不堪用了,不然大明局势也不至于烂到这个地步。

时间一天天过去,内阁也向朱由榔提交了此次恩科考试的时间以及制定出了科举所考科目考试范围。

朱由榔看过没问题,便通过了。

广州城内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士子,反对朝廷废除八股文的浪潮一浪接一浪,愈演愈烈。

第三百四十一章 浪潮

随着朝廷颁发诏书,昭告天下,颁发新的科举之制,这股反对废除八股文的浪潮终于达到了顶峰。

广州城内,大街小巷,成群结队的士子涌向行宫,口里嚷嚷着“复八股”、“废新法”、“逐奸臣”,声势十分浩大,引得行人纷纷避让。

林正茂与张子聪在附近找了一间清风酒楼,坐在二楼窗旁,望着街道上打头阵的马守直,不住叹息。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劝服马守直,反而被他一顿臭骂,直斥两人枉读圣贤书。

“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知皇上会怎样处置这件事?”张子聪满脸忧愁道。

林正茂苦笑一声,道:“当今圣上可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主,在广西时杀的官员血流成河,又岂会被一群书生威胁!”

张子聪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瞠目结舌道:“难道皇上还要杀”

“你想什么呢?”林正茂摇摇头道,“我估计杀人倒不至于,但怎么也会杀鸡儆猴,守直怕是难以幸免。”

示威队伍渐渐汇聚到了行宫前,停在了距离行宫百步开外,站在他们前面的便是戍卫行宫的皇帝亲军。

士子们还没大胆到敢冲击行宫的地步,况且望着眼前一排排寒光森森的枪头,还真没人不要命往上冲。

马守直等人带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道:“八股不可废!若朝廷今日不收回成命,我等就跪在这里不起了!”

“说的不错!朝廷若真废除八股取士,我等便罢考!”黄智诚继续蛊惑道。

“罢考!”

说完,他们身后的士子乌泱泱跪倒一片,挤满了整条街道,一眼望不到头。

不远处,支持朝廷废除八股的一些士子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的摇头,有的面露不屑,忍不住讥讽道:“真是愚不可及!八股取士竟毒深至此!”

“呵呵!他们只是怕了,一群庸人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罢了!”

陈邦彦、黎遂球与好友邝露早就到了广州,他们在为朝廷改革科举拍手称快的同时,也不免为朝廷担忧,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挡住这股浪潮。

此时,士子齐聚宫外的消息早已飞速传入朝堂中,瞬间在百官中引起骚动。

“陛下,您听见了吗?这是民意啊!”有官员脸色涨红,浑身颤栗,激动道,“民意不可违,八股不可废!”

“请陛下收回旨意!”

何吾驺这次却好似没事人,老神在在,他倒要看看这位皇帝陛下是否真的要与天下士子作对到底,这可不是一两百人,失了大明读书人的心,又何谈治理大明。

“陛下,如此之多的士子齐聚宫前,后面必定有人指使,臣以为应当立刻将带头的士子抓起来,严加审问!”丁魁楚说完,有意无意朝一旁的何吾驺望去。

丁魁楚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自然不允许科举改制之事再发生反复,否则的话,他这个首辅威望必然大损。

要说这件事背后没有何吾驺指使,丁魁楚是一万个不信的,若能趁机将何吾驺拉下马,那就再好不过了。

何吾驺依旧一副老样子,关捷先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怒不可遏斥道:“荒唐!士子们所犯何罪?朝廷岂可乱抓人?丁阁老此举莫不是要寒了我大明士子之心!”

“他们带头对抗朝廷政策,此举便是罪!”

“倘若朝廷施政正确,他们又何苦反抗?”

“你的意思是朝廷科举改制错了?”

“是非自有公断!”

“此次科举改制乃是经过朝会,众多大臣认可的,他们一群书生懂什么,朝廷政策何时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一群大臣喋喋不休,你来我往,吵个不停。

朱由榔在上面都听得烦了,皱了皱眉头,一言而决道:“够了!朕的圣旨已下,此事毋庸再议!

朝廷改革科举本就是为天下读书人减轻负担,使大明科举更加透明化,更加公平、公正。

他们所忧所虑,朕心里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不外乎因为废除八股文触动了他们自身的利益,说到底他们还是为了自身考虑。

现如今朝廷经已经拟定出一套模拟试卷,将此试立刻卷颁发各地,若有士子在看过试卷之后依旧反对科举新政,不想参加科举,那便不要参加了,朝廷不会因个别人而改变政策。

另外,此次士子集会,妄图干涉朝政,影响极其恶劣,此例不可开。

传旨,将此次带头集会的士子的功名全部革除!永不录用!”

何吾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高高在上的朱由榔,身体不由一晃,这位皇帝真的不知道这样做的会在读书人中造成多大的动荡吗?这是要自绝于大明士子吗?

朱由榔若知道何吾驺这样想,他只能告诉他一句‘你想多了’。

读书人所求很简单,无外乎一条进入朝堂的路,当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他们面前时,真的还有人愿意走从前那条崎岖之路吗?

行宫外,在马守直、黄智诚等人的撺掇下,士子们的口号越喊越亮。

黄智诚站在最前面,因为太过激动,脸色涨得通红,鼓舞众人道:“诸位请听在下说一句,八股取士乃大明两百年之制,如今朝廷说改就改,可曾为咱们这些苦研多年八股的读书人考虑过半分?

今天朝廷能废除八股取士,谁能保证他日不会又废除新政,朝令夕改不过如此,难道我辈只能默默接受不成?

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让朝廷看到我们的决心,朝廷必须恢复八股取士!”

不得不说,黄智诚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一番大义凛然的话,煽动了不少人,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

黄智诚双眼炯炯盯着行宫,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的前途究竟如何就在今天了。

关捷先早已允诺他,若此次成功,就收他为入室弟子。

黄智诚出身贫困之家,没有名师教导,一步步考上秀才,没人知道他经历过多少艰辛。他清楚自己若没有名师大家指导,也许秀才就到头了,眼前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众士子千呼万唤之下,行宫大门缓缓打开。

第三百四十二章 雷声大,雨点小

“圣旨到!”

陈进忠手持圣旨,身后一队锦衣卫持刀随行。

行宫外,本来十分嘈杂的声音随着圣旨到来,戛然而止。

人群中,不少士子面带喜色,紧握双拳,暗自窃喜,以为他们的示威取得了效果,皇上这是要下诏收回旨意。

黄智诚同样双膝跪地,屏住呼吸,“砰砰砰”,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厉害。

陈进忠走到众人跟前,面无表情,哗啦一声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廷开科举,意在为大明选拔可用之才,如今八股取士弊端丛生,朕与百官革新科举之制尔等本应安心科举,却受他人挑拨,扰乱朝纲,凡带头集会士子,一律革除功名,永不叙用。钦此!”

念罢,陈进忠手一挥,冷冷道:“将闹事的人拿下!”

黄智诚越听越不是滋味,皇帝这是摆明态度,告诉他们,八股取士朝廷废定了,等他听到革除带头士子功名时,顿时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待他反应过来时,锦衣卫已经将他控制住。

“学生不服!”黄智诚来回扭动身体,嘶声裂肺喊道:“学生无罪!朝廷不公!”

功名对于黄智诚来说就是他的一切,没有了功名,他还算什么读书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被锦衣卫制住的还有十几名士子,他们这些日子在广州城天天蛊惑人心,早就上了锦衣卫的黑名单。

“放开我!”

“我们所犯何罪?皇上凭什么革除我们的功名?”

在场的士子们一时惊呆了。

有自诩正义之士的读书人见到黄智诚他们被锦衣卫控制,一下就炸锅了,上前就与锦衣卫动手,大骂锦衣卫,嚷嚷着放人。

行宫前乱作一团,护卫行宫的亲军见状,纷纷上前,亮出兵器,逼退众士子。

陈进忠面若寒霜,斥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当下压下了士子们的气焰。

这时,一名士子站了出来,“我等从未想过造反,所求不过一个公道,朝廷无缘无故革除他们的功名,学生不服!朝廷需要给我等一个解释!”

“不错!”

“说得好!”

“嘿嘿!”陈进忠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丢了你的功名?”

但见那位士子,面不改色道:“纵死无悔!”

这话倒是让陈进忠一怔,不过随即不屑道:“枉你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混账!”

“你说什么?”

陈进忠却是不理这些人,冷冷道:“科举何等重要,圣上与朝堂百官难道不知道。圣上改革科举自是为了大明,为了你们,尔等不知感恩,反而处处与朝廷作对,实乃愚不可及!”

“朝中若是出了奸佞,皇上难免被小人蒙蔽!”那位士子亦是不甘示弱。

陈进忠讥讽道:“你们所指奸佞是谁?陈阁老是奸佞吗?还是蒋阁老?”

“自然不是。”

陈子壮、蒋德璟等人官声不错,大部分士子对于他们还是十分认可的。

“两位阁老连同朝中那么多大臣都赞同圣上改革科举,你们就不仔细想想为何?还有,你们口口声声反对科举新政,可是你们连新的恩科试卷都未曾见过,你们凭什么反对?就凭这些人说的捕风捉影之事吗?”陈进忠此话一出,那位士子罕见没有反驳,这也是他与不少士子不解之处。

一群读书人被人如此挤兑,还是他们看不起的太监,有人愤愤道:“恩科还未开考,我等从哪里得见?”

陈进忠却没有管他,伸手招呼了一队锦衣卫,指着他们手中的卷筒,昂首道:“这里面封着的便是此次恩科的模拟试卷,圣上亦知你们所忧,因此特此命朝中多位大学士模拟了一份考卷张榜各地,供天下士子阅览,待你们看过之后,便能知晓圣上的一片苦心。”

“啊?”

“真的!”

疑惑、惊讶、不解

一众士子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至于黄智诚等人反而被他们忽视了。

陈进忠的一番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大到他们觉得不真实,能够先一步窥得考卷,这是多少士子梦寐渴求的事啊!

虽然仅仅是份模拟考卷,但正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总比他们无头苍蝇乱撞好啊!

一念至此,不少士子顿时感到呼吸急促,血液沸腾,齐刷刷盯着锦衣卫手中的卷筒。

黄智诚一看到这局面,急了,双眼布满血丝,瞪得犹如牛眼般,想要张口说话,却被锦衣卫紧紧捂住,嘴里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呜声。

陈进忠朝身后锦衣卫千户石星使了个眼色,石星立刻会意,一队队锦衣卫开始护送卷筒前往各地衙门。

士子们不由让出一条通道,只不过双眼却一直停留在卷筒上,直到锦衣卫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怎么?你们不赶紧跟着去看一看?”陈进忠调侃道,“晚了,没准儿就挤不进去了?”

这时,士子们才如梦初醒,有的当即转身急匆匆追过去,这时候天大的事都没有他们看这份模拟试卷重要。

转眼间,原本人山人海的街道,只余数十士子,之前与陈进忠辩驳的士子周清正赫然在列。

周清正望了一眼还在苦苦挣扎的黄智诚,不忍曾经的同窗沦落至此,壮着胆子为他们求情道:“这位公公,他们不曾犯下大罪,功名来之不易,朝廷能否从轻处罚?”

虽说周清正给陈进忠的印象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只道了一句,“此乃圣上亲自下旨”,便转身离开了。

只此一句,周清正知道黄智诚他们功名算是彻底没了,他一个秀才又能奈何。

黄智诚只感觉心如死灰,双眼暗淡无神,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一句轻轻飘飘的话,就将他十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一旁的马守直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远处的林正茂、张子聪同时叹了一口气,他们该劝的都劝了,彼此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与此同时,朝廷张贴模拟试卷一事不胫而走,广州城内未曾参与行宫前集会的士子们在听到这一消息,也纷纷跑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沸腾

自从朝廷传出改革科举之后,广州城内就流传着不少关于考卷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五花八门,难辨真假,再加上后来黄智诚他们搅风搅雨,考卷之事反而渐渐淡了。

人人都有好奇心,更不要说这些读书人。

广州府学外,随着锦衣卫将试卷张贴完毕,率先飞奔而来的士子迫不及待就要冲上去,一观试卷全貌。

一群士子犹如潮水般涌了上去,人挨人,人挤人,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

至于姗姗来迟的士子只能远远站在身后,踮起脚尖,拼命伸长脖子,眯着眼望去。

最前排的士子们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墙上张贴出来的试卷。

试卷共四张,一眼望去,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试题,起码有十几道题,完全不同与以往科举。

有的士子看到如此之多试题,起初有些发懵,毕竟他们都是参加过多次科举之人,深知科举之难,这么多题,他们得做到猴年马月,但细细一读,再稍微这么一琢磨,他们才发现试题并不难,和传言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比起以往科举,他们需要绞尽脑汁写八股文,这试卷真是太简单了。

当然,并非人人都如此认为。

四书五经为儒家经典,乃读书人必读之书,他们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只看到考四书五经试卷的士子认为试题简单,但是另外三张试卷下的士子,却没有那么乐观。

律法卷还好,毕竟你一个读书人连大明律都不清楚,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虽说题比较难,但仔细推敲一番,还是能够解答的。

历史卷比较难,但士子也不是不能接受,当然了,对于那些一心扑在四书五经上的人来说,就算是灾难了。

至于算科卷,大部分士子却是紧皱眉头,有的更是抓耳挠腮,估计是想要找纸笔算一算。

算科卷考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加减运算,有要求设计疏通河道的题目,有的涉及农田分配,还有关于行军速度之题

不少士子看到这些题,感觉头都要爆炸了,这是要难死人的节奏,真有人能做出这些题吗?

“荒唐!荒唐!”有士子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算科不过小道,朝廷竟独设一科,此乃本末倒置,还不如考八股文!”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

“我也同意!”

不少感同身受的士子,一同附和。

“哈哈!真是可笑!!”士子中不乏见识卓越之辈,忍不住讥讽道,“一群井底之蛙!”

这话一出,立刻惹得他们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但见一名士子气定神闲道:“你们自己做不出来,竟埋怨朝廷。这算科中包含大学问,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真不知你们这功名怎么得来的?”

“狂妄!”

“安敢辱我?”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旁却传了一阵惊呼声,立刻吸引了众人的主意。

此次,朝廷不仅张贴了四张考卷,还有一张榜文。

士子们一窝蜂冲到了考卷前,后面的人想挤进去,奈何寸步难行,于是便有士子来到了榜文前。

这一看,他们才知道原来榜文中详细介绍了此次恩科考试规则。

首先,此次恩科试卷采用百分制,总共四百分。

其次,规定了考试次序,第一天上午考四书五经,下午考历史科,第二天上午考律法,下午考算科,时长都是两个时辰。

还有,院试、乡试、会试人数录取率。

这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在最后一点,评分标准。

榜文上清清楚楚写着四张试卷朝廷都有统一的标准答案,阅卷官只能按照朝廷给的标准答案打分,并且朝廷会在科举结束之后,公布答案,供考生对照。

士子们光是看到这里已经不能自已,惊呼出声,有的更是喜极而泣,直呼皇上英明。

大明科举号称公平,但是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即使你文章写得再好,考官不认可,一个不顺眼就能让你名落孙山,你连怎么落榜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其中的暗箱操作。

朝廷此举对于他们这些考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这还不止,榜文更是提到,若是榜单名次出来后,你若觉得榜单上的分数与你自己估算的分差巨大,可以向当地有司衙门申请查阅自己的考卷。

当然了,查阅考卷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查就能查的,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一共两个限制条件。

其一,十两白银的查阅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不过,银子倒还是其次,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这点儿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了。

关键是后面的一条限制,让考生们不得不得好生思量。

其二,每名考生一生只有一次查阅试卷的机会,加了这条限制,考生们就不得不好生考虑何时使用这项权利了。

要不然,天知道这些考生会不会都跑去查阅自己的考卷,那还不全乱套。

这不,有士子看完榜文,一脸希冀道:“哎!要是每次科举都能查阅成绩,那该多好啊!”

“朝廷能允许咱们查阅一次,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别不知足了。”

“是啊!”

“没想到科举新政竟是如此,这真是我等读书人之福啊!”

“不错,幸好皇上英明,坚持废除了八股取士,天佑我大明!”

随着这些人的议论,一传十,十传百,周边的士子一下子都知道了。

“这是真的吗?”

“假的吧?”

榜文就在那里,上面盖着皇帝大印,想假也假不了。

到了这个时候,刚刚理直气壮贬低算科,嚷嚷着恢复八股取士的士子们一个个张口结舌,犹如傻了般矗立在榜文下。

他们要是还坚持恢复八股取士,那脑袋就真是秀逗了。

科举最重要的是什么,两个字“公平”。

毫无疑问,这次朝廷的科举新政将公平做到了极致。

此时,府学街上不少士子仰天大笑,有的则嚎啕大哭,他们因科举新政而喜,也因科举新政而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落幕

广州城,大明日报总部已由梧州搬迁至广州,此刻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报社二楼,陈思恭口如连珠炮,有条不紊下达着一条条指令,不断有人接到任务,匆匆离去,丝毫不敢耽误。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陈思恭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厅,紧绷身体这才骤然一松,长长吁了口气。

按理说陈思恭曾是桂王府长史,又是最先跟随朱由榔,算是从龙之臣,此次朱由榔登基称帝,怎么也得封赏于他。

可是,最后朱由榔并未给他加官进爵,而是仍命他执掌大明日报。

陈思恭对此却没有半分不满,随着大明日报影响力逐渐扩大,他越是深入了解大明日报,越是感觉压力山大,有时候甚至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如今的大明日报不止读书人在看,而且已经渗透到百姓的身边,有专门的讲报人为那些不识字的百姓讲解报纸上的大事,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再也不是空谈。

皇帝在大明日报上费了多少心思,陈思恭光是报社从锦衣卫中得到的消息就能窥得一二,用最短的时间,得到最新的消息,没有庞大的经费是绝对支持不了的。

府学街早已人满为患,不时有赶来一窥榜文的士子。

陈邦彦与好友黎遂球、邝露听闻之后,也曾赶去,不过去晚了,连挤都挤不进去,只好在附近找了间茶楼,边聊边等,准备人少些再去一看。

“真是没想到朝廷竟会有如此魄力。”黎遂球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感叹道,“此榜文一出,纵使有人再反对科举新政,恐也会无疾而终。”

邝露亦是展颜一笑,道:“是这个理儿,此乃我辈读书人之福。”

三人闲聊间,陈邦彦见得街上一蹦一跳的卖报小童,挥手招呼一声,从小童手中买了一份最新的大明日报。

小童兴高彩烈将铜钱揣入衣兜中,接着又从布袋中掏出一叠试卷,一脸兴奋道:“老爷,这里还有今早朝廷新出的模拟试卷,您要不要也来一套?”

“哦?”陈邦彦望着身前半大的孩子,诧异道,“你们大明日报这么快就印刷出来了?”

“嗯嗯!”小童像小鸡啄米一样使劲儿点着头,信誓旦旦保证道,“绝对错不了!”

陈邦彦呵呵一笑,摸了摸小童的头,和蔼道:“好!”

黎遂球望着小童离去的背影,再瞅瞅桌上摆放着的模拟试卷,惊叹道:“这大明日报的办事速度也太快了吧!”

三人倒也没有怀疑这试卷有假,以大明日报如今的知名度,犯不着弄虚作假,一番震惊过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试卷上。

审题、思考、解答,三人此时已被这新颖的试卷吸引住了,不用挖空心思考虑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只感觉思绪如飞,犹如一匹在草原飞奔的野马,酣畅淋漓,这是三人共同的想法。

“好!好!好!”

半晌,陈邦彦率先回过神,拍桌高声叫喊,难掩心中喜悦之情。

大明日报上更是专门刊登了一篇文章评价此次科举新政,“公平”、“公正”、“公开”这些字眼可谓深入读书人之心。

这一天,广州城不知多少士子遥望皇帝行宫所在,泪流满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明有多少读书人三次、五次不第,输得不明不白,是他们学问不如他人吗?还是他们不努力?

他们抱怨过、怨恨过,可是最后要么咬牙坚持,要么做个闲云野鹤,但是从今天起,一切都将改变。

何吾驺回到府邸后,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内,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出乎他的预料,无论是皇帝改革科举的魄力,还是革除士子功名的果断,都令他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榜文一事,他竟丝毫不知情,这才严重。

不知过了多久,何吾驺才从书房出来,立刻就将曹烨、关捷先等人召集了起来。

大厅内,灯火通明,一众人按次序列坐,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他们都已知晓今天的事情,科举改制之事几乎已成定局,尽管有些读书人还在坚持,但效果甚微,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何吾驺瞧众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这么快就泄气了?”

“我等不敢!”

何吾驺继续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皇上既然想要改科举就让他改吧!让各大书院抓紧时间熟悉新的试卷,争取这届科举,咱们的人能够多些人高中。”

“是!”

曹烨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之前,书院一直将重心放在八股文身上,就连何吾驺创办的香山书院也是如此,书院学生其他方面难免相形见绌,这也是何吾驺坚持八股取士的原因,因为只有如此书院的学生高中几率才最大。

说完这件事,何吾驺沉声道:“经过这件事,我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内阁、六部中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

何止是少,简直是少得可怜,内阁就何吾驺一人,六部中不是丁魁楚的人,就是皇帝提拔的人,他们一方的压根儿没有。

本来原广东布政使顾元镜一直与他们交好,谁知丁魁楚当上首辅之后,直接投靠了过去,这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曹烨紧皱着眉头,担忧道:“阁老所说甚是,但怕是很难啊!而且在科举之事上,我等站在了皇上对立面,皇上心中难免心有芥蒂。”

曹烨的一番话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这次榜文一事,丁魁楚、陈子壮他们肯定知情,唯独何吾驺一无所知,便能窥得一二。

何吾驺反而并未在意,淡淡道:“若这大明还是太平盛世,自是不容易,可你们别忘了,大明如今是何光景?江山半数沦丧,兵祸连连、天灾人祸不断,处处需要钱粮,唯独广东未受战火影响,这便是咱们下手的地方。”

关捷先眼前一亮,道:“阁老的意思是从税收下手?”

不止关捷先反应过来了,其余人也马上明白了何吾驺的意思,广东是他们的地盘,只要他们稍稍使绊子,户部收不上银子,顾元镜这个户部尚书难辞其咎,到时候,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朱由榔贵为皇帝,面的税收这个老大难,他也不得不好生思量。

一念至此,众人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神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北上

广州的士子大游行以及其余地方士子闹事随着朝廷的一纸榜文,再加上大明日报铺天盖地的宣传,基本消弭于无形。

八股文注定要随着时代消失,尤其是明末这个思想碰撞激烈的时代。

当一种更公平、更先进的考试方式出现之后,读书人不傻,他们自己也会做出选择。

至于还有少数死硬分子依旧坚持八股取士,朱由榔也懒得理会,由着他们去闹,大势所趋之下,他们根本翻不出什么水花。

恩科时间已定于十月初五、六,时间可谓十分紧张,只剩不到两个月,考生们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用来温习功课。

新的试卷,新的考试题目,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考试规则的改变,熟悉则是因为有的题看起来都曾好像似曾相识。

尽管朝廷划定了考试范围,其中的一些书籍,他们也曾读过,但不少考生还是陷入手足无措、焦虑的情绪,尤以算科为重,不少士子望着算来算去都算不出的试题,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鉴于此,朱由榔让大明日报一口气又印刷了十数套难易不同的模拟试卷,还配有标准答案以供考生参考。

十数套模拟试卷的发行,极大缓解了这一糟糕状况,起码让考生找到了温习的方向。

大明从不缺聪明人,有书商从中嗅到商机,也开始大肆印制模拟试卷,小赚一笔。

朝廷初步运转起来之后,越来越多消息传入广东,清军阿济格已率军回师北京,四川更是捷报连连,总兵曾英收复重庆之后,参将杨展、曹勋等一干明军将领连败张献忠的大西军,收复四川多处失地,张献忠败事日渐显露。

瞿式耜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联合了大学士陈子壮、蒋德璟等人一同奏请朱由榔下旨,命各地督抚收复失地。

朱由榔尽管知道他们求胜心切,但是他更了解此时大明的形势,何腾蛟不可倚重,大顺军余部还未归顺,福建更有郑芝龙这个定时炸弹,朝廷根本不具备反攻的条件。

此次何吾驺倒是一反常态,首先站了出来,反对朝廷贸然反攻,又有丁魁楚见风使舵,都认为这时候朝廷应该以稳为重,反攻之事暂时搁浅。

不过,朱由榔对于四川的战况更加关注,可以确定的是曾英等人确实没有虚报战功,因此封赏众将,曾英升都督同知总兵,杨展、曹勋皆授副总兵,其余将领皆有赏赐,并命他们稳打稳扎,逐步向成都推进。

随着明朝每况愈下,朝廷对地方武将的掌控越来越弱,崇祯时期朝廷的威令基本上还能畅通无阻;到了弘光时,武将嚣张跋扈,封疆大臣仍旧不敢违抗朝廷旨意,然而随着清军占领南京,桂、唐争立,朱由榔虽然名义上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效忠,但是想要指挥这些人,未必行得通。

郑芝龙拥立唐王自不必多说,何腾蛟也是盘踞地方,争权夺利,手下大多也是一帮酒囊饭袋,朱由榔是不指望他们了,最后朱由榔将目光放在了大顺军余部李过身上。

朱由榔不清楚历史上李过等人何时归顺于明,但早一步总没有坏处。

次日,朱由榔召见了兵科给事中王夫之。

朱由榔走到一块挂着大明地图的屏风前,缓缓道:“你可曾记得朕与你在复旦学院的一番谈话?”

“臣一刻不曾忘记!”王夫之自然知道朱由榔说的是何事。

朱由榔指着地图上一处,道:“朕已经命人探明大顺军李过、高一功所部如今就驻扎在荆州府境,聚众数十万。”

“臣愿往荆州,定替陛下招抚之。闯逆已死,正是他们群龙无首之时,若得此精兵,光复大明之日可期。”王夫之激动道。

朱由榔找王夫之来自是想将此任务交由他去办,不过他也有些顾虑,一时间在殿内踱来多去。

王夫之看出皇帝好似有心事,试探道:“陛下,可有不妥?”

朱由榔沉吟片刻,道:“朝廷初立,科举新政风波刚刚平息,朕不想此时朝堂再起纷争。你应该知道朝中不少大臣对于流贼深恶痛绝,更兼烈皇因逆闯一伙而吊死煤山,朕若是公然派你出使招抚”

其实朱由榔还有一层顾虑,他如今已是皇帝,招抚之事,臣子可以上奏,他这个皇帝也可以接受,但不能由他亲口提出来。

后面的话,朱由榔没有说,王夫之并非愚笨之辈,一下就明白了朱由榔的顾虑,“陛下的意思是让臣秘密出使?”

“不错。”朱由榔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你没有光明正大的使者身份,朕能给你的只有一封密旨,至于你的自身安危,朕只能派数十精骑护送你,若”

“*******,一条命而已,臣又有何惧!”王夫之在明白朱由榔的顾虑后,丝毫没有犹豫,当即请命道,“臣即刻出发,必不辱使命,为我大明得此数万精兵。”

此去福祸难料,朱由榔没想到王夫之竟丝毫未曾踌躇,望着眼前身材略显削瘦的身影,哽咽道:“好!好!有卿如此,朕之幸!大明之幸!”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说得大概就是王夫之这样的人吧!

王夫之得了朱由榔的密旨,第二日便在数十精骑的护送下,一路北上而去。

乾清宫内,朱由榔放下手中的奏折,吩咐一旁的小太监道:“去,给朕将宋尚书叫过来。”

“遵旨!”

不多时,宋应星便赶了过来,“臣叩见圣上!”

“先生,不必多礼!”朱由榔双手上扬,示意宋应星起身,吩咐道,“给先生般张椅子来。”

说完,小太监便将一张椅子搬了过来。

宋应星谢恩之后,端坐在椅子上,静听朱由榔询问。

朱由榔举着手中的奏折,皱眉道:“广东的军器局真如先生奏折中所说?”

宋应星叹息一声道:“臣只怕比所奏的更糟糕,臣所查验过的几所军器局,其中大半军械多是几十年前所造,或者保养不当,不堪一用,能用者十不存一!”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兵工厂

大明的武器制造,京师有兵仗局,各地方则由杂造局或者卫所军器局所造。

在梧州时,朱由榔已经听王府内的军匠提起过各地军器局的情况,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瞧了的大明的腐败。

御案前,朱由榔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将手中奏折放下,缓缓道:“先生奏折中有些地方一笔带过,朕想知道详细情况。”

“臣遵旨!”宋应星稍作犹豫,躬身道,“皇上应该知道大明的匠户制度,各级官吏往往巧立名目,蚕食匠户,匠户所得养活一人尚且不足,何况一家人。

匠户逃逸自成化年间已是常态,朝廷为此废除了轮班制,改以班匠银代替。

民匠缴纳之后,便可自谋营生,然而军匠世代承袭,仍需按月当差。军匠为了存活,不得不向局内缴纳一笔“买闲钱”,不当差时便接些私活,至于军器局的武器,他们便敷衍了事,质量可想而知。”

朱由榔听完,寒声道:“如此说来,广东的军器局已经烂透了!”

宋应星点头称是。

军器局铁定指望不上了,但武器还是要制造的。

朱由榔思考片刻道:“军器局不堪重用,朕有意在广州建造一座大型兵工厂,集广东军匠于一地,集中打造武器,先生以为如何?”

宋应星闻言先是一愣,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道:“皇上的想法甚好,不过恐怕不易。”

“有何困难?”朱由榔皱眉道。

宋应星回道:“军器局一向由当地卫所统辖,其中利益盘根错节,上至都指挥使,下到百户都牵涉其中,他们手中又握有军队,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由榔打断了宋应星的话,道:“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此事朕早有思量,先生只管去筹备即可。”

宋应星见朱由榔胸有成竹,亦没有多问。

一整个上午,朱由榔都在与宋应星商议兵工厂的架构。

将来兵工厂70%用来制造燧发枪、佛朗机炮等火器,30%用来制造刀、枪之类的冷兵器,毕竟热武器终将取代冷兵器。

另外,朱由榔还命宋应星成立一个专门改进火器的研发部,火器只有不断改进,才能发挥他更大的威力。

朱由榔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随口道:“先生见多识广,可否听说过一种连珠火铳?”

两人聊到火器,朱由榔这才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好像介绍过这种最早的机关枪。

“皇上是说三眼铳。”

朱由榔摇了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中不太真切的记忆,道:“不是,朕所说的连珠火铳,铳背是弹匣,可贮存28发火药铅丸。铳机有两个,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它的形状很像琵琶,能够连续射击28发子弹。”

“这如何可能?”宋应星瞪大了眼睛,不过随即自言自语道,“不、不,也不是不可能。”

半晌,宋应星才反应过来,歉意道:“恕臣孤陋寡闻,未曾听闻,不过既然有三眼铳,那皇上说的连珠火铳,未必不能造出来。”

朱由榔也是兴之所至,有固然是好事,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摆摆手道:“先生不必在意,朕也只这么一说。”

朱由榔没再提这茬儿,宋应星却默默记在了心里,这种连珠火铳若真能研制出来,大明将又添一利器。

宋应星身为工部尚书,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但是兵工厂干系重大,朱由榔也必须得交给一个可靠之人掌管,询问道:“先生以为何人可执掌兵工厂?”

宋应星一连举荐了三人,犹豫片刻又添加了一人。

朱由榔对于前面三人没有在意,倒是对最后一人十分感兴趣,“这广州知府宋应升是先生何人?”

宋应星如实道:“臣之兄长。”

“他懂火器?”

“是!”

朱由榔点了点头,宋应星既然举贤不避亲,想来宋应升也是有本事之人,道:“那就他了!”

宋应升懂火器,还是广州知府,又有宋应星举荐,朱由榔没理由不用。

朱由榔既然决定建造兵工厂,那广东卫所这个拦路虎,就必须要动。

第二天,朱由榔便召集了内阁、六部开会,议题只有一个,如何防范大明将领叛变。

朱由榔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朕这些天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每天御案上都有奏报,某某将领又叛国投敌了,想我大明哪里对不起他们,为何甘愿做建奴的走狗?”

大明对待武将前期还不错,可是到了后来,真的说不上好,处处低文官一头不说,还得看文官脸色行事。

当然了,这些话,众人自是不会说。

丁魁楚当即宽慰道:“皇上不必忧心,我大明还是有不少忠臣良将的,待他日皇上驱除鞑虏,恢复两京,这些投敌叛国之辈必将钉在耻辱柱上。”

“这是后话。”朱由榔挥了挥手,继续道,“朕左思右想之下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因为他们读书少。”

“皇上所言甚是,想我大明有不少读书人领兵作战,他们对大明那是忠心耿耿啊!”难得何吾驺打心底里认同朱由榔一次,侃侃而谈,恨不得将大明二百年来读书人出身的将领,一一说个遍。

朱由榔可不想何吾驺唠叨个没完,咳嗽几声打断了他的兴致,道:“有鉴于此,朕命兵部在广州选择了一处地方,设置大明军校,对武将进行特训,派专人讲解我大明历代功臣武将之事,教之以忠义。”

朱由榔这话一出口,知情的瞿式耜还好,其他人都一脸懵,以为朱由榔在说笑话。

蒋德璟直接劝阻道:“皇上此举好是好,可如今大明各地征战不休,三面受敌,离不开人,怕是不妥?”

“这个朕自然清楚,现下广东不是挺太平的吗?就先从广东的将领开始吧!”朱由榔浑然不在意道,“朕正好趁此机会,也看一看广东诸将究竟谁是忠臣良将,特训结束后,朕会亲自考核,其中表现优异者,三大营空缺等着他们呢!”

丁魁楚、何吾驺以及陈子壮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第三百四十七章 微服私访

丁魁楚、何吾驺在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时,心里便有了计较。

虽然皇帝这一措施在他们看来,效果未必明显,但总归聊胜于无,而且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丁魁楚、何吾驺大力支持,陈子壮最终还是同意了朱由榔的提议,毕竟皇帝的出发点是好的。

丁魁楚一回到府邸,便将马吉翔叫了过来,吩咐道:“你这几天列一份咱们在广东各军队中官职在千总以上的将领名单。”

“阁老,是出了什么事吗?”马吉翔站在躺下,紧张道。

丁魁楚微微一笑,道:“放心,是好事!皇上搞了个不知所谓的大明军校,美其名曰要特训各地将领,实际上应该是想要收买、安定军心。”

这些时日内阁接到了各地不少战报,虽说清军放慢了进攻的步伐,但同时也派出了不少使者前往江南各地劝降。若说朱由榔身为皇帝心里一点儿不恐惧,丁魁楚那才觉得朱由榔可怕,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急于扩军五万,哪怕从内帑补贴也在所不惜。

丁魁楚之前身为两广总督,当然清楚广东卫所战力几何,也就比豆腐渣强那么一点儿。

适逢乱世,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手中多掌握一些军队总是没有错的。至于皇帝亲军的战斗力有多强,他不知道,但比卫所军强是肯定的,

另一边,何吾驺也不遑多让,丁魁楚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而且他比丁魁楚更急。

丁魁楚当两广总督时提拔了不少人,他有如今的底气,与此也有关,如今有机会扳回一局,何吾驺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正当丁魁楚、何吾驺摩拳擦掌之时,行宫内朱由榔却依旧在批阅奏折。

朱由榔放下一本刚刚批好的奏折,轻轻揉了揉双眼,身子不知不觉竟靠在椅子上,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主子主子”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榔耳边渐渐传入一阵呼唤声,缓缓睁开眼,不由蹙了蹙眉道:“天亮了?”

陈进忠见朱由榔醒来,松了口气,关切道:“主子,您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若龙体感痒,奴婢真是百死莫赎!”

朱由榔这才看到侍候自己的小太监陈宝正跪在殿前瑟瑟发抖,一旁则是一脸焦急的陈进忠,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陈进忠狠狠看了一眼陈宝,道:“陈宝竟敢让陛下接连几日在这里睡着,应该拉出去杖毙!”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太监陈宝吓得,连连磕头。

此时朱由榔睡意全消,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掀开身上的丝被,摆摆手道:“此事与他无关,是朕吩咐他不要叫醒朕的,什么时辰了?”

“主子,才丑时一刻。”陈进忠扶起正要起身的朱由榔道,“时辰还早,奴婢还是服侍主子去寝宫就寝吧?”

朱由榔走出宫殿,望着漆黑的夜空,随口道:“朕来广州多少天了?”

陈进忠接过陈宝递来的披风,为朱由榔披上,回道:“回主子的话,三十五天。”

“朕竟在这行宫呆了一个多月吗?”朱由榔眼神迷离,喃喃自语。

陈进忠毕竟侍候朱由榔多时,看出了朱由榔的心思,轻声道:“主子是要出去散散心吗?”

“朕是该出去走走了。”朱由榔听到陈进忠的话,呼了口气,他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转身吩咐陈进忠道:“朕会出去三五日,朕不在的这些时日,除重要奏折留中不发,待朕回来批奏外,其余奏折由你与张福禄、全为国分批。”“奴婢遵旨!”陈进忠心头忍不住一跳。

朱由榔在交代皇后王氏一番后,这才趁着天还未亮,便带着庞天寿、吴继嗣一行人出了行宫。

一出行宫,朱由榔就忍不住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回想行宫这一个月的生活,虽说他每天忙着批阅奏折,但总觉得越发烦躁,以致于这几天夜夜失眠,不得不忙到深夜,依靠批奏折才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朱由榔回头望了一眼行宫,不禁摇摇头,还真是个牢笼,看来以后必须时不时抽空出来转转,不然非把自己逼疯不可。

黑色渐渐褪去,太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开始,广州的大街小巷渐渐有了忙碌的人影。

朱由榔换了一身锦绣衣袍,一副翩翩贵公子打扮,身后跟着一队扮作护卫的锦衣卫。

这天,朱由榔穿梭在广州的街道,总算是见识到了广州的繁华,笙歌珠翠,毂击肩摩,平康十里,百货之肆,商贾云集,真不知杭州、南京又繁华到何种程度,可惜在建奴的蹂躏下,都已灰飞烟灭。

广州的繁华固然令朱由榔欣喜,然而这里大多百姓似乎对大明江山沦丧异族之手并未有太多感触,似乎觉得他们离这些十分遥远,朱由榔对此忧心忡忡。

朱由榔询问一旁的吴继嗣道:“广州百姓在知道建奴肆虐的消息后,就如此冷静吗?”

吴继嗣听出朱由榔话中不快,拱手回道:“回公子,起初广州百姓十分担心、害怕,时时担心鞑子什么时候打到这里来,可是这时间一长,百姓们又忙于生计,渐渐就忘了,而且广州成为皇上行都之后,百姓越发觉得鞑子打不过来。”

“呵!”朱由榔摇头轻笑一声,道:“百姓对朝廷还真是信任,他们大概以为这只是朝廷的事吧!”

朱由榔可不想这种苗头蔓延下去,想了想还是得让大明日报制造一种紧迫感,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朱由榔一行人离广州城渐行渐远,在路过濠畔街一家鞋铺时,却见到三五个泼皮正从鞋铺出来,为首的泼皮,一道刀疤划过半张脸,颠了颠手里的钱袋,朝身后的老板咧嘴一笑道:“记得将下个月早些将钱准备好,省得要爷爷亲自动手!”

“是!是!”鞋铺老板捂着脸,舔着笑脸点头应道,“钱爷慢走!”

接着被鞋铺老板成为钱爷的泼皮带着手下转身又进了一家药铺。

朱由榔望着刀疤脸一伙儿,若有所思,迈着脚步进入了鞋铺。

第三百四十八章 蛇虫横行

鞋铺内。

“嘶!”鞋铺老板揉着脸,疼得直咧嘴,但见有人进来,还是衣着华丽的公子,哪里还顾不得脸疼,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迎道:“这位公子您随便看,随便瞧,小人店里都是上好的靴子。”

朱由榔随意指了一双皂靴,“就这双吧!”

鞋铺老板吩咐伙计替朱由榔取来靴子,搬来凳子,道:“公子,您坐着试试看。”

朱由榔一边试着靴子,一边问道:“老板,你脸上这伤是刚才那几个凶神恶煞之徒打的?”

鞋铺老板一听朱由榔提起这茬儿,叹了口道:“公子慧眼如炬!”

“他们是什么人啊?”

鞋铺老板正好心中郁闷,想找人倾诉一番,扭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见刀疤脸早就走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公子您不知道,这几个散仔都是虎豹社的。”

他见朱由榔没有一点儿反应,这才反应过来,“听公子口音,不是广州本地人?”

“初来广东,做些小买卖。”朱由榔随口编了个借口。

鞋铺老板一副怪不得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公子不知道,要说这广州最有名的帮派,便是太岁帮、虎豹社、无影帮。

这虎豹社便是由杜虎、李豹创立的,我听别人说这两人早些年是山贼出身,后来不知怎么从了良,笼络了一帮地痞流氓和逃难的流民,专门敲诈我们这些在濠畔街没人没地位的商户,每个月都得交一笔平安钱,否则他们便派人捣乱。”

朱由榔皱眉道:“他们这么嚣张,报官,官府不管吗?”

鞋铺老板苦笑一声道:“公子真是说笑了,官府不和他们狼狈为奸,我们就求爷爷告奶奶了,这些年官府不定从他们手里拿了多少好处。

以前,倒是有知府派官兵、衙役清剿过,可是官府中有他们的人,早就闻风先遁了,事后虎豹社派人打砸了一些商铺,官府只是来了几个衙役象征性询问了几句,咱们这里又是郊外,随后便不了了之。”

朱由榔在庞天寿的侍候下穿好靴子,站起来,边走边说道:“那这太岁帮、无影帮也是干的这勾当?”

“这倒不是,太岁帮的地盘主要在码头,船舶的运输、船工都受他们的压迫。至于这无影帮主要干的是偷蒙拐骗的勾当,公子既然是做生意的千万要小心一些。”鞋铺老板一一娓娓道来。

“这里可是广东省会,就算官府管不了,不是还有布政使、都指挥使吗?这些帮派加起来起码得有上千人吧?这要是作乱,广州还不得大乱?”朱由榔故作吃惊道。

鞋铺老板撇撇嘴,卖弄道:“上千人算少的,依我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过,公子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这些年来帮派与官府算是达成了共识。

帮派每年都向地方官进贡,贪官们岁入千金,纵容不问,县之令吏,乡之巡检,也收受珠贝,多所包容。

而且官场上的事,老百姓心里谁没杆秤,哪个当官的不希望自己的辖区风平浪静,往往有以被盗告者,官辄令改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可以粉饰太平,又不影响升官发财。

况且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甚至更甚,不知公子听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今牧民者,以寇为利耳’?”

朱由榔拱了拱手,虚心道:“哦?这倒是要请教老板,此话何解?”

鞋铺老板停了挺胸膛,侃侃而谈道:“公子别看这广州城繁华无比,但是有的地方可就差多了,朝廷年年加税,百姓哪里还有钱,抗税、逃税层出不穷,官府收不上税怎么办?

官府强征容易弄出民变,真要闹出大乱子,当官的这乌纱帽保不住是小,没准儿连命都得丢了,但赋税也不能不收,这些帮派不就有了用武之地,上门威胁打砸。如此做法,官府不用担恶名,又有税收,他们何乐而不为!”

朱由榔还真没想到在这繁华的外表之下,竟是蛇虫当道,污秽横行,大明吏治还有救吗?

朱由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上下打量了一眼这间鞋铺,问道:“你这小店又要向朝廷缴纳商税,又要交一笔平安钱,那还能赚钱吗?”

鞋铺老板一听朱由榔提起钱,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诉苦道:“那丁点儿商税算什么,这平安钱才是大头,都快要了我的命了,勉强糊口而已,不然我们这平头百姓又能怎么办?”

“如何没有办法?”朱由榔驻足道,“当今天子可就在广州,你等何不联名上书,请皇上做主?”

鞋铺老板一听朱由榔这话,脸色吓得煞白,连连摆手道:“这位公子你可别害我!天子住在深宫,我等一介商人怎能得见。公子若是不买靴子,就请离开。”

鞋铺老板光图一时嘴快了,说得有些多了,这时候再看朱由榔一行人,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伸手往外赶众人。

朱由榔也未在意,从庞天寿手里取过一锭银子,随手抛了过去,鞋铺老板急忙双手一并,稳稳接住了银子。

鞋铺老板呆呆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起码十两,“啪”的一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才如梦初醒,抬头再看,早已不见了朱由榔一行。

朱由榔一出鞋铺,询问吴继嗣道:“锦衣卫中有刚才这个老板说的这些帮派的资料吗?”

吴继嗣低头惶恐道:“属下失职!”

“你回头派人将广州这些蛇虫鼠蚁的资料都给我调查的清清楚楚,我有用。”朱由榔并未责怪吴继嗣,反道今天的事情倒是给了他一些启发。

朱由榔不久的将来肯定要北伐,势必需要庞大的钱粮支持,单单依靠明朝现如今的赋税,那是痴人说梦,势必要提高商税。

广州的商业如此繁华,若是能将商税征收起来,再加上市舶司税收,三五百万两打不住。

但是商税可不是那么好征收的,朱由榔需要一个切口。

朱由榔想着想着,一行穿过五羊门,出了广州城。

第三百四十九章 行程

五羊门南案便是渡头,宽阔的珠江上停着数十船只,舳舻相接,风帆如织。

吴继嗣见朱由榔径直朝着渡头而去,顾不得身份,挡在朱由榔身前,劝道:“公子,前面已无路,该回去了。”

庞天寿显然也看出朱由榔还打算乘船,亦担忧道:“主子,江上不比陆地,风险莫测,回去吧!”

朱由榔起初并未打算远行,可是鞋铺的一番见闻,改变了想法,又怎会回头。

两人苦劝无果,吴继嗣只得道:“公子,那还请稍等片刻,属下立刻再找些人来。”

朱由榔情知两人是为自己安危着想,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去吧!”

辽阔的珠江面上,一艘三桅广船趁着风力,在江面上穿梭,有如飞鸟。广船两侧及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三艘鸟船,牢牢护卫其侧。

朱由榔站在穿云号广船航艏迎风瞭望,庞天寿走到朱由榔身边请示道:“主子,船主问您咱们此行要去哪里?”

“濠镜澳!”

庞天寿听到这三个字,心砰砰直跳。早在天启年间,他就受洗于汤若望神父,教名亚基楼,在跟随朱由榔来到广州后,更是想去濠镜澳一趟,没成想终于得偿所望。

庞天寿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身吩咐船主道:“去濠镜澳!”

广船船主王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他的小舅子王佳胤手下做事,经年累月行走海上,因此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壮实。

王海站在桅杆下,时不时左右张望,暗暗猜测船上这贵公子是哪家的大人物,出行竟有如此之多护卫。

“是”王海听得庞天寿的话,不敢耽搁,立刻安排下去。

广船行驶至东莞附近时,夕阳已经西下,黑夜渐渐降临,便找了个码头靠岸,准备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码头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来往搬运货物之人络绎不绝。

朱由榔蹬岸后并未着急离去,观察了一阵,望着停靠在码头的数十艘货船,饶有兴趣道:“这些货船都是什么人的?”

王海早已得到王佳胤叮嘱,不敢怠慢,佝偻着身子,赶紧回道:“回公子的话,看这些船的标识,应该是东莞林、吴两家的货船。”

朱由榔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可知他们这是准备将货物贩卖到何处?”

“据小人所知,应是暹罗一带。”

两人一问一答,朱由榔对于海商之事了解了七七八八。

按王海所说,林、吴两家通过海贸一年大约可获利四五十万两,这还是中等海商,由此可知那些手里拥有上百艘的海商得富裕到何种程度。

至于广东到底有多少海商,王海也说不清楚,小的成百上千,大的也有数十家。

这一夜,朱由榔辗转难眠,他心里不止一次生出一个念头,将广东的海商来个一网打尽,几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百官俸禄有了,赈灾银子有了,军饷也有了,何事不可为。

但是朱由榔不得不压下这蠢蠢欲动的念头,若他真这样干了,广东数十万人得立刻失业,工人没了生计,农民货物没了卖处,广东不乱才怪。

可是让朱由榔放过这群只知道占国家便宜,却偏偏不纳税,还富得流油的商人,他心里实在不甘,终得想个法子。

第二天,广船重新扬帆起航。

朱由榔摇摇远望码头,那里依旧忙得热火朝天,他的思绪却依旧缠绕在昨晚的问题上。

与此同时,广州行宫内阁,丁魁楚、陈子壮等内阁大臣们一连两日未见到皇帝,齐齐请求觐见,不过被陈进忠以皇帝身体抱恙为由挡住了。

广船继续沿着珠江一路南下。

“杀啊!”

“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厮杀声将朱由榔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

一旁的庞天寿更是脸色发白,大急道:“来人!护驾!护驾!”

话音一落,船上数十个护卫嗖的一声将朱由榔团团护在中间,手中紧握腰刀,警惕地望着四周。

船上的王海早已看傻了,他刚才听到什么了,“护驾”,再联想到自家少爷乃是当今国舅,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了船板上,嘴唇发颤,哆哆嗦嗦道:“草民叩见皇上!”

朱由榔没有在意王海有多么震惊,环顾四周,却见广船的东北方向隐隐有十多艘海船厮杀,不禁皱眉道:“是海盗?”

王海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道:“不、不是,是官军!”

“官军?”

王海连连点头道:“是南头水寨的千户陈镇国,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率麾下水军在此训练,来往的船只早已司空见惯。”

“哦?”朱由榔望着还在厮杀的战船,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吩咐道,“将船驶过去看看!”

珠江乃是船舶进出广州的要道,大明在此设有虎门、香山、南头等多个水寨,南头水寨所在的南山半岛地处要冲,乃是虎门之外卫,省会之屏藩。

朱由榔一路行来,不是没有途径其它水寨,可是目之所及,船非船,兵非兵,更不见有官军巡视。如今难得见到有一支看得过眼的水军,他自然上心。

行驶途中,王海向朱由榔讲述了陈镇国的一些事迹。

陈镇国这个千户并非世袭,乃是他一刀一枪靠着杀海盗拼出来,他麾下水师也是南头水寨唯一拿得出手的。

不等朱由榔乘坐的广船靠近,远处一艘乌尾船已然脱离战斗圈,飞似的朝广船直直驶来,船上有士兵挥舞着令旗。

王海见状急忙小心翼翼提醒朱由榔道:“皇上,他们命令咱们的船立刻停下来,否则否则就开炮了。”

庞天寿一听,双眼瞪圆,气急道:“他们敢!”

朱由榔浑然不在意,摆摆手道:“将船停下吧!”

王海听得朱由榔命令,不由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立刻吩咐船员将船停下。

他常年出入珠江,可是听说过真有过往船舶不听命令被撞沉之事,丝毫不敢大意,而且当今圣上还在船上,这要是出了事,他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初见

宋应星和顾炎武等人闻听朱由榔驾到,纷纷离座恭迎,见到朱由榔进来,跪道:“拜见殿下!”

朱由榔诧异地看向屋子内的几人,他没想到除了宋应星之外,还有这么多人,都是一副生面孔,抬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待落座后,朱由榔来回打量下首的顾炎武三人,好奇道:“先生,不知这三位是何人?”

宋应星指着三人,一一介绍道:“回殿下,这位乃是当今礼部尚书之子陈上庸,还有这两位乃是复社方以智、顾炎武,都是大明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朱由榔心头一惊,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顾炎武,就是他喊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的口号。

朱由榔心情略微有些激动,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三人还站着,摆手道:“你们也坐!”

“谢殿下!”

这时,宋应星开口道:“殿下,老老朽正好有事想要与您相商,没想到这么巧您就来了!”

“哦?不知先生要与本王商量何事?”

宋应星正色道:“如今学院已经落成,只是不知何时开学招生?”

朱由榔笑道:“本王今天来找先生也是为了此事。”

“殿下已经有了主意吗?”宋应星问道。

朱由榔点头道:“主意倒是有了,不过之前还想和先生讨论下教学内容的具体事宜。”

说着朱由榔吩咐一旁的陈进忠,道:“将本王写好的学院章程递给先生。”

“是,”陈进忠躬身道,他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交给了宋应星。

宋应星接过册子认真看了起来。

方以智、顾炎武和陈上庸见朱由榔和宋应星有事相商,三人对视一眼,起身拱手道:“王爷既然和宋先生有事相商,我等先行告退!”

朱由榔还没和这些历史名人好好谈谈呢,怎么能让他们走呢,阻止道:“不用,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等下也提些建议。”

“这……”

朱由榔都这么说了,三人总不能还走吧,齐齐道:“是!”

椅子上的宋应星一口气看完朱由榔写的章程,长吁一口气,道:“殿下思虑周详,老朽不及也!”

“先生过谦了,本王也只是胡乱涂鸦罢了,关键的还得靠先生!”朱由榔谦虚道。

宋应星摇头道:“老朽说的乃是实话,殿下写的这章程,非一般人能想出来,确实令老朽大开眼界!”

顾炎武三人不知宋应星为何如此推崇朱由榔,只不过一份办学章程罢了,一头雾水。

宋应星将册子递给三人,道:“你们也看看殿下写的这份章程吧!”

“是,先生!”三人凑到一起开始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朱由榔规划的学院确实与众不同。

朱由榔的章程中将经义、汉语、农学、算学、历法、天文、舆地、军旅等学术分门别类,由单独的老师授课。

其中汉语、算学乃是必修之课,其余课程根据是否想要走科举之路,自由选择。

顾炎武三人看完后,也震惊于朱由榔的大胆革兴。

虽然儒家也提倡礼、乐、射、御、书、数,然而如今的读书人早就将这些抛诸脑后,专注于四书五经,只为了通过科举,忽视了其他本事,结果科举出来的读书人,不知民生,不知兵事,不知水利。

顾炎武叹服道:“殿下大才!”

方以智心中尚有疑虑,躬身道:“殿下,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榔道:“你但说无妨!”

方以智直言道:“我朝向来以科举取士,然科举考试乃是以四书五经为主,殿下想要士人学习经世致用之学固然是为他们好,但是学有所成之后又有何用武之地?或许其中有聪慧者,能通过科举,然而大多数人即使精通经世致用之学,也无法通过科举,又该如何为国效力?所以学生以为根源在于科举内容。朝廷只要一日不改变科举考试内容,始终无法真正为国家选出更多的有用之才。”

朱由榔听完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本王也深以为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朱由榔说完环视屋内众人一圈,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道:“本王相信在做的诸位都明白这个道理,当大明大多数读书人都这么想的时候,科举必然要改革!这个时间不会太远的。”

陈上庸忧心忡忡道:“哎!也不知我等现在能做什么?”

朱由榔道:“本王以为即使你们现在不在朝廷为官,也仍能够为大明尽一份力。”

“愿闻殿下高见!”陈上庸道。

朱由榔缓缓道:“大明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本王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在于探索国家治乱之根源在哪里?又该如何解决生民之根本?你们博学多才,更应该深入民间,寻找解决之道,他日入得朝堂,才是你们施展抱负之时。”

顾炎武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大明之弊端在于土地兼并和赋税繁重不均等。学生曾游历多地,亲眼见到举数十屯而兼并于豪右,此等情况在大明比比皆是,乃至于出现了有田连阡陌,而户米不满斗石者;有贫无立锥,而户米至数十石者。赋税不均,导致富者愈富,贫者欲贫。朝廷赋税又多源于贫穷者,加之底下的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才有了李自成等流民造反。

朝廷当务之急应该重新厘定赋税,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朝廷有了钱,才能训练军队,收复失地,为先帝报仇!”

“哈哈!说的好!”朱由榔朗声道,“若是大明的官员都有你们如此见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副田地。本王希望从学院出来之人都如你们这样,这才是大明之福!”

宋应星听朱由榔说起学院,这才想起学院还没有起名,开口道:“殿下,如今学院还未取名,还请王爷赐名!”

朱由榔摸摸下巴,心里琢磨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梧州学院?这个肯定不行,梧州已经有个梧州书院了,两者名字太相近了。应该叫什么好呢?

</br>

</br>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南头水寨

明朝中业,海警频发,倭寇猖獗,广东在沿海设置六大水寨。

东洋有柘林、碣石、南头,西洋有白沙港、乌兔、白鸽门,六处水寨,统以将官,无事则会哨巡缉,有警则互相策应,击贼于外洋为上功,近港次之,如信地不守,见贼不击,俱坐重罪重治。

南头水寨地处珠江三角洲口岸,为来往广州必经之海道咽喉,更是中路海防重点。

哪怕后来朝廷另设香山寨、虎门寨,南头水寨实力有所下降,仍尚有水陆官兵两千余人,战船五十余艘。

朱由榔一路畅通无阻,待临近南头水寨,便看到了停泊在港口的数十艘战船,大者如各式鸟船、横江船,小者如八桨船、尖头船。

朱由榔只是扫了一眼,眉锋微微皱起,,无他只因这些战船全部杂乱无章停在港口,并且船上也不见有士兵看管,似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玩具。

哪怕朱由榔不懂水战,他也知道战船在水战中的有多重要,窥一斑而见全豹,观滴水可知沧海,如此看来这南头参将未必如他之前所想。

泊好船,朱由榔一行人在陈镇国的带领下,进入了南头水寨。

一进水寨,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之味瞬间扑面而来,朱由榔产点儿直接吐了。

庞天寿眼疾手快,迅速掏出一方丝帕递给朱由榔,“主子,丝帕!”

朱由榔接过丝帕,捂住口鼻,这才感觉好了些。

只见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污水横流,一股无名火不由在朱由榔的心头升起。

一路前行,朱由榔的脸色早已黑成了锅底,这南头水寨的所见所闻真是令他见识了大明的军纪败坏到了何等地步。

各个营房的外墙因年久失修,脱皮严重,有的甚至漏了大洞。水寨内不见有士兵巡逻,偶尔有士兵从营房出来,坦胸裸背,解开裤兜直接在门外放水,营房内嬉笑怒骂、赌斗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大、大、大!”

“小、小、小!”

“喝酒!”

陈镇国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朱由榔身上,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眼见朱由榔脸色越来越差,心中又多了一分把握。

其实陈镇国没有必要将朱由榔带来水寨的,因为刘贵基本上都待在南头城的参将府。

陈镇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想看看朱由榔值不值得他赌上一赌。

身逢乱世,陈镇国何尝不想更进一步,多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渐渐明白再朝廷没有背景靠山,再往前每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如今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曙光,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待一众人到了刘贵的大帐,陈镇国谎作不知情禀报道:“大人,刘参将不在水寨内,士兵说是在新安城的参将府。”

“呵呵”

朱由榔眼中泛着寒光,冷笑道:“那就去参将府!”

新安县城枕山面海,四周壕沟环绕,乃是珠江口的海防军事重镇,原为东莞守御千户所所城,后因南头水寨的设立,几经变迁,朝廷于万历元年设新安县。

此时,新安县参将府,热闹不凡,靡靡之音在府内延绵不绝,来回回荡。

后堂,纱幔低垂,就连地上都铺着锦织缎绣的地毯。

大堂中央,数名舞女皆青丝墨染,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红色丝带如妙笔似丝弦,转、甩、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南头参将刘贵今年三十九岁,正值壮年,可惜多年的养尊处优,腰间赘肉渐生,小肚子也凸起来了,整个人袒胸露背,懒洋洋半躺在床榻之上,似睡似醒。

下方,刘贵麾下游击段铁、把总高英等一干将领列坐两旁。

高英目不转睛望着场中舞女那若隐若现的乳峰,莹白修长的玉腿,只觉得呼吸急促看,面色红涨,时不时吞咽口水。

段铁瞥了眼一脸猪哥像的高英,端起手中酒杯,起身朗声道:“卑职祝大人此去广州一路顺风,步步高升!”

这时,一旁的的高英也反应过来,急忙将酒倒满,乐呵呵道:“卑职也祝大人百尺竿头跟进一步!”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余将领纷纷举杯祝贺。

刘贵睁开眼,听到手下恭维之声,乐不可支道:“好!好!你们放心,本官若能升为总兵,忘不了你们,都满饮此杯!”

又一杯酒下肚,刘贵双眼不禁有些迷离,似乎看到了自己荣升总兵的场景,嘴角微微上翘。

关于此次皇帝设大明军校,召集广州将领特训之事,刘贵早已打听清楚,就是皇帝为了笼络他们这些镇守各方的军官巧立的一个名目。

到时候,他嘴甜一点儿,表表忠心,再加上上面的一番运作,他升总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些年,他手下陈镇国剿灭了几伙儿盘踞在附近岛屿的海盗,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刘贵自是不会放过,大手一挥,功劳就到了他头上,有了这份战绩作保,他又何须担心。

不过一想到陈镇国,刘贵不由摸了摸下巴,心道,这陈镇国是一个打仗的好手,就算他升了总兵,也要想法将其调到他麾下,好刀怎么也得握在自己手中,以后作战少不了用到这种人。只是这陈镇国不好管束,该怎么用,是压还是提拔,他还得细细琢磨。

就在刘贵幻想着升总兵的美梦之时,陈镇国已经带着朱由榔来到了参将府。

路上,朱由榔已经从陈镇国口中了解了刘贵其人,心中早已将他视为死人。

这次不用朱由榔一句句询问,陈镇国如数家珍将刘贵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在经过一番观察后,陈镇国心中已有八成确定眼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不会与那刘贵之流沆瀣一气。

这八成足以让他做出决断,何况世上哪有百分百没有危险之事。

是以,陈镇国历数刘贵罪行,小到其吃空饷、喝兵血,大到勒索过往船只,甚至动用战船为自己运送货物谋取私利。其间,汪洋、陈来把刘贵如何将陈镇国的战功据为己有也道出,更是赌咒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朱由榔倒不是怀疑这几人所说,他们在明知自己是锦衣卫的情况下,若是还敢说谎,那才是胆大包天。

</br>

</br>

第三百五十三章 百闻不如一见

朱由榔一行百十号人,行走在街道上何其显眼。

参将府外看门的士兵远远就注意到了这一情况,立刻匆匆跑去禀报刘贵的亲卫队长刘武。

不多时,一身披布面锁子甲,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径直来到了大门处,此人正是刘武。其身后跟着十数名士兵,皆披挂布面甲,头顶斗笠盔,看起来都是颇为凶狠之徒。

这些士卒都是刘贵花重金培养出来的亲卫,乃是他的私军,只听其一人的命令。

刘武长年跟随刘贵,一眼就认出了这群渐渐向参将府逼近的一行人中领头的陈镇国,毫不客气怒斥道:“陈镇国谁让你带这么多人来这里的,你要造反不成!”

说起来,刘武不过是个把总,论级别比陈镇国这个千户还低一等。不过,刘武统领着刘贵的三百亲军,深得刘贵信任,自不是陈镇国能比的。

若是平时,陈镇国懒得理他,但今天可不行。

“放肆!”

刘武闻言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他回过神后,双眼冒着狠光,似要将陈镇国吃掉,恶狠狠下令道:“来人,陈镇国犯上作乱,给我拿了!”

刘武早就看不惯陈镇国‘嚣张跋扈’的态度,在这南头,哪怕游击段铁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可偏偏这陈镇国每次见他都爱答不理,今天正好给他点教训。

陈镇国没想到刘武这么大胆,喝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在此,尔等敢!”

谁料刘武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调侃道:“还锦衣卫,你怎么不说皇上来了?”

陈镇国心中默默为刘武哀悼,转身朝朱由榔行礼道:“请大人示下!”

“恩?”

刘武见陈镇国如此郑重其事,顺着目光望去,却见到了后面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刘武心中暗道一声糟了,锦衣卫亲临,这让刘武大骇。他一想到刘贵还在饮酒作乐,再也顾不得与陈镇国置气,急忙跪拜道:“叩见指挥使!卑职立刻通知参将前来迎接大人!”

刘武想要通风报信的心思,朱由榔岂能看不出来,淡淡道:“不用了,本官自行进去!”

说完,朱由榔径自朝参将府走去。

“大人”

刘武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之下拦在朱由榔了身前。

“拿下!”

朱由榔懒得理他,话一出口,有锦衣卫上前,将其双手反剪,牢牢按住。

刘贵自是不知外边的情况,兀自与下属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砰!”

紧闭的大堂门突然破开,正在表演的歌姬舞女忽的停了下来,不由齐齐朝外望去。

朱由榔冷着脸,一步跨入这布置华丽的大堂,一语不发,就这样站在门口,环顾望去。

高英看得正起劲儿,被人突然打断,恼怒之下,就要呵斥来人。

“混”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见到了一群锦衣卫鱼贯而入。

后面的话,高英哪还敢说下去。

朱由榔的到来,令堂内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一般,让人窒息,一时间,原本闹腾的大堂落针可闻。

朱由榔不紧不慢在屋内踱步,屋内诸将领纷纷低头,无一敢与其直视。

段铁小心翼翼朝堂上的刘贵望去,本指望刘贵出面,却见不知何时刘贵已然憨憨入睡。

无奈之下,游击将军段铁壮着胆子上前询问道:“不知大人是?”

吴继嗣上前一站,冷冷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在此,还不拜见!”

段铁脊背上倏地透过一股寒气,额头上也顿时沁出了冷汗,扑通一声,跪道:“下官叩见指挥使!”

段铁如此,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高英更是不堪,面色蜡黄,双膝一软,这一跪,脑袋竟磕在了桌角,直淌血。

“下下官叩见指挥使!”高英浑身抖得如筛糠似的,即便头疼的要命,也紧紧咬着,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大白天,他们被锦衣卫指挥使当面撞见饮酒作乐,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深究,众人也不会好过。

屋内诸人,唯有一人算是‘镇定自若’,这么大的动静,南头参将刘贵依旧呼呼大睡。

段铁见此情形,连死的心都有了,一个劲儿朝刘贵一旁的亲兵使眼色,让他赶紧叫醒刘贵。

亲兵也顾不得尊卑,猛地用手指狠狠捅了刘贵一下。

这一指下去,刘贵微微吃痛,似是醒过来,双眼缓缓睁开,觉得耳边却安静异常,十分不适,斥道:“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停了,给我继续唱、继续跳!”

“大人,指挥使来了!”

段铁怕再让刘贵说下去,惹怒朱由榔,高声提醒。

“谁、谁来了?”刘贵双手撑在床榻上,闻言扭头望去,只觉得眼前站着长长的一排人,怎么都看不清,用力晃了晃脑袋,再一看,恰好瞧见了陈镇国。

“原来是陈千户来了!”刘贵打了个酒嗝,从案几之上挑选了一个玉质酒杯,端起来,放到嘴边闻了闻,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这里有上好的美酒,这可是南洋来的葡萄酒。

古语云葡萄美酒夜光杯,今美酒配英雄,陈千户也饮一杯,你只要好好替本官效力,待本官此次升了总兵,定将你还调到本官麾下,保举你一个参将!”

陈镇国对于刘贵的话嗤之以鼻,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傻子才会信。

况且,眼前这关,刘贵能不能过得去都是两说呢!

刘贵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嘴上完全没有个把门,他脑子还晕乎乎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时,庞天寿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椅子,摆到地毯上,躬身道:“主子,别累着了,坐!”

陈镇国离得不算远,自然听到了庞天寿的话,眉头不由微皱,好奇看了眼这个一直陪在朱由榔身边之人。

朱由榔坐到椅子上后,吩咐道:“让他清醒清醒!”

这话听不出喜怒哀乐,但在场的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朱由榔身上的滔天怒火,整个人犹如一个即将爆发的火炉,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危机。

</br>

</br>

第三百五十四章 问罪

“砰!”

刘贵整个人浑浑噩噩,尚不清楚发生什么就被两名锦衣卫粗暴的从床榻上扔到了堂下。

“哎呦!混账玩意儿!”

刘贵在地上连滚三圈,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痛无比,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人敢袭击本官?还不给我拿下!”

这时,数名锦衣卫已将门外的一口大缸搬了进来,缸中盛满了凉水。

刘贵本就醉了,又被这么一摔,脑子还在发懵,手指不断来回乱指。

两名锦衣卫上前,一人一边将刘贵架了起来,只听“噗通”一声,刘贵已没入水缸之中,不见其影。

冰冷的凉意瞬间侵袭他的身体,刘贵的眼口耳鼻都充斥着凉水,使他快要无法呼吸,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救、救命!”

刘贵本能想要从水缸中出来,只是他的脑袋一露出水面,就有锦衣卫立刻将其按回去。

段铁、高英等人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战,但却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刘贵奄奄一息,不再扑腾,锦衣卫这才将其弄出水缸。

此时的刘贵浑身湿漉漉蜷缩一团,整个人犹如一条死狗瘫在地毯上,不断咳水。

“清醒了?”

刘贵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他刚从死亡线中挣扎回来,惊魂未定,再加上耳朵中也都是水,完全没有听到朱由榔问话。

结果,吴继嗣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喝道:“大人在问你话,没听到吗?”

“听到了!”刘贵哪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回道。

刘贵现在只有一种感觉,疼,非常的疼,身体似是被人拆了。

他强撑着身子,抬起头望去,一身穿锦衣的年轻人映入他眼帘,身后乌泱泱站着一排人,再一看他们打扮。刘贵立刻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锦衣卫。

无数疑问从刘贵脑海中一一冒出来,锦衣卫怎么突然来了这里?他们来干什么?

段铁见刘贵酒醒,生怕他再触怒朱由榔,忙不迭代帮腔道:“指挥使恕罪,参将绝无意冒犯大人!”

刘贵突听段铁开口,不由扭头望去,却见他正拼命挤眉弄眼,一脸焦急。

“轰!”

刘贵似是终于明白了过来,如同五雷轰顶,脸一下变得像是窗户纸似的煞白。

“下官不知指挥使驾临,罪该万死!”刘贵跪着不断磕头,如捣蒜般砰砰作响,连连告罪。

朱由榔望着衣衫不整的刘贵,一脸平静,道:“你知道吗?本官现在真的想一刀砍了你呀。”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但传入刘贵耳中,却让他不寒而栗,只觉得似有一把刀悬在脑袋上,随时会落下。

刘贵方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官场上的客套话罢了,他可没活够呢,干巴巴道:“大人说笑了,下官这就命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

“说笑?”朱由榔冷哼一声道,“本官问你,你可知广州现是何地?”

刘贵愣了一下,虽不解其意,不过还是恭恭敬敬道:“自天子于广州登基,广州已是我大明行都。”

“你还算明白,但是你身为南头参将当知南头地处要冲,乃是广州的第一道防线。你明知圣驾就在广州,却玩忽职守,水寨防御一塌糊涂,更是白日纵情享乐,置皇上于危险之中,只此一罪,你便罪该万死!”朱由榔一个大帽子扣了下来。

此时的刘贵已然回过神,听完朱由榔的问罪,却是松了口气,故作惶恐道:“大人训斥的是,此事是下官疏忽。这些时日下官一直在准备去大明军校之事,将水寨之事交与下属管理,下官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

刘贵三言两语便将罪过推给了下属,将他自己摘了出去,只留了个失察之罪。

刘贵声色俱厉斥责两人道:“段铁、高英尔等可知罪?之前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我告诉你们南头水寨身负拱卫行都的重任,并且三令五申命你们加派船只巡视,多加操练水师,尔等却阳奉阴违,背着我犯下大罪,此事我定当上奏朝廷。”

段铁、高英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刘贵狡黠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

“卑职知罪!”段铁是刘贵一手提拔上来的,自是以他马首是瞻。

高英略微有些迟疑,但见刘贵看向他的眼神变了,赶紧收起了心中的小心思,也承认道:“卑职知罪!”

朱由榔说的罪过可大可小,既然锦衣卫抓住了不放,那这个罪必然要有人来担。

显然,他们两人是最好的人选,虽然朱由榔口口声称是死罪,可他们都是久在官场的老鸟,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的。

此事一到了朝廷,根本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再有刘贵背后的人使使力,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刘贵也只会被申饬一番了事。

只要刘贵无事,他们也不会有大事。

降了职,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回来,就算坐了牢,刘贵也能将他们捞出来,之后只会更加器重他们。

段铁瞥了眼朱由榔身后不远处的陈镇国,心中暗暗嗤笑其不识时务。今天,锦衣卫来得如此突然,临近水寨,却没有半点风声传来,他可以肯定陈镇国出卖了刘贵。只是陈镇国以为靠上了锦衣卫就能一步登天,踩着刘贵上位,那才是痴人说梦,他等着刘贵疾风骤雨的报复吧!

实际上,段铁想的一点儿也不错,刘贵一早就注意到了陈镇国。

先前他还想着提拔提拔陈镇国,此时他恨不得亲自将陈镇国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若陈镇国能提前一步通知他,自己何至于落得如此窘迫地步,还被锦衣卫折磨的差点儿丧命,此时的他活脱脱一只落汤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刘贵他们的小动作,朱由榔一眼便看穿了,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呵呵!”朱由榔双目微眯,眼睛里泛着冷光道,“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本官奉圣明巡视水道,临行前皇上曾赋予本官先斩后奏之权。

既然你们两个这么急于求死,我成全你们!

来人,将这两人拉出去,杀了!”

</br>

</br>

第三百五十五章 惊人猜测

段铁、高英听到朱由榔的话,两人直接懵了,这可不是他们想的。

锦衣卫扯起两人就往外拖,这架势是真的要杀人啊!

“大人,救我啊!”

高英被吓得魂飞天外,双手死死抓着地毯,像是跳癞皮狗,鼻涕眼泪一大把,朝刘贵求救。

刘贵张了张嘴,似是想要替两人求情,但一碰上朱由榔那双冰冷的眼神,立刻打了退堂鼓。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刚从泥潭中出来,可不想再惹上一身脏。刘贵只能心里替两人默哀,想着两人死后,他一定为他们找副好棺材,选个风水宝地将他们好好安葬,也不枉他们跟随自己一场。

段铁见刘贵一言不发,心不禁往下一沉,一股彻冷的凉意瞬间就沿着他的脊梁骨上来。他不是傻子,看刘贵的样子是打定主意让两人做他的替罪羊了。

此时两人已被拉到了门槛处,死亡一点点逼近,刘贵又见死不救,高英死死抓着门槛,再也顾不得其它,扯着嗓子喊道:“指挥使,下官冤枉啊!

这都是刘贵让我承认的,他根本没有下过任何命令,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府内吃喝玩乐,根本没有去过水寨一次。

大人,饶命啊!”

刘贵面色一禀,冷哼一声道:“方才是你们两人自己承认的,我何时威逼过你们。”

高英被问得一时间哑口无言,慌乱道:“胡说,明明是你给我使的眼色。”

“呵!”刘贵鄙夷道,“明明是你们贪生怕死,因我没有替你们求情,便想报复我,将我拉下水。”

“你你无耻!”高英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哪里能说得过刘贵,只是一个劲儿的诅咒发誓。

反观,一旁的段铁就平静多了,不做任何挣扎,似乎认命了。

都说生死之间方能看清一个人的真正面目,段铁要说不怕死是不可能的,可死有千万种,他不想死得如此窝囊。

既然他刘贵不仁在先,也就不要怪他不义。

“指挥使,下官要检举刘贵贪污受贿、倒卖炮火、勾结海盗”段铁将刘贵所犯的罪行,一条条,一件件如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每一句话都击打在刘贵的心口上,他那本就发白的脸,此刻越发没了血色。

刘贵的心脏碰碰直跳,似要跳出来,脑袋也轰的一声似要炸了,不顾朱由榔在场,歇斯底里呵斥道:“住口!休得血口喷人,想想你的”

刘贵不敢再让段铁说下去,他手中一些见不得光之事段铁几乎都参与过,他不敢想象段铁将这些事抖出来的后果,正准备拿他的家人威胁他。

“放肆!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吴继嗣眼尖,上前就是一脚,将刘贵踢出两米远。

朱由榔连看都没看刘贵,冷冷道:“继续说!”

段铁瞥了眼不断往外吐血水的刘贵,继续如数家珍道出了刘贵的罪行,甚至交代出了其埋藏贼赃的地窖。

刘贵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彻底完了。

“你可还有话说?”朱由榔好整以暇道。

刘贵不答,只是喃喃自语“完了……”

“带下去!”朱由榔随意摆了摆手。

锦衣卫刚一碰到刘贵,刘贵以为这是要将他拉出去杀了,立时发出了杀猪般尖叫声。

“啊!你们不能杀我!本官是大明参将,你一没圣旨,二没没尚方宝剑,就算你们是锦衣卫也不能擅杀我这个秩从三品武将。”

刘贵不想死,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愿放弃。

朱由榔看了眼刘贵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厌恶道:“放心,你这颗脑袋本官还有用处,暂时先在你那寄存着,拖下去吧!”

刘贵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大起大落间,整个人都虚脱了。他不知锦衣卫要留他的命做什么,但是只要拖下去,等案子到了刑部手中,就有转圜的余地。

转眼间,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清理了出去,原本闹哄哄的大堂彻底安静下来。

按理说刘贵被锦衣卫拿下,陈镇国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脸凝重。

陈镇国的目光不断在朱由榔、吴继嗣、庞天寿三人之间来回变换。

他自认为还有几分识人的本事,通过短短时间的相处,朱由榔的行事风格给他的感觉根本不像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反而他身旁着蟒服的壮汉更像。

还有,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白面无须的男子,长得白白嫩嫩,一看就不是行伍之人,却一直寸步不离朱由榔,鞍前马后侍候着,怎么看都是一副奴才样,说话也也一副公鸭嗓子,像个太监似的。

“太监?”

这么一细想,太监、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从陈镇国脑海中冒了出来。

“不会吧!难道他是”陈镇国双眼瞪圆,张大了嘴巴,这一惊人的猜测差点儿让喊出来。

这时,陈镇国忽然感到腰间被捅了一下,却是陈来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千户,指挥使在问你话呢?”

“啊?”陈镇国回过神,急忙躬身回道:“下官在!”

朱由榔见陈镇国发呆,皱了皱眉,却并未责怪于他,继续道:“这南头水寨由如此昏聩之人统领,难得你未与其同流合污,依旧忠于职守。你在这南头多年,想必对广东其他的水寨也都不陌生,将你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本官,我要听实话!”

“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镇国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心脏止不住怦怦跳,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好心情,将广东水师的情况细细道来。

广东各水寨的情况,陈镇国不说全部了解,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按陈镇国所说,广东共有柘林寨、碣石寨、南头寨、、虎门寨、香山寨、北津寨、白鸽寨、白沙寨八大水寨,自东向西,水寨皆立于咽喉之地,海防系统可谓十分完善。

然而,如今这些水寨都处于兵不满员,兵备不修的状态,浑浑噩噩过着日子。

八大水寨额定水军12500人,实际只有不到6000人,大、中、小战船四百余艘,但有的早已因年久失修沦为摆设,能用者不过十之五六。

朱由榔静静听着,一颗心也在不断下沉,水师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br>

</br>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定

不多时,朱由榔换了一身朝服,这才来到承运殿。

待一众大臣叩拜起身,朱由榔开口道:“今日孤召集诸卿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孤决定后日亲征桂林,擒拿逆王朱亨嘉。”

“什么!”

朱由榔的一席话再次在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明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皇帝亲征了,自1449年大明英宗皇帝亲征,导致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的皇帝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京城,也只有叛逆的正德皇帝,以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这个假名,在关外和鞑靼打了一仗,结果还被文官们各种抹黑。

朱由榔虽然不是皇帝,但是也差不多,在场的朝廷大员如何会同意。

丁魁楚是第一个不同意,他来梧州就是为了靖江王这个大功劳,怎么允许朱由榔半道截胡,当即出列,劝阻道:“禀监国,如今朝廷初立,百废待兴,殿下怎可这个时候离开,至于剿灭靖江王之事,臣愿往!”

广东巡抚林佳鼎附和道:“臣附议,丁大人乃两广总督,交予他去办,再好不过!”

“区区靖江王何须监国亲征,

监国万乘之躯,一身安危关乎社稷传承,岂可亲临险境?”

大明的文官阻止皇帝亲征真的是为了皇帝安危着想吗?

那可不尽然,在土木堡之变这场帝国空前的大劫难中,大明的武将勋贵几乎损失殆尽,文官集团迅速膨胀,并逐渐向军权吞食,五军都督府到了大明后期成了摆设,武将也处处低于文官一等,文官集团成为了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强大势力。

皇帝亲征势必会增加其在军中的威望,重新夺回兵权,这是文官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反对尤为激烈的就属丁魁楚等人,至于以瞿式耜为首的梧州官员却很少站出来阻止。

一来,梧州官场刚经过朱由榔的一番清洗,不少官员还是临时工,能不能转正还在朱由榔的一念之间;二来,朱由榔监国时日虽短,但一系列强势动作下来,在梧州的威望与日俱增,丁魁楚他们刚来可能不知道,但梧州官员却深深感到了朱由榔的可怕。

“孤知卿等一片忠心,然大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步,四周豺狼环视,土狗张狂,大明这头雄狮若还不奋起,这片华夏大地终将豺狼当道。”

“太祖高皇帝披荆斩棘,将鞑虏驱除中原,孤身为太祖的子孙,如今又是大明监国,岂能允许鞑虏卷土重来。”

“孤的身体里流淌着太祖的血脉,岂能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孤意已决,卿等不必再劝!”

瞿式耜深知朱由榔的话没错,大明如今确实境况堪忧,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正需要一位有谋略,有胆识的皇帝来主持大局,毫无疑问这两点他都从朱由榔上看到了。

这让瞿式耜坚定了拥护朱由榔的决心,不仅是因其血脉,更因为朱由榔一往无前的勇气,大明危难之际,他能遇此明主,岂能不以死报之。

“殿下万乘之躯尚敢亲临险地,臣岂可退缩,臣愿与殿下同往!”瞿式耜当下不再犹豫,站出来道。

有了瞿式耜这个风向标,不少梧州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请愿同往。

这场面看得丁魁楚一行人目瞪口呆,大明的官员什么时候都这么有血性了。

朱由榔见状,欣慰点了点头。

丁魁楚面色越发难堪,本以为凭他两广总督的身份,会响应者丛云,没想到会碰到这对立局面。

若是他再坚持下去定会恶了朱由榔,朱由榔将来注定会登基称帝,他不想再与朱由榔起冲突,转口道:“臣身为两广总督剿灭叛贼,责无旁贷,臣亦愿往!”

丁魁楚的想法很简单,即使朱由榔亲征,但是亲征兵马几乎都是他的人,只要他跟着,功劳该是他的还是,至于增加朱由榔的一些威望,也不碍大事。

“卿等心意,孤领了,然丁爱卿先前说的也没错,朝廷草创,内阁、六部等俱不完善,此也是大事耽误不得。孤亲征之后,梧州需得有有一威望大臣主持事宜。丁爱卿,你可愿担此重任?”

丁魁楚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朱由榔话中意思很明显,这是变相任命他为内阁首辅,一时间懵了,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

直到身后的林佳鼎轻轻捅了他一下,丁魁楚才回过神,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丁魁楚很快镇定下来。

短短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朱由榔无缘无故送他这么一份大礼,真的是信任自己吗?还是拉拢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丁魁楚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说,以退为进道:“臣何德何能当此重任?还请殿下另寻贤臣?”

“爱卿太过谦虚了,遍观两广舍卿其谁?”朱由榔坚持道。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丁魁楚心里先生嘀咕道,为以防万一,再次试探道:“南京虽陷落敌手,但江南各地还有不少阁臣未投降东虏,其才超臣百倍者大有人在,殿下可择一良臣委以重任。”

朱由榔干净利落道:“路途太远,恐生有变,朝廷艰难,卿勿要再推脱!”

丁魁楚难掩激动之色,浑身都在发颤,不过嘴上却拒绝道:“臣不过是一两广总督,恐辜负监国一片苦心,请监国收回成命!”

朱由榔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丁魁楚怎么想的,这是再拐弯抹角向他要一个名分。

“这好办,孤现在就任命卿为内阁首辅,负责此事!”朱由榔爽快道。

丁魁楚真听到这个消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来的有些太容易,不过即使这是陷阱,丁魁楚也要往里跳,匍匐道:“臣万死不辞!”

大明首辅确实说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文官们梦寐以求的。

不过,丁魁楚若以为成为首辅便能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

大明首辅权利确实巨大,张居正时期可谓将首辅权利发挥到了极致,那是因为万历皇帝当时年幼,张居正又苦心经营多年才有的成效。

若是碰上一个强势君主,首辅也不过是一个大点儿的官而已,就拿崇祯来说,在位十七年,光是首辅就换了十九位。

朱由榔能将首辅给丁魁楚,就不怕他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br>

</br>

第三百五十八章 集结

吴继嗣将正事禀报后,并未抬头,轻声道:“皇上,宫中来人了!”

朱由榔一听宫中来人,回过神,诧异道:“何事?”

“来人来报,今日丁阁老、何阁老坚持面见皇上,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才挡了回去。皇后担心丁阁老等人已经生疑,所以派人来催皇上早日回宫,以免徒生变故。”吴继嗣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让来人告诉皇后,能拖多久就多久。”

若是朱由榔今天没有听到陈镇国的言论,说不定他还能回去,但时至今日,不将战船之事搞定,他寝食难安。

朱由榔忧心忡忡难以入眠之际,广东的水寨却显得忙碌异常,离南头稍近的香山水寨最早收到旨意。

香山参将黎安邦在看到锦衣卫给他的手谕后,大吃一惊,他可没有收到兵部调兵的消息,但皇上的手谕做不得假。

黎世安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没有兵部行文或者圣旨,擅自调动大规模军队,朝廷要是追究起来,这个罪名可不小。

黎世安犹犹豫豫了半个时辰,终究还是下令集结战船,准备前往南头。无它,锦衣卫带来的皇帝手谕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日午时不到南头者,斩立决。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赌,哪怕事后朝廷真追究起来,好歹他也是奉命行事,虽然不合规制,但也不至于掉脑袋。

当然,黎世安也留了个心眼,同时派出手下向广州禀报此事。一方面表明他是奉命行事,另一方面则询问皇上手谕之事。

广东其他水寨,诸如碣石参将高正奇、柘林参将邓江、虎门守备林宏接到朱由榔手谕,反应也是各不相同,有人下令径直就往南头赶,有的则禀报上级之后,再赶往南头。

第二日,南头艳阳高照,海风徐徐,是个出海的好天气。

南头水寨一夜间变了天,士兵们在得知参将刘贵、游击段铁、高英被拿,陈镇国暂代参将之职后,水寨上下一片哗然,躁动不安。

陈镇国也不是易于之辈,狠狠打压了一批之前与刘贵亲近的军官,南头水寨暂时安定了下来。

午时渐近,香山参将黎世安、虎门守备林宏先后率水师到达南头。

一时间,江面之上战船密布,旌旗迎风招展。

香山战船皆悬挂黄旗黄白绿带,虎门战船则悬挂蓝旗白带,两支水师泾渭分明,十分好辨认。

黎世安、林宏则皆站在指挥舰上,望向不远处的悬挂着黄旗黄红绿带的南头水师。

与此同时,广东近海正有两支水师加速赶往南头。一支悬挂着黑旗黑带,另一支则悬挂着红旗红带。

陈镇国也是今早得知朱由榔召香山、虎门、碣石、柘林四寨水师前来南头的消息。他趁此整军备战之际,架空了一批靠溜须拍马以及军中关系上位的军官,换上了他的人。

不多时,便有两支悬挂黄旗黄红绿带的哨船从南头水师驶出,分头驶向香山、虎门两支水师。

哨船士兵在传达了陈镇国的意思后,黎世安、林宏皆将水师留在了江上待命,随后前往南头水寨。

南头水寨参将营帐内,黎世安、林宏分别找了把椅子坐下。

黎世安率先开口道:“林守备,谁命你带水师前来南头的?”

林宏是个直性子,而且他的官职本就低,自是有什么说什么,瓮声瓮气道:“卑职昨日接到圣喻,奉旨前来!”

“皇上的手谕?”

林宏点了点头,“是!”

黎世安没有再多问,刚才哨船上的士兵说柘林、碣石的水师也要来。照这样看,他们恐怕也是接到了皇上的手谕,只是不知道皇上召集如此多的水师做什么,最近海上也无甚大事发生啊?

不一会儿,碣石参将高正奇、柘林参将邓江也纷纷到来。

四人稍稍一交谈,黎世安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邓江在众人中年级最大,摸了摸下巴两撮胡须,不紧不慢道:“皇上手谕既是将是将咱们召集到南头,想必南头参将刘贵应该知道不少消息,等下他来了,咱们一问便知。”

其余三人一致点了点头。

只是他们没能等来刘贵,就见陈镇国迈着大步进入营帐,在四人注视下直接与他们并排而坐,不待他们询问,便开口道:“诸位,刘贵已被撤职,南头参将由我暂代。至于你们为何来此,我也不知,我只是奉命行事,安心等待便可。”

“嗯?”

黎世安当然认识陈镇国,知道他是刘贵麾下的一员猛将,也因此更加不解,直勾勾盯着陈镇国道:“南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正奇见陈镇国如此无礼,目露不善,冷冷道:“我可从未听说过此事!刘参将在哪里?”

“你奉谁的命令?”邓江抓住好陈镇国话语中的关键,亦是逼问道。

“奉朕的命令!”

不等陈镇国答话,营帐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营帐内。

黎世安等人齐刷刷朝外望去,只见一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在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下款款步入大帐。

“臣参见皇上!”陈镇国因早就猜到朱由榔的身份,率先回过神。

其余几人一时都呆了,愣在当场。

庞天寿见状,立时喝道:“皇上在此!尔等还不下跪!”

黎世安他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慌不迭代下跪参拜,“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罪该万死!”

“你们不是想知道刘贵的事吗?那就跟朕去校场吧!”朱由榔没有与他们多说废话,板着一张脸,语气冷淡。

朱由榔昨晚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亮明身份,不然他想要凭借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指挥广东水师根本不可能。

陈镇国立刻跟了上去,黎世安四人走在后面,脸色泛白,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皇上突然出现在南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皇上手谕的缘由,更令他们恐惧的是刘贵被撤职之事。

他们稍加一思索陈镇国之前的话,便想到了刘贵定是被皇上撤了职。刘贵究竟犯了什么罪?还有皇上为何要召他们来此?

不大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南头水寨的校场。

校场四周围着一排排士兵,中央十分空旷,远远望去只有一人跪在那里。

</br>

</br>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斩

离得近了,黎世安几人这才看清跪在校场上的正是刘贵。

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里还有往昔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当刘贵被带到校场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不妙,吵嚷着没有圣旨,不能杀他。

一旁锦衣卫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直截了当告诉他朱由榔乃是皇帝的事实。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刘贵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了,他整个人当场懵了,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可能”

朱由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吴继嗣,吴继嗣心领神会,直视黎世安四人,历数刘贵一桩桩、一件件罪状。

吴继嗣每说一桩,四人都身体都不由一颤,听得他们心惊胆战,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不干净,生怕皇帝气急之下将他们拿下。

待吴继嗣说完,朱由榔望着四人似笑非笑道:“你们是不是还要为他叫屈啊?”

“臣不敢!”

四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黎世安额头更是直冒冷汗,嘴上道:“刘贵枉顾圣恩,犯下此等滔天大罪,该杀!”

“不杀刘贵,不足以振奋军心!”林宏亦是附和道。

这时候,四人异口同声,哪里还敢替刘贵说半点好话。

“那就斩了吧!”朱由榔轻飘飘的一句话判了刘贵的死刑。

刘贵似是回光返照,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双眼这时却恢复了清明,露出惊恐状,大声求饶道:“皇上,饶”

可惜,没有等刘贵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刽子手已手起刀落,眨眼间,刘贵身首异处。

好巧不巧,刘贵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再这么一蹦一跳落在了黎世安他们身前。

“咕咚!”

“咕咚!”

四人望着眼前刘贵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心里不由发毛,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四人身为武官,不是没见过死人,可这刘贵不同,他与他们一样都是朝廷命官,职掌一水寨,往日也算威风凛凛,但如今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朱由榔面不改色,若无其事道:“这广东的《水寨事例》,朕有不甚明了,陈镇国你给朕说一说。”

“遵旨!”陈镇国一步向前,躬身道:“广东八大水寨,董以将官,定与信地。无事会哨巡缉,有警递相追捕,小贼则一寨任之,大贼则分东、西四寨合用之,如见贼不击,或致令登岸虏夺者,查照信地以失律论罪。”

陈镇国还在洋洋洒洒讲着,黎世安等人则如芒刺背,瑟瑟发抖,没有心思再听。

黎世安他们又不笨,皇帝刚杀了南头参将刘贵,接着又让陈镇国讲述《水寨事例》,定然不是无缘无故,果然皇上是来者不善啊!

其中,虎门守备林宏更是惶恐不安,因为他想到皇帝既然出现在南头,必然会路过他的信地。

“臣有罪!”林宏一念至此,抢先认罪,“臣对信地多有疏忽,请皇上治罪!”

林宏这一开头,其余三人也有些慌了神,皇上究竟来了多久,去了哪里,他们无从知晓,万一也去了他们的信地,他们若不如实禀报,那后果,刘贵那血淋淋的人头可还在他们眼前呢!

黎世安、高正奇、邓江也一个匍匐在地,纷纷认罪。他们认得罪不算大,最多也就是罚奉或者申饬一顿。

“你们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此次朕便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了。”

此时,朱由榔却是无意再杀人,刘贵是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他正好借刘贵的首级震慑一番。

黎世安等人闻言,都不由舒了口气,但不等他们安心,朱由榔又开口了,四人皆是心头一颤。

“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朱由榔看着几人,一字一句道,“《水寨事例》你们比朕熟悉,朕只有一个要求。从今日起,上面怎么规定的,你们就给朕怎么做,但凡有违逆,刘贵便是你们的榜样!”

“遵旨!”四人颤声道。

朱由榔拍了拍手,正襟危坐道:“好了,闲事说完了,也该聊一聊正事了。”

黎世安听得这话,低着头,心里忍不住暗暗吐槽,合着刚才斩杀一个参将竟然还是闲事。

“此次你们各自带来多少兵力?”朱由榔直接问道。

黎世安一听皇上提起这茬,才猛然醒悟过来,忙汇报道:“臣带来一号鸟船三艘、二号鸟船七艘,二号福船一艘总计大小战船三十九艘,水兵一千二百一十八人。”

邓江、高正奇、林宏随后将他们带来的兵力一一上报。

朱由榔计算了一番,加上南头水寨的兵力,共有大小战船一百三十五艘,兵力达六千五百余人。兵力不算少,不过至于这支水师有多少战斗力,朱由榔无从得知。

朱由榔面容严肃道:“你们既为广东各水寨参将、守备,当知濠镜澳是何情况。佛郎机人名为租借,然其擅自修筑城墙,俨然有窃为己有之心。今朕欲恢复濠镜澳,所以征调尔等前来,驱逐佛郎机人。”

一众将领听完,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想不到皇帝竟然要与佛郎机人开战。

黎世安所在的香山水寨就是为了防范佛郎机人而设,他对濠镜澳的佛郎机人知道的更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佛郎机人战船不多,但是战斗力却不弱,与他们作战,黎世安实在心里没低。

“皇上,此事是否从长计议,可以责令让佛郎机人拆除城墙。”黎世安小心建议道,毕竟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邓江见状,在一旁帮腔道:“启禀皇上,佛郎机人船坚炮利,贸然与其作战,恐两败俱伤。此时,实不宜与佛郎机开战。”

朱由榔瞥了一眼两人道:“怎么?你们质疑朕的决定?”

“臣不敢!”

“朕这样做,自然有朕的理由,你们只管听令行事。”朱由榔站起身来,道:“此次,朕会随你们一同前往,若你们连区区佛郎机人都无法打败,这参将你们就不要当了吧!”

陈镇国眼神坚定,跃跃欲试道:“臣誓以一身拼死当夷!”

“陈镇国你在做什么?”

哪怕皇帝在此,黎世安也顾不得了,愤怒道:“海上何其风险,若皇上有个万一,你我万死莫属!为大明江山计,臣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br>

</br>

第三百六十章 东窗事发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章东窗事发黎世安实在不明白皇帝的想法,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一国之主。大明自从英宗土木堡之变后,再未有皇帝御驾亲征之举,若不能阻止朱由榔,事后他们恐怕得被那帮文官清算。

但朱由榔做出的决定岂是他们能阻止的,他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们这么快就不想当这个参将了,那朕成全你们!”

朱由榔态度之坚远超黎世安等人的想象。

邓江可不想就此把官丢了,咬咬牙道:“臣等愿往,只是海战风险莫测,还请圣上在后面坐镇。如此,我等方能安心作战。”

“这一点朕自然明白!”朱由榔也不是真要撤了他们的职,见他们松口,道,“此战过后,朕会论功行赏,你们只管放手去干,都下去准备吧!”

“遵旨!”

众将告退离去。

一路上,黎世安看向陈镇国的脸色十分难看,太阳穴上更是青筋暴起,却见他一步上前,狠狠揪住陈镇国的领口,两人脸对脸,黎世安质问他道:“你向皇上表忠心可以,为何要拉上我等垫背?此战一看就是皇上临时决定,朝廷诸公根本不知情,你可想过后果,你是不是蠢!”

“哼!”陈镇国双手猛地向前一推,推了黎世安一个踉跄,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效忠的是大明天子,天子有命,我自当遵从!”

陈镇国说完,大步离去。

黎世安还想追上去找陈镇国麻烦,邓江一把按住了愤怒的黎世安,冷静道:“现在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既然木已成舟,咱们还是齐心合力商量一番如何击败佛郎机人吧!咱们之前已在皇上失了不少分,若此战陈镇国再立功,恐怕以后你我都会被他压一头。”

一旁,高正奇插嘴道:“是呀!况且这一战未必是坏事,此次咱们可是在皇上眼皮子作战,若能得到皇上赏识,前程还用说嘛!”

黎世安听了他们的话,心情稍稍平复,将怒火压了下去,深吸了口气道:“好!”

黎世安身为香山参将熟悉濠镜澳佛郎机人的动向,再加上大明水师先后多次与西夷作战,也渐渐摸索出了一套破敌之法。

一个时辰之后,黎世安他们便与陈镇国确定了最终的攻击方案,火海战术与竹筒泅水攻击,双管齐下,不计代价一举摧毁佛郎机战船。

浩浩荡荡的珠江口汇集了密密麻麻的战船,五支水师各隔着一段距离,一字排开。

朱由榔一声令下,上百艘战船齐齐朝着濠镜澳出发。

与此同时,广州终于也得到了南头这边的消息。

兵部,瞿式耜看到黎世安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亦是大吃一惊,他不敢耽搁,急匆匆跑去了内阁。

丁魁楚、何吾驺等一干内阁大臣一一看过黎世安德急件,皆面色沉重。

“皇上这手谕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吾驺望向丁魁楚,“调兵遣将,如此大事我等竟然被蒙在鼓里,皇上置我等于何地?”

丁魁楚知道他必须出这个头,道:“此事我也不知情,诸位随我一同去见皇上吧!”

陈子壮、蒋德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

内阁一众大佬,齐齐请求面圣,瞬间惊动了陈进忠。

“诸位阁老,皇上身体有痒,实在不宜打扰。”陈进忠自是横加阻挠,不肯让步,“有什么事,等皇上身体好了,你们再来吧。”

“今天,我等见不到皇上是不会离开的,陈公公还是代为通禀一声吧!”

陈进忠见丁魁楚他们如此坚决,意识到了不妙,心中暗暗焦急,“皇上不见阁老们,咱家也没有办法啊!”

何吾驺似是早就料到了陈进忠会如此说,道:“那就不麻烦陈公公了,由于事关重大,我已经通知太后了。”

陈进忠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额头直冒冷汗。

不多时,马太后乘着肩撵来到了朱由榔寝宫外。

马太后脸若寒霜,训斥道:“你这奴婢胆子越发大胆了,皇上生病,哀家竟然不知道,还不开门!”

陈进忠情知再也瞒不住了,扑通一声,匍匐在地,请罪道:“奴婢知罪,皇上皇上不在宫内!”

“什么?”马太后突听这个消息,脸色煞白,身体亦是不住颤抖,差点儿摔倒。

内阁一众成员皆是瞠目结舌,他们之前虽有怀疑,但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

马太后愤怒到了极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说!皇上去哪里了?”

陈进忠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也不敢再隐瞒,“皇上现如今在南头!”

“皇上要是少了一根毫毛,哀家定将你剥皮抽筋!”马太后望着陈进忠的眼神,似要吃人般,“来人,将这个奴婢压下去,听候发落!”

马太后处理完陈进忠,转过身,歉意道:“诸位卿家,此事是皇上的不对,待皇上回来,哀家定会好好训斥!”

“太后,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皇上回宫。”丁魁楚在得知皇帝不在行宫后,也是感到一丝不安。

“哀家会立刻派人叫皇上回来。”马太后点了点头道,“另外,皇上不在行宫之事,决不能外泄半句,这几日可能要劳烦几位卿家暂住行宫内了。”

马太后既然开了口,丁魁楚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就在行宫一片乱麻之时,朱由榔率领的水师已渐渐逼近濠镜澳。

濠镜澳商贸十分繁华,来往商船自然不少,但在见到来势汹汹的广东水师后,他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全都纷纷避开了。

这次,黎世安他们也是发了狠心,忍痛拿出了他们自己的小金库,对手下的士兵发出赏格。每只火船16人,烧毁一艘佛郎机战船,给银一百两,一个佛郎机人头给银六两。

当时朝廷的七品官月俸也不过白银五两左右,这个赏格已经相当之高。

高赏格之下,他们的部下士气空前的高涨,一个个嗷嗷直叫,恨不得立刻杀过去。

黎世安他们尽管心里在滴血,但这场战容不得他们不胜,他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争吵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一章争吵濠镜澳附近海域,一片风平浪静,佛郎机巡逻船正百无聊赖的来回巡视着。

巡逻船上,两个佛郎机士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费尔南你说要是把明人这广州城抢了,咱们得装多少船啊?”阿方索遥望广州方向,两眼放光。

被称作费尔南的人哈哈大笑道:“阿方索你又做白日梦了!”

“切!”阿方索不以为意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濠镜澳明人的士兵,不过一群泼皮无赖,我一个能打他们十个。”说着举起拳头在费尔南面前晃了晃,满是对明朝士兵的不屑。

“你第一次来大明,没见过他们那高耸的城墙,你准备飞进去吗?”费尔南调侃道。

阿方索刚想反驳,突然瞭望台上的哨兵大叫道:“有情况!”

费尔南和阿方索脸色均是一变,收起笑容,迅速抄起了身旁的火铳,朝东南方向望去。

起初,他们只能远远看到数个黑点,然后越来越多。

这时候,巡逻船上的佛郎机士兵也发现了情况不妙,那么多船肯定不是商船。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对方是海盗,立刻迅速调转方向,前去报告佛郎机的舰队司令比莱斯·安德拉德。

比莱斯·安德拉德这次是随葡萄牙新任澳门总督苏依沙前来驻守澳门。

比莱斯听到手下士兵的报告后,非但没有任何担心,反而跃跃欲试,一脸兴奋,急刻下令道:“整军备战,让这群东方海盗也见识一下我们伟大的葡萄牙海军的厉害!”

相比骄傲不可一世的比莱斯,他的副官尼古拉·费雷拉却是沉稳的多。

尼古拉·费雷拉是澳门总督苏依沙来大明前从葡萄牙国内挑选出来的,曾两次随海军来到大明,在濠镜澳待了十多年,对明朝的情况十分熟悉。

“司令,据我所知东方这片海域已在郑芝龙的管辖之下,若这支舰队是他的,我们最好不要与他发生冲突。”尼古拉在一旁提醒道。

比莱斯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在这明朝呆的时间久了,连胆子都变小了。那郑芝龙不过一海盗,我葡萄牙海军还会怕了他不成,这次让我好好教训他。”

比莱斯说完也不再理会尼古拉,自顾自集结战舰。

尼古拉深知郑芝龙在这片海域的势力有多大,连素有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都败在郑芝龙手中,不得不从他手中购买令旗,更别说如今的葡萄牙。他们国家刚从西班牙脱离,早不负以前独霸大洋的荣光。

比莱斯野心勃勃想要带葡萄牙重回巅峰,尼古拉可知道这是如何的难。如今海上争霸愈演愈烈,荷兰人正满世界与他们争抢底盘,英格兰帝国也日益强大,法兰西也不甘示弱,他们的国家面对这些敌人早已是捉襟见肘。

苏依沙来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增加贸易,为葡萄牙带回打量的财富,而不是为了再多一个敌人。

尼古拉见他劝不动比莱斯,立即招来一个士兵,让他将情况告知总督苏依沙。

大明始终是葡萄牙最看重的贸易地,不然也不会先后与明朝发生屯门之战、西草湾之战,甚至不惜代价租借濠镜澳。

此次比莱斯来明,一共带来了五艘中型战舰,六艘小型战舰,再加上澳门的巡逻舰总共达十七艘。

当比莱斯率领舰队赶到时,巡逻船已将最新的情况传了回来,这才得知对面的舰队是大明官军。

尼古拉一听不是郑芝龙的军队,也是松了口气,道:“既然是明朝官军,想来这一切应该是误会。”

尼古拉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这些年他们与明朝的关系处的还算好,有的明朝高官为他们说了不少好话,这其中少不了澳门传教士的功劳。

但是,比莱斯却不这么看,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朝尼古拉嗤笑一声道:“你好好看看,明军战舰摆出的可是攻击阵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有我们的战舰,这分明冲我们来的。”

“怎么会?”尼古拉瞪大了眼睛。

比莱斯却是不管尼古拉如何震惊,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冷笑道:“来的正好,一群跳蚤也敢在我们伟大的葡萄牙王国前跳来跳去,今天就拿他们祭旗。”

说着,比莱斯就要下令进攻。

尼古拉刚回过神,见比莱斯要向明军发动进攻,一个闪身上前来住了他,吼道:“你疯了!你竟要与明军开战!”

比莱斯被尼古拉这么一吼,顿时一愣,紧接着脸色一沉,两只眼犹如两柄利剑,盯着尼古拉道:“尼古拉记住你的身份,我才是这支舰队的司令。别以为就你了解明朝,我可是知道如今的明朝正面对来自北方的蛮人,明朝很快就要消失了。这时候正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消灭了眼前的这支水军,濠镜澳就真正是我们的了。”

尼古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完全没想到比莱斯竟然疯狂到这个地步,只是知道了一些关于明朝的皮毛,竟自大了这个地步。

尼古拉知道他一定要阻止比莱斯,亦是不甘示弱,挺了挺胸腔,仰着头道:“你难倒忘了屯门、西草湾之战,你这样做只会招致明朝疯狂的报复,我们在这片土地将再无立锥之地。况且,此事必须由总督决定。”

“哼!时间可不会等人,等总督来了,一切都迟了!”比莱斯咄咄逼人,不肯放弃。

眼看比莱斯就要再次发号施令,尼古拉突然看到了总督的战舰正急速而来,如释重负道:“总督来了!”

尽管比莱斯万分不甘心,但是他也必须听命于澳总督苏依沙。

比莱斯恨恨看了眼尼古拉,愤愤道:“若是因为你贻误了战机,你就等着军法处置吧!”

正在濠镜澳总督府处理公事的苏依沙得知此消息后,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了上来。

苏依沙深知比莱斯的性格,虽然打仗厉害,但是做事从不顾后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将尼古拉调到比莱斯身边担任副官。

苏依沙没想到他此次奉葡萄牙国王的命令前来濠镜澳,不过刚来三个月,就遇上了这么棘手的事。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触即发

凤翔宫外,两百王府护卫牢牢把守着宫门。

为了以防万一,朱由榔抽调了两队人马由赵子杰亲自统帅,这里都是他这一世最亲近的人,朱由榔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们。

朱由榔出了凤翔宫,厉声道:“一定要保护好凤翔宫的安全,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末将遵命!”赵子杰亦知道这里的住的什么人,丝毫不敢大意,单膝跪地道。

朱由榔又回头看了眼,这才大步离开。

酉时三刻,李明忠亲率三千大军,到达桂王府端礼门外。为了防止桂王走脱,他在广智门、体仁门、遵义门都布置了少量士兵把守。

李明忠骑在战马上,抬头望着这座巍峨王城,心中不禁感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住进这里的机会。不过随即想到,只要他擒拿住桂王,国公之位便唾手可得,心里不禁一阵火热。

李明忠决定先礼后兵,若是这桂王识时务最好,这样也省了他攻城的麻烦。

“派个人去传信,就说广西巡抚瞿式耜阴谋叛乱,本镇特意前来保护王爷安危让他们赶快开城门。”李明忠吩咐一旁的亲兵统领王仁彦道。

不多时,一个大嗓门士兵,来到了端礼门前,不断高声重复着李明忠的话。

直到士兵喊得声音沙哑,高耸的城墙上也无一人答话,整座桂王府寂静一片,仿佛没有人一样。

李明忠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既然桂王不识抬举,那也不要怪他心狠了,挥手道:“进攻!”

几十个攻城士兵手持盾牌在前面开路,后面几十人推着装有攻城锤的大车快速向端礼门驶去。

与此同时,上百名士兵抬着十几架攻城梯,开始准备攻城。

攻城兵本来都做好迎接滚木礌石、箭矢的准备,结果这一路上,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反击,这让一群人面面相觑。

端礼门前,攻城锤在士兵的操作下,高高扬起,然后冲向王府大门,“砰”的一声,攻城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王府大门撞开了。

攻城士兵们不是第一次攻城,这种情况他们一看就明白了,这王府大门压根没有关,不然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撞开。

此时,天色已暗,在大军火把的照耀下,顺着大门望去,空无一人,王城跟本无人防守,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

本来正在竖梯子的士兵,听见动静也止住了手中动作,大门都开了,还架什么梯子。

但是这一诡异的情况,让端礼门前的攻城士兵进退不得,就这样站着,也没敢进去。

有机灵的士兵急忙跑去向李明忠汇报情况。

“报”报信小兵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王府大门虚掩,根本没关,王府也无人把守。”

马背上的李明忠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可不相信偌大的桂王府会连把守王城的护卫都没有,但他也在远处看到了攻城情况,王府大门确实一击就撞开了,而且城头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旁的亲兵王仁彦小声提醒道:“大人,这会不会是桂王摆下的空城计?”

“空城计?”

李明忠狠狠瞪了一眼王仁彦,训斥道:“你以为这是三国演义吗?还空城计?你以后不许再听那群读书人胡说八道,他们懂什么!”

明末小说盛行,大明日报自然也少不了刊登诸如《三国演义》、《西游记》之类的小说。王仁彦这等武人自然热衷于《三国演义》,因为他们识字不多,时常听专人讲述《三国演义》,知道了诸葛亮和他设下的空城计。

李明忠可不是不识字的武夫,空城计怎么回事,他岂能不知。这年头打仗,除非活得不耐烦了,谁会傻到将城门打开,任由敌人进入城池,那是找死。

不过,这情况李明忠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可不会真如历史上的司马懿乖乖退走,立刻下令道:“派一队士兵进入王府,探明情况。”

李明忠嘴上说的轻松,经王仁彦这么一说,其实心里也担心有个万一。因此派出了一队炮灰士兵前去探路。

没多久,一群身穿铁甲的士兵,有的手执长枪,有的手执刀盾,在李明忠亲兵恶狠狠的目光下,颤颤悠悠进入了桂王府。

恐怕朱由榔都没想到发生这种情况,若是他知道了也会不禁感叹这些人脑洞真是大开,连空城计都能想的出来。

没用多久,前去探路的士兵,便回来禀报,一脸兴奋道:“大人,王府外城确实空无一人!”

王仁彦想到一个可能,道:“桂王不会已经跑了吧?”

李明忠摇头道:“不可能,其他三门均无动静,此次行动如此机密,桂王不可能知道,一定是龟缩在内城,随本镇冲进去!”

李明忠当即不再犹豫,甩动马鞭,一马当先疾驰而去,王仁彦率领五百亲兵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轰隆作响,尘土飞扬。

桂王府,最为辉宏庞大的建筑就属承运殿,朱由榔将最终决战地点选在了这里。

承运殿四周被城墙包围,殿前留有大片空地,占地极广,足以两支军队施展开来,而且这里只留有两道门,后门直通内城,但需要穿过承运殿,所以到时只需将李明忠引进来,承运门一关,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李明忠率领三千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承运门前。

此时,攻城士兵正在奋推动攻城锤,锤击承运门,不断发出“咚咚”声。

这让李明忠更加肯定桂王肯定在这承运门后面,不断催促大喝道:“给本镇砸开城门!”

承运门在承受了十几次撞击后,砰地一声,大门洞开。

“杀啊!”

黑压压一片士兵疯狂通过承运门,进入了朱由榔为他们准备的陷阱之中。

承运殿前,王府护卫早已严阵以待,尽管此时天色已黑,但这里犹如白昼,四周升起了巨大的火盆。

李明忠也终于率军到达,见到了桂王朱由榔,只是这和他想象的画面不一样。

只见朱由榔站在承运殿外,身穿盔甲,在火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犹如王者审视着一切。

</br>

</br>

第三百六十三章 过船一叙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三章过船一叙关闸位于莲花茎一端,乃是澳门与内地连接的咽喉之所,每星期开一次,明朝以此来达到对澳门葡人物资的控制。

今日并非关闸开启之日,吕阳率军抵达后,第一时间接管了关闸的控制权,在将门上封条揭下后,两千军队沿着莲花茎长驱直入澳门。

澳门百姓一见大批明军进入,自是惊恐不已,纷纷找地方躲避。

吕阳在向导的指引下,直奔葡萄牙人在沙梨头修建的城池,双方的战斗很快打响,一时间枪炮轰鸣。

“轰!轰!”

数十门火炮轮番齐发,一股股黑色的硝烟腾腾升起,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更是声传数里。

“什么声音?”

尽管葡萄牙的战舰身处大海,周遭充斥着海浪声、呼啸的风声,但比莱斯仍旧听到了夹杂其中的沉闷火炮轰鸣声,不由拿起望远镜,朝沙梨头方向望去。

比莱斯一眼就看到了聚集在沙梨头上空的黑云,多年的战争经验立刻告诉他南澳出事了。

此时,苏依沙也听到了动静,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比莱斯气急败坏道:“总督,定是明人在攻打我们的城池!”

苏依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但是越发密集的火炮声以及南澳上空的硝烟,无一不表明,沙梨头正在发生激战,至于何人有这个能力,自然是眼前的大明军队。

尼古拉慌了神,急道:“澳门不容有失,总督快下令回援吧!”

“不行!”比莱斯当即伸手阻拦,稍有棱角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冷笑,“凭咱们在沙梨头的守军,再加上修筑的城墙,明军一时打不进去。此时,舰队更应该集中火力打垮他们的水军,在此之前,请总督下令让我先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明人!”

说完,比莱斯缓缓抽出手中的剑,一步步逼近陈镇国。

虽然陈镇国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但见比莱斯的动作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陈镇国却是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转向苏依沙,等待着他的决定。

苏依沙望着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明朝军官,若有所思,伸手一把攥住了比莱斯紧握尖兵的右手,直视陈镇国,缓缓道:“说吧!我想知道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苏依沙突然明白了,明军应该不是真的要与他们开战,不然他们不会派这个军官来送死,至于先前他们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明军必有所图。

一旁的瞿德安急忙将苏依沙的话翻译给陈镇国听。

陈镇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神色镇定道:“我们想要做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苏依沙听完瞿德安的翻译,眉头微皱,道:“什么意思?”

“我大明皇帝邀你过船一叙,你若想知道,那便随我一同过去觐见吧!”陈镇国直接道明了朱由榔就在对面船队中。

“什么!?”苏依沙骤闻此消息,令他吃惊不已,一张嘴都快成了o形,脑海中也是犹如天雷滚滚。

比莱斯、尼古拉两人也差不多。

不过,比莱斯震惊过后却是狂喜,呼吸也在加促,眼睛肿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急切道:“总督,给我两个时辰,我一定将明朝的皇帝活捉过来!”

皇帝在大明是何等地位,比莱斯当然知道,一想到他活捉一国之主,而且还是大明的皇帝,完成葡萄牙史上前无古人的壮举,整个身体都开始止不住乱颤。

一旦大明皇帝落在他们手中,大明的财富还不是他们想要多少要多少,比莱斯仿佛已经见到了哗啦啦的财宝不断在他眼前落下。

苏依沙双眼不断来回闪烁,不得不说比莱斯的这个想法非常疯狂,但是一旦成功了,回报将大得惊人。

一旁的尼古拉只觉得比莱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眼见苏依沙总督似乎被说动,急道:“总督,这里是明朝,一旦失败,我们在大明将在无任何立锥之地。”

“呼!”苏依沙双眼渐渐恢复清明,长长呼了口气,这才冷静下来。

他们想要捉住大明皇帝绝非易事,而且这是海上,明朝的战船速度虽然不如他们,但逃跑起来也不难。

冷静下来的苏依沙,思维也越发清晰,大明皇帝亲临必然不是小事,但他究竟要不要过去,一时间也是难以抉择。

比莱斯见苏依沙犹豫不决,愤恨不已,嘴巴一刻不停劝说他下令。

苏依沙不为所动,权衡利弊,终于下令道:“我亲自过去会一会大明皇帝,舰队暂时交给尼古拉指挥。”

“什么?”比莱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胸腔简直要爆炸了,牙咬得咯咯响,“凭什么?”

苏依沙没有管暴怒的比莱斯,转身嘱咐尼古拉道:“若是我回不来,一旦明军发动进攻,你立刻率领舰队撤退!”

“总督,您不一定要亲自过去的,我过去和大明皇帝谈。”尼古拉担心道。

苏依沙没有多说,缓缓摇了摇头道:“此事非我过去不行。”

苏依沙在将舰队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与陈镇国一同前往了大明水师。

朱由榔之前原本打算彻底打败葡萄牙人,武力夺取一切,但在见过葡萄牙的态度后,却是改变了注意,或许能与葡萄牙达成“合作”。

苏依沙在陈镇国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了大明皇帝朱由榔,半弓着身子,行礼道:“见过皇帝陛下!”

朱由榔摆了摆手,道:“免礼!”

沙梨头的炮火还在继续,苏依沙未免夜长梦多,上来直接道:“尊敬的皇帝,大明与我国一直相安无事,此次为何无故开启战端?希望皇帝陛下立刻下令停止射击!”

“相安无事?”朱由榔不紧不慢道,“可据朕所知,近些年你们的租金不但年年减少,这两年更是分文未缴,一拖再拖,而且你们在濠镜澳的城墙也是越来越高,朕可不记得大明何时允许你们建造城池?

大明拆了一次又一次,你们却不顾朝廷之令,一次次又重新讲城墙建了起来,你们葡萄牙是准备将澳门据为己有,从我大明手中夺过去吗?这就是你说的相安无事?”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谈判

朱由榔的诘问,苏依沙心知肚明,辩解道:“我国一向信守承诺,既然与贵国签订了租借协约,自当遵守。上任总督施罗保私自截留租金,我定会如实禀明我国国王,问罪于他。

至于皇帝陛下所说的城墙,乃是为了抵挡荷兰人侵袭澳门所筑,实数无奈,我国绝无侵占大明领土之心。

皇帝陛下若是不准,我会下令拆除城墙。但是若荷兰人再次来犯澳门,恐难以抵挡。”

朱由榔瞥了眼苏依沙,淡淡道:“大明的国土自然由我大明军队守护,荷兰人胆敢来犯,我大明军队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苏依沙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帝陛下下令停止攻击,租金我国会如数缴纳,城墙也会命人拆除。”

苏依沙的果决倒是令朱由榔一愣,不过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你们拆的话太慢了,再等上些许时间,我大明的火炮自然就帮你们将城墙拆完了。”

苏依沙心道果然如此,大明皇帝别有目的。

刚刚他只不过是试探一番,但现在大明皇帝却依旧不依不饶,苏依沙情知自己时间不多,问道:“我国已经表明了诚意,敢问陛下如何才肯停火?”

朱由榔直言道:“只要你们立刻解除武装,朕立即下令停火,同时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苏依沙乍一听此言,都怀疑他耳朵出问题了,但见朱由榔神情严肃,再想到他身处明军战船,面色一禀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帝陛下若是以为可以利用我来要挟我国战舰投降,那您想错了。”

朱由榔回之以微笑,缓缓摇了摇头道:“你想错了,朕可没有这么卑鄙。不过,你们不解除武装,朕与你们的这桩生意恐怕就谈不成了,这可是一桩非常、非常大的生意!”

“什么生意?”苏依沙瞳孔骤然一缩,说出的话都有些发颤。

无怪苏依沙失态,能让一国之君亲自出面相谈的生意,光是想一想都知道不会是个小数字,而且这可能正是大明皇帝来此的真正目的。

朱由榔却是一言不发,好整以暇等待着苏依沙的答案。

苏依沙见状,沉思片刻道:“陛下的要求实在令人难以答应,用大明的话说,我们一旦放下武器,就是砧板上的肉。况且,我人已经在这里,完全可以现在谈。”

朱由榔不为所动,只是眺望沙梨头方向,道:“你慢慢想,朕不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依沙最先坚持不住,咬咬牙道:“陛下,斗胆问一句,您想要谈的究竟是什么生意?陛下想要凭区区几句话就让我国舰队放下武器,那是绝无可能的!”

虽然苏依沙的话听起来强硬,但是自从他独自前来,其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朱由榔心里也清楚,若没有巨大的利益,他想要让葡萄牙军队主动放下武器的确不太可能。

“那朕就与你说说吧!朕有意扩大大明与你们葡萄牙的货物贸易,至于有多大,就看你们能吃下多少货物。”朱由榔适时抛出了个诱人的鱼饵。

苏依沙顿时心动不已,他们不远万里飘摇过海来到大明所求不就是这个吗?

虽然这几十年,葡萄牙与大明贸易不断,赚得盆满钵满,但是随着海上争霸之势越演越烈,葡萄牙一直走下坡路,能从大明获取的利益也日益减少。

如今大明皇帝主动提出扩大与葡萄牙的贸易,苏依沙如何不激动,要知道葡萄牙刚从西班牙脱离出来,正是需要大量财富的时候。

尽管苏依沙内心激动不已,但脸上仍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不过他紧握的双手出卖了他。

朱由榔瞥了眼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苏依沙,继续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朕知道荷兰人从你们手中夺取了不少地盘,满剌加、斯里兰卡……”

一个个名字从朱由榔口中说出来,苏依沙听得眼皮直跳,他没想到大明皇帝对于葡萄牙的情况掌握的如此详细。

“你们国家如今已无力应对强大的荷兰人,但是大明可以帮助你们,与你们一同对付荷兰人。”朱由榔双眼冒着精光,徐徐道来。

朱由榔当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大明的海军始终要走出去,能提前一步熟悉各地海域,并且参与到海战之中,对未来大明海洋争霸,百利而无一害。由葡萄牙这个过期的海洋霸主带路,毫无疑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得不说朱由榔的话全部切中了如今葡萄牙的要害,但是苏依沙依旧没有松口,道:“陛下的话很动人心,但据我所知,贵国海军并无远海作战能力,而且荷兰人在海外的实力很强大,大明的水师恐怕差了些。”

大明水师岂止是差了一点儿,是差了一大截,朱由榔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大明需要你们的战舰图纸,这就是朕要与你们谈的生意。”朱由榔终于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不可能!”苏依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这绝不行,战舰乃是我国绝密,不可能用来交易。”

苏依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朱由榔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甩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你们葡萄牙准备承受朕的怒火,滚出濠镜澳吧!

朕可以保证,葡萄牙人将在大明再无立锥之地,大明的货物也不会再卖于你们。

而且,朕相信荷兰人会很乐意与大明谈一谈的。”

“不、不行!”苏依沙一听朱由榔的话,一时间慌了神,额头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汗珠,急道,“荷兰人贪婪、粗鲁、蛮横,大明与他们打过交道,陛下应该知道的。”

“呵呵!”朱由榔不屑道,“在朕看来,你们与荷兰人并无多大差别。这桩买卖还能否谈,全在你一念之间。要谈,你们就放下武器,与朕好好谈,除此之外,你们别无选择。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与我大明开战,就看你们能否承受开战的后果。

朕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朕一旦动了怒火,可是很难熄灭的,你们准备好承受朕的怒火了吗?”

</br>

</br>

第三百六十五章 澳门条约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五章澳门条约朱由榔的强势超乎了苏依沙的预料,如今的他骑虎难下,陷入两难之地。

苏依沙自以为洞悉了大明皇帝来此的真正目的,既然是谈生意,当然要讨价还价一番,为自己一方争取最大的利益。

可是,朱由榔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态度,让他倍感无奈,尤其还是大明一国之君的话,他更不能当儿戏对待。

若双方真的发生海战,苏依沙自信大明水师留不住他们,但这真不是他想要的。

一旦开战,他们葡萄牙在澳门近百年的经营将付之东流,这对此时的葡萄牙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若葡萄牙想要再次打开大明市场,在大明站稳脚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苏依沙想的头都快炸了,和明军真刀真枪干上一场,葡萄牙舰队败了,这自是没有什么好谈的,但就算他们打赢了眼前的明军,他能指望大明妥协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这只会招来大明疯狂的反击。

葡萄牙曾经两次试图武力打开大明的市场,结果两次均被大明战败,最后还是取巧,才在澳门得到居住权。

近百年来,他们交好大明政府,不就是为了能够与大明进行货物往来。与大明开战,绝不符合葡萄牙的利益。

但让苏依沙下令缴械投降,他身为总督,怎么能下这个命令。

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这令苏依沙苦恼不已。

朱由榔一直在观察着苏依沙,见他面露纠结,开口道:“你们别无选择,除了信任朕!”

朱由榔的话令苏依沙懊恼不已,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而且筹码是他们葡萄牙在澳门的全部身家。

输了,他们一无所有,但要是赢了的话,那将是一笔大到他们无法想象的财富,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于眼前这个大明皇帝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苏依沙终于下定了决心,正如朱由榔所说,他没得选。一念至此,他不再犹豫,毅然道:“陛下,您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朱由榔摊了摊手,微微一笑笑道:“说!”

“我可以命士兵待在我方军营之中,不得外出,但绝不同意放下武器,这是底线。”苏依沙这话说的十分大声,似是在为自己壮胆气。

“可!”朱由榔情知这是苏依沙在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略微犹豫便同意了,他也担心对方狗急跳墙。

双方最高统帅达成了初步协议,这场仗自是不可能再打了。

苏依沙返回葡萄牙战舰后,道明了一切,这自然惹得比莱斯激烈反对,甚至不顾苏依沙总督身份,怒骂其是个懦夫、胆小鬼。

苏依沙唯恐比莱斯闹出事端,不得已命士兵将其好生看管起来。

苏依沙何尝不知道这一做法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但相比于葡萄牙的利益来说,这点儿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

当苏依沙看到被明军炮火轰炸的满目疮痍的城墙时,不由一阵后怕,他要是再耽搁一些时间,明军一旦攻入城内,他不敢想象城内该是怎样的光景。

苏依沙命令一下,明军顺利接管了葡萄牙人所筑的城池,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家家闭户,生怕明军闯进去。

总督府议事厅,朱由榔屏退了闲杂人等,与苏依沙开始正式谈论两国‘合作’事宜。

直到这时,苏依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由暗自庆幸他的这个决定。

没有人明白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一旦他赌输了,他苏依沙将会被永远定在葡萄牙的耻辱柱上,但他终究是赌对了。

朱由榔与苏依沙都各有所求,谈话进行的还算‘顺利’。

毕竟葡萄牙在大明的领土天生处于弱势地位,在朱由榔胡萝卜加大棒的攻势之下,最终达成了一系列协议,是为《澳门条约》。

条约规定:

一,澳门为大明领土,大明允许葡萄牙在划定范围内居住,租金每年十万两,有效期五年。

二,葡萄牙在大明海域所有军事行动,必须通报明朝官府,得到大明允许方可行动。

三,大明同意加强并且优先与葡萄牙贸易……

四,大明愿与葡萄牙共同打击荷兰人,同时葡萄牙为大明提供造船技术、工匠。

五,大明与葡萄牙双方互设使馆,互通有无,保持友好往来。

总的来说,朱由榔这份《澳门条约》还是挺满意的,双方互惠互利,葡萄牙也不算吃亏。

不过朱由榔在澳门没能待多长时间,条约商定好不久,马太后的懿旨便到了,朱由榔只得动身返回广州。

苏依沙站在码头望着远去的大明水师,心情复杂,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毫无疑问,这《澳门条约》对于葡萄牙来说是一层束缚,在大明海域他们的舰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由,但这一条约也将给葡萄牙带来难以尽数的财富,而且若真的能伙同明军将盘踞在满剌加、斯里兰卡等重要海上通道的荷兰人驱逐,葡萄牙将重新占领这些地方,财富亦将滚滚而来,葡萄牙未必没有恢复昔日海上霸主的荣光。

苏依沙一念至此,双眼充满了坚定,他知道这个消息传回葡萄牙国内,定会引起一些军方人士的不满,一个不慎他甚至可能丢掉总督之职,但当葡萄牙的商船将源源不断的财宝带回葡萄牙,他相信所有质疑他的声音都将消失。

相比于苏依沙的纠结,朱由榔却是满面春风,此行满载而归,离开澳门的时候,他几乎将葡萄牙在澳门的船匠一扫而空,并且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了一艘葡萄牙战舰。

回广州的路上,朱由榔叮嘱吴继嗣道:“你派人将这些葡萄牙船匠安置在新会船厂,朕回到广州后,立刻派工部督造战船,你们锦衣卫一定要将他们保护好,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遵旨!”

……

广州,行宫。

马太后因朱由榔私自外出的行为,严厉训斥了他一番。

朱由榔在马太后面前自是装作乖小孩,老老实实认错,保证以后不再乱来。

在安抚好马太后,朱由榔不得不面对内阁大臣们,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烦。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军机处

“皇上万乘之躯,身系大明江山社稷,今却不顾朝政,私自外出,如何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

次辅何吾驺第一个站了出来,一张老脸义正言辞,巴拉巴拉说个没玩,仿佛朱由榔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大明的这些文官恨不得老朱家的皇帝都垂拱而治,一辈子待在皇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按照他们的意愿做一个“圣君”。

可惜,大明的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灯,先有离经叛道的正德皇帝,后有寻仙问道的嘉靖,接着又是二十八年不上朝和文官们死扛的万历。

眼看着如今的大明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丢下朝廷大事,私自外出,有重走正德皇帝老路的蛛丝马迹,何吾驺哪里还能忍得住。

起初,朱由榔还能听得进去,但何吾驺却不依不饶,不由心生恼怒,“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一下御案,恼道:“够了!”

何吾驺似是没有注意到,依旧波澜不惊,道:“望皇上以后行事三思而行!”

“若没有此行,朕又怎知身处危险之地而不知。”朱由榔却是不理睬于他,冷哼一声,问道:“广州的水师由何人统帅?”

“回皇上,是广东水师总兵卢广耀!”瞿式耜回禀道。

“免了他总兵之职,人交给刑部审问!”

“皇上,不知卢广耀所犯何罪?”何吾驺眉梢一跳,心中隐隐有股不安。

朱由榔冷笑道:“何罪?这话应该是朕来问你们,你们一个个安坐朝堂之内,安知广东海防败坏到何等地步?尔等信不信,若郑贼遣水师自海上而来,顷刻能至广州城下?”

何吾驺一听朱由榔是因为这个原因发怒,道:“皇上何出此言?郑芝龙尚是大明臣子,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犯上!”

“呵呵!”朱由榔轻蔑一笑,不屑之意不宣于表,双目一一扫过殿内的内阁大臣,逼问道:“尔等都如此作想?”

瞿式耜身为兵部尚书,此时不能不说上几句,道:“皇上息怒,今郑芝龙虽拥唐藩自重,但皆因此前消息阻塞,传递不便。福建一众官员不知皇上即位,再加上当时建虏攻击甚急,以致今日福建骑虎难下的局势。臣以为郑芝龙是担心皇上加罪于他,所以迟迟不肯上表,若皇上施以恩德,加以赏赐,同时下旨宽恕福建一众大臣,郑芝龙必会效忠于皇上!”

陈子壮深知郑芝龙狼子野心,但如今大明局势危如累卵,朝廷需要郑芝龙的军队,实在不是和郑芝龙翻脸的时候,沉思片刻,委婉提醒道:“皇上,福建地势险峻,郑芝龙麾下军队皆是善战之兵,福建有郑芝龙的军队,建虏难以南下。郑芝龙虽然曾为盗匪,但他归顺我大明多年,亦曾多次为大明征战,立下功勋,他的心还是向着大明的。”

瞿式耜、陈子庄等人一一表态,朱由榔岂能不明白陈子庄的言外之意,但脸上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哎”朱由榔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了声,“尔等终究还是文官啊!”

“文官”两字是如此刺耳,这轻轻一声叹息听在丁奎楚、何吾驺等人耳中,更是心头一震。

今上重武,丁奎楚他们不是不知道,从朱由榔哪怕情知国库十分紧张,也不遗余力支持兵部募兵可见一斑。

朱由榔的一番话明显是对他们文官不满啊!

“皇上,臣”

丁奎楚想要说什么,却被朱由榔打断,直言问道:“朕只问你一句,若郑芝龙投降鞑子,内阁可能立刻拿出应对之法?”

丁奎楚闻言一愣,错愕道:“郑芝龙降鞑子?这如何可能?”

陈子庄、何吾驺等也是吃惊不已,因为他们压根没有如此想过。虽然鞑子如今势大,但是郑芝龙在福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更别提他那无可匹敌的水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郑芝龙根本无需仰鞑子鼻息,他们预料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郑芝龙据福建自立,左右逢源而已。

“这就是你们内阁的答案?”朱由榔厉声斥道:“洪承畴深受大明国恩能降,钱谦益一代文宗亦能降,他郑芝龙为何不能?尔等可知郑芝龙一旦降清,我大明会是何等糟糕境地?尔等身为内阁大臣竟都不曾加以预防,却将希望寄予他人身上,何其愚蠢!”

“臣知罪!”丁奎楚未曾想朱由榔会如此大怒,慌忙匍匐请罪。

“臣知罪!”

这个时候,哪怕何吾驺他们也无法保证郑芝龙不会降清,毕竟郑芝龙的出身摆在那里。

谁敢第一个站出来替郑芝龙担保,一旦郑芝龙真的降了鞑子,谁第一个倒霉。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心底抱着几分侥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由榔冷着脸道:“好了,毕竟兵事非你们所长,但你们想不到这一点儿,就是失职。朕决定朝廷以后征伐鞑子战事交由五军都督府主导,你们内阁专注于政事。”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朱由榔此话一出,丁奎楚他们都急了。

丁奎楚一帮内阁大臣已然明了朱由榔的话外之音,这分明要是剥夺了他们内阁对军队的管理权,他们怎么能忍。况且,大明文官们为完成以文御武之势,可是花费好几代才最终形成对武将势力的压制。

丁奎楚深知若是他不能摆平此事,他在文官中的地位必定大大下降,是以,连忙劝阻道:“启奏皇上,非是臣瞧不起五军都督府,只是这些年来,各地战事均为朝廷派遣巡抚、总督携各地总兵麾下军队平叛,五军都督府早已不复以往,还望皇上三思!”

朱由榔听了丁奎楚的上奏,罕见没有反驳,反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恩,丁阁老此言说的倒也在理。”

丁奎楚见朱由榔深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刻,朱由榔的一番话却又将丁奎楚放在了火架之上。

“既然阁老都说五军都督府不堪重用了,那朕就另立一部门统领战事,就叫军机处吧!”朱由榔眯着眼,望着丁奎楚笑盈盈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事成定局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七章事成定局朱由榔即位之初,的确动过要重建五军都督府的心思,由此恢复武将对军队的控制权。但在他全面了解五军都督府的运作之后,打消这个念头。

明朝的五军都督府依赖卫所制运转,然而大明各地卫所弊端丛生,早已糜烂不堪,对内不能镇压反抗,对外亦不能御敌,逐渐丧失了在军事政策的话语权,由此以武臣为首的军事指挥系统完全纳入文臣的指挥之下。

朱由榔不得不另设一军事机构,军机处的设想也因此而生,正好丁奎楚的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丁奎楚哪怕不知道这军机处为何物,但光听这名字也知道不妙。这军机处若是真的设立起来,依照着皇上的态度,军机处肯定是武将主导,他们再想要和以前一样压制武将,绝不是一时三刻能办到的,更何况此时大明战乱不休,正是武将建功立业之时。

丁奎楚一下子傻眼了,他恨不伸手狠狠给自己来一个嘴巴子。早知道朱由榔有此打算,他哪里会多这么一嘴。

就算朱由榔将军权交给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也无兵可用,还不得依靠各地巡抚、总督,到头来还不是一副空架子。

“皇上,此举是否太草率了。朝廷重设一机构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还会引发朝廷动荡,臣以为不妥!”丁奎楚急忙补救道。

何吾驺亦明白其中利害,奏道:“臣附议,如今建奴尚在肆虐江南,皇上此举恐会在前线引发军心动荡,皇上三思!”

朱由榔抿了口茶,气定神闲道:“你们都别先急着反对,听朕慢慢道来。”

“这军机处,朕准备设军机阁员五名,品阶列为正二品,下设军政部、军法部、参谋部、武装部、后勤部,由军机阁员分领。

军政部负责军队作战、训练等;军法部负责维持军纪;参谋部负责军队宣传教化、情报;武装部负责军械维护修理;后勤部负责各种军需、医疗。



朱由榔说的是滔滔不绝,将其中各部门职能一一道来,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丁奎楚越听越是心惊,到了这个地步,岂能不明白皇上绝对是蓄谋已久。

皇上分明是要削弱兵部的权利,打造一个独属于武臣的军事指挥系统。

若按照朱由榔这个想法施行,将来这军机处的地位足以与内阁相提并论。

丁奎楚只觉得背脊悠地透过一股寒气,额头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流,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事情大条了!

在场的大臣们听完,一个个也都忍不住倒吸口冷气,震惊之色跃然于脸上。

瞿式耜脸色涨红,颔下胡须乱颤,激动道:“皇上,这军机处与兵部多有重合,如此一来,两边官员职责不清,一遇战事,是该由军机处备战,还是兵部?

除此之外,皇上此举也会造成冗官,增加官员俸禄开支,朝廷难堪重负,这军机处实无必要。”

瞿式耜身为兵部尚书,皇上要削兵部的权,他怎能不激动。

丁奎楚在一旁帮腔道:“瞿尚书说的在理,臣以为此事还是应从长计议。”

“启奏皇上,最近朝廷既要募兵,又要兴建兵工厂,国库已经快要见底了。”何吾驺亦随后上奏。

陈子壮沉思片刻,道:“皇上,臣以为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加紧训练一支精兵,打造一支能与建奴一战的军队。”

尽管陈子壮心底里惊叹朱由榔的想法,但这时候他不认为朝廷应该将精力放在这方面,毕竟这军机处只是个构想,需要时间来验证,朝廷有兵部就够了。

总之一句话,整个内阁都不同意朱由榔设立军机处。

朱由榔对眼前的情景见怪不怪,文臣武将天然不对头,内阁一帮文官能轻易松口才怪。

朱由榔丝毫不以为意,不紧不慢道:“你们说的问题在朕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既是职责不清,那就将兵部重合的部门直接划分到军机处好了,这样冗官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了。”

“那怎么行?”瞿式耜闻言瞪大了眼睛,不由惊呼出声。

皇上这是赤裸裸拆分兵部啊!

朱由榔脸色骤变,冷冷道:“为何不能?他们都是为朝廷效力,在兵部做事就行,在军机处就不可以吗?还是说你眷恋手中权力,舍不得放手?”

“臣不敢!”瞿式耜匍匐在地,他这时候无论再说什么都有栈恋权力之嫌,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皇上息怒,瞿尚书绝无此心。”陈子壮见皇上动怒,当即替其说情道,“瞿尚书只是担心此举会造成文武不和,毕竟文官与武官处事方式不同,难免有摩擦,到时候会贻误战事。臣相信在皇上的领导之下,兵部有能力统筹战事,收复失地,驱除鞑虏。”

朱由榔听后自嘲道:“你们倒是对朕有信心,可是朕只看事实。事实就是我大明的军队由着你们文臣外行领导内行,一败再败,朕在兵部身上已看不到希望。”

“皇上,战事失利绝非一人之过,其中原因错综复杂,非一两句能说得清。况且文臣也并非不善战事,远的不说,卢象升、孙传庭均是进士出身,哪一个不是良将。”陈子壮急忙道。

朱由榔听陈子壮提及卢象升、孙传庭,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缓缓道:“是呀!可惜,我大明这样的能文能武的又有几人?”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蒋德璟却是开口道:“臣敢问皇上,如此重用武将,一旦其坐大,可有防范之法?本朝武将权势虽不及唐末藩镇节度使,但尚有尾大不掉的左良玉,以及跋扈自雄的江北四镇?”

丁奎楚正急得团团转,听到蒋德璟的话,顿时眼前一亮,直谏道:“皇上,前车之鉴不得不防,本朝在各地设巡抚、总督亦是出于此考虑。如今天下战事不休,若任由武将执掌军权,恐造成大患,到时候外有强敌,内有隐忧,大明危矣!为大明江山计,这军机处设不得啊!”

朱由榔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卿等所虑甚是,此事朕亦有考量。”

丁奎楚不知为何,没来由身体一颤,他听朱由榔这副胸有成竹的语气,竟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丁奎楚忽然想到,好像先前他阻止朱由榔恢复五军都督府军权之时,朱由榔也是这副语气,这次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八章 无解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八章无解朱由榔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这点卿等放心,一来,朕会从督察院以及刑部挑选官员充任军法官,监察军中主将;二来,各地军队都会有参谋部下设的宣传处,专门负责教化士兵;至于第三,这军机处朕不准备全部启用武官,各地巡抚、总督亦可入军机处。”

“嗯?”

丁奎楚没想到皇上竟是这个打算,这军机处既有文臣,又有武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内阁有他们文官掌控,军机处再有他们的人,两者互相配合,虽不及以前,但是也能将武官们牢牢压制。

不过,丁奎楚不解的是先前还质疑他们文官不懂兵事的皇上为何突然一改态度?

“朕这样做,卿等以为可否?”

朱由榔的变化,令丁奎楚等人一时间竟是摸不着头脑,反而使他们犹豫不决。

蒋德璟起初紧皱眉头,不过下一刻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双眼泛着精光,当即高声道:“皇上此举大善,臣赞同!”

丁奎楚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陷阱,这一措施对文官来说,怎么看都是百利无一害。

但何吾驺却是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眼见丁奎楚欲开口也投上一张赞同票,抢先一步,急忙道:“皇上,臣反对!”

丁奎楚乍听此言,脚步一顿,不禁望向何吾驺,眼中尽是迷惑,不知何吾驺为何反对?

朱由榔脸色一沉,不悦道:“怎么?武将执掌兵权你们不信过,担心他们尾大不掉。现在朕准许巡抚、总督入军机处,尔等也要反对,你们连自己人也都不信了吗?如今各地军务不都是由巡抚、总督掌管,说起来,朕不过是将他们换个部门,这有何不可?何阁老既然不同意,倒是给朕一个不可以的理由?”

“臣臣”何吾驺几番张嘴,结结巴巴,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尽管他明白了朱由榔的深层目的,但是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而且有些话也不能在当众说出来啊!

“哼!”朱由榔狠狠甩了一下衣袖,冷冷道:“说不出来那就是没问题了,此事就这样定了!内阁尽快拟一份名单给朕!”

说完,朱由榔大步离开。

朱由榔一走,丁奎楚走到了何吾驺跟前,皱眉道:“此事可是有什么不妥?”

何吾驺也没空与丁奎楚计较,露出一副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苦涩道:“何止是不妥,简直是要遭啊!”

丁奎楚见何吾驺失魂的样子,也意识到了不妙,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何吾驺长叹一声,缓缓道:“皇上此举是大有深意啊!若真由着皇上的办法来,咱们内阁将彻底失去对军队的掌控。”

“怎么会?皇上不是已经说了允许各地巡抚、总督进内阁,而且还有大量御史、刑部官员,有这些人在,那帮武将还能翻天不成?”丁奎楚不由紧绷着了身子,一口气说道。

“呵呵!”何吾驺苦笑了两声,忧心忡忡道:“首辅想必也能看出,这军机处一旦设立,假以时日必将与咱们这内阁平起平坐。您真的以为这些巡抚、总督一旦进入军机处后,还会与咱们文官一条心吗?”

丁奎楚斩钉截铁道:“当然,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难不成还会与一帮粗鲁不堪的武夫厮混在一起。”

“为何不会?”何吾驺阴着脸道:“首辅怕是忘了一点,他们一旦进了军机处,就是武职了,官职升迁等一应荣誉皆与那帮武夫息息相关。他们若是不替武官出头,反而与咱们一起压制武官,您真以为他们在军机处能站得住脚?

而且,咱们能看得出军机处的不凡,那些巡抚、总督哪个不是精明之辈,要知道大明现如今正值乱世,是武将崛起的时刻,封公封侯,哪个官员不想。”

丁奎楚听完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也意识到大事不妙,设身处地,若他是巡抚、总督也未必能抵挡住皇上丢来的诱饵。

进入军机处后,他们的地位不但有可能直追内阁,一步登天,与他们平起平坐,还有机会封公封侯,换了谁,谁还会看内阁的脸色行事,至于武将地位低下,那也要分人,这些人可是进士出身。

更要命的是,他们能文能武,可不比那帮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武将,一旦他们心向武将们,内阁想要压制武将,重掌兵事,将难如登天。

皇上这招还真是阴险啊!

丁奎楚两只脚像是灌了铅,死死钉在在地上,面无血色道:“这该如何是好?”

何吾驺一时间也没有主意,无奈道:“只能先拖着,然后再想办法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广州千里之外的荆州草坪,李过、高一功率领的三十余万顺军余部驻扎在这一带,营帐连绵数里,兵马嘈杂,各种喧嚣之声,不绝于耳,稍显混乱。

不久前,东、西两路顺军会合,李过这才得知李自成殉难的消息。

李自成的突然死亡,令李过始料不及,顺军失去了主心骨,乱了好一阵。

顺军中有些将领认为大顺大势已去,准备率军投降清军,另谋出路。

李过情知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仅存的这三十万顺军必将鸟作兽散,他狠狠杀了一批叛逃兵将,这才暂时稳住了军心。

不过,他与高一功心里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当务之急还是得为大顺找出一条出路。

中军大帐,李过与高一功正商讨大顺的未来。

这时,一身戎装的李来亨掀开营帘,大步迈入营帐,朝上座的两人躬身行礼道:“义父,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鞑子派来的使者软禁起来了。”

“鞑子来人怎么说?”李过点了点头,示意李来亨坐下说。

李来亨坐下道:“还是原来的说辞,要咱们剃头易服,以表忠心,才肯将常德交给义父。”

李过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堂堂华夏七尺男儿,脑袋上留一个鼠尾巴,算怎么回事。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鞑子使者。还有,盯紧田见秀、吴汝义他们。”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岔路何去无方向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九章岔路何去无方向湖广形势错综复杂,湖广北部已沦入清方之手,由清湖广总督佟养和坐镇,而何腾蛟在长沙设置行辕,意图恢复湖广全省。

大顺军余部夹杂在他们中间,何腾蛟、佟养和都担心大顺军危机自己的辖区,是以都有意笼络,顺军一时间成了香饽饽。

何腾蛟先一步与东路顺军达成了合营,然而东路顺军屡经挫败之后,已无当年部署,地位与刘宗敏相等的磁候田见秀此时仅有部卒七千,泯然普通一将,几无威信可言。

相反,原先的裨将郝摇旗却拥众四万,王进才更多达七万六千,主次颠倒。

何腾蛟利用这一矛盾,把郝摇旗、王进才收为亲信,将田见秀、袁宗第等一批原大顺候、伯爵排挤走了,这才有了东西两路大顺军会和。

两路大顺军会师本是好事,但他们又在推举李自成继承人上出现分歧。

田见秀等人势微,最终李过立李自成三弟李孜为主,实则将兵权掌握在他手中。

李来亨听义父提及田见秀,神色一禀,应道:“义父放心,孩儿已在田见秀他们大营周边布置妥当!”

近期,田见秀小动作频频,李过岂能不知。

李过点了点头,叮嘱道:“一旦发现他们叛逃鞑子,立刻动手!”

“孩儿遵命!”

李过说完望向一侧的高一功,无奈道:“咱们长时间待在这里究竟不是个事儿。我本想着伪降鞑子骗取荆州城,也好有个依靠,如今看来是不成了,鞑子这边只能先拖着了。”

高一功踌躇片刻,试探道:“若是咱们答应鞑子的条件,此事也未尝不可,左右不过是假意投降,用一头头发换取一座城池,咱们也是赚了。”

“啪!”

李过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喝道:“国勋,这样的话只此一次,以后休得再提。你当真鞑子会不防备咱们,一旦咱们剃了发,假的最后可能也会变成真的。

田见秀他们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有早已投降鞑子的牛金星、宋献策等人,更加上如今咱们的军队军心涣散,到时候鞑子稍稍使些手段,咱们大顺军立刻会分崩离析。”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经李过这么一提醒,高一功也意识到剃发易服的危害,当下认错,沉思片刻道:“那咱们只能与明朝合作,共同抵抗鞑子。”

李过一听高一功提起这茬儿,瞬间眉头紧凑。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件事,如今天下大势,鞑子最为强大,顺、明均都处于弱势地位,弱弱相合,对抗强敌,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

若说李过之前还抱有几分信心,但在他知道田见秀等人在何腾蛟的遭遇后,就连这几分信心也没了。

李过一念至此,连连摇头,叹气道:“说易行难,就算咱们有此心,恐怕明廷也不会答应。”

高一功却不这样认为,道:“天下局势败坏至此,难道明朝那帮官员还以为光凭他们自己能抵挡鞑子不成,与咱们合作,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李过只是道了一句,“你又不是没看到田见秀他们的结局。”

田见秀被高一功自然清楚,兀自坚持己见道:“田见秀领着一帮残兵败将,也就比光杆司令强一些,如何能与咱们比,咱们手中的数十万军队,就是底气。”

“可是咱们还有一层身份,我是闯王的义子,你是闯王的妻弟,在明廷眼中,闯王是逼死崇祯的罪魁祸首,那帮腐儒焉能放下芥蒂,与咱们合作?”李过提起明朝的那帮文官,也不禁恨得牙痒痒。

高一功大手一挥道:“那就逼迫明廷与咱们合作。”

李过却是不同意,道:“这样的合作还不如不要,到时候咱们不仅要对付鞑子,还要防着明军在背后插上一刀,只会更加捉襟见肘。”

“明军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吧?他们就不怕”高一功话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少与明军打交道,依明军那帮鼠目寸光的心思,还真有可能干这蠢事。

李来亨本来一直安安静静坐着,但见义父在明清之间举棋不定,一时忍不住,忽的一声站起来,拱手道:“义父,孩儿有不同意见!”

李过闻言身子一顿,道:“哦?说说,你有何看法?”

李来亨到底是年轻,挺了挺胸,一脸不服气道:“依我看,义父和叔父的做法,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完,他偷偷瞧了眼上座的李过与高一功。

李过听到李来亨的话并未生气,只是蹙了蹙眉,道:“继续说!”

李来亨得到鼓励,更加斗志昂扬,意气风发道:“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大顺军虽然遭遇数次失败,但仍握有数十万大军,正如叔父所言,这是咱们的底气,何须仰别人鼻息。

想当年,闯王在陕西遭遇明军合击,只余十八骑突围,尚能次年再起,声势大振,最终入北京,夺了大明江山。

而今,义父麾下的这数十万大军都久在行伍,历经恶战,稍加训练,必将是一支强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重振大顺昔日荣光,杀回北京。

鞑子兵势争锋,咱们暂时打不过,但明军不过一群土鸡瓦犬,义父何须与明廷合作。

孩儿向义父请命,愿率军夺取长沙,以此为根基,占据湖广南部,然后图谋两广之地,以半壁江山之力,大事未必不可期。”

李来亨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说完后,脸色已是涨得通红,胸膛上下起伏,显得十分激动。

李过听后,脸色波澜不惊,淡淡道:“说完了?”

“嗯!”李来亨兴奋道:“义父以为如何?”

李过十分平静询问道:“我且问你,这湖广半省之地有多大?若如你所言,占了这湖南,需多少兵力把手?”

李来亨一听傻了眼,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这大概有”

李过见李来亨答不上来,继续道:“我再问你,你说明军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那你可知长沙兵力几何?”

这个问题李来亨知道,立马道:“何腾蛟大概能聚集起十五六万大军,不过大都是地方上一帮兵痞,加起来依旧是一盘散沙,而且其中郝摇旗、王进才两人原本都是我大顺军将领,义父若能说动他们,那长沙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手。”

“哎!”李过听到这个回答,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郝摇旗、王进才手握重兵,已非昔日默默无籍的小将领,闯王已死,在他们投效何腾蛟后,你以为我的话,他们还会听?

非是我妄自菲薄,咱们大顺军并未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强大啊!

你说为父手握数十万大军,但一座荆州城,咱们尚且打不下,荆州城比之长沙如何?

数十万大军听起来威风,但若人心不齐,纵然再多也无用!”

李来亨回忆起攻打荆州之役,不由暗自咬牙,但他还是不甘心,道:“那就先占几座其他城池,稳定人心,只要有了地盘,咱们大顺军不愁不能壮大。”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百七十章 前站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七十章前站遥想当年,大顺军是何等风光,称帝建国,明军望风而降,不过短短三个月,拿下了大明京师,一统天下之日指日可待。

可谁曾想,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

山海关一战,大顺军面对鞑子的军队一败涂地,潼关之战,他们再次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大顺军一败再败,李过这才知道过去明军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厉害的敌人。

转眼间,闯王身死国灭,曾经的文臣武将纷纷投降鞑子,大顺名存实亡。

曾经的辉煌,如今的黯淡,一幕幕画面在李过脑海中不断闪现,不由缓缓闭上了眼,泪水亦顺着眼角流下。

李来亨望着面露痛苦之色的李过,咬了咬嘴唇,似是还要说什么,却见一旁的高一功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李来亨不要再说了。

就在李过踌躇不知前路时,王夫之一行人已进入湖广境内。

从广州出发,一路行来,王夫之亲眼见到了沿途各地兵匪横行,要不是有朱由榔派的锦衣卫随行,他未必能安全抵达。

王夫之并未急于前往李过大军驻地,而是先到了常德。有道是知己知彼,他总要清楚顺军现如今状况,才好有所动作。

常德府城,湖广巡抚堵胤锡巡视完由他所组建的君子营,一回到巡抚衙门,还未来得及洗漱,便有士兵来报门外有锦衣卫求见。

堵胤锡乍闻锦衣卫之名,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摆了摆手屏退仆人,淡淡吩咐了士兵一声,“你将他们带到正堂,本官稍后就去。”

尽管堵胤锡不知锦衣卫来常德的目的,但有锦衣卫亲自督办,想必不会是小事,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遭殃。

也不怪堵胤锡由此作想,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在外。

堵胤锡厌恶归厌恶,但是人还是得见。

不多时,堵胤锡步入正堂。

王夫之与锦衣卫一般打扮,都是一身青绿便服,见堵胤锡来了,起身行礼道:“拜见巡抚!”

堵胤锡坐毕,看了一眼以王夫之为首的锦衣卫,抬手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谢大人!”

堵胤锡开口询问道:“你们来常德,所为何事?”

王夫之正襟危坐,恭敬回道:“皇上想要知道盘踞在湖广的顺军李过残部情况。”

王夫之之所以前来咨询堵胤锡,还是临行前朱由榔特意叮嘱他的。

朱由榔可是知道历史上李过等顺军残部能为南明朝廷所用,堵胤锡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而且,事成之后朱由榔也不打算瞒着堵胤锡,因为一旦成功说服李过投降,后续地方上少不了官员配合李过行动,毫无疑问,堵胤锡是最佳人选。

堵胤锡闻言,双眼猛地一瞪,案下手掌早已紧攥,这一刹那堵胤锡还以为这些锦衣卫是皇帝派人来拿他的。

不过,堵胤锡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猜想,他是有招降李过的想法,但这仅限于他知道,并未付诸行动,皇帝是不可能知道的。

堵胤锡低头喝了口茶,心思百转,皇帝派锦衣卫打听李过残部,难道是要对李过率领的大顺残部下手。

毕竟李自成已死,大顺军队群龙无首,而且接连被清军打败,损失惨重。

看起来,这时候的确是消灭大顺的最好时机。

堵胤锡连想都不用想,朝堂中一定有好名的官员鼓动皇帝出兵消灭大顺军队,为崇祯皇帝报仇。

他们也不想想,先不说大明的军队能不能打得过顺军,就算能打得过也不能打啊!

现在,明朝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得清鞑子大有席卷天下之势,这时候朝廷再与大顺军队厮杀,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最后将这大好河山白白便宜了鞑子。

今上很有可能被这帮人带歪,堵胤锡一念至此,越发坚定了招降李过残部之心,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堵胤锡定了定心神,试探道:“本官多问一句,皇上可说了要如何处置顺军残部,本官也好提前有所准备?”

“大人,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皇上的心思,哪是卑职敢随意揣度的。”

王夫之哪里听不出堵胤锡的试探之意,但是事未成之前,他也不敢随意泄露消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哪怕是堵胤锡,否则后果可不是他能承担的。

堵胤锡见王夫之丝毫不漏口风,面色一暗,但很快恢复正常,略作犹豫,才道:“此事,本官吩咐下去,马上命人准备皇上需要的资料。你们暂且住下来,到时候,本官派人通知你们。”

堵胤锡本想推脱不知李过等顺军动向,但这一说法明显经不起推敲,他只能先拖一拖。

王夫之皱了皱眉,道:“此事劳烦巡抚大人费心了,还请大人尽快,我等还需向皇上复命!”

王夫之一行人一离开,堵胤锡立刻招来了他的赞画夏汝弼,沉声道:“你立刻将我这些时日命人搜集的有关顺军李过的情报汇总一份交给我。”

“下官这就去办!”

夏汝弼颔首领命后,正要离去,但想到他进来时,似是见到了好友王夫之从府衙匆匆离去,脚步一顿,壮着胆子,躬身道:“大人,敢问刚刚离去的可是一名叫王夫之的举人?”

“恩?”

堵胤锡扭过头,疑惑道:“什么举人?”

夏汝弼听得堵胤锡的话,回道:“下官进来时,见一队人从府中离去,那领头之人似是下官好友,既然大人不知道,想来是下官认错了。”

堵胤锡经夏汝弼这么一说,脑海中不由回想起王夫之的言谈举止,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

那王夫之给堵胤锡的感觉却是不像一名锦衣卫,一言一行反倒是彬彬有礼。

“你那好友王夫之可有何特征辨认?”

堵胤锡突兀来了一句。

“啊?是!”夏汝弼心中虽有些诧异,但还是仔细想了想,然后恭敬道:“要说特征,前年张献忠攻克衡州时,曾拘其父为人质,招纳于他,而农为了救其父,刺伤了脸和腕,伤痕虽然经过医治,但脸上还是留了一条淡淡的疤痕。”

堵胤锡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番王夫之的相貌,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轻笑道:“有意思!”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一第三百七十一章 摊牌

明末之君临天下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一章摊牌堵胤锡通过夏汝弼的描述,他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方才那锦衣卫千户就是王夫之了。

堂堂大明举人会跑去做一名锦衣卫,打死堵胤锡他也不信,那么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可不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假冒的。

王夫之既然敢顶着锦衣卫的名号行事,那必定得到了某人的许可,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当今皇上。

堵胤锡再想到之前王夫之向他索要顺军李过情报,一种可能性立刻在他脑海浮现。

皇上也有招降李过之心,而王夫之极有可能就是皇帝秘密派来招降的李过的使者。

不然,皇上想要顺军情报没必要这么麻烦,还要王夫之一个举人冒充锦衣卫偷偷摸摸行事。

只是,这可能吗?

若真如自己所想,当今皇上有如此卓越的眼光及广阔的胸怀,那真是天忧大明,这是大明之福啊!

大明有如此英明的君主,何愁不能驱除鞑虏,复大明江山!

堵胤锡一念至此,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也加重了,因为太过激动,浑身好似着了火,脸庞越发潮红。

这一刻,堵胤锡想了很多,但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究竟是不是,他还要试探一番。

一天弄不清楚这件事,堵胤锡一天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一夜无眠,堵胤锡第二天便迫不及待招来了王夫之。

书房内,王夫之独自一人静静等待堵胤锡,时间一点点儿流逝,却迟迟不见有人来。

“而农!”

忽然,门口一道响亮的惊讶声传来。

王夫之扭头望去,见来人模样,似是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呆在原地。王夫之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还是在巡抚衙门遇见许久不见的好友夏汝弼。

好友重逢,夏汝弼却是难掩兴奋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前,激动道:“果真是你,我昨天还以为认错了人。”

“叔直,好久不见!”王夫之挤出一丝笑容道。

夏汝弼或是因为太过高兴,并未注意到王夫之的不自然,一开口,像是打开了话闸子,说个不停。

换个时间,王夫之自是愿意与好友好好叙旧一番,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行。

但这个时候,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夏汝弼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认出了他,是不是代表堵胤锡已经知道了他。

王夫之想了想,试探道:“叔直,你在堵巡抚手下做事?”

“不错,现如今我为巡抚大人麾下赞画。”夏汝弼点了点头,关心他道:“你呢?昨天,我见你来衙门,还以为你也是来谋一份差事,但我与巡抚大人提及你,他却好似不知道你?”

王夫之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恐怕堵胤锡已经对他来湖广的目的有所怀疑了。

堵胤锡一直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一丝不漏听在耳中,见时机已到,大步迈入书房。

“大人!”

夏汝弼、王夫之两人顿时停下谈话,齐声拜道。

“免礼!”堵胤锡朝夏汝弼摆摆手道:“你先下去,本官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是,下官先行告退!”

临走前,夏汝弼还给了王夫之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夫之无奈暗暗苦笑。

夏汝弼一走,书房立刻安静了下来。

堵胤锡不紧不慢坐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蓝色锦盒,放到书桌上,望向王夫之道:“这里面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多谢大人!”王夫之也不多话,躬身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接过去。他也没想到堵胤锡会这么爽快,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堵胤锡却一巴掌按在锦盒上,盯着近在眼前的王夫之,好整以暇道:“有件事,本官一直很好奇,不知王千户能否为本官解惑?”

王夫之双手一顿,停在半空,深吸了口气,道:“大人尽管问便是。”

“本官很好奇你明明是一名举人,为何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反而去当锦衣卫。夏汝弼多次在本官面前称赞你的学识,以你的能力,再进一步考中进士,也不是不可能,这锦衣卫的身份与你可不太匹配啊?”堵胤锡缓缓道。

王夫之抬头,直视堵胤锡道:“同为大明效力,又何分贵贱。卑职不觉得锦衣卫这身份有何不妥。”

堵胤锡没想到王夫之会这么干脆,而且还替锦衣卫说话,不自觉皱了皱眉。

不过,这个时候他没空去计较,堵胤锡观王夫之态度坚决,索性也不再掩饰,沉声道:“多余的话,本官不想再说了,我只想知道你来湖广的真正目的。皇上派你来,是否要招降李过率领的顺军余部?”

“果然!”王夫之心中一惊,只是他现在也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堵胤锡实情。

堵胤锡一直在观察王夫之的反应,见他表情来回变换不断,显然十分纠结。

如此大事,堵胤锡情知王夫之也不敢随意泄露,言辞稍缓,道:“你放心,这间屋里只有你我二人,这里的谈话一句都不会泄露出去。你也不必回答本官的问题,若真如本官所说,你只要默不作声即可。”

一时间,书房落针可闻,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堵胤锡一眨不眨盯着王夫之,见他久久不言语,紧绷的脸一点点儿松开,渐渐变成了一张笑脸。

“好!好!”

王夫之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堵胤锡不由开怀大笑,笑着笑着,竟有两行泪水顺着他脸颊流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王夫之也不再隐瞒,一脸沉重道:“大人,正如您所想,此事乃是圣上暗中命卑职进行。这件事,皇上也没想瞒着大人,卑职本打算事成之后,再告知于您,但不曾想您这么快就猜到了。”

堵胤锡抚掌感叹道,“今国家新造,顺军尚有余力,貔虎之士不下数万,亦可谓百战之师,势不能剿,招抚方为上策,吾皇英明啊!”

尽管王夫之知道堵胤锡不会泄露消息,但还是小心叮嘱道:“大人,此事乃绝密,万万不能泄露,否则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堵胤锡会心点头,郑重道:“本官晓得!”

明末之君临天下最新章节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地址:/62949/

明末之君临天下txt下载地址:

明末之君临天下手机阅读:/6294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明末之君临天下》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