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狠人 - xp1024.com
《明朝狠人》


明代官职品级对应现代官职行政级别

为了方便读者了解明朝官员的品级,在此特别将明朝品级对应现代官职行职行政级别做了一个大致的比较,当然因为明朝的官职体系及行政区划与现代完全不同,所以这个比较只是一个大致的东西,好让大家能有一个相对清楚的认知,不能太较真了。

正一品:【正国级】

从一品:【正国级减】

正二品:【副国级】

从二品:【部级】

正三品:【副部级】

从三品:【副部级减】

正四品:【厅级加】

从四品:【厅级】

正五品:【厅级减】

从五品:【副厅级加】

正六品:【副厅级减】

从六品:【县处级加】

正七品:【县处级】

从七品:【副处级】

正八品:【科级】

从八品:【副科级】

正九品:【股级】

从九品:【副股级

六部:由于过去只有六部,所以其职能往往等于现今多个部门职能的综合。其长官尚书相当于部长,副长官侍郎相当于副部长;各司主管称郎中,相当于司局长,副主管称员外郎,相当于副司局级;至于主事权力、地位上比处长要高一些。

吏部:相当于组织部人事部。

兵部:相当于国防部、、公安部、交通部(驿传)、军委等部门。

刑部、大理寺:相当于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司法部等部门。

礼部:相当于教育部、*、宣传部等部门。

户部:相当于财政部、民政部、商务部、劳动与社会保障部、审计署、中国人民银行(造币)、税务总局等各部门。

工部:相当于建设部、国土资源部、农业部、水利部等部门。

殿阁大学士:从人数和地位上看相当于现在的*,因为这些大学士一般都是军机大臣或是兼任尚书、都统之类的职位,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一般来说,三殿三阁(保和殿、武英殿、文华殿、体仁阁、文渊阁、东阁)共六名大学士,都是当到退休(休致)才空出,由协办大学士递补,除非该人被革职或是死亡。协办大学士就相当于政治局候补。

领侍卫内大臣、内大臣等:就品级上来说现在似乎没有那么高的侍卫官;就职能来说,可以相当于中央警卫团。

都察院:相当于监察部。

理藩院:相当于外交部(清末以前的外交一般指对蒙古各部、西藏、新疆、俄罗斯、日本、朝鲜、越南等,主要还是管理蒙古)。

翰林院:相当于中央党校中科院、社科院。

国子监:相当于清华、北大之类的学校的综合体兼有教育部高教司的职能。

顺天府:相当于北京市。顺天府尹就相当于北京市市委书记

步军统领:相当于现在北京警备区兼公安厅的职能。

内务府:为皇室服务的机构,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国务院办公厅之类的部门。

总督:军事职能相当于解放初期的大区书记。

巡抚:相当于现今的省委书记、省长。

驻防将军:相当于现在的警备区司令员。

各省军事:总体来说,明清代的武官品级上较历代有了较大的提高。

提督:为一省最高军事长官,相当于现在的省军区司令员。

总兵:相当于现今的军分区司令员或军长,其统辖的镇相当于今天的军分区。

副将:相当于副军长。

参将:相当于师长。

游击:相当于副师长或是旅长。

都司、守备:相当于团级。

千总:相当于营级。

把总:相当于正连级。

外委千总:相当于副连级。

外委把总:相当于正排级。

额外外委:相当于副排级。

第一章大难临头

细纱锦罗帐,紫檀雕花床。

郭致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古香古色的房间之中,头被包得像个猪头似的,剧痛不已,这是在拍古装戏吗?我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头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又时刻在提醒郭致远这绝不是在做梦,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开始极力回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时脑海里另外一份完全陌生的记忆也慢慢融合进来,让郭致远终于明白身处的状况,自己居然是穿越了!被穿越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郭致远,不过这家伙大概不是什么好鸟,满脑子的记忆都是如何吃、喝、嫖、赌、玩,连身处的具体年代都没有准确的信息,只知道大约是明朝万历年间,除此之外就知道这家伙的父亲是个大官,好像还是礼部侍郎,而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家伙居然色胆包天去调戏顺天府尹之女楚婉儿,被打成了植物人,剩下一具空壳,倒是便宜了穿越过来的自己。

郭致远平时也很爱看网络小说,虽然剧情通常有些狗血,漏洞百出的历史穿越文更是让学历史的郭致远吐槽不已,但用来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甚至遇到不如意时郭致远也会yy一下,要是自己穿越到古代,利用现代人的优势和知识能不能改变历史,创下丰功伟业呢?

所以搞清楚状况的郭致远并没有多惊慌,甚至有点小兴奋,穿越这种小概率事件居然让自己撞上了,看来自己运气还不坏嘛,而且被穿越的这个家伙身世还不错,老爹是礼部侍郎,这可是副部长级别的高官啊!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在这个时代横着走了!

“来人啊,快伺候本少爷更衣!端两盏鱼翅来漱漱口!”郭致远乐不可支地摆起了官衙内的谱,可叫了半天,yy中的美貌丫环并没有出现,倒是外面传来了剧烈的嘈杂声,似乎发生什么大事了。

郭致远只得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扶着床沿慢慢往外挪,还没挪几步,“砰!”一声巨响,门就被一脚踹开了,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拿着绣春刀冲了进来,“给我搜!”,就开始翻箱倒柜地一顿乱搜,屋内叮啷哐啷响成一片!

我的青花古董花瓶啊!我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啊!……望着随便一件拿到现代都能拍出几千万上亿元天价的宝贝一件件被摔在地上成了碎片,郭致远心里那个肉痛啊!浑然忘了眼前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大吼一声:“住手!我爹是礼部侍郎,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搜我的家!”。

不过他这一吼却没有收到“我爸是李刚”那样的效果,那几名锦衣卫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在做春秋大梦吧,你爹郭正域因涉妖书案已被缉拿下狱,你就等着砍头吧!……”。

郭正域?!妖书案?!郭致远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了,“妖书案”是轰动明朝万历年间的一起奇案,此案牵连之广,影响之大,实为明朝历代之最,不知多少人因此案受了牵连,被抄家砍头,而郭正域正是被整得最惨的人之一。

完了,完了,这便宜老爹铁定要倒霉了,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世的便宜老爹,但以后自己想在这个时代吃香喝辣可还都得仰仗着他,要是这便宜老爹倒了,自己就悲剧了!别说过花天酒地的纨绔生活,只怕小命都难保呢!自己这是什么衰命啊,好不容易穿越过来傍上一个当大官的爹,官衙内的味还没韵到,便宜老爹就被抓了,这也太悲催了吧!

郭致远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那些锦衣卫也懒得理会他,搜了一阵没有什么发现,留下一地狼藉而去,过了好一会儿,一名憨头憨脑的小厮才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将郭致远从地上扶起,苦着脸道:“少爷,老爷被锦衣卫抓走了,几位夫人哭晕过去了,阿财他们几个挨千刀的准备背主私逃呢,忠叔拦他们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树倒猢狲散,覆巢之下无完卵,郭致远从巨大的打击中醒过神来,不行!老天爷既然让自己穿越过来,自己要将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而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郭致远的命运实际上就已经和自己的这位便宜老爹绑在了一起,要保住自己的命,首先就得保住这便宜老爹的命。

想到这里郭致远突然有了精神,用力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道:“你很不错!等我将我爹救出来,一定重重赏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厮用怜悯的目光望了郭致远一眼,心说少爷一定是脑子被打坏了,连我叫什么名字都忘了,话又说回来,就算少爷脑子没被打坏又怎么样呢,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都不会,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看来郭家真是完了,自己也要早做打算才行呢!

不过生性忠厚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的叫王喜,少爷你受了伤还是别出去了,留在房里歇息吧……”。

“不!我爹不在,我就是郭家之主!王喜,你扶我出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些狼心狗肺的奴才要背主私逃!”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厉声道。

王喜有些诧异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感觉眼前的少爷突然有点不一样了,也顾不得多想,扶着郭致远出了房门,来到了外面的庭院,就见院内也是一片狼藉,各种物事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几名女眷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几名家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还有几名贼眉鼠眼的家人手里提着包裹,正捡起地上稍微值钱的物品往包裹里塞!

见郭致远出门也没人理睬他,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个靠爹吃饭的纨绔,如今他爹倒了,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众人都当他是空气一样,哭的继续哭,收拾包裹的继续收拾包裹,甚至有几名家人还向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突然指着那几名手提包裹的家人厉声呵斥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我爹还没有死呢!而且我还在,我们郭家还没有倒!背主私逃可是重罪,你们是想我把你们送进顺天府大牢吗?……”。

郭致远穿越前曾当过一段时间市长秘书,后来市长因为站错队倒台了,他也就跟着倒霉了,不过这摆官威唬人的功夫他倒是没忘,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气势十足,很有点“王八气”,可惜他此时的形象却委实有点太挫了,头包得像个猪头似的,身子骨弱得风都能吹倒,让他的“王八气”一下子又弱了不少。

所以那几名家人愣了一下也没把郭致远太当回事,带头的一个粗壮家丁更是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呸,锦衣卫都上门抄家了,你还在我们面前摆狗屁少爷架子啊!我们在郭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临走捞点好处不应该吗?……”。

给他这么一煽动,其他几名家人也都跟着鼓噪起来了,这时郭致远突然抓住包头的白布条用力一扯,狠狠地对地上一摔,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顿时裂开了,鲜血流了下来,郭致远随手一抹,满脸的鲜血让他看起来一下子多了几分凶悍!

“大胆!背主私逃、盗窃主家财物你们还有理了!我看今天谁敢走!少爷我剥了他的皮!王喜,速去报官!”郭致远用力甩开王喜的搀扶,随手捡起旁边一根木棍,指着那几名家人厉喝道。

这下不仅那几名家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这还是那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气魄了?

郭致远见那几名提着包裹目瞪口呆的家人有些怂了,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真把这些家伙逼急了,要跟自己单挑就完蛋了,胡萝卜加大棒才是最佳的驭下之道,冷哼一声道:“还愣着干嘛?真想我把你们送进顺天府大牢吗?我爹被抓了,我们郭府更应该上下一心,同舟共济,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从今以后你们每个月的例钱翻一倍,这次我可以既往不咎,再有下次,哼!……”。

这时一名老家人也站了出来,他是郭府的管家郭精忠,他算是郭府的老人了,很得郭正域信任,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处理,郭正域出事后,他也有些慌神了,给郭致远这么一喝才醒过神来,连忙对那些家人挥挥手喝道:“少爷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赶紧回房放了包袱,把院子收拾干净!……”。

郭精忠平时在家人中还是有些威信的,那些家人这才慌乱地回房放了包裹,收拾起院子里散落的杂物来,郭致远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这场小小的家宅骚动算是摆平了,但是真正的危机却远没有解除,不能将郭正域解救出来,郭府终究脱不了树倒猢狲散的命运,可要救出郭正域又谈何容易呢?

第二章 妖书案

尽管心里十分焦虑,表面上郭致远却显得很淡定,朝那几名哭哭啼啼的女眷拱拱手微微欠身行礼道:“让几位姨娘受惊了,家里一切有我,我一定会把父亲救出来,请几位姨娘宽心……”,说着又转身对身后的王喜厉声道:“王喜,还不快请几位姨娘回房歇息!”,王喜应了一声,小跑着带着那几名哭哭啼啼的女眷离开了。

几名哭哭啼啼的女眷一走,乱哄哄的场面总算是彻底平静下来了,郭致远这才朝郭精忠点了点头沉声道:“忠叔,你跟我到书房来!”,说完就大步向内院走去。

郭精忠一时间还有些愣神,对郭致远的突然转变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处事冷静果决,须臾间就化一场家宅危机于无形,这还是以前那个草包少爷吗?而且郭致远从来都是叫他“老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郭精忠用力晃了晃头喃喃自语道:“少爷怎么突然转性了?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老爷要是知道不知该多高兴呢!……”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郭致远一边走一边苦苦思索着该怎么救便宜老爹,熟悉历史的他自然知道这“妖书案”有多棘手。“妖书案”在历史上被称为明朝四大奇案之一,起源于一本《续忧危竑议》的书,因书中披露了万历帝最宠爱的郑贵妃预谋联络内阁首辅沈一贯等十几位朝内重臣企图废立太子一事,故被称为“妖书”,此书的出现让本就有心换太子却因朝中文官集团极力反对不得不放弃的万历帝十分震怒,下令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全城搜捕“妖书”始作俑者,牵涉此案的人都倒了大霉,让朝廷内外人人自危,唯恐牵连进去。

说白了“妖书案”就是因争夺太子之位朝中各派势力的一次党争事件,像这种牵涉皇位之争的大事件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大忌讳,牵扯进去那就是九死一生,要救自己的这位便宜老爹绝非易事!

郭致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每当遇到棘手的事情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个动作,经过一番冷静思考,郭致远也理清了些头绪,为今之计还是先去狱中看看自己这位便宜老爹的情况,锦衣卫的大狱里有多黑天下皆知,要是便宜老爹已经被刑讯至死了那可就真万事皆休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突然猛地一转头,对郭精忠急道:“忠叔,家中财物一向是你掌管吧,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

郭精忠一听就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少爷该不会又故态重萌,这个时候还想要钱去花天酒地吧,就连忙捂住钱袋,警惕地道:“少爷,老爷交待了的,不能随便给你钱的……”。

郭致远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之前的自己信用真的是差到了极点,连忙道:“忠叔,你误会了,如今我爹身陷囹圄,我自然要搭救他,你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我要救我爹自然需要打点了,没钱怎么行呢?而且如果我爹出不来了,他的钱肯定也是留给我的,但是如果我爹出不来,我要钱又有何用呢?…………”。

郭精忠这才面色稍霁,扣扣索索地从钱袋中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有些犹豫地递给郭致远,郭致远点了一下,总共只有九百多两银票,就皱了皱眉头道:“只有这些了吗?……”。

“老爷一向清廉,府里开销也不小,如今能拿出的现钱就只有这么多了,再就是些田契、地契之类的不动产了……”郭精忠苦着脸道。

郭致远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这位便宜老爹确实算清廉的,要知道在他穿越前的现代,那些被查处的副部级高官,贪污的钱款可是动辄几千万上亿的啊,这也让郭致远对自己这位便宜老爹多了几分敬意,点了点头,将银票折好揣入怀中,向郭精忠交待了几句,请他照料好家中事务,这才大步出了门。

对于如何营救郭正域,郭致远并没有多少头绪,郭正域肯定是被冤枉的,但是“妖书案”本是一宗疑案,史书上也没有说到底谁是这起“妖书案”的始作俑者,所以郭致远虽有穿越优势,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狱中探视一下郭正域,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再慢慢想办法。

自古以来监狱都是最阴森的所在,高高的青灰色狱墙,厚重包着铁边的黑色狱门,都给人极其压抑的感觉,尤其是门上那獠牙毕露栩栩如生仿佛要择人而噬的金色狴犴图案,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还没等郭致远靠近,门口那两个守卫的狱卒就凶神恶煞地指着他厉声喝道:“站住!这里是监牢重地,闲人回避!……”。

郭致远深知阎王好找,小鬼难缠的道理,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对其中一名牢头模样的狱卒拱手赔笑道:“这位大人,我是来探视我爹的,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那牢头不过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本没资格称“大人”,但人谁不喜欢受恭维呢,所以郭致远这声“大人”让那牢头着实受用,面色稍霁,不过他自然不可能因为郭致远这声“大人”就对他假以辞色,依旧板着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呵斥道:“这里头关的都是朝廷重犯,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再不离开,我连你一起抓起来!……”。

不过细心的郭致远却注意到那牢头的手指微微搓动了两下,立刻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用手遮挡着悄悄塞到了那牢头手中,那牢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像变魔术一样手一卷,银票就不见了,看来果是收黑钱的老手。

收了钱,那牢头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拖长音调道:“看你一片孝心,倒也不易,你爹叫什么名字啊?……”。

郭致远报出郭正域的名字,那牢头的脸色就变了,一按腰间的佩刀,指着郭致远厉喝道:“郭正域乃是“妖书案”的重要人犯,上司特意交待,任何人不许探视!你速速离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三章 狱中探父

我靠,这家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郭致远自不会被他吓到,又是三张银票塞了过去,陪着笑道:“大人,人谁无父母,儿子探视父亲乃是尽孝道,我大明以忠孝立朝,还望大人可怜我一片孝心,成全一二,且我爹乃是蒙冤入狱,他日若能洗脱罪名,官复原职,必不忘大人今日之恩……”。

那牢头脸上阴晴不定,郭致远前半段话说什么孝道不孝道的他自然是全没放在心上,但后半段话却让他不得不掂量掂量了,他虽只是个没品级的牢头,但官场中的道道还是知道一些的,这“妖书案”摆明了是上层斗争,郭正域是前礼部侍郎,三品大员,远不是他这个小小牢头能得罪得起的,万一真的咸鱼翻身,自己今日收了钱却不让他儿子进去探视,日后只怕会有些麻烦。而且手中这几张银票也抵得上自己好几年的俸禄了,就算孝敬上司一半再分润手下的兄弟一些也能留下不少,不收岂不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那牢头就咬了咬牙压低嗓门道:“此事牵扯太大,你且在这里候着,待我去请示司狱大人,司狱大人若是准了,我便放你进去,司狱大人若是不准,则万事休提,你速速离去!……”。

郭致远也知道这牢头是做不了主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不错了,就连忙拱手道:“那就劳烦大人了,我在此静候佳音,若是司狱大人不准,我立刻离去,绝不再纠缠……”。

不一会儿,那牢头就又出来了,压低嗓门道:“算你运气好,司狱大人准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切记,在里面不可高声喧哗,不可东张西望,不可生事,不可流连,所见一切不可对外人说起,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郭致远自是连声称诺,那牢头这才带着郭致远进了监牢,牢房却是设在地面之下的,拾级而下,无数只干枯的手从囚牢中伸出来,呻吟、咆哮、咒骂声不时从黑暗深处传来,当真可以说是暗无天日,到处阴森森的,让人汗毛直竖,郭致远跟着那牢头穿行在幽暗恐怖的通道内,像是走迷宫一样,完全找不到方向了。

那牢头将郭致远带到一座单独牢房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停了下来,低声嘱咐道:“郭公子,令尊就在里面了,记住我交代你的话,一炷香后我来接你,切莫让我等难做!……”。

郭致远连声答应了,等那牢头走了,这才定睛向牢房内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囚服的中年男子正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本线装书,借着昏暗的油灯灯光看得聚精会神,听到郭致远他们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

这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郭致远的便宜老爹郭正域了,略显消瘦的国字脸,下颌留着长须,儒雅之气十足,虽身陷囹圄,却毫无惊惶之色,手捧书卷显得无比淡定从容,让人平生敬意。

郭致远虽对郭正域无真正的血脉之情,但此时见到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也不禁有些心情激荡,颤声道:“爹爹,孩儿来看您来了!……”。

郭正域听到郭致远的声音,身躯一颤,手中的书一下子掉落在地,惊呼道:“远儿,你怎么来了?!”,慌忙站了起来,抢步就要扑到牢门前,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面色一肃,厉声道:“你这个不肖子,你来此做甚?!不气死我你不甘心是吧!……”。

郭致远被郭正域训得一滞,看来郭正域对自己这个纨绔儿子真是失望到了极点,连忙道:“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气您了,孩儿来就是要救您出去的!……”。

郭正域怔了一下,他没想到郭致远居然会主动认错,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这个纨绔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乖巧懂事了?看着儿子那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面庞,心中的怒气就全泄了,叹了一口气道:“远儿,都怪爹爹平日对你过于溺爱,管教不严,让你养成了这惫懒性格,至今一事无成,我本也没指望你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想着只要我在,保你一生衣食无忧还是做得到的,如今爹爹遭奸臣陷害,自身难保,恐难再护你周全了……”。

说到这里,郭正域突然加重了语气,严肃道:“远儿,你速速离去!让你忠叔带你去江南投奔你外祖父,我若能大难不死,自会去寻你,我若遇不测,你每年能在我坟头焚一炷香,我就含笑九泉了,切记以后不可再惹是生非,胡作非为……”。

郭正域声音虽厉,但话语中流露出浓浓的舔犊之情却让郭致远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激动而坚定地大声道:“不!我不走!我要为爹爹洗脱冤情,救你出去!”。

“胡闹!”郭正域恨恨地一跺脚,怒斥道:“朝中大事,岂是你这懵懂小儿能插手的!且清者自清,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奸人陷害!皇上圣明,自会明察秋毫,不会让我含冤莫白的!你真想气死你爹爹不成!”。

郭致远暗叹一口气,自己这便宜爹爹什么都好,就是太迂腐了,怪不得会被整得这么惨,正要继续劝说,突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脸色阴鸷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色官服,胸前缀着獬豸图案补子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锦衣卫快步走了过来,那牢头则一脸惊惶地跟在他身后!

“哼,果然是父子情深啊!只可惜郭侍郎若是再不识时务,只怕就要从此父子天人永隔咯!”那中年官员一见郭正域和郭致远,就阴测测地冷笑道。

郭正域一见这中年官员眼中也立刻冒出了火光,此人乃给事中钱梦皋!给事中是明朝负责监察六部的官职,类似于现代监察部门派驻各单位的纪检组长。大家都知道这纪检干部向来是见官大一级,别看给事中品级不高,权力却很大,想弹劾谁就弹劾谁!

这钱梦皋素来阴险奸诈,又紧跟首辅沈一贯,与郭正域属不同阵营,而郭正域此次入狱也正是因钱梦皋上疏弹劾。此时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冷哼一声道:“原来是钱大人啊,我早已说过“妖书案”与我无关!我郭正域向来是无事不可对人言,又岂会做这等苟且之事!倒是钱大人你无中生有,诬陷于我,就不怕招报应吗?!”。

钱梦皋被郭正域讽刺得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好你个郭正域,你祸乱宗室,妖言惑众,其罪当诛!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你不认罪我就没办法治你吗?我身后可是从锦衣卫选派的用刑高手,就算是死人的嘴也能撬开!……”。

郭正域不屑地瞟了那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一眼,正气凛然道:“我郭正域行得正坐得端,忠心可表日月,大丈夫威武不能屈,钱大人若想屈打成招,那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今日我就是撞死在这牢狱之中,也不会让你奸计得逞!……”。

钱梦皋心里就咯噔一下,郭正域性格刚正,搞不好真会撞墙自尽以证清白,而郭正域真要这样被自己逼死了,万历帝只怕会迁怒于自己,自己也落不了好。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正好落在一旁的郭致远身上,眼珠一转,立刻计上心来,阴笑道:“郭侍郎果然硬气,这位是令郎吧,都说虎父无犬子,不知令郎是否也和郭侍郎一样硬气呢?……”。

说着脸色一变,指着郭致远对身后那几名锦衣卫厉声喝令道:“来人啊!此人擅闯监牢重地,当施于重刑!还不把他拿下!……”,那几名锦衣卫立刻杀气腾腾地朝郭致远扑了过来!

“你!无耻!”郭正域气得睚眦欲裂,抓住牢门用力摇晃,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郭致远被那几名锦衣卫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郭致远此时心里也是哀嚎不已,这钱梦皋也太阴险了吧,对付不了郭正域,就拿自己开刀,落在这家伙手里,自己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下好了,郭正域没救出来,倒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见郭正域睚眦欲裂的样子,钱梦皋用枯瘦的手指捻着下巴上的一缕胡须,眯着眼睛得意地阴笑道:“郭侍郎,这可是你们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啊,你就忍心看着他遭受刑讯之苦?只要你招供出我满意的答案,我不仅可以放了郭公子,还可以保你平安无事,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

“你……!”郭正域双目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咬牙道:“钱梦皋,祸不及家人,远儿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与你我的斗争全无关系,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钱梦皋哈哈大笑道:“正因为他不谙世事,所以除了要挟你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利用价值了,如果让你儿子指认你造‘妖书’,应该会很有说服力吧!哈哈!”。

郭致远眼睛一亮,对啊!价值!自己要摆脱危局,就要想办法给自己编造出巨大的政治价值出来!这样自己前世的历史知识就能够派上大用场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十分诧异的举动,任由那几个锦衣卫扭住自己的臂膀也不挣扎,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郭致远看《鹿鼎记》跟韦小宝学的招数,遇到危机情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哈哈大笑几声,因为你一笑,对手就摸不清你的底细了,行事自然会有所顾忌。

果然他这一笑把钱梦皋也给笑糊涂了,挥手让那几名锦衣卫且慢动作,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小儿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为何无故发笑啊?……”。

第四章 有子若此

郭致远等的就是钱梦皋这句话,大笑道:“我笑钱大人大祸临头尤不自知,我父子今日所受之苦,他日钱大人必加倍受之……”,郭致远这倒并非完全胡说,因为历史上在“妖书案”爆发几年后钱梦皋确实倒霉了,在万历三十三年(即公元1605年)东林党人时任吏部侍郎的杨时乔与左都御史温纯等联名弹劾钱梦皋,钱梦皋因此被谪贬,也算是遭了报应。

钱梦皋眼中寒光一闪,怒斥道:“无知小儿,我岂是你空口恫吓能吓倒的,你是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看来钱大人还真的是没看透这件事背后的玄机啊,我给钱大人讲一故事吧,说有一大户人家,家中养有两只老虎一只恶犬,这一山不容二虎,这两只老虎自是不停争斗……”

那牢头和几名锦衣卫见郭致远这时候居然讲起故事来了,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钱梦皋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郭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倒也没有马上发作,他倒要看看郭正域这个传言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能说出个什么故事来。

郭致远一看钱梦皋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带入节奏了,越发自信地继续道:“但这两虎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后来这只恶犬投靠了其中一只老虎,这只老虎得了恶犬之助自然就占了上风,争斗中那只恶犬偷袭把另一只老虎咬伤了,后来这家主人知道了十分生气,但又舍不得放弃任何一只老虎,最后只得把那只恶犬给杀了!……”。

那牢头和几名锦衣卫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郭致远说这故事有何含义,只有郭正域和钱梦皋若有所思,郭致远讲的这故事虽然粗浅,却暗含哲理,郭正域更是又惊又喜,自己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睿智了,居然学会借故事暗讽了。

钱梦皋这时也醒过神来,郭致远这分明是骂自己是狗啊!恼羞成怒道:“小子找死!死到临头还敢讽刺我,莫非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吗?!……”。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本以为钱大人是聪明人,为什么一定要我把话说透呢,这妖书案,表面上是国本之争,其实也是以沈相为首的浙党与以沈阁老为首的东林党(注1)之争,妖书中,沈相与次辅朱大人皆被点名,而独有沈阁老不在其列,如今沈相以退为进,先主动请辞,又告病在家避嫌,沈阁老一人主持朝中大局,沈相自不甘心,才与钱大人定下这借刀杀人之计,让钱大人你上疏弹劾我爹,因为我爹正是沈阁老的得意门生,若是我爹受不了刑讯逼供,承认妖书案是他所为,沈阁老势必脱不了干系,只能辞官告老还乡,则沈相反而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注:沈相指沈一贯,时任内阁首辅,沈阁老指沈鲤,时任内阁次辅。)

郭致远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郭正域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儿子,这还是自己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儿子吗?对朝中大局看得如此透彻,一言就点出了“妖书案”的本质,就是那些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麻雀都未必有这份见识,儿子的惊艳表现自然让郭致远喜出望外,但同时也为儿子深深地捏了一把汗,这政治斗争是何等残酷,郭致远当着钱梦皋戳破沈一贯和他的阴谋,必定会彻底激怒钱梦皋。

果然钱梦皋脸色大变,眼中杀机迸现,阴狠狠地道:“黄口小儿,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需知祸从口出,诬陷中伤当朝首辅,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钱大人且听我说完再发怒不迟,沈相与钱大人定下这借刀之计虽妙,但连我这懵懂小儿都能看破,难道当今圣上与朝中诸大臣会看不破吗?且我爹乃太子讲官,深得太子信任,太子又岂会眼见我父身陷囹圄而不理呢?到时沈相与钱大人拿不出我爹涉案的切实证据,进退两难,总要给个交代,沈相位高权重,或可自保无虞,钱大人只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一番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自以为得计的钱梦皋也如梦初醒,如坠冰窟,心凉了半截,脸上阴晴不定,郭致远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钱梦皋有所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道:“钱大人还记得我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吗?或许钱大人不愿意承认,但以钱大人此时在朝中的地位,与那只恶犬可有何差别?那只恶犬因何而死?就是因为他没有搞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不是那只老虎而是那大户人家的家主啊!妖书案牵涉国本之争,当今圣上震怒,我要是钱大人,一定选择明哲保身,而不是火中取栗呢!……”。

钱梦皋被郭致远说得心乱如麻,心中也暗暗有些后悔不该掺和进这“妖书案”了,但他已经上了沈一贯的船,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本来他是奉沈一贯之命准备对郭正域刑讯逼供,来个屈打成招的,此时他却没了心情再审讯郭正域,对那几名锦衣卫挥挥手道:“此人胡言乱语,大逆不道,可能掌握与“妖书案”有关的重要线索,将他押了随我去见沈相,请沈相定夺!……”。

郭致远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刚才全是强作镇定,其实背上的衣服都紧张得汗湿了,如今钱梦皋是被自己忽悠过去了,但沈一贯可是历史上有名的老谋深算,自己能忽悠住他吗?

郭正域已经被儿子的惊人表现震惊得无以复加,居然连老谋深算的钱梦皋都被儿子忽悠得找不着北,就是他也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而郭致远还如此年轻,今日的表现简直可以说是逆天了,难道说老天爷可怜自己,让一向惫懒的儿子开窍了!郭正域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果不是在这牢狱之中,他简直想大笑三声,天可怜见,儿子终于开窍了!谁再说我郭正域的儿子是草包,老子大嘴巴扇死他!

此时见钱梦皋要带儿子去见沈一贯,让他的心又揪了起来,指着钱梦皋须发俱张地厉喝道:“钱梦皋,你若敢伤我儿半根毫毛,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钱梦皋却出奇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面色复杂地朝郭正域拱拱手道:“郭侍郎,坊间传言令郎是个一无所用的纨绔子,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可信,有子若此,郭侍郎当庆幸才是,令郎日后必非池中之物,他日一飞冲天也未可知,你我虽政见不同,却是公仇,而非私怨。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郭侍郎海涵……”。

郭正域一下子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钱梦皋这分明是服软了,一向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钱梦皋居然向自己服软了!

郭致远也连忙劝慰郭正域道:“爹爹请宽心,沈相乃当朝首辅,必知其中利害,又岂会为难我这懵懂小儿,爹爹且在这狱中安歇,三日之内,我必救爹爹出去!……”。

郭正域满眼欣慰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仰天大笑道:“哈哈!有子若此!有子若此!是啊,有子若此,夫复何求!我郭正域就是死也瞑目了,远儿,你只管放心前去,不必挂念爹爹……”。

钱梦皋心情越发复杂,挥手让那几名锦衣卫放开郭致远,居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郭公子,沈相可不比我,说话还请小心措辞,当心祸从口出。请吧!……”,说完就心事重重地领头而去。

(注1:东林党,指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核心的官僚政治集团,公元1604年(万历三十二年),该官僚政治集团代表人物顾宪成等人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故称东林党,但学术界大多认为东林党成为“朝廷公党”始于1593年癸巳京察之时(小野和子:《明季党社考》),妖书案发生时,东林党团体虽还未正式形成,但因其政治思想与政治立场与后来的东林党人一脉相承,故在此皆称其为东林党)

第五章 老奸巨猾沈一贯

能让老奸巨猾的钱梦皋对自己说个“请”字,郭致远也有些得意,整了整衣袖跟了上去,这时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扯动了一下,手里被塞进了几张纸,转头一看居然是那牢头,而手里塞的居然是之前送给这牢头的两张银票。

郭致远十分诧异,正要说话,那牢头却是警惕地往后望了一眼,此时钱梦皋心事重重地走在最前面,而那几名锦衣卫见钱梦皋对郭致远态度先倨后恭,也不敢再把郭致远当成犯人看待,远远地跟在后头,这才满脸赔笑压低嗓门道:“刚才情形可真吓人,我都为郭公子您捏了一把汗呢,钱大人可是连我们司狱大人都怕得不行的……”。

说着又对郭致远竖起大拇指道:“幸亏郭公子您好本事,我看最后钱大人脸色都变了,之前小人是猪油蒙了心,才收了公子的钱,送了司狱大人一半,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郭致远暗暗好笑,难道刚才的自己真的展现了“王八之气”,居然连这牢头也给震住了,还把收的黑钱给退了回来,如今不收黑钱的狱卒只怕比妓院里的处女还少吧,不过这也说明这牢头确实有些眼力劲,并非那种死要钱的蠢货。

这时郭致远突然心里一动,自己要帮郭正域洗脱罪名,少不得要将“妖书案”的真正始作俑者找出,这牢头虽然油滑,但却够机灵,而且这种没品级的小吏,在官场中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市井中却往往手眼通天,说不定可以借重一二。

想到这里郭致远微微一笑道:“大人贵姓啊?这钱我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将来我说不定还有麻烦大人之处呢!……”。

那牢头有些惶恐地道:“公子切莫折杀小人了,小人张承,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眼睛却是不瞎的,公子您将来肯定是要成贵人的,我要是收了您的钱,只怕晚上睡觉都睡不安,公子是做大事的人,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开口,小人莫敢不从……”。

郭致远对这牢头越发高看一眼了,将银票硬塞回那牢头手中,正色道:“张大哥,这钱你且收着,皇帝不差饿兵,你若信得过我,我将来或能送你一场富贵……”。

张承听郭致远语中有招揽之意,心里一喜,也就不再扭捏作态,将银票重新收了起来,肃然道:“蒙公子不弃,小人就收下了,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达成默契,就不再说话,郭致远跟着钱梦皋出了大牢,门口早有两辆马车候着,钱梦皋让郭致远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那几名锦衣卫则上了另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向沈一贯的府邸驶去。

一路上钱梦皋一直闭目养神,郭致远也懒得找他搭讪,靠在车厢壁上思索着待会见到沈一贯该如何应付。一路无话,一行来到沈一贯的府邸,却没有走正门,而是走的侧门,门口的家丁一见是钱梦皋的马车也没问话,直接打开侧门放行,马车进入院内才停了下来。

郭致远跟着钱梦皋跳下马车,好奇地四处张望,这大明首辅的府邸果然气势非凡,占地足有几十亩,假山、亭台楼阁遍布其中,丫环、家丁成群结队,比之郭正域的侍郎府不知奢华多少倍。郭致远暗骂不已,这沈一贯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只看这府邸就知道这家伙必定是个大贪官,否则只凭他的俸禄如何能建这么大的府邸养这么多下人呢?

自有家丁过来接过马车,钱梦皋也不说话,只管埋头往里走,郭致远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钱梦皋显然经常来此地,对此处极为熟悉,带着郭致远左绕右绕一直来到内院才停了下来,转头对郭致远面无表情地道:“郭公子,我先去面见沈相,你且在此稍候……”。

过了好一会儿,钱梦皋才从里面出来,对郭致远招招手道:“你随我来!”,郭致远跟着钱梦皋来到一厢房之中,厢房内装饰极其奢华,房内摆设无一处不精,房角放着一个香炉,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闻起来十分舒服,想必就是传说中极昂贵的龙诞香了。

在厢房正中放着一把躺椅,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优哉游哉地躺在躺椅上,两名面容俏丽的丫环一个给他捶着腿,一个给他捏着肩,端的是十分享受。

此人想必就是当朝首辅沈一贯了!沈一贯在明朝历代首辅中或许声名不显,远不比上张居正、严嵩等人有名,但熟悉明史的郭致远却知道此人决不简单,沈一贯三十八岁才中进士,且成绩很一般,排在三甲进士136名,明朝在二甲36名后成为首辅的很少,但沈一贯做到了,足见其才具虽不显,却极善钻研之道,而沈一贯是1601年才登上首辅之位,此时他已整70岁,正所谓老来成精,说明此人不仅极隐忍,更可以说老奸巨猾的典范。

而沈一贯的相貌似乎也应证了这一点,他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看人的时候那只小眼睛半眯着,里面精光闪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让被看的人觉得浑身有毛虫在爬一样,十分不自在。

此时沈一贯就是这样看着郭致远,虽然没穿官服,但身为权倾朝野的大明首辅,他身上那股有若实质的威压却是毫无遮掩地向郭致远笼罩而来,让郭致远只觉双腿发软,有一种想下跪的感觉。

但郭致远却知道自己决不能跪,这一跪只怕这辈子都抬起不头了,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畏惧地迎着沈一贯的目光平视过去,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拱手行礼道:“见过沈相!”。

沈一贯盯着郭致远看了半天,见他始终泰然自若,眼中精光一闪,这才慢悠悠地道:“你就是郭侍郎之子?你可知罪吗?……”。

郭致远知道这不过是沈一贯在敲山震虎,不慌不忙地道:“不知小子何罪之有?”。

沈一贯冷哼一声道:“擅闯监牢,妄言朝中大事,中伤当朝首辅,这其中任何一桩都足以让你人头落地,我可不比钱大人,今日任你舌灿如花,也休想生离此地!……”。

第六章 杀机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这沈一贯果然比钱梦皋难对付,只得再次使出从韦小宝处学来的“大笑神功”,哈哈大笑道:“沈相若要杀我,早在门外就可令人将我绑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召我面见,沈相既肯见我,说明沈相亦觉小子所言不无道理,而小子对沈相而言,亦有存在的价值……”。

“哦!”沈一贯眉毛一扬,眼中精光更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姑且算你言之有理,那我就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来证明你的价值,你可要小心说话,说错一句话,人头就可能不保哦!……”。

说完沈一贯就朝旁边一伸手,那捶腿的丫环赶紧递上一盏茶,沈一贯慢悠悠地用茶杯盖刮了刮浮在杯中的茶叶,再不看郭致远一眼,轻呷慢品起来。

虽明知沈一贯是在装逼,郭致远还是感到背后冷汗直流,因为他知道沈一贯这也并非纯粹的虚言恫吓,若是自己的话不能打动沈一贯,当朝首辅要杀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民简直就像杀一只鸡一样容易!

想到这里,郭致远只得强作镇定,咽了一口口水道:“沈相能成为当朝首辅,想必最能明白当今圣意,天子治国,首重平衡,自太祖高皇帝起,朝廷不设宰相,只组内阁,取的就是平衡之意,天下皆知沈相与沈阁老不和,然当今圣上仍以沈相为首辅,以沈阁老为次辅,取的仍是这平衡二字……”。

“哐!”沈一贯手中的茶杯盖微微顿了一下,仍是面无表情地道:“说下去……”。

从沈一贯这个细微的动作,郭致远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沈一贯有所触动,心中大定,越发从容地道:“现在貌似沈相占了上风,但沈相想过没有,当今圣上会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吗?会坐视不理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沈相这次赢了,成功将沈阁老排挤出内阁之外,不久之后同样还会有张阁老、李阁老出现!为何呢?因为对于圣上而言,沈阁老是制衡你权力的利器!圣上必须让手下众臣互相牵制掣肘,他才能从中平衡,一旦沈相你打破了平衡,那时反倒是你最大的危机!因为圣上为了牢牢掌握君权,不可能让首辅获得与君权抗衡的地位,你一旦威胁了君权,就会成为圣上的眼中钉!所以对沈相而言,最有利的手段并不是消灭政治对手,而是选择一个相对弱势的政治对手,沈阁老性格方正,不喜结交,反倒是你最好的选择……”。

“对于当今圣上而言,这次妖书案,他最关心的事情并非您与沈阁老之间的胜负,无论谁胜谁负,都不是圣上想要看到的结果,圣上希望的是你们之间的互相制衡!那问题来了,圣上最关心的事情是何事呢?”。

“是何事?!”一直半躺在躺椅上的沈一贯猛地坐直了身体,一直半眯着的左眼也猛地睁开了,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郭致远追问道。

郭致远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戳中了沈一贯心中的要害,才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就微微一笑道:“当今圣上最关心的问题,是找到妖书案的真正元凶!因为此事事关国本!沈相若不能找到妖书案的始作俑者,只怕当今圣上会迁怒于沈相,到那时沈相就被动了!……”。

沈一贯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当我这首辅真是白当的,不知道圣上喜欢搞平衡吗?我要是能找到妖书案的真正元凶,又何必废这么大周折去陷害你老子,就是因为毫无头绪,才不得不想出这借刀杀人之计,以期祸水东引,把水搅浑,蒙混过关。

沈一贯就有些失望,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将手中的茶杯盖重重地一顿,寒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当今圣意,可是你这黄口小儿能妄自揣测的!只凭你这大逆不道之言,我就可将你抄家灭族!……”。

郭致远前面这一大通长篇大论,都是在为他后面的话做铺垫,因为这样沈一贯才会对他的话引起足够重视,所以也不慌乱,不慌不忙地道:“小子不过是为沈相分析其中利害,听与不听,全在沈相一念之间。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相身在局中,想破此局只怕需要借助外力才行,小子不才,却能为沈相破此局,为沈相找出妖书案的真正元凶!……”。

“什么?!”沈一贯这下真的震惊了,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坠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将他的衣摆都打湿了,旁边的丫环惊惶地要帮他擦拭,却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踹开,用手指着郭致远厉声道:“为查此案,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倾巢而动,遍查全城亦一无所获,你有何能,敢夸海口侦破此案!……”。

郭致远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道:“坏就坏在这倾巢而动上,试想那妖书案的元凶又不是傻子,沈相搞出这么大动静,他如何还不知隐藏,难道等沈相派人去抓吗?而小子不过籍籍无名之辈,亦非官场中人,若从暗中调查,反倒有可能找到线索……”。

沈一贯脸上阴晴不定,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在躺椅重新躺了下来,眼睛也再次眯了起来,轻轻地挥了挥手道:“看你信心满满,也还算有些见识,我就且信你一回,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若能将妖书案的真正元凶找出来,我不但立刻放了郭侍郎,还可向圣上保举你一官身!但如若你三日之内查不出呢?!”。

郭致远感觉到之前一直笼罩着自己的那股凌厉杀意慢慢消失了,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顿时如释重负,暗暗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我愿立生死状,三天之内不能破此案,我任由沈相处置!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三天之内,必须保我父亲毫发不伤,否则我宁可一死,也不替他人做嫁衣裳!……”。

第七章 寻找线索

沈一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扯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郭侍郎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好!都依你,但若三日之后你不能找出妖书案的真正元凶,可就休怪我无情了!……”,说着又对身后捏肩的丫环挥挥手道:“你送郭公子出去!”。

郭致远跟着那丫环离开了,一直在旁边垂手而立没有出声的钱梦皋立刻走过来,向沈一贯道:“郭正域这儿子非池中之物,日后恐成心腹大患,沈相为何不就此将其除去!……”。

沈一贯瞟了钱梦皋一眼,呵呵笑道:“郭正域这厮倒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儿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且我观此子性格,与郭正域全然不类,郭正域性格迂腐,不知变通,生个儿子却是如此心机玲珑,真乃异数。要看清一个人有时只要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这个郭致远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年轻时候的我!我能够感受到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勃勃,只要他有野心,就能为我所用,因为一个有野心的人为了实现他的目标,一切都可以出卖,包括他的父亲!……”沈一贯眯着眼睛精光闪烁不停。

说到这里沈一贯突然语调一转,阴测测地道:“当然此子毕竟年轻,此时下结论有些为时过早。那小子有一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就是我们必须找到妖书案的真正元凶,否则会越来越被动!那小子信心满满,姑且由他试试看,若能办好,说明此子确是堪用之才,值得招揽,若办不好,再拿他父子开刀不迟!”。

郭致远从沈一贯府邸出来还感觉有些双腿发软,这大明首辅可是相当于现代的二号首长,那种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威压端的是十分骇人,别看郭致远在沈一贯面前自信满满,但那都是他为了保住小命装出来的样子。

在历史上,这妖书案是一桩不折不扣的谜案,最后随便抓了个替罪羊不了了之,所以郭致远在沈一贯面前夸下海口要在三日内侦破“妖书案”,心里其实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郭致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找那牢头张承,这种底层小吏,往往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线索也不一定。打定主意,郭致远就雇了一辆马车急匆匆地往监牢赶。

马车还没到监牢门口,就正好看到张承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郭致远连忙掀起马车帘,叫住张承,张承一见郭致远大喜过望,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嗓门道:“郭公子,小人正要去寻你呢,大事不好了,我收到可靠消息,锦衣卫又抓了一个江湖郎中与一个和尚,现正严刑逼供,要逼他们两人招认郭侍郎是‘妖书案’的幕后主使呢……”。

郭致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历史上沈一贯就是抓住名僧达观(即著名的紫柏大师)和医生沈令誉严刑拷打,逼他们诬陷郭正域是‘妖书案’的幕后主使,多亏两人皆是有风骨的义士,宁死不从,达观更是因此被拷打致死,才没有让沈一贯的阴谋得逞。看来沈一贯果然是老奸巨猾,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仍然在紧锣密鼓地构陷郭正域,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不过这张承如此热心,专程来告知自己这消息,看来确是对自己起了投靠之心,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劳张大哥了,不过这消息我已知晓,这两人都乃义士,不会屈打成招的……”。

张承暗暗心惊,他打听到的这消息可是绝密,千辛万苦用几坛好酒和十两碎银才从相熟的锦衣卫口中套出来的,这郭公子却早已知晓,看来果非常人,自己算是跟对人了,连忙恭敬道:“能为公子办事,是小人的福气,岂敢称有劳,只是小人无能,没能真正帮到郭公子……”。

郭致远连忙摆手道:“张大哥切莫如此说,我正有事要张大哥帮忙,张大哥消息灵通,我想请张大哥帮我打听打听最近这京城可有发生什么怪异之事?……”。

给郭致远这一夸,张承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几分,拍着胸脯道:“公子,不是小人夸口,若说到这小道消息,小人确有几分本事,公子随我来就是……”。

郭致远也十分好奇这张承有何渠道打听小道消息,就付钱将那马车打发走,跟着张承左绕右绕来到一个小巷子,就见几个贼头鼠脑的闲汉正围成一团大呼小叫地赌骰子,见到张承都大惊失色,撒腿就跑,连地上的骰子都没有捡。

“回来!”就听张承威严地厉喝一声,那几名闲汉就乖乖地又折了回来,点头哈腰道:“张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张承冷哼一声道。

那几名闲汉越发惶恐了,尴尬地道:“张爷,我们哪敢跑啊,怎么跑也跳不出您的手掌心啊,刚才那是尿急了……”。

郭致远在一旁瞧得暗暗好笑,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几名闲汉面相凶狠,但见了张承却像老鼠见了猫般,而张承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但在这些闲汉面前却是架子端得十足。

张承耍够了威风,这才睥睨着几人道:“今日且饶过你们,你们速去打听最近这京城都发生了哪些怪异之事,我就在前面的茶楼等你们的消息,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我若得不到我要得不到我要的消息,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那几个闲汉听说张承只是要他们打听消息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道:“张爷,您放心,不用一个时辰,消息一准送到……”,说完就如兔子般四散而去。

张承这才转头对郭致远赔笑道:“公子,这几人是京城所有破落户的头,这京城内但凡有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我们且去前面的茶楼稍坐,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第八章 冤家路窄

果然在茶楼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个闲汉急匆匆地寻来,递给张承一摞厚厚的纸条,就毕恭毕敬地退走了,郭致远不由暗暗感叹,这些市井之辈当真不可小视,这样的办事效率只怕后世那些专业的情报机构都办不到吧。

不过当他看到纸条上写的那些消息后就忍不住摇头苦笑了,这些消息当真是“无奇不有”,比如“城西的王老头家的母猪一胎生了十二头小猪”,“兵部刘侍郎家的小妾跟马夫私奔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上面的毛笔字歪歪扭扭更是看得郭致远头晕脑胀。

张承见郭致远看得直摇头,就连忙讨好地道:“公子,这么多条消息看起来是比较费力,不如让小的也帮公子分担一二……”。

郭致远想想也好,要不然这么厚一摞纸条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呢,就将纸条分成两摞,与张承一人看一部分,速度果然快了很多,眼看手中的纸条越来越少,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郭致远都有些想放弃了,这时一旁的张承却突然轻笑一声道:“这个赵士祯就喜欢鼓捣这些危险玩意,这下惹出祸事来了吧,真是自讨苦吃!……”。

赵士祯!郭致远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位赵士祯可是明史上大大的名人,著名的火器研发专家,不仅模仿西方火绳枪制造了密鲁铳,还自主研发迅雷铳等新式火器。以一介布衣受到万历帝的赏识而进入内廷,但因“生平甚好口讦,与公卿亦抗不为礼”,仕途极为坎坷,活到近五十岁才做了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明朝中书舍人分为中书科舍人、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5种,均为从七品官职,相当于现代中央部委的秘书职,但武英殿中书舍人是中书舍人里面最卑微的,多从事宫廷画师、工匠等杂务,并无太多实权。而赵士祯就是武英殿中书舍人。

更重要的是野史上曾有人暗指“妖书案”很可能与这个赵士祯有关!只是后来赵士祯有案发当晚没有作案时间的旁证,所以最后没有查到他头上。

郭致远连忙从张承手中抢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武英殿中书赵舍人家的老仆离奇死亡,死状极惨,经顺天府仵作勘验系因老仆用火铳自杀,非他杀,故未立案,由赵舍人自处……”。

郭致远隐隐觉得这件案子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很可能与“妖书案”有关,连忙转头对张承道:“张大哥,你可知这赵士祯家在何处?我想去调查一番!”。

张承有些疑惑地道:“怎么公子觉得此事有蹊跷吗?这赵士祯乃京城里有名的怪人,老喜欢捣鼓这些危险的玩意,之前也发生过好几次火铳走火的事,只是没死人,但房子却被烧了好几次,而且顺天府已经派仵作勘验过了,排除了凶杀案的可能,应该没问题吧……”。

郭致远却已经腾地站了起来,摆摆手道:“是否有蹊跷也要调查了才知道,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张承赶紧跟了上去。

刚出茶楼,心事重重的郭致远也没看路,正好一人从拐角处走来,就听“啊”的一声娇呼,两人撞了个满怀,触手处十分柔软,更有一抹淡淡的暗香在鼻翼幽幽缠绕,令人想入非非。

“对不起,对不起……”郭致远忙不迭地道歉,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这绝对是郭致远迄今为止看过的最漂亮的一张脸,肤白如凝脂,吹弹可破,更添一抹嫣红从耳根绵延到美腮,有如一个水灵灵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嗔怒中,娇艳的红唇微微嘟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鱼嘴”吧,再配上那双如秋水般灵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端的是美萌到了极点,绝对秒杀那位善以“金鱼嘴”卖萌红极一时的新生代天后邓紫棋。

更让郭致远意外的是看到这张俏脸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应该是来自自己这具躯体原主人那个纨绔郭致远的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短暂的记忆停顿之后,郭致远瞬间反应过来了,自己所撞之人,正是之前被那纨绔郭致远调戏,也是间接导致自己穿越后能附身这具躯体的源头,顺天府尹之女楚婉儿!

尼玛,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之前那纨绔郭致远调戏了这楚婉儿,结果一下就被打成了植物人,可见这楚婉儿虽然长得美萌无比,却绝对是个有着强烈暴力倾向的野蛮女,自己要再落到她手上,岂不是要倒大霉。

果然那楚婉儿看清撞自己的人是谁之后,立刻气得跳了起来,柳眉一挑,杏目怒睁,叉着腰指着郭致远怒斥道:“好你个登徒子,又想对本姑娘非礼,上次饶了你的狗命,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郭致远自知理亏,连忙对楚婉儿拱手赔礼道:“楚小姐,我有急事要办所以没看路,无意冲撞了你,向你陪不是了,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可好?”。

楚婉儿微微愣了一下,这个登徒子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主动向自己道歉?难道是被本小姐打怕了?她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一把抓住郭致远的胳膊冷笑道:“你占了本姑娘便宜就想走,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再说你这登徒子能有什么急事,该不会又想去祸害哪家姑娘吧?今日我楚婉儿定要为民除害,将你送进顺天府大牢!……”。

郭致远急着要去查案,这楚婉儿却不依不饶,也有些火了,怒道:“好!你说我占你哪里便宜了?有谁可以做证?!”。

郭致远这其实就有点耍无赖了,他刚才撞到了楚婉儿的胸部,可女孩子终究面薄,如此羞人的话如何说得出口,所以楚婉儿被郭致远气得娇躯直颤,羞怒到了极点,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九章 楚婉儿

郭致远见楚婉儿说不出话了,就悠闲地整了整衣衫,瞟了楚婉儿一眼撇撇嘴道:“本公子硬盘1000g,藏满佳丽三千,苍老师才是我心目中完美的女神。至于你嘛,你有胸吗?有屁股吗?没胸没屁股,我凭什么调戏你?”,郭致远这话也是故意气楚婉儿的,刚才撞楚婉儿那下,凭触感判断楚婉儿起码得有36d吧,只不过被宽大的衣服遮住看不出来罢了。

硬盘、苍老师什么的楚婉儿自然听不懂,但下半句她却听得真真的,她一个还未出嫁的大姑娘,哪里听到过这么下流的话?气得她浑身直颤,扬手就准备在那张欠揍的脸上抽上一巴掌。

郭致远却不躲闪,还故意伸过脸去,“你打啊,有本事就打,打完之后我告你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伤人,你说你爹爹坐在青天白日的匾额之下,是徇私枉法放了你呢,还是公正严明打你三十大板呢?我都替你爹爹感到为难呢!”。

楚婉儿这一巴掌就打不下去了,她最怕的就是她爹了,她这次出门也是偷溜出来,又气又怒又无奈之下,这位楚大小姐居然突然蹲地抱头痛哭起来!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厉害的武器,楚婉儿一哭,郭致远心就软了,从袖口处掏出一片玉色杭绸手绢递过去,苦着脸软语道:“你别哭啊,我错了还不行啊,要不我让你扇我两巴掌出气总行了吧?……”。

楚婉儿却不理他,兀自哭个不停,郭致远只得继续劝道:“我撞了你是我不对,可我是真有急事,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要去查一起大案救我爹的命,真耽误不起呢……”。

一听说查案二字,楚婉儿眼睛就亮了,突然抬起头来道:“你骗鬼呢!就你这草包还查案?……”。

此时的楚婉儿雪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如雨后的彩莲一般清纯明艳,与她之前刁蛮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让郭致远一时看呆了,居然忘了答话。

一旁的张承也是认识楚婉儿的,见郭致远在她面前吃瘪不由暗暗好笑,他也是有眼色的,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连忙上前道:“楚小姐,郭公子所言非虚,如今郭侍郎因妖书案身陷囹圄,郭公子是为了想替父亲洗脱冤屈才主动向沈相请命查案,小人可以为郭公子作证……”。

楚婉儿瞟了张承一眼,张承身穿公服,确是公门中人,而她也从父亲那里听说了郭正域被抓之事,父亲言语中对郭正域虽不怎么客气,但也认为他多半是被冤枉的,而郭致远此时的表现也确实与往日的纨绔行径大相径庭,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之感,就有些将信将疑地道:“看不出你倒也还有几分孝心,本小姐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郭致远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说服了这刁蛮女,正准备转身离开,那楚婉儿却突然眼珠一转,又一把抓住了郭致远的胳膊,狡黠一笑道:“不行,谁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除非…除非你让本小姐陪你一起去查案!……”。

“啊!”郭致远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查案可是正事,岂同儿戏,你莫再胡搅蛮缠了……”。

楚婉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道:“你休要小瞧人!我乃顺天府尹之女,顺天府发生的奇案要案案卷我都看过,就连我爹办案也常要我帮他参详意见,比你这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不知强多少,你若让我跟你一起去查案,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你若敢不带上我,我就说你调戏我,绑了你去官府!……”。

郭致远拿着这楚婉儿着实头疼,这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楚婉儿的腰间挂着一枚顺天府的镀铜腰牌,中间刻着一个“捕”字,顿时眼睛一亮,如果单凭自己和张承,莫说是勘察现场,就连赵士祯家都不一定进不去,有了这顺天府的腰牌,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事了,就朝楚婉儿努努嘴笑道:“带你办案可以,不过办案这几日,你的腰牌得借我用几天。”

楚婉儿听到郭致远同意了,她也是少女心性,怒气来的快也去得快,之前还恨得郭致远要死,此时却立刻破涕而笑,开心地一拍手站起身来,飞快地解下腰牌,塞到郭致远手里,笑嘻嘻地道:“成交!但你要记住,这腰牌可是我从捕头王叔那里借过来过一把捕快瘾的,你可不能弄丢了哦!”。

“小姐,原来你偷……”这时一直跟在楚婉儿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半天还没反应过来,长得有点呆萌的小丫环突然蹦了出来,指着楚婉儿恍然大悟道。楚婉儿就像只猫儿般跳了起来,一把捂住她玲珑的小嘴,“咳咳,小兰,别乱说话,记住,不是偷是借!”。

小兰呜呜叫着掰开楚婉儿的手,接着道:“不行啊,小姐,老爷找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女赵春娘,正等着你早点回去学女红呢。你上一次耍了一趟大刀,可把上门提亲的媒婆都吓坏了,这样哪儿能找到如意郎君啊?”说到郎君,小兰俏脸不由的一红,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蚋。

楚婉儿又羞又恼,狠狠地白了小兰一眼,撇撇嘴道:“不管了!本小姐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六扇门的捕头,但爹爹说这是男儿家干的事,女儿家就应该躲在闺房里做做女红,绣绣花儿。哼,我偏不信!现在撞上妖书案这么轰动的案子,我要是破了这宗悬案,爹爹也面上有光,自然不会再逼着我学这见鬼的女红了!”。

一旁郭致远和张承差点笑出声来,楚婉儿杏眼一瞪过来,两人赶紧装作没听见,捂嘴而走,楚婉儿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跟着张承来到金鱼胡同赵士祯的住处,这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十分简陋,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官宦之家,两片寒酸的榆木门上还挂着半边春联,透过门还能闻到里面还未散去的*味。

第十章 赵士祯

张承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长得倒是清秀可爱,头戴白花儿,一双泪眼肿得像胡桃一般。她正是那位死去老仆的女儿小翠,在赵士祯家当丫鬟,小翠警惕地打量了郭致远几人几眼,有些畏缩地道:“你们……有事吗?”。

郭致远拿出腰牌,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沉声道:“顺天府查案,请开门!”。

小翠有些狐疑地再次打量了这个有些怪异的查案组合一眼,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往门内喊了一声:“老爷,衙门的人又来了!”,说完就像受惊的兔子飞一般地跑开了。

郭致远三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堂中设的灵堂,满堂白色帷幔,条台上点着两支白色蜡烛,放着几盘馒头和猪头肉,一名老妇正披麻戴孝跪在蒲团上一边哭一边烧着纸钱,想必是那死去老仆的妻子。

灵堂中央放着一口黑漆棺材,棺盖还没有盖,郭致远走上前去伸头往里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棺材里摆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脸被轰掉了一半,已经看不清模样,脸上伤口内里的肉都翻了出来,伤口里面还能依稀看得到里面残余的黑色烟熏,一看就知道当时*的威力真不小。

楚婉儿也跟着往里一探头,吓得差点惊叫起来,想到要维持自己神武的女捕头形象,强作镇定总算没有叫出声,不过惨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惊惧,小兰则干脆是捂着脸看都不敢看。

倒是张承显得很镇定,想必是这种场面见多了,转头对畏畏缩缩躲在墙角的小翠厉声喝问道:“你家老爷赵舍人呢?为何不见他人啊?!……”。

小翠吓得就是一颤,连话都不会说了,郭致远朝凶神恶煞的张承摆摆手,对小翠和颜悦色道:“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只是想向你家老爷了解一下案情,没有恶意的……”。

小翠见郭致远确实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府衙役不太一样,这才没那么害怕了,颤颤抖抖地指着内屋道:“我家老爷正在里屋捣鼓火铳呢!……各位捕头老爷别进去,我家老爷最讨厌……!”。

还未等她说完,楚婉儿早已按捺不住,一马当先推开转角的房门快速走了进去,郭致远怕她有危险,也赶紧跟了进去,只见厢房内一片凌乱,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侧对着房门正聚精会神地鼓捣着一杆火铳,他完全不修边幅,斑白的头发蓬蓬松松在头顶打了一个结,手指甲里黑乎乎的都是污渍,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却如星辰般明亮,盯着手里的火铳一动不动,那目光就仿佛一名好色之徒看到一名绝色美女一般,狂热而痴迷,连郭致远一行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此人想必就是赵士祯了,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火器专家,郭致远不由心中一热,虽明知此人很可能和妖书案有关,对他却是敬意多过恨意,这家伙果然如传说中痴迷火器,如果生在现代只怕当个科学院院士也绰绰有余,要是能将此人收服,对来到这个时空的自己倒是一大臂助。

楚婉儿一心想着破案,自然就没郭致远那么多心思了,对赵士祯冷笑一声道:“赵舍人,我们是顺天府过来查案的,你家老仆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鼓捣这些玩意,莫非你对你家老仆之死早在意料之中?……”。

郭致远暗暗点头,看来这楚婉儿说她对侦查案件颇有心得倒有不是完全吹牛,上来就抓住了疑点,并用上了心理战术,赵士祯措不及防之下自然容易露出破绽,所以郭致远也没有制止楚婉儿对赵士祯逼问,只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赵士祯的反应。

赵士祯抬起头,瞟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道:“顺天府不是已经派仵作来过了吗?老夫虽官衔不高,却非寻常百姓,你们三番五次上门打扰是何道理?!真当老夫好欺负吗?你们要查案尽管查,但要是想往老夫头上胡乱安插罪名,说不得老夫要与你们上大理寺理论一番!……”。

楚婉儿想不到赵士祯辞锋如此锐利,而他们这个查案组合本就是扯起虎皮充大旗上不得台面的,一时间也有些语塞了,郭致远也暗暗心惊,看来这个赵士祯果然不简单,虽痴迷火器却并非那种完全不通俗事的科研狂人,要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只怕不那么容易呢。

对付这种人一味用强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软硬兼施,好在郭致远前世当过市长秘书,少不了要和科研单位那些老头子打交道,这方面倒也有些经验,连忙上前对赵士祯恭敬道:“赵舍人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怀疑赵舍人,实是此案还有些疑点,上司命我等重新勘查,据我所知,死去这老仆曾服侍赵先生三十年之久,主仆深情,想必赵先生舍人也希望案情大白吧,我们也是职责所在,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赵舍人海涵……”。

郭致远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软中有硬,赵士祯也不好再推脱,这才放下手中的火铳,拍了拍胸前的污渍,倨傲道:“我家老仆系自杀身亡再清楚不过了,不知还有何疑点可言,不过你们既然过来调查,老夫一定配合,有什么要问的快问,问完速速离去,不要耽误老夫钻研火器,若是想捞什么好处,老夫家贫如洗,你们就别打歪主意了!……”。

赵士祯居然把自己当成上门敲诈的官差了,郭致远暗暗好笑,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赵士祯放松警惕,就装作有些失望的样子拱拱手道:“多谢赵舍人配合,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还请赵舍人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告之,至于是否是自杀,自由上司去定案……”。

赵士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周良是跟了我三十年的老仆,几日前家里账房里少了一笔钱,我并没有怪罪于他,他却十分自责,昨天晚上,我在武英殿当职,回来才听说周良自杀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可以问问小翠,她才是现场见证人……”。

第十一章 案中案

说着赵士祯又把门外的小翠叫了进来,让她向郭致远等人讲述老周自杀的经过,提到父亲的死,小翠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抽泣着道:“这两天我发现我爹有些魂不守舍,昨晚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老爷改良火器的密室里,还从里面把门给锁了,我在外面叫他他也不应,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房内一声巨响,我赶紧叫来邻居将门撞开,就发现我爹他…他…”说到这里,小翠已经泣不成声了。

楚婉儿终究是女孩家心软,见小翠哭得伤心眼圈也有些红了,郭致远皱了皱眉头,这赵士祯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按说此案肯定与他无关了,但直觉却告诉郭致远此案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不动声色地道:“案发现场在哪里?我想去看看,能否麻烦赵舍人带路……”。

赵士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冷地道:“跟我来吧!”,说完就拂袖而去,郭致远也不以为意,跟着赵士祯来到案发的密室,密室是四合院内一间单独的厢房,现场保存完好,房间里面有一股刺鼻的*味,一张木桌碎成四片,地上凌乱地丢着好几把火铳和一些零件,墙上和地上还喷溅着大量的血迹。

“这就是案发现场,我已吩咐下人,屋内的一切摆设都不许乱动,你们要查就尽管查吧!有何不明之处问小翠,老夫就不奉陪了!……”赵士祯显得很不耐烦地对屋内一指,说完就转身离开继续钻研他的火铳去了。

郭致远走进密室仔细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来,密室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平方,门上挂着锁,门轴被撞坏了,窗口处的缝隙还贴着封条,密不透风,确实不像有人进出的样子。

“这窗户是一直密封着,还是案发后才密封起来的?案发时除了你爹,房内还有其他人吗?”郭致远皱了皱眉头,转头对畏畏缩缩跟在身后的小翠问道。

“这间厢房是老爷改良火器的房间,平时都锁着不让人进,为了防止别人偷窥,窗户也是用封条封住的,老爷说这间密室里的火器很危险,除了我爹有时来打扫一下卫生,我们都不让进的,案发时里面也只有我爹一个人……”小翠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郭致远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继续用目光在房内梭巡起来,见一旁的条几上放着一张纸,就走过去拿起来细看,这是一封遗书,语气像是那死去老仆周良所留,遗书上说他一时起了贪念,拿了主家的钱去赌博输光了,虽然赵士祯不见怪,但他自觉愧对主家,所以自杀以谢罪。

“找一件周良平时的书信,对比一下字迹。”郭致远将遗书递给张承,不动声色吩咐道,张承应诺一声,让小翠带着他去找周良平时的书信去了。

小兰因为害怕没有进来,此时房内只剩下郭致远和楚婉儿两人,楚婉儿双臂环抱胸前,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雪白的玉指轻轻放在深深的酒窝旁做沉思状,倒是有几分女侦探的架势。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耐性了,见郭致远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就干咳两声道:“登徒…咳咳,郭捕头,据本姑娘细致的观察,这房间里没有一丁点打斗痕迹,门从里面紧锁,窗户上的封条不可能从外面贴进来,如果是有人入室杀人之后,也根本没有办法出去,而案发时密室内只有死者一人,现场还留有遗书,应该确是自杀无疑,你就别再瞎琢磨浪费功夫了……”。

郭致远笑了笑没有接话,走到窗前,摸了摸白色封条,突然注意到地上落了些黑色的粉末,就蹲下身去用手捻了捻,又放到鼻端闻了闻,眼中精光一闪,这黑色粉末并非*,倒像是铁屑之类的粉末。

他正要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墙角的木架下有一块木片,如果不是蹲下身子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连忙伸手将木片拾了起来,见上面刻着一个“议”字,眼睛又是一亮,连忙将木片一卷放入袖口,这才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楚婉儿见郭致远不理她,就有些着恼了,没好气道:“喂,姓郭的,你连本小姐的判断都不信,真当自己是宋慈在世啊?!……”。(注:宋慈,大宋著名提刑官,著有《洗冤集录》。)

郭致远微微一笑神神道道地道:“楚小姐,一个案件就像水上的冰山,我们通常只看到了冰山在水上的部分,却不知道冰山的大部分其实是在水下的,如果我们被表面的东西所迷惑,往往就会与真相失之交臂,查案不是那么简单滴……”。

楚婉儿想不到平日只会吃喝玩乐的郭致远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一番话,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嘀咕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才了,该不会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吧!……”。

这时张承他们也回来了,向郭致远汇报道:“公子,经过比对死者以往的书信笔迹,那封遗书确是死者的亲笔,看来死者确实是自杀的……”,说着就将那封遗书与死者之前写的一封家书递给了郭致远。

郭致远一下子就愣住了,从人证、物证到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老仆是自杀身亡,虽然郭致远也发现了一些疑点,但现在这遗书居然真的是死者所留,郭致远就确实有些意外了,因为现场证据或者可以伪造,但如果死者是他杀的话,死者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写下遗书啊,难道说死者真的是自杀?

而如果死者真的是自杀的话,线索到这里就等于全断了,自己无法将此案与妖书案扯上关系,等于进了一个死胡同。沈一贯给自己查妖书案的期限仅仅只有三天时间,现在在这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老仆自杀案上已经耗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是继续调查下去还是另找新的线索呢?

一时间郭致远也有些迷茫了,他虽然在楚婉儿面前装得神神道道,但论到查案他其实完全是个门外汉,脑海里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没那么简单,但却始终抓不住这案件的破绽到底在哪里?!

第十二章 破案

郭致远又习惯性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想要在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证据链中找到一丝破绽,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如果是杀人,这密室到底怎么破啊!唉,早知道会遇到破案,以前就应该把六七百集的《柯南》刷完的啊!……”。

楚婉儿见郭致远一筹莫展的模样,就有些得意地撇撇嘴道:“你不是得了失心疯吧,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这案子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如果是他杀,杀手如何逃离密室?老仆为何写下遗书?……”。

张承也完全听不懂郭致远在嘀咕什么,不过他如今对郭致远十分信服,连忙道:“楚小姐,咱们还是别打搅郭公子思考案情,让他仔细想想吧……”。

楚婉儿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但看到郭致远认真思考的样子,心里就没来由地一荡,这个登徒子认真思考的时候样子倒是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就出奇地没有再对郭致远冷嘲热讽,有些无聊地走到一旁,拿起旁边木架上的一对磁铁自娱自乐地玩耍了起来。

郭致远看着楚婉儿手中的磁铁,脑海里突然如电光火石般地灵光一闪,双目陡睁,用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哈哈!磁石,铁屑!我终于知道了!”。

张承和楚婉儿都吃惊地望向郭致远,完全听不懂他话语里的意思,心说这家伙不会真的疯了吧,正要追问,郭致远却突然像一阵风般跑了出去,绕到密室的旁边,密室窗户下边的草地上有几处草丛中有被践踏的痕迹,留下几个脚印,郭致远弯下腰,用手在脚印上比划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喂,你搞什么鬼啊,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快说,你到底有何发现?!”楚婉儿也追了出来,气鼓鼓地对郭致远娇斥道。

郭致远心情大好,自不会和楚婉儿计较,神神秘秘地一笑道:“我们还是先去见见那位赵舍人吧,看看他对我的发现做何解释?!……”。

楚婉儿气得银牙直咬,恨不得咬郭致远一口,却又拿他没办法,气鼓鼓地跟着郭致远重新来到赵士祯鼓捣火铳的那间厢房,赵士祯见郭致远他们又回来了,就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案发现场看完了吧,那就速速离去,别打搅老夫钻研火器,老夫就不追究你们今日的无礼行为了……”。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赵舍人不想追究,但是我们却要对此案追究啊,我不得不佩服赵舍人真是好算计,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赵士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郭致远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老仆死于密室之中,门窗皆密封,现场更留有遗书,不是自杀是什么?!老夫乃朝廷命官,诬陷朝廷命官乃大罪,你今日如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定要将你这黄口小儿送官法办!……”。

郭致远早已智珠在握,自不会被赵士祯这色厉内荏的厉斥吓倒,拿过一旁楚婉儿手中的磁铁晃了晃,微微一笑道:“我可以断定案发现场是伪造的,其中诀窍就在这小小的磁铁上,只要将封条涂上胶水和铁屑,将半边粘在窗户上,屋里的人从窗户跳出去后再关上窗,这时候再用磁石在缝隙处一放,磁石吸引铁屑,封条便受吸力牵引粘住了窗户,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制造出密室自杀的假象!而我恰巧在密室内的窗户下发现了铁屑,又在密室窗户外发现了残留的脚印!不知赵舍人对此做何解释啊?!……”。

给郭致远这么一分析,众人也都恍然大悟,楚婉儿眼睛一亮,兴奋地拍手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密室现场分明是伪造出来的!……”。

大约觉得风头被郭致远抢去了,楚婉儿望着郭致远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有些牙痒痒了,这家伙的脑瓜子什么变得这么灵光了,就又有些不忿地冷哼一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本小姐聪明伶俐,发现了磁铁,你能这么快找到真相吗?所以说本小姐才是破案的最大功臣,现场的一切都逃不过本姑娘这双天生就是捕快的法眼!……”。

张承满眼敬佩地望着郭致远,看来自己真是跟对人了,这桩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假自杀案居然让郭致远给破解了,这位郭公子果非常人啊,自己跟着他必定是前途无量!

那小翠则是满脸惊愕,怔怔地看着郭致远,眼中满是泪水:“难道我爹爹真是别人杀的?我爹爹为人和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到底是谁下这种毒手?”。

赵士祯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却兀自强辩道:“就算现场是伪造的那又怎样?案发时老夫根本不在现场,此案与老夫毫无关系,你要查就去查那杀死老周的真正凶手吧!……”。

郭致远捕捉到了赵士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中越发有底了,呵呵笑道:“赵大人不必急着撇清,我从没有说过赵大人是杀死周良的凶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周良或许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众人都被郭致远的话惊呆了,这个郭致远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楚婉儿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叫道:“怎么可能?!如果周良没有死,那棺材里放着的尸体又是谁呢?!……”。

张承先是一愣,继而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快速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唯有那翠儿是又惊又喜,也顾不上害怕了,小手紧紧抓住郭致远的胳膊,喜极而泣道:“捕头老爷,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爹真的没有死?!那我爹现在在哪里啊?!……”。

第十三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郭致远同情地望了翠儿一眼,指了指赵士祯道:“你爹现在在哪里?那就要问你家老爷了,只有他最清楚!……”。

赵士祯越发慌乱了,目光躲闪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周良在哪里呢?……”。

郭致远并不急着戳穿赵士祯的谎言,只是似笑非笑地死死盯着他,赵士祯感觉郭致远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让他心惊肉跳,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么锐利的目光呢,他额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

一会儿张承快步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只鞋,恭谨地双手将鞋递到郭致远面前,敬服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周良果然没有死,小人手中这两只鞋,一只是赵舍人的,一只是那老仆的,我已与密室窗台外草丛中的脚印比对,赵舍人的鞋尺码要略小于草丛中的脚印,而老周的鞋与草丛中的脚印完全吻合!……”。

“小人还特意重新检验了棺材中尸体,尸体右手只有中指有着老茧,手心无茧,指甲修长,明显不像是经常需要端茶倒水的仆人的手,更像是个常要用毛笔的读书人的手!因此可以断定棺材中的尸体绝不是周良!……”。

郭致远赞赏地望了张承一眼,看来自己果然没选错人,这个张承心思敏捷,心细如发,还能查漏补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助手,这样一来自己的推断就完全成立了,整件案子都是赵士祯布下的一个假案,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接过张承手中的鞋,对赵士祯挥了挥道:“赵舍人,事情应该很清楚了吧,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赵士祯无力地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脸上阴晴不定,喉结不停上下颤动,显然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拳头一握,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一口气道:“唉,人算不如天算,我机关算尽,布下这天衣无缝之局,没想到却被你这懵懂小儿给识破了!不错,这一切正是老夫所为,周良已经被我杀了,你们要杀要剐,都冲着老夫来吧!”。

楚婉儿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赵士祯娇斥道:“果然是你!我一开始就怀疑你了,一看你这老家伙就不是好人,这下真相大白了!……”。

小翠则是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赵士祯,颤声道:“老爷,真…真的是你吗?你…你为什么要杀…杀我爹啊?!你…你不是说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一样吗?你…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啊?!……”。

赵士祯痛苦地摇了摇头,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颤声道:“小翠,你别问了!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我欠你们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郭致远却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相信赵士祯真的杀了老仆,因为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从赵士祯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那老仆和小翠一家有着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会杀害老仆呢?

但是赵士祯却主动承认自己杀了人,这样做不仅会令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更可能连命都要搭上,是什么让他不惜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来掩盖真正的真相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目光灼灼地望着赵士祯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骗不了我,你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你到底想要掩盖什么?我想要知道真正的真相!……”。

这时赵士祯突然激动起来,猛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老夫所为,你还想怎么样?!我对周良那么好,他却背着我拿我的钱,我一怒之下就杀了他,这就是我的杀人动机!这就是真相!……”。

楚婉儿也一脸怪异地望着郭致远道:“是啊,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他自己都承认杀人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他连命都不要了干嘛还要撒谎啊,你脑子没毛病吧!……”。

郭致远没有理会楚婉儿,对赵士祯摇了摇头道:“不,你这个动机根本不成立,周良跟了你这么多年,情同家人,你怎么可能为了这样的小事杀了他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杀了周良,那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却要掩盖这背后的真相,看来这真相一定非同小可,你这样做只会欲盖弥彰,让我更想知道这真相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是哦!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楚婉儿后知后觉地恍然道,看向郭致远的目光越发怪异了,心说这家伙脑瓜子里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呢。

赵士祯被郭致远这一连串的逼问搞了个措手不及,心里也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厉害了,自己精心布置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在他面前却是漏洞百出,要想骗过这小子还真不容易呢,索性就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脖子一梗眼睛一闭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人是我杀的,那具尸体是我从义庄买来的,杀人动机我也告诉你了,别的就无可奉告了,反正大不了一死,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郭致远想不到赵士祯会跟自己来这招,也有些傻眼了,赵士祯连死都不怕,简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自己就算明知他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也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啊!

一时间又陷入了僵局,赵士祯宁死不肯说出真相,而郭致远还惦记把这个火器专家收服,让他成为自己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的一大助力,自不可能真的把他交给锦衣卫去严刑拷打,那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郭致远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突然手指触及到袖中的一个硬物,正是方才在那密室中捡到的那个木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转头对一旁的张承和楚婉儿道:“此案事关重大,我想与赵舍人单独聊一会儿,请张大哥和楚小姐先回避一下好吗……”。

第十四章 抓住本质

张承两只小眼睛眨了眨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了出去,楚婉儿却有些不忿地道:“姓郭的,你又想玩什么花样?说好了一起查案,关键时刻你却把我们给支走,是不是想独占功劳,门都没有!本小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郭致远此时哪有心思跟这刁蛮小妞胡搅蛮缠,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厉色道:“出去!我没时间跟你闹,这件事牵涉到很多人的性命,信不信由你,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这个案子你最好不要掺和,否则不仅害了你,还会害你令尊大人!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楚婉儿也被郭致远吓到了,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有人用这样严厉的语气斥责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出奇地没有顶嘴,委屈嘟噜了一句,“出去就出去嘛,这么凶干嘛?!……”,说完也极不情愿地出去了,顺势重重地带了一下门,算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将张承和楚婉儿支走了,郭致远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依旧闭目不语的赵士祯诚恳道:“赵先生,说实话,我一直十分仰慕先生大才,先生怀才不遇,我亦很为先生不平……”。

赵士祯冷哼一声,心说你小子想给我灌迷魂汤,我才不吃你这一套,郭致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如现房内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我猜得不错,赵先生与老仆合谋这场密室自杀案,真正目的是为了掩盖妖书案的真相吧!而妖书案的始作俑者,想必就是赵先生吧!……”。

赵士祯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爆出一簇冷冽的寒光,寒声道:“小子,你休要血口喷人!妖书案发那日晚上老夫正与同僚好友在同春楼小酌,酒兴之至彻夜吟诗,此事我的同僚、酒楼小厮都可以作证,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郭致远早知赵士祯会拿这个理由来搪塞自己,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不在场的证据,赵士祯才被排除了参与妖书案的嫌疑,让这起案子成了一起无头悬案,就不慌不忙地道:“你当然没有时间,但你忠心的老仆却有大把的作案时间,你刊刻了妖书,再找同僚喝酒获得不在场的证据,而你的老仆周良就趁机将妖书散发出去。这样就洗清了你的嫌疑!……”。

“最近锦衣卫、东厂严查妖书案,你怕锦衣卫顺藤摸瓜找到周良,所以制造了这起密室自杀案让周良假死脱身,这样就算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找到周良这条线,周良已死,自然死无对证了,这一切计划真的很完美,也只有这样完美的计划才能够骗过锦衣卫和东厂,赵先生,我猜得不错吧!……”。

赵士祯眼中寒光更胜,身躯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咬牙切齿道:“小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死咬着我不放,妖书案涉及国本之争,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胡乱猜测的,当心有诛九族之祸!……”。

见赵士祯反应如此激烈,郭致远越发笃定了,微微一笑道:“先生别激动,听我说完,先生的计划真的很完美,但不幸的是,先生在现场漏掉了一个关键的证物……”。

说着缓缓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刻着“议”字的木片,加重语气道:“先生看看这是什么?!想要大规模制造妖书,必须雕版印刷,而我手中的这木片上刻着‘议’字,正是妖书正式名称《续忧危竑议》中的最后一个字,也是案发当晚周良没有销毁干净的残余!”。

赵士祯眼中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块木片,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被一个年轻人洞破,一种挫败感涌入内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布下的层层连环计,不想还是被你看破了。不错,妖书案完全是我一人所为。我早就看郑贵妃不顺眼,这次郑贵妃试图废立太子,颠覆朝纲,所以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将她们的阴谋披露!”。

郭致远暗道一声惭愧,赵士祯的连环计十分复杂,如果不是得益于穿越优势,心中早就知道赵士祯有重大嫌疑,他现在恐怕真会被赵士祯摆下的连环计弄得不知东南西北。

突然郭致远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对!通过与赵士祯的接触,郭致远感觉赵士祯性格刚正,甚至有些迂腐,跟自己的便宜老爹郭正域有得一拼,哪里有能力设计出这环环相扣的妖书案来?而且他并不能从这妖书案中获利,如果说仅仅是因为义愤仍有些解释不通,想必其背后还隐藏着大人物!

郭致远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但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离事实越近,越有可能出错!他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对了,利益!谁才是这场妖书案最大的获利者呢?!

太子朱常洛!历史上无论是沈一贯的浙党还是东林党都没有从这起妖书案中获得好处,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唯一的获利者只有太子朱常洛,正是妖书案巩固了他的储君位置,为他的最后的成功上位铺平了道路。

想通了这点,就等于抓住妖书案的本质,郭致远的思绪如同水银泄地般全面铺开,所有的疑惑纷纷解开,原本谜一般的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案件,瞬间贯通起来!

yes!郭致远兴奋挥了一手臂,转头对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赵士祯微微一笑道:“赵先生,您应该还没有完全说实话吧,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场妖书案,您不过是执行者,而背后还有大人物,这才是妖书案的真正幕后操纵者!……”。

赵士祯的脸色就彻底变了,厉声道:“我说了妖书案乃我一人所为,根本没有什么幕后操纵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我胡乱咬人,那是做梦!……”,一时间屋内本来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第十五章 险死还生

还来这一套!郭致远既已抓住了妖书案的本质,自然不会再被赵士祯这招抵死不认给难住,莞尔一笑道:“其实就算赵先生不说,我也知道这幕后操纵者是谁!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妖书一案,郑贵妃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主导的福王集团的废立计划被迫打消,沈一贯操纵的浙党看似强势,实则声望一落千丈,沈阁老代表的东林党更是陷于囹圄之中,唯有势力本来最为弱小的太子党势力,不仅凭借此案巩固了太子之位,还占据了暂时的主动权,正是妖书案的最大获利者!那这妖书案背后的幕后操纵者就呼之欲出了,除了当今的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赵士祯被郭致远的话说得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这时他突然做出了一个郭致远大惊失色的举动,孱弱的身体快速得像只猴子,就地一滚快速拿起地上的火铳对准了郭致远,颤抖着手将打火石凑近燃火绳,有些狰狞地怒吼道:“你为什么要逼我!我都已经承认是我做的,你为什么还要逼我!我本不想杀你,但妖书一案的真相,只有你一人知道,只要我杀了你,那么太子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郭致远感觉后背冷汗淋漓,双腿发软,他是知道这火铳的威力的,那棺材里尸体的惨状让他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他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想这赵士祯却对太子如此愚忠,居然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赵士祯,郭致远连忙道:“赵先生,你且听说,我知道你忠于太子,可我也并非要对太子不利,否则刚才就将你送顺天府了,更没有必要将其他人支开,如果你杀了我,我外面的同伴肯定会把你抓起来送进顺天府,到时候锦衣卫顺藤摸瓜,肯定会怀疑到太子身上,你这样做反倒是害了太子……”。

赵士祯听郭致远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也有些犹豫起来,突然脸色一变,目光闪过一丝愤恨:“顺天府尹楚弘纲正是郑贵妃的亲信,你们既然是楚弘纲派来的捕快,想必也是他的心腹,今天栽在你们手里,早晚是个死,还是先杀了你,我再自杀,大家一拍两散!”

郭致远只好再次使出韦小宝的大笑神功,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这一笑把赵士祯给笑糊涂了,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小儿为何无故发笑?……”。

郭致远大笑着摇了摇头道:“赵先生误会了,在下并非楚府尹的心腹,腰牌也是‘借’来的,更和郑贵妃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家父乃前礼部侍郎郭正域,被当朝首辅沈一贯陷害,污蔑为妖书案的嫌疑人,今天早上已经被捉下狱,我一路查探妖书案的始作俑者,只是为了洗刷家父的冤屈。”

赵士祯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郭致远一番,他与郭正域不算很熟,但也打过几个照面,细细端详郭致远的样貌,果然和郭正域有几分相似,知道他并非假冒,而郭正域虽非太子党人,但曾为太子讲官,自不可能害太子,这才彻底信了郭致远的话,将火铳放了下来,赞叹道:“郭侍郎有子若此,真是让我等羡慕。这次妖书案我本为打击郑贵妃集团,不料反遭沈一贯倒打一耙,让沈阁老与郭侍郎遭了秧。既然事情由我而起,也不能让郭侍郎替我背黑锅,待我将家事安顿好,我自会去投案自首,将所有罪责揽在我身上……”。

郭致远心中暗暗感叹,这赵士祯真是个实心眼,方才为了太子不惜跟自己同归于尽,如今为了帮郭正域洗脱冤屈,又要去投案自首,越发起了将他收服之心。只是这赵士祯对太子如此死忠,要让他效忠自己,只怕不易,只能徐徐图之,连忙道:“自首万万不可!我知道赵先生威武不能屈,但连小子都能从先生身上推断出妖书案幕后主使者是太子,更何况是那老奸巨猾的沈一贯,先生一旦暴露,势必会牵连太子,而我父曾为太子讲官,同样无法洗脱嫌疑,形势越发不妙……”。

赵士祯一听也傻眼了,束手无策道:“那如何是好?总不能坐视郭侍郎代我受过吧,那锦衣卫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郭侍郎在那里面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罪过就大了……”。

郭致远为自己“算计”这位迂直得可爱的火器专家感到有些汗颜,但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赵士祯跟着自己的思维节奏跑,连忙道:“为今之计,只有请赵先生安排我去见太子殿下,我亲自向太子殿下面陈,言明厉害关系,请太子殿下出面为我父说话,或能让我父脱离牢狱之灾……”。

听郭致远说要见太子殿下,赵士祯又有些警惕起来了,万一郭致远是沈一贯派来套话的,让郭致远去见了太子,岂不是一切都露陷了,赵士祯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地盯着郭致远,似乎对是否相信郭致远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郭致远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丝轻响,借着朦胧的月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手中持着黝黑色的箭弩,箭光闪闪,手指一扣,几梭破风之箭,破窗而入,向赵士祯咽喉激射而去!

“小心!”郭致远大吼一声,赵士祯哪里想到有人会对他下此毒手,年岁老迈,双腿更是不听使唤地僵硬起来!

郭致远想到如果赵士祯一死,妖书案就成为悬案,郭正域也没有沉冤得雪的希望,连忙猛地跳起来,一把将赵士祯推到一边,身子一斜,恰巧将那箭挡住!

郭致远闷哼一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转眼看去,一个蒙面刺客闪动着冰冷的双眼,越过窗户跳了进来,迅速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恶狠狠地朝着赵士祯和郭致远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未卜先知

郭致远扑上去一把抓住蒙面刺客的小腿,蒙面刺客一皱眉,腿一蹬,将郭致远踹出老远,他也不理郭致远,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赵士祯,扬起手中锋利的马刀就朝赵士祯当头劈下!半弯的刀刃,还带着鲜血的腥味,刀光如雪,如闪电直下!

郭致远慌乱地向四周看去,突然看见地上落着赵士祯扔下来的火铳,急忙扑过去,一手托住枪身,一手握住枪管,打燃火绳,颤抖着瞄准,扣动枪机!

“砰!”*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郭致远更是被强大的后坐力直接冲在墙上!

刀光终于在赵士祯的头顶停住,锋利的刀刃离赵士祯的头皮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蒙面刺客惨叫一声,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掉了下来。蒙面刺客捂住胸口,血从手指尖滴落,目光中闪过一丝幽暗的狠毒,刚准备拿起地上的刀再次袭击,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只得快速从窗户之中一跃而出,瞬息之间已经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这么大动静,张承自然也听到了,顾不得郭致远交待要单独和赵士祯聊天,推门跳了进来,见到屋内凌乱的场面也大吃了一惊,惊呼道:“公子,你受伤了?!刚才发生何事?要不要找医生来?”

郭致远捂住伤口,冷静地摇摇头道:“我没事,刚刚进来了一个刺客,已经跑掉了,现在没事了,张大哥,方才发生之事,切不可让他人知晓,你暂且留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张承点点头道:“小人遵命!”,说完将门重新带上,手握腰刀,站在门口守卫起来!

赵士祯在地上啐了一口血,感激地对郭致远道:“郭公子,方才若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差点交待了,我欠你一条命,哼,也不知是谁要杀我?”。

郭致远捂住手臂上的箭伤,从地上拾起刀,苦笑道:“此人身手不凡,若不是火铳利器,你我两人或许都会命丧于此!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两个知道妖书案真相的人死了,到底谁是最大获益者?”

赵士祯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悟,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郭致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愚忠到了极点,他要收服赵士祯,正要打破他对太子的幻想,索性捅破窗户纸,冷笑一声道:“妖书案为太子指使,只要你这个执行者和我这个知情者一死,那么妖书案自然成了一场悬案,就再也没有人真正知道妖书案的真相!可想而知,刺杀你的主脑正是太子殿下!我不信赵先生真的猜不到,只是你不愿意面对罢了!”。

一提到太子,赵士祯又激动起来,厉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太子英明贤良,乃一代明主,怎么可能干这种自断臂膀之事?你若想要离间老夫与太子的关系,恐怕你大错特错了!若不是看在你方才救我一命的份上,休想老夫再与你合作!”。

郭致远暗叹一声,这家伙真是愚忠到不可救药了,看来要收服这家伙远非一日之功,只能慢慢改变他的思想了,就连忙摆手道:“好,好,是不是太子姑且不论,但现在你应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是否可以安排我去见太子呢?……”。

“面见太子?这不可能!”赵士祯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妖书案发生后,太子为了避免嫌疑,深居宫中,谢绝见客,不和任何人联系,东林党的沈阁老曾多次派人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又怎么会见你?”。

郭致远暗忖这太子朱常洛果然不简单,隐藏得够深,这样做不仅避免了嫌疑,而且保存了实力,此人心机心术,真可说深不可测,怪不得历史上朱常洛在不被万历帝所喜众人也都不看好的情况,最后还是成功上位当了皇帝,看来自己要想见他的确很难,就算见着了,要想说服他为郭正域出头也不容易。

“要不你写一封信,由我转交给太子?我在宫里当差,出入宫禁相对方便一些……”赵士祯试探地问道。

这似乎也是一条可行之路,但郭致远转头一想,还是不行,其一,赵士祯此人只懂技术,不懂政治,而朱常洛对他已起杀机,派他去传信简直是鸡给黄鼠狼拜年—有去无回,其二,要说服朱常洛决非易事,以信件为媒介,一来一回太耗时间,自己只有三天时间,根本耗不起。所以自己必须面见朱常洛!

这时郭致远脑海里灵光一闪,朱常洛派人杀赵士祯灭口失败,肯定会更加担心事情败露,那么接下来他肯定会亲自召见赵士祯进一步试探,如果发现事情败露说不定就在宫里就把赵士祯灭口了,自己要收服赵士祯自然不能让他这么死了,而这也是自己见到朱常洛的最好机会!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道:“赵先生,不必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太子殿下过一会儿必会派人前来召你进宫,到时候你只需带上我,告诉太子殿下说我已然知晓妖书案的全部内情,太子殿下自然就会见我了……”。

赵士祯狐疑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满脸不信地道:“太子殿下难得召见我一回,你如何能断定他今日会召见我,而且此时宫门已闭,外人进入颇为麻烦,更是不可能,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赵先生,我能不能未卜先知,一会儿自见分晓,赵先生如若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

赵士祯属于那种钻进死胡同就出不来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认死理,不服气地道:“赌就赌,不过老夫身无长物,输了也没什么好赔给你的……”。

郭致远等的就是赵士祯这句话,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票拍在桌上笑道:“这倒好说,我若输了,这些银票就送与赵先生做钻研火器之资,赵先生若输了,只需为我做一把火铳即可……”。

赵士祯为官清廉,一点俸禄都用在火器研究上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不会把送上门的银票往外推,而造火铳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当下满口答应了下来。

赵士祯经常鼓捣火器,免不了也有意外受伤的时候,所以家里倒是常备着治外伤的药物,当下翻箱倒柜找出药物帮郭致远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又找出一件自己穿过的青衣长袍给郭致远换上,郭致远身高与赵士祯差不多,倒也还合身,只是颜色老气了些。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老爷,慈庆宫来了位小公公,宣你立刻进宫……”

第十七章 伪装

赵士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像看妖怪一样望着郭致远,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郭致远却是早知赵士祯会是如此表情,哈哈一笑道:“赵先生,你输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哦……”。

赵士祯如今对郭致远算是彻底服气了,叹了一口气道:“郭公子神机妙算,老夫自叹不如,我定为你制造一支最先进的火铳,既是太子相召,待老夫去换上官服,与你一起去见太子吧……”。

趁赵士祯去换衣服的间隙,郭致远打开了内室的门,张承仍手握腰刀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口守卫,却不见楚婉儿那刁蛮小妞的身影,想必是赌气离开了。

张承见郭致远出来连忙过来行礼,郭致远连忙摆摆手道:“今日辛苦张大哥了,我与赵舍人还有要事要办,张大哥就先回去休息吧……”。

“那公子自己小心,若还有用着小人之处,只管吩咐!……”张承知道郭致远行事自有分寸,也不多言,躬身向郭致远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赵士祯也换好官服出来了,与郭致远出了院门,院门外一个白白胖胖地小太监坐在马车上早已等得不耐,没好气地道:“赵舍人如何这般慢,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谁吃罪得起!……”。

这小太监在宫中不过是最底层的下人,但却对赵士祯这个从七品的舍人如此颐指气使,赵士祯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毕竟这小太监是太子跟前的人,只得拱了拱手,闷声道:“让公公久候了……”。

那小太监看到赵士祯身后的郭致远,脸色立刻一变,尖声道:“这是何人?太子殿下只召见你一人,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赵士祯只得忍气吞声道:“这位是郭侍郎之子,有要事要见太子,还请公公通融一下……”。

那小太监撇撇嘴拿腔作调道:“我管你什么郭侍郎、李侍郎,宫里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出了事情谁担待得起啊?!……”。

赵士祯被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太监气得浑身直抖,还是郭致远见机快,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对那小太监塞了过去,那小太监收了银票,瞟了郭致远一眼,这才老气横秋地道:“看你还算机灵,杂家(注:杂家:太监自称)就担些干系,带你入宫,但太子殿下见不见你,杂家却是不管的,若太子殿下不见你,你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切不可生事,否则杂家也救不了你!……”。

郭致远连声应诺,这才跟赵士祯一起上了马车朝宫城驶去,此时宫门已闭,紫禁城中自然是守卫森严,不过那小太监手中有太子令牌,而赵士祯经常入宫值守,与宫中侍卫也算脸熟,一路倒还算顺利,守卫侍卫查验了太子令牌就直接放行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慈庆宫外,郭致远跳下马车,眼前的慈庆宫看起来十分简陋,窗棂上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了,太子的慈庆宫如此寒碜,郭致远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史书上说朱常洛为宫女王氏所生,极为不得宠,宫中称宫女为“都人”,他就被万历帝蔑称为“都人子”,即便是他成为太子之后,境遇也并没有太大改善,就连身边的太监都对他不太放在眼里,冬天不给取暖生火,常常冻得浑身发抖,而服侍太监却躲在火炉旁取暖。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怪不得朱常洛会如此心思阴沉,或许正因为他善于装可怜始终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才博得了朝中众臣的同情和支持,而一旦上位就迫不及待地纵情享乐,当皇帝不到一个月就嗝屁了,只活了38岁,史称一月天子。

不过此时的郭致远却不敢对即将面见的朱常洛有半点小视,史说不一定就是真相,能够布下这心思缜密的连环局,就说明朱常洛绝不简单,自己今天如果不能说服他,搞不好就会和赵士祯一起被灭口,但郭致远却又别无选择,此时能救郭正域的,也只有朱常洛了!

赵士祯让郭致远在宫门外等候,自己跟那小太监先去见太子了,宫门外有侍卫守卫,郭致远也不敢随意乱走,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想着一会要如何应对。

不一会儿赵士祯就出来了,说太子答应见郭致远了,郭致远整了整衣服跟随赵士祯进了内宫,赵士祯将郭致远带到偏殿,指了指敞开的殿门,示意郭致远进去,他自己却没有再跟进来,想必太子有交代,要与郭致远单独面谈。

郭致远走进殿内,殿内陈设也十分简陋,空荡荡的,正对殿门的位置摆着一张低矮的长几,长几上放着一盏昏沉的蜡烛,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盘腿而坐。

这想必这就是太子朱常洛了!他面庞清秀,身板单薄,显得有些文弱,双目微敛,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小心翼翼。长几上还摆着一副象棋残局,朱常洛正手持着一枚棋子,低头思考着该落子何处,烛光闪烁下,让他清秀中又多了几分阴沉。

郭致远也不敢多打量,这可是太子啊!正要上前行礼,朱常洛却把棋子一放,抬起头朝郭致远温和一笑,挥挥手道:“免礼了,你就是郭侍郎之子?……”。

如果不是已经知晓朱常洛正是“妖书案”的幕后主使,郭致远只怕还真会被朱常洛这副平易近人的做派给迷惑了,怪不得赵士祯那家伙会对他如此死忠了,事实上历史上朝中众臣也都被朱常洛的温厚伪装给欺骗了,力挺他上位,谁又会想到他居然是震动朝野的“妖书案”的真正幕后策划者呢。

郭致远越发觉得朱常洛可怕,不过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躬身行礼道:“正是,家父遭奸人陷害,含冤入狱,还请太子殿下为家父主持公道,洗脱不白之冤……”。

不等郭致远说完,朱常洛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郭侍郎乃本宫讲官,他身陷囹圄,本宫也是心急如焚啊,奈何本宫空有太子之名,你见这慈庆宫的情形,当知本宫处境如何,本宫实是有心无力啊!……”。

第十八章 天下棋局

郭致远暗道一声滑头,朱常洛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就把话头堵住了,显然是不愿帮郭正域出头,不过他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继续拱手道:“那么我倒要恭喜太子殿下了!”。

朱常洛微微一愣,有些摸不透他这句话的含义,瞬息恢复平静,苦笑道:“本宫处境艰难,履步维艰,正焦头烂额之时,何喜之有?”。

郭致远微微一笑,朗声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乃天下大义之所归,缺少的只是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而妖书案震惊朝野,朝中各派势力人人自危,此时如太子能站出来,仗义执言,必能提高太子的声望,亦可为太子在朝中赢得更多的同盟和支持,正是太子扩大自己影响力的良机!实乃喜从天降啊!……”。

朱常洛眼中精光一闪,暗忖那赵士祯说眼前这年轻人如何厉害,看来倒非虚言,果真是能言善辩,不过他心机深沉,对妖书案早有定计,自不可能被郭致远三言两语给打动,就指了指面前的棋盘道:“妖书一案,牵扯甚大,父皇向来不喜我妄议朝政,本宫素来无争,亦无意插手朝中之事,惟有在此自娱自乐罢了……”。

郭致远见朱常洛仍在伪装,也不点破,扫了一眼棋盘,棋局之上正厮杀惨烈,对弈双方都缺马少炮,惨不忍睹,就眼睛一亮,指着棋盘微微一笑道:“在小子看来,这天下大势,就如这盘象棋残局,杀机四伏,无论太子殿下争与不争,都已身在这棋局之中,身不由己呢……”。

“哦!”朱常洛眉毛一扬,眼中精光更盛,微微一笑道:“郭侍郎虽曾为本宫讲官,却从未与本宫讲过这棋艺之道,你既为郭侍郎之子,家学渊源,想必也精于这棋艺之道,不如陪本宫下上一局如何?请坐!……”。

郭致远知道朱常洛此举等于表示自己已经有了谈判的资格,就老实不客气地在朱常洛对面盘腿坐了下来,仔细看了一下棋局,心头又是一喜,穿越前的他最喜欢研究象棋残局,而眼前的这个残局正是他反复揣摩过多次的一个有名的残局,心里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朱常洛先手,拈起“車”横冲直下,吃掉郭致远棋盘上的“相”,已成将军之势!似笑非笑道:“这棋局之中,以这‘相’最是无用,空有其名,既不能过河杀敌,偏又自诩方正,只走‘田’字,摆在这棋局之上碍手碍脚,不若弃之……”。

朱常洛这话当然是话中有话,也代表了他真正的心思,以沈鲤、郭正域为代表的东林党人性格迂直,不能完全被朱常洛所用,成为其太子党势力,又四处树敌,如今被沈一贯借妖书案打击,或被软禁或被下狱,对朱常洛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自然不肯担风险,在这种非常时期出来帮郭正域说话了。

郭致远自然也听懂了朱常洛的话外音,微微一笑道:“小子虽不敢称精通棋艺,但对太子殿下此话却不敢苟同,在小子看来这棋局中的每一颗棋子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关键就在于你怎么用……”。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脸上阴晴不定,郭致远见其犹豫不决,索性把话说透了,朗声道:“这‘相’就好比沈阁老和我父亲,他们性格方正,不善逢迎,或许不为太子殿下所喜,但他们代表的却是朝野的清流舆论力量,就算是当朝首辅沈一贯的浙党也不敢小觑,才会借妖书案陷害打击他们……”。

“而且太子殿下想必也清楚,殿下能坐上这太子之位正是以沈阁老和我父亲为代表的清流舆论力量誓死抗争的结果,所以他们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弃子,而是太子殿下不可缺少的臂助!殿下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如今坐视自己曾经的讲官身陷囹圄,岂不令天下清流寒心吗?!……”。

被郭致远明捧暗讽,朱常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尴尬道:“非本宫不义,实是势孤力单,自身难保……”。

郭致远将棋盘上“仕”撤回防守,挡住了朱常洛“車”的将军,不急不慢地道:“太子殿下之所以势孤力单,就是因为没有用好这棋局中的每一颗棋子,才会步步艰难,就好比这“仕”,只能在这方寸之间移动,似无大用,但其常伴天子左右,其作用实不可小视……”。

朱常洛眼睛一亮,若有所悟地道:“你是指……”。

“小子素闻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厂公为人平直宽和,识大体,太子殿下可向圣上举荐陈厂公主审妖书案,一则可以向陈厂公示好,使之成为殿下在内宫中的一大助力,二则也能让我父沉冤得雪,可谓是一举两得,殿下何乐而不为啊?……”郭致远微微一笑道。

(注:陈厂公:指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头子陈矩,其时阉党势力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不可一世,而陈矩为人正直,享有清誉,算是太监中难得的正面人物)

朱常洛也微微有些意动了,如果能把陈矩代表的阉党势力拉拢过来,对他确实是大有帮助,但他又怕妖书案真相败露,引火烧身,手指轻轻叩着棋盘,沉吟道:“还是不妥,妖书一案令父皇十分震怒,已令沈相主查此案,本宫再贸然举荐,恐父皇不喜……”。

郭致远见朱常洛还在推脱,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心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装有意思吗?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这妖书案真相如何,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太子殿下更清楚吗?若真让那沈一贯查出真相,只怕太子也脱不了干系吧!……”。

朱常洛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眼中杀机迸现,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往棋盘上一摔,寒声道:“大胆!你这是在要挟本宫吗?!……”,随着他这一摔,几名手握锋利长刀的蒙面人如幽灵般出现在殿内,装束与刺杀赵士祯的蒙面刺客一模一样!

第十九章 过河卒

郭致远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朱常洛何许人啊?那是未来的天子啊,虽然现在不得宠,可他既然能布下这心思缜密的妖书局,要弄死自己还不是妥妥的,想必他早已动了杀人灭口之心,才会预先让这些蒙面刺客埋伏在这里,自己这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啊!

不过郭致远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神,就装作没看到那几名蒙面刺客一般,拿起棋盘上的一枚卒子,缓缓推过楚河汉界,呵呵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小子岂敢要挟太子啊,对于太子而言,小子就如这小卒,不值一提,想必赵舍人也已向太子禀报了小子今日去赵舍人府上查案的经过,小子若要对太子不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小子查案并非一人前去的,若是小子今日进了这慈庆宫没有出去,恐反会对太子有些妨碍……”。

郭致远这番话软中有硬,让朱常洛也有些顾忌了,脸上阴晴不定沉思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那几名蒙面刺客又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但朱常洛眼中的杀机却并未消失,拾起棋盘上的“車”往棋界上重重地一放,冷冷地道:“做卒子就要有做卒子的觉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话闷在肚子里腐烂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一个不小心说了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郭致远算是摸清了这朱常洛的性格,此人生性薄凉,心机深沉,自己要想保住小命,反倒不能过于示弱了,就把过河卒再次往前一拱,不慌不忙地道:“太子殿下也别太小看了这卒子,这小卒一旦过河,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对它来说,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闷头往前冲,至于是生是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有不怕死,才能死里求生!……”。

朱常洛眼中又是寒光一闪,跟着也把手中的‘車’往前逼进了一排,寒声道:“卒子就是卒子,还能螳臂当车不成?本宫一‘車’在手,不管多少只小卒,还怕杀不尽吗!”,一股骇人的杀意再次向郭致远笼罩而来!

郭致远突然捻起棋盘右角落一枚毫不起眼的“马”,快速落在楚河汉界旁,形成了马踏“日”的保护之势,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若想杀我这小卒,恐也非易事,我这只小卒既然敢闯过河,自然早有‘马’在此护驾,不然就不是过河卒,而是‘找死卒’了!……”。

“不瞒太子殿下,小子在来慈庆宫之前,已去见过沈相,并与他定下三日之约,三日之内定会找出这妖书案的原凶,而整个妖书案最关键的证据,我早已藏在京城内你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一旦我不能活着离开皇宫,这些证据就会送到沈相手里!相信沈相一定会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情形吧!……”。

朱常洛闻言也不由一愣,他可以杀郭致远,杀赵士祯,甚至也可以找到陪郭致远一起查案的张承等人一一灭口,但却不可能杀得了沈一贯,而沈一贯正是郑贵妃欲废自己立福王的急先锋,一旦自己幕后策划妖书案的证据落到沈一贯手里,自己太子之位就彻底难保了!

(注:历史上沈一贯最初本也是主张立朱常洛为太子的,但因与他敌对的东林党人力挺朱常洛为太子,所以他的立场也发生了改变)

想到这里,朱常洛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郭致远知道自己总算是掌握了主动权,指着棋盘昂然道:“对于太子殿下和沈相这样的大人物而言,我就是棋盘上的一个小卒,若不过河,只不过是这棋盘上任人宰割的棋子,一旦不怕死冲过楚河汉界,却有可能成为改变整个棋局输赢的决定性力量!我早说过,我如若想对太子殿下不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至于我的来意,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朱常洛闭上了眼睛,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缓缓道:“就算我肯出面为郭侍郎开脱,并举荐陈矩主审此案,但父皇对此事如此震怒,必不肯轻易罢休,此事仍难善了!又该如何是好?……”。

看到朱常洛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郭致远知道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暗暗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再次将小卒推上前一步,更加从容道:“此次妖书案,就像一场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郑贵妃等人废立太子的阴谋既已败露,其废立太子的计划就必然无法再实施了,从这一点来说太子殿下已经赢了,而妖书案的真相如何其实已不重要,继续纠结下去只会令朝局动荡,伤及社稷根本,这样的道理圣上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圣上一时怒气难消,现在我们只需要为圣上提供一个下台阶,让此事早早了结,自然就皆大欢喜了!……”。

朱常洛眼睛就亮了,他也是当局者迷,又做贼心虚,生怕万历帝怀疑到他头上,才闭门不出,给郭致远这么一点破,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看郭致远也顺眼多了,点了点棋盘上的那颗过河卒,笑道:“看来你这过河卒作用还真不小啊,看你自信满满,胜券在握,不如将此残局下完再细细商议?……”。

这其实是朱常洛的另一种试探,通过刚才那一番交锋,他见识了郭致远的才干,有心想招揽,又担心这家伙不好驾驭,才故意出言试探。

郭致远自然也听出了朱常洛的招揽之意,按说太子招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他却并不想去抱这条粗大腿,朱常洛生性薄凉,心机深沉,实非良主,而且早早给自己打上太子党的烙印,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未必是什么好事,要知道万历帝在位还有近二十年,这近二十年朱常洛只能当缩头乌龟,自己跟他混反而会招到郑贵妃、沈一贯等与太子党敌对势力的全力打压。

另一方面熟悉明史的郭致远深深知道明朝的灭亡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党争过于激烈,一旦卷入党争之中,自己的命运就很难再由自己掌控,所以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起,郭致远就决定绝不轻易投靠任何势力,不让自己沦为党争的牺牲品。

但郭致远又不敢直言拒绝,刚才与朱常洛针锋相对是为了救便宜老爹的命实属无奈,真把朱常洛得罪狠了,朱常洛将来毕竟是要当皇帝的,虽然是“一月天子”,可一个月时间朱常洛要弄死自己却是绰绰有余的,想到这里郭致远也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第二十章 朝堂之上

朱常洛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郭致远,看他如何反应,郭致远突然把手中的棋子一放站了起来,对朱常洛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天下本没有必胜的棋局,只有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既然太子已然明白妖书案的真相不再重要,那这棋局也就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至于我这小卒,用与不用,能否有用,还不都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吗?……”。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郭致远这番话似是而非,既没有直言拒绝他的招揽,也没有明确效忠之意,倒让他一时不知该拿郭致远如何处置了,沉吟片刻,突然拂手将棋盘打乱,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下没有必胜的棋局,倒是本宫着相了,也罢,这棋就下到这里吧,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郭致远悄悄抹了一把冷汗,连忙道:“当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妖书一案涉及圣上最敏感的国本之争,我们必须尽快找一个替罪羔羊,以平息此案带来的政治动荡。这件事就交给小子解决吧!第二,请太子向圣上举荐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公公主审妖书一案,这样既可向以陈厂公为代表的太监势力示好,亦可让我父沉冤得雪……”。

朱常洛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好算计,本宫就担些干系,为郭侍郎斡旋一二,郭侍郎倒是好福气,生了你这么个心思玲珑的好儿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收起笑容,厉声道:“只是这寻找替罪羊一事,你须办得仔细些,切不可出任何纰漏,否则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郭致远早已认清了朱常洛的真面目,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忙装作十分惶恐地道:“太子殿下放心,小子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不会出半点纰漏……”。

朱常洛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挥挥手道:“只要你用心为本宫办事,本宫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退下吧!……”。

郭致远暗自腹诽不已,朱常洛这招胡萝卜加大棒也太老套了,一句惠而不费的“不会亏待于你”就把自己打发了,沈一贯好歹还许了自己一官身呢,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恭敬地作揖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就在郭致远消失在殿门后,朱常洛脸上温厚的笑容消失了,换成一种诡异的冷笑,眼中的目光就像一条坚毅、冰冷、恶毒的毒蛇,深深蛰伏在冰窟之内突然探出头来,喃喃自语道:“懂得什么时候拼命,什么时候让步,此子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不过此子现在还有些用处,且留着他,待本宫掌权之时,必杀之!”。

郭致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的天子惦记上了,出了宫门就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便宜老爹的命算是保住了,因为历史上最后正是太子出面说了句“何故杀我好讲官”才保住了郭正域的命,只是那时郭正域已经在狱中被沈一贯一伙折磨得人不像人了。

从一开始郭致远就没有奢望凭自己这只穿越的小蝴蝶能一下子改变历史,他要是做的是推动历史,让历史在原本的轨迹上加速前进,这样才能为自己在未来的发展道路上赢得先手。

赵士祯见郭致远平安出来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笑道:“郭公子,太子答应帮郭侍郎开脱了吧?我早说过太子殿下英明贤良,必不会坐视郭侍郎含冤莫白的……”。

郭致远望着一根筋的赵士祯有些无语了,不过这个火器专家现在在郭致远眼里却是势在必得的“宝贝疙瘩”,一定要招揽过来的,就拍了拍赵士祯的肩膀笑道:“赵先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你效忠的明主,这一关算是过了,可你别忘了那刺杀你的刺客还没找到,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第二日早朝,万历帝穿着金色衮龙袍端坐龙椅之上,带着帝王的威严与霸气,一脸沉穆肃静,但他眉眼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阶下太子朱常洛、首辅沈一贯领着一帮大臣分列两旁,两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沉思些什么,除了内阁次辅沈鲤因牵涉妖书案被软禁在家,其他朝中大臣基本都到了,不过近日妖书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人人自危,皆低头不语,像一群霜打了的鹌鹑。

万历帝扫了众臣一眼,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几本奏折往桌上一扔,清咳一声,沉声道:“沈爱卿,朕命你主理妖书一案,已有些时日,可有何进展?”。

沈一贯身躯一颤,连忙出列躬身道:“启奏圣上,老臣奉命主理妖书一案,如今已有眉目,缉拿一干人犯下狱,如今正在加紧审讯之中,前礼部侍郎郭正域有重大嫌疑,只是这妖书案案情有些复杂,郭正域又十分顽固,死不认罪,还请圣上再宽限些时日,老臣必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万历帝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悦,正要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常洛突然站了出来,躬身道:“父皇,沈相为朝中事务辛苦操劳,实乃吾辈楷模,但毕竟年事已高,精力有限,自查办妖书案以来,沈相着实清减了不少,儿臣举荐一人,替沈相主审妖书一案,或能使妖书案早日真相大白!……”。

朱常洛一说话,众人皆大吃了一惊,要知道朱常洛虽为太子,但他自知万历帝对他不喜,一向十分低调,很少在朝堂之上发表意见,按说妖书案涉及太子位之争,他作为当事人更应该避嫌,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就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了。

最吃惊地莫过于沈一贯了,朱常洛虽贵为太子,但论手中实权,却是远不能跟他这个首辅比的,所以平日里朱常洛见到他都是退让三分,如今却公然跳出来跟自己打擂台,真当自己老了吗?沈一贯眼中就闪过一道寒光!

第二十一章 明争暗斗

老奸巨猾的沈一贯自然知道这时候如果自己直接跳出来为自己分辩,肯定会令万历帝不喜,就朝队列末尾的钱梦皋使了个眼色,钱梦皋会意,连忙出列道:“启奏圣上,臣认为太子之言不妥,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且妖书案事关国本,唯有沈相方能担此大任,如今妖书案即将真相大白,再换他人主理,只会白白耽搁时日,令此案越发复杂……”。

朱常洛既然站出来,自是早已料到沈一贯不会甘心将妖书案的主理权让出,不慌不忙地冷笑道:“照钱大人所说,除了沈相,这满朝的大臣皆是无能之辈,无法替父皇分忧吗?且本宫举荐何人尚未说出,钱大人又怎知他不能担此大任呢?沈相主理这妖书一案已有时日,却毫无进展,若是换作他人主理,或许早已查明真相了呢?钱大人之前上疏指认郭侍郎为妖书案主谋,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反对他人插手此案,是否别有用心啊?……”。

“这……”钱梦皋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太子居然一下子变得如此言辞锋利,而他若反驳,就等于把其他大臣都得罪了,一时间也有些语塞了。

万历有些吃惊地望着阶下侃侃而谈的太子,他之所以一向对这个儿子不喜,除了因为朱常洛的生母恭妃出生低微,也因为朱常洛性格阴沉内向,毫无年轻人的朝气,如今儿子突然的异常表现也让他心里掀起了波浪,看来自己对这个儿子还是不够了解啊,万历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愧疚,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啊!自己平日对这个儿子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所以当沈一贯狠狠地瞪了钱梦皋一眼,正准备亲自出马跟朱常洛打打擂台的时候,万历却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道:“太子所言不无道理,朕也想听听太子欲举荐何人啊?……”。

朱常洛连忙躬身道:“儿臣举荐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公公主理妖书一案,陈公公提督东厂,而访谋逆妖言大奸恶正是东厂之职责,且陈公公处事向来公正宽和,识大体,实乃查办妖书案的最佳人选!……”。

陈矩此时正手拿拂尘恭谨地侍立在万历一旁,听了朱常洛的话惊得险些连拂尘都掉下来了,总算他还有些城府,脸上不动声色,完全看不出喜怒,不过心里却是思量开了,他能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因为他只忠心于万历一人,从不与诸皇子及朝中大臣往来,也没有刻意去培植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向万历帝举荐自己主理妖书案呢?

而对于朱常洛的这个提议陈矩心情也十分复杂,一方面如果他能查破此案无疑将大大提高他在万历帝心中的地位,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妖书案涉及国本之争,朝中各派势力都十分关注,自己夹在中间很可能顺得哥情失嫂意,搞得里外不是人。

“哦!”万历帝眉毛一扬,对朱常洛这个提议也是十分讶异,万历虽算不得什么明君,但他在位三十年,绝不是糊涂之人,早已看透妖书案的本质,作为最大的获利者,太子无疑有重大嫌疑,他刚才让朱常洛举荐也不无试探之意,如果朱常洛举荐亲太子一系的大臣来主理妖书案,他只怕就要起心思了,但太子举荐陈矩却是让他大感意外,因为陈矩是他的绝对心腹,不可能因为太子举荐就偏向太子,难道说太子真是出于一片公心,妖书案真的与他无关?

想到这里,万历瞟了一旁不动声色但却被微微颤抖的拂尘出卖了心情的陈矩一眼,微微一笑道:“厂臣,你可愿替朕分忧啊?”。

陈矩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道:“万岁有命,老臣自当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只是老臣昏聩,恐有负万岁重托……”。

万历对陈矩的表态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转头对沈一贯道:“沈爱卿,近来你为妖书案连日操劳,确是清减了不少,只怕有人要说朕不体恤老臣了,不若就将这妖书一案交由厂臣主理,爱卿意下如何啊?……”。

沈一贯一听太子举荐陈矩就知道坏了,陈矩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是东厂提督,论权势并不比他这首辅差多少,又是万历帝身边的心腹,自己要是反对不仅得罪了陈矩这个实权派,也会令万历帝不喜,而如今万历帝这样问,就说明万历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照顾一下自己的面子才做做样子征询下自己的意见。

所以沈一贯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拼命挤出几滴老泪,哽咽道:“圣上如此体恤老臣,老臣感激涕零,陈公公处事公正严明,必能查破妖书案,可担此任!……”。

散朝之后,众臣皆散去,沈一贯也满脸失落地离开了,唯有朱常洛显得不急不慢,随意地在宫里漫步,不一会儿陈矩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留步……”。

朱常洛早已料到陈矩会来追自己,轻笑一声道:“还没向陈公公道贺呢,父皇让陈公公主理妖书一案,必定手到擒来,不日就能查破此案!……”。

陈矩来追朱常洛就是想知道朱常洛举荐自己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苦笑着摇摇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妖书一案岂是这么好破的,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倾巢而动,遍查全城亦一无所获,太子殿下这是要将陷老臣于两难之地啊……”。

朱常洛要拉拢陈矩,自然要把人情做到家了,压低嗓门道:“公公乃父皇身边心腹之人,我又怎会为难公公呢?要破这妖书案其实并不难,我再向公公举荐一人,郭侍郎有一子,此子心机玲珑,十分不凡,公公不烦见见此人,必能查破妖书案……”。

“郭侍郎之子?”陈矩皱了皱眉头,惊道:“郭侍郎曾为太子殿下讲官,太子殿下可是要老臣替他开脱?但妖书一案,郭侍郎有重大嫌疑,兹事体大,老臣可不敢徇私呢!……”

第二十二章 厂公陈矩

朱常洛收起笑容,正色道:“公公误会了,郭侍郎虽曾为本宫讲官,但他若果真是妖书案主谋,本宫绝不会为他开脱半句……”,说着又装作十分悲切的样子朝南拱了拱手道:“本宫举荐公公主理妖书案,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本宫见父皇为妖书案茶饭不思,心甚焦虑,恨不能替父皇分忧……”。

“沈相为人如何,公公心知肚明,妖书案不过是他排除异己的工具罢了,故恳请公公出手,公正断案,我心昭昭,可表日月!至于这郭侍郎之子确实不凡,公公一见便知,如何处置,全凭公公之意,本宫绝不再置一言!……”。

见太子说得如此凝重,陈矩也有些动容了,他虽只效忠万历帝,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他也不敢轻视,连忙惶恐道:“太子孝悌贤良,天下皆知,是老臣失言了,太子举荐之恩,老臣记下了,定当鞠躬尽瘁,早日查明妖书案真相!”。

“那就有劳陈公公了!”朱常洛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这样一来,他就把自己从妖书案中摘得干干净净了,至于郭致远,他若能过得了陈矩这关,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过不了,陈矩自会收拾他,东厂要让一个人消失多的是办法。

“嗯,郭侍郎之子,一个懵懂小儿真有这么厉害吗?他和这妖书案到底有何关系呢?那就且见一见吧!”向太子告辞后,陈矩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喃喃自语道。

郭致远正为如何解决妖书案而头痛不已,这找替罪羊实际上就是为妖书案编造一个假“真相”,但这假“真相”并不好编,首先要能自圆其说,不能有太多破绽,又要能让各方势力都接受,特别是要让万历帝接受,而作为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万历帝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另一方面郭致远虽知成大事者心一定要心狠,但真要将一个无辜之人卷入这妖书案中,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也只能按照历史走了,历史上成为妖书案替罪羊的人叫皦生光。

这皦生光是何许人呢?他就是一个落魄的秀才,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虽是秀才,却没有半点读书人的觉悟,专靠“刊刻打诈”为生。当时有个富商为了附庸风雅,曾经委托皦生光代纂诗集,皦生光故意在诗集中放了一首五律,其中有“郑主乘黄屋”一句,暗示郑贵妃为自己的儿子夺取皇位。那富商根本不懂,便刊刻了诗集。皦生光立即托人讹诈那富商,说他诗集中有悖逆语。那富商情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出钱了事。

更可笑的是皦生光居然胆大包天又拿着诗集去讹诈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郑国泰胆小,加上朝野上下舆论都对郑贵妃不利,也只好出钱了事,就这样皦生光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把自己的小命也给搭上了。

皦生光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历史上他被抓后,沈一贯还想把“妖书案”往郭正域身上引,但皦生光却表现出了最后的骨气,在酷刑下始终没有牵连他人。所以郭致远也并不想害了他的命。

这种事郭致远当然不会自己亲自出马,又悄悄把张承找来秘密交待了一番,给了他三百两银票,让他依计行事。张承办这种栽赃的戏码是办溜了的,胸脯拍得山响,拿了银票自去按郭致远的吩咐布置不提。

布置好一切,郭致远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让王喜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正准备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幽幽长长,阴阳怪气,尖锐如同粉笔在黑板上乱滑发出的声音,“郭侍郎之子在家否?陈公公传见!”。

郭致远只得苦笑着站了起来,知道肯定是朱常洛把自己卖了,不过他对见陈矩倒是不怎么抗拒,这样反而省了自己许多功夫,连忙快步迎了出去。

一个干瘦干瘦的中年太监大刺刺地站在门口,手中的拂尘不停甩动显得十分不耐烦,郭致远连忙递了几张银票过去,赔笑道:“劳烦公公了!”。

那中年太监手一卷,把银票收入袖口,却仍没有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跟杂家走吧!”。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这种收了钱还要装腔作势的小人最不好打交道了,他也懒得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跟着那太监上了门外的马车。一路无话,马车在东厂西南铁栅栏大门前停了下来,郭致远随那中年太监跳下马车,门口的士兵问都没问,直接打开西南门放行。

这是郭致远第一次进入这个被后世渲染得无比阴暗的特务机构,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东厂表面上和普通衙门没什么不同,一水的青砖老房,但不知怎的,走在里面就有一种汗毛直竖的感觉。走进大门,西厢房是一座祠堂,祠堂前有一座“百世流芳”的牌坊,祠堂里供奉着历代掌厂职名牌位,东厢房是一座敞亮的小厅,里面供奉着一尊威风凛凛的岳武穆像。

中间正厅的大门紧闭着,那中年太监让郭致远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拂尘一摆,尖声高喊道:“带郭致远晋见!……”。

我靠,这是把老子当犯人了!看来陈矩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郭致远苦笑了一下,大步迈进了正厅大门,一进门,就见十几名戴着圆帽穿着皂靴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汉杀气腾腾地排成两排,正中间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无须的老年男子,他白耳黑齿,头戴一顶嵌金三山帽,身穿簇新大红织金蟒衣,胸口缀着坐蟒补子,腰上系着一条玲珑白玉带,端的是气势逼人!

这无须老年男子想必就是陈矩了!陈矩身兼司礼监秉笔太监和东厂提督两大要职,论权势比首辅沈一贯丝毫不差,而他摆出这森严的气势,无疑就是要给郭致远一个下马威,好试试郭致远是否真如朱常洛所说那样不凡。

第二十三章 对症下药

好在这两天郭致远见的大人物也多了去了,首辅沈一贯,太子朱常洛,哪个不是威压逼人。而他对历史上陈矩这个人物也有所了解,知道此人虽位高权重,却和历史上其他飞扬跋扈的太监不同,一生秉持“祖宗法度,圣贤道理”,也算是个正派人物,自己如若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反倒会让他看轻了,就挺直胸膛,大步朝前,微微拱手施礼道:“郭致远见过厂公……”。

“大胆!见到厂公居然不跪,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那带路的中年太监也跟了进来,见状立刻指着郭致远怒斥道。

站立在两侧的两名虎背熊腰的大汉立刻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准备去拖郭致远,郭致远却是屹然不惧,高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一朝跪下半世穷,自古拜天拜地拜圣人拜父母,独不拜权贵之门!”,说着他又用手一指那中年太监,冷笑道:“你又是何人?厂公尚未发话,你就替厂公发号施令,欲置厂公威严于何地啊?!……”。

“你!”中年太监被郭致远气得半死,却被郭致远抓住痛脚发作不得。

这时陈矩那双眯缝眼睁开了,瞟了郭致远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意摆摆手示意那两名大汉退下,慢条斯理道:“罢了,李英你就不要难为他了,在朝里看惯了蝇营狗苟之辈,很少见到这么有血性的年轻人,就准他不跪吧!……”。

说着又转头对郭致远道:“太子殿下说你很是不凡,让太子殿下举荐杂家主理妖书一案想必也是你的主意吧,但你若是以为这样杂家就会令尊郭侍郎开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杂家心中只有万岁一人,只会秉公办案,绝不徇私!……”。

郭致远就知道自己算是押对宝了,陈矩果然与一般太监不同,忠君重义,对这样的人,你只要将忠诚公义摆在前面,他自然就会跟着你的思路走了,反倒比沈一贯、朱常洛这种利益为先、心机深沉之辈好打交道得多,就微微一笑,朗声道:“小子并非是为救我父亲一人而来,而是为了请求厂公救大明江山社稷而来!”。

“救大明江山社稷而来?”陈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小儿好大的口气!”。

郭致远不慌不忙地正色道:“妖书案一案令朝野震动,更被奸臣利用,打击忠良,满朝大臣人人自危,若不早日审结,必将伤及国本,令我大明朝危机四伏,江山社稷危矣!……”。

陈矩眼中精光更盛,脸上阴晴不定,沉吟不语,那中年太监李英却是脸色一变,再次指着郭致远厉喝道:“大胆!我大明正值太平盛世,何来危机一说,小子危言耸听,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郭致远不屑地瞟了李英一眼,冷笑道:“我倒是觉得阁下比我更大胆呢,几次三番替厂公发号施令,是想取而代之吗?……”。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郭致远不提倒没事,一提在场众人也都觉得李英有些僭越了,李英吓得满头大汗,连忙向陈矩辩解道:“厂公,你休听这狡诈的雌口小儿挑拨,小的只是想维护你的威严!”。

陈矩瞟了李英一眼,李英立马不敢说话了,陈矩转过头去,对郭致远面无表情地挥挥手道:“江山社稷,国之重器,岂可妄议,莫说你这懵懂小儿,便是杂家也不敢轻语,杂家年已老迈,无欲无求,朝中大事自有万岁圣断,明日杂家就向万岁辞去这主理妖书案的差事,你休要再鼓惑于我,念你年幼无知,杂家就不追究你妄语之罪了,退下吧!……”。

陈矩这就等于把门彻底关上了,郭致远一下子愣住了,他这两日见首辅,见太子,都是无往不利,将这些大明朝最顶级的大人物忽悠得一愣愣的,要说心中没有几分得意那是假的,没想到在本以为最好打交道的陈矩这里却碰了壁,难道说自己看错了陈矩,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郭致远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

要说服一个人首先要摸清他的心理,对症下药,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所求,抓住了这个关键点,他自然就会跟着你思路走,郭致远见沈一贯,就是抓住了他的野心,才敢当面戳穿他的阴谋,晓以利害,让他对自己有所顾忌,而见朱常洛,则是利用他想扩张势力的心理,以帮他掩盖妖书案真相,拉拢东林党和阉党势力,诱之以利,说服他站出来帮郭正域说话,那么陈矩的心理弱点又是什么呢?

人不可能做到真的无欲无求,但陈矩的话外音其实也很明白,他身兼司礼监秉笔太监和东厂提督两大要职,论权势已是到了极点,升无可升了,他年纪也已近古稀,又无子嗣,自然不想趟党争这滩浑水。那么自己又能拿什么诱惑他呢?

突然郭致远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跟过的市长说过的一句话,人之所求,无非名利二字,陈矩既不求利,那他求的自然是名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有了主意,再次使出“大笑神功”,哈哈大笑道:“厂公可知为何世人对内官多有偏见吗?盖因内官一旦掌权,多飞扬跋扈,不知进退,故英庙之时会有王振之乱,宪庙之时有汪直擅政,武庙之际有刘瑾专权……”。

郭致远此言一出,陈矩的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眼中杀机迸现,死死盯住郭致远,一股骇人有若实质的杀气向郭致远笼罩而来!其余众人也对他怒目而视,郭致远列举的这几人都是明朝历代臭名远扬的太监头子,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这小子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李英更是气得浑身直颤,指着郭致远气急败坏道:“你…你…你罪该万死!来…来人,把…把他拖…拖出去…剥…剥皮…抽…抽筋!……”。

第二十四章 马屁神功

郭致远却根本不理会李英的咆哮,不慌不忙地继续道:“惟到我朝,圣上圣明,群臣贤良,四海升平,盖因厂公您秉守“祖宗法度,圣贤道理”八字,廉洁安静,不扰官不害民,不擅权,以一己之力纠时弊缺失,更敢于仗义执言,随事进谏,匡正今上之失德,堪称“万家生佛”……”。

“厂公提督东厂以来,东厂缉捕罪犯之人数少于历代,然京师之秩序却为历代最为平稳之时期,此实乃天下之福,万民之幸,天下能有今日之盛世,厂公功不可没……”。(注:郭致远中间还列举了几件陈矩帮人开脱,匡正时弊的事例,因为篇幅关系在此就以省略号代替了,省得亲们说我灌水,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百度了解一下,总之陈矩还是很办了几件大好事的。)

陈矩的嘴角就慢慢翘了起来,本来怒瞪着寒光闪闪的眼睛也重新半眯了起来,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不喜欢听好话呢?更何况郭致远所言虽有些夸张,但也并非全是虚言,他列举的那几个事例,都是陈矩生平最得意之事,而陈矩最在意也正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可以说正搔到了陈矩的痒处。

在场众人的眼睛也一下子都瞪大了,心说,尼玛,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这么会拍马屁的,真是高人啊!应该说郭致远这招先抑后扬确实用得高,简直和那个有名的“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养个儿子会做贼,偷得蟠桃献母亲”历史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郭致远直接对陈矩说你老人家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了,甚至会引起引起陈矩的反感,认为他是个只知溜须拍马的小人。

郭致远一见陈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越发从容道:“妖书一案如今就有如一烫手之山药,连当朝首辅亦觉头疼不已,朝中众臣皆束手无策,若公公能迅速破解此案,必能令圣上对厂公越发器重,亦能早日平息政局之动荡,为我大明多保留几分元气,他日史书之上,必将牢记厂公之功绩,百世留芳……”。

做太监的人,多是有些无奈的,因为成为太监,就意味着失去了男人最根本的乐趣,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方面来弥补,所以历史的太监,要么疯狂敛财,要么一味弄权,弄到后来可能都有些心理变态了,陈矩算是个特例,他不敛财,也不弄权,但他却很在意自己的名声,而能够青史留名正是他最大的追求,他在东厂之中供奉岳武穆像,未尝也不是没有一点自比的意思。

所以郭致远这一番话真正打动了陈矩,他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笑了起来,“真是好一张巧嘴,不过也还算有些见识,怪不得连太子殿下都说你十分不凡呢,且算你所言有理,但这妖书案如今全无头绪,杂家也没有三头六臂,要想迅速查明真相又谈何容易啊?……”。

郭致远见陈矩一笑,就知道有门了,左右看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小子斗胆请厂公屏退左右……”。

“厂公不可!此子心机叵测,若他欲对厂公不利,恐有危险……”那李英一听就急了,连忙劝阻道。

“切,真是可笑,东厂守卫如此森严,我若是对厂公不利,还想生离此地吗?我可还没活够呢!……”郭致远冷笑一声道。

陈矩瞟了李英一眼,挥挥手道:“杂家自有分寸,你等先退下吧!……”。

那些带刀大汉都恭谨地尊令退了出去,李英狠狠地瞪了郭致远,也只得无奈地转身离开了。

陈矩转过头来,对郭致远正色道:“小子,杂家答应你会公正审理妖书案,但杂家只会不偏不倚,你若想鼓惑杂家偏袒令尊,蒙蔽万岁,则是休想!你说话前可得想清楚了,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杂家定不饶你!……”。

郭致远轻笑一声道:“小子要的就是这公正二字,锦衣卫不是已经缉拿了一干人犯吗?我父是否冤屈,一审便知,厂公若是还不放心,大可以三堂会审,有厂公主持大局,想必不至于有屈打成招之事,亦可让厂公避嫌……”。

“三堂会审?!”陈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就算三堂会审能证明令尊大人是冤枉的,可这妖书案的真正元凶还是没找到啊?……”。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关于妖书案的真正元凶,小子已有一些线索,但这线索小子现在却不能告诉厂公,小子想请厂公带我面见圣上,到时自然会一切真相大白了!……”。

“你要面圣?!”陈矩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寒光迸现,那股有若实质的杀气再次向郭致远笼罩而来,却是比之前更加骇人,指着郭致远厉声道:“大胆!圣上岂是你可轻见的,你究竟有何居心?!……”。

陈矩掌管东厂,说是一言定人生死毫不为过,举手投足间所带的那股威压当真是不是好玩的,若是旁人只怕早已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郭致远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感觉腿也些发软了,背心冷汗直下,但他知道成败皆在此一举,只得硬着头皮,麻起胆子拱手道:“小子能有何居心,自然是要帮厂公查明妖书案了,至于为何要命见圣上,皆因小子寻找这妖书案真相的法子着实有些离奇,若是圣上不信,岂非白白耽误时日,难道厂公以为当今圣上之圣明,还能被小子蒙蔽吗?……”。

陈矩脸上阴晴不定,对郭致远的话将信将疑,这小子实在太滑头了,自己见他之初本是心怀戒备的,所以才会一来就给他来个下马威,可最后给这小子一通马屁神功拍下来,居然就应承下来了,但万岁爷可不比自己,要是这小子在万岁爷面前胡言乱语,触怒了万岁爷,自己也要跟着担干系,想到这里,陈矩也有些犹豫不决了。

第二十五章 何惜此命

郭致远见陈矩有些犹豫不决,又麻起胆子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道:“厂公可是担心小子胡言乱语触怒圣上?这点厂公大可放心,小子并非愚钝之人,岂不知触怒圣上是要杀头的吗?小子若只为洗脱我父之冤屈,只需明日请厂公主持三堂会审,我父是否冤枉自见分晓,又何必甘冒此奇险去面见圣上呢?实因这妖书案多拖延一日,就对我大明江山社稷多一分伤害,若能为我大明多保留几分元气,小子又何惜此命!……”。

这下陈矩真正动容了,郭致远为了妖书案的真相可以冒杀头的风险去面圣,自己为他担些干系又如何呢?就有些激动地颤抖着手点了点郭致远大声道:“好!好一个何惜此命!若是我大明的臣子皆有你这等胸怀,又何愁我大明不兴啊!就冲你这份赤子之心,杂家就帮你这一回!明日午后,万岁爷会于启祥宫内召集朝内重臣讨论妖书一案,我会请求万岁爷明日召你进宫面圣,至于能否把握机会则全靠你自己了!……”。

见陈矩如此激动,郭致远不禁为自己忽悠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有些汗颜了,他之所以要冒险去见面圣自然不是因为他前面所说的那些正气凛然的理由,而是有原因的。

一则他虽然已经准备用皦生光当替罪羊来掩盖妖书案的真相,但如何不着痕迹地将查案者的目光往这只替罪羊身上引却是个难题,历史上皦生光被抓是十几日以后了,那时郭正域已经被整得人不像人了,东林党人也被打击得差不多了,元气大伤,所以郭致远抢的就是时间,因为他不是要改变历史,而是推动历史。

这时肯定有读者说了,那他直接告诉陈矩,让陈矩去搜皦生光的家不就结了吗?但大家别忘了人都有先入为主的心理,如果郭致远直接告诉陈矩说皦生光就是妖书案元凶,你去抓吧,陈矩肯定会想这肯定是你这小子玩的把戏,就算陈矩相信了,沈一贯等人也肯定不信,要大做文章,这样一折腾,时间又耽误了,所以郭致远只有直接去见万历,把这个大boss说服了,其他人就算有疑心也不敢再说什么,所以这才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途径。

另外郭致远还有一层私心,就是他既然穿越到这个时代,自然是要有一番作为的,万历在位还有近二十年,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否混得风生水起,很大程度要看这位大boss对自己印象如何,能够借此机会在这位大boss面前露下脸,挂上号,今后混起来就容易多了,富贵险中求,郭致远自然要博一把。

尽管有自己的小九九,但郭致远此时对陈矩却是由衷地起了几分敬意,真心实意地躬身行礼道:“谢厂公成全!小子必不负厂公所望!”。

陈矩欣慰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挥挥手道:“明日杂家要主持三堂会审,可照应不了你,你自己小心行事,真要触怒了万岁,杂家也保不了你,明日你在家静候,圣上若是准了,杂家自会遣人召你进宫面圣,你先下去吧……”。

郭致远一走,李英立刻钻了出来,向陈矩急忙道:“厂公难道真的信了那小儿的花言巧语,万万不可啊!……”。

“闭嘴!我自有分寸!”陈矩厉喝一声,李英吓得双腿一抖,快速跪了下来,连声道:“厂公恕罪,厂公恕罪!”,陈矩随即眯着的眼睛瞟了李英一眼,幽幽地道:“李英,你在杂家身边已经有十多年了吧,杂家待你如同父子,你以为你最近去郑贵妃宫中频繁走动我不知吗?杂家还没有糊涂到那份上!杂家已经老了,你有你的心思,我不怪你……”。

说到这里,陈矩突然语调一转,森然道:“但今日之事,你若走漏了半点风声,休怪我不念旧情!……”。

李英身躯一颤,也不敢分辩半句,只是头如捣蒜,砰砰在地上直磕,颤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直到头都磕出血来了,陈矩才轻轻地挥挥手道:“罢了,念你伺候杂家多年,这次就既往不咎了,若再有下次,仔细我剥了你的皮!我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郭致远一晚上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明日见了万历帝该如何应对,第二日一早就起来了,焦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踱着步,还把王喜派到巷子口去守着,让他见到宫里来人就赶紧回来禀报,毕竟这可是要去见天子啊,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来了,来了!”王喜终于气喘嘘嘘地跑了进来,郭致远心头一喜,赶紧整整衣裳迎了出去,来的却是张承,郭致远大失所望,狠狠瞪了王喜这个冒失鬼一眼,不过对张承却是不好摆脸色,毕竟张承是在尽心帮他办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张大哥了,先进屋喝口茶歇口气再说……”。

张承敬服地望了郭致远一眼,郭致远不问事情办妥了没有,却让自己先进去喝茶歇气,这样体恤下人的主子可不多,看来自己真是跟对人了,连忙摆手道:“能为公子办事是小人的福分,何来辛苦,幸未辱命,事情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原来张承昨天按照郭致远的吩咐,搜罗一些皦生光之前敲诈他人的证据,又找了几个破落户去吓唬了皦生光一番,皦生光吓得连夜携家逃离了京城,此时应该已逃出通州境了,张承又在皦生光家中做了些布置,这才回来向郭致远回报。

这算是郭致远今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好生夸奖了张承一番,又赏了张承五十两银票,让他先回去歇息了。又在焦急中等待了好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实在太难熬了,郭致远等得都快发疯了,难道万历帝没有同意陈矩的请求,根本不想见自己这个无名小卒,那自己的如意算盘可就全落空了!

这时王喜又气喘嘘嘘地跑了进来,“来了,来了!”,郭致远没好气地瞪了王喜一眼,训斥道:“王喜,我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啊,到底谁来了?一惊一乍的,你想急死少爷我啊!……”。

第二十六章 闯宫面圣

这次是真的宫里来人了,来的还是李英,不过这次他的态度却比上次好了许多,那张死人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笑容,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还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上马车也是躬着身子请郭致远先上,看来昨日陈矩对他的那番敲打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一路上李英有话没话地找郭致远搭讪,郭致远虽然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但也知道小人难养,也不得不敷衍几句,马车摇摇晃晃来到了紫禁城,这次走的是正宫门,自然不可能再坐着马车长驱直入了,远远地下了马车,李英给守门侍卫验过令牌,领着郭致远进了正宫门。

郭致远不懂宫中规矩,只当是如现代参观故宫一般,大步走在路中间好奇地东张西望,李英吓得赶紧把他拉到一旁,低声叮嘱道:“郭公子,正宫门不比别处,常有贵人出行的,所以切记不可走路正中,更不可东张西望,若是冲撞了贵人,那可就是大祸事了!……”。

郭致远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路过的那些宫女太监果然都是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宫墙根快速迈着小步低着头行走着,不由暗叹一口气,这古代可真特么没人权啊,这走个路还这么多破规矩,不过形势比人强,自己也只能当一回缩头乌龟了,要不然万历还没见着,就因为坏了规矩被推出去斩了,那可就真悲剧了。

李英带着郭致远来到启祥宫前殿殿门外停了下来,小声道:“郭公子,杂家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就在这殿门外候着,万岁爷宣你入殿你方可入内,切不可坏了规矩,否则就是杀头之罪了!……”。

在殿门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大臣们才排成两列整齐的长龙缓缓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分别是首辅沈一贯和太子朱常洛,沈一贯见到郭致远眼中就寒光一闪,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小滑头的缓兵之计给耍了,暗忖道,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耍滑头居然都耍到皇帝这里来了,可你当老夫这首辅是摆设吗?又岂会让你这黄口小儿称心如意,今日正好借圣上之手将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倒是朱常洛见到郭致远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其他大臣都不认识郭致远,见到他都是满脸疑惑之色,不过脚步却不敢放慢,鱼贯入内,接着没一会儿就听殿内山呼“万岁”,想必是万历皇帝登场了!

就听里面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妖书一案已有时日,今日厂臣已启动三司会审,想必不日即可结案,厂臣已将涉案人犯供词呈朕阅览,并无自接证据证明礼部侍郎郭正域乃此案主使,朕观郭侍郎平日为官亦可称清正勤勉,应不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今日三司会审再无证据证明其是妖书案主使,朕拟将其无罪开释,官复原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郭致远在殿外就闻声一喜,看来自己请陈矩出马是请对了,便宜老爹有救了!这时却听到沈一贯大声道:“圣上万万不可!《续忧危竑议》一书论述深刻,非熟悉朝廷之大臣不能为,目前虽无直接证据,却仍有不少间接证据指向郭正域,他纵非主使,亦难脱同谋嫌疑,据老臣推断,妖书一案应非一人所为,而是一群奸党精心谋划的阴谋,意图扰乱朝局,其心当诛!老臣恳请圣上继续扩大缉捕范围,将这群奸党一网打尽!……”。

沈一贯一挑头,那些紧跟他的浙党大臣也纷纷跳出来附和助威,而与郭正域同派系的东林党系大臣,也多因妖书案受了牵连,不是被弹劾贬谪,就是被抓了,就连党派首领次辅沈鲤也被软禁在家,群龙无首,无人站出来仗义执言,朝堂上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万历帝虽为天子,却也不得考虑大臣们的意见,脸上阴晴不定,也有些犹豫不决起来,在殿外等候的郭致远就急了,这群家伙是把便宜老爹当落水狗打,要往死里逼啊,脑袋一热,血气上涌,早把李英要他等万历宣他入殿方可入内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喊一声“圣上,小民有事启奏!”就直愣愣地往殿内闯!

但这皇帝议事的启祥宫岂是那么好闯的,郭致远才进殿门,连端坐龙椅上的万历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就被门口守卫的两名孔武有力的带刀侍卫一推一按摁倒在地,两柄明晃晃的大刀直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郭致远只觉颈后一寒,冷汗就下来了!

在场众人也都大吃了一惊,心说这是哪个愣头青,连启祥宫都敢闯,还在皇帝面前高声喧哗,这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屎)吗?!

沈一贯一见是郭致远,就心里一喜,知道机会来了,指着他厉喝道:“大胆刁民,朝堂重地,岂可乱闯!更在圣上面前大肆喧哗,此乃大不敬之罪!圣上,臣请将这大胆狂徒拉出去,廷杖至死!”。

万历皱了皱眉头,他倒是还隐约记得陈矩说郭正域之子要来面圣,不过却没太放在心上,一个懵懂小儿,能有什么见识?不过看陈矩的面子还是准了,刚才差点忘了这事,这时见到突然蹦出来的郭致远才想起来,而沈一贯的态度也让他感到诧异,当朝首辅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地将一个懵懂小儿置于死地呢?

这倒让万历对郭致远多了几分好奇,面无表情地威严道:“来的可是郭侍郎之子?朝堂之上大肆喧哗,你可知罪?!”。

刀架在脖子上,郭致远本来也吓得要死,暗暗后悔自己的孟浪之举,完了,完了,这下小命难保了,不过当沈一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他的血气又涌上来了,心说你这老狐狸,老子不就是摆了你一道吗?又没挖你家祖坟,你用得这么狠吗?非要把老子廷杖至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好歹也是带着穿越光环来的,将来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反倒没那么害怕了,反正闯也闯了,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就脖子一梗,大声道:“启奏圣上,小民郭致远,家父正是礼部侍郎郭正域,小民不知罪!”

第二十七章 铤而走险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沈一贯颤抖着胡须,指着郭致远咬牙切齿道:“大胆!你胆大包天,乱闯朝堂重地,冒犯龙颜,尤不知悔改,当真罪该万死!”。

万历眉头皱得更紧了,若说刚才郭致远闯宫之举还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不懂规矩,但现在在自己质问之下还死不认罪那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了!难道这小子就是一个愣头青?万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挥挥手道:“罢了,你乱闯朝堂重地,大声喧哗,本是死罪,念你年幼无知,饶你一死,拖出去,廷杖三十!”。

那两名带刀侍卫立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提起郭致远就往外拖,郭致远要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这样才能给万历留下深刻印象,所以不惜铤而走险,其实心中早已想好了对策,大呼道:“且慢!我大明向以忠孝立朝,圣上更是以孝道治天下,天下百姓莫不称颂!古有缇萦救父,史章传颂,流传千古,然世人不知,若无汉文帝之圣明,又岂有缇萦救父之千古佳话……”。

“今小民不才,欲效仿先贤,为我父鸣冤,续千古佳话,闯宫亦是无奈之举,圣上圣明远胜文帝,又岂会因孝道治小民之罪,沈相不问缘由便要将我处死,岂不是要陷阱陛下于不孝不义?!……”。

沈一贯也不是省油的灯,脸色微微一滞之后,立刻怒斥道:“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妖书一案郭正域有重大嫌疑,圣上明察秋毫,自有圣断,又何来冤枉一说?你乱闯朝堂重地是不争的事实,你以为你巧言令色,就能蒙蔽圣上吗?!……”。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郭致远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毫不相让地反驳道:“圣上明察秋毫,自然不会令我父含冤莫白,方才我在殿外听得分明,圣上已拟让我父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奈何沈相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妖书案系我父主使,却仍死咬不放,分明是欲治我父莫须有之罪,小民再不挺身而出,恐我父已冤死在狱中!沈相这借刀杀人之计虽妙,却恐难堵这天下悠悠之口!……”。

“你!……”沈一贯气得浑身直颤,森然道:“你休要血口喷人,诬陷当朝首辅,以下犯上,按律当斩!……”,说着就转身对万历拱手道:“臣请圣上将这狂妄小儿治罪,圣上若是不准,老臣唯有告老还乡了……”。

沈一贯这是出绝招了,明朝的首辅似乎都挺喜欢用这招---撂担子,而且往往都很有效果,毕竟皇帝是需要人干活的,首辅都不干了,皇帝自然也得慎重处理了。

不过这次沈一贯的绝招却没见效,万历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又好气又好笑,而对于郭致远面对当朝首辅,毫不畏惧,针锋相对,居然毫不落下风,也是暗暗称奇,倒是让他起了几分惜才之心,就对沈一贯摆摆手道:“沈爱卿,你何必与一懵懂小儿一般见识,爱卿忠君体国之心,朕岂不知?告老还乡之言切莫再提,爱卿乃国之重臣,怎能意气用事?!……”。

说完就板着脸对郭致远训斥道:“郭致远,沈爱卿乃当朝首辅,岂是你能胡乱编排的!念你年幼无知,又出于一片孝心,情有可原,朕且饶你这一回,若再胡言乱语,定不轻饶!还不快向沈相请罪?!……”。

万历言语虽厉,但若细心观察,你会发现他嘴角其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他这一番处置,表面上是宽慰了沈一贯,训斥了郭致远,实际上却是偏向郭致远的,大家想啊,沈一贯连告老还乡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最后却仍没奈何得了郭致远,那真正吃亏的是谁啊?

郭致远也是知道好歹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若还不知进退,那就真是愣头青了,先对万历行礼道:“圣上圣明,谢圣上不杀之恩!”,又转头装模作样地朝沈一贯拱手道:“小子无状,请沈相恕罪!”。

沈一贯虽恨极了郭致远,但万历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也不好再不依不饶了,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郭致远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来,自然要一鼓作气了,继续道:“妖书一案,我父郭正域被奸人陷害,所谓的间接证据,亦不过是通过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或是暗中引导伪造出来的,其目的不过是借妖书案构陷忠良,排除异己,我父一向正直敢言,刚正不阿,才致蒙冤下狱,妖书案已成本朝最大的冤狱!小民恳请圣上为我父主持公道!洗脱冤屈!……”。

万历帝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向沈一贯面无表情地问道:“沈爱卿,他说的可是实情?果有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事?……”。

郭致远没有点名道姓,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每一句话都在针对沈一贯!沈一贯毕竟是官场摸爬滚打四五十年的老油条,脸不红心不跳,先对万历回复道:“绝无此事!圣上切不可听信这巧言令色这徒挑唆!……”。

说着又转身指着郭致远厉喝道:“小子,你若以为凭你空口白牙就能诬陷本相,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说证据是刑讯逼供伪造出来的,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你便是诬陷朝廷重臣,按律当斩!……”。

证据?历史书上一大把呢!郭致远等的就是沈一贯这句话,心中哈哈一笑,利用自己穿越优势的机会来了!朗声道:“按照沈相的指控,我父是与沈令誉合谋刊刻妖书,今日三司会审,三法司将提沈令誉与其奶妈龚氏之小女到堂审讯,主审官问龚氏之小女:‘你所见妖书之印版共有几块?’,龚氏之小女答曰:‘满满一屋子’,圣上,众所周知妖书不过寥寥数页,印版又如何可能满满一屋子呢?显然指控我父是与沈令誉合谋刊刻妖书的证词,都是龚氏之小女在严刑逼供之下信口胡编的!……”。

沈一贯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派胡言!三法司会审尚未结束,主审官如何提问,人犯如何作答,皆是即兴而为,并无定式,你却说得如亲见一般,难道你还能预见未来之事不成?!”。

郭致远不慌不忙地道:“不错,小民幼年曾经跟着一位游方道人学过周易占卜,虽是雕虫小技,却的确可以预见未来之事!……”。

第二十八章 神算子

沈一贯一听就笑得更大声了,冷笑道:“简直荒谬!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夫从不信这占卜之说!若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说着就不再理会郭致远,朝万历帝拱手道:“圣上,此子先是乱闯朝堂重地,如今又在朝堂之上妖言惑众,实乃大逆不道!若不将其治罪,朝纲法纪何存?!……”。

“而且据老臣了解,这郭致*日不学无术,只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顺天府曾多次接到百姓举报,控告其调戏民女,圣上如若不信,可问顺天府尹楚大人,如此纨绔之徒,其言如何可信呢?!……”。

顺天府尹楚弘纲是属于亲郑贵妃派系的官员,在这件事上自然是跟沈一贯一个鼻孔出气的,连忙出列道:“确有其事,前两日,这登徒子还意图调戏小女,幸未被其得逞!……”,楚弘纲要是知道楚婉儿居然还被郭致远拐去查妖书案了,只怕鼻子都会气歪。

其他紧跟沈一贯的浙党大臣也纷纷跳出来请万历治郭致远的罪,万历脸色也不好看了,他本有些惜才,如今听说郭致远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就有些失望了,挥挥手道:“郭致远,朕已饶过你一回,你却仍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死罪可免活罪难赦,拖出去,廷杖三十,打出宫门!……”。

“且慢!”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太子朱常洛突然站出身来,温声道:“父皇,占卜之说虽不可理论,却也并非完全虚妄,先秦之时即设有巫祝一职,以占卜、观星相之术问未来之事,汉、唐历代皆设有太史令,亦为占卜官职,我朝之钦天监亦有推步诸事之职责,此时三司会审想必已然结束,只需命人将三法司之审讯记录上呈御览,郭致远所言是否虚妄,两相对照便可知晓,若是不符,再治其罪不迟!……”。

万历点了点头道:“太子所言有理,速将三法司之审讯记录取来给朕一阅!……”。

皇帝的命令自然没人敢怠慢,不一会儿三法司的审讯记录就取来了,而且是由陈矩亲自送来的,想必陈矩也十分心急,一路匆忙跑来,满头大汗,官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急忙趋庭上前,跪拜行礼,万历帝也懒得看审讯记录,直接向陈矩询问审讯详情,陈矩也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前后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这一说不打紧,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陈矩所说情况与郭致远分毫不差!整个大殿之中变得无比寂静起来,静得连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万历脸上也出现了怪异之色,似乎仍有些不信,拿过陈矩呈上来的审讯记录又细细地看了起来。

沈一贯惊得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气来,他第一次感觉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自然不甘心,立刻嚷了起来,“圣上,此事定有蹊跷!肯定是郭致远事先与人犯串通好了口供!……”。

这下不用郭致远反驳,陈矩先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道:“沈相这是疑心杂家做伪吗?今日三司会审,除了杂家,还有大理寺卿刘大人、左都御史温大人及刑部尚书萧大人在座,可以作证,审讯所问之问题皆系临时起意,且那龚氏之小女作为重要人犯,一直被锦衣卫收监,守卫森严,又如何能与人串通呢?!……”。

“这……”沈一贯一时也有些语塞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串供一说有些牵强,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才脱口而出,没想到却把陈矩给得罪了,陈矩是万历的绝对心腹,他自然不敢疑心他,连忙改口道:“本相不是疑心厂公,实是此事太匪夷所思了,若是世间真有此神机妙算之术,臣等又何须为这妖书案发愁呢?让这小子卜上一卦,妖书案真凶就出来了,岂不省事,哈哈!……”。

沈一贯自以为得计,还干笑了两声,岂不知郭致远心里也乐开了花,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位沈一贯同志可真是活雷锋啊,他正发愁如何不着痕迹地把事情往皦生光这只替罪羊身上引呢,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立刻不慌不忙地道:“这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这下连万历也来了兴趣,把手中的审讯记录一扔,挥挥手道:“看你信心满满,想必有几分本事,既是如此,你就速速卜上一卦,若果能找到妖书案元凶,朕定重重有赏!但若不准,可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想清楚了?……”。

郭致远心中又是一喜,连忙道:“谢圣上,那小民就献丑了!”,说着就从袖口摸出几枚早已准备好的铜钱放在掌心里,合上双手闭上眼睛用力摇晃起来,口里还神神道道地念念有词,倒是有几分神棍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郭致远身上,“装神弄鬼!”沈一贯冷哼了一声,却也忍不住好奇心,望着郭致远眼睛都不眨。

“天眼开!”郭致远突然大喝一声,将合十的双手对额头上一碰后,双手打开,铜钱就掉了下来,在地上滴溜溜地转,搞得一帮朝廷大臣眼珠子也跟着转个不停,都快转成斗鸡眼了,这场景着实滑稽。

终于铜钱慢慢停了下来,郭致远绕着铜钱左看右看转了一圈,兴奋地喊了一声“有了!”,这才站起来对万历行礼道:“启奏圣上,卦象显示,这妖书案的元凶应在京城东南方向距此约三里之地的一座民宅内,卦象还显示,元凶之姓氏与我大明的“明”字有关,可能姓“明”或“光”或“皦”,这几个姓氏都十分少见,只需在大致范围内一查便知,小民请圣上速速下旨捉拿元凶,若是迟了,恐那元凶畏罪潜逃!……”。

万历帝见郭致远煞有介事的样子,也暗暗好笑,心里还有些将信将疑,转头对身边的陈矩笑道:“这小子神神道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姑且信他一回,就有劳厂臣你走上一趟,带你东厂人马前往缉拿!……”。

第二十九章 赌命

陈矩领命而去。东厂的办事效率果然十分快速,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皦生光家,把皦生光家翻了个底朝天。皦生光早已溜出京城,但他以“刊刻打诈”为生,家中刊刻印文的雕版自是不少,陈矩不及整理,就将所有雕版打包带回,自安排人去整理归类,又在皦生光书房中找到了几本印好的妖书。

不用说,这几本妖书自然是郭致远提前安排张承藏在皦生光家的,但陈矩不知道啊,立刻如获至宝,拿了妖书回来向万历复命,详细地把搜查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把妖书也呈了上去,沉声道:“万岁,据臣调查得知,这皦生光虽为顺天府生员,平日却专以“刊刻打诈”为生,据其平日之行为及搜查所得之物证,这皦生光应为妖书案元凶无疑,可惜老臣率人赶到之时,那皦生光已举家畏罪潜逃,老臣已命令东厂所部倾巢出动,继续追捕此人!……”。

听完陈矩的叙述,那些朝廷大臣都面面相觑,或惊愕,或怀疑,表情十分丰富,沈一贯先是一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立刻站出来大声道:“启奏圣上,妖书一案事关国本,兹事体大,以占卜之结果下结论太过儿戏,且妖书中多处提及宫闱及朝庭秘事,论述深刻,非熟悉朝廷之大臣不能为,这皦生光不过一介生员,有何能耐著妖书?依老臣看,分明是郭致远故弄玄虚,故布谜局,意图蒙蔽圣上,足见其居心叵测,老臣恳请圣上立刻下旨将这狡诈之徒拿下,交于老臣严加审讯,必能找到妖书案之线索!……”。

郭致远见沈一贯仍不死心,也冷笑一声道:“沈相莫非忘了,适才让小子以占卜之术寻找妖书案元凶的是你,如今元凶已找到,说太过儿戏的又是你。圣上圣明,自有圣断,又岂是小子能蒙蔽得了的?倒是沈相你反复无常,死咬这妖书案不放,不知又是何居心啊?!……”。

“你!……”沈一贯气得满脸胀成了猪肝色,差点吐血,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这滑头小子摆了一道,奈何棋失一招,已掉进郭致远事先挖好的坑里,再要反驳也是有力使不出了。

万历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不停,他自然也发现皦生光涉案的诸多疑点,就有些犹豫不决,郭致远见状,连忙继续道:“圣上,妖书案涉及国本之争,然太子之位早定,只要圣上谨遵祖宗法度,妖言不攻自破,又何争之有呢?!……”。

郭致远这话就说得十分大胆了,等于在批评万历,正是由于他在太子之位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有废长立幼的想法,才会有妖书的出现,此言一出,不仅在场众人惊愕万分,万历眼中也闪过一道寒光,一股有若实质的杀机朝郭致远笼罩而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皇帝发火可不是好玩的,至少郭致远的小命是不够他杀的,郭致远也感觉背心里冷汗直流,双腿发软,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郭致远也只能赌命了,毕竟历史上万历最终没有废长立幼,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郭致远强作镇定,继续道:“自妖书案案发以来,朝野震动,人人自危,冤狱四起,若再纠缠下去,伤的就不止是国本,而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了,小子不才,亦知家和方能万事兴,国泰方能民安康的道理,小子能以占卜之术找到妖书案元凶,亦是天意,天意如此,圣意如何,还请圣上早做圣断!……”。

这一番话说完,郭致远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对他来说,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老天爷既然让自己穿越过来,应该不会让自己这么短命吧,所以此时的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了,目光平静地望着眼中寒光闪烁的万历,显得很是淡定。

此时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时间也仿佛凝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万历身上,看他如何决断。后世对万历的评价多是说他昏庸懒政,十几年不上朝,但其实世人都小看了万历,作为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若真是个糊涂虫,只怕早把自己给玩死了,又怎么可能统治那么长时间呢?

所以万历绝不糊涂,相反他比谁都聪明,他十几年不上朝,却对朝中大臣了如指掌,对大臣们的争斗洞若观火。此时他脸上阴晴不定,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历突然展颜一笑,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道:“敢如此与朕说话的,你是第一人,你所言虽有些大逆不道,但勇气可嘉!朕恕你无罪!……”。

说着又对身后的太监道:“传旨,妖书一案既已真相大白,当昭告天下,以正视听,今后若再有妄议者,以叛逆罪论处,诛九族!着东厂继续缉捕元凶皦生光,将其早日缉拿归案,不可懈怠!一干涉案人犯,若查无实据,皆无罪开释,礼部侍郎郭正域正直敢言,教子有方,可担大任,着内阁诸大臣议处……”。

沈一贯一听就急了,这样一来他的如意算盘就全落空了,而东林党势必会东山再起,成为他的心腹大患,连忙站出来道:“圣上,万万不可!妖书一案尚有诸多疑点,岂可草草结案,请圣上三思啊!……”。

万历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等沈一贯把话说完,就用力一挥手厉声道:“朕意已决,勿需再议!沈爱卿近来过于操劳,身体欠佳,可在家休养些时日,内阁事务就由沈阁老暂代为主持吧……”。

见万历真火了,沈一贯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万历都让他回家养病了,再不识趣,没准真让他告老还乡,那就真完蛋了!

传旨完毕,万历又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望着郭致远似笑非笑道:“朕有言在先,若你果能找到妖书案元凶,朕定重重有赏,你想要何赏赐啊?……”。

第三十章 要当官了

这个时候郭致远如何还不知道来事啊,连忙伏地谢恩道:“妖书一案能真相大白,全仗圣上圣明,陈厂公办案得力,小子岂敢居功,能让我父沉冤得雪,小子已是感激涕零,何敢望陛下赏赐!……”。

其实万历刚才也是对郭致远的一种试探,如果郭致远得意忘形,万历就要怀疑他居心不良,早有预谋,故意设局糊弄自己,这样的人就留不得了!如今见他如此识趣,万历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哈哈大笑道:“你能不居功,识进退,朕心甚慰,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又岂能食言于你……”。

郭致远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其实已经在生死之间了打了个转,他冒险闯宫面圣就是为了在万历这个大boss面前搏个好印象,为自己在穿越到这个朝代后建功立业的目标打下一个好基础,所以也没再继续推辞了,只是他也知道向皇帝要赏赐这种事尺度很不好把握,要求高了,会让万历觉得自己不知进退,要求低了,则会让万历觉得自己胸无大志,应对不好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一时间倒不好怎么开口。

还在这时陈矩站出来帮他说话了,陈矩本就对郭致远十分欣赏,刚才郭致远又在万历面前帮他表了功,自然更加看他顺眼了,就站了出来笑笑道:“万岁,郭致远少年老成,见识不凡,颇有干才,万岁可赏他一官半职,令其为朝廷效力……”。

万历点了点头道:“厂臣所言有理,朕正有此意,只是郭致远并无功名在身,朕赏他何等官职是好呢?……”。

这时太子朱常洛也站了出来道:“父皇,郭致远心思巧妙,能言善辩,又通占卜之术,儿臣举荐其为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刚才郭致远出彩的表现让朱常洛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妖书案既已结案,他这个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就再不需要担心真相败露,整天提心吊胆了。忧的是郭致远如此厉害,如果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恐成心腹之患。

所以朱常洛举荐郭致远为中书舍人其实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他是想把郭致远变成另一个赵士祯,好被他控制,而中书舍人为从七品,相当于现代的副处级干部了,对于郭致远来说绝对是破格提拔,也算是卖了郭致远一个人情,而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没什么实权,他要控制起来也容易。

沈一贯此时自然是恨得郭致远要死,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郭致远的前途上设置障碍。而如今郭致远摆明已经入了万历的眼,郭正域又已无罪释放,很可能还要提拔,若让郭致远继续留在京城,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风雨了,还是得想办法把这家伙发配到地方去,到了地方,地方上官员都要仰自己这个首辅的鼻息,自己要对付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沈一贯眼珠一转,也站了出来道:“圣上,郭致远一介白身,中书舍人却是从七品官职,不妥!可外放为九品县令,历练一番,若果有干才,再行提拔不迟,至于外放何地,待老臣查过吏部何地有九品县令官职出缺再定不迟……”。

万历点了点头道:“沈爱卿老成持重,所言有理,便赏郭致远九品县令官职,待沈爱卿查过吏部何地有九品县令官职出缺,再行任命……”。

郭致远此时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要当官了,也就有了在这个时代打拼的资本,忧的是自己已经把沈一贯得罪死了,沈一贯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使绊子。说到底还是自己此时的地位太低,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要当官了总是好事不是,赶紧伏地谢恩:“谢圣上隆恩!……”。

十一月下旬的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大雪漫漫,将整个京城装点得晶莹剔透,银装素裹,美不胜收,配上那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

郭致远站在门檐下,看着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场雪景,心情无比放松。妖书案平息之后,他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弛下来了,而朝堂之上惊险紧张的政治斗争也仿佛随着这场大雪渐渐进入冬眠期。

如今沈鲤、郭正域等东林党人纷纷官复原职,浙党的沈一贯、钱梦皋等人虽仍处于要位,却也被万历狠狠地敲打了一番,不得不蛰伏下来。郑贵妃为首的福王党气焰也被压了下去,暂时不再敢在太子问题上动脑筋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比以往更稳固了,与沈鲤为首的东林党以及陈矩为首的阉党交往更加密切起来。至于皦生光,万历帝不愿深究,厂卫通缉起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力度。

而自己无疑是这场妖书案的最大赢家,不仅成功帮便宜老爹洗脱了冤屈,很可能还要升官,自己也获得九品县令的官身,九品县令虽然品级很低,但却是一县之主,让自己有了一块可以尽情发挥自己才能的地盘,算是在这个时代有了立身之本。而且京城现在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涌动,历史上明朝的党争正是在妖书案后越演越烈,最后导致了明朝的灭亡,能够远离京城这块是非之地,对于毫无政治资本的自己来说反而更有利,以自己的穿越优势,只要有了一块能让自己自由发挥的地盘,那就是海阔天空任鸟飞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成功在万历这个大boss那里挂上了号,更与太子朱常洛和东厂提督陈矩这两个大人物搭上了线,唯一有些顾虑的是把沈一贯这位大明首辅得罪死了,不过此时位卑言轻的自己应该还不至于让沈一贯不惜一切代价要弄死自己吧,至于以后,等自己成长起来了,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第三十一章 敲警钟

“远儿,外面那么凉,站在雪里不怕冻着了?快进来吃古董羹吧!”这时郭正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慈爱地向郭致远招招手道。对于这个曾经让自己失望透顶的纨绔子,郭正域如今是说不出的满心欣慰。这几日上朝,对生性耿直的自己一向不喜的万历帝难得地对自己露出了笑脸,很是褒奖了自己一番,说自己生了个好儿子。(注:古董羹,即火锅古称,因投料入沸水发出“咕咚”声而得名。)

而太子殿下和厂公陈矩也是频频向自己示好,言语中也毫不掩饰对郭致远的欣赏,更让他扬眉吐气的是一向和自己不对付的沈一贯、钱梦皋见到自己居然绕道走了!如今的郭正域走到哪里都觉得脸上有光,而这光无疑都是儿子给自己争来的!这如何不让郭正域欣喜若狂。

堂屋内,郭正域、几位姨娘、管家郭精忠和王喜团团围坐在圆桌周围,郭精忠等人本来死活不肯坐席,说是坏了规矩,哪有仆人和主人同坐一桌,郭致远硬是把他们拉了上来,说我爹入狱这几天,如果不是你们帮着操持,家里早乱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了,没那么多规矩。郭精忠和王喜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不过脸上的感动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郭正域暗暗点头,看来儿子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笼络人心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郭正域那张国字脸,整天都咧开嘴笑着,肌肉都快笑僵硬了。郭精忠跟了他几十年,即便是当年金榜题名时,也未曾见他这么开心过,看着这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郭精忠的老泪就下来了。

倒是王喜直愣愣地望着火锅里翻滚的羊肉,口水都快掉下来了,搓着手道:“少爷,酱都调好了,肉也涮好了,我肚子里的饿虫早就咕咕直叫了,可以动筷了吧!”。

望着王喜的馋像,众人都哈哈起来,郭正域大手一挥,大笑道:“好!大家都动筷吧!这段日子苦了大家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后我们郭家定会如这古董羹一般,红红火火!……”。

吃过晚饭,自有王喜他们去收拾,郭正域收起笑容,对郭致远正色道:“远儿,你随我到来!”。

郭致远就愣了一下,在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中,郭正域是从不让自己进他的书房的,对郭正域来说,书房就是谈大事的地方,而看郭正域的脸色竟然有几分凝重,郭致远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了?!

来到书房,郭正域指了指书案旁边的椅子让郭致远坐了下来,欣慰地望了他一眼,感叹道:“远儿,以前爹爹我从不与你谈论朝中之事,一是我觉得你还小,不懂政治,二是我不想你卷入复杂纷扰的政治斗争之中,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啊!但经过此次妖书案之变故,远儿你却是令爹爹刮目相看啊!爹爹此次能沉冤得雪,全依仗远儿你处变不惊,机智果断,圣上对你也是颇为欣赏,连沈阁老也几次向我提及,要见见我家这匹千里驹,哈哈!……”。

说到这里,郭正域忍不住打了几个哈哈,继续感叹道:“我本不欲你为官,官场之凶险,实猛于虎啊!但从此次看来,你竟是对为官之道颇有天赋,爹爹我浸淫官场数十年,但论及心机手腕,恐还不如你,如今圣上已赐你九品官身,你是注定要走上这仕途官道了,看来这都是天意啊,既是天意,爹爹自然要好生栽培于你。爹爹终是老了,来日我郭家能否光耀门庭,就全依赖你了!……”。

感受到便宜老爹话语中浓浓的舔犊之情,郭致远感觉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地融化,事实上经过这次妖书案,他已经慢慢融入这个时代,慢慢融入了这个家,真正把郭正域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连忙道:“爹,你切莫如此说,爹爹你正值盛年,如何就言老。孩儿不肖,自当为爹分忧,有孩儿在,定不让外人欺我郭家无人!……”。

郭正域欣慰地点了点头,突然语调一变,厉声道:“远儿,为官之道,首重官德,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则明,廉则威,为官若不能做到清正廉明,纵然一时得势,亦难逃千古骂名!你若不能做到为官清正廉明,休要对外人称是我郭正域之子!……”。

郭致远连忙凛然道:“爹爹,孩儿记下了,爹爹教诲,孩儿定不敢忘!……”。

郭正域满意地点了点头,摸着下颌的胡须,放缓语气道:“其二,为官之道,切不可行险,浩然正气,才是王道,此次你为了救爹爹,铤而走险,虽事有权宜,但兵行险招,阴谋诡道,终难长久,可一不可再,你要切记!……”。

郭致远的冷汗就下来了,他这次铤而走险,不仅救出了老爹,还将沈一贯这大明首辅搞得灰头土脸,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但如今仔细想来,中间只要任一环节出了岔子,自己只怕都死翘翘了,而万历、沈一贯等人肯定也看出了破绽,只是自己抓住了历史大势,才侥幸成功。便宜老爹这个警钟敲得好啊!自己要是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有了穿越优势,就可以把沈一贯这样老奸巨猾的官场枭雄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怕最后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郭正域一看郭致远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正把自己的敲打听进去了,继续道:“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以你如今之年龄,能有这般见识胆略,已是十分不易,你既已注定要走上这仕途官道,这官场中事,爹爹自要叫你知晓,能帮衬处自也会帮衬一二,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远儿你帮爹爹参详参详……”。

郭致远就知道郭正域要说到正题了,连忙坐直身体道:“爹爹您尽说无妨。”

第三十二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郭正域摸着胡须道:“此次妖书案之后,朝中局势大变,沈阁老已被重新启用,与我交好的数位同僚也皆重归要职,朝中正气大盛,爹爹我这次蒙冤入狱,圣上亦有补偿之意,着内阁议处,这其中说起来还有你的功劳,如今礼部尚书冯大人年事已高,屡次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沈阁老欲举荐我接替礼部尚书一职,爹爹虽无意权势,但为保我朝正气,亦不敢独善其身,拟接下此任,远儿你意如何啊?……”。

郭致远顿时吓了一跳,东林党人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万历帝给了个果子就开心地往上冲了,岂不知这是古代臣子最可悲的地方,帝王心术玩得就是平衡,今天打压这个捧那个,明天打压那个捧这个,将朝中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中,皇帝才能稳坐钓鱼台。万历玩这套是最在行的,所以才能成为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如果后来继位的朱由校(天启帝)、朱由检(崇祯帝)有他这手腕(朱常洛在位时间太短,就不算他了),或许明朝也不会因党争而亡国了。

按说便宜老爹升官是好事,但礼部尚书可就是真正进入国家中枢了,以便宜老爹这迂直的性格,岂不是只有当靶子的份,还不被沈一贯等人整死啊!

郭致远顿时急了,连忙道:“万万不可!圣上这不过是平衡之策,之前沈阁老因妖书案被软禁,爹爹你含冤入狱,以沈阁老为首的东林党人皆受牵连,东林党人式微,以至以沈相为首的浙党中人无人制衡,圣上才会重新启用沈阁老与爹爹您,但若爹爹您接任礼部尚书之位,则东林党势力大增,反倒是浙党式微了,到那时圣上只怕就要转而帮助浙党来打压东林党了!……”。

郭正域皱了皱眉头,正气凛然道:“远儿你所言虽有一定道理,但如今朝中正气大盛,我辈正当乘势而起,以正朝纲,若能令朝中奸佞束手,匡扶我大明江山,爹爹我又何惜此身!……”。

郭致远就知道便宜老爹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真想直接对郭致远吼,你要匡扶正气可以,但首先得保住命才能匡扶啊!你要被沈一贯玩死了,我找谁当靠山去啊?!

不过郭致远现在对这个便宜老爹的性格已经很了解了,那就是一根筋啊!前世当过市长秘书的郭致远知道对待这种性格的人,要从正面说服他肯定是不可能的,反而会越说越糟糕,对待这种性格的人必须用迂回之策了,先顺着他说,然后再把他往自己的观点方向引,这就好比牵牛一样,牛不肯跟你走,你就先牵着他转几个圈,把牛转迷糊了,牛就跟你走了。

所以郭致远连忙顺着郭正域的话头道:“爹爹,匡扶正气固然重要,但也需讲究策略啊,需知刚则易折,如今朝中政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危险无比,沈一贯如今虽蛰伏,但浙党筋骨未伤,来日必将报复,爹爹你若接礼部尚书,必将首当其冲,再无回旋余地,孟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爹爹你切不重蹈覆辙啊!……”。

郭正域却不是一般的一根筋,眉头紧皱,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声道:“不妥,不妥,沈阁老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令他失望,且朝中有沈阁老主持大局,我应可自保无虞……”。

见便宜老爹怎么都不听劝,郭致远急得心里直抓,历史上再过几年沈鲤就要告老还乡了,而原因正是因为万历不喜欢性格迂直,动不动以死相谏的沈鲤,到时候谁来保便宜老爹你哦!

郭致远突然灵光一闪,郭正域属于那种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立场极其坚定的顽固分子,自己要想说服他自然也要用古代人的思维才行,就灵机一动道:“爹爹,你可听过春秋战国晋文公重耳的故事?……”。

“晋文公重耳的故事?”郭正域眉毛一扬,若有所悟。

郭致远赶紧趁热打铁道:“昔日春秋争霸,晋国内乱,公子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流亡列国,卧薪尝胆,历十九年终登基为君,之后发愤图强,晋国方成春秋霸主!……”。

(注:晋文公重耳在外而生是很有名的历史故事,在此就不详述了,有兴趣的读者自己去百度)

“今爹爹所处境地与重耳何其相似,如今朝廷中枢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爹爹大可自请外放,一则可远离矛盾中心,自保其身,二则有沈阁老在朝,爹爹在外,遥相呼应,同样可以匡扶正气,令朝中奸佞心有顾忌,不敢肆意妄为。所以爹爹自请外放看似远离了权力核心,其实却是以退为进,反而积攒了自己的政治力量,一旦遇到时机,就能够爆发出更为庞大的实力!”。

郭正域眼睛就亮了,用力一拍大腿大笑道:“好一个以退为进!远儿,我本以为此次你能救出爹爹我实属侥幸,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见识!看来倒是爹爹小视了你呢,我这就找沈阁老商议,自请外放,你不是也要外放出任九品县令吗?我去请沈阁老出面,将你我父子二人同时外放至一地,也好有个照应!……”。

郭致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如果能和便宜老爹同时外放至一个地方,有便宜老爹罩着,自己混起来就容易多了,自是连声催促郭正域赶紧去找沈鲤活动。

郭正域匆匆出门上沈鲤府上拜会了,郭致远留在家里等消息,等了好几个时辰郭正域还没有回来,郭致远就有些心急了,毕竟这也关系到他的命运,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郭正域终于回来了,郭致远连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爹爹,沈阁老如何说?”。

郭正域神色复杂地望了郭致远一眼,闷闷不乐地道:“我将你之提议告诉沈阁老,沈阁老亦觉甚妙,还夸你见识不凡,他日必成大器,要我一定好生栽培你,沈阁老拟举荐爹爹任甘肃巡抚兼右副都御史……”。

第三十三章 组建班底

郭致远心里就一喜,巡抚在明代虽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实际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也可以算是封疆大吏了,绝对的实权派,虽然甘肃那地方穷了点,条件艰苦,但却比郭正域留在京城强多了,连忙道:“这是好事啊,爹爹为何不喜呢?……”。

郭正域叹了一口气道:“爹爹是担心远儿你啊,爹爹从沈阁老处得知,吏部拟将你外放为福建古田县县令,不日就将行文,吏部由沈向相掌管,沈阁老也不好插手,古田县地处偏远,穷山恶水,民风彪悍,更常闹匪患,爹爹如何放心你一人前去啊!……”。

古田县?!郭致远也一下子惊呆了,来自现代的他对古田县这个地方也并非完全陌生,因为那里曾是著名的红色革命根据地,闽东游击区,解放战争时期红军游击队依托当地复杂的地形与国民党反动地方政府展开英勇斗争,令国民党反动地方政府闻风丧胆,十分头疼。

不过现在头疼的却是郭致远了,革命红军打游击的地方,可想而知,条件有多恶劣,更麻烦的是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层出不穷的匪患,搞不好自己还没上任,在路上就被土匪干掉了也说不定呢!

不用想,这一定是沈一贯那只老狐狸捣的鬼了,这只老狐狸还真看得起自己呢,为了对付自己居然不惜拉下老脸亲自去过问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的任命,这分明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要不要这么狠毒啊?!

尼玛,你想整死老子,老子偏不让你如意,偏要在这古田县做出点成绩让你看看!上一辈子老子站错了队,郁郁不得志,只能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憋屈而死,如今既然有了展现自己才华的舞台,老子谁的队都不站,要站就站自己的队,总有一天老子要站上这大明王朝的权力巅峰,看到时还有谁能打压老子!

想到这里,郭致远心中豪气顿起,反而没那么愤怒了,朝郭正域微微一笑道:“爹爹勿需为孩儿担心,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或许正是对孩儿最好的一种磨练呢!……”。

郭正域眼中暴起一道异彩,用力拍了拍郭致远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远儿,你能有此大志,则天下虽大亦大可去得了!爹爹也就放心了……”。

说着,郭正域又想了想道:“远儿,想必吏部的公文不日就要下达,爹爹也要外放,恐再难照应于你,你从未出过远门,古田县距京城足有数千里之遥,你孤身上路,爹爹终是放心不下,我让王喜跟你一起去赴任,路上有人伺候,另外你既已有官身,亦可招募些幕僚随从,不至于势单力孤!……”。

给郭正域这么一提醒,郭致远眼睛也亮了,对啊,自己如今好歹也是一县之主了,总不能当光杆司令吧,而且自己要在这个时代有一番作为,也必须要组建起自己的心腹班底,要不然就这么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地跑到古田去赴任,也很难打开局面。

但问题又来了,目前郭致远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可用之人,王喜憨头憨脑,打打杂还行,别的就指望不上了,那张承心思机灵,办事稳妥,倒是个可用之人,问题是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去啊,从繁华的京城跑到古田县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傻瓜才会愿意呢?

还有赵士祯,那可是郭致远惦记许久的“宝贝疙瘩”,一定是要想法设法网罗至麾下的。不过赵士祯虽然混得不咋地,好歹也是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没道理反跟着自己这个九品的芝麻官屁股后面跑啊,而且以赵士祯对太子的愚忠,要把他忽悠过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头疼了,看小说可以yy,虎躯一震,自有绝世猛将,旷代谋臣来投,但真要想在这时代成就一番事业,这路却只能一步步走,虽说郭致远有穿越优势,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就能打天下,开个公司还得有几个能干的员工呢,要不事业没干成老板肯定先累死了,万事开头难,要是自己连基本的心腹班底也组建不起来,就更别提什么建功立业了。

这时就听到门外王喜来禀报,“老爷,门外来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医生(注:明朝已有医生一说),说是来拜谢老爷救命之恩的!……”。

郭致远和郭正域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郭正域摸着胡须笑道:“远儿,看来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你啊,你要找的人来了!……”。

来的正是高僧达观和名医沈令誉,历史上这两人都受妖术案牵连被锦衣卫严刑拷打,受尽了折磨,达观更是被拷打至死,现在因为郭致远这只小蝴蝶的出现,两人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被提前无罪释放,捡回了一条命,两人都是知恩图报的义士,所以出狱以后就赶紧结伴来郭府致谢。

郭致远也是大喜过望,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两人对他来说都是用得上的人才,达观在正史上或许听过的人不多,但在佛教发展史上却是大大的有名,乃是晚明佛教复兴的泰斗级高僧!而此时民间信仰佛教的人很多,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对郭致远收服民心实在是大有帮助。

而沈令誉乃京城名医,医术高超,经常为达官贵人治病。而晚明时期瘟疫横行,尤其在古田这样偏远的地方,医生很少,若是能将沈令誉带在身边,无疑也是一大臂助。更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是品德高尚的正义之士,完全不需要担心忠诚度的问题,这样的人用起来才真正放心啊!

第三十四章 有得有失

当下郭致远跟着郭正域一起出去接见了达观和沈令誉,达观和沈令誉得脱大难,自是感激涕零,对于郭致远智勇救父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待看到郭致远居然长得如此年轻,更是啧啧称奇,心里对郭致远的评价就更高了。

所以当郭正域替郭致远隐晦地表示了一下招揽之意后,两人都只是略微考虑一下就满口应承了下来,这倒不是郭致远真有什么“王八之气”,而是两人都因为此次妖书案心灰意冷,本已有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而郭致远对两人有救命之恩,又如此年少有为,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所以两人这么快就做出选择就很好理解了。

沈令誉还有一些家事需要料理,就与达观起身告辞,与郭致远约好,等吏部的任命公文下来,郭致远正式离开京城赴任之时,只需遣人送个口信过去,两人自会来投,一起上路。

总算招到了两个不错的手下,不至于当光杆司令了,但是郭致远班底空虚的问题却并没有解决,达观和沈令誉虽然不错,但却无法成为郭致远建功立业的左膀右臂式人物,所以郭致远还是准备去打打张承和赵士祯的主意。

第二天郭致远一早就去监牢寻张承,张承正好当班,远远一见郭致远就大喜过望地跑了过来,连连点头哈腰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这几日京城里到处都在传公子您的故事呢,都说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将来铁定是要封侯称相的,小人正准备过几日去府上拜望一下,向公子您讨杯喜酒喝喝呢,不曾想公子居然亲自来看小人了,真是折煞小人了……”。

虽然张承的马屁拍得着实有点肉麻,不过郭致远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张承愿意追随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了,笑笑道:“张大哥客气了,这次我爹能沉冤得雪,张大哥你功不可没,我爹也说了,要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张大哥呢!……”。

张承脸上笑开了花,连连道:“能够替郭侍郎和郭公子办事,那是小人的荣幸,怎敢言谢啊……”。

郭致远就趁机把自己已经确定要外放古田县的消息说了,重重地拍了拍张承的肩膀道:“张大哥,我现在外放了九品县令,但身边却没有几个能办事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帮帮我……”。

张承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他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地帮郭致远,自然是看好郭致远,郭致远发达了,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特别是听说郭正域无罪释放,很可能还要升官,而郭致远自己也被皇帝赐下了官身,他的巴结之心就更加热切了。

但是听说郭致远居然是外放到福建古田县去当县令去了,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他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人看来除了京城这天子脚下,别的地方那都是远不能比的,古田县那穷地方更是只能算南蛮之地。而他虽然只是个没品级的牢头,但在街坊邻居眼里他却是有头有脸的官面人物,虽说每个月俸禄不高,可油水却着实不少,要他放弃这一切跟着郭致远去那穷山恶水的古田县,着实让他有些犹豫了。

郭致远一看张承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了,强扭的瓜不甜,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两百两银票塞到张承手里,苦笑道:“张大哥,是我让你为难了,这里有点钱,算是之前你帮我办事的一点谢仪,别嫌少,我不日就要离京赴任,就不向张大哥你辞行了,你多保重!……”说完就调头转身离开了。

张承定定地望着手里的银票,这几日来他跟着郭致远东奔西走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不停闪过,心里也是无比纠结,收下这笔钱,也就意味着郭致远已经还了他的人情,以后很难再有交集,自己究竟是选择继续在京城过自己的安逸日子,还是选择跟着郭致远一起去打拼,去冒险呢?!

郭致远刚走到巷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喜地回头一看,果然是张承追来了,张承将银票塞回郭致远手里,无比坚定地道:“公子,小人决定了,我愿追随公子左右!明日小人就去辞了这差事,将家中安顿好以后,便来投靠公子,任凭公子驱使!……”。

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拍着张承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张大哥切莫如此说,有张大哥你相助,我就如虎添翼了,他日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今日!……”。

说着又把银票重新塞到张承手里,“银票还请张大哥收下,算是安家之资,此去千里,再回京就不知是何时了!……”。

张承最后却只留下了一百两银票,向郭致远恭敬行礼道:“公子,不,大人,以后大人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小人安家一百两足矣……”从张承对自己称呼的改变,郭致远也可以看出张承对自己真正归心了,开始设身处地为自己打算,这让郭致远更高看了张承一眼。

收服了张承,郭致远算是为自己找到一大臂助,张承不仅心思细密,办事干练稳重,当了这么多年的狱卒,手底下功夫也不差,算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而且张承在京城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样即使郭致远去了古田县,也能对京城内发生的大事了如指掌,不至于完全闭塞,这无疑让深知信息重要性的郭致远在这个时代又占了几分先机。

郭致远心情大好,告别了张承,又来到金鱼胡同寻赵士祯,要是能把这位火器专家抓到自己手里,无疑就让郭致远在这个时代多了一件大杀器,所以郭致远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连拐带骗,也一定要让赵士祯跟自己走。

郭致远兴冲冲地来到赵士祯家门口,一切还是老样子,榆木门上发白的春联在风中摇摆着,显得有些凄凉,再细细看大门,只见门栓居然上了一把半新不旧的铜锁!

第三十五章 徐光启

这下郭致远心就凉了半截,还有些不死心,不停地敲着门,却根本没人应门,很显然赵士祯已经带着家人离开了这里!郭致远手都敲酸了,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心中又是沮丧又是疑惑,赵士祯为什么会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呢?

郭致远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得起身准备离开,经过隔壁院子的时候,透过虚掩着的大门看到院子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问道:“阿婆,您可知赵舍人一家去哪里了?”。

那阿婆年纪实在太大了,根本听不清郭致远问的什么,郭致远大声又说了一遍,结果那阿婆吧嗒吧嗒已经掉光牙齿的嘴巴,缓缓道:“枣核仁啊,我咬不动喽……”。

郭致远有些无语了,“太奶奶,人家找的是赵舍人呢!”这时屋内走出一个满脸带笑的中年妇女,热情道:“公子,赵舍人前段时间辞官回老家去了,昨天刚走!”。

郭致远就只能苦笑了,看来自己和这赵士祯是注定没有缘分了,刚要离开,突然那中年妇女用手擦了擦围裙,追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姓郭?”。

“正是,可是赵舍人有书信留下?”郭致远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中年妇女摇了摇头,急忙转身从内屋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递给郭致远道:“赵舍人只留下了这个,赵舍人说,若是有一位姓郭的公子来寻他,就把这东西交给您,我都险些忘了……”。

郭致远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把铮光瓦亮的鲁密铳,郭致远不禁暗道,这赵士祯还真是一位信人,自己都已忘了那赌约,他却还记得,不过心中却有些失落,赵士祯连张字条都没留下,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线索让自己去找他了,看来自己注定要错失一大臂助了!

吏部的正式任命还没下来,郭致远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锻炼一下身体,毕竟这副皮囊早就被那纨绔郭致远弄得虚弱不堪,这要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土匪,打不过岂不是跑都跑不赢,只能等死。

郭致远制定了详细的锻炼计划,每天练习俯卧撑一百个,饭后在庭院里小跑,打一趟军体拳,还用两个铁块加根木头做成了哑铃,每天举上举下,又让下人在院子里扎了一个木架,当单杆做引体向上,虽然一时成效还不明显,但小腿和手臂却感觉比以前有力一些了。郭府的仆人一开始觉得奇怪,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无聊的时候,王喜还会带着几个好奇的家人模仿着跟郭致远打军体拳。

这天郭致远正在院子里做引体向上,郭正域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脸庞方正,耳垂修长,长须飘飘,儒雅中又有几分飘逸,左眉上那一颗黑痣,额头上抬头纹很深,说明此人极爱思考,倒像个有学问之人!

“远儿,快过来见过徐先生!……”郭正域慈爱地对郭致远招招手道,又转头对那长须中年男子呵呵笑道:“犬子顽劣,就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让先生见笑了……”。

那中年看着在单杆上做着引体向上的郭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连忙躬身道:“郭大人过谦了,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郭大人生了个年少有为的好儿子,今日一见,果然十分不凡……”。

说着又对已经跳下单杆走了过来的郭致远微微施礼道:“见过郭公子,在下徐光启,草字子先,松江府上海县人。郭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出任县令,真是年轻有为啊……”。

郭致远完全忽略了中年男子的客套话,整个脑子都被他的名字占据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徐光启?!这个男子就是徐光启?一般人或许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熟知晚明史的郭致远可是知道徐光启是多么猛的牛人,他可是明末著名的科学家、政治家,同时也是最早在中国传播西方科学文化的先驱!

大家只要看看后世流传的徐光启的著作就知道他有多牛了,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徐光启全集》中收录有《诗经传稿》、《徐氏庖言》、《勾股义》、《兵机要诀》、《选练条格》、《灵言蠡勺》、《考工记解》、《农政全书》、《农书草稿》等一系列涵盖了文学、数学、农学、军事学、天文学、测量学、水利学等多领域的著作,可以说这就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不世奇才!

而徐光启的一生也极具传奇色彩,他十九岁即中秀才,被誉为神童才子,后因家境贫穷,徐光启开始四处教书为生,加之连年自然灾害,他参加举人考试又屡试不中,让他穷困潦倒,颠破流离,直到万历三十二年(1604),徐光启才考中进士,这时他已43岁,而徐光启并没有因此颓废,他抓住了这唯一施展才华的机会,最后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在历史上写下了属于自己的光辉一页!

现在是万历三十一年(1603),徐光启还没有中进士,也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最贫困潦倒的时候,郭致远望着徐光启就两眼放光了,已经错过了一个赵士祯,这次无论如何不能把徐光启给放跑了!

如果不是怕把徐光启吓跑了,郭致远真想扬天大笑三声,老天爷真是对自己不薄啊,让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错失了赵士祯这个火器专家,却送来了徐光启这位不世奇才!不过郭致远也知道这个时代有才之人都比较傲气,只怕不是那么好招揽的,尤其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很看重功名,认为只有通过考取功名当官那才是正道,否则你就是再位高权重也是让人看不起的,自己却连秀才都不是,九品县令的官职也是靠走的捷径得来的,徐光启会接受自己的招揽吗?

第三十六章 招揽失利

徐光启见郭致远定定地望着自己,两眼放光,就皱了皱眉头,再联想起市井中关于这位郭公子的传闻,说这位郭公子之前只会胡作非为,调戏民女,这次不知怎么转了性,该不会这郭公子转了性之后突然有了断袖之癖吧?!徐光启心里好一阵恶寒,本来对郭致远还算可以的第一印象一下子差了许多!

郭致远见徐光启皱起了眉头,也连忙提醒自己不能表现得太热切了,要是把这位不世奇才给吓跑了自己可就抓瞎了,连忙强压心头的激动,躬身回礼,恭谨道:“徐先生大才,致远久仰了,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正要向先生请教,请先生到书房叙话……”。

说着又急忙对站在门口的王喜大喊道:“王喜,赶紧上茶,上好茶!……”。

徐光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过是一介屡试不中穷困潦倒的书生,哪里称得上“久仰”,至于“三生有幸”就更夸张了,这位郭公子连客套话都不会说,也太草包了吧,而他异乎寻常的热情态度也让徐光启多了几分警惕,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郭公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三人来到书房,郭正域趁徐光启不注意,拉了拉郭致远的衣袖,在他耳边压低嗓门道:“远儿,这位徐先生是同僚举荐给我的,确有大才,只是时运不济,才会怀才不遇,你这次去上任,公务繁杂,你之前又毫无从政经验,身边很需要这样一人帮你处理政务,只是有才之人多恃才傲物,如何把握可就全在于你了哦!……”。

郭致远差点要大喊便宜老爹万岁了,都说父子同心,便宜老爹对自己真是没话说,把这样的人才留给了自己,就会意地朝郭正域眨眨眼,做了个心神领会的手势。

三人来到书房中坐定,王喜把茶水上了上来,郭正域喝了一口茶就站了起来,对徐光启笑道:“徐先生,你且在此安坐,让远儿陪你叙话,老夫尚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少陪了……”说完就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徐光启本是冲着郭正域来的,如今郭正域却离开了,心里就有些失落,却又不好马上起身离开,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郭致远闲聊,虽然礼数上还算客气,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彬彬有礼背后的冷淡,书房内的气氛也有些尴尬了。

郭致远自然也感觉到了徐光启的冷淡,他穿越前是做秘书的,对于如何快速拉近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距离还是有些心得的,要让徐光启消除隔阂,自然要从徐光启最感兴趣的话题入手了,历史上徐光启十分痴迷机械和西洋科学,那么自己这穿越者的优势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就站起身来,亲自给徐光启添了茶水,问道:“听说徐先生对机械有所研究?……”。

徐光启就愣了一下,他痴迷机械学的事只有有数的几个至交好友知道,这郭公子又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他真的听说过我?不由心中疑窦重生,表面上还是礼貌答道:“在下自幼对机械之理十分爱好,谈不上有研究,但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我曾在西儒利玛窦先生处见过自鸣钟等西洋机械,确是精妙非凡,值得研究一二,难道公子对机械学也有兴趣?……”。

郭致远谦虚地摆摆手道:“小子愚钝,自不能和先生相比,不过确实有些兴趣,小子读三国,每每读到诸葛武侯所造之木牛流马,十分神往,故小子常想,能否造出一种不需要外力的自行车呢?利用人之双脚作为动力,以齿轮和铰链带动车轮转动,这样即便是年过花甲的老汉骑在车上也能健步如飞了!……”。

郭致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辆自行车的大致图样。

“自行车?!”徐光启原本以为郭致远不过是不学无术的纨绔,抱着客套的态度应付,越听他细致讲起,再看他画出图形,越感觉其中的精妙,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他本是痴迷于机械学之人,立刻来兴趣,仔细看了看桌子上的图样,感叹道:“公子真是博学多才,如此奇思妙想,在下自叹不如,这种铁链牵引只要再加上适当的调整,确实能够让两个轮子运动起来。但在下有个疑问,这种被称为自行车的精妙机械只有两个轮子,骑车者操纵时是如何保持平衡的呢?如果加上一个轮子,变成三轮车,或许更容易驾驭一些……”。

果然是机械天才,只是简单看了下图样,徐光启就已经基本掌握了自行车的制造原理,提的问题也提到了点子上,郭致远越发坚定了要将他收服的心思,耐心地做了解释,两人越谈越投机,聊到天都黑了也浑然不觉,直到王喜来叫两人吃晚饭,两人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起来了,两人对视而笑,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吃过晚饭,郭致远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赶紧趁热打铁道:“徐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这次外放,身边需要有个师爷帮我处理政务,今日得见徐先生,心中十分折服,就知此职非兄莫属,还望徐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郭致远本以为自己有穿越优势,在徐光启面前露上了这么一手,肯定把他给震住了,此时自己主动出言招揽,徐光启不说倒头便拜,也必定会欣然应允。

哪知徐光启微微一怔之后,居然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郭公子厚爱,在下心领了,明年春闱在即,在下还想博上一博,聘为幕僚一事,在下实在无暇分身,还望郭公子见谅!……”。

只能说郭致远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不够了解,在徐光启看来,他和郭致远虽然相见恨晚,但远还没有到愿意为郭致远效力的程度,他的志向是要安邦定国,郭致远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县令,距离徐光启的理想差距实在太远了,所以徐光启听到郭致远出言招揽甚至有些好笑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三顾茅庐

郭致远暗骂一声,他娘的,别人穿越,虎躯一震,名臣名将排着队过来投靠,恨不得给主角捏脚捶腿;自己倒好,办法想尽,却是热脸贴冷屁股!老天爷呦,你这是玩我不成?要么你就别让徐光启出现在我面前倒好,既然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却不肯接受我的招揽,这不是好比将一碗油光闪闪的红烧肉放在一个饿了几天的人面前,却挂得高高的,让他看得到吃不到一样残忍吗?!

郭致远强压失落之心,面色不变地笑道:“倒是小子孟浪了,先生大才,多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我自然不能阻了徐先生的大好前程……不过我与先生相见恨晚,不知先生在何处落脚,能否告之于我,我也好上门拜访……”。

徐光启拒绝了郭致远也有些尴尬,更怕他继续纠缠自己,见天色已晚,就起身告辞道:“在下就住在松江会馆内,离此处步行半个时辰即到,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告辞了,公子勿送……”。

送走徐光启,郭致远就抓住自己的头发在房内哀嚎起来,不是吧,已经错过了赵士祯,难道又要错过徐光启?!不行!无论如何要把徐光启拿下,当年刘备混得那么惨,不也把诸葛亮拿下了吗?自己就效仿刘备,来个三顾茅庐,三顾茅庐不行,老子就十顾茅庐,就算这徐光启心是石头做的,老子也要让他化开了!

第二日一早,郭致远就去街上买了些点心,提了去回拜徐光启,徐光启住的“松江会馆”还算好找,郭致远稍微问了下路就找到了。“会馆”,也就是同乡开的招待所,明朝的社会福利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很重同乡情谊,到了外地,只要找到当地的老乡会馆,登记注册后,就可以白吃白住,然后会馆还会负责给你找工作,找好工作后就可以合法在当地自食其力了,但是,如果你工作不满一个月就自己辞职,后果就很严重了,名声算臭了,在当地无法再混了。

当然只要是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不会去住同乡会馆,毕竟白吃白住的性质和乞讨没太大的区别,由此也可以看出此时的徐光启混得实在不咋地。

郭致远下了马车,走进会馆内,向那会馆里的小二问道:“徐光启徐先生可住在这里?”,小二懒洋洋地瞟了郭致远一眼,见他衣着还算光鲜,这才撇撇嘴道:“徐先生我不知道,不过姓徐的穷书生倒是住了一个,这位公子可要长个心眼,莫被骗了……”。

会馆虽然提供免费吃住,但识趣的人多少都会给小二一点小费,而徐光启囊中羞涩,又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每日只在房里看书,也不出去找事做,在这小二眼里自然成了最不受待见之人,提到他语气自然不会好。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摸出一锭碎银,往柜台上一扔,冷冷地道:“瞎了你的狗眼!徐先生是本公子的朋友,你若是怠慢了他,本公子定不饶你!……”。

那小二一见银锭,眼睛就亮了,立马赔笑道:“那穷秀才,不,徐先生倒是好运,遇着贵人了,徐先生住在二楼荒字号房,公子可要小的给您带路……”。

郭致远摆了摆手,上了二楼,这免费住的房间条件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简陋不说,还有一股难闻的异味。徐光启的房门正开着,郭致远探身看去,徐光启坐在书桌前,正拿着毛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全神贯注,连郭致远走近也没有察觉。

“徐先生,别来无恙!”郭致远站在门口,敲了敲虚掩的房门,拱手施礼道。徐光启被打断了思路,眼中闪过一丝恼意,抬眼一看是郭致远,却是一喜,准备招呼郭致远坐,但房内除了一张床,连椅子都没一张,就尴尬地笑了笑,却顾不上客套,急忙道:“郭公子来得正好,在下正好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郭致远这才注意到徐光启画的正是自行车的草图,却是比昨日自己所画的细致了许多,不由暗暗叹服,自己有穿越优势画出自行车草图自然容易,徐光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画出草图,就只能用天才二字来形容了。

徐光启也顾不上和郭致远客套,拽着郭致远的袖子问了几个关于自行车的问题,郭致远一一做了回答,徐光启沉吟片刻,点点头,将纸上的草图做了些许修改,这才开心地松了口气。

郭致远知道想要让徐光启折服,这点机械的玩意还远远不够,必须拿出更大的本事出来,就微微一笑道:“徐先生,这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比如说这治国之道吧,其实也可以在这自行车上得到验证,自行车需要前轮和后轮相辅相成,国家也需要一文一武相互支持!但当今天下,重文抑武,文人在科举考场上寒窗苦读,可以位居首辅;但武人在战场上殊死搏斗,却只落得世人轻视!咱们大明王朝这辆自行车,文武两个前后轮已经极度不平衡,这也造成文官内争,武官爱财,必将成为本朝最大的祸患!……”。

徐光启的双眼陡然睁大,郭致远这番话,以机械为比喻,一语道破了整个大明王朝的致命伤,这种想法和自己这二十多年的观察不谋而合!本来只以为郭致远只是喜欢钻研奇技淫巧而已,现在却发现他对于整个天下的洞察,比起自视甚高的自己竟是丝毫不差!如此年轻,就有如此见识,再加上有个身居高位的父亲做靠山,此人的政治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再想想自己,徐光启的神色变得暗淡起来,如今他已经四十来岁,屡试不中,前途一片灰暗,身后更没有什么硬后台,和郭致远这位官场新秀比起来,自己的前途就实在不容乐观了……

郭致远见徐光启神色有些松动,感到机会又来了,恭敬地施了一礼,再次出言招揽道:“我知先生志存高远,让先生辅佐于我实有些屈才,小子当以师礼待之,小子不敢妄自菲薄,若能得先生之助,他日必能有所作为,亦必不让先生之大才埋没!……”。

第三十八章 心灰意冷

这次徐光启倒是没有马上出言拒绝,此时他的心里也是十分纠结,一方面他觉得郭致远年轻有为,见识不凡,又有过硬的背景,确是值得辅佐之人,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甘心,跟郭致远走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自我,将来再如何也不过是一谋臣,这让自视甚高的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经过一番内心激烈的挣扎,最终徐光启还是婉拒道:“公子盛情,在下十分感念,在下为明年春闱已准备多时,此时放弃着实可惜,若是明年再次落榜,在下必定去寻公子,为公子效力!可否?……”。

郭致远一听这话,心里就凉了半截,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徐光启明年春闱就能中进士了,自己再想打他的主意就基本不可能了,只得暗叹一口气,苦笑道:“既是先生心意已决,小子唯有预祝先生明年高中榜首,前程似锦了……”。

接下来几天,郭致远还不死心,差不多天天来拜访徐光启,郭致远专选徐光启感兴趣的话题聊,倒是相谈甚欢,让徐光启对郭致远评价更高了,但只要郭致远流露出招揽之意,徐光启就是一脸的纠结,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拿之前那套说辞来搪塞。

过了几日吏部的正式任命公文终于下来了,果然是外放福建古田县县令,而沈鲤举荐郭正域出任甘肃巡抚的奏折也被万历批准了,父子两都要离京外放,倒成了京城的一段佳话。

如今郭致远对说服徐光启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只想着离京之前最后再做一次努力,就再次来到松江会馆,徐光启都快把房间当成工坊了,这几日已经把自行车的框架做了出来,各种器械零件也鼓捣出不少,忙得不亦乐乎。

见到郭致远到来,徐光启又要拉着他探讨自行车的制造问题,郭致远却显得兴致缺缺,拱拱手道:“徐先生,在下已经接到吏部正式任命,不日之内就要启程离京赴任,此次是特地前来就是向徐先生辞行的……”。

徐光启神色一滞,明显有几分不舍,最后却只是客套地道:“那在下就只能预祝郭公子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了!……”。

一时间气氛又有些尴尬了,郭致远心说只能下猛药了,就咬了咬牙道:“徐先生,先生之大才,小子深感钦佩,却为何屡试不中呢?个中缘由,不知先生可曾细想过?!……”。

徐光启眼中就闪过一丝恼怒,这不是揭人伤疤吗?如果不是这几日与郭致远聊得十分投机,他只怕就要拂袖送客了,就有些尴尬地道:“或许是在下才疏学浅,难入考官之眼,又或是时运不济,世事无常,谁又能必中呢?……”。

“非也,非也!”郭致远连连摇头道:“先生之大才,莫说区区一进士,便是高中状元亦是轻而易举,先生之所以屡试不中,实因当今朝廷科举制度腐败,朝堂之上党派纷争,上位者忙于争权夺势,用人唯亲,才致使先生这样的大才被埋没!……”。

郭致远这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徐光启虽深有同感,却不好怎么接话了,只得尴尬道:“郭公子请慎言,恐隔墙有耳啊!……”。

郭致远却越说越激动,猛地站了起来,慷慨激昂道:“先生十九岁即中秀才,至今已有二十余春秋,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春秋啊?!我实为先生不平啊!当今之大明看似国泰民安,十分强盛,但实则危机四伏,内忧外患,可笑当朝诸公犹不自知……”。

“小子虽见识浅薄,亦不敢做井底之蛙,与当下欧罗巴大陆之佛郎机等国相比,我大明实已落后许多,若再不励精图治,奋起直追,他日敌国兵临城下,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我等犹能寄望于当朝之诸公否?!……”。(注:佛郎机,即当时纵横世界的西班牙帝国。)

这下徐光启真的动容了,当下国人对西方皆了解有限,徐光启与西方传教士有所接触,虽有所了解,但也仅限皮毛,不料郭致远张口即来,如何不让他震惊!而郭致远这一番对大明时弊的抨击更是震耳欲聋,让他感觉仿佛灵魂都被触动了,呆呆地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奇道:“郭公子也对欧罗巴大陆和佛郎机国感兴趣?前段时间,我在西儒利玛窦先生处见过《坤舆万国全图》,才知道天下之大,真是浩瀚无垠,而我泱泱中华,也不过是世界极小的一部分而已,郭公子能跟我讲一讲这西洋国的事情吗?……”。

郭致远心情沉重地道:“西洋各国船坚炮利,火器精良,远胜我朝,但这却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西洋各国的国体制度,也远比我朝民主,在这种民主的体制下,无论是生产力的发展速度,还是科技的发展速度,都要远胜封建体制,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民主?!”徐光启有些疑惑地自语了一句,郭致远的话仿佛帮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认知,让他对郭致远的态度也变得越发恭谨来,急忙追问道:“那到底何谓民主呢?民主制度又有何优越性呢?请公子不吝赐教……”。

郭致远见成功吊起了徐光启的胃口,反倒卖起关子来了,摆摆手道:“唉,不提也罢,这话要说出来可就太大逆不道了,若是传出去,你我恐有诛九族之祸,徐先生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吧,相信当你真正进入朝堂之中,一定会对我今日之言有更深刻的感受!……”。

这当然是郭致远的欲擒故纵之计,能不能成功招揽到徐光启这位不世奇才就在这最后一搏了,不过这欲擒故纵之计他之前已经在徐光启身上用过几次,可每当他最后提出招揽,徐光启又犹豫不决了,这回能成功吗?

第三十九章 离京赴任

果然徐光启一听就急了,他属于那种对未知事物有着强烈求知欲望的人,连忙一把抓住郭致远的胳膊,差不多是用哀求的口吻道:“郭公子,朝闻道,夕可死,公子这话说一半,岂不比杀了在下还难受……”。

郭致远卖足了关子,这才缓缓地道:“民主就是指在一定的阶级范围内,按照平等和少数服从多数之原则来共同管理国家事务的国家制度,西洋诸国多采用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如此可使得当政者权力分散,并受到监督,不仅能够相互平衡制约,也能够有效阻止因权力集中带来的官员腐败!……”。

徐光启的目光亮了起来,看着郭致远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朝代,郭致远所说的这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一切如果是对别人说出来,哪怕就是他的便宜老爹郭正域,都会把他当成歪道邪说,深恶痛绝的,而对徐光启这位对新生事物有极强接受能力的先驱人物,却有如在沙漠中干涸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的苦行者突然遇到天降甘露一样。

不过徐光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站了起来焦急地来回在房内踱着步,勒腕叹息道:“这西洋诸国船坚炮利,火器如此厉害,又有如此开明之政体,我大明如何能敌,若是大举来犯,我大明必危矣!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对徐光启这样有风骨的知识分子,你若以利诱之,他绝不会动心,只有以国家存亡民族大义动之,才能真正触动他的心,而他刚才的话也是故意夸大了的,此时的欧洲虽然已经出现了民主制度的萌芽,但三权分立制度的真正建立却还早得很,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发表都要到1748年以后了。

而他这样做就是要激发起徐光启的民族危机感,同时也在徐光启这位学习西洋文化的先驱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即使徐光启不能为自己所用,至少能早些唤醒这个时代的先进知识分子,或能让鸦片战争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就站起来朗声道:“徐先生也不必太过心急,我华夏人杰地灵,而西洋诸国与华夏远隔重洋,要兵临城下也非易事,只要我们能从现在起发愤图强,师夷长技以制夷,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师夷长技以制夷!”郭致远的话仿佛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迷茫中的徐光启的心灵,也让徐光启陷入了久久的震撼中,以至于连郭致远起身告辞都没有反应,郭致远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没可能将徐光启招入麾下了,好在种子既已埋下,总有一天会要生根发芽的。

本来郭正域是希望郭致远能过了春节再去赴任的,但吏部却连续下了两道公文,要求郭致远务必在春节前到任,否则就要问其懈怠之责,不用说这又是沈一贯捣的鬼。

不过郭致远对此倒是无所谓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启程了,人在京城,心却已经飞到了古田,那里将是他在这个时代崛起的根据地,他将在那里开启自己的王图霸业,想到这些,他就感觉自己的热血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但真要赴任要准备的事情却很多,首先这一路上的盘缠就不是个小数目,之前为了救郭正域,郭致远把家里的现钱都用得差不多了,而郭正域春节后也要赴任,同样也需要盘缠,最后郭正域只能将名下的一些田产卖了,凑了八百两银子,给了郭致远五百两,自己只留了三百两。

可就是这五百两也有点紧巴巴的,置办马匹、马车及一路上的用具就用去了近两百两,还有这一路上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睡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估计到了古田就剩不下三瓜两枣了,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之前郭志远为救郭正域打点的时候,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票,现在想起来真有点肉疼了。

幸好这时有人雪中送炭来了,太子朱常洛派人送来了一千两银票,说是送给郭致远的盘缠,很明显朱常洛还没有死心,想继续招揽郭致远,这一千两银票郭致远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至于朱常洛这位未来“一月天子”的招揽却是浑然没放在心上,有了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出现,朱常洛最后能不能当皇帝还两说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郭致远去吏部取了自己的官身公文印信,置办了官服,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就正式启程了。达观和沈令誉果然守信来投,此时驾着一辆马车跟在队伍后面,张承腰佩长刀骑着马威风凛凛地在前面开道,王喜带着几个家丁手提哨棒护卫在马车两旁,让郭致远这支队伍看起来还有那么点气势。

郭正域一送再送,拉着郭致远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虽知这是便宜老爹的一份拳拳爱子之心,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的郭致远多少还是有些不耐,而且他也很不喜欢这种离别伤感的气氛,强笑道:“爹,您别再送了,再送就出城了,您的嘱咐孩儿都记下了,孩儿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爹爹无需担心孩儿,倒是爹爹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郭正域欣慰地望着儿子,硕大的喉结激动地上下颤动着,是啊,儿子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了,自己不能永远让他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现在他有了更广阔的天空,这只雏鹰终究要独自经历人生中的风雨才能成长啊!终有一日,儿子将成为那展翅高飞的雄鹰,成为自己最大的骄傲!

一直送出宣武门外,郭正域停住脚步,向郭致远依依挥手告别,这才让郭精忠扶着自己回转,望着便宜老爹有些蹒跚的背影,郭致远的眼泪就下来了!

擦干眼泪,甩掉伤感,郭致远毅然地转过头,前路上还有着太多的艰难险阻等着他去超越呢,突然他的眼神一下子凝滞了,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第四十章 再见伊人

只见前方徐光启一身青衫,背上背着个大大的棉布包袱,正站在城门外的大树下微笑着望着郭致远,见到他就大步走了过来,恭谨地施了一礼道:“公子,在下在此等候多时了,前日听公子一言,方知子先实乃井底之蛙,空活四十余岁亦不过虚度春秋,在下已经考虑清楚了,愿追随公子左右,效绵薄之力……”。

郭致远嘴巴张得大大的,欢喜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哈哈大笑道:“若先生乃井底之蛙,则天下间再无明白之人了!先生愿助我,实天助我也!哈哈!……”。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温柔的阳光洒在脸上,说不出的舒适惬意,郭致远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蹄声微微起伏,行走在这个没有雾霾,pm25绝对达标的时代,些许的离愁别绪也随着徐光启的到来彻底烟消云散,让郭致远心情好到了极点,颇有点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感觉,几乎要放声高歌起来。

徐光启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望着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郭致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想不到这位语出惊人见识不凡,总表现出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沉稳有些令人看不透的郭公子,居然也会有这样天真率性的一面。而令自己最后做出决定,决心誓死追随的,除了他那远超今人的见识,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有着这样一颗在这个时代不多见的赤子之心吧!

不过郭致远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让他的胃有点受不了了,大腿内侧也磨得有些生疼了,再也顾不上耍威风,下了马改和徐光启同乘一辆马车,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恶心反胃的感觉,显然这是晕车的前奏。

突然一匹快马如闪电般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还险些惊了拉马车的老马,郭致远刚要出言相斥,对方却已跑远了,那骑马的背影居然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郭致远与徐光启在马车上聊了一会儿,只感脑袋昏昏沉沉,最后竟然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太阳西下,倦鸟归巢之时,肚子也已饿得咕咕叫了,这时在前面探路的张承纵马回驰而来,禀报道:“大人,前面有一小镇,我们可以在小镇上落脚,歇一晚再走吧……”。

小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想必平日在此住宿的客人并不多,见郭致远一行这么多人,知道是大生意上门了,客栈老板娘,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赶紧迎了上来,涂得鲜红的血盆大口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哎呦,今儿一早就听树上喜鹊叫,就知道肯定有贵客要登门,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啊……”。

郭致远被这老板娘恶心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掉,他如今身上有一千五百两银子,也算是有些身家了,直接一锭银子扔过去,“这家客栈我包了,有什么好吃的赶紧上上来……”。

老板娘的眼睛更亮了,快速地将银子卷入手中,掂了掂,媚笑道:“好勒,公子楼上请!长夜漫漫,公子可要妾身作陪?!……”。

郭致远一阵恶寒,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逃一般地上了楼。客栈的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不一会儿那老板娘又整治了一桌饭菜送了上来,或许是饿了的缘故,饭菜倒还算可口,只是那老板娘幽怨的目光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偏偏还赖着不肯走,说是等郭致远他们吃完饭好收拾碗筷省得来回跑。

匆匆用过晚饭,让王喜帮着那老板娘把碗筷收拾了,总算把那老板娘打发走了。这一天的奔波,让郭致远只觉全身酸痛,让王喜打来热水,洗了脸脚,郭致远立即跳上床,一头栽在被子里,享受着柔软细腻的绸缎在毛孔边轻轻地摩挲,拿起瓷枕垫在脑后,刚准备休息,突然听得见客栈楼下里传来一阵急促得让人心慌的脚步声,顿时将他的瞌睡全吵没了,郭致远皱了皱眉,嘟囔一声,不耐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房门,扶在栏杆上,往楼下一看,只见楼下站满了身穿公服的捕快衙役,火把把整间客栈照得通明。

大堂中央,站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袍,迈着八字步,官威十足,双手盘放在腰上的银带上,对着身后的部下厉声道:“楚府尹秘令,查找一名楚姓女子,你们务必给我仔细搜,这可是向府尹大人表现的大好机会,你们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些,如果找到,本官重重有赏!……”。

原本无精打采的捕快们一听到有赏,眼睛立即像狼一样放光,齐声应道:“是!大人!”,带头的捕头拿出一幅画像,向捕快们一展,捕快们看清画像,立刻如狼似虎般向客栈四处搜去。

郭致远也看清了画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画像中人分明正是久未露面的楚婉儿!对于这个有些刁蛮的美萌丫头,郭致远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是楚婉儿不是顺天府尹楚弘纲之女吗?楚弘纲为什么要秘密搜捕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郭致远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回房休息,就见旁边的地字号房间里偷偷露出一个头,如一只受惊的松鼠般机警地往四周瞅,此人身着男装,却眉目如画,清秀如花,郭致远一眼就认出是女扮男装的楚婉儿!这才想起路上为何会觉得那擦肩而过的骑马背影如此眼熟,原来那时楚婉儿就已跑到自己前面,只不知如何会出现在这客栈之中。

楚婉儿看到郭致远微微一怔,刚想张口,又害怕惊动楼下的捕快,急忙将食指放在小巧的红唇间轻轻嘘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从惊诧变成惊喜,快速从房间里跑出来!

郭致远此时虽是一肚子疑问,却顾不得多问,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压低嗓门道:“莫要说话,先进我房间躲一躲再从长计议!”,刚把楚婉儿让进房间,让她在房间的屏风后藏好,门外就传来捕快们凶神恶煞的擂门声!

(ps:有读者提出郭致远既为县令,应该是七品官职,为何又是九品呢,在这里特别解释一下,一般来说县官的确是七品,但也有特例,在县官出缺的情况下,由品级较低的官员来代理县令,而这种代理的官员多半不是通过科举的正规途径获取的官身,但是又要补实缺,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比如大家熟悉的电影《九品芝麻官》就是很好的例子。)

第四十一章 扯起虎皮充大旗

“开门,开门!”门外传出众捕快野蛮的呼喊声,楚婉儿闻声脸色就变了,这客房面积也就十来个平方根本藏不住人,只要那些捕快冲进来一搜,躲在屏风后的自己很容易就暴露了,现在只希望郭致远能顶住压力不开房门,这些捕快以为没人或许就走了,楚婉儿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这房内有灯,叫门却没人应,必定有鬼!把门砸开!”这些捕快办案向来是比土匪还土匪,竟是准备破门而入,这可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楚婉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门外何人喧哗?!”捕快们刚想破门而入,里面的郭致远却先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官威十足,倒是让门外捕快微微有些愣神,心中暗暗叫苦,心说不会这么背吧,莫非这房内还有什么大人物不成?那可就真是踢到铁板了!

接着门就开了,不等那两捕快开口,郭致远已抢先指着他们怒喝道:“尔等何人,胆敢如此骄横无礼,闯入本官房内,居心何在啊?!”

郭致远明白,对付此等恶吏,就必须要先声夺人,才能把他们镇住!

果然,两捕快被郭致远这么一喝,两眼发懵,不禁失了方寸,面面相觑。此等捕快只是听令调遣奔走之下人,平时凶神恶煞,欺压百姓自是平常,但毕竟身份卑微,未清楚状况,也不敢造次,但既然有令在身,还是硬着头皮朝郭致远拱手问道:“我等奉府尹大人令到此寻人,不知大人是?……”。

郭致远见那两捕快果然被自己镇住,自然要把这虎皮扯到底了,倨傲地冷哼一声道:“本官乃是圣上钦点的古田县令,正要前往赴任,却被尔等无礼惊扰,该当何罪啊?!”。

这下那两捕快就真有点被吓到了,县令对于他们这种下等小吏来说就已经算是boss了,而这圣上钦点的县令那就更是插了天线的超级boss了,总之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连连躬身赔礼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惊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那还不速速退下!”郭致远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两捕快哪里还敢聒噪,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还小心翼翼地帮郭致远把门带上了。

郭致远长舒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是扯起虎皮充大旗,就好比一个偏远县的县长跑到京城充大头,人家不卖你的账你也同样只能抓瞎。

把两捕快打发走了,郭致远心中的疑惑却未解开,楚婉儿放着好好的顺天府尹千金不当,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小镇上来干什么呢?郭致远就准备到屏风后去找楚婉儿问个究竟。

再说楚婉儿刚才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总算郭致远够镇定,把那两捕快打发走了,紧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只觉双腿无力,像面人一样坐倒在屏风后,心说这郭致远装腔作势还真有一套,居然把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捕快给唬住了,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这两个捕快发觉不对,再杀个回马枪怎么办呢?就双手扶地,蹑手蹑脚地爬行着准备从屏风后探头去查看一下动静。

正好郭致远向屏风后走来,楚婉儿探头的位置正好与郭致远的胯齐平,两下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下就尴尬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都愣住了,最后却是楚婉儿先醒过神来,跳将起来,惊叫道:“啊!我要杀了你!……”。

再说那两捕快吓得屁股尿流,也无心再四处搜查,直接下去向那带队的中年男子禀报:“报告李大人,小的们已将这客栈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无发现……”。

那带队的中年男子名叫李进,是顺天府尹楚弘纲的一名下官,吏目,从七品,也算是楚弘纲的心腹之人,所以楚弘纲才会让他带队来抓楚婉儿回去。

这李进既得楚弘纲信任,自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皱了皱眉头厉声道:“楼上客房可曾仔细搜查?可曾发现可疑人物?若是误了府尹大人的事,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那两捕快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楼上有位去异地赴任的县令大人,还…还说是圣上钦点的,小的们不敢惊扰,除了这位县令大人的房间,其他房间小的们都已仔细搜查,确无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圣上钦点的县令?!”李进一听也有些犹豫不决起来,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便是楚弘纲也不得不小心行事,真要惊扰了什么有大来头的贵人,他也担待不起。

这时楼上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李进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那两捕快一眼,怒斥道:“蠢货!”,说完就“蹬、蹬、蹬”快步直奔楼上!那两捕快也知上当,吓得面如土色,快步追了上去。

“砰!砰!砰!快开门!”那两捕快为了将功补过,自然要好好表现,抢在李进的前面,再次擂起了郭致远的房门。

“怎么又是你们?!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郭致远打开房门,一脸不悦地厉声道。

那两捕快还不敢确定郭致远的身份,只得回头去看李进的眼色,李进瞟了郭致远一眼,见他年纪轻轻,并不像什么有大来头的人,心中就轻视了几分,直接一挥手,对那两捕快厉斥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

“大胆!”郭致远脸色一变,双臂一张,拦住那两捕快,厉声道:“我乃圣上钦点的朝廷命官,我的住处岂是你们说搜就搜的?!……”。

那李进断定郭致远房内有蹊跷,自然不会被郭致远吓住,冷笑道:“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方才分明听到房内有女子发声,你还想抵赖?!我奉顺天府尹之命办案,你若再敢阻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进说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盯着郭致远,以为他谎言被戳穿必定会慌张失措,哪知郭致远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十二章 逃婚

要说郭致远这大笑神功,就连当朝首辅沈一贯都着过他的道,更何况这李进呢,所以他心里也有些打鼓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冷冷道:“你为何发笑?可是心中有鬼?”。“啊~啊~官人啊~”就见郭致远突然声线一转,男声变女声,同时手捏兰花指,放在鬓角一比,嘴角轻轻嘟起,一声比一声柔媚一声比一声更似女声,倒是有了几分花旦的韵味,只是这从一个未化妆的男子身上展示出来却是有些瘆人了,尤其他那丹凤眼一眨一眨,还朝李进抛了个媚眼,让李进心中好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而这时张承等人也都被惊动,穿好衣服赶了过来,张承护主心切,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直接挡在了郭致远面前,对李进等人大喝道:“放肆,竟敢惊扰我家大人!”。

徐光启则是直接亮出了郭致远的公文印信,义正辞严地正色道:“我家郭大人乃朝廷命官,按大明律除非尔等持有上官令牌,否则无权对我家大人住处进行搜查!……”。

那李进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他也听说过朝廷中有些大人物有断袖之癖,偏好男风,有不少外形俊俏的下层官员为投其所好,就扮成女装以身侍之以求晋升之阶,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就有官身,该不会真是某位大人物的禁脔吧?!

而且他这次出来虽是奉顺天府尹楚弘纲之命,但是这种事楚弘纲自然不可能给他令牌,也正被徐光启点中了软肋,加上他被郭致远那个媚眼弄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半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朝郭致远拱拱手道:“不知郭大人在此歇息,手下办事失礼,冒犯了郭大人,还请见谅。我们走!”说罢,就带领一干人等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栈。

“大人,您没事吧!”张承一心护主,倒也没想太多,随口问了一句安。

倒是徐光启观察细致,瞧出刚才那李进表现有些怪异,有些奇怪地道:“公子,我看方才那官差看公子的眼神有些怪异,莫非公子之前与他有什么瓜葛不成?……”。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徐光启了,这时躲在屏风后的楚婉儿再也忍俊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指着笑郭致远道:“看不出你扮女子还真像那么回事,这要是穿上女装,抹上脂粉,都可以当我的姐妹了,哈哈!……”。

楚婉儿越想越觉有趣,笑得前俯后仰,浑然忘了之前那让她羞愤欲绝的一幕,郭致远被她笑的越发尴尬,俊脸一红,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笑?!方才差点被你害死!……”。

而在场的其他人见郭致远房内突然多出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来都愣住了,张承是认识楚婉儿,望向郭致远的目光惊异中又有几分葱白,我滴个乖乖,我家大人果非常人,居然将顺天府尹的千金都一起拐来了!

徐光启则只当是郭致远荒唐,耐不住旅途寂寞,居然在房内藏了一个美女享乐,他的性格是比较方正的,自然心中不喜,就皱起了眉头。

郭致远一看徐光启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徐光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忽悠来,不,拉来的臂助,要是因此对自己失望,弃自己而去,那可就真冤死了!连忙解释道:“先生误会了,这位楚姑娘乃是顺天府尹楚大人的千金,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刚才事急从权,所以……”。

说着又瞪了一眼仍笑个没停的楚婉儿,恼怒道:“别笑了,说你呢!到底怎么回事?!……”。

楚婉儿这才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烦心事一下子又被勾起来了,收起笑容,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这楚婉儿天生伶俐好动,专喜欢查案,整天竟是做些男儿之事,对那些三从四德,针织女红却是完全不敢兴趣,在明朝这个对女子束缚苛刻的时代,那顺天府尹楚弘纲怎能让女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没有礼数,他怕传出去坏了自己在京城的名声,早就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但奈何一直没能寻觅得门当会对的好人家。

也确实好事来得巧!就在京城广济寺举行庙会的时候,这一听说有庙会,楚婉儿哪里还在家闲得住,带上丫鬟小兰便去看些热闹。正好与兵部尚书萧大亨的孙子萧友翰打了个照面。

这萧友翰乃是纨绔子弟,又是萧家的单传,自然是娇生惯养,平时性好女色,虽知见了楚婉儿一面,却惊为天人,念念不忘,回去便与萧大亨诉说提亲之事。

这萧大亨也是想早点在有生之年看到萧家的香火延续,对方又是顺天府尹楚弘纲之女,福王党人,两家联姻必能在朝中扩大势力。于是,在某次早朝过后,两人相约到楚弘纲的府邸喝茶,二人谈笑间,萧大亨便表明了来意,这一听,也是把楚弘纲给高兴坏了,女儿能得到尚书大人之孙青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自是满口答应。

不日,媒人便上门来提亲了,好在小兰恰巧从客厅外经过,听得此事,赶紧慌慌张张的跑去报告小姐,楚婉儿一听,就炸锅了,她脑海里从没有什么三从四德的概念,对这包办婚姻自然是十分反感,而且她对萧友翰一无所知,谁知道那萧友翰是不是麻子脸,罗圈腿啊,又或是个品行无良的登徒子呢,加上她自在惯了,这要嫁做人妇,从此束缚闺阁,那岂不是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她立刻跑去与楚弘纲大吵一架,坚决不答应这门婚事。

楚弘纲眼看这么好的亲事上门,怎能由得楚婉儿小性子,便让人把楚婉儿锁了起来,还放了狠话,这门亲事楚婉儿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他已与萧大亨敲定吉日,不日就要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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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女保镖

楚婉儿心知自己的父亲主意已定,便有了逃跑的打算,趁楚弘纲出门之际,与丫鬟小兰互换了衣物,便溜出了楚府。为了掩人耳目,楚婉儿便换了一身男儿装,购得一匹骏马,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城,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与郭致远他们走的同一条路。

再说楚弘纲发现楚婉儿溜走后,自是雷霆震怒,这要被人知道自家女儿悔婚私逃,不仅会得罪位高权重的萧大亨,自己也会被传为笑柄,所以他立刻叫来心腹李进,让他无论如何要把楚婉儿抓回来,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郭致远对于性格刁蛮的楚婉儿也是一向头疼得很,如今听说她被人逼婚,也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楚大小姐也会有烦心事,要我说你还是嫁了吧,就你这等性格,今后还有谁敢娶你啊?!……”。

郭致远这话本是无心的玩笑话,可听在楚婉儿心里却没来由地一疼,脸色有些发白,再想起之前羞人的一幕,脸又红了,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登徒子,我嫁不嫁人与你何干?可你方才……方才……”。

楚婉儿“方才”了半天终究说不出那羞人的话,一跺脚,又羞又怒道:“我要杀了你!”,粉拳一捏就朝郭致远扑了过来!

郭致远也自知理亏,他既是穿越而来,自然没有古人对女子的封建偏见,对于楚婉儿的逃婚之举,他也是颇为欣赏的,在这个时代能够为了追求婚姻自由离家出走的女子只怕找不出几个,而且他方才虽非有意轻薄楚婉儿,却是有碍楚婉儿的名节,如果是其他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只怕当场就要羞愤自尽了,说起来是他大大地对不起楚婉儿,连忙欠身躲避,苦笑道:“楚姑娘,方才是我错了,瞧在方才我助你脱险的份上,你就且饶过我这一回吧,而且就算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啊!……”。

“哼”楚婉儿心里记挂着烦心事,也无心再追打郭致远,冷哼一声,愁眉苦脸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托腮,不停叹气,却是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啊?”郭致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倒是不想再刺激楚婉儿,可是这深更半夜,楚婉儿一个女孩子待在他房里总不是个事啊,不说别人,就是张承和徐光启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已经颇有意味了。

楚婉儿白了郭致远一眼,突然眼睛一亮,转嗔为喜道:“你方才…方才那事,我就暂且饶过你了,不过……”。

“不过什么?”此时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道:“这小妮子不会是赖上我吧?……”。

楚婉儿心里有了主意,烦恼顿消,又恢复了往日的古灵精怪,眼珠滴溜溜一转,娇笑道,“你不是要去古田当县令吗?本姑娘见你身手稀疏平常,只怕路上少不了凶险,就屈尊给你当一回保镖吧,俸禄可不能太少哦!……”。

“给我当保镖?!不行!不行!”郭致远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差点连手里的茶杯都握不住了,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开什么玩笑啊,这要把楚婉儿这个惹祸精带在身边,没有事只怕都要惹出事来!

“本姑娘屈尊给你当保镖,你居然敢不同意?!”楚婉儿一听就拍案而起,对郭致远怒目圆瞪道。

“不同意!打死都不同意!”郭致远硬着头皮道。

“哟,你还长出息了啊!”楚婉儿可不会跟郭致远客气,说着就动上手了,不,应该说是动上脚了,就听“啪”一声,郭致远被踹了个脚朝天。

“你!君子不与女人动手!”郭致远知道打是肯定打楚婉儿不赢的,只得胀红着脸向一旁的张承求援,“张承,还不快来保护你家大人!”。

张承强忍笑意,脸皮直抽,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过头去,且不说他的身手能不能打得过楚婉儿,就说郭致远和楚婉儿之间的暧昧关系,只要不傻都能看出端倪来,搞不好将来楚婉儿还要成为他的主母呢,这个时候他要是搭腔那才是脑袋进水了呢。

既然张承指望不上,郭致远就只能指望徐光启了,苦笑道:“先生,你帮我劝劝楚姑娘吧……”。

徐光启一直含笑望着两人打闹,这时终于说话了,“公子,我倒是觉得这位楚姑娘方才所言有理,此去古田路途遥远,路上匪患不断,我瞧这位楚姑娘身手不凡,若是有她保护公子,实是公子一大良助!……”。

其实从郭致远一说出楚婉儿的身份,徐光启心里就开始打算了,他既然决定辅佐郭致远,自然事事要为郭致远的前程考虑,楚婉儿是顺天府尹之女,虽说楚弘纲现在对楚婉儿私逃必定是十分恼怒的,但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楚婉儿和郭致远两情相悦,这要真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楚弘纲只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便宜女婿,到时候有了楚弘纲的照应,对郭致远的仕途自是大有帮助。

而且郭致远和楚婉儿男才女貌,本是良配,楚婉儿虽老对郭致远喊打喊杀,但她望向郭致远的目光所隐含的情意,徐光启这个过来人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也有心撮合两人,所以才会站出来帮楚婉儿说话。

“啊?!”郭致远没想到连自己最为倚重的徐光启也会帮楚婉儿说话,也不由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是心思玲珑之人,自然马上猜到了徐光启的用意,不过却仍然有些犹豫,他可是从没有考虑过要靠女人上位的,所以他对徐光启这种带有功利心的想法下意识地有些抵触。

楚婉儿见郭致远还在犹豫,就决定放大招了,开始假装哭泣起来,“郭致远,你什么人啊,本姑娘今天落难,还好心助你,可你非但不领情,还落井下石,本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今日你不帮我,我若被抓回去便悬梁自尽,我要让你知道,人命关天,你却见死不救……”。

第四十四章 不简单的寺庙

被楚婉儿这么一闹,郭致远心也是软了下来,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便与楚婉儿结识,对她也有那么一丝好感,此时她如此央求自己,若不相助,确实说不过去。

“好!”郭致远良久从胸中呛出一字,“你一个姑娘家都可冒天下之大不违,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畏首畏尾!”

“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第一,你要一直以男儿装示人;第二,你要放下你那大小姐的架子,江湖险恶,可不比你那顺天府;第三,凡事都要听我的,不可擅自妄为!……”

一听郭致远终于松了口,楚婉儿马上转泣为笑,欢喜得不得了,忙不迭地道:“好好好,就依你,那时间也不早了,也就不耽误你休息了,明早记得叫上我。”说罢就往门外走,生怕再慢一些郭致远改了主意,她这闹腾了一夜,早已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所以临走前还不忘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喝完才想起这杯茶是郭致远喝过的,顿时满脸羞红,逃也似的跑开了。

郭致远也只能摇头苦笑了,徐光启和张承暗暗好笑,也都告辞离开了,这闹腾了一夜,郭致远也颇感疲惫了,熄了灯,便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郭致远等人出房用膳,发现楚婉儿早已整顿好行囊,在一楼大厅候着,郭致远心想这楚婉儿还真是机警,生怕自己提前溜走,将她抛下。

“怎么样,出发吧?!”楚婉儿见到郭致远下楼,就拍了拍随身的包裹迫不及待地道。

“着什么急,路途遥远,道路颠簸,不吃点干粮点点肚子,哪有气力赶路啊?”郭致远故意没好气的说道。

楚婉儿气得一瞪眼,就要发作,想起昨晚和郭致远的约法三章,才强压怒气,咬着牙道:“好,好,你是大人,都听你的……”。

郭致远见达观等人面面相觑,昨晚他们几人睡在楼下的客房,所以没有过来,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便解释道,“忘了给大家介绍了,这位是楚雄,楚少侠,在衙门做过捕头,也算是我的旧相识了,闻我赴任古田,特意赶来相助,以后大家也就是同僚了,多多关照……”。

回房收拾一下后,众人便早早的启程了,楚婉儿与张承两人提刀跨马走在队伍前方,又为郭致远的队伍增添了不少气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达官贵族出行呢。

这几日天气却干燥得很,众人在路途之中一阵匮乏,眼看就要日落,还未看见村镇,饮水已快用尽,当务之急便是要找一处歇脚之地,让疲惫的众人歇息,补充供给。

“张承,我们到哪里了?”郭致远将头伸出马车,问道。

“大人,我们已经快到滕州界了,不多时定能看到人家。”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听到前面传来撞钟的声音,这时,张承也调转马头,向郭致远的马车奔过来!

“大人,既有钟声,想必前面定是一座寺庙,不如我们今晚就在寺庙内歇息如何?”

“大家都累了,就依你吧。”

果然走了不远就见到了一座古寺,众人来到寺庙前,这时达观这位高僧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他上前敲门,不多时出来一个小和尚,把门开了条缝,一见达观的装束,就肃然行礼道,“大师有什么事吗?”

“阿弥陀福,贫僧达观,法号紫柏,我等众人行至此处,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在此处借宿一晚,多有打扰,善哉善哉。”

“大师稍等。”说罢小和尚便又跑了回去。

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先前那小和尚将门打开,他身后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恭敬地朝达观行礼道:“久闻大师贤名,今日得见,实乃大幸……”。

达观赶紧双手合十回礼,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郭致远等人,当然不会介绍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他的朋友,那中年和尚听说是达观的朋友,自然也很热情,“诸位施主远道而来,即是缘分,只是本寺条件简陋,恐有怠慢,大师,诸位施主,里面请……”,说罢便把众人带到了寺中的厢房。

在去厢房的途中,郭致远看到大雄宝殿内,一个老和尚盘起而坐,旁边跪着一个年轻和尚,老者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

那中年和尚连忙解释道:“那是我师傅在训斥我那不受戒律的师弟,让大师和施主见笑了,我师傅早已不问俗事,寺内一切俗务都已交给贫僧打理,就不来和大师及几位施主见礼了,还请见谅!……”。

“阿弥陀福,我等已经十分叨扰了,自不敢打搅贵师清修!”达观连忙道。

待一干人等安排好,中年和尚便要离去,郭致远作揖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不敢当不敢当,贫僧法空,方才施主看到的是我的师傅元悟和师弟法正……”

众人用过斋饭就分房休息了,寺内客房不多,只能几人合睡一间房,楚婉儿自然不方便与其他一众人等同睡,至于楚婉儿的身份徐光启等人皆有会意,郭致远便只好与楚婉儿一室,好在房内有两张床,倒不至于太尴尬,进屋后二人也没多说话,便各自上床睡了。

可能是路上的颠簸让郭致远有些水土不服,夜过半时怎么也睡不着了,穿越之前郭致远就各种晕船晕车,甚至连地铁都晕,不想回到古代,马车也无福消受。郭致远看窗外月色正好,便起床轻声的穿起鞋子出了厢房门。这正好被同样没有睡着,合着衣服独自躺在墙角的楚婉儿察觉到了。

此时郭致远悄悄的溜出屋外,被楚婉儿正好看到了,便悄悄的跟在郭致远的身后。郭致远走出厢房,在这寺庙内四处逛了起来,这寺庙面积虽小,但交通方便,坐北朝南,风水也好,想必平时应该很香火旺盛,但是刚才郭致远进来却没有看到有香客存在,甚至连僧人也很少,这让郭致远觉得这寺庙只怕有些不简单,才起了探查之心。

第四十五章 武痴

走着走着便到了西面厢房的拐角处,突然!一阵哼哈之声伴随着铁器抨击之声传入耳中!

郭致远心生疑惑,“难不成有人在这里厮打不成?”

带着疑问,郭致远信步走了进去,刚进得内院的门,便见一口凌风巨刃,在夜里泛着白光,所落之处正是自己肩上所顶的这颗热血头颅!

“啊!”,郭致远吓得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巨刃随声而止,“何人?!”,一个豪迈的声音大声问道。

看着脑袋上方的这口大刀,郭致远唏嘘不已,只呼好险好险!这才缓过神来,站起身来,不觉拍手称赞,“好刀法,好刀法!”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郭致远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眼前这人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双目如有神光,炯炯有神,看身形有点像郭致远之前在大雄宝殿看到那个年轻僧人。

穿越前郭致远就对武侠小说里那些身手高超的武僧十分钦慕,这时见这年轻武僧身手如此了的,自是见猎心喜,有心招纳,连忙拱手行礼道:“在下郭致远,路经这里,借宿一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踱步而来,不想打扰了大师,罪过罪过,大师运刀如神,佩服佩服!”。

“哦,施主也懂刀法?!”那武僧大约属于武痴一类,听郭致远夸奖他的刀法,顿时来了兴趣。

郭致远对于武术自然是一窍不通,不过他穿越前武侠小说看得不少,要夸夸其谈自然是没问题的,他也瞧出这武僧对武道格外上心,又有心招揽,自然要卖弄一下,就故作高深地摆摆手道:“惭愧,惭愧,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于武术一道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刚才大师那刀锋停于在下头颅之上,再落分毫,在下便性命不保,由此可见大师已至收放自如之境,他日必可做到人刀合一,无刀胜有刀!……”。

“人刀合一!无刀胜有刀!”那武僧一下子眼睛就亮了,他嗜武成痴,此时正处于瓶颈期,所以才会心情郁闷,深夜练刀,郭致远的话却一下子帮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找到了新的方向!

那武僧哈哈大笑起来,“洒家舞刀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真正懂刀之人,施主虽自谦不懂刀法,在洒家看来却是真正懂刀之人,听施主一席话,胜练十年武,真是痛快啊!”。

“难道寺中其他高僧都像大师一样武功高强吗?”郭致远眼睛都放光了,这要组个武僧团,那还不是遇神杀神,遇佛*啊!

“他们整天只会念佛诵经,数数香火钱。哪有我这般闲心。”那武僧撇撇嘴有些不屑地道。

“那大师想必是寺中的中流砥柱了?”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从那武僧话语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故意道。

话说到这里,那武僧突然悲伤起来,长叹一声,放下长刀,坐在石墩上,低头不语,好是伤感。

“大师这是为何?……”郭致远越发肯定了心中的判断,继续问道。

“洒家原本法号方正,是个粗人,不讨人欢喜,洒家之前的师傅是院里的掌仗僧,是专门负责寺内的戒律的,洒家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的师傅元能修习武学,洒家喜欢,但是其他师弟都是一心向佛,对我们这些舞刀弄枪之人颇为排斥,以前有师傅在,我在这里过得到还算清静,我本就喜好拳脚,素不与人打扰……”武僧叹了一口气道。

“后来我的师傅因为有一年外出被山上掉下来的乱石砸死了,寺里平静,也不再需要什么掌仗僧了,洒家本是心宽之人,可是总感觉平日里受众师兄弟的排挤,主持方丈见我耿直,便收我重入他门下,让我一心向佛,撇弃一身拳脚,并为了约束我的言行,为我取名法正……”不出郭致远所料,这大和尚果真没有什么心思,实诚的很,没聊几句就对自己袒露心迹,娓娓道来。

“那大师又为何这般苦恼呢?”

“咚!”,法正拿起他那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的敲了下石桌,愤愤不平道:“前几日寺里来了位香客,出手很是阔气,一下就给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师兄们自是十分欢喜,可那香客却是个好色之徒,看上了一位来寺里上香的女施主,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那女施主,师兄们明明看见了,也不管,我实在看不过眼,出手教训了那好色之徒……”。

“结果师兄们反倒怪起我来了,说我断了寺里的财路,还说要赶我出寺,洒家气不过,与他们吵打起来,都是师兄弟,我怎能下得重手,还不是吓吓他们,可他们竟然装作受伤,倒地不起……”。

“所以就有了今天你跪在主持面前训话?”郭致远应了心中所猜,说道。

“不想被施主看见了,真是惭愧。”

“哈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大师何必往心里去,今天的乌云还能遮住明天的月亮不成?”郭致远哈哈大笑道。

法正又是眼睛一亮,也是豪爽大笑道:“哈哈,今天听施主一言,真是让我痛快了许多!若是此时有酒,真想与施主痛饮几杯!”

“怎么?大师不怕这寺院内的清规戒律?主持听到又要找你训话了。”郭致远开玩笑道。

再听得“咚”的一声,这一次法正的拳头把石桌敲得直晃,“哎,过了今晚杂家不一定还能不能留在这寺庙内了……”。

“大师何出此言呢?”郭致远故作惊讶道,其实心里却是暗喜不已。

“师兄们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了,让我把师傅留给我的刀棍,武学书籍通通扔掉,以后再不许把弄,不然就将我赶出寺内。师傅留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说扔了就扔了呢?师傅待我如父子,我这样做岂不是不孝,而且长期在这寺院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唯有习武打发时间,若是不让我继续习武,岂不会憋死?!……”法正悲愤道。

第四十七章 赵士祯有消息了

“莫强求!”郭致远朝楚婉儿洒脱地笑了笑,便与众人朝寺门走去。众人刚出寺门不远,便见路边站着一彪形大汉,手持一把方便铲,后腰上别着一把柳叶刀,如一座铁塔般,背对众人,迎风而立!

待眼前这彪形大汉转过身来,郭致远便是一喜,此人正是法正,昨晚月光昏暗,郭致远和楚婉儿还没有看出法正的身形如此魁梧,今天一见,果然是将人风范。

法正转过身来,上前作揖道:“昨夜蒙公子指点,洒家方才觉悟,我本不是吃斋念佛之人,与其在此混迹度日,浪费时光,徒增烦恼,还不如早早走自己的路。蒙公子不弃,洒家以后愿跟随公子,效犬马之劳!”,说着也把目光看向楚婉儿,微微点头,以表谢意。

楚婉儿此时当然是欢喜的不得了,情不自禁地雀跃着拍了拍玉手,马上醒悟到和自己此时的男儿身不符,尴尬地咳嗽了几下,粗着嗓子笑道:“大和尚,这就对了!”

郭致远也是大喜过望,开怀大笑道:“得大师相助,我有如如虎添翼,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与你!”。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法正再次作揖道。

“法正,你这是要做什么!”此时前来送客的法空上前说道。

“师兄,我想好了,我喜欢舞刀弄枪,寺院里平静的生活本就不适合我,即使我再待下去,只怕也只会更加碍大家的眼,蒙郭公子不弃,愿收我与麾下,我决定就此离去,忘师兄保重!”

“师傅他知道吗?”

“我还未与师傅说道,望师兄回去转告师傅,说我去意已绝,让他老人家保护好身体。”

“也罢,也罢”法空故作伤心状,上前拉住法正的手,这多少有点让法空受宠若惊,“师弟既然去意已绝,我便不再多劝,师弟此次一去,我们不知何时再见,师傅那里我自然会说的,师弟一定要保重身体,他日若路过这里,一定要回来看看……”

“师兄放心,我自然不会忘记师傅和师兄的恩情……”

这法空一听说法正要离开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他一直看法正不顺眼,多次在主持面前搬弄法正的是非,目的就是有一天能将法正赶出寺去,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自然不会再留法正。

郭致远在一旁早就看出了法空故作假态,从昨日闲聊中得知众师兄弟为难法正,他便猜到定是他的监寺师兄搞的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唯有憨厚的法正还不忘对他的师兄感激涕零的。

郭致远不禁感叹,就连寺庙里都存在着官场的那一套明争暗斗啊!徐光启等人也是心里高兴,见得郭致远又将一人才纳入麾下,路上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众人不再耽误,再次启程。三日无话,不暇间便到了南京城的外郊了,这里人烟较少。众人只图早早地赶到城内。

“救命,救命啊!”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一阵呼喊声,不觉便停下了脚步。

“救命!”,声音由远及近,越发的清晰,张承连忙驻马,观察四周的情况。

“驾!”只见一匹快马闻声而去,法正乃是*,闻人呼喊,他那急性子怎么还等的得了,还不等众人反应便提马而去。

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人在奔跑呼喊着,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人蒙着面驾马提刀眼看就要追上了!

法正狠狠的抽了马一鞭子,那求救之人看到他竟转了个方向朝别处跑去,而那蒙面人见来了外人,也加快了马速,眼看就要追上那呼救之人了!

“住手!藏头遮面,必非善类!”法正大喝一声,纵马而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蒙面人的刀就快要划过呼救之人脖颈的时候,法正的方便铲也到了,只听“啊”的一声,一把柳叶眉刀掉在地上,那名蒙面人从马上摔落,臂流鲜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也未能站起来。

法正乘胜追击,飞身下马,一脚便将那人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刚才那呼救之人死里逃生,早已吓得躺在地上,呼呼做喘,满头大汗!

“你这厮,洒家好心救你,见到我跑作甚?!”

“小人愚钝,见大侠手提利器,以为也是要杀我的,小人这才逃跑!”那呼救之人有些惊魂未定地答道。

说话间,众人也赶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都是面面相觑。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遭人追杀?……”张承上前问道。

“小人赵东,本是随我家老爷归乡养老,不想路至此处遇到歹人,要杀我们灭口!”

“那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家老爷呢?你莫急,细细说来……”这时候郭致远也下车问道。

那赵东也还有些眼色,看出郭致远乃众人之首,连行礼道:“回禀公子,我家老爷本在京城做官,不知为何突然说辞官不做了,要回乡养老,我家老爷大概早预料到此次回乡路上恐有不顺,所以一出京城就让家中下人护送女眷先行一步,只留我与他同行,果然我们离京不久就被一伙歹人给盯上了……”

“这伙歹人有十余人,一路跟踪我们,老爷察觉这里人烟稀少,这伙歹人怕是不怀好意,就近躲进了前方一家客栈,不曾想那伙歹人也入驻其中,奈何店里有掌柜店小二两人,那伙歹人定是不方便动手,老爷才暂时躲过此劫,遂悄悄派我出来报官,不成想没走几里,便让歹人追上,乱了方向,这才大声呼救,遇到贵人,真是万幸!……”

郭致远心中一动,在京为官,最近突然告老还乡,怎么听着像是赵士祯啊?错失赵士祯这一大臂助一直是郭致远深深的遗憾,连忙一把抓住赵东的胳膊,急忙追问道:“你家老爷姓甚名谁?……”

那赵东被郭致远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道:“我…我家老爷姓…赵…名…名士帧,辞…辞官前乃…乃武英殿…中…中书舍人……”

郭致远心中一阵狂喜,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自己终于找到了赵士祯的下落了!

第四十六章 招揽

郭致远大喜过望,他对法正早已起了招揽之心,自己此行虽已有不少人才相助,但是人才不怕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人越多,自己到古田县越能尽快站稳脚步,现在郭致远已经想将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名“武将”收入麾下了,哈哈大笑道:“大师如此的好身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又何必在此受气,真是屈才矣!”

“施主说笑了,我在这寺院内生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出过远门,都说江湖险恶,我一个粗人,出去还不饿死……”法正摇头苦笑道。

“大师过谦了,恕我直言,大师本就不是那吃斋念佛修行之人,何不放开自己,到外面闯一闯,摆脱这里的枷锁束缚,他日定当功成名就!……”郭致远大笑道。

“施主的意思是?……”

“那我就直说了吧!”郭致远望着法正眼睛直放光道,“大丈夫志在天下,刚才我看大师舞刀,便知大师非池中之物,若大师不弃,可随我同行,我保证,以后少不了大师施展拳脚的机会!……”。

“施主你到底是何人?”法正瞪大了眼睛,他虽然性格直爽,但并非愚钝之人,郭致远如此热心的招揽,反而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乃当今圣上钦点的朝廷命官,此去是前往福建古田县赴任,大师若肯追随于我,他日我定让大师建功立业,功成名就!”郭致远也不再隐瞒,开门见山地道。

法正却显得有些犹豫,脸上阴晴不定,握着拳头轻敲着石桌,齿咬双唇,没有作声。

郭致远知道过犹不及,自己已经表达了招揽之意,要是自己表现得太热切,只怕法正会更犹豫了,毕竟自己与法正也只是一面之缘,凭什么让人家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寺庙就随自己赴汤蹈火,若不是心生爱才之心,见法正也是老实宽厚之人,郭致远也不会这样贸然招揽。

“大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乃诚意邀请大师同行,夜已过半就不再过多打扰,若是大师有意,明日清早可与我们同行,在下告辞……”郭致远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拱手就离开了。

法正似乎还在做心理挣扎,便让郭致远自顾自的走了。

突然!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虽然来人步子轻盈,或许换做常人不易发觉,但是法正自幼习武,反应还是很警觉地,他感觉身后一阵清风,来不及多想,弯腰,转身,提刀,一气呵成,挡住了身后的一口白刃!

“尔乃何人!竟敢偷袭我!”法正大怒道。

来人也不答话,折刀便反砍其腰下,法正也打出了无名火,提起长刀回击过去,那人身手也算轻盈,倏地一下,便闪开了,借着月光,两个黑影在寺院内的夜幕下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

法正是武痴,平时难得有对手陪练,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被偷袭的恼怒,越打越兴奋,法正功底扎实,气足力沉,而那神秘人只是靠着自身的灵活,慌乱地招架着,不多时,便已露败相。

几招过后神秘人突然分身一跃到了院墙上,大声说道:“大师果然好身手!我家大人果真没有看错人!”

正要挥刀追击的法正听到此人说话,不禁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在下看大师功夫了得,便心急与大师切磋,刚才没有事先和大师打招呼,多有得罪!”

“你是何人?!”

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来人正是楚婉儿,楚婉儿如今一颗芳心已经全放在郭致远身上,方才躲在暗处见郭致远招揽法正不成,自然有些心急,所以等郭致远一走,就赶紧现身出来添一把火。

“方才与大师闲聊的就是我家大人,我是他的贴身护卫,楚雄,方才无暇睡眠,踱步至此,正好听到我家大人招揽大师效力,所以想试试大师的身手,毕竟我家大人不是轻易招揽人的……”

“你家大人的诚意洒家也看出来了,但是洒家在此已二十多年,不愿再做打算,惭愧。”法正有些心口不一地道。

“大师何必早早下此结论,我相信大师明早一定会想通的,告辞。”楚婉儿迅速的跳下院墙便离开了。

方才那场比试虽名义上是切磋,但楚婉儿是花了心思的,她也看出法正是个武痴,就故意借此挑起法正的嗜武之心,而事实上她的效果也达到了,方才与楚婉儿交手,法正也隐隐的感觉到了些许的兴奋,身上说不出来的痛快,也许是在这寺庙之内束缚的太久了,好些东西不得施展,刚才楚婉儿叫停的时候,法正身上竟然还有点战意犹存的遗憾。

楚婉儿跳下墙来,可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刚才其实也是冒了风险的,虽然楚婉儿自幼练武,功夫也还说得过去,但她毕竟是女子,气力各方面与法正相比都大有不如,方才也多亏法正没有下真正的杀手,而她也够机灵,一看不敌马上喊停,要不然就真危险了,此时从墙上跳下来,身上都没了力气,差点摔倒在地,心里也在幽幽地暗叹,冤家,我做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只希望没有白费力气。

楚婉儿悄悄地回到房间内,郭致远此时还未睡着,他刚才回来时便察觉楚婉儿不在房中,此时她回来自然察觉到了,隐约猜到楚婉儿是干什么去了,心里也有些感动,楚婉儿感觉到在黑暗中的郭致远看了自己一眼,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楚婉儿在郭致远等人的一再催促之下才睡眼朦胧的从床上爬起来,毕竟昨晚的打斗也费了不少力气,法空本想留众人用过斋饭再走,但郭致远等人推脱了,这倒是让楚婉儿很气愤,毕竟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众人与寺院要了些干粮水食,留了一些银两,便准备出发了,楚婉儿临走时特意看了看西厢,那面没有一点动静,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不想她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能说服法正与他们同行。

第四十八章 有一间客栈

那赵东也还机灵,一看郭致远的表情也猜到他和自家老爷应该认识,他本不敢奢求郭致远能去救赵士祯,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还想人家冒险去救自家老爷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此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郭致远面前,哭诉道:“公子可是认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是好人啊,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也十分宽厚,求求公子发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吧,老爷平日待我不薄,我不想见我家老爷客死他乡啊!……”。

郭致远这才从狂喜中醒过神来,对啊!赵士祯被人盯上了,肯定十分危险,这要是已经被人杀了,自己不就又空欢喜一场了,连忙扶起赵东道:“你快起来,我与你家老爷乃忘年之交,自当全力相救,你确定你家老爷也还在那家客栈吗?……”

“应该还在!”

“赵东,你速速带路,我们现在就去那家客栈救你家老爷!”郭致远用力地一捏拳头,急促道。

“大人,敌情不明,我们人手有限,就这么仓促前去,恐怕……”张承显然不知道赵仕祯对郭致远有多重要,皱了皱眉头道。

还没等张承说完,郭致远就用力一摆手,不容置疑地道:“赵大人对我有恩,他现在有生命危险,我怎能坐视不理?!”,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敌情不明,我们不可太过莽撞……”。

“这样吧,赵东,你现在换一身我随从的衣服,然后给我们带路,到时你就假装我的人,他们应该认不出你,我们到了客栈再见机行事!……”

“大人,这个人怎么办?”法正看了看脚底下的蒙人说道。

“绑起来,把嘴堵上,放到我们箱子里,回头好好审审他!”郭致远这才想起还抓了个俘虏。

“好!”说罢法正正欲转身去拿绳索,只听“噗”,一口鲜血从那歹人口中喷出,趁法正不在,那歹人竟自己撞在法正的方便铲上了自尽而亡。

“额!”毕竟没有杀过人,法正也愣住了。

郭致远却皱了皱眉头,这人宁死也不愿被俘,看来追杀赵士祯的这伙人只怕不是一般的匪徒,这件事肯定不简单,这也让他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大家速速上马,一定要在最短时间赶到那家客栈,救下赵大人!”郭致远用力一挥手,也不再上马车,而是直接跳上一匹马,纵马疾驰而去!

半刻钟之后,众人就在赵东的指引下赶到了那家客栈,这客栈的名字也确实有意思的很,叫“有一间客栈”,让郭致远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周星驰的电影里来了。

不过郭致远此时却无心去理会这些,见店门关着,便朝身后的张承一偏头,张承会意,上前咚咚咚的敲起门来了。

不多时,客栈里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伙计,却没把门完全打开,反而是人一出来又把门反手带上了,这伙计微一打量,见郭致远此行人数众多,眼中就闪过一道精光,说道,“客官,我们的客房已经住满了,客官还是去别处吧……”

“恩?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意还这么兴隆?”张承是老江湖了,一听就察觉不对,这荒郊野外的客栈怎么可能爆满呢?就皱了皱眉头问道。

“不满几位爷说,今天确实不知怎么回事,先前就来了两拨人住店,您这是第三拨,您看您又这么多人,店里实在是容不下了,还请客官多包涵……”那小二陪着笑脸道。

“没事,我们就睡在你们的厅房都行,只是在此弄些吃食,明日一早便走,找个避风雨风地方罢了。”郭致远早察觉不对了,不等张承答话,就主动插话道。

小二好像欲言又止,有些犹豫,这时门内又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掌柜,对那小二瞪眼道:“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说着又朝郭致远他们拱手赔笑道:“既然客官不嫌弃,那就只能请客官将就一下了,里面请!……”。

众人刚进入栈厅,便看见八九人盘坐在大堂吃东西,郭致远等人进来后,那八九人的眼神甚是锐利,脸色明显不善。

被这么多人一声不吭地盯着,气氛就有些诡异了,前世郭致远武侠小说电影看过不少,《新龙门客栈》看过几遍,可是真遇到这种电影中才有的情景,也不免有些紧张,悄悄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倒是徐光启显得很是镇定,凑到郭致远身前小声地耳语了几句。

郭致远这才冷静下来,对徐光启点了点头,又招手把王喜叫过来小声交待了几句。众人分桌坐下,楚婉儿刚要点吃的,郭致远却又摆摆手,对那小二道:“我们暂时还不饿,你还是先想办法给我们腾几间房出来吧,我的这些下人可以睡大厅,你总不会让我和他们一起睡吧,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楚婉儿气得对郭致远直瞪眼,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郭致远却说不饿,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那小二有些拿不定主意,望了一眼那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那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目光闪烁不停,望了望法正等人手中的武器,也犹豫了一下,这才对那小二偏了偏头,那小二这才赔笑道:“好,那客官先跟我上去看看房间吧!……”

王喜和一众下人留在了楼下,郭致远带着徐光启他们跟着那小二上了楼,一路上郭致远小心观察,把整个客栈的各个位置全都扫了一下,暗记在心,以防不测时凭着对客栈的熟悉能派上用场。

走过东头第二间房的时候,郭致远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他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停住了脚步,“这间房不错,我就要这间房了!”,说着就准备去推房门。

那小二却快速地拦住了他,有些紧张地赔笑道:“客官,不好意思,这间房已经住人了,这西头倒是还有三间客房,客官不嫌弃的话,可以挤一挤……”。

第四十九章 再见赵士祯

郭致远就心中有数了,也不勉强,跟着那小二到了西头,随意地看了一下客房,就点了点头道:“就这三间吧……”。

等那小二一走,郭致远就面色凝重地对众人道:“这间客栈有古怪,你们先留在这里,我去找赵先生,我没回来之前,你们不要动这里任何的东西,包括水……”,楚婉儿听得直撇嘴,对郭致远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很不屑,不过却也不敢多嘴。

郭致远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专门叮嘱了张承几句后,探头四下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这才悄悄出门向东头走去,

走到东头第二间房,也就是之前闻到了淡淡*味的那间,郭致远深吸了一口气,为怕惊动楼下那伙人,所以他也没有敲门,先轻轻地推了一下。不想门没锁,郭致远稍加用力,门便开了。

“这赵大人真是好心态,这大难临头还不锁门。”郭致远心中想道。“啪”,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只见一盏茶杯从头顶的门夹缝中掉下来摔在了地上,郭致远抬头一看,一位衣着邋遢,长胡子的老者,正拿着一把火铳颤抖着手对着自己,正是赵士祯!

郭致远面对这熟悉的场景竟一时语噎,赵士祯也认出了郭致远,故人相遇,自是又惊又喜。还不等郭致远说话,赵士祯赶忙将他拉进屋内,关好了房门,有些慌张的样子。

“郭公子小声些,我们借一步说话……”赵士祯将郭致远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压低嗓门问道:“郭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这当然是要先感谢赵先生,若不是你帮我和太子牵线,让太子出来主持公道,这才查明我那便宜老爹,不,家父的冤屈,我也被皇上特封为朝廷命官,赴任福建古田县令,而我正在路上凑巧遇到了您的随从赵东,他将情况都与我说了……”郭致远微微一笑道。

“啊?公子明知山有虎又为何偏向虎山来!”赵士祯也有些感动道。

“先生放心,我等人数众多,他们不敢造次!不过先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到底是何人要追杀你?”郭致远也收起笑容,脸色凝重地低声道。

赵士祯叹了一口气道:“妖书案了结后,老夫总是感觉家中有上次被击伤的黑衣人的踪影,监视着老夫的一举一动,老夫整日提心吊胆,自知凶险,便命下人收拾行李,辞官回乡养老,可谁想,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这一路上老夫总是感觉身后被一行人跟着,还好老夫有所警觉,人烟稀少处从不敢停留片刻,这不正行到此处,老夫本想到达南京再做歇息,谁曾想身后的人越跟越紧,老夫无奈之下,只能赶忙投靠这间客栈……”。

“老夫前脚刚进门,那群人后脚就跟了进来,那群人十余个左右,现在客栈前门后门都有他们的人守着,本想借此处躲过一劫,可现在就连这里的掌柜和店小二都踏不出这里半步,如果不是顾忌老夫有火器防身,他们只怕已经动手了,老夫此次是凶多吉少了,火器最多能伤他们一两人,一到晚上他们肯定就会动手,老夫死不足惜,早已做好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不曾想郭公子又到此处,是老夫连累了你,惭愧啊!”说着,这赵士祯竟要跪下来谢罪。

郭致远马上将赵士祯扶起,“小子怎担当得起,我看这一伙歹人并不像一般谋财害命的匪徒,倒像是受人差遣,专为先生而来,先生可知这伙人是何人派来,为何要追杀你呢?……”

赵士祯犹豫了一下,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知这伙歹人是何人派来的……”,想了想又咬了咬牙急道:“郭公子,这伙歹人是冲着老夫的性命来的,你若在此,定会收到牵连,公子高义,老夫心领了,这伙歹人杀人不眨眼,一会若有机会,郭公子还是趁乱跑吧!……”

郭致远心中早有猜测,却不点破,淡定地微微一笑道:“先生不要急,随我而来的随从人数也不少,且里面有几位练家子,但未必怕了他们,我自有办法救先生脱险……”

赵士祯见郭致远胸有成竹的样子,此时方定下心,坐了下来,有些愧疚地苦笑道:“公子数次搭救老夫,老夫却无以为报,真是惭愧……”

郭致远知道招揽赵士祯的机会来了,这个时候只要打破赵士祯最后的幻想,就能收服他了,就微微一笑道:“先生,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想先生不是想不到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而是没法接受这个现实,浙党和福王党根本就不知道妖书一案与你有丝毫联系,就算知道蛛丝马迹,他们可能会千方百计把你抓去,要挟太子,也不会置你于死地。既然是妖书案了结后你的身边开始不安宁,当然是知道此案真像的人,怕你泄露机密,对他不利,才会对你下毒手,而这个人不用我说,我想先生心里清楚……”

赵士祯黯然不语。郭致远知道像赵士祯这样清高忠诚的人,很难相信自己一直效忠的人会要卸磨杀驴,怕东窗事发,杀了自己灭口,毕竟太子的形象在他眼里一直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重情重义之人,才迷惑了他这么久。

郭致远记得上次击伤黑衣人时他与赵士祯提起此事的时候,赵士祯还是暴跳如雷,不肯相信此事,如今旧事重提,赵士祯现在的反应却是默不作声,想他也是在心理上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确实,他对太子再忠心耿耿,而此时却被太子派来的人连番追杀,理智上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感情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这个时候只要郭致远再添一把火,招揽到赵士祯的机会就很大了,想到能把这位著名的火器专家招入麾下,再加上徐光启这位不世奇才,自己何愁大业不成?郭致远的心顿时火热起来!

就在郭致远准备趁热打铁的时候,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五十章 危机四伏

随着这一阵敲门响,又着实让赵士祯慌了手脚,拿着火枪的手抖得很厉害,毕竟他这一路坎坷,到现在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这位年过五旬老者心惊肉跳。

郭致远见赵士祯如此紧张,赶忙低声安抚道,“赵先生,莫担心,万事有我!你只当作毫无察觉,切莫露了破绽,我去开门……”,见赵士祯神情安定下来,不再惊惶,郭致远这才转身去开了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这里的店小二,他见郭致远也在房内,眼中就闪过一道异色,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赔笑道:“客官,方才小人闻见您房中有茶杯破碎的声音,便自作主张拿了副新的来给您换上,不想两位在此议事,多有打扰,原来两位客官是旧识啊……”。

郭致远正要说话,赵士祯却惊恐地指着那小二颤声道:“你是何人?之前的小二不是你!”。

“客官,是这样,之前服侍您的是我兄长,他家中有急事回去了,让我临时替他一下!”那小二干笑道。

“哦,我和这位客官并不认识,只是他说有火器要出售给我,所以邀我进来看下货,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等赵士祯说话,就插话道。

那小二目光闪烁地偷瞟了一下房内的情形,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他一走,赵士祯便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惊恐而绝望地道:“他们已经动手了!之前那小二一定是被他们杀了!现在是白天,我手上又有火器,他们还有所顾忌,到了晚上,他们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这下真的完了!……”。

倒是郭致远还算镇定,劝慰道:“先生别急,事情未必就这么糟,这伙人现在不敢动手,说明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到晚上,固然方便他们动手,不过同样也有对他们不利的地方,只要我们从长计议,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确是已经杀了这里的店小二和掌柜,刚才我们要是没有及时赶来的话,说不定他们已经对你动手了,我们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他们没有把握在白天把我们这么多人一网打尽,所以打算到夜深时再动手,我估计他们见我们这么多人也有些顾忌,毕竟要想不声不响地一下子把我们这么多人全部杀死是不可能的!……”。

“他们很可能会趁夜深众人熟睡之时,潜入您的房间,然后想悄无声息地将您杀害,而后连同您和那原来小二和掌柜的尸首,一并带走,天亮之前离开客栈,以此想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便是他们的打算,不过我既然来了,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那老夫现在该怎么办?”听完郭致远有条有理的分析,赵士祯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不过仍是有些惊魂未定。

郭致远看着赵士祯一副惶恐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赵士祯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代豪杰了,不过生死关头,谁又能真正做到泰然自若呢,在这一点上,赵士祯也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赵士祯看到郭致远的眼神,仿佛猜到了郭致远心中所想,老脸一红,尴尬的咧了一下嘴,但那绝不是笑,到此时谁也不会笑得出来,“老夫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老夫的火器研究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郭致远等的就是赵士祯这句话,要是赵士祯还像上次那样宁死不接受自己的招揽,那自己就白忙活了,现在听赵士祯的口气却是有些松动了,自是大喜过望,微微一笑道:“赵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赵先生乃国之大才,我会为你创造一切条件,让您的火器研究大放异彩的!……”。

赵士祯也不是完全食古不化,郭致远之前对他的招揽之意他也不是不清楚,但是一则之前郭致远只是一介布衣,根本没有值得他投效的基础,二则他太子还抱有一丝幻想,如今这丝幻想已经破灭了,而郭致远所表现出来的睿智、临危不乱、重情重义也让他大感折服,如今郭致远又有了官身,虽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但却也算有了立身之地,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样的人未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想到这里赵士祯心中再无犹豫,起身对郭致远躬身行礼道:“公子,如此次老夫能脱大难,愿追随公子左右,一切听从公子吩咐……”。

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有了赵士祯这个火器专家,再加上徐光启这位旷代奇才,自己就真的是如虎添翼,要想在这个时代有一番大作为也大有希望了,连忙扶起赵士祯,“先生莫折煞小子了,对先生,小子岂敢用吩咐二字,既蒙先生不弃,小子此生定不负先生就是了!……”。

“好!有公子这句话,老夫便是肝脑涂地也无遗憾了,只是眼前这危局还得想办法破解才好!”赵士祯也感觉到了郭致远话语里的诚意,这和太子的假仁假义是有天壤之别的,这也让他十分感动。

郭致远也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先生放心,小子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哦,愿闻其详!”赵士祯眉毛一扬,郭致远的机智多谋他是早已领教了的,心中就升起了一丝希望。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那伙人并没有发现,所以那假小二进来试探的时候才会露出惊愕的表情,说明他们并没有时刻盯着你的房间,他们准备在晚上动手固然有他们的盘算,可他们没想到晚上对我们同样也有利,我准备给他们来一着李代桃僵,今晚趁着夜色您便随我到我的房间去休息,只是要委屈您在我那挤一挤了……”郭致远胸有成竹地笑道。

“这倒无妨,但是他们夜晚若是进得人来,见我不在屋中,怎会罢休,到时只怕整个客栈都不会安宁……”赵士祯有些疑惑地问道。

第五十一章 李代桃僵

“先生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的随从之中有两名会武功的练家子,身手了得,我一会安排他们替代您悄悄进入您的房中,夜中若是进人便不出声息的将来人结果!……”郭致远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这样可行?我看那一行人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像刀口上舔血过活的,若你的随从没些真本事,闹出动静怕是了不得……”赵士祯还是有些不放心。

“先生放心,我那两位随从的功夫我是见过的,那伙人也不想搞出大动静,一次上来的人不会太多,最多两三人,我那随从肯定能无声息地把他们放倒!……”。

“好,那今晚老夫的性命就暂时寄存在公子这里了。”

出了赵士祯的房门,郭致远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张承和法正等人都叫了过来,小声交待起来,却没注意楚婉儿也悄然跟了过来,张承和法正听了郭致远的吩咐,连连点头,而躲在一旁偷听的楚婉儿却双目瞪得溜圆,兴奋地捏起了粉拳,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了她呢!所以立刻低声抗议道:“我也要去!”。

郭致远被楚婉儿吓了一跳,低声怒斥道:“你以为是闹着玩呢!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岂能由你胡闹!”。

楚婉儿不服气地扬了扬粉拳,冷哼一声道:“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不服我们来打一场啊!”。

郭致远有些无语了,他还真拿胡搅蛮缠的楚婉儿没办法,还是徐光启老到,咳嗽一声道:“楚雄,以你的身手担此大任是没问题的,不过若是由你和法正两人去代替赵大人恐怕却有些不合适,你还是贴身保护大人比较好……”,说到贴身两个字的时候,徐光启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楚婉儿这才想起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这个时代的女性是十分保守的,她和郭致远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在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非郭致远不嫁的念头,所以要她和郭致远共处一室,她也不会觉得太难为情,但是和法正就不一样了,所以她俏脸一红,果然也不再坚持了。

郭致远又和张承等人商量了一下晚上行动的细节,徐光启和沈令誉也补充了一些意见,一个细致的营救方案就出来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张承和法正也按照计划悄悄地去把赵士祯给换了过来,进到房中,赵士祯见到楚婉儿一身男装的时候就愣了一下,还是辨认出了这个曾经和郭致远一起到自己家里查案的大大咧咧的姑娘,便心生疑惑道:“楚姑娘为何也在此处啊?还一副男儿的打扮,这是为何啊?”

楚婉儿尴尬地一笑道:“赵大人认错人了,晚辈楚雄,想必大人所说的是在下的妹妹楚婉儿吧……”

“是吗?都怪老夫老眼昏花,失礼失礼。”赵士祯嘴上说老眼昏花,脸上却是一脸的不信。

郭致远也知道瞒不过赵士祯,他视赵士祯为臂助,自然不也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赵士祯,就尴尬地摸摸鼻子道:“先生您没有看错,他正是您之前见过的那位楚姑娘,她确有不得的原因才作此装扮,倒非有意欺瞒先生,还望先生莫怪……”。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苦衷不成?”赵士祯不解地追问道。大约搞科研的人都有点像是好奇宝宝,不搞清楚缘由绝不放手。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定将事情原委说与先生,但是现在还望先生保守这个秘密,只当他是我的随从,楚雄!”郭致远越发尴尬地苦笑道。

楚婉儿也俏皮地朝赵士祯做了个鬼脸,心说你这老头这么八卦做甚?

“好好好,老夫定不会泄露此事。”赵士祯也隐约有些明白了,不再追问。

这点郭致远还是十分的放心的,先前因妖书一案,赵士祯死都不肯供出太子,从这点便可看出赵士祯乃是重信义之人,自然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

“可是,郭公子……”说着,赵士祯看了一眼楚婉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婉儿一脸不解,但是郭致远却是一看便明白了。这赵士祯毕竟从小就在封建礼教的社会中长大,如今他怎能不守礼数,与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同宿一屋,他的思想自然没有穿越过来的郭致远开放,他可不想败坏了人家楚姑娘的名声。

“先生不要如此拘谨,事有从权嘛,再说楚姑娘她现在是男儿装,外人不知道的,而且楚姑娘身手颇佳,有她在,也可保护先生……”郭致远摇了摇头道。

“好吧,老夫迂腐了……”赵士祯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

天越来越黑了,张承、法正二人紧张地站在原来赵士祯房间内门的两侧,张承还好,他算是见过场面的,法正却是将双眼瞪得溜圆,生怕飞进来个苍蝇他没有察觉。

随着夜深,不出郭致远所料,太子派来的那一行杀手终于坐不住了,悄悄的上了楼来,不多时,张承便闻到一股异味,马上悄声对法正说道,“艾蒿!”

艾蒿是二人为了防止那一行杀手向屋内喷洒*,特意找沈令誉讨来的清神醒脑的草药,人只一闻便可解头脑云涨,提神醒脑。此时二人将艾蒿咬在口鼻间,顿时精神一振,过了一会,只听“吱”的一声门开了!

但见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门来,而后,房门倏地一下便合上了,真如郭致远所料,这帮人也是不想惊动他人。张承法正早就已经准备好,就等着来人走进内门。

两个黑衣人刚踏进内门一步,说时迟那时快,法正张承一起动手,两人手掌如刀齐齐向两个黑衣人脖颈下方的风池穴劈去,随着两人手落,两名黑衣人不做任何声响便倒下了,二人马上将两个黑衣人托起绑好,以免闹出什么动静,引得门外把风人的怀疑。

半柱香过后,不出二人所料,门外的人见同伴进去之后迟迟没有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吱”的一声,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人比前两个更加小心警惕,毕竟他的两个伙伴进去之后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出来,可奈何他再怎么警惕,既然已经踏入屋内,就成了瓮中之鳖,结果与前两人无异。

第五十二章 惊弓之鸟

将三个黑衣人藏好,张承二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但却也算成功了大半,被派出来的人没有回去,也没有任何消息,其他的杀手定然会不知所措,还会派人前来,到那个时候,张承和法正要是如前两次一样将进来的人不出声响的放倒自是最好,若不能就算是闹出动静,有二人在,来人也不可能走出这个屋子半步,到时杀手的人手锐减,就算有所察觉,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彻底扭转,郭致远一行人人多势众,制服几个杀手还是不成问题的。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楼下的一行杀手终于按捺不住了,眼看离天亮不远了,派出的人还没有回来,这些人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了。

楼下的一间客房里,房里也没有点灯,但是你若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就会发现房内有几个黑衣人正坐在房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气氛很是诡异!

“张能,鲁三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去这么久了,处理一个老头怎么费这么长功夫?”一个坐在角落里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说话道。

“要不再等等?”另一名黑衣人挠了挠头道。

“不能等了!过了今天,他们进了南京城,我们哪还有机会?你们三个上去看看,记得,动作,一定要轻,若是惊扰了这里的住客,现在就凭我们这几个人,难免会走漏消息,到时候,被杀的就是咱们!……”说话的正是郭致远他们之前见过的那掌柜模样的男子,不过此时他也换上了黑衣,看样子他正是这一行人的主脑。

“好,我等前去查看,给我们一炷香的功夫,不管一炷香事成不成,我们都先会回来报告情况,若还没回来,就是楼上有鬼!……”

说罢,三个黑衣人又陆续悄无声息地上了楼,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往赵士祯房内放了大量的迷香,好在张承他们准备充分,一直含着沈令誉给他们专门解迷香的草药,过了好一会儿又是一声”吱”的轻响,法正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暗中他隐约看见张承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虽不太确定,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身体向角落处靠了靠,完全掩藏在黑暗之中。

那三个黑衣人确实很小心,成两前一后的队形,这也是想首尾照应,但奈何在面积不大的客房中步调显得紧凑了些。

前两名黑衣人刚入到门内,法正便想动手,但紧随着他就感到后面还有一只脚未伸过来,慌忙中停下了手,看了一眼张承那边,跟他一样暂时没有动静,待第三只脚踏进来,他俩像先前一样,迅速的解决掉前两个人,两人还未落地,张承便砸向第三个黑衣人,那名黑一人也是眼快,奈何张承的手比他更快,他瞪大眼张大了嘴,要喊什么,但是还未发音,身子就躺下了。就这样,三名杀手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晕了。

不得不说二人的身手漂亮了得,接连放倒六个人都没有人察觉到一丝一毫,郭致远真是慧眼识人。

一炷香过后,派去的三名杀手又都没有回来,楼下的杀手再笨也料到出了变故,而且对方的人数不少,不然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结果掉六个人,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所以剩下几人都露出了惊恐之色,忍不住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哥,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形,他们到底把那死老头杀了没?……”

“笨蛋!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吗?现在不是我们要杀人家,是人家要杀我们了!咱们派出去的六个人一个也没有回来,连点动静都没有,说明对方是高手啊!而且已经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咱们保命还不一定呢!……”那之前扮掌柜的杀手头目没好气道。

“难道真的有鬼?六个大活人啊,就算再是高手,也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啊?!……”

“哪来的鬼?!一定是今天最后进来的那一帮人!我早看出他们不是善茬,当时就不应该让他们进来!……”那之前扮小二的杀手恶狠狠地道。

“这还用你说!可当时要是我们硬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来,只怕当场就露陷了,他们这么多人,又带着武器,我没把握把他们全部拿下,只要走脱一个,事情就败露了,才让他们进来,现在看来幸亏当时没轻举妄动,他们中有高手,要是当场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占上风!……”那杀手头目翻了个白眼道。

“那现在怎么办?这事办砸了,主子肯定饶不了我们!……”那扮小二的杀手一脸担忧地道,想到他们背后的主子对待办事不力的手下的手段,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怕什么?大不了咱们的事不干了,赶紧逃吧,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大,主子能抓到咱们!……”剩余的一名黑衣杀手咬牙道。

“逃?往哪里逃?咱们的主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你能逃过他的手掌心?……”那扮小二的杀手反驳道。

“别争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这回是遇到硬茬了,你们没看见,他们还有一众随从全都睡在了厅堂吗?要是全是高手,我们就凶多吉少了!早知道就不该骗他们说没房间了,现在他们把门都堵住了,我们也不好动作,这伙人分明是早有准备,楼上楼下都安排了人,这是要把我们一锅端啊!我们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天亮再说,至于主子那里,也只能等我们过了这关再想着怎么交待了!……”那杀手头目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

想不到当时只是郭致远等人的无心之举,但在这帮已是惊弓之鸟的杀手看来,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为的就是结果掉他们这帮人。

“嗯,老大说得对,我们就在这屋里面等着,这屋里面地方不大,他们就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见他们的头都露了怯,其余几名杀手更是胆颤心惊了,强撑着发狠话道。

第五十三章 一脸懵逼的杀手

此时的张承和法正,依然没有敢放松警惕,他们不知道这帮杀手还来不来,但是他俩一直等到鸡鸣的时候,还不见再有人进来,才略微放松了些许警惕,靠在角落里半昏半睡。

郭致远前半夜也没睡好,一直尖着耳朵听动静,到了后半夜还没听到动静就知道安全了,放心地入睡了,倒是楚婉儿只要跟郭致远在一起,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开始强撑着,没多久就睡着了。

情况果如郭致远所料,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夜里没有一点动静,那帮黑衣人折了一大半人手后确实没敢再动手,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等天亮了。

这点还多亏了徐光启的提议,当时郭致远见事有蹊跷,便与徐光启商议,徐光启便提了这个主意,当时郭致远还半信半疑,前世混过官场的郭致远虽然在某些方面十分老练,但是行走江湖这种事却经验欠缺,反倒徐光启在江湖之中漂泊几十年,经验可算是丰富,对人的心理也把控得十分准,才定下这虚虚实实的妙计。

天一亮,郭致远等人便准备启程,为了迷惑杀手们,众人没有立马就走,而是先在厅堂之中用早膳,余下的杀手们见他们如此淡定自若,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眼巴巴地看着,不敢迈出房门一步。

郭致远和徐光远对视了一眼,会意地笑了。吃了些杂粮,众人这才收拾行李走人了,赵士祯与他的仆人也理所当然地换了装扮混在其中。

门内的几名杀手,还在小心地躲在门后观察着,小声私语着。

“见到那个赵士祯了吗?”

“没有看清,他们那么多人,哪看得请啊!”

“咱们的人也没见到,他们不会这么狠,把咱们派去的兄弟全杀了吧!”

“不能吧,六个大活人啊,就是杀六只鸡也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吧!”

“别争了,等他们走了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郭致远一行人便上路了,路上,郭致远看赵士祯年迈便把他请上了马车,王喜他们对昨晚之事全然不知,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们昨晚倒是睡得很香,精神抖擞地出发了,只是难为了张承和法正,两人一直在马上打盹,这可把楚婉儿逗笑了一路。

而那一行杀手,见郭致远一行人出了客栈,还不敢走出房门,过了好久才派了一名杀手出去查看情况,不多时,那名杀手便一脸懵逼地回来了。

“情况怎样?”

“没找到咱们的兄弟,我把所有的房间都搜遍了,一个人都没看到,里面的摆设都正常,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不可能!六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就算被杀了,也有尸首吧!……”

“真没有,不信你自己上去看!……”

“这些人该不会会妖法吧!把人全变没了!……”

杀手们越说越胆寒,眼中全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还是那杀手头目镇定些,摆摆手道:“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不过这帮人确实不简单,咱们栽得不冤!总算是没被他们一锅端,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向主子交待吧!……”

一提怎么向主子交待,杀手们都不作声了,他们都清楚他们背后的主子有多可怕,他们谁都承受不起任务失败的代价。

“我们就说突然出现了几十个高手把赵士祯救走了,我们还死了几个弟兄,主子还能为难我们不成?……”一个杀手硬着头皮小声道。

“主子才不会听你解释呢,任务失败就只有一个结局等着我们,死!”那之前扮小二的杀手面哭丧着脸道。

那杀手头目知道跟自己这几个草包手下也商量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咬咬牙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既然赵士祯这次是要告老还乡,不如我们再去他的家乡看看,他要是回去,我们便还有机会!好在我们没有把主子的身份暴露出来,他应该还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实在不成,也只能落草为寇了!……”

几人商议妥当,就直奔赵士祯老家,如果赵士祯没被郭致远收服,他依旧难逃一死,历史上这位明朝著名的火器专家一生不得志,十分潦倒,“妖书案”后他虽侥幸逃脱嫌疑,但也因此而身心劳瘁,据说他后来精神错乱,甚至多次梦见皦生光索命,终于一病不起,抑郁病亡。不过现在他遇到了郭致远,命运自然也因此改变,终于能一展所长,大放异彩了!

再说郭致远一行走出几里后,郭致远见四下无人便下令停车,让张承等人从车上抬下几口箱子,像大变活人般把昨晚捉到的那几名杀手抬了出来,把不知情的王喜等人吓了一大跳,郭致远也没解释,也没试图对那几名杀手进行审讯,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审问他们也一定会与先前那名杀手一样的结果,既然已经猜到主谋是谁,就没有再多此一举了,把几名依旧昏迷不醒的杀手抛下便继续上路了。

趁着与赵士祯同乘一个马车的机会,徐光启就与赵士祯聊了起来。作为郭致远的头号谋臣,他自然看出郭致远对赵士祯的器重,这是要想办法拉近彼此的距离了。

“听闻赵先生对火器颇有研究?”徐光启故意找赵士祯感兴趣的话题道。

“哦?徐先生难道也对此有了解?”

“不敢当,不敢当,鄙人只是对机械理论略有研究……”

一提到火器,赵士祯便来了精神,“火器同样需要运用到机械原理,那徐先生可否与老夫说一下你的见解?……”

“在下认为现在的火铳每一发过后都需要重新填制*,再行发射,这样既耽误时间又过于麻烦,我们是否可以在尾部铉勾与火线处做些改进,是否可以让其连发?……”

赵士祯一听就顿生知己之感,用力一拍大腿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早有此想法,也做过一些试验,只是暂时还未想到解决之法……”

第五十四章 归心

一旁的郭致远见徐光启和赵士祯聊得投机也是暗喜不已,有了徐光启和赵士祯这两大奇才作为臂助,他也算在这个时代有了争雄的资本,接下来就要充分挖掘这两大奇才的才干,让他们一展所长,帮助自己在这个时代打下一片天地!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继续充分发挥自己的穿越优势,让徐光启和赵士祯彻底归心,把自己当成值得他们辅佐的明主,他们也可能弃自己而去。

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插话道:“赵先生,关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些想法,您看现在的火枪需要用火石点燃火绳再击发,不仅速度慢,如果遇到下雨天,*受潮就没法使用了,如果能够把标准量的*密封起来,做成子弹,利用火石摩擦生火的原理来击发,这样是不是更方便呢?而且我们可以做出弹匣或者转轮,通过机械原理能让我们每击发一发子弹后,弹匣内的下一发子弹就能自动顶上,或者通过转轮转动,让下一发子弹自动转动到击发位置,这样不就能做到连发了吗?……”

他这一说,不仅赵士祯,徐光启的眼睛也亮了,这位郭公子真是一位神人啊,时有惊人之语,许多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他随口一语就让他们有茅塞顿开之感,看来他们选择辅佐他实在是太对了!

赵士祯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差点撞到马车顶也浑然不觉,紧紧抓住郭致远的手兴奋道:“郭公子,你是怎么想到的?!你这个想法实在太妙了!老夫相信只要给老夫时间,老夫一定可以造出你说的这种不需要点燃火绳,可以连发的火枪!……”

徐光启眼中也是精光闪动,郭致远年纪轻轻,却常常语出惊人,总能冒出一些石破天惊的天才想法,和他相处越久,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也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放弃考取功名来辅佐郭致远的决定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徐光启瞟了赵士祯一眼,微微一笑道:“赵先生,现在还叫郭公子恐怕有些不合适了吧?”,说着脸色一肃,站起来郑重其事地郭致远拱手行礼道:“主公,子先得遇明主,实乃毕生之幸,愿追随主公左右,辅佐主公成就大业,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赵士祯愣了一下,他一生钻研火器,但并非毫无抱负,否则之前也不会投靠太子,为他充当马前卒搞出这“妖书案”了,只是他思想远不如徐光启开明,之前虽迫于无奈投靠了郭致远,但却还没有上升到要把他当主公辅佐的高度。

此时徐光启做了表率,他也知道自己该有所决断了,否则这种关系终究维系不久,他对朱常洛已彻底失望,将郭致远和朱常洛一对比,也觉得郭致远比朱常洛更值得他辅佐,所以只是略犹豫了一下,也赶紧拱手行礼道:“主公数次救常吉(注:赵士祯字常吉)性命,如蒙主公不弃,常吉亦愿追随主公左右,辅佐主公成就大业,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郭致远知道徐光启和赵士祯这是彻底归心了,自是大喜过望,连忙道:“两位先生切莫如此,两位先生皆乃当世奇才,致远能得两位先生相助实乃三生有幸,致远当毕生以师礼待之,如违此誓,天地不容!只是这主公之称实不敢当……”

徐光启点了点头道:“如今主公大业未成,当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徐徐图之,确实不宜张扬,为掩人耳目,在人前我们就仍称呼主公为公子,但我相信以主公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今日定下名分,我等自当全力辅佐,大业必成!……”

定下名分,三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赵士祯又拉着郭致远向他请教这连发火枪的制作难题,郭致远对于枪械原理一窍不通,完全是仗着穿越优势,刚才卖弄了一下,再被赵士祯逼问下去就要露陷了,连连摆手道:“小子纯属胡思乱想,岂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徐光启若有深意地望了郭致远一眼,笑道:“不然,刚才公子所言大有道理,我也颇受启发,我虽不通火器制造,但这机械原理还略通一二,方才公子所提弹匣和转轮,若给我些时日,或许我可以帮赵先生把这两样东西做出来!……”

郭致远一听自是大喜过望,如果能够制造出连发火枪,那可是大杀器啊!有了领先这个时代的大杀器,自己不说在这个时代横着走,起码有了自保之力,当然郭致远也知道要造出连发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材料等各种客观因素的制约都注定了自己无法造出领先这个时代太多的科技产品,而且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太落后了,即便是造出了连发火枪,要想大规模生产和装备军队也是很难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朝军队明明拥有领先的火器技术,最终却败在以冷兵器为主的满清铁骑手上的原因之一。

加上郭致远是个文科生,对于枪械原理等专业知识不说一窍不通,但也就是普通现代人的水平,他只能凭自己的印象把自己见过的*和驳壳枪的大概样子画下来给徐光启和赵士祯看,两人却是若获至宝,*过郭致远手中的纸头挨着头研究起来!

徐光启和赵士祯志趣相投,拿着郭致远画的草图热烈地讨论起来,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还会争得面红耳赤,郭致远看着暗暗好笑,开始他还能凭借穿越优势插几句嘴,到后来却是完全插不上话了,只能看着两人争论不停。

不过这样一来一路上倒是不寂寞,本来郭致远他们的行程是要经过南京城,在那里休整一下的,但考虑到太子既然要杀赵士祯灭口,先前的那队杀手失利以后会再派人来追杀,所以临时改变了路线,连南京城也没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遇到城市也不入,只寻些路边的小客栈打尖,众人一路向南,终于在十余天后的黄昏,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城池,城门上写着“福州”两个朱漆大字!

第五十五章 明朝的官场规矩

众人见到福州城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这马不停蹄地赶路可是非常考验人的体力的一件事,郭致远他们坐在马车上尚且颠簸得腰酸背疼,更别说王喜他们这些只能靠脚步行的下人了,要不是有沈令誉这位医生在,只怕半路上就要倒下几个人了。

以郭致远的想法,当然是想早日赶到古田,到了古田才算真正的安全,郭致远毕竟是万历钦点的古田县令,如果路上出了事可以推到匪徒身上,如果到了古田还出了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肯定要从上到下追查的,即便是太子,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不过一看众人的表情,郭致远就知道不得不在福州城停留休整一下了,如果自己再逼着大家赶路,只怕大家真的要罢工了,而且他也不是不体恤下属的人,就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挥挥手道:“进城吧!找家客栈好好歇息一晚,明天继续上路!……”

楚婉儿一听就大嚷起来:“明天还要赶路?你这是把我们当牲口使唤吗?不行!本小…少侠不干了!……”

郭致远可想不惯她这小姐脾气,事实上一路上楚婉儿就几次嚷嚷着不干了,结果被郭致远一句“你不干了可以,你留下,我们继续赶路……”就怼得没脾气了,郭致远这是算准了楚大小姐无处可去,才敢这样吃定她,这倒不是郭致远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是楚大小姐太能惹事了,路上就出了几次如人家两口子吵架她却跑去“行侠仗义”把人家男人打个半死的乌龙事件,害得郭致远赔了不少银子,这要在进了福州这样的大城,还不知道她要惹出什么泼天大祸来呢!

就在郭致远准备故技重施怼一下楚婉儿的时候,徐光启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见郭致远和楚婉儿像斗鸡一样拌嘴的样子就摇摇头笑道:“公子,只怕我们得在福州逗留两日方可启程去古田……”

郭致远一听就愣了一下,徐光启作为他的得力臂助,在人前非常注意维护他的威信,从不会直接反对他的决定,就算有什么建议也只会私下里跟他提,而这马不停蹄地赶路,遇到城市也不入,以躲避太子追杀的建议也正是徐光启提出来的,就诧异地问道:“徐先生,这又是为何?……”

徐光启摇了摇头笑道:“公子初任县令,对这官场中的规矩可能还不太了解,公子虽为圣上钦点的县令,又有吏部的公文和印信,但公子既到地方任职,岂有不拜见地方长官之理?此虽为繁文缛节,却不可省……”

郭致远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额头,他前世只做过市长秘书,并没有主政一方的经验,不过道理还是懂的,空降干部到地方上任都是先要到任职地方的上一级的组织部门报到,并拜见上一级的地方长官,谈过话后才能正式走马上任,这个道理无论古代现代似乎都是一样,想想也对,如果你到地方上任了,连上级的地方长官都不认识,甚至上级的地方长官都不知道你上任了,那不是乱套了吗?!

说起来郭致远也是被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历史小说给误导了,那些穿越历史小说的主角穿越后无一不是混得风生水起,把穿越朝代的皇帝和高官们耍得团团转,加上之前的妖书案郭致远把老奸巨猾的沈一贯也给耍了,难免也有些得意忘形。

但这件事却给郭致远敲了一个警钟,他虽然有穿越优势,但是对官场中的这些道道的了解却未必比得上这个时代的人,要知道明朝的官场斗争可是历朝历代最激烈最残酷的,各种阴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是他自以为有穿越优势就小看这个时代的官员,只怕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郭致远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恭恭敬敬地向徐光启行礼道:“是小子幼稚了,今后还请先生多多提点,那就依先生所言,我们就在这福州城先住下,拜见上官后再启程前往古田上任……”

“耶!”楚婉儿高兴地欢呼起来,还不忘对郭致远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郭致远却无心再与楚婉儿斗气,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去拜见上官只怕不会那么顺利,要知道他可是把沈一贯这位当朝首辅都得罪死了,沈一贯能放过他吗?沈一贯只要跟地方官员打个招呼,谁敢不给他这位当朝首辅面子?只怕小鞋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上门呢!

本来郭致远作为朝廷命官,是可以住朝廷设立的官驿,免费吃住的,但是郭致远仔细考虑以后,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入住官驿,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初到这福州城,两眼一抹黑,入住官驿,自己的底细就全被别人知道了,所以最后他们进城自己找了一间客栈先住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郭致远就找到徐光启商讨拜见上官之事,古田县归福州府管辖,所以郭致远要拜见的上官就是福州知府,这个时代可不像现代,所有政府官员资料都可以在网上查到,郭致远对这福州知府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一无所知,就只能向徐光启请教了:“先生可知这福州知府是何人?性情如何?可好相处?……”

徐光启当然是做足了功课的,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这福州知府黄似华,在福州任职已有八载,根基颇深,性情如何我不知,不过此人乃浙党成员,公子此去拜见恐多有不顺……”

郭致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可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福州知府黄似华既是浙党成员那就是沈一贯的嫡系了,怪不得沈一贯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呢,有这么个顶头上司压着,自己能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郭致远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咬牙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此去拜见,只以礼待之,我乃圣上钦点的古田县令,谅他也不敢过分刁难,我连沈一贯尚且不惧,又岂惧他一小小知府!……”

当然这也是郭致远自己给自己壮胆,黄似华既然是沈一贯的嫡系,又岂会不刁难他?

第五十六章 闭门羹

徐光启眼中闪过一道异彩,自己果然没跟错人啊,微笑着点点头道:“公子所言有理,君子坦荡荡,拜见上官亦毋需刻意逢迎,礼而待之便好,公子且去沐浴更衣,换上官服,子先与公子同去……”

郭致远一听自是大喜过望,连忙道:“如此最好,有先生在一旁提点,我方能礼数周全,便是那黄知府想刁难我,也无处下手!……”

不一会儿,郭致远就换了官服出来,徐光启见了不由眼前一亮,就见郭致远头顶乌纱帽,一身飞云练雀服,脚踩青麻靴,端的是仪表堂堂,英气逼人,只这扮相,黄似华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要知道在明朝当官,仪容也是很重要的,长得太磕碜是当不了官的。

两人刚出房间,正好碰到楚婉儿也从房间里出来,之前郭致远在楚婉儿一直是一副纨绔公子哥装扮,现在突然形象一变,让楚婉儿有一种芳心小鹿乱撞的感觉,愣愣地望着郭致远都有些不敢认了。

郭致远此时却无心理会楚婉儿,和徐光启快步下了楼,这时楚婉儿却追了上来,嚷嚷道:“你去哪里啊?带我一起去!……”,郭致远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我要去拜见上官,你跟着去添什么乱?!……”

楚婉儿一听就不服气地一挺胸膛道:“我怎么不能去?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保镖,贴身保护你的,有我在才能保护你不被人欺负,再说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官身了,出去一点排场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一下额头,他知道楚婉儿的性格,今日要不让她跟去还不知道她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过细想一下又觉得楚婉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此去拜见福州知府黄似华,还不知道黄似华会怎样刁难他,多带些随从过去也好有个照应,至不济壮壮声势也好。

想到这里,郭致远索性改了主意,把张承、法正、王喜他们都叫了下来,也没有再乘马车,而是让王喜去租了两顶轿子,打听到了福州知府衙门的位置,让张承和法正在前面开道,楚婉儿则紧随轿子旁,摆足阵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知府衙门去了!

此时,在福州知府衙门的后院,知府官邸内,一名身穿知府官服的中年男子正脸色阴沉地一手轻抚胡须,一手拿着一封信在读,这中年男子正是福州知府黄似华!要说这黄似华当官还是很有一套的,任福州知府八年,早已将这福州府经营得如铁板一块,成为了沈一贯的浙党在地方的一块重要势力。

而此时黄似华所看的书信正是钱梦皋写来的,沈一贯作为当朝首辅,自然不可能为了郭致远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亲自修书给黄似华,这要传出去就真成笑炳了,所以让钱梦皋写信给黄似华,转达自己的意思让黄似华好好“整治”一下郭致远,而钱梦皋是见识了郭致远的厉害的,所以在信里也写得比较郑重,要黄似华千万别小看了郭致远,小心阴沟里翻船。

黄似华如今在福州府基本上可以算是说一不二,说是福州府的“土皇帝”也不过分,自然是十分自负的,看完钱梦皋的信就把信纸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拍,摇摇头哈哈大笑道:“这钱大人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老夫就不信一个黄毛小儿能有何能耐?居然说连沈相都着了他的道,即便他真有三头六臂,到了我福州府的地盘,我要整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在他旁边正站着一名干瘦的男子,是黄似华聘请的师爷,这师爷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善于溜须拍马,有时也能给黄似华出出阴损的坏主意,所以也还受黄似华看中,见状也连忙奉承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雄才大略,莫说一黄毛小儿,便是京城来的钦差到了福州府,若无大人照拂,也是寸步难行!……”

黄似华对这狗头师爷的马屁很是受用,瞟了他一眼,阴笑道:“以你之见,我要如何炮制这黄毛小儿才好呢?……”

那狗头师爷自然要好生卖弄一下,摇头晃脑道:“对付此等黄毛小儿,大人何需大动干戈,那黄毛小儿既任古田县令,到了福州城必定要来拜见大人,大人只需避而不见,拖延几日,等吏部限定的报到期限一过,大人便可问他个懈怠之罪将他革职查办,到时沈相必称赞大人办事得力……”

再说郭致远一行来到福州知府衙门,自有守门小吏上前阻拦问话,张承上前递上拜帖,答话道:“我家大人乃圣上钦点古田县令,今天刚入福州,特来拜见知府大人,劳烦通禀一下……”

那守门小吏见郭致远一行排场不小,又听说是圣上钦点的古田县令,也不敢怠慢,连忙道:“请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前去禀报……”

那守门小吏腿脚麻利,一溜烟地跑到后院,进了黄似华的厅堂,递上郭致远的拜帖,小心翼翼地汇报道:“大人,门外有新上任的古田县令求见……”

黄似华与他那狗头师爷对视了一眼,那狗头师爷见自己所料不错,越发得意,不待黄似华发话,就摆摆手代为发号施令道:“你去告诉来人,大人出去办事不在府中,让他们回去吧!……”

“额……”那守门小吏就愣了一下,这下官上任前拜见上官本是官场规矩,很少有直接拒绝的,而且黄似华明明在府中,自己如果一开始就告诉郭致远一行知府大人不在还说得过去,现在进来禀报了再出去说知府大人不在岂不是等于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他知道这狗头师爷很受黄似华看中,也不敢多话,只是犹豫地拿眼偷瞟着黄似华看他如何反应。

黄似华见那守门小吏站着不动,就有些不悦地挥挥手道:“你照师爷说的去做就是了……”

那守门小吏只得打转出来,按那狗头师爷的话回复了郭致远等人。

(ps:自打写《明朝狠人》以后,我越来越喜欢历史,不过也发现自己需要学习提高的地方很多,所以特意建了一个读书群,有喜欢历史的朋友可以加我微信15273688048,我们一起来聊聊历史上那些有趣的人和事儿。)

第五十七章 尹遂祈

郭致远一听那叫个气啊,如果黄似华真的出门办事不在那守门小吏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这守门小吏先收了拜帖进去禀报再出来告诉自己说知府大人不在分明是黄似华故意避而不见,虽然他早已料到黄似华会故意刁难自己,但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过分,直接让自己吃了闭门羹!自己千里迢迢的赶来福州,上门拜见却吃了闭门羹,这黄似华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一旁的徐光启见郭致远似乎有暴走的迹象,连忙咳嗽一声,小声道:“公子,既然知府大人不在,我们就且先回去,明日再来拜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给徐光启这么一提醒,郭致远也冷静了下来,如果自己不能控制自己怒气,直接在知府衙门前闹将起来,只怕就正中了黄似华的下怀,给了他理由整治自己,还没上任就在知府衙门前咆哮闹事,你这县令还想当吗?

想到这里,郭致远也只能强压怒火,对众人挥挥手道:“回去!明日再来!……”

众人刚要打转,便听得有人怒道:“这知府大人什么东西?!我家大人一路千里迢迢的赶来赴任,他却见都不见,真是好大的架子!尚书、侍郎我都见过,也没谁有这么大的架子,莫非他以为自己是皇帝不成!……”

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发火的正是楚大小姐!楚婉儿如今一颗芳心全系在郭致远身上,郭致远吃了闭门羹,她自然要鸣不平了!她这话倒也不全是大话,身为顺天府尹千金的她,尚书、侍郎确实见过不少,人家看她爹的面子,对她这位千金大小姐自是客气的很,哪受过这样的气,一气之下,自是口无遮拦!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张承赶忙拉住要暴走的楚婉儿,压低嗓门劝道:“楚兄,切不可无礼,这里比不得京城,我等人生地不熟,得罪了大人的顶头上司,可是要为大人招来祸事的!……”

楚婉儿兀自不服,郭致远连忙掀开轿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斥道:“楚雄,还不快走!莫非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不成!……”,楚婉儿只得作罢,心里却是委屈得很,心说你这冤家,我好心为你出头,你却这般对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众人刚要离开,只见拐角处又一台轿子走了出来,在府衙前停了下来,众人也都疑惑地停住了脚步,心说:“难道这福州知府刚刚真的出去了,正巧现在回府?……”

郭致远掀起轿帘还没放下来,也想看一眼这从轿中下来的人是谁,就见轿中下来一名身穿青衣锦袍,身挂褐色玉佩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乃是闽县县令尹遂祈,也是来拜见黄似华的,适才他听到门前吵闹,便让轿夫停了下来。

尹遂祈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据《广东通志》卷四十五记载,尹遂祈21岁中举人,34岁中进士,也算是地方之光了),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这个叫郭致远的古田县令多半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黄似华,才来上任就吃了闭门羹,他无意趟浑水,就准备打道回府,因为他知道既然黄似华不见郭致远,要是自己紧跟着去拜见黄似华肯定也见不到,要是黄似华见了他却不见郭致远不就露陷了吗?

但是接下来楚婉儿的气话却让他心中一动,楚婉儿虽然口无遮拦,却听得出并非虚言,他不是浙党中人,所以也不受黄似华待见,当了几年闽县县令也不见提拔,而这个郭致远身边一个护卫都这么大口气,肯定是大有来头的,就起了结交之心,这才让轿夫抬轿走了出来。

尹遂祈下了轿,径直向郭致远的轿子走来,主动上前作揖行礼道:“阁下请留步,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郭致远见此人主动示好,也连忙下轿回礼道:“晚辈乃新上任的古田县令郭致远,不知阁下是?……”

“在下闽县县令尹遂祈,今日路过福州,想来拜会知府大人,不成想遇到了阁下,真是幸会,不知令尊是?……”尹遂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哦,家父郭正域……”郭致远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尹遂祈眼睛一亮,态度越发热情了:“原来是礼部郭侍郎的公子啊!郭侍郎为官清正,学识渊博,我久仰大名,一直无缘拜见,不想今日见到郭公子,郭公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郭致远对尹遂祈的自来熟有些一头雾水,加上他一口广东官话(尹遂祈是广东东莞人),听起来很是费劲,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能敷衍地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尹遂祈对郭致远的敷衍却毫不以为意,继续笑道:“郭公子可是来拜见知府大人的?……”

郭致远有些懊恼地道:“正是!不过晚辈来的确实不凑巧,黄大人不在府中,晚辈只有改日再来了……”

尹遂祈是何许人,早就把这里面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这郭致远乃是郭正域之子,那郭正域又是东林党人,而吏部却又偏偏安排郭致远到福州这个已经到处在浙党控制的地方来,想必也是朝廷之中的浙党从中作梗,怪不得黄似华给郭致远吃闭门羹呢。

尹遂祈不是浙党中人,自没必要帮着黄似华对付郭致远,而郭致远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又有个当大官的父亲做靠山,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自己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帮郭致远一把,只要不是直接得罪黄似华这位顶头上司,自己大可两头卖好,结段善缘。

想到这里,尹遂祈瞟了一眼远处正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守门小吏,压低嗓门道:“郭公子,此处不是说话处,我知道前面有一茶楼,颇为清雅,我与郭公子一见如故,不如我们到茶楼叙话……”

郭致远自无不可,他在这福州城中人生地不熟,多结识几个人也是好的,就跟着尹遂祈一起来到他说的那家茶楼,坐下来后,尹遂祈四处张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问道:“郭公子可是得罪了黄大人?故而黄大人避而不见呢?……”

第五十八章 少爷路线

郭致远好歹前世当过市长秘书,也是有些城府的,故作诧异道:“尹大人何出此言,我与黄大人素未谋面,何来得罪一说,今日只是不凑巧,知府大人外出不在府中,我明日再来就是了……”

尹遂祈哈哈一笑道:“郭公子看来还是信不过在下啊,我敢断言,明日公子再来依旧见不到黄大人……”

郭致远见尹遂祈把话说破了,也就不再兜圈子,朝尹遂祈拱拱手正色道:“还请尹大人不吝赐教。致远必不敢忘尹大人今日提点之恩……”

尹遂祈等的就是郭致远这句话,哈哈大笑道:“郭公子言重了,施恩望报岂是君子所为?不过郭公子要见黄大人其实倒也不难,只是没找对门路罢了……”

郭致远一听不由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尹遂祈这么说分明就是有能让自己见到黄似华的门路了,虽知尹遂祈帮自己多半是冲着自己便宜老爸的背景,但这样的热心人倒是不妨结交一下的,大喜过望道:“我初到福州,人生地不熟,还请尹兄明示……”

尹遂祈见郭致远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知道自己这招雪中送炭起到效果了,呵呵笑道:“黄大人有一独子,名黄流,黄大人对这黄流公子十分宠爱,福州官场中的同僚若是犯了什么事,触怒了知府大人,只需请托这黄流公子美言几句,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致远听得目瞪口呆,暗骂道,尼玛,敢情这明朝的官场跟自己穿越过来的现代官场一样,流行走夫人路线、少爷路线,搞不好黄似华就是故意如此,让那些想巴结他找他买官的官员通过他儿子来行贿,这样他就可以撇清关系了,说白了就是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往往就是这种官员最是贪得无厌!

不过郭致远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只能破财免灾了,就朝尹遂祈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尹兄代为引荐一下这位黄公子……”

尹遂祈摇了摇头笑道:“郭公子有所不知,这黄公子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呢,我虽与其有过几面之缘,但要代为引荐却怕也是不够资格呢……”

郭致远脸色就不好看了,心说你这不是耍我吗?引荐不了你跟我说什么?想来这黄流也不是什么好鸟,跟他老爹黄似华真是一路货,一个个小小的知府公子,也敢摆这么大的谱!老子连太子都见了,莫非你爹比皇帝还牛?!

尹遂祈仿佛猜到了郭致远的心思似的,笑道:“郭公子莫急,说来也是郭公子运气好,若是平日郭公子要见黄流公子少不得要大费周章,但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明日便是福州城内西禅寺一年一度举行的诗会,黄流公子必会参加,郭公子家学渊源,想必也是吟诗做对的高手,到时露上一手,必会引得那黄流公子瞩目,到时尹某再引荐一下,郭公子只需投其所好,让那黄流公子心怀大悦,郭公子不就如愿以偿了吗?……”

郭致远一听就愣住了,他本以为这黄流肯定和被他穿越附身的这个郭致远一样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喜欢参加什么诗会,莫非这家伙还真是个才子不成?自己肚里这点墨水去这种场合不会出洋相吧!

尹遂祈也没注意郭致远的表情,继续道:“对了,这黄流公子还出版了一本诗集,名为《秋涧集》,郭公子可让下人先去买上一本,仔细研读一番,方能投其所好,事情就好办了……”

郭致远一听心里更没底了,心说,我去,这黄流居然还能出诗集!要知道明朝对于出版物的管理还是相当严格的,能出诗集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啊,都是这个时代的大名士!可自问对明史还算熟悉的郭致远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有哪本史书记载在福州曾出了个叫黄流的大名士啊!

尹遂祈见郭致远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就越发殷勤地问道:“郭公子可是住在城东的官驿里吗?……”

“啊,没有,我们一行人数众多,怕官驿住不下,就近住在了城南的福临客栈了……”郭致远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答道。

尹遂祈见郭致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站起来告辞道:“好好,那届时我去福临客栈接公子同去赏会……”

郭致远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身作揖拜谢道:“那真是有劳尹兄了……”

回到客栈,郭致远便叫来徐光启与赵士祯两人商议,毕竟两人都是这个朝代的名人,对这明朝官场中的道道肯定比自己看得明白,“那黄似华避而不见不知打的是何鬼主意?还有这个尹遂祈为何要帮我呢?还表现得如此热心?难道他不怕得罪黄似华吗?……”

徐光启也是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地道:“这尹遂祈我虽不熟悉,但他乃进士出身,任闽县县令已有数载,却未见提拔,可见其应非浙党中人,我观其言行颇为圆滑,所以他主动帮你的原因倒是不难理解,无非是向令尊郭侍郎示好,结一段善缘,公子不妨与其结交一二……”

“只是这黄似华对公子避而不见确实棘手,吏部公文对公子此次古田赴任可是有时限要求的,逾期不能到任,黄似华便可以懈怠之罪将公子革职,此处天高皇帝远,公子便是有万般冤屈也无处申诉啊!……”

郭致远听徐光启这一分析也是大惊失色,愤愤地拍案而起道:“这老贼真是太可恶了!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一来就要置我于死地!……”

徐光启摇了摇头苦笑道:“想必是沈相修书与黄似华,他才如此针对于你,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能如那尹遂祈所言,走通这黄流公子的门路,见到黄似华,观其态度再做打算!……”

第五十九章 狗屁不通

郭致远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想到之前尹遂祈的交代,连忙把王喜叫来,让他赶紧去外面的书店买一本那黄流公子的诗集《秋涧集》回来。王喜见郭致远要得急,也不敢怠慢,马上跑出去买书了,过来好一会儿才气喘嘘嘘地回来了,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好几个口子,倒像是和人拉扯了好一番一样。

王喜一向有些不着调,一看他这副模样,郭致远就有些气不打一处出,没好气道:“叫你去买一本书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抢劫,怎么搞成这样?!……”

“少爷你倒是说得轻巧,为了买你这本什么《秋涧集》,小的差点没跑断腿,好多书店都卖断货了,好不容易在一家书店找到一本,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跟我争,要不是小的机灵,跑得快,就要空手而归了呢!……”王喜一脸委屈地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书递给郭致远,正是黄流著的《秋涧集》!

郭致远一听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黄流诗集居然如此畅销,莫非此人还真是一位大才子不成?!

想到这里,郭致远对这本《秋涧集》也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王喜手中的《秋涧集》郑重其事地翻阅了起来,才翻了一页,就“噗”一声把才喝到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手中的《秋涧集》也被喷湿了!

一旁的徐光启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郭致远这时已经笑得前俯后仰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见徐光启问,就摆摆手忍俊不住地道:“先…先生……你……你自己…看……”

徐光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接过郭致远手中的《秋涧集》,翻开一看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就见诗集的第一首诗赫然是:“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跳蹦蹦达”!……

郭致远好不容易停住了笑,拿起那本《秋涧集》再翻了翻,里面每一首诗都是这般狗屁不通的打油诗,顶多就是后世小学三年级都没毕业的水平,就这样的诗集居然还卖脱销?郭致远又好气又好笑地把诗集一合往桌上一扔,破口大骂道:“如此狗屁不通的诗居然还好意思出版?这黄流可真够不要脸的啊!这样的诗集居然还卖脱销?莫非这福州城的文人都瞎了眼吗?!……”

一旁的徐光启也摇头叹息道:“人心不古,斯文扫地,这福州城的文人倒非瞎了眼,而是为了投其所好刻意追捧,这黄流既为知府独子,这世上又岂少了溜须拍马之人?……”

郭致远一听“投其所好”四个字也苦起脸来了,自己何尝不是为了投这黄流所好才让王喜去买了这本《秋涧集》,只是就算自己肯昧着良心夸这黄流的诗写得好,也无从夸起啊!

这时,楚婉儿兴冲冲地闯了进来,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地喝了起来。

郭致远一看她这模样就紧张起来,他刚才只顾着和徐光启他们商议去了,没盯着楚婉儿,看她这模样分明是刚从外面回来,该不是又出去闯祸了吧?连忙站起来质问道:“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又把人给打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没见我现在正心烦着呢!……”

楚婉儿一听就脸色一变,气急道:“你就是这般看我?若是你觉得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只能让你心烦,我走便是!……”,说完头一扭就真准备负气而去,两行晶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看来是真伤心了!

郭致远一看她真生气了也慌神了,连忙一把拉住她,赔笑道:“我错了还不行吗?谁说我们的楚大小……不,楚护卫毫无用处?!用处大了!如无你一路护卫,我又如何到得了这福州府?你若走了,我上哪里去请这般尽职尽责忠心无二的好护卫!我给你涨工资,不,涨俸银!这样总行了吧?……”

楚婉儿一听,立即破涕为笑,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哪里有半点伤心样,指着郭致远娇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涨俸银!哼,像我这样尽职尽责精明能干的护卫你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你可知我方才出去干嘛了吗?……”

“你出去干嘛了?……”郭致远有一种上套了的感觉。

楚婉儿得意地一笑道:“我出去打听消息了,你可知这一年一届的西禅寺诗会为何如此有名?那福州知府的公子又为何对这诗会如此上心吗?……”

郭致远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为何?……”

楚婉儿越发得意了,故意拿捏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郭致远被楚婉儿噎了半死,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徐光启,徐光启微微一笑道:“老夫的确是疏忽了,未及时提醒公子派人去打探消息,这黄流公子对这西禅寺诗会如此上心必有缘故,弄清其中缘故对公子明日之行大有帮助,所幸楚护卫机智,提前为公子打探到了消息,当记一功!……”

楚婉儿对徐光启还是很尊重的,见他说话了也就不再卖关子,得意洋洋地道:“我打听到了,这西禅寺诗会之所以如此有名是因为主持诗会的乃是福州第一美女---冷弦凝!这冷弦凝乃是福州巨富冷氏家族族长冷锋的爱女,长得是倾国倾城,美艳无双,更难得的是极为有才,吟诗对赋无一不精通,故而这全福州城的才子都趋之若鹜,参加这西禅寺诗会也是为了想一睹她的芳容,而这黄流公子则正是这冷弦凝最痴迷的追求者之一!……”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更亮了,这明朝可是个出美女的朝代,秦淮八艳,李香君、陈圆圆、董小宛、顾媚、寇白门、柳如是、卞玉京、马湘兰,哪一个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美女,楚婉儿口中的这个冷弦凝在后世那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女神啊!能够被称为福州第一美女,让全福州城的才子都趋之若鹜,想必长得不会太差,郭致远自然也想见上一见,这也算是穿越者的一大福利吧!

第六十章 福州第一美女

楚婉儿一看郭致远的眼神就不高兴了,心说这个登徒子老毛病又犯了,听说有美女就两眼放光,就冷哼一声道:“你就别做春秋大梦了,这冷弦凝是死了丈夫的,早已发誓不再嫁,如今在西禅寺带发修行,已经算是半个出家人了,你没戏了!……”

原来是个寡妇啊!郭致远有些惋惜地咂了咂嘴,不过对于这个还未谋面的冷弦凝也平生了几分敬意,能够为死去的丈夫带发修行,发誓不再嫁,这样忠贞的女子可不多见。

徐光启的关注点却和郭致远不同,大喜道:“楚护卫打听到的这个消息非常有用,既然那黄流公子对冷弦凝如此痴迷,那公子或许能通过这个冷弦凝来接近黄流效果会更好!最好能搞清楚这个冷弦凝的偏好,这样就能有的放矢了……”

得到徐光启的夸奖,楚婉儿才暂时放弃了继续奚落郭致远,得意洋洋地出去继续打探消息了,不过她再次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让郭致远他们失望了,冷弦凝深居浅出,很少露面,外界更多传言的是她的美貌,和她带发修行的八卦,对她偏好的文风倒是没什么人在意。看来也只能等明天到了诗会现场随机应变了。

第二天一早尹遂祈如约来到福临客栈,接郭致远一同前去西禅寺赴诗会,郭致远把徐光启也叫上了,怕万一待会要吟诗作对,自己应付不来,有徐光启这位旷世奇才在旁边多少有底气一些,哪知刚从楼上下来,楚婉儿又追上来了,笑嘻嘻地道:“这么热闹的场合怎能少了我楚大护卫呢?!你休想丢下我!……”

郭致远当着尹遂祈的面也不好斥责楚婉儿,而且他知道以楚婉儿的性格,如果自己硬不让她去,她也会偷偷跑去,到时候惹出祸事来更麻烦,所以也只能任由她跟着了。

一路上郭致远明显感觉到人流皆向西禅寺方向涌去,热闹非凡,不时有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快马扬鞭,招摇而过,等到了西禅寺山门口,人就更多了,到处可以看到书生打扮的人三五成群在那里谈笑风生,高谈阔论,还有些精明的小贩居然在寺庙山门口摆起了摊点,在那里叫卖各种零食,热闹倒是热闹了,只是却破坏了寺庙原本宁静肃穆的气氛。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这西禅寺诗会能吸引这么多人参加,看来这福州城还真是才子辈出啊!……”

尹遂祈却撇撇嘴道:“这些不过是滥竽充数之辈,就凭他们也想一亲芳泽,得到冷姑娘的青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郭致远瞟了尹遂祈一眼笑道:“原来尹兄也是为这福州第一美女而来啊?!……”

尹遂祈被郭致远说破心思,不由老脸一红,摇头苦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若年轻十载,或许还有些心思,如今能一睹冷姑娘的芳容已是幸事,又岂能再做非分之想?倒是郭公子风华正茂,或有希望得到冷姑娘的青睐,抱得美人归也不一定呢……”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尹兄说笑了,我如今朝不保夕,更没有这心思了,与其想着怎么去讨好美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去讨好那位黄流公子靠得住!……”

他这么一说,尹遂祈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连忙提醒道:“郭公子不说我倒险些忘了,黄流公子对这冷姑娘甚为痴迷,无论公子是否对冷姑娘有意,待会黄公子来了以后,切不可喧宾夺主,惹得黄公子不喜,那就真坏事了……”

“尹兄放心,我自省得……”

过了山门,就只能步行了,这西禅寺的风景倒是真不错,过了山门不远就看见一个颇为宽阔的湖泊,水碧绿碧青,就像是祖母绿一般,波纹荡漾中,倒映着青山宝塔,煞有情趣。湖泊中间,一座九曲桥蜿蜒曲折向远处延伸,一直通到对面的岸边,然后用青石台阶与山上的寺庙连通起来,桥中间伫立一座八角亭,那里就是今日诗会的主会场了。

桥这头还站着几个武僧守卫,只有持有请柬的贵客才能过去,其他人就能在岸边围观了,不过对他们来说能够远远地看一眼福州第一美女的倩影,就足以让他们回去吹嘘好久了。郭致远他们托尹遂祈的福倒是没有被拦住,一路来到正中的八角亭,除了几个正在亭中布置茶果的小沙弥,也已经有几个身着锦袍的中年文士到了,能够拿到这诗会请柬的全是这福州城里的名士,所以大都是认识的,此时正聚在一起摇头晃脑地吟诗作对。

尹遂祈擅长交际,和这些福州名士也都很熟悉,到了这样的场合自是如鱼得水,很快就和他们打得火热,加入了吟诗作对的队伍,郭致远就显得有些无趣了,这些所谓的名士都是做八股文出身的,满口之乎者也,做出的诗差点没把郭致远牙酸掉。

徐光启还好,毕竟他也是参加过科举的,所以对这样的场合还不是很排斥,楚婉儿则是早跑得没影了,郭致远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实在无趣,看看时间还早,与其在这里听这些“名士”卖酸还不如在这西禅寺游览一番,看看风景。

想到这里,郭致远也偷偷溜了出来,沿着那九曲桥一路到了对岸,拾阶而上,这西禅寺虽不大,但胜在清雅得好,香烟缭绕,梵钟齐鸣,颇有些淡淡的禅味,郭致远边走边看,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想来这里的僧尼都去布置诗会去了,所以没人理会他。

这西禅寺是僧尼同寺的,只是为了避嫌,寺里的尼姑都住在寺庙后头的寄园,郭致远不知,一路长驱直入,突然听到一阵淡淡幽幽的琴声,郭致远颇觉纳闷,怎么这寺庙里还有人弹琴呢?他循声找了过去,琴声是从寄园内一座两层楼阁里传出来的,楼阁上的窗户开着,却被窗帘遮住了,郭致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越发好奇了,站在楼下抬头凝望,恰巧一阵微风吹来,轻轻拂起窗帘,郭致远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

第六十一章 蛤蟆公子

只见窗棂内坐着一个妙曼的身影,盘着美人髻,尤如画中的仙女一般正在悠悠抚琴,轻风吹来,吹起她颈后细细的青丝,露出雪白的耳垂,上面吊着一枚青绿色的耳珠,长长的衣摆也随风轻轻摆动,让她看起来越发的楚楚可人,弱不胜衣,仿佛要被这风吹得飘然仙去一般,让郭致远有一种想上前轻轻地抱她入怀,好好呵护的冲动。

那美女仿佛也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目光,回眸一望,郭致远瞬间一种被电击中的感觉,若说美,楚婉儿也算是极美的美女了,但和这抚琴美女比却是多几分天真,少了几分风情,尤其是她那双如湖泊般纯净水灵的美眸,更是让人过目难忘,而那美眸中还有着一丝化不去的忧愁,让郭致远心底的柔弱处没来由的一疼,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都不会动了。

那女子的目光与郭致远撞了一下,俏脸一红,有些嗔怒地望了郭致远一眼,立刻慌乱地拉上了窗帘,再也看不见了!

郭致远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视线久久留恋不想移开分毫,心中焦急地期待着另一股风吹来,吹起那片阻隔视线的帘幕,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就见楚婉儿叉着腰脸若寒霜地站在不远处,冷笑道:“好你个登徒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居然跑到这里偷香窃玉来了,真会找机会啊!……”

郭致远俊脸一红,强撑道:“休得胡说,我是见你不见了,怕你出事,一路寻你到了此处……”

“你会有这么好心?……”楚婉儿一脸不信地道。

“信不信由你,诗会快开始了,赶紧走吧!……”郭致远慌乱地夺路而逃,楚婉儿恼怒地跺了跺脚,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八角亭,尹遂祈见到郭致远,连忙朝他招手道:“郭公子,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寻你呢,今日参加诗会的都是福州城的大名士,快来,我为你介绍介绍……”

这时桥那头又过来一大群人,其中还有好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这些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名身着绿色绸袍的年轻男子,这年轻男子长得又矮又胖,都快把身上的绿色绸袍给撑破了,这年轻男子却似乎没有半点自惭形秽的感觉,顾盼自雄,鼻孔朝天,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更可笑的是此时本已是冬季,虽然福州气候温暖,但也是有些凉意了的,那年轻男子为了附庸风雅,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不时还展开扇动几下,实在让人有些忍俊不住!

“黄公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本来还在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福州“名士们”全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一窝蜂冲了过去,有几个跑得快的连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居然也顾不上捡,生怕错过了拍黄公子马屁的机会!

原来他就是黄流啊!怪不得做出“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跳蹦蹦达”这样的“绝句”呢!想想也对,若不是附庸风雅自命不凡到了极点,谁又会把这样狗屁不通的“绝句”集结出版呢,两相一对照,倒是和眼前这黄公子的形象极为吻合了!

郭致远暗笑不已,不过倒是不好笑出声来,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黄流公子帮忙让自己能见到黄似华,但他身后的楚婉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噗嗤”笑出声来,捅了捅郭致远的腰忍俊不住道:“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癞蛤蟆?!”

楚婉儿不说还好,一说郭致远也觉得像了,这黄流长得又矮又胖,脸上的肥肉把脖子都遮没了,偏生还穿件绿色的绸袍,远远望去,可不就像只站起来的大蛤蟆吗?再联想到他写的那首“蛤蟆”诗,简直是绝配,郭致远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

他们两人一笑不打紧,却把一旁的尹遂祈吓得够呛,连忙猛扯郭致远的衣袖压低嗓门道:“郭公子,万万不可胡言乱语啊,这要是被黄流公子听到,我们可就全完了!……”

这时那黄流公子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八角亭上,他也注意到了郭致远他们,因为别的人全跑去捧他的臭脚了,只有郭致远他们几个站着没动,他想不注意到也不行,作为福州城第一纨绔,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逢迎的,郭致远他们见到他来了居然站着没动,他就有些不高兴了,用手指点了点尹遂祈,大刺刺地道:“老尹啊,你旁边什么人啊?看着挺面生啊!……”

尹遂祈暗暗叫苦,这下可真被郭致远给害死了,这黄流出了名的气量小,得罪了他在福州府可就寸步难行了,连忙硬着头皮上前作揖赔礼道:“黄公子,我正要为您介绍,这位乃是礼部郭侍郎家的公子,郭公子初到福州,不识得黄公子,礼数不周,还望公子海涵……”

“礼部侍郎?官很大吗?”黄流趾高气扬地问道。

尹遂祈就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因为他知道黄流是真不知道礼部侍郎是个什么官职,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让黄流更加不高兴,果然还没等他回话,黄流就大刺刺地摆摆手道:“管他官大不大,反正没我爹官大!……”

郭致远望着这黄流公子也有些无语了,这么无知又自大的极品纨绔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要自己低头去讨好这样的人那还不如杀了他呢,可是如果不讨好这黄流,自己又如何能见到黄似华呢?见不到黄似华,自己这九品县令只怕还没上任就要被革职了,那有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听到这熟悉的琴声,郭致远又一次如触电般抖了一下,惊喜地转头望去,就见三名白衣女子沿着九曲桥迤逦而来,走在前面的是两名丫鬟模样的女子,头梳着双丫髻,粉色的丝带盘结在发髻上,随风飘扬,长得十分俏丽可人,那种介于萝莉和少女间的灵动,真是像极了《街头霸王》里的春丽。

第六十二章 拍马屁比赛

两名俏丫鬟尚且长得如此俏丽可人,后头的正主就更不用说了,身材曼妙,飘然若仙,怀抱一张古琴,纤纤玉指如行云流水般拨动,仿佛自带仙乐一般,让人怀疑是否是九天仙女下凡来了,可惜的是她头上带了一顶雪白帏帽,轻纱垂落,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恰恰是这种朦胧的既视感,让人对薄纱后绝世容颜更多了几分渴望,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这时岸边那些围观的人们也都激动地欢呼起来:

“冷姑娘来了!冷姑娘来了!”

“她就是冷弦凝啊,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

…………

这不正是自己方才在寺庙后的寄园阁楼上看到的那名抚琴女子吗?原来她就是冷弦凝!怪不得被称为福州第一美女呢,方才虽是惊鸿一瞥,但却已让郭致远惊艳到毕生难忘,想到自己曾亲眼目睹过那薄纱后面的绝美容颜,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雾里看花,郭致远就不由升起了一种让人心神荡漾的幸福感!

所有人的呼吸都因为冷弦凝的到来变得急促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迤逦而来的佳人,那黄流更是不堪,两眼直冒淫邪的绿光,嘴巴张得大大的,哈喇子都流出来,恨不得把眼前的美人生吞活剥了,不等三人上桥,就快步迎了上去,夸张地嚷嚷道:“冷姑娘,你可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那两名俏丽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护在冷弦凝身前,攥着小粉拳双手扬起,摆出个防御的姿势,竟像是有功夫的练家子!冷弦凝皱了皱眉头,娇声冷斥道:“黄公子,请自重!……”

黄流虽然自大,却也不是完全不知轻重,冷家乃是福州城的第一巨富豪门,为了让冷弦凝能在西禅寺带发修行,冷家直接包了西禅寺每年的开销,还在寺庙后的寄园修了一座两层的阁楼让冷弦凝住,手笔之大让人咂舌,就是他爹福州知府黄似华,也得对冷家礼让三分,否则他早就对冷弦凝用强了,哪里还耐烦做这些水磨工夫。

所以黄流也只能停住脚步,讪讪地道:“黄某久未见冷姑娘,实在是想念得紧,唐突了些,姑娘莫怪……”

冷弦凝不再理会黄流,莲步轻移来到八角亭正中的主位上坐下,众人这才醒过神来,纷纷上前施礼:“冷姑娘好!”,冷弦凝微微颔首算是还礼了,妙声道:“感谢诸位贤士捧场,小女子先献奏一曲,再话诗词佳作……”

美妙的琴声再次响起,众人皆做陶醉状,那黄流更是夸张地摇头晃脑卖弄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可惜他只会这么一句,这还是他专门请教高人背了好久才记住的,所以只能翻来覆去地念。

本来挺有意境琴声也让他破坏了,郭致远想笑又不好笑,只好装作讨论向一旁的尹遂祈低声问出一个心中的疑问:“尹兄,这冷弦凝既然为夫守节带发修行,想必是已嫁人的,为何大家仍称呼她姑娘呢?……”

尹遂祈摇头叹息道:“郭公子有所不知,冷姑娘这段婚事本是家族联姻,指腹为婚,后来男方家家道中落,冷家就欲悔婚,但冷姑娘却坚决不肯,称人岂可言而无信,若悔婚她宁死不从,其父无法,只好使出缓兵之计,对男方说若要迎娶冷姑娘,必须考中进士,那男子倒也争气,发奋读书,果然中了进士,正准备衣锦还乡迎娶冷姑娘,不料乐极生悲,那男子回乡途中遇到劫匪丢了性命,冷姑娘得知消息后十分悲痛,几番寻死,虽幸被救回,但她却发誓不再嫁人,因双亲尚在,不能出家,她便在这西禅寺带发修行,世人感其忠贞,纷纷传颂,因其虽为夫守节,但其实仍是处子,故仍称其冷姑娘……”

郭致远听完也忍不住勒腕叹息,像冷弦凝如此忠贞的奇女子还真是少见,他不禁有些羡慕冷弦凝那已死的未婚夫,能得到一位如此美丽且忠贞的女子的青睐也可以说是虽死无憾了,或许正因为如此,连老天爷都妒忌他,才会如此短命吧!

这时冷弦凝也已演奏完毕,继续妙声道:“小女子足不出户,孤陋寡闻,不知最近福州城中可有何诗词佳作面世,还请各位贤达不吝赐教!……”

那黄流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精神一振,连忙咳嗽几声,众人都是来拍黄公子马屁的,如何还不会意,纷纷如变魔术般从怀里拿出一本线装书,郭致远眼尖,一眼认出这些人拿出的正是那黄流公子出版的那本狗屁不通的《秋涧集》!

“若问咱们福州城内才学第一,我看首先就要数我们的黄公子了,大家说对不对啊!……”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抢先竖起大拇指道。

“是啊,黄公子的《秋涧集》,老夫是翻阅再三,当真是字字珠玑,妙句频出,有若鬼斧神工,浑然天成,毫无雕琢之气,让人拍案叫绝啊!”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年男子也不甘示弱地连声附和道,为了配合,他还特意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只是他演得太过了,用力过猛,疼得龇牙咧嘴,表情很是滑稽。

众人见两人抢了先,连忙争先恐后拍起黄流的马屁来,说得这黄流简直就是李白在世,杜甫重生一般!一旁的郭致远听得是目瞪口呆,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多不要脸的,为了拍黄流马屁,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睁眼说瞎话眼都不带眨的!让这诗会简直变成拍马屁比赛了!

冷弦凝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虽深居浅出,不问俗事,但对这黄流的恶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实在很难将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和众人口中才华横溢的才子形象联系起来,只是众人众口一词,说话的还全是福州城里的名士,又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先入为主,对这黄流公子带有偏见了,所以倒是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沉吟不语。

黄流自以为得计,得意洋洋地站起来,拿起一本《秋涧集》朝冷弦凝走了过去,哈哈大笑道:“冷姑娘,上次在寄园外见过冷姑娘一面后,黄某是魂牵梦绕,茶饭不思啊,听闻姑娘喜欢诗词,我特意……”

第六十三章 真正的高手

说到这里黄流停顿了一下,他这段话也是找他爸的师爷教的,只是这段话太长,前面的他背熟了,后面的他却忘了,只得挠了挠头继续道:“特意找了我爸的师爷教我,这写诗的水平有……有八斗米那么高了(师爷说的是才高八斗),这是本公子出版的第一本诗集,请冷姑娘斧…拿斧头砍吧!(师爷说的是请冷姑娘斧正)……”

一旁的郭致远听得又差点笑出声来,这黄流还真是奇葩到了极点,不学无术还偏要附庸风雅,前半段话还勉强能装像,后半段话直接就露陷了,就这水平还想追求冷弦凝,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他身后的楚婉儿忍得更辛苦,低头抵在郭致远肩膀上,一抖一抖的,好在她还知道轻重,实在忍不住了就一口咬住了郭致远的肩膀,郭致远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叫出声,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站在冷弦凝身前的那两名俏丫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噗嗤”笑出声来,其中一名年纪较小的丫鬟捂嘴笑道:“小姐你只怕要失望了,这样的草包能做出什么好诗?那我和阿月也可以当诗人了,还有这么多马屁精,我听得都快吐了!……”

“不得无礼!把黄公子的诗集拿过来,我看看……”冷弦凝皱了皱眉头对丫鬟训斥道,那丫鬟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从黄流手中接过诗集递给了冷弦凝。

冷弦凝接过那本《秋涧集》翻了翻,俏脸就彻底冷了下来,将诗集一合,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湖水中,猛地站起来冷声道:“这等诗词,我看还是拿去喂鱼的好!小女子举办诗会并非为了附庸风雅,诸位皆乃福州名士,却只会溜须拍马,毫无风骨,竟然对这等狗屁不通的诗词大加吹捧,岂不有辱斯文?小女子不才,却也不屑为之!若福州士林中皆如尔等人物,这诗会不办也罢!……”说完她就长袖一甩,准备离去!

众人皆被冷弦凝的直言不讳弄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黄流则是脸色铁青,冷弦凝这脸实在打得太无情了,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啊,如果不是顾忌冷家的背景,他只怕当场就要发作了!

郭致远一看冷弦凝要走就急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这黄流公子得到面见黄似华的机会,要是冷弦凝就这么走了,这黄流公子必定恼羞成怒,自己再去找他说面见黄似华的事,他恐怕不但不会帮忙,还会迁怒于自己,那就彻底没戏了!所以他虽然也对这黄流很是不齿,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他圆场。

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站起来高喊道:“冷姑娘请留步!……”

冷弦凝停住脚步望向郭致远,她也认出郭致远正是方才在她住的阁楼外看到她面容的那个年轻人,当时的情况让她以为郭致远是在偷窥,如今又出现在这里,自然就把他也当成了和黄流一样的一丘之貉,越发心生厌恶,冷声道:“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郭致远心中已有定计,所以对冷弦凝的冷淡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我觉得冷姑娘对于诗词的理解有失偏颇,世人作诗多追求词藻华美,对仗工整,却因此忘了诗词最重要的真意!……”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实在他这番言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离经叛道了,诗如果词藻不华美,对仗不工整,那还叫诗吗?如果不是此时郭致远是在为黄流圆场,只怕有不少人要对他反唇相讥了。

冷弦凝若有所思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冷冷地道:“那公子以为诗词最重要的真意是什么?……”

郭致远等的就是冷弦凝这句话,继续侃侃而谈道:“我认为诗最重要的真意就是真情实感,如果没有真情实感,再华美的诗也不过是无病呻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只有带有真情实感的诗才能打动人,如黄公子所作的《秋涧集》中的第一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跳蹦蹦达’,虽无华美的辞藻,但却带着真情实感,让我们能感受到黄公子那颗带着童真的赤子之心,这就有如唐代诗人白香山(注:指白居易,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白香山写诗,老妪能懂,不然就改,与黄公子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众人眼睛一下子全亮了,敢情这位才是真正拍马屁的高手啊!居然硬生生把黄流那首狗屁不通的诗说得能和白居易的诗相提并论了,本来一脸铁青地黄流也是一脸惊喜地望向郭致远,之前看他有些不顺眼的此时却恨不得跟他拜把子做兄弟了,只有徐光启、尹遂祈等少数几人听出郭致远这不全是拍马屁,夸黄流有颗带着童真的赤子之心不就是暗讽他像没读过书的儿童一样弱智吗?他们当然不会说破,只是点头微笑。

冷弦凝也有些把看不透郭致远了,他明明是在帮黄流说话,却似乎语带双关,有些像是强词夺理,但说的话却颇有新意,让人深思,就沉吟着没有说话。

郭致远看冷弦凝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离开之意,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作用了,连忙趁热打铁道:“适才冷姑娘没有看完黄公子的《秋涧集》就扔了,实在是有些武断了,黄公子学诗不久,但对诗词一道颇有灵性,姑娘若是耐心看下去,就会看到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句,姑娘若是不信,我便记得其中一首,虽然浅显,却意蕴悠长,姑娘可愿一听?……”

冷弦凝微微点头,青葱玉手往前一拂,做出请的姿势。

郭致远清了清嗓子,吟诵道:“这首诗名曰《咏雪》: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众人本来都猜到郭致远多半是准备采用珠混鱼目的办法,拿一首别人的诗冒充黄流的诗,好帮黄流圆场,可听他念出这两句又全都愣住了,这诗和黄流的诗一样直白,莫非真是黄流所作?黄流作诗的水平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郭致远干嘛还要念出来呢?继续打脸吗?

第六十四章 冷大美人笑了

冷弦凝身边那个叫阿月的丫鬟立即捧腹大笑起来道:“哈哈,就这还叫诗?真是笑死了人!我看后面两句一定是‘十一十二十三片,十四十五十六片’,哈哈!”。

黄流的脸色又变了,一脸恼怒地望着郭致远,心说你小子玩我呢!老子弄不死你!

郭致远却不慌不忙地环视四周,微笑吟出后面两句:“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此诗一出,众人皆惊!

那些嫉妒郭致远抢了风头的名士们正准备看他丢人现眼,此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们虽有些不要脸,但既然被称为名士,多少还是有些水平的,不可思议地看着郭致远,只能呆呆地赞一句“妙笔”;阿月刚想要嘲笑,话还没出口,一下子哑住了;冷弦凝也微微一怔,口中低声咀嚼着“飞入梅花都不见”七字,微微点头,那双如同湖泊般纯净的美眸,定定地望着郭致远,让郭致远的心狂跳不已。

黄流自己则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自己的诗集里真有这么一首诗吗?

许久,冷弦凝才缓缓吐出三字:“很巧妙!”声音依然是那么冰冷,但已经微微露出一丝丝好奇。

郭致远心道:当然是妙笔啦,这可是郑板桥的诗句!要是还震不住你们,那我这个穿越者就真不要混了!

黄流听见一直不曾开口的冷弦凝竟然发出一声夸赞,顿时狂喜不已,走到郭致远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嘛,这次若真能帮我得到冷姑娘的青睐,今后在福州有事你只管找我!……”。

郭致远心说如果不是还要通过你见你的死鬼老爸,鬼才愿意跟你这个草包称兄道弟呢,强压着拍开黄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胖手的冲动,压低嗓门呵呵笑道:“黄兄客气了,待一会儿黄兄只需要闭口不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想冷姑娘一定会对黄兄青眼相加!……”

这时冷弦凝已经重新走回亭子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她的这个举动也说明郭致远已经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准备继续主持本已中断的诗会了,当然作为福州第一才女,她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妙目在郭致远和黄流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浅笑道:“黄公子,刚才这位公子所诵这首《咏雪》当真是你所作吗?小女子不才,但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这首《咏雪》看似与黄公子之前所做的那首蛤蟆诗文风相似,但意境却全然不同,该不会是他人代笔吧?……”

黄流当然不可能承认这首诗不是他写的,正要发誓赌咒,郭致远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抢先笑道:“黄公子《秋涧集》里的诗句,恐怕冷姑娘也没有完全读懂吧,所以才有这种代笔之论!……”。

冷弦凝还没说话,她那丫鬟阿月一听就炸了,眼睛一瞪怒道:“你说什么?我家小姐自幼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读不懂这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郭致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这大笑神功向来是无往不利,众人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全被他把好奇心吊起来了,那阿月更是被他笑得心里发颤,奇怪地追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正是郭致远需要营造出来的效果,微微一笑道:“要完全理解诗的真意,当追溯诗的起源,诗之起源,源于《诗经》,敢问冷姑娘读过《诗经》否?……”

阿月仰着头得意道:“自然读过啦,连我都能背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突然发觉这是首情诗,顿时胀红了脸。

郭致远笑道:“那姑娘可知,《诗经》分为风、雅、颂,其中《国风》乃是古代各地的民谣总集,里面有情歌,山歌,讽刺诗,在当时只不过是匹夫匹妇、痴男怨女们唱的歌而已,是当时人们最质朴的白话文。现在你们以为黄公子的诗是狗屁不通的大白话,岂不知诗经里的《国风》也不过是当时的大白话而已,当我们吟诵古代山歌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比风雅,但追本溯源起来,和那些唱着山歌的老百姓有何区别?从这个角度看,《诗经》与黄公子的《秋涧集》,又有何区别?……”。(注1)

所有人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惊呆了,这种言论,放在现代社会,恐怕都有人理解不了,放在古代社会,更是离经叛道的言论,《诗经》是四书五经之一的儒家经典,孔圣人亲自筛选,竟然被郭致远称为“匹夫匹妇的大白话”,这样的论断在当时是不可理喻的!绝对的歪理邪说!但这些福州名士们也不敢反驳郭致远,因为郭致远毕竟是给黄公子撑面子的,攻击郭致远就等于攻击黄公子,他们哪里敢啊,只能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冷弦凝美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她和那些腐儒不同,作为一个敢于和封建礼教斗争的女性,郭致远离经叛道的言论让她倍感新奇,嘴角微微上翘道:“公子的言论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从这个角度想想看,《诗经》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呢……”

众人眼睛都直了,冷弦凝之所以被誉为福州第一美女,除了她确实长得很美,更因为她真的很冷,从不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大家都知道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追捧,所以黄流等人才会对冷弦凝如此痴迷,但现在冷弦凝居然笑了!冷大美人居然会笑!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呢!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太真切,但从冷弦凝说话不再冰冷的语气,以及薄纱后冷弦凝的嘴型,他们可以肯定,冷大美人确实是笑了!

黄流一看冷弦凝笑了,也是狂喜不已,虽然他也知道冷弦凝不是冲他而笑,但只要冷弦凝笑了,他就有戏了!难道郭致远还敢跟他抢女人不成!

(注1,《诗经》是白话文学这一论断,见于胡适先生《白话文学史》:“其实古代的文学,如《诗经》里的许多民歌,也都是当时的白话文学”,以及胡适先生的一些演讲:“所以我们最古的一部文学书《诗经》是白话文,尤其是《国风》。我们看国风的全部,《小雅》的一部分,都是老百姓痴男怨女、匹夫匹妇用白话写的。……《国风》这一部分确是当初口头唱出来的。”(《胡适演讲集1中国文艺复兴》)。本文中对于古代诗和白话文的观点大多来源于胡适先生的论述,但如果在转述过程中有错漏的地方,以及论述中由牵强的地方,是笔者之罪,与胡适先生无涉。)

第六十五章 芳心暗系

郭致远见冷弦凝笑了也很高兴,继续侃侃而谈道:“冷姑娘谬赞了,我也是拾前人牙荟而已,你看杜工部、李太白、白香山等人的诗,只要是朗朗上口、传颂千古的句子,都是白话,‘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简单明了,毫无雕琢的痕迹,也正是这种没有雕琢的词句,才能被人千古传颂,要是过于追求辞藻华美,读起来晦涩,人们理解起来都非常费劲,又怎么可能传颂呢?我敢说白话诗才是今后诗歌的发展方向!黄公子以白话入诗,通俗易懂,妇孺皆能吟诵,还能莞尔一笑,没准还是开了白话诗的先河呢!……”

众人都被郭致远给绕进去了,谁让他有穿越优势呢,后世白话诗大行其道,他说的也是事实而已,所以众人就算想反驳也一时不知从何反驳起,倒是那阿月丫头天真浪漫,挠了挠头,反驳道:“那白话诗怎么写?‘一蹦一哒叫刮刮’那种的话,我看还是古诗更美啊!……”。

郭致远又是哈哈一笑道:“谁说白话诗不美,我记得黄公子的《秋涧集》中有一首诗就很美,此诗名《断章》……”,说着他缓步走到桥边,背对众人摆了一个翘首远望的造型,用他磁性的嗓音朗声吟诵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的这首《断章》当年可是文艺青年们的至爱,风靡全球,被翻译成多国语言,特别是文艺男青年追求文艺女青年的时候,都会把这首诗当成大杀器来用,一旦用出无往不利!很多文艺女青年就是在听过这首诗以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文艺女妇人!

所以别的人还好,只是觉得这首诗比较新奇,虽是白话,但意境却颇美,但冷弦凝却是这个时代最文青的女青年啊!虽然她发誓终生不再嫁,但不代表她没有感情,恰恰相反,像她这种把感情深埋在心底的女人一旦被触动,迸发起来比谁都剧烈,娇躯一颤,反复低声吟诵着《断章》这四句诗词,望着郭致远长身玉立的背影,竟然看痴了!

黄流虽然不学无术,但并不蠢,一看冷弦凝的眼神不对了,就意识到不妙了,心说主角应该是我啊,再让这小子装逼下去,就没我什么事了!连忙干咳一声道:“这首诗只是我随手做的一首诗,也就马马虎虎吧,算不得什么!冷姑娘若是喜欢,我天天给你作诗!……”

冷弦凝被黄流打破遐思,俏脸不由微微一红,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心里其实已经如明镜一般,知道这诗绝不可能是黄流这个草包所作,只是郭致远似乎对黄流有所求,一直在帮黄流圆场,所以她也没有说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这般浅显易懂却又深刻的白话诗,我看就算是当朝的诗词大家也未必写出这种意境来吧!公子真是博学多才,从古论今,由诗经到白话,都让我赞叹不已!……”。

说着她又瞟了黄流一眼,似笑非笑道:“方才是小女子唐突了,未仔细拜读就将黄公子的诗集扔了,不知黄公子可否再送我一本,我拿回去细细欣赏……”。

本来黄流要送冷弦凝诗集却被她看一眼就扔了,现在竟然主动求着黄流要这本诗集,黄流自然是心花怒放,正要忙不迭地点头,却一下子被郭致远拉住衣角,低声道:“黄兄,不能给!”。

“为什么?”黄流有些恼怒地甩手道,不过也马上反应过来了,要是冷弦凝回去仔细看了那本《秋涧集》,发现没有郭致远方才吟诵的那两首诗,不就露陷了吗?!连忙又低声急道:“那怎么办?”

郭致远低声道:“黄兄你的这本诗集里面的诗,必须得按照我的意见修改修改,不然冷姑娘肯定看不上,我待会帮黄兄先想个借口搪塞一下,下次黄兄就能借送诗集之名去见冷姑娘了,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黄流眼睛一亮,暗暗伸了个大拇指:“高招,还是你厉害,嘿嘿!”。

郭致远随即转身对冷弦凝道:“冷姑娘,黄公子并不是不愿将此诗集赠送给你,而是这本诗集乃是黄公子旧作,还有许多新作品并没有增补进去,黄公子想要回去增补一番后,再亲自送给冷姑娘!……”。

冷弦凝心中越发了然,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小女子就静候佳音了……今日诗会,得闻高论,令小女子受益匪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多谢各位赏光,小女子先行一步了……”,说着就站起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就带着两名俏丫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问郭致远:“小女子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何处高就呢?……”

郭致远连忙拱手道:“在下乃新任的古田知县郭致远!”。

冷弦凝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浅笑道:“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果然好名字,古田贫苦多匪患,公子多珍重,若有闲暇可来西禅寺品茶……”,说完就飘然而去了。

郭致远看着冷弦凝远去的背影也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时黄流突然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多亏你帮我创造了这个给冷姑娘送诗集的机会,这一回生二回熟,没准你下回再见到冷姑娘就要改口叫嫂夫人了!哈哈!……”,黄流这其实是在提醒郭致远,冷弦凝是他看上的女人,你就别惦记了!

就凭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郭致远心中暗骂不已,不过他现在有求于黄流,也只能虚与委蛇,尴尬地笑道:“那我就预祝公子马到功成了……”

这时尹遂祈也走了过来,如果说之前他主动结交郭致远完全是因为郭致远有个当大官的老爸,现在却是真正被郭致远的才学折服,真心想和他结交了,先对郭致远竖了竖大拇指,又连忙对黄流作揖道:“黄公子,郭公子可能不好启齿,我就代他说了,郭公子有一事想请黄公子帮忙,他急着要赶去古田赴任,但令尊大人不知何故却对他避而不见,故想请公子斡旋一下,代为引荐令尊大人!……”

第六十六章 见知府

黄流立刻拍着胸脯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语气一顿,瞟了郭致远一眼,拖长音调道:“不过方才郭兄答应帮我修订诗集一事……”

这黄流在方面倒是不蠢,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这也是受了他爹黄似华的影响,黄似华帮人办事向来是不见银子不办事的,所以黄流让郭致远先帮他修订了诗集才肯帮忙,否则郭致远见过黄似华就跑了,他上哪里找郭致远去啊?

郭致远也是喜出望外,连忙要来纸笔,挥挥洒洒写下了几十首后世有名的白话诗,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等等,这些诗其实也是郭致远想写给冷弦凝看的,所以写得很是顺畅,几乎是一挥而就。

黄流赶紧让随从收了郭致远写下的诗词,他却不知道今日之事很快就在文学界传开了,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黄流这个草包做不出这么好的诗词,最终他还是为郭致远做了嫁衣,重新出版的《秋涧集》虽然署名是他,但很多人都知道其实是郭致远所作,后来黄似华被罢官问罪,黄流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也没人再捧他的臭脚了,出版商就干脆把《秋涧集》的作者名字改成了郭致远,倒是让郭致远声名鹊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收了郭致远写下的诗词,黄流倒也没有食言,马上答应带郭致远去见他爸黄似华,这也是因为他也看出冷弦凝对郭致远的态度有些异样了,所以赶紧带郭致远去见他爹,让他爹赶紧把郭致远打发走,就没人跟他争冷弦凝了。

黄流带着郭致远一行大摇大摆来到知府衙门,那守门小吏对郭致远印象很深,刚要上前阻拦,就被黄流一脚踹开,指了指郭致远大刺刺地道:“不长眼的东西,这是本公子的朋友,你也敢拦!……”

那守门小吏哪里还敢说话,黄流带着郭致远长驱直入直接去了后院,黄似华正在和那狗头师爷商量事情,见到黄流还颇觉诧异,因为平时黄流流连于烟花柳巷,彻夜不归也是常事,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流大咧咧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道:“爹爹,我今天去参加西禅寺诗会,可出了大风头了,你等着吧,很快我就把冷家姑娘娶回来给你当儿媳!……”

黄似华虽然对儿子宠溺,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对他方才的话自然全然不信的,摇摇头道:“流儿,你平时荒唐些我也不管你,但这冷家不比旁人,便是你爹我也要礼让三分的,这冷家姑娘你就不要去纠缠了,否则冷家的面子不好看……”

黄流一听就不乐意了,跳起来嚷嚷道:“爹爹你为何如此看人不来,适才在西禅寺可是有许多人看着的,冷姑娘对我的诗大加赞赏,还要我过几日给她送诗集过去呢!……”

他这么一说,黄似华越发不信了,黄流的那本《秋涧集》他也是看过的,想着也没什么大碍,也就由着黄流胡闹,所以只是摇头不信。

这时一旁的郭致远见这对奇葩父子聊个没完没了,把自己当空气也有些不耐了,连忙干咳几声,黄流这才想起他来,指着他嚷嚷道:“对了,还有这位郭兄弟也在场,他可以帮我作证!……”

黄似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郭致远,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黄流的狐朋狗友,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贤侄看着挺面生啊,不知你是谁家子弟啊?……”

郭致远等的就是黄似华这句话,上前作揖行礼朗声道:“下官古田县令郭致远参见知府大人!……”

黄似华一听“郭致远”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脸色一变,双目一缩,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转头狠狠地瞪了黄流一眼,厉声道:“流儿,你且退下,我有公务要办!……”

黄流本有些不情愿,刚要撒泼,黄似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黄流就知道黄似华是真火了,估计肯定是郭致远向他隐瞒了什么,有些恼怒地望了郭致远一眼,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等黄流一走,黄似华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对郭致远冷哼一声道:“郭致远,你若以为通过我儿就能让我对你网开一面就大错特错了,本府向来公正无私,不徇私情,无论你找谁说情,都是白费心思!……”

郭致远暗暗冷笑,心说你要当真公正无私,不徇私情,别人又怎么会花尽心思巴结你这草包儿子,不过脸上却是装糊涂道:“知府大人的话下官听不太明白,我与知府大人素昧平生,并无过节,此次只是按照惯例上任前来拜见上官,何来网开一面之说?知府大人既然公正无私,下官又何须找人说情?……”

黄似华被郭致远说得一滞,他故意刁难郭致远自然是因为钱梦皋修书给他说郭致远得罪了沈一贯,要他给郭致远穿小鞋,但这却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郭致远刚来报到,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刁难郭致远,之前可以借口外出不在家让郭致远吃闭门羹,现在郭致远已经见到他了,再用之前的法子对付郭致远就不行了。

这小子果然难缠得很,怪不得钱梦皋书信里反复叮嘱他不可小看了郭致远呢,当然黄似华也不可能就此放过郭致远,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冷哼一声道:“倒是牙尖嘴利,你既然来拜见上官,见到本府为何不跪啊?分明是藐视本府!……”

本来明朝祖制下官见了上官是不一定要行跪拜礼的,只要作揖行礼就可以了,只是随着后来明朝官场风气变化,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大行其道,下官见了上官行跪拜礼也几乎成了官场通行的潜规则,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海瑞敢见了上官不行跪拜礼,为此海瑞还成为了官场笑谈,得了一个“海笔架”的外号(旁边的人都跪着,只有海瑞站着,看起来就像一个笔架一样,故叫海笔架)。

第六十七章 还是小看了他

郭致远当然不可能对黄似华行跪拜礼,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答道:“朝廷并无下官拜见上官需行跪拜礼之规定,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君跪父母,下官除了面圣之时曾行跪拜,便是见了太子殿下、首辅大人、陈厂公也未行跪拜之礼,他们也未说我藐视他们……”

黄似华被郭致远说得又是一滞,郭致远说的这几个人都比他地位高得多,郭致远见了他们都不跪自然不可能跪他了,脸色就越发难看了,拍案而起指着郭致远震怒道:“放肆!你休要狐假虎威,拿沈相他们来搪塞我,莫非你以为我当真治不了你吗?我只需一封拜表弹劾,就能让你丢官去职!……”

黄似华这倒不全是虚言恫吓,明朝知府节制知县的主要手段,就是拜表弹劾。上弹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得到批准。如果不批准,那么,知府就没法干了。所以,如果一个知府弹劾属地一个知县,结局只能有两种:知县罢官,知府罢官。后一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尤其郭致远不是通过科举考取功名后当官的,黄似华拜表弹劾他更是容易得很,甚至可以不需要等吏部批复就直接将他停职。这就好比现代一个市长固然不能直接将一个县长免职,但是如果这个市长铁了心要把这个县长搞走也是分分钟的事。

郭致远既然来见黄似华,自然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的,所以面对黄似华的威压也丝毫不慌乱,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当然可以拜表弹劾我,不过我若是知府大人就绝不会这么做,因为我这个九品县令可是圣上钦点的,要是还未正式上任就被知府大人拜表弹劾丢官去职了,岂不是说圣上无识人之明吗?……”

黄似华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忘了这茬,郭致远是万历皇帝钦点的九品县令,还未正式上任就被他拜表弹劾,岂不是打万历的脸吗?但是要他就此放过郭致远他又有些不甘心,脸上阴晴不定,犹豫起来。

郭致远一看黄似华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见效了,上前一步,压低嗓门道:“知府大人,我与大人并无过节,大人之所以对我不喜应该是为了沈相的缘故吧?不知大人想过没有,沈相现在固然位高权重,但沈相年事已高,历代首辅可有年过七旬仍久居首辅之位者?若沈相去职,大人又当如何自处呢?我父郭正域乃太子讲官,现虽外放甘肃巡抚,不能直接节制大人,但世事难料,他日若回中央,能进内阁也不一定呢?若是他知道大人曾故意刁难于我,又该做何想呢?……”

“我再说句犯忌的话,当今政局并非沈相之浙党一家独大,风水轮流转,大人难道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黄似华被郭致远的一席话说得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望向郭致远的目光越发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展颜大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钱大人修书于我说郭侍郎生了个麒麟子,我还有些不信,方才一试,果然传言不虚啊!他日见到郭侍郎,我必向他道喜,有子若此,夫复何求啊!郭贤侄到我福州府任古田县令,我理当照拂,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摆下宴席,为郭贤侄接风洗尘,顺便为贤侄引见我福州府官员,然后为贤侄在吏部公文上加盖本府印信,贤侄就可去古田正式上任了!……”

这黄似华还真是奸猾,一句“方才一试”就把他对郭致远的种种刁难说成关心晚辈的测试了,又故意点出钱梦皋转移仇恨,还一口一个“贤侄”,仿佛他真是郭致远的至亲长辈似的,说得郭致远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当然郭致远也不会说破,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和黄似华虚与委蛇一番之后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郭致远一走,黄似华的脸色就重新阴沉了下来,他那狗头师爷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那沈相那里恐怕不好交待呢?……”

黄似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小看了这小子啊,此子不简单啊,怪不得钱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地专程修书来嘱咐我,我倒不是当真怕了他,不过他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事不可以做绝,后路还是要留的,当然沈相那里也要有所交待,明着打压看来有些不智,那就只能暗中……”

说到这里,黄似华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从书案上拿起几张信纸,提起笔刷刷刷写了起来,写完吹干墨汁,用信封装了起来,让下人把他的一个小妾叫了来,把信封交给她,严肃道:“你兄长不是在古田县任主薄吗?你让人用快马连夜将这封信送于你兄长,他看了信就知道我的意思了,你再转告他,只要此事办好了,我必定重重有赏!……”

那小妾刚进黄府的时候还是比较受宠的,所以还为她的兄长谋了个古田县主薄的位子,但黄似华却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这些年随着那小妾年纪渐大就有些失宠了,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没口子地保证道:“老爷请放心,我那兄长还是会办事的,若是事办不好,莫说老爷,妾身也不会再认这个兄长!……”

第二天郭致远再次来到知府衙门,黄似华也没再刁难他,还真的为他摆下盛大的欢迎宴会,亲切地拉着他的手为他引见知府衙门的官员,只是那些官员们看郭致远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搞得郭致远老大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郭致远让徐光启拿出吏部公文找黄似华加盖了知府印信,黄似华还亲自将他送出府衙,拍着他肩膀皮笑肉不笑道:“郭贤侄,古田县在我福州府中地位重要,你须好自为之,若是出了乱子,本府恐也照拂不了你!……”

郭致远还不知道他人还没到古田,黄似华已经预先给他埋下了钉子,此时的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古田县去,那里将是他建功立业的根据地,他在这个时代的宏图大业都将从那里开启!

第六十八章 联手架空

此时在古田县的一座大宅内,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信在看,此人正是古田县主薄王德民,他是秀才出生,本没资格做官,靠着妹子给知府黄似华当了小妾,才当上了古田县主薄,别看这主薄官职不大,但职权却不小,主管全县粮税、户籍,相当于集县财政局长、民政局长于一身,在县里除了县令和县丞,就数主薄官大了,算是县里的三号人物。

尤其王德民是古田本地人,在本地颇有势力,加上他有知府黄似华做靠山,县里的那些小吏都听他的,所以论实权他甚至比县令还牛,古田前几任的县令就是被他联手县丞白度架空,成了光杆司令,要么自请调离,要么一事无成,政绩考核的时候不合格被罢免,总之没有一个能待得长久的。

王德民看完黄似华写给他的书信就兴奋地拍案而起,机会来了!本来自家妹子这些年渐渐失宠,他几次去福州想拜见黄似华这个便宜妹夫,黄似华都没接见他,这也让他有些惶恐,虽然他如今在县里也算一号人物,可若没了黄似华这座大靠山,他很快又会被打回原形了!

想不到这个时候黄似华居然会主动修书给他,让他办事,而且许诺只要他办事得力,把那个新任县令郭致远给赶跑,就保举他接任县令的位置,成为一县之尊!你说王德民能不兴奋吗?!

至于黄似华在信中还叮嘱他,这个新任县令郭致远虽然年轻,却并不简单,让他小心应付,切不可轻敌大意的话则被他自动忽略了,一个黄毛小子能厉害到哪里去,前几任县令中还有进士出身的,不也一样被他架空,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不得不灰溜溜地自请调离古田县了吗?

当然既然黄似华亲自写信来了,他还是要引起重视的,所以他兴奋地来回在厅房里踱了几步,就大声叫来小厮:“快去把白县丞请来,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找他,快把我官服取来,我要更衣!……”

王德民和县丞白度的关系算不上很好,顶多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上面派了县令下来的时候,他俩就联手把县令架空,县令走了,他们就内斗,不过这白度十分精明,又与县里两大家族之一的孙家交好,所以王德民虽有本土优势,也奈何不了他,两人维持着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

白度此时正在县衙内办公,他是举人出身,初到古田县当县丞的时候,他也是满怀雄心壮志,一心想在古田县干一番事业,可是他很快就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古田县不仅贫穷落后,家族势力盘踞,县衙的政令出了县衙就基本没人听了,更糟糕的是这里还经常闹土匪,这些土匪来去如风,四处抢掠,还有当地人给他们做内应,抓不到,打不尽,有这么一帮专门搞破坏的家伙,县里什么建设都搞不了。

同时白度也感到很不公,朝廷派来的那些县令全是草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下的那些荒唐政令简直可笑,自己居然要屈居于这样的草包之下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所以白度也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满怀雄心壮志想干一番事业的白度,甚至他还和王德*合起来,把那些草包县令架空。

白度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无论怎样他还是按时到县衙办公的习惯,哪怕他到了县衙也没有什么公务要他办,只能看看书练练书法,他还是风雨无阻地每天准时出现在县衙。

所以王德民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到哪里去找白度,他兴冲冲地来到县衙,白度此时正在办公室练书法,王德民就闯了进来,冲着白度嚷嚷道:“白老弟,你可真沉得住气啊,难道你没听说吗?新任的县令明日就要来上任了!……”

白度瞟了王德民一眼,继续练他的书法,面无表情地道:“他上他的任,与我何干?……”

王德民用力一拍大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县令不来,这古田县就是你我说了算,县令来了,有些事你我办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如果来的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就更麻烦了……”

白度又瞟了王德民一眼,慢条斯理道:“恐怕主要是王主薄不那么方便吧,我一不管钱粮,二不管人事,他当他的县令,我当我的县丞,井水不犯河水,有何麻烦可言啊?……”

王德民被白度说得老脸一红,他主管全县粮税,这些年自然没少上下其手,贪污受贿,县里的小吏也多数是他安插的人手,如果新任县令要整顿县治,自然首先要拿他开刀,就连忙尴尬地干咳两声道:“白老弟,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主要是替你不值啊,你是举人出身,办事精明强干,论资历早该当县令了,我听说这回来的新县令是个京城来的纨绔子,连秀才都没考上,你难道甘心被这样的草包县令驱使?……”

这话正说到白度的痛处了,练书法的手一顿,抬起头望着王德民冷冷地道:“你欲何为?……”

王德民一看白度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阴笑道:“老办法,你我联手,架空他!……”

白度冷冷一笑道:“这何须你说,白某不才,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驱使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白某屈居其下的……”

王德民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还有一事,明日那新任县令郭致远就要来县里上任了,白老弟向来足智多谋,能否帮忙出个主意,你我联手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你我的厉害!……”

白度略一沉吟,冷笑一声道:“如今县里钱粮紧张,前几日不还有民工前来讨要修整县衙的工钱吗?还有每年的赈灾扶贫款也还没有拨付吧?新任县令来了,这等事务自然要由他这一县之主来处理了,这古田县向来民风彪悍,多有不服王化之徒,若是他处理不好,被暴民打伤打死了,也只能怪他德不配位,怨不得他人……”

第六十九章 匪患

王德民眼睛一亮,暗道这个白度可是真狠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人往死里弄啊,这样的狠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连忙对白度竖起大拇指奉承道:“高!真是高!白大人简直是诸葛在世啊,在我们这古田县实在是屈才了,屈才了啊!……”

白度不屑地瞟了黄德民一眼,冷冷地道:“王大人就不要再给我灌迷魂汤了,这么大一场戏你不需要去找你的人提前布置一下吗?别到时候把戏演砸了,引火烧身可怨不得我,你好走,不送了……”

王德民只得站起来讪讪地道:“哪能呢,在古田县这一亩三分地里,出不了乱子,那我就不打搅白大人了,再去找鲁典史陈巡检他们商量一下……”

典史相当于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巡检则是地方屯田军的头领,虽然有职无品,但都是县里的实权人物,典史鲁志超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留着络腮胡,是个性格鲁莽的壮汉,他能当上典史是通过王德民走的黄似华的门路,行贿买来的官,所以和王德民关系很铁,巡检陈小冬是靠世袭得来的职位,祖上曾出过一位参将,但到他这一代就已经逐渐败落了,或许是因为从小家境不好,所以陈小冬比较贪财,王德民投其所好,把他给拉拢过来了。

拉拢了鲁志超和陈小冬,王德民就等于掌握了古田县唯二的两支武装力量,故而才能架空历任县令在古田县呼风唤雨,白度如果不是因为与县里两大家族中的孙家交好,也没法和王德民抗衡,早被他排挤走了。

除了鲁志超和陈小冬,还有税课大使、县仓大使也都是王德民的人,他们虽然都是不入流的杂官小吏,但手中的权力却也是不小的,今天王德民都把他们都叫来了,把白度的主意一说,阴测测地道:“我也不瞒诸位弟兄,这事是知府大人交待下来的,要给这个新来的郭县令一个下马威,这事办好了,知府大人有赏,办砸了,什么后果就不要我说了吧……”

鲁志超向来唯王德民马首是瞻,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老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税课大使王麦和县仓大使张伍也连忙像应声虫似的点头附和,只有巡检陈小冬有些担忧地道:“县令终究是朝廷命官,若是当真才上任就被暴民打死了,上头深究下来只怕……”

王德民有些不满地斜了陈小冬,这小子又贪财又胆小,总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冷哼一声道:“上面?哪个上面?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难道皇帝还会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专门派人下来调查吗?我们的上面就是知府大人,难道知府大人还会派人下来调查我们不成?再说法不责众,到时候那么多人一哄而上,到底是谁打死的说得清吗?难道还能把人全砍了?……”

陈小冬就不敢再做声了,王德民也知道跟这几个家伙商量不出什么,干脆直接开始分派起来:“王麦,张伍,你们负责去联络人,他们不是想要钱吗?现在新任县令来了,让他们找新任县令要,要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来的人越多越好,志超,你负责找几个平日喜欢生事的泼皮,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最好是能带头动手,事后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出去逍遥快活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小冬……算了,就不要你掺和了,你只要把你的人带出去拉练一番,到时候就算出了乱子也找不到你头上……”

鲁志超等人自去按王德民的安排布置不提。此时郭致远他们已经在来古田的路上,只是从福州到古田的官道实在是太烂了,别说和现代的水泥路比,就是和郭致远他们从京城一路走过的官道比也差好远,到处是坑坑洼洼的,马车必须小心翼翼的才不会陷进去,所以走得很慢,郭致远虽然恨不得马上飞到古田县去,却也不得不在路上找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重新上路。

好在天公还作美,晴空万里,郭致远踌躇满志地骑在马上,呼吸着格外清新的空气,举起马鞭指着前方的道路,转头对坐在马车上的徐光启兴奋道:“徐先生,前面就快到古田地界了吧,这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就是这路太烂了,我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条路好好修整一番,要想富,先修路嘛!……”

“要想富,先修路?”徐光启重复了一遍郭致远的话,眼睛一亮,望了望一脸兴奋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稳重的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公子的想法颇有道理,只是要实施起来却怕是不难么容易呢?公子可知为何这古田的官道为何如此颠簸难行吗?……”

“肯定是地方官员不作为!”郭致远恨恨地道。

徐光启摇了摇头笑道:“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之前专门在福州城打探了,这古田县匪患十分猖獗,他们为了打劫过路客商,常常在路上挖坑,让客商无法逃跑,往往地方政府刚刚把路修好,就被他们挖坏了,久而久之,地方政府也懒得再费钱费力修整了……”

郭致远听得目瞪口呆,敢情这车匪路霸源远流长,这会儿就有公路游击队了啊!他有些茫然地望了望路两旁高耸的群山,挠了挠头道:“这里的土匪这么猖獗吗?我们为何没有遇到啊?……”

徐光启摇了摇头叹气道:“土匪也是懂得望风的,我们人数众多,又带有武器,你还穿了官服,他们自然不敢来打劫,若是遇到人单力孤的客商他们就会出现了,所以过路客商都只有花钱雇佣大量的镖师护送才敢上路,即便如此还是经常被抢,若是遇到还讲些道义的土匪还好,只抢钱财货物不伤人,若是遇到心狠手辣的,就性命难保了……”

第七十章 十室九空

“太可恶了!”郭致远恨恨地勒腕怒道:“那政府为何不派军队将他们剿灭呢?!……”

徐光启呵呵笑道:“这些土匪熟悉地形,来去如风,要剿灭他们可不容易,且如今地方军队武备松弛,战斗力底下,人来少了,恐还被这些土匪打了埋伏,来多了则行军拖沓,等军队赶到,土匪早已远遁深山,徒呼奈何!……”

郭致远听徐光启这么一分析也有些头疼起来,这时骑马走在另一侧的楚婉儿也过来凑热闹,拍着胸脯道:“放心,有我楚大…少侠在,保证把土匪杀光光!……”

“去,去,少在这里添乱!……”郭致远一脸嫌弃地挥手道。

楚婉儿一听就俏目圆瞪,指着郭致远怒道:“郭致远,你竟然敢看不起本小…少侠,不服,咱俩比划一下!……”,说着就拨转马头向郭致远追去。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看着吧,我一定能想到办法不需要我动手就能让匪患飞灰湮灭!……”说着就快马扬鞭向前方疾驰而去!

两人这一打闹倒是缓了解众人对前程的担心,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快到目的地了,不管怎么说郭致远是钦点的古田县令,是古田县最大的官,他们跟着郭致远应该是有前途的,所以众人都打起精神,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正式进入古田县的地界,郭致远就放缓了马速,这里以后就是他管辖的土地了,他当然要好生巡察一番,不过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走了好远都没有看到人烟,路边倒是能看到一些有过开垦痕迹的山地,但是也都荒芜了,长满了野草。偶尔也能在路边的山坡上看到几间茅草屋,但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墙壁都塌了!

连路看到都是这样的情景,郭致远本来振奋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十室九空啊!这古田县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啊?!又是什么造成了古田县这到处荒芜的情况呢?!郭致远心里沉甸甸的,恨不得马上能抓住一个人问问答案。

又往前走了大约十来里路,终于看到一个路边小镇,郭致远赶紧催马跑了过去,一般这种依路而建的小镇都是比较繁华的,因为有流动人口嘛,可是郭致远眼前这个小镇却显得很荒凉,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郭致远诧异地停住马蹄立在街道正中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一阵锣响,然后沿街两边的房子本来紧闭着的房门全开了,呼啦啦跑出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手持武器,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大刀,也有锄头、镰刀、砍柴刀,有的妇女手上则拎着菜刀,最搞笑的是连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手里也拿着玩具木头刀,全都一脸警惕地望着郭致远一行人!

“快保护公子!”张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拔刀催马上前准备保护郭致远,楚婉儿更是一脸紧张地一个飞纵直接从马上跳到了郭致远马前将他护在身后,法正也赶紧解下方便铲,全神戒备,准备一旦情况有变就舞动方便铲冲过去掩护郭致远撤退。

郭致远却看出这些老百姓应该不是要对他不利,而是把他们误当成土匪了,连忙大喝一声:“住手!都不要动!张承你们都把武器放下!”,自己也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朝一脸紧张的百姓们拱手道:“诸位乡亲,切莫误会,我乃新上任的古田县令郭致远,正要去古田县城上任路过此地,大家看我穿的官袍……”

百姓们听了郭致远的话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却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应该不是土匪,我之前去过一次县城,县里的大官好像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哼,当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土匪强不了多少,就知道剥削我们老百姓……”

…………

这时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穿长衫的老头,“扑通”一下跪倒在郭致远面前,战战兢兢道:“不知县令大老爷驾到,惊扰了县令大老爷,请县令大老爷恕罪!……”

郭致远连忙上前把老头扶起,和颜悦色道:“不知者无罪,老丈快快请起,老丈可是此处的里长?……”(注:古代没有乡镇官职,四户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最早春秋时,已有里正一职,负责掌管户口、赋役之事,明代时改为里长,多由当地有名望的人担任。)

那老头见郭致*易近人,倒没那么战战兢兢了,不过还是有些拘谨地连忙回答道:“回县令大老爷话,草民孙立仁,正是这玉屏镇的里长……”

郭致远心中一喜,可算逮着一个能问话的人来了,连忙紧紧住这孙立仁的手急切地问道:“孙里长,为何本官一路走过来看到的都是田地荒芜,十室九空的情形啊?……”

哪知他这一问,那孙立仁竟然突然潸然泪下,哭了起来!郭致远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连忙劝慰道:“孙里长,你有何话但说无妨,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孙立仁这才抽泣着一脸悲切地道:“回县令大老爷话,古田百姓苦啊!这天灾人祸都不说,这…这该死的土匪……实在太凶残了!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小一点的村落根本无法抵抗,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偶有幸存者也不得不弃家流亡,故而十室九空,田地荒芜,我们玉屏镇的百姓比较团结,勉强能够自保,但也因这土匪时时骚扰,无心劳作,百姓苦不堪言啊!……”

郭致远方才就已注意到这里的百姓多是面带菜色,衣衫褴褛,就连这孙立仁也是长衫上打补丁,一看就知道生活过得不是很好,如今听这孙立仁把原因一说,就知道他所言不虚,他之前就听徐光启说这古田县匪患猖獗,没想到居然猖獗到如此地步!而官府居然无能到如此这种地步,坐视局面恶化,百姓民不聊生,这让他这个还没正式上任的县令都觉得脸红!

第七十一章 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

郭致远看了看一脸悲切的孙立仁,再看看四周那些面带菜色却连老弱妇孺都手持武器的百姓,顿时觉得鼻根一酸,突然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动作,就见他整了整官袍,十分郑重地朝孙立仁还有周围的百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朗声道:“古田匪患猖獗,十室九空,是官府失职!本官在此代表官府向诸位乡亲请罪了,本官在此向诸位乡亲立誓,必定要清除古田境内的匪患,让古田百姓能安居乐业,还古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孙立仁和百姓们都惊呆了,千百年来哪有县太爷给百姓鞠躬请罪的道理?!郭致远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们感受到郭致远和之前他们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的不同,尤其郭致远居然当着他们立下了违誓天打雷劈的毒誓,更是让他们感觉到郭致远为民做主的决心!

“青天大老爷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给我们派来了青天大老爷,我们古田百姓终于有盼头了!……”孙立仁“扑通”又给郭致远跪下了,这一跪和方才初见郭致远那一跪却是大不同,这是心悦诚服的一跪!随着他这一跪,“扑通”接二连三地响起,周围的百姓也纷纷跪下了,齐喊“青天大老爷!”,眼里都含满了激动和喜悦的泪水。

郭致远连忙去扶孙立仁,孙立仁却坚持不肯起来,最后郭致远只能在他们的跪送中继续踏上去往古田县城的路途。一路上郭致远心情沉重,沉默不语,喜欢和他拌嘴的楚婉儿觉得无趣,斜了他一眼,故意找茬道:“郭致远,你方才倒是威风了,可你难道忘了方才徐先生所说?这里的土匪来去如风,要剿灭绝非易事,到时候你做不到,可就食言了,难道你真想被天打雷劈?……”

其实此时郭致远也正在思索此事,他对古田县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方才一时激愤向百姓发下毒誓要彻底剿灭匪患,其实心里并没有底,他虽有穿越优势,但他从小听到的却全是红军闹革命打游击让反动政府闻风丧胆的故事,现在他却成了官军,位置正好调了个个,故事里的那些招数就全用不上了,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如今被楚婉儿这么一说,他越发心烦意乱,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沉吟不语的徐光启挠挠头道:“先生是否也觉得我方才太草率了?我实在是……”

徐光启摆摆手道:“不,我觉得方才公子做得很好,公子既任古田县令,保境安民便是公子之责,公子要想在古田县立稳脚跟,就必须剿灭匪患,这是避不过去的,而要剿灭匪患,首先要得民心,公子方才以誓言换民心,已是成功了一半,至于这具体的剿匪之策,还需等公子正式上任后了解古田县的武备情况,土匪的势力分布情况等再做打算……”

听徐光启这么一说,郭致远倒是心定了不少,不再胡思乱想,催促众人加快脚步,争取早些到达古田县城。

又行了几十里路,终于见到古田县城了,这古田县城正处于两条内陆通往福州的官道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规模倒是不小,或许是因为常年闹匪患的缘故,城墙也修得颇为厚实。

按照明朝的官场规矩,像县令这样的一地主官上任,地方原本的佐官肯定要带着地方的乡绅、耄老出城迎接,可现在郭致远在古田县城外居然连一个人影子都没看到!虽然郭致远不在意那些迎来送往的官场繁文缛节,也想过古田县的原有官员对他这位新任县令可能不怎么感冒,但没想到这些家伙会做得这么过分,今天是他第一天正式上任,古田县连一个人迎接他上任的人都没有,说明古田县衙现在的官吏压根儿没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看到这样的情形,郭致远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对众人挥挥手道:“咱们直接去县衙!”说着就打马直奔城门而去!

在城门口找了一个百姓问明县衙的大致方位,憋了一肚子气的郭致远就领着众人直奔县衙而去,还没县衙门口,远远就看到县衙门口乌压压地聚了一大群人,情绪激动地围着县衙门口的几个小吏在吵嚷着什么。

郭致远一看这情形也傻眼了,这画面他实在太熟悉了啊!前世他给市长当秘书的时候就没少见过这种事,这分明是闹群体事件啊!这要是再拉上几条“还我血汗钱”之类的横幅,郭致远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呢!

这群体事件历来是官员们最头疼的问题,为什么啊?因为这群体事情最不可控,正所谓一人成行,三人成虎,这人一多,一人一个主意,就什么都乱套了,你能说服这个说服不了那个,一个小意外,就可能让事情完全失控,到时候可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而且这种群体事件处理好了人家不会觉得你有功,处理不好造成事态扩大,人家反倒要说你无能了,所以哪怕是郭致远前世跟过的那位市长,遇到这种群体事件也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绝不会轻易出面,引火烧身的!

当然郭致远不可能跟他前世跟过的那位市长一样去逃避,而且他也确实是避无可避,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一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是有人给他这位新任县令搞出的“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当然郭致远也不会在没了解清楚情况前莽撞地去处理这样棘手的群体事件,那不是等于往人家设好的圈套里跳吗?

郭致远刚想叫张承过来让他先过去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名站在县衙前台阶上的小吏就远远地发现了他的身影,脸色一喜,用手指朝他这边的方向指了指,对围在县衙前的乌压压的人群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乌压压的人群就像发现了新目标的狼群一样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汹涌而来!

第七十二章 群体事件

张承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大喊:“保护大人!”,楚婉儿和法正也赶紧上前护住郭致远,连王喜等下人也连忙上前筑起人墙,防止人群直接冲击到郭致远。

“不可伤人!”郭致远一边对张承等人厉声交待,一边也连忙从马上跳下来,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拱拱手高声喊话道:“诸位乡亲,我乃新上任的古田县令郭致远,你们有何事需要向县衙申诉可以选取代表出来向本县反映,本县定当为你们做主,切莫激动!……”

但是这些老百姓明显和之前郭致远在玉屏镇遇到的不同,他们听到郭致远高声喊话后不但没有放缓脚步,反而越发狂躁了,人群有几人振臂而呼:“就是他扣了我们的钱粮,让他还我们钱粮!”,然后人群就如脱缰的野马群带着骇人的声浪直冲而来!

徐光启作为郭致远的第一智囊,第一时间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连忙跳下马车把郭致远往后扯,急道:“公子快撤,我来和他们解释!”,说着就挺身站到了郭致远身前,大喊道:“诸位乡亲,我家大人尚未正式上任,钱粮之事乃前任遗留问题,与我家大人无关,你们便是有问题要反映,也应等我家大人正式上任,完成钱粮交接后再来……”

应该说徐光启说的确实是道理,但徐光启毕竟没有过处理群体事件的经验,所以不知道这个时候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结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平息事态的作用,反而有些火上浇油了,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百姓一听新任县令也想撇清关系,顿时火了,此时王德民安排在人群中平时最喜生事的泼皮们见状连忙又振臂高呼道:“狗官不肯还我们钱粮,打狗官!”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已经完全失控了,张承、法正、楚婉儿他们虽然武艺高强,但奈何郭致远不让他们伤人,所以他们不敢下重手,更不敢动用武器,加上对方人数众多,所以很快在人潮的冲击下节节败退。

此时挡在最前面的张承、法正、楚婉儿、王喜等人都已经狼狈不堪,头上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记老拳,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衣服都在撕扯中成了布条,尤其楚婉儿本是女扮男装,此时手臂上的衣服被撕破,露出了白皙纤细的玉臂,立刻就有好事的泼皮惊呼起来:“这家伙细皮嫩肉,不是个女的,就是个兔儿爷!……”

楚婉儿羞愤难当,但是兀自死战不退,因为她怕自己一退,张承和法正他们顶不住,防线一旦被冲破,后面的郭致远就危险了!

郭致远也没有处理这种群体事件的经验,前世当市长秘书的时候遇到这种大阵仗也轮不到他上啊,所以一时间也有点发蒙,而徐光启他们就更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了,也乱做一团,不过他们好歹知道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出事,郭致远一定不能出事,所以一个劲地推着郭致远往后退,一边推一边焦急地大喊:“公子,你快走!……”

慌乱中,郭致远也只能被动地被推着往后退,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楚婉儿手臂上的衣服被撕破,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他顿时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血气不受控制地直冲头顶,别看平时他总是和楚婉儿拌嘴,但心里对楚婉儿是很紧张的,此时见到楚婉儿遇险,顿时要暴走了!

王德民安插在人群中的几个泼皮最喜欢这种事了,煽风点火凑热闹还有钱拿,这种好事哪里找啊,尤其当楚婉儿手臂的衣服被他们撕破露出雪白的肌肤,让他们看出蹊跷,也让他们越发地兴奋和疯狂了,叫嚣着:“打狗官!扒了他们的衣服!……”

“砰!”突然一声巨响,疯狂的人们吓了一大跳,习惯性地抬头望天,这是打雷了?这时就见郭致远手拿赵仕祯送他的那把鲁密铳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徐光启等人大踏步走了出来,大喝一声:“都特么给我住手!”,方才那声巨响就是他手中的这把鲁密铳发出来的,枪口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让郭致远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在烟雾中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个时代火枪虽然已经在军队中使用,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却还是稀罕物,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是有些恐惧的,所以人们望着郭致远手中这根能够发出如打雷般巨响的“烧火棍”也有些畏惧,加上郭致远的表情看着确实有些凶狠,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停住了动作,不敢再冲击郭致远的队伍,甚至还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正是郭致远想看到效果,他手举着鲁密铳目光凶狠地缓缓扫视了一周,然后咬牙切齿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老子是病猫啊!老子都还没上任,你们要钱粮关老子屁事啊!真当老子好欺负啊?!……”

王德民安插在人群中的几个泼皮到底比普通老百姓见过世面些,最先醒过神来,一听郭致远这满口粗言倍感亲切,敢情这哥们和咱们是一路人啊,听说以前混京城的,大地方来的就是不一样啊,说话感觉比咱们这小地方的混混都有气势一些,让他们对郭致远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当然惺惺相惜归惺惺相惜,这几个泼皮倒是没有忘记他们的使命,毕竟事情没办成,他们是拿不到钱的,所以他们赶紧继续煽风点火道:“他想赖账,这个狗官想赖账!打这个狗官!……”

不过这回郭致远却早有准备,不等他们煽风点火完立刻大喝一声:“何人煽风点火,造谣生事?张承、法正,拿下!……”

张承和法正早在一旁盯着呢,立刻几个飞纵冲入人群,把那几个煽风点火的泼皮给揪了出来,那几个泼皮倒也不傻,立刻如杀猪般叫了起来:“打人了,狗官打人了!……”,而那些本来还有点懵的百姓也醒过神来,又开始躁动起来……

第七十三章 一穷二白

“砰!”又是一声巨响,这回人们听得真真的了,这巨响正是从郭致远手中的那根“烧火棍”中发出来的!可惜现在没有雪茄,否则郭致远嘴里再叼上一根雪茄,就着手中的火折子点上,那范就更足了。

没有雪茄,郭致远就只好晃了晃手中鲁密铳,装腔作势道:“我乃圣上钦点的古田县令,藐视我就是藐视当今圣上,砍头都是轻的,看到没,本县手里拿的就是圣上御赐的轰天雷,专打奸邪不法之徒!还有没有谁想以身试法啊?……”

正所谓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德民特意让人通知来堵县衙的这些百姓自然都算不得什么良民,但也还没到不要命的程度,用穷横形容他们应该是比较恰当的,如果郭致远和颜悦色跟他们讲道理多半是行不通的,反倒是郭致远摆出这副二愣子官员的做派把他们给镇住了,加上几个煽风点火的泼皮都被揪出来了,就更没人敢冒头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郭致远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能再一味地强压了,大棒之后就该给胡萝卜了,否则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万一再出现什么变故就真的麻烦大了,所以他见百姓们不再吵闹就放缓语气道:“当然,本官既为古田县令,对于本县百姓的一切事务都有管理之责,对于本县百姓的疾苦也不会漠视不理,只是本县还未正式上任,情况不明,尔等可以找人代写诉状递交本县,待本县了解情况后,最迟不超过一个月,本县定当给尔等一个交代,如此可好?……”

那些闹事的百姓没了人领头,又被郭致远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想闹也闹不起来了,而且郭致远也答应了最迟不超过一个月给他们一个交代,所以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想着是不是该借坡下驴就此散了。

郭致远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效果了,连忙脸色一肃道:“本来尔等围堵县衙,冲撞本县行驾,按律当治重罪!本官念尔等乃初犯,又系受人蛊惑,故除首犯几人其余人等皆既往不咎,但若再犯,就休怪本官无情,定当严惩不怠!还不速速散去?!……”

本来还在犹豫的百姓们被郭致远这么一吓,本来还绷着的一口气就全泄了,民不与官斗的思想经过这么多年早已深入平民百姓的骨髓,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和官府中人硬碰硬啊,现在郭致远答应既往不咎再不借坡下驴,难道真要和这位看起来明显不是善茬的县官大老爷死磕吗?所以百姓们对视了几眼,就三三两两地开始结伴离开了。

见百姓们开始散去,郭致远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是扮猪吃老虎,真要这帮百姓铁了心要跟他死磕他也得抓瞎,而且他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这帮百姓明显是受人指使来与他为难的,他现在虽然暂时化解了危机,但是那背后指使之人肯定也不会就此罢休,后头不知道还有什么阴招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瞟了一眼那几个被张承和法正揪住的泼皮,对张承挥挥手道:“张承,你先将这几名恶徒押到县牢关押起来,待本县回头再细细审问……”,又瞟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楚婉儿,摆摆手道:“楚雄,你和王喜他们先去附近寻个住处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楚婉儿本有些不情愿,不过看到郭致远的目光在自己手臂上扫过这才想起自己手臂处的衣服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撕破了,不由俏脸一红,赶紧和王喜他们去寻住处找地方换衣服去了。

安排好这些琐事后,郭致远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县衙来,和周围低矮的民房比,县衙还算像是个大建筑群了,就是太破了!围墙上的墙皮都掉落了不少,显得斑驳不已,还有那檐角的蛛网灰尘,已经开裂锈蚀的县衙大门,就连大门前的鸣冤鼓和“县衙”匾额都有些摇摇欲坠,让本该*肃穆的县衙气势全无,这无一不在告诉着郭致远:他将要掌管的这个地方是个穷衙门!

整个县衙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露出一副残败的牙口,暮气沉沉,当然破败归破败,该有的设施倒是都还有,县衙门口左立着旌善亭,右立着申明亭,这是洪武年间明太祖立下的规矩。“申明亭”里定期张贴朝廷文告,公布本地罪犯或犯错人员的姓名及其罪错内容,推举德高望重之人,主持调解民间轻微纠纷。而“旌善亭”顾名思义,粘贴表彰的文字,公布本地的孝子贤孙、贞女节妇之事,从而达到教化乡民之目的。

这两个亭子也早就破败不堪,亭上头的灰色瓦片已经掉落了不少,郭致远扫了一下,目前旌善亭、申明亭中空空如也,只留下灰白色的浆糊的印记,连个纸片都寻不到,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臭,想来已经变成了淘气孩童和醉汉的便溺之所了!

虽然郭致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如此破败的县衙也不由摇头苦笑了,只从这破败的县衙就能看出这古田县真是一穷二白啊!这让本来满腔壮志豪情的郭致远也不由心里有些打鼓了,如此落后的条件,如此复杂的幕僚关系,自己要想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还真是不容易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看了看一旁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徐光启,苦笑道:“先生,看来这个地方还真是不欢迎我等呢,既来之,则安之,还要烦请先生陪我一起去这县衙看看,这县衙中人到底为何对我这新任县令如此不友善呢?……”

而此时还坐在县衙着等着看郭致远笑话的王德民也得到门口的小吏汇报,说门外闹事的百姓都被新县令三言两语给驱散了,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新县令,精心布置的狠招居然如此轻易就这样被他化解了,连忙站起来,准备再去找白度商议对策。

第七十四章 目无上官

王德民才走到门口,就见白度已经从县丞的签押房里走出来了,不等王德民说话,白度就摆摆手道:“事情经过我已知道了,那人用了火枪,你找来的那些愚民不识,被他给镇住了,这一关算他过了,你速去召集县衙内人员,我们去迎接上官……”

“啊?!要我去迎接他?岂不成我向他低头了?!……”王德民一脸惊诧地道。

白度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县官上任,你既为下属,自当迎接,方才可以推脱是暴民围堵县衙,无法脱身,如今再不露面,便是藐视上官了!去不去由你,我先去了!……”说完就不再理会王德民,头也不回地往县衙大门去了。

王德民脸上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身后一名小吏挥挥手道:“速去通知其他人!……”,才跺了跺脚追着白度去了。

郭致远和徐光启等人刚到县衙大门口,白度就急匆匆地从县衙内跑了出来,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下官古田县丞白度参见县令大人,适才暴民围堵县衙,下官无能,未能出来迎接大人,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恕罪!……”

这时王德民也领着一众佐官小吏从县衙里跑了出来,有样学样地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请大人恕罪!……”

本来郭致远憋了一肚子,正准备借题发挥一下,来一招敲山震虎立立威,但现在白度他们这么一弄他反倒是不好发作了,不动声色地在白度和王德民身上打量了一下,很明显这两人是众人之首,今日之事多半和这两人脱不了关系,不过自己初来乍到,毫无根基,要是一来就和两个副手撕破脸,那就更不好做了,就展颜一笑道:“白县丞言重了,尔等皆乃本县的左膀右臂,本县初来乍到,还需白县丞及诸位同僚多多关照才是……”

白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郭致远年纪轻轻,说话却是滴水不漏,颇有城府,看来之前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不过他自视甚高,如今古田县这帮官吏包括王德民在内都没被他看在眼里,郭致远的到来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对手难寻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郭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可让下人先将行李安置到官廨(官员住所)之中,下官等人陪大人去城隍庙品茶歇息一下……”

古代新官上任,可不能先进衙门,第一天必须得到城隍庙里斋宿沐浴,准备牲酒礼和一些器物,第二天实行宣誓礼才能正式走马上任,当然古田县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已经没有人拘泥这种古礼了,白度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麻痹郭致远,让他被这种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搞得头晕脑胀,这样他们就可以从容布置继续向郭致远使绊子了。

郭致远当然不愿意自己被这些繁文缛节绊住,摆摆手道:“事有从权,本县刚来上任便有暴民围堵县衙,可见本县县治何等松弛,本县蒙圣上恩典钦点为古田县令,自当勤政爱民,繁文缛节能免则免,烦请白县丞通知县衙所有办公人员,我等这就去到二堂议事!……”说完也不待白度反对,带着徐光启等人就直接往县衙内走去。

白度也不好再阻拦,和王德民交换了一个眼神,让开道路,让郭致远等人先行通过,自己也紧随着了跟了上去。

古田县衙虽然破败,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仪门、照壁、大堂、二堂等设施一应俱全,大堂是县官公开审案的地方,大堂后面就是二堂了,是县官召集属下议事的地方,不过连县衙都这么破败了,这二堂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里面的桌椅都有些摇摇欲坠了,灰尘都有寸把厚,显然很久没有启用了。

得知新来的县官大老爷要在二堂议事,衙役们这才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地打扫起来,扬起的灰尘差点把郭致远呛死,只好在外面等衙役们打扫完毕才进去。还真别说,这二堂打扫出来后虽不说焕然一新,但也有几分*肃穆的气象了。

郭致远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徐光启和赵仕祯只是郭致远私人聘请的幕僚,本没有座位,郭致远本想在自己身后加了两个座位让他们坐,但徐光启和赵仕祯说于礼不合,坚持站在他身后,郭致远拗不过也只能由他们了。

白度和王德民在郭致远的左手一侧坐了,他们是县令的佐贰官(即副职官员,其官阶略低于主官,但并非主官之属官),白县承慢悠悠啜着茶,王主薄则不停地捋着胡须,都不看郭致远,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

佐贰官这边本该还有一个有职无品的典史坐第三把交椅,此时却空着,而右侧本该是首领官和杂职官的位子,也都没有人,就连没有座位的佐吏,如三班班头、六房长吏等也都没有来几个,堂下只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衙役,也都是一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于明朝的基层组织结构,郭致远还是有所了解的,像古田县这样的县级组织,在县署办公的人员分为三类:官、吏和役。官又分两种,一种是吏部登记在册的,因古田县比较小,所以也就知县郭致远、县丞白度、主簿王德民、典史鲁志超算是在吏部有名有姓的官儿。另一种就是首领官和杂职官,如教谕(教育局长)、训导、巡检、驿丞、税课大使、县仓大使等,这些官员在吏部没有登记,属于不入流的杂官,但也算是县领导班子的成员。

官下面就是吏,吏是六房的头头,这县衙六房与中央六部相对应,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这些人直接对县令负责,也算是有编制的体制内人员。吏再下面就是役了,役虽在县衙办公,但并无编制,靠些补贴维持生计。这些衙役分皂、壮、快三班,皂班和壮班负责站堂、呵道、门卫、传案等内勤警卫工作,快班负责传递公文和缉捕。

总之要撑起一个县衙班子,所需的工作人员不少,而郭致远眼前却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自己这位新任县令下令要召集县衙全体工作人员议事,这可是自己这位新上任的县令主持的第一次全体工作人员大会啊!这些人还如此懈怠,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县令吗?

第七十五章 逼宫

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过并没有马上发作,转头向一旁的县丞白度微笑道:“白县丞,本县让你通知县衙所有办公人员前来议事,可曾通知到位?……”

白度还未说话,一旁的王德民就大刺刺地抢着答话道:“郭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县衙不少人员都外出办事,一时半会恐怕很难通知到位,能来的只有这些人了!……”

郭致远眼中寒光更盛,瞟了王德民一眼,冷冷地道:“王主簿,本县问你,本县今日上任,想必知府衙门已提前公文告知,这些人明知本县今日上任还外出办事,究竟是公务繁忙,还是目无本县啊?!……”

“额……”王德民被郭致远噎了个半死,这些没来参加会议的人自然都是被他给支使出去了,以给郭致远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郭致远言辞如此犀利,直接一顶目无本县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度。

白度暗骂王德民真是蠢到家了,在郭致远上任第一天搞这种小动作不是把把柄送给人家抓吗?不过他既然和王德*手,这个时候自然得一致对外,只得帮着圆场道:“大人今日上任,知府衙门确有提前公文告知,下官与王大人也已提前布置迎接事宜,只是今日一早突发暴民围堵县衙事件,迎接仪式只能取消,王大人遣人去通知那些本要来参加迎接仪式的乡绅、耄老,故而缺席,下官已经再次遣人去通知他们速速回来议事,想必也快到了……”

“哦!”郭致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再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一柱香的时间依然不至,本官就说不得要问他们一个藐视上官之罪了!法正,焚香!……”

王德民一看郭致远这架势是要动真格的了,连忙朝堂下几个衙役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衙役赶紧飞跑着去通知那些没来参会的官吏去了。

那些没来参会的官吏当然不是去办事了,全都在家里猫着呢,这也是老习惯了,平日里当差也就是去县衙里点个卯。所以没多久除了巡检陈小冬外(陈小冬胆小,担心郭致远被暴民打死会被问责,带着队伍跑到几十里外拉练去了,没通知到)其他人就全到了,典史鲁志超进来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朝其他人打着招呼,看到郭致远锐利的目光才发现今日气氛有些不对,也赶紧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郭致远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威严地扫视了一圈,朗声道:“本县蒙圣上恩典,钦点为古田县令,今后就要与诸位同舟共济了,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方不负圣上恩典,朝廷信任,还望诸位与本官一起同心协力,励精图治,振兴古田,让古田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这算是郭致远的上任演讲了,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下方那些官吏却是听得直撇嘴,看来这位新任县令也是个卖嘴皮子的,满嘴官样文章,之前那几位进士出身的县令不也说得挺好听吗?结果却是风风光光上任,夹着尾巴离开,看来这位在古田也待不长!

郭致远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表情似的,发表完上任演说就转头对白度问道:“白县丞,今日百姓围堵县衙不知所为何事啊?……”

白度知道郭致远会问及此事,这主意本是他出的,他自然不会回答,所以马上把皮球踢给了王德民:“回大人,本官不管钱粮,此事王主簿比下官更清楚一些,大人还是问他吧……”

王德民等的就是这句话,郭致远刚才虽然用火枪暂时镇住那些围堵县衙的百姓,但是事情其实并没有解决,这个烫手的山芋最终还要交到郭致远手里,所以他不等郭致远再次向他问询,就抢先道:“大人,下官正要禀报,如今县衙钱粮十分紧张,入不敷出,下官掌管全县钱粮,常感力不从心,今日围堵县衙的百姓都是来讨要钱粮的,想必大人也看到了,县衙年久失修,今年年初天降暴雨,县衙多处倒塌,不得不进行修缮,但这修缮的费用却无处开销,至今没有支付,还有今年的赈灾扶贫款知府衙门也没有拨付……”

“往年这些款项都是下官厚着脸皮去知府衙门软磨硬泡上下打点,多少能讨要一些,才能勉强维持,如今知县大人来了,下官不便再越殂代疱,还请大人亲自去知府衙门讨要,请知府衙门尽快拨付钱粮,否则这古田县民风彪悍,多有不服王化之徒,若引发民变就不好了……”

他话音未落,教谕顾之谦也连忙站起来道:“说起这钱粮之事,老朽也有些事要禀报大人,本县教谕、训导及六科教授们的俸禄已经有两个月没发了,俸禄拖欠日久,师生无心就学啊……”

堂下那些三班班头、衙役们一听也跟着嚷了起来:“是啊,我们也已经两个多月未领俸禄了,再这样下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谁还愿意当差啊!……”

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联合起来向他逼宫,但他却不好发作,皇帝不差饿兵,要是属下这些官吏、衙役连俸禄都领不到,又怎么指望他们能尽心办事呢?但是一时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离京时带的一千多两银子,一路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就算想拿钱出来垫付也拿不出,至于王德民说让他亲自去知府衙门讨要更是想都别想,黄似华没有再故意刁难他已经是给足他父亲郭正域面子了,要想从知府衙门要到钱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了!

王德民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用钱粮问题来向郭致远逼宫,兜里没钱,腰杆不硬,那些和王德民一个鼻孔出气的官吏、衙役之所以听王德民的,就是因为王德民有黄似华做靠山能从知府衙门要到钱粮,郭致远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没人会听他的,不仅仅会被架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第七十六章 城府

所以这个时候郭致远绝对不能露怯,威严地冷哼一声道:“诸位稍安勿躁,钱粮问题本官自会设法解决!不过在此之前本官首先要了解县衙的财政状况,王主簿,你既掌管全县钱粮,想必有账簿可看吧!……”

王德民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本账簿递了过去,趾高气扬地道:“本官掌管全县钱粮,向来清清白白,账目分明,绝无中饱私囊之事,大人随时可查!……”

郭致远接过账簿认真翻阅起来,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虽不是专业的财务人员,但账簿还是看得懂的,而且王德民拿出来的是总账簿,记录的数据并不多,他自然很容易看懂,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按照王德民拿出来的总账簿记录,这古田县的财政完全就是空壳子,不仅没有半分余钱余粮,还欠了大量的外债!

虽然郭致远知道古田县很穷,但是穷成这个样子却是让他始料未及了,不过他倒也没马上发作,毕竟他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王德民有挪用公款、中饱私囊的行为,看这王德民自信满满的样子,自己要想从这总账簿中找到他的把柄估计不太容易,贸然发火只会打草惊蛇,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合上账簿,皱着眉头对王德民问道:“王大人,县里的钱粮果真如此紧张吗?连半分余钱余粮都没有?……”

王德民早知郭致远会这么问,面带讥笑地回复道:“郭大人从京城来,不了解我们古田县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像我们古田这样偏远的贫苦之地,可不能和江南的富庶之地相比,古田财政向来入不敷出,一向依靠朝廷赈济的,我接手这主簿之职时便是如此,若非我四处腾挪,低声下气去知府衙门讨要赈济,恐怕早已无法维系了,不怕大人笑话,有时实在周转不开,本官还不得不私人贴补一些,为此我家夫人还常与我吵闹呢……”

郭致远暗自冷笑,王德民不这样说他还只是怀疑,听王德民这么一说他几乎肯定这王德民有问题了!看这王德民满面油光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会拿私人的钱来贴补公家的人?能够不中饱私囊就已经算是大清官了,王德民要真这么大公无私,还轮到海瑞千古留名?

既然肯定王德民有问题,郭致远反倒不急着发作了,朝王德民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倒真是难为王大人了,古田县能有王大人这般大公无私的官员,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幸啊!我等都应以王大人为楷模,向王大人学习啊!……”

王德民见郭致远不但没有发火,反倒夸奖起自己来了也是一愣,不过好歹把郭致远糊弄过去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而堂下那些衙役们更是暗笑不已,王德民若是大公无私,那这古田县没贪官了,王家那大宅子是哪来的钱建的?这新任县令可真是草包一个,如此轻易就被王德民给忽悠了!

郭致远却像是毫无察觉地微笑着继续道:“钱粮之事,本县自会设法解决,今日就不议了,本县初来乍到,对县中情况一概不明,不知本县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领兵政、除盗贼、办学校、德化民、安流亡、赈贫民、决狱讼等等方面可有何建树?诸位何以教我?……”

应该说郭致远还是做足了功课的,他问的这个问题几乎涵盖了全县治理的方方面面,所以本来还觉得郭致远有些草包的官吏们俱都心神一凛,坐直了身子,但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答话。

无人答话,郭致远就只好点名了,朝一旁的白度点点头道:“白县丞,你先说说吧……”

白度一直在暗暗观察着郭致远这位新县令,初见郭致远之时他见郭致远如此年轻也难免有些轻视,但看他方才的言堂举止却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老成稳重,尤其是方才王德民拿出总账簿,告诉郭致远如今县财政一穷二白,不仅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外债,郭致远却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夸奖王德民大公无私,这样的城府如果出现在一个老官僚身上正常,但出现在郭致远这样的年轻人身上就委实有些可怕了!

所以白度也收起了小视之心,连忙拱手答道:“回大人话,本县丞主要职责是辅佐县令大人管理县政,因本县县令屡屡更换,本官也有些无所适从,加之能力有限,毫无建树,实在是惭愧得很……”

“另本官还兼管着讼狱,但因本县匪患猖獗,治安混乱,三年来,我县盗贼案件、狱讼案件,每年比上年递增一倍,如今尚有大量案件积压,要么无法破获,要么无法把罪犯逮捕归案,本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失职守,请大人责罚……”说到这里,白度还狠狠地瞪了鲁志超一眼,县丞兼管着讼狱,用现代的话来理解,那典史就是公安局长,县丞就是兼任的政法委书记,是典史的顶头上司,但鲁志超跟王德民穿一条裤子,根本不听他这个县丞招呼,让他很是郁闷。

郭致远听得直皱眉头,这白度一句无所适从、能力有限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看来也是奸猾得很,而他也不可能真的责罚白度,县丞是县里的二把手,地位只比他这个县令稍低,而且白度是举人出身,论品级可能还在他这个九品县令之上,如果真要撕破脸跟他对着干,他也拿他无可奈何。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白度瞪鲁志超的这个小动作,心中不由一动,他最怕的就是古田县的这些原有官吏联合起来跟他对着干,那他就是再有能力也得抓瞎,毕竟他也是需要人帮他办事的,不可能把这些人全撤换了,只要他们不是铁板一块,他就可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对白度摆摆手道:“白县丞言过了,古田县令之职屡屡更换说明这古田县确实很难治理,政令难行,白县丞能在县令一职空悬之时维持现状,未出大乱,就已经是有功无过了,责罚之事切莫再提,本县还要多多依仗白县丞辅佐才是呢……”

第七十七章 县令不好当

下面的官吏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郭致远没有责罚白度也就不可能责罚他们了,看来这位新县令还是很好说话的,不用担心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他们开刀了。

王德民越发觉得郭致远软弱可欺,不等郭致远继续询问,就抢着说话道:“本官主管全县钱粮、户口,钱粮之事方才已经说了,至于户口嘛……”王德民又掏出一本账簿,慢吞吞地翻了几页,咳嗽一声道:“三年前,我县实有户口2625户,平均每户人口6人,现在我县实有户口1911户,平均每户人口近4人……”

郭致远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虽说明代的人口普查工作做得远不如现代好,黑户很多,王德民所说的数据只能做个参考,但仅从王德民提供的数据看,古田县的人口流失情况也太严重了,三年时间就流失了超过全县总户口一半的人口!至于人口流失的原因郭致远倒是不用问,他一路上都看到了,十室九空,肯定是因为匪患肆虐!

果然不等他询问,王德民就继续道:“这人口流失的原因嘛,刚才白县丞也说了,主要是因为本县匪患猖獗,今日陈巡检不在,我就代他一起说了,非是我等剿匪不力,实在是这些土匪太过奸猾,来去如风,单靠本县的屯田军实在是很难剿灭,加上本县的屯田军军械缺乏,连军饷也屡屡拖欠,士气低落,陈巡检多次请求加派军队联合围剿,并及时拨付军饷,还有被匪患摧残之百姓也赈济,正好郭大人新官上任,这向知府衙门请求支援和赈济之事就只能拜托了郭大人了!……”

王德民这是吃准了郭致远不可能从知府衙门要到钱粮,所以一直借着这个问题向郭致远发难,郭致远当然不可能上他的套,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道:“钱粮之事,本官方才说了会设法解决,在此就不再议了,顾教谕,本县的文教方面呢?文教方面可有何建树?……”

王德民也不好再逼郭致远了,只得朝教谕顾之谦使了个眼色,这古田县地处偏远,这教育自然落后,别说进士举人了,就是秀才也难得考取几个,而要从别的地方调人来任教谕,那些有功名的人又嫌古田县贫苦,这教谕也不是什么肥差,都不愿意来,只能矮子里面选高个,从古田本地的秀才中选了顾之谦来任教谕。

这顾之谦是和王德民同批考的秀才,算是同年了,加上他也想通过王德民走通知府黄似华的路子,也谋个主簿的肥差来当当,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和王德民套近乎,只是教谕没什么实权,平时王德民也不太搭理他,如今见王德民朝他使眼色就心中一动,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回大人话,县学这三年里,就没有一个学子可以通过考试成为生员的。实际上,本县不要说秀才,就是连合格的童生和蒙童都寥寥无几。现如今在县学里读书的几乎都是‘官生’……”(注:明朝县学的生员有两个渠道来源,一个是考试考上去的生员,一个是世袭官员子弟,不需要考试,这就是官生,这大概属于一种特殊的“义务教育”了。)按说县里的教育情况如此差劲,顾之谦这个教谕应该感到很惭愧,但他却毫无惭愧之色,振振有词道:“本县文教如此糟糕,非是本官懈怠,实在这文教也需要投入啊,我方才已经说了,本县教谕、训导及六科教授们的俸禄已经有两个月没发了,师生无心就学,连六科教授们的俸禄都无法保障,还谈何建树啊?……”

“要在文教方面有所建树其实甚易,只要县令大人肯多拨钱粮,本官可以从他地延请优秀童生过来作为附学生员,每月每童生只需补廪米六斗,来年岁考,本县必有生员考取秀才!将来能考中举人、进士也未可知,据本官了解,福州府其他县皆是如此操作,本县如不如此操作,来年考绩恐怕又要垫底了,郭大人,这文教乃国家之本,切不可轻视啊!……”

郭致远听得目瞪口呆,怎么明朝还有这种操作啊?不过想想也对,在自己穿越过来的现代,各所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争抢优质生源,不也对优秀生源开出各种优惠条件,有的不仅不要学费,还有高额的奖学金,看来这教育陋习也是源远流长啊!

对于顾之谦这么说的目的,郭致远也清楚的很,一是配合王德民在钱粮问题上向自己逼宫,二是这样一来他这个教谕就有机会上下其手从中捞好处了,不过顾之谦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教育乃国家之本,郭致远要想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这教育问题是必须要重视的。

可这教育投入就是个无底洞,永远都是不够的,即便是在自己穿越过来的现代,对于教育的投入也始终处于饥渴状态,更别说自己现在无钱无粮,要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想重视也无从重视起啊!

想到这里,郭致远也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本县的情况还真是相当困窘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诸位都辛苦了,今日就且议到这里吧,明日我再与诸位细细商议解决之法……”

众人好不容易盼到郭致远宣布散会,都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四散而去。很快二堂里就只剩下了郭致远和徐光启、赵仕祯三人,郭致远望了一眼同样也是眉头紧皱的徐光启和赵仕祯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先生,我现在是无钱无粮无根基,这帮官僚个个昏庸无能,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县令,摆明了是要和我唱对台戏,更可怕的是我们还面临匪患猖獗这个大难题,我这个县令可真是不好当啊!……”

赵仕祯也是一筹莫展的叹息道:“我原本以为在京城才会有官员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衙也如此复杂,看来我真是不适合为官啊,公子,这权谋斗争非我所长,恐怕帮不了公子你呢……”

第七十八章 釜底抽薪

郭致远连忙道:“赵先生切勿妄自菲薄,方才若不是先生送我的鲁密铳,让我把那些围堵县衙的百姓镇住,我等可就危险了……”

提到火器,赵仕祯又来劲了,兴奋道:“对啊,在火器方面我倒是可以一展所长,这权谋斗争我帮不了公子,就只能帮公子研制火器了,那日公子所说的燧发枪我已有些头绪,我就先去试验了……”说完就兴冲冲地离开了。

郭致远望着赵仕祯的背影又是好一阵头疼,能挖到赵仕祯这位火器专家固然是他的大幸运,可是这搞研发费钱啊,一路上为赵仕祯购买各种研制火器的物资足足花了郭致远好几百两银子,把郭致远的家底都快掏空了,这要找不到来钱的路子,自己就算有赵仕祯这位火器专家也只能空叹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徐光启也叹了一口气道:“公子现在的处境确实有些困难,面临的难题很多,当务之急还是帮公子树立威信,否则你有名无实,发布的政令无人听,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施展不了,但是又不可操之过急,公子初来乍到,若是太过强势恐会适得其反,方才公子表现得就很好,那王主簿的账目多半有问题,但公子没有当场发怒,稳住他了……”

郭致远望了徐光启一眼,用力一捏拳头道:“先生也看出来了,这王德民今日咄咄逼人,挑动在场的官吏向我逼宫,应该是有所依仗,今日围堵县衙之事多半也是他背后主使专门冲着我来的,我若是当场与他撕破脸恐正中他的下怀,但是县衙的详细账目我必须拿到,否则我无法了解县里真实的财政状况,就无法对症下药,今日时候已不早,要查账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先把他稳住,待我摸清县里的情况,部署妥当,再逼他当场交出详细账目,若是果有问题,我便可以杀鸡骇猴,拿他立威!……”

此时王德民正踱着官步走进县丞的签押房,得意洋洋地对白度道:“看来这位新县令也不过如此嘛,今日我将了他一军,应该够他头疼的了,他今日当众承诺一个月内给百姓一个交代,知府衙门不可能拨钱粮给他,到时候我再让人找他闹,看他还有何理由推脱!……”

白度瞟了得意忘形的王德民一眼,冷笑道:“你若如此想就大错特错了,这位郭县令虽然年轻,却绝不简单!他今日如此表现只是为了稳住你,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拿你开刀了!……”

王德民眼中寒光一闪,阴狠很地道:“我上有知府大人庇护,下有同僚帮扶,他能奈我何?!”

“真是井底之蛙!这郭致远乃圣上钦点九品县令,京城中岂无靠山?知府大人若是能明着对付他,又何必私下修书与你让你充当马前卒?至于县衙这些同僚为何肯听命与你,你不清楚吗?一旦那郭县令拿住你的把柄,你看他能否奈何你!……”白度嗤之以鼻道。

王德民仍有些不服气地冷哼道:“他要拿住我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

白度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莫非你真以为你所做的钱粮账目当真天衣无缝,毫无漏洞?……”

王德民心里咯噔一下,惊呼道:“他要查账?!我若是不让他查呢!……”

白度撇撇嘴道:“他是县令,他要查账天经地义,你凭何阻止?他那几个随从孔武有力,身手不凡,便是用强你也不是对手!……”

他这么一说,王德民就真有些慌神了,有些手足无措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白度心里越发不屑,这王德民也就嘴上凶狠,真遇到事就惊慌失措了,这样的人也配和自己合作吗?不过他也不希望王德民被郭致远抓住把柄,因为要是王德民被郭致远抓住了把柄,他就只能一个人去和郭致远对抗了,想了想道:“你若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就只能铤而走险了,我教你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你把所有的账目都烧了,不就死无对证了!……”

王德民又是一惊,这纵火可是大罪,尤其烧毁的还是县里的公账,只要走漏一点风声,被郭致远找到证据,便是黄似华也保不了他,不过现在他却别无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和郭致远死磕,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咬咬牙道:“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就急匆匆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白度叫住王德民,压低嗓门道:“兹事体大,纵火罪非同小可,你必须选嘴严办事干练之人来办此事,你可想好了合适人选?还有,你可想好事后如何向那郭县令解释?……我帮你想好了,你如此这般安排……”

当晚郭致远没有入住自己在县衙后的官邸,而是住进了县城的一家客栈,毕竟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另外他也希望能够从客栈掌柜和小二那里打听到一些自己想要的消息,张承善于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让他去办这事正合适,所以住下之后他就把张承叫来小声嘱咐了一番。

本来郭致远还想吃过晚饭后在县城里转上一圈,了解了解民情的,可是他发现县城的老百姓望着他的眼神很是警惕,看到他过来老远就把门关了。所以郭致远也觉得有些无趣,走了一段路就打转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张承也打探消息回来了,他带给了郭致远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在古田老百姓心目中,古田县最有权势的人并不是郭致远这位县太爷,而是县里两大家族孙家和陈家的族长!这县里有近一半老百姓不是姓孙就是姓陈,可见这两位族长影响力有多大,可以说两位族长不点头,县令颁布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听了。

而且这孙、陈两位族长本身财力都很雄厚,其中孙家是做生意起家的,县城一半以上的店铺都是孙家的产业,就是在福州和广州等许多大城市也都有孙家的店铺,生意做得很大,而陈家则是大地主,县里有近一半的田地都是陈家的。可想而知,这两家势力有多大!

第七十九章 胆大包天

郭致远一听不由头疼地拍了一下额头,这一大堆的难题还没解决,又冒出这么两个“土皇帝”。明朝素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这乡绅势力是地方官十分头疼的势力,经常出现地方官和乡绅为争夺地方主导权引起的冲突,而且冲突的结果往往是地方官不得不向乡绅势力低头,否则只怕乌纱帽难保。

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古代的官僚机构和现代不同,现代还设有乡政府、镇政府,古代官僚机构的终点就在县衙,县以下的基层,像乡村里的亭长、里长啥的,多是从乡绅中推举出来的,他们拥有地方权威,主导了地方的运行,而且这种乡绅势力也远比地方官势力稳固,传承多年,早已在地方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关系网,而地方官只要任期一到,随时可能被调离,自然无法和乡绅势力抗衡了。

尤其明代官场的官员采取回避制度,就是说,本地人不能在本地任主官,得去别的省份任职,而官员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任职,如果不和地方乡绅势力搞好关系,那肯定是寸步难行了。尤其这个时代的人乡土观念很重,对外地人十分排斥,甚至地方百姓有了纠纷和争斗,也不喜欢找地方政府调解,而会去找族长评判,这就等于把地方官的权力架空了!

按照张承所说,这孙、陈两家的族长财雄势大,县里要办什么事还得去求着他们募捐,那郭致远这个县令在他们面前还直得起腰吗?

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头疼起来,正发愁之际,突然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外面也传来了喧哗之声,郭致远连忙一个健步扑到窗前,打开窗户朝火光处远眺过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看失火的方向像是县衙的方向?!

“速随我去县衙!”郭致远顾不得多想,对张承大喝一声,就赶紧快步出了门,正好法正、楚婉儿他们也出来看动静,郭致远把他们一起叫上,一路向起火处跑去!

来到县衙门口,现场一片混乱,外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愣愣地站在那里感叹:“好大的火啊!”,却没有一个人帮忙灭火的,衙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着,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挥调度灭火。

郭致远看得无名火起,抓住一个乱窜的衙役,厉声喝问道:“是哪里起火了?!”,那衙役惊慌地望了他一眼,居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郭致远越发火大,此时却顾不得去找这不开眼的衙役麻烦,带着张承他们直接往县衙内冲去!一直冲到内堂,总算看到几个衙役拿着木桶慌张地从县衙侧翼院子的水井里提了水朝一间浓烟直冒的房间里泼水灭火,不过因为火势太大,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火反而有越烧越烈之势!

这样下去不行!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一旦火势蔓延开去,整个县衙都将付之一炬!郭致远当机立断,指着屋子前面的几根木柱对跟在身后的法正问道:“法正,你能否将这几根木柱弄断,这样才能将火源阻断,不至于蔓延到其他的房子……”

“没问题!大人请退后!……”法正拍着胸脯道,然后收腹吸气,大喝一声,抡起手中的方便铲,对着那起火房间前面的木柱横劈过去!“轰!”,一声巨响,足有海碗口粗的木柱应声而断,失去支撑的屋檐也随之塌了下来!

接着法正依法炮制,将其他几根木柱全都劈断,屋檐也完全塌了下来,也使得正在蔓延的火势被阻断,火势得到了控制,那几名救火的衙役都被法正的威势给惊呆了,都忘了继续泼水,提着木桶目瞪口呆地望着法正!

“还不赶紧继续泼水灭火!”郭致远气不打一处出地怒喝道,那几名衙役这才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木桶里的水泼了出去,张承他们也都赶紧找来取水器具帮着一起灭火,最后在郭致远的指挥下终于将明火扑灭,不过那间起火的房间也彻底毁了,塌了一大半,房间内的物品都被烧成了灰烬!

见到火被扑灭,郭致远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而是马上抓住那几名救火的衙役厉声喝问道:“这房间是做何用途的?里面可有重要物品?……”

那几名衙役对视了一眼,犹豫一下,终究有些畏惧郭致远的威压,吞吞吐吐道:“这…这是账房,里…里面存…存放的是…是钱粮账簿……”

果然如此!郭致远看到县衙起火时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德民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为了不让自己查账,竟然铤而走险纵火将所有账目全部烧毁!

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强压怒气继续问道:“账房重地为何会起火?!……”

那几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道:“这…这小的们也不知啊……”

郭致远也知道找这几个衙役也问不出什么来,恼怒道:“账房起火,为何不见白县丞和王主簿?还不速去通知!……”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德民和白度两人急匆匆地联袂而来,看到已经化为灰烬还在冒着烟的现场,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神领会的眼神,王德民嘴角更是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装作十分惶急地勒腕叹息道:“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呀?这账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呢?县里钱粮账簿全在里面,这可如何是好啊!……”

郭致远见这个时候王德民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心中的怒火更盛了,怒气直冲头顶,再也压制不住,冷冷地望着他道:“王主簿,你不觉得这火来得有些蹊跷吗?这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在本官刚刚上任,准备查看钱粮账目时起火,你莫非以为本官是傻子,如此好欺骗吗?!……”

第八十章 目瞪口呆

王德民一听也是脸色一变,毫不示弱地顶撞道:“郭大人此话是何意?这县衙年久失修,失火也不是第一次了,莫非大人还怀疑是我故意纵火不成?我方才一直与白大人在一起品茶,根本不知起火之事,郭大人若硬要无端诬陷下属,下官说不得要和你一起去找知府大人评评理了!……”

一旁的白度也连忙道:“方才王主簿确实一直与下官在一起,我知道大人是因为账房起火心急,但若无证据这般怀疑下属确实不妥……”

郭致远一看两人这做派也不由心神一凛,县丞和主簿可以说是县令的左膀右臂,若是白度和王德*手来对付他,那他这个县令就越发不好当了,而王德民如此有恃无恐自然也是仗着黄似华的势,自己没有掌握确实证据前确实不好对王德民发难,就冷冷地道:“我何时说过怀疑是王大人故意纵火?若是王大人心中无愧,又何需急着分辩呢?无论怎么说,王主簿主管全县钱粮,如今钱粮账簿突然被离奇烧毁,王主簿难道没有责任吗?!……”

这话就点中王德民的要害了,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正准备强词夺理,一旁的白度却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对郭致远拱手道:“郭大人所言有理,账房起火,钱粮账簿被烧,我等都有责任,不过现在起火原因尚未查明,现在谈追责未免有些为时过早吧,县令大人今日刚刚上任,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还请先回客栈休息,待明日下属查明起火原因,自当给县县令大人一个交代……”

郭致远瞟了白度一眼,这位白县丞对自己的态度看似还算恭谨,但说话却滴水不漏,反倒比咄咄逼人的王德民更难对付,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账簿已经被烧了,自己就算留下来也没有意义,就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等明天看你们如何给我交代了!……”说完就带着张承等人拂袖而去。

等郭致远一走,王德民就对白度抱怨道:“白老弟,你这是做甚,只要我咬死不认,我不信他敢对我怎么样!你现在答应明天给他交代,不是等于向他低头了吗?明日他要咬住不放,我们又该如何应付?……”

白度冷冷一笑,凑到王德民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王德民一听眼睛就亮了,对白度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高!真是高!我看他明日如何下台!哈哈!……”

郭致远出了县衙,心情越发沉重,这白度和王德民明摆着是勾结在一起的,整个县衙自己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若是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这个县令就只能当光杆司令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必须展开反击,否则太被动了,可怎么反击呢?

楚婉儿见郭致远沉默不语,就快步追了上去,愤愤不平地道:“这火肯定是那个王主簿放的!你刚才就应该直接把他抓起来!……”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对楚婉儿翻了个白眼,心说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没有确实证据,自己就直接把王德民抓了,就正好给了黄似华整自己的借口,搞不好最后被抓进去的反倒变成自己了。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顾不上搭理楚婉儿,转头对身后的张承急切地问道:“张承,之前抓住的那几个泼皮现在何处?……”

张承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道:“我已按大人您的吩咐将他们送到县大牢关押起来了,现在…应该还关着的吧?……”

“你速带我去,我要连夜提审他们!……”郭致远急切地挥挥手道。

“放着老虎不抓,你去审几个泼皮有何用啊?”楚婉儿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过很快又眼睛一亮,拍手道:“我明白了!你这是要顺藤摸瓜,找到主使他们围堵县衙之人,然后就可以杀鸡骇猴了!……”

郭致远心情好转,用手指点了点楚婉儿笑道:“你总算还没有笨到家,要不然就真那什么…大没脑了……”

楚婉儿虽然听不懂郭致远“什么大没脑”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俏脸一红,指着郭致远娇斥道:“好你个郭致远!竟敢说我笨!你才笨呢,你这个大笨蛋!……”说着就张牙舞爪地朝郭致远扑去!

一路追追打打来到县大牢,这县大牢自然不像郭致远在京城看到的锦衣卫诏狱那么森严威武,就是一座长排的小平房,还没到门口,郭致远就听到牢头和几个狱卒正在那里吆五喝六地划酒拳,到门口一看就更火了,就见几人都喝得醉醺醺,坐都快坐不稳了,还抱着酒坛子在那里鬼哭狼嚎呢!

郭致远连着咳嗽了几声都没人理会,一旁的张承只得大喝一声:“县令大人到!”,那牢头这才醒过神来,总算看到了穿着官服的郭致远,吓了一跳,扯着那几个醉得比他还厉害的狱卒站起来给郭致远行礼,结结巴巴道:“见…见过县官…大…大老爷!……”

郭致远也懒得跟这些底层差役置气,反正他站稳脚跟后肯定要对这些底层差役进行整顿的,摆摆手道:“日间本县命人押送来的那几名围堵县衙的泼皮关在何处?速带本县过去,本县要审问他们……”

那牢头讨好地赔笑道:“这牢房中甚是污浊,不如让小人去把人提出来,县官大老爷就在此审问便是了……”

郭致远自当上次进了锦衣卫的诏狱,对这阴森的牢房也有些阴影,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那牢头赶紧带着几名狱卒拿了牢房钥匙急匆匆地去提人了,过了一会儿没看见人来,却听见大牢内传来几声惊慌的叫声,郭致远也顾不上心理阴影了,带着张承等人也冲了进去,结果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偌大的牢房内居然没有一名囚犯,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很显然,所有的犯人都从这大洞中跑掉了!

第八十一章 集体撂担子

“这是怎么回事?”郭致远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指着那一脸惊惶的牢头厉声质问道。

那牢头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道:“小…小人也…也不知道怎…怎么回事啊!小…小人曾…曾多次向…向典史大人报…报告,牢…牢房需…需要修缮加…加固,可…可典史大人说…说县里没…没钱……”

郭致远这才注意到这牢房确实不太牢固,墙壁都是用那种泥砖砌筑的,厚度也不够,只要有人里应外合,很容易就能在墙上破出一个大洞,那典史鲁志超和王德民是穿一条裤子的,要创造这样的机会再容易不过。

自己还是来迟了一步,那王德民既然指使人围堵县衙,想必对这些人已经做了周密安排,这会儿只怕已经跑出古田县了,而就算自己想借题发挥,他也可以用没钱这个借口轻松搪塞过去!

倒也不能完全怪郭致远大意了,他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么荒诞的事情,县衙的大牢居然如此轻易地被人破了一个大洞把里面的犯人全放跑了,至于这牢头和几名狱卒是真糊涂还是得了王德民的吩咐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其实也不重要了,人都已经跑了,郭致远就算把气撒到这牢头和几名狱卒身上又有何用呢?

回到客栈,郭致远把情况跟徐光启一说,徐光启也是目瞪口呆,郭致远接的这个烂摊子实在是太烂了,一穷二白不说,手下这帮官吏、衙役没一个听话的,还一个劲的作妖,花样层出不穷,饶是徐光启智计无双也感觉头疼无比。

第二日郭致远来到县衙再次召集县衙全体人员到二堂议事,众人自然都已知道昨晚账房起火钱粮账簿全被烧了之事,却一个个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

“白大人,昨晚账房起火原因可已查明?……”郭致远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度问道。

白度却不答话,而是对一旁的王德民使了一个眼色,王德民大刺刺地站起来道:“起火原因已经查明,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县衙几月未发衙役俸禄,衙役们只能节衣缩食,这天寒地冻的,着实难熬,又无钱购买炭火,只能烧县衙的废纸取暖,结果一不小心引燃了账簿,酿成火灾……虽情有可原,但是法不容情,我已将那衙役革职,将他打发回家了!……”

又来这一套!郭致远听得无名火起,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拍案而起,指着王德民怒斥道:“这就是你给本官的交代?!莫非你以为用一个衙役来当替罪羊,你就能置身事外了吗?!你身为主簿,掌管全县钱粮,入不敷出,毫无建树不说,如今连钱粮账簿全被烧毁,你该当何责?!你事事用缺钱少粮来推诿,那要你这主簿何用?!……”

王德民根本没把郭致远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傲慢地冷笑道:“那你还想怎样?你虽是我的上官,可要处置我,只怕还没这个权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若觉得我这主簿做得不好,那就请你自己*吧,正好本官为了县里钱粮之事心力交瘁,身体不适,需要告假休养,告辞!……”说完王德民竟然看也不看郭致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了!

这还不算,王德民刚走,典史鲁志超也马上站了起来,敷衍地拱拱手道:“大人,我家中老母病重,孝道为先,也需告假回家伺候老母,告辞!……”说完也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紧接着教谕顾之谦等人也都如约好一般站了起来告假,理由也是千篇一律,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老母病重,且根本不等郭致远批准,就直接追着王德民两人的步伐而去了。

堂下那些三班班头、衙役们见状也都嚷了起来:“这差当不下去了,俸禄不发,还不让烧纸取暖,我们不干了!……”说完把手中的“水火棍”一扔,全跑了!

转眼间偌大的二堂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除了白度和几个有些呆头呆脑的衙役,其他人都集体撂担子跑了!

郭致远最开始被这些家伙气得要死,拳头捏得咔咔响,他确实没想到这些家伙会做得如此过分,居然用集体撂担子这招来向他示威,不过此时他却冷静下来,望了依然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的白度一眼,呵呵笑道:“白县丞,你为何不走?……”

白度故作奇怪地道:“我为何要走?我身体无恙,家中老母也很康健,自然不需告假,我的职责是辅佐县令管理县政,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我辅佐的,大人若无其它吩咐,那下官就先回签押房看书了……”说完也站起来施施然地离开了。

郭致远望着白度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望了望堂下那几个仍如呆鹅般站在那里仿佛睡着了的衙役,摇了摇头,挥挥手道:“你们也下去吧,守住大门,莫让闲杂人等闯进来就是了……”

那几个呆头呆脑的衙役这才如大梦初醒般揉了揉脸拖拖沓沓地离开了,郭致远转头看了看身后眉头紧皱的徐光启,苦笑道:“徐先生,我如今可真成光杆县令了,古田县这烂摊子可真是烂到家了啊!……”

徐光启沉吟道:“公子切莫气馁,正所谓不破不立,如此也好,少了这些贪官污吏掣肘,公子更好大展拳脚!……”

给徐光启这么一打气,郭致远又振奋起来,用力一拍大腿道:“先生说得对!正好把这烂摊子拆了,咱们重新搭个新班子,以先生之才,胜任这主簿、教谕之职能绰绰有余,张承可以顶典史之责,法正可以任班头,楚婉儿也可以让她任个捕头,再招些办事干练的衙役,咱们就能把这县衙撑起来了!……”

当下郭致远马上把张承他们召集起来,宣布了准备自己组建班子的事,众人都很兴奋,他们跟着郭致远也是想谋个好前程,能够在他手下获得独当一面的机会就是个好的开始,不过这时王喜却站出来泼冷水了,苦着脸道:“少爷,咱们没钱了,从京城带来的银子只剩下不到二十两了!……”

第八十二章 皇权不下县

郭致远在京城营救他便宜老爹郭正域的时候一出手就是好几百两银子,所以对钱没什么概念,离开京城的时候把银子全给王喜管着,要用钱的时候就让王喜去付账,现在被王喜这一泼冷水泼了个透心凉,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二十两够干什么呢?别说什么大展拳脚,就是这么多人吃喝也撑不了多久,再弄不来钱,估计这点人心都得散了。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无论哪个时代,没钱总是寸步难行。远的不说,要招新衙役必须得有钱,否则谁愿意跟你干呢?郭致远有些头疼地又抓起了头发,作为穿越者,他可能有一万个赚钱的点子,就像那些穿越yy小说里写的,有了穿越的金手指那还不是点石成金,造肥皂、造玻璃……随便找一样这个时代没有的新玩意造出来,那还不赚个盆满钵满,所以那些穿越yy小说的主角似乎都不需要为钱发愁,很容易就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变成腰缠万贯的大富翁,然后就可以轻松地去争霸天下了。

但yy起来容易,真正要实施起来却很难,yy小说里好多东西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落后的客观条件下是根本造不出来的,即便能造出来也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推广过程,现实里你办个厂办个公司没得大半年时间折腾得起来吗?而现在郭致远最缺的却是时间,等他把东西造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一筹莫展,这缺钱的事他们也帮不上忙,楚婉儿咬了咬牙从身上摸出一个手帕布包,对郭致远递了过去:“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只带了这些,多少能应应急……”

郭致远打开手帕布包,里面是几件首饰,楚婉儿连逃婚出来都随身带着,显然是她的心爱之物,方才又说是她娘留给她的,那就更有纪念意义了,连忙将手帕布包又递了回去,感动道:“这我不能要,你自己好好收着……”

楚婉儿却不肯接,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让你拿着就拿着,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都不爽利,我可不是白给你,要算利息的!……”

其他人见楚婉儿连贴身的首饰都拿出来,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要塞给郭致远,郭致远感动地望着众人,站起来连连摆手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大家跟着我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古田,我绝不负大家,钱的事我自会设法解决,若是我连这么点困难都解决不了,还需要大家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我,那还谈什么带着大家建功立业呢!……”

众人见郭致远坚决不肯要,也只得把钱收起来,他们也知道郭致远说得不错,郭致远面临的困难不是他们这点小钱能解决的,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留下来只会影响郭致远想办法,就纷纷拱手告辞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公子静思了,若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公子只管吩咐!……”

只有徐光启没有走,他想了想道:“公子,或许有一法子可以试试……”

郭致远大喜道:“什么法子?先生快请讲!……”

“公子现在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公子这县令的身份了,公子可以利用这身份向这里的乡绅募捐银子,这些乡绅多是地方的富裕人士,若能请他们慷慨解囊,或可解决缺钱的难题……”徐光启沉吟道。

“向乡绅募捐?”郭致远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道:“拿人的手短,我要整顿县治,今后难免要和这些乡绅势力起冲突,若是拿了他们的钱,我在他们面前还直得起腰吗?……”

徐光启摇了摇头道:“公子若是如此想便是大缪了!公子初来乍到,在古田毫无根基,若是一来就把自己摆到乡绅势力的对立面,那就当真寸步难行了,如今公子已被古田原来的官吏孤立,若再不争取乡绅们的支持,又如何在这古田县立足呢?!正所谓皇权不下县,地方治理是离不开乡绅势力的,公子要治理一县之地,仅凭手下官吏衙役如何掌控全县?这催纳赋税、课置农桑、检查非法、调查户口,哪样不得依仗地方乡绅?若是公子只想着大权独揽,半分权力都不想分润给地方乡绅,不但不可能治理好地方,就连这县令之位也恐难稳固呢!所以不管能否募集到钱,这些地方乡绅公子是必须去拜访的……”

听徐光启这么一分析,郭致远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主政一方的经验,所以犯了理想主义的错误,只想着如何整顿县治、大胆改革,利用自己的穿越优势让古田进入发展快车道,却没有去想如果没有地方乡绅的支持,他颁布的政令可能根本推行不了,加上他受前世那些古装电视剧的影响,里面的地方乡绅势力都是土豪劣绅,专门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所以想当然地把他们都划成了坏人,列为了打击对象,若不是徐光启这番提醒,搞不好他这个县令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被地方乡绅势力给赶下台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站起来对徐光启行礼道:“多谢先生提点,致远受教了!那明日起就劳烦先生陪我一起去拜访地方乡绅……”

第二日郭致远就带着徐光启和张承去拜访古田有名望的乡绅,不过他很快又失望了,古田的地方乡绅对他这位县令一点不感冒,态度十分敷衍,有的乡绅甚至都不知道古田县换了县令,有的虽然表面上还算客气,但是郭致远一提募捐的事情,他们就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接招,真应了那句话,越有钱的人越扣门!

最可气的是陈家和孙家两家的家主,郭致远本以为这两家作为古田县最富有也是最大的两大乡绅势力,肯定能从他们那里募集到一大笔银子,哪知他们连见都不肯见郭致远,直接让家丁挡了驾,连郭致远的拜帖都被扔了出来,直接就是冷冰冰两个字“不见!”。

第八十三章 太平绅士

王德民虽然告假回家休养,但是却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郭致远的一举一动,听说他去拜访地方乡绅就对一旁的白度哈哈大笑道:“郭致远已经黔驴技穷了,居然想去找那些那些铁公鸡募捐,他这样要能弄到钱我名字倒着写,看来他用不了多久就要滚蛋了!……”

一旁的白度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冷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个地方乡绅的德性了,他当初刚到古田县任县丞的时候,也曾想过这样的法子,主动拜访地方乡绅势力,想让他们为地方公益事业出一份力,结果却是热脸贴冷屁股,如果不是后来他通过家里的关系和孙家扯上了关系,得到了孙家的支持,他也无法在古田立足。

也确实让王德民给料准了,郭致远他们连续跑了几天,拜访了几十位乡绅,却是一分银子都没有募集到,反而是听了不少冷言冷语,怄了一肚子气。

郭致远一回来,气得把乌纱帽都摔了,气愤道:“都特么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我堂堂的县令亲自屈尊上门拜访,他们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尤其是孙、陈两家最是可恶,居然避而不见,真当自己是土皇帝吗?!……”

徐光启捡起郭致远摔在地上的乌纱帽,掸去上面的灰尘,正色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呢?与这些地方乡绅交往本是利益的结合,他们不肯捐钱,是因为公子没有拿出能够打动他们的东西……”

郭致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徐光启递过来的乌纱帽,挠了挠头道:“先生教训得对,我确实太沉不住气了,只是我现在光杆县令一个,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又能拿出什么东西去打动这些比狐狸还精的乡绅呢?……”

徐光启摇了摇头道:“我说的这能打动这些乡绅的东西不一定是实物,也可以是虚物,比如名誉、权力,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容易授人以柄,攻讦公子以权敛财,还有分寸也要把握好,否则乡绅掌握权力太大,则不利于公子日后施政管理,具体该如何操作我暂时还没想好!……”

郭致远眼睛一亮,若有所悟地思索起来,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想到了四个字:太平绅士!看过香港电影的应该都对太平绅士这个名词印象很深,虽然通常在这些电影里并没有太平绅士出场,但往往在反派配角被抓后,就会出现由某某太平绅士做保可以取保候审的情节,然后主角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反派配角得意洋洋地从警察局被放跑了,所以这从头至尾没有出场的太平绅士一下子就给观众留下了逼格很高的印象。

现实中也的确如此,在香港太平绅士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令香港富豪趋之若鹜,千方百计也要去谋求一个太平绅士的头衔,否则哪怕你再有钱,如果你不是太平绅士,也成不了上流社会的顶尖人物。

其实太平绅士只是英国人为了加强自己的殖民地统治推出的一种举措,由殖民政府委任民间人士担任维持社区安宁、防止非法刑罚及处理一些较简单的法律程序的职衔,不仅是香港,在不少的英属殖民地都有太平绅士存在,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很有效,香港在英国殖民时期的繁荣稳定,太平绅士的确起到不小的作用。

太平绅士不仅缓解了英国人与其殖民地土著之间的矛盾,也使得英国人对于殖民地的统治更加稳固,让殖民地土著自己人管理自己人,他们在后头当太上皇,又得好处又节省人力。

当然郭致远最看重的还不是这个,关键是这太平绅士不是谁都能当的,得看贡献,什么是贡献啊?捐钱呗!在香港要当个太平绅士,你不捐个几千万上亿港币你想都别想,即便如此,香港富豪们都喜欢弄个慈善基金会什么的,那就是为了当上太平绅士给英国人送钱啊!

妈的,老子主动去拜访你们,你们却让我热脸贴冷屁股,这回老子要让你们倒过来求我,上赶着给老子送钱!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徐光启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郭致远,心说公子该不是急得得了失心疯吧,方才还愁眉苦脸怎么突然哈哈大笑呢?郭致远连忙把自己的想法跟徐光启说了,徐光启一听眼睛就亮了,拍案叫绝道:“此法甚妙!公子果非常人,能想出如此一举两得之妙法!……”

郭致远说干就干,马上让张承找来纸笔开始奋笔疾书:“为通告事,本县蒙圣上恩典钦点为古田县令,自当振兴古田,造福百姓,然本县才疏学浅,兼初来乍到,不明县情,恐有负圣上恩典,朝廷重托,古田乃古田百姓之古田,故本县拟从百姓中之贡献大者选为太平绅士,与本县共管古田……为太平绅士者可享上堂见官不跪之特权,可参与民事案件之审理,巡视监牢,检举不平事……与本县共同维护地方安定繁荣,共建太平古田……悠悠古田,千年古县,贤人志士多矣,然不载于史,令人扼腕,但任太平绅士者,将授勋章,百姓见佩戴太平勋章者需行礼,并将其事迹刊于《县志》之中,青史留名,与有荣焉。欲选太平绅士者可前来旌善亭毛遂自荐,但凡平日遵纪守法无劣迹者,俱有参选资格。古田知县郭致远,万历三十二年二月二日。”。

徐光启看过郭致远写的通告以后眼睛更亮了,竖起大拇指道:“公子大才,此通告一出,古田可定矣!……”。

郭致远潇洒地把手中毛笔一掷,哈哈大笑道:“先生谬赞了,我现在更关心这通告贴出去能不能募捐到银子!”。

徐光启望了郭致远一眼,拍掌大笑道:“公子此通告可抵万两银!……”

当下郭致远请徐光启对通告稍做润色,又把赵仕祯、沈令誉等能写字的人都叫了来,把郭致远写的通告抄写了数十份,一一盖上郭致远的官印,然后让张承、楚婉儿他们拿着通告四处张贴,连县城周边的乡镇也全都贴到了。

第八十四章 阳谋

古田县的老百姓惊奇地发现一夜之间在县城的交通道口及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贴上一张盖着县官鲜红大印的布告,古田县县令都不知换了多少任了,但是却很少发这种公开的通告,因为历任县令都是空架子,发了政令也没人听,所以这些县令自然也懒得浪费纸张笔墨,所以这对古田百姓也是件稀罕事,马上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

这个时代识字的老百姓不多,不过自然也有上过几年蒙学识得字却未能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站出来帮他们解读,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显示出他们是“读书人”的尊崇,此时在城门口的一张布告前就有一位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正摇头晃脑地读着郭致远写的布告,在他周围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太平绅士”对他们来说都是个新名词,自然马上引起了他们的热议。

“这太平绅士是个啥玩意?听着倒是挺威风,但凡平日遵纪守法无劣迹者,俱有参选资格,也就是说我也可以去选这个什么太平绅士咯,哈哈!……”人群中一名皮肤黝黑的粗壮汉子哈哈大笑道。

立刻有人嗤之以鼻道:“切,陈黑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也想选太平绅士?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旁边的人也都哄笑起来。

那陈黑皮被笑得面红耳赤,脖子一梗回怼道:“我怎么就不能选太平绅士了?布告上面说得明明白白的,但凡平日遵纪守法无劣迹者,俱有参选资格,还盖了县官大老爷的官印,难道县官大老爷还能说话不算数吗?!……”

这时那摇头晃脑念通告的长衫男子也听不下去了,瞟了那陈黑皮一眼,冷笑道:“有资格不代表你能选上!布告上还说了,要选百姓中贡献大者,你有何贡献啊?大字不识一个也想当太平绅士?真是荒谬!……”

陈黑皮对这长衫男子就不敢硬怼了,尴尬地赔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不过我们家老爷可以选啊,要论贡献,谁有我家老爷大?!……”,陈黑皮所说的老爷就是陈氏家族的家主,陈黑皮是陈家的佃户,所以把陈氏家族的家主抬出来撑面子。

可他这么一说,先前挤兑他那人又不乐意了,那人叫孙长顺,正是孙氏家族的帮工,立刻嚷道:“放屁!要论贡献大,那还得属咱家孙老爷!……”

陈黑皮立刻毫不示弱地回怼道:“你他娘的才是放屁呢!你们孙家能和我们陈家比吗?半个古田县都是我们陈家的!……”

人群中也有不少孙家、陈家的佃户和帮工,纷纷站出来对骂,只差没打起来了。谁也没注意到人群外张承戴着斗笠遮住半边脸,正悄悄地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这张纸上列着好几个格子,上面写着“支持人数”、“反对人数”、“原因”等字样,正是郭致远给他的舆情调查表,张承现在除了要干之前典史鲁志超的事,郭致远把情报收集工作也交给了他。

这样的场景在其他地方也同样发生着,当然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这件事其实没多大影响,只是让他们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但通过他们的议论,这件事自然也会传到那些乡绅耳朵里去,而且这件事还有一个效果,就是让古田县的老百姓都知道县里的县官大老爷换人了,新来的县令叫郭致远!

这件事一直关注着郭致远一举一动的王德民自然也知道了,不过他只是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这郭致远真是想钱想疯了,以为弄个太平绅士的虚名出来就能募集到钱,我今天特意让人去旌善亭那里盯了一天,一个毛遂自荐的人都没有,他这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一旁的白度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自然不可能像王德民这么短见,事实上郭致远的布告一出来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布置都落空了,郭致远推出的太平绅士选举制度,那些乡绅不可能不动心,世间有几人能对名利二字不动心?那些乡绅不缺钱,但是却缺名,只能被载入《县志》千古留名这一条就足以让那些乡绅动心了,更何况还可享有上堂见官不跪的特权,拥有参与民事案件之审理,巡视监牢,检举不平事等权力,那些乡绅怎么可能不趋之若鹜呢?!

至于王德民说旌善亭那里一个毛遂自荐的人都没有更是可笑,这种事那些乡绅怎么可能去毛遂自荐呢?万一没选上岂不是很丢脸?他们肯定会私下里找郭致远勾兑,接下来无非就是讨价还价了,郭致远肯定能募集到银子,只是多少的问题了。

最可怕的是哪怕他明知郭致远的目的,却不知该如何去阻止,因为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郭致远开出让那些乡绅势力无法拒绝的条件,他就不可能阻止那些乡绅对郭致远的支持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县令啊,这样的手腕就是官场老手也不一定使得出来,不过白度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只有这样的对手才有挑战性,才值得他白度认真去对付!

乡绅们确实动心了,只是之前郭致远主动拜访他们,他们却没有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现在要他们倒过来去求郭致远,多少有些抹不开情面,所以他们大都还在观望,看郭致远搞的这个太平绅士选拔制度到底有没有人响应。

很快第一个找郭致远勾兑的乡绅就出现了,此人叫杨东城,是县城翠玉楼和富贵坊的老板,一听这两个名字大家就应该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了,没错,他开的是妓院和赌场!这两个都是非常来钱的生意,但这两种生意都属于捞偏门,上不得台面的,所以杨东城虽然有钱,但是在乡绅中名声却不怎么好,地位也不高,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急切第一个来找郭致远的原因。

第八十五章 讨价还价

当然杨东城能够捞偏门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且他还特别抠门,别人背后都叫他“杨老扣”,之前郭致远主动去拜访他的时候他连茶都没舍得泡一杯,可见他有多抠门了,所以郭致远要想从他口袋里掏出银子来也绝不容易。

杨东城是晚上悄悄地来拜访郭致远的,郭致远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因为郭致远知道他的太平绅士捞钱计划能否成功,杨东城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非常关键,他现在看杨东城就像看一堆能够行走的银子,自然不可能把他放跑了。

两人都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寒暄了好半天,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耐心,谁先开口谁就失了先手,直到一整壶茶灌下肚,杨东城的膀胱都胀得有点疼了,终于绷不住了,他跟郭致远耗不起啊,总不能睡在郭致远的官邸吧,只得先开口道:“县令大人,你弄的这个太平绅士,不知我可有资格参选啊?……”

郭致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呵呵笑道:“当然有资格啊,但凡平日遵纪守法无劣迹者,俱有参选资格……”

杨东城见郭致远不肯透底,只得继续试探道:“那不知我要如何才能当上这太平绅士呢?……”

郭致远瞟了杨东城一眼,慢条斯理道:“这在通告上也写明了啊,选取贡献大者,对古田县贡献越大,自然就越有资格,咱们古田县穷啊,这剿灭匪患、修整道路、兴办县学……到处需要钱啊,单靠官府之力是万万顾不过来的,正需要杨掌柜这样的热心乡绅奉献力量啊……”

杨东城见郭致远开始滔滔不绝地哭穷,连忙打断他的话,干脆开门见山道:“我出五十两银子,可够?……”

郭致远对杨东城翻了一个白眼,摇摇头道:“杨掌柜,你翠玉楼和富贵坊一天的收入都不只五十两银子吧?莫非你觉得一天就能赚个太平绅士?……”

杨东城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位县令大人是做足了功课的,连他翠玉楼和富贵坊一天的收入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想不出血都不行了,咬咬牙竖起一根指头道:“那我出一百两!总该够了吧!……”

郭致远却仍然不停摇头,杨东城就有些急眼了,一摊手道:“那你说个数,我拿得出就拿,拿不出就只能作罢了!……”

“五百两!不二价!”郭致远也知道再不露底不行了,伸出巴掌晃了晃道。

杨东城一听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惊呼道:“五百两?!就一个太平绅士的虚衔你就要五百两?!那你还不如去抢!……”

郭致远不慌不忙地道:“看来杨掌柜对我的通告还不够理解,太平绅士可不是虚衔,而是实打实的权力和地位,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杨东城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最多出三百两,不可能再加了!”,或许觉得气势不够,他又加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第一个来找你的,若是我出去一宣扬,说你狮子大开口,便没人再会来找你,你一分银子都得不到!……”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正因为杨掌柜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我才只要求你捐五百两,再后头来找我的就不是这个价了,你若觉得不值得,请便就是了,至于杨掌柜要怎么宣扬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会有人觉得这银子花得值的……”

这回杨东城却再也不肯松口了,而郭致远也不肯让步,杨东城就有些恼怒地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作罢吧,你当我没来过!……”说完就当真拔腿就走!

郭致远也没有拦杨东城,慢悠悠地道:“那我就不送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杨掌柜,我只准备选出十位太平绅士,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而且杨掌柜是第一个来找我的,这本县第一位太平绅士的殊荣可不是易得的啊……”

郭致远这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古田第一位太平绅士的殊荣还是打动了杨东城,他停住了脚步,跺了跺脚道:“也罢,也罢,五百两就五百两!……”

杨东城倒也爽快,当即就拿出了五百两银票,郭致远把徐光启叫来,给他开具了收据,又拿出了一块铜质勋章,这铜质勋章是郭致远按照后世香港太平绅士勋章的样式让赵仕祯赶制出来的,赵仕祯连火枪都能造,打造几块勋章当然不在话下,用的材料也是上等黄铜,打磨得雪亮,十分精致,佩戴在胸前既显眼又有逼格。

杨东城拿着这精致的勋章爱不释手,本来出了五百两银子肉疼不行的心情也顿时愉悦起来,当即就戴上了,顾盼自雄地来回踱了几步,郭致远竖起大拇指道:“杨掌柜,不,现在要叫杨绅士了,杨绅士戴上这太平绅士勋章果然不一样了,气度非凡啊!明日我会在旌善亭张榜公布杨绅士的善行,待到十位太平绅士选齐,还会举行专门的授勋仪式,并让衙役鸣锣传报乡里,到时古田县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绅士的贤名了!……”

第二天郭致远果然在旌善亭张榜公布了杨东城成为古田县第一位太平绅士的消息,同时公布的还有一个乡绅慈善贡献榜,杨东城当仁不让地占据了榜首!

杨东城除了睡觉走到哪里都戴着那块太平绅士勋章,尤其是遇到熟人的时候更会拉住人家聊天不放,不时还抚摸几下胸前的勋章,生怕人家没注意到,有了他这个活广告,其他的乡绅就都坐不住了!

于是郭致远官邸的门槛都快被蜂拥而至的乡绅们踏平了,刚开始还只是晚上偷偷的去拜访,后来白天也有乡绅去拜访了,都生怕去迟了太平绅士的名额就没了,对待郭致远的态度也由之前的倨傲变成了讨好,而募捐的门槛也由五百两上升到了八百两!

第八十六章 孙家与陈家

当然也不是每个乡绅都能拿出八百两银子,毕竟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还不到二十两,像古田这样的穷县普通老百姓的年收入更是十两都不到,即便是郭致远这位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两左右,而且不是现银,是用米折算,每个月7石米。

不过即便是那些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没法竞争太平绅士的乡绅也或多或少地捐了些银子,因为郭致远告诉他们,如果太平绅士因为去世或者犯法出现了空缺,会从乡绅慈善贡献榜中选取贡献高者进行替补,同时在选地方亭长、里长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上了贡献榜的乡绅,加上这个乡绅慈善贡献榜也激发了乡绅们的虚荣心和攀比心理,哪怕咬咬牙也要在贡献榜上占个位置。

有钱人还是有的,古田县虽然穷,但是地处两条官道交汇处,商业流通,很多人的生意远不止局限于古田县,而是辐射到了福州府甚至更远的城市,所以郭致远定下的十个太平绅士名额很快就被占了八个,乡绅慈善贡献榜也更新了八次!

这下连孙家和陈家这全县最大的两大家族的族长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们虽然自诩是古田县的“土皇帝”,但毕竟这是没有得到官方承认的,如今郭致远整出这个太平绅士制度,十席已经去了八席,要是他们这全县最大的两大家族族长却不是太平绅士,那就有点尴尬了!

当然这孙家和陈家的两位族长自重身份,不可能像那些普通乡绅一样来主动拜访郭致远,却让家丁送来了请帖,请郭致远过府赴宴,这也就等于变相地承认了郭致远这位县令的身份!

郭致远如今意气风发,八位太平绅士和其他乡绅一共捐献了八千多两银子,眼前的财务危机算是解决了!之前那些跟着王德民罢工的衙役们也后悔了,提出想回来,郭致远选了几个平时风评还不错办事也干练和王德民没有太大牵扯的留用了,毕竟他不可能全部用新人,得留几个熟悉情况的,然后又让张承自主招聘了一些新人,算是把县衙班子又重新搭起来了!

加上现在郭致远得到了大部门乡绅的认可,老百姓也都知道他这位县令的名字了,再也没有人敢不把他这位县令放在眼里了,算是初步树立了一定的威信,总算有点县令的样子了!

想到当初自己主动去拜访这孙家和陈家的族长,他们却避而不见,连拜帖都被扔了出来,郭致远仍有些气不平,拿起两家送来的请帖摔在地上,冷笑道:“这时候了这孙、陈两家还在本官面前端架子,不主动来拜访,却要本官再次上门,本官偏不鸟你们!到时候十位太平绅士没有你孙、陈两家的名字,我看你们脸往哪里搁!……”

徐光启连忙捡起被郭致远摔在地上的请帖,正色道:“公子切莫意义用事!你如今虽然暂时解决了财务危机,也树立了一定的威信,但是这孙、陈两家势力最大,若是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你这县令之位仍是不稳,而且公子来古田是为了建功立业,应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方能快速打开局面,若是无端树了这两大强敌,纠结于矛盾斗争之中,又如何大展拳脚呢?!……”

给徐光启这么一提醒,郭致远也马上警醒过来,他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自己来古田的根本目的,面带赫色道:“多亏先生提点,险些误了大事!我去赴宴!不过这孙、陈两家同时送来请帖,我该先去哪家呢?……”

“先去孙家!”徐光启仔细想了想道。

“哦!为何是孙家而陈家呢?我可是听说这陈家的势力恐怕还要略强于孙家呢!……”郭致远眉毛一扬道。

“根据我这些天了解到的情报,这孙家是做行商起家,如今的主要产业是做车马行和杂货铺,所以与古田地方纠葛远不像陈家这么复杂,和孙家打交道会相对简单一些,而陈家是古田最大的地主,公子将来整顿县治,恐怕难免会伤害到陈家的利益,很可能会有冲突,所以我建议公子先去孙家……”徐光启细细分析道。

说到这里,徐光启突然压低嗓门道:“而且我还了解到,这孙家本来声名不显,地方百姓只知道他们是在外行商,但具体做何生意并不了解,直到近年来孙家族长年事渐高才回归古田,但其带回的财富却极其惊人,几乎是一月间买下了古田县城近一半店铺,而且他还带回了一帮十分彪悍身手了得的家丁,据说有一次孙家的车马行的货被土匪劫了,那孙家家主大怒,亲自带着手下家丁追杀进山,不仅将被劫走的货物全部抢回,还将抢劫的土匪全部斩杀!孙家也就此强势崛起,与这陈家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孙家做何生意能积聚如此惊人的财富?又能聚拢一帮如此彪悍身手了得的家丁,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孙家很可能做的是海商!……”

“海盗!”郭致远一听也吃惊地站了起来,徐光启虽然说得隐晦,但熟悉明史的郭致远自然知道在这个时代,海商和海盗其实是一回事,因为明朝是禁海的,但是这海上贸易利润又十分惊人,自然就有不怕死的人铤而走险做起了海上贸易,这些人干的本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自然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做海上贸易的时候是海商,遇到其他商船拿起武器就成了海盗!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海盗王”汪直了,汪直常年盘踞在如今的日本,连当时的日本大名(当时的日本封建领主称呼)也对他毕恭毕敬,拥有手下5000多人,海船数百条,几乎垄断了当时明朝与日本、东南亚之间的海上贸易,是当时海上当之无愧的海上霸王,明朝嘉靖年间,朝庭以勾结倭寇肆虐江浙沿海的罪名派水师围剿他,结果却被他打得落荒而逃,当时的浙直总督胡宗宪无法,用计对其招安,但却被时任浙江巡按使的王本固将其诱捕斩杀,但他死后倭患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越发肆虐,从江浙沿海一带蔓延到了广闽沿海,也导致明朝的海禁越发严格,海商一词成了绝对禁忌,所以方才徐光启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第八十七章 孙传

后世对于汪直的评价也是争议很多,有说他勾结倭寇,肆虐江浙沿海,是大汉奸,该杀的,也有说他目光深远,意识超前,开创海上贸易繁荣,具有领先时代意义,值得称颂的,郭致远对他的评价更偏向后者,因为他至死也不肯承认明朝廷加给他的勾结倭寇罪名,而历史上确实没有他亲自率领部下,甚至是他的直属部下袭击江南的记录,被杀时还长叹:“死吾一人,恐苦两浙百姓”,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他所料。

汪直本身是提倡海上通商的,他的眼光看得很远,认为海上贸易这项巨大利益应该得到开发,所以希望朝廷能够开海禁,允许海上贸易,并表示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为朝廷平定沿海海域,稳定海上秩序,而当时随着葡萄牙商人、西班牙商人的东来,大航海时代已经到来,如果当时朝廷能够接受汪直的建议,明朝乃至整个华夏民族的命运都将改写!估计也就没清朝什么事了,今天充当“世界警察”的搞不好是华夏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郭致远在听说孙家家主可能是海盗之后,并没有感觉很排斥,反而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孙家家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要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这海上贸易利润如此惊人,有机会的话说不得也要涉足一下的,那和这孙家家主拉好关系就有作用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用兴奋地拍案而起道:“好!那就先去孙家!”

徐光启当然不知道郭致远的思维如此跳跃,对他的兴奋感觉有些奇怪,望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这做海商之人都是悍不畏死之辈,所以公子尽量不要和这孙家起冲突,若要在这孙、陈两家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建议公子联孙家打陈家!……”

郭致远此时自然不会对徐光启坦露自己的小心思,徐光启作为时代先驱,虽然思想远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开明,但若是知道郭致远想涉足犯海禁的海上贸易的话,多半会被吓到,所以只是哈哈大笑道:“先生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当下郭致远就带着徐光启和法正去孙府去赴宴,之所以带法正而不是张承是郭致远考虑到这孙家家主毕竟是做过海盗的人,与这种刀口上舔过血的人打交道,还是带上武力值更高的法正放心一些。

来到孙家大宅,孙家家主并没有到门口迎接,很显然他认为郭致远还没有让他亲自迎接的资格,因为已经有了和这孙家家主拉近关系的打算,郭致远也就不以为意,递上请帖,就跟着引路的家丁进了孙家大宅。

上次郭致远连门都没进得去,所以也没觉得这孙家大宅怎么样,如今进得门了也被这孙家大宅的气势给吓了一跳,仅郭致远看到的地方,这孙家大宅占地也比县衙要大得多,进了外门还有内门,这内门却是比外门更大也更加坚固,整张门都用铁皮包了,上面还钉满了门钉,既威武又牢不可破,院墙也不是普通的院墙,上面可以站人行走,郭致远甚至还看到了瞭望哨和射击孔,这哪里是一座宅院,分明一座坚固的堡垒!

还没到内门口,郭致远就听到里面传来呼喝声和兵器击打的声音,难道里面还有人在打架不成?郭致远有些疑惑地跟着那引路家丁进了内门,一进去又吓了一大跳,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练武场,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四角摆了好些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锤等五花八门的兵器一应俱全,练武场两边各有几十名家丁正在练武,有打拳的,有拿着兵器对练的,方才的呼喝声和兵器击打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这些家丁一个个看上去都非常彪悍,身手十分了得,此时虽是冬天,他们却都打着赤膊,浑身热气腾腾,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疤,一看就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远非一般人家家里的寻常家丁可比!

见到郭致远三人进来,不少家丁停住了手中动作,望向他们三人,目光中带着冷冽,甚至有几分杀气,让郭致远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退,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这时离郭致远较近的两个正在拿着兵器对练的家丁突然大喝一声,其中一人手里拿的绳镖的绳子被另一名家丁手中的长刀削断了,锋利的镖头对着郭致远的方向电射而来!

好在郭致远把法正带在了身边,自然不可能让这电射而来的镖头伤到郭致远,大喝一声:“谁敢让伤我家大人!”,就见他如大鹏展翅般一跃而起,信手一抄,就将那电射而来的镖头稳稳地抄在手中!

这法正本是武痴一个,方才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在练武就有些心痒痒,如今见这些家丁主动挑衅哪里还忍得住,大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也吃我一镖!”,说着竟将被他抓住的镖头又掷了回去,将那对练的两名家丁逼得手忙脚乱,躲避得很是狼狈。

“好胆!”这些家丁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见法正当着他们这么多人还敢挑衅,都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住手!”从练武场对面的堂屋内走出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老年男子大喝道,这老年男子头发斑白,看年纪应该已过五旬,但腰杆却如青松一般挺得笔直,行走也是虎虎生风,丝毫不显老态,尤其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看人的时候让你有一种被针刺的感觉!

这老年男子正是孙家家主孙传!他喝住手下家丁,快步走了过来,对郭致远拱拱手道:“下人冒失,险些误伤大人,请大人恕罪!”,不过他嘴上说请大人恕罪,语气中却哪里有半分歉意的样子,就连拱手行礼也显得很是敷衍。

郭致远也猜到了孙传的身份,略带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孙家家主,这孙传虽然不显老态,但皮肤黝黑,面带风霜之色,有着常年吹海风的人才会有的明显特征,而他的双手骨节粗大,上面全是老茧,丝毫不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巨富家主,这也让郭致远坚定了他判断,这孙传确实当过海盗!

第八十八章 我是来谈生意的

郭致远既然准备拉近和孙家的关系,自然不会在意孙传的倨傲,摆摆手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本官向来敬佩武艺高强的侠士,贵府这些家丁身手不凡,皆是以一敌十的勇士,孙老真是调解有方啊,佩服,佩服!……”

方才那一幕其实是孙传故意设计的,为的就是先从气势上压倒郭致远,这样就能占据主动了,之前的几任古田县令来拜访他的时候他也曾如法炮制,结果都吓得屁滚尿流,从此在他面前就都服服帖帖的,但刚才郭致远在飞镖电射而来时却表现得很淡定,丝毫没有慌乱,表现全不像之前那几任县令那么不堪,不知道是对身边那位武艺高强的护卫很自信,还是真的内心很强大,倒是让孙传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县令了,瞟了郭致远身边的法正一眼,面无表情道:“大人这位护卫身手也很不错……”

郭致远摇了摇头道:“匹夫之勇算不得什么,能有一帮这样以一敌十的勇士才让人羡慕,孙家能成为本县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果非幸事啊!……”

孙传似乎不喜言语,也没有再接郭致远的话,单手微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淡淡地道:“县令大人新官上任,恰逢老夫身体不适,未去迎接,今日略备薄酒,算是补过,大人,清吧!……”

一行人来到练武场对面的堂屋,里面已经摆好桌椅,酒菜也上齐了,孙传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郭致远也不在意什么座次虚礼,在旁边的客位上坐了下来,法正性子本是粗豪得很,望着满桌的大鱼大肉早已口水直流,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就拿起筷子大吃大喝起来。

孙传却并没有因为法正的失礼感到不悦,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呵呵笑道:“大人这位护卫倒是位直爽人,老夫就喜欢直爽,就不和大人绕弯子了,今日请大人来一是祝贺大人新官上任,二是老夫听说大人弄了什么太平绅士选举,老夫要一个名额,这里有八百两银票,你拿去,回头让人把那个太平绅士勋章给老夫送来便是!……”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啪”地拍在桌子上!

郭致远当然不会接这八百两银票,其他乡绅都出了八百两银子,孙家这个大财主,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呵呵笑道:“孙老,孙家乃古田县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这能者多劳,这样的手笔可配不上孙家的地位啊!……”

孙传一听就变脸了,拍案而起道:“郭大人,你若是想到我孙家来打秋风那就打错算盘了!老夫对你搞的这狗屁太平绅士没兴趣!老夫现在一两银子都不想出了,你请便吧!……”

郭致远并没有被孙传的威势吓倒,而是再次使出他百试百灵的“大笑神功”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孙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犹疑道:“你…你为何发笑?”

郭致远这才不慌不忙地道:“我笑孙老英雄一世,糊涂一时,我本以为孙老如此豪杰,必定目光远大,哪知也不过一守财奴罢了……”

孙传眼中寒光一闪,脸色更不好看了,厉声道:“郭大人,你这是在羞辱老夫吗?!……”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本官怎么敢羞辱孙老呢?本官对孙老可是敬仰得很啊,我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这太平绅士之事,像孙老这样的豪杰,又岂会在意一个区区的太平绅士虚衔,孙老就是一两银子都不捐,这太平绅士的勋章我照样可以给你……”

孙传被郭致远绕得有点晕了,一会儿说八百两太少,一会儿又说可以一两银子不要把太平绅士勋章送给他,一会儿讽刺他是守财奴,一会儿又给他戴高帽子,就有些不耐地挥挥手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孙老是做生意的,本官来自然是和孙老谈生意的!……”

“和老夫谈生意?谈何生意?”孙传越发疑惑地道。

郭致远呵呵笑道:“我听说孙家的主要产业是做车马行的,所以我想和孙老谈谈这车马行的生意……”

孙传眼中寒光更盛,厉声道:“你居然想染指我的车马行生意?那是做梦!……”,怪不得孙传这么大反应,普通人可能不太了解这车马行生意是干嘛的,用现代的话来说,这车马行其实就是做物流的,大家想想啊,后世的顺丰公司靠做物流能做到上市,老板能排进全国富豪榜前列,可见这做物流其实是很赚钱的。

孙传也正是看到了这车马行生意的巨额利润,所以花大力气把这古田县的车马行生意给垄断了,尤其是在他那次带着手下家丁追杀劫走他车马行货物的土匪,不仅将被劫走的货物完好无损地追回,还将劫走货物的土匪全部斩杀之后,他的车马行更是名声大噪,生意越做越大,这样的情况下孙传自然不愿意任何人来染指他的车马行生意!

郭致远早猜到孙传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慌不忙地道:“孙老先莫急着拒绝,若是我有办法能将孙家现有的车马行生意利润至少提高一倍以上,孙老可愿与我合作?……”

孙家的车马行生意做得这么大,自然是把其中的道道都摸透了的,莫说把生意利润提高一倍,便是在现有的基础再提高一成都不容易,所以孙传愣了一下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郭大人可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便是神仙转世也绝无可能让我的车马行生意利润再提高一倍!……”

郭致远瞟了哈哈大笑的孙传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世事无绝对,若是我能造出会转弯的四轮马车呢?!……”

“会转弯的四轮马车?!”孙传的笑声戛然而止,惊得从座位上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屁股下面的椅子都被他带倒了!作为车马行行业的巨头,他自然非常清楚会转弯的四轮马车意味着什么!

第八十九章 会转弯的四轮马车

四轮车和两轮车相比优势不言而喻,不仅运载的货物重量要多得多,稳定性和舒适性也要好得多,跑得也更快,欧洲西方国家在十五世纪就开始大规模使用四轮马车,可以说正是能转向的四轮马车的出现大大提高了欧洲西方国家的生产效率和生产力,也使得商业流通更加顺畅,而华夏直到满清后期才出现会转弯的四轮马车,整整落后了几百年。

那么会什么中国古代一直没有四轮马车呢?主要是中国一直没有解决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应该说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在有轮轴的基础上四轮车是很容易实现的,只需要将前轮的悬挂改为一个大圆盘,就可以将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分与前轮悬挂结合,使得马匹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跟随整体转向。

那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能做出四大发明的中国人却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四轮车转向问题呢?前世郭致远就在网上看到许多愤青发的帖子,说中国人不是发明不出来,而是发明出来了也不实用,并列举了许多理由,比如环境因素,中国地形远比欧洲西方国家复杂,道路也不像欧洲国家那么平坦,更适合灵活的两轮马车,再比如马匹因素,中国是农耕社会,马匹紧张,普通老百姓根本用不起马,为了节省马匹,用两轮马车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四轮马车。

应该说这些理由有一定的道理,但郭致远觉得这并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还在于中国是儒家思想当道,在儒家思想里像这种发明创造是被划为“奇技淫巧”的,根本不受统治阶级重视,正因为如此,中国在四大发明之后就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划时代的发明了,即便是发明出来了,也很难大规模普及和推广,所以最先发明的*却被用来造烟花,以取悦那些达官贵人,结果最后反倒被西方列强拿着中国最先发明的*轰开国门签下耻辱条约,不得不说真的很讽刺。

正因为如此,其实郭致远在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就想到了要造四轮马车,却一直没有实施,一个是条件不具备,从搭救便宜老爹开始他就没能喘口气,另一个是他知道像那些yy小说里靠着穿越优势搞发明创造就能改变时代争霸天下的情节是不可能出现的,在强大的历史惯性下,发明出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仅不能让他混得风生水起,反而可能给他招来灭顶之灾!

他现在之所以抛出会转向的四轮马车这个发明是因为他知道孙传当过海盗,很可能对他下一步的计划产生巨大的作用,所以他想拉近和孙家的关系,将孙家绑上他的战车,会转向的四轮马车改变不了时代,却足以改变孙传对他的态度!

孙传刚才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判断,从事过海上贸易又是车马行行业的巨头,孙传的眼光自然非一般的老百姓可比,立刻意识到能转弯的四轮马车的巨大前景,无需增加人手,却能让他的车马行运力和效率成倍增加,又岂止能让车马行的利润增加一倍那么简单!

当然孙传也不可能因为郭致远一句话就相信他,毕竟这能转弯的四轮马车谁也没见过,就有些狐疑地道:“大人真能造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本官骗你有何益?本官还想在这古田县做一番事业呢,若是我欺骗了孙老,我这县令还当得下去吗?若孙老还信不过我,那我们不如打个赌,若是一月之内本官不能造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本官任由孙老处置如何?……”

孙传想了想也觉得郭致远的确没理由骗他,他的性格也是比较直爽的,否则也做不了海商,就点了点头道:“好!若是大人果能造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那我孙家的车马行可以给大人两成干股!……”

别看孙传只给两成干股,但孙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古田的车马行生意,而且在福州等大城市都设有分行,两成干股已经是非常庞大的一笔数目了!而且郭致远的本意也是要用这能转弯的四轮马车来拉近他和孙家的关系,从而逐渐把孙家绑上他的战车,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呵呵笑道:“这个好说,两成便两成,不过孙老也知道如今县衙缺钱少粮,我推出这太平绅士选举,也是希望地方乡绅能奉献一些力量,共同振兴古田,孙老乃古田乡绅领袖,我希望孙老能做个表率,多捐些银两……”

孙传既然连两成干股也给了,自然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爽快地又拿出一千二百两银票拍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郭致远道:“那老夫再出一千二百两,凑足两千两,不过老夫丑话说到前头,我孙家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若是敢蒙骗老夫,一月之后不能造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老夫定要你连本带利吐出来!……”

郭致远对孙传的威胁毫不以为意,胸有成竹地哈哈大笑道:“孙老尽管放心,一月之后不能造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无需孙老找我麻烦,本官自缚上门任由孙老处置!……”

从孙家大宅出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光启就一把抓住郭致远,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道:“公子,你真能造成能转弯的四轮马车?”,作为这个时代的先驱人物,徐光启自然清楚能转弯的四轮马车的出现将给这个时代带来怎样的改变,而且他比孙传想得更远,已经想到了四轮马车更多的用途,比如给军队装配上四轮马车,那么运送军需物资的效率就会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也提高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激动,只是方才在孙传面前不好表现出来,现在出门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

第九十章 打脸

回到县衙官邸,徐光启就迫不及待地让法正找来纸笔给郭致远画能转弯的四轮马车,自己则火急火燎地去找赵仕祯,这四轮马车的转向装置并不复杂,无非将前轮的悬挂改成一个能够转动的大圆盘,穿越前郭致远经常逛那些历史论坛,网友们就常为中国古代为什么没有四轮马车这个问题争论不休,还有网友干脆直接把四轮马车转向装置的图纸晒出来,非常专业,郭致远记忆犹新,所以很快就把转向装置的草图画出来了,随便连减震装置也画了出来,无非就是加些弹簧,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和材料也完全可以造出来。(注:弹簧是在公元1776年由英国科学家虎克发明的,也是由他提出著名的“虎克”定律,所以历史公认虎克是弹簧的发明者,但其实在这之前建议的螺旋式压缩弹簧早已出现并大规模使用,具体出现时间就不可考了,考据党勿喷。)

等徐光启气喘吁吁地拉着还是一头雾水的赵仕祯进来时,郭致远的草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徐光启深通机械原理,自是一点就通,拿过郭致远画的草图一看眼睛就亮了,兴奋地连连拍案道:“对啊,这样一来,四轮马车不就能转弯了吗?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赵仕祯虽然是火器专家,但是对这种“奇技淫巧”也是非常感兴趣的,拿着郭致远画的图纸眼睛就不会动了,连连称妙,又好奇地指着郭致远画的减震装置中的“弹簧”问道:“公子画的这弯弯扭扭的是何物,做何用途?……”

郭致远只好又把“弹簧”的原理和用途和他们说了,徐光启和赵仕祯更是连声称妙,郭致远画的草图让他们大受启发,赵仕祯兴奋道:“公子所说的这个“弹簧”似乎也可以用在火枪上呢!老夫本来对公子所说的燧发枪还有些困惑,有了这“弹簧”老夫应该很快就可以造出实物了!……”

接下来就没郭致远什么事了,徐光启和赵仕祯拿着郭致远画的草图热烈地讨论起来,看他们这痴迷的劲头,郭致远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有些多余了,叫上张承和法正,他还要去赴陈家家主的宴呢。

陈家才可以说是古田县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传承已有上百年,祖上中过进士,还当过知府,今年来虽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也出过两个举人了,所以在地方上势力很大,直到孙家的突然崛起才打破了陈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这一山不容二虎,两家自然少不了争斗,陈家根基深,人多势重,但孙家钱多,家丁武力彪悍,所以几番争斗下来,谁都没有讨着便宜,暂时维持着现在分庭抗礼的局面。

陈家大宅占地比孙家大宅占地更广,虽然修得不像孙家那么牢固,但也是高墙院深,颇有大宅门气象,家丁虽然不像孙家家丁那么彪悍,但人数众多,在郭致远这位县令面前也很是傲慢,很显然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家的家主,没有郭致远这位县令!

连家丁都这么傲慢,这陈家家主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陈家的家主叫陈怀礼,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此时的他身穿绸缎员外服正高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见到家丁引着郭致远进来他居然站都没站起来迎接,只是敷衍地拱拱手道:“老夫行动不便,就不起身给大人行礼了……”说着又对拿引路的家丁怒斥道:“还不赶紧给郭大人看座!……”,那家丁这才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却是放在了陈怀礼的下首。

郭致远心里自然十分不爽,只是却不好当场发作,毕竟他是来讨钱的,所以还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能心里暗骂道:你就继续坐着吧,这么大肚子,总有一天会坐得你半身不遂的!

陈怀礼瞟了郭致远一眼拖长音调道:“郭大人很年轻啊,不过我们古田县县情复杂,民风彪悍,郭大人如此年轻恐很难驾驭啊!……”

郭致远心里越发不爽,不过还是谦逊地客套道:“陈老说的是,所以本官才推出这太平绅士选举,就是希望如陈老这样德高望重的地方乡绅能帮助我一起来治理古田……”

陈怀礼越发得意地抚摸着圆滚滚的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道:“老夫虽不曾为官,但祖上乃两榜进士,官至五品知府,还是有些家学渊源的,不是老夫自大,大人现在选的这些太平绅士,加起来恐都不如老夫一人,在这古田县中,老夫说一句话比他们说十句都管用,本来老夫年事已高,已不想理这县中之事,但大人如此心诚,几次三番上门,老夫也就只有勉为其难了……”

郭致远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他胖他还喘上了!而且听这陈怀礼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一两银子不捐却要这太平绅士的头衔!最搞笑的他居然还把祖上中过进士当过五品知府的事拿出来显摆!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郭致远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了,直接打脸了,脸色一冷,冷冷地道:“说到家学渊源,本官也是有些的,家父乃前礼部侍郎,太子讲官,现蒙圣上恩典,外放甘肃巡抚兼右副都御史,本官也蒙圣上恩典钦点为古田县令,自当勤政爱民,不辞辛苦,报效朝廷,陈老既然行动不便,就不劳动陈老了……”,郭致远就差没说出来:你不是喜欢显摆家世吗?那我们就来比比看啊!你祖上一个小小的知府算个屁啊!

这脸真是打的啪啪的啊,陈怀礼的表情就精彩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能放下一个鸡蛋,本来还在抚着胡须的手把本就不多的胡须都扯断了一根,他都浑然不觉,主要郭致远透露的信息太惊人了,他虽是古田县的“土皇帝”,但也知道这土皇帝跟真皇帝不能比的,郭致远有如此显赫的家世,他要做得太过分,惹得郭致远背后的人出手,那他这个土皇帝就真当不成了!他却不知道郭致远这显赫的家世也就能摆出来吓吓他这种土皇帝,有沈一贯这位当朝首辅作梗,至少在这里郭致远是完全用不上的!

第九十一章 第一把火

好半响陈怀礼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几下,尴尬地赔笑道:“想…想不到郭大人还有如此家学渊源,真是失敬得很,郭大人第一次到本府来拜访,老夫也没什么好招待,不如我们先用些茶饭,再谈……”

郭致远也不想彻底和陈怀礼撕破脸,毕竟有些地方他还是得倚重这位古田的土皇帝的,方才敲打了陈怀礼一下达到了效果就够了,拱拱手道:“那就叨扰陈老了……”

陈怀礼一挥手,自有家丁丫鬟上来摆上桌椅,不过一看丫鬟端上来的饭菜,郭致远眼睛都值了,两大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大米粥,一条咸鱼,这就是陈怀礼这位古田县最大的地主对他这位县令大人的招待了!

陈怀礼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腆着脸干笑道:“外人都以为我陈家田多地广,必定富裕得很,却不知老夫要维持这么多人的生计,实不容易,每日也只能以粥果腹,望大人担待些,莫嫌简陋……”

尼玛,这是装逼不成改哭穷了啊!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暗骂道,好在中午在孙家吃了一顿大鱼大肉,喝点稀饭洗洗肠胃也好,所以郭致远也没有说什么,端起稀饭喝了起来,只喝稀饭口里多少有点淡,郭致远就想说夹块咸鱼下稀饭,哪知筷子伸过去却没夹起来,那咸鱼居然是木头雕的,纯摆设!

这特么也太奇葩了吧!这陈怀礼真是个守财奴,居然用木头雕条假鱼端出来待客!不得不说这雕工真是出神入化,居然把郭致远也给骗了!

陈怀礼不但没觉得尴尬,反而得意地摇头晃脑道:“此鱼只可远观,望一眼鱼,喝一口粥,格外香甜……”,说着还果真呼噜呼噜地大口喝起粥来。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望着这个奇葩守财奴,再没有食欲,放下碗筷,语带讽刺道:“陈老真是持家有方,怪不得能富甲古田,本官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陈怀礼却像是听不懂郭致远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似的,顺着杆子往上爬道:“我陈家传承百年,能有如今局面全赖这勤俭持家四字,不过这富甲古田却是不敢当,陈家虽薄有田地,却不能和那些奸商相比,他们可以拿八百两银子买一太平绅士的虚名,老夫是万万拿不出的!……”

说了说去这陈怀礼就是不想捐银子,以他守财奴的性格,要他的银子就是割他的肉,所以郭致远也懒得跟他绕弯子了,冷冷地道:“陈老此话我不敢苟同,太平绅士并非虚名,而是官府认可的实打实的权力与地位,本官之所以愿意分润权力给地方乡绅,就是希望能与地方乡绅一起共建太平古田,地位越高,自然责任越大,若是对地方全无贡献,又岂配享受地方百姓的尊崇呢?!如今古田匪患猖獗,百姓贫困,陈老既为地方乡绅领袖,更应该担起维护地方的责任,比如孙家的孙老,就非常有担当,此次捐赠了两千两银子!……”

“什么?两千两银子?!孙传那老匹夫疯了吗?!……”陈怀礼一听就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他肚子太大,这一跳,差点把面前的桌子都顶翻了!

接下来郭致远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陈怀礼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俱下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道:“孙传你个老匹夫,你为何处处与我陈家做对,显摆你家有钱是吧!两千两银子啊!老夫要喝多少年的稀米粥才能攒下两千两银子啊!你可把我坑苦了啊!……”

郭致远望着这令他啼笑皆非的画面无语地摇了摇头,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自然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直接起身告辞,陈怀礼也没有起身相送,依旧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咒骂孙传!

不过第二天陈家还是派家丁送来了银子和一部分粮食,陈怀礼虽然守财却不傻,他知道他要是坚持不出银子,他就被彻底孤立了,他陈家在古田县首屈一指的家族地位也会不保,所以这银子他不想出也得出,而且出得不能比孙传少!

出了这么多银子对于陈怀礼这个守财奴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他把郭致远也恨上了,听说他如今把一日三顿的稀米粥改成了一日两顿,而且一到喝粥的时候就会咒骂郭致远和孙传,没得几个时辰停不下来。

对此郭致远自然是一笑置之,他的太平绅士计划算是取得了圆满成功,十位太平绅士和其他乡绅一共捐献了一万二千多两银子,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对于如何大展拳脚快速打开局面,郭致远也和徐光启商议了,古田县底子太薄,郭致远要振兴古田可谓是任重道远,这整顿吏治、修整道路、兴办县学、劝农安民……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郭致远现在虽然募捐到了一万二千多两银子,但真要全面铺开的话,这点银子根本不够!

所以只能按照轻重缓急一项项来推进,目前只能先抓最紧要的事,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是最重要的,这第一把火烧好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第一把火要是没烧起来,那郭致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一点威信又将消失殆尽,那就万事休提了!

对于这一把火该从哪里烧起,徐光启和郭致远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剿匪!在上任路上看到十室九空的凄凉情景,郭致远就在玉屏镇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发誓一定要剿灭匪患,让古田百姓安居乐业!

而且如果不剿灭匪患,郭致远就算推出一些振兴古田的举措也根本实施不了,老百姓生活在匪患的威胁之下,每日提心吊胆,哪里有心思去执行官府的政令,所以剿匪无疑成了郭致远这位县令的第一要务,匪患不灭,他发展古田的大计就无从谈起!

可这土匪却不是那么好剿灭的,徐光启早就说了,这些土匪来去如风,就连军队都拿着头疼,更何况现在郭致远手下就这么几个人,靠这么点人就想剿灭匪患简直是天荒夜谈!

第九十二章 无兵可用

目前古田县最大的一支官方武装力量无疑就是陈小冬巡检司的屯田军了。明朝中央设立了锦衣卫,地方上则设立了巡检司,主要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缉捕盗贼、盘查往来奸细和贩卖私盐的人。巡检品级不高,只是从九品,但是权力却很大,而且可以世袭,经营得好的话,也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

郭致远至今为止还没有见过陈小冬这位巡检,他上任那天陈小冬就没有来,说是带着手下的屯田军出去拉练了,后来王德民带着县衙的官吏、衙役集体撂了担子,陈小冬和王德民一向走得近,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拜见郭致远了。

但是郭致远却拿陈小冬没有办法,因为他这位县令虽然明面上是巡检的上官,但巡检司却不归他直管,因为巡检是武官,直接归兵部管理。当然县令是文官,明朝向来重文轻武,县令品级也高于巡检,所以论地位还是郭致远要高些,但也仅此而已,如果陈小冬不听郭致远招呼,郭致远也拿他没辙!

但是郭致远要剿匪,就不得不想到陈小冬这位巡检了,作为古田县最大的一支官方武装力量,郭致远目前能借重的也只有巡检司的屯田军了,而且维持地方治安、缉捕盗贼本也是巡检司的职责,现在陈小冬不来见他,他就只好主动去见陈小冬了。

第二天郭致远就带着徐光启、张承、法正、楚婉儿等人一起去巡检司找陈小冬,之所以带这么多人也是考虑到陈小冬一直没来见他,肯定对他这位县令不怎么待见,多带点人也好壮壮声势,气势上不能弱了。

巡检司并不在古田县城内,而是在县城二十里外的杉洋镇,郭致远一行来到杉洋镇的巡检司兵营,已经日上三竿了,巡检司兵营却依然是辕门紧闭,郭致远只好让张承去叫门,叫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兵士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骂道:“何人叫门?不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吗?还不速速离去,等着吃军棍吗?……”

张承对付这种小兵自然是不在话下,立刻高声回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县令大人前来视察,还不快快去报告你家巡检大人!……”

那兵士自然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物,县令在他眼里那就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了,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向陈小冬报告去了,陈小冬这会还没起床呢,听那兵士报告说县令大老爷来了也是大吃一惊,他虽然跟王德民走得近,但是胆子却比王德民小得多,当初王德民找他商议说要找暴民围堵县衙袭击刚上任的郭致远的时候他还提出过反对意见,他虽然对郭致远这位新任县令不怎么感冒,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着干,所以听说郭致远亲自来了,也不敢怠慢,连起床洗漱都顾不上了,匆匆忙忙穿上军服,就让那兵士带路去迎接郭致远一行了。

令手下军士打开辕门,陈小冬快步朝郭致远迎了上去,慌张地拱手行礼道:“不知县令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郭致远看着陈小冬衣冠不整的样子,眼睛边上还有眼屎,他身后的几个军士也是形容萎靡,毫无朝气,眉头就皱起来了,这样的巡检,这样的军士,指望他们去剿匪,不丢盔弃甲才怪呢!

不过郭致远也不好发作,毕竟陈小冬不归他直管,既然来了,也不好调头就走,只得强压怒火,朝陈小冬点点头道:“陈巡检这是才起来?想必军务操劳,很是辛苦吧!……”

陈小冬自然听出郭致远这是讽刺他,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下官昨晚巡视军营,起得晚了些……”

郭致远也没有再让陈小冬难堪,跟着陈小冬进入军营,开门见山道:“陈巡检,本官此次来是为了和你商量剿匪一事……”

“啊?!”陈小冬大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这土匪猖獗,来去如风,且人多势众,若是惹怒了他们,可就麻烦了!……”

郭致远一听就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指着陈小冬怒斥道:“保境安民、缉捕盗贼乃巡检司不可推卸之职责,如今古田县匪患猖獗,民不聊生,你身为巡检,却未战先怯,若是如此,要你这巡检何用!……”

陈小冬也知道郭致远说的是正理,所以也不敢反驳,只是哭丧着脸道:“非是下官无能,实在是土匪势大,仅凭我巡检司些许兵力,顶多勉强自保,若想剿灭匪患,除非大人向知府衙门求援,请知府衙门派援军前来清剿,否则万万不可敌……”

郭致远也不好逼迫过甚,他也知道仅凭陈小冬巡检司的兵力要剿灭匪患是不可能的,而向知府衙门求援估计也行不通,不说以黄似华对他的态度绝不可能给他派援军,就是派了估计也很难剿灭匪患,毕竟古田县匪患猖獗不是一两天,这么好剿灭的话早剿灭了,所以只能靠自己,而自己能依靠的力量着实有限,巡检司作为古田县最大的一支官方武装力量还是要利用的,就放缓语气道:“向知府衙门求援之事本官自会设法,但我等既受朝廷委派治理地方,保境安民便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不可能事事寄望于上级,本官初来乍到,情况不明,不知巡检司目前有多少可用之兵?……”

陈小冬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巡检司有兵额五百,但此五百兵额皆乃屯田军户,朝廷只拨给少量粮饷,且经常拖欠,军士们既要屯田劳作,又要履行巡检司日常职责,平日训练难免有些懈怠,若让他们盘查奸细,缉拿私盐贩卖,勉强还可胜任,但若要他们去剿匪,实…实无一兵可用!……”

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巡检司有五百兵额,但陈小冬却告诉他无一兵可用,虽然陈小冬找的借口也并非毫无道理,明朝屯田军的战斗力差是后世皆知的,连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都能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指望他们作战多勇猛是肯定指望不上的,但郭致远也不可能让陈小冬这样搪塞过去,面无表情地道:“训练松弛那就加强训练,请陈巡检取点兵簿来,本官要检阅你的部队!……”

(ps:昨天有读者说我把陈怀礼写得太夸张了,说每天喝粥哪来的大肚子?大家可以试试,每天喝粥但是坐着不动,看看肚子会不会大,有钱人的吝啬如果用普通人的角度可能难以理解,我真遇到过这种人,身家过亿,请客却只请喝粥的,还有用木头雕成咸鱼看着下粥那也是历史上有记载的。)

第九十三章 糜烂至此

陈小冬急得满头大汗,他这五百兵额自然没有满员,有不少吃空饷的,这也是明朝军队的常态,就连正规军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巡检司的屯田军了,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故意拖拖拉拉地翻找点兵簿,然后让手下赶紧去召集兵士,尽量多召集点人,别搞得太难看。

郭致远也没有催促,任由陈小冬拖延时间磨磨蹭蹭把点兵簿找来了,这点兵簿上全是灰尘,边角还被老鼠给咬坏了,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点过兵了,郭致远皱着眉头随手翻阅了一下,又给陈小冬递了过去,面无表情地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校场检阅,请陈巡检擂鼓点兵吧!……”

其实根本不需要擂鼓,陈小冬手下那点兵士全在军营里睡大觉呢,陈小冬方才要手下去召集了,这会儿也都骂骂咧咧地赶到校场集合了,郭致远在陈小冬的引领下来到校场,看着台下那帮军容不整、队列站得稀稀拉拉,东倒西歪,毫无肃杀之气的军士,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而且看台下的人数哪里有五百兵额,只怕连三百人都不到!

“陈巡检,人都到齐了吗?……”郭致远瞟了满头大汗的陈小冬一眼,冷冷地问道。

陈小冬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道:“额,有…有部分军士回…回家探…探亲,在…在军营的都…都到齐…齐了……”

郭致远也懒得戳破陈小冬的谎言,直接抢过他手中的点兵簿,冷笑道:“还是我来吧!”,就翻开点兵簿,对着台下大声道:“现在开始点兵,我每念到一个名字,叫到的人就大声答‘到’,然后向前走一步!陈二狗!……”

郭致远连叫三声,下面却无人答到,郭致远只得继续叫下一个名字,可连叫三个名字都没有人答到,陈小头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急忙朝台下一个心腹伍长使眼色,那伍长会意,站出来大声道:“陈二狗他们拉肚子,都没有来!……”

“还真是好巧啊,连点三人都拉肚子,看来陈巡检要好好抓抓伙食卫生了!……”郭致远狠狠地瞪了陈小冬一眼冷笑道,陈小冬不好接话,只能面红耳赤地讪笑着称是。

郭致远拿陈小冬这块滚刀肉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点名,叫到第四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总算有人答到了,却是有气无力,跟蚊子哼一样,郭致远就火了,厉声道:“你没有吃饭吗?答到都没有力气?!……”

那兵士却是个老兵油子,阴阳怪气地道:“我确实没有吃饭啊,好久没有发军饷了,哪来的饭吃?!……”,台下的其他军士也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兵就点不下去了,郭致远怒气冲冲地把手中的点兵簿一合,对陈小冬怀里一扔,厉声道:“陈巡检,你可真是带的好兵啊!……”

陈小冬只得哭丧着脸推脱道:“非是下官无能,实在是这粮饷一直拖欠,下面的军士怨气很大,下官也不好过分弹压,否则引起哗变就麻烦了!……”

郭致远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朝军队战斗力底下,拖欠军饷确实是个大问题,士兵经常哗变,历史上就有好几位巡抚被哗变的士兵给杀死了!连一代军神戚继光也常为军饷拖欠问题头疼,所以他也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摆摆手道:“点兵就到此为止吧,请陈巡检带路,本官想查看一下军械库……”

陈小冬脸色又是一僵,眼珠急转道:“额,大人,真是不巧,掌管军械库钥匙的司库正好告假了,恐怕……”

郭致远当然不是那么好搪塞的,强硬道:“司库告假军械库就打不开吗?那若是发生紧急情况需要领军械怎么办?!本官今天一定要察看军械库,没有钥匙就把门锁砸开再更换门锁便是了!……”

陈小冬见推脱不过,就只得装作才记起来似的拍了一下额头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司库告假时曾把钥匙移交给本官,本官这就令人去取……”

等陈小冬令人取来军械库钥匙,陈小冬就急匆匆地带路去开军械库了,军械库显然也是许久没有使用,门锁都快锈死了,陈小冬鼓捣了老半天,又令人取来清油润滑了一下,总算是把门锁给打开了。

打开摇摇晃晃吱吱作响的军械库大门,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看到里面的情形,郭致远惊呆了,就见里面蜘蛛网密布,里面各种兵器、盔甲、军械杂乱无章地堆得到处都是,几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受到惊吓,吱吱叫着四处乱窜!

郭致远强压怒火捂着口鼻走进一团糟的军械库,信手拿起地上的一把腰刀,拔了一下居然没拔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刀鞘和刀柄连接的地方锈死了,郭致远再次用力一拔,这回倒是拔出来了,可是拔出来的只有刀柄,刀身却卡死在刀鞘里了!

再看周围那些兵器、盔甲,无一不是锈迹斑斑,还能用的估计十不存一!郭致远真的愤怒了,虽然他来前已有思想准备,明朝地方军队武备松弛,这巡检司的屯田军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却没想到会糜烂至此!

郭致远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把手中的刀柄用力往地上一掷,转头对身后的陈小冬怒斥道:“陈巡检,你巡检司的军备糜烂至此,你对此做何解释……”

陈小冬已是汗如雨下,只能再次支支吾吾地推脱道:“这些军械年代已久,早该更换,下官也曾多次上报,请求补充更换军械,奈何……”

“够了!”郭致远怒喝一声,打断了陈小冬的推脱之词,厉声道:“陈巡检,你当本县是三岁小儿,如此好蒙骗吗?还是你觉得巡检司不归本县直管,本官就奈何你不得?!……”

陈小冬就不敢说话了,他虽然不归郭致远直管,但是县令是文官,可以上书弹劾他,像这种情况,最终会转给兵部处理,兵部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小小的巡检去和文官集团扯皮,多半会把他撤职了事。

第九十四章 无人响应

郭致远见陈小冬低着头不说话任由他骂,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些,相比嚣张的王德民,陈小冬算是好的了,否则他手握兵权,真要横下心来跟自己做对,自己的处境会更麻烦,就放缓语气道:“陈巡检,你莫怪本官太过严厉,你乃古田本县人,这巡检之位也是世袭的,眼见古田匪患猖獗,家乡父老生灵涂炭,你难道就无动于衷吗?身为地方官,却不能保境安民,造福百姓,你有何脸面面对家乡父老?!……”

陈小冬面带赫色地唯唯诺诺道:“大人责备得是,下官治军不严,武备松弛,自当好好反省,明日起下官便带领麾下军士加强训练,整顿军备,定不让大人失望……”

郭致远敲打了陈小冬一番也就点到为止,再敲打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就点点头道:“那本官今日就先告辞了,过些时日再来看陈巡检加强训练后的效果,希望到时能看到一支威武之师,而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从陈小冬的巡检司军营出来,郭致远就对一旁的徐光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巡检司的屯田军是指望不上了,完全不堪一用……”

徐光启也是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是啊,这巡检司的屯田军军备如此糜烂,若是让他们去剿匪,只怕还未与土匪遭遇便已溃逃,到时反倒更加麻烦……”

“这土匪不能不剿,可剿匪又无兵可用,这可如何是好啊?!……”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着额头道。

这时一旁的楚婉儿按捺不住了,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无兵可用就招兵啊!反正你现在有钱了,有钱还怕招不到兵吗?你把兵交给我,我来帮你训练他们,保证比刚才那帮兵油子强!……”

“招募新军!”郭致远和徐光启眼睛一亮,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徐光启想了想道:“楚护卫的法子倒也可行,大人可以剿匪的名义招募团练壮丁,这样也不算逾制了……”

“好!那就招募新军!”郭致远用力一挥拳头,振奋道。他要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自然要拥有自己的军队,有了自己的军队才算是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才能掌控自己命运!

“先说好了,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这团练指挥必须我来当!……”楚婉儿也兴奋地嚷嚷道。

郭致远心情大好,斜了楚婉儿一眼,又开始和她抬杠道:“你的志向不是当捕头吗?怎么又想起练兵了?……”

楚婉儿胸脯一挺,冷哼一声傲娇道:“我改志向了不行啊?我现在不想当捕头了,我要当将军!铁甲银枪,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多威风啊!……”

郭致远现在就喜欢和楚婉儿抬杠的感觉,哈哈大笑道:“就怕你现在说得威风,真上战场的时候就吓的尿裤子了呢!……”

楚婉儿俏脸一红,气得大叫道:“放屁,你才吓得那什么了呢!你是皮痒了吧?敢笑话本小…少侠!找打!……”,说着就张牙舞爪和郭致远追打起来,众人也被两人的搞怪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有楚婉儿在,就不用担心气氛不活跃。

回到县衙,郭致远就马上找来纸笔,亲自写了一个招兵通告,然后让徐光启、赵仕祯、沈令誉他们抄写了很多份,交给张承和楚婉儿他们带着衙役们到处张贴。上次太平绅士选举掀起的议论热潮还没过去,百姓们见又出新布告了,马上又引起了围观,这回的事更是和老百姓息息相关,所以议论就更热闹了。

“新县令要招团练剿匪呢!看来这位新来的县官大老爷还真是个做实事的,心里头想着咱老百姓呢!……”

“切,土匪是那么好剿的吗?之前几任县官不也说要剿匪,结果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到头来还是糊弄咱老百姓……”

“这回可不一样,布告上说了,参加团练剿匪一个月有一两饷银呢,这可比种地强多了,如果不是动真格的,县官大老爷能出这么高的价钱?!……”

“嘿嘿,这官老爷的话你也就听一半信一半,去年县衙修缮我去帮工,也说有银子,可到现在都没拿着呢,再说就算真有银子你也得有命花才是,这土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别到时候银子没拿着把命丢了可不值……”

“这倒也是啊……”

…………

同样的议论也在县城各处发生着,老百姓对于郭致远的招兵通告还是顾虑重重,所以议论虽然热烈,但是真正响应的却没有几个,所以楚婉儿在县衙旁边的申明亭设的招兵报名处坐了一整天,却一个壮丁也没招到,只得气呼呼地去找郭致远告状去了!

“我不干了!坐了一天一个兵都没招到,气死我了!……”楚婉儿一进门就气鼓鼓地嚷嚷道。

郭致远已经接到张承的汇报此时正和徐光启商议对策,他让张承去收集老百姓的议论反馈信息其实就是有意识地培养张承的情报收集能力,将来等他力量壮大了,这信息情报工作可是很重要的,必须得重视起来。

郭致远没有理会楚婉儿的咋咋呼呼,对徐光启道:“先生,从张承收集的情况看,老百姓主要还是对官府缺乏信任,所以没有人响应,要重新建立老百姓对官府的信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千金市马骨!”徐光启几乎和郭致远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然后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楚婉儿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挠挠头道:“不是招兵吗?怎么又说到马身上去了?马骨头有什么好买的,还要千金这么贵?……”

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楚婉儿,哈哈大笑道:“说你那什么大没脑你还不服气,这事你别管了,明日本官亲自出马,保证帮你招到兵,不过你可得帮我把兵练好了,必须得是以一敌十的精兵!……”

第九十五章 勇士大闯关

第二日,郭致远就让衙役们在城门口搭了个台子,台子周围用绳子圈起了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边缘放了一个大石碾子,然后前面用石灰画了一条白线,大约距离五十米左右又画了一根白线,再过去五十米则搭了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垂下几个绳圈,再过去又画了一根白线,白线前放了一副弓箭,在五十米开外则放了一个箭靶。台子上拉了一条横幅,上书“勇士大闯关”五个大字,台子正中则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老百姓们不知道这“勇士大闯关”是什么把戏,但是白花花的银子却是认得的,所以立刻引起许多人围观,加上郭致远还让衙役们敲着锣,满县城街头巷尾地吆喝:“勇士大闯关,过关就有银子,快去城门口看热闹哦!”,无论哪个朝代,中国人爱看热闹的习惯是不变的,所以没一会儿,城门口郭致远搭起的台子前就人山人海地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见人到得不少了,郭致远就走上台子,朝台下的百姓拱拱手大声道:“诸位乡亲,本官初到古田,当与民同乐,听闻古田民间多勇士,特举办此次勇士大闯关活动,本活动分三关,第一关需要举起你们面前的石碾,走到前面的白线处,即为过关,然后用最快速度跑动到木架处,踩着木架上的绳圈走过去,不掉落双脚不落地即为过关,第三关就简单了,只需拿起白线处的弓箭,射中箭靶正中的红圈,即为过关,能连过三关者即为勇士,本官重奖白银三两!……”

台下百姓一片哗然,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他们还从未听过如此奇事,只要上场游戏一番,过关便可得三两银子,要知道他们中大多数人辛苦半年还赚不到三两银子呢,这位县令大人该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吧?

议论归议论,但却没人站出来闯关,毕竟这银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拿,首先那个大石碾子就难倒了不少人,这大石碾子少说也有一两百斤,要举着走那么远的距离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一名粗壮的汉子站出来了,大声道:“县官大老爷你说话可算数?真有三两银子?……”

郭致远望了那汉子一眼便不由暗赞一声:好一条壮汉!这汉子长得很是敦实,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得到他高高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位大力士,头上围着一块粗布汗巾,这是古田山民的常见打扮,也是郭致远的理想兵源,因为这些山民性格淳朴敦厚,吃苦耐劳,行走山岭如履平地,常年打猎,箭法也准,只要稍加训练便可形成战力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已经把这壮汉当成他第一个招揽的兵了,打算只要这壮汉过了第一关也给他一两银子,毕竟这第二关考的是身体的灵活性和协调能力,这汉子长得如此粗壮,灵活性必然受影响,但只看他这身肌肉也可以放宽一下标准,就哈哈大笑道:“当然算数!银子都摆在台上了,还能长脚跑了不成?有本事就来拿!……”

“好!这有何难!”那壮汉兴奋地大喝一声,把身上的布褂一脱,果然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只见他大步走到白线前,毫不费力举起那大石碾,大步流星地走了五十米,把大石碾一扔,立刻如猛虎出闸般猛冲起来,眨眼间就已冲到木架旁,郭致远本来担心他过第二关会有些困难,哪知他却瞬间由猛虎又化作了灵巧的猿猴,不费吹灰之力地又过了第二关,然后用脚尖轻轻一挑,就把地上的弓箭拿到了手中,也不见他怎么瞄准,很随意地拉弓射箭,“夺!”一声,正中红心!

郭致远大喜过望,对那壮汉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真勇士!”,然后招手把那壮汉叫到台前,和颜悦色地问道:“壮士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何人啊?”

那壮汉却不答话,只直勾勾地望着台上桌子上银子,郭致远哈哈一笑,亲自从桌子上取了三两银子递到他手中,呵呵笑道:“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那壮汉捧着银子乐开了花,这才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叫谢二虎,就是这古田山里的,家里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今日进城来卖我打的几只山鸡,没想到遇到这等好事……”

郭致远笑咪咪地道:“谢二虎,你可愿参加团练,和本官一起剿匪啊?……”

那谢二虎虽然块头大但是头脑却不傻,立刻把手里的银子往怀里一塞,警惕地望着郭致远道:“是不是我不参加团练,你就要把我的银子收回去?!”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本官是觉得你这般好身手若只在山中打猎有些可惜了,你若参加团练,每月有一两银子的饷银,若是剿匪有功,本官还另有封赏……”

谢二虎闻言大喜道:“真的每月有一两饷银?”

郭致远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大笑道:“当然!我方才可曾骗你?……”

谢二虎想了想,大声道:“你说话算数,是个好官,我干了!回头我叫我大哥也来试试!……”

有了谢二虎这个表率,就起到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跃跃欲试,加入了闯关的行列,最后陆陆续续有五十六人通过了闯关拿到了银子,这五十六人中只有四人拒绝了郭致远的招募,五十二人确定加入郭致远的团练新军!

这五十二人并不是全部,他们回去又说服自己的兄弟好友一起来参加团练新军,比如谢二虎就把他的哥哥谢大虎给叫来了,对于这种情况郭致远是乐见其成的,后世的研究显示,这种带有一定亲属关系的兵源组成的部队,作战往往格外勇猛,尤其是当他们的亲属出现伤亡时,他们往往爆发出骇人的战斗力!

第九十七章 丧心病狂

不过训练中郭致远也发现了戚继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中记载的训练内容有些暂时不适用于团练军,比如戚继光书中记载的著名的“鸳鸯阵”对于这些团练乡兵就有些过于复杂了,特别是这些乡兵都在山里野惯了,配合起来非常生硬,反而使得他们灵巧的身手受到了限制,战力不但没有增强反而削弱了。

郭致远马上调整了训练方案,从最简单的立正、稍息、齐步走、列队开始训练,培养团练乡兵们的团队意识和配合意识,同时又让楚婉儿和法正从他们所学的武学中挑选几套简单易学的传授给团练乡兵们,并将武术中的合击之术改成阵法,分两人阵、三人阵、五人阵和十人阵,上午练队列,下午练阵法,这些团练乡兵们身体素质都比普通人好得多,不少都是有武术功底的,所以几天练下来也像模像样了。

这边郭致远练兵练得热火朝天,那边一直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王德民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本以为可以像对付前几任县令一样轻松把郭致远架空,然后把郭致远排挤走,哪知郭致远搞出那个太平绅士选举以后,不仅解决了财务危机,还得到了大部分乡绅的支持,不但站稳了脚跟,威信也逐渐树立起来了,现在居然连军队都有了,他怎么能不慌神呢?不能将郭致远挤走,他就没法向黄似华交差,这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由不得他不上心。

正好刚被郭致远敲打了一顿的陈小冬过来的找他诉苦,两人就商量开了,陈小冬忧心忡忡地道:“德民哥,郭致远前几日到我巡检司巡视,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回来就自己练上兵了,他不会是想把我这个巡检撤了,找人取而代之吧?……”

王德民瞟了陈小冬一眼,撇撇嘴道:“瞧你这点出息,你又不归他直管,手里又有兵权,你怕他作甚?就他这百把号人能成什么气候?剿匪?就算土匪都是傻的,站在那里让他剿,他剿得完吗?真是笑话!……”

陈小冬却仍有些担忧地道:“话是这么说,可这郭致远实在太能折腾了,上回你将了他一军,把钱粮账簿都烧了,结果他搞了这个什么太平绅士选举出来,硬生生让他变出银子来了,现在他手里又有了兵……”

这话就正说到王德民的痛处了,他咬咬牙道:“这么让他发展下去是不行!得想办法给他添点乱才行……有了!无毒不丈夫,他不是要剿匪吗?你让人给钻山豹带个信,让他带人下山给郭致远来个下马威,听说郭致远上任的时候路过玉屏镇还惺惺作态给老百姓鞠躬发誓要剿灭土匪,否则天打雷劈,那就让钻山豹拿玉屏镇开刀,只要你不发兵救援,钻山豹打下玉屏镇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看郭致远会不会被天打雷劈!脸往哪里搁?!……”

“啊!这…这不太好吧?!”陈小冬目瞪口呆道。

王德民所说的钻山豹正是古田县境内势力最大的一股土匪,聚集了上千人,也最是凶残,被他抢掠过的村镇基本上都会被屠村,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陈小冬巡检司的屯田军虽是官军,但却良莠不齐,不少人和土匪有勾结,遇到有携带贵重货物的客商过境的时候还会给钻山豹通风报信,让他带人来宰“肥羊”,事后钻山豹也会给陈小冬他们分赃。

给钻山豹通风报信抢劫过路客商,陈小冬没什么心理压力,过路客商都是外地人,抢了也就抢了,何况还有银子分,这样的银子陈小冬拿着不烫手,但方才王德民所说的性质却不一样,玉屏镇住的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陈小冬作为巡检,不但不能保护百姓,还勾结土匪屠杀本土乡亲,这主意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所以陈小冬连连摇头道:“德民哥,这事不能干啊!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这要传出去,古田的百姓还不把我活剥了啊?!……”

王德民阴狠狠地道:“哟,你倒成菩萨心肠了!早干嘛去了啊?你给钻山豹通风报信,他宰肥羊你分赃的事你还干少了?等郭致远把兵练好了,撤了你的巡检,找人取而代之,你干的这些事还包得住吗?还不是一样被人戳脊梁骨?……”

陈小冬低着头没说话,却仍不肯松口,王德民只能退而求其次,咬咬牙道:“行,那这样,找人报信的事我来做,你只要保证钻山豹打玉屏镇的时候你别发兵救援就行了!……”

玉屏镇之所以没被土匪屠镇,一是因为玉屏镇的老百姓比较团结,自发团结起来抵抗土匪,二是因为玉屏镇离巡检司兵营所在的杉洋镇不远,土匪也担心攻打玉屏镇的时候巡检司的屯田军会赶来支援,到时候被夹击就不好了。

陈小冬知道自己再不答应王德民不行了,以王德民的阴狠性格要是自己不答应没准他就直接把自己勾结土匪抢劫过路客商的事捅出来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郭致远自然不知道一个丧心病狂的阴谋引发的惨剧正在发生,还带着团练乡兵们热火朝天地训练呢,张承火急火燎地来报:“大人,不好了,玉屏镇被土匪袭击!……”

“什么?!”郭致远当着玉屏镇的老百姓发誓一定要剿灭土匪,现在承诺还没兑现,玉屏镇却被土匪袭击了,所以他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张承,急切地追问道:“土匪为何突然袭击玉屏镇?百姓伤亡情况如何?……”

张承苦笑道:“小人也不知道啊,是过路客商远远看见回来到县衙报信,具体情况不明……”

郭致远知道问张承也问不出什么名堂,转头对身后的团练乡兵们怒喝道:“全体集合!跟我一起去支援玉屏镇,打土匪去!……”

张承连忙劝阻道:“大人,如今玉屏镇情况不明,来了多少土匪,实力如何,一概不知,团练乡兵刚刚组建,还未形成战力,仓促出援,恐有不测,不若让小人先行派人前去探明情况,再做决定?……”

第九十六章 树立信仰

最后郭致远招募到了一百零八名团练兵丁,这个人数显得有点少了,但郭致远从一开始就坚持兵在精不在多的原则,宁缺毋滥,包括他设置的勇士大闯关三关测试,分别考验的是力量、速度、身体平衡和协调性、射击精准等多方面的身体素质,能够通过这三关考验的基本上就是优质兵源了,以郭致远目前的实力不可能组建大规模的部队,所以他准备组建一支特种兵部队,这样就能以最少的兵力形成最强的战力!

兵招到了,但要真正形成战力却还早,郭致远对军事一窍不通,他也不认为自己有穿越优势就能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做得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好,所以他找来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交给楚婉儿,让她按照书上的办法训练这些团练兵丁。

当然这还不够,戚继光的练兵之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明朝有很多军队都曾效仿戚继光的练兵之法,但真正练成强军的却几乎没有,包括威名赫赫的戚家军在戚继光去世后战力也远不如从前,在与满清骑兵的作战中几乎全军覆没,郭致远在穿越前也曾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明朝军队战斗力不强的根本问题在于明朝军队没有信仰,士兵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战,你跟士兵说什么忠君爱估计会被喷一脸唾沫。

一支没有信仰的部队哪怕兵源再优秀,武器装备再先进,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军,信仰就是军队的魂,军队有了魂才会从战争机器变成真正的威武之师!所以郭致远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这一百零八名团练士兵树立信仰,让这支部队找到自己的魂!

望着面前英姿勃发的一百零八名壮汉,郭致远也是心情激荡,来到这时代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军队,自己建功立业的计划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或许现在说什么争霸天下还为时尚早,但起码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诸位壮士,从今日起我们就要在一起朝夕相处,一个锅子里吃饭,一个军营里睡觉了,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并肩战斗、共历生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和我们的亲人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可以说我们就是亲人!既然是亲人,自然是无话不可说,所以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参加团练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壮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郭致远虽然已经尽量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语气和他们讲话了,但他们还是听着有些迷糊,只听懂郭致远说亲人什么的,难道这位奇怪的县令大人还准备和我们拜把子不成?

郭致远也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直接点了他印象最深的谢二虎的名:“谢二虎,你来说!”

谢二虎是个直脾气,挠了挠头道:“这还用问吗?赚银子呗!”

“好!这是大实话!那我问你,赚了银子你准备用来干什么?”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谢二虎笑道。

“赚了银子当然是给爹娘存起来将来给我娶媳妇生儿子呗!……”谢二虎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众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郭致远摆摆手道:“大家别笑,我相信大家的想法肯定和谢二虎差不多,那我再问你,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你希望他将来干什么?也和你一样挨穷受饿?祖祖辈辈在山里当猎户?……”

这个问题谢二虎就有些答不上来了,挠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其他人也都若有所悟地沉默起来,郭致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发问道:“我再问你,现在古田匪患猖獗,如果有一天你打猎去了不在家,土匪来了,杀了你的儿子,抢了你的媳妇,烧了你的房子,你怎么办?……”

谢二虎一听眼睛就红了,捏紧拳头吼道:“他们敢!真要这样,老子一定要杀了他们!……”

郭致远面无表情地追问道:“你怎么杀?土匪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杀得完吗?最后只会丢了性命,能换回你亲人的命吗?……”

谢二虎又有些答不上来了,拳头捏得嘎嘣响,郭致远提高声调道:“虽然我说的是假如,但这样的情况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许许多多的古田百姓身上!不剿灭土匪,我们的亲人的安全就没有保障,就没有办法安居乐业!我还可以告诉大家,我打算剿灭土匪以后,就扩大县学,你们的子女都可以免费到县学来上学,这样你们的后代就不用像你们一样,一辈子挨穷受饿……”

众人的眼睛都亮了,露出了振奋的表情,在这个时代上学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郭致远的话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郭致远见火候差不多了,振臂一挥,大吼道:“要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再一辈子挨穷受饿,过上比你们更好的生活,我们就必须为了他们的未来去战斗!现在你们告诉我,参加团练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未来战斗!”一百零八名壮汉挥舞着手臂齐声大吼道,吼声震天响,把旁边树林里的鸟都惊得飞了起来!

远处正看着郭致远做士气动员的徐光启对一旁的赵仕祯感叹道:“公子真乃不世奇才啊!有他今日这番话,这支军队必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武之师!……”

一旁的赵仕祯也连连点头道:“是啊,明主难遇,我们能遇到公子也是我们的幸事啊!……”

树立了信仰,整支队伍士气高涨,郭致远当然要趁热打铁,反正现在县衙也没什么公务要处理,他干脆搬进了军营,脱下官服,穿上团练军服,和团练乡兵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很快和团练乡兵们打成一片,团练乡兵们见郭致远毫无官架子,和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也十分感动和敬服,训练十分卖力。

第九十八章 人神共愤

郭致远用力一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厉声道:“本官身为古田县令,玉屏镇被土匪袭击,本官岂有坐视不理之理?!怕死的留下,不怕死跟我走!打土匪去!……”

“打土匪去!”团练乡兵们齐声怒吼道,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自从郭致远帮他们树立信仰后,这支部队就有了凝聚力,虽然训练时间不久,但已经有了几分强军气势!

郭致远带着团练乡兵们一路急行军直奔玉屏镇,远远就看到玉屏镇方向浓烟滚滚,郭致远越发心急如焚,因为马匹有限,所以只有郭致远和楚婉儿、法正、张承等几人骑了马,乡兵们只能步行,好在乡兵们多是山里的猎户,脚力都比较厉害,几乎是一路长跑也没有出现气喘吁吁的情况,勉强跟得上!

“张承、法正,你们随我先行一步,楚雄,你带领乡兵们随后跟上!……”郭致远大喊了一声,就直接打马率先向玉屏镇加速奔去,张承和法正担心他的安全也赶紧快马跟上,楚婉儿本也想追上去,但想到郭致远的命令,又只能不甘心地留下来等乡兵们跟上,咬了咬贝齿自语道:“大猪蹄子,一到关键时候就把我丢下,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郭致远一路狂奔打马冲入玉屏镇,眼前的情景让他看得睚眦欲裂,整个玉屏镇已成一片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只有四处冒起的浓烟在无声地控诉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暴行!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百姓的尸体,其中不少都是老弱妇孺,整个街面都被他们的鲜血染红了!

在街道正中还用木架高高挂着一具尸体,正是郭致远之前见过的这里的里长---孙立仁!孙立仁头发苍白的头颅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尸体上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滴露着鲜血,显然孙立仁死前没少受这些丧尽天良的土匪折磨!

在孙立仁尸体后方的一面墙上还用鲜血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狗官郭致远,这就是你要剿匪的下场!老子等你来剿!——钻山豹”

“这些该死的畜生!”郭致远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咬牙切齿道,在马上木立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马匹上跳了下来,挥挥手让身后的法正把孙立仁的尸体放了下来,帮他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黯然道:“孙老,本官来迟了,本官一定会为你报仇,让这些丧尽天良的土匪血债血偿!你安息吧!……”

这时楚婉儿也带着团练乡兵们赶到了,看到这惨不忍睹的场景也是一个个气愤填膺,拳头捏的嘎嘣响,纷纷向郭致远请战道:“大人,我们一定会杀了这些该天杀的土匪,为玉屏镇的乡亲报仇雪恨!……”

气愤归气愤,后事还是要处理的,郭致远安排乡兵们开始收敛遇难的玉屏镇百姓尸体,又派哨探四处搜索看是否还有幸存者,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幸存者,不一会儿派出去的乡兵哨探就带着四五名幸存的玉屏镇百姓回来了,这幸存的几名百姓都是壮年男子,身上满是鲜血,手里还拿着武器,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浴血奋战才侥幸逃脱了土匪的屠杀。

看到郭致远,那几名幸存的壮年男子眼睛都红了,指着郭致远痛骂道:“都是你这狗官害了我们!之前还假惺惺发誓要剿灭土匪,结果却害得我们全镇被屠,你还好意思来?!……”,其中一名脾气冲动的青年更是直接挥起手中的长刀向郭致远扑了过来,愤怒大喊道:“狗官,拿命来!”

这么多人护卫着自然不可能让他伤到郭致远,法正一个健步上前就把那冲动的青年摁倒了,乡兵们也连忙把其他几名幸存的百姓控制起来,缴了他们的武器。

“放开他们!”郭致远却挥了挥手,黯然道:“本官的确愧对玉屏镇的百姓,本官曾对他们发誓要剿灭土匪让他们安居乐业却没有做到,反倒害得他们生灵涂炭,说是本官害了他们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郭致远猛地昂起了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这几名幸存的玉屏镇百姓大声道:“如果杀了我能够让玉屏镇的百姓活过来,能够让犯下滔天罪行的土匪授首,那你们就来吧!用我的头祭奠玉屏镇死难乡亲的在天之灵!……”

那几名幸存的百姓也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了,定定地望着郭致远,终究没有勇气再对他举刀,全都蹲在地上抱头嚎啕大哭起来,郭致远却继续朝他们大吼道:“哭能让你们死去的亲人活过来吗?!哭能杀死那些杀害你们亲人的土匪吗?!如果你们还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参加我的团练军,杀土匪给你们的亲人报仇!……”

“你们说我假惺惺也好,什么也好,我今天还是要当着玉屏镇死难百姓的在天之灵起誓,一定要让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血债血偿!一定会砍下这群土匪的头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那几名幸存的玉屏镇百姓慢慢止住了哭嚎,擦干眼泪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望着郭致远,大声道:“大人,你说得对,我们愿意加入团练军,给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处理完玉屏镇死难百姓的后事,郭致远就带着团练乡兵们回到了县城,马上召集徐光启他们过来商议,看如何给玉屏镇的百姓报仇,众人虽然都对土匪的暴行气愤填膺,但剿匪一事却不是很乐观。

徐光启脸色凝重地道:“这些土匪做出此等人神共愤的行径确实可恶,但他们胆敢如此嚣张地公然挑衅大人,必有依仗,且土匪人多势众,我们的团练军刚刚组建,尚未形成战力,人数与土匪也差距甚远,恐寡不敌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郭致远向来对徐光启言听计从,但这次却没给自己这位头号智囊面子,摆摆手用不容置疑地道语气道:“这帮土匪如此嚣张,犯下滔天罪行,若是我还无动于衷,毫无反应,还有何脸面坐这县令之位?!我召集大家来商议不是讨论该不该剿的问题,而是怎么剿的问题!……”

第九十九章 憋屈

顾忌到徐光启脸面不好看,郭致远又放缓语气道:“当然,徐先生所言也有道理,土匪人多势,敌众我寡,我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承,你来介绍一下你收集到的土匪情报……”

张承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根据小人收集到的情报,古田境内共有大小土匪势力十来股,其中势力较大的主要有三股,分别是钻山豹、毒王蜂和响尾蛇三股势力,聚集匪众皆在千人以上,尤以这钻山豹最为凶残,不仅抢掠财物,且从不留活口,民愤极大,这次袭击玉屏镇的正是他!知府衙门也曾派官军围剿他,但是这钻山豹十分狡猾,来去如风,屠村之后立刻往山里钻,谁都不知道他的巢穴在何处,官军也拿他无可奈何……”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他纵有天大的决心剿匪,可是连人家土匪的巢穴在哪里也不知道那就只能抓瞎了,其他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也都感觉束手无策,所以商议了一晚上最后却没有商议出什么好办法。

而这个时候王德民也没闲着,找人到处散布流言,说这次玉屏镇被土匪屠镇就是因为郭致远狂妄自大,自不量力要剿匪,结果激怒了钻山豹,才拿玉屏镇老百姓泄愤立威,可以说就是郭致远害了玉屏镇老百姓,若是让他这个县令继续当下去,全古田的百姓都要遭殃!

不得不说王德民散布的这个流言真的太恶毒了,将人们对土匪的恐惧转化成了对郭致远的怨气,本来已经有些接受郭致远这位新县令的百姓一下子又对郭致远产生了敌意,郭致远贴的招兵公告也全被百姓撕了,甚至还有冲动的百姓跑到县衙去叫骂,让郭致远滚出古田县!

还有好几位太平绅士也联袂来找郭致远,态度强硬地要求他解散团练,中止剿匪行动以免进一步激怒土匪,给古田县百姓招来飞来横祸,郭致远只有好言好语地向这些太平绅士分析利害关系,最后不得不让步承诺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轻启战端,以免激怒土匪,这才把这些太平绅士劝走。

郭致远头一回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明明是为了古田百姓着想,想剿灭土匪,让他们安居乐业,结果百姓却不卖他的账,反倒把怨气转移到他头上,认为是他害了玉屏镇的百姓。也不能怪老百姓短视,人都是自私的,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思想从古至今都存在,只要悲剧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人们都会选择性地当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根本意识不到潜在危险,只愿意得过且过,你好心好意想帮他们解除潜在危险反而会被他们当成破坏目前短暂安全的敌人!

现在郭致远想剿匪却找不到土匪的巢穴,有力也无处使,还要承受百姓的压力,这让他既憋屈又很无助,也无心参加团练乡兵的训练了,把自己关在县衙府邸,苦思对策。

这时张承来汇报,说那几名玉屏镇幸存的百姓来参加团练了,那几名玉屏镇幸存的百姓因为要埋葬他们死难的亲人及处理一些后事,所以之前并没有跟着郭致远回县城,现在后事处理完了他们才按照和郭致远的约定来报名参加团练军。

对于这些幸存的玉屏镇百姓,郭致远也是心怀愧疚,所以连忙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地亲自去迎接他们,可看到他们时郭致远就愣了一下,因为他们中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十分瘦弱,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浑身的衣服都烂成了一根根的布条,全身上下都是密布的伤痕,还打着赤脚,上面的伤口更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几乎没有一寸好的皮肤,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

不待郭致远问询,之前在玉屏镇冲动地要拿刀砍郭致远的那名青年就指着那满身伤痕的少年对郭致远小声介绍道:“大人,这位就是我们孙里长的孙子,他的爹娘这次也被土匪杀了,成了孤儿,所以我们把他也带来了……”

听说这少年是孙立仁的孙子,郭致远越发愧疚了,很难想象这少年怎么能承受这几乎如晴空霹雳般的打击,不仅失去了爷爷还失去了双亲,一夜之间就成了孤儿,还有他一身这让人看着都心疼的伤痕,让郭致远心中的柔软处不由一疼,眼圈都有些湿润了,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柔声问道:“原来是孙老之孙啊!你叫什么名字?……”

“孙智勇!”那少年面无表情地答道。

“好名字!智勇双全,孙老后继有人啊!你放心,本官一定会为你报仇,让那些杀害你亲人的土匪血债血偿!……”郭致远点了点头道。

“不需要!我会亲自砍下钻山豹的头放在我爷爷和爹娘的坟前祭奠他们的!”那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冷冷道。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过并没有因为孙智勇的无礼而不悦,反而很是欣赏他的坚毅和志气,竖起大拇指道:“好!有志气!不过你现在还小,报仇的事等你长大再说……”,说着又连忙转头对身后的张承吩咐道:“张承,你赶紧带他去找沈医生,给他的伤口上点药,好生包扎一下,再给他换身干净衣裳,先让他在医馆养伤,养好伤就送他去县学读书,既是孙老之后,自不能薄待了他……”

孙智勇却不肯走,倔强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参加团练军,给我爷爷和爹娘报仇!……”

郭致远就皱了皱眉头,这孙智勇如此坚毅固然值得欣赏,但是让他加入团练军却是不可能的,他的团练军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怎么可能收一个只有十三、四岁还如此瘦弱的少年呢!就柔声劝慰道:“孙智勇,你志气可嘉,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但参加团练军可不是闹着玩的,不适合你这个年纪,你还是听我的安排,先养好伤,再去县学读书,孙老就你这么一个后人了,你若再出什么意外,我如何对孙老的在天之灵交代啊!……”

第一百章 妖孽少年

可任由郭致远和其他人怎么劝说,孙智勇却是始终坚持要加入团练军,郭致远本来心情就不好,耐心也有点被磨完了,有些不悦地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说了,本官是不会同意的,就这样吧!……”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钻山豹的巢穴在哪里!”孙智勇突然石破天惊地冒出了一句话。

郭致远身躯猛地一震,找不到钻山豹的巢穴正是目前最困扰他的问题,连忙停住脚步,惊喜地望向孙智勇,急切地追问道:“当真?!钻山豹的巢穴在哪里?!”

孙智勇却不肯说了,依然倔强地道:“你答应我让我参加团练军,我才告诉你!”

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孙智勇,哈哈大笑道:“好!本官答应你!只要你真的知道钻山豹的巢穴在哪里,我就让你加入团练军!……”

孙智勇这才说出他如何找到钻山豹巢穴的经历。原来土匪袭击玉屏镇的时候,玉屏镇的百姓都匆促地拿起武器出去迎战,孙智勇也要去,但孙立仁看到土匪来的人数就知道这回玉屏镇在劫难逃了,坚决不让孙智勇出去,让他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是普通少年这时候肯定早慌神了,但孙智勇却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智慧,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帮不上忙,就趁乱跑到屋后的山坡上躲了起来。

哪怕亲眼目睹自己的爷爷和父母倒在土匪的屠刀之下,孙智勇也没有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跑出去只会白白送命,所以他把仇恨埋在了心底,死死地盯着土匪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要报仇,就必须找到土匪的巢穴!

当土匪撤离的时候,孙智勇就一直远远地跟了过去,当然苦头是没少吃的,他这一身恐怖的伤痕就是一路上被山林里的荆棘挂的,最后连鞋子都跑丢了,他就赤脚继续跟踪,脚被荆棘给挂破了,被木刺扎到了,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一直咬牙跟踪了过去,因为孙智勇从小就跟镇上的小伙伴在附近的山上玩耍、躲迷藏什么的,所以他居然没有跟丢,也没有被土匪发现,一直跟了好几十里的山路,终于追踪土匪找到了他们的巢穴。

找到土匪的巢穴后,孙智勇也没有冲动地马上想去报仇,因为他知道仅凭自己根本报不了仇,所以他又小心地原路退了回来,还一路做好了隐蔽的记号,回到玉屏镇后正好遇到那几个幸存的玉屏百姓在埋葬死去乡亲的尸体,但哪怕对这些幸存的乡亲,孙智勇也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只说自己当时吓坏了,在山里乱转迷路了,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

后来听说这些幸存的玉屏百姓要去县城参加团练军为死难的亲人报仇,孙智勇也就跟着一起来了,通过观察他发现郭致远确实和他见过的那些官府官吏不一样,加上他再不说出发现土匪巢穴的秘密郭致远就不可能让他加入团练军,凭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报不了仇,他这才把心底的这个大秘密说了出来!

听完孙智勇的讲述,郭致远心里也翻起了惊涛骇浪,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啊,这个少年有着远超常人的坚毅、隐忍、冷静和智慧,他做的这些事别说同龄人,就是大人也做不到,这样的人将来必成大器!郭致远突然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少年将来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得力臂助,帮自己建功立业,郭致远顿时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孙智勇见郭致远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还以为郭致远要反悔,急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去土匪的巢穴的路只有我能找到,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不带你去!……”

见孙智勇终于表现出他少年心性的一面,郭致远终于释然了,否则他真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一个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成年人附身了,否则怎会如此妖孽?!就哈哈大笑道:“放心!本官说话绝对算数!孙智勇,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官的亲兵了!跟着本官一起杀土匪!现在你先跟着张承去找沈医生包扎伤口,等我安排好了进山剿匪事宜,自会找你!……”

说着又收起笑容,转头对在场众人严厉道:“今日之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我们的剿匪大计就彻底泡汤了!……”

众人也知道轻重,齐声应诺,等张承带着孙智勇去包扎伤口了,郭致远又让人赶紧去把徐光启,把方才的事的和他说了,徐光启也不由惊叹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这孙智勇如此年少便有此等心智、毅力,公子当好生栽培,将来必成大器!……”

郭致远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今我们已知道土匪的巢穴所在,我打算带领团练军突袭土匪巢穴,直捣黄龙!先生以为如何?……”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道:“仍是有些冒险,这土匪人多势众,足有上千之众,公子的团练却不过百余人,且刚刚组建,又从未经历过实战,虽是突然袭击,恐也难建功,公子切不可轻敌啊!……”

郭致远又被徐光启泼了一盆冷水,本来兴奋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不过他也知道徐光启分析得有道理,他如今掌握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团练军的人数和土匪人数差距实在太大,哪怕是突然袭击也不能保证必胜,特别是刚才徐光启点出了团练军的一个硬伤,没有经过实战!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突然见了血,难免就会慌张,十成战力可能就只能发挥出几成了,所以哪怕郭致远手下这些团练兵真有以一敌十的本事,战况也未必那么理想,不可控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除非能有一批经历过实战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的人带着,让这些初上战场的团练乡兵不至于见了血后就慌神,或许还有创造奇迹的可能,但现在郭致远能用得上勉强称得上经历过实战的就只有法正和张承了(之前在客栈对付太子派来的杀手刺客就是靠法正和张承),到哪里去找一批有实战经历的骨干呢?

第一百零一章 借兵

这时郭致远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孙传!当初去拜访孙传的时候,孙家那帮家丁郭致远是见过的,绝对是刀山血海里历练出来的百战之兵,而且孙传还有过带领家丁追杀土匪追回自己被劫的货物的经历,如果能找孙传让他把他手下那帮实战经验丰富的家丁借给郭致远,带领团练乡兵们去袭击土匪巢穴,这一战就大有胜算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有了!我去借兵!”

“借兵?向何人借兵?”徐光启一脸疑惑地望着郭致远问道。

“向孙家借兵!孙家那帮家丁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又有实战经验,有他们相助,必能攻破土匪巢穴!……”郭致远兴奋地挥着手臂道。

徐光启一听眼睛也亮了,点了点头道:“嗯,如果孙家那帮家丁能够相助,倒是可以冒险一试,只是这孙传可不是易于之辈,如何肯借家丁给公子呢?!……”

郭致远振奋地摆摆手道:“事在人为,我相信我一定能说服孙传借兵给我,走!我们现在就是孙家借兵!……”

再次来到孙家,孙传还以为郭致远已经把能转弯的四轮马车造出来了,所以倒是很快地接见了他,但看到郭致远空手而来,脸色就冷了下来,冷冷地道:“郭大人,今日前来又为何事啊?不会又来找我募捐吧?若是如此,还请免开尊口!……”

郭致远有求于人,也不好耍脾气,呵呵笑道:“孙老莫急,本官今天来不是找孙老募捐的,是想请孙老派遣家丁助我剿匪的……”

孙传一听就气极反笑道:“郭大人真是打的好算盘!让我孙家的家丁为你的前程去拼命?你这是痴心妄想!我的这些家丁都是随我闯荡多年的,虽是家丁,却有如老夫的兄弟手足,老夫岂会让他们去替你冒险?!……”

郭致远还想动之以情,诚恳道:“孙老,怎么能这么说呢?本官剿匪绝不是为了自己前程,而是为了古田百姓,这些土匪如此猖狂,孙老作为古田先生领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孙传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郭致远的话道:“匪患猖獗与我何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们不抢到我孙家头上来,老夫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去惹他们!你郭大人要当青天父母官那是你的事,别拉我孙家下水!你上次答应老夫的会转弯的四轮马车还没影呢,休想再骗老夫帮你!……”

郭致远就知道跟孙传谈什么正义责任是白搭了,最后还是只能诱之以利,哈哈大笑道:“孙老,我此次来也正是要来和你说此事,那个会转弯的四轮马车很快就可以造出来了,但是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咱们古田这官道太烂了,这四轮马车跑上去很容易陷进去,要让四轮马车发挥最大作用就得修整道路,但现在匪患猖獗,我前脚把路修好了,可能他们后脚就把路挖烂了,所以还是得先剿匪!……”

孙传脸上阴晴不定,给郭致远这么一分析,他也确实觉得这土匪确实影响到他的利益了,想了想冷笑道:“郭大人可真是会算计,你绕来绕去无非是想让老夫借兵给你剿匪,可就算老夫借兵帮你把匪剿了,你修路的银子从哪里来?你别想打老夫的主意,这修路要的可不是一丁点银子,就算老夫也拿不出来!……”

郭致远一听孙传的语气有些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道:“孙老你先别紧张,这修路也是生意啊,而且是非常赚钱的生意!……”

孙传狐疑地问道:“修路也能赚钱?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吗?老夫活了半辈子从未听说过这修路还能赚钱的?……”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孙老,你也是经商之人,怎么不明白这经商之道呢?这经商之道

首在流通,我们把土匪赶跑了,把路修好了,这过路的客商自然就多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收过路费啊,我给你算一笔账啊,这一个过路客商我们收一两银子不多吧,这一年下来得收多少两银子啊?而过路客商不用担心土匪骚扰,可以省去聘请镖师的费用,而且路又平坦易行,大大节省了在路上的时间,自然也愿意掏这过路银子,便是孙老这车马行的生意也必定要比从前好上许多,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啊?!……”

孙传一听眼睛就亮了,精明的他马上从郭致远这番话里看到了修路的巨大收益,其实郭致远这想法在现代根本算不得什么,现代许多高速公路都是私人老板投资修建的,看中的正是这过路费的巨大收益,但这想法在这个时代就相当超前了,所以郭致远一抛出来就引起了孙传的强烈兴趣!

孙传属于那种一旦想通了就雷厉风行的人,立刻大手一挥道:“好!这修路的生意算我一份!家丁也可以借给你,但是就算我把家丁借给你,你又何来的自信一定把土匪剿灭呢?土匪可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剿?……”

郭致远就知道大事已成,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孙老我已经找到了土匪的巢穴呢?!……”

孙传眼睛猛地一睁,精光一闪,喝问道:“此话当真?!你是如何做到的?”

郭致远大笑道:“若非如此,我找孙老借兵何用?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就恕我无法相告了……”

孙传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用力一拍桌子道:“好!我便借五十家丁给你!但修路的生意我要占五成!……”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最多三成,不是我不愿给,而是孙老你吃不下!这修路可是大工程,所费钱粮人工甚巨,需举全县之力方可完成,所以我只能给你三成!……”

孙传想了想,觉得郭致远说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三成便三成!”,说着便拍了拍手,进来一名目光阴冷的黑衣男子,这黑衣男子比郭致远之前见到的那些孙府家丁身上更是多了一股凌厉杀气,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才能养成这样凌厉的杀气,这让郭致远对孙传也多了一分警惕。

上架感言

这次上架有点匆促,估计有读者要骂人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收费啊?而且还把之前的部分免费章节也倒v回去变成了vip章节,你y的是多没见过钱啊?说句实话,其实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架,因为我的2个月新书期要到25号才到期,我现在一直占据着新书榜第一的位置,是最好的推广机会,放弃了是很可惜的,但是我又不得不上架,因为如此现在不上架,我就得等到下个月才上架了,五一正好放假,我不可能正好放在五一上架,这样我即使下个月上架也是拿不到下个月全勤,也不能参与下个月的订阅榜排名奖励,等于又耽搁一个月,那损失就大了。

记得有个读者之前在书评区发了一个帖子,说让我早点上架,然后有好些读者就回帖骂他,说他是不是脑袋有病,有免费的不看非要看收费的,那个发帖的读者一定是老读者,所以他知道我写书有多不容易,他也明白一个作者如果没有稿费收入,就不可能有创作动力,也不可能写出精彩的好书,事实上我们经常看到不少写得不错的好书,但是都没写完就太监了,读者们肯定会骂作者无良,但是换位思考一下,你找到一个工作,上班挺累,却没有工资,你能干多久呢?所以说很多好书其实也是被读者给毁了,一本好书是需要读者和作者一起来成就的,如果大家都吝惜几个订阅vip章节的钱,那我们可以看的好书只会越来越少。

可能大多数读者很难理解作者写书的艰难,对你来说可能看一章就是分把钟的事,但对于作者来讲就真的是呕心沥血了,我给大家算笔账,按手速一分钟50字算,作者写两千字需要40分钟,但这是指完全不思考像机器一样打字的情况,这样写出来的书大家觉得能看吗?反正我是写不出的,所以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作者,写两章大约需要花上3个小时左右,这还是思路很顺畅的时候,有时遇到卡文,坐上一整天写不了两章也是常事,就按3小时算,我非专业写作,加上正常上班的8小时,我等于一天工作11小时,现在网上不是流行讨论996、995工作的问题吗?说一个年薪20万的程序员如果论时薪的话还不足50元,还不如一个农民工,这样算的话,我真不知道我这码字的工作算什么了?估计比扫大街也没强多少。

尤其是在我的官场三部曲被屏蔽以后,我的稿费收入直线下降,现在就指着《明朝狠人》这一本书了,所以请大家能够理解我,最好能够帮我把之前你们已经看过的免费章节现在我通过倒v回去设置成vip章节也给我点击订阅一下,这对你们来说多花不了几个钱,但对我来说却真的很重要,这关系到我能否冲上订阅榜和这本书未来的前途,所以真的拜托了!

当初我准备转型写历史,很多我的老读者都劝我,说历史题材太冷门,很多读者都不喜欢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写历史以后,我的读者起码比原来写官场的时候起码少了一半,而且我写历史也确实比原来写官场艰难得多,一个小龙套我可能要查半天的史料,但是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写历史呢,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多读点历史,历史小说对于我们的帮助可能比任何其他题材小说都要大,我本人也能从这种查阅史料的过程中学习到很多,对我的历史观、世界观、价值观都产生了十分巨大的影响。

尤其是我看到现在的读者大都不愿意了解历史,我就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忘记历史等于背叛,没有一个正确的历史观,就很难想象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不会发生扭曲,我们不能闭着眼睛看世界,不能因为现在的安逸生活就忘记历史中曾经发生过的悲惨,我觉得喜欢读历史的人才是睁着眼睛看世界的人,才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保持清醒的人,哪怕这样的清醒可能会让你很痛苦,哪怕这样的人很少,但我想做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们也是!

我的官场三部曲被屏蔽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6年的时间,写出600多万字,一夜之间就全归零了,这样的痛苦常人可能很难想象,我也听到一些质疑,说我写不了官场基本就等于扑街了,但我没有放弃,读者流失了,没有推荐资源,我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新人作者,重新归零,重新出发,就像我在朋友圈里发的,每一个强大的人,都会咬着牙度过一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嘘寒问暖的日子。

我希望我的坚持会有意义,希望风雨后能够看到彩虹,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一起去见证风雨后的彩虹,那就让我们一起风雨同舟,继续前行,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共同缔造一本经典的历史小说!

最后我们还是来说说《明朝狠人》这本书吧,我这本书和一般的历史小说不同,因为我擅长写官场,而明朝的官场斗争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残酷也最激烈的,所以我会花大量的笔墨在这上面,可以说这是一部历史官场小说,如果你看懂了的话,其实对现实中的你在处理现实中遇到的困难也是有参考意义的,事实上我也觉得这是最符合逻辑的,像其他的历史穿越小说一样,主角凭借穿越优势很快就大杀四方争霸天下的情节实际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古人不可能像这些书里写的一样弱智,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可能远还没等你强大起来,你就会被擅长权谋斗争的古人给玩死了!

所以后续的章节郭致远会面临着更残酷的官场斗争,情节也会更加精彩,郭致远会逐渐的蜕变成一个真正狠人!如果你喜欢这本书,喜欢了解真正的历史,就请支持我吧,让我这本书能够写得更长,成为真正的网文经典,我一定会让你们看到不一样的历史,不一样的官场!

第一百零二章 此战必胜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零二章此战必胜孙传指着郭致远对那名黑衣男子道:“老三,你选五十名兄弟跟郭大人走,一切听他指挥,但必须保证兄弟们的安全,五十人去五十人回,若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那黑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便直接转身出去了,郭致远和孙传客套了几句,也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那黑衣男子已经带着五十名家丁排着整齐的队列在练武场等候了,郭致远不由暗暗心惊,那黑衣男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把五十名家丁召集齐了,而且动作整齐如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是明朝军队里的精锐部队也难做到,这孙传手下能有如此多的精锐之士,只怕身份已不仅仅是海盗那么简单了!

郭致远便带着那黑衣男子和五十名孙府家丁离开了,路上他也曾试图套那黑衣男子的话,但无论他说什么,那黑衣男子始终如哑巴一样一言不发,郭致远也就没了继续套话的兴趣,将那黑衣男子和五十名孙府家丁带到团练军的军营,将他们交给楚婉儿,让她安排这些孙府家丁和团练乡兵们合练一下,以免实战的时候配合太过生疏误事。

晚上郭致远再次召集骨干商议袭击土匪巢穴的事,为了不让众人再泼冷水,所以不等众人说话,郭致远就用斩金截铁的语气道:“这次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虽然我们人数上和土匪有差距,但是我们是有心算无备,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更重要的是我们站在正义的这方,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就是替天行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方,所以我们必胜!……”

看到众人眼中还有些犹豫,郭致远用力一拳捶在桌子正中,掷地有声道:“相信大家也听到外头百姓的议论了,如果我对土匪这次主动挑衅不做出反应,我将无法继续再在古田立足,所以这一战我们必须打!……”

徐光启见郭致远决心已下,也不好再反对,点了点头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心一战,我等自当全力以赴,敌众我寡,我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是有心算无备,所以我提议采用夜袭,同时采用火攻,让土匪摸不清我方虚实,突然袭击下让他们胆寒自溃!所以要多准备引火之物,最大程度瓦解敌人斗志!……”

郭致远用力一拍大腿道:“先生此计甚妙!”说着又转头对一旁的赵仕祯道:“赵先生,火器方面,你可能提供一些……”

赵仕祯挠了挠头道:“这些时日老夫一直在造四轮马车,所以尚未来得及*,只有我从京城带来的三把迅雷铳,*、火油倒是收集了一些,老夫可以紧急制作一些*包和火油罐……”

郭致远大喜过望,兴奋道:“足矣!待此次剿匪归来,我便为先生修建火器工坊,让先生一展所长!……”,说着就转向众人振臂一挥道:“如此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让乡兵们带足一日引水、干粮,我亲自带队,定能一举捣毁土匪巢穴,凯旋而归!……”

众人一听郭致远要亲自带队,都大吃一惊,齐声阻止道:“不可!公子怎能以身犯险?!……”

郭致远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此次我们以寡敌众,我若不亲自带队,如何保证乡兵们的士气?成败在此一举,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

众人见郭致远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赵仕祯咬了咬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取出一物,却是一把短铳!赵仕祯双手捧着短铳递给郭致远,十分不舍地道:“公子亲自以身犯险,这把短铳就送与公子防身吧!……”

郭致远大喜过望,之前赵仕祯送他的那把鲁密铳还是太长了,携带不是很方便,有这短铳就方便多了,接过短铳爱不释手地比划一下,大笑道:“赵先生有如此宝物,怎不早些拿出来!……”

赵仕祯心疼得脸直抽,他是爱枪如命的人,这短铳是他的心爱之物,如果不是这次郭致远以身犯险,而郭致远的安危又是维系他们这个团队的根本,否则他怎舍得把自己的心爱之物拿出来。

第二日一早郭致远就亲自率领团练乡兵们和孙家那五十名家丁进山了,为了行动保密,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次的真正目的,对外的口径是进山打猎,顺道练兵,带路的自然是那妖孽少年孙智勇,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看着恐怖,但其实都是被山里的荆棘挂伤的,上了药以后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郭致远听张承说,沈令誉从孙智勇脚上足足拔出了上百根细小木刺,而整个过程孙智勇连哼都没哼一声,这也让郭致远对这妖孽少年越发看重了。

“孙智勇,今日我们去袭击土匪巢穴,但敌众我寡,土匪有一千多人,我们只有不足两百人,本官也无十足把握,你可害怕?……”郭致远见孙智勇一直一声不吭地埋头在前面带路,便没话找话道。

“我不怕!爷爷和我爹娘还有那么多死去的玉屏镇乡亲的在天之灵都在保佑着我们呢,此战必胜!”孙智勇头也不回地闷声道,语气却是无比坚决。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好!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气,看来此战本官想不赢都不行了!……”

“嘘!”孙智勇却是连忙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本正经地道:“大人不可高声,若是土匪在路上设了暗哨,我们便暴露了!天下本无必胜之战,若是轻敌,胜战也可变败仗!……”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被一个少年反教训了他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不过他也知道孙智勇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说话,继续埋头赶路,不得不说钻山豹真的太狡猾了,选的这通往他巢穴的山路不仅十分隐蔽难行,很多地方走着走着都看不到路了,若不是孙智勇沿途做了记号,每到看不到路的时候,他便突然拨开某处灌木丛,一条新路便出现了!否则哪怕郭致远知道土匪巢穴的大致方位也要迷路!

第一百零三章 夜袭(一)

一路上郭致远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不仅身上的衣服被沿路的荆棘挂得稀烂,脸上手上不少地方也都被挂伤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山林中的各种毒虫,掉在身上奇痒无比,咬上一口顿时就红肿起来,好在他的团练乡兵不少都是猎户出身,走惯了山路,识得路边的草药,采下来放在口里嚼烂,敷在被毒虫咬过的地方,奇痒顿时化为了清凉,郭致远才坚持下来了,没有掉队。

至于楚婉儿就更惨了,她本就长得细皮嫩肉,从小又是娇生惯养,哪吃过这般苦,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郭致远都没叫苦,她也不好耍大小姐脾气,居然也咬牙坚持下来了。她平日训练时对乡兵们十分严厉,动不动就皮鞭伺候,此时终于露出她柔弱的一面,倒是让乡兵们觉得她可亲近多了,而看到郭致远和楚婉儿都能身先士卒,乡兵们对他们也越发敬服,士气大振。

孙老三带领的那五十名孙府家丁虽然走山路不如乡兵,但也没人叫苦,始终保持纪律严明,哪怕是郭致远下令就地短暂休息时,他们也不会一屁股坐下,而是背靠背地互相掩护着原地休息,同时还会派出哨探在周围警戒,让郭致远暗暗羡慕,什么时候自己的这帮团练乡兵也能训练成这般模样,那才真正算得上一支强军啊!

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了,在前面带路的孙智勇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山头对道:“大人,翻过这座山头就到钻山豹的老窝了,他们巢穴就设在山下的山谷之中,他们在山上设有两个瞭望哨,所以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只能等天黑再摸上去,悄悄干掉他们的瞭望哨才能达到突袭的效果,否则打草惊蛇就前功尽弃了!……”

郭致远点了点头,下令原地休整,乡兵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哪怕是他们走惯了山路的也很是疲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干脆很没形象地直接躺在了地上,只有孙老三带领的五十名孙府家丁依然保持着警惕,孙老三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五十名家丁便化整为零,隐入山林之中警戒起来,乡兵们这才意识到不妥,有些脸红地纷纷强打精神又站了起来,按照平日训练的内容安排警戒。

郭致远见状不由暗暗摇了摇头,看来强兵也不是一夜练成的,自己的团练乡兵要成为真正的强军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天色很快彻底黑了下来,不过郭致远并没有下令行动,因为他知道到深夜才是人彻底松懈的时候,那时袭击才能取得战果,只是这在黑暗中呆坐着被蚊虫咬还不能吭声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好在乡兵们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一路上采了草药带在身上,嚼碎了撒在身体四周,也能起到驱散蚊虫的效果,勉强还熬得住。

终于熬到了深夜,郭致远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招手把张承、法正、楚婉儿和孙老三叫了过来,压低嗓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派几个人兵分两路,先摸到山顶把那两个瞭望哨干掉,其他人原地待命,等干掉瞭望哨后再上去!……”

几人对郭致远的计划没有异议,很少说话的孙老三点了点头道:“右边的瞭望哨交给我的人!剩下一个你们自己负责!”说着就直接转身带着几个手下几闪几闪消失在黑暗中!

“神气什么?我的人不比你们差!”楚婉儿有些不服气地朝孙老三的背影撇了撇嘴,主动请缨道:“剩下一个交给我,我带人上去!”

郭致远却是对楚婉儿有些不放心,又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只好点了点头道:“法正,你和楚雄一起去!带上谢二虎他们几个……”,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在摸哨这样的高难度技术活上帮不上忙,所以也没有跟着去添乱,有楚婉儿他们几个应该能够搞定了。

楚婉儿还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又不愿在谢二虎他们这些下属面前露了怯,抢着走在前面,一不小心撞到旁边一棵树上,惊得树上的鸟乱飞起来,多亏谢二虎经验丰富,学了几声鸟鸣,让飞鸟很快又安静下来,没有打草惊蛇。

山顶上的瞭望哨倒也好找,土匪在山上的两棵巨树上搭了两个树屋,负责瞭望的土匪就住在那里面,本来瞭望哨是不能生火的,不过纪律松散的土匪自然不会管这些,两个树屋都用炭盆生起了火,楚婉儿他们借着火光指引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树屋下。

此时两名负责瞭望放哨的土匪正盘腿而坐,借着炭火烤着两只野鸟,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酒葫芦,咬一口烤鸟肉,咽一口酒,倒是好不自在,其中一名土匪大约是新来不久的,缩头缩脑地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哥,老大不是说值哨不让点明火不让喝酒吗?这样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另一名土匪明显是个老油子,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道:“你也就这么一听,这么冷的天不点火不喝酒不得冻死啊?!你让他来试试!要我说咱们这个瞭望哨纯粹就是脱裤子放屁当摆设,这么隐蔽的地方哪有人找得到啊?奶奶的,他们在寨子里花天酒地过快活日子,让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他们想得倒美!不过这一回去玉屏镇倒是抢了好几个娘们回来,长得还挺水灵,老大答应我值完今晚就可以让我去尝尝鲜,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楚婉儿听得怒火直冒,掏出飞镖正要动手,就听“夺!夺!”两声两只利箭如闪电般射出,那两名土匪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嗝屁了,楚婉儿回头瞪了抢了她人头的谢二虎和谢大虎兄弟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动作倒是挺快,敢抢本小…指挥的生意!……”

谢二虎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头,不好意思,他们说得太下作,我一生气没忍住!……”,这时另一边的瞭望树屋里也传来两声惨叫,显然孙老三那边也得手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夜袭(二)

郭致远在山下等得好不心焦,这次行动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由不得他不牵肠挂肚,好不容易看到山上有火光连续晃动了几下,那是他和楚婉儿他们约定的信号,就知道楚婉儿他们成功了,自是大喜过望,赶紧让张承召集乡兵们和孙府剩余的家丁上山。

来到山顶和楚婉儿、孙老三他们汇合以后,郭致远也大致看到了山下山谷中土匪山寨的情形,这土匪山寨占地还真不小,整个山谷之中到处都能看到火光点点,看来说这钻山豹的土匪势力人多势众还真不是虚的!

“咦!”一直沉默寡言的孙老三突然出声,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很意外,“怎么?你有何发现吗?”郭致远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那孙老三道。

孙老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指着山下的土匪山寨道:“这钻山豹应该是当过官军,或者这山寨里有当过官军的人,这山寨布置颇有章法,易守难攻,特别是山寨大门两边还设置了箭楼,这不像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能弄出来的!……”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这次夜袭本就是以寡敌众,若是这山寨中有受过正规训练的官军就更麻烦了,不过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摆摆手道:“不管他是何人,今日他都在劫难逃了!我先说一下我的计划,你们有何好建议再补充……”

说着郭致远就指着山下的土匪山寨道:“我们首先要拿下这山寨大门,为了保证袭击的突然性,所以我们要尽量做到不惊动大部土匪的情况打开大门,做到这一点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然后我们分左右两路包抄,把中路留出来,这样也可防止土匪狗急跳墙,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包抄过程中我们就一路点火,一旦遇敌便放火铳,然后让乡兵们齐声大喊‘官军来了,投降不杀’,这样既可以瓦解土匪的斗志,也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同时投掷火油罐和*包,尽量把动静弄大,让土匪在惊慌中不战而溃!……”

孙老三深深望了郭致远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个计划不错,我没有意见,那还是老规矩,右路交给我,左路你们自己负责……”

郭致远这回却摆了摆手道:“不行,我的人没有实战经验,所以这尖刀只有你们来做,你把你的人分成两路,各带五十乡兵,不管孙老对你有何交待,这个时候我们是在一条船上,必须同心协力,才能打赢这一战!……”

孙老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按你说的办!”

土匪山寨大门两边箭楼上,两名值夜放哨的土匪正百无聊赖地在箭楼上晃悠着,不时打着哈欠,左边箭楼上的土匪隐约听到了些声响,探头向外看了看却没有任何发现,就转头向右边箭楼上的土匪喊话道:“赵老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情况!……”

右边箭楼上的土匪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道:“陈秃子,你特么酒喝多了吧,大半夜的哪来的什么情况?!……”

“放屁!老子晚上才喝了二两酒,怎么可能喝多!确实有动静,我感觉不太对劲,还有,你特么别再叫我陈秃子,再叫我秃子我跟你急!……”左边箭楼上的土匪有些急眼地叫骂道,突然“啊!”了一声,人就从箭楼上摔了下去,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颈后插着一根利箭,脖子都射穿了,人还没落地就没气了。

右边箭楼上的土匪正好打哈欠去了,所以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道:“还特么说没喝多!摔不死你个狗日的!……”话还没说完,他也“啊!”一声跟陈秃子一起去阎王爷那里继续拌嘴了。

然后孙老三就从左边的树林里冒出头来,一挥手,几名孙府家丁敏捷地冲了出去,熟练地搭起人梯,如猿猴般轻松地就翻过了大门,很快就把山寨大门打开了!

郭致远兴奋地挥了一下手臂,也从树林中走出来,孙老三朝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话,一招手就带着事先分配好的二十五名孙府家丁和五十名团练乡兵朝右路包抄而去,张承和楚婉儿也跟着他去了,因为只有他们两人会用火铳,郭致远则亲自带着剩余的二十五名孙府家丁和五十余名团练乡兵往左路包抄而去!

不多时土匪山寨中就四处火起,郭致远带着人一路冲,居然没遇到一个土匪,想必大多数土匪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噩梦正朝他们袭来!这时右边响起几声火铳开火的巨响,郭致远就知道应该是孙老三他们已经和土匪遭遇上了,也不再隐藏行迹,大喝一声:“扔火油罐!”

他身后的乡兵们赶紧解下随身携带的火油罐点燃朝四周一排排的木屋砸了过去,这火油罐是赵仕祯受郭致远的启发在从京城来的路上发明出来的,就是将火油灌入瓦罐之中然后用蜡密封,只留引火线在外面,相当于简化版的*,虽然威力不是很大,但是炸裂之时动静却也不小,瞬间土匪山寨中就“轰、轰、轰”四处炸响开了!炸响中火油四溅,这木屋本是易燃,有了火油相助,火势立刻窜了起来!

而这时郭致远的左路也终于和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跑出来察看情况的土匪遭遇了,这时就显出那些孙府家丁的凶悍了,他们如猛虎入羊群般一路猛冲,砍瓜切菜般将和他们惊慌遭遇的土匪砍倒在地,手下几无一合之敌!

初上战场的乡兵们本来多少有些紧张,但是看到孙府家丁如此勇猛也都憋上劲了,他们的身手本比一般人好,这些时日的训练也多少有了些效果,一旦克服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砍起人来倒也不比那些孙府家丁慢多少,一路几乎是势如破竹,所有挡在他们前面的土匪都被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第一百零五章 夜袭(三)

这时火势也蔓延开了,连成了片,只见一道道身影带着满身的火焰从山寨木屋中窜出在地上翻滚着,惨嚎着,片刻后就变成一团焦炭一动不动了更多的土匪从睡梦中醒來,赤着身子,提着武器,茫然地到处乱窜,就象一窝被捅了窝的蚂蚁!

倒也有几个还算镇定的土匪头目站了出来,砍翻了几个乱跑的土匪,大喝着召集自己的手下,试图组织反抗,但此时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乡兵们的齐声大喊:“官军来了,投降不杀!”,土匪们对于官军还是有些天然的畏惧,此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喊“官军来了,投降不杀!”更让他们完全摸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官军,本来就已经惊惶失措的土匪更是吓破了胆,斗志彻底涣散了,连那些土匪头目都弹压不住,开始溃逃!

加上郭致远采取的是两路包抄中路空缺的策略,这就好比拦水一样,在两边筑坝,水流自然就会往中间流,那些土匪在左右两路都遭到孙府家丁和郭致远的团练乡兵的猛烈砍杀,只有往中间跑,跑到山寨大门口一看大门开着,自是一路狂逃,哪里还会有回头再去抵抗的心思。

郭致远虽然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战斗场面,但不知为何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看着这血与火的场景心情激荡无比,只感觉热血直冲头顶,完全忘了危险,也挥舞着长刀向着慌乱的土匪们冲去!

一个拿着长矛的土匪正好和郭致远迎头碰上,那土匪可不管郭致远是什么人,慌乱地拿起长矛就对郭致远刺了过来,好在郭致远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起就意识到要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很重要,一直有坚持锻炼,这段时间和团练乡兵们同吃同住同训练,身手也好了不少,连忙挥刀格挡,然后抓住那土匪露出的空门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土匪还想反抗,郭致远已经一把抓住他手中长矛的长杆用力一夺就把长矛夺了过来,同时右手的长刀就直劈了下去!

这一刀正好劈在那土匪的脖子上,郭致远信手一拖刀,就割破了他的喉管,土匪脖子一歪就嗝屁了,但是从他伤口飙出的血却喷了郭致远一脸,这个时候郭致远终于感觉到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了,双手颤抖着,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有了!

加上脸上浓烈的血腥味的刺激,郭致远情不自禁地恶心得弯着腰呕吐起来,而那种呕吐后的空虚无力感让他突然有些迷茫,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义的吗?用无数人的生命去换取自己的宏图伟业真的值得吗?

这时从斜角处突然又冲出两名土匪,他们看到正在弯腰呕吐的郭致远立刻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他扑了过来!郭致远赶紧直起腰仓促应战,他的三脚猫功夫要同时应付两名土匪就明显不够用了,很快就险象环生,手臂上被割了好几个口子,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休伤我家大人!”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手拿一把比他身高都短不了多少的长刀,状若疯虎地乱舞着对着那两名围攻郭致远的土匪一通猛砍!那两名土匪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来的正是孙智勇!本来是由法正负责保护郭致远的,但这家伙杀得兴起就把自己的职责给忘到脑后了,此时也不知在哪里杀土匪呢,倒是孙智勇因为之前郭致远无心说了一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兵”,所以一直留在郭致远身边,他毕竟年纪还太小,都没怎么注意他,自己捡了把长刀跟在乡兵们后头捡漏补刀,他倒没忘记自己亲兵的职责,见到郭致远遇险就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救驾了。

那两名土匪猝不及防被孙智勇搞了个手忙脚乱,待看清眼前居然是个小毛孩时,顿时大怒道:“小兔崽子,你找死啊!”,孙智勇年纪小力气本就不大,也没受过什么正规的武术训练,刚才完全是占着猝不及防的优势才把这两名土匪搞了手忙脚乱,现在两名土匪认真对付他自然就不行了,手中的长刀很快就被打飞,两把长刀对他直劈而下,眼看就要被劈中了!

“砰!”一声巨响,当头的一名土匪如被雷火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仰面栽倒,当场就没气了,正是从两名土匪的纠缠中腾出手来的郭致远拿出赵仕祯送他的那支短铳开火了!另一名土匪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雷神火!”,也顾不得继续砍杀孙智勇,调头撒腿就跑,连手中的长刀都扔了。

孙智勇从死神的边上被救了回来,脸都吓白了,看到郭致远手中还在冒着烟的短铳,眼睛就亮了,满脸羡慕地问道:“大人,你手中拿的是何物啊?”,郭致远如今对孙智勇越发欣赏了,呵呵笑道:“这叫火铳,想不想学怎么打火铳啊?我教你!……”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孙智勇有些不敢置信地喜出望外道。

此时在土匪山寨最高处一处最气派的木屋里,钻山豹正搂着两个抢掠来的女子呼呼大睡呢,听到外头响起巨大的嘈杂声才惊醒过来。这钻山豹本是福建水师的一名把总,因为在一次与倭寇的交战中怯战潜逃,把总当不成了,干脆落草为寇当起了土匪头子,所以也还算见过大场面的,连忙跳起来穿上衣服拔出挂在床头的长刀跑出去察看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钻山豹一把揪住一个惊慌前来报信的土匪头目厉声喝问道。

“老…老大,大…大事不好了!来…来了好多官军,咱…咱们快跑…跑吧!”那土匪头目惊慌失措地道。

钻山豹到底是当过把总,远比这些乌合之众的普通土匪镇定,一脚把那土匪头目踹翻在地,怒喝道:“放屁!古田县哪来的大股官军?!快给我召集小的们,随我去迎战,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钻山豹头上动土!今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第一百零六章 大获全胜

这时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钻山豹可是当过水师把总的人,自然不像普通土匪那么无知,一听这声响就知道是火铳发出的声音,本来还怒气冲冲正准备去收拢部下组织抵抗把来犯之敌打回去的钻山豹立刻停住了脚步,狐疑地自语道:“怎么还有火铳?莫非真是知府衙门派来的大股官军?……”

那来报信的土匪头目早已吓破了胆,当然不想再跟着钻山豹去冒险拼命,连忙道:“是啊,老大,他们还有一种黑乎乎的罐子,一扔就炸,扔到哪哪里就冒火,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咱们还是快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钻山豹是一个看似十分鲁莽其实却十分谨慎的人,略一思索,咬咬牙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这个场子我一定会找回来的!我们走!……”

郭致远还不知道正是他刚才教孙智勇打的一枪让一场本可能改变战局的意外消失了,从孙智勇手中收回短铳,潇洒地吹了*口的硝烟,呵呵笑道:“怎么样?很简单吧,将来我要给咱们所有的乡兵都配上火铳,到时给你也配一把!……”

“真的?!”孙智勇欢叫着跳了起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少年心性才会显示出来!

“当然是真的,我…本官何时说话不算数了!”郭致远呵呵笑着扫了一下战场,此时还在抵抗的土匪已经不多了,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要么投降了,此时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呢!就知道大局已定,心中豪气顿生,叉着腰指着最高处那座最大的木建筑意气风发地道:“现在我们去那儿,你去替我传令,让张承带队打扫战场,让孙老三他们接管俘虏,全部押到那里去,这一战我们赢了,是接收我们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几分钟以后郭致远就站在了最高处那座最大木建筑的大厅正中,这里是钻山豹平时召集土匪头目议事的地方,土匪议事自然也没什么大讲究,墙壁两边摆着两排兵器架,上头杂乱地插了一些长矛之类的长兵器,两排太师椅一字排开,正中的太师椅上罩了一张虎皮,应该就是钻山豹的座位了,这场景倒是和后世电视剧里放的土匪窝颇为相似,如果再挂上一块“聚义厅”的牌匾就更像了。

大厅的角落里有一扇小门,郭致远信步走了过去推开门往里一看,吓了一大跳,两名身无寸缕的女子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惊惶无措地嘤嘤直哭呢,连忙又把门带上,尴尬地对跟在他身后孙智勇挥挥手道:“快去叫楚婉……不,楚雄过来,让他来处理!……”

过了一会儿,楚婉儿一脸不情愿地过来了,突然看到郭致远身上的血,吓了一大跳,大叫道:“你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郭致远摆摆手道:“小伤,不碍事!”,又指了指那扇小门压低嗓门道:“里头有些状况,你去处理一下……”,楚婉儿有些莫名其妙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就听里面传来几声惊呼,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承过来汇报伤亡情况和打扫战场情况,一脸喜色,此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共杀死土匪三百六十人,俘虏了三百二十人,其余的都逃走了,郭致远的团练乡兵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二十二人,孙府家丁则只有四人轻伤。

打扫战场发现了二十来匹马和土匪的仓库,仓库里有一百多石粮食,还有就是土匪抢来的货物,主要是一些布匹、茶叶什么的,因为种类繁多,具体数量还没有清点出来,还有就是兵器什么的,也是数量众多,一时半会也清点不出来。

“没有现银?”郭致远皱了皱眉头问道,钻山豹在古田盘踞多年,抢掠无数,没有现银肯定是不可能的。

张承挠了挠头道:“小人搜遍了土匪仓库,确实没有发现现银,多半是被钻山豹藏起来了,可小人审问了好几个土匪头目,他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不肯说,嘴硬得很,若是给小人些时间,小人有把握能撬开他们的嘴,可现在……”

郭致远想了想道:“你去把那些头目押进来,我亲自审问他们……”

张承出去不一会儿就押着四名土匪头目进来了,这四人没有逃走,还试图组织手下土匪抵抗,自然都是彪悍之辈,进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桀骜不驯,怪不得连张承都撬不开他们的嘴呢,其中一名彪形大汉还十分不服地嚷嚷道:“有种你们就杀了大爷我,大爷我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要我出卖老大,门都没有!……”

郭致远瞟了那嚷嚷不停的彪形大汉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掏出了那把短火铳开始装*,一边装一边冷冷地道:“本官没时间和你们磨嘴皮子,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活命机会,你们抓不住就别怪我了……”

装好火铳,郭致远就直接拿着火铳顶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土匪头目的头,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先说,抢来的银子在哪里?……”

那土匪头目虽然有些害怕,但仍然嘴硬道:“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郭致远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火绳,然后就听“砰!”一声巨响,那土匪头目的头就如熟透的西瓜般炸开来!鲜血甚至还有白色的脑浆溅了郭致远一身。

别说那剩余的三名土匪头目,就连张承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张承这才发现这一战后郭致远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身上多了一股狠厉的气息。

郭致远却是若无其事地再次开始装*,装好后直接将枪口移向下一名土匪头目,正是方才叫得最凶的那名彪形大汉,不过此时他已经不叫了,浑身瑟瑟发抖,一脸惊恐地望着郭致远。

“到你了!”郭致远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问道。

第一百零七章 发财了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零七章发财了那彪形大汉却瞬间崩溃了,大叫道:“我说!我说!银子都藏在老大房间的床底下的密室里,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郭致远就笑了,往往越是叫得凶的人内心越是虚弱,所以他早已猜到必定能在这嚷嚷不停的彪形大汉身上打开突破口,摆了摆枪口,似笑非笑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进到钻山豹住的房间,之前那两名身无寸缕的女子自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却仍在那里小声地抽泣着,楚婉儿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小声劝慰着,见郭致远进来正要说话,郭致远却摆摆手道:“你先带她们出去,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楚婉儿只好不情愿地带着那两名女子出去了,钻山豹睡的这张床非常大,这家伙经常同时和好几名抢掠来的女子滚床单,床不大确实不行,郭致远让人把大床搬开,果然发现床下有机关,在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铁环,郭致远把铁环一拉,本来看上去毫无破绽的地板就“咔、咔”响了起来,露出一个大洞!

大洞下还修了石阶,郭致远顺阶梯而下,顿时被看到的情景惊呆了,就见密室内宝光闪闪,十几个木箱一字排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满了银锭!这还不算,靠墙的木架上还摆满了各种珠宝首饰,一看都是价值不菲的,光是龙眼大小的珍珠都有好几匣!

虽然郭致远早已猜到钻山豹这密室里藏的金银财宝不少,但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吓到了,这家伙也不知道抢了多少过路客商才积累下如此惊人的财富,现在全便宜自己了!郭致远的心情不自禁地狂跳起来,发财了!发财了啊!有了这些钱自己的发展大计就越发有底气了!怪不得人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一趟剿匪真是赚大发了啊!

跟着郭致远一起下来张承等人也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满屋子的金银财宝,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脸上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贪婪之色,郭致远最先醒过神来,立刻下令道:“张承,立刻派人守住这里,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你亲自带人清点装箱,这密室中的情形,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

说到这里,郭致远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传令下去,今日大获全胜,皆是将士们奋勇杀敌之功,每人赏银5两,伤者赏银10两,英勇牺牲者抚恤银50两,待清点缴获之后,还会再论功行赏……”

张承心神一凛,他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知道只要紧跟郭致远,自己所能得到的只会更多,连忙拱手应诺道:“大人英明!大人如此厚待下属,若还有人心生私念,岂非猪狗不如!小人保证今日密室中情形绝无人敢泄露出去!……”说着目光凶狠地扫了跟着一起进来的几个乡兵一眼。

那几个乡兵有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满屋的金银财宝上移开,世上有几人能够面对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不动心呢?不过他们也知道郭致远算是非常厚道的了,在任何的明朝军队里军官都不可能给士兵如此丰厚的赏赐,加上郭致远这段时间的表现也已经在他们心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所以也都连忙齐声应诺道:“谢大人赏赐,小的们绝不敢泄密!……”

郭致远安排妥当后才从密室里重新回到大厅,楚婉儿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拉着他就往外走,郭致远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干嘛啊?有事说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楚婉儿咬牙切齿地道:“你跟我走便是,哪那么多废话!”,郭致远见楚大小姐发飙了也不敢再说话了,心中却是越发纳闷,楚婉儿自打跟他来到古田,脾气倒是改了不少,很少再发大小姐脾气,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愤怒呢?

郭致远跟着楚婉儿东转西转来到靠山边的一个山洞,这山洞位置颇为隐蔽,所以适才张承他们打扫战场时都没有发现,山洞口还装了铁栅栏,上面还挂了铁链锁住了,方才在钻山豹房间见过的那两名女子一脸悲怯地站在门口。

那两名女子见到郭致远有些害怕,怯怯地跪倒在他面前,哭泣道:“多谢大人搭救,大人慈悲,还请将姐妹们一起救出吧!……”

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郭致远也不好去扶她们,连忙道:“你们不必如此,你们方才说你们还有姐妹,现在何处呢?……”

那两名女子怯怯地指了指山洞内,郭致远走了过去,透过山洞口的铁栅栏往里望去顿时惊呆了!只见里面或坐或躺着几十名衣不蔽体的女子,一个个脸色苍白,目光空洞,里面连张床都没有,用一些干草铺在潮湿的地面上就是床了,最难忍受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很明显这些女子的大小便都是在这山洞之中,山洞空气本就不流通,这气味能好闻才怪呢!

不用说郭致远也猜到这些女子都是被钻山豹抢掠来,像牲口一样圈养在这里,供钻山豹和他手下的土匪发泄兽欲的!郭致远顿时怒了,这钻山豹此等行径已经和畜生无异了,可惜这次让他跑了,否则郭致远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才能平息心头的愤怒,他立刻拔出插在腰上的短铳,点燃火绳对准铁栅栏上的铁锁就是一枪,铁锁应声而断,郭致远抓住门上的铁链用力一扯,铁栅栏门就开了!

山洞里的女人们吓得哇哇直哭,郭致远又不好进去,只好回头对楚婉儿招招手,示意她来搞定,自己则有些头疼地拍着额头走到一边,他固然对这些可怜的女人很同情,但对怎么安置她们却是很感棘手,这满山洞的女人可不比刚才那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在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贞洁是看得很重的,这些女人被钻山豹和他手下的土匪坏了清白,就很难再回到过去的家庭和生活了,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已经很难有她们的容身之处,所以郭致远也不忍心坐视不理,可这是几十个活生生的人啊,就算郭致远肯花钱白白养着她们,也得顾忌外人的闲言碎语啊!

第一百零八章 真心话大冒险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零八章真心话大冒险这时楚婉儿已经把女人们暂时安抚住了,走了过来,看郭致远一脸纠结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在为如何安置这些女人的事发愁,瞪了他一眼道:“你不会不管吧?!这些女人这么可怜,你要是不管她们,她们就无处可去了!你不会这么没有同情心吧?那样我会看不起你……”

郭致远一看楚婉儿这模样就知道这个烫手的山芋自己就算不想接也得接了,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你去找些衣服给她们换上,先带她们回县城再说吧……”

“耶!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楚婉儿欢跳着拍手道。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对楚婉儿翻了一个白眼快步离开了,还有三百多名土匪俘虏等着他去处理呢,这些土匪成分很复杂,有打了败仗不敢回原来军队的逃兵,有犯了法又不肯束手就擒的逃犯,有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流寇,也有失去土地无法谋生索性自甘堕落的本地农民,郭致远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掉,他还没有嗜杀到这样的程度,而且他要这样做的话,肯定会给百姓留下一个残暴的印象,对他的官声很是不利。

但是郭致远又不能把这些人都放了,因为把这些人放了他们多半会再次加入其他的土匪团伙,这样下去匪患永远也得不到解决,明朝晚期崇祯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先是试图对流寇进行招安,结果前脚刚刚招安后脚人家又造反了,流寇势力越来越大,后来崇祯狠下心要把流寇剿灭,派出曹文诏、洪承畴、卢象升、左良玉等名臣猛将围剿流寇,这几位都是名传青史的狠人,几次都看似要被流寇彻底剿灭了,但最后流寇总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后硬是被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逼得崇祯煤山上吊自尽,大明王朝由此土崩瓦解。

郭致远当然不能犯崇祯同样的错误,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那就只有分化瓦解了,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土匪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对于那些良心未泯没有重大恶迹的土匪可以收编,这也是郭致远经过几次和徐光启商议定下的剿匪之策。

但是怎么分化瓦解却是个技术活,毕竟土匪头上又没写字,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罪大恶极,哪个是良心未泯呢?

郭致远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头疼,但这也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燃烧的大火也开始渐渐熄灭,还有少数的团练乡兵在打扫战场,见到郭致远纷纷向他敬礼,郭致远招手叫过一名乡兵,向他吩咐了几句,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钻山豹的议事大厅走去。

在钻山豹的议事大厅前有一块大坪,平时土匪们就在这里操练,此时被俘虏的三百多名土匪就全抱着头蹲在那里,孙老三和那五十名孙府家丁手拿兵器虎视眈眈地看守着他们,孙老三也知道郭致远是故意支开他们,不让他们参与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肥差,但是来时孙传让他听郭致远指挥,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不舒服是不肯定的,所以看到郭致远到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孙先生,辛苦了,现在你可以带着贵府家丁到旁边休息一下,看守俘虏的工作交给本官的团练乡兵就可以了……”郭致远笑眯眯地朝孙老三拱拱手道。

孙老三冷哼了一声,挥挥手就带着孙府家丁们走到了一边,不过却并没有离开,他现在对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县令也产生了兴趣,准备好好观察一下他,郭致远临时调来的八十名团练乡兵接替了他们的工作,郭致远扫了蹲在地上的土匪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想不想活命?……”

土匪们抱着头面面相觑,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不想活命啊?

郭致远慢悠悠地继续道:“想活命的话你们就按照本官说的话去做,而且你们要保证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否则就怪不得本官心狠了……”

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语速一变,厉声道:“你们中从没有杀过无辜百姓的向前一步走!……”

土匪们自然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活命机会,纷纷争先恐后地往前走了一步,只留下十来个格外顽固的土匪留在原地。

“拖出来,砍了!”郭致远用力一挥手厉声道,早已得到他吩咐的十几名乡兵立刻上前把那十多名土匪拖了出来,干净利落一挥刀,就把那十多名土匪的头全砍了下来!

剩下的土匪全都惊恐地大叫了起来,望向郭致远的目光也充满了恐惧,这家伙看着文质彬彬,怎么比他们这些土匪的还狠啊,当真是杀人不眨眼啊!

郭致远却像是若无其事地扫了土匪们一眼,微微一笑道:“不错,看来你们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希望下面你们能抓住机会,我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没有说实话,不过没关系,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说到这里,郭致远停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真心话大冒险!……”,说完他扫了一眼一头雾水的土匪们,指着当中一名长相看起来还是老实的土匪招招手道:“你出来……”

那土匪以为郭致远要杀他,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郭致远望了他一眼放缓语气道:“你别怕,只要你保证你说的是真话,我不仅不杀你,还会分给你一块地,让你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

那土匪一听眼睛就亮了,他就是因为失去土地又交不起佃租才不得已当了土匪的,都顾不上害怕了,激动地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你…你说的是真…真的?小…小人保…保证只说真…真话,不…不说假话!……”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当然是真的,那你可听好了,我要你从这些人中指出一个杀过无辜百姓的人!……”

那土匪一听就傻眼了,这可是得罪人的事,而且是往死里得罪啊!不过想到郭致远承诺分给他土地,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指着人群中一名脸上有刀疤面相凶狠的土匪道:“他!他杀过无辜百姓,还不只一个,我亲眼看到的!……”

那脸上有刀疤的土匪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那面相老实的土匪破口大骂道:“黄老蔫,你特么别疯狗乱咬人啊!你就是平时和我不对付,故意诬陷我,我特么还说你杀过百姓呢!……”

第一百零九章 恶魔的微笑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零九章恶魔的微笑那黄老蔫似乎对这刀疤脸很是畏惧,被他凶狠的眼神逼视得连连倒退,慌乱地连连摆手道:“我…我没有杀…杀人,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孙老三双手环抱胸前远远地望着郭致远,他已经猜到郭致远是准备对土匪进行分化瓦解了,此时嘴角就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心说看你怎么弄,这些土匪互相乱咬,你怎么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呢?

郭致远当然早已想到这个问题,不慌不忙地喝住那刀疤脸道:“你先别急着辩解,到底你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本官自有办法判断,现在其他人认为黄老蔫说的是真话的往左边站,认为黄老蔫说的是假话的站在原地不动……”

土匪们面面相觑,他们想说真话,又有点怕这刀疤脸,最后有一半人站到了左边,还有不少人在那里犹犹豫豫,郭致远又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本官必须提醒一下大家,你们的选择关乎你们的性命,所以你们千万别因为抹不开面子或者害怕报复而不敢说真话,当然你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讲义气,我也没办法……”

他这么一说那些还在犹犹豫豫的人也不敢再犹豫了,赶紧全部站到了左边,只剩下那刀疤脸和十几个土匪留在原地,这些人多是和这刀疤脸一起杀过无辜百姓,平时也走得比较近的。

那刀疤脸知道自己恐怕难以幸免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又有些不甘心地大叫道:“我不服!凭什么你就断定他说的就是真的,我说的就是假的!……”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本官是不能断定他说的就是真的,你说的就是假的,但刚才大家的选择起码说明一点,你做人很失败!就凭这一点,你也死得不冤了!……”

那刀疤脸自知必死,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狗官,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反正难逃一死,兄弟们跟他拼了!……”说着就朝郭致远猛扑过来,他旁边几名和他平时要好的土匪也都跟着他朝郭致远冲了过来。

郭致远早有防备,快速地拔出早已上好*的短铳,对准那刀疤脸“砰!”地就是一枪,直接把他打翻在地,而早已得到郭致远吩咐密切戒备的乡兵们也赶紧冲上去,把那几个跟着刀疤脸一起作乱的土匪砍翻了!

本来有些骚动的土匪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现在对郭致远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畏惧,这家伙简直是个恶魔啊!尤其他杀人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笑,让土匪们看得毛骨悚然,完全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现在这个恶魔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转头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黄老蔫笑道:“恭喜你!你现在可以站到一边休息了,只要待会没有人指认你曾经杀过无辜百姓,你的命就保住了,而且本官也会兑现承诺,分一块地给你!……”

黄老蔫喜出望外地站到了一边,郭致远扫了一眼满脸羡慕望着黄老蔫的土匪们,微笑道:“你们想不想做第二个黄老蔫,得到本官奖赏的土地?那就像他一样,站出来检举你身边杀过无辜百姓的人!……”

土匪们眼睛都亮了,争先恐后地要站出来检举,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呵呵笑道:“你们不要争,一个个来,我保证只要你们之前说的是真话都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

于是土匪们就开始积极地互相检举了,那些杀过无辜百姓还想蒙混过关的土匪纷纷被揪了出来被乡兵们砍了头,当然也有想浑水摸鱼的,明明自己杀了无辜百姓还恶人先告状诬陷别人杀了人,但在其他人的检举下也无所遁形,反被砍了头。

最终三百多名土匪还剩下两百来人,多是平时没有太大劣迹被逼无奈才当土匪的百姓,当然其中也有隐藏比较深杀过无辜百姓而没被检举出来的,但是这些人也早已被郭致远吓破了胆,即便郭致远放他们走他们也不敢再去作恶了。

剩下的两百来名土匪也依然一脸畏惧地望着郭致远,今天这一幕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对郭致远的畏惧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郭致远却是满心欢喜地望着这剩下的两百来名土匪,这些人用好了对他也是一股莫大的助力,因为他们绝不敢背叛郭致远,好好培养一下的话忠诚度甚至会比那些团练乡兵更高。

当然对待他们只靠一味的威吓是不行的,大棒打过来接下来就该给胡萝卜了,郭致远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朗声道:“很好!你们用真话挽救了自己的生命,本官希望你们牢牢地记住这一点,在本官面前永远不要说假话!……”

“本官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土匪了!本官也会遵守承诺,分给你们土地,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但是因为你们曾经犯下的错,本官暂时不能给你们自由,你们依旧是本官的俘虏,本官随时可以拿走你们的命!……”

土匪们顿时又骚动起来,心说这个“恶魔”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嘴上说得好听,不知道又想出怎样恶毒的法子来整治他们,那还真不如一死了!郭致远早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继续大声道:“大家放心,本官绝不会说话不算数,我们以一年期为限,在这一年里你们要为本官种地,在本官需要的时候拿起武器为本官作战,只要你们在这一年里不试图逃走,不背叛本官!本官就给你们自由!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和本官麾下的这些团练乡兵一样,每个月拿到一两的饷银,作战勇猛会另有赏银,战死会有50两抚恤银,同时你们的子女还可以免费到县学读书,将来光宗耀祖洗刷你们曾经当过俘虏的耻辱!……”

土匪们顿时沸腾了,还有这样的好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当土匪啊?尤其是子女能够免费到县学读书这条更是深深打动了他们,立时就有土匪高声喊了起来:“大人,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愿意!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第一百一十章 凯旋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章凯旋郭致远看着群情激动的土匪们,心情也有些激荡起来,豪情顿生,振臂一挥道:“好!本官在此起誓,只要你们不负本官,本官也必不负你们,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从今往后,你们将有一个新的名字,就叫——自新军!”

可能连此时的郭致远自己都没想到,他随口取的这个名字日后会名震神州大地,甚至连欧罗巴大陆那么遥远的地方都能听到自新军的赫赫威名,自新军后来成为了华夏军史的不败传奇,这支部队的士兵个个悍不畏死,军纪严明,而且从未打过败仗,谁又能想到这支部队最初居然是由一群当了俘虏的土匪组成的呢?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正所谓知耻而后勇,当一群对生活已经完全绝望更谈不上尊严的人突然获得了希望,以及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尊严,他们所能迸发出的力量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土匪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中大多数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大都是以“黄老蔫”、“徐老六”这样的绰号互相称呼,他们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够加入一支有称号的军队,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始振臂高呼:“自新军!自新军!”,呼声响彻云天,在向天地宣告着一支面貌全新的军队的诞生!

远处冷眼旁观的孙老三看得目瞪口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神操作,郭致远短短几个时辰就把一群良莠不齐刚刚打了败仗被俘虏的土匪变成了一群有如打了鸡血般士气高涨的战士,这让孙老三觉得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好生向孙传汇报一下,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县令了。

而一直站在郭致远身后的孙智勇则是满眼崇拜地望着郭致远,今天的这一幕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后来成为一代名将的他深受启发,也让他终其一生一直坚定地站在郭致远的身旁,成为郭致远的得力臂助!

郭致远自然不知道他今日的这番举动居然会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高兴地大手一挥道:“现在开饭!”,就有乡兵们抬着几桶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香气扑鼻的肉汤过来了。土匪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眼泪又下来了,土匪的粮食也很紧张,只有钻山豹和他手下的几个土匪头目能吃上白米饭,一般的土匪只能喝稀米粥,没想到现在当了俘虏居然能吃上白米饭了,这让他们对郭致远的承诺再无半分怀疑!

郭致远也和土匪们一样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饭,还不时和土匪们打趣道:“你们别哭啊,我跟你们说,我手下这帮乡兵不仅打战厉害,吃饭也厉害,你们再哭,米饭可都被他们抢完了啊!……黄老蔫,你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精神,这样别人就不会叫你黄老蔫了,这名字不好听,要不我给你改个名字,叫黄老吉怎么样?……”

乡兵们和土匪们都轰然大笑起来,黄老蔫却是满脸放光地站起来大声道:“谢谢大人赐名!小人以后就叫黄老吉了!你们可都听好了,以后叫我黄老吉不许再叫黄老蔫,这可是大人帮我取的名,谁要敢再叫我黄老蔫我揍不死他!……”,很快郭致远就和土匪们打成了一片,土匪们对郭致远的观感也由之前的恐惧变成了敬畏。

吃过饭张承就过来汇报,钻山豹密室里的金银财宝已经清点出来了,共有白银一万九千多两,黄金三百多两,珠宝首饰等暂时还不好估计价值,所有金银财宝都已装箱贴上了封条,只是运输却成了大问题,土匪只留下十几匹马,这山路崎岖也走不了马车,加上还有不少土匪抢来的货物、粮食之类的,根本运不走!

看来这缴获太多也麻烦啊!郭致远拍了一下额头,想了想压低嗓门道:“这样吧,你和法正带一百乡兵留下来守护这些缴获物资,就说还要继续打扫战场,我和楚雄带着剩余的乡兵和孙府家丁押着俘虏的土匪先回县城,然后多征用些马匹、民夫过来接应你们,再把这些财物运回去……”

张承有些担忧地道:“可是还有这么多土匪俘虏,这孙府家丁终究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若是这些土匪俘虏半路作乱或是逃走,那大人岂不危险?……”

郭致远摆摆手道:“我自有分寸,这些土匪俘虏应该不会逃走,更不可能作乱,至于孙府家丁,目前我和孙传正处于合作期,应该也不会有何异心,对了,还有那些杀死的土匪尸首,你让俘虏自己分辩一下,有他们的亲朋或者没有太大劣迹的就地掩埋,有劣迹的砍下首级硝好带走!……”

让土匪俘虏分辩杀死土匪的尸首,就地掩埋又折腾了几个时辰,一直到中午时分,郭致远才带着土匪俘虏们上路回县城了,这支队伍着实有些奇特,郭致远带着几名乡兵和二十五名孙府家丁抬着几名受重伤的团练乡兵和牺牲的团练乡兵尸体走在最前面,二百多名土匪俘虏走在中间,手里还提着被杀死土匪的首级,孙传带着二十五名孙府家丁走在后头押着,而楚婉儿则带着几名乡兵和几十个被土匪祸害了的女人走在最后头。

回程因为不需要隐藏行迹倒是比来时走得快些,但也一直走到快太阳落山才到达古田县城,俘虏们没有让郭致远失望,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走,更没有人作乱。郭致远已经提前打发一名乡兵回来报信,所以郭致远带着团练乡兵们打了大胜战的消息已经在县城传开了,徐光启、赵仕祯他们带着县衙的衙役们都已赶到城门口迎接,还有几名太平绅士和不少老百姓也自发地来到城门口等候。

对于郭致远带着团练乡兵们打了大胜战的消息,几位太平绅士和老百姓们其实是不太相信的,说是来迎接郭致远凯旋,其实更多的是来看热闹,郭致远带着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打大胜战呢?多半是冒功,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官军出去转一圈,捡几面土匪丢下的旗子,抓几个倒霉的百姓,就号称打了大胜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善后事宜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一章善后事宜看到郭致远他们长长的队伍,几位太平绅士和百姓们的眼睛都直了,这不像一支凯旋的队伍,倒像一队逃荒的乞丐,包括郭致远在内,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不少地方都挂成了布条,只有他们身上的血迹可以证明他们确实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血战!

待看到郭致远身后的俘虏们手中提的首级,几位太平绅士和百姓们终于相信了,郭致远确实是打了大胜战!郭致远再大胆,也不可能杀这么多百姓来冒功,几位太平绅士和百姓们顿时激动起来,这可是古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剿匪大胜战啊!同时他们也对郭致远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之前他们那样对郭致远,郭致远却仍然亲自率领团练乡兵深入虎穴,以身犯险,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这样的县令到哪里找啊?!

只有徐光启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看出跟在郭致远身后的并非之前带出去的团练乡兵,难道郭致远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却损失惨重,团练乡兵几乎全军覆没?尤其郭致远身上的血迹更是让他胆颤心惊,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满脸担忧地问道:“公子,你受伤了?……”

郭致远猜到了徐光启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嗓门笑道:“先生勿忧,我的伤无碍,此战大获全胜,团练乡兵只折损了几人,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发财了!张承他们带着乡兵们守着呢,明日还需先生多征调些马匹、民夫把他们接应回来……”

徐光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这时几位太平绅士也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拱手行礼道:“郭大人智勇双全,亲率团练乡兵深入虎穴,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古田能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实乃我等古田百姓之幸!……”

郭致远也连忙拱手回礼,朗声道:“各位绅士谬赞了,本官身为古田县令,保境安民乃本官义不容辞之职责,此番总算不辱使命,大败匪军……”,说着他指着土匪俘虏手中提着的土匪首级,大声道:“此次共斩土匪首级四百余,本官拟将这些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震慑境内土匪,有敢残害古田百姓者,本官定斩不饶!……本官相信只要我古田民众同心协力,必能将境内土匪彻底剿灭,让古田百姓安居乐业,还古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几位太平绅士和百姓们都齐声欢呼起来,几位太平绅士提出要宴请郭致远,庆祝他大胜凯旋,郭致远以要给受伤的团练乡兵们治伤,还有诸多善后事宜需要处理为由推辞了,最后他在百姓们崇敬的目光中带着队伍离开了。

郭致远没有注意到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王德民和白度并肩而立目睹了这一切,王德民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这姓郭的走了什么狗屎运,带着这么点人居然真把钻山豹给打败了!……我不信他会一直这么走运!走着瞧吧,我不会让他得意下去的!……”

白度却默默的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郭致远,说他天真吧,他又颇有手腕,屡次化解了自己的杀招,说他奸猾吧,他又不惜以身犯险,亲率团练乡兵深入虎穴,大败土匪,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经过这一战后的郭致远有些变了,多了几分狠厉的气质,他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和郭致远做对是否明智了,这样的人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吗?

郭致远带着土匪俘虏们回到团练乡兵的军营,就把善后事宜一股脑地交给徐光启,自己回到县衙官邸倒头就睡,连伤口都顾不上让沈令誉处理,反正都是皮肉伤,已经结痂了。经过一夜血战,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他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才起来就有衙役来通报,说有好几位太平绅士和乡绅前来拜访,已经等候多时了,对于这样的应酬郭致远虽有些不耐烦,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还有好多地方要倚重这些地方乡绅呢,所以匆匆洗漱了一下,换了官服去见乡绅们了。

经过这一战,乡绅们已经彻底认同了郭致远这位县令,不仅态度更加热情了,而且主动表示愿意为剿匪出钱出力,郭致远当然非常高兴,对乡绅们的义举大表赞赏,对于乡绅们的宴请邀约则一律推辞,好不容易把热情的乡绅们打发走了,才把徐光启召来询问善后事宜处理得怎么样了。

得知徐光启一早已经征调了一百多匹驮马和五十余名民夫由孙智勇和几名没有受伤的乡兵带着去接应张承他们了,郭致远也松了一口气,又询问了那两百来名土匪俘虏的情况,两百来名土匪暂时也都入驻在团练乡兵的军营,因为人手不够,孙府家丁回到县城后就直接回孙府了,所以徐光启也没法安排人看守他们,只能安排剩余的几名没有受伤的乡兵和几名县衙衙役带着他们搭建临时的营地,让他们有事做也不至于躁动,目前来看情绪都很稳定,没有出现逃跑和扰乱情况。

郭致远点了点头,对于土匪俘虏们的安排他已经有了计划,准备让他们另成一军,一边屯田一边训练,但这一切也只能等张承他们回来再安排。对于楚婉儿带回来的几十名被土匪祸害过的可怜女子,徐光启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只能先把她们和土匪俘虏们隔离居住,等她们情绪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下午郭致远又去看望了受伤的团练乡兵,有沈令誉这位京城名医救治,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经过这一战,团练乡兵们肯定也会成长起来,成为一支真正的强军。到了晚上张承他们终于回来了,为了不惊动太多人,他们特意在天黑后才进的城,自有徐光启安排人去清点金银财物和缴获物资,登记入库事宜。

一夜无话。但第二天一早张承急匆匆地来汇报,说是王德民带着鲁志超等一众之前撂担子回家休养的官吏衙役来到县衙,说是身体已经休养好,要重新回来当差,还要求徐光启交出新的钱粮账簿,将入库的钱粮移交给他,鲁志超则要求张承交出下面班头衙役的指挥权,还要将新招的衙役全部清退,让原来的衙役回来继续当差!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抢班夺权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抢班夺权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昨晚张承他们回来虽然已经尽量低调行事,但这么多的财物运回来肯定瞒不住有心人,王德民肯定是收到风声知道县衙现在有钱了,所以才急着回来抢班夺权。这个王德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之前他搞的那些个小动作郭致远还没有跟他算账,现在居然还想跟郭致远抢夺财政大权和人事权,穿越前郭致远虽然没有担任过单位的一把手,但也知道财政权和人事权是作为单位一把手必须掌控的两大权力,否则就会被架空,说话也没人听,所以王德民这样做就等于触碰到郭致远的逆鳞了。

但是郭致远又不得不顾忌到王德民后面的黄似华,王德民敢如此嚣张地屡屡挑衅郭致远的权威肯定是出于黄似华的授意,虽然黄似华忌惮郭正域和他背后的东林党势力不敢公然打压郭致远,但一旦他抓住郭致远的把柄,肯定不会收下留情,郭致远如今势力还很弱小,远不能和黄似华对抗,也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郭致远皱了眉头想了想,对张承招招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交待了几句,就不慌不忙地朝县衙二堂走去,还没到二堂就听到王德民趾高气扬的声音:“本官乃吏部委任的古田县主薄,主管全县钱粮也是吏部赋予我的职责,你不过是郭县令私人聘请的师爷,有何权力掌管全县钱粮?之前本官身体不适在家休养还可勉强说得过去,如今本官已经康复重回县衙,你若再不将新的钱粮账簿交出,将入库钱粮移交于我,我便要去知府衙门告你个逾制之罪,到时候恐怕连郭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不用说此时和王德民对峙的正是徐光启,徐光启虽是旷代奇才,但是却并不擅长言辞辩论,加上王德民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作为郭致远私人聘请的幕僚掌管古田全县钱粮确实是不合规矩的,若是这事捅到黄似华那里,他就有理由用此事对郭致远发难了,所以徐光启虽然被王德民气得浑身发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王德民。

王德民见徐光启没有说话,态度越发嚣张了,指着一旁的鲁志超道:“还有鲁典史也乃吏部委派官员,掌管全县治安缉捕之重责,你们未经他同意,私自招募捕快衙役,郭大人这是准备将古田县衙变成他的私人衙门吗?……”

这话就相当恶毒了,几乎和指控郭致远造反差不多,如果吏部采信了王德民的指控,那郭致远就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了,还要被下狱议罪,徐光启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气,大声驳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尔等尸位素餐,假借身体不适一起告假,令县衙形同虚设,郭大人不得已才重新招募捕快衙役,方才让县衙重新运转,我代为掌管钱粮,也均有公账可查,怎能说是私人衙门呢?……”

王德民也知道他的指控站不住脚,吏部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面之词而采信他这么严重的指控,至少会派人下来核查,那样反倒麻烦了,所以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退而求其次道:“你也说了是代为掌管钱粮,现本官与鲁典史既已重回衙门,你为何拒不移交呢?拒不移交岂不正说明尔等有私心?那本官说不得要上报知府衙门了……”

鲁志超和几名六房长吏也都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只是告假,现在我们回来了,该我们负责的事自然要交回给我们负责啊!……”

那些之前的衙役老油子也跟着鼓噪道:“我们给县衙当了这么多年衙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把我们这些老人都辞退了,全招的新人,我们不服!……”

郭致远在门外听得无名火起,这些家伙之前集体撂担子,现在看到县衙有钱了,又回来抢班夺权,真当自己是泥菩萨吗?他知道任由徐光启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着实有些为难他了,自己再不出面只怕徐光启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便不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众人看到郭致远进来都不由心神一凛,如今的郭致远可不比刚来上任的时候,已经在古田县树立了不小的威信,尤其这次剿匪大获全胜,更是让他威名大震,不少老百姓都在传新来的郭县令是天上的星宿转世,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古田百姓的,所以才能带着一百多人却大败上千的土匪,再没有人敢像之前一样不把郭致远这位县令放在眼里了。那些之前的衙役老油子甚至情不自禁地往后缩,就连王德民的气焰也一下子矮了一大截。

不过王德民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绝不能退缩,强撑着道:“郭大人你来得正好,下官如今身体已经痊愈,特来向大人销假,也请大人让你的这位师爷交出新的钱粮账簿,还有鲁典史也回来了,他觉得新招的这些捕快、衙役不太称职,不如原来的老捕快、衙役用得顺手,请大人准许他将新招的捕快、衙役清退,让原来的老捕快、衙役回来当差……”

郭致远先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众人都有些躲闪地回避着他锐利的目光,最后才把目光停留在王德民身上,面无表情地道:“哦,尔等同时患病,又同时痊愈,倒是挺巧啊……”

王德民也不由老脸一红,讪讪地狡辩道:“鲁典史他们身体早已痊愈,只是他们怕大人责备,不敢前来,所以待下官身体痊愈后才一起来向大人请命……”

郭致远冷冷地瞟了王德民一眼,慢条斯理道:“哦,王大人身体果真痊愈了吗?本官观王大人脸色似乎不太好,该不会还有什么隐疾吧?本官也略通岐黄之术,倒是可以为王大人把把脉,看看是否真的痊愈了?……”说着就伸手朝王德民的手腕搭去!

王德民有些惊慌地往后躲,但郭致远自穿越以来一直坚持锻炼,这段时间又跟着乡兵们一起学武训练,身手已远比一般人好上许多,自然不会让他躲过,伸手快若闪电地一抓就抓住了王德民的手腕,然后抬起脚狠狠地踹在王德民的小腿骨上,就听“咔”一脆响,竟是硬生生把王德民的小腿骨给踢到骨裂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服就打到你服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不服就打到你服大家都知道这小腿骨正是痛觉神经最敏感的地方,平时磕一下碰一下都疼得要死,更何况王德民是直接被郭致远踢到骨裂了,所以王德民立刻如杀猪般痛嚎起来,疼得抱着小腿在地上直打滚,好不凄惨,鲁志超等人全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郭致远一上来就把王德民的小腿骨踢到骨裂了,这也太狠了吧!不由暗暗后悔跟着王德民和郭致远做对。

郭致远冷冷地望着他道:“你看,本官说什么来着,王大人身体果未痊愈吧,我看你还是继续回家休养吧!……”说着又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鲁志超等人一眼,面无表情道:“鲁典史,你们需不需要本官为你们把把脉啊?……”

鲁志超等人被郭致远锐利的目光一扫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们可不想和王德民落得同样的下场,吓得连连摆手道:“不…不敢劳烦大人了,下…下官身体还…还未痊愈,这…这就回家继续休…休养……”

那王德民倒也硬气,居然强忍剧痛,很快止住了惨叫,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郭致远咬牙厉声道:“郭致远!你无法无天,当众殴打残害下官,我必不与你干休!定要告上知府衙门,将你撤职查办……”

郭致远却是不慌不忙地伸出食指晃了晃,慢悠悠地道:“你可不要乱说哦,明明是你自己摔倒受伤的,怎么能怪到本官头上呢?现场还有这么多人证呢!……鲁典史,你说说看,王主簿是因何受伤的啊?!……”

鲁志超有些为难地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答话,他肯定是偏向于王德民的,可是刚才郭致远的狠辣又把他吓怕了,所以很是纠结,这时张承突然带着几十名杀气腾腾的乡兵过来了了,也不说话,一字排开正好把大门给挡得严严实实,鲁志超就知道今天自己要是不按郭致远的话说只怕连门都出不去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哪里还顾得上纠结,忙不迭道:“下官可以作证,王主簿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摔裂了小腿骨,与县令大人无关!……”

郭致远又把锐利的目光扫向其他人,其他人也忙不迭地争先恐后道:“是,我们都可以作证,王主簿确实是自己摔伤的,与县令大人无关……”

郭致远就笑了,转头对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徐光启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徐先生将今日事件的经过记录下来,让鲁典史他们签字画押,省得将来知府大人问起来牵扯不清……”

徐光启也感觉到郭致远自从剿匪回来性情就有些变化,他是典型的读书人,虽然对郭致远采用这样的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颇不适应,但细想一下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化解眼前的危机,而且看到可恶的王德民被郭致远痛打,他隐隐的也觉得很是解气,所以犹豫了一下马上拿出纸笔,笔走龙蛇写了一份事情经过的文书,然后拿给鲁志超他们签字画押。

王德民见郭致远居然采用武力威胁逼得鲁志超他们倒戈一击来混淆事实,这样的手段其实他对别人也用过,但是现在发生到自己头上自然就没这么愉快了,气得差点当场吐血,他已经和郭致远撕破脸了,再没有缓和的余地,也就只能硬气到底了,咬牙道:“郭致远!你以为你用武力威胁就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知府大人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似你这等用武力威胁残害下属的人,根本不配为县令!无论你何等凶狠,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我定会将你的种种暴行宣扬出去,让古田百姓知道你的真面目!……”

郭致远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突然笑声一停,指着王德民厉声怒斥道:“你也配提古田百姓!你身为县衙主簿,不仅尸位素餐,毫无建树,更是屡屡煽动同僚,阻止本官整顿县治,你还好意思说本官不配为县令?你掌管全县钱粮,仓库却无半分余钱余粮,你敢说你没有中饱私囊?!你暗中指使人围堵县衙,在本官上任之日时袭击本官,你当本官不知?你为了掩盖自己贪污之罪行,居然胆大包天烧毁钱粮账簿,你当本官不知?你煽动同僚假借身体不适妄图架空本官,你当本官不知?……这些账本官还没有跟你算,你居然又惦记上了本官和团练乡兵用命换来的银子,煽动同僚,妄图抢班夺权!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对待你这等寡廉鲜耻之徒,本官与你有何道理可讲?又何需要你心服口服,你不服,本官就打到你服!……”

王德民被郭致远骂得目瞪口呆,郭致远凌厉的气势已经完全把他压制住了,以至于都忘了反驳,张大嘴像石雕一样定在那里,而鲁志超等人也是暗暗心惊,这位新县令不好糊弄呢,对他们小动作洞若观火,都给他们记着账呢!对这样的狠人还是能不惹就不惹,谁知道哪天郭致远发起狠来,会不会真的砍下他们的脑袋呢?

郭致远骂完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已签完字画完押,便挥挥手道:“你们走吧,本官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再搞今日这样的小动作,下次本官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鲁志超等人如蒙大赦,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便准备离开,却被郭致远叫住了,指着地上如抽了筋的狗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的王德民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既然是王大人带你们来的,你们怎么能把他单独丢下呢?把他也带上,让他在家好好休养,我不希望再在县衙看到他!……”

鲁志超等人只得抬上王德民灰溜溜地走了。等众人都走了,郭致远才发现原来县丞白度也在,只是他站在角落里又一直没有发声,所以没注意到。对于这个白度,郭致远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人有点看不透,但至少明面上白度没有和他作对,所以他也不好拿他怎么样,便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白县丞,原来你也在啊,对方才之事你如何看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怕的白度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可怕的白度白度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竟然像是没听到郭致远的话似的,愣愣地站在那里没答话,郭致远只好提高声调再说了一遍,白度这才醒过神来,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就更让郭致远意外了,他突然单膝跪在郭致远面前,沉声道:“白某之前有眼无珠,以为大人与前几任古田县令一样昏聩无能,对大人不敬,还几次三番与那王德民合谋妄图排挤大人,今日方知大人雄才大略,绝非我等碌碌无为之辈可比,白某米粒之珠居然妄想与皓月争辉,实是无知得很,请大人恕罪,若大人不弃,白某愿意从此追随大人左右,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郭致远一下子愣住了,不知白度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直觉得对这白度有些看不透,平时总是寡言少语,面无表情,每日按时到县衙来办公,但又不见他忙什么公务,独自一人在签押房看书练书法,之前王德民带着原来的县衙官吏集体撂担子向自己示威他也没参与,方才如果不是他自己坦承曾和王德民一起合谋妄图排挤自己,自己还真看不出这家伙原来城府这么深!

他可不认为自己真有什么王八之气能让白度倒头就拜,城府深的人多半心高气傲很难服人,莫非他是故意示弱好接近自己另有图谋?但是听他的语气倒也还是诚恳,而且白度方才是自称白某而不是下官,说明他是以自己的名义而不是下官的名义向自己表达效忠之意,似乎又不像作伪。

郭致远把握不准白度是否真心投靠,自然也不会轻易表态,连忙道:“白大人快快请起,本官哪有何雄才大略,只是职责所在,想为古田百姓做些事情罢了,白大人肯辅佐本官,一起同心协力整顿县治,振兴古田,自是再好不过,但若说效犬马之劳却是有些过了,本官何德何能,能让白县丞为本官效劳……”

白度也知道要郭致远一下子接纳自己是不可能的,自己肯定得拿出点“干货”来,继续沉声道:“白某已向大人表明心迹,大人也无需立刻答复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人可以观察白某日后言行,再决定是否接纳白某,正好白某有一事要向大人汇报,小人手中有王德民贪污县衙钱粮之罪证,请大人稍候,白某这就取来献与大人!……”说着就站了起来,快步向自己的签押房走去。

郭致远一听也是又惊又喜,他方才虽然化解了王德民妄图抢班夺权的阴谋,但是方式却是过于简单粗暴了些,肯定会造成“后遗症”,若是王德民背后的黄似华拿此事大做文章,郭致远也确实有些麻烦,现在白度居然说手里有王德民贪污县衙钱粮之罪证,那就彻底解决了郭致远的后顾之忧了,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人送枕头啊!

但是白度为何要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献给自己呢?郭致远凝视着白度匆匆而去的背影越发把握不准了,转头对同样一脸愕然的徐光启问道:“徐先生,你怎么看?此人所言可信吗?……”

徐光启沉吟道:“此人心思深沉,极擅权谋,且在古田任县丞已有年头,对古田风土人情比我们都了解,若能为公子所用,确实大有帮助,只是此人城府如此之深,此前一直暗中谋划与公子做对,现在却突然转变,要效忠公子,确实让人疑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请公子自己把握了……”

过了一会儿,白度捧着几本账簿又匆匆回来了,双手捧着递给郭致远道:“这几本账簿都是下官之前发现有问题的,所以我专门重新抄录了几本,将原件替换了出来,之前被烧毁的只是本官抄录的副本,这才是原件,便是核对字迹,也能让王德民无法推托!……”

郭致远接过账簿粗略翻了一下,有问题的地方白度都用朱笔标注出来,旁边还用小字做了注释,一目了然,有了这几本账簿,王德民贪污就是铁证如山,即便黄似华想包庇王德民也不可能了!

合上账簿,郭致远深深地望了白度一眼,这家伙真是可怕啊!心思深沉缜密至此,一直暗中收集王德民贪污的罪证,居然把原件都替换出来了,却又隐而不发,谁要遇到这样的对手,那真是如芒在背,得时刻提防才行,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但郭致远反倒对白度真正起了收服之心,徐光启虽有大才,但却不擅长权谋斗争,尤其是搞阴谋诡计,更是非常排斥,若是能将这白度收服,就可以和徐光启互补,自己的智囊团才算得上完美了,更别说白度对古田地方情况的了解比他们都深得多,有了他的帮助,郭致远掌控古田的步伐就要快多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目光灼灼地盯着白度道:“很好!白大人能将如此重要的证据交给本官,足见白大人的诚意,但本官还有一个疑问,白大人对待本官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如果白大人能如实解答本官这个疑问,那本官定视白大人为肱骨心腹,从此荣辱与共,只要白大人不负我,我定不负白大人!但若白大人还以折服于本官的雄才大略之类的理由来敷衍,那本官不但不会接纳白大人,还会视白大人为我最大的敌人,从此有我没你,不死不休!……”

白度感觉得到郭致远目光中所带的杀机,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说实话是绝取信不了郭致远的,便苦笑道:“白某说大人雄才大略并非奉承之词,能在短短时日便在古田站稳脚跟,摆脱一穷二白的窘境,树立起县令的威信,更亲自以身犯险,深入虎穴,以不足两百团练乡兵捣毁盘踞了上千匪众的土匪巢穴,大胜而归,若这还不算雄才大略,那世间哪还有雄才大略之人?……”

见郭致远目光越发不善,白度连忙补充道:“不过白某的态度突然转变确实另有原因,方才大人大展神威,让白某仿佛看到了先祖父的影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度的背景

“你的先祖父?”郭致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心说这理由也太扯了吧,这就好像后世男人看到心动的妹子用“你好像我的一个熟人”这样的烂借口去搭讪,多半会被妹子喷得落荒而逃。再说自己也不是妹子啊,你白度用这样的烂理由来糊弄我岂不是侮辱我的智商?

白度却仿佛没有注意到郭致远怪异的目光似的,提到他的先祖父,他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不再是之前那副永远面无表情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狂热,抬头朝天拱拱手激动道:“先祖父乃是白某最崇拜的人,白某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实现先祖的遗愿,所以白某才从小苦读,考取功名,进入仕途,希望有朝一日能进入朝堂,向圣上建言,实现先祖的遗愿!但进入仕途之后白某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当今朝廷早已腐败,朝堂之上党派纷争,上位者忙于结党营私,争权夺势,用人唯亲,皆是目光短浅之辈,这小小的古田县就是最好的缩影!……”

“似我这等毫无背景的小官,莫说进入朝堂,便是这小小的古田县都走不出去!白某心知此生要实现先祖的遗愿是无望了,从此心灰意冷,只能在这小小的古田县混迹度日,直到方才在大人身上看到先祖父的影子,白某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这是先祖父在给我指引,唯有追随大人,以大人之雄才大略,先祖父的遗愿才有可能实现!……”

一口气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完,白度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目光平静地望着郭致远道:“白某也知这理由确实有些荒诞,很难让大人相信,但却是白某的肺腑之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时取白某的性命,白某绝不反抗!……”

郭致远定定地望着白度,要说白度说的这理由确实有点扯,但看白度激动的情绪又不像是作伪,尤其白度连朝廷腐败这样反动的话都说出来了,更不像是在欺骗郭致远,以白度缜密的城府和心思,若要存心欺骗郭致远的话,完全可以编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到底该不该相信白度的话呢?郭致远脸上阴晴不定,想了想道:“那你是否可以告诉本官,你的先祖父到底是何人?他又有何遗愿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呢?……”

白度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昂然道:“先祖父名白三亭!我白家被小人陷害,被朝廷以谋反罪抄家灭族,白某在家人的舍命保护下侥幸逃脱,改头换面后才去考取的功名,大人可取我项上头颅去向朝廷请赏!至于先祖父的遗愿,因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请恕白某无法相告!……”

“白三亭!”郭致远眼中顿时露出了狂喜的目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白度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背景!这白三亭倒算不得什么历史名人,只是福建泉州的一名富商,正史上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不过喜欢看野史的郭致远却恰好知道这个人,而且记忆深刻,因为这个人和“海盗王”汪直有关系!

前文已经介绍过这位“海盗王”汪直,汪直被杀以后,很多与他有关系的人都受了牵连,但这位白三亭并没有被牵连进去,因为当时没人知道他和汪直有关系,后来之所以被暴露出来却是带有一定的戏剧性,因为白三亭是泉州当地的富商,所以他死后就有盗墓贼惦记上了他的墓葬,盗墓贼打开白三亭墓葬后意外发现了一些信件,其中就有汪直写给白三亭的信,汪直在书信中称白三亭为“真豪杰”,由此可以看出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所以白三亭也没有把汪直写给他的信销毁,而是让家人在他死后放进他的坟墓陪葬,本以为人一死就一了百了了,没想到却因此给白家带来了滔天大祸!

那盗墓贼后来被官府抓住,汪直写给白三亭的信也被抄出来了,当时虽然距汪直被杀也有些年头了,但作为曾经震惊朝廷的海盗王,汪直这个名字在当时仍是大忌讳,加上白家是泉州当地富商,垂涎白家财产的人很多,所以当即被以谋反罪抄家灭族!

白三亭能被汪直称为“真豪杰”,可见也是一个狠人,怪不得白度方才看到郭致远狠厉的样子会精神恍惚,说在郭致远身上看到了白三亭的影子。而且他既然与汪直关系不一般,那么汪直的许多秘密他肯定都知道,汪直死后,他在海上庞大的势力和积累的惊人财富,都如云烟一般消失了,正史上根本没有记载。现在郭致远却意外遇到了白度这位与汪直关系密切的白三亭的后人,那么这些秘密白度有没有可能知道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望向白度的目光就顿时火热起来,拍着白度肩膀哈哈大笑道:“没想到白兄竟然是名门之后啊!看来真是天意啊!让我遇到白兄,能得白兄相助,实乃我之天幸!白兄也切莫说效犬马之劳这样的话,从此以后白兄就是我的肱骨心腹,你我荣辱与共,一起建功立业,还是那句话,只要白兄不负我,我必不负白兄!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回轮到白度惊讶了,一脸惊奇地望着郭致远愕然道:“大人听过先祖父之名?!”

郭致远亲热地搭着白度的肩膀,凑到白度耳边压低嗓门道:“我不仅知道白兄先祖父之名,白兄先祖父的遗愿你不说我也知道,开海禁!通海贸!对否?放心,你先祖父的这个遗愿我会帮他实现的!……”

白度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满脸惊骇地望着郭致远,若说郭致远通过偶然的机会听说过白三亭的名字还有可能,但白三亭的遗愿是开海禁通海贸却是除了他这位嫡亲后人知道,外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在这个时代,“开海禁、通海贸”可以说是朝廷的绝对禁忌,敢说出来的都是要冒砍头的风险的!现在这个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居然被郭致远知道了,这实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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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发展规划

白度当然不知道郭致远有穿越金手指,要猜到这一点其实很容易,在他看来,这一切只能用天意来解释了,“扑通”一声又给郭致远跪下了,这次却是双膝跪地,涕泪俱下地激动道:“果真是先祖父在天有灵,指引我向大人效忠,让我能实现先祖父的遗愿,从此我便是大人门下走狗,任由大人驱使!绝不背叛大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郭致远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白度,这个时代的人遇到他们无法理解的事就喜欢往鬼神之说上面去联想,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用去担心白度的忠诚问题,能够收服一个对他死心塌地忠诚又颇有能力的手下,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更何况白度还很可能知道“海盗王”汪直的一些大秘密,那好处就不可估量了,所以也懒得去解释,连忙将白度扶起,诚恳道:“白兄切莫如此,白兄大才,能辅佐于我实乃我之幸事,我自当视白兄为肱骨心腹,走狗一说休要再提!……”

白度越发心折,站了起来感动地朝郭致远拱了拱手,倒也没再说什么,忠诚这种东西不必要时刻挂在嘴上,放在心里就好了。一旁的徐光启也连忙上前道贺道:“恭喜公子又得一强助,有白县丞相助,公子定能很快在古田打开局面,建功立业!……”

郭致远得了白度这个大助力,心情也颇为愉悦,哈哈大笑道:“先生与白兄皆乃我的左膀右臂,有二位大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这次剿匪缴获颇丰,又收编了两百土匪俘虏,我们也算有些资本了,我这就让人去通知赵先生他们,大家坐下来好生商议一下,做一个下一步的发展规划……”

不一会儿郭致远手下的这些骨干分子就都来了,因为要商讨下一步的发展规划,所以这一次人到得特别齐,连沈令誉和达观大师也通知来了,众人见白度也在都有些意外,不过郭致远既然让白度参加他们这个小团队商议,想必也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郭致远望着自己的这个小团队也是豪气顿生,和刚来时的一穷二白相比,他如今也算是小有资本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有大用,有了这个精干的团队,他的宏图大业就可以慢慢展开了,众人也都是满眼兴奋地望着郭致远,他们跟着郭致远不远千里来到古田也是想要一个好前程,如今郭致远的事业有了起色,他们自然高兴,团队的凝聚力自然也更强了!

郭致远站了起来,朝众人拱拱手朗声道:“蒙诸位不弃,一路追随我来到古田,哪怕条件艰苦,也一直不离不弃,如今情况比我们初到古田之时总算有所改善,对于我们下一步的发展规划,我有一些想法,想和大家商议一下,大家有何想法,待会也可以大胆提出来……”

“我先说第一件大事,扩建县学!教育乃国之根本,也是国家发展的基础,之前我们没钱,现在有钱了,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扩建县学!而且我之前向团练乡兵们承诺要让他们的子女免费到县学来读书,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不仅团练乡兵们的子女可以到县学来读书,其他百姓的子女若是想来读书也可以接收,只是要适当地收取一些学费,此事就请徐先生负责!……”

众人全都惊呆了,郭致远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读书的,县学根本不接收普通老百姓的子女,老百姓的子女要读书只能上私塾,而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去送子女上私塾呢?而且私塾的老师都是考取不了功名的秀才,水平自然不高,连老师都考取不了功名,你能指望他教出的学生能考取功名吗?而不能考取功名,就不能改变平民的命运,所以老百姓对送子女上私塾兴趣也不大。

统治阶级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不可能大规模官办学校,所以郭致远此举必定是要受人攻击的,当然郭致远可以打擦边球,以办私塾的名义扩大县学,只收很少的学费,也可以堵住别人的嘴。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道:“公子此举固然是善义之举,但恐受人诟病,而且若是如此大规模地招收生源,现有的县学教授肯定不够……”

郭致远摆摆手道:“我们以办私塾的名义扩大县学,反正又不动用公款,全部从此次缴获中出,不怕人诟病,原来的县学教授都是一些腐儒,我本没打算用,如顾之谦之流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我们可以出钱聘请一些秀才,教授学生识字启蒙,四书五经便由先生和白兄轮流来教授……”

徐光启刚要说话,郭致远就抢先道:“我知道先生和白兄精力有限,你们每天只需抽出一个时辰授课就行了,除了四书五经,我还准备开设别的课程,我非常赞同阳明先生知行合一的说法,我们教出的学生不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而应该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综合人才,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读书,上山能打猎,下田能种地,提笔能作诗,提刀能杀敌的有用之才!我们在座的都可以来当老师,比如赵先生可以讲授他的*原理,法正可以传授他的武学,沈医生可以教授医学常识,到时候我也会亲自授课……”

众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听说过读书要学这么多杂七杂八的课程的,而且郭致远还要亲自授课,倒是徐光启眼睛一亮,对郭致远的这个想法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很想知道按照郭致远的这个想法教授出来的学生会是什么样子?就点了点头道:“公子此想法倒是颇有新意,那便试试吧,除了四书五经,我还可以教授机械原理……”

连徐光启都不反对了,其他人就更不会反对了,郭致远便继续道:“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开设工坊,此事便由赵先生负责,我让王喜协助你,先生主要负责研发,招募工匠、采买材料这等杂务你就交给王喜去做,工坊分两大块,一是军用,一是民用,军用主要以研发制造火器为主,寻常武器我们可以向外购买,民用主要是研发制造能够提高效率的新型机械,比如我之前已经提供给先生图纸的四轮马车和自行车……我先拨五千两银子给赵先生,不够再追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长远布局

赵仕祯痴迷火器,奈何不受朝廷重视,自然不会拨钱给他搞研发,他只能靠自己的微薄俸禄自行钻研,但搞研发可是很烧钱的,他那点可怜的俸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现在终于遇到郭致远这个明主,一挥手就拨了五千两银子给他,让他终于能够尽情地一展所长了,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感激涕零道:“老夫定不负公子重托!最多再过三日,老夫便能将四轮马车造出了,燧发枪老夫也已有思路,三月之内,老夫或许能做出实物!……”

郭致远大喜过望,一旦燧发枪研发出来,那就是他的终极大杀器啊!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便有劳先生了,工坊是我们的核心机密,一定要注意保密,我调10名乡兵给先生,工坊内外都要有人守护,绝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另外招募工匠时也要注意,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忠厚之人,尽量不要让他们接触到关键技术机密……”

楚婉儿见郭致远说了半天还没说到她,便有些不耐地嚷了起来:“还有我的团练军呢!这次能打胜仗可是全靠我的团练军呢!……”

郭致远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急什么?我正要说呢!这第三件大事便是扩军!此次我们虽然打了大胜仗,但要说彻底剿灭匪患还早得很,这次我们靠的是偷袭土匪巢穴,现在其他土匪势力肯定有了防备,再要找这样的好机会就难了,所以我们下一步很可能会与土匪正面交战,我们现有的兵力就肯定不够了,我准备将团练乡兵扩充到200人,我听张承说古田百姓听闻我们此次剿匪打了大胜仗都很是振奋,这两日就有不少百姓到县衙来踊跃报名要参加团练军,所以兵源应该不是问题,我们还是要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只选精兵!……”

“另外就是这次收编的两百来名土匪俘虏,我准备单独成立自新军,以后打仗抓获的俘虏都按我之前的方法先甄别分化,有杀害无辜百姓的恶迹者绝不姑息,全部杀掉,无恶迹者可以编入自新军,自新军指挥也暂时由楚雄兼任,法正协助,另外我的亲兵孙智勇很有潜质,让他随军训练,你们注意培养一下……”

楚婉儿见郭致远将手下的两支军队都交给了她,很是高兴,有些得意地昂起了头,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她道:“你先别高兴,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之前我们是仓促成军,很多方面都不规范,现在既然是要把军队系统建起来,那就要逐步规范起来,训练操典、军纪条例、组织体系、后勤保障体系……这些都要建立起来……”

楚婉儿一听头就大了,本来还眉开眼笑的一下子变成愁眉苦脸了,郭致远暗暗好笑,他让楚婉儿负责也是没办法,他手头确实没有懂军事的人才,放缓语气道:“我知道要你一个人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把下面的军官培养起来,我们要开办军校,先从识字学起,要让军官学会思考和学习,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军队素质不断提高……”

安排好军队的事情,郭致远继续道:“第四件大事,就是建医馆,这件事当然只能交给沈医生负责了,这个医馆不以盈利为目的,只向来看病的百姓收取一些草药成本费,如果是家境特别困难的病人,草药也可以免费,由县衙拨钱补贴,我们就是要让每一个古田老百姓都看得起病!另外我希望沈医生能帮我培养几个医护兵出来,这样我们的士兵在战场上受伤以后马上可以得到及时救治……”

沈令誉一听就激动地站了来了,感慨道:“公子做了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一直是我的心愿,谢谢公子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致远点了点头,又望向沈令誉旁边的达观大师,达观大师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因为受了妖书案牵连被屈打至死了,因为郭致远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活了下来,但这位名僧似乎受此事打击很大,从京城过来的一路上就很少说话,来到古田后更是深居浅出,在郭致远这个团队里显得很没有存在感。

但郭致远却知道达观的作用其实是很大的,以达观在佛教界的影响力,只要登高一呼,便可以聚集起万千的信众,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非常重视宗教的力量,郭致远怎么可能放着达观这位名僧在身边让他消沉下去呢,就微微一笑道:“第五件大事就是我准备拨款修缮县城后山因年久失修已经荒废的寺庙,不知能否请达观大师屈尊担任主持,待寺庙修缮完成之日,我还准备举办一次佛法大会,到时候还要请达观大师升坛讲法……”

达观有些意外地望了郭致远一眼,站起来高宣佛号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代古田百姓谢过公子的善行,心中有佛,方能心存善念,贫僧定会向信众宣扬公子之仁政,传颂公子之贤名……”

郭致远连忙起身还礼道:“委屈大师了!”

五件大事宣布完,基本上郭致远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自然都十分高兴,而这五件大事看似不能马上给郭致远带来什么好处,但郭致远通过五件大事却基本完成了他的长远布局,未来必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收益,也为他未来的宏图大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只有张承有些闷闷不乐,作为最早投靠郭致远的第一人,郭致远方才却唯独没有给他安排事情,这让他很是失落,只是不好表现出来,等郭致远宣布散会后就郁郁寡欢地准备和众人一起离开,却被郭致远叫住了,郭致远一看张承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微微一笑道:“张承,你可知我方才为何没有给你安排差事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军心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军心张承挠了挠头,有些讪讪地道:“想必大人定有深意,只是小人愚钝,难以领会大人的意图……”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你不是愚钝,你是关心则乱!……”,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收起笑容,严肃道:“我方才之所以没有给你安排差事,是因为我给你安排的差事是最重要的,但却又不能公诸于众,我需要你秘密组建一个情报部门,直接向我负责,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眼睛和耳朵!……”

张承顿时激动得浑身战栗起来,他是锦衣卫出身,自然非常清楚郭致远这段话意味着什么,锦衣卫其实干的就是情报部门的活,将来郭致远问鼎天下的话,他就是郭致远的锦衣卫指挥使,那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了!他“扑通”一下跪倒在郭致远面前,激动道:“小人愿为大人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致远连忙把他扶起来道:“张承,不必如此,你我相交于微末,你又是第一个选择追随我的,只要你不负我,我自不会负你,情报部门的人员你可以从土匪俘虏中甄选,然后再对他们进行秘密训练,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撒出去,让他们混到各大土匪势力里去,给我们秘密提供土匪的动向,时机成熟的时候也可以帮我们策反土匪中的不坚定分子……”

张承眼睛一亮,郭致远这一招太绝了,这是要往土匪里掺沙子啊!这些情报人员本是土匪出身,要混进土匪势力里去自然很容易,有了他们,郭致远就对土匪的动向了如指掌了,而且可以在土匪中暗中宣传郭致远对待土匪的政策,如果土匪中那些被生活所迫无奈才当土匪的人知道郭致远不仅给土匪分地还允许他们的子女上学必定会大为心动,瓦解土匪势力就很容易了!

“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如此一来不用一年,古田的匪患就能彻底剿灭!小人这便去选人,定不负大人所托!……”张承满眼崇拜地望着郭致远道。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还有你在京城那边的情报网也可以搭建起来,我们必须及时了解京城的动向,另外情报站点的建设也可以开始了,先暂时就在京城和福州建试点,今后条件具备了,全国所有的一线城市都要有我们的情报站,我会给你足够的经费,不设上限!……”

张承一听更加激动了,经费不设上限,足见郭致远对情报工作有多重视了,有钱就好办事了,以前他在京城认识的破落户都可以调动起来,成为他的耳目,而且将来还要在全国的一线城市都建立情报站,那他张承绝对可以算是全国消息最灵通的人,天下大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想想都让他激动得无以复加!

郭致远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你要建立一套暗语系统,所有的情报都用暗语传递,另外你可以慢慢在民间寻访一下,看能否找到有懂得驯化鸟类的奇人,通过人力和马力传递情报还是太慢了,如果能够通过飞鸟来传递情报那就好了!……”

张承一听就用力一拍大腿兴奋道:“大人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认识这么一人,此人乃京城的破落户,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就因为痴迷养飞鸽,把家当都败完了!……”

郭致远一听自是大喜过望,高兴道:“太好了!那等此间事了,你便立刻进京一趟,一定要将此人招揽过来,顺便把京城的情报网络建立起来!……”

第二日团练乡兵的军营里,团练乡兵们满眼兴奋地望着站在台上的郭致远,因为今天是郭致远兑现承诺给他们发赏银的日子,此时台上就放着十来个开了盖子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满了银锭,如果全都倒出来一起堆起来那就是一座小银锭山了!

自新军被收编的土匪们也被允许旁观仪式,他们满眼羡慕地望着团练乡兵们,不过情绪却同样很是高涨,因为只要过一年,他们就可以享受和乡兵们同样的待遇了!

郭致远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也是豪气顿生,大手一挥朗声道:“兄弟们,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有信方有义,所以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废话不多说了,你们看谢二虎望着银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现在发赏银!……”

乡兵们都轰然大笑起来,郭致远亲手把赏银发到一个个乡兵手中,每发一个都会拍着他的肩膀叫出他的名字,勉励几句,从乡兵们感动的目光中,郭致远知道了自己算是彻底得到了这支部队的军心,这也是为什么不辞辛劳坚持要亲自把赏银发到每一个乡兵手中的原因,这样做远比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效果好得多。

发完赏银,郭致远并没有宣布解散,而是收起笑容,满脸严肃地道:“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但也有五位兄弟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法和我们共同庆祝胜利了……”

本来兴高采烈的乡兵们情绪也瞬间黯然了下来,是啊,谁不怕死呢,死了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呢?这时郭致远突然振臂一挥高声道:“但是这五位兄弟死得其所,他们用生命换来了我们的胜利!换来了古田的安宁!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人都难免一死,但有的人死得轻于鸿毛,有的人死得重于泰山,这五位兄弟的死就重于泰山!像他们这样,才死得有意义,才称得上不枉一生!……”

说着郭致远指着对面的山坡道:“我准备在那里建一个烈士陵园,今后我们牺牲的兄弟我都会把他们安葬在那里,让他们能够陪着我们训练,看着我们剿灭匪患,看着我们把古田变得繁荣富强!我会把他们的事迹刻在墓碑上,让古田人民永远铭记他们的功勋,我还会在烈士陵园里建一个英烈祠,让他们永享香火供奉!……现在就让我们一起送这五位兄弟最后一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意经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生意经五位牺牲乡兵的遗体都已收敛好,放入了棺木,郭致远亲自抬棺走在最前头,乡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一起护送烈士的灵柩上山,下葬的时候郭致远又亲自把五面红旗盖在了棺木上,等棺木放入坟坑,郭致远面对棺木鞠躬行礼,悲声道:“五位兄弟,你们可以安息了,你们的父母我会替你们赡养,你们的子女我会送进县学读书,让他们成材,你们一路走好,来世我希望仍能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郭致远说完,张承大喊一声:“敬军礼!鸣枪!”

乡兵们齐刷刷地敬礼,四杆火铳向天齐鸣!

“礼毕!”

乡兵们齐刷刷地把手放下,郭致远亲自铲土填入坟坑,张承、楚婉儿、法正他们也赶紧上前帮忙,队列里传来乡兵们情不自禁的梗咽声,全都流下了热泪,这热泪不仅是为了战友的离去而流,更多的是感动!

在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死了,大多是没有棺木的,就是一床草席卷了,挖个坑埋了了事,墓碑也是拿块木牌刻几个字。今天的葬礼却让乡兵们头一次感觉到,原来死也可以是一种荣耀!

尤其是看着亲自挥铲铲土的郭致远,连身上的官服被泥土弄脏了也浑然不顾,他们从没有想到一个县令会亲自为一名死去的乡兵下葬,亲自抬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跟着这样的人,死了也值了!

葬礼过后,乡兵们的士气更加高涨,几乎是发狂般地训练,自新军的军营还没建起来,所以暂时也跟着乡兵们一起训练,他们没有参加葬礼,不过他们如今和乡兵们已经没有太大隔阂了,训练的间隙也会一起聊天,听到乡兵们与有荣焉地讲述起这次葬礼的情形,他们也是目瞪口呆,甚至十分神往,心想要是我死了能有一个这样风光的葬礼那也不算白活了,所以他们也跟着乡兵们一起发狂的训练。

第三日,赵仕祯就兴冲冲地来找郭致远,告诉他会转弯的四轮马车已经造出来了,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这次虽然缴获颇丰,但是摊子一铺开,银子又如水一样花出去了,现在又有点经济紧张了,会转弯的四轮马车造出来他就又多了一条财路,连忙叫上徐光启和白度一起去看会转弯的四轮马车了。

郭致远画的图纸是按照欧洲四轮马车的样式设计的,但是为了赶时间,加上孙家的车马行也主要是运输货物,所以就没加蓬顶,不过还是让工匠在座位上蒙了真皮,里面用棉絮填充了,坐上去很舒服,郭致远迫不及待地跳上去,让车夫赶着转了两圈。

徐光启因为事先已经看过图纸了,所以倒没多惊奇,白度却是眼睛都看直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惊奇道:“大人,这是你亲自设计出来的?太神奇了!这四轮马车驶出去怕是要震惊全国呢!……”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震惊全国有些夸张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我已经送给孙传了,对外你可能不能说是我设计出来的啊!走,我们一起去见孙传!……”

白度暗暗心惊,以他的精明自然能看出这能转弯的四轮马车的巨大前景,可是郭致远却说只是雕虫小技,转手就送给孙传了,看来郭致远所谋甚大啊,不过这也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向郭致远效忠的决定太正确了,跟着这样的人才有奔头呢!

一路上百姓们望着这会转弯的四轮马车也是一脸惊奇,郭致远也不见外,不时挥手和百姓们打着招呼。在百姓惊奇目光的目送下,马车一路奔驰来到孙府,这回孙传倒是没拿架子,听到家丁通报后立刻小跑着来大门口迎接了。

看到白度也在,孙传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的精光,不是说白度和郭致远不和吗?怎么也来了?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被门口那辆四轮马车给吸引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脸惊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很是爱不释手。

郭致远暗暗好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孙老,要不要试乘一下?感受一下此车与两轮马车的不同……”

孙传也没推辞,坐了上去,马车上对向装了两排座位,坐郭致远、徐光启、白度、孙传四人刚刚好,郭致远有心卖弄,对前面驾车的车夫挥手道:“你可以跑快点,有多快跑多快!”

马车飞驰起来,孙传就更加惊奇了,惊诧道:“如此快的速度,为何老夫只感受到些许颠簸?……”

郭致远当然不会告诉孙传这是因为加装了减震装置的缘故,微微一笑道:“孙老觉得若是把此车装上蓬顶,加上精美的内饰,比坐轿如何?能卖多少银子?……”

孙传是何等精明之人,一听眼睛就亮了,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之所以都喜欢坐轿不喜欢坐马车,主要是因为二轮马车太挫了,又颠簸,一不舒适,二不能显示他们的高贵,但若是有了这四轮马车那就不一样了,既舒适又威风,而且有坐轿不可比拟的优势---快!只要把装饰做精美一点,就算一辆卖上几百两银子也多得是人买,反正这些达官贵人都不差钱。

想到这里,孙传心里越发火热了,这可是一门能赚大钱的生意啊!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一个新问题,皱了皱眉头道:“但这样一来,这造四轮马车的技术不就泄露出去了?别的车马行也可仿制啊!……”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孙老,没有一个人能赚完天下的银子,这四轮马车的技术迟早会泄露出去,你要做的就是树立起自己的品牌,这才是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了的……”

“品牌?”孙传一头雾水地道。

郭致远还是没有习惯这个时代人说话的用词,经常会有一些现代的名词脱口而出,孙传自然听不懂,就笑笑道:“比如你可以设计一个显眼又精致的徽标放在马车的车身上,人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你孙家车马行造出来的车,那些达官贵人买车就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尊贵身份,而你孙家车马行作为第一家造出四轮马车的车马行,这个优势是别的车马行无法替代的,你只要把你孙家车马行的四轮马车打造成尊贵的象征,自然就成为他们购车的首选,其他车马行就算仿制出来,也顶多分点残羹冷炙了!……”

第一百二十章 确立合作关系

郭致远这番言论在现代来说只能算是烂大街的言论,哪家公司不是高喊口号要打造品牌啊,但是听在孙传耳朵里就简直是暮鼓晨钟了,用力一拍大腿,心悦诚服道:“高!实在是高,大人若是去经商,只怕我等商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我说了没有一个人能赚完天下的银子,要赚钱就必须与人合作,只有让别人先赚到钱你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而且本官志不在商途,所以我更愿意和孙老合作……”

孙传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大人高论,老夫受教了!我非常愿意与大人合作!对了,之前大人所说的修路的生意不知何时可以开始啊?老夫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郭致远摇了摇头苦笑道:“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此次我们虽然打了大胜仗,但仍有四百余名土匪逃脱,匪首钻山豹也未擒获,加上其他土匪势力,土匪的势力仍然非常庞大,这次我们也是侥幸得知了钻山豹的土匪巢穴,突袭方能取胜,如今土匪有了防备,再想靠偷袭就很难了,正面交战的话我们的兵力又与土匪差距太大,难有胜算,现在开始修路,反倒给了土匪可乘之机,让他们大搞破坏,所以还需等待时机……”

孙传也皱起眉头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事着实棘手,这些土匪来去如风,又人数众多,确实很不好对付,小股土匪还好说,但钻山豹、毒王蜂、响尾蛇这三大土匪势力连老夫也不敢招惹他们……罢了,大人足智多谋,想必定能想出剿匪之策,老夫就不操这闲心了,总之一句话,老夫绝对支持大人的剿匪计划,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郭致远要的就是孙传这句话,他把四轮马车这么大的利益都让给孙传了,要是孙传还是之前的态度那他就要考虑换合作伙伴了,哈哈大笑道:“有孙老这句话本官就有信心了,请孙老放心,我一定会再次大败土匪,我们修路的生意很快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这时孙传终于想起他的另一个疑惑了,瞟了郭致远旁边的白度一眼,拖长音调道:“白贤侄,你和郭大人这是?……”

白度自然知道孙传的意思,他和孙家关系也不错,自然没必要隐瞒他如今和郭致远的关系,坦承道:“之前小侄自不量力,米粒之珠也妄图与皓月争辉,幸得郭大人宽宏大量,对小侄之前的妄为不追究,让小侄能追随左右,孙叔父能与郭大人合作实乃明智之举,小侄也很为叔父高兴……”

孙传是知道白度的背景的,也知道白度的能力,所以才一直支持白度,现在听说连白度也被郭致远收服了,就不由心神一凛,越发觉得郭致远有些高深莫测了。他是做海盗出身的,对官府中人自然有一种天生的戒备,

郭致远一看孙传的神态就越发肯定孙传确实当过海盗了,而且现在很可能仍和海上的海盗有着联系,也不点破,呵呵笑道:“白兄真是高抬我了,我只不过平时喜欢看些杂书,所以还算有些见识,对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曾在一本杂书笔记上看到书中记载有一种叫‘橡胶’的东西,类似树胶之类的,非常有弹性,我大明没有出产,只有在遥远的蛮夷洲才有,若是能寻得此物包裹在马车的车轮上,哪怕是行驶山路也如履平地,毫不颠簸,而且能减小车轮的磨损,更能使得马车速度大大提高……”

孙传一听又来劲了,惊奇道:“还有如此神奇之物?老夫倒是认识一些去过蛮夷洲的佛郎机商人,或许能打听打听看能否寻到此物……”

郭致远等的就是孙传这句话,高兴道:“孙老交游广阔,若是有从其他地方传来的不识奇物不妨拿来给本官看看,或许能给孙老带来一些意外之财也不一定呢!……”

孙传如今已经见识了郭致远的神奇了,连连点头道:“老夫回去就吩咐下去,让我车马行的伙计遇到佛郎机商人之时向他们搜罗各种不识奇物,到时再向大人讨教……”

经过这一番谈话,郭致远和孙家的合作关系算是彻底稳固下来了,孙传在府上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款待郭致远,席中宾主尽欢,郭致远为了搞好和孙传的关系还破例喝了不少酒,喝得醉醺醺的最后只能由徐光启和白度扶着回到了县衙官邸。

回到县衙官邸,刚上床躺下,王喜就来禀报说张承来了,郭致远知道张承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汇报,强打精神爬起来穿上衣服,直接在卧室召见了张承,之所以在卧室召见张承,一是显示亲近之意,二是知道张承要汇报的肯定是非常机密的事情,在卧室比较隐秘。

果然张承一进来就一脸激动地道:“大人,你让小人在收编的土匪俘虏中选人,我已经物色了二十来个合适的人选,都是机警忠诚之人,他们给小人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此次钻山豹之所以袭击玉屏镇是有人暗中给钻山豹透露了消息!……”

“是谁?!”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站起来厉声追问道!

“具体是谁他们也不知道,咱们这次收编的都是些小罗罗,太过机密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张承挠了挠头道。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啊!郭致远不悦地瞪了张承一眼。

张承赶紧补充道:“不过他们说平时巡检司的屯田军遇到有带着贵重物品护卫力量又不足的客商也会给他们送信,让钻山豹带人下山宰肥羊,然后一起分赃,这件事也很可能是屯田军透露的消息……”

“陈小冬?!”郭致远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陈小冬,以他的性格还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不是他会是谁呢?”张承挠着头道。

郭致远却猛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正发愁怎么再次大败土匪呢,现在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恩威难测

张承越发不解了,郭致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承,你做得很好,你的情报部门刚刚组建就立了大功,看来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对了,你现在再去收集一下陈小冬的资料,特别是他的家庭情况……”

张承连忙道:“这个小人倒是已经打探清楚了,这陈小冬除了有些贪财,对下属管教不严,平时倒无太大劣迹,而且他还是大孝子,家中有一个年近七旬的老母,陈小冬对老母照顾得很是周到,百依百顺,在邻里间都传出了口碑……”

“哦!”郭致远眉毛一扬,七十古来稀,陈小冬的母亲能活到如此高寿,足见陈小冬是真孝顺,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张承也很知趣地拱手告辞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郭致远就叫来楚婉儿和法正,让他们带上自新军跟自己走,楚婉儿这几天带着士兵们疯狂训练累得要死,一大早被郭致远叫来自然有脾气,没好气道:“去干嘛啊?这一大早的……”

郭致远瞪了她一眼,严肃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要问我为什么干什么,如果你做不到,可以换人来做指挥!……”

楚婉儿气得脸胀得通红,又不好当众顶撞,跺跺脚转身飞跑着去召集部队了,郭致远又有些心软了,毕竟楚婉儿是个女孩子,自己却把她当男人使唤,还给她压这么重的担子,就挠挠头转头对一旁的法正问道:“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法正虽然性格直爽却不傻,知道这种事自己不宜掺和,装作抬头看天一脸迷糊地道:“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这时楚婉儿也把自新军的士兵召集来了,虽然只训练了几天,但这些被收编的土匪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散漫了,队形排得很整齐,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看起来很是像模像样了。

郭致远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这是楚婉儿辛苦训练的成果,心中更是愧疚,小声道歉道:“婉儿,不好意思,方才我太严厉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楚婉儿却不理他,故意大声道:“自新军军纪第三十一条,列队时不准讲小话!自新军已集合完毕,应到二百零六人,实到两百零六人,请指示!……”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得挥挥手大声下令道:“出发!急行军!目标杉洋镇巡检司军营!”

陈小冬听说郭致远来了就有些胆颤心惊,他已经听说王德民被郭致远踢得小腿骨裂的事了,这样的狠人他得罪不起,赶紧一路飞跑着去门口,到门口一看这阵势,更是吓蒙了,战战兢兢道:“大…大人,您…您这是……”。

郭致远却不理他,直接对身后的自新军下令道:“把这里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

“是!”自新军齐声大吼道,喊声震天,这几天他们主要训练的就是这个,想不整齐都不行。

陈小冬越发心里打鼓了,小心翼翼地把郭致远请进军营,他还以为郭致远还是为了上次军备糜烂的事来兴师问罪,诚惶诚恐道:“大人,下官最近一直在加紧训练,只是士兵们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暂时还没有太大的效果,大人再给下官一些时间,下官定能……”

郭致远却不等陈小冬说完就挥手打断了他话,面无表情道:“陈巡检,本官今日来并非为了检阅军队,我们先去你的营帐再说……”

进了陈小冬的营帐,郭致远不客气地直接在主位上坐了,陈小冬则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坐下之后,郭致远却换了一副面孔,很是和气地笑道:“陈巡检,听说你还是一位孝子啊?……”

陈小冬搞不清郭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来了,心里越发不踏实了,他现在怕死了郭致远,这家伙时而严厉,时而和蔼,实在是*威难测了,就惴惴不安地小心回答道:“孝子不敢担,下官家父早逝,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下官把下官养大,如今家母年事已高,下官自当小心赡养,让其安享晚年……”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嗯,不错,百善孝为先,陈巡检能懂得孝顺母亲,可见还是很心善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望着陈小冬似笑非笑道:“不过本官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陈巡检懂得孝顺母亲,却为何做出勾结土匪,残杀百姓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呢?!……”

陈小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承认,强撑着狡辩道:“绝…绝无此事!大…大人虽…虽是上官,却…却也不…不能如…如此随意诬…诬陷本官!……”

郭致远收起笑容,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陈巡检,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你以为你所做之事还想瞒得过去吗?!你可知外面那些军士皆是本官收编的土匪俘虏,他们都可作证,还有你和土匪分赃得的那些赃物想必还有一些藏在家中吧?本官只需带人上门一搜,便是人证物证俱齐,到时本官无需请示兵部,便可将你当场拿下!……”

陈小冬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蒙混过关了,“扑通”一下跪倒在郭致远面前,痛哭流涕道;“大人,小人知罪了!小人愿意交出巡检司兵权,只求大人看在小人家中还有七旬老母需要赡养的份上,饶小人一命,让小人回家伺候老母……”

郭致远放缓语气拖长音调道:“要我饶你一命倒也不是不可,但你先得告诉我,到底是何人给钻山豹通风报信,屠杀玉屏镇百姓的!……”

陈小冬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是王德民!他为了对付大人才使出此等毒计,小人也曾劝他莫要行此丧尽天良之举,他却不肯听,还威胁小人,不准小人带兵去玉屏镇救援……”

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虽然他心中早有怀疑,但如今从陈小冬口中得到证实,依然是气愤填膺,看来之前只踢裂王德民的小腿骨还是太轻了,就指了指一旁案几上的纸笔,冷冷地道:“你把你所知的一切写下来,我便饶了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钻山豹与响尾蛇

陈小冬知道这是要自己交投名状了,从此以后自己就只能乖乖地听郭致远摆布了,但是为了活命,似乎也别无他法了,只得硬着头皮按照郭致远的吩咐写了一封检举王德民派人给钻山豹报信,让钻山豹带人屠杀玉屏镇百姓的检举信。

郭致远拿过陈小冬写好的检举信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这封检举信再加上白度之前提供的王德民贪污县衙钱粮的证据,王德民就是想不死都不行了,黄似华不可能傻到看到郭致远拿出这样的铁证后还去包庇王德民。

收好检举信,郭致远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令陈小冬胆颤心惊的笑容,他甚至宁愿看到郭致远发怒也不愿意看到郭致远笑,因为郭致远一笑不知道又要使出啥法子炮制他了,郭致远瞟了满脸惶恐的陈小冬一眼,笑道:“陈巡检,你做得很好,我不仅可以饶你一命,还可以保留你巡检的官职,甚至还可以送你一份大功……”

“真的?!”陈小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丢了巡检的官职,因为这巡检是世袭的,他还可以传给他儿子,要是丢了就等于把子孙后代的铁饭碗都给砸了!连忙给郭致远磕头谢恩,没口子地道:“谢谢大人,大人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世世代代都要感念大人的恩情……”

郭致远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已写好字的纸,对陈小冬递了过去,摇摇头道:“你先别急着谢我,你得先把这张纸上写的消息送出去,你的命和你的巡检之位才算真正保住了!……”

陈小冬接过郭致远递过来的纸一看就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也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他就知道郭致远不可能这么好说话,这个消息一送出去,郭致远是饶了他的命,但别的人只怕就会时刻想要他的命了!

郭致远见陈小冬还在犹豫,便冷哼一声道:“怎么?陈巡检不愿意要这个机会吗?”,陈小冬身躯一颤,想到郭致远的可怕,知道自己不答应不行了,只得咬了咬牙道:“小人愿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钻山豹那夜仓惶逃走,收拢部下,最后只剩下三百余名土匪仍跟着他,再想到密室里自己多年收集的金银财宝也没来得及带出来,全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他就郁闷得差点当场吐血,对今晚袭击他巢穴的人自是恨之入骨。

不过现在他连到底是谁袭击了他都不知道,想报仇也无从报起,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带着手下这帮土匪重新找个安身之处,否则人心一散,他就真成光杆司令了,那就真完蛋了!思来想去,钻山豹决定去投奔另一股大土匪势力---响尾蛇!

响尾蛇是个杀人犯,本来要被斩首的,结果他杀死看守他的狱卒,带着牢里的其他罪犯集体越狱,逃到了山里当了土匪头子,因为他长期和官府周旋,所以反侦查经验非常丰富,他抢掠的时候不像钻山豹一样喜欢把人杀光,而是呼啸而来,一击则走,绝不恋战,所以得了个“响尾蛇”的绰号,势力也越来越大,成为了古田县最大的三股土匪势力之一。

钻山豹之所以选择去投奔响尾蛇是因为他救过响尾蛇的命,有一回响尾蛇不小心劫了一个有大来头的大人物的家眷,官府发了狠,派了两千大军来清剿响尾蛇,响尾蛇虽然够机警,但还是被大军给围住了,关键时刻钻山豹率大队土匪赶来,从后背袭击了官军,结果反倒大败了官军,让官军损失惨重,从此再也没有过大规模的清剿行动。

响尾蛇也因此十分感激钻山豹,尊称他为大哥,还曾提议过要把古田境内所有土匪势力联合起来,成立土匪联盟,让钻山豹当盟主,后来因为另一大土匪势力---毒王蜂不愿意和他们搅在一起才没搞成,否则古田县的土匪势力会更加强大,那郭致远就更头疼了。

响尾蛇确实还算讲义气,见到钻山豹带着残兵败将来投奔他虽然很惊讶,但还是热情地接待了钻山豹,也没有表现出想吞并钻山豹的意思,让钻山豹的三百多土匪单独扎营,还援助了不少粮食器物,算是让钻山豹安顿下来了!

此时响尾蛇和钻山豹正一起在响尾蛇的聚义厅内喝酒,钻山豹刚刚被人抄了老巢,心情郁闷,自然没有什么兴致,一个劲地喝闷酒,响尾蛇见以往牛气冲天的钻山豹这副模样暗暗好笑,劝道:“大哥,想开点,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要不是你救我,我也不一样被官军剿了吗?现在不也恢复了元气,照样当我的山大王!要我说都怪毒王蜂那臭娘们不配合,要是当初听我的成立联盟,来多少官军咱都不怕!……”

钻山豹一听就摇了摇头苦笑道:“她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上她的美色了,你听大哥一句劝,那娘们有毒的,不能碰!你要跟她睡一张床上,搞不好哪天命根子都被她切了,你还是别惦记了!……”

响尾蛇想起听过的关于毒王蜂的传闻也不由裆部一凉,情不自禁地并拢了腿,因为毒王蜂和他跟钻山豹都不一样,抢掠的时候很少杀人,但她似乎十分痛恨男人,抓到男人就会把命根子给割了,所以得了个“毒王蜂”的绰号,在她的土匪队伍里也是女尊男卑,男土匪只能干些低贱的体力活。

“好,我听大哥的,不惦记那毒娘们了!喝酒!喝酒!……”响尾蛇讪讪地道。

这时走进来一个土匪,凑到响尾蛇耳边小声地耳语了几句,响尾蛇就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望了钻山豹一眼,带着些玩味的笑容道:“大哥,我在山下的兄弟传来消息,抄了你山寨的根本不是知府衙门派来的清剿大军,就是新来的那个县令郭致远带着不到两百团练乡兵干的!如今县城都传开了,你不少手下的脑袋都挂在古田县城城头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倾巢出动

“什么?!”钻山豹一听就猛地跳了起来,暴怒道:“这狗官骗得我好苦!老子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方解我心头之恨!……”,说着又猛地一转头对响尾蛇道:“你若还把我当大哥,就把你手下的兵借给我,我这就带兵去打下古田县城,砍下那狗官的狗头祭奠我死难的兄弟们!……”

响尾蛇当然不可能借兵给钻山豹,摇了摇头笑道:“这古田县城城高墙厚,可不是那么好打的,那郭致远只带着不到两百团练乡兵就敢去打你的山寨,还让他成功了,说明也是个狠人,咱们还是别去招惹他为好……说起来还是大哥你太大意了,居然把两百团练乡兵当成了知府衙门的清剿大军,打都没打就跑了,这要传出去,可真成大笑话了!……”

钻山豹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脸一沉,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我告诉你,我钻山豹现在虽然落难了,也不是谁都能看我笑话的,老子当年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别打错算盘了!……”

响尾蛇现在还不想和钻山豹撕破脸,连忙赔笑道:“大哥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笑话大哥你呢,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我响尾蛇最讲义气啊!但是去攻打县城确实不妥,大哥你想想,咱们平时抢抢过路客商,屠一两个村子也就罢了,真要把县城打下来就形同造反了,知府衙门肯定会派大军来清剿,那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钻山豹也知道响尾蛇讲得有道理,他刚才虽然说的硬气,但却是强撑的架子,以他现在的兵力要真和响尾蛇火拼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现在响尾蛇给足了他面子,就正好借坡下驴,用力一拍桌子,有些不甘地恨恨道:“老弟说得有理,是大哥鲁莽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终日打雁没想到反被雁啄了眼!……”

响尾蛇暗自冷笑,这钻山豹都落到这田地了还在这里耍威风,真是可笑!嘴上却是笑着劝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闷声发大财,积聚力量,将来风云际会,谁又说得清呢,这朱重八原本不也和咱们干的一样的营生,要是祖坟冒烟,说不定咱们将来也去抢个皇帝做做,要砍个县令的狗头还不容易?!……”

这回轮到钻山豹暗中冷笑了,这响尾蛇真是狂妄,居然还想当皇帝!心中也暗暗警惕起来,不过嘴上也是打着哈哈笑道:“老弟真是志向远大啊,当皇帝我是不敢想的,能在这山里混到寿终正寝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口不对心地打着哈哈,这时又进来一名土匪,也准备凑到响尾蛇跟前说小话,响尾蛇为了麻痹钻山豹,故意作色道:“你有事就站在那里说,这是我大哥,有什么事不能让他听的!……”

“老大,巡检司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过两天会有一只‘大肥羊’从我们这边过,带来不少财货,护卫力量也不强,只请了不到一百保镖……”那土匪喜滋滋地道。

响尾蛇却恨不得抽死这土匪,早知道是这样的消息就不让他当着钻山豹的面说了,但现在钻山豹已经知道了,也就只能故作大方道:“大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给咱们送钱的来了!兄弟我不吃独食,这单生意咱们一起做,抢到的财货二一添作五,如何?……”

钻山豹却皱了皱眉头,有些狐疑地道:“会不会太巧了一点,我刚刚被抄了山寨,就来了有‘大肥羊’经过的消息?会不会有诈?……”

响尾蛇哈哈大笑道:“大哥莫不是被那郭致远吓破胆了吧?!巡检司的陈小冬跟这个新来的郭县令根本不是一路的,怎么可能配合他对我们使诈?他就不怕我们事后报复杀了他全家?!他给我们送消息也不是一两回了,把我们卖了他有什么好处?再说正因为大哥你的山寨刚被姓郭的抄了,他怎么也得歇口气吧?大哥若是怕大可不去,兄弟我就独吞这笔生意了!……”

钻山豹想想也觉得响尾蛇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加上他现在正缺钱,多年积累的金银财宝全便宜郭致远了,他必须尽快搞到钱才能重整旗鼓,招兵买马,否则很快就会被响尾蛇吞并,又给响尾蛇这么一激,便咬了咬牙道:“这单生意我做了,不过咱们得多带点兵,就算姓郭的使诈,咱们也不怕他!……”

最后在钻山豹的坚持下,响尾蛇出兵六百多,钻山豹则将自己的全部部下都带上了,凑齐了整整一千人,只留下响尾蛇的三百多人看守山寨,几乎等于倾巢出动,这也是古田县有史以来出动土匪人数最多的一次抢掠行动了!

响尾蛇本来觉得钻山豹纯粹是小题大做了,对付一个护卫力量不足一百的商队需要出动一千土匪吗?这个钻山豹真是吓破胆了!但是钻山豹把全部的部下都派上去了,自己也不好派得太少了,否则抢东西的时候抢不过钻山豹,毕竟钻山豹是当过水师把总的,手下的土匪战斗力比一般的土匪要强得多,如果没有一倍的兵力优势,响尾蛇也没把握能抢过钻山豹,这也是他没有马上动手吞并钻山豹的原因之一,现在和钻山豹火拼的话,他也会元气大伤。

第三日就到了情报中说的“大肥羊”过境的日子,一早钻山豹和响尾蛇就带着整整一千土匪在商队必经之路上埋伏了,钻山豹非常谨慎,还专门派手下到四处的山头察看了是否有埋伏,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又被响尾蛇嗤笑了一番。

一直等到晌午,商队还没出现,土匪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打埋伏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响尾蛇也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妈的,这陈小冬该不是耍老子吧?他要敢耍老子,老子宰了他全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对劲

“来了!”终于负责放哨的土匪兴奋地喊了起来,响尾蛇惊喜地向山下望去,果然看见一支长长的商队迤逦而来,护卫的人数果然也不多,一百人都不到,马车上货物堆得高高的,外面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装的是什么,但一般来说只有运送贵重物品时才会这么做,一是防水,而是不让外人知道装的什么东西,以免起歹心。

“果然是大肥羊啊!咱们这回发财了!”响尾蛇兴奋地用力一拍大腿道。

一旁的钻山豹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咦,有点不对,这些马车怎么有四个轮子?每辆马车还套了两匹马?……”

响尾蛇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商队的马车和他见过的不一样,每辆马车都有四个轮子,也套了两匹马,不过他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是不一样哦,我说咋能装这么多货呢,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大肥羊’是外地来的,或许外地的马车和我们这里不一样呢,这样不是更好?装的货越多,咱们收获越大!……”

钻山豹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所以也没说话了。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这车队当然是郭致远派来的,这四轮马车的关键就是在于转向装置,而赵仕祯造四轮马车的时候已经准备了很多试验材料,只要组装一下就可以拼出十几套转向装置出来,所以郭致远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拼出这么多四轮马车出来!

这时商队已经越来越近了,甚至连商队护卫紧张兮兮四处张望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这也符合过路商队的表现,哪个过路商队走这段路不得紧张啊,随时担心被土匪抢!

响尾蛇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兴奋地大手一挥下令道:“放响箭!”,这也是响尾蛇的一贯作风,抢掠之前先放响箭,告诉商队护卫抢劫的土匪来了,一般来说商队护卫听到响箭声就会丢下货物赶紧逃,这样也避免了商队护卫拼死一搏给响尾蛇的部下造成损伤,这也是“响尾蛇”这个绰号的由来。

果然响箭一响,下面的商队就开始骚动起来,不过令响尾蛇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商队护卫并不像他以前遇到的商队护卫一样直接丢下货物自己逃,而是催动马车调头连人带货一起逃!

“奶奶的,还敢跑?!人跑可以,货得给我留下!兄弟们,给我追!”响尾蛇气得大叫道,而土匪们早已按捺不住抢掠的兴奋,立刻嗷嗷叫着向山下的商队猛扑过去!

钻山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响尾蛇已经带人冲了,他也不得不带人一起冲,要不然财货都被响尾蛇的人抢了,他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事实上还没等他下令,他下面的土匪已经跟着响尾蛇的队伍一起冲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军纪呢,真要有那么严明的军纪那就不叫土匪了!

一般来说,商队遭遇土匪抢劫的时候根本不会试图让马车调头带着货物一起逃,因为带着笨重的货物根本跑不过土匪,最后只能送命,只有丢下货物跑才有一线生机,但是这支商队却不一样,这种四轮马车转向比两轮马车更灵活,因为是两匹马同时拉,跑起来也比两轮马车快得多,而那些商队护卫也是慌而不乱,并没有因为逃跑堵住马车的道,而且脚力都不慢,跑起来速度比起这两匹马同时拉的马车也没慢多少!

当然这些被兴奋冲昏了头的土匪一时间是发现不了这些细小的不同的,只是嗷嗷叫着撒开脚丫子在后面追,土匪的队伍也在追逐中越拉越长,这一追就追出了好几里地,远远地看到一个拐角山坳,那些商队护卫似乎也有些放弃了,逐渐有人开始丢下马车自己往道路两旁的山坡和山林里跑了,眼中只有财货的土匪当然懒得去追,认准了马车紧追不放。

最后护卫们都跑完了,只剩下十来个驾驶马车的车夫还在赶着马车在跑了,不过他们似乎见到护卫们都跑完了也彻底慌神了,抽得马匹团团转,速度反倒也没那么快了,就慢慢被后面追赶的土匪赶上了,这时车队已经很靠近那个拐角山坳了,驾驶马车的车夫们似乎也有些绝望了,领头的一辆马车的车夫大喊道:“兄弟们,咱们也逃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对得起东家了,总不能为了这些财货把命都丢了吧!”,说着就狠狠地抽了马匹几鞭子,自己跳下车,往两旁的山坡山林里跑了,其他几个车夫也赶紧如法炮制,跳下马车也往两旁的山坡山林里跑了。马车没了人驾驶,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不过依靠着惯性还是勉强跑过了那拐角山坳口看不到了!

本来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响尾蛇大喜过望,笑骂道:“奶奶的,这些兔崽子还真能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天边去?!兄弟们,给我冲啊!谁抢着财货算谁的!……”

这时钻山豹却一把拉住响尾蛇,皱着眉头道:“真的不对劲,我们不能再追了!你看那些护卫跑的时候都成一条直线,一点都不乱,分明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前面的山坳口那边肯定有埋伏!……”

响尾蛇怎么可能让眼看着已经到嘴边的肥肉飞了,用力甩开钻山豹的手,哈哈大笑道:“你真是被那姓郭的吓破胆了!有埋伏我也不怕!古田县能凑出多少兵力?三四百人顶天了!我们有一千人,三个打一个,我用人堆都要堆死他!我可不是你,一千人让人家不到两百人给抄了老窝,我丢不起那脸!你不敢追,我敢追!……”说着就带着手下的土匪向山坳拐角冲去!

钻山豹被响尾蛇气得满脸胀得发紫,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响尾蛇说得有道理,埋伏只能起到奇兵的作用,但是如果兵力差距过大,埋伏的作用就有限了,以古田县现有的兵力,他实在想不出郭致远有什么办法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下打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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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获全胜

“老大,咱们也冲吧,再不冲财货就全让响尾蛇他们给抢完了!……”一旁钻山豹的一个心腹土匪头目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钻山豹犹豫了一下,他想不通郭致远到底有什么妙计能打赢这一战,也不甘心把财货全让给响尾蛇,更关键的是如果这个时候退缩,而响尾蛇又没有遭遇埋伏的话,他以后就再也在响尾蛇面前抬不起头了,他的手下们的军心也会彻底涣散,最后只能被响尾蛇吞并,方才响尾蛇就没有再称呼他“大哥”了,分明是已经起了吞并他的心思,所以他也只能咬咬牙道:“咱们也冲!告诉兄弟们都警醒一点,小心有埋伏!……”

这时响尾蛇他们已经跑过山坳拐角了,就看到那十来辆无人驾驶的四轮马车已经彻底停了下来,马车上套着的马匹正悠闲地啃着路边的草呢,而预想中的埋伏也没出现,响尾蛇的手下立刻欢呼着向那十来辆无人驾驶的四轮马车跑去,准备牵住马匹察看马车上到底装的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这时钻山豹也终于跟上来了,响尾蛇得意地指着那十来辆四轮马车对钻山豹大笑道:“你看,我说了没埋伏吧?你能看见一个人影子吗?!”

钻山豹也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怎么可能没埋伏呢?难道真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这时已经靠近那十来辆四轮马车的土匪突然惊恐地指着马车叫了起来:“马车怎么在冒烟?!”

响尾蛇和钻山豹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循声望去,果然看见那十来辆马车都冒起了烟,两人都意识到中计了,连忙大喊:“不好,快撤!”

但是已经迟了,“轰!轰!轰!……”十来声惊天巨响连声响起,把土匪们的耳朵都快震聋了!两边山上的碎石都震得如雨点般掉落!与此同时那十来辆四轮马车也炸开了,最靠近马车的几十名土匪直接被炸成了碎片!更多的土匪则是被因为爆炸而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的原本在油布包裹下里面放的铁钉石块给射死射伤,瞬间倒下一大片!

“雷神火!”钻山豹那些手下对这爆炸声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们山寨被袭击那晚也曾发生过这样的爆炸声,只是今天的爆炸声就比那晚的爆炸声响得多,威力也大得多,所以立刻惊恐地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没命地调头就跑!

几乎是与此同时两边山坡上突然冒出了数不清的人头,然后箭雨和滚石就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再次给损失惨重的土匪们以重创,又倒下一大片!

本来响尾蛇和钻山豹还想组织一下部下抵抗的,但是土匪们已经被之前巨大的爆炸声给吓破胆了,有的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有的干脆是吓傻了,站在那里“妈呀、妈呀”地大叫,根本不听指挥,再加上钻山豹的部下已经先跑了,响尾蛇的部下自然不甘落后,也跟着撒腿就跑。

“杀啊!抓住钻山豹!给死难的百姓报仇!”山坡上响起了郭致远兴奋地大喊,埋伏的士兵们立刻杀声震天地如潮水般从山坡上气势如虹地冲了下来!钻山豹和响尾蛇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此次埋伏的兵力绝不是像之前响尾蛇推测的最多三、四百人,而是起码有七八百人!

虽然不知道郭致远哪里弄来这么多兵力,但钻山豹和响尾蛇都知道大势已去了,别说现在土匪们已经伤亡惨重,士气溃散,就是毫无损伤,以一千土匪正面对上七百多受过训练又占有地利优势的官军,他们也未必能占上风,所以也彻底息了抵抗的心思,也赶紧撒腿就跑!

这种追击战就太好打了,土匪们根本无心抵抗,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双脚,比赛着看谁跑的快,跑不赢的土匪干脆直接把手中的武器一扔,抱着头蹲在路边投降了!

乡兵们追击了一段路也没再追了,开始收拢投降的俘虏和土匪们丢弃的武器,土匪们见追兵没有再紧追不舍也略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不敢停下来,继续撒脚丫子跑,谁都没有注意到有十几个穿着和他们一样穿着破烂布衣的人也混进了他们当中,跟着他们一起跑了!这些人正是张承从收编的土匪俘虏中挑选出来已经加入他情报部门的密探,现在又变成了郭致远掺进土匪中的“沙子”,因为他们本就是钻山豹的手下,土匪也不会每天搞点名什么的,所以也不用担心被怀疑。

此战郭致远再次大获全胜,共杀死土匪两百余人,俘虏土匪四百余人,这些土匪俘虏按照郭致远之前的方法甄别后,有杀过无辜百姓恶迹的一百多人被砍了头,余下的两百多名土匪再次被收编补充到了自新军,自新军的兵力也一下子达到了四百多人,成为了郭致远手中最大的一股力量!

而郭致远的兵力在这一战中除了有十来个士兵因为追击的时候不小心把脚扭伤了,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折损,从这一点来说,这一次的大胜比上一次更辉煌,只是缴获就大不如上次了,除了土匪丢下的粗陋的兵器基本没啥像样的缴获,反而搭上了十来辆四轮马车和二十匹马。

古田县城的老百姓彻底沸腾了,郭致远在这么短时间接连两次大败土匪,让郭致远在老百姓心中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他们现在坚信郭致远就是老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星宿转世,所以郭致远带着士兵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几乎全县城的百姓都出动了,跑到城门口列队迎接,乡绅们也都来了,连很少公开露面的孙传和陈怀礼都来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了这连续的两次的大胜,郭致远这位县令在古田县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如果他们还在郭致远面前端架子,那就真是不知进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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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局已定

见到郭致远带着队伍押着土匪出现,老百姓欢声如雷,甚至有老百姓激动地跪伏在地上不停高喊青天大老爷,乡绅们也一拥而上,什么“诸葛在世”、“当世豪杰”、“古田之光”之类的颂词不绝于耳,郭致远很享受这种当英雄的感觉,不过并没有得意忘形,谦逊地和乡绅们客套着,遇到跪伏在地上百姓还会亲自上前把百姓扶起来,平易近人地安抚几句,这让郭致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了。

不过没有人可以做到面面俱到,陈怀礼就觉得自己这位古田县第一大地主有点受了冷落,撇了撇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咱们这位郭县令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说完就带着几个和他走得近的乡绅离开了。

孙传却是一直跟着郭致远回了县衙,他如今和郭致远正处于合作的蜜月期,自然不会再端着架子,他已经从和郭致远的合作中尝到了甜头,这次剿匪也是出了大力,不仅派出了八十名家丁,那十来辆四轮马车和20匹马都是他出的,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郭致远说的修路的生意什么时候能开始。

其他乡绅似乎都有些畏惧孙传,所以都很知趣地提前告辞了,孙传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兴奋道:“郭大人,你这一战把古田县境内最大的两股势力都基本都打残了,除了剩余的毒王蜂其他小股的土匪势力都不足为虑,加上大人大胜之威传出去必定会让其他土匪势力胆寒,绝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猖獗了,你之前说的修路的生意应该可以开始了吧?!……”

郭致远看到孙传这副猴急的样子暗暗好笑,不过其实他更希望能早点开始自己的修路计划,要想富先修路,赚钱还只是其次,商路流通才能带动古田的繁华,更重要的是修路还可以解决就业问题,古田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土匪,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古田以山地居多,良田很少,而且良田基本都被地主乡绅霸占,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有的,山地出产粮食少,根本就无法养活一家人,所以很多老百姓走投无路才当了土匪,通过修路解决了老百姓的就业问题才算是从根源上斩断了土匪壮大的根基,同时也能拉动内需,从而推动古田进入一个快速发展的良性循环!

所以郭致远也没有再拿捏孙传,点了点头道:“目前实施修路计划的时机确实已经成熟,等此间事了,我便去一趟知府衙门,毕竟我们将来要设卡收费如果没有知府衙门的批准,肯定是会有人告状的,孙老这边也可以着手准备,通过你的车马行从其他地方分批采购粮食囤积起来,将来修路我们要征召大量的民夫,没粮可不行啊!……”

孙传竖起大拇指道:“大人真是算无遗策,考虑得周全,老夫回去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省得那些无良粮商到时哄抬粮价……”

第三日,张承派去混进土匪窝里的密探再次传来好消息,土匪大败逃回响尾蛇的山寨之后当晚就发生了火拼,钻山豹指责响尾蛇不听他劝告,中了埋伏导致此次惨败,响尾蛇则指责钻山豹的手下未战先逃才导致士气崩溃,两人越吵越凶,加上混在人群里的密探趁机煽风点火,故意找响尾蛇那边的土匪口角,然后先动了手,两方就火拼起来了!

本来此战前响尾蛇是占有绝对优势兵力的,但是因为此战中钻山豹那边的土匪先跑了,他这边的土匪却损失惨重,最后只逃回一百多人,所以两边的兵力差距就没那么大了,而钻山豹这边的土匪战斗力又比响尾蛇这边的土匪强些,所以打起来谁都没占到便宜,最后钻山豹这边的土匪放火烧了响尾蛇的土匪山寨,两边都打残了,钻山豹和响尾蛇各自带了一些心腹跑了,张承派去的这些密探则趁乱跟着其他的土匪残兵分别加入了其他的土匪势力继续潜伏。

郭致远听到这个好消息更是大喜过望,没想到他的这个掺沙子计划这么快就产生效果了,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大局已定,钻山豹和响尾蛇的土匪势力已经瓦解,其他的小股土匪势力基本不构成威胁,唯一可虑的只有一个毒王蜂的土匪势力,这个毒王蜂比较神秘,目前能收集到的关于她的情报资料不多,不过目前郭致远的直属兵力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再加上孙府家丁,就是和毒王蜂的土匪势力正面硬扛也有优势,所以应该问题了不大了!

情报部门刚刚组建就连连立功,让郭致远觉得自己当初那个决定实在太正确了,用力拍了拍张承的肩膀道:“张承,你的情报部门干得不错!正好我准备近日去一趟福州城,你选几个人随我一起去,先把福州情报站建起来,你放心大胆地干,步子可以迈大一点!……”

这时楚婉儿突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气鼓鼓地对着郭致远没头没脑地道:“你到底管不管?!”

郭致远有些莫名其妙地没好气道:“什么到底管不管?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我从土匪山寨带回来的那些可怜女子啊!刚才又有一个可怜女子要上吊自杀,幸亏发现得及时救下来了!……”楚婉儿嚷嚷道。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一下额头,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久了,也有人给郭致远出主意,说干脆把这些女人分配给那些光棍乡兵算了,这样又能笼络乡兵们,又能增加人口,但是郭致远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不可能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把这些女人简单地当成生育机器,那样他和土匪又有什么分别呢?

所以郭致远没有同意这个提议,但就这么养着这些女人也不行,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说郭致远这是准备蓄养后宫呢,他想了想道:“这样,你让她们选几个代表过来,我和他们聊一聊,看看她们有什么特长,我才好给她们安排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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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旗袍

不一会儿楚婉儿就领着几名女子过来了,领头的两名女子正是当日郭致远在钻山豹卧室见过的,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两名女子长得还挺俏丽的,那两名女子见到郭致远也是俏脸一红,赶紧行礼道:“奴家见过县令大人……”

郭致远点了点头和气地微笑道:“不必多礼,方才楚指挥和本官说了你们的事,不知你们自己有何打算?以前都做个哪些营生?……”

那两名领头的女子面带悲色地黯然道:“奴家等人被山贼坏了清白,已无颜再见父母亲人,幸得大人收留,方能苟活人世,但若这般如行尸走肉地活着,奴家等人还不若死了的好,只是奴家等人见识浅薄,若说打算却是全无主意,全凭大人做主,奴家等人本是绣坊的绣娘,做做针织女红还算得心应手……”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一亮,针织女红不就是服装业吗?后世做服装也是非常赚钱的行业,尤其是做女装,正所谓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女人为了买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可以不吃饭,虽说时代不同,但是爱美之心却是一样的。

如果把这些女人组织起来,建一个服装厂,不就又为自己打开了一条新财路吗?正好之前在钻山豹的土匪巢穴缴获了大量的绸缎、布匹,郭致远还没来得及处理,转卖给那些布行就只能折价出售了,现在正好利用上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兴奋地对那两名领头女子问道:“你们既然擅长针织女红,想必裁缝衣裳也很拿手吧?!……”

两名女子中个子较高的一个甚为聪颖,听郭致远这么一问就猜到了他的用意,就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可是准备做成衣作坊?成衣售卖虽然利润可观,但是福州等地的富裕人家都喜欢江南制的成衣,样式新颖不说,因为江南盛产丝绸,原料成本也比福建本地低的多,如今福建本地的成衣作坊都生存不下去了,大都关门倒闭,奴家之前所在的绣坊就是因为此等原因经营不下去了,坊主准备迁移去江南发展,不想在路上遇到土匪抢劫,坊主被土匪杀死,奴家等人……”

郭致远有些意外地望了这高个女子一眼,这高个女子说话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倒是个不错的人才,他也知道此时在江南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尤其是纺织行业十分发达,出现了许多大型纺织作坊,有的大型纺织作坊雇佣的女工人数甚至达到了惊人的上千人,这就怪不得福州本地的纺织作坊竞争不过不得不关门倒闭了。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郭致远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是穿越者啊!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服装行业拼的从来不是价格和成本,而是设计和品牌,只有不停地在设计上推陈出新,引领时代潮流,最终形成自己的品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为什么那些国际奢饰品服装品牌能把一件衣服卖到几万块呢?就是因为人家有牛b的设计团队,总能设计出新颖的款式,让女人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要说款式新颖,那就更没有人比郭致远有发言权了,从现代那些备受女人追捧的服装款式中随便选一款出来都能让这个时代的女人亮瞎眼,当然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的接受程度,一些太过暴露和西式的样式是不能拿出来的,那么有哪些现代款式的衣服能够拿出来既让这个时代的人感觉新奇又不至于因为封建礼法的约束而无法被接受呢?

郭致远脑海里很快冒出了两个字:旗袍!旗袍从民国时期开始流行直到现在都备受女人们的喜爱,堪称经典,旗袍把女人曼妙的身材玲珑的曲线完美的展现出来,又不至于因为过于暴露而被卫道士们攻击,只需要把开叉改低一点,不要把大腿露出来,这个时代的人应该还是能够接受的。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对那高个女子微笑道:“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啊?……”

那高个女子就有些受惊地连忙行礼道:“贱名哪敢劳大人动问,奴家姓沈,全名沈玉娘……”又指着旁边稍矮的女子道:“这是奴家的妹妹,沈翠娘……”

这个沈玉娘说话条理清晰,接人待物也是落落大方,倒是一个不错的管理服装厂的人选,郭致远点了点头道:“你稍等一下,我画个服装款式的草图出来,你看能否裁缝出成衣出来……”说着就拿过纸笔认真地画了起来。

那沈玉娘暗暗惊奇,这个时代的男人对于针织女红之类的事情是非常不屑的,这位县令大人居然还会设计成衣,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外面老百姓都传这位县令大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莫不是真的?

郭致远飞快地就把旗袍的设计草图画好了,那沈玉娘接过一看眼睛就亮了,她是绣娘出身,眼光自然是不差的,惊喜道:“大人画的这成衣款式真是新颖,奴家从未见过,若要裁缝出成衣倒也不难,有姐妹们帮忙只需给奴家一日时间,奴家便能裁缝出来,不过……”

说到这里,沈玉娘俏脸一红,羞涩道:“不过这衣裳款式好看是好看,奴家看着也甚是喜欢,但是这衣裳将女人身上的妙处都勾勒出来了,穿出去只怕有些羞人,恐怕一时很难让人接受呢……”

郭致远一听就知道自己确实有些高估这个时代女人的开放程度了,这个时代的女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要她们一下子接受旗袍这样的新式服装确实不容易,所以现代那些国际服装大品牌在推出新的设计款式的时候,都会先举办时装秀,让时装模特穿上试制的样衣先展示一下,根据市场反映再决定是否大规模推向市场。

可是在这个时代自己上哪里去找时代模特呢?这模特可不是随便找个女子穿上衣服来回走两下就行的,除了身材样貌要好,最好还要有一定的名气,所以后世那些国际大品牌服装公司推出新品的时候都会花大价钱请国际名模来走秀,这样影响力才够大。自己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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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赴福州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二十八章再赴福州郭致远脑海里突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倩影,冷弦凝!若是这位福州第一美女愿意给自己当模特,以她在福州城的名气,旗袍一定很快就能在福州城流行起来,也不用担心被那些卫道士攻击伤风败俗,若是连冷弦凝这样忠贞的女子都被人质疑伤风败俗的话,这世上还有纯洁的女人吗?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兴奋地朝沈玉娘摆摆手道:“你只管把成衣裁缝出来,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会和徐先生说一声,让他把库房里上次缴获的绸缎、布匹都交给你!……”,说着他根据对冷弦凝的第一印象估摸着她的身材报了几个尺寸数据给沈玉娘,这也是郭致远前世当秘书锻炼出来一种特殊能力,当秘书眼力不行肯定当不好,所以不管什么女人郭致远只要看一眼就能猜出她是什么罩杯穿什么码的衣服,屡试不爽。

接下来两日郭致远都在准备去福州的事宜,当过市长秘书的他再清楚不过,闷头当官是当不好的,经常去上司衙门那里走动走动是非常有必要的,后世官场不是流行一句顺口溜吗?“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上级重用”,郭致远倒不指望黄似华会重用他,但是接下来他马上就要大刀阔斧地推动古田县发展了,要是不把知府衙门那些个官吏安抚住了,关键时候给他来一下狠的,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在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足够强大之前,哪怕再不愿意,郭致远也得陪着笑脸去和这些知府衙门的官吏周旋。

这次去福州当然不可能空手去了,好在之前在钻山豹的密室里还缴获了不少珠宝,这些珠宝要是去换成现银太麻烦,价值也会大打折扣,郭致远全都没动,留着来送礼,所以倒不用担心准备礼物的问题。

万事俱备,沈玉娘那边也把旗袍做出来了,请郭致远过去看,因为担心这些可怜的女人被外面的无赖骚扰,所以郭致远就把她们都安置在了团练乡兵的兵营的旁边,中间用围栏隔离开了,并且向乡兵们下了严令,不许骚扰这些可怜的女人,所以目前来看,倒也还相安无事。

为了避嫌,郭致远也没有来过这些女人住的地方,今天是第一次,还没有走进女人们住的木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欢快的笑声和打闹声,郭致远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看来自己建服装厂的这步棋还是走对了,这些女人有了事做,才能走出心中的阴影,抚平心中的创伤。

一进门,郭致远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里面的女人全部穿着凹凸有致的旗袍,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啊!最让郭致远吃惊的是,楚婉儿居然也在,而且也穿着旗袍,还真别说,如果不是穿了旗袍,还真看不出楚婉儿的身材居然如此有料!那胸前的高耸都快把旗袍衣襟给撑破了,而楚婉儿对这身旗袍也是爱不释手,不时扭动着腰肢向周围的姐妹们展示她的傲人身姿。

看到郭致远出现在门口,女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羞涩而又慌乱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跑着躲了起来,只有楚婉儿和沈玉娘姐妹没跑,只是楚婉儿的脸却一下子变得如红苹果一样鲜红,看都不敢看郭致远,扭捏地看着脚尖,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郭致远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楚婉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女人的楚婉儿,因为楚婉儿直爽的性格,他很多时候都把楚婉儿当成自己的哥们,很少往男女之情方面想,此时看到楚婉儿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也让他心底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涟漪。

沈玉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轻咳一声落落大方地朝郭致远行礼道:“奴家见过大人,奴家已经将大人所说的‘旗袍’做出来了,大人可还满意?……”

郭致远这才醒过神来,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不,比我想象中的更漂亮!”,说着缓缓踱步走到仍不敢抬头的楚婉儿身边,围着她转了几个圈,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婉儿,真看不出你身材这么好,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带兵了,选你给我当模特好了!……”

楚婉儿虽然不知道“模特”是什么意思,但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还要当女将军呢!这衣服不穿了,羞死人了!……”说着就逃也似的跑了。

郭致远望着楚婉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更喜欢哪样的楚婉儿,是如男儿般直爽天天和他拌嘴的楚婉儿,还是方才这个展现傲人身材害羞得连头都不敢抬的楚婉儿呢?

第二日郭致远就带着白度、法正、张承和他挑选出来几个新加入情报部门的密探出发前往福州了,徐光启留下主持大局,之所以带白度而不是徐光启,是因为白度对知府衙门的官吏比徐光启熟悉,能起的作用更大。

来到福州城找客栈住下后,张承他们自去筹办在福州建情报站的事情,郭致远带着白度和法正去知府衙门投了拜帖,这回倒是没吃闭门羹,但是黄似华也没像上次一样在知府府邸接见他,而是改在了签押房。

郭致远一进门,就见黄似华一脸铁青端坐在座位上,郭致远刚要行礼,他便用力一拍桌子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你真是胆大包天!莫非你当真以为你有你令尊郭大人照拂,本府就不敢拿你问罪吗?!……”

其实来时郭致远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王德民吃了这么大亏,不可能不向黄似华告黑状,那么黄似华这种反应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所以郭致远不慌不忙地故作诧异道:“知府大人,家父在我上任之初便叮嘱我为官定要小心谨慎,若是违了朝廷法纪,他绝不会维护我半句,所以下官自打上任之日起处处如履薄冰,不敢越雷池半步,何来胆大包天之说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忌惮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二十九章忌惮黄似华冷哼一声,将一本折子狠狠地掷在地上,震怒道:“你自己看!这上面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让你丢官下狱!今日你若不能给本府一个解释,说不得本府就要将你就地拿下,再向朝廷拜表弹劾你!到时便是令尊郭大人也回护不了你!……”

郭致远不卑不亢地上前捡起折子一看,果然是王德民告自己黑状的折子,除了状告自己殴斗下官,让王德民卧床不起,王德民还罗列了郭致远嚣张跋扈、任用私人、私自招募团练衙役、向地方乡绅勒索钱财等多项罪名,可以说项项罪名都是欲置郭致远于死地而后快,当真是恶毒得很。

不过郭致远早有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合上折子,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账簿和一张纸,正是白度提供给郭致远的王德民贪污县衙钱粮的证据和陈小冬检举王德民勾结土匪屠杀玉屏镇百姓的检举信,郭致远将这两样东西递到黄似华面前的几案上,微微一笑道:“正好下官这里也有些材料,大人一看便知,无需下官解释了……”

黄似华接过一看脸色就变了,他知道郭致远提供的这些证据不可能是伪造的,只能暗骂王德民真是愚蠢到家了,居然能让郭致远收集到如此铁证,只是王德民毕竟是为他办事才去和郭致远死磕的,要是就这样把王德民抛弃了难免让其他替他办事的下人寒心,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犹豫不决。

郭致远一看黄似华的脸色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赶紧加了一把火道:“大人,下官之所以将这王德民打伤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四处宣扬黄大人是他的靠山,说只要他到大人这里告下官一状,大人定不会饶过下官,下官受些委屈倒是没什么,只怕他这样到处宣扬有损知府大人您的清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黄似华一听就火了,这王德民真是不知死活,真要让他这般乱咬,搞不好还真把自己牵连进去了,就不再犹豫,用力一拍桌子道:“此人真是罪不可赦!居然做下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本府这就让府衙将他革职,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郭致远就知道黄似华这是彻底放弃王德民了,连忙奉承道:“大人公正无私,下官十分敬佩!……”

黄似华自然不甘心就此放过郭致远,瞟了他一眼,依旧板着脸道:“这殴打下官之罪本府就不追究了,那其他几项你做何解释啊?……”

郭致远便开始诉苦道:“知府大人,古田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下官上任之时县衙没有半分余钱余粮,下官若不向乡绅募捐,县衙如何运转啊?那些乡绅热心资助县衙,皆乃自愿,何来勒索一说?所募钱粮下官均开具了收据,登记造册,张榜公布,大人随时可派人核查,至于任用私人更是荒谬,那王德民煽动县衙原有官吏集体称病告假,令县衙无法运转,下官不得已才让下官的师爷暂代管理钱粮,账目清楚,现都已移交给白县丞,至于招募团练下官确实未能及时向大人报告,但古田匪患猖獗大人是知道的,若知府衙门能派出大军前往古田剿匪,下官立刻解散团练乡兵……”

一提要知府衙门派兵剿匪,黄似华就头大了,连忙摆摆手道:“算你言之有理,倒是本府错怪贤侄了,古田情况复杂,贤侄能维持县衙正常运转确实不易,只是知府衙门也不易啊,如今海上时有倭寇骚扰,本府实在抽不出兵力支援古田,只能贤侄好自为之了……”

郭致远见黄似华又改称自己“贤侄”便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连忙又拿出一本折子道:“下官此次还有一事向知府大人请示,我古田县的官道久未修整,颠簸难行,过路客商怨声载道,知府衙门能否拨些钱粮……”

不等郭致远说完,黄似华的头就摇得像货郎鼓一样打断他的话道:“贤侄要修整官道本府自不反对,但知府衙门处处要钱,哪有钱粮可拨,本府还想找朝廷拨些钱粮呢!……”

郭致远等的就是黄似华这句话,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作一脸的苦色,哭丧着脸道:“如此下官便只能自筹了,还请知府大人在下官的折子上批示一下,允许下官自筹,省得将来再有人状告下官勒索百姓……”

黄似华当然想不到郭致远其实打的是收过路费的主意,他不想拨钱,所以赶紧爽快地在郭致远的折子上做了批示,盖上印章,重新递给了郭致远。

郭致远暗喜不已,收好了折子,和黄似华客套了几句,从袖子里拿出一匣珍珠轻轻地放在几案上,低声道:“上次下官来拜访知府大人有些匆忙,也未曾孝敬知府大人,如今年关将至,下官略备了些心意,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他把这些从土匪那里缴获的珠宝送人还有另一层用意,就是防止将来有人拿那些土匪缴获做文章,提前把这些人的嘴堵住,缴获你们都收了,还好意思来查我吗?

黄似华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直接端起茶碗呵呵笑道:“贤侄有心了,若是有闲时可常来府衙走动,本府对古田情况还是很关心的……”

郭致远知道黄似华这是端茶送客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也不想再留下来陪黄似华虚与委蛇,赶紧起身告辞。

等郭致远一走,黄似华立刻飞快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满满一匣的珍珠也是大吃一惊,双眼情不自禁地一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喃喃自语道:“这郭致远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钱财,出手如此阔绰?!……”

这时他那名狗头师爷从房间的屏风后转了出来,看到那满匣的珍珠眼中也闪过一道贪婪的目光,低声笑道:“这郭致远倒也识趣,大人可是打算放他一马?……”

黄似华把匣子重重地一合,冷笑道:“本府现在知道钱大人为何对此子如此忌惮了,此子绝非池中之物,短短时间居然就在古田打开了局面,若是让他成了气候,将来哪还有本府的容身之地!……”

第一百三十章 看风景的人

那狗头师爷也是一惊,没想到黄似华收了郭致远的重礼居然还要对付郭致远,连忙小心翼翼地道:“那大人准备……”

黄似华阴测测地道:“你把本府之前让你代写的弹劾郭致远的折子改一改,这郭致远甚是狡猾,其他几项罪名他都预留了证据,恐怕奈何不了他了,但这私自招募团练未及时向本府请示报备一项却是事实,只这一条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致远确实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官场的险恶,没想到黄似华收了他的礼物还要置他于死地,好在他运气还不错,黄似华弹劾郭致远的这封折子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次辅沈鲤当值,以沈鲤和郭正域的关系自然要回护郭致远,而且沈鲤也知道郭致远招募团练肯定是为了维护地方治安,黄似华分明是故意夸大其词,故意针对郭致远。

不过这私自招募团练的罪名却是可大可小,要是传到万历皇帝那里,万历皇帝若是心情好可能不予追究,若是恰好万历皇帝心情不好,沈一贯再一搬弄是非,说郭致远心怀不轨,那就麻烦大了,以万历多疑的性格,甚至可能根本不派人调查,直接就下旨把郭致远撤职问罪了,这也正是黄似华要以私募团练的罪名弹劾郭致远的原因,所以沈鲤干脆就把这折子扣了下来,郭致远算是躲过一劫。

此时郭致远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在黄似华这里过了关心情便放松了,让白度带着又去拜访了知府衙门其他的佐官,照例送了礼,正所谓伸手不打送礼人,那些佐官和郭致远也没有什么过节,自然是笑脸相迎,相谈甚欢,算是结下了善缘,至少不会无故刁难古田县了。

把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忙完,郭致远更是一身轻了,接下就该去见冷弦凝了,其实郭致远脑海里突然冒出要找冷弦凝给自己当模特的想法与其说是为了推广他的旗袍,更不如说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去见冷弦凝的借口,在他的潜意识里冷弦凝的倩影一直环绕不去,只是无法说出口,如今有了这个借口,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见冷弦凝了。

这种事就不宜让白度跟着了,所以他让白度先回客栈,只带了法正护卫,兴冲冲地直奔西禅寺而去,到了西禅寺,路上遇到的僧人们见郭致远身着官服自也不敢阻拦,郭致远长驱直入,很快到了寺庙后面的寄园,见到了那座熟悉的两层楼阁,楼阁内传来阵阵悠悠琴声,郭致远知道这定是冷弦凝在弹琴,只是这琴声时断时续,远不像郭致远第一听到的那么流畅。

郭致远急匆匆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若是冷弦凝不愿见自己怎么办?即便见到冷弦凝要是她态度冷淡怎么办?毕竟说起来自己也只是和冷弦凝见过一面,吟了几首诗,搞不好人家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这个人了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地情怯起来,在阁楼前徘徊不前地小心翼翼朝阁楼的门里头张望着,正好冷弦凝跟前的贴身丫鬟阿月突然从门里出来,一看门口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立刻娇斥一声:“哪里来的登徒子?又想对我家小姐图谋不轨?找打!”说着就扬起粉拳朝郭致远打了过来!

好在有法正护在郭致远身旁,赶紧上前护持,两人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郭致远连忙喝住法正,腆着脸朝那阿月赔笑道:“阿月姑娘,可还记得小生?小生今日特来拜访冷姑娘,还劳烦阿月姑娘通禀一下……”

阿月这才认出郭致远,愣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撒腿就往楼阁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小姐,你天天念叨的那个‘看风景的’人来了!……”

此时冷弦凝正在楼上抚琴,却总是心神不宁,集中不了精神,听到阿月的叫声,就知道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来了,她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噹!”一声琴弦突然断了,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慌乱地站起来就准备往楼下跑,一旁陪侍的另一个丫鬟阿水捂嘴笑道:“小姐,你就准备这样去见他吗?我说今日小姐弹琴总是精神不集中呢,原来是知道那人要来啊!……”

这阿水和阿月都是冷弦凝的贴身丫鬟,自是最清楚冷弦凝的心思,而冷弦凝也从不把她们当下人,情同姐妹,所以阿水才敢这样大胆地和她开玩笑,冷弦凝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亵衣,她深居浅出,这里平时也没外人来,自不需那么注意,不由俏脸一红,白了阿水一眼嗔怒道:“死丫头,休得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你速下去迎郭公子进来,请他在楼下客厅稍坐,我稍后便来!……”,末了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你记得给郭公子泡茶,切莫怠慢了人家……”

阿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你就放心好了,我哪敢怠慢他啊,若是他将来做了我家姑爷,岂不糟糕?!……”

冷弦凝越发羞不可当,跺着脚嗔怒道:“死丫头,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可真要撕烂你的嘴了!……”

阿水见冷弦凝真有些急了,也不敢再开玩笑,捂着嘴咯咯笑着下楼了,此时阿月已经把郭致远领进客厅,泡好了茶,两人便站在一旁打量着郭致远,不时还小声地交头接耳捂嘴轻笑。

郭致远本就有些情怯,被这两个大胆的丫头这么打量着就越发不自在,坐在椅子上屁股不时地扭来扭去,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知道应该是冷弦凝下来,连忙坐直身躯,摆出一副端庄模样,抬眼向楼梯处望去,眼睛一下就直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猪蹄子

今日见到的冷弦凝和郭致远第一次见到的冷弦凝又有些不同,没有再戴面纱,发髻上还插了一支精致的步摇,白皙的耳垂上也戴上了两只珍珠耳环,明显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还略施了些粉黛,让她原本冷艳的气质外有多了几分明丽,别说郭致远,就连阿水和阿月两丫头看到这样的冷弦凝都有些目瞪口呆,小姐可是从不化妆的啊!这是要彻底沦陷的节奏吗?

见到郭致远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冷弦凝白皙的俏脸上也飞起两朵好看的红云,款款走了过来,朝郭致远行了一个万福礼道:“郭公子好久不见,前番诗会,得闻公子高论,令小女子受益匪浅,小女子正有许多困惑要向公子请教呢……”

郭致远这才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请教不敢当,冷姑娘有何疑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女子想知道康桥在何处?……”冷弦凝迫不及待地问道。

“康桥?!”郭致远愣了一下,马上醒过神来,他当初帮黄流修订秋涧集》的时候就把徐志摩的代表作再别康桥》也放了进去,以黄流的骚包性格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把修订后秋涧集》送给冷弦凝看,而冷弦凝已经认定黄流这个草包不可能做出这么好的诗,事实上黄流送诗集来的时候,冷弦凝也曾问了他这个问题,黄流却支支吾吾根本答不上来,这也让冷弦凝越发肯定秋涧集》是郭致远所作!

徐志摩这首再别康桥》堪称白话诗中的殿堂级作品,传唱至今仍经久不衰,是文学青年必读的经典诗作,这首诗意境浪漫,画面感和音乐感十足,读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代入诗中那优美的意境当中去,被诗中流露出的诗人的留恋之情,惜别之情和理想幻灭后的感伤之情感动,也就怪不得冷弦凝会一见到郭致远就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

康桥指的是英国剑桥大学所在地,但是后人对于这首诗的解读甚至创作时间却有多种不同的说法,有说这是一首抒情诗的,是徐志摩1928年第三次欧游去剑桥寻访他的英国友人没有遇到,离别时在海上写的,表达的是他对康桥的依依不舍之情,也有人说这首诗是一首情诗,作于1920秋,徐志摩在剑桥求学时遇到了民国“四大美女”之一的林徽因,对林徽因展开了苦苦追求,甚至为其不惜与原来的妻子张幼仪离婚,但最终林徽因却没有嫁给徐志摩,而是选择嫁给了著名的建筑学家梁思成。

郭致远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认为这是一首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情诗,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巴结黄流了,自也不需要再为他遮掩,便对冷弦凝微笑道:“康桥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不过在这首诗里,用的其实是虚拟的抒情手法,康桥不一定是指一座桥,也可以是指一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说着就轻轻吟诵起了这首再别康桥》。

“果然如此!”冷弦凝脸色一白,她在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也感觉这像是一首情诗,甚至想如果有人能为她写下一首如此优美的情诗,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找他,她已经认定这首诗是郭致远所写,方才这样问也是试探郭致远心中是否有人了,现在听郭致远这么说,她不禁妒忌起能够得到这首诗的女人来,不过转念一想,即便郭致远心中没人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已经发誓终生不再嫁,在这个封建礼制如此森严的年代,她和郭致远注定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想到这里,冷弦凝就越发黯然起来了,不过她终究有些不甘心,咬咬贝齿又问道:“那这首诗指的那个人现在在何处呢?……”

郭致远在男女之情方面却是有些迟钝,所以完全没有明白冷弦凝的真正意思,还以为她问的是林徽因,这个问题就不好怎么回答了,在他穿越前的那个时空林徽因自然是早去世了的,但现在呢,林徽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就挠了挠头含糊其辞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哦!”冷弦凝却以为是那女人和郭致远失散了,郭致远也找不到,这个答案倒是让她略微好受了些,至少短时间内她不用担心情敌找上门来了,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又纠结起来,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冷弦凝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郭致远想起自己的来意,就取过法正捧着的包裹,拿出里面的几件旗袍,开门见山道:“冷姑娘,在下此来也没带什么礼物,这里有几件衣裳,是在下自己设计的,款式还算新颖,想请冷姑娘试穿一下……”

阿月和阿水这两个丫头是最明白冷弦凝心意的,见郭致远这个大猪蹄子始终不明白冷弦凝的心意,在旁边暗暗干着急,她们总不能直接对郭致远说:“我家小姐看上你了,你这个大猪蹄子赶紧追吧!”,现在见郭致远终于开窍了,还为冷弦凝准备了礼物,而且送的是衣服,顿时也兴奋起来,要知道衣服是贴身穿的,在这个时代可不是男人能随便送女人的。

这两个丫头在冷弦凝面前向来是没大没小惯了的,一高兴就完全忘了礼法约束,立刻跑了过来抢过郭致远手中的旗袍,叽叽喳喳地道:“我看看,我看看,是什么新颖款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旗袍往自己身上比划,这一比划她们的俏脸顿时变得绯红,这是什么鬼衣服啊?把女人身上的妙处全勾勒出来了,腿部还开了个叉,那不是连腿都露出来了吗?这衣服能穿吗?

两丫头赶紧把手中的旗袍丢回给郭致远,满脸羞红地娇斥道:“呸!你这登徒子好不知礼,这等羞人的亵衣送给我家小姐,你让她如何穿着见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忽悠神功

冷弦凝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郭致远,她对郭致远印象颇佳,郭致远对她也从没有过轻浮之举,但郭致远却送如此羞人的衣服给她,莫非自己真看错人了?!

郭致远一看三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女人的保守程度,不过他既然来了,肯定不可能就此放弃,只能使出他的大笑神功了,果然他一笑,冷弦凝三人也有些犹疑起来,感觉是不是误会了郭致远,毕竟郭致远看起来并不像轻浮无状之人,郭致远见大笑神功见效,就赶紧接着施展他的“忽悠神功”了,突然收住笑声,一本正经地道:“我只问你们,这衣服好看不看?说实话!……”

阿月和阿水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看是好看,不过……”

郭致远猛地站起来,用力一挥手打断她们的话道:“不过什么?怕外人的闲言碎语是不是?你们到底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别人而活?……”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一转身面对着冷弦凝慷慨激昂道:“冷姑娘为未婚亡夫守节,在这西禅寺带发修行,世人皆传颂冷姑娘的忠贞,在下却很为冷姑娘惋惜,冷姑娘天生丽质,才情过人,却只能在此与青灯为伴,蹉跎岁月,老天赋予了冷姑娘如此绝世容颜,如此曼妙身材,冷姑娘却因为俗世人的目光,将自己自囚于这小小楼阁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你!……”阿水和阿月惊骇地指着郭致远道,实在是郭致远这番话实在太惊世骇俗了,她们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其实在心里她们何尝不是暗暗为自家小姐感到惋惜,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冷弦凝望着郭致远也是一脸震惊,如果说之前郭致远的出现只是让她坚固的心防出现了一丝裂缝,刚才郭致远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就像一记重锤将她自以为坚固的心防击得粉碎!让她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郭致远一看冷弦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忽悠”起作用了,自然要趁热打铁,把冷弦凝彻底“忽悠瘸了”。不,应该是“忽悠”得彻底站起来,继续道:“方才姑娘问在下康桥在哪里,可见姑娘对外面的世界是向往的,男儿志在四方,冷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何不走出这小小楼阁,去做自己真正喜欢做事情呢?在下自然知道在下设计的这新款旗袍一时间很难被寻常女子接受,但冷姑娘不是寻常女子啊,所以在下才斗胆请冷姑娘给在下当‘模特’,让天下女子皆能接受这旗袍,皆能大胆向世人展示她们的美丽,岂不也是功德一件?……”

冷弦凝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郭致远身边,拿过一件旗袍,一声不吭地转身上楼了,郭致远暗喜不已,知道自己应该是“忽悠”成功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冷弦凝穿旗袍的模样,心如猫抓地坐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他赶紧站起来抬头望去,这回不是眼睛看直了,而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楚婉儿穿旗袍也很好看,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气质却和旗袍有些不搭,而冷弦凝则简直是天生的旗袍衣架子,尤其她身上那种典雅、冷艳的气质更是和旗袍搭配起来简直堪称完美,这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最顶尖的国际名模!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廋的身材被旗袍勾勒成完美无缺的曲线,让你的视线触上去就再也挪不开了,玉腿轻迈间,从旗袍开叉处那耀眼的白一闪而过,更有一种极致的魅惑,让郭致远鼻血都差点飙出来了!

就连阿水和阿月两丫头也情不自禁地拍掌叫好道:“小姐,你穿这衣服太好看了!我们也要做一件!……”

冷弦凝略显拘谨地走了下来,红着脸对郭致远问道:“郭公子,请问你方才所说的‘模特’是何意思啊?……”

郭致远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冷弦凝解释了,模特在现代虽然是又赚钱又吃香的职业,但如果用这个时代的人的价值观来看,那就和戏子差不多了,自不能对冷弦凝实话实说,只能继续忽悠了,挠了挠头道:“模特就是指楷模的意思,冷姑娘美貌倾国倾城,才情出众,可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只要冷姑娘穿上这旗袍在福州城走上一圈,这满福州城的女子必定争相效仿,用不了多久,这旗袍必定风靡全国!……”

冷弦凝脸红得更厉害,连连摇头道:“小女子怎当得起公子如此赞誉,小女子有自知之明,何德何能能为天下女子之楷模,若是这般,小女子却是万万不敢当这‘模特’了……”

郭致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卧槽!忽悠过头了!连忙又劝导了几句,冷弦凝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松口了,郭致远一看“忽悠神功”失效了,就只能打苦情牌了,叹了一口气道:“冷姑娘实在不愿,在下自不能勉强,只是苦了那些被土匪祸害的可怜女子,生活难有着落了!……”

冷弦凝一听就连忙追问怎么回事,郭致远就把自己如何奇袭土匪山寨,救出那些被土匪糟蹋过的女子的经过说了,冷弦凝的心本是极柔弱的,一听也是潸然泪下道:“这些女子真是太可怜了,遭此不幸还要忍受他人的闲言碎语……”,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仅要给你当模特,我还要入股你的成衣作坊,我要帮助那些可怜的女子,将来我还要帮助全天下的可怜女子,让她们不用过这样悲惨的生活……”

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更加理想,冷家乃是福州巨富,生意做得很大,各行各业都有涉猎,生意做到了湖广一带,有冷弦凝入股他们的服装厂,那就不是小打小闹了,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服装厂就会成为他的一只现金奶牛,为他的宏图大业源源不断地提供现金支持!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靡全国

接下来郭致远就和冷弦凝具体商议了一下服装厂的经营管理营销方面的细节问题,冷弦凝本是巨富之家出身,对于经商其实是颇有天赋的,而郭致远所讲的现代营销经营管理理念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也让她对郭致远的好感越发炙热,美目目光熠熠地望着郭致远,满满的倾慕。

两人商议完,冷弦凝就离开了西禅寺去见了自己的父亲,提出打算结束带发修行做成衣生意的想法,她的父亲冷家家主冷锋对于女儿一直心怀愧疚和遗憾,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将冷家所有有关纺织和成衣的生意全部划出来交给了冷弦凝,还一次拨给了她两万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

没多久一家叫“妙衣坊”的成衣店盛大开业,人们惊奇地发现发誓终身不嫁在西禅寺带发修行的福州第一美女冷弦凝居然在开业当天出现在了“妙衣坊”,并宣称这家“妙衣坊”正是她开的,而冷弦凝开业当日所穿的旗袍更是惊艳全场,成为整个福州城热议的话题!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穿,少不了要被人骂伤风败俗、不要脸之类,但是没人敢骂冷弦凝,一是冷家在福州财雄势大,没谁惹得起,而是冷弦凝的忠贞是全城有口皆碑的,福州大部分的妇女都是她的忠实粉,你骂她不要脸,就得小心被她的那些忠实粉喷一脸。

所以不但没人骂,反而让旗袍一下子在福州城风靡起来,尽管一件旗袍的定价不菲,高达三两银子一件,但妙衣坊的旗袍还是在短短几日内就被一抢而空,有趣的是有不少男人也来光顾妙衣坊,为的只是一睹冷弦凝这位福州第一美女的绝世容颜,来了自然不好空手回去,总要买件旗袍回去,甚至有的人为了摆阔,一买就是好几件,每种款式都买上一件,回去让自家的女人妾室穿上,福州第一美女他们无法染指,回家yy一下也好,其中就有我们那位喜欢附庸风雅的黄流公子。

黄流还没有成亲,所以他把买来的那些旗袍全送给他常去光顾的那些青楼妓女,不曾想他这无意之举居然又催生了旗袍的又一细分市场,那些青楼妓女穿上旗袍以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大增,“生意”都比以往好了很多,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穿旗袍几乎成了青楼女子的标配制服。

冷弦凝利用冷家的商业网络很快把旗袍推广到了其他城市,连江南一带也开起了分店,在这个时代江南的商业辐射能力可是非常惊人的,很快就连京城也出现了旗袍,就连宫里的嫔妃也开始偷偷穿起了旗袍,大家都知道宫里的嫔妃为了争宠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为了固宠,不准宫里的其他嫔妃穿旗袍,并给宫里负责采买的太监头子下令,只要妙衣坊出了新款,一定要第一时间买来送进宫。

这样一来妙衣坊的名气就更大了,连宫里的郑贵妃都喜欢的服饰那还用说吗?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的家眷都以拥有一件妙衣坊的旗袍为荣,以至于本来只要3两银子一件的妙衣坊旗袍被炒到了10两银子一件,冷弦凝也抓住了商机,很快又在京城开了分号。

同时妙衣坊还推出了定制服务,根据各人的身材量身定做,这样做出来的旗袍更加贴身,更加好看,当然价格也变成了惊人的50两一件,即便如此,仍然让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趋之若鹜,不惜重金相求。

妙衣坊的旗袍这么火爆,自然有其他的商人跟风仿制,但是此时妙衣坊的名气已经打响,而且郭致远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让冷弦凝在每一件妙衣坊缝制旗袍的衣襟口都绣上了妙衣坊的商标—一朵怒放的芙蓉花,花蕊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冷字,其他商家做出来的旗袍顶多只能算高仿,除了那些没钱又想赶时髦的女子,真正的达官贵人家的家眷是不屑于穿的,所以并没有对妙衣坊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威胁。

郭致远还从冷弦凝反馈的信息中发现了一条打探情报的新路子,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不愿意抛头露面,订制旗袍的时候都会请妙衣坊的裁缝师傅上门量尺寸,他马上让张承从那几十名被土匪祸害过的女子中选了十来人,经过一番洗脑和培训后,将她们全发展成了情报部门的女密探,然后全部派往妙衣坊设在各地的分店,利用进出那些达官贵人府中的机会,和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打好关系,从而收集情报。尤其京城的分店由于郑贵妃的关系,使得妙衣坊的裁缝有了进出皇宫的机会,因此郭致远把最精明能干的沈玉娘都给派去了。这条情报线后来给了郭致远很大的帮助,让他能处处掌握先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的郭致远自然早已经回到了古田县,此时已经接近农历新年,他的修路计划要开始也得等到年后了,所以郭致远只能带着团练乡兵们和自新军搞搞训练,正好张承派出去混进其他土匪势力的密探传来情报,郭致远就带着团练乡兵们和自新军又端掉了两个小股土匪势力的老巢,虽然缴获远不如端掉钻山豹老巢那次那么丰厚,却让那些小股的土匪势力越发的胆颤心惊,不敢再待在古田县境内,转移到了古田邻近的其他几个县去了,这样古田县除了一个毒王蜂的土匪势力暂时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迹,其他的土匪势力基本被肃清了,古田县也真正的变得太平起来。

农历新年终于到来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过年虽然没有后世那么隆重喜庆,但作为华夏民族一年最重要的节日,老百姓还是很看重的,加上郭致远肃清了古田的匪患,老百姓终于能过一个安宁祥和的春节,所以也比往年格外的喜庆些,春联窗花是早早地贴上了,不少人家还在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时不时还能听到喜庆的爆竹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陋俗恶习

郭致远大年三十的白天是在军营里过的,团练乡兵们已经放了假,郭致远提前给了他们预支了一个月的军饷,让他们喜滋滋地带着银子回家过年了,自新军却都是无家可归的被收编的土匪俘虏,郭致远专门宰了几头大肥猪,买了几大桶酒,和自新军的士兵们一起庆祝新年。

从自新军军营吃完晚饭出来,郭致远已经有些醉意了,所以就没有骑马,邀请徐光启一起步行回县衙,顺便消化一下吃胀的肚子,看着县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喜庆祥和的场景,郭致远也颇有成就感,转头对身旁的徐光启笑道:“徐先生,你看这古田县城比我们初来之时如何啊?……”

徐光启对郭致远到古田县后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连他没有想到郭致远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肃清匪患,打开局面,对自己跟着郭致远的前程也很是看好,呵呵笑道:“公子能这么快肃清匪患,实乃古田百姓之福,古田百姓受匪患肆虐之苦已久,今岁总算可以过个太平年了,自然欢欣鼓舞,此皆乃公子之功劳……”

说到这里,徐光启瞟了郭致远一眼,见他面露得色,知道他终究是少年心性,不能赞誉太过,还得时时提点一下,以免他得意忘形,便语调一转道:“不过公子若要振兴古田,却还是任重道远啊,古田积弱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公子要在短时间改变古田贫穷落后的状况却是不那么容易啊!……”

郭致远被徐光启泼了一盆冷水,也冷静了不少,他如今虽然算是打开了局面,但要从根本上改变古田的落后状况却是真不容易,他开辟的几条财路虽然暂时解决了他个人的财务危机,但老百姓依然没钱,只有让老百姓都富裕起来,才算得上真正意义的振兴古田了,但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

想到这里,郭致远兴奋的心情也大受影响,沉默无语地信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发展古田经济,他印象中后世的古田县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特产经济作物,唯一有些名气的就是一个食用菌产业做得好像还不错,应该是这里的气候比较适合食用菌培植和生产,但是食用菌不好保存,而且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养成食用食用菌的习惯,要推广起来估计难度很大。

这时郭致远突然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传来,郭致远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四处张望,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的,是谁在这么喜庆的日子哭呢?很快他找到了哭声的来源,哭声是从旁边一个破败的院落里传来的,这家一看就知道条件不太好,别人家都贴上了喜庆的春联,唯独这家没贴,是发生了什么可悲的事吗?

遇到这么奇怪的事,郭致远自然要一探究竟了,直接向那传来哭声的院子走去,院子的门虚掩着,郭致远直接推门进去,发现哭声是从正对大门的堂屋里发出的,郭致远走了过去,堂屋里没有点灯,郭致远只能借助外面的微光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影,一跪一坐一立,就听跪着的一个人影带着哭腔道:“娘,今天是大年三十,您就再吃点吧,孩儿不孝,不能让您安享晚年,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坐着的人影声音苍老,也是语带哽咽地道:“儿啊,娘知道你的难处,娘活了六十岁,已经活够了,知足了,明日娘自去那活死人坟,你也不用去给娘送饭了,直接把坟封了,省得拖累你们……”

那站着的人影应该是个年轻的女性,声音比较尖,冷冷地道:“娘你能明白事理是再好不过了,本来年前你老人家过了六十就该搬去那活死人坟里住了,我们能让你过完年再去,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孝心了,人都得为后人着想不是,过了六十就进活死人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六十呢,所以你也别侨情了,今儿你儿子把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鸡都给杀了,你老人家吃一口,明儿就准备上路吧!……”

郭致远一听“活死人墓”几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他也是在野史上看过,在我国古代,生产水平低下,生活资源贫瘠,老人一旦到了60岁就没多少劳动力了,后人就会挖一个墓洞让老人住进去,让老人自生自灭,这种墓洞就叫“活死人墓”,俗称“瓦罐坟”,更残忍的是因为老人住进去的时候还没有死,所以后人还是会每天给老人送一次饭,每送一次饭就会在墓洞口加一块青砖,直到墓洞完全封死,就不会再送饭了,让老人活活饿死在墓洞里!

这种残忍的墓葬陋俗恶习在现代人听来自是完全不可思议,但在古代却一直长期存在,尤其是到了元朝时期,政府更是下有明令,老人一过60岁就必须送进“瓦罐坟”等死,否则全家都要被处死!

到了明朝这一残忍的政令虽然被废除了,但是在那些贫穷的地方却仍然保持着这样的陋俗恶习,甚至流传着一种荒谬的说法,老人过了60岁不进瓦罐坟,就会折损子子孙孙的福气运气,会伤害自己的后辈,这种说法虽然毫无道理,但却也使得这种残忍的墓葬陋俗恶习流传下来了!

郭致远从没想过会亲眼目睹这样残忍的陋俗恶习存在,听得怒火中烧,大喝一声道:“岂有此理!哪有母亲尚在人世就将其送进坟墓等死的?!简直禽兽不如!……”

屋内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待借着微光看清郭致远的样貌就更吓得的魂不附体了,如今郭致远在古田县威望一时无两,不少百姓都认得他,赶紧慌乱地跪倒在地,惊惶道:“见过县官大老爷!……”

郭致远进到屋内,也大致看清了三人的样貌,之前坐着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两个年轻些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她的儿子儿媳,那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大约四十多岁,看起来倒也面相老实,那儿媳妇却是高颧骨薄嘴唇,一脸尖刻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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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薯

郭致远上前先把那老妇人扶起来,和颜悦色道:“老人家快快请起,尊老敬老乃我等分内事,本官定会为你做主,让你安享晚年!……”说着又转头对那忠厚男子厉声道:“你身为人子,不能孝顺老母也便罢了,怎忍心将老母送进活死人墓等死?!……”

那忠厚男子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郭致远也知道跟这种人说再多他也憋不出一个屁来,只得又转头对那儿媳厉声道:“你这妇人更是恶毒,若是你自家父母你可忍心如此对他们?!……”

那儿媳倒是胆大些,壮起胆子哭诉道:“回县官大老爷话,民妇家母早已去世,死时还不到五十岁,民妇的家父倒是活到了六十,前年也进了活死人坟,如今也不在了,非是民妇恶毒,实在是家里太穷,早已无米下锅,如是家婆不进活死人坟,则民妇一家都要饿死了!……”

那老妇人也连忙帮腔道:“县官大老爷,此事实不怪我儿子儿媳,进活死人坟是老身自愿,老身年老无力,再活下去也是白费米粮,拖累后人……”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本想教育那尖刻的儿媳却没想到问出这么个结果,他也知道那儿媳应该没有撒谎,看这家连灯油也点不起就知道确实是赤贫到家了,只得干咳一声道:“只要有本官在,就绝不允许发生将仍在世的老人送进活死人墓的陋俗恶习!我明日先让人给你家送些钱粮,过完年本官就要修整官道,你可让你丈夫去应征民夫,每月可得六钱银,还管饭,应该够养家糊口了!……”

三人自是大喜过望,没口子地磕头谢恩,郭致远却无心再待下去,安抚了几句便挥挥手快步出了这家的院门,走到门口,仍觉得心中郁积难散,转头对身后的徐光启坚定道:“先生,活死人墓这等陋习恶俗实在太残忍了,明日本官便颁布政令,禁止此等陋习恶俗!决不让此等人间惨剧在古田发生!……”

徐光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公子爱民如子,自是大善,但此等陋习恶俗却恐非公子一纸政令能禁止的,古田多山地少良田,一亩良田也不过产粮两三石,除去赋税和佃租,农户也所剩无几了,勉强能养家糊口,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遇到天灾,颗粒无收,便要饿死人了,连壮年劳力都要饿死,又哪来的余粮赡养老人呢?公子能救济一家,却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钱粮来救济全县百姓,修路虽可暂时缓解这一问题,却很难从根本上解决……”

郭致远也沉默了,后世总结明朝灭亡的原因,主要是三大因素,一是天灾,二是党争,三是制度**,满清不过是抓住了时机充当了大明王朝的掘墓人罢了。其中最不可抗力的就是天灾,尤其是到了崇祯年间,受小冰河气候影响,气候转冷,南涝北旱,农作物减产,饿死的老百姓不知有多少,走投无路的百姓只好加入流寇的队伍,明朝军队疲于奔命,流寇却越剿越多,最终被李自成攻破北京城,逼得崇祯上吊自杀,大明王朝也由此土崩瓦解!

温饱问题永远是一个国家首先要解决的基本问题,如果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国家就不可能安定,更谈不上发展,但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却不容易,即便是后世,中国也直到二十一世纪才基本解决了全国的温饱问题,以这个时代的生产条件,郭致远要解决这个问题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就难怪徐光启对此也十分悲观了!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如果今天他没有遇到这个事,他或许可以选择当鸵鸟,暂时先不管这个问题,但现在既然被他遇到了,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咦,红薯!郭致远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对啊,古田以山地居多,不适合种稻谷,但适合种红薯啊!红薯比稻谷好招呼多了,只要种下去都不需要怎么打理自然就会呼呼地长,亩产也比稻谷高得多,而且红薯不仅可以充饥,红薯叶也可以做菜,吃不完还可以喂猪,在这个缺粮的时代绝对是个宝啊!

红薯最早是由哥伦布在南美洲发现,带回欧洲献给了西班牙女王,16世纪初西班牙就开始大规模种植红薯,后来西班牙占领了菲律宾作为其殖民地,又把红薯带到了菲律宾,从而逐渐在亚洲也种植开了,红薯最早进入中国应该是1593年,福建长乐商人陈振龙到现为菲律宾的吕宋岛经商,发现了红薯,意识到了红薯的巨大价值,当时西班牙殖民者对红薯管制很严,禁止外人携带离开,陈振龙冒着生命危险,将红薯藏在马肚子里才将红薯带回了中国。

所以这个时候中国其实是已经有了红薯的,那为什么红薯没能快速地在全国推广种植呢?主要有几个原因,首先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外来物种都比较排斥,所以红薯也被叫做“番薯”,意思是从蛮番之地来的,另外就是红薯的口感也远不如大米和面粉,吃多了会有胀气、泛酸的不良反应,说直白点吃多了容易放屁,这一点大家都应该有体会,而明朝人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是好面子的,大庭广众放臭屁可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所以老百姓的种植积极性也不高。

加上此时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还没那么明显,粮食短缺的压力还没那么大,只有极个别的有识之士意识到了红薯的作用,大力推广,却仍然收效不大,一直没能在全国大面积推广种植,而等到崇祯年间,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越来越大,全国出现大面积干旱,这个时候推广红薯种植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由瞟了一旁的徐光启一眼,历史上徐光启正是当时中国少数意识到了红薯的巨大作用的有识之士,他众多的历史功绩中就有推广番薯种植这一条,在他的《农政全书》里就专门记载了种植番薯、玉米等外来农作物的相关知识,为了推广红薯种植,他还专门写了《甘薯疏》,可惜他当时受到当权者的排挤,他的意见也没有得到重视,也挽救不了明朝灭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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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搞建设

历史上徐光启发现红薯并大力推广要到1624年去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红薯为何物呢,见到郭致远盯着他看很是纳闷,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脸问道:“公子,可是我脸上有异物?你为何如此盯着我看?……”

郭致远哈哈大笑起来,有徐光启这位推广红薯种植的先驱在,他何愁红薯不能在古田推广种植成功,只要红薯推广种植成功,缺粮的问题就基本解决了,最好能把玉米和马铃薯也弄来,这样古田的粮食作物就够丰富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兴奋地挥挥手道:“先生,我已经想到解决缺粮问题的法子了,只是到时候还要辛苦先生多费心啊!……”

徐光启有些莫名其妙,郭致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解决缺粮的法子呢?这可是困扰整个大明朝多年的大难题啊,连忙追上去追问,郭致远却不肯说,只说到时候他自然就知道了。

回到县衙,郭致远马上把张承找来,让他去福建长乐附近打听番薯的消息,并把红薯和红薯叶的大致样子画了出来,让他按图去寻找,顺便把玉米和马铃薯的样子也画了出来,如果有的话也要他一并收购一批回来。

春节过得很快,眨眼就过了元宵节,郭致远的修路计划也即将提上日程,事实上孙传显得比他更急,都借着给他拜年的机会催他好几次了,所以过完元宵,郭致远就把太平绅士都召集起来商议集资修路的事,一听说要修路,陈怀礼就跳了起来,嚷道:“这种事别找老夫,老夫没兴趣……”,说完就直接拂袖扬长而去。

其他太平绅士虽然没有走,但显然对郭致远的修路计划不怎么看好,最后只有三名太平绅士表示愿意参与郭致远的修路计划,对此郭致远倒也没有显得多失望,因为他知道这些离开的太平绅士今后一定会肠子都悔青的。

修路,质量肯定是第一位的,像那些yy穿越小说里的主角都是一拍脑袋就把水泥造出来了,甚至有的连沥青混凝土路面都弄出来了,郭致远没那么大本事,所以他决定用“三合土”加碎石来铺路面,“三合土”就是用熟石灰、黏土、细砂三种材料按照一定的配比混合然后夯实碾压成形,其强度虽然比水泥混凝土要差些,但强度也很高,且具有一定的耐水性。

“三合土”的技术在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但主要是用来修房子和城墙建筑之类,也有在三合土中加糯米汁的,修筑出来的房子甚至比水泥混凝土的还坚固,但是很少用于修路,主要是因为工序复杂,成本又高。

所以最开始孙传和其他两名太平绅士是不同意用三合土来修路的,最后郭致远说服了他们,既然将来要收费,那路的质量肯定要过硬,否则那些过路客商肯定有怨言,而且如果质量不过硬,老是要修补,养护成本只会更高,好在古田山多石头多,石灰和碎石都可以就地取材,水资源也丰富,闽江主干流就要经过古田,河沙开采也容易,所以总体来说修路的成本比现代还是要低很多。

再就是征集民夫了,郭致远修路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解决失地百姓的就业问题,加上此时又是农闲时节,自然是一呼百应,应征者云集,加上临近的几个县的百姓听说如今古田匪患都肃清,反倒是他们所在的县匪患愈演愈烈,就有不少百姓干脆逃到古田来了,此时明朝的户籍管理已经十分混乱,其中好多流民本就是黑户,郭致远也是来者不拒,让徐光启带着人给这些流民重新登记户籍,短短一个月时间,古田县就增加了好几千人口,而且源源不断地有流民慕名赶来到古田定居。

为了抢进度,郭致远共征用了3000多民夫,分十段同时施工,加上赵仕祯的工坊、县学扩建,总共征用的民夫达到了近5000人,古田县掀起了一股大搞建设的*,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

郭致远每天忙得脚不点地,不停地在各个工地间巡查,解决各种问题,一天跑下来脚上全是水泡,不过郭致远却丝毫没有觉得苦,看着古田县在大建设的热潮下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不过这种成就感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徐光启告诉他,他又没钱了!这修路实在太烧钱了,别的不说,就只每天5000民夫的吃喝拉撒所费的钱粮都不是个小数目,这段时间郭致远花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花出去了,就他当初抄了钻山豹老巢缴获的那些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好在冷弦凝听说他修路需要钱,专程让人给他送了一万两银票过来,说是提前预支的妙衣坊的利润分红,所以勉强还能维持得住。

但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孙传已经几次上门抱怨了,说不该使用三合土铺路,造成修路预算大幅增加,连他这个大财主也感觉吃不消了。所以郭致远必须找到一条新的财路,才能保证他的修路计划不会半途而废。

有什么路子是来钱又快利润又高的呢?郭致远又头疼地抓起头发来,作为穿越者他自然不缺赚钱的点子,但是太过领先这个时代的东西一是不容易造出来,而是即便能造出来他也不敢轻易拿出来,这就好比一个小孩,你给他一台苹果x手机让他拿着上街,肯定没多久手机就得被人抢了,搞不好还得被人揍一顿,郭致远现在的势力还很弱小,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就和一个小孩无异,这个时候造出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成为取祸之道!

郭致远越想越心烦,穿越前每当遇到这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解决办法的烦心事时他都忍不住抽根烟来舒缓一下心中的焦虑,此时他也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了口袋做了一个掏烟的动作,自然掏了个空,但是却让他脑海里灵机一动,有主意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卷烟厂

在现代,卷烟厂基本上都是各地最有钱的企业,也是地方的纳税大户,基本上一包20元左右的香烟,有近一半的钱其实是纳税了,可见利润有多高。因此还催生出了专门仿冒名牌香烟的地下产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福建,福建人造出来的假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造假烟产业链,有的地方全村老少都以此为主业,而且福建人非常有创新意识,他们有时候推出的仿冒名牌香烟的新品卖得比真烟还好,以至于连那些造真烟的卷烟厂都不得不反过来模仿他们推出相同包装的新品,所以说福建人在香烟制造这件事上真的是很有天赋的。

明朝这个时候的人吸烟的人不多,这倒不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健康意识强,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而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卷烟,吸的都是旱烟和水烟,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都是比较好面子的,试想一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个旱烟杆吧嗒吧嗒抽烟是不是感觉很掉份,所以除了一些从事体力劳动的底层百姓偶尔会抽抽旱烟解乏,一般自觉有一定身份的人都是不抽烟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旱烟和水烟口感都很不好,比较呛人,所以就更没人抽了。

但是这两个问题对于郭致远来说却都不是问题,只要发明出卷烟就能解决了,抽卷烟可比抽旱烟酷多了,有很多烟民最开始吸烟就是因为这一点,觉得抽烟能装酷,看看电影里那些英雄还有大款,出场的时候都喜欢叼上一根香烟或者雪茄,逼格瞬间就出来了,而且香烟还有很强的交际功能,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甚至两个陌生人之间,见面递上一根香烟,距离瞬间就拉近了,而这些都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的心理需求。至于口感问题也很好解决,只要在烟草中加入适量的香料,就可以改善香烟的口感了。

当然吸烟有害健康这一点肯定是不好的,但是存在即道理,香烟同样有缓解压力、镇定精神的正面作用,而其危害和成瘾性都还在人类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即便没有香烟的出现,人类也可能会选择别的替代品,说句可能不一定正确的话,如果中国早有卷烟出现,或许英国人没那么容易用鸦片打开中国的大门,让千千万万的国人成为“东亚病夫”。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还没意识到香烟的巨大市场空间,所以也没有高额的香烟税,朝廷税收的重头都放在盐税和矿产税上面,这就给了郭致远巨大的操作空间,如果运作得好的话,就不仅仅是给郭致远提供一头现金奶牛,基本上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需要为钱的事情发愁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的心顿时火热起来,正好孙传再次上门诉苦,找他商量修路资金紧缺的问题,郭致远没有打算自己独占这卷烟生意,而是依旧准备让孙传出面,自己隐藏在幕后,这样就可以避免过于引人注目,招来大势力的打压,而且香烟里需要添加的香料也只有孙传通过海商的路子才能搞得到。

把办卷烟厂的想法和孙传一说,孙传还有些犹疑,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谁都没有抽过卷烟,犹豫道:“这东西好销吗?”,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孙老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弄来,你就等着坐在家里数银子吧!……”

孙传已经见识了郭致远的神奇,所以尽管心有犹疑还是点头答应了,他办事也向来是雷厉风行,他的车马行通达四海,很快就弄来了一批烟叶和香料,在郭致远的亲自指导下,这个时代的第一包卷烟就问世了!考虑到纸包烟容易把碎烟叶弄到口里,郭致远干脆一步到位,连过滤嘴也弄出来了,没有海绵,就先用棉花代替,烟盒上还专门找画师画上了彩色的图案,虽然包装远不如后世的香烟那么精美,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新奇之物了。

第一包卷烟制出来,孙传就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根吸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惊喜道:“果然和旱烟大不同!此卷烟必定十分畅销,大老爷真乃神人,果能化腐朽为神奇!……”,不过他又有些不解地指着烟盒上郭致远专门要求加上的“吸烟有害健康,请勿过量吸烟”的字样不解地问道:“只是老夫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加上这等字样,既是有害健康,那还有何人愿意购买啊?……”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孙老有所不知,人都有逆反心理,我越是这样写,人们反倒越好奇,反而越想尝试了!……”

卷烟厂很快全面开工了,这次招收的全部是女工,女工心灵手巧,正适合做这种精细活,这样又解决了一部分古田妇女的就业问题,古田县很多家庭男人在修路工地上干活,女人在卷烟厂打工,家庭收入一下子就上去了,老百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对郭致远这位县令更是交口称赞,称他是万家生佛,星宿转世。

郭致远利用妙衣坊已经铺开的商业网络,在各地妙衣坊旁边又开起了香烟*店,招牌就叫“神仙香烟”,广告语也很吸引人:“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同时郭致远利用妙衣坊和各地达官贵人打好的关系,给达官贵人们送“香烟试用装”,所以神仙牌香烟也很快在各地风靡起来,达官贵人把吸烟当成一种高档享受,甚至连堂官和下属议事时也喜欢弹出一根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听下属汇报,觉得这样才能显示出恩威难测的威严。

一盒神仙牌香烟定价高达五十枚铜钱,却仍然让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现在他们出去要是兜里不放上一包神仙牌香烟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郭致远还专门推出了精美的木盒装,现在有的精明的官员收礼已经不收银子了,毕竟直接收银子有些太明目张胆了,只收木盒装的神仙牌香烟,因为神仙香烟*店还提供香烟回收保值服务,官员们只要把收的香烟礼盒悄悄拿到香烟专门店去就可以兑换出银子来,虽然会有一定的折价,但是这样的受贿方式却是比以往安全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添堵

总之,如今神仙牌香烟已经成了和银子一样的硬通货,也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贵族才抽得起神仙牌香烟,或许郭致远觉得祸害这些人没什么心理压力,所以一开始就走的高端路线,把卷烟的定价定得很高,反而因此激起了富人们的攀比心理,抽不抽烟都要带上一包在身上撑面子。

郭致远把卷烟生意分成了三份,他自己占四成,给了冷弦凝三成,孙传三成,因为他知道这么赚钱的生意肯定会惹人眼红,有了冷家的背景和孙传的武力,别人就是要惦记也得掂量掂量了。

事实也证明他这样做是非常明智的,有不少人想插手神仙牌香烟生意,可一打听是冷家的生意就不敢动歪心思了,也有不信邪的,想仿冒神仙牌香烟,结果刚冒出来没多久,就被人连作坊带铺子全给烧了,现场做得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留,报到官府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郭致远知道肯定是孙传派人做的,他的手下全都是在海上出生入死过的狠人,杀人放火这种事做起来不要太熟练,当然等到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意识到卷烟生意的暴利,郭致远再想垄断卷烟生意就难了,但至少短时间内是没人敢来抢生意了。

卷烟生意每天都有大笔的银子进账,卷烟厂已经连续几次扩大生产规模了,郭致远还搞出了三班倒的工作制度,几乎是24小时不停地生产,但仍然供不应求,孙传现在每天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对郭致远也是越发的信服了,有了资金保障,修路的进度也快了许多,郭致远预计顶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半幅拉通了。

张承也从长乐回来了,带回来2千斤做种的番薯,几乎把长乐附近的番薯种都收罗一空了,据张承说,长乐的地方百姓对于种植番薯都兴趣不大,也卖不起价,连那个陈振龙也被人告发,给关到牢房里去了!

郭致远一听就心中一动,这个陈振龙能意识到红薯的巨大作用,可见见识也很是不凡,如果能够网罗过来倒是个不错的人才,连忙对张承道:“张承,麻烦你再跑一趟长乐,多带些银子,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陈振龙给搭救出来,如果有困难,你可以去找冷姑娘,通过冷家的关系想想办法……”

张承虽然不知道郭致远为什么对这个陈振龙如此重视,但既然郭致远如此郑重地交待,他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小人明日便再去长乐,定不负大人所托!”,郭致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等张承走后,郭致远马上又派人把徐光启找来,指着满满一马车的红薯种对徐光启笑道:“先生,那日我和先生说有解决古田缺粮的办法,这办法便全在这马车了!”

徐光启还是第一次见红薯,自然不知道这是在原来的时空他大力推广的作物,拿起一个红薯仔细看了看,又掰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有些怀疑地道:“这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茎,能做主粮?……”

郭致远点点头笑道:“此物名红薯,乃蛮夷洲所产,此物耐旱,极好打理,适合在古田的贫瘠山地种植,可生食,也可烧烤、蒸煮熟后再食用……”

徐光启眼睛就亮了,追问道:“不知此物亩产能得几石?……”

“至少十石,若是种植得法,或可亩产二十石以上也不一定……”

“十石?!”徐光启一听眼睛就瞪大了,一把紧紧抓住郭致远的手,狂喜道:“此话当真?若果能亩产十石,此物实乃我大明朝举国之福!能活民无数,功德无量啊!……”,不过他也是心思缜密之人,马上就反应过来,问出了事情的关键:“不对啊,公子,既有此神物,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为何朝廷没有大力推广呢?……”

郭致远摇摇头苦笑道:“这红薯食用过多容易胀气、泛酸,所以百姓不愿种植,世人皆目光短浅,此时风调雨顺,自然温饱不愁,但若遇天灾之年,再想种植红薯却是已经晚矣,所以我打算以我古田为试点,总结出种植红薯的经验,再向朝廷建议大力推广种植……”

徐光启兴奋地拍掌道:“公子此言大善!此事请公子交给在下,在下必定不负公子所托,总结出这红薯种植的经验,造福天下百姓!……”

郭致远等的就是徐光启这句话,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让陈小冬的屯田军和自新军把附近的山地都开垦出来了,准备全部试种红薯,等红薯苗出来再在全县推广,连忙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先生可把其他杂务全部移交给白度,专攻此事……”,接着他又把记忆中一些关于种植红薯的注意事项告诉了徐光启,徐光启早已迫不及待,兴冲冲地去筹备种植红薯的事了。

有徐光启这位推广红薯种植的先驱在,郭致远又卸掉了一桩大心事,不过很快又有人给他添堵来了,因为新任的古田主簿要来上任了,之前郭致远从福州回来就准备拿王德民开刀的,哪知王德民得知他被知府衙门革职以后又惊又惧,吐血而死,倒是便宜这家伙了。

王德民一死,郭致远知道黄似华肯定不会甘心,一定会再派人来和自己作对,所以新任的古田主簿要来上任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新任的古田主簿叫刘启东,也是黄似华的心腹,他此次自然是来者不善,郭致远如今秘密不少,倒是有些防不胜防。

这位刘主簿倒是比王德民聪明很多,姿态放得很低,在郭致远面前表现得很是恭谨,不过他越是如此郭致远反倒是越发警惕,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这种人反倒是比王德民这样只知道仗势的蠢货更可怕,不过郭致远现在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哪有功夫时时提防他,只能让白度多盯着点这刘启东,同时把最繁重的登记流民户口的事交给他负责,这样这家伙应该就没精力来给自己添堵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毒王蜂

刘启东暂时还是表现得很配合,对于郭致远的安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怨气,所以郭致远就算想借题发挥找他的麻烦也找不到机会,只得暂时把此事放在一边,全力扑在官道修整上,毕竟这才是如今古田的头等大事。

一个月后,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古田县境内的官道终于半幅拉通,郭致远并没有急着开始另外半幅的施工,而是先给民夫们放了假,然后就开始设卡收费了,过路客商自然不干了,谁愿意平白无故地掏钱出来交过路费呢?有的有来头的过路客商更是亮出了背后的靠山,扬言要去知府衙门告状,让郭致远丢官去职。

郭致远早料到了过路客商们会是这样的反应,马上张榜公布收取过路费采用自愿的原则,不愿意交过路费的过路客商可以继续走另外半幅没有修整的官道,过路客商贪便宜自然都选择走没修整的半幅官道,但是他们很快叫苦不迭了,没修整的半幅官道上全是坑洞,加上会车不方便,本来走一日能到的路程两日还走不到。

而且一到晚上郭致远就会把自新军悄悄派出去,在道路两边的山头上扮土匪骚扰,这些自新军的士兵本是土匪出身,干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虽然不会真的抢掠,只是虚张声势放放响箭什么的,但是却吓得过路客商们屁滚尿流,根本不敢在路边扎营,只得连夜赶路。

终于有些财大气粗的过路客商选择愿意付过路费走修整好的那半幅官道了,这样对比就更更鲜明了,新修整的路面平坦又好走,马车一路飞驰,一天的路程半天就走完了,而且郭致远还派出了团练乡兵做护路队,沿路保护过路客商的安全,随身还带着小铲子,发现路面有破损的地方马上进行修补,确保路面畅通。

最后连最吝啬的过路客商也把账给算明白了,与其把时间耽误在路上还要担惊受怕还不如付过路费走修好的新路面,所以自愿交过路费的过路客商也越来越多,看着郭致远他们天天坐着数银子,陈怀礼和其他放弃参与修路生意的太平绅士也后悔了,陈怀礼还有些拉不下面子,不好来找郭致远,其他几名太平绅士却是偷偷来找了郭致远好几回,希望另半幅路面修补施工的时候能参与进来,郭致远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只说另外半幅路面修补施工要等雨季过后的农闲时节再开始施工了,到时候再说。

不过世界上却永远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就在郭致远开始收过路费的半个月后,一直没有消息的毒王蜂突然出现了!袭击了一支过路商队,抢走了所有货物,等到护路队赶到的时候,毒王蜂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过路客商自然不干了,联络了一些要好的过路客商集体到县衙来讨要说法,因为郭致远收过路费的时候承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郭致远也只能好言好语地接待了他们,并向他们承诺保证一个月内追回他们被劫走的货物,如果不能追回,则由县衙包赔他们的损失,这才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

不过郭致远虽然向过路客商们承诺得好,但是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因为至今为止他连毒王蜂基本一无所知,而张承派出去“掺沙子”的密探也根本无法混进毒王蜂的土匪势力,对于这股神秘的土匪势力外界所知甚少,甚至连毒王蜂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她们抢掠过路客商的时候都会把脸蒙上,只是从她们的简短交流中能够听出这是一群女人!

世上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女人,一种疯子,如果非要加上一种更不能惹的,那就是疯了的女人,毒王蜂似乎就有这种迹象,因为她虽然不杀人,却喜欢割男人的命根子,这次如果不是团练乡兵组成的护路队及时赶到,那支过路商队中的男人只怕也都要集体变“太监”了,所以过路客商们对她畏若蛇蝎,甚至超过了之前的钻山豹和响尾蛇!

郭致远只好把自己的骨干们召集起来商议,不过骨干们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因为毒王蜂实在是太神秘了,不像之前的钻山豹和响尾蛇,都有弱点可循,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要剿灭他们就不难,可毒王蜂的弱点在哪里呢?

得不到毒王蜂的具体资料,郭致远就只能发动大家一起来分析了,以期找到毒王蜂的弱点,皱着眉头道:“大家都谈谈吧,要击败毒王蜂,我们首先要了解她,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嘛……”

白度自从投靠郭致远,还没有立过功,所以第一个发言道:“这个毒王蜂应该是受过男人的伤害,所以才会如此痛恨男人,每次抢掠虽不杀人,却会把商队中男人的命根子割掉……”

郭致远点点头道:“白兄分析得很有道理,现在我们可以给毒王蜂画个像了,这是一个被男人伤害过的女人,所以才会行事如此偏激!……”

楚婉儿一听就插话道:“这么说来这个毒王蜂也是个可怜人啊,她一定是被男人欺负了,而且伤得很深……”

郭致远白了楚婉儿一眼,没好气道:“你别添乱行不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我们是讨论怎么对付毒王蜂,你倒同情起她来了!……”

楚婉儿一听就狠狠地瞪了郭致远一眼道:“我同情她有错吗?她为何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们男人害的!否则谁愿意当土匪呢?要是我被男人欺负了,我也去当土匪,杀尽天下负心的男人!……”

这下众人都尴尬了,因为在座的除了楚婉儿全是男人,徐光启连忙干咳一声,出来圆场道:“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毒王蜂的特点吧,我问过这次带队的谢二虎,他在带队赶去支援被抢商队的时候发现路边的山头上有哨探,所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毒王蜂已经撤离了,这说明这个毒王蜂有很高的军事素养,否则不会在抢掠之时还会放出哨探示警!……”

第一百四十章 难缠的对手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四十章难缠的对手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如果毒王蜂只是一个简单的仇恨男人行事偏激的女土匪还好对付,但是如果行事偏激又具备很高的军事素养就不好对付了,郭致远手下这帮人虽然都很能干,但要论军事素养却都是半吊子,可能也就徐光启强点,但徐光启也只是纸上谈兵,真要让他带兵打仗估计就悬了。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有想出怎么对付毒王蜂的办法,所以郭致远只能采用笨办法了,抽调了四百名自新军士兵增加护路队的护卫力量,分成几队沿路巡逻,这样总算安宁了几日,没有商队被毒王蜂袭击,但是如此长的路线靠这么点兵力肯定是护不住的,几日后毒王蜂似乎摸清了护路队的巡逻规律,打了一个时间差,再次袭击了一支过路商队!

这次郭致远就更加头疼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到就被她两次得手,如此下去,他这过路费就收不下去了,只赔偿过路客商的损失就能让他得不偿失,更麻烦的是如果不把毒王蜂打下去,古田县本来已经被肃清的匪患也可能死灰复燃,他好不容易创立的大好局面也会毁于一旦!

郭致远本来还想故技重施,派了几队自新军士兵假扮过路客商当诱饵,准备打毒王蜂的埋伏,但这毒王蜂却是比钻山豹和响尾蛇更加狡猾,根本不上钩,也不知她是听说了郭致远打埋伏大败钻山豹和响尾蛇土匪势力的事有了防备,还是确实有办法能分辩是否是假扮的商队。

这下郭致远彻底没辙了,只好再次找徐光启和白度来商议,徐光启对此也颇觉头疼,皱着眉头道:“公子之前两次与土匪对战靠的都是出其不意,但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公子再想出其不意就难了,这毒王蜂来去如风,远比之前的钻山豹和响尾蛇更加难对付,要逼迫她正面对战可能很难!……”

白度也很想在郭致远面前表现一下他的能力,想了想道:“若要逼迫毒王蜂与我军正面对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有想办法提高我军的机动能力,让其不及撤退,这样就可与其正面交战了!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马匹,否则便可组建一支骑兵,让过路商队以响箭为号,发现毒王蜂袭击立刻发射响箭,骑兵便可火速赶往驰援了!……”

“提高机动能力?!”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虽然没有足够的马匹,但他马上想到另一样东西,自行车!赵仕祯在造出会转弯的四轮马车的时候就已经把自行车的难关攻破了,不久前还造出了十几辆样车,只是因为不是迫切需要,所以还没有全力生产,现在工坊建设已经基本完成,加班加点的话造出几十辆自行车还是没问题的。

自行车在平坦的路面上速度比马匹慢不了多少,如果是下坡速度甚至比马匹更快,如果能够给团练乡兵们装配上自行车,机动能力就大大提高了!

郭致远马上把赵仕祯找来,让他暂停手头其他的工作,全力生产自行车,同时也给团练乡兵们增加一项训练内容---骑自行车!之所以选择团练乡兵而不是自新军,是因为郭致远考虑到团练乡兵们的单兵战力更强,更适合担任尖刀突击任务,所以选择让他们首先接受训练。

团练乡兵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自行车,一看全傻眼了,这两个轮子的车能骑吗?团练乡兵们全都议论纷纷起来,郭致远只好亲自做示范,他也是好久没有骑自行车了,好在感觉还在,虽然骑在上面有些摇摇晃晃,但总算没有当场出丑,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围着训练场转了一圈,跳下车,望了望满脸惊奇的团练乡兵们,拍了拍自行车座道:“看看,一点都不难吧,谁想试一试?……”

团练乡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觉得很新奇,但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后扭扭捏捏地把谢二虎给推出来了,谢二虎战战兢兢地骑上自行车,郭致远在后头不停地给他加油打气兼做指导:“抓紧把手!用力蹬!注意平衡,别晃!哎哟!……”

谢二虎没骑两步就摔倒了,摔了个结结实实,其他乡兵们都轰然大笑起来,谢二虎狼狈地爬了起来,胀红着脸对笑他的伙伴们吼道:“你们笑个锤子,有本事你们来试试,谁能骑一圈不摔,我管他叫爷!……”

郭致远也有些恼怒地怒喝道:“不许笑!你们连辆车都不敢骑,还怎么打仗啊?!一个个来,谁都跑不了!……”

团练乡兵们见郭致远发火了,也都不敢笑了,一个个老老实实排着队,硬着头皮挨个去试骑自行车,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平衡感真的很差,团练乡兵们没有一个能骑着自行车转上一圈的,全都是没骑几步就摔倒了,不少人摔得鼻青脸肿,着实闹了不少笑话,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这时郭致远身旁的孙智勇突然道:“大人,我也想试试!”,孙智勇是郭致远的亲兵,不过郭致远并没有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而是让他一直跟着团练乡兵们训练,听楚婉儿说,孙智勇训练十分刻苦,虽然身体素质不如那些强壮的团练乡兵,但是训练并没有被他们拉下,各项训练的成绩在团练乡兵中都排在前茅。

不过郭致远本来并没有准备让孙智勇参加这项训练,因为孙智勇的身高比自行车都高不了多少呢,但是看到孙智勇望着自行车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郭致远又不忍心拒绝了,点了点头道:“行,你去试试吧!”

孙智勇确实太矮了,如果骑在自行车的坐垫上双脚都踩不到自行车的踏步,只能用脚穿过自行车三角架的空档站在踏步上骑,团练乡兵们看着他吃力的样子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这段时间孙智勇一直跟他们一起训练,乡兵们都喜欢上了这个机灵又坚强的少年,有好心的乡兵忍不住劝道:“小勇,你还是别试了,别摔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打了败仗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四十一章打了败仗孙智勇却是对外人的劝告置若罔闻,摇摇晃晃骑上了自行车,努力控制着平衡,居然没有摔倒,而且他逐渐掌握了技巧,越骑越快,最后骑得比郭致远示范的样子显得更加平稳,连着在训练场飞快地转了几圈,团练乡兵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孙智勇骑了一圈仍然没有摔倒之后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大喊:“小勇,好样的!”

郭致远也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的确没看错人,孙智勇悟性很高,是个值得培养的可造之材!等孙智勇骑了几圈平稳地停下来,郭致远就指着他对乡兵们大声道:“看到没?你们一个长得牛高马大的,还不如小勇!小勇能骑,你们为什么不行?小勇,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三天之内,必须教会他们骑自行车!……”

“是!”孙智勇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道。

在孙智勇手把手的指导下,团练乡兵们也逐渐掌握了平衡要领,三天后都能熟练地骑着自行车飞跑了。赵仕祯那边赶制出了五十辆自行车,郭致远又征调了五十匹快马,组成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只要快速反应部队能拖住毒王蜂,等后续的护路队赶到,就能逼迫毒王蜂正面对战,胜算就大了。

事情的发展前半部分和郭致远预想的一样,毒王蜂再一次袭击了过路商队,商队赶紧拿出交过路费时收卡人员发的响箭发求救信号,快速反应部队看到求救信号马上火速赶往出事地点,而毒王蜂也确实低估了快速反应部队的速度,没有马上撤离,和快速反应部队正面遭遇了!

但是事情发展的后半部分却超出了郭致远的预想,毒王蜂的队伍作战力很强,更糟糕的是她们居然拿出了军弩和火铳,反打了快速反应部队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第一回合就有二十多名团练乡兵被射中,从马上和自行车上摔了下来,如果不是团练乡兵军纪严明,换了别的部队,这一下估计就被打溃了,关键时刻还是带队的谢二虎灵机一动,跳下自行车后,抡起脚下的自行车当盾牌,猛冲过去和毒王蜂的队伍贴身搏斗!

毒王蜂的队伍以女人为主,贴身搏斗就不占优势了,毒王蜂行事也非常果断,并没有恋战,再次以军弩和火铳逼退团练乡兵冲锋后,就马上带着自己的队伍火速撤离了,连已经抢掠到手的货物都没有带。

这一战团练乡兵牺牲了二十多人,受伤二十多人,是团练乡兵自组建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郭致远自然十分痛心,令他想不通的是毒王蜂怎么会有军弩和火铳呢?要知道军弩和火铳都是明朝管制极严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毒王蜂这样的土匪势力手中呢?而作为穿越者,他居然被人以武器优势打了个大败战,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郭致远赶紧火急火燎地去找赵仕祯,守着这么一位著名的火器专家在身边,居然一时发挥不出作用着实憋屈得很,赵仕祯正在钻研他的燧发枪,见到郭致远就兴奋地抓住他的手道:“公子,老夫已经攻克了燧发枪的最后难关,最多再过两日,老夫便能将燧发枪造出来了!……”

郭致远一听也是大喜过望,有了燧发枪这件大杀器,他的宏图大业就实现有望了,这个喜讯让他高兴得都一时忘了才打了败仗的沮丧,兴奋地对着赵仕祯竖起大拇指道:“恭喜赵先生,燧发枪研发成功,先生必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赵仕祯也颇为自得地呵呵笑道:“总算未负公子所托,若非公子,老夫绝无可能这么快就研发出燧发枪!……”

郭致远也开始yy了,只要给自己的团练乡兵和自新军全部装备上燧发枪,别说一个小小的毒王蜂土匪势力,便是对上几千的正规军,他也有把握完胜,他越想越兴奋,对赵仕祯道:“赵先生,等你的燧发枪造出来,立刻让工坊全力生产燧发枪,对了,如果工坊全力生产,一月可以生产多少枝燧发枪?我准备给团练乡兵和自新军全部装配燧发枪,不知需要多久?……”

赵仕祯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地干笑道:“公子,若要给团练乡兵和自新军全部装配燧发枪只怕很难,燧发枪刚刚研发出来,尚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而且火枪制造十分复杂,仅是打磨一根枪管就需要近一月的时间,目前工坊聘请的工匠都没有*的经验,老夫预计一个月能生产5支燧发枪便已是极限了!……”

郭致远被赵仕祯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他也是被前世看过的那些yy穿越小说误导了,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把燧发枪发明出来,便能大规模生产装配军队,只要拥有上万全部装配燧发枪的精锐,那还不是遇神杀神,遇佛*,什么建奴铁骑全不在话下,却没想过这个时代根本不具备现代化规模生产的条件,所有部件都要靠人工打磨装配,在这样的条件下,工坊一个月能生产出5条燧发枪已经是很乐观的估计了。

可5条燧发枪够干什么呢?只有足够的量变才能引发质变,少量的装备燧发枪根本无法让他拥有足以碾压这个时代军队的实力,反而会因此暴露自己,让大势力对自己产生觊觎之心,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赵仕祯一见郭致远失望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郭致远砸了这么多银子给他建工坊,却无法发挥作用,连忙道:“公子,老夫定会抓紧完善燧发枪的生产工艺,等工匠们熟练了,或许每月能生产10支燧发枪!……”

每月生产10支燧发枪仍然远远低于郭致远的预期,不过他也知道这远远不是赵仕祯能解决的问题了,除非他能把机床弄出来,或许能大幅提高工坊的产能,但郭致远毕竟不是学机械的,要论机械方面的知识,只怕徐光启都比他强,他顶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现代机床的知识告诉徐光启,看这位旷代奇才能不能提前把机床鼓捣出来,不过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他还得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怎么打败毒王蜂这个难缠的对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卧底

赵仕祯这边暂时指望不上,郭致远只得再次召集众人来商议,商讨对付毒王蜂的办法,众人也都是一筹莫展,白度叹了一口气道:“真没想到这毒王蜂居然还有军弩和火铳这等管制武器,她到底有何背景?普通人不可能搞得到这样的管制武器!……”

徐光启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管她是何背景,咱们这回是遇到难缠的对手了,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个毒王蜂,公子下一步的计划就不好开展了,只怕还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白度皱起眉头道:“这毒王蜂着实难缠,来去如风,又拥有如此犀利的武器,兵力少了打不过她,兵力多了,她又避而不战,让人徒呼奈何啊!……”

徐光启点了点头道:“说到底我们还是对她了解太少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我们事先知道她拥有军弩和火铳,此战或许损失不至如此惨重……”

白度想了想道:“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这毒王蜂如此痛恨男人,必定是受过男人的伤害,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找一个有相同经历的女人接近她,只要她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便可取信于她,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全都把目光望向楚婉儿,谁让在场的就她一个女人呢!楚婉儿见众人都望着,就有些脸红地摆摆手道:“你们望着我干嘛?我又没受过男人伤害,这种事干不来的……”

没有人比郭致远更了解楚婉儿了,便故意摆摆手道:“是啊,婉儿不合适,这毒王蜂行事如此偏激,必定性格乖张,接近她十分危险,这个人必须有勇有谋,机智沉着……”

果然被郭致远这么一激,楚婉儿就猛地站起来道:“你别瞧不起人,我不是有勇有谋,机智沉着吗?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自去安排布置不提。

几日后,毒王蜂再次袭击了一支过路商队,这支商队的护卫人数不多,胆子似乎也很小,看到毒王蜂的队伍来了溜得比兔子还快,毒王蜂本来有些疑心的,不过掀开马车上盖的油布,看到马车上装的确实是布匹货物,这才放了心,她的那些女部下也都很高兴,因为她们的山寨正缺布匹,女人都是爱美的,谁不想做几件新衣服呢。

这时她的一个部下走了过来向她汇报道:“大姐,最后面的马车里绑了一个女人,你去看看吧!……”

毒王蜂眉毛一扬,快步走到最后的马车旁,掀起车帘,就见马车里五花大绑着一个女人,不停地挣扎着,雪白的手臂上还有被鞭打的伤痕,嘴里也被布条塞住了,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毒王蜂偏了偏头,她的那名部下赶紧上前把女人嘴里的布条扯了下来,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不用我说,大家都应该猜到那女人正是楚婉儿了,她先大口地吸了几口气,心里却在想着该怎么反应才能不让毒王蜂起疑,不过她从没当过卧底,也不知该怎么假装,干脆就本色演出了,咬牙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我叫楚婉儿,京城人氏,因被仇人陷害,家破人亡,流落至此……”

毒王蜂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地道:“京城离此足有数千里之遥,你一弱女子,如何到得此处?……”

楚婉儿知道毒王蜂不可能轻易相信自己,早已想好了理由,继续咬牙道:“我虽是女子,但平日也习些拳脚功夫,所以侥幸逃脱,但却在路上误中奸人圈套,被人下药迷倒,醒来时便已到福建了……”

毒王蜂听到“下药迷倒”几个字就似乎抖了一下,居然没再追问,目光也柔和了一些,挥挥手示意手下给楚婉儿松绑,放缓语气道:“看来也是一个可怜之人,既是如此,你现在得救了,可以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楚婉儿一听就急了,她的目的就是要接近毒王蜂,要是走了这出“苦肉计”不就白唱了吗?连忙跳下马车,追上毒王蜂,恳求道:“我不走!请女侠收留我,让我加入你们!……”

毒王蜂一听脸色就变了,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转身,快若闪电地拔出腰间的利剑架在楚婉儿脖子上,冷笑道:“你休想骗我!方才我只是故意试探你,让你走你都不走,还想加入我们,定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楚婉儿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快就暴露了吧?!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露怯,否则就真完了,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淡定道:“我不知你说什么,我与官府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是官府派来的奸细?你要杀便杀吧,反正我误中奸人圈套,失了清白,早已无颜活在人世,我要加入你们,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仇!……”

毒王蜂脸上阴晴不定,也有些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相信楚婉儿的话,沉吟片刻,突然把手中的利剑往地上一扔,冷冷地道:“好,你既已无颜活在人世,那便自尽吧!……”

楚婉儿就有些傻眼了,她没想到毒王蜂会来这一手,居然真的让她自杀,这戏还怎么演下去啊?但是如果自己不肯自杀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奸细,同样难逃一死,她心里不禁哀嚎起来,郭致远你这个大猪蹄子,我说我干不来吧,你非要激我来,现在你开心了吧,我死了,便没人再和你拌嘴了!

看来今日是难以幸免了,罢了,罢了,就当是上辈子欠了那冤家的,这辈子全还给他吧!只希望那没良心的不会那么快就忘了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每逢清明能到自己坟前烧几柱香,便也不枉自己的一片痴心了!

想到这里,楚婉儿脸上露出了决绝的表情,弯腰捡起地上的利剑,一咬牙,一闭眼,就将利剑对着自己雪白的脖子抹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纠结

毒王蜂一看楚婉儿决绝的表情心中的怀疑便顿时烟消云散了,作为女人,她很清楚这样的表情是伪装不出来的,楚婉儿是真的打算赴死,那么楚婉儿是官府奸细的嫌疑就基本可以排除了,不可能有这么忠心的奸细,为了完成任务连命都不要!

所以毒王蜂马上抓住了楚婉儿的手腕,把她手中的利剑夺了下来,指着旁边的女部下面无表情地对楚婉儿道:“好了,我相信你了,从此我们就是姐妹,你可以和她们一样叫我大姐!……”

楚婉儿死里逃生,悄悄地抹了一下手心的冷汗,恭敬地道:“是!大姐!”

毒王蜂点了点头,对周围的女部下挥挥手道:“好了,我们又多了一位新姐妹,大家要互相爱护,不要欺负新来的姐妹,现在赶紧收拾东西撤离,省得那些官府的鹰爪又来烦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她的那些女部下倒是比她热情得多,纷纷上来主动和楚婉儿打招呼,楚婉儿跟着她们一起把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直接放到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匹跟着毒王蜂一起上山了,楚婉儿性格活泼开朗,很快和女土匪们打成了一片,得到了她们的认同。

楚婉儿跟着毒王蜂一起来到她们的山寨,看到的山寨里情形楚婉儿也大吃了一惊,毒王蜂的山寨规模比钻山豹的山寨规模更大,简直就是一座小城池了,除了主寨之外,还有两个副寨,寨墙也全部是用砖石砌筑,易守难攻,而且寨子四周的山头上的树木也全被砍掉了,开垦成了山地,种了各种粮食作物和蔬菜,寨子中的生活所需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寨子同样也有为数不少的男土匪,只是他们主要从事耕种之类的体力活,地位很低,而且只能在主寨活动,两个副寨是不能去的,可以说这里就像一个母系氏族的部落,组织体系也颇为严密,女尊男卑,不过看得出那些男土匪对毒王蜂还是很敬畏的,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毒王蜂似乎颇通兵法,寨子中建筑布置都暗合阵法,并且布置有灭火的水缸,军纪也十分严明,每天都安排有人巡夜,夜间除了巡夜人员外其他人不允许在寨子内随意走动,巡夜人员还有口令,口令每天一换,都是毒王蜂每天临时发布,像之前郭致远用火攻夜袭的办法抄了钻山豹老巢在这里就完全行不通。

两个副寨的防卫更是森严,即便攻破主寨,要攻破这两个副寨也绝不容易,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女兵,这些女兵都是被毒王蜂救了的身世悲惨的女子,对毒王蜂忠心耿耿,而且悍不畏死,她们不需要从事生产劳动,每天专门训练,所以身手都很是不弱。

楚婉儿越是了解越是心惊,照这样的情形,哪怕有她做内应,以郭致远现在拥有的兵力都绝无可能攻破毒王蜂的山寨!楚婉儿的性格是非常讨喜的,很受女土匪们的欢迎,经常被楚婉儿的搞怪逗得哈哈大笑,所以楚婉儿很快就融入这个集体,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楚婉儿也曾试图从其他女土匪口中去了解毒王蜂的来历,女土匪们对毒王蜂的来历却也都不怎么了解,只说大姐是菩萨转世,专门来搭救世上苦命的女人的,别看大姐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是个热心肠,之前有个姐妹得了急病,眼看要死了,大姐连夜带人冒险跑到古田县城绑了一个医生回来才把人给救过来。

毒王蜂最开始或许对楚婉儿多少还有些提防,不过通过观察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而且又很受姐妹们的欢迎,便彻底解除了戒心,她发现楚婉儿的身手出众,又有领导能力,还提拔楚婉儿当了头目。

按说当了头目,楚婉儿就更有接近毒王蜂的机会了,但是楚婉儿却并不开心,因为她

心里产生了一种新的困惑,随着她融入这个新的集体,她对这个集体也有了感情,她发现这些女土匪其实心地都很善良,相互之间也很友爱,经常对她嘘寒问暖,除了痛恨男人这一点,她们几乎和正常的女人无异。

而从这些女土匪脸上满足的笑容,楚婉儿看得出她们对现在的生活感到非常幸福,其实别说这些女土匪,就连楚婉儿自己都有些喜欢上这里了,和外面复杂的世界想比,这里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尤其这里女人的地位很高,这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实现的,说这里是女人的天堂也不过分。自己如果帮助郭致远攻破山寨,这些女土匪的幸福生活就要被打破了,楚婉儿又有些不忍心这样做了。

让楚婉儿去当卧底,郭致远心里其实是非常担心的,以前天天和楚婉儿拌嘴还不觉得,现在身边突然少了这么个人,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做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都有些后悔不该派楚婉儿去毒王蜂身边卧底了。

尤其最近毒王蜂突然消停起来了,没再抢掠过路商队,所以楚婉儿也没法传递信息回来,更是让他心如猫抓,坐立不安,之前痛恨毒王蜂抢掠商队的他竟然开始暗暗祈祷,快来抢啊,该死的毒王蜂为什么还不来抢掠过路商队呢?

此时的楚婉儿也是心如猫抓,在毒王蜂的山寨待的时间越长,她的心情就越发纠结,但是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外面还有她放不下的人,所以她还是决定把这里的地形图画下来,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地写下来传递出去,让郭致远去做决定。

楚婉儿叹了一口气,摊开一张纸,开始画山寨的地形图,刚画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房门就被推开了,毒王蜂笑着走了进来:“婉儿,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啊?在干嘛呢?……”

楚婉儿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她已经来不及将地形草图收起了,只得站起来迎了上去,笑道:“有点睡不着,所以随便涂涂画画……”

“哦!你还会画画?”毒王蜂眉毛一扬,走到桌子前,一看桌上才画了一个轮廓的地形图,眼睛就猛地一缩,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厉声道:“这是山寨的地形图?你画这个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八门金锁阵

楚婉儿脑筋急转,已经想好的应对之词,神色不变地笑道:“我看咱们山寨的布置似乎暗合某种阵法,所以画下来验证一下!……”

“你还懂阵法?”毒王蜂声音略微平缓了些,她下面的这些女兵多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妇女,能识字的都不多,所以很多事情她不得不*,也希望能有几个能干的人才来帮她分担一下,不过脸色的警觉之色却并未消失,主要是楚婉儿来路不明,由不得她不多留个心眼。

“那当然!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将军,白马银枪,率领千军万马,取敌人首级!戚帅的《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莅戎要略》、《武备新书》我都看过!……”楚婉儿骄傲地一昂头道,这倒也是她的肺腑之言,所以毫不做作。

毒王蜂脸上的警觉之色终于消失了,因为她看出楚婉儿说的不是假话,更重要的是她和楚婉儿有一样的理想,楚婉儿的话也正是她的心里话,这让她对楚婉儿顿生知音之感,哈哈大笑道:“说得好!男人能做将军,我们女人为何不能做?!戚继光这几本书写得还算马马虎虎,不过漏洞也不少,你若想学兵法,大姐可以教你,只要你跟着大姐好好干,大姐一定让你实现你的理想!……”

楚婉儿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咂舌,连号称大明军神的戚继光的兵书在这毒王蜂嘴里也不过是马马虎虎,不知是她口气大,还是因为她仇恨男人的缘故,不过听说毒王蜂愿意教她兵法,她也是十分兴奋地拍手道:“好啊!大姐快教我!……”

毒王蜂也来了兴致,拿起桌上的纸笔刷刷刷将楚婉儿未画完的地形草图画完了,然后指着图纸颇为自得地介绍道:“我这山寨布置取至天下第一阵法---八门金锁阵,当年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也是根据此阵改良而成的,你看,这是休门,这是生门,这是伤门……这是死门,这是惊门,这是开门……嘿嘿,不是我自大,如果不识得此阵,没有数倍于我的兵力,休想攻破我这山寨!便是攻破山寨,我也自有办法将他陷于阵中,让他来得去不得!……”

楚婉儿听得暗暗心惊,八门金锁阵她没听过,但大名鼎鼎的‘八阵图’她却是听说过的,东吴名将陆逊率领数万精兵追赶刘备,却被诸葛亮用八阵图困住,险些全军覆没,还是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指点,才让陆逊逃出生天,虽然这只是野史,未必属实,但也足见此阵法的威力,这让她不禁为郭致远担忧起来了,若是郭致远来攻打毒王蜂的山寨,被这八门金锁阵困住,岂不反害了郭致远?

毒王蜂见楚婉儿面露惊色越发得意,拍了拍楚婉儿的肩膀道:“婉儿,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随我再去*商队,你记住,再好的兵法如果没有经过实战检验都只是纸上谈兵,我希望你能早些成长起来,帮我分些担子!……”

楚婉儿一听毒王蜂又要去抢掠商队,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机会给郭致远传递消息了,忧的是毒王蜂如此厉害,郭致远如果对上她,只怕难有胜算,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希望郭致远和毒王蜂对上,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试探道:“大姐,如今山寨中足以自给自足,为何定要去抢掠商队呢?若是不小心中了官军的埋伏,折损了姐妹,岂不得不偿失?!……”

毒王蜂哈哈大笑道:“那古田县新来的狗官县令,打败了钻山豹和响尾蛇两个蠢货,那些无知百姓便说他是什么星宿转世,我偏要和他作对,让他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且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山里,如果不抢掠商队,我们如何壮大力量,你又如何实现你当将军的理想呢?无商不奸,那些过路客商没几个好人,不抢他们我抢谁?!你放心,能够打我毒王蜂埋伏的人还没出世呢!……”

楚婉儿暗暗叫苦不迭,没想到毒王蜂居然是为了这么个理由和郭致远作对,她也不敢再劝,再劝毒王蜂又要起疑心了,装作十分兴奋地振臂欢呼道:“大姐威武!是我太目光短浅了,那明日我们便狠狠地抢他一把,让那狗官县令知道我们的厉害!……”

第二日,毒王蜂再次带人抢掠了一支过路商队,轻松得手,这也是郭致远故意放水,减少了护路队的人数,好给毒王蜂制造机会,方便楚婉儿传递消息,但那些过路客商就有些受不了,再次跑到县衙来讨要说法,郭致远早已想好了说辞,说这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过了一个月本官不能帮你们追回货物,自会赔偿你们的损失,这才把过路客商们打发走了。

把过路客商们打发走,郭致远马上让人把带领护路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谢二虎叫来了,因为按照和楚婉儿的约定,为了不让楚婉儿暴露,平时都不让楚婉儿往外传递消息,只在抢掠的时候把密信悄悄塞到被抢商队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底,因为马车无法带上山,所以毒王蜂抢掠完都会把马车留下,只带走马匹和货物,郭致远也专门向负责带领护路队的谢二虎做了交待,让他赶到现场以后,一定要注意搜查马车的车底。

谢二虎果然带来了楚婉儿的密信,可看完楚婉儿的密信,郭致远的心情一下子由兴奋变成了透心凉,因为按照楚婉儿密信中介绍的情报,哪怕郭致远知道了毒王蜂山寨的所在地也根本打不下来,之前偷袭钻山豹山寨的办法全用不上,而且楚婉儿在信中还提了一个让郭致远完全无法理解的要求,她要求郭致远如果硬要攻打毒王蜂的山寨的话,也不能伤害那些女土匪的性命,否则她就不会配合!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抓起了头发,哀嚎道:“这个楚婉儿搞什么?这毒王蜂的山寨如此难打也便罢了,她居然还不让我伤人,真当我是神仙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英雄所见略同

这时徐光启和白度也得到通知匆匆赶来了,看到郭致远这副模样很是诧异,问道:“公子,你不是一直在等楚姑娘的消息吗?为何这般模样?……”,郭致远抓起楚婉儿的密信递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们自己看吧,这个楚婉儿也不知道搞什么,只知道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照她心中所说,这战不用打了!……”

徐光启接过密信一看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道:“八门金锁阵?!此阵法早已失传,这毒王蜂居然懂得布置此阵?若果真如此,那公子要攻破其山寨确实难了!……”说着他把密信递给一旁的白度,拿起密信后头附的毒王蜂山寨的地形图仔细端详了起来。

郭致远当然不认识八门金锁阵,不过他穿越前曾经玩过《三国群英传》的游戏,里面就有这种阵法,软件设计师把这个阵法做得比较夸张,回合战的时候,只要对方敌将一使出这八门金锁阵的技能,本方士兵便一动不能动,任由对方敌将砍瓜切菜般砍杀,只有等技能时间过了才能恢复行动能力,所以郭致远只当楚婉儿是危言耸听,没想到还真有此阵法存在,吃惊地对徐光启问道:“先生,还果真有此阵法?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徐光启一边端详着山寨地形图,一边皱着眉头道:“我也不识得此阵法,不过看这地形图中所画,这山寨布置确实颇为精妙,即便是识得此阵法,要破阵也必须通过实战推演方能寻得破阵之法,而且按楚姑娘密信中所说,公子再想用之前的夜袭火攻之法已不可能,只能强攻,但若强攻的话没有数倍于敌的兵力只怕很难攻破……”

这时一旁的白度也看完楚婉儿的密信,摇头感叹道:“若楚姑娘信中所说属实的话,我们确实低估了这毒王蜂,我虽不通兵法,但我知道一般的土匪势力都只知抢掠,不懂建设,这毒王蜂在山中开荒种地,将山寨建设得如城池一般,足见其志不小,已不能以土匪势力视之了……”

给白度这么一说,郭致远也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毒王蜂这股土匪势力了。中国历史对于土匪流寇和农民起义的定义界限其实比较模糊,两者的主要成员组成都是平民百姓,你说到底是土匪流寇还是农民起义呢?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能成正果的很少,从陈胜吴广到李自成,都失败了,他们有一个共性,就是只知破坏不懂建设,所以哪怕李自成把北京城都占了,把崇祯都逼得自杀了,依然没成正果。

所以一股势力哪怕武力再强悍,如果只知破坏不懂建设,都不可怕,但一旦遇到懂得建设的势力,那就可怕了,历史上能成正果的农民起义首领都是懂得建设的,比如朱元璋。所以毒王蜂之前虽然和钻山豹、响尾蛇并称为古田县三大土匪势力,其实却是和钻山豹、响尾蛇有本质区别的,如果郭致远用对付钻山豹和响尾蛇的办法去对付毒王蜂,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想到这里,郭致远头疼地拍了拍额头,沮丧道:“那怎么办啊?这毒王蜂如此难以对付,楚婉儿那疯丫头居然还要我保证不伤那些女土匪的性命,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徐光启沉吟道:“楚姑娘也是为公子考虑,对付毒王蜂这样的对手,只可智取,不能力敌,而且这毒王蜂如此厉害,实为不可多得之人才,若能收为己用,对公子的宏图大业必定大有帮助……”

郭致远目瞪口呆地望着徐光启,这徐先生的思维跨度也太大了吧,这怎么攻破毒王蜂山寨的办法还没想出来,他居然已经想着要怎么收服毒王蜂了!

白度却是眼睛一亮,嘴角含笑道:“徐先生可是已经想到破这毒王蜂山寨的办法了?白某也想到一法,不如我们都把想到的法子写到纸上,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徐光启深深地望了白度一眼,知道白度是为了在郭致远面前表现,毕竟白度投靠郭致远还未能建功,而自己作为郭致远的第一谋臣,一直深受郭致远重视,如果白度和自己想到的法子一样,郭致远对白度自然也会器重起来,他为人本不喜争权夺利,所以也没有打压白度的心思,微微一笑道:“白大人有此雅兴,徐某自当奉陪……”

当下徐光启就和白度各自把自己想到的法子写在纸条上同时交给了郭致远,郭致远先打开徐光启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水”,还有点莫名其妙,再一看白度写的纸条,上面写的四个字“水中下药”,顿时眼睛就亮了,用力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啊!这么多土匪每天都要喝水,那山寨中水源只有一个,只要在水中下药,便可兵不血刃,拿下毒王蜂了!两位先生真是大才,我有两位大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徐光启和白度对视了一眼,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郭致远赶紧火急火燎地去找沈令誉,要在水中下药还不能毒死人,药的体积还不能太大,也只有找沈令誉这位京城名医了,沈令誉听了郭致远的要求,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有一祖传秘方,其功效与华佗的麻沸散相似,无色无味,遇水则溶,食后几个时辰便会发作,浑身麻木,无法动弹,只因药效过猛,祖训不可轻用,所以我也很少配制,如今既是公子要破土匪山寨,我自当将此药献出,只是此药配方中其他药材都好配,唯独其中有一味主药曼陀罗不好寻,公子若能将此药寻来,我便可为公子配制出来……”

郭致远一听也是喜出望外,既然沈令誉说能配出满足自己要求的药方,那事情就等于成了一半,曼陀罗不好寻,但孙传见多识广,想必能够找到,他赶紧又去找孙传,孙传一听郭致远要找曼陀罗,就瞟了郭致远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大人要此物何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卿本佳人

郭致远如今和孙传正处于合作的蜜月期,也没必要对他隐瞒,如实告诉了他要曼陀罗的用途,孙传一听也是喜出望外,这件事关乎他的切身利益,毒王蜂不除,他就收不了过路费,那可就赔大了,这曼陀罗本是一味毒药,虽不致死,但有强烈的麻痹神经的作用,孙传之前干的就是海盗,自然知道此物,爽快道:“大人还真是问对人了,曼陀罗我府中就有,我这便让人取来,还望大人早日将那毒王蜂擒获,否则咱们这修路的生意就要赔本了!……”

拿到了曼陀罗,沈令誉很快就把药配出来了,只是怎么将药送到楚婉儿手中却很麻烦,因为郭致远不知道毒王蜂何时会再来抢掠商队,郭致远只能用笨办法,通过收费关卡减少了每天放行的过路商队数量,然后在每一个放行过路商队的最后一辆马车车底放上一封密信和一包药,如果没有遇到抢掠,再让另一头的关卡回收循环使用。

好在这一次毒王蜂没有让郭致远等太久,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楚婉儿这个人才,让毒王蜂的争雄之心大涨,明显加大了抢掠过路商队的频次,在三日后再次抢掠了一支过路商队,而楚婉儿也成功拿到了郭致远回给她的密信和药包。

在密信中郭致远和楚婉儿约定三日后会率军进攻毒王蜂的土匪山寨,让楚婉儿在约定的时间在土匪的饮用水中下药,这样便可兵不血刃的拿下毒王蜂的山寨,楚婉儿拿到密信后也松了一口气,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会伤害毒王蜂和她的部下的性命,又能帮郭致远拿下山寨,所以心中的纠结也略为减轻了一些。

如今楚婉儿已经得到了毒王蜂和其他女土匪的信任,毒王蜂还提拔她当自己的助手,让她协助自己管理队伍,所以要在土匪的饮用水中下药非常方便,借着巡视山寨的机会就把药下了。

而这时郭致远已经率领部队潜伏到了毒王蜂的土匪山寨附近,沈令誉给了他一种神奇的药粉,这种药粉会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人的鼻子几乎闻不出来,但是狗的鼻子却能闻出来,郭致远给楚婉儿的密信上全部沾上了这种神奇的药粉,楚婉儿取到密信后这种奇特的香味就转移到她身上,郭致远让谢二虎他们带了几条猎犬轻松地就找到了毒王蜂的土匪山寨。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楚婉儿成功把药下到了土匪的饮用水中,包括毒王蜂在内所有的土匪都中毒了,沈令誉的这种祖传秘方配制的麻药药效十分霸道,几个时辰之后药效发作,中毒的人便会浑身麻木,手足无力,等毒王蜂发现不对的时候,楚婉儿已经打开山寨大门,将郭致远和他的部队放进了山寨。

当郭致远走进毒王蜂的山寨,虽然之前楚婉儿已经在密信中对山寨中的情形做了详细描述,还画了草图,但他还是被这山寨的精妙设计给震惊了,感叹道:“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山寨,这毒王蜂真是一位奇女子,这山寨如果荒废了着实可惜,不如保留下来,作为自新军的训练基地吧!……”

当楚婉儿带着郭致远和一群团练乡兵来到毒王蜂的议事大厅的时候,毒王蜂因为中了毒浑身麻木又想挣扎着去看外面的情况结果摔倒在地上,看到楚婉儿,她眼睛里冒出了火光,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我真是瞎了眼,居然相信了你这个贱人!……”

楚婉儿自知愧疚,不敢和毒王蜂对视,低着头小声道:“大姐,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你放心,他答应了我绝不会伤害你和姐妹们的性命的……”

“呸!闭嘴!”毒王蜂无法移动,只能狠狠地朝楚婉儿啐了一口唾沫,厉声道:“你不配叫我大姐,我们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妹!我信错了你只能怪我瞎了眼,但我绝不会为了活命而低头,你最好快点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郭致远还是第一次见到没蒙面的毒王蜂的真容,毒王蜂本来是个容颜俏丽的美女,只是她右脸颊到脖子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似乎曾被利器划伤过,虽然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还是略微破坏了她的美貌,加上她此时因为极度愤怒脸部都变形了,越发显得狰狞可怖,郭致远也忍不住暗叹一声,真是可惜了,他自打进来一直在观察毒王蜂,所以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楚婉儿被毒王蜂骂得直掉眼泪,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道:“毒王蜂,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用不着怪楚婉儿,一切都是本官的安排,她已经极力为你说情,看在她的面子上,只要你愿意归降,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呸!”毒王蜂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道:“你这狗官休要得意,你只会使些阴险卑鄙手段,算不得本事!你要杀要剐只管来,要我归降,那是做梦!……”

郭致远知道对付毒王蜂这种自视甚高的偏激女子,你一味好言相劝不会有任何作用,也收起笑容,冷笑道:“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胜就是胜,败便是败,正所谓兵不厌诈,有何阴险卑鄙可言?你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毒王蜂被郭致远怼得一愣,情绪反倒平复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自语道:“没错,胜就是胜,败便是败,我只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靠不住,没想到女人同样靠不住!多说无益,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就只能任由你处置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郭致远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说服她归降,但他也不可能杀了她,楚婉儿肯定不同意,放了她更不可能,一旦毒王蜂死不悔改,再次组织土匪势力和自己作对,岂不是前功尽弃?便对身后的团练乡兵挥挥手道:“把她先押回县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联名弹劾

几名团练乡兵正准备上前,本来闭着眼睛的毒王蜂突然猛地一睁眼,状若癫狂地厉声道:“别碰我!我曾经发誓如果哪个男人碰了我,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他!有胆你们就试试!……”

那几名团练乡兵都吓了一跳,人的名,树的影,毒王蜂的赫赫凶名他们都听过,一个动不动就割男人命根子的女人谁不怕?都有些为难地望向郭致远,郭致远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毒王蜂说的不是假话,像这种因为被男人伤害而变得偏激的女人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如果他收回自己的命令的话就等于向毒王蜂示弱了,所以也有些犹豫起来。

这时楚婉儿却突然站出来道:“你把她交给我!我负责看着她!”,郭致远望了楚婉儿一眼,刚想说如果她跑了怎么办?可一看楚婉儿的眼神又把话缩回去了,挥挥手道:“好吧,那交给你了!……”说完就转身带着几个团练乡兵离开了。

楚婉儿走到毒王蜂身边,愧疚道:“大姐,我对不起你,我来背你吧!”,毒王蜂瞟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不怕我跑了?!”

楚婉儿流着泪摇摇头道:“如果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最多我被他骂一顿!”,毒王蜂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楚婉儿这才把毒王蜂背了起来出了议事大厅。

毒王蜂手下那些男土匪都是些性格懦弱的农民,平时也主要是负责种地等体力活,很少参与抢掠活动,郭致远就让他们留下来继续种地,同时留下了一半的自新军驻守山寨,准备把这里变成自新军的训练基地。

对于毒王蜂手下那些女土匪,郭致远也同样是杀也不能杀,放也不能放,只能让她们服下沈令誉配制的解药,可以让她们恢复部分力气,能够独立行走,却没有力气反抗,然后押着她们和毒王蜂回了古田县城。

一路上女土匪们望着楚婉儿眼睛直喷火,不停地咒骂她,有的还朝她吐口水,楚婉儿却只是低着头背着毒王蜂走路任由她们骂,最后还是她背上的毒王蜂睁开眼说了一句:“够了!”,那些女土匪才消停了。

回到县城,郭致远把女土匪们全部安置到了团练乡兵的军营,和那些服装厂的女工比邻而居,四周都有团练乡兵守卫,所以也不怕她们逃跑,毒王蜂则和楚婉儿住在一起,郭致远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他知道楚婉儿的性格,如果他要对毒王蜂采取强制措施的话,楚婉儿肯定会和他翻脸,所以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好在毒王蜂虽然依旧不肯归降,却也暂时没有流露出想要逃跑的迹象,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毒王蜂被抓的消息迅速传开了,让郭致远的声望越发高涨,而郭致远也守诺把那些被抢的过路客商的货物追回还给了他们,过路客商们自然非常高兴,联名给郭致远送了一块“青天在世”的匾,还到处传播郭致远的贤名,古田官道上来往的客商明显增多,每天收的过路费自然也水涨船高,让孙传和其他几名参与了修路生意的太平绅士乐得合不拢嘴,直夸郭县令治县有方。

古田县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刘启东记录了下来,用密信传给了黄似华,这也是他来上任时黄似华交给他任务,让他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监视郭致远,将他的一举一动如实汇报给黄似华就够了。

黄似华接到刘启东的密报也是暗暗心惊,没想到郭致远这么快就肃清了古田县的匪患,在古田县打开了局面,也树立了威望,而且还把官道修整的事情也办成了,心中对郭致远越发忌惮,如果任由郭致远这样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压制不住郭致远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拿郭致远收过路费的事做文章,但他马上想到之前他在郭致远申请修整官道的申详上的批示,知道自己被郭致远套路了,是他准许郭致远自筹修路资金,而且过路客商交过路费也是自愿的,还给郭致远送了匾,如果他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也无法扳倒郭致远。

正好这时古田县邻近的罗源、南平、闽清、屏南等几个县的知县联袂来知府衙门请求知府衙门派兵剿匪,自从郭致远把钻山豹和响尾蛇打败后,古田县原来的土匪势力都流窜去了邻近的几个县,特别是听说郭致远把毒王蜂都给抓了以后,土匪们更是视古田县为禁地,绝不敢踏足半步,只能在邻近的这几个县折腾,搞得这几个县的知县头大不已,组织了几次剿匪行动反而吃了败仗,只能向知府衙门求援。

黄似华灵机一动,他之前拜表弹劾郭致远,但是折子送到京城却没了音讯,也不知道哪个关节出了问题,现在正好让这几个知县联名弹劾郭致远,说他放纵土匪,导致邻近几个县匪患猖獗,民不聊生,民愤极大。之前自己一个人弹劾郭致远,或许不能引起朝廷重视,再有郭正域在朝中的好友故旧帮着说话,所以朝廷才对自己弹劾郭致远的折子不加理会,现在这么多人联名弹劾郭致远,朝廷不可能不重视了吧,肯定一告一个准!

而且一般这种联名弹劾朝廷一般都不会怎么核查,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递费时费力,福建又离京城这么远,朝廷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大动干戈专门派人下来调查,既然这么多人都对你有意见,肯定是你这个人有问题了,通常这种被联名弹劾的官员不死也要脱层皮,搞不好就直接撤职下狱了,根本不会给你分辩的机会,明朝有不少清官都是被这一招给阴了!

想到这里黄似华顿时兴奋起来,隐晦地对这几个县的知县暗示了一下,这几个县的知县都是人精,自然马上就领会了黄似华的意思,而且他们对于郭致远确实很有怨气,他们县的不少百姓因为不堪忍受匪患肆虐,都跑到古田县去了,让他们这几个县的人口流失了不少,这可是会影响他们的政绩考核的,明朝对于县级官员的考核指标中,实户口就是一项很重要的指标,他们对于郭致远自然是一肚子怨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授课

所以这几个知县马上心神领会,回去就写了联名折子弹劾郭致远,黄似华拿到联名弹劾折子以后马上就派人快马加急送往京城,同时还专门修了一封私信给沈一贯,想着这一回郭致远肯定在劫难逃了吧!

此时郭致远当然不知道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向他笼罩而来,毒王蜂被抓,古田县就彻底太平了,加上官道也半幅修整好了,他就可以大展拳脚了,而这时又有一个喜讯传来,县学已经扩建完成,新招的蒙生已经可以入学了!

这件事再次在古田县引起了热议,老百姓自然是欢欣鼓舞,能让自己的子女上学读书是他们最大的梦想,以前县学根本不招收普通百姓的子女,上私塾又上不起,现在郭致远不仅招收普通百姓的子女,而且学费收得很低,基本上也就是象征性地收点书本费,所以只要不是家里实在太穷连书本费都交不起的百姓,都纷纷把自家孩子送去报名,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太多,郭致远不得不提高了报名门槛,将年龄提高到了0岁以上,因为太小的话实在不好管理,0岁的儿童则已经有了一定的学习能力和自我约束力,培养的价值也更大些。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说好,不少乡绅和生员则对此很不以为然,要是那些泥腿子家的子女都能上学读书了,他们还有什么优越感呢?为此还专门联袂到县衙去劝告,说郭致远此举有违纲常,是乱政,郭致远自然不可能因为他们放弃自己的教育大计,一句话把他们堵了回去,此次办学并非官办,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和原来的县学放在了一起,费用也不是从县衙的公费出,而是团练乡兵们的缴获,如果他不承诺让团练乡兵们的子女上学,团练乡兵们就不会卖命去剿匪,现在匪患肃清了,他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当初制定扩建县学计划的时候,郭致远就承诺了,他会亲自授课,郭致远这样做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他亲自授课这些学生就等于打上他的印记,将来这些学生中出了人才自然忘不了他这个恩师,更容易为他所用,等于为他的宏图大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这批学生中的确出了不少人才,也都成了郭致远团队的骨干,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听说郭致远这位县令要亲自授课,整个古田县城都轰动了,许多人专门一大早就跑到扩建后的县学学堂去排队,当然他们是不能进入学堂内的,只能站在外面旁听,不过即便如此学堂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就连郭致远自己团队的人也非常好奇,他们虽然和郭致远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是听郭致远授课还是第一次,徐光启和白度早早地去了学堂,连赵仕祯也暂时放下火器钻研跑来了,楚婉儿也放下了团练乡兵的训练,准备去学堂听郭致远讲课,毒王蜂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去何处?”

这些天毒王蜂虽然和楚婉儿住在一起,但始终不肯和她说话,显然依旧没有原谅她,现在居然主动和她说话了,楚婉儿自然十分高兴,笑道:“去听郭…大人授课啊!”

毒王蜂眼中精光一闪,突然道:“我也去!”,楚婉儿有些意外地望了毒王蜂一眼,这些天毒王蜂中的麻药药效已过,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她也没有限制毒王蜂的自由,但是毒王蜂却既不逃走,也不和她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里发愣,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听郭致远授课,实在太奇怪了,不过楚婉儿对毒王蜂心怀愧疚,现在毒王蜂肯主动和她说话,还要和她一起去听郭致远授课,无疑是她修复和毒王蜂关系的好机会,自然是欣然答应了。

楚婉儿带着毒王蜂赶到学堂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毒王蜂依旧蒙了脸,别人认不出来,但是楚婉儿是团练乡兵的指挥,认识她的人自是不少,赶紧给她让路,才让她们顺利挤进了学堂。

此时郭致远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准备授课了,看到楚婉儿带着毒王蜂进来也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不过也没说什么,指了指讲台一旁专为他的这些团队骨干设的位子,示意她们赶紧坐下,他要开始授课了!

看着台下一张张还带着稚气却朝气蓬勃的脸,一双双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求知欲望的眼睛,郭致远也有些心情激荡,这些都是他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的希望啊!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孩子们,在正式授课之前,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来读书?……”

台下的蒙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加上他们对于郭致远多少有些畏惧,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县官大老爷啊,来时父母都反复叮嘱了,上课的时候千万别捣蛋,惹怒了县官大老爷那是要打板子的,所以每一个人敢站起来说话。

郭致远就只好点名了,这一批蒙生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0岁,最大的都有十五六岁了,学堂按照身高高矮排的座位,矮的坐前头,高的坐后头,郭致远就指着前头一个矮个子少年道:“你来说!”

那矮个少年有些畏缩地站了起来,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叫我来读书,我就来了……”

蒙生们都捂嘴笑了起来,笑得那矮个少年面红耳赤,越发拘谨了,郭致远手掌虚按了一下,示意那矮个少年坐下来,点了点头道:“很好,你说的是实话,应该表扬,大家也别笑他,你们中应该人和他情况一样,这算是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答案,因为父母要求而读书,还有人有不同的答案吗?……”

这时后排一个高个少年站了起来,这是一个米店掌柜的儿子,家境还算殷实,之前已经上过几年私塾,商人比较会投机,听说县官大老爷扩建县学,就把儿子转到这边来读书了,来前还特意叮嘱了儿子,要在县官大老爷面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商人家的儿子也普通人家胆大些,所以壮起胆子竭力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道:“回县官大老爷话,我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十万个为什么

郭致远就笑了,这高个少年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就呵呵笑道:“这里不是公堂,你可以称我先生,不必叫大老爷,那我再问你,考取功名之后呢?……”

那高个少年就有些慌神了,他这个答案是他当掌柜的爹教的,没想到郭致远会继续追问,后面的答案他爹就没教过了,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考取功名之后,便能当官,就可以赚好多银子……”

郭致远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你也说的是实话,也要表扬,不过我要稍微纠正一下你的话,当官可赚不了好多银子,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余两银子,除非你当的贪官,但是当贪官是要被砍头的,嗯,我总结一下你的话,你是为了当官而读书,还有别的答案没有?……”

有人开了头,蒙生们胆子也大了些,发言也越来越踊跃,千奇百怪的答案也全冒出来了,比如读书可以吃饱饭有肉吃,读书可以穿漂亮衣服,读书受人尊敬,读书人有地位等等,不管蒙生们说出怎样的答案,郭致远都会微笑点头,表扬一番,也让蒙生们觉得这位县官大老爷似乎没那么可怕,很亲切。

等蒙生们发言发得差不多了,郭致远才朗声道:“刚才大家的回答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都不全面,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发生了天灾,地里的庄稼长不出粮食了,那读书还能不能保证你能吃饱饭呢?如果有一天敌国打过来了,你读书当了官却被抓了,成了阶下囚,读书还能不能保证你的地位呢?再比如我们古田之前有很多土匪,读书能不能保证你的父母亲人不被土匪抢掠欺负呢?……”

说到这里,郭致远用力一挥手大声道:“如果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不够富强,那么我们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只有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富强了,才能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才能让敌国不敢侵略我们,才能让我们的父母亲人不受欺负,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从今天起树立一个目标,为我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蒙生们吃惊地望着郭致远,虽然郭致远的话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他们却被郭致远的豪情和气势所感染,郭致远的话就像一颗种子,悄悄地播撒在他们心里,现在自然还看不出什么,但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平复了一下心情,郭致远开始准备正式授课了,对于自己的第一堂课讲什么郭致远其实也头疼了好久,讲四书五经他不擅长,他能讲的自然只有一些现代知识,但是太过超前的东西他又不能讲,因为那样很容易被人攻击传播歪理邪说,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讲些浅显的现代知识,但哪怕只讲浅显的现代知识,他也得有个名头,否则同样容易被人诟病,他首先转身在身后的木板上写下两个字“格物”,然后朗声道:“圣人云:格物致知,何谓格物?天地万物皆有道理,格物就是推究天地万物,从中得出道理,鸟为何会飞?鱼为何能长居水中而不死?……当然只明白道理还不够,我们还要知行合一,比如我们知道了鸟为何能在天上飞的道理,那我们能不能让人也在天上飞呢?如果我们能想出让人在天上飞的办法,那么我们推究鸟为何能在天上飞的道理就有实际作用了,比如现在我们从古田到福州城需要两天的时间,如果我们能飞着去,可能只要半个时辰就到了,这就是知行合一的好处了……”

这回不仅蒙生们,连徐光启他们都是长大了嘴吃惊地望着郭致远,郭致远的话太匪夷所思了,偏生他还打着圣人的幌子,郭致远早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呵呵笑道:“你们肯定会说我胡说八道,人怎么可能在天上飞呢?我们先不急着下结论,我们先来做一个实验……”

说着郭致远就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盏孔明灯,这是他昨晚花费了一个晚上做出来,他不擅长手工,所以做出来的样子有点丑,好在孔明灯的制作简单,用几根薄竹片扎个架子,外面糊上纸,下面吊个蜡烛就做成了。

孔明灯在这个时代自然是早就有了的,不过古田没有放孔明灯的习俗,所以在座的蒙生们都没玩过,满脸新奇地看着郭致远点燃蜡烛,然后孔明灯在空气加热后就慢慢升了起来,他们的少年心性就被彻底释放出来了,兴奋地拍着手站起来。

郭致远指着徐徐升起的孔明灯微笑道:“很有趣是不是?那么我们不妨联想一下,如果我们把这个孔明灯做大一点,蒙上皮革而不是纸,下面吊上竹筐,让人坐在上面,那人是不是也能飞起来呢?……”

他这么一说,蒙生还好,徐光启等人的眼睛却全亮了,尤其是赵仕祯,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如果不是知道郭致远还在授课,他只怕马上就要冲上去抓住郭致远好好讨教一番了!

接下来郭致远就基本等于直接把《十万个为什么》搬出来了,挑些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问题开始讲,中间还会穿插着做几个小实验,《十万个为什么》本来就是现代专门给小学生启蒙的科普读物,所以讲起来也不会太深奥,正好适合这些蒙生的年龄,加上郭致远特别的授课方式,更是激起了他们极大的学习兴趣,甚至有几个悟性挺高的蒙生还主动站出来提问。

郭致远好歹是穿越者,有着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现代知识,开始还能应付自如,可是徐光启他们几个居然也跟着添乱,也不时站起来提问,郭致远就有些担心再讲下去会露陷了,毕竟他只是个文科生,物理成绩不是太好,就干咳一声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吧,我希望大家不仅能记住我刚才讲的知识,更能够去思考怎么把这些知识运用到我们的生活实际当中去,在看到我们无法理解的现象的时候能够多问几个为什么?这才是我对你们的期望!……”

第一百五十章 红薯之父

郭致远的这次授课再次在古田县引起了热议,老百姓虽然觉得郭致远有些另类,授课的内容和方式和私塾的那些先生完全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郭致远的爱戴,反而更加印证郭致远是星宿转世的传言,要不然哪能知道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知识呢?

当然,自然也有人说郭致远这是传授歪理学说,是胡闹,其中尤以教谕顾之谦等腐儒反对得最厉害,郭致远扩建县学之后等于把顾之谦这个教谕彻底架空了,他自然是一肚子怨气,不过有王德民的前车之鉴,他又不敢跟郭致远公然对抗,只能私底下到处散布诋毁郭致远的言论。

对此郭致远只是一笑置之,他知道他不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尤其是像顾之谦这样的腐儒,去和这样的人争执,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培养那些还是一张白纸的蒙生身上,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不管大人们怎么想,蒙生们的感受却是最直观的,他们现在最喜欢上的就是郭致远的“格物”课,学到的东西多不说,还非常有趣,唯一有点不好的后遗症就是蒙生们现在都爱上了做实验,这些天古田城的天空中经常飞舞着大大小小的孔明灯,古田城里有不少木屋,未燃烧完的孔明灯落下来,差点把一家的木屋烧着了,郭致远不得不下令让这些蒙生做这种危险的实验必须避开人群居住的地方,而且一定要有大人陪同。

除了蒙生们,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听郭致远授课,这个人就是毒王蜂!像徐光启他们虽然也喜欢听郭致远授课,但是他们本身也要授课,公务又很繁重,所以没办法做到每次上课都来旁听,只有毒王蜂是每次必到,开始她还是拉着楚婉儿一起来,但后来因为楚婉儿要带团练乡兵训练,没法陪她,她就一个人来。

郭致远当然乐意看到这种情况,他当然是希望能把毒王蜂招揽过来的,他手下现在没有真正的军事人才,所以只能让楚婉儿赶鸭子上架担任团练乡兵的指挥,毒王蜂深通兵法,对阵法也非常有研究,如果能招揽过来,就把他最大的这块短板补上了。

为此他还特意在一次授课后试探了一下毒王蜂,邀请她来担任新学堂的教授,专门教授蒙生们兵法,没想到毒王蜂却冷冷地道:“我想你弄错了,我来听你授课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这个人,将来光明正大地打败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来要收服这个骄傲而偏执的女人还真是任重道远啊!这时王喜跑来禀报,说张承带着两个人回来了,郭致远一听就大喜过望,他之前派张承去长乐救陈振龙,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回来了,那多半是任务完成了,他带来的两个人多半就是陈振龙和他的儿子陈经纶了!

对于这位被后世称为“红薯之父”的陈振龙郭致远还是很想一见的,正史上对陈振龙的记载很少,即便有也是一笔带过,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红薯到底是何时是谁带入中国的都存在争议,直到郭沫若在他的作品中明确提出红薯是由陈振龙在1593年带入中国的观点,陈振龙的历史贡献才得到确认,郭沫若还专门写诗称赞陈振龙为中国引进红薯的历史功绩,说他功比神农,谁人识?

郭致远走进县衙官邸的时候,张承正和一名头发斑白的老人和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等候,那头发斑白的老人应该就是陈振龙了,此时的陈振龙老态尽显,连背都有些佝偻了,和一个普通的老农无意,完全和郭致远心目中那个敢于冒死将红薯从西班牙殖民者眼皮底下带入中国的孤胆英雄形象对不上号。

陈振龙见到身着官服的郭致远到来,赶紧跪地磕头谢恩:“草民陈振龙见过县官大老爷,多谢大老爷搭救之恩!……”,倒是他身边的儿子陈经纶有些傲气,没有马上跪下,还是陈振龙用力拉了他一把,他才有些不情愿地跪下了。

郭致远赶紧快步上前将两人扶起,感叹道:“陈老快快请起,陈老将番薯引入我神州大地,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郭某岂敢受陈老如此大礼!应当郭某代百姓向陈老行礼才是!……”说着还真的欠身向陈振龙行了一个拱手礼!

陈振龙有些吃惊地望着郭致远,还从没有人给过他这么高的评价,脸上也露出了感动之色,连忙道:“草民如何当得起大人如此赞誉,真是折煞草民了!……”,一旁的陈经纶脸上的傲色也消失了,露出了激动之色。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当得起!当得起!”

将陈振龙和陈经纶请到官邸客厅坐下,让王喜奉上香茶,郭致远也没再客套了,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准备在古田大规模推广红薯种植的想法,陈振龙一听却苦笑道:“大人此想法虽好,但恐难以实施,当年巡抚金大人也曾有此想法,适逢福建大旱,倒也有些收获,只是此物食后易胀气,颇为不雅,故百姓不愿种植,大旱过后,种的人便越发少了……”

郭致远自然早已想过推广红薯种植可能遇到的问题,心中早有定计,摆摆手大笑道:“本官自有办法让百姓愿意种植,陈老只需指点一下这红薯种植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可……”

陈振龙见郭致远十分自信,就只得有些讪讪地赔笑道:“如此,草民便预祝大人马到功成了!……”

郭致远又问陈振龙是否知道哪里有玉米和马铃薯,为了避免这个时代对玉米和马铃薯的称谓不同而搞错,郭致远还特意把玉米和马铃薯的大致样子画了出来,陈振龙接过郭致远画的图纸看了看,犹豫了一下道:“此二物草民确从西班牙水手口中听说过,只是老夫久未出海,如今年已老迈,恐难为大人寻找此二物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爱红薯

加上郭致远扩建县学,让普通百姓的子女也能读书的举措让这些富裕人家很是排斥,因为威胁到了他们的阶级优越感,所以这些人不仅不会给红薯什么好评价,还给郭致远推广红薯种植设置障碍,比如陈怀礼就对他的佃农宣布,你们要种红薯我不管,但是我收租只收黍米,不收红薯!

这样一来普通老百姓就有顾虑了,虽然他们对郭致远印象不错,但是这是关系到他们吃饭问题的大事啊,要是因为种红薯耽误了他们种主粮,交不上租怎么办啊?而且这里面还有风险,要是他们领了红薯苗,却什么都没种出来,到哪里去找红薯种赔给县衙呢?

所以郭致远的布告贴出以后却几乎无人响应,也没有人到里长和县衙处去登记,徐光启对此事最为上心,一看这种情况就有些急了,郭致远却是不慌不忙道:“先生莫急,我只有办法!”

郭致远贴出推广红薯种植布告一周后,老百姓突然听到县衙的衙役敲着锣沿街扯开嗓子喊:“明日午时县官大老爷在城外举办美食节,请乡亲父老准时参加,到时可以免费品尝美食,千万不要错过啊!……”,同时古田县城所属的各里镇也都有衙役去传告。

“美食节”是个什么鬼?老百姓自然是第一听说这个新名词,不过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有免费的好吃的品尝自然是不去白不去,而且他们对郭致远这位县官大老爷时不时搞出的新花样也挺好奇,所以第二天县城和四里八乡的百姓就纷纷地跑来看热闹了。

美食节举办的场地就在上次郭致远搞过“勇士大闯关”活动的空地上,此时空地上已经搭好一个台子,台子前十几口临时垒起的土灶一字排开,灶上放了十几口大锅,有几口锅上盖了盖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却有一股股扑鼻的香气正从锅里飘出来,有几口锅倒是没盖盖子,但是里面除了油什么都没有。百姓们都被这一股股香气勾得直咽口水,如果不是四周都站着彪悍的团练乡兵维持秩序,他们真想揭开盖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郭致远看到台下已经围满了老百姓,黑压压的人头已经数都数不清了,就站起来走到台子正中,大声道:“诸位乡亲,本官现在宣布古田县第一届红薯美食节正式开始!……”

什么?红薯?台下的老百姓一听这个名字都愣住了,县官大老爷这是忽悠我们吗?这锅里盖着的东西就是红薯吗?不是说这玩意不能吃吗?可为什么闻起来这么香呢?老百姓们纷纷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台下嗡嗡的议论声一片,郭致远却是自顾自地继续道:“在品尝美食前,本官先请诸位乡亲欣赏一个节目,诗歌朗诵,《我爱红薯》!”

然后他大手一挥,上百名蒙生就排着整齐上台了,开始大声齐诵:“我爱红薯,亩产数十石,一季收,可抵半年粮,超黍稷;我爱红薯,味道好,甜又香,生熟皆可食,营养又健康;我爱红薯,全身都是宝,根茎叶皆可食,可酿酒,叶喂豕,长得快,天天长膘肥又大;我爱红薯,春夏下种,初冬收入,枝叶极盛,草秽不容,勿用耘锄,无妨农耕,省事又省心,种它最划算……我爱红薯,根在深土,食苗至尽,尚能复生,虫蝗奈不何,不怕天灾不怕旱,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上百名蒙生齐声朗诵,瞬间将百姓们嗡嗡的议论声下去了,百姓们一听嘴巴都张大了,吟诗作对那是读书人的专利,老百姓是不会的,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也叫诗吗?不过不得不说蒙生们朗诵的这‘诗’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又好记,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而‘诗’里的意思百姓也听懂了,不过脸上却仍有些怀疑之色,红薯真有‘诗’里唱的这么好吗?如果真有这么好的话,这红薯简直就是神物啊!

其实郭致远这招还是学的他未穿越的那个时空徐光启的,历史上徐光启为了推广红薯种植专门写了一个“甘薯种植十三胜”来宣传,把种植红薯的十三大好处总结出来了,让老百姓很容易理解,效果很好,所以郭致远干脆更进一步,编成了诗歌,朗朗上口又好记,宣传效果自然更好。

当然只靠宣传是不够的,关键还得给老百姓直观的感受,所以郭致远没有再发宏篇大论,朗诵结束后,马上大手一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下面本官就来为大家介绍红薯做成的各种美食,开第一口锅!”

锅盖一开,香味就更浓了,老百姓纷纷好奇地往锅里看,第一口锅里放的是烤红薯,烤红薯香是香,但是卖相却很不好看,表皮都是焦黑的,老百姓就有一种失望的感觉,心里开始嘀咕,这玩意真的能吃吗?

郭致远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拿起一个烤红薯掰开,露出里面烤得金黄的薯肉,老百姓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这薯肉金黄发亮,仿佛抹了油一般,薯肉还能扯出丝,看着就有食欲,更重要的是那扑鼻的香味更浓了,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喉结上下抖动直吞口水。

“哪位乡亲愿意先品尝了一下?”郭致远举着掰开两半的红薯微笑着问道。

百姓们都没吃过红薯,虽然看着很想吃,但又有点犹豫,最后一个光棍汉站出来了,他家里穷,连老婆都娶不起,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今天出来还没吃饭呢,肚子里的馋虫早被这烤红薯的香味勾出来了,咕咕直叫呢,所以就豁出去,从郭致远手中接过了半边烤红薯,先小心翼翼地扯了一点薯肉尝了一下,眼睛顿时猛地睁大了,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被滚烫的薯肉烫得呲牙咧嘴也浑然不顾,样子着实滑稽。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式推广

其他百姓都瞪大着眼睛看着这光棍汉,纷纷问道:“味道咋样?”,那光棍汉却只知道狼吞虎咽,根本顾不上回答,有认识他的百姓就忍不住骂道:“二狗子,你特么是饿死鬼投胎啊!好不好吃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光棍汉嘴里塞满了烤薯肉,含糊不清地道:“好…好吃!太…太好吃了!”,其他百姓看他的样子不像讲假话,也都动心了,纷纷道:“大老爷,我也要!”

眨眼间,几锅烤红薯就被百姓们抢着分食完了,吃到了的百姓都有些意欲未尽地直舔嘴唇道:“太好吃了!又香又甜!”,这么多百姓,能分到烤红薯的自然只有站在前面的极少数,后面挤不过来没吃到的百姓看他们这副模样都有些心痒痒,纷纷鼓噪起来:“我们也要!”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大声道:“诸位乡亲不要急,后面还有更多的红薯美食,排着队来,我保证你们都能品尝到,也请已经品尝过红薯美食的乡亲让一让,让后面没有尝到的乡亲也能尝一下……”

如今郭致远在古田县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他这么一喊,后面的百姓都不敢鼓噪了,前面已经吃过烤红薯的百姓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位子让了出来,不过却并没有离开,依然留在人群中看接下来郭致远还能鼓捣出什么样的美食。

这回郭致远推荐的是蒸红薯,蒸红薯虽然没有烤红薯那么香,但是却比烤红薯甜,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甜味是非常敏感的,因为糖对于他们来说属于奢侈品,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得到的,所以也是大受百姓的欢迎,赞不绝口。

今天来的百姓着实不少,只怕有上千人,所以哪怕每人只分一小口,还是有许多人没有吃到红薯美食,眼见揭开的盖子越来越多,剩下的没揭开盖子的锅子越来越少,所以后面没吃到的人都有些急了,不过看到下一个揭开盖子的锅子以后他们眼睛又亮了,因为那是满满一锅子红薯饭!白白的米饭上面点缀着金黄的红薯,煞是好看,这些还没有吃到红薯的百姓虽然还不知道红薯到底什么味道,但是只看到这红薯饭就觉得今天赚到了!

红薯饭之后是红薯粥,大米和红薯都已经熬得稀烂完全混合在一起,口感远比百姓们平时喝的粥要好得多,而且加入了红薯的粥了喝了更容易产生饱腹感,更抗饿,因为来的人太多,所以他们只能用碗传递着抿上一小口,但是又甜又糯的口感却让他们舌尖上的味蕾都炸开了,好在这个时代人卫生观念还不强,不会因为和别人共用一个碗而感到恶心,如果不是顾忌面子,他们真恨不得用舌头把碗都舔干净!

红薯粥之后就是压轴戏了---油炸薯片!这也是郭致远为了保证来的百姓每一个人都尝到红薯做的美味特别准备的,专门请的刀工最好的厨师,能将一个红薯切成上百块薄薄的薯片,这样现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分到好几片,油炸薯片的口感自不用说,又香又脆,许多老百姓都觉得这绝对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性急的自然是几片一起丢进嘴里三下两下全吃完了,会过日子的百姓则只是自己略尝了一片,余下的几片则准备带回去给没来的亲人吃。

所有的红薯美食都分吃完了,老百姓却还有些不舍得离开,郭致远就知道自己的花式推广红薯的办法已经奏效了,用力一挥手高声喊道:“诸位乡亲,你们觉得今日的红薯美食好不好吃?!”

“好吃!”下面的老百姓回答的声音整齐得就像一个人发出的一样!

“如果能让你们每天都吃到这样的美食你们愿不愿意?!”

这回回答不整齐了,有答“愿意!”的,但更多是“怎么可能?!”“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宁愿少活几年”之类的不敢置信的惊喜的声音。

郭致远就笑了,大声道:“很简单,只要你们到你们的里长处按照你们的户籍做好登记,你们就可以领到县衙发给你们的红薯苗,本官会派人下去传授你们如何种植红薯苗的方法,你们只要按照我们的方法种,就一定会获得丰收,等收成的时候,你们只需要还县衙一颗红薯种就够了,剩下的红薯足够你们吃半年!……”

下面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站在台子旁边角落里的陈振龙看着这群情激动的场面不由对身旁的徐光启感叹道:“郭大人真是厉害,居然能想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推广红薯种植,老朽这井底之蛙算是大开眼界了,当年巡抚金大人如能用郭大人这样的办法,收效必定好得多……”

徐光启对于郭致远时不时的惊人之举早已见怪不怪了,微微一笑道:“公子雄才大略,这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陈振龙本来是不希望儿子陈经纶和官府中人扯上太多关系的,认为陈经纶主动请缨帮郭致远去寻找玉米和马铃薯很不明智,现在却暗暗希望陈经纶能够成功,跟着郭致远这位雄才大略的县令,或许他们陈家也能光耀门楣,将来成为地方的名门望族也不一定呢!

在台子另一边的角落里,毒王蜂望着台上神采飞扬的郭致远,眼中精光闪烁,她很奇怪这个人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稀奇古怪的想法,一个小小的红薯都能玩出这么多种花样,之前她对于自己被郭致远用“阴谋”打败总是耿耿于怀,认为郭致远胜之不武,所以明明有逃走的机会她却不愿意走,就是希望能多了解郭致远这个人,将来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但是现在她却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明智了,因为越了解郭致远,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就越强烈,反倒是对他的敌意在逐渐消散,她怀疑自己再待下去,自己会彻底丧失掉找郭致远报仇的信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动万历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不行,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一定要报仇!毒王蜂用力甩了甩头,快步转身离开了,她决定以后不再去听郭致远授课,最好不要看到这个男人,这样她才能重拾找他报仇的信心,找机会把自己手下的那些女土匪救走,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接下来几天其实毒王蜂就算想见郭致远也见不到了,因为郭致远实在太忙了,红薯美食节大获成功之后,老百姓对红薯的认识大为转变,每天前往里长处登记要求领红薯苗回去种植的人络绎不绝,即便是没来参加红薯美食节的百姓听到街坊邻里介绍也都动心了,加上郭致远编的那首《我爱红薯》的打油诗朗朗上口又好记,好多老百姓都会背了,四里八乡的一传播,老百姓都知道种植红薯的好处了,虽然有些怀疑红薯是否真有这么好,但还是决定领几株回去试种一下,所以第一批几万株红薯苗很快就全部发放出去了!

但是把红薯苗发放出去才仅仅是开始,郭致远得派人下去教老百姓种植才行,这可是个大工程,郭致远手下哪有那么多懂得红薯种植的人才啊?所以他让徐光启把种植红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写出来编成了小册子,红薯本身比较好打理,不像稻谷那么娇贵,只要按照小册子上面介绍的方法种植基本上就问题不大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个时代识字的人不多,普通老百姓大多不识字,郭致远把县衙里能识字的人全派出去都不够,最后连新学堂里的蒙生都被他派出去了,美其名曰:社会实践,不过这样对提高蒙生们的能力确实很有好处,不会变成读死书的书呆子。

同时郭致远还通过孙传的车马行开始从外地大量采购猪崽,他这当然是准备在古田大力发展养殖业了,明朝的养殖业很不发达,原因很简单,人都吃不饱呢,哪有东西喂牲畜啊?尤其是养猪,虽然朱元璋为了不影响百姓生计,很体贴地把猪更名为“豕”,但毕竟这只是掩耳盗铃之举,下面的官员为了避讳,肯定是不鼓励百姓养猪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猪的阉割技术不过关,猪在阉割之后就不会发情,不喜欢动,才会长得快,肉质也会更加鲜美,但是阉割技术却是个技术活,技术不过关的话就把猪给割死了。

但现在这些问题对郭致远来说却都不是问题了,红薯叶用来喂猪再适合不过,猪粪又可以做为肥料来增加土地的肥力,等于形成一条闭合的生态链,而猪的阉割问题有沈令誉这位名医在也不是问题,沈令誉虽然不是兽医,但很多医理是相通的,而且沈令誉还能配制一种药粉,撒在猪阉割后的伤口上就能防止伤口化脓、恶化,大大提高猪阉割后的存活率,郭致远之前就让沈令誉从团练乡兵中选了几人收为徒弟,作为医护兵培养,后来组建自新军后又选了十几人交给沈令誉培养,所以人手方面也不是问题。

郭致远推广养猪准备采用和推广红薯种植一样的办法,由县衙出资购买猪崽,然后老百姓按照户籍登记认养,等猪长大可以宰杀的时候,老百姓只要还给县衙一头同样大小重量的猪崽或者等值的猪肉就可以了,这样养猪业也很快可以在古田推广起来!

而这时黄似华送往京城的联名弹劾郭致远的折子也到了京城,沈一贯对于被郭致远摆了一道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接到黄似华的密信得知郭致远在短短时间就在古田混得风生水起后更是忌惮,自要把郭致远这个潜在威胁彻底勒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沈一贯对此事极为重视,马上找到这封联名弹劾的折子,要吏部对郭致远议罪论处!好在明朝对处理这种联名弹劾折子还是比较重视的,沈一贯虽然作为首辅也不能一言而决,需要内阁其他成员讨论,沈鲤作为次辅也是有发言权的,而以沈鲤和郭正域的关系自然要回护郭致远,自然不同意处理郭致远,指出这封联名弹劾折子存在诸多疑点,明显是诬告!于是首辅和次辅就争执起来了,这事就闹大了,连万历皇帝也惊动了!

后世对于万历的评价都是昏庸二字来评价,二十几年不上朝还不昏庸吗?但我觉得万历或许有点昏,但是绝不庸,相反他是非常聪明的,当皇帝是个苦活啊,当明君就更苦了,明朝皇帝平均寿命才40岁,这里面当然因素很多,但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当皇帝太累了,要早朝,要批折子,要抵御外敌,还要和臣子们勾心斗角,能不累吗?明朝几位能称得上明君的皇帝基本都是累死的,如创下“仁宣之治”的明宣宗朱瞻基只活了38岁,创下“弘治中兴”的明孝宗朱祐樘只活了36岁,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你要当明君想不累是不可能的。

万历不想累死啊,所以他不上朝,但是他不上朝不代表他不管事,我认为万历的平衡之术是明朝历代皇帝里玩得最好的,除了早年因他还未完全掌权朝政被张居正把持外,到他真正掌权之后朝廷基本没有出现一派势力独大的局面,虽然这也为后来的党争埋下了隐患,但至少在他执政的时候党争还是在他的控制范围内的,无论是东林党、阉党、浙党、楚党都没法一家独大,这也说明万历能成为明朝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并非纯靠运气,换别人二十几不上朝,只怕皇位早就坐不稳了。崇祯也曾想玩平衡之术,明显水平就比万历差远了,最后玩得失控了,把江山也丢了。

平衡之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万历的玩法就是找两个不对付的首辅和次辅,平时有事让他们去干,等他们对起来了,相持不下的时候他才来玩平衡,所以他知道这事后就把沈一贯和沈鲤都叫去了,其实这时万历早已忘了郭致远是谁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毛头小子自然不值得他这位天子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小小的县令的处置,首辅和次辅居然争执不下,所以有些奇怪,就过问一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争执不下

沈一贯和沈鲤不和是满朝皆知的,以至于后来沈一贯卸任首辅的时候就提出要求沈鲤和他一起卸任,而万历居然真的同意了,因为沈鲤就是他用来制衡沈一贯的,沈一贯卸任了,沈鲤性格刚正本不受他喜欢,他自然没必要让沈鲤留任。

由此可见沈一贯和沈鲤当时关系有多紧张,哪怕到了万历皇帝面前他们照样也是争执不休,万历早已见怪不怪,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要是首辅和次辅抱成团他才担心呢,所以只是笑着看两人争执也不说话,不过他突然觉得郭致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良久,终于想起来了,拍了一下额头对还在争执的沈一贯和沈鲤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个郭致远可是郭正域之子?去年闯宫救父那个?……”

“正是!这郭致远蒙圣上恩典,钦点为古田县令,却不思报效朝廷,仗着其父郭正域的权势在福建胡作非为,导致匪患猖獗,如今邻近几县的知县联名弹劾他,证据确凿,老臣拟让吏部将其撤职议罪论处,沈鲤却因其乃郭正域之子,想徇私回护他!……”沈一贯见万历主动提到郭正域,索性来个恶人先告状,随便把郭正域也拖下水。

沈鲤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意,义正辞严地反驳道:“荒谬!满朝大臣谁不知郭大人最是清正,从不徇私,岂会纵容其子胡作非为?且这郭致远当年闯宫面圣,圣上也是见过的,岂是胡作非为之人?……”

万历对郭致远印象还是不错的,便点了点头道:“朕想起来了,这郭致远为救父不惜冒险闯宫,孝心可嘉,朝堂应对也颇有分寸,确不像胡作非为之人!……”

沈一贯一听就急了,连忙道:“圣上当日只是匆匆见过这郭致远一面,自不知其真实性情,当日这郭致远不过一白身,便敢闯宫面圣,可见何其胆大,如今外放古田,掌管一县,无人制约,自然是越发胆大妄为,否则这邻近几县知县又岂会联名弹劾他?!……”

万历又点点头道:“沈爱卿所言也有道理,这郭致远胆子确实不小,既是邻近几县知县联名弹劾,那多半不假了!……”

沈鲤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听万历这口气明显已经倾向于支持沈一贯的意见了,连忙道:“圣上,虽是联名弹劾,但也可能是这邻近几县知县沆瀣一气陷害忠良,不可轻信,老臣建议还是派人去古田实地调查,看是否属实,再做处理不迟……”

沈一贯见万历已经倾向于自己的意见,自然要趁热打铁,不等万历说话,就抢着反驳道:“我大明地大物博,知县不知凡几,若是处置一小小的九品县令,都需朝廷从京城派人去实地调查,便是将朝中所有大臣全部派出都不够,那朝中大事由何人来处理呢?再说这邻近几县知县之前和这郭致远并无仇怨,为何不联合弹劾他人,独独弹劾这郭致远呢?!……”

万历听得连连点头,沈鲤一看要坏事,只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大声道:“圣上,老臣有证据证明这联名弹劾所奏不实!……”

这回连沈一贯都听得一愣,这沈鲤在京城,郭致远在古田,沈鲤能有什么证据证明郭致远是被诬告的呢?

就见沈鲤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双手捧着呈给万历,大声道:“这是数月之前福州知府黄似华弹劾郭致远私自招募团练的折子,既然这郭致远招募团练,说明他是在积极剿匪,又如何变成纵匪为患呢?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这回轮到沈一贯心里咯噔一下了,他没想到沈鲤还准备了这样的后手,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万历拿过沈鲤呈上来的黄似华弹劾郭致远私自招募团练的折子看了看,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沈一贯也回过神来了,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将郭致远这个潜在威胁勒杀在摇篮中的机会自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连忙指着沈鲤大声道:“圣上,沈鲤既然早已收到黄知府弹劾郭致远的折子却故意扣下,分明是徇私袒护!沈鲤身为内阁大臣,却做出此等徇私之举,乃是欺君!老臣请圣上将其与郭致远一起治罪!……”

沈鲤之前没有把折子拿出来就是防的沈一贯这一手,正气凛然道:“沈一贯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为官数十年从未徇私,之所以将此折扣下是因为老夫当时就觉得这福州知府黄似华是夸大其词,刻意针对郭致远,这郭致远从京城远赴古田任职,必受地方排挤,他在古田毫无根基,古田匪患猖獗,如不招募团练,他又如何保境安民?他初涉官场,不懂官场规矩或许是有的,这黄似华既为其直属上官,更应细细提点,让其知错能改,为何却小题大做,直接拜表弹劾呢?如今这邻近几县知府又联名弹劾郭致远,郭致远不过一小小九品县令,为何却有如此多人处处针对他呢?此事定有蹊跷!倒是沈一贯你身为当朝首辅,却为了处置一小小九品县令如此大动干戈,是否又存有私心呢?……”

说到这里沈鲤朝万历郑重地拱手道:“老臣此心可表日月,若是圣上仍认为老臣是徇私,便请圣上将老臣革职,老臣绝无怨言,若是圣上觉得老臣所言不无道理,便请圣上派人彻查此事,还郭致远也还老臣一个清白!……”

沈鲤连自请革职的话都说出来,万历再不表态就不行了,沉吟道:“两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那便派人调查吧,只是从京城到福建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从京城派人下去调查有些兴师动众了,从福建现有官员中选一干练之人去古田调查即可,两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啊?……”

沈一贯知道再想不经调查就将郭致远撤职问罪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这个调查人选抢到手,便抢着道:“这古田县本属福州府所辖,福州知府黄似华乃郭致远直属上官,便让黄似华亲自下去调查即可,顺便也可考察民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疏忽

沈鲤自然不可能让沈一贯如愿,连忙道:“不妥,这福州知府黄似华有故意针对郭致远之嫌疑,如何能保证其能公正地调查此事?考察地方官员乃巡按御史之责,老臣举荐福建巡按御史刘光先前去调查此事!……”

设立巡按御史之职是从明洪武年间开始的,其职责就是“代天子巡狩”,考察地方官员整饬吏治,是明朝维护中央集权的一项重要举措,就有点像现代中纪委派往各省的巡视组组长,权力很大,这福建巡按御史刘光先素以“铁面无情”著称,而且他既不属于东林党,也不属于浙党,让他去古田调查郭致远自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万历一听就点了点头道:“准奏!那便让刘光先前往古田彻查此事吧,让其将调查结果如实上奏……”

沈一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此事了。好在这刘光先虽以“铁面无情”著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脾气比较急躁,做事比较冲动,曾经有一个知县被人举报贪污,刘光先前去调查,因为那举报之人消息灵通,事先得到了消息,就派人悄悄把一大包银子藏在那被举报的知县官邸之中,刘光先一去便令人搜查那知县官邸,结果就把那一大包银子搜出来了,那知县自然大呼冤枉,但刘光先却根本不听他分辩,认为既然搜到证据那这知县肯定是贪官没错了,就将那知县撤职下狱了,那知县有口莫辩,最后居然在狱中自杀了!

直到几年后那举报之人也犯了事,被抓了起来,这件事才暴露出来,但是那知县既然已死,又是自杀,朝廷也不好为了一个已死的知县去重处一个巡按御史这样的重臣,加上刘光先素有直名,朝中也有好友帮他斡旋,最后只将刘光先罚俸禄一年,仍然保留了他的巡按御史一职。

既然刘光先有这样的缺点,只要沈一贯给黄似华去封私信,让黄似华提前做些布置,利用刘光先脾气急躁,做事冲动的缺点,依然有机会将郭致远这个潜在威胁勒杀在摇篮之中,所以沈一贯也没有再反对。

从皇宫出来,沈一贯和沈鲤冷冷地对视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便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从此时开始斗争的焦点已经从京城转移到了福建,他们也需要做出各自的布置,才能抢占先手。

沈鲤回到府邸后立刻给郭正域写了一封信,郭致远毕竟太年轻了,如果没人提点的话,很可能应付不了这官场中复杂险恶的阴谋诡斗,不过沈鲤和郭致远并无交集,连面都没见过,自然不好直接给郭致远去信,只能给郭正域写信,郭正域为官多年,自然是知道轻重的,有他提点郭致远,郭致远或许能够化险为夷。

将写好的信交给下人,让他连夜送出京城,沈鲤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如今朝廷早已腐化,朝中大臣多是贪腐之辈,他虽为次辅有心匡扶朝政,却又有心无力,还不得不和沈一贯之流勾心斗角,以图自保,早已身心疲惫,几次主动请辞,万历却不批准,这让他越发的迷茫,郭致远之前在“妖书案”的表现让他起了为国惜才之心,才会屡次回护郭致远,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顺利过关就只能看郭致远自己了。

此时的郭致远自然不知道在京城发生的事,红薯种植和养猪的推广都很顺利,所以他虽然每天忙得脚步点地,但是心情却是着实不错,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两年,古田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再也不会连温饱问题也解决不了了。

不过郭致远管理这一大摊子,要说不出问题那就真有点假了,这不,昨天就发生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个团练乡兵喝醉了酒,精虫上脑,半夜爬围栏跑到服装厂女工的宿舍区把一个服装厂女工给强奸了!

这事说起来也怪郭致远疏忽了,如今古田县境内的土匪已经被全部肃清了,团练乡兵们自然也闲了下来,自新军还要屯田,团练乡兵因为郭致远是准备做特种兵打造的,所以没有安排他们屯田,除了日常训练,就没别的事了,加上他们的军饷又丰厚,又闲又有银子,那不出问题才怪呢!

虽然团练乡兵的军纪规定不准在军营饮酒,但是还是有些团练乡兵会偷偷地溜出去买酒回来喝,几个男人把酒一喝自然就忘乎所以了,男人酒后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女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和他们比邻而居的女人身上,如今跟团练乡兵比邻而居的女人主要有两批,一批就是当初郭致远救出的被钻山豹祸害过的可怜女人,一批则是毒王蜂手下的女土匪。

毒王蜂手下的女土匪这些团练乡兵不敢惦记,都是动不动敢割男人命根子的女人,他们哪敢惦记啊,所以聊的都是那批被钻山豹祸害过的可怜女人,这批女人如今都在服装厂上班,生活稳定,也逐渐走出了心理阴影,越来越焕发出成熟女人的魅力,有时还会站在围栏后看团练乡兵们训练,把团练乡兵们勾得心痒痒。

当然这些团练乡兵也只敢过过嘴瘾,因为郭致远有明令,团练乡兵不许越过围栏去女人的居住区,如果确实是看上哪个女人了,可以向指挥报告,征求对方的意见,如果对方也同意,可以组织家庭,搬出去住,这也是为什么郭致远把团练乡兵的兵营和女人的宿舍区放在一起原因,一是保护,二是让团练乡兵和那些可怜的女人们结合,也有利于他团队的稳定和壮大。效果也确实有,已经成了好几对,还是楚婉儿做的媒,郭致远还送了贺礼,让团练乡兵们越发觉得跟着郭致远有奔头,忠诚度更高了。但事情都有两面性,这成了的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也有没成的,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左右为难

比如这名犯事的团练乡兵,此人叫谢老四,和谢二虎一个村的,也是猎户,年纪不大,刚二十出头,正是想女人的年纪,这家伙打战很是勇猛,几次战斗都立了功,但是坏也坏在他这个勇猛上,因为他长得一脸凶相,女人看见了都害怕,他看上了对面服装厂一个女工叫水莲的,找楚婉儿提了几次,楚婉儿也去征求了水莲的意见,但是水莲看到他一脸凶相就怕,自然不可能答应和他组织家庭了。

被人拒绝自然不爽了,谢老四就偷偷溜出去买了酒找了同村的几个团练乡兵一起喝酒消愁,这一聊女人自然就聊到了水莲,谢老四追求水莲没成的事他们这几人都是知道的,看到谢老四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的样子就都有些好笑,有几个蔫儿坏的家伙还幸灾乐祸地调笑了谢老四几句,让谢老四心情越发郁闷了,低着头也不说话,一个劲的喝闷酒

谢二虎如今是队正,算是领导了,看他这样就劝道:“老四,你看开点,只要跟着郭大人好好干,多赚点银子,你还怕娶不上媳妇?……”

一旁的一名团练乡兵就插话道:“郭大人啥都好,就是对我们管得有点太严了,你说这些女人都是我们抄了钻山豹的山寨救出来的,应该也算是咱们的战利品,郭大人就应该把这些女人分给我们,让我们可劲的挑,还犯得着问她们乐不乐意?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蹬鼻子上脸了!……”

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团练乡兵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要我说,老四也是太怂了,要是我,只要老子看上了,老子就硬上,先把那娘们办了再说,生米煮成熟饭,那娘们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咱们给郭大人卖命,郭大人还能真砍了咱们的头?顶多打顿板子,一顿板子换个媳妇,也值了!……”

谢二虎好歹是当队正的,觉悟自然比他们高些,一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把脸一板厉声道:“你们喝了几两猫尿就满嘴跑马了?!居然敢编排郭大人?!军纪那是闹着玩的?赶紧散了!……”

那几名团练乡兵看谢二虎发火了也不敢再胡咧咧,讪讪地站起来,只有那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团练乡兵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谢二虎当队正了就神气了,跟我们讲军纪?那军纪还不允许偷偷喝酒呢,你不一样和我们偷偷喝?……”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老四本来也有些担心军纪处分,可听这人一说又觉得这事未必就算得上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他有军功在手,郭致远肯定会网开一面,所以等其他人都睡了,他自己躲过巡夜的乡兵巡逻,偷偷地翻过围栏,潜到了女工们的宿舍区。

也是活该出事,本来女工们都住在一起,谢老四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跑进去强奸,等酒劲一过,他自然就胆怯了再偷偷溜回去,只要没人发现也没事,可是正好碰巧那水莲出来起夜,本来在宿舍里是有便桶的,但是这水莲是个心细女子,担心自己起夜影响到了其他姐妹,味道也不好闻,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准备去外面的公厕去上厕所。

于是事情就发生了,谢老四悄悄跟着水莲一直到公厕外,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打晕了,然后把她强奸了,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回去翻围栏的时候又正好被另一个起夜的女工看见,嚷了起来,事情就暴露了!

郭致远赶到的时候,谢老四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脸上全是血印子,那都是跟水莲玩得好的姐妹挠的,他自己也知道闯了大祸,耷拉着头也不说话,水莲此时自然也被姐妹们救醒了,换了衣服,此时正躲在宿舍里嘤嘤的哭,几个和她要好的姐妹陪着她不停劝解。

楚婉儿作为团练指挥,自然是早到了,此时正指着谢老四怒声痛斥,一起被骂的还有昨晚和谢老四一起喝酒的几名同村团练乡兵,谢二虎自然也在里面,全都耷拉着任由楚婉儿怒骂。毒王蜂也在,她面无表情地站在楚婉儿身后,不过心里却在暗暗冷笑,看来郭致远也没那么可怕,手下这帮团练乡兵都是乌合之众,接下来就看郭致远怎么处理了,如果郭致远不严格按照军纪处理,那么他制定的军纪就成了一句空话,以后这样的事难保不会再发生,但是如果郭致远严格按照军纪处理,那么这些团练乡兵难免心生怨尤,军心也会大受影响。

楚婉儿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虽然对谢老四等人厉声怒斥,心里却着实有些左右为难,作为一个女人,她对谢老四的罪行自然是无比痛恨,怎么处理谢老四都不为过,但是作为团练乡兵的指挥,她又有些不忍心真将谢老四处死,同时也担心处死谢老四后会激起谢二虎等人的怨气,要知道谢二虎作为被郭致远第一个招进团练军的乡兵,在团练乡兵中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郭致远脸色铁青,显然对此事十分恼怒,谢二虎等人见到他如此表情越发大气不敢出,楚婉儿向来是不惧郭致远的,但是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她是团练乡兵的指挥,出了这样的事也有责任,小心翼翼地瞟了郭致远一眼,走到他身旁刚要说话,郭致远却直接摆摆手面无表情地道:“立刻召集所有团练乡兵集合!……”

团练乡兵们很快被召集起来了,郭致远威严地扫视了团练乡兵们一眼,转头对一旁的楚婉儿面无表情道:“楚指挥,根据团练军军纪,强奸妇女当如何处置?”,楚婉儿心里咯噔一下,郭致远这是要杀谢老四啊!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团练军军纪第八条,欺压无辜百姓奸**女者斩!”

台下的谢二虎一听就蒙了,谢老四和他是同村的,他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赶紧扑通一下跪在郭致远面前,痛声道:“大人,谢老四罪不至死,请大人法外开恩!”,其他团练乡兵们也没想到郭致远真的要杀谢老四,也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纷纷跪下齐声道:“请大人法外开恩!”

第一百五十八章 震撼军心

本来耷拉着头一声不吭的谢老四一听郭致远真要杀他也蒙了,也顾不上害怕了,嘶声道:“我不服!我为大人出生入死,就因为一个女人,大人便要杀我,不怕寒了我们的心吗?!……”

郭致远走到谢老四面前,放缓语气道:“谢老四,我记得你,夜袭钻山豹一战,你杀敌五人,记二等功,伏击钻山豹和响尾蛇一战,你杀敌三人,俘虏三人,记三等功,在战场上你是条汉子!……”

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语气一转,厉声道:“但是你昨夜所为是真正的汉子所为吗?你说你为我郭某人出生入死,那我郭某人又是为谁出生入死呢?!……”

本来满心不服的谢老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郭致远居然会对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团练乡兵所立的功劳记得如此清楚,再想起郭致**日对待他们这些团练乡兵确实上称得上是爱兵如子,之前还和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打战的时候也是身先士卒,就不由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郭致远又转头望向跪在地上向他请愿的团练乡兵们,沉声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其实我心里比你们更难受,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如我的同胞兄弟,我们曾经一起生死与共、并肩战斗,难道你们以为我想亲手送自己的兄弟上路吗?可是你们还记得我们团练军是为何而战斗吗?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未来而战斗!这也是我们团练军存在的意义,如果我们不能坚持这一点,我们和土匪又有何区别?但是昨夜谢老四的所为却是在伤害我们的亲人,是和我们团练军的宗旨背道而驰!军纪如山,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包括我郭某人在内!如果军纪可以随意更改,那我们团练军永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那我们还谈何去为我们子孙后代的未来而战斗呢!……”

团练乡兵们都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时水莲听说郭致远真的要砍谢老四的头也在姐妹们的搀扶下出来了,她神色复杂的望了谢老四一眼,也扑通一下跪倒在郭致远面前,咬牙道:“谢谢郭大人为民女做主,不过谢老四也是喝了酒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再说民女…民女早已没了清白身子,若非大人带领团练乡兵将民女救出,民女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谢老四也参加了那一次的战斗,算是间接救了民女,民女…民女就当报恩了,请大人法外开恩,饶了谢老四……”

谢老四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水莲居然会为他求情,郭致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水莲,即便你不追究,我还是要治谢老四的罪,因为他不仅仅是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整个团练军的军魂,军纪如山,即便是我也无法更改!……”

水莲还要继续帮谢老四说情,谢老四却突然大笑道:“水莲妹子,你不必再为我求情了,我谢老四对你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该杀!临死前我能听到你为我求情,我谢老四死也瞑目了!”说着又转头对郭致远大声道:“大人,你说得对,军纪如山,不能因为我谢老四一个人坏了团练军的军纪,我愿意认罪伏法!……”

郭致远走过去拍了拍郭老四的肩膀,哽咽道:“好样的!是条汉子!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你可以放心上路!……”

这时那水莲突然大声道:“大人,既然军纪不可改,那民女再求大人一件事,民女愿意嫁给郭老四,等他执行军法以后,民女愿意为他守寡,终生不再嫁!……”

这下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地望向水莲,被她这个惊人的决定给惊呆了,郭致远愣一下子后,连忙高兴地一挥手道:“好,这个要求我准了,便将军法推迟到三日后执行,我给你们当证婚人,今日便为你们举办婚礼!……”

这一天团练军的军营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婚礼,因为新郎谢老四即将在三日后被执行军法,但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愤懑和不甘的情绪,一直开怀大笑着向其他团练乡兵们敬酒,因为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三日后谢老四即将被执行军法,水莲披麻戴孝亲自送他上路,含着泪告诉他如果幸运怀了他的骨肉,会让儿子跟他姓谢,让他放心上路,谢老四大笑,含笑赴死。而水莲也果然幸运地怀上谢老四的骨肉,十月怀胎后,顺利产下一子,取名谢不悔,郭致远收谢不悔为义子,视如己出,悉心培养,谢不悔长大后成为郭致远麾下一员猛将,立下赫赫战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谢老四被执行军法当日,全体团练乡兵给他送行,不少团练乡兵感动地流下了热泪,这件事给了他们很大的震撼,不但没有因为此事让他们对郭致远心生怨尤,反而让团练军的军心越发稳固,自此以后,团练乡兵们再没人敢违反军纪,此事传到自新军中,自新军也倍感震撼,从此在郭致远的这两支部队中都树立了军纪严明的优良传统,也为这两支部队成为真正的强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要说受这件事震撼最大的却是毒王蜂!毒王蜂因为受过男人伤害,所以极度仇恨男人,行事也十分偏激,但这件事却完全颠覆她固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她完全无法理解水莲为什么会选择原谅谢老四,为他求情,最后更是明知谢老四必死还要嫁给谢老四,为他终生守寡。

而谢老四最后选择含笑赴死也同样让她十分意外,在她看来这件事无论郭致远如何处理,都会使得团练军军心涣散,但是结果却是团练军的军心不但没有因为这件事涣散,反而变得更加的稳固,这让她越发觉得看不懂郭致远了,在这个男人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种人格魅力,让他的部下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他赴死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惨案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五十九章惨案郭致远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居然让毒王蜂的心境起了这么大的变化,不过此时他也无心关心此事,因为又出事了,在古田县辖区的安福里发生了一起惨案,一家五口集体上吊自杀了!

五条人命啊!这是郭致远到古田县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惨案,所以他非常重视,亲自带人跑到安福里去勘察现场,当地的里长显然没想到郭致远会亲自下来,显得有些慌乱,郭致远不禁起了疑心,难道说此案不仅仅是自杀那么简单?

上吊自杀的一家户主叫刘长福,一起上吊自杀的还有他的妻子刘陈氏,和他的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岁,最小的才八岁,自杀而死的人死状是很吓人的,满脸青紫,舌头伸得老长,郭致远看了一眼就不忍看下去了,尤其是死者中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小孩,更是让他十分心痛,决心一定要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跟随郭致远一起来的捕头和仵作查验现场以后却向郭致远汇报,说屋内并无可疑痕迹,五人均系窒息死亡,死前也未剧烈挣扎,应是自杀无疑,郭致远就奇怪了,既然确实是自杀,那方才那里长见到自己为什么会神色慌张呢?

郭致远便把里长叫来再次询问,那里长明显有些支支吾吾,只说这刘长福家境本就贫寒,去年又染上肺病,生计越发困难,平时也没有与人结怨,想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郭致远越发疑心了,不过他要管理县政也必须要依靠这些里长,所以也不好马上发火,不动声色地问道:“死者可还有其他亲属?……”

“刘长福父母早亡,直系亲属也没了,关系最近的只有一个堂兄,平日来往也不多,只怕也问不出什么……”那里长小心翼翼地道。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这里长明显是不希望自己彻查此事,所以百般搪塞,郭致远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摆摆手道:“本官自有计较,你速去把死者堂兄找来,本官要找他问话……”

那里长没有办法,只得叫人去找死者的堂兄,没一会儿,人就找来了,那刘长福的堂兄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那里长在郭致远面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在百姓面前却是威风得很,指着那刘长福的堂兄厉声道:“刘贵福,县官大老爷找你问话,你可要小心回答!……”

那刘贵福本就老实巴交,给这里长一吓越发六神无主了,只知道跪在郭致远面前瑟瑟发抖,连话都不会说了,郭致远对那里长本已十分不满,立刻指着他厉声怒斥道:“到底是本官问话还是你问话?你给我出去!……”

那里长被郭致远训得灰头灰脸地出去了,郭致远将那刘贵福扶起来,和颜悦色道:“刘贵福,你不必害怕,你兄弟刘长福一家究竟为何而死你可知情?你只管如实说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刘贵福见郭致远如此平易近人,倒也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了,只是仍然显得十分犹豫,结结巴巴道:“回…回县官大老爷话,草…草民与我这兄弟也不…不如何来往,不…不知他如何如此想…想不开……”

郭致远一看就知道这刘贵福没说实话,指着隔壁停放刘长福一家尸首的房间道:“若只是一时想不开,为何你兄弟刘长福一家五口俱皆丧命?难道连你那未成年的侄儿侄女也想不开?如此惨案,便是旁人也无法熟视无睹,何况你这堂兄?你兄弟一家尸骨未寒,你身为他们的同胞至亲,却不敢为他们仗义执言,你兄弟一家在天之灵可能瞑目?!……”

那刘贵福显然也对郭致远的话有所触动,咬了咬牙,再次跪倒在郭致远面前,嚎啕大哭道:“草民兄弟一家实是被县里的诚和典铺掌柜逼死的,求大人为草民兄弟一家做主!……”

这典铺就是我们常说的典当行,郭致远小时候看历史书也常看书里提到典当行是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豪绅阶级剥削普通百姓的重要工具,但对此并无直观感受,毕竟后来现代社会也出现了典当行,似乎也没书中写得那么可怕,但如今却亲眼目睹一起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边,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典当行,所以一听就眼中寒光一闪,追问道:“这诚和典铺到底是如何逼得你兄弟一家家破人亡的?你详细说与本官听,只要你所言属实,本官定为你兄弟一家做主!……”

刘贵福便抽泣着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原来这刘长福一家原本还算不得村里的赤贫家庭,家里有十来亩水田,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但自打去年刘长福突然得了肺病,家境就一落千丈,刘长福本是家里的主劳力,如今得了肺病,身体便大不如前了,不仅无法下地劳作,还需要花钱买药,一下子就把家底掏空了,刘陈氏不得不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下地劳作,但他们毕竟没有经验,所以去年的田地收成就大不如从前了。

但是赋税却是要照交的,县里的衙役来催收了好几次,刘长福逼得没法只得将家里的十来亩水田抵押给了县里的诚和典铺,才勉强交上了赋税,但是刘长福身体每况日下,自然是没钱还给典铺,别说本钱还不上,就连月息也还不上,所以一开春诚和典铺就来人了要收走刘长福抵押给典铺的十来亩水田。

这十来亩水田是刘长福的命根子,他自然不肯就这么让典铺收走,苦苦哀求典铺掌柜再宽限些时日,等田里有了收成一定还钱,这典铺掌柜就是冲着刘长福家这十来亩水田才借钱给他交赋税,自然不可能同意宽限时日,而且以刘长福的状况,地里种出的粮食也绝对赶不上利息增长的速度。

这典铺都养了不少身强力壮的打手,当下那典铺掌柜一下令,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立刻上前强拉着刘长福的手在田地过户的契约上按了手指印,这十来亩水田是刘长福一家唯一的依靠,如今水田没了,全家的生计就都没了,刘长福越想越绝望,便带着全家寻了短见!

第一百六十章 嚣张

郭致远一听就怒了,一个本来十分幸福的家庭就这样被诚和典铺给逼得家破人亡,勃然大怒道:“这诚和典铺实在可恶,为了十来亩水田便逼得人家破人亡!你放心,本官定会为你死去的兄弟一家做主,还他们一个公道!……”

郭致远怒气冲冲地回到县衙,马上派出衙役去传那诚和典铺的掌柜过来问话,可是等了好几个时辰,派出去的衙役还没有把人带来,郭致远就越发火了,这诚和典铺的掌柜分明是没把自己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又派出第二批衙役过去催,整整派出去三批衙役,才把人传来了,但是同来的还有几个人,几名太平绅士和一个郭致远绝没想到的人---陈怀礼!

看到陈怀礼不请自来,郭致远心里就咯噔一下,他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没有想着先去调查这诚和典铺的背景,能够在县城开典铺的背景肯定不简单,这陈怀礼不请自来,多半他就是这诚和典铺的幕后老板了,陈怀礼作为古田县最大的地主,势力很大,不是万不得已,郭致远也不想和他正面冲突。

当然如今的郭致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来古田上任时的郭致远了,自然不可能因为陈怀礼是这诚和典铺的幕后老板就对此事就此放过不查了,相反陈怀礼的到来让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一个高度,陈家是古田县最大的地主势力,古田县近一半的田地都是陈家的,想来陈家没少用这样的手段吞并普通老百姓的田地,若是如此,郭致远和陈怀礼的冲突就几乎不可避免,因为郭致远不可能坐视这种巧取豪夺百姓土地的情况发生,因为他知道大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因为明末地主集团侵吞百姓土地的行为已经完全失控,大量的失地百姓因此选择加入农民起义军,加上李自成提出了“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势力迅速扩大,最终导致了大明王朝的土崩瓦解!

尽管郭致远感到和陈怀礼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站起来迎了上去,对陈怀礼打着哈哈道:“陈老可是稀客啊,今日如何想着到我这县衙大堂来坐坐?莫非此案和陈老还有何牵扯不成?……”

陈怀礼自然不会直接承认他就是诚和典铺的幕后老板,大刺刺地朝郭致远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老夫忝为太平绅士之首,却未能履行太平绅士的职责,甚为惭愧,听闻大人今日审案,特来旁听一下,久闻大人断案公正严明,老夫和几位太平绅士也想见识一下,郭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郭致远一听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当初为了解决财政危机,不得不推出太平绅士制度向乡绅们募捐,其中就提到太平绅士享有参与县衙案件审理的特权,不过这段时间古田县也没发生什么大案件,都是一些邻里纠纷之类的小案子,最开始还有几位太平绅士图新鲜过来旁听一下,后来觉得无趣慢慢就没人来了,所以倒是没有给郭致远造成太大的掣肘,但今天陈怀礼明显是有备而来,还特意邀请了几个太平绅士联袂而来,分明是向自己示威,看来今日审案注定是不会顺利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心中越发警惕,脸上却也是不动声色地笑道:“陈老热心县政治理,实乃乡绅楷模,本官欢迎之至,来人啊,给几位太平绅士看座!……”

等陈怀礼和几个太平绅士坐下,郭致远打量了一下堂下跪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着长衫,留着长须,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十分奸猾,他虽然跪着,但是腰杆却是挺得笔直,见到郭致远这位县官大老爷也丝毫不慌,很是有恃无恐。

郭致远眉头皱得更紧了,此人只是陈怀礼手下的一个掌柜,在自己这位县官面前却是如此有恃无恐,自然要杀杀他的威风了,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堂下所跪之人可是诚和典铺掌柜?!……”

他话音还未落,陈怀礼就突然插话道:“等等,郭大人,老夫有些糊涂了,这问案总有苦主吧,不知此案苦主何在啊?!……”

郭致远差点对陈怀礼破口大骂出来了,这刘长福一家全被陈怀礼诚和典铺的掌柜给逼死了,到哪里去找苦主啊?!以刘贵福老实巴交的性格,要让他当苦主和诚和典铺打官司,只怕打死他都没这个胆,不过郭致远既然授予了太平绅士参与审案的特权,陈怀礼这样问倒也不算暨越,只得强压怒气道:“此案苦主一家五口均已上吊自尽,故无法到堂,本官经过调查了解,得知此案苦主上吊自尽前曾与这诚和典铺掌柜有过交涉,故传他前来问询……”

“哦!”陈怀礼拖长音调道:“既然苦主是上吊自尽,那就应该与他人无涉了,当然大人传这诚和典铺掌柜问话,他理应配合,只是大人只是例行问话,就没必要让人一直跪着了,诚和典铺掌柜也算是我陈氏族人,老夫也是识得的,他腿脚有些旧疾,不能久跪,还请大人看在老夫的薄面,准他站着答话……”

说着也不待郭致远点头答应,并对那诚和典铺掌柜摆摆手道:“陈东海,你起来吧!”,那陈东海也老实不客气地马上站了起来,欠身行礼道:“谢族老体贴,谢县官大老爷恩典……”他把谢族老体贴放在前面,显然眼里只有陈怀礼这个族长,没有郭致远这个县官了。

郭致远见陈怀礼如此嚣张,心中怒火更甚,只是他也不好在这样的枝节问题上和陈怀礼撕破脸,便强压怒火,点点头道:“既是陈老为你求情,本官便准你站着答话,陈东海,你可曾逼迫刘长福,强行让他将名下十亩水田转让与你?致使其全家上吊自尽?……”

他话音未落,陈怀礼又连忙插话道:“老夫觉得大人如此问案十分不妥,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郭大人如何能说陈东海逼迫刘长福致使其全家上吊自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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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杂了

见陈怀礼如此嚣张,屡次打断自己审案,郭致远再也控制心中的怒气,用力一拍惊堂木,寒声道:“陈老,太平绅士虽有参与案件审理的特权,但本官并不需要陈老教本官如何审案,本官在向陈冬海问话,他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便可以,陈老若有不同意见,可以等本官问完话再提不迟,此乃公堂之上,本官代表的乃是朝廷威严,陈老屡次打断本官的问话,可是不将朝廷威严放在眼里?!……”

陈怀礼想不到郭致远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对他直言呵斥,可是郭致远一顶藐视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又让他不好发作,腮帮子剧烈地抽动了两下,最后只能讪讪地道:“倒是老夫失礼了,大人只管继续问案,老夫再不插嘴,陈东海,县官大老爷问你话,你只管如实回答便是了,有老夫在,没有人能强加罪名与你!……”

那陈东海有陈怀礼撑腰,越发的有恃无恐,不慌不忙地拱手答道:“回县官大老爷话,草民从未逼迫那刘长福,他之前将名下十亩水田抵押给我诚和典铺,签有契约,还有安福里的里长、册书做中人,纯属自愿,绝无强迫之事,他不能按时偿还月息,草民才按照契约约定将其抵押的十亩水田收走,事后他为何要寻短见,草民全然不知……”

郭致远早猜到这陈东海不会承认强逼刘长福之事,见他推得一干二净,便冷笑道:“你与刘长福所签契约可在?呈给本官看看……”

陈东海自是早已做了充足准备,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契约,自有衙役上前接过呈递给郭致远,郭致远接过契约一看眼中就寒光一闪,大明律规定民间借贷最高利息不能超过三分,而这契约中约定的月息却达到了惊人的二钱三分!可以说从刘长福签下这契约之日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因为无论他多么努力,他地里种出的粮食都绝对赶不上利息增长的速度!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把手中的契约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冷地道:“陈东海,大明律规定最高利息不能超过三分,你这契约中约定的利息却高达二钱三分!你让刘长福如何偿还得起?!……”

陈东海还未答话,陈怀礼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道:“郭大人,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天下所有的典铺哪有月息三分的,若是死套大明律,则天下的典铺都要关门大吉了!就我们古田县也不只诚和典铺一家典铺,哪家的月息低于二钱三分了?……”

郭致远正要发怒反驳,他身后的屏风处却传来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就见白度躲在屏风处正朝不停摆手,郭致远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白度做事向来沉稳,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阻止自己继续审案,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把心中的怒火又强压下去了,面无表情地道:“本官对本县的典铺确实不甚了解,既然如此,就待本官先了解一下,再审理此案……”

陈怀礼还以为郭致远服软了,越发嚣张地大笑道:“郭大人初来乍到,不了解我们古田的风土人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审案却要慎重,否则闹出笑话就不好了,大人若是再审理此案一定记得通知老夫,老夫也好帮大人把把关……”说完就站起来,带着几个太平绅士和陈东海大笑着扬长而去!

等陈怀礼他们一走,白度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郭致远连忙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白兄方才为何阻止我继续审理此案?……”

白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有些操之过急了,此案牵连甚广,若是不做准备,贸然查下去,只怕大人会十分被动……”

“哦!”郭致远眉毛一扬,诧异道:“莫非白兄知道此案内情?除了陈怀礼,还有何人牵涉其中?……”

白度摇了摇头苦笑道:“倒不是白某知道此案内情,而是此等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白某不用查也知道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他虽然有穿越优势,但若论对明朝基层官场的了解却远不如白度,连忙拱手道:“还请白兄赐教!究竟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白度连忙还礼道:“白某岂敢在大人面前言赐教,其实大人只要做上一两年县官,自然便明白其中关窍了,首先此事必定牵连到县衙的户房,若无户房支持,这典铺是做不开的,因为户房负责税赋,知道哪些农户交纳税赋困难,将这些农户的信息告诉典铺,典铺便能有的放矢,上门放贷了,事实上户房派人上门催缴税赋之时,这些典铺也会派人同行,一唱一和,让那些无法缴纳税赋的农户不得不签下契约,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其次就是地方的里长和册书,这里长和册书虽非公职人员,但都是地方有名望的乡绅耄老,若无他们配合,朝廷的税赋根本收不上来,这典铺早已和里长、册书沟通好,上门放贷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怕农户不签契约,事成之后,典铺也会给里长、册书好处……”

“再就是三班衙役了,这三班衙役最喜欢的就是下乡催缴赋税的肥差,甚至不惜自己掏钱向承发房购买下乡催缴的牌票,他们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这钱自然是要加倍从农户身上捞回来的,他们唱的就是红脸,威胁农户若再不缴纳赋税便要拿人,这时典铺掌柜再出场,便事半功倍了,农户哪怕明知签了契约还不上,但他们怕衙役真的拿人,也只能签下契约先把眼前的祸事应付过去再说了……”

郭致远听得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这件看似简单的案子居然会牵扯到这么多人,按白度所说,这里面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县衙的公职人员,这下情况就复杂了,他要彻查这个案子首先就要从整顿吏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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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整顿吏治

整顿吏治其实郭致远早想做了,但是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因为这里头水实在太深了!明朝的吏治腐败是众所周知的,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他自己是个苦出身,所以痛恨贪官污吏,对待贪官污吏绝不手软,可以说是砍头无数,甚至还对贪官实施剥皮这样的酷刑,但哪怕如此,贪官还是前仆后继,层出不穷,朱元璋死后明朝的吏治腐败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到崇祯年间,几乎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李自成攻破北京城,从京城的王公大臣府中整整搜刮出七千万两银子,要知道当时明朝全国一年的财政收入才400万两银子,可见吏治腐败到了何种程度!

为什么明朝的吏治腐败会如此严重呢?说到根子上还是因为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太抠门,他自己是个苦出身,所以对待下面的官吏也很苛刻,明朝官员账面上的工资是很低的,也就老婆孩子够个温饱,官员不捞点外快基本上无法生活了,比如明朝第一清官海瑞在浙江做县老爷的时候,全家就过得紧巴巴的,穷得从来不去菜场买菜,老妈70岁生日去买了2斤肉还当一个大新闻上了头条,可见明朝官员的工资收入是什么水平。

所以像朱元璋这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搞法要想做到吏治清廉基本是不可能的,等他一死,明朝的官员贪污受贿基本上就是半公开的了,下级官员去拜见上级官员都要送礼,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外加三节两寿。就连号称大明第一首辅的张居正同样也收下级的孝敬,在他死后被抄家,也搜出黄金万两,白银十一万两,虽然不能以此就说张居正是贪官,但至少不能算是清廉。

高层官员可以靠下级孝敬捞收入,基层官吏就只能靠剥削百姓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淋尖踢斛”了,百姓上交公粮的时候,先要把粮食倒到斛里面,名义上是检查质量看粮食的成色,要求把斛子倒满,上面还有一个圆锥体状的尖,这时管事的官吏上去猛踢一脚,要求斛子不倒,但是上面的尖洒下来了,洒出来的粮食不允许老百姓回收,算是运输和保管中的损耗,百姓再把斛中余下的粮食拿去称重,无形中多交不少粮食,这些成为明朝各级官员的一笔半公开的一笔收入。

后来张居正为了整顿吏治,推出了著名的“一条鞭法”改革,即百姓缴税统一折算成银两,等于将原来的实物税改成了货币税,这样官吏们便不能通过“淋尖踢斛”来剥削百姓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吏们很快想出了新的剥削百姓的法子,就是火耗,所谓火耗即是在将银两熔铸的过程中,蒸发消耗的部分。这部分其实也就是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的样子。但官员们为了多要,一般把这部分加到百分之七,最狠的加到了百分之二十。

这样一来老百姓就对一条鞭法怨声载道,称之为“残民一条鞭”,而一条鞭法在张居正死后也很快就被废止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明朝要想整顿吏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会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张居正后来之所以被清算,也和他为了整顿吏治推出“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从而触动了官僚集团、士大夫集团、乡绅集团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无关系,正好万历皇帝因为长期被张居正压制心生不满,从而墙倒众人推,最后落得个死后还要被人刨坟抄家的凄凉下场。

连堂堂的大明第一首辅整顿吏治都遭遇这么大的阻力,更何况郭致远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了,所以郭致远虽然有心要整顿吏治,却不敢轻易动手,因为牵扯面实在太广了,等于向明朝现行的官僚体制宣战,如果操作不好,连郭致远的县令之位也会坐不稳。

白度一看郭致远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不过他仍有些担心郭致远年轻气盛一意孤行,小心劝道:“我大明素有皇权不下县之说,大人要治理县政,便离不开地方乡绅的支持,而不说这县衙的官吏,便是那些三班衙役也皆与地方乡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若要彻查此案就等于和整个地方乡绅势力宣战,必然引起地方乡绅的强烈不满,大人好不容易创下的大好局面也很可能因此毁于一旦!还请大人三思啊!……”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沉吟道:“白兄所言确有道理,不过方才那陈怀礼的嚣张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本官就此示弱,我在古田县还有何威信可言?而且我既为古田父母官,在我治下发生此等一家五口尽皆自尽的惨剧,我若坐视不理,又有何脸面坐这县令之位呢?!……”

说到这里,郭致远恨恨地拍案而起道:“我早有打算整顿吏治,若不整顿吏治,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无法真正地惠及百姓,只会肥了那些贪官污吏,古田也得不到真正的发展,正好利用此案为契机,全面整顿吏治!至于那些地方乡绅,多有鱼肉百姓大发不义之财者,我要振兴古田,必定会触犯他们的利益,之前我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也只能暂时和他们虚与委蛇,现我已肃清匪患,也是时候和他们掰掰手腕了!……”

白度见郭致远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了,想了想道:“大人心意已决,白某自当全力配合,只是这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县衙官吏俸禄本就是十分微薄,更别说那些三班衙役本无俸禄,全靠大人补贴,但县衙日常运转却全靠他们,若是大人断了他们的财路,只怕真无人愿意当差了,县衙又如何运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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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猫腻

第一百六十三章猫腻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这点我自有考虑,如今卷烟作坊和服装作坊都收入颇丰,我准备从中拿出一部分设立‘养廉银’,确保他们生活无忧,若是他们再敢盘剥百姓,就勿怪本官言之不预了!……”

白度一听就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倒也可行!这‘养廉银’的名字颇为妥帖,看来大人早有定计,倒是白某多虑了!……”

郭致远笑了笑没说话,这‘养廉银’的办法可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清朝的雍正皇帝想出来的,而且他也知道所谓的“高薪养廉”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贪腐问题,因为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所以他要整顿吏治就不可能风平浪静,必然在古田县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这个切入点很重要,不动则已,一动就要雷霆扫穴,将涉案的官吏衙役一举拿下,否则一旦给了这些油滑无比的官吏可乘之机,他们一定会销毁证据,那郭致远整顿吏治的行动就会变成一锅夹生饭,那样就被动了。

这就好比解绳结,一定要先找到绳头,这样才能把绳结解开,否则只会越解越乱,但是这个案子牵涉的官吏这么多,谁才是那个“绳头”呢?要让郭致远来理还真理不清,好在白度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丞,对其中的猫腻自然是门清得很,微微一笑道:“大人若要整顿吏治,首先要从户房整顿起……”

郭致远一听就眼睛一亮,这户房就相当于现代的财政局,自然是油水丰厚,权力也很大,正是贪腐发生的重灾区,如今户房的司吏、典史都还是王德民时代的人,只是王德民被郭致远整得凄凉而死,所以这些人也都对郭致远十分畏惧,表现得很老实,加上郭致远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剿匪,后来又修路、推广红薯种植和养猪,一时也顾不上收拾他们,现在看来这些人也只是表面上老实,暗地里却仍然是没少搞小动作。

这时白度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户房的官吏都是老油子,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可不容易,如果只是查出一般的小过错,大人只能略施薄惩,起不到杀鸡骇猴的效果,大人要想查,白某建议大人从这鱼鳞图册查起!……”

“鱼鳞图册?”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头,这鱼鳞图就是古代的土地登记簿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表明相应的名称,是民间田地之总册。由于田图状似鱼鳞,因以得名,郭致远也曾经看过,只是只看那鱼鳞册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他就头大了,要他通过鱼鳞册去查户房这些油滑的底层官吏如何搞鬼,他还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白度一看郭致远这表情也暗暗好笑,这位县令大人平时精明无比,但是却是最不耐烦做这种精细功夫,呵呵笑道:“这鱼鳞图册里头可是学问大了,这乡绅地主隐田飞洒,生员士子优免托寄,全都要用这鱼鳞图册做文章,户房主管这鱼鳞图册,自然很方便动手脚,户房油水丰厚起码有一半就着落在这鱼鳞图册上,大人若要抓这户房的把柄,查这鱼鳞图册必定一抓一个准!……”

“飞洒?”郭致远挠头挠得更厉害了,这隐田问题郭致远是知道的,就是乡绅地主阶级为了少交赋税,对自己名下的土地隐瞒不报或少报,比如明明名下有一千亩地,却只报一百亩,这样那九百亩就不用交赋税了。

生员士子优免托寄的问题郭致远也懂,因为明朝为了表示对知识分子的重视规定生员士子不用纳赋税,所以就有很多人钻这条政策的空子,将自己的田地托寄在生员士子名下,这样就不用交赋税了,明朝末期国库空虚,军队经常拖欠粮饷,连崇祯这个皇帝都穷得要穿打补丁的衣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隐田问题和生员士子优免托寄问题非常严重,导致赋税收不上来,可以说明朝的灭亡和这两个问题的失控也不无关系。但是这“飞洒”又是什么鬼?郭致远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白度也看出来了,郭致远虽然精明,但是却缺乏基层工作经验,所以对这些底层官吏常使的“招数”不了解,便细细解释道:“目前我县用的鱼鳞图册还是万历九年的,但实际百姓分家、买卖等总有变迁,所以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比如这死者刘长福名下的十亩水田,若是大人派人去实地丈量,我敢断定肯定绝没有十亩!最多八亩!其余两亩很可能是把他人名下的田地也分摊到了他的头上,百姓没有文化,不懂其中的关窍,自然是图册上写多少是多少,所以刘长福只有八亩田却要交十亩的赋税,如何承受得起?此招便名为飞洒……”

“岂有此理!还有这等事!”郭致远一听就怒了,这刘长福家境都这么困难了,这些贪官污吏还要在他身上动脑筋,这不是摁着叫花子拨眼屎,怎么狠得下心?怎么下得去手?

白度摇了摇头苦笑道:“这‘飞洒’乃是底层官吏的惯用招数,确实狠毒,让富者越富,贫者越贫,长此以往只怕连江山社稷的根基都会因此动摇,可笑朝廷那些主政大臣高高在上,如何知道这等招数?他们只要里册的土地总数不发生大的变动,便不可能细查,底层知县或许知道,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要清查这‘飞洒’问题便要重新丈量土地,不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更会彻底触怒地方的乡绅,这要犯了众怒,只怕官位难保……”

“他们不查,我来查!”郭致远用力一挥手掷地有声道,因为他知道明朝的灭亡正是因为地主乡绅大肆侵吞百姓土地,生员士子不用纳赋税,导致庞大的国家赋税压力全转嫁到贫苦百姓头上,才逼得百姓造反,他如今既然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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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公审大会(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公审大会

白度敬服地望了郭致远一眼,他相信以郭致远的精明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郭致远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彻查此事,这样的魄力让他望尘莫及,他也被郭致远的豪情所感染,猛地站起来激动道:“好!那白某就舍命陪君子,大人若要彻查此事还有一个关键,那便是地方的册书,这册书也是父子相传,长期把持册书一职,所以他们手中的鱼鳞册才是最全也是最真实的,只要控制住这册书,将他手中的鱼鳞册与县衙架阁库中保存的鱼鳞册一对照,一切便清楚了!……”

郭致远有些吃惊地望着白度,他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册书居然也有如此能耐,若不是有白度提点,他还真搞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怪不得连张居正这位大明第一首辅想整顿吏治、清理隐田问题都处处束手呢,没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再好的改革举措都很难取得成效,因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底层官吏多的是办法应付上级,只有抓住他们的七寸要害,才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陈怀礼本以为上次在县衙大堂郭致远服软了,刘长福一家五口上吊自尽的案子肯定会不了了之,哪知没过几日郭致远居然要再次审理此案,而且还是大张旗鼓地要审理此案,专门贴出了布告,要搞什么“公审”,陈怀礼就怒了,决定要给郭致远一点颜色看看,他联络了大批的地主乡绅和生员士子,准备在“公审”当日联合向郭致远逼宫!

很快就到了郭致远“公审”的日子,陈怀礼带着他联络的数十名地主乡绅和生员士子,这些人也都带了自家的家丁,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县衙,到了县衙外才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百姓,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陈怀礼就冷笑起来,要是郭致远以为靠这些泥腿子就能和自己掰手腕那就打错算盘了,要知道全县近一半的土地都在他陈氏手里,他只要一发狠,不把田地租佃给这些泥腿子,古田就得乱套,到时候郭致远这个县令也得下台,所以他马上不屑地朝身后的家丁偏了偏头,他的那些家丁都是耀武耀威惯了的,立刻上前对挡住他们去路的百姓一顿拳打脚踢,大骂道:“没长眼的狗东西,没见到我家陈老爷来了吗?赶紧滚开!……”

被打的百姓虽然很气愤,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地主乡绅的畏惧却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地让开道路,看着陈怀礼一行趾高气扬地进了县衙,一进县衙大堂,陈怀礼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了,因为县衙大堂里两旁站着的除了县衙衙役,还有两排团练乡兵,一个个站得笔直,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虽然觉得陈怀礼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是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不信郭致远有这么大胆子敢公然对他们这些地主乡绅动手,那几乎等同造反了,所以只是略犹豫了一下便依旧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堂。

大堂上已经摆了十把椅子,那是给十位太平绅士坐的,上面还写了名字,孙传和几位以经商为主的太平绅士已经到了,他们都不靠土地为生,所以在这件事和郭致远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只是接到郭致远的邀请才来出席此次“公审”,此时正和郭致远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见到陈怀礼等人到来,郭致远也停止了和孙传等人的闲聊,主动迎了上去,拱手笑道:“本官正要派人去请陈老呢,不想陈老已经到了……”

陈怀礼自然不会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带着几名和他要好的太平绅士自顾自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其他没有资格坐的地主乡绅就只能和他们的家丁一起站到堂下了。

郭致远对陈怀礼的无礼也不以为意,笑笑道:“既然十位太平绅士皆已到了,那本官就开始审案了。”说着就径直走到正堂座位下坐下,收起笑容,用力一拍惊堂木,严肃道:“带诚和典铺掌柜陈东海!……”

陈东海早已被衙役带到堂下等候,不过他有陈怀礼做靠山,倒也不怎么慌张,不慌不忙地走上堂来,也不跪,朝郭致远拱手道:“草民腿部有旧疾,请县官大老爷恩准草民站着答话……”

“不准!”郭致远面无表情地再次一拍惊堂木道,而那些衙役也立刻整齐地顿响手中的水火棍,齐声厉喝道:“跪下!”

陈怀礼怒目一睁就准备向郭致远发难,可一看郭致远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忍了下来,他此时还不知道郭致远有何底牌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公审此案,所以不宜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和郭致远撕破脸。陈东海见陈怀礼没有发难,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郭致远瞟了陈东海一眼,慢条斯理道:“陈东海,你将与刘长福签订田地抵押契约的经过如实陈述一遍……”

陈东海自然是早编好词的,口若悬河地把编好的经过说了一遍,把他自己说得跟大善人似的,说他看到刘长福家交不上赋税如何不忍心,然后在刘长福的苦苦哀求下才答应借银子给他度过难关云云。

郭致远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大胆陈东海!竟敢在公堂之上编造谎言糊弄本官,该当何罪?!……”

陈东海自恃有郭致远撑腰,死硬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何罪之有?!……”

郭致远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本官已经给了你机会,你不珍惜可就怪不得本官了,来人啊,带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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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公审大会(二)

随着郭致远一声令下,一群人呼啦啦地被押进了大堂,全都瑟瑟发抖地跪了在地上,陈东海一看这些人也傻眼了,这些人他都认识啊!有县衙户房的司吏、典史,有跟他一起去刘长福家催缴赋税的衙役,连那安福里的里长和册书也被押来了!

押这些人进来的也不是县衙的衙役,而是张承带着的一帮自新军士兵,也不知道张承对这些人做了什么,这些人身上并看不到任何的伤痕,却一个个脸色惨白,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凄惨。

郭致远看着这些人噤若寒蝉的样子暗暗好笑,他把这些人秘密控制起来交给张承,张承可是在锦衣卫大牢里当过牢头的,整人的阴招不要太多,估计这帮家伙没少受罪。就不动声色地道“你等谁愿意检举陈东海逼迫刘长福签下借贷契约,又强行收走其抵押的十亩水田,致使刘长福一家五口走投无路上吊自尽一事?……”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那一帮家伙立刻争先恐后地嚷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立功的机会,郭致远指了指最了解内情的安福里册书道“好,你来说!……”

那安福里册书喜出望外,在其余几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竹筒倒豆子般把陈东海买通他们一起威逼刘长福签下借贷契约,强行收走刘长福抵押的十亩水田,事后又将这十亩水田托寄到一个生员名下以逃避赋税的经过说了出来。

一旁的陈怀礼一听就知道坏事了,郭致远这是把他们侵吞百姓土地的惯用招数那点猫腻全摸清楚了,而且郭致远的目的明显不仅仅是查这个案子这么简单,分明是要彻底清理他们这些地主名下的隐田,这可比挖了陈怀礼的祖坟还要让他难受,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郭致远厉声道“这些人分明是被屈打成招,他们的证词如何能够采信?郭大人如此倒行逆施,当真以为你能在古田一手遮天吗?老夫在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也是有不少故旧的,说不得要和郭大人打打官司了!……”

其他和陈怀礼一起来的地主乡绅也知道此事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也都跟着嚷嚷起来,顿时大堂乱做一团,而之前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户房司吏、典史等人也开始眼珠乱转,想着是不是该站起来反戈一击。

“砰!”郭致远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大喝道“再有胆敢咆哮公堂者,给我就地拿下!……”站在大堂两旁的团练乡兵们也都齐声大喝道“胆敢咆哮公堂者,就地拿下!”

地主乡绅们的嚣张气焰立刻被团练乡兵们的齐声大喝给压下去了,心里不由暗暗有些后怕,这个郭致远可不是好惹的主啊,杀了那么多土匪,当初城头上挂满了被郭致远斩杀的土匪人头,他们都是见过的,要是郭致远真犯起混来,把他们像土匪一样杀了,那可就是欲哭无泪了!

只有陈怀礼仗着财雄势大,不肯低头,不过也不敢再咆哮公堂了,冷笑道“郭大人这是想用武力让我们屈服吗?我陈氏在古田传承百年,却不是那么容易被你吓倒的!今日除非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等全部棒杀在这公堂之上,否则老夫定不与你甘休!……”

其他地主乡绅见陈怀礼挑了头,胆气又壮了起来,跟着鼓噪起来,说要去知府衙门告状,郭致远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好,你们说本官屈打成招,本官就让尔等心服口服!拿鱼鳞册来!……”

张承立刻拿出两本鱼鳞册呈了上去,郭致远站了起来,扬了扬手中鱼鳞册大声道“我手中两本鱼鳞册,一本是县衙架阁库中所留,上面有明显改动痕迹,户房司吏赵子敬、典史陈朝辉已对其收受陈东海贿赂改动鱼鳞册的罪行供认不讳!另一本乃是安福里册书自己所留,乃根据安福里现有田地实际情况绘制,本官只是粗略对照了一下,便已发现这两本本应一致的鱼鳞册所载诸多不同之处,尔等可还需要本官将其中的不同之处一一公之于众?!……”

陈怀礼一看郭致远拿出两本鱼鳞册便知道糟了,郭致远已经掌握了一手的原始证据,怪不得那户房司吏赵子敬、典史陈朝辉皆是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但他又不甘心就此失败,强词夺理道“县衙架阁库中所存鱼鳞册乃万历九年所制,有所出入也属正常,这户房司吏赵子敬、典史陈朝辉等人被你屈打成招,胡乱攀咬他人,也不足为证!……”

郭致远等的就是陈怀礼这句话,用力一拍惊堂木道“好!那从明日起本官就派人对全县田地重新丈量登记,修订鱼鳞册!……”

陈怀礼一听就彻底慌神了,他名下的田地不少都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从老百姓那里巧取豪夺来了,为了逃避赋税,自然也没少用“飞洒”、“托寄”等招数,这样重新丈量登记他的损失就大了,立刻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这你说了不算!鱼鳞册是你这小小的县令说修订便能修订的吗?!你置朝廷体制于何地?你这是乱政!我们定要联名向知府衙门状告你,罢免你这县令之职!……”

其他地主乡绅也都群情激愤地嚷了起来,说要联名状告郭致远,罢免他这个县令,郭致远却不慌不忙地冷笑道“我是说了不算,但你们说了也不算!我来告诉你们谁说了算!……”说着就拿起手中的鱼鳞册,大步走下座位,一直走到大堂门口,对着大堂外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诸位乡亲,本官通过对比这两份鱼鳞册,发现不少错漏,有人在这鱼鳞册上动手脚,将他们名下的田地分摊到了你们头上,让你们替他们缴纳赋税,现在本官打算重新修订这鱼鳞册,你们同意不同意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撕破脸

堂下的老百姓本来听审还听得有些似懂非懂的,现在听郭致远这么一说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敢情这么多年他们全当冤大头了,白白替别人缴赋税缴了好多年,顿时群情激愤地怒吼起来“我们同意!必须要重新修订鱼鳞册!……”

这么多老百姓齐声吼起来声势就有点吓人了,彻底把那些地主乡绅和他们手下那些家丁的嚷嚷声给压下去了,若不是外头还有衙役和团练乡兵维持秩序,只怕愤怒的百姓们就要冲进来撕打这些为富不仁剥削他们的地主乡绅了!

郭致远指着堂下群情激愤的老百姓转头对陈怀礼等人冷笑道“诸位看到了,这就是民意!民意不可违,诸位尽管去知府衙门告我,我郭某人奉陪到底!……”

陈怀礼此时也有点被堂下群情激愤的老百姓的怒吼声吓住了,他没想到这些平时在他眼里低贱温顺如牲畜般的贱民愤怒起来会这么可怕,但是郭致远要重新修订鱼鳞册已经触动了他们这些地主乡绅的根本利益,他自不可能就此让步,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色厉内荏地道“你…你身为县令,却…却煽动刁民闹事,简…简直无法无天!老夫绝不同意重新修订鱼鳞册,老夫倒要看看谁敢来我陈家丈量田地!……”

郭致远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陈怀礼怒斥道“你身为乡绅,为逃避朝廷税赋,蝇营狗苟,对百姓巧取豪夺,你才是无法无天!本官不畏土匪,又岂畏尔等土豪劣绅,本官顺应民意重新修订鱼鳞册,有胆敢阻扰者,本官绝不留情!到时勿谓本官言之不预!……”

陈怀礼这才想起郭致远可不比之前那些古田知县,手底下是有兵的,而且是虎狼之兵,杀过土匪,砍过人头的,对付这样人他以往的那些招数就全不管用了,心里也不由好一阵心烦意乱,硬撑着面子冷哼一声道“那我们就走着瞧!……”说着就站起来带着跟他一起来的乡绅家丁怒气匆匆地拂袖而去,不过他们回去可没来时那么威风了,愤怒的老百姓一路指着他们怒骂,有些脾气暴躁的还朝他们吐口水、扔石块,如果不是有家丁护着,他们差点出不去,最后在百姓的怒骂声中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陈怀礼走了,陈东海就彻底蔫了,对自己买通衙役、里长等人逼迫刘长福签下借贷契约,并强行收走其抵押的十亩水田的罪行供认不讳,不过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指望陈怀礼能搭救他,所以没有供认陈怀礼才是诚和典铺的幕后老板,郭致远下令查封诚和典铺,并将陈东海下狱议罪。

审完案子,郭致远又把县衙的所有的官吏、衙役召集起来,宣布了户房司吏赵子敬、典史陈朝辉等人贪污受贿的罪行,将他们各打五十大板后下狱议罪,并宣布在县衙推行“养廉银”制度,根据职位不同,他们每人每月都能拿到不菲的“养廉银”,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但是如果再有欺压百姓、贪污受贿的不法行为,同样要遭受严厉的惩罚。

有赵子敬、陈朝辉等人的前车之鉴,方才又看到郭致远手撕古田第一大乡绅陈怀礼,这些县衙官吏、衙役们早已吓得心里七上八下,现在听说有“养廉银”拿却又喜出望外,想想跟着郭致远这位县令干也不错,平时对待下属也很和气,只要你老老实实当差不动歪脑筋还是有奔头的,也就都息了心里的小心思,齐声高喊“大老爷英明!”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主簿刘启东,在他看来郭致远纯粹是胡闹,把地主乡绅都得罪完了,你这县令还当得下去吗?古田不乱套才怪呢?!不过站在他的角度,他当然不会阻止郭致远这样“胡闹”,反倒是暗暗高兴,因为他已经接到了黄似华的密信,说朝廷准备派巡案御史刘光先来古田调查郭致远,要他暗中收集郭致远的罪证,现在好了,根本不需要他收集郭致远的罪证,只要他把刘光先要来的消息悄悄告诉陈怀礼他们,陈怀礼他们自然会去找刘光先告状了。

经过这么一闹,郭致远和地主乡绅们就等于彻底撕破脸了,矛盾也彻底公开化了,先是古田辖区的十几个里的里长集体罢工,拒绝配合县衙工作,郭致远也没客气,选了几个平时欺压百姓最厉害的典型直接抓了起来,反正要找他们的罪证很好找,一抓一大把,又让百姓重新推选里长,把这些罢工的里长全部给替换掉了!

接着又发生了郭致远派出去丈量土地的衙役被乡绅地主家丁袭击的暴力抗法事件,因为当时现场混乱,被打的衙役也无法指认袭击他们的到底是谁家的家丁,郭致远没法,只能在派衙役下去丈量土地的时候派团练乡兵护送,这样一来倒是没人再敢袭击衙役了,但是乡绅地主家丁和普通百姓之间的冲突又爆发了,发生了多次械斗事件。

说起来这也是因为郭致远处理和地方乡绅地主关系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了,所以冲突也在所难免,但是郭致远也有郭致远的苦衷,他固然可以采用更温和的方式去慢慢融合和地方乡绅地主的关系,但那需要时间,而郭致远最缺的就是时间,他不可能一直窝在古田这个小地方,大明王朝正在逐渐走向衰退,中华民族的命运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转折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才不得不采用这种简单粗暴以力破法的方式。

现在郭致远只能把团练乡兵和自新军都派出去充当灭火队,哪里爆发冲突就强势镇压,县衙的大牢关满了捣蛋分子,已经快关不下了,好在在郭致远摆出了如此强势的姿态后,地主乡绅们也有些怕了,局势得到了控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只是重新丈量土地的推进还是阻力重重,进展很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这件事确实搞得郭致远有些头疼,好在好消息也有,陈经纶回来了,带回来郭致远梦寐以求的玉米和马铃薯种子!说来也是运气好,陈经纶本来是准备出海去帮郭致远寻找玉米和马铃薯种子的,结果遇到了一个以前认识的水手,一打听说是在一帮西班牙人船上见过这两样东西,这帮西班牙人的商船目前正停靠在广州港,陈经纶大喜过望,马上让那水手带着他去广州港找到了那帮西班牙人,花大价钱才从那帮西班牙水手那里买到了玉米和马铃薯种子!

郭致远更是喜出望外,有了玉米和马铃薯,加上之前的红薯,古田的粮食结构就足够丰富了,哪怕是遇上大灾荒也能应付,马上要徐光启开始试种然后再在古田大规模推广种植。他打算让陈经纶常驻广州,同时让张承的情报系统在广州建立情报站,就由陈经纶担任负责人,其主要职责就是和广州那些西班牙、佛郎机水手搞好关系,收集种子、情报,网罗人才。陈经纶得到郭致远的重用自是十分兴奋,表示一定不会辜负郭致远所托。

这还不是最大的好消息,另一个好消息更是让郭致远欣喜若狂,连因为和地主乡绅撕破脸造成古田局势动荡的烦恼都被他抛到脑后了!这个好消息就是赵仕祯终于把燧发枪给研发出来了!没有人比郭致远更清楚燧发枪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的时代即将到来!所以他马上放下手头的一切公务跑去见赵仕祯了,赵仕祯造出的这把燧发枪自然不能和后世郭致远见过的手枪相比,样子粗陋不说,而且不能连发,不过郭致远还是爱不释手地从赵仕祯手里把枪给抢了过来,连摆了几个poss,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枪往自己腰上一插道“这枪归我了!”,这可是这个时代第一把燧发枪啊!郭致远说什么要把第一把燧发枪主人的荣耀抢到手!

赵仕祯有些肉疼地抽动了一下脸颊,干笑道“如无公子提点,老夫绝无可能这么快把燧发枪研发出来,这第一把燧发枪自当送给公子,不过公子能否再拨些银两给老夫,老夫准备继续研究,争取把公子之前所说的弹匣研发出来,让燧发枪能够连发,另外之前公子所说的能载人的热气球老夫也想试验一下……”

郭致远第一次拨给赵仕祯的五千两银子早被他花完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没能搞出像样的发明,自觉惭愧也没好意思再问郭致远要,现在把燧发枪研发出来了才有了底气,自然要找郭致远要钱了。

其实赵仕祯不说,郭致远也准备加大对工坊的投入了,有了燧发枪这件大杀器如果不好好利用那不是脑袋秀逗了吗?他现在有了卷烟厂和服装厂两头“现金奶牛”,还有每天源源不断的“过路费”可以收,自然是豪气得很,大手一挥道“我再给赵先生拨1万两银子,不够先生再找我要,燧发枪虽然还不能量产,但是还是要抓紧生产,争取能让团练军和自新军的军官人手配上一把,另外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我再调两队自新军过来,燧发枪的生产要严格保密,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不过郭致远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非常愤怒又非常棘手的事,一名百姓的女儿被强奸了,而强奸这名民女的正是陈怀礼的儿子陈仁义!这个陈仁义是古田县有名的花花公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老百姓提到他无不咬牙切齿,但是陈家财雄势大,这陈仁义每次出去都会带大量的家丁,寻常百姓哪里惹得起。

这个被陈仁义强奸的民女还不到十六岁,因为家境贫寒,所以自己做些手工活挑到街上去卖,不巧正好被陈仁义撞见,陈仁义见这民女长得很是俏丽便起了歹心,上前调戏,那民女性格十分贞烈,自然是极力反抗,把陈仁义的脸都抓破了,没想到反而彻底激发了陈仁义的兽欲,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下令手下家丁把那民女掳到自家府上去了,围观的百姓也不敢阻止,有认识那民女的只得赶紧去通知他的家人。

那民女的家人赶紧去陈府讨要女儿,结果却被陈府家丁打了出来,这家人也是老实本分到家了,居然不敢声张,只在陈府门外苦苦守候,到了半夜才见陈府家丁抬着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女儿扔了出来,那家人居然还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把女儿抬回家送到医馆救治,这家人没有钱,所以送去的医馆正好是沈令誉开的,因为沈令誉看病只收草药成本,一般老百姓有病都会送到他这里来。

沈令誉一看这民女的情况就知道她是被强奸了,向她的家人询问经过,她的家人开始还怕事不肯说,后来沈令誉反复追问才说了,沈令誉顿时愤怒了,这才惊动了郭致远!

郭致远听到这样的事自然十分气愤,马上发出牌票让县衙的捕快去陈府拿人,没想到他派去的捕快却回来禀报,说陈府大门紧闭,陈府家丁手持弓箭站在墙头上根本不让他们靠近,郭致远也知道这些捕快其实是胆小不敢去陈府拿人,不过他也不好太过责怪这些捕快,这些捕快都是本地人,自然不愿意得罪财雄势大的陈家,而且以陈家的一贯嚣张作风,搞不好真会放箭也不一定。

但是这样一来郭致远就感觉棘手了,陈府他是去过的,墙高院深,之前为了防御土匪还修建了许多防御设施,陈府又家丁众多,除非郭致远把团练军和自新军全部派上去强力攻打才有可能拿下来,但是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目前郭致远虽然已经和地主乡绅势力撕破了脸,但是却仍然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地主乡绅势力虽然对郭致远恨之入骨,但是碍于他掌握了强大的兵力,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而郭致远也不能一味地采用武力逼迫这些地主乡绅,毕竟他不可能真的把这些地主乡绅都杀了,最终还是需要这些地主乡绅和他一起来治理古田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求和?

一旦郭致远派兵攻打陈府就会把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彻底打破,必然激起地方乡绅势力的强力反扑,而且一县县令公然发兵攻打地方乡绅府邸,哪怕是事出有因,影响也太恶劣了,朝廷一定会追究郭致远的责任,郭致远的县令之位肯定保不住。

所以郭致远也有些左右为难了,任由陈仁义逍遥法外不仅难平民愤,会对他这个县令的威信造成沉重打击,郭致远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可是现在陈仁义躲在自家墙高院深的府中不出来,捕快们又进不去陈府拿人,又不能公然派兵攻打陈府,这就真难办了!

这时楚婉儿气鼓鼓地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蒙着面纱的毒王蜂,不要说郭致远也猜到楚婉儿肯定是为了陈仁义强奸民女的案子来的,以楚婉儿的的火爆脾气听到这种事情自然早就炸了,一进来就叉着腰对着郭致远吼道“这事你管不管?你不管那我来管!……”

郭致远白了楚婉儿一眼,没好气道“我有说不管吗?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楚婉儿一听更火了,回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办法?!我这就带团练军去把陈家给平了,把那个畜生给揪出来正法!……”说着竟然真的转身就走准备去调兵!

“你敢!”郭致远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楚婉儿怒斥道“团练军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是乱来,我现在就撤了你这个指挥!……”

楚婉儿气得直跺脚,郭致远在团练军和自新军的威望很高,郭致远不发话她这个指挥还真调不动兵,便赌气道“好!你现在便把我撤了吧!我才不稀罕当这个破指挥呢,你不让我带兵去,那我就一个人去!……”

“站住!你一个人去送死啊!”郭致远也被楚婉儿气得不行。

“送死就送死,不要你管!”楚婉儿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但没有站住,反而走得更快了。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拍了下额头,转换语气道“你回来!我这就去陈府把那个畜生揪出来绳之以法行了吧!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

楚婉儿这才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转嗔为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你准备带多少人去?我给你调去!……”

郭致远摇了摇头道“一个人都不用调,我自己一个人去!……”

楚婉儿一听眼睛就瞪大了,惊讶道“一个人去?你刚才还说我一个人去是送死呢,你功夫还不如我呢,岂不更是去送死?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郭致远摆摆手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楚婉儿还要阻止,这时从不说话的毒王蜂突然道“让他去!”,楚婉儿有些吃惊地回头望了望毒王蜂,张了张嘴最后也没再说什么了。

一个时辰之后,身着官服的郭致远一个人出现在陈府门外,陈府家丁都认识他,自然是大吃了一惊,赶紧去向陈怀礼汇报,陈怀礼一听郭致远来了就直接气不打一处地说不见,家丁跑回院墙上去传话,郭致远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慌不忙地道“你们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本官是来求和的,他如果不希望本官重新丈量陈家的土地,就让本官进去好好谈谈,如果你家老爷还不肯让本官进去,本官就只好去找其他乡绅谈了……”

“求和?”陈怀礼听完家丁的回报一脸狐疑地道,脸上阴晴不定地沉吟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对那家丁问道“他真是一个人来的?……”

“确实是一个人来的!小的爬到院墙上四处瞭望了,他身后确实没有跟人……”那家丁十分肯定地道。

“好!那就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家伙一个人能玩出什么鬼把戏!”陈怀礼咬咬牙道。

郭致远在陈府家丁的引领下进了陈府,一路上看到陈府内果然是戒备森严,家丁们全都手持利器一脸戒备地瞪着郭致远,来到客厅,陈怀礼依旧正襟危坐在他那把太师椅上,自然也不会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郭致远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对陈怀礼拱拱手笑道“陈老,那日在公堂之上,郭某多有得罪,还望陈老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陈怀礼冷哼一声没有接话,郭致远笑着继续道“这几日本官反省了一下,重新修订鱼鳞册确实有些不妥,本官准备暂缓重新丈量田地……”

这时陈怀礼终于开口了,狐疑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冷冷道“你又想玩什么鬼把戏?……”

郭致远苦笑道“本官缺乏官场历练,对古田的风土人情也缺乏了解,又年轻气盛,之前确实有些欠考虑,这些时日古田局势动荡,本官才意识到治理古田离不开陈老这样德高望重的地方乡绅支持,所以特意登门致歉,希望以后能和陈老及诸位乡绅和平共处,共治古田……”

陈怀礼见郭致远说得诚恳,心中的疑心稍减,冷哼一声道“你能如此想最好,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郭大人你终究是要离开古田的,而老夫等人却是世居古田,你若为了那些泥腿子得罪我们,只会得不偿失!……”

郭致远连连点头道“陈老所言极是!……”

陈怀礼见郭致远姿态放得极低,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毕竟他对郭致远也是有些忌惮的,也点点头放缓语气道“如此最好,以后你做你的县令,老夫做老夫的乡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无事……”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郭致远突然道“对了,陈老,不知令公子可在?说来郭某两次登门拜访都未曾见过令公子呢,能否请来一见?……”

一提到陈仁义,陈怀礼顿时警惕起来,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要见我儿作甚?!”

郭致远连忙摆手道“陈老切莫误会,令公子牵涉的那起公案想必陈老也知道了,郭某自不会对令公子有何不利举动,只是那苦主已经报官,本官总也要对百姓有所交待,所以想请令公子出来一见,问问当时情形,也好帮令公子将此事遮掩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算你狠

陈怀礼仍有些将信将疑,实在郭致远的态度转变得太突然了,郭致远知道他心存顾虑,苦笑道:“陈老也要考虑考虑本官的难处啊,此案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总要有个交待才行,而且此案不了结,对令公子也颇为不利,令公子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府中不出去吧?再说郭某若要对令公子不利,又岂会孤身一人前来呢?……”

郭致远这么一说,陈怀礼也觉得合情合理,这才打消了顾虑,让家丁去叫陈仁义过来,过了好一会儿,陈仁义才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丁,这家伙长得跟他老爹一个德性,也是脑满肠肥,态度却是比他老爹还嚣张,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大刺刺地指着郭致远道:“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县令?就是你要和我陈家做对?!……”

陈怀礼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对陈仁义厉声呵斥道:“义儿不得无礼!”,郭致远却是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无妨,令公子倒是和陈老长得颇为相似,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我看令公子年纪与本官想去不远,不如我就叫令公子陈世兄吧……”

说着又对陈仁义拱拱手笑道:“陈世兄风流倜傥,那女子也是没眼色,能得到陈世兄的垂青是她的福分,她居然不从,岂不是自讨苦吃?!……”

陈仁义指着郭致远大笑道:“这话我爱听!咦,你也不像我爹说的那么讨厌嘛!……”

陈怀礼有些尴尬地连连干咳,对于这个草包儿子他也是毫无办法,从小娇惯才养成这副德性,郭致远却是毫不以为意地笑笑道:“陈世兄真是性情中人,说起来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常去八大胡同的青楼、勾栏逛逛,倒是到了古田之后,一直忙于公务,也未去见识一下这古田的烟花之地,陈世兄想必是花丛高手,若有闲暇,还要请陈世兄带我去见识一下呢!……”

说到这寻花问柳之事算是到了陈仁义的饭碗里了,兴奋地一拍大腿道:“你早说啊!这古田的青楼没有我不熟的,你要去翠玉楼一定要点小桃红,那娘们可会伺候人了!你要去红花馆的话就点小香玉,长得确实标致……对了,京城我还没去过,那地方的青楼怎么样啊?……”

陈怀礼目瞪口呆地望着聊得火热的郭致远和陈仁义,可是看郭致远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似乎还真没少去青楼寻花问柳,看来自己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位县令大人啊,心中的警惕也慢慢放下来了,他却没注意到,陈仁义越聊越兴奋,干脆把椅子搬到了郭致远旁边,准备和郭致远深入“探讨”一下寻花问柳的“心得”。

这时郭致远的眼中突然寒光一闪,悄悄摸向腰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掀开衣襟,从腰间拔出藏在衣襟下赵仕祯送他的那把燧发短铳,直接顶到了陈仁义的脑门上,冷冷道:“对不起,陈公子,你的案子犯了,你如果不想脑袋开花的话,就老老实实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陈怀礼到此时如何还不知道郭致远之前纯粹是忽悠他为的就是抓他儿子,儿子被抓加上被刷的羞辱感让他愤怒到了极点,指着郭致远暴跳如雷道:“郭致远,你若敢动我儿半根毫毛,今日休想生离此地!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他身后的几个家丁也准备扑过来营救陈仁义,被郭致远按住的陈仁义也不老实,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准备站起来!

“砰!”一声巨响!郭致远直接扣动扳机,墙角的一个古董花瓶应声而碎,他飞快地重新用枪口顶住陈仁义的头,厉声喝道:“都别动!再动他的脑袋就和这个花瓶一个下场了!我手中拿的叫轰天雷,我就是用它杀了不知多少土匪,你们不怕死的话尽管来试试!……”

陈怀礼想不到郭致远手中那的这根怪模怪样的“短棍”居然威力这么大,吓了一大跳,想着郭致远杀了那么多土匪,应该所言非虚,他就陈仁义一个儿子,陈仁义死了他就绝后了,赶紧惊恐地大喊道:“都不要动!”,其实不用他喊,那几个家丁都被燧发枪的巨大威力给吓坏了,正悄悄地往后缩,至于陈仁义更是直接吓尿了,吓得不停地喊:“爹,快救我!快救我!……”

陈怀礼能管理这么大一个家族,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冷静下来,对郭致远咬牙切齿道:“郭大人,只要你放了我儿子,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但是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陈家和你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你最好掂量清楚了!……”

郭致远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儿子触犯了律法,本官就要将他绳之以法!你如果不希望看到你儿子血溅当场的话,就送我出去,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来时已经对团练军下令,若是我一个时辰内没有平安出去,团练军便会立时攻打陈府,到时就是玉石俱焚了!……”

陈怀礼虽然疼爱儿子,却还没有到为了他赌上全家性命的地步,只能选择让步,咬牙切齿道:“算你狠!但你要想清楚了,你若不留下我儿,我陈家从此和你势不两立!……”

此时楚婉儿正带着团练乡兵们在几条街外焦急地等候着,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嘴里不时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啊?怎么还不出来啊?说了不让你一个人去你偏要逞能!大猪蹄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你要出事了,我一定灭了姓陈的满门为你报仇!……”

一旁的毒王蜂面无表情地瞟了楚婉儿一眼,很想叫她别再来回走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也被来回走动的楚婉儿弄得有些心烦气乱,眼睛却是死死盯住通往陈府的街口,那个人究竟能不能平安走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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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毒王蜂的惊人身世

突然街口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正是郭致远,一个则是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陈仁义,郭致远不得不一脸嫌弃地提溜着这家伙,防止这家伙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手中的燧发枪却仍然半寸不移地顶着他的脑门。

“大人平安出来了!”团练乡兵们也发现了郭致远的身影,顿时欢呼起来,楚婉儿一脸惊喜地迎了上去,毒王蜂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又连忙停住了脚步,又发觉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湿润了,赶紧趁周围的人不注意擦掉了,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向来仇恨男人的毒王蜂居然为一个男人激动得掉眼泪,岂不是笑掉大牙?

郭致远将陈仁义交给团练乡兵们才长舒了一口气,没人发现他的后背其实早已被冷汗汗湿了,方才实在太险了,陈怀礼不知道燧发枪不能连发,但他却是知道燧发枪里其实已经没有子弹了,如果陈怀礼真的横下心要把他留下来,那他就得交待在陈府了!

在团练乡兵的簇拥下,郭致远回到县衙,徐光启和白度等人也都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得知郭致远居然孤身一人去了陈家他们都担心得要命,如今见郭致远不仅平安归来,还成功地把陈仁义从陈府带了出来,对郭致远也越发的敬服。

白度望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陈仁义,小声问道:“大人准备如何处置这陈仁义?”,郭致远面无表情地道:“按大明律,强奸民女者,绞!”,白度大吃一惊,没想到郭致远还真准备把陈仁义正法,犹豫道:“可是……”

郭致远猜到白度顾虑什么,摆摆手道:“白兄不用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乡绅之子?莫非白兄认为我和陈家还有缓和的余地吗?……”白度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经过在陈家一番折腾,郭致远也有些精神疲惫了,下令将陈仁义收监,加派团练乡兵严加看守,便摆摆手示意众人都先散了,众人也都识趣地离开了,等众人散去,郭致远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走,抬头一看居然是毒王蜂,更加意外了,诧异道:“你为何不走?”

毒王蜂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红着脸道:“你之前说要请我当教官的事还算不算数?”

郭致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自然是非常希望毒王蜂能够加入他的团队的,有了毒王蜂,他最大的短板就补上了,可是毒王蜂突然答应归顺他,他反而有些不敢置信了,毕竟他对毒王蜂了解太少了,甚至连她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郭致远当然不能容许自己的团队中有这样一个神秘的人物存在。

所以郭致远尽管心里狂喜不已,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看姑娘志向远大,只做区区一教官怕是有些屈才了吧?……”

毒王蜂皱了皱眉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行就行,不行拉倒!……”

郭致远呵呵笑道:“我也不瞒姑娘,我是准备做一番大事业的,非常需要姑娘这样的人才,但前提是我们都能开诚布公,这样我们才能彼此信任,同舟共济!……”

毒王蜂也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道:“哦,那你先说说你准备做一番怎样的大事业?不会是想当皇帝吧?……”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又辛苦又累,还得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我要做的大事业是要建立一个众生平等,将士用命,士子用心,文不贪财,武不怕死,不怕外敌,不怕天灾的社会,你说这个事业算不算大?……”

毒王蜂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一脸不敢置信地道:“众生平等?可能吗?……”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为何不可能?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毒王蜂定定地望着自信满满的郭致远,也被他的豪情所感染,大声道:“好!我愿意加入你的大事业,一起去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社会!……”

郭致远大笑道:“郭某当然非常欢迎姑娘加入我的大事业,不过姑娘是否也应该坦承一点?比如我至今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呢,总不能一直叫你毒王蜂吧?!……”

毒王蜂俏脸一红,咬咬牙道:“我叫沈君蓉!”

“沈君蓉!好名字!我看姑娘深通兵法,想必是家学渊源吧?……”郭致远眉毛一扬继续追问道。

沈君蓉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对郭致远坦承身世,郭致远肯定难以真正的信任她,谁会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犹豫了一下,咬着贝齿道:“你没猜错,我是沈有容的女儿!……”

“沈有容?!”郭致远一听就吃惊地跳了起来!一般的读者可能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郭致远却知道沈有容是个何等猛人,甚至认为以他的历史功绩足以和戚继光相提并论,只是历史没有给这位绝世猛将以公正的评价。

大家都知道郑成功收复台湾从而名垂青史,但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沈有容才是真正收复台湾的第一人,而且是三次收复台湾!其中最传奇的一次就发生在604年,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等拥三艘巨舰,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马公岛。他们以互市为名,企图像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沈有容在福建八闽军心思遁的危殆情势下,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韦麻郎退兵。韦麻郎临去之时,还请画师为其画像,以示尊敬。

若是一般人有这样的功绩就足以名垂青史了,但是沈有容传奇一生立下的赫赫军功却远不止于此,他不仅善于海战,同样善于陆战,尤其善于用火器制敌,他的足迹遍布蓟辽、闽浙、登莱等边防重镇,和倭寇、蒙古人、女真人都打过战,屡立奇功,曾经创下以29人迎战朵颜长昂部三千余骑,“一出台而射死七十余”,令朵颜长昂部惊惧而退的奇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添干将

肯定有读者会问了,为什么沈有容这么牛,屡立奇功,但在历史上却不是很有名呢?说起来这也和沈有容的脾气有关,这家伙不仅本事牛,脾气也很牛,别人打战都想着升官发财,哪怕是一生清正的戚继光也曾刻意交好张居正,给张居正送过美女和钱,而沈有容却是个另类,他喜欢撂挑子,尤其是对上官不爽的时候他就直接辞官走人了,大家只要去百度一下沈有容的生平就会发现,在他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撂挑子的次数高达上十次。

而且沈有容撂挑子撂得很坚决,哪怕是上官不准,他也照撂不误,比如公元1591年沈有容晋升源图钦总,发现在辽东兵制,训练,守备等处皆有不少缺陷,便上书反映此事。提建议本是一件好事,但在明朝做为一员武将去提建议,便是犯忌讳了,所以沈有容上书遭到了上司的一顿申饬,他便觉得有些灰心了,于八月份上述托疾乞归。但他上司置之不理,等待一年也没有结果。后来,沈有容就拆了旧公房来盖公馆,被一个与他有隙的同事揭发,才得以解甲归田。

还有沈有容在浙江任职的时候,于万历三十六年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十分伤心,也没等上司批准他“丁忧”,当天便弃官而去,未经批准弃官而去这可是大罪啊,由此可见沈有容的脾气有多“牛”!

这样的牛脾气在明朝官场自然混不开了,要是别人只怕早被整死了,可沈有容没事,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是有真本事的,每到遇到危难的时候就会想到他,所以沈有容就成了“救火队长”,哪里要打硬战了就会启用他,然后打完胜仗这家伙就会继续撂挑子,所以尽管战功赫赫,但是官却始终做不大,到死才封了个都督同知,就怪不得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了。

沈有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讲义气,他打了胜仗得到封赏,从不独吞,都会分给自己的同僚和部下,而且他对于赏识自己的上司,也向来是士为知己者死,在福建的时候,福建巡抚朱运昌赏识他,后来朱运昌因病去世了,沈有容十分伤心,七次具文乞归。任登州总兵的时候,登莱巡抚袁可立十分倚重他,东江总兵毛文龙依仗阉党势力十分跋扈,不听袁可立调遣,沈有容便和当时大名鼎鼎的毛文龙硬怼,后来袁可立遭贬斥去职,沈有容也决然随去,可见他是多么的重情重义。

沈有容有八个儿子,也是个个忠烈,却没听说过他有女儿,所以怪不得郭致远听说沈君蓉是沈有容的女儿会如此吃惊了,不过这也让郭致远望着沈君蓉的目光更加炙热了,这要是能够通过沈君蓉的关系把沈有容这位绝世猛将网罗过来,那他的宏图大业何愁不成啊!

想到这里,郭致远激动地直搓手掌大笑道:“原来沈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沈有容将军的女儿啊!真是将门出虎女啊!失敬失敬!……”

沈君蓉被郭致远炙热的目光盯着老大不自在,她也有些诧异,沈有容此时虽已有些名气,但却远远称不上大名鼎鼎,其职位也不过是海坛把总,根本不值得郭致远去巴结,便冷冷地道:“我与沈有容早已断绝父女关系,你不用把他和我扯到一起……”

郭致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在这个极其注重伦理的时代,沈君蓉却对沈有容直呼其名,可见关系确实十分恶劣,想想也对,沈君蓉既然是沈有容的女儿,却跑到古田来当土匪头子,其中必有很大的隐情,再联想到沈君蓉对男人的仇恨态度,这隐情估计是个大瓜啊,只是郭致远虽然极其好奇其中的隐情,但也知道这多半涉及到沈君蓉的痛处,这要再追问下去就等于揭沈君蓉的伤疤了,这要把本已打算归顺的沈君蓉气走他可就亏大了,便挠挠头讪讪地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不提他,不过沈姑娘既是将门之后,让姑娘只做教官确实太屈才了,我想请姑娘担任自新军的指挥,不知姑娘可愿意?……”

沈君蓉眼睛一亮,她也是胸怀大志的人,自然希望带的兵越多越好,望了郭致远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兵都带跑了?……”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郭某若是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谈何做一番大事业呢!……”

沈君蓉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抱拳道:“多谢大人信任!我沈君蓉定不负大人所托,如违此誓,天诛地灭!……”猛然她又想到了些什么,犹豫道:“只是婉儿那里……”

郭致远摆摆手笑道:“我比你了解她,她若知道你肯担任自新军指挥只会更加高兴,我会和她说的,你不必担心……”

随后郭致远召集自己的团队骨干成员把沈君蓉加入的消息一说,楚婉儿果然毫无芥蒂,亲热地拉住沈君蓉的手道:“大姐,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这话容易引起歧义,俏脸一红说不下去了,其他人对于沈君蓉的加入也十分高兴,纷纷上前祝贺郭致远麾下再添一员干将。

郭致远孤身闯入陈府将强奸民女的陈仁义带出按律正法的消息传出,在古田县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百姓们是口口相传,说古田出了个郭青天,不畏强权,专为百姓做主,而地主乡绅们听到这一消息也是十分震撼,意识到郭致远做事的决心和魄力,心生惊惧,阻扰郭致远重新丈量田地清理隐田的力度也一下子小了好多。

郭致远收服了沈君蓉这员干将,重新丈量田地清理隐田的工作也取得了进展,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这时他的便宜老爹郭正域给他的来信也到了,看着厚厚的一摞信纸,郭致远心里也十分感动,到古田上任这么久他一直忙于公务,都忘了给便宜老爹写信,连忙展开信纸看便宜老爹给他写了什么,看着看着郭致远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刘光先要来了

郭正域在信中说的自然是郭致远被邻近几县知县联名弹劾,多亏沈鲤从中斡旋才避免了被直接撤职问罪,改派巡按御史刘光先到古田调查一事,不用猜郭致远也知道这是黄似华那个王八蛋搞的鬼,这王八蛋真是太阴毒了,收礼的时候笑眯眯,转背就下死手!

不过现在郭致远却顾不上去想着怎么报复黄似华了,眼前这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要知道巡按御史的权力可是相当大的,“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基本上弄死郭致远这样的九品芝麻官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似的,都不需要请旨。

便宜老爹在信中对巡按御史刘先光的情况做了详细介绍,包括他之前办错的那起案子,郭正域反复叮嘱郭致远千万别犯牛脾气,因为刘先光的性格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和他硬顶的话只会让事情更糟。

郭致远倒不怕朝廷派人来调查他,关键是刘光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郭致远推出重新修订鱼鳞册这样的大举措的时候来,现在正是古田局势动荡的时候,那些地主乡绅对郭致远恨之入骨,肯定会千方百计在刘光先告郭致远的黑状,众口铄金,以刘光先这种急躁的性格肯定会勃然大怒,连分辩的机会都不会给郭致远,而且郭致远确实也有不少见不得光的秘密,比如自新军的存在就是非常犯忌讳的,这要让刘光先知道,直接给郭致远扣一顶蓄意谋反的帽子,那可就真冤死了!

好在便宜老爹这封信来得及时,要不然郭致远毫无准备,只怕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他提前得到了消息,又对刘先光的性格提前有了了解,好生提前布置一下的话,还是有希望蒙混过关的。

所以郭致远马上让人把沈君蓉找来,让她马上带着自新军进山,回到她之前的山寨,之前郭致远就打算把沈君蓉之前的山寨变成自新军的训练基地,现在正好用上了。沈君蓉对郭致远的这个决定非常诧异,一脸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让我带兵进山?……”

郭致远不想告诉沈君蓉实情,以沈君蓉偏激的性格搞不好会直接带人去劫了刘光先的车驾,那就真是造反了,所以只是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道:“目前县里有团练乡兵足以应付了,自新军的训练一直没跟上,所以我想让你把自新军带进山里封闭训练一段时间,希望我再看到他们时,你会还我一支精锐之师!……”

沈君蓉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给郭致远敬了一个军礼就转身离开了,她虽然刚刚接任自新军指挥,但是进入角色很快,已经把自己当成自新军的一员了。

把自新军调走,郭致远便去掉了最担心被人攻击的把柄,又派人把徐光启和白度请来,告诉了他们朝廷派巡按御史刘光先来古田调查自己的事,两人都大惊失色,都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纷纷献计献策,郭致远综合他们的意见做了一些布置,怕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这个刘光先会不会按常理出牌呢?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郭致远叹了一口气开始给便宜老爹回信,便宜老爹这么关心自己,自己也不能让他太过担心,随便把红薯、玉米、马铃薯种子也给便宜老爹捎一批过去,甘肃受小冰河气候影响也是干旱的重灾区,如果能够提前推广红薯、玉米、马铃薯种植,或许能让那里的老百姓在灾荒来临的时候少饿死一些人吧,郭致远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此时陈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主簿刘启东!因为郭致远的关系,陈怀礼现在对于县衙的官吏都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刘启东是打着福州知府黄似华的牌子前来求见,他甚至都不想见刘启东,即便见了态度也很冷淡:“刘主簿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啊?”

刘启东对陈怀礼的冷淡却毫不以为意,呵呵笑道:“陈老可是还在为令公子之事烦恼啊?刘某今日便是为令公子之事而来……”

陈怀礼脸色就更不好看了,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愤愤地道:“我等古田乡绅早已将联名状纸递至知府衙门,为何知府衙门却全无反应?难道知府衙门就任由那郭致远在古田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吗?!……”

刘启东摇了摇头笑道:“知府大人也有难处啊,那郭致远在朝中有人庇护,之前知府大人也曾拜表弹劾他,但都没能奈何得了他……”

陈怀礼心里咯噔一下,郭致远第一次来陈府拜访他的时候,他在郭致远面前装逼反被打脸,本以为郭致远多半是在吹牛,但现在看来郭致远还真是有大来头的啊!那自己要找郭致远报仇岂非无望了?

刘启东仿佛猜到陈怀礼的顾虑似的,微微一笑道:“陈老莫急,你若要扳倒郭致远眼前就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朝廷虽未批准知府大人对郭致远的弹劾,但对郭致远的胆大妄为已有所耳闻,特派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前来古田调查,这位刘光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强硬,只要陈老能让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对那郭致远产生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不良印象,那就不管那郭致远在朝中有何人庇护都救不了他了!……”

陈怀礼一听就惊喜地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如今在何处,老夫这就去找他告状!……”

刘启东摆摆手笑道:“陈老你若不做准备就这么去找那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告状,只怕未必能告倒那郭致远呢,因为这刘大人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比如令公子那桩案子,若是被刘大人知道,不但救不了令公子,反而会害了令公子呢……”

陈怀礼一听就如坠冰窟,要是这样,他儿子岂不是死定了?连忙放下身段恭恭敬敬地朝刘启东行礼道:“还请主簿大人教我该如何准备,只要能扳倒那郭致远,陈某以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先入为主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三章先入为主刘启东等的就是陈怀礼这句话,哈哈大笑道:“陈老无需如此,这位刘光先大人性子急躁,你只要让他先入为主对那郭致远产生了不良印象就好办了……”说到这里,刘启**然压低了嗓门,凑到陈怀礼耳边小声道:“这位刘光先大人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你只需如此这般……”

陈怀礼一听就眼前一亮,对刘启东竖起大拇指道:“刘主簿,还是你厉害,你可真是把人心都把握透了,老夫佩服!等把这郭致远扳倒了,老夫一定联合古田乡绅向知府衙门联名举荐大人担任古田知县!……”

刘启东来古田就是冲着古田知县的位子来的,黄似华也早已向他承诺只要把郭致远扳倒,古田知县之位就是他的,如果再加上古田乡绅的联名举荐,那就更是十拿九稳了,便颇为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本官能坐上郭致远的位子,定为令公子翻案,保他平安无事!……”

刘光先确实是个急性子,接到圣旨以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古田,他喜欢搞微服私访,关键时候亮明身份,吓得那些贪官污吏屁股尿流,那种感觉多爽啊,所以刘光先出巡的时候从不穿官服,只是随从却是带的不少,巡按御史也是高危职业啊,特别容易得罪人,要是被哪个仇家盯上了,暗地里下死手岂不危险,他却不知道他带着这么多随从,目标自然就大了,行踪早已被人摸得一清二楚,这样的微服私访又有什么含义呢?

此时刘光先正身着长衫坐在马车内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昨日他去了一趟福州知府衙门,本想了解一下这次的调查对象郭致远的情况,结果那福州知府黄似华却欲言又止,还暗示他这郭致远是甘肃巡抚兼右副都御史郭正域的儿子,还深得内阁次辅沈鲤的器重,让他不要太较真,刘光先当场就把黄似华怒斥了一顿,说我刘光先是畏惧强权的人吗?不管这个郭致远是谁的儿子,只要他敢作奸犯科,我刘光先就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刘光先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他是通过苦读考取进士,一步步稳打稳扎才坐上巡按御史的位置,所以最反感那些靠裙带关系当官的官宦子弟,郭致远已经被他打上了“官宦子弟”的标签,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要把郭致远的拿下,这样他的“直名”便更能名震朝野了,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像刘光先这种御史在明朝其实是很有代表性的,他们不贪,也不结党,但是很在意自己的“清名”和“直名”,甚至以“死谏”为最高荣耀,哪怕是皇帝也敢顶撞,这样的人后世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清流”,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海瑞。

清流很可敬,但是这样的人通常很固执,不知变通,也缺乏政治智慧和大局观,很容易被人利用,成为政治棋子,比如海瑞担任应天巡抚的时候,就被高拱利用来对付徐阶,结果徐阶固然被高拱斗倒,海瑞自己也丢了官,让本来还算稳定的政局变得混乱起来。所以清流虽然可敬,但他们执政能力却难以在复杂的政治谋略以及事态权衡中得到很好的发挥,也难以在更大的格局位置上发挥适宜的政治作用,一个国家需要清流,但是如果完全依靠清流来治理国家,那就要乱套了。

以刘光先过去的脾气肯定是一到古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郭致远拿下再说,不过因为发生了之前那位被他冤枉在狱中自杀的知县的案子,刘光先的脾气也改变了一些,他一直视那起案子为自己的奇耻大辱,所以还是决定先暗中调查一番再说。

正想着,刘光先突然发现马车停了,便掀开车帘询问怎么回事?一旁的随从连忙上前禀报说是前面在设卡收“过路费”,因为过路的客商太多,所以要稍微等一下,刘光先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过路费?这不是巧设名目剥削过路客商吗?不用说这肯定是那个古田县令郭致远搞出来的,眼中便闪过一道寒光,对郭致远的印象更差了!

不过刘光先还不想马上暴露身份,所以倒也没有马上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重重地放下了车帘,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些过路客商并没有因为要交过路费而有任何的抱怨,而是一个个满脸笑容,心甘情愿地交钱。

过了关卡,马车的速度就快了很多,但是满腔怒火的刘光先却同样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道路比别处的道路要平坦很多,坐在马车上也不会感觉特别的颠簸,反而催促随从加紧赶路,他要尽快赶到古田拿下郭致远!

快到古田的时候,刘光先突然听到路旁传来阵阵哭声,隐隐还听到有人在咒骂“那狗官县令郭致远不得好死”的话,他连忙命令随从停下马车,掀开车帘一看,就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正步履蹒跚地拿着行李走着,一边哭一边咒骂着郭致远。

不用说这几名“百姓”都是陈怀礼让人假扮的,如果刘光先观察细致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百姓”虽然衣衫褴褛,但破衣服下面的肌肤却是细皮嫩肉的,但刘光先已经对郭致远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又哪来会注意这些细节,立刻跳下马车,拦住那几名“百姓”询问是怎么回事。

这几名“百姓”演技还是不错的,装作十分畏惧的样子连连摆手说自己什么都没说,刘光先心中的疑心更重了,索性表明身份,说你们不要怕,只管实话实说,本官为你们做主,那几名“百姓”立刻跪倒在地,高喊青天大老爷,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郭致远的罪状来,说郭致远在古田县横征暴敛,还打着重新修订鱼鳞册的牌子把他们的土地全收走了,害得他们流离失所,不得不离开古田县去投靠亲戚。

刘光先一听就震怒了,老毛病也犯了,也懒得再去搞什么调查了,命令随从快马加鞭赶到古田县衙,要将郭致远就地拿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反杀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五章反杀郭致远愣了一下,再瞟了一眼刘先光身后的陈怀礼,便知道肯定是这家伙恶人先告状了,他如果直接分辩,刘先光多半不会信,只能用事实说话,转头对身后的白度道:“白县丞,请你告诉刘大人,本官刚到古田上任之时,古田户口多少,如今,古田户口又有多少?……”

白度立刻越众而出,向刘光先行礼道:“禀刘大人,郭大人上任之前,我县实有户口1911户,平均每户人口近4人,如今,我县实有户口3386户,平均每户人口6人,皆有户籍簿可查……”

刘光先一听也震惊了,明朝把“实户口”作为考核官员的政绩的重要指标,就是因为通过这项指标可以非常直观地反映一地的民生情况,而且绝对做不了假,因为户口是和赋税挂钩的,户口多了,相应要交的赋税也要多,所以只有瞒报少报绝不可能多报,郭致远能在上任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让古田的人口增加了一倍还多,就真的非常惊人了,而说郭致远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罪名就不攻自破了,若是郭致远真的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古田的人口只会减少,不可能增加。

事到如今刘光先如何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蒙蔽愚弄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有火却不知道该朝谁发,郭致远见状连忙道:“刘大人,下官才疏学浅,又是初涉官场,处理政务常敢力不从心,生怕行差踏错,如今就遇到一起案子难以决断,正要请教大人……”

刘光先正好借坡下驴,又见郭致远态度谦逊,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捋了捋长须道:“你说来听听,本官处理过的疑难案子倒是不少……”

郭致远连忙道:“不久前本县发生了一起案子,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一民女,还强奸了她,下官现已将那人缉拿归案,羁押在本县监牢,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判决……”

刘光先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道:“这有何难以决断的,按大明律,强奸民女者,绞!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百姓,更是罪加一等!……”

郭致远等的就是刘光先这句话,连忙道:“谢大人指教,只是这人家中颇有背景,下官如果按律判决绞刑的话,需要报刑部审核,下官担心若是那人家里通过关系上下打点的话,刑部可能会驳回下官的判决,那时下官反而要被上官申斥了呢……”

刘光先一听就勃然大怒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官者岂能因畏惧强权而不敢秉公办案?!你将那人犯与相关证人传来,本官亲自审理,若是你所言属实的话,本官便行使巡按御史之特权,按律判决绞刑,无需报刑部审核了!……”

陈怀礼顿时急了,本以为成功让刘先光先入为主对郭致远产生了坏印象,郭致远肯定倒霉定了,没想到却被郭致远一出上吊的苦情戏轻松化解了,现在还反被郭致远借刘光先的刀来杀自己的儿子,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大人饶命,小儿懵懂无知,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小人愿意给那苦主家赔偿,请大人高抬贵手,切莫判小儿绞刑!……”

刘光先一看陈怀礼主动跳出来,便知郭致远所言非虚了,也明白之前是被陈怀礼等人给蒙蔽了,险些冤枉了郭致远,之前他被他人误导冤枉了那位知县致使其在狱中自杀的案子就让他倍感耻辱,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顿时让他怒火中烧,指着陈怀礼怒斥道:“大胆刁民,你纵子行凶,反倒诬告本县县令,来人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说着又转头指向那些和陈怀礼一起联名告郭致远黑状的地主乡绅,怒道:“还有尔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害本官险些冤枉了郭县令,一律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刘光先那些随从干这种事是干溜了的,立刻上前拖人,只是地主乡绅人数太多,他们人手不够,那些县衙衙役一看刚才那情形,就知道古田县这是要彻底变天了,以后只能紧抱郭致远的大腿了,赶紧上去帮忙,不一会儿就听堂下传来噼啦啪啦打板子声和地主乡绅们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把这些蒙蔽自己的地主乡绅收拾了一顿,刘光先总算是把一肚子怒火发泄出去了,可他险些冤枉了郭致远这事却还没揭过去,这让刘光先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总不能让他堂堂的巡按御史给郭致远这个九品芝麻官道歉吧,郭致远也是有眼力劲的,见状连忙道:“大人英明!若非大人公正廉明,下官今日真是有口莫辩了!之前这帮土豪劣绅处处对下官掣肘,让下官的政令难以推行,今日借大人虎威,想必他们不敢再故意阻止下官的政令推行了,大人此来,实乃古田百姓之福,下官代古田百姓谢过大人了!……”

刘光先对郭致远这记马屁很是受用,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笑骂道:“好你个郭致远,休要给本官戴高帽,本官之前不察,险些误信谗言,冤枉了你,哪里谈得上英明,你能处处为百姓着想,古田在你治下,能这么快肃清匪患,足见你还是有些干才的,本官很是欣慰,本官与令尊郭大人虽素未来往,但也曾听说他的清名,如今看来还真是虎父无犬子,下次见到令尊本官还要向他道贺才是呢……”

刘光先勉励了郭致远一番,算是把之前险些冤枉郭致远的事揭过去了,不过他终究是有些脸上挂不住,有些矜持地道:“现已查明之前邻近几县知县对你的联名弹劾纯属诬告,本官自当如实向圣上禀报,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在古田停留了……”

郭致远好不容易搞定了刘光先这尊大神,自然要把价值最大化,怎么肯这么让他离开,连忙道:“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定是十分辛苦,怎么也要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下官还有不少问题要向大人请教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态度转变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六章态度转变刘光先一听就把脸一板,对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本官方才夸奖了你,你便给本官来这一套!为官之道,首重官德,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本官从不接受下官宴请,你还是把心思用在造福百姓身上吧!……”

郭致远一听连忙道:“大人误会了,下官挽留大人并非为了巴结讨好大人,下官从蛮夷洲引进了几种粮食作物,亩产可达数十石,即便是贫瘠干旱之地也能生长,下官已在古田推广种植,下官想若是能在全国推广种植,必能解我大明缺粮之困,若是遇到天旱之年,则能活民无数了,只是下官人微言轻,故想请大人品尝一下,若是觉得不错,还要请大人向圣上推荐,在全国推广呢……”

刘光先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虽然为人有些迂腐固执,但是粮食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还是清楚的,惊奇道:“还有此等神物?真能亩产数十石?若是果真如此,你便是不留本官,本官也要留下来了!……”

晚上郭致远便给刘光先摆了一顿红薯宴,主食是红薯米饭和红薯粥,菜则是油渣炒红薯叶,玉米和马铃薯因为还没培植出来,所以没上,刘光先为官清廉,平时也十分节俭,吃着这红薯宴觉得十分可口,大快朵颐,赞不绝口,但仍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复问道:“这红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真能亩产数十石?……”

郭致远暗暗好笑道:“大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人若是不信,明日下官便陪大人实地走一走看一看,若有半句虚言,任由大人处置!……”

刘光先连连点头道:“好,不是本官信不过你,实在是兹事体大,本官必须要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能放心向圣上推荐,对了,你不许穿官服,陪本官微服私访,否则那些百姓见你穿了官服如何敢说真话?……”

郭致远心说我不穿官服老百姓也大都认识我,嘴上却是忙不迭地道:“还是刘大人想得周到,那我们就微服私访,保证让刘大人听到百姓的真话……”

接下来几天郭致远就陪着刘光先在古田县四处视察,此时正是红薯的生长旺季,红薯苗都已经长成了茂盛的红薯藤,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好看,虽然还没有到收获红薯的时候,但只是看这长势就甚是喜人,老百姓对这红薯也是赞不绝口,确实太好打理了,除了隔日给红薯苗浇浇水就基本不要怎么操心了,不用怎么追肥,也不招虫子,红薯藤蹭蹭的长,不仅自己可以拿来做菜,吃不完的还可以喂猪,简直是个宝啊!

刘光先详细地向百姓询问了红薯的种植情况,得知红薯苗和猪崽都是由县衙提供给他们,只要按照户籍登记就可领取,等红薯收成和猪崽长大后只需还县衙一颗红薯种和一只猪崽或者等值的钱粮就可以了,刘光先对郭致远这种推广办法大加赞赏,认为这是大大的仁政。

不过由于郭致远走到哪里都能被百姓认出,刘光先还是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郭致远事先安排好的,串通百姓为他说好话,所以他不断地临时改变行程,随意指定视察地点,这才发现确实不是郭致远事先安排好的,而是郭致远深得民心,关心百姓疾苦,经常到百姓家中走访,老百姓对他自然熟悉了,这也让刘光先对郭致远的印象发生了彻底的扭转,从最开始先入为主的极度憎恶变成了极度欣赏。

对于郭致远重新修订鱼鳞册的举措,刘光先开始是不赞同的,认为鱼鳞册是朝廷统一编制的,要修订也需要由朝廷下令统一修订才行,要是地方官都像郭致远这样自作主张,岂不是乱套了,不过在郭致远带着他深入百姓中走访,发现地主乡绅巧取豪夺侵占吞并百姓土地的现象如此严重,他也震惊了,意识到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动摇国本,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做触动了庞大的地主乡绅集团的利益,郭致远在古田这种小地方搞搞还可以,要是在全国搞的话阻力就大了,所以他最终默许了郭致远的这项举措。

趁着有刘光先这位大神坐镇,郭致远也加快了重新丈量土地修订鱼鳞册的速度,地主乡绅们被刘光先打了板子,都还在家里卧床养伤呢,而县衙的官吏和衙役们知道郭致远如今有了刘光先支持,地位已不可动摇,也都收起了小心思,工作起来也卖力多了,使得郭致远重新丈量土地修订鱼鳞册的政令得以快速推进。

郭致远顺道也把陈仁义的案子给办了,由刘光先亲自公开审判,并当众执行了绞刑,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陈怀礼之前被打了五十大板皮开肉绽,听到儿子被执行绞刑的消息,气得大口吐血,当场晕厥过去,后来虽然被救过来了,但却变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这古田第一大地主乡绅势力算是没落了。

刘光先在古田到处感受到一股朝气蓬勃的生机,这是他在别的地方从未感受到的,这里的老百姓也不像别的地方总是一脸愁苦,虽然生活还谈不上富裕,但是他们脸上却总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因为他们能看到生活的希望,能感觉到生活有奔头,而且这里的百姓看到刘光先也不会像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满脸惊惧、畏畏缩缩的样子,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向他行礼,称呼他青天大老爷。

刘先光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本来只是准备呆两天就离开的他在古田整整停留了半个月还有点不想走,但再不想走也得离开了,他这个巡按御史总不能一直呆在古田县吧,所以他决定去向郭致远辞行,郭致远客套了一番也就没有再挽留了,毕竟身边有一位巡按御史这样的大神在,他也有点束手束脚,这时沈令誉突然急匆匆地来找郭致远,一脸凝重地道:“公子,最近不少过路客商和百姓来医馆找我看病,症状都很一致,头疼脑热伴有剧烈咳嗽,且有极强的传染性,具体是何原因我引起也一时诊断不出来,我担心这是一种瘟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瘟疫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七章瘟疫“瘟病?!”郭致远和刘光先同时惊呼起来,在这个时代瘟疫绝对是让所有人都恐惧的一个名词,后世总结明朝灭亡有三大客观因素,一战乱,二灾荒,三瘟疫,但是若是论让人恐惧的程度则次序要倒过来了,因为瘟疫一旦爆发,死的人可能比战乱和灾荒还多,而对于官府而言,对于瘟疫的重视程度也要高于灾荒和战乱,因为战乱和灾荒主要受害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灾荒饿死的都是老百姓,达官贵人肯定饿不死,战乱的话达官贵人们消息灵通,门路也多,可以提前避祸,唯独这瘟疫却是不管你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只要染上了那就完蛋了,而且这瘟疫无影无形,染上了还不知道,等发现了再救治往往已经来不及了,加上瘟疫通常都有极强的传染性,扩散起来极快,破坏力也极大,由不得官府不重视。

但事实上即便官府重视,对于瘟疫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防控手段,有时只能看着瘟疫肆虐,因为瘟疫具有突发性和剧烈性,一旦爆发,就导致人口大量死亡,尸骨遍野,哀鸣不绝,惨不忍睹。史书记载景泰六年,南京等地发生瘟疫,“死者相枕连途,生者号啼盈市。弃家荡产,比比皆是;鬻妻卖子,在在有之”,这还不算严重的,嘉靖三十三年,北京发生瘟疫,时人龚钟庵曾在书中描绘了瘟疫发生时的惨状:“时疫太甚,死亡塞道,乡民千万死无辜。浮尸暴骨处处有,束薪斗粟家家无。”,其惨烈景象,令人惊悚!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十分低下,也不像现代有抗生素、疫苗什么的,人的身体抵抗力比较弱,所以人的寿命都比较短,遇到瘟疫基本上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瘟疫的恐惧甚于洪水猛兽,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去研究防治瘟疫的办法,对于瘟疫的认识也是十分的有限,把所有带有剧烈传染性的疾病都划为了瘟疫,比如对现代人来说可能很普通的一场流行性感冒,在明朝就可能演变成一场死亡千万人的大瘟疫。

而这个时候往往正是考验地方行政长官魄力和行政效率的时候,遇到那些无良又怕死的贪官可能自己先跑了,哪管百姓死活,遇到那种尸位素餐的庸官则可能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除了躲在官邸里求神拜佛什么也干不了。

郭致远当然不是这样的庸官,所以尽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很是震惊,表现得却是很镇定,对沈令誉挥挥手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沈令誉却犹豫了一下道:“公子,如果真是瘟病,我恐怕一时也难药到病除,此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公子千金之躯,不宜以身犯险,不如坐镇县衙,只需吩咐我等如何处理便可……”

郭致远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若是不亲自到现场了解情况,我如何知道该如何应对?而且若真是瘟病,百姓必定恐慌,我身为古田县令,若是龟缩在这县衙不出,百姓必定更加恐慌,到时局势更不好控制,你不必说了,既然你能与病患相处而不惧,我为何不能?!……”

一旁的刘光先赞赏地望了郭致远一眼,突然道:“本官也一起去……”

郭致远一听就愣了一下,连忙劝道:“大人你还是不要去了,大人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吗?趁现在瘟疫还未扩散,大人还是赶快离开吧!……”

刘光先瞪了郭致远一眼,不悦道:“本官身为巡按御史,体察民情乃分内之责,如今古田可能发生瘟疫,本官岂能离开,你能去,本官为何不能?!……”

通过这段时间和刘光先相处,郭致远已经非常熟悉刘光先的脾气了,知道这个时候他是绝不可能离开的,只得苦笑道:“好吧,那就一起去,有大人坐镇,下官也踏实些……”

跟着沈令誉来到医馆,还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剧烈咳嗽声,进入医馆以后郭致远也是惊呆了,当初建医馆的时候,郭致远就是打算作为福利给古田百姓提供免费医疗的,所以建的规模着实不小,建了一个前后四进的一个大院子,足足有好几十个病房,如今不仅那十几个病房全住满了,连走廊过道上也挤满了病患,病床不够,有的干脆只铺了一床草席睡在地上,看情形足有上百人,情况远比郭致远想象的严重!

病患们见到郭致远到来也感到十分震惊,要知道他们虽然还没被确诊患的是什么病,但是此病具有传染性这点已经基本被确认了,街坊邻居见到他们都躲着走,就连有的病患的家人也对他们十分嫌弃,把他们丢到医馆就跑了,而郭致远身为县令竟然不顾可能被传染的危险,亲自来探望他们,让他们又是震惊又是感动,纷纷挣扎着从病床和草席上爬了起来要给郭致远行礼。

郭致远连忙摆手大声道:“诸位乡亲切莫如此,你们只管安心养病,沈医生医术高明,定能治好诸位的病!……”

那些病患本来担心自己得了瘟病治不好,都有些绝望,情绪也十分低落,见郭致远不顾自身安危亲自来探望他们,都流下了感动的热泪,情绪也安定了不少。

安抚好病患的情绪,郭致远连忙把沈令誉拉到一边,压低嗓门道:“沈医生,这样不行啊,我虽不懂医术,但此病既然有极强的传染性,让如此多的病患挤在一起,岂非病情更加严重?……”

沈令誉苦着脸道:“我也没办法啊,医馆只有这么大,我总不能把病患拒之门外吧!……”

郭致远想了想道:“这样不行!我来想办法,这样吧,我让团练军先把军营腾出来,把这些病患全部转移到团练军军营去,这样也可以避免他们和外界接触,传染更多的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秘密武器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八章秘密武器沈令誉大喜道:“如此最好!不过公子能否再给我安排些人手,病患实在太多,如果要转移的话,医馆的人手就不够了!……”

郭致远点点头面色凝重道:“我给你一道令牌,需要人手你直接去找楚指挥,需要钱粮或者其他支持你直接去找徐先生,沈医生,此次非比寻常,如果这次真是瘟疫的话,这段时间恐怕你会非常辛苦,很可能满城百姓的性命都要拜托沈医生你了,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若是连沈医生你都病倒了,那就真危险了!……”

沈令誉激动道:“医生父母心,救死扶伤本是医生的分内事,何辞辛苦?!请公子放心,我定当鞠躬尽瘁,绝不辜负公子所托!……”

这时张承突然急匆匆地跑来,压低嗓门道:“大人,事情有些不妙啊,福州那边传来消息,福建福州、漳州等多地爆发瘟疫,症状与我县目前发现的病患十分相似,目前福州、漳州等地已经发现有病患不治死亡,百姓十分恐慌,有大批百姓开始逃难,正往我古田方向而来!……”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瘟疫最怕的就是引起人心恐慌,因为一旦人心恐慌,就会引起大规模的逃难潮,而瘟疫也会随着人员流动进一步扩散,那就真的糟糕了!

张承望了郭致远一眼,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如今县城内也有些人心浮动,是否通知关卡那边阻止那些难民进入我古田境内,邻近几县都已经这样做了!……”

郭致远用力一摆手,厉声道:“不行!若是阻止难民入境,很可能会引起民变,结果只会更糟,而且阻止难民入境是非常短视的做法,根本不解决根本问题,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一旦瘟疫扩散,古田岂能独善其身?!……”

想了想,郭致远对张承下令道:“张承,你立刻去找白县丞,让他马上写一个安民告示,让百姓不要恐慌,县衙会采取果断措施,防止疫情扩散,让百姓尽量减少外出活动,发现疑似病患一定要马上向县衙报告……把县衙的衙役全部派出去,鸣锣传告乡里……”

“另外关卡那边要加派人手,引导逃难百姓入境,同时要对入境百姓进行甄别,发现有发热、咳嗽等症状的要提前隔离,我会马上派人在城外搭建简易民棚建立隔离区,所有发现有疑似症状的百姓都要进入隔离区隔离,对了,再派人去通知一下达观大师,让他带领僧众下山,帮忙安抚民众情绪……”

刘光先在一旁一直没有插嘴,见郭致远安排得井井有条也连连点头,即便是他这位巡按御史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慌神,郭致远却能慌而不乱,及时做出应对,所做的安排也非常有针对性,考虑得面面俱到,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哪怕是他亲自来安排也不可能做得比郭致远更好了。

接下来郭致远就忙得脚不点地了,先召集徐光启、白度、楚婉儿等团队骨干商议,分派任务人手,人手不够又去发动百姓征集志愿者,还找到孙传等开明乡绅,让他们捐钱捐物,在郭致远的身体力行下,县衙机构也高效运转起来了,很快就搭建起两个规模庞大的隔离区,发现有类似症状的病患都被隔离了,阻断了瘟疫快速传播的途径。

而百姓们见到郭致远这位县令始终奔波在第一线,到处都能看到的身影,都十分感动,恐慌情绪也得到了控制,而那些本来十分惊惶的难民在达观大师带领的僧众的安抚下,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了,许多人甚至准备以后在古田长期定居。

但是瘟疫的传染性实在是太强了,染病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加,两个足以容纳上千人的隔离区都快住不下了,郭致远知道如果任由情况恶化下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又会失控了,连忙去沈令誉商议。

沈令誉这几天比郭致远更忙,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郭致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指挥徒弟们熬制草药,郭致远看到他憔悴的样子也很是不落忍,但是他现在也只能指望沈令誉了,焦急地问道:“沈医生,这样下去不行啊,病患一直在增加,两个隔离区都快容纳不下了,你可找到了对症之药?……”

沈令誉摇了摇头叹气道:“这次的瘟病非常奇怪,头疼发热似是热病,咳嗽不止又像是肺病,我用了好些药方子都不对症,只能勉强控制病情不恶化……”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一下额头,如果连沈令誉这位京城名医都找不到对症的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他就更得抓瞎了,这时沈令誉又皱着眉头道:“若是再给我些时日,或许我能找到对症的药方,可是这瘟病扩散得太快了,也不知是如何传染的,哪怕和病患没有任何直接接触,居然也会被传染……”

郭致远一听眼睛却亮了,对啊,自己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是对传染病的传播原理还是知道的,既然没有直接接触也会被传染,那就多半是通过空气呼吸道传染了,估计和后世的非典差不多,知道传染途径,那防控就容易了,只要把口罩弄出来,就能很大程度阻断这瘟病的传播途径!

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兴奋地道:“沈医生,我知道这瘟病是如何传染的,是通过空气!……”

“空气?”沈令誉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问道。

郭致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碉堡了,跟这个时代的人讲“空气呼吸道传染”岂不是鸡同鸭讲,也顾不上跟沈令誉解释了,兴奋地摆摆手道:“你别问了,我想到个秘密武器,能减少瘟病传染……”说完就丢下仍是一头雾水的沈令誉跑开了。

郭致远直接跑到服装厂,拿起纸笔刷刷刷画了个草图,然后把负责管理服装厂的沈玉娘叫来,把口罩草图递给她,一边比划一边下令道:“你现在马上停止生产旗袍,全力缝制这个东西,很简单啊,找两块白棉布高温消毒,然后中间夹上一层棉花,缝上以后,两边用两根细布带做个套圈,可以套在耳朵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奇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七十九章神奇沈玉娘拿过郭致远画的口罩草图一看就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啊?郭致远居然下令停止生产旗袍,全力缝制这么个怪东西,要知道现在旗袍供不应求,停止生产一天郭致远可是要损失不少钱的,便有些犹豫道:“大人,缝制此物倒是容易,可是……”

郭致远不等沈玉娘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不用说了,此物名口罩,你马上全力缝制口罩,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沈玉娘见郭致远说得严重,尽管还是一头雾水,却不敢怠慢了,连忙让女工们停下手中的活开始缝制郭致远说的“口罩”,这口罩缝制非常简单,除了棉布消毒麻烦一点,要先用开水煮一下,然后烘干,再在中间夹一层棉花,再缝带子,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做了几十个样品出来。

郭致远拿了一个口罩自己戴上,除了稍微有些气闷感觉还不错,便点点头对沈玉娘道:“不错,就按这样继续加班加点缝制,白棉布和棉花不够你找徐先生想办法,三天之内我要一万个这样的口罩!”说完就拿着那几十个口罩样品又火急火燎地跑去找沈令誉了。

再次找到沈令誉的时候,因为郭致远戴着口罩,他一下子还没认出来,吓了一大跳,郭致远却是一把拿出一个口罩塞到他手里,迫不及待地道:“沈医生,快戴上试试!……”

沈令誉有些迟疑地拿着口罩戴上试了试,又取了下来,有些疑惑地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秘密武器?就这么几块布就能减少瘟病传染?公子请恕小人冒昧,小人实在看不出来此物如何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郭致远早猜到沈令誉会是这样是这样的反应,但他也知道要让沈令誉理解口罩为何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很难,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还不知道细菌的存在呢,便没有解释,正色道:“沈医生,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此物名口罩,你别看它只是个小玩意,但是作用却很大,请你相信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阻止瘟病的传染!所以你和病患接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戴上口罩,不仅你要戴,所有和病患有接触的人都要戴!等制衣作坊那边生产出足够的口罩出来,病患也要戴,争取能让所有人都戴上口罩!……”

沈令誉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但是听郭致远说得郑重,也就没有再问了,跟随郭致远这么久,他们这个团队的人对郭致远已经产生了极大的信赖感,便接过郭致远拿来的口罩样品分发给他的徒弟们,让他们都戴上了。

第一批一千只口罩很快生产出来了,郭致远优先给自己的团队骨干、团练乡兵们、县衙官吏衙役、达观大师带来的僧众、志愿者这些经常要和病患打交道的人全配备上了,大家虽然对这口罩感觉很奇怪,但是郭致远经常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出来,他们早已习惯了,所以都按照郭致远的吩咐戴上了。

只有刘先光坚决不敢戴,还把郭致远给训了一顿:“大丈夫顶天立地,蒙头遮面成何体统?!你居然说这口罩能防止瘟疫传染?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儿吗?你把天说破本官也不信!……”

郭致远早把刘光先的脾气摸透了,哈哈大笑道:“大人,不如我们打个赌,你且将这口罩戴上,我们以十日为限,若是十日后不见效果,下官任由大人处置,若是十日后见了效果,大人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刘先光的脾气自然是受不得激的,一听就用力一拍大腿道:“好!本官从来不赌,但是今日就破回例,和你赌上一赌!……”

随着口罩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郭致远也赶紧安排人手把口罩分发下去了,一时间整个古田县都是戴着口罩的人,开始大家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因为郭致远下了严令,若是在路上没戴口罩被县衙衙役遇到是要受处罚的,所以都戴上了。

同时郭致远还总结现代防治传染病适用于这个时代的一些经验,比如喷洒白醋熏艾草消毒等措施传授给百姓,在隔离区更是严格推行消毒措施,人员进出隔离区都要更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还要用开水烫煮。

这一系列的措施尤其是口罩的使用有效地阻断了瘟疫的传染途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还没等到郭致远和刘光先约定的十天期限,第五天开始,每天的新增传染病患人数就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下降,由原来的一天新增传染病患几十人降到了十几人,而第六天开始,每日新增传染病患就变成了个位数,到第十天,首次出现了零传染!

沈令誉欣喜若狂地来找郭致远,惊喜道:“公子,真是太神奇了!自从戴了你那个什么口罩以后,瘟疫的传染真的得到了控制,今日一个被传染的病患都没有出现!……”

正好刘光先也在,郭致远就有些得意地转头对刘光先笑道:“刘大人,你听到了吧,咱们的赌约可是你输了啊!……”

刘光先对此也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不过以他固执的性格自然没那么容易承认自己输了,嘴硬道:“额,这个也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呢,这样吧,再延长三天,如果再过三天依然没有出现新增的传染病患,那本官就承认你赢了!……”

郭致远如今已经可以肯定这瘟病就是通过空气呼吸道传染,自然是底气十足,哈哈大笑道:“别说三天,再延长十天都行!……”

而结果也正如郭致远所料,接下来连续三天都没有再出现新的传染病患,这下子刘光先就是不服也得服了,不过他却没有因为输了赌约也感到懊恼,反而是十分兴奋,因为既然证实口罩对防止瘟疫扩散有如此神奇的作用,那这场席卷福建大部分地区的瘟疫就有希望得到控制,老百姓有救了!

第一百八十章 忘年交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八十章忘年交刘光先虽然固执,但是还是很磊落的,对郭致远大手一挥道:“好,本官认输了,说吧,你要本官答应你何要求?!……”

郭致远和刘光先打赌本是玩笑之举,便摆摆手笑道:“下官和大人打赌只是玩笑,岂敢对大人提要求?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刘光先却认真了,眼睛一瞪道:“本官向来一言九鼎,岂能言而无信?!你有何要求尽管说,只要不违国法,本官一定答应你!……”

巡按御史位高权重,若是别人听到这样的话必定欣喜若狂,郭致远却是不打算用这样的玩笑赌约向刘光先要好处,加上通过这段时间和刘光先的相处,郭致远也觉得刘光先是个正直的好官,就是有些太古板固执了,便眼珠一转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提一个要求啊,我以后不想每次见到你都叫大人了,就叫你老顽固吧!……”

刘光先一听就吹胡子瞪眼大怒道:“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郭致远已经摸透了刘光先的脾气,毫不畏惧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说话不算数了吧!……”

刘光先被郭致远噎了半死,但又不能说话不算数,有些气结地道:“好!老顽固就老顽固,但你不能在人前叫,只能在只有我俩人在场的时候叫!……”

“一言为定,老顽固!”郭致远得意地拍手大笑道。

“臭小子!”刘光先气得直咬牙。

…………

看到了口罩的巨大作用,刘光先当然要在整个福建推广了,他专门给福建巡抚徐学聚写了一封信,将古田防控瘟疫扩散的经验和口罩的神奇效果做了详细介绍,还专门向郭致远要了几十个口罩,连信一起让随从带了快马加鞭送往巡抚衙门。

徐学聚此时正为福建瘟疫流行的事头疼不已,作为福建的最高行政长官,辖区发生这样大规模的瘟疫,他这个福建巡抚自然责任重大,他正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上报朝廷,上报朝廷的话,朝廷肯定会对他这位福建最高行政长官进行申斥,但是不上报朝廷的话,万一瘟疫继续扩散,死亡百姓太多的话,想盖也盖不住,那样结果就更糟糕了。

看了刘光先写给他的信,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全然不信,把信和那十几个口罩随手扔到一旁,嗤之以鼻道:“这个刘光先真是头脑简单,肯定又是被下面的官吏给蒙骗了,这样的天方夜谭居然也信,还郑重其事地本官写信,就这么几块破布片就能阻止瘟疫扩散?简直太荒谬了!……”

这时徐学聚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把刘光先写的信又拿过来看了看,自语道:“古田县令郭致远?这就是郭正域的那个儿子?之前被黄似华拜表弹劾的那个?朝廷不是让刘光先去调查他,怎么刘光先反倒帮他说起话来了?……”

徐学聚也属于东林党人,只是此时东林党还未完全成型,顾宪成等人的东林书院都还未成立,基本属于一盘散沙,所以徐学聚和郭正域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自然也不会关注郭致远这样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直到黄似华策动古田邻近几县知县联名弹劾郭致远把万历皇帝也惊动了,徐学聚才开始关注这件事,不过徐学聚觉得朝廷既然派刘光先去古田调查郭致远,那郭致远多半凶多吉少了,别说徐学聚和郭正域没什么交情,便是有交情,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不过因为这件事让徐学聚对郭致远这个名字有了印象,方才突然想起来,也让他的心思发生了新的变化。

后世对于东林党的评价争议很大,有人认为东林党是一帮清正廉洁、关心时事的进步知识分子,他们提出了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等进步口号,后世连小学生都会背诵东林党领袖顾宪成的爱国名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涌现出了许多诸如杨涟、左光斗等面对强权宁死不屈的正人君子。

但也有人说东林党是明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他们党同伐异,空谈误国,打击一切和他们政见不同的对手,借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之名,行包庇地主,为富商巨贾争利之实,甚至许多东林党人本身就是大地主,最后使得朝纲崩坏,政府失控,间接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应该说这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东林党本身只是一个官僚政治集团,是由无数个个体组成的,你无法单纯地用好与坏来定义,这一点从后来满清灭亡明朝的过程中东林党人的表现也可以看出来,他们中有的人选择了投降,如钱谦益,有的人选择了以死报国,如史可法,所以评价东林党和东林党人都应该要辩证地一分为二地来看。

徐学聚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东林党人,他的官声还算不错,后世评价他“负良史才,得之家学者远”,但他同时也是个非常重视政治利益的人,他出身于书香门第、仕宦之家,所以谙熟明制,任何事情他首先考虑的都是政治利益。

此时徐学聚刚刚当上福建巡抚,而福建的浙党势力是非常庞大的,所以哪怕他身为福建的最高行政长官,也常常感到处处掣肘,力不从心,加上浙党领袖沈一贯此时位居首辅,更是让他不敢对浙党势力有任何的大动作。

但是刘光先的这封信却让他感觉到机会来了,不管刘光先信里所说的是真是假,刘光先既然是奉圣旨去古田调查郭致远的,现在却在信中对郭致远大加赞赏,那郭致远肯定就没事了,郭致远没事,那么策动古田邻近几县知县联名弹劾的黄似华就该有事了,而黄似华正是浙党在福建的重要骨干,徐学聚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

所以徐学聚马上改变了主意,叫来下属,下令在福建出现所有出现疫情的地方都要推广古田防控瘟疫扩散的经验,要求疫区百姓必须戴口罩,本来徐学聚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古田的办法如果有效自然最好,没有效果他也可以把责任往刘光先身上推,是刘光先提供错误信息,耽误了瘟疫防控。

没想到还真有效,按照古田防控瘟疫扩散的经验,本来扩散势头十分凶猛的疫情得到了控制,而这时古田再次建功,沈令誉研制出了能够治愈这次瘟病的药方,郭致远也没有藏私,再次把药方也献了出来了,徐学聚这次再无怀疑,马上将药方推广使用,这场瘟疫终于平息下来了!

瘟疫虽然平息了,但是这次瘟疫造成的死亡人数却仍不少,整个福建因为感染瘟疫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两万多人,被瘟疫波及的县死亡人数基本都超过千人,唯有古田因为发现及时,防控得力,因感染瘟疫死亡的人数只有十人,其中还有六人是从外地逃难到古田的难民。

这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所以古田县把这个数据报上去的时候,负责统计的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吏勃然大怒,说这个古田县县令真是太大胆了,谎报也不是这么谎报的,不过他的骂声很快戛然而止,因为在这份申详的下方还写着一行字,巡按御史刘光先全程见证,绝无虚假!上面还盖了刘光先的印章!

刘光先终于要离开古田了,郭致远依依不舍地送别,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这年龄差距巨大的两人已经成了忘年交,两人经常拌嘴,但交情却是越吵越深。

郭致远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朋友,徐光启他们都是郭致远的下属,虽然关系也很亲近,却没有和刘光先拌嘴的这种只有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感觉,所以郭致远是真的很不舍,眼圈都有些红了,语带哽咽地道:“老顽固,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年纪一大把了,别那么拼……”

若是别人看到郭致远这么和刘光先说话,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要知道刘光先可是有名的铁面无情,下面的官吏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双脚发软,刘光先现在却慢慢习惯了这个称呼,也颇为感慨地拍了拍郭致远的肩膀道:“臭小子,回去吧,不要送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一肃,对郭致远正色道:“郭致远,你为官清正,足智多谋,老夫很欣赏你,希望你将来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不过老夫也要给你一个忠告,这次你被人诬告,圣上那里,老夫自会为你分辩,但是这官场险恶,老夫能帮你一次,却未必次次都能帮你,所以你一定不要小心谨慎,这为官之道,可千万不能赌啊!一步踏错,便步步错,浩然正气,才是王道,希望你好自为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办报纸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八十一章办报纸郭致远心神一凛,便宜老爹郭正域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看来刘光先目光如炬,也看到了郭致远性格中的弱点,喜欢取巧行险,出于爱护,才会给他这样的忠告,心中对刘光先的敬意更深了,也连忙脸色一肃,恭敬地向刘光先行礼道:“谢大人教诲,致远一定谨记在心!……”

送走刘光先以后郭致远也开始反思,他这次虽然算是平安过关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相反他会更加的危险,沈一贯、黄似华等人不可能放过他,这次朝廷派来的是正直的刘光先,下次要是派个贪官过来查他呢?

说到底,郭致远还是太弱小了,黄似华可以随时拜表弹劾他,他却连上折子的资格都没有,就算他能上折子也不可能送得到万历手里,这就等于他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在手中,他不可能次次这么好运,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至少让沈一贯、黄似华等人不敢像现在这样随意找几个人就能诬告他!

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拥有自保能力,让沈一贯、黄似华等人不敢随意地攻击自己呢?这点郭致远已经想到了,那就是快速打响自己的名气,名气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作用的,比如顾宪成,他是被削官为民了的,但因为他创立东林书院,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让他在士林中拥有了极大的名气,反而成了东林党的领袖,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任内阁次辅的沈鲤。

顾宪成应该是尝到了名气的好处了的,隐居民间,却能够影响朝野,远比在朝廷当官处处受制于人还要时时担心被人弹劾丢官去职甚至命都保不住要好得多,所以后来他被众多东林党人推荐重新启用,任命为南京光禄寺少卿,但是他却拒不接受任命,继续留在家乡讲学议政。

但是郭致远学不了顾宪成,顾宪成本是大儒,他办东林书院自然从者云集,郭致远的水平也就糊弄糊弄县学里那些蒙生,这要真公开大办学院,只怕会被人喷死,所以办书院不能让郭致远在短时间拥有大名气。

不过郭致远已经想到了能让自己快速提升名气的办法:办报纸!办报纸也几乎是所有穿越者的必备操作,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办报纸可以引导舆论和传播思想,我们伟大的主席就说过革命靠的就是笔杆子和枪杆子,而且主席把笔杆子排在前面,可见笔杆子比枪杆子更重要,而掌握了引导舆论和传播思想的工具就等于掌握了笔杆子,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电视、互联网这样的传媒工具,办报纸无疑就成了最佳选择。

明朝已经有邸报的存在,这就是报纸的雏形,但是邸报主要是刊登一些官员的章疏和皇帝的诏令之类的,无论是版面还是内容都比较简单,传播的范围也比较小,虽然邸报并不对普通百姓保密,但普通百姓大都不识字,所以一般只在官员内部流传。

郭致远要办的报纸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他准备办一份图文并茂的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内容也不只是刊登一些消息这么简单,而是像后世的报纸一样,划分若干个版面,涵盖时政、社会新闻,文学诗词、经济信息、广告等丰富多彩的内容,这样才能让这个时代的人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快速地打响自己的名气。

但是办报纸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便是现代要办一份报纸,从编辑到发行起码要一个几十人以上的团队才能撑起来,而且都得是精干的专业人才,大的报社的话可能要几百人才能维持运转,而在这个时代就更麻烦了,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现代那些先进的排版印刷技术,全得靠手工刻版,以郭致远这种半吊子水平是肯定弄不出来的,必须得有专业的人才来做才行。

但是在这个时代让郭致远哪里去找这样的专业人才呢,所以想法虽好,要实施却有难度,郭致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哪能网罗到这样的专业人才,也只能先放一放。因为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得赶紧把京城的情报网络建立起来了,这次如果不是事先收到了便宜老爹的信,让郭致远提前有了准备,搞不好郭致远就真被脾气急躁的刘光先一见面就拿下了,但是便宜老爹离京城也远,也不可能次次都能提前收到消息,所以建立京城的情报网络就迫在眉睫了。

郭致远之前就有了在京城建立情报站的打算,只是张承作为他身边的得力干将,要做的事也很多,所以一直没能提上日程,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了,必须得让张承去京城走一趟,把京城的情报网络建立起来。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再犹豫,马上让人去叫张承,这时大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郭致远正觉奇怪,一个衙役就来汇报,说是一个过路客商之前被人骗了钱,正好在路上撞见了那个骗子,那个骗子却死活不肯承认,争执不下,就把那骗子扭送到衙门来了。

如今古田在郭致远的治理下,治安非常的好,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遗的地步,但像一般地方经常发生的盗窃、抢劫等治安案件基本已经很少发生了,所以郭致远一听就很生气,命衙役把人传上来。

被人抓住的骗子是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身材干瘦,穿着长衫,看起来倒像个读书人,只是那长衫上满是破洞和污渍,十分落魄,目光也是游离不定,显得很是心虚,郭致远用力一拍惊堂木,威严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那落魄中年男子虽然目光游离,但在郭致远的官威之下居然也不是很畏惧,对答如流地道:“回大老爷话,草民白庭光,广西桂林人士,来福建投靠亲友的……”

旁边跪着的那名过路客商一听立刻指着那落魄中年男子嚷了起来:“大老爷,他撒谎!上次小人遇到他时他明明说是苏州人士,还说自己是生员,恰好当时小人需要招募一名账房先生,小人见他穿着言谈倒像是个读书人,便轻信了他,哪知没过两日,他便卷了小人十几两银子跑了!幸得在这里又被小人撞见了,否则又让他跑了!……”

那落魄中年男子立刻叫起撞天曲道:“大老爷,草民冤枉,草民根本不识得此人,走在街上突然被他莫名其妙抓住,这天底下相貌相似之人何其多,他怎能断定草民就是他之前遇到那人呢?他说那人是苏州人士,草民却是广西人士,小人有路引为证!……”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路引双手举过头顶。

自有衙役上前接过他的路引呈给郭致远,郭致远接过路引一看,上面写的确实是籍贯广西桂林,不过郭致远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落魄中年男子说话的口音根本不像广西口音,倒有点像是北方人,而且广西人皮肤通常比较黑,这中年男子虽然衣着落魄,皮肤却是比较白的,分明没说实话。

不过郭致远也不能仅凭自己的猜测就断定这落魄中年男子说了谎,毕竟此时明朝的户籍管理已经远不如明朝初期那么严格,人口的流动也十分频繁,而那落魄中年男子所提供的路引也十分逼真,上面还盖有地方官府的官印,郭致远也分不清真假,不过郭致远分不清真假,有人能分辩,白度当了多年的县丞,最会分辩这种官方凭证的真假。

想到这里,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吩咐下面的衙役道:“你去请白县丞来分辩一下这路引真伪……”

那落魄中年男子一听便有些慌神了,再也不像开始表现得那么淡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郭致远一看他这般表现,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此人真是胆大包天,骗人钱财不说,居然连官府的路引也敢伪造!便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那落魄中年男子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却仍死硬得很,咬牙道:“草…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郭致远见这落魄中年男子死不认罪,越发火了,心说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对付这样胆大又顽固的家伙就没必要客气了,正准备下令对这落魄中年男子用刑,却见张承不知何时到了堂下,正悄悄地朝他摇头使眼色。

郭致远就有些纳闷了,莫非这落魄中年男子居然还是张承的什么故旧不成?就算是张承的故旧,张承也应该了解自己的性格,绝不可能因为此人是张承的故旧就徇私枉法,不过郭致远也知道张承做事向来稳重,既然他向自己摇头使眼色阻止自己对这落魄中年男子动刑必定有他的原因,便收回了要去拍惊堂木的手,干咳一声道:“本官要去方便一下,尔等在此稍候……”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皦生光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八十二章皦生光见郭致远起身走入了大堂后方,张承也赶紧悄悄地跟了过去,郭致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知道张承跟上来了,停住脚步转身皱着眉头对张承问道:“张承,方才那人与你可是旧识?……”

张承点点头压低嗓门道:“那人不仅和小人是旧识,和大人你也是旧识啊!……”

郭致远一听就愣住了,自己明明不认识那落魄的中年男子,为何张承会说他是自己的旧识呢?就听张承继续小声道:“大人可还记得‘妖书案’?此人便是当时大人安排小人惊走的那个皦生光!……”

“皦生光!”郭致远惊得目瞪口呆,郭致远能破解‘妖书案’救出便宜老爹郭正域就是用这个皦生光当的替罪羊,只是郭致远自己并没有见过皦生光,所以方才没有认出是他,郭致远本以为自己安排张承把皦生光惊走,就再也不可能会和皦生光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没再把此人放在心上,郭致远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未免了太小了吧!居然让自己在古田又碰到了皦生光!

“大人,此人真是不知死活,犯了这么大的案子居然还敢四处招摇,若是被人发现其真实身份恐对大人不利,不如……”张承小心翼翼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郭致远摇了摇头,这皦生光虽然生性奸诈,四处行骗,但是在原本的时空皦生光被沈一贯抓住严刑拷打要他诬陷郭正域是妖书案幕后主使,皦生光却是宁死不从,可见此人做事还是有底线和风骨的,而且郭致远破解“妖书案”救出便宜老爹郭正域靠的就是用这个皦生光当替罪羊,等于皦生光间接救了郭正域,要是郭致远将他杀死岂不是恩将仇报,这有违郭致远的做人原则。

不过张承说的也有道理,皦生光如今可是朝廷通缉的钦犯,今天幸亏是遇到了郭致远,要是被别的官员抓住,败露了身份,押送回京城,那自己就危险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砍头都是轻的,搞不好要诛连九族!

所以绝不能再任由皦生光再这样四处招摇撞骗了,郭致远绝不允许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影响到自己的宏图大业,这杀也不能杀,放也不能放,郭致远也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这时白度也从后衙走了过来,对郭致远拱手行礼道:“不知大人唤下官来何事?……”

郭致远虽然视白度为左膀右臂,但是“妖书案”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倒是不好和他说,对张承使了个眼色,把手中皦生光伪造的那份路引递给白度道:“白兄看看这路引可是真的……”

白度接过路引看了看,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郭致远已经知晓了皦生光的真实身份,自然知道这份路引绝不可能是真的,想不到连白度都也走了眼,不由大感惊奇,笑道:“白兄再仔细看看……”

白度有些疑惑地拿着路引又仔细端详起来,端详了好半响,才用力一拍大腿惊叹道:“不是大人提醒,险些走了眼!这路引确系伪造,这伪造之人真是高手,居然能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

高手!郭致远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自己不是正为找不到办报纸的专业人才发愁吗?这皦生光在京城的时候就以“刊刻打诈”为生,还曾胆大包天地借“国本之争”讹诈过郑贵妃的兄弟郑国泰,而且还成功了,此时他伪造的路引连白度都看走了眼,足见此人不仅胆大而且是有些“歪才”的!

正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皦生光虽然生性狡诈,但是做人还是有底线和风骨的,可见其本质并不坏,用好了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来帮郭致远办报纸再合适不过,而且这样一来郭致远也等于把他放在了自己眼皮底下,不用担心他四处招摇撞骗被人抓住败露身份影响到自己的宏图大业。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由开怀地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张承和白度都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郭致远,郭致远也没有对他们解释,朝他们挥挥手便大步又走回了大堂,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道:“白庭光,你可是有一孪生兄弟叫白生光,专喜刊刻打诈,行骗他人?!……”

皦生光一听就如遭雷击,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郭致远识破了,只是不知道这郭致远既然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又为何不把自己当场拿下,要知道自己可是朝廷通缉钦犯,郭致远完全可以抓了自己去京城邀功的,而听郭致远这口气却不像是要抓自己,反倒在帮自己遮掩。

他惊骇又不解地望向郭致远,郭致远却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转头又对那被骗的过路客商道:“本官已经查明,之前卷走你银两的另有其人,乃是这白庭光的孪生兄弟,不过弟债兄还,你找这白庭光也没错,只是本官看这白庭光如此落魄,恐怕也没银两还你,正好县衙需要杂役,便由县衙先替这白庭光将你被卷走的银两还你,让这白庭光在县衙做杂役抵债,你二人可有异议?……”

那被骗的过路客商虽然不明白为何郭致远出去转了一圈就查出这白庭光还有个孪生兄弟来了,但听说能拿回被卷走的银两,自是喜出望外,哪里还会想那么多,没口子地磕头谢恩道:“全凭大老爷做主,小人没有异议!……”

皦生光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都忘了答话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郭致远为何不但帮自己遮掩,居然还帮自己还银子?

郭致远望着皦生光这副模样暗暗好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这皦生光生性狡诈,自己要用他之前必须要好好敲打他一番才行,皦生光才会老老实实帮自己办报纸,不敢起歪心思,便冷哼一声道:“白庭光,你不答话可是不愿留在县衙当杂役?那本官就将你下狱,等本官抓住你那孪生兄弟,一并治罪!……”

皦生光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磕头道:“谢大老爷恩典,小人愿意!……”

那被骗的过路客商拿了县衙替皦生光赔给他的银两喜滋滋地走了,郭致远站起来,对仍是一头雾水的皦生光丢下一句“白庭光,你随本官来,本官有话问你!”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后衙走去,皦生光也赶紧爬起来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郭致远在后衙的官邸,郭致远在花厅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望了惴惴不安的皦生光一眼,突然脸色一变,寒声道:“皦生光,你好大的胆子,犯下诛九族的滔天大罪还敢四处招摇撞骗,可是嫌命长了吗?!……”

皦生光听郭致远叫破自己的真名,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在郭致远面前,痛哭流涕道:“大人饶命,小人自知罪该万死,可小人确实没办法啊,那妖书一案小人毫不知情,却莫名其妙成了朝廷钦犯,离开京城时走得匆忙,也没带多少银钱,出京后没多久就花完了,小人身无长技,也只能做这没脸的营生了!……”

郭致远知道皦生光说的确实是实话,否则也不会如此落魄了,这也正是郭致远想要的效果,只有让皦生光感觉到自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皦生光才会死心塌地地向自己效忠,所以郭致远瞟了皦生光一眼,拖长音调道:“皦生光,你可知本官为何不将你拿下送往京城邀功吗?!……”

这也正是皦生光最疑惑的问题,所以他马上猛地抬起头用十分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神望着郭致远,郭致远也没有再卖关子,微微一下道:“因为本官的父亲正是前礼部侍郎郭正域,当初也因此案蒙冤下狱,后来因为你的出现我父亲才得以洗脱冤屈,所以不管你是否真是妖书案的元凶,本官都愿意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本官会为你办理户籍,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东躲西藏的生活!……”

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语调一转,厉声道:“但是你也要知道,你犯下的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本官收留你也要担莫大的干系,你若是仍死性不改,只要本官发现一次,本官定会取下你的人头,省得祸害他人!……”

皦生光这段时间一直在仓皇逃命,时刻担心被抓,当真是生不如死,如今终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连忙用力磕头谢恩,感激涕零道:“大人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若是小人还不知恩图报,岂非猪狗不如,请大人放心,小人必定痛改前非,大人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郭致远见皦生光头都磕出血来了,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这才把他扶起来,放缓语气道:“那你记住,从此世间再无皦生光此人,你就叫白庭光!你本是不可多得人才,可惜没用在正途,本官现在就给你一个施展你才华的机会,为本官办一份报纸!……”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升官了

“报纸?大人说的是邸报吗?”皦生光有些糊涂地挠了挠头问道。

“算是,但不完全是……”郭致远点了点头,开始详细地向皦生光讲述自己关于对于报纸的构想,说到后来干脆找了一张大纸过来用笔在上面勾画起来,把简单的版面勾画出来才想起自己还没给自己取名字,这个名字必须得响亮好记,还不能犯忌,否则被人攻击自己有谋反之意就惨了,郭致远本来想直接取名叫“古田日报”的,想了想又觉得格局太小了,最后略一沉吟,在报头的位置写下了“兴明报”三个大字!后世风靡神州大地的《兴明报》就这样诞生了!

皦生光越听眼睛越亮,他本来是极聪明的,否则如何能骗得别人心甘情愿地掏钱给他呢?所以马上意识到《兴明报》的广阔前景和巨大影响力,兴奋地道:“大人放心,小人必不负大人所托!不过小人还有些疑问,一是大人这报纸准备一期印多少?印得少了影响力不够,印得多了,所费钱银怕是不少;二是这报纸印出来要如何快速传递出去呢?三是这报纸每期的内容不少,大人还说全国各地发生的大事都要及时的刊印上去,这如何能做到呢?……”

郭致远一听就知道皦生光确实是用心了,问的几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不过这三个问题其实他都早已想到了,报纸传递完全可以利用“妙衣坊”现成的销售网络,还有孙传的车马行也可以帮着传递,前期可以免费增送,等名气起来了就可以卖钱了,而且还可以通过刊登广告赚钱。至于信息采集就更容易了,张承在各地建立的情报站都会定期传递情报回来,郭致远会亲自先筛选一遍,重要的情报自然要保密,无关紧要的都可以丢给皦生光去筛选。

不过皦生光毕竟刚刚投效,情报系统的事情自然不让他知道,所以郭致远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竖起一根拇指道:“头三期我准备印一万份,全部免费赠送,等打响名气后,逐步增加到十万份左右,每份卖三个铜钱,我们还可以靠卖广告赚钱,应该足以能够维持刊印的费用……”

“广告?”皦生光大惑不解地问道。

郭致远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广告是怎么回事,皦生光一听眼睛就更亮了,对郭致远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被郭致远的大气魄所折服,十万份是个什么概念啊,那是要席卷全国啊!如果说刚开始皦生光还仅仅是为了保命才投靠郭致远,现在却是心悦诚服地要紧抱郭致远的大腿了。

第一期报纸当然一炮打响,所以郭致远亲自操刀写了一篇文章,内容也就是他当初在西禅寺诗会上提到的那些观点,他准备在全国掀起一场白话诗运动,因为他要打响名气主要是针对士林,他提倡白话诗必然会引起士林的争议,无论结果如何,人们都会记住他这个提倡白话诗的第一人,他打响名气的目的就达到了,同时这个话题不牵涉到政治,所以虽然会引起争议,但是不必担心阻力太大,导致他的报纸一出来就被封了。

同时为了吸引普通人的兴趣,郭致远还搞了个小说连载的栏目,四大名著他是剽窃不了的了,所以郭致远选择了剽窃国外名著---《鲁宾逊漂流记》,《鲁宾逊漂流记》是以大航海时代为背景,故事发生时间也在1651年,和郭致远所处的时代相去不远,不至于出现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同时郭致远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向这个时代的人传播大航海时代的新观念,为他将来的计划打下基础。

剩下的事他就全权交给皦生光去办了,然后再次把张承找来,交待他去京城办情报站的事,顺便把沈玉娘也带上,妙衣坊在京城的分店已经开张了,听说还搭上了宫里的线,这条线郭致远自然要牢牢抓在手里,所以才会不惜把精干的沈玉娘也派出去。

第一期《兴明报》的样报在半个月后就印刷出来了,皦生光果然在印刷出版方面很有天赋,印刷出来的样报郭致远非常满意,图文并茂,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看着也觉得很有意思,徐光启他们看到印刷出来的样报也是倍感新奇,连连赞叹。

果然如郭致远所料,第一期《兴明报》一推出便引起了轰动,特别是在士林中反响强烈,当然绝不大部分是批评之声,认为郭致远是离经叛道,散布歪理邪说,甚至还有些小有名气的“才子”专门写文章抨击郭致远,不过这样一来郭致远的目的也达到了,从一个无名之辈变成了热点人物。

此时刘光先的奏折也到了京城,在奏折中刘光先将自己在古田县看到的情况如实上报,对郭致远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郭致远是“国之干才、未来栋梁”,万历看了刘光先的奏折也倍感惊奇,郭致远上任不到半年便肃清了为祸古田已久的匪患,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护,古田人口比他刚上任时翻了一倍还多,这样的政绩也太不可思议了!

沈一贯却是立马急了,马上弹劾刘光先,称他一定是被郭致远收买了,和郭致远串通一气欺骗朝廷,而沈鲤自然是仗义执言,说谁不知道刘光先最是刚直,从不徇私,而且刘光先是奉圣旨去调查郭致远的,怎么可能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帮郭致远说话。

两人各持一言,再次在朝堂上争论起来了,而万历也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好了,他本来也不太相信一向素有直名的刘光先会欺骗他,可是刘光先在奏折里所说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特别是在奏折中刘光先还提到了福建遭受瘟疫的事情,说福建因为瘟疫死亡两万多人,只有古田县在郭致远的有力防控下仅仅死亡了十人,其中六人还是从别的地方逃到古田的难民!

而沈一贯正是抓住一点,全盘否定了刘先光在奏折中对古田的调查报告,认为他在说谎,就连沈鲤在这一点上也觉得底气不足,因为刘先光所说的情况完全颠覆了人们对于瘟疫的认知,遭遇瘟疫却只死了十个人怎么可能啊?

这时候福建巡抚徐学聚的奏折也到了,在奏折中徐学聚对此次福建遭遇瘟疫的情况做了详细汇报,同时也提到了郭致远,称他是此次福建瘟疫得以快速平息的最大功臣,同时还徐学聚还弹劾福州知府黄似华,说他嫉贤妒能,故意诬陷下官,而且在福州知府任上毫无作为,根本不能胜任福州知府之位。

徐学聚的奏折成为了扭转胜负的关键,徐学聚身为福建巡抚,不可能再在这样的大事说谎,郭致远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收买两位朝廷大员为他说话,同时徐学聚还联络了东林党的其他朝中大臣,对福建的浙党势力进行弹劾。

沈一贯一看到徐学聚的奏折就知道大势已去,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扳倒郭致远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保住浙党在福建的势力不受影响的问题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帮黄似华等人说话以保住他们的官位。

万历也终于相信了刘光先在奏折中汇报的情况属实,他对郭致远印象本来就不错,如今郭致远在古田干得这么出色,也说明他有识人之明,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给郭致远升官,升为七品知县,考虑到郭致远到古田任职不久,也没有给他调任地方,依旧主政古田。

出于平衡考虑,加上沈一贯的极力回护,对于徐学聚对黄似华的弹劾,万历没有批准,只是下旨申斥了黄似华一番,不过那几名联名弹劾的古田邻近几县知县就没那么幸运了,全部被撤职查办,东林党也乘胜追击,将这古田邻近几县知县的位置抢到了,继任人选全部是东林党人。

福建的政局也因为此事发生了很大改变,东林党势力起来了,由过去的浙党一家独大变成了东林党和浙党分庭抗礼,甚至东林党隐隐还要占有优势,毕竟福建巡抚徐学聚是东林党人,这就是优势,这也是徐学聚不惜将平息瘟疫的首功让给郭致远的原因。

郭致远此时自然还不知道因为他福建的政局发生了这么大变化,不过他有一件比他升官更让他高兴的事,红薯丰收了!整个古田红薯第一季收成达到了三十万石,三十万石啊!这是古田前所未有的高产,整个古田都沸腾了!老百姓是又兴奋又懊恼,原本百姓们对于种植红薯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所以第一次领的红薯苗都不多,现在却是都后悔当初领少了。

不过新的问题也来了,红薯太多了,老百姓望着堆积成山的红薯头一回为丰收烦恼起来了,这么多红薯怎么吃得完啊?要是烂掉了多可惜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红薯诗会

对此郭致远其实是有所准备的,他让徐光启向百姓传授了用红薯酿酒和挖地窖储藏红薯的办法,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新生事物的抗拒程度,地主乡绅不接受百姓用红薯抵佃租,老百姓自己到县城摆摊卖红薯也没人买,红薯不能进入商业流通领域,红薯丰收就无法转化为实际利益惠及百姓,那些因为郭致远重新修订鱼鳞册利益受损的地主乡绅趁机四处散布对郭致远不利的言论,说他引进红薯这种无用的蛮夷作物,影响了稻谷等传统农作物的种植,是不折不扣的乱政。

郭致远可以不在意这些地主乡绅散布的这些对他不利的言论的,但却不得不正视红薯不能进入商业流通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他推广红薯种植的计划就会半途而废,同样玉米和马铃薯的种植也无法推广。

要让红薯能够进入商业流通,就得让富裕阶层接受红薯这种新生作物,因为普通百姓的购买力有限,他们只会用钱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其余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只有富裕阶层才会有余钱购买。

可要怎样才能让富裕阶层接受红薯呢?郭致远分析了一下富裕阶层的消费习惯,这些人都比较爱面子,在他们眼里红薯是下等人才吃的东西,自然不会购买,只有彻底改变了他们的这种观念,才能让他们接受红薯这种新生作物。

富裕阶层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附庸风雅,红薯吃多了容易胀气、泛酸,被他们视为粗俗之物,这也是他们不愿意吃红薯的重要原因,所以郭致远决定举办一次红薯诗会,诗是风雅的代表,用诗来歌颂红薯,就能让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富裕阶层接受红薯,不再认为红薯是粗俗之物,彻底改变他们的观念。

郭致远马上想到了冷弦凝,冷弦凝每年都会举办西禅寺诗会,在士林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影响力,郭致远邀请冷弦凝把今年的诗会放到古田来举办,这样就可以利用冷弦凝的影响力聚集大批的福建名士,把红薯的名气打响。

冷弦凝已经许久没见郭致远,心中十分想念,只是女孩子面薄,也不好主动联系郭致远,接到郭致远的邀约自是欣喜若狂,马上广发邀请帖,邀请福建名士前往古田参加诗会,如今冷弦凝成了妙衣坊的老板,在福州第一美女的头衔外又多了第一女富商的头衔,影响力更胜从前,自然是应者云集,几乎整个福建士林中稍有名气的名士都来了!

这中间自然也少不了黄流这位冷弦凝的铁杆追求者,黄流如今自然已经知道当初是被郭致远给利用了,加上这段时间黄似华因为郭致远被朝廷申斥,天天在家咒骂郭致远,所以黄流见到郭致远自然是满脸敌意,而郭致远如今也不需要再通过黄流去求见黄似华了,自然没必要再讨好黄流这个草包公子,见他还在自己面前端着知府公子的架子,更是懒得伺候了,冷淡地打了招呼,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尹遂祈也来了,身为官场中人,他对福建的政局变化自然非常敏感,也知道这些变化皆是因为眼前的郭致远而起,对郭致远的结交之心也更加炙热了,老远就打着哈哈道:“郭大人,好久不见啊,上次福州一别不过半载,郭大人便将这古田县治理得政通人和,风生水起,尹某实在是佩服之至,此次来还要好好向郭大人取取经,郭大人可别藏私哦!……”

郭致远对尹遂祈印象还不错,连忙谦逊道:“尹兄过奖了,郭某才疏学浅,此次举办诗会,正要向尹兄和诸位贤达请教呢……”

尹遂祈哈哈大笑道:“郭大人实在太过谦了,上次在西禅寺诗会,郭大人关于白话诗的高论便让我等耳目一新,发人深省,尹某便知郭大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飞黄腾达,此次福建瘟疫,也多亏郭大人发明了口罩,活民无数,堪称万家生佛,连巡抚徐大人也对郭大人十分欣赏,专程为郭大人上奏请功,听说圣上龙颜大悦,封赏郭大人的圣旨只怕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日后尹某还要请郭大人多多提携呢!……”

此次来参加诗会的福建名士大都是冲着冷弦凝的面子来的,对郭致远并不熟悉,读书人大多心高气傲,对郭致远这位小小的知县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此时听尹遂祈这么一说,顿时都对郭致远刮目相看,有些心思热切的马上意识到郭致远有这样的政绩必定前途无量,纷纷过来和郭致远套近乎。

而冷弦凝的目光更是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郭致远身上,看到郭致远受到众人追捧,心里越发为郭致远高兴,心说你们还没真正见识他的本事呢,你们可知道如今风靡全国的旗袍和神仙牌香烟全都是他发明出来的?总有一天,全国都会知道他的名字,他注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人物!

以往在福州举行诗会,黄流总是众人追捧的对象,走到哪里都跟随一帮溜须拍马的狗腿子,如今没了主场优势,加上最近黄似华遭到朝廷申斥,有失势的苗头,跟在他后面溜须拍马的人就少多了,此时见郭致远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抢了他的风头,自然就越发不舒服了。

此次诗会是在古田后山的古田古寺举行的,原本已经荒废了,后来郭致远拨款重新修缮,又有达观大师这位名僧担任主持,吸引了不少信众捐款捐物,规模比原来还扩大了不少,已经有了一些大寺庙的气象,但和历史悠久的西禅寺自然还是不能比的,风景也大大不如,黄流就抓住这点来找茬了,故意对冷弦凝大声道:“冷姑娘为何将此次诗会选在这等偏僻荒凉之处,比西禅寺差远了!……”

冷弦凝看见黄流就像看到苍蝇一样厌恶,此时见他故意找茬,更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冷冷地道:“黄公子,你难道不知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 ,有龙则灵。此寺主持乃全国有名的达观大师,我觉得在此处举办诗会再合适不过,以后每年的诗会也都准备改到此处举行,黄公子若是觉得此处偏僻荒凉,大可离去!……”

黄流被冷弦凝噎了半死,脸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舍得真的离开,厚着脸皮留了下来。郭致远举办诗会的目的是为了推销红薯了,自然不希望让黄流这样的老鼠屎把这次精心准备的红薯诗会搅合了,连忙一挥手让人送上各种红薯做的美食,有烤红薯、蒸红薯、红薯干、炸薯片等等,连酒也是红薯酿的红薯酒,然后指着众人面前摆着的各种红薯美食介绍道:“诸位眼前所摆的各种美食都是一物所做,此物名红薯,乃从蛮夷洲引进之粮食作物,亩产可达数十石,实乃利国利民之作物,其味甘甜糯香,颇有风味,诸位可以品尝一下,我们此次诗会就以红薯为题,希望能借诸位大才的妙笔,让红薯这利国利民的作物与诸位大才的诗作一起传遍我神州大地,则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众人都没有吃过红薯,望着眼前的美食都有些犹豫,黄流见状又出来搅局了,拿起面前一个蒸红薯吃了一口便“呸”一声吐在地上,嗤之以鼻道:“郭致远,今日参加诗会之人无一不是福建名士,你却拿此等粗俗之物招待我等,还要我等作诗称颂此等粗俗之物,真是笑话!……”众人见黄流这么一说越发不敢下嘴了,而那些巴结讨好黄流之人也都纷纷附和,认为此次诗会以红薯为题不妥。

郭致远见黄流故意搅局也是火冒三丈,不过他知道黄流的目的就是要搅得这次诗会办不下去,自己如果发火反倒正中了黄流的下怀,便强压怒气,朝黄流冷笑道:“黄公子,在下想请教黄公子,何为粗俗?何为高雅?在下曾拜读过黄公子的蛤蟆诗,不知黄公子认为蛤蟆是粗俗之物还是高雅之物呢?……”

“你!”黄流被郭致远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在场众人大都是知道黄流的蛤蟆诗,见到黄流吃瘪的样子都有些忍俊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郭致远也没有再对黄流穷追猛打,因为他的目的是要通过这次诗会推销红薯,如果和黄流争执起来,诗会就办不下去了,而且像黄流这样的草包也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便不再理会黄流,转头对众人朗声道:“上次西禅寺诗会,在下就曾提出过,诗之真意在于真情实感,只要有真情实感,天地万物莫不可赞颂,相反越是朴实无华之物,越能被千古传颂,想必诸位都知道《锄禾》这首诗吧,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诗乃唐代诗人李绅所作,李绅虽官至宰相,但并不以诗作见长,其所作诗作大多失传,唯独这首《锄禾》得以千古流传,皆因此诗赞颂的乃是普通百姓之辛劳,朴实无华,朗朗上口,诸位觉得此诗是粗俗还是高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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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红薯诗会(二)

这些福建名士大多是官场失意转而追求民间声望之人,能够让自己的诗作千古流传是他们的共同梦想,郭致远的一番话让他们若有所悟,都有些动心了,拿起面前的红薯美食品尝起来,一吃眼睛就亮了,似乎并不像黄流表现的那么难以下咽嘛,纷纷点头交口称赞起来。

黄流一看就急了,他是草包一个,想与郭致远争辩肚里又没有货,不过跟着他溜须拍马的狗腿子中却是有几个还有些墨水的,见状就连忙对郭致远嘲讽道:“郭大人此论离经叛道,我等实在不敢苟同,我等沿途听那些耕夫走卒皆在传颂一首《我爱红薯》的诗,听闻乃郭大人所作,此诗文理不通,也能称作诗吗?哈哈!……”

还没等郭致远回怼,冷弦凝先怒了,她怎能容忍他人攻击自己的意中人文理不通呢?立刻娇斥道:“郭公子之文采,参加过去年西禅寺诗会的诸位福州名士都见识过,黄公子的《秋涧集》中的诗词除了那首蛤蟆诗恐怕没有一首是黄公子所作,都是郭公子代笔吧?其中首首都堪称绝妙好诗,你们有何资格质疑郭公子?说郭公子文理不通?简直荒谬!……”

黄流想不到冷弦凝会如此不留情面,直接揭穿他的《秋涧集》都是郭致远代笔的真相,立刻恼羞成怒道:“冷姑娘未免太过分了吧,你有何凭据说《秋涧集》不是本公子所作?!……”

冷弦凝早知道黄流不会承认,冷笑道:“《秋涧集》中有《再别康桥》一诗,你若能说出康桥在何处?同时将《再别康桥》一诗背诵一遍,本姑娘便承认《秋涧集》是你所作,向你道歉!……”

黄流被冷弦凝这一手搞了个措手不及,满脸胀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确实是不知道康桥是个什么鬼地方,原文背诵就更做不到了,他那几个狗腿子见他出了丑,连忙解围道:“郭大人的白话诗在我等看来也不过如此,难登大雅之堂,恐怕郭大人也是作不出古言诗,才想出白话诗这等取巧的法子吧,郭大人既要我等以红薯为题作诗,能否请郭大人先作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啊!……”

郭致远就知道自己如果不露上一首,恐怕很难震服这帮故意找茬的家伙了,冷弦凝却是对郭致远充满信心,目光灼灼地望着郭致远,美人在前,郭致远的表现欲也上来了,略一沉吟便朗声道:“好!那在下就先抛砖引玉献丑了!来一首七言绝句,咏红薯,陇头叶蔓护精根,待到成时破土分。烧煮惟留甜美味,穷年度日赖于君。”

“好!”冷弦凝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郭致远这首七言绝句虽然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谈不上佳作,但难得是郭致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成诗,黄流那几个狗腿子见没难住郭致远,就有些讪讪地道:“也不过如此嘛……”

郭致远冷冷地瞟了那几个故意搅局的狗腿子一眼,知道要彻底震服他们就必须得让他们无话可说,微微一笑道:“这几位兄台似乎对郭某颇有成见,那郭某就再作诗一首,请几位兄台指教,若是几位兄台也能在同样的时间内作上一首,郭某便承认自己才疏学浅……”

说着郭致远便开始慢慢踱步,一边踱步,诗句也脱口而出:“羞为王侯桌上宴,乐充粗粮济民难。若是身价早些贵,今生不怨埋沙碱。”

“妙!好一个‘羞为王侯桌上宴,乐充粗粮济民难。’,昔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成千古佳话,今日郭大人为民七步作红薯诗,实不逊古人,亦是我福建士林之佳话!……”尹遂祈拍案叫绝道,其他名士也被郭致远的文采折服,纷纷竖起大拇指大表赞赏。

“郭某已经献丑了,便请这几位兄台也作诗一首,让我等欣赏一下几位兄台的文采吧!……”郭致远望着那几个故意搅局的狗腿子似笑非笑道。

那几个狗腿子自然作不出来,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郭致远也没再理会他们,转头对众人拱手大声道:“诸位皆乃当世之才子,福建之俊杰,可能会觉得耕夫走卒乃下等之人,不屑一顾,但诸位可曾想过,若无这些耕夫走卒辛苦劳作,则我等所食之粮食从何而来?我等若食不果腹又何来闲情逸致在此吟诗作对呢?我等所食皆靠百姓辛勤劳作才能衣食无忧,那我等是否也该为百姓做些贡献呢?这红薯在黄公子眼里是低俗之物,在郭某眼里却是利国利民的神物,普通稻谷粮食作物亩产不过数石,这红薯却能亩产数十石,普通稻谷粮食作物遇到天旱灾荒可能颗粒无收,这红薯却能在干旱贫瘠的土地和环境下照常生长,这不是神物是什么?!……”

众人都被郭致远的慷慨陈词给感染了,冷弦凝带头表态道:“郭公子所言极是,弦凝虽乃女流之辈,也愿尽一份微薄之力,我代表我冷氏家族认购红薯一万石!……”

尹遂祈也大声叫好道:“郭大人忧国忧民,实乃我辈楷模,我也认购红薯一万石,让我闽县百姓也效仿古田百姓,推广红薯种植!……”

其他众人也纷纷慷慨解囊认购红薯,黄流等人被彻底孤立了,也无颜再待下去,气鼓鼓地拂袖而去,少了这几个搅屎棒,诗会气氛更加活跃了,众人纷纷吟诗作赋,以红薯为主题,创作了不少诗词佳作。诗会结束的时候,名士们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共同约定待到明年古田红薯丰收时再来此参加诗会。

通过这次诗会红薯的名声也在福建传开了,富裕阶层也开始接受红薯这种新生作物,连名士们都爱吃红薯呢,谁还会认为红薯是低俗之物?红薯也因此逐渐进入了商业流通领域,有眼光的商人纷纷到古田来采购红薯,老百姓把库存的红薯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彻底踏实了,种植红薯的干劲也更足了。

郭致远趁势又开始推广玉米和马铃薯种植,有了红薯的先例,老百姓种植的热情很高,县衙准备的红薯苗和马铃薯苗很快就被百姓们认领完了!

第二期的《兴明报》对这次的红薯诗会做了详细报道,还把名士们所作的赞颂红薯的诗词佳作全部刊登了上去,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把自己的诗作出版的,所以名士们对于刊登了自己诗作的《兴明报》十分感兴趣,让《兴明报》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大大增强,郭致远的名气也自然水涨船高,至少在福建士林中都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红薯的推广成功也使得郭致远在古田的声望再次高涨,如今古田各方面的工作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人口比郭致远上任前增加了一倍还多,从来都是收不满的赋税也是史无前例地上交了十成,治安方面更不用说,连小偷小摸的小案件都很少发生,就连向来是最落后的文教方面因为郭致远扩建县学增加生源也放了个卫星,一下子考中了八个秀才,要知道在这之前,古田已经好几年没有人考中秀才了!

黄似华原本是想抓住赋税和文教这两个古田历来最薄弱的环节大做文章的,没想到郭致远却用实打实的政绩再次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在福州府所辖的县中只有古田完成了十成的赋税征收,也只有古田一次考中了八个秀才,这标志着古田已经由福州府经济和文教最落后的县跃居为福州府所辖县的前茅,要是黄似华还鸡蛋里挑骨头,那就坐实了徐学聚对他嫉贤妒能的弹劾,所以黄似华不但不能批评郭致远,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发公文表彰郭致远做出的政绩。

这个时候黄似华终于意识到郭致远的厉害了,这样的人单纯靠他自己是压制不住的,只有找一个郭致远绝对得罪不起的人来对付郭致远才行,很快他想到了一个人---税监高寀!

明朝历代皇帝对于税收都是非常重视的,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钱袋子,他们信不过下面的官员,担心他们贪污,所以把自己最信得过的身边人---太监派出去担任税监,为他们搜刮民间财富,能够担任税监的通常都是皇帝的心腹太监!

税监的权力很大,他们以天子门人自居,不受地方各级官吏辖制,还可以充当皇帝耳目,随意弹劾地方官员,所以地方各级官员都是谈税监色变,轻易不敢招惹。

这个高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自1599到福建担任税监,任用当地的地痞流氓充当税役,横征暴敛,干尽了坏事,极大地扰乱了福建的地方经济,引起了极大的民愤,福建本地官员多次上奏折弹劾他,都没能奈何了他,反倒是那些弹劾他的官员被他整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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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税监高寀

高寀之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他深得万历皇帝的宠幸,据说他在宫中的时候就是万历娈童,和万历皇帝及嫔妃共卧龙床,当然这只是野史传言,是否属实不可考,但他数次被弹劾却巍然不动却是事实,在原本的时空,高寀在福建整整横行了十六年,到公元1614年才因为民愤实在太大,被多名东林党官员联名弹劾,他才被召回京,注意,是被召回京,不是问罪下狱,可见万历有多么宠幸他!

正因为有万历皇帝做靠山,高寀在福建可谓是目空一切,为所欲为,就连福建巡抚徐学聚见到他也要向他行礼。前文提到荷兰人韦麻郎占据澎湖列岛,沈有容孤身前往迫使韦麻郎退兵,可谓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徐学聚当时也准备为沈有容向朝廷请功,但因为之前韦麻郎曾向高寀行贿,让高寀上奏为荷兰人请求互市,虽然最后万历驳回了高寀的上奏,但高寀却认为是沈有容坏了他的好事,出手阻挠,结果沈有容虽立下不世奇功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而且高寀从此对沈有容怀恨在心,处处打压他,导致沈有容后来屡立奇功却得不到提拔,可见高寀此人不仅心胸狭隘,而且睚眦必报!

太监因为身体残缺,多数心理有些变态,性格也往往十分残暴怪异,所以对于像高寀这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家伙,福建的官员都对他畏若蛇蝎,就连黄似华平时也不太愿意和高寀打太多交道,一方面他是浙党成员,和身为阉党的高寀走得太近有碍于他的官声,另一方面高寀此人贪得无厌,胃口极大,很难满足,黄似华也怕沾上了脱不了身,但现在为了对付郭致远他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为了请动高寀这尊大神,黄似华也下了血本,专程在府中摆下丰盛的宴席宴请高寀,高寀向来是有宴必赴,能够白吃白喝说不定临走的时候还要白拿,这样的好事高寀怎么可能拒绝呢,自然是欣然赴宴。

见到高寀,黄似华自然是好一番巴结奉承,高寀自然是大刺刺地照单全收,酒足饭饱之后高寀才剔着牙齿,瞟了黄似华一眼,慢悠悠地道:“黄大人,你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啊,杂家到福建也有年头了,你这还是头一回请杂家赴宴吧,说吧,可是有事要杂家帮忙?杂家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不过规矩你应该懂吧……”

黄似华不由暗骂这高寀真是无耻之极,自己还没开口呢,就伸手要好处了,就讪讪地道:“高公公说笑了,公公平日公务繁忙,下官也不好打扰,今日请公公来,为的也是这税收之事,公公为圣上监管福建税收,想必也常为这税收之事烦心吧?!……”

高寀有些意外地瞟了黄似华一眼,没好气道:“杂家蒙圣上恩典,监管这税收之事,操劳一些也是应当的,杂家喜欢直来直去,黄大人你有话就直说吧,杂家可没闲工夫陪你闲扯!对了,你福州府的赋税好像只交了八成吧……”

黄似华暗骂不已,心说你个死太监,还在我面前拿腔作势,福建不比富庶的江南,能够交足八成赋税已经很不错了,但他有求于人,也只得腆着脸道:“公公明鉴,下官也想交足十成赋税,可现在下面的官吏都油滑得很,想尽办法偷税漏税,下官也没办法啊,比如这古田县,明明可以多交赋税,可那古田知县郭致远仗着他在朝中有人,根本不把我这知府放在眼里,下官还专门派了个主簿下去,也被他架空了……”

高寀皱了皱眉头道:“古田县?杂家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个穷县啊?能有何油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用手指点了点黄似华作色道:“杂家记起来了,之前黄大人被圣上下旨申斥好像就是因为这个郭致远吧,黄大人你可真不地道啊,居然想把杂家当枪使,帮你对付这郭致远?!……”

黄似华有些惶恐地连忙道:“下官岂敢利用公公,公公有所不知,这古田县如今可不比从前了,那是富得流油啊,公公想必也听说过这妙衣坊的旗袍和神仙牌香烟吧,都是那郭致远弄出来的!……”

“哦!不是说那是冷家的产业吗?”高寀一听眼睛就亮了,如今妙衣坊的旗袍和神仙牌香烟在达官贵人圈子可是畅销得很,高寀已经惦记上了,只是因为冷家在福建本土势力很大,一时间还不好下手。

黄似华一看高寀的脸色便知道他已经动心了,连忙趁热打铁道:“那郭致远滑头得很,故意借的冷家的名头,真正在幕后操控的其实是他,若不是下官派去的主簿向我密报,下官也险些被他蒙骗了!……”

高寀瞟了黄似华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这个郭致远还真不简单啊,怪不得连黄大人也奈何不了他,听说他和刘光先那老东西关系也不错,连沈阁老对他也颇为维护,要动他可不容易啊!……”

黄似华听话听音,知道高寀这是要好处了,咬咬牙,拿出郭致远之前送他的那匣珍珠,谄笑道:“这是那郭致远送给下官的,下官便借花献佛,送给公公了,那郭致远还不知藏了多少这样的宝贝,公公你说他是不是富得流油?!……”

高寀眼中闪过一道贪婪的精光,袖子一扫就将那匣珍珠收了起来,阴测测地道:“那杂家说不得要往古田走上一趟了,那郭致远若是识趣也便罢了,若是不识趣,杂家不管他背后是何人,都要将他连根拔起!……”

黄似华暗喜不已,连忙奉承道:“公公亲自出马,必定马到功成!”,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郭致远设在福州的情报站如今已经运转起来了,福州知府黄似华自然是情报站高度关注的对象,为此情报人员专门收买了黄似华府里的一个小厮,所以黄似华和高寀的这次密会虽然隐秘,但是还是被情报站收集到了,情报站的站长正是当初郭致远攻破钻山豹山寨收服的第一批土匪俘虏中的黄老吉,他一看这情报就知道十万火急,连夜派来送往古田向郭致远汇报。

本来郭致远这段时间因为古田发展顺利心情很是不错,但如今好心情却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密报给破坏了,这黄似华真是太可恶了,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没完没了了,这是不整死自己誓不罢休的节奏啊!

不过相比黄似华,更让郭致远感到不寒而栗、咬牙切齿的却是高寀这个名字,正史上对于高寀的记载不多,只说他在任福建税监期间,横征暴敛,无恶不作,但是在野史上却是记载了高寀一桩令人发指的邪恶暴行!

之所以说邪恶,是因为这桩暴行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高寀手下有两个“原奏官”,一个叫魏天爵,一个叫林宗文。原奏官是明代一种特殊的官职,就是专门向皇帝奏请开矿课税的官员,同时他们还负责引领皇帝委派的税监找到矿脉并配合课税,实际上充当了税监的“参谋”。这帮人到了地方后,可以用八个字来评价,那就是“狐假虎威,无恶不作”,但能恶成魏天爵和林宗文这个水平的,实属少见,因为他们为了讨好高寀,向他献上了一道“秘方”,这道“秘方”和历史上那些招摇撞骗的假方士搞出的所谓长生不老的“秘方”一样非常荒诞,说是“取童男女脑髓和药服之,则可阳道复生”

高寀权倾天下,为所欲为,但除了锦衣玉食之外,作为一个死太监,有些福气是无论如何都享受不了的,听说了这俩人渣进献的秘方,大喜,下令大量收购童男童女,“碎颅刳脑”,一开始,还只是一些穷困到饭都吃不饱的家庭,忍痛把孩子卖给高寀,但后来,很多地方恶棍发现这是一笔发财的路子,就用**拐走孩子,“售于寀,博取多金”,闽中一时间人心惶惶。而高寀杀死孩子,取出脑髓之后,直接把他们幼小的尸骨扔在税署后院的池子里,以至于“税署池中,白骨齿齿”

想必读者们看到这里也和笔者一样都觉得惨绝人寰、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这个高寀碎尸万段吧,但可惜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高寀犯下这令人发指的暴行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制裁,逍遥法外,所有知情的福建官员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知道高寀深得万历皇帝宠幸,弹劾他不仅奈何不了他还会遭到高寀的打击报复。

此时的郭致远同样恨不得不顾一切后果干掉高寀这个死太监再说,但是冷静下来他又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如果这样做了,不仅他的宏图伟业不可能实现了,他和他的团队成员都得完蛋,为了高寀这样一个死太监断送掉自己的宏图伟业和性命显然不值得,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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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税监高寀(二)

但现在已经不是郭致远愿不愿意放过高寀,而是高寀愿不愿意放过郭致远的问题了,根据福州情报站的密报,高寀受了黄似华的蛊惑,已经相信古田富得流油,连郭致远和冷弦凝、孙传合作搞的服装厂和卷烟厂都惦记上了,以高寀贪得无厌的性格,不把郭致远彻底榨干,是不可能放过郭致远的。

服装厂和卷烟厂是郭致远现在最大的两头“现金奶牛”,古田县能发展这么快也正是因为郭致远有了这两头“现金奶牛”,资金上有了充足的保证,而郭致远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也同样离不开这两头“现金奶牛”源源不断的“输血”,所以郭致远绝不能可能让高寀染指自己的服装厂和卷烟厂!

这就变成一个死结了,又不能和高寀硬碰硬,又不想让高寀染指自己的服装厂和卷烟厂,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一向足智多谋的郭致远也有些抓瞎了,只得找自己的两大智囊徐光启和白度来商议,徐光启对福建官场还不太了解,也没听过高寀的恶名,所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皱了皱眉头道:“此人既然贪财,公子送他些银子便是了,就当破财免灾吧!……”

白度却是听过高寀的恶名的,大惊失色道:“若是这高寀亲来,那可就真麻烦了,此人贪得无厌,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呢!……”

徐光启就有些惊异地向白度询问这高寀到底是何来历,白度就把高寀的来历和他到福建任税监后的所作所为向徐光启简单介绍了一下,徐光启的性格是比较方正,一听就怒道:“这高寀不过一宦官而已,尽然如此无法无天,他就不怕文臣弹劾他吗?!……”

白度摇头苦笑道:“这高寀深得皇帝宠幸,所有弹劾他的奏折都被皇帝留中了,根本动不了他分毫,反倒是弹劾他的文臣被他打击报复,不少都丢官去职,你说还有谁敢弹劾他?就连巡抚大人见了他都要行礼呢!以公子现时之地位,若得罪了这高寀,无异于螳臂当车,毫无胜算!……”

徐光启气得勒腕长叹道:“当今朝廷真是太腐败了,如此奸宦当道,正气不存,岂非亡国之兆!……”

郭致远望了同样一筹莫展的徐光启和白度,苦笑道:“现在先不说朝廷,还是想想办法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徐光启不擅长官场权谋,自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郭致远只能把目光投向熟悉福建官场的白度,白度想了想沉吟道:“公子不是和巡按御史刘大人私交不错吗?听闻刘大人是唯一弹劾过高寀而没有丢官去职的文官,据说高寀对刘大人恨之入骨,数次指使朋党弹劾刘大人,不过刘大人素有直名,皇帝总算也没糊涂到家,所以也没有处分刘大人,或许公子可以请刘大人过来,让那高寀不敢太过肆无忌惮,看能否躲过这一劫……”

郭致远是真不愿意去麻烦刘光先,他和刘光先是君子之交,扯上这种利益关系就变味了,但现在看来,除了请动刘光先这尊大神来帮自己站台,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给刘光先去了一封信,把自己遇到的困境和刘光先说了,刘光先能来自然最好,不能来郭致远也不会怪他。

刘光先确实够意思,接到郭致远的信三天后就匆匆赶来了,郭致远十分感动,赶紧把刘光先请进府邸,刘光先屁股还没坐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臭小子,你怎么会惹上高寀那个死太监的?!……”

郭致远就苦笑着把情况详细对刘光先说了,刘光先一听就用力一拍椅子扶手震怒道:“黄似华真该死!为了打压你居然勾结阉党!……”

郭致远感叹道:“若是寻常事,小子也不敢劳动您老大人,如今福建官员谁不谈高寀色变,也唯有刘大人你不惧这权阉,敢于仗义执言……”

刘光先望了郭致远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臭小子,老夫早和你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是锋芒太露了啊,那高寀深得圣上宠幸,他若有心针对你,老夫恐怕也难护你周全,除非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老夫或许能弹劾他……”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连刘光先这样的硬核男人都这么说,自己这回怕是难过关了,强笑道:“老大人能亲自前来,致远已经十分感念了,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光先拍了拍郭致远的肩膀道:“你也不必太过灰心,那高寀来了,你只需小心应对便是了,老夫既然来了,便不会坐视那权阉肆意残害国家栋梁,便是拼了这官帽不要,也要和他斗上一斗的!……”

郭致远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可真是患难见真情啊,刘光先为了自己不惜触怒高寀的风险前来相助,便是至亲之人也难做到啊,连忙道:“致远定会小心应对,不让那权阉拿住我的把柄,尽量不劳动老大人出面……”

正说着,就有衙役来报,说是高寀的车驾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处,让郭致远赶紧出城迎接,刘光先冷笑道:“这权阉真是好大的架子!老夫不想见那厌物,你自前去迎接,小心应对便是了……”

郭致远带着县衙的官吏来到城外的时候,高寀的车驾也恰好到了,高寀的排场很大,带了一百多随从护卫,黄似华为了对付郭致远也是下足了血本,居然亲自陪着高寀来了古田县,郭致远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下官古田知县郭致远见过税监大人、知府大人……”

高寀的那些随从都是狐假虎威惯了的,见状就立刻厉声呵斥道:“大胆!见到税监大人竟然不跪!……”

郭致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自然不可能被这些狐假虎威的随从吓倒,不卑不亢地道:“朝廷并无下官拜见上官需行跪拜礼之规定,下官为何要跪?……”

第一百八十八章 税监高寀(三)

黄似华暗喜不已,知道挑拨的机会来了,拖长音调道:“郭致远,你见到本官不行跪拜之礼也便罢了,高公公乃是天子门人,奉圣旨监管我福建税务,你岂能不跪?……”

郭致远暗骂这黄似华真是阴毒,但要他向高寀这死太监跪拜却是不可能的,依旧不卑不亢地道:“若这般说,陈厂公亦是天子门人,当日下官在京城见陈厂公之时,陈厂公却未让下官行跪拜之礼,莫非高公公比陈厂公架子还大?……”

黄似华就有些词穷了,高寀虽然权势熏天,但还是比不过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陈矩的,高寀在宫中的时候也只不过任御马监丞,比陈矩差了好几级。

高寀一直坐在车驾上没下来,听郭致远抬出陈矩,这才掀起车帘走了下来,冷冷地望着郭致远,寒声道:“郭致远,你以为你抬出陈厂公当挡箭牌,杂家就不敢办你吗?!……”

这还是郭致远第一次见高寀,就见他身着颜色鲜艳的锦袍,脸上还扑了厚厚的粉,看着十分渗人,尤其他的下颌很尖,腮帮无肉,相学上这种面相的人通常都是尖刻之人,这种人你不能和他硬碰硬,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弄死你,所以郭致远便故意装糊涂道:“公公何出此言,下官对陈厂公十分敬仰,向来都只是放在心里膜拜的,怎么会拿陈厂公当挡箭牌呢?难道在公公眼里陈厂公只是挡箭牌般的存在吗?……”

高寀被郭致远抓住语病,倒是不好当场发作,陈矩乃是太监之首,又是万历的心腹,他再目中无人也不敢不把陈矩放在眼里,眼中寒意却是更浓了,慢慢走到郭致远面前,冷笑道:“倒是牙尖嘴利,看在陈厂公的面子上,杂家便准你不跪,不过你最好不要被杂家抓住把柄,否则谁都保不了你!……”

太监因为身体残缺,小便的时候难免淋漓不尽,所以身上大多会带着一股尿骚味,偏生这高寀为了遮掩身上的尿骚味在身上扑了大量的香粉,这混杂的气味就有点酸爽了,熏得郭致远差点当场呕吐,强忍着不适不卑不亢道:“下官向来奉公守法,不知有何把柄可抓?……”

高寀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郭致远,带领随从们直奔县衙而去,到了县衙大堂就直接坐到了正中原本属于郭致远的主位上,大刺刺地道:“郭致远,杂家此次来可能要在古田待些时日,你赶紧把你的府邸腾出来……”

郭致远还没答话,待在大堂后衙没出来的刘光先却先绷不住了,大步跑了出来,指着高寀怒斥道:“岂有此理!圣上派你来是监管税务,不是让你扰乱下层官衙公务的,你占了郭致远的府邸,让县衙如何运转?!你要住去住官驿,这里是县衙大堂,你凭何喧宾夺主?!……”

高寀见到刘光先突然跑出来也愣了一下,大怒道:“刘光先,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以为杂家真不敢动你吗?惹火了杂家,杂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光先却是夷然不惧地正气凛然道:“老夫代天子巡狩,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可直言无避,岂是多管闲事?老夫若是畏死,就不做这巡按御史了!……”

高寀被刘光先气得要死,但是对刘光先这种连死都不怕的硬骨头,他还真没太多的办法,一旁的黄似华暗喜不已,刘光先越是护着郭致远,高寀越会对郭致远恨之入骨,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却假惺惺地装老好人出来打圆场道:“高公公,刘大人,我等都是为圣上办事,没必要为此等小事争执,郭致远,你乃古田知县,高公公远道而来,你也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吧,便由你来安排吧!……”

黄似华这么说自然是包藏祸心的,他把皮球踢给郭致远,郭致远要是不肯把府邸腾出来,就把高寀彻底得罪死了,郭致远自然看出了黄似华的险恶用心,而且他也不希望刘光先为了自己和高寀结成死仇,加上如果他让高寀住到官驿的话,他在古田得罪的那些地主乡绅肯定会跑去官驿告自己的黑状,还不如让高寀住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有什么状况自己也能及时应对。

想到这里,郭致远便拱手道:“高公公远道而来,下官确应尽地主之谊,下官这就安排下人将府邸腾出来,让高公公和知府大人休息……”

刘光先没想到郭致远居然会选择屈服,如果不是之前对郭致远的了解,知道他绝不是喜欢溜须拍马的小人,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人了,有些诧异地望向郭致远,见郭致远用微不可察的眼神朝他使了个眼色,知道这小子多半是有什么鬼主意了,便故意作色道:“倒是本官枉做小人了,那本官就不在这里惹人厌了!……”说完就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了。

高寀对郭致远同意把府邸腾出来给自己住也有些意外,瞟了他一眼,拖长音调道:“算你还识趣,你不要以为把刘光先那老东西请来就能保住你,杂家只是不想和他计较,杂家要动的人,谁都保不住!……”

郭致远有心试探一下高寀的胃口有多大,便顺着他的话道:“公公宽宏大量,下官也有所耳闻,公公初到古田,下官略备了些薄礼,请公公笑纳!……”说着轻轻拍了拍巴掌,王喜便带着两个下人一人捧了一个木匣子走了上来,木匣子里装的都是珠宝首饰,还是郭致远第一次攻破钻山豹的土匪山寨缴获的。

高寀打开木匣子一看眼睛就亮了,看来黄似华果然没说假话,这个郭致远真是富得流油啊!把贪婪的目光从珠宝首饰上收了回来,高寀望着郭致远似笑非笑道:“郭致远,听说你的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生意很是兴隆啊,杂家也颇有兴趣,你可愿意与杂家合作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贪得无厌

郭致远一听就暗骂不已,这高寀真是贪得无厌啊!收了自己送的珠宝首饰,马上就打起自己的服装厂和卷烟厂的主意来了,好在郭致远也有所准备,早已让服装厂和卷烟厂暂时停工了,里面的设备和原材料也都藏了起来,便故意装糊涂道:“下官不明白公公的意思,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下官不知道啊!……”

高寀一听就冷哼道:“郭致远,你以为你打着冷家的牌子杂家就不知道这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是你开的?你若是识趣,杂家便只要五成,给冷家和你留五成,若是你不识趣,哼哼,朝廷可是明令禁止官员经商的,杂家就是抄了你的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高寀把冷家也点了出来,显然是对服装厂和卷烟厂势在必得了,而且开口就要五成,这等于明抢了。朝廷确实有明令禁止官员经商,虽然这条禁令早已形同虚设,朝中大臣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生意,而且涉及的都是国家严令禁止普通人根本无法插手却又最有利可图的行业,但是如果高寀硬揪住朝廷的这条禁令不放,要查抄郭致远的服装厂和卷烟厂,郭致远还真是有冤无处伸,搞不好还会连累冷弦凝。

但是郭致远也绝不可能把服装厂和卷烟厂的股份让出五成给高寀,那样就等于让出了服装厂和卷烟厂的控制权,以高寀贪得无厌的性格,服装厂和卷烟厂最终肯定会被他全部侵吞掉,现在之所以还留出五成是因为郭致远还掌握着核心技术,而销售渠道则掌握在冷弦凝手里,一旦高寀掌握了控制权,肯定会立马安插人进来,把核心技术和销售渠道搞到手后就会把郭致远和冷弦凝一脚踢开。

现在郭致远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死咬着不认,继续装糊涂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公公的话,下官和冷家并无交集,只是和冷家的冷姑娘见过两面而已……”

高寀就彻底怒了,拍案而起道:“郭致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杂家给了你机会,你不珍惜就休怪杂家不讲情面了!……”

一旁的黄似华见状就朝堂下的刘启东使了一个眼色,刘启东立刻站了出来,从袖子你掏出一个账簿,得意地朝郭致远扬了扬道:“郭大人,你所言不实吧,当初你为百姓购买红薯种和猪崽用的都是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的银子,没有走县衙的公账,但下官这里都做了记录,还有你把服装厂和卷烟厂的设备和原材料藏在何处,下官也知道,可要下官带着高公公去查抄啊?……”

郭致远望着刘启东眼睛直喷火,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他确实是大意了,刘启东到古田上任以后一直表现得非常低调,即便是郭致远把他架空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郭致远对他的戒备也就慢慢放松了些,加上公务繁忙,都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条黄似华派来的狗,没想到刘启东在这紧要关头突然跳出来咬了自己一口,这可就真有点要命了!

高寀却是大喜过望,望着郭致远阴测测地笑道:“郭致远,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你可想好了,杂家要五成是看得起你,否则只要杂家一声令下,你可就鸡飞蛋打一无所有了!……”

郭致远也知道死咬着不认是不行了,但一时间又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先使出缓兵之计拖延一下再做打算,咬咬牙道:“高公公,既然你也知道这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不是郭某独有,郭某一人也不好做主,总要让郭某和冷家还有孙家商量一下才好回复公公……”

高寀见郭致远终于松了口,也不好逼迫太甚,毕竟如果不把服装厂和卷烟厂的核心技术交出来,他即便是抢到了手也是个空壳,便哈哈大笑道:“你尽管去商量,杂家反正还要在古田待些时日,便在你的官邸住下了,不过杂家要提醒你,杂家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最好不要挑战杂家的耐心哦!……”

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心说就暂且让你得意一时,为了麻痹高寀,他脸上却是不动色声地拱手道:“高公公和知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有些疲惫了吧,就请在下官的府邸先歇息一下,下官晚间再设宴款待公公和知府大人一行……”

高寀见郭致远服软了,便伸了个懒腰道:“杂家确实有些乏了,就先去休息了,希望晚间能听到你带来的好消息……”说着就起身向后衙郭致远原本的府邸走去。

黄似华却是有些不甘心地追了上去,对高寀压低嗓门道:“公公就这么放过那小子了?那小子诡计多端,公公还是要提防一些才好……”

高寀瞟了黄似华一眼,有些不悦地道:“黄大人也是一方知府,怎生这般沉不住气?等杂家把他的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拿到手,要炮制那小子还不容易?那小子再诡计多端,也跳不出杂家的手掌心,难道他还敢造反不成?!……”

黄似华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讪讪地道:“公公所言极是,是下官多虑了……”

郭致远也赶紧把徐光启和白度再次找来商议,不过这次却多叫了一个人,把孙传也叫来了,服装厂和卷烟厂孙传也有股份,现在遇到麻烦了,自然没理由让郭致远一个人顶雷,肯定得把孙传叫上。

孙传是海盗出身,自然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听郭致远把情况一说,立刻跳起来大怒道:“那狗太监居然想染指我们的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的生意,老夫这就带人去杀了那狗太监!看他有没有命拿!……”

白度一听就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那狗太监深得皇帝宠幸,杀了他就等同造反了!而且他带着那么多随从护卫,还有黄似华也在,要杀他也不容易,他如今住在县衙府邸,出了任何事情,郭大人都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九十章 送大礼

孙传也不是无脑的人,刚才只是一时冲动说的气话,给白度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的办法行不通,有些沮丧地重新坐了下来,双手一摊道:“那怎么办?杀又杀不得,难道真把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给他?……”

郭致远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已经试探过他了,此人贪得无厌,是不可能满足的,即便把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

孙传气得直拍椅子扶手道:“那难道我们就任由他宰割吗?!……”

白度叹了一口气道:“此事确实棘手,连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都弹劾不了这狗太监,我们就更不可能斗得过他了,除非这高寀不再受皇帝宠幸,否则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再受皇帝宠幸?”郭致远隐约抓住了点什么,可是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

这时楚婉儿突然派谢二虎过来禀报说是沈君蓉带着几个人从山里出来了,如今就在团练军的兵营。郭致远一听就大吃了一惊,惊呼道:“她来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怪不得郭致远这么紧张,沈君蓉和自新军的存在也是郭致远的一大软肋,一个小县城的知县养这么多兵,这不是意图不轨吗?所以郭致远连刘光先都瞒着,如今正好高寀和黄似华跑到古田来抓郭致远的把柄,如果让他们知道沈君蓉和自新军的存在,那岂不是完蛋了!

郭致远火急火燎地跑到自新军的军营,就见沈君蓉和楚婉儿正亲热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郭致远本以为是自新军出了什么大事,看沈君蓉这神态又不像,便没好气道:“沈君蓉,我不是让你好好地在山里待着带自新军搞训练吗?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县城来了?……”

沈君蓉一听就不高兴了,冷冷地道:“怎么?郭大人不欢迎我?那我这便回去就是了!……”

楚婉儿连忙拉住沈君蓉,对郭致远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君蓉姐立了大功,特意给你送大‘礼’来了,你不但不褒奖她,还把她往外赶?……”

“送‘礼’?到底怎么回事?”郭致远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问道。

楚婉儿望了沈君蓉一眼,见她没反对,这才说出真相道:“君蓉姐把钻山豹和响尾蛇抓住了!如今就关在我们军营里,你说这算不算大礼啊?!……”

郭致远一听也是喜出望外,钻山豹和响尾蛇在古田盘踞多年,犯下了累累罪行,没能把这两个土匪头子抓住一直是郭致远一大遗憾,这才知道自己错怪沈君蓉了,连忙向沈君蓉道歉道:“沈小姐,我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责怪你,我向你道歉!不过你是怎么抓住这两名悍匪的?……”

沈君蓉也知道郭致远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多半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才会方寸大乱,也就没再生郭致远的气,告诉了他抓住钻山豹和响尾蛇的经过。原来钻山豹和响尾蛇内讧之后就逃窜到了邻近的罗源和南平县,重新又拉起了队伍,不过两人对被郭致远用计赶出了古田县都觉得很不甘心,加上如今古田发展很快,过路客商越来越多,油水很足,两人都被郭致远打怕了,望着这么块大肥肉不能下嘴更是恨得牙痒痒。

两人还不知道沈君蓉已经归降了郭致远,听说沈君蓉的山寨还在,里面人马还不少,就打起了沈君蓉的主意,想说服沈君蓉一起去打郭致远,为了以示诚意,这两个利令智昏的家伙居然亲自跑到沈君蓉的山寨去找沈君蓉谈判。对这两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家伙,沈君蓉自然不会客气,马上命令自新军的士兵将这两人拿下,亲自押送到县城来向郭致远请功了!

郭致远听完就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沈小姐真是福将啊,自新军还未出山就立下如此大功,本官一定重重有赏,走,一起去看看这两个悍匪去!……”

此时钻山豹和响尾蛇已经被扒了上衣,赤膊绑在柱子上,可笑的是两人还在互相埋怨,钻山豹大骂响尾蛇道:“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蠢货,我早和你说了毒王蜂那娘们靠不住,你非要往她跟前凑,这回好了吧,让人一锅端了吧!……”

响尾蛇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肯服软,回骂道:“老子认识你才是倒了血霉了呢,不是你,老子还好好地当着我的山大王呢,老子好心收留你,你却给老子玩阴的,你要是聪明,你可以不来啊,又想得便宜,出了事却只知道怪老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郭致远在门外听得暗暗好笑,咳嗽一声走了进去,钻山豹和响尾蛇不认识郭致远,只认识沈君蓉,见到她进来越发激动了,对她破口大骂,沈君蓉娇斥一声:“聒噪!把他俩的嘴堵上!”,立刻有团练乡兵上前用布团堵住了两人的嘴,这才消停了。

这还是郭致远第一次见到钻山豹和响尾蛇的真容,不得不说这两人长得还是挺威武的,身高七尺,一身的腱子肉,这要是在后世都可以去选健美先生了,尤其是钻山豹,蓄着络腮胡子,十分彪悍,怪不得以前的古田百姓都会谈钻石豹色变呢!

对于如何处理这两个悍匪头子,郭致远的部下们却是意见不一,像孙智勇他们这些原玉屏镇的百姓与钻山豹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恨不得把钻山豹千刀万剐,孙智勇更是跪在郭致远面前痛哭流涕请求郭致远让他亲手杀了钻山豹报仇。

白度则认为郭致远毕竟是朝廷命官,私自处理这两人有些不合规矩,毕竟钻山豹和响尾蛇跟普通土匪不同,这两人都是在官府挂了名通缉的悍匪头子,不如将两人押送巡抚衙门,这样也算是郭致远的一大功绩。

两方意见争执不下,郭致远却只是沉吟不语,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拍案而起道:“别争了!本官自有打算,这两人我有大用!……”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以毒攻毒

众人都有些惊异地望向郭致远,不知道郭致远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郭致远还准备收服钻山豹和响尾蛇为己用吗?要知道钻山豹和响尾蛇跟沈君蓉的情况不同,沈君蓉虽然也当过土匪头子,但沈君蓉从不残害无辜百姓,而钻山豹和响尾蛇却是无恶不作,罪行累累,若是郭致远将这两人收归己用,那他现在这些部下只怕都要离心离德了。

跪在郭致远面前的孙智勇更是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他如今对郭致远十分敬服,处处都以郭致远为榜样,但郭致远方才的话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郭致远一看众人的目光就知道他们误会自己了,把孙智勇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智勇,你放心,你爷爷的仇我记着呢,不过你不觉得就这么杀了他们有些太便宜他们了吗?怎么也得废物利用一下,让他们为咱们创造最后的价值吧……”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众人才知道误会郭致远了,只不知他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要如何炮制这钻山豹和响尾蛇两人。不过郭致远不说,他们也不好问,纷纷散去了。

郭致远却叫住了白度,压低嗓门道:“白兄慢些走,我已经有了主意对付高寀那狗太监,就着落在这钻山豹和响尾蛇两人身上,不过还需白兄助我一臂之力才行……”

“公子可是准备用这二人暗杀那狗太监,然后将罪名推到这两名悍匪头子身上,这只怕行不通呢,那高寀如今就住在公子的府邸,若是被杀了,就算公子用这二人当替罪羊,公子只怕也难脱干系!……”白度皱了皱眉头道。

郭致远摇了摇头,凑到白度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白度一听眼睛就瞪大了,目瞪口呆地指着郭致远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此…此计实在太…太……”

“太阴毒了是吧?”见白度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完,郭致远干脆把他的后半截话说出来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付高寀此等阴毒之人,只能用此阴毒之计,徐先生他们性格方正,多半不会同意我用此等阴毒之计,我也只能与白兄商量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败露,就当真万劫不复了!……”

白度咬了咬牙道:“白某觉得公子此计可行,如此一来,万历皇帝知道此事,也必会对这高寀心生厌恶,不会深究此事……我这就去找孙传商议,此事让他手下家丁来做最为合适,将来徐先生问起此事,公子也只推说此计是白某所设,否则恐影响公子清誉……”

郭致远摇了摇头道:“这高寀在福建鱼肉百姓、无恶不作,若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只会成为祸害,只要能将他除去,我又岂在乎些许清誉,只是兹事体大,你我必须小心行事,不可露了马脚……”

白度激动地点了点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放心,你在明,我在暗,必定让此事天衣无缝!……”

郭致远拍了拍白度的肩膀沉声道:“好!那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找孙传,我去找沈医生讨药,回头我亲自把钻山豹和响尾蛇提出来交给你,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把秘密事宜安排妥当之后,郭致远又去找刘光先,邀请他出席今晚的晚宴,刘光先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老夫真是看错你了,你居然准备向那权阉低头?!还让老夫去陪那权阉饮宴?你要去巴结那权阉的话,从此休说认识老夫,老夫这便离开!……”说着就气冲冲地真的准备拂袖而去!

刘光先也是郭致远计划的重要一环,郭致远当然不能让他离开,连忙拉住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正色道:“老顽固,小子是何等人你还不知道吗?那高寀在福建胡作非为、恶名卓著,小子岂会巴结他?你若信得过小子,便留下来,小子请你看一出好戏!……”

刘先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抓住郭致远的胳膊,厉声道:“臭小子,你可别胡来!那高寀乃是圣上心腹之人,你若杀了他,等同造反,到时老夫也保不了你!……”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大人放心,小子自有分寸,此事若成,小子便是为国除奸,到时还请大人做个见证,将所见如实上报便是,若是不成,也绝不会牵涉大人,大人只管坐着看戏便是了!……”

刘光先不知道郭致远打的什么鬼主意,目光严厉地瞪着他,郭致远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也不退缩,最后刘光先松开了郭致远的手臂,叹了一口气道:“臭小子,你这喜欢行险的性格迟早会害了你,罢了,老夫便陪你疯一回,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晚上,郭致远摆下丰盛的酒宴宴请高寀和黄似华一行,还请了孙传和几位太平绅士过来做陪,令高寀感到意外的是刘光先居然也在,而且出奇地不像以往一见到他就怒目而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

高寀扫了刘光先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今天的主角郭致远,大刺刺地道:“郭致远,今日杂家和你所说之事你可考虑清楚了?……”

郭致远连忙拱手陪笑道:“下官已经考虑清楚了,能得公公看中实乃下官之荣幸,下官愿意将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献给公公!……”

高寀见郭致远如此识趣,心怀大悦,意得志满地点了点头,这才在正中的尊位上坐了下来。酒宴开始后,孙传等乡绅都来向高寀敬酒,高寀得了一桩大财富,心情也颇好,来者不拒,着实喝了不少,本来苍白的脸上都有些酒红了,郭致远见状也端起酒杯走到高寀身边向他敬酒,高寀这回倒没有托大,毕竟他还想把郭致远的核心技术搞到手呢,便也站了起来,用手拍着郭致远的肩膀笑道:“郭致远,只要你好生为杂家办事,杂家必不会亏待你,保你连升三级,官运亨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第一百九十二章 辣眼睛

郭致远被高寀拍着肩膀恶心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低着头装作十分恭敬地道:“谢公公抬举,下官必定全心全意为公公办事,来,我敬公公一杯……”谁都没注意到郭致远在和高寀碰杯的时候,郭致远的尾指微微弹了一下,一撮细小的药粉被弹入了高寀的酒杯当中!

高寀更是没有注意,得意地哈哈一笑,仰头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拿着酒杯退了下去,又安排衙役们拿了酒菜去慰问高寀的那些随从护卫,再回来的时候就见高寀已经有些醉态了,居然主动挑衅起了刘光先,大着舌头道:“刘…刘光先,你…你既然来了为…为何不向杂…杂家敬…敬酒啊?莫非还…还想着去…去圣上那里弹…弹劾杂家不成?……”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要是高寀和刘光先闹将起来,他的计划就要出变故了,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脾气急躁的刘光先居然没有当场发火,还主动站起来朝高寀拱拱手,面无表情地平淡道:“老夫不胜酒力,比不得公公海量,便不向公公敬酒了,公公开心就好……”

虽然刘光先的语气很是敷衍,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低姿态了,让高寀很是得意,刘光先的脾气可是有名的有如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今居然在他面前低头了,这让高寀觉得很有成就感,一高兴又连饮了好几杯。

郭致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了刘光先一眼,黄似华总感觉今天郭致远和刘光先的表现有些反常,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见高寀喝得有点多了,便连忙劝道:“高公公,酒醉伤身,您还是少饮些酒为好……”

高寀一听就不高兴了,眼睛一瞪,对黄似华作色道:“杂…杂家没…没醉,杂…杂家还…还能喝…喝!莫…莫非你…你对杂…杂家有…有意见?!……”

黄似华讨了个没趣就不敢再劝,就见高寀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醉得不行了,坐都坐不稳了,直往桌子底下钻,郭致远见时机差不多了,连忙叫来高寀的两个随从,让他们把高寀扶到房间去休息了,高寀的那两个随从也喝了不少,踉踉跄跄地扶着伶仃大醉的高寀离开了。

本来黄似华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跟过去看看,却被郭致远拉住了,笑道:“黄大人,过去下官年轻气盛,可能和大人之间有些误会,下官向大人赔罪,方才高公公在,下官也不好敬大人酒,现在正好补过……”

黄似华总觉郭致远表现有些反常,皱了皱眉头道:“本官也有些不胜酒力了,郭大人要敬本官酒还是改日再说吧!……”

郭致远暗暗着急,他又不好强留黄似华,这时坐在角落里的刘光先突然慢悠悠地道:“看来郭大人的面子不够大啊,向黄大人敬酒黄大人不喝,那老夫代他敬黄大人,不知黄大人是否领情啊?……”

福建的官员有谁不怕巡按御史刘光先,他开口要敬黄似华酒,黄似华就不好再强行离开了,只得重新坐了下来,强笑道:“下官岂敢让刘大人敬酒,应当下官敬刘大人才是……”

刘光先冷冷一笑道:“老夫还以为黄大人攀上了高公公的高枝,便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了呢?!……”

黄似华的冷汗就下来了,只得主动举杯向刘光先敬酒,黄似华向刘光先敬完酒,郭致远又向黄似华敬酒,黄似华也不好再推辞了,和郭致远碰了杯,喝完郭致远却仍不放黄似华走,不停地拉着他说着道歉的话,刘光先不时还插上几句,黄似华想走又不能走,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要出事,不停地用眼角斜视着观察郭致远,郭致远却表现的泰然自若,没有任何的异样。

这时后衙突然传来剧烈的嘈杂声和惨叫声,黄似华就知道出事了,猛地站起来,指着郭致远厉声道:“郭致远,可是你干的好事?!”,郭致远却是装作一脸糊涂地惊异道:“黄大人此话是何意?下官一直在陪大人饮酒,能干何事?!……”

黄似华也顾不上再和郭致远纠缠,恨恨地一跺脚,赶紧向后衙跑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致远和刘光先对视了一眼,也赶紧追了上去。

三人来到后衙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前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辣眼睛,就见高寀的那些随从护卫全堵在卧室门口,里面还倒着两具随从的尸体,两名彪形大汉正状若疯狂地在房内乱转,高寀被其中一名彪形大汉像提鸡仔一样提在手里挥舞着抵挡高寀那些随从护卫的攻击,高寀身材本就干瘦被那彪形大汉提在手里简直轻若无物,此时他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三人身上都没有任何的衣物!

高寀的那些随从护卫估计也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傻了,想要冲上去抓住那两名彪形大汉又怕伤到高寀,只能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胡乱喊叫。如果说现场还有一个人保持着理智,那就只有郭致远了,因为这一切本出于他的设计,那两名彪形大汉自然就是钻山豹和响尾蛇了,不过此时两人都已被灌下了沈令誉的秘制药物,失去了本性,只剩下了野兽的本能。

之所以设下这样的阴毒之计,是因为郭致远知道只要高寀还受万历的宠幸,自己就动不了高寀,那要怎样就是才能让高寀失去万历的宠幸呢?那就只有把高寀的名声搞臭!外界本有传言说高寀在宫中的时候就是万历娈童,而高寀到了福建也是荒淫无度,蓄养男宠,只是这种丑闻谁也无法考证,但如果郭致远让这丑闻曝光出来,传到万历耳朵里,万历必定会对高寀由宠幸变成极度厌恶,万历可以容忍高寀贪腐,但绝不可能容忍高寀曝出这样有损朝廷声誉的丑闻!

当然仓促之间郭致远不可能收集得到高寀蓄养男宠的证据,所以他设下这样的阴毒之计,丑闻这种东西向来是不需要严密的证据的,只要大家看到了,然后当事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就会很快传播出去,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黄似华的恐惧

当然现在戏还没演完,郭致远必须要让一切变得死无对证,才能把这件丑闻坐实了,所以他立刻惊呼道:“这两人是官府通缉的悍匪头子钻山豹和响尾蛇,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听说那两名彪形大汉市悍匪头子,高寀那些随从护卫更乱套了,有人喊:“休要走了这两名悍匪头子!他们杀了魏大人和林大人!……”,有人则喊:“不可!高公公在他们手里!别误伤了高公公!……”

郭致远也连忙见机大喊道:“大胆狗贼,休伤了高公公!”,钻山豹和响尾蛇虽然已经被沈令誉的秘药弄得失去了本性,只剩下本能,但是郭致远是他们最痛恨的人,所以对郭致远的声音记忆极深,听到郭致远的声音,本来还如困兽般在房内乱转的两人立刻条件反射地把头转了过来竟然朝门口郭致远的方向直扑过来!

高寀那些随从护卫越发乱套了,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两人,这时郭致远又大喊道:“快让开,别伤了高公公!”,高寀那些随从护卫才赶紧让开去路,钻山豹和响尾蛇两人提着昏迷不醒的高寀冲出了包围,但这时郭致远却已隐入到了人群之中不再发声,失去本性的两人茫然四顾了一下,凭着本能向没有人的方向冲了出去,高寀那些随从护卫也赶紧追了上去,一追一逃竟然冲出了县衙!

县衙里面的人都跑去围堵钻山豹和响尾蛇两人了,只剩下刘光先、黄似华、郭致远还留在县衙内,此时县衙内倒是安静了,三人之所以没有跟着众人追出去,是因为三人都知道,高寀已经完了,彻底的完了!

黄似华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显然还没有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刘光先则是皱着眉头也没有说话,郭致远心里也有些揣揣不安,他在仓促之间想出这么个计划,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漏洞,所以接下来刘光先和黄似华的反应也非常关键!

郭致远望了两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大人,今夜之事实在…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下官已经乱了分寸,该如何处置,还请两位大人示下!……”

黄似华本来就觉得今天郭致远的反应很反常,事到如今,如何还猜不到今夜之事全是郭致远设计好的,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颤声道:“郭…郭致远,你…你是不是疯了?竟…竟然做出这…这等疯狂之事!……”

郭致远早猜到黄似华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立刻把脸一板,冷冷地道:“黄大人,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随便说,下官之前对今夜之事一无所知,事发之时,下官可是和两位大人在一起饮酒,黄大人以为下官想发生这样的事吗?此等丑闻传出去,今日在场之人全脱不了干系!……”

郭致远的话如一盆冷水泼下,终于让黄似华冷静下来了,断袖之癖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其实不算啥稀奇事,很多达官贵人家里都蓄有男宠,而在宫中这样的事更是司空见惯,但是这样的事不能曝光,一旦曝光就变成丑闻了,以万历皇帝的处事风格,处理这种丑闻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追查真相,而是想办法封口!

这绝不是笔者随意yy,这从万历朝的三大奇案:妖书案、梃击案和红丸案的处理就可以看出来,妖书案在本书开篇已经详细叙述了,梃击案和红丸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百度,这三大奇案并非是因为案件本身真相多离奇,而是因为三大的奇案最后的处理结果都很离奇,都是和稀泥似的弄出个糊弄大众的结论了事,是真的查不清真相吗?不是!是因为再追查下去就涉及到皇家内部的丑闻了,所以只能敷衍了事。

郭致远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铤而走险,如果黄似华非要攀咬郭致远追查真相,郭致远固然要倒霉,但他也讨不了好,万历皇帝肯定会倾怒于自己。而且黄似华要攀咬郭致远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从表面上看,郭致远是可以撇清关系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刘先光,要是刘先光和郭致远共执一词,他却一个人嚷嚷着另有隐情,万历皇帝会更愿意相信谁呢?

想到这里黄似华头一次对郭致远产生了深深的恐惧,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得罪了他,他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而且让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眼前的高寀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黄似华现在很后悔不该帮着沈一贯对付郭致远了,这个郭致远太会算计了,连自诩老谋深算的自己都中了他的圈套,哪怕明知这一切都是郭致远设计好的,自己却不能站出来揭露真相,相反还要帮着郭致远遮掩,因为这样的结果才是万历皇帝希望看到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光先也终于开口了,他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干咳一声道:“如何处置?当然是据实上奏了!这个高寀,老夫之前就听说过一些传闻,没想到他如此荒唐,居然将两个被通缉的悍匪头子带在身边,闹出此等丑闻,真是死有余辜!他死不要紧,但此等丑闻若是传出去,伤的却是朝廷的体面!所以在圣上的旨意下来之前,此事不宜声张,胆敢泄露此事者斩!黄大人,你意下如何啊?!……”

黄似华打了一个激灵,知道刘光先这是已经决定帮郭致远擦屁股了,心中最后的一丝挣扎也消失了,连忙道:“刘大人如此处置十分妥当,下官无异议……”

刘光先点了点头道:“既然黄大人无异议,待会就由老夫来拟奏折,你二人同时具名,此奏折就以你我三人名义联名上奏,待会高寀那些随从护卫回来,你我三人一起找他们问话,封了他们的口!……”

郭致远也暗暗长松了一口气,只要黄似华同意在联名奏折上签字,那此事就等于盖棺定论,不可能再起波折了,除非高寀没有死,还能为自己分辩,但以白度的精明,应该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飓风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九十三章飓风这时外面再次传来了嘈杂声,追出去的高寀那些手下全回来了,之所以回来这么快是因为他们追出去没多远就正好遇到一队巡逻的团练乡兵,还没等他们呼喊提醒,那队团练乡兵就一通长枪齐刺,把钻山豹、响尾蛇和高寀全变成了“肉串”,高寀那些手下顿时傻眼了,主子死了,他们这些手下也得完蛋啊,想围上去找那些团练乡兵理论吧,一看对方那彪悍的气势,又有些怂了,他们本是高寀招募的一些地痞流氓,让他们跟训练有素的团练乡兵干仗,那真的有点嫌命长了!

所以他们只能回来找黄似华告状了,毕竟黄似华是跟高寀一起来的,黄似华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意外,郭致远把一切都设计好了,怎么可能让高寀继续活着呢,所以他只是敷衍地摆了摆手,表示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稍后再处理。

这时刘光先和郭致远也过来向高寀这些随从手下问话,现在关键问题就是钻山豹和响尾蛇究竟为何会出现在高寀的卧室?但是对这个关键问题,高寀这些随从手下也是一问三不知,因为高寀的确有蓄养男宠的习惯,不过这样隐秘的事情都是由高寀最信任的两个心腹手下来办的,这两个人一个叫魏天爵,一个叫林宗文,但是这两个人也已经被钻山豹和响尾蛇杀了,所以现在谁也说不清钻山豹和响尾蛇为何会出现在高寀的卧室里。

刘先光和郭致远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喜色,如此一来,郭致远计划里的最后一个漏洞也堵上了,当下刘光先十分严厉地向高寀这些随从手下下了封口令,说今晚之事只要走漏了风声就拿他们是问,高寀这些随从手下本不是什么忠诚之辈,如今高寀死了,自然是树倒猢狲散,都想着日后的生活该怎么着落呢,谁还有心思去想高寀死亡的真相,纷纷十分惶恐地表示一定会守口如瓶。

当晚刘光先便拟好了奏折,称高寀将两名被官府通缉的土匪头子蓄养在身边充当男宠,结果不知为何事争执起来,被两名凶性大发的土匪头子杀死,两名土匪头子随后也被赶来的古田团练乡兵正法,恰好到古田巡视的刘光先和黄似华以及古田知县郭致远目睹了事件发生的经过,为防止此事曝光损害朝廷声誉,经三人商议,决定先把此事压下,请圣上圣裁云云。

黄似华一看刘光先写好的奏折就知道刘光先这是要绑架自己帮郭致远背书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尤其是在看到血肉模糊的高寀的尸体之后,他更是吓破了胆,生怕自己要是不签字,郭致远会像对付高寀一样对付他,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在奏折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跟着高寀一起来古田,同时这件事也让他对郭致远产生了深深的畏惧,甚至还超过了对刘光先的畏惧,因为刘光先再严酷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对手,所以第二天他就匆匆地离开了古田县。

刘光先也要离开古田了,郭致远去给他送行,但这一次的送行明显和上一次不同,刘光先一直铁青着脸没有说话,郭致远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在后面跟着,他对刘光先自然是十分感激的,这次如果不是刘光先,他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利用了刘光先,他赌刘光先虽然不赞成他的做法但为了除去高寀这个祸害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他赌赢了,但是刘光先也没再和他说一句话,显然刘光先对他的做法很生气!

郭致远知道刘光先为什么生气,因为他的做法违背了刘光先的处世原则,他的做法已经可以算得上不择手段了,在刘光先这样的正人君子看来自然是无法原谅的,所以他也一直不敢正视刘光先,只能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最后刘光先停住了脚步,目光严厉地望着郭致远道:“郭致远,这一次老夫帮了你,但这样的事情老夫不希望还有下次!行事不择手段非正人君子所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情的发展不出郭致远所料,万历皇帝收到刘光先的奏折后十分恼怒,但这恼怒却大部分是针对高寀的,所以他并没有下令彻查此事,最后给了一个高寀因公殉职的结论,说是因公殉职,但却没有给高寀追加任何的抚恤,东林党人马上敏感地意识到高寀已经失去了万历的宠幸,纷纷上折弹劾高寀,说他在任福建税监期间横征暴敛,胡作非为,一时间墙倒众人推,果然万历很快又收回了高寀因公殉职的结论,让内阁以贪污罪对高寀议处,悲催的高寀死了还不得安宁,最终还是被扣上了贪污犯的帽子。

和高寀一样倒霉的还有黄似华,徐学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说他勾结阉党,是高寀的帮凶,再次弹劾他不能胜任福州知府之位,而黄似华不知道是不是被高寀之死吓破了胆,感觉自己如果继续待在官场上迟早会和高寀一个下场,居然自己上了请罪折,请求乞老归田,黄似华自己都上了请罪折,沈一贯就算想护他也护不住了,加上万历因为高寀之事心情本就不好,所以马上批准了黄似华乞老归田的请求。

精明的徐学聚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趁势而动,举荐东林党人秦寿接任福州知府,同时联合朝中的东林党人对福建的浙党官员大肆弹劾,福建官场为之震动,东林党人势力大涨,福建的浙党成员人人自危。

于是郭致远这只小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终于变成了一阵飓风,让原本的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小小的偏移,原本黄似华是没有这么快离任的,东林党和浙党在福建的势力争夺要拉锯好些年,但因为郭致远的出现,使得局势变成了一边倒,东林党抓住了机会,提前把福建变成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徐学聚的拉拢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九十四章徐学聚的拉拢当然高寀死在古田县,作为古田知县的郭致远自然难逃责任,尤其因为这次的事,沈一贯在福建苦心经营的浙党势力遭受重创,更是让沈一贯对郭致远恨之入骨,在万历面前大进谗言,要将郭致远治罪论处,幸得沈鲤极力回护,加上郭致远刚被万历嘉奖升官,马上又治罪岂不是万历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郭致远总算是保住了官位,只是被朝廷下旨申斥了。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在当时看来似乎微不足道,但对历史的影响却十分深远的大事,万历三十二年十月,顾宪成会同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等人,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这一事件标志着大名鼎鼎的东林党正式走上了明朝政治舞台,由过去松散的无组织联盟变成了真正的官僚政治集团。

尤其是福建官场的势力更替更是让东林党尝到了甜头,把福建视为其势力的桥头堡,从而加快了其结党的步伐,而在福建官场崭露头角的郭致远也进入了东林党的视野,高寀事件让福建巡抚徐学聚开始重视郭致远的存在,要知道对于高寀,他也是头疼无比毫无办法,没想到高寀去了一趟古田却被郭致远弄死了,这让徐学聚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起了拉拢他加入东林党的心思。

当然东林党招募成员是非常严格的,非有庶吉士资历者不收,郭致远不是通过科举当的官,严格来说是没有资格的,如果不是他到福建后的表现确实很耀眼,徐学聚根本不会关注到他。

于是徐学聚决定召见郭致远,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如果是别人,接到这样的通知肯定是欣喜若狂了,这相当于现代一个县长得到**的亲自召见,能不欣喜若狂吗?虽然史书上对于徐学聚的评价整体还是比较正面的,但郭致远通过一些细节却发现这个徐学聚也许并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正直,这从徐学聚对待沈有容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沈有容在福建屡立奇功,但官职却是一直原地踏步踏,只任小小的海坛把总,虽然史书上说徐学聚有意为沈有容请功,但因高寀等人的阻止没能成功,在郭致远看来这完全是托词,徐学聚是福建的最高行政长官,如果真是铁了心要提拔沈有容,高寀等人能阻止得了吗?而且后来沈有容数次主动请辞,徐学聚却又不准,这不是典型的又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吗?由此郭致远就觉得徐学聚这个上司不怎么地道,对徐学聚的这次召见也就有了一些戒备。

当然戒备归戒备,巡抚大人亲自召见郭致远是不能不去的,所以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福州,本以为徐学聚会在巡抚衙门召见他,哪知让守门小吏通秉后,守门小吏却领着郭致远去了后衙徐学聚的府邸,徐学聚选择在后衙府邸召见郭致远,自然是表达亲近之意,郭致远却是心里咯噔一下,正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他和徐学聚素味平生,徐学聚却对他这个小小的知县如此礼贤下士,看来今日的召见肯定不寻常了。

来到徐学聚的府邸花厅,里面的布置非常简朴,看来徐学聚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官声的,徐学聚看到郭致远到来,便热情地迎了上来,郭致远正要行礼,却被徐学聚一把扶住胳膊,打着哈哈笑道:“郭贤侄不必多礼,今日不谈公事,只叙私谊,就不需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我与令尊郭大人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今日见到贤侄,便知虎父无犬子,家学渊源,挂不得贤侄如此年轻有为呢!……”

郭致远暗暗好笑,自己来福建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没见徐学聚关照一下自己这位“贤侄”,如今却借着便宜老爹的牌子来套近乎,自己和徐学聚素味平生,有何私谊可叙?这位巡抚大人还真是虚伪得很,脸上却是装作十分惶恐地谦逊道:“下官不敢当……”

徐学聚拍着郭致远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当,那高寀仗着受圣上宠幸,在我福建横征暴敛,胡作非为,幸得贤侄不惧那权阉,巧设妙计,为我福建百姓除奸,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郭致远却是装作十分愕然地连连摆手道:“大人何出此言?那高寀乃是被其蓄养的两名悍匪头子所杀,与下官全然无涉,巡按御史刘光先大人和已乞老归田的前任福州知府黄似华皆在现场,可为下官作证!……”

徐学聚眼中精光一闪,以他的精明自然看出高寀之死十分蹊跷,多半是被郭致远设计所杀,而此计妙就妙在哪怕人人都知道高寀死得蹊跷,却无人会去深究其中真相,可以说既是阴谋又是阳谋,所以徐学聚才会对郭致远如此上心,方才故意试探,本以为郭致远少年心性,计谋得逞必定得意忘形,没想到郭致远却表现得如此冷静,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他对郭致远的评价又高了不少,拍了一下额头道:“倒是老夫失言了,高寀之死已有定论,皆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确与贤侄无涉……”

花厅中还有另外一名年轻些的男子,未着官服,却显得十分傲慢,坐在椅子上一直没起身,郭致远对此人的身份很是奇怪,此人在徐学聚这位巡抚面前都如此傲慢,究竟是何来头?所以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男子,徐学聚见状,连忙指着那男子介绍道:“郭贤侄,老夫来为你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即将接任福州知府的秦寿秦大人,以后也是你的上官,你们多亲近亲近……”

郭致远一听差点笑出声来,秦寿,禽兽?这名字取得也太“有水平”了吧!不过秦寿既然接替黄似华担任福州知府,那就是郭致远的顶头上司了,郭致远也不敢怠慢,连忙强忍笑意,向秦寿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秦大人,日后下官在秦大人手下当差,还请秦大人多多关照……”

按说秦寿能够当上福州知府还真得感谢郭致远,因为原本的历史上黄似华还要当好几年的福州知府才会调任,而接任的也不是秦寿,因为郭致远的出现,才使得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小小的改变,秦寿才会横空出世当上了福州知府。

不过秦寿显然不认为他能当上福州知府是郭致远的功劳,他向来被人称为青年才俊,三十多岁就当上福州知府,在这个时代也的确算是官场新贵了,不过见到郭致远如此年轻,又被徐学聚如此看中,秦寿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加上郭致远虽然没有笑出声,但那忍俊不住的自然反应却是被秦寿看到了,心中越发不喜,也没有起身还礼,依旧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朝郭致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连口都没张。

徐学聚担心郭致远年轻气盛,会因为秦寿的傲慢心生芥蒂,连忙又补充介绍道:“秦大人乃是东林先生得意门生,东林先生虽未在朝为官,但在士林中德高望重,其创办的东林书院名震天下,想必贤侄应该有所耳闻了……”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秦寿是顾宪成的弟子,怪不得如此傲慢呢,顾宪成虽然没有在朝为官,但是他身为东林党领袖,其在官场的影响力却当真不容小视,说是一呼百应都不为过,秦寿既然是顾宪成的弟子,那还真是不好得罪了,否则惹得朝中的东林党官员群起而攻之,那郭致远就该头疼了,连忙装作十分惶恐地道:“东林先生的贤名,下官自是如雷贯耳,方才不知秦大人是东林先生的弟子,真是失敬了……”

秦寿见郭致远对顾宪成十分尊敬,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表面谦逊实则自得地摆摆手道:“徐大人过奖了,秦某虽师从顾先生,但家师学究天人,秦某不及其万一,岂敢称得意门生……”

徐学聚见郭致远似乎也对顾宪成十分推崇,自是喜出望外,他召见郭致远的目的就是想拉拢郭致远加入东林党,巩固东林党在福建的势力,连忙抚掌而笑道:“原来郭贤侄也对东林先生如此仰慕啊,那你可知就在不久前,东林先生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号召天下士子以天下兴亡为己任,针砭时弊,革除朝野积弊,匡扶正气……此举必能让我大明一洗积弊,中兴可期!……”

郭致远看着徐学聚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地侃侃而谈,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现在终于明白徐学聚召见他的目的,就是要拉拢他加上东林党啊!但郭致远却知道自己绝不能加入东林党,因为一旦加入东林党,他就必定会被卷入党争的漩涡,那哪怕他本事再大,也会变得身不由己,被这党争的漩涡撕得粉碎!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识抬举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九十五章不识抬举倒不是郭致远对东林党有什么偏见,必须得承认东林党人中确实有不少是清正廉洁、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包括东林党人提出的政治口号和纲领在这个时代也是有着进步意义的,但是东林党人大多缺乏政治远见,没有大局观,把一切政见不同者都视为敌人进行无差别打击,从而导致明末党争愈演愈烈,间接导致了明朝的加速衰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崇祯在北京自杀后,南明政权成立,本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可东林党人在这种危难时刻想的不是如何抵挡满清的入侵,居然还在为弘光皇帝的正统性内斗不休,指望这样一帮人让大明中兴岂不是笑话?

而且作为穿越者,郭致远很清楚别看现在东林党似乎开始得势,但是很快就会遭到浙党、楚党等势力的联合打击而失势,这个时候加入东林党,郭致远就会被打上东林党的标签,郭致远后续的发展计划就会完全被打乱,这也是郭致远不可能接受的。

但是如果郭致远直接拒绝的话,以东林党“非我即敌”的性格,郭致远肯定会遭到徐学聚和秦寿这两位顶头上司的猛烈打压,以郭致远现在的地位,根本就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在官场上有时你不想站队也很难。所以郭致远只能装糊涂,装作不明白徐学聚的意图,连连点头道:“东林先生忧国忧民,德高望重,下官也只能高山仰止啊,似下官这等才疏学浅,连功名都无法考取,幸得圣上恩典,才做了这古田知县,若是奢谈什么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便是好高骛远了!……”

谈兴正浓的徐学聚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把想拉拢郭致远加入东林党的真实意图说出来,郭致远就先把他的口给堵住了,就有些不悦地道:“郭贤侄也不必妄自菲薄嘛,你虽未能考取功名,但你到古田任职后政绩斐然,说明你还是颇有干才的,只要你有振兴我大明,匡扶正气的凌云之志,老夫也会给予你适当的关照,来日你能进入朝堂之上,与令尊郭大人同殿为臣,成就一段佳话,也并非不可能……”

徐学聚为了拉拢郭致远还真是下了本钱,直接开始画饼利诱了,若是别人,只怕会马上激动得倒头便拜了,巡抚大人说要关照你还能不识抬举不成?但是郭致远已经铁了心决定不站队,自然不为所动,继续装糊涂道:“巡抚大人实在太抬举下官了,燕雀纵有鸿鹄之志也成不了鸿鹄,只会死得更快,下官有自知之明,能做一县知县已经足矣,岂敢奢望进入朝堂之上……”

徐学聚见郭致远油盐不进,铁了心不想加入东林党,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冷冷地道:“那贤侄可要考虑清楚了,你无功名在身,若想再更进一步无人提携怕是难如登天,令尊远在甘肃,若要照拂于你怕也是鞭长莫及,你可切莫自误前程……”

很明显徐学聚这是拉拢不成改直言威胁了,言外之意若是郭致远不加入东林党,在他手下就休想得到提拔,他却不了解郭致远的性格,他的威胁反倒激起了郭致远的傲气,也让郭致远彻底认清了他翻脸无情的真面目,态度更加坚决了,不卑不亢地拱拱手道:“多谢大人提醒,下官的前程自在下官手里,若是任人左右,这前程不要也罢!……”

徐学聚眼中寒光一闪,显然对郭致远动了怒气,不过他能当上巡抚,城府还是有的,所以倒是没有当场发怒,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耽误郭大人的锦绣前程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郭致远早已不想待下去了,立刻起身告辞道:“那下官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下官告辞!……”说完就不卑不亢地离开了。

徐学聚望着郭致远的背影,眼角剧烈地抽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只是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一放,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沉思起来!

一旁的秦寿就没有他那么好的城府了,立刻气愤地拍案而起,震怒道:“真是不识抬举!巡抚大人如此屈尊纡贵招揽于他,他却如此不识抬举,待本官上任,定要他好看!……”

徐学聚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举荐秦寿接替黄似华担任福州知府,自然是看着顾宪成的面子,没想到这个秦寿仗着是顾宪成的弟子,行事傲慢,让他很是失望,不过他也要依仗顾宪成的声望,把福建的东林党人团结起来,从而巩固他对福建的掌控,所以也不好对秦寿直言训斥,摇了摇头道:“此子不简单啊,黄似华也算是老谋深算,却在此子身上栽了跟头,高寀之死也多半是被此子设计,秦大人切莫小视了他,如今福建的浙党势力并未完全剪除,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你只需把他盯死了,不给他冒头的机会,他一个小小的知县也不足为虑……”

秦寿显然对徐学聚的话不以为然,不过徐学聚终究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好顶撞,十分敷衍地拱拱手道:“下官知道了,下官绝不会给他冒头的机会!……”

郭致远从徐学聚的府邸出来也知道自己有麻烦了,自己方才虽然没有直接和徐学聚撕破脸,但是自己拒绝了徐学聚的拉拢,就肯定会被徐学聚打入另册,只要徐学聚还在福建巡抚的位置上,自己就休想得到提拔,但是自己等不起啊,徐学聚如今正值年富力强之年,谁知道他还要福建巡抚的位置上坐多久啊,如果自己一直被困在古田这个小地方,那还谈什么宏图大业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那个秦寿明显不是个好相处的,偏生他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要是处处找茬,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不过郭致远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应付徐学聚和秦寿对他的必然打压,徐学聚和秦寿就像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远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知县能抗衡的,说到底他现在还是太弱小了,面对这些大人物的打压也只能被动应付,见招拆招。所以郭致远决定自己这段时间还是低调些,夹起尾巴做人。

郭致远想夹起尾巴做人,但树欲静却风不止,秦寿虽然表面上答应徐学聚不会节外生枝,只要盯死郭致远不让他冒头就行了,但实际上却是对不识抬举的郭致远十分嫉恨,在他看来自己是郭致远的顶头上司,要拿捏郭致远还不容易吗?所以正式上任福州知府以后,就开始对古田县鸡蛋里挑骨头,连下几道公文对郭致远进行申斥。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跳出来了,刘启东!刘启东在黄似华去职之后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他在高寀来古田的时候跳出来咬了郭致远一口,本以为郭致远死定了,没想到郭致远没死,反倒把不可一世的高寀弄死了,所以他生怕郭致远跟他秋后算账,连古田都不敢待了,逃到了福州躲了起来。

没想到新上任的福州知府秦寿似乎对郭致远也不待见,才上任不久就连下几道公文对郭致远进行申斥,所以刘启东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主动投靠了秦寿,秦寿正愁找不到郭致远的把柄呢,毕竟郭致远到古田以后政绩卓著,古田经济发展迅猛,他要鸡蛋里挑骨头也不好挑,如今有一个熟悉郭致远的人主动投靠,这不正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所以也不管刘启东曾是黄似华的旧部,欣然接受了刘启东的投靠。

刘启东找到了新主子,自然要卖力表现了,他向秦寿奉献了郭致远的三条罪名,一是私自重新修订鱼鳞册,损害生员士子利益,二私自扩建县学,散布歪理邪说,三是私自向过路客商收取过路费,盘剥过路客商。

不得不说刘启东找的郭致远这三条罪名找得很准,东林党本就是士大夫利益的代言人,为了保护生员士子不纳赋税的权利,到明末后期,东林党人甚至煽动地方生员士子攻击地方官员,曾经还发生过生员士子聚众攻占县衙,驱逐知县的过激事件,郭致远重新修订鱼鳞册,断了生员士子通过托寄等手段逃避赋税的财路,自然损害了生员士子的根本利益,只是因为古田县的生员士子不多,而郭致远对于古田的掌控又十分到位,才没有引发过激事件,但现在被秦寿这位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人知道了,自然要帮生员士子们“主持公道”了。

另外东林党人向来以儒家正统自居,连王阳明的“心学”也被他们斥为“歪理邪说”,郭致远私自扩建县学,让普通百姓的子女也能读书,还在学堂上传播“荒诞不经”的“歪理邪说”,那就更是大逆不道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救

至于第三条同样是犯了东林党的大忌讳,因为东林党的政治主张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废止商业税,不要与民争利。应该说东林党这一政治主张本意是好的,是为了鼓励工商业发展,惠商恤民,但是却导致了明朝的税收制度变成了畸形,富有的商人只要纳很少的税,国家税收的重担全压在了贫穷的农民百姓身上,尤其是到了明朝末期,为了对抗满清入侵,朝廷还加征了辽饷,加上天灾,百姓饭都吃不饱,只能造反了,另一方面国库也因为税赋收不上来变得极度空虚,连军饷都无法保证足额支付,也是导致明朝败亡的重要原因。

所以秦寿一听刘启东这么一说就怒了,把徐学聚交待他不要轻易招惹郭致远,以免节外生枝的劝告抛到了脑后,他总算没有糊涂到家,知道凡事得讲证据,立刻安排刘启东悄悄潜回古田发动古田的生员士子写联名告状信状告郭致远,那些生员士子对郭致远恨之入骨,一听有机会扳倒郭致远,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还搞出了一个血书告状的噱头,教谕顾之谦亲自操刀,绞尽脑汁写了一封“文采飞扬”的告状信,把郭致远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然后齐齐按上了血手印。

秦寿拿到“证据”后也没有去找徐学聚商议,直接向朝廷上奏折弹劾郭致远,顺便把生员士子按了血手印的联名告状信也附了上去,朝中的东林党官员一看秦寿奏折上罗列的郭致远三大罪状,都怒了,这是大奸臣啊!也不管他们根本不认识郭致远,纷纷群起而攻之。

沈一贯一开始还有点蒙圈,这是什么操作啊?郭正域是东林党人,按说郭致远就算不是东林党人,起码也是和东林党交好的,怎么反被东林党人弹劾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他正发愁怎么扳倒郭致远这个打不死的小强呢,所以马上也跟着弹劾郭致远。

因为是东林党人内部弹劾郭致远,所以这回连沈鲤也不好回护了,毕竟他也要考虑大局,要是他这个时候还站出来回护郭致远,就会破坏东林党人的内部团结了,也会让虎视眈眈的浙党、楚党看笑话。

万历皇帝向来是懒于朝政的,一看这么多人弹劾郭致远,也懒得再调查了,直接准奏,下旨将郭致远撤职,好在他对郭致远印象还不错,所以倒是没有将郭致远下狱议罪。

这时张承已经到了京城,而且也把京城的情报站给建立起来了,这次进京郭致远给了他不少银子,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本来还准备在京城多待些日子,一收到郭致远被撤职的消息,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赶紧连夜兼程往古田赶,一路上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人都累瘦了一圈,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回了古田。

郭致远收到消息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秦寿这么不讲究,一上任就对自己下死手,好在张承收到消息及时,而圣旨下来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赶紧想办法自救!

可要怎么自救呢?将郭致远撤职的圣旨已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万历皇帝自己改变主意,收回旨意,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哦,在这个时代皇帝说出来的话都是金口玉言,不可能随意改变的,要让万历皇帝收回旨意简直难如登天!

而且郭致远不可能亲自跑到京城去说服万历皇帝改变主意,所以只能通过万历身边的人帮自己说话才行,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万历非常宠幸的人,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郭致远认识的人当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陈矩,但是陈矩虽然对郭致远印象不错,但以陈矩的性格却不可能为这样的事帮郭致远说话,上次陈矩帮郭致远是因为涉及国家大义,才会出手,像这种只涉及郭致远私人的事情就不可能能请动他这尊大神了,而且陈矩不爱财,郭致远想贿赂他也不可能,所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好在郭致远通过妙衣坊又搭上了另一条线---郑贵妃!郑贵妃深受万历皇帝宠爱,只要她愿意帮郭致远说话,那郭致远就有救了!枕头风可是向来无往不利的!

要说服郑贵妃帮自己说话也不容易,说起来在妖书案中郭致远还坏了郑贵妃的好事,因为郑贵妃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福王顶替朱常洛当太子的,不过两人地位差距太远,郑贵妃多半不知道郭致远的存在,即便听说过他的名字也早忘了。

郭致远对于说服女人还是有办法的,郑贵妃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再高贵的女人也是女人,女人都爱美,对于一切能让她们变得更美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这一点从郑贵妃对于旗袍的喜爱上就可以看出来,所以郭致远马上想到一件针对女人的大杀器---高跟鞋!

高跟鞋对于女人的诱惑力自然不用说,穿上高跟鞋,女人的身材曲线立马就凸显出来,可以说是让女人瞬间变得更美的神器!所以女人的鞋柜里永远少一双高跟鞋,哪怕穿着再难受也要穿!

原本郭致远在发明出旗袍之后就准备顺道把高跟鞋也发明出来的,只是他考虑到不能一次弄出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所以才暂时搁置了,现在郭致远却是无比庆幸当初的谨慎了,要是当初就把高跟鞋弄出来了,现在他一下子到哪里去弄能保证打动郑贵妃的东西呢?

郭致远马上把工坊的能工巧匠全部找来,现场画出高跟鞋的草图,让他们连夜赶工为郑贵妃定制一双高跟鞋出来,为了保证打动郑贵妃,郭致远也是下了血本,这双高跟鞋以玉石为底,金丝镶边,鞋面上还配了两颗大东珠,端的是珠光宝气,任何女人看到都会挪不开眼。

这么多能工巧匠连夜赶工,也足足用了三天才把这个时代第一双高跟鞋赶制出来,郭致远也不放心别人去办此事,只得再次劳动张承带着这双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高跟鞋赶往京城,除了高跟鞋,郭致远还让张承带上了已经出版的几期《兴明报》,好不容易有了接近万历皇帝的机会,郭致远当然不仅仅满足于自救,还要抓住这次机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战!否则就算这次保住了官位,自己仍然在秦寿手下当官的话,仍然会处处受制于秦寿,而且被动防御从来不是郭致远的性格,既然秦寿对自己动了手,郭致远就不可能忍气吞声,必须得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张承也知道兹事体大,此事不仅关系到郭致远的命运,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命运,也顾不得辛苦,再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一到京城,就到妙衣坊找到了沈玉娘,把高跟鞋交给了她,同时又把郭致远嘱咐要沈玉娘带给郑贵妃说的话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沈玉娘。

本来沈玉娘要见郑贵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恰巧郑贵妃在妙衣坊订做了一款新款旗袍,而沈玉娘又告诉宫中的太监说妙衣坊出了一款最新款的产品要献给郑贵妃,所以很快得到了郑贵妃的召见。

当沈玉娘把装高跟鞋的玉盒打开,郑贵妃的目光就被里面那双高跟鞋吸引住了,把高跟鞋拿了出来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把玩着,十分惊奇道:“这是何物?像是鞋履,可这么高的鞋跟穿上如何能行走呢?……”

沈玉娘早知郑贵妃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她第一眼看到这双高跟鞋的时候也同样被惊艳到了,就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妙衣坊推出最新产品,全国只此一双,绝无第二,我家公子特意嘱咐奴婢献与娘娘,说只有娘娘方能配得上此鞋,娘娘可以穿上旗袍再配上此鞋试试,便知此鞋之妙处了!……”

郑贵妃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一身旗袍,再穿上高跟鞋,马上就感受到高跟鞋的神奇了,郑贵妃长得娇小玲珑,所以身高不高,这也是她的劣势,但一穿上高跟鞋,她的这一劣势马上就弥补过来了,不仅身高马上拔高了一截,身材曲线也马上凸显出来,再配上本就十分显身材的旗袍,让本就十分美丽的郑贵妃越发显得风情万种,气质出众,郑贵妃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神奇的变化,不停地穿着高跟鞋来回在宫殿里来回走动着,又让宫女和太监们赶紧抬来一面大铜镜,望着铜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脸上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史书上对于郑贵妃的评价非常不好,把她说成是一个为了帮儿子争夺皇位不择手段的阴险女人,甚至把万历二十几年不上朝也归咎于她,说是她用美色蛊惑了万历皇帝,总之就是红颜祸水,应该受万世唾沫的。就是至今尚有为数众多的历史研究者,其观点依然站在四百年前万历一朝的文臣一边。似乎郑贵妃天生就该安分守己地做任人宰割的妃嫔,而不应有做皇后的非分之想;万历皇帝天生就该和王恭妃恩恩爱爱,不应有真正的爱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内宫路线

但这样的评价其实非常的不公允,从一个母亲的角度,郑贵妃为自己的儿子争取皇位无可厚非,而且她如果是真的够阴险狠毒的话,一百个朱常洛也被她弄死了。我说万历和郑贵妃之间有爱情,可能许多读者都会发笑,但透过一些史书记载的细节,我们就会发现万历和郑贵妃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君王和宠妃的关系。

郑贵妃之所以能赢得万历的欢心,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由于她的聪明机警、通晓诗文等其他嫔妃少有的才华,如果专恃色相,则宠爱绝不可能如此历久不衰。郑贵妃透彻地看清了作为一个异性伴侣所能起到的作用,应该怎样以自己的青春热情去填补皇帝精神上的寂寞。别的妃嫔对皇帝百依百顺,心灵深处却保持着距离和警惕,唯独郑妃是那样天真烂漫、无所顾忌,她敢于挑逗和讽刺皇帝,同时又能聆听皇帝的倾诉,替他排忧解愁,她不但不像别的妃嫔一样跟皇帝说话时低首弯腰,一副奴才相,反而公然抱住皇帝,摸他的脑袋……这种“大不敬”的行为,除她之外,是无人敢做的。也正是她表现的不同,万历才把她引为知己而更加宠爱。

这一点从万历在临死之前还留下遗命,封郑氏为皇后,死后和他葬在一起也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真的爱情,万历不可能这么做,可惜的是万历的遗命最终并没有实现,郑贵妃比万历多活了10年,她被认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得不到朝中群臣的同情。这10年,她住在紫禁城一座寂寞的宫殿里,和她的爱子福王天各一方,饱尝母子分离之苦和世态炎凉。1630年,郑贵妃死去,带着无比的绝望与怨恨走进了银泉山下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所以在笔者看来,郑贵妃就是普通的女人,她可能会有私心,可能会为了自己的私心用一些小手段,但没必要把她妖魔化,她的聪明也仅止于小聪明,缺乏大智慧,她为福王争储的手段也仅止于在万历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才会失败。

比如此时,郑贵妃就聪明地意识到沈玉娘送她高跟鞋肯定是有求于她,所以在铜镜中展示了一番自己的美妙身姿之后,便挥挥手让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退了下去,对沈玉娘微微一笑道:“你家公子送如此贵重之礼给本宫,必定是有求于本宫吧?说吧,究竟是何事?不过后宫不能干政,若是朝堂之事,本宫就恐怕爱莫能助了……”

这就是郑贵妃的小聪明了,她怕沈玉娘说出让她为难的要求,所以提前先堵住沈玉娘的口,好在沈玉娘也很聪明,并没有直接提要求,而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误会了,我家公子送此鞋给娘娘,是因为他觉得世间只有娘娘才配得上此鞋,若说有私心的话,也是因为娘娘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娘娘若能穿上我妙衣坊的高跟鞋,则天下女子必定争相效仿,我妙衣坊也能从中获利呢,如今我妙衣坊的旗袍能够风靡全国便全是娘娘的功劳,岂敢再劳烦娘娘……”

郑贵妃对沈玉娘这不露痕迹的奉承很是受用,心中的戒备也减轻了,点点头含蓄地笑道:“你家公子倒是位聪明人……”

沈玉娘自豪地道:“不是奴婢自夸,若说聪明,我家公子真可谓惊才绝艳,乃世间少有之奇男子,娘娘所穿之旗袍和这高跟鞋皆是我家公子亲自设计,便是奴婢的性命也是我家公子所救呢,似奴婢这等可怜的女子还有许多,若无我家公子,我等早已无颜苟活在这人世间了……”

郑贵妃也来了兴趣,追问沈玉娘是怎么回事,沈玉娘就把郭致远如何在古田剿匪救了她们以及郭致远在古田的种种作为都说了,并趁机拿出郭致远办的《兴明报》给郑贵妃看,郑贵妃长期深居宫中,对外界之事自然觉得十分新奇,对郭致远的也产生了很好的印象,感叹道:“你家公子确实是一位世间少有的奇男子,若非本宫深居宫中,不便见外人,本宫还真想见一见他……”

沈玉娘等的就是郑贵妃这句话,立刻面露悲愤地道:“我家公子一心为民,只因拒绝加入东林党,那福州知府秦寿便故意诬陷他,联合朝中的东林党人弹劾他,如今我家公子已被下旨撤职,恐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若沈玉娘一开始就提出此事,郑贵妃多半会拒绝,但此时她已经对郭致远大生好感,认定他是一位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加上东林党人一直阻止她为福王争储之事,让她十分痛恨,立刻拍案而起道:“这帮东林党人真是可恶,只知排除异己,朝政便坏在这帮腐儒手里!你放心,本宫既然知道了此事,定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待圣上来了,本宫定会向他禀明此事,还你家公子清白!……”

沈玉娘一听自是大喜过望,赶紧跪下磕头谢恩,郑贵妃把沈玉娘扶起来微笑道:“你不必谢本宫,你家公子乃国家栋梁之才,本宫为他说话也是为圣上分忧……”

说到这里,郑贵妃突然激动起来,怒气冲冲道:“那帮文臣自己无能,却总在背后说圣上昏庸,还胡说八道是本官魅惑了圣上,让圣上不上朝,只有本宫知道圣上为了朝政是多么的烦心,常常是寝食难安,若是多几个如你家公子这样的栋梁之才,圣上又岂会如此烦心?!……”

涉及到宫中秘密,沈玉娘便不好插话了,再次磕头谢恩后便起身告辞了,沈玉娘一走,郑贵妃便拿起她留下的几份《兴明报》继续看了起来,《兴明报》上刊登了各地的奇闻异事,让从未出过皇宫的郑贵妃倍感新奇,特别是郭致远亲自写的《鲁滨逊漂流记》连载小说一下子把郑贵妃吸引住了,海岛、野人、冒险,郑贵妃感觉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一看就看得入了迷,再也放不下了,直到宫女来禀报说万历皇帝来了,她才不得不放下报纸赶紧迎了出去。

万历一看到郑贵妃眼睛就亮了,感觉今日的郑贵妃和平日不一样了,却不知道是因为郑贵妃穿了高跟鞋的缘故,惊奇道:“爱妃,为何朕觉得你今日与平日不太一样呢?好像突然长高了一些呢?……”

郑贵妃得意地在万历面前转了一圈,又扭转曼妙的腰肢在万历面前款款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把盈盈一握的修长玉腿往万历面前一伸,咯咯笑道:“圣上,你看臣妾的新鞋如何?……”

万历被郑贵妃这么一挑逗,顿时感觉一股热流从小腹直冲而上,胯下竟然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这种感觉可是久违了的,要知道当皇帝可是辛苦活,在外人看来羡慕不已的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艳福,对已过不惑之年的万历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立刻抓住郑贵妃的玉腿一拖,郑贵妃嘤咛一声,顺势倒在万历怀里,万历把郑贵妃打横抱起,就大步向宫内的寝床走去。

郑贵妃自然知道万历要干什么了,娇羞道:“圣上,不可,此时还未到侍寝之时呢,若是被圣母皇太后知道又要斥责臣妾荒唐了……”,万历哈哈一笑道:“母后管天管地还能管你我夫妻闺房之乐乎?朕今日偏要荒唐一回!……”

一番胡天胡地之后,万历感觉找回了久违的勇猛,竟然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心怀大悦,见天色尚早,便穿着亵衣爬了起来,传令门外伺候的太监送来酒菜,又要郑贵妃陪他饮酒作乐。郑贵妃才蒙宠幸,脸上的羞红还未散去,越发美艳不可方物,让万历都看呆了,把郑贵妃的玉足放在腿上,取下她脚上的高跟鞋把玩着,笑道:“朕明白了,正是此鞋让爱妃变得与平日不一样了,此鞋样式颇为奇特,朕从未见过,是宫中哪位巧匠所制?爱妃快告诉朕,朕要重赏他!……”

郑贵妃心机一动,知道帮郭致远说话的机会来了,娇笑道:“这回圣上可是猜错了,此鞋并非宫中巧匠所制,而是宫外的一位县官所制,圣上可要说话算数,重赏于他哦……”

“宫外的县官?是何人?”万历越发惊奇了。

“便是那古田知县郭致远!……”

万历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宠幸郑贵妃,但是他并不糊涂,对这种走内宫路线试图得到幸进的行为有些反感,所以纵观万历一朝,通过走内宫路线得到提拔的官员很少,只是他话已说出口,倒是不好反口,勉强笑笑道:“这个郭致远倒是会找门路,居然找到爱妃这里来了,不过爱妃你这回真是给朕出难题了,朕将他撤职的圣旨已下,岂能更改?不若朕就赏他黄金千两,他不是喜欢鼓捣这些奇技淫巧吗?便让他做个富家翁,岂不正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让朕再想想

郑贵妃对万历皇帝还是了解的,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便收起笑容,正色道:“圣上,非是臣妾不知轻重,违背后宫不能干政的祖训,这郭致远实乃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臣妾这里有他所办的报纸,圣上一看便知……”

“报纸?”万历一听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不悦道:“可是邸报?这郭致远真是胡闹!邸报乃是官府传递消息专用,他一小小知县居然也敢办邸报?看来朕将他撤职都是轻的了!……”

郑贵妃一看自己帮郭致远说话反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也慌了,如今已经不仅仅是郭致远的事了,如果不能说服万历皇帝,连她在万历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会大受影响,便一咬牙,扑通一下跪在万历面前,悲泣道:“臣妾见圣上常为朝政烦心,才斗胆为这郭致远说话,绝无半分私心,若是圣上觉得臣妾做错了,请圣上将臣妾治罪!……”

万历皇帝一看郑贵妃哭了,顿时心软了,连忙将郑贵妃扶起来,软语道:“爱妃言重了,朕当然知道爱妃是为朕分忧,并无半分私心,罢了,你将那郭致远办的报纸取来,朕倒要看看这郭致远究竟有何才具能让爱妃如此看重?若果真如爱妃所言有栋梁之才,朕自当重用,还要重赏爱妃这位伯乐呢!哈哈!……”

郑贵妃赶紧把郭致远办的几期兴明报》取来,万历皇帝一看这兴明报》的报头便哈哈大笑道:“兴明报?这郭致远口气还真不小,这是想做朕的中兴之臣吗?不过这份忠君爱国之心倒是可嘉……”

万历皇帝嘴上说得好,其实是带着一些戏谑的语气的,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通过几张报纸就能看出郭致远有栋梁之才,漫不经心地展开报纸,兴明报》图文并茂,看着确实比官办的邸报有吸引力,不过在万历看来却好像市面上那种插画版的闲书一样,也就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摇了摇头道:“这郭致远倒是有些歪才,这报纸闲时看着消遣倒也不错,不过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他看的这一期正好是郭致远为了推广红薯种植搞红薯诗会的那一期,之前刘光先上奏折上报他到古田调查了解的情况的时候也曾提到红薯,不过万历便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可以做主粮,亩产数十石,还不怕天旱,在贫瘠的山地上也能生长,有这样的好东西老百姓为什么不种呢?

不过他现在有点相信了,因为如果郭致远造假的话,不可能请得动这么多福建名士陪他一起造假,而且在这期报纸上郭致远还专门写一篇文章,论述了红薯的战略作用,推广红薯种植会遇到的困难,以及古田推广红薯种植采取的措施和经验,可以看出郭致远是真下了苦功夫的,万历也收起了玩笑之心,点点头道:“若是这红薯果然如此神奇的话,倒是可以解我大明缺粮之忧,回头朕让人试种一下看看……”

翻过另一版面,这一版面刊登的是各地的新闻,万历看着看着脸色就变的凝重了,自语道:“陕西巩昌府发生地震?死伤百姓数千?为何不见陕西巡抚上报?嗯,回头让人查一查,这帮地方官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如此大事居然隐瞒不报?!郭致远这个办法倒是不错,通过各地的商行收集各地发生的大事汇集起来,这样朕深居宫中也能知天下大事了,否则还真容易被下面那帮贪官污吏给欺瞒了……爱妃,以后你让那郭致远每出一份兴明报》都给朕送一份呈阅……”

郑贵妃见万历终于对郭致远办的报纸重视起来了也是喜出望外,故意娇嗔道:“圣上方才还说郭致远办报纸是胡闹呢,为何如今又要每期必看呢?!这言不正名不顺的,若是再被那些文官弹劾,他这报纸还怎么办下去啊?再说这办报纸可是要银子的,你这九五至尊总不能让人白白为你当差吧……”

万历有些尴尬地用手指点了点郑贵妃,不过要他拿银子给郭致远办报纸却是不可能,如今国库空虚,他也为银子天天发愁呢,便干笑道:“回头朕为郭致远题写这报头,如此他便是为朕办报,不就名正言顺了?至于这办报的银子嘛……朕一字千金,他也不算白白为朕当差了!……”

郑贵妃也没有再让万历难堪,她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适当的抬杠可以增进和万历的感情,若是不依不挠那便是愚蠢了,连忙拿来纸笔让万历皇帝题字,说是怕万历赖账,万历摇了摇头,龙飞凤舞地在纸上题上“兴明报”三个大字,再盖上自己的私印,有了万历皇帝的亲笔题字,郭致远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攻击私自办报,传播“歪理邪说”了。

题完字万历继续看其它几期兴明报》,在每一期兴明报》上郭致远都会亲自选一个主题写一篇文章,用新时代的观点分析明朝存在的一些社会问题,并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郭致远是想用这种办法将一些先进的思想和观念潜移默化地带入到这个时代,当然涉及到国本的敏感问题郭致远肯定不会谈,那就是找死了。

虽然后世对万历的评价都是说他十分昏庸,但笔者在前文已经分析了万历其实是昏而不庸,他对于朝廷整体大局的掌控能力其实是明朝许多皇帝都不及的,所以他能二十几年不上朝还能维持朝政不彻底崩溃,而且他的昏其实也很大程度是因为对朝中文官集团与他在国本问题上的对抗而故意表现出来,这也是因为他从小就被他的母亲慈圣皇太后和张居正压制而养成的一种叛逆人格,通常这种人格的人对于新思想新观念的接受程度反而大一些,所以他看了郭致远这些在这个时代很多人会觉得荒诞不经的文章后,并没有大怒,反而是连连点头道:“看来这个郭致远还是有些见识的,虽然有些观点略显偏颇,但以他如此年龄,能有这般见识也算是难得了,若再多历练一下,或许真能成栋梁之才……”

郑贵妃一听更高兴了,万历皇帝欣赏郭致远不正说明她有识人之明吗?大喜道:“既是栋梁之才,便该重用啊!……”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苦笑道:“爱妃啊,这朝堂之事岂同儿戏,朕刚刚下旨将他撤职,若是朝令夕改,朝中大臣定要鼓噪了……”

郑贵妃一听就嘟起了嘴,有些不满道:“说到底圣上还是怕那些朝中大臣,圣上乃是天子,若是事事被那些朝中大臣左右,你这天子还有何威严可言?你越是这般,他们越不把你这天子放在眼里,便如这立太子之事……”

提到这个问题,万历就有些头疼地拍了一下额头,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是有愧于郑贵妃的,因为他的确是在私底下向郑贵妃承诺过会立福王为太子的,但是因为朝中文官集团的集体反对硬是没办成,最终还是立了朱常洛为太子,连忙安抚道:“爱妃莫急,这郭致远朕肯定是要用的,但这郭致远终究太年轻了,朕不可能只凭几篇文章就重用他,他若是只知纸上谈兵,岂不误事?总要先让他历练一下,看他是否真有真才实干,可堪重用才行嘛,你让朕再想想,再想想……”

郑贵妃见万历都如此表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因为此事勾起了她对不能立自己的儿子福王为太子的伤感,有些赌气地扭过身子偷偷抹眼泪,万历皇帝心中有愧,也不好再劝,只得拿起最后一张报纸来看,以遮掩自己的尴尬,突然他“咦!”了一声,目光停留在郭致远在这期报纸上写的主题文章上!

这一期报纸郭致远选的主题是“师夷长以制夷”,他选这个主题的用意非常明显,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英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西方强国都已经开始了其海上扩张,西班牙已经在菲律宾变成了其殖民地,荷兰人则对台湾垂涎三尺,但绝大部分中国人都还认为中国乃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把所有的外国人都视为蛮夷,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外来殖民者的威胁,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鸦片战争之耻。郭致远当然不希望这样耻辱的历史重演,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试图唤醒这个时代的有识之士对这些西方殖民者的警惕。

写到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许多人存在一个认识误区,认为明朝和清朝一样闭关锁国,因为明朝和清朝都实施了海禁政策,但实际上明朝和清朝的海禁是有区别的,明朝的海禁不死板,和西方的交流仍然在维持,特别是明朝对西方的科学技术和先进文化不排斥,比如明朝看到葡萄牙人的佛郎机炮很厉害,就学习其先进的火器制造技术,同时也购买了大量的佛郎机炮在军队中装备,所以郭致远在这个时候提出“师夷长以制夷”的观点也不至于太惊世骇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事件

明朝狠人正文第一百九十九章大事件那么万历为什么会对郭致远的这篇文章如此关注呢,说起来这就和一件让所有中国人都感到十分气愤的历史大事件有关了,这就是1603年10月发生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当时占领菲律宾为殖民地的西班牙人煽动菲律宾土著一起大肆屠杀在菲律宾经商的华人,遇难者超过两万人!幸存者也都被西班牙人扣留关押!

要了解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我们首先要了解这一事件背后的历史背景,1571年西班牙人占领了吕宋岛,建立了马尼拉城,正式确立了对菲律宾的殖民统治,当时西班牙已经在南美洲发现了储量巨大的白银矿,通过从南美运输白银等贵金属到菲律宾,再通过菲律宾的华人到中国本土换取丝绸瓷器等物品转卖回欧洲,赚得盆满钵满,当然华人中间商也从中牟得了不少利益。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华人还是很有经商天赋的,在发现吕宋岛的海上贸易利润丰厚之后,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前往吕宋岛经商,很快达到了数万人的规模,并在吕宋岛建立了华人居住区,这让马尼拉的西班牙殖民者感到了威胁。

而这个时候万历皇帝又干了一件事,让西班牙殖民者的危机感再次提升,当时万历皇帝刚刚完成了令他十分自傲的“三大征”,这三次大战征虽然都取得了胜利,但也消耗了明朝的大半国力,遭遇财政危机的万历皇帝发现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有那么的白银,还以为菲律宾有巨大的白银矿开采,便准备打菲律宾的主意,还专门派了一个使团前往菲律宾寻找白银矿,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但他的这一举动却让已经感觉到华人威胁的马尼拉西班牙殖民者引起了高度警惕,因为他们担心在菲律宾聚集的数万华人会和明朝的政府军里应外合占领马尼拉,把他们赶走,在菲律宾殖民地获得了巨大利益的西班牙人当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对在菲律宾经商的华人挥动屠刀!

当然西班牙人其实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明朝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所以他们采取了掩耳盗铃的办法,那就是煽动菲律宾土著对华人动手,他们在暗中提供支持。菲律宾被西班牙占领后,菲律宾土著的境遇自然不会太好,他们大多从事的是底层的苦力活,而他们看到头脑灵活的中国商人在菲律宾赚到大量的财富,心理也十分不平衡,他们畏惧西班牙殖民者的武力,却觉得以和为贵的中国商人可欺,所以在西班牙殖民者的煽动下,对马尼拉的华人居住区发动了大屠杀,两万余人在史书上或许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但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那血流成河惨状,这是令每一个中华儿女都睚眦欲裂的耻辱!是每一个中华儿女都不应该遗忘的历史!

万历皇帝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十分震怒,称这是“损威辱国”之耻,要求福建巡抚徐学聚“抚按官议罪以闻”,甚至起了兴兵讨伐的念头,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的万历皇帝是有苦自己知,经历了“三大征”之后,明朝已经没有财力发起一场大规模的国战了,尤其此时耗时已久的中缅之战也传来不利的消息,更让万历皇帝不得不放弃动用武力的想法,只能责成福建巡抚徐学聚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此事。

徐学聚比万历更清楚,福建水师的战斗力连倭寇都打不过,更不用说长途远征去和船坚炮利的西班牙人作战了,他马上写了《报取回吕宋囚商疏》,先缓解皇帝的情绪,说明出征的困难。同时给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总督佩德罗·阿库尼亚去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高皇帝统一方夏,表则千古;礼乐威信,世守如一”,试图用三大征的胜利来显示国威,威慑西班牙人,这封信倒是写得义正词严,文采飞扬,不过然并卵,本来还有些担心明朝会动用武力的西班牙人见明朝并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大动作,反而变得更加有恃无恐起来,阿库尼亚直接把徐学聚的信扔进了垃圾桶,连信都没有回。

历史上此事最终不了了之,而且为了遮掩颜面,明朝政府还自欺欺人地说:“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正是因为明朝政府在这次马尼拉大屠杀事件后的软弱反应,更加助长了西班牙殖民者的嚣张气焰,在1639年和1662年菲律宾再次令人愤慨地发生了两次针对华人的大屠杀事件,这也充分印证了“弱国无外交”的道理。

当然此时万历皇帝仍然没有放弃通过外交手段解决此事的希望,尽管此时距离马尼拉大屠杀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一年了,不过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速度的缓慢,明朝仍然还在为此事和西班牙人扯皮,也派出了几次外交使团去和西班牙交涉,西班牙人却反而通过此事看出明朝政府底气不足,态度一次比一次更强硬,现在已经没有官员愿意出任外交使节去和西班牙交涉了,因为他们担心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万历也不能随便指派一个官员去西班牙人交涉,这个人必须熟悉外交事务,还要有足够的胆魄,要不然交涉不成,还丢了泱泱大明的脸岂不糟糕,所以万历看了郭致远的这篇文章眼睛就亮了,自语道:“想不到这小子还熟悉洋务,胆子也大,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这小子实在是太年轻了一点,他能担此重任吗?……”

最后万历沉思良久,狠狠地拍了拍大腿道:“就是这小子了!这小子这么能折腾,就让他去折腾折腾那些西班牙人吧!……”

秦寿自打上奏折弹劾郭致远以后,一直在翘首以待地等待着朝廷的消息,虽然万历已经下旨将郭致远撤职,但是像这种基层官员的任免还需要吏部走程序,哪怕是沈一贯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着郭致远倒霉,催着吏部尽快走完程序,但以这个时代低得让人抓狂的行政效率,加上漫长路途上的耽搁,秦寿一直到一个多月后才等来吏部将郭致远革职的公文。

拿到吏部的公文,秦寿就立刻拿着吏部的公文带着刘启东和大批的随从亲自前往古田,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郭致远倒霉的样子,最好能让郭致远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这样他才会觉得解气。

不过他带着随从气势十足地来到古田县衙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守衙的衙役告诉他说郭致远不在,秦寿就有一种用力一拳却打了个空的感觉,气得一把抓住那守衙的衙役的脖子咆哮道:“郭致远到底去哪里了?!”

那衙役也被他吓到了,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大街战战兢兢道:“大…大老爷去…去报…报馆了……”

“报馆!”秦寿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道。在这次他弹劾郭致远的奏折中也提到了郭致远私自办报纸,传播歪理邪说,不过之前郭致远有官身在身,他也不好动郭致远的报馆,但现在郭致远已经被撤职,他自然随时可以查封郭致远的报馆了!

要找郭致远的报馆也很容易,因为郭致远把报馆搬到了古田县城最繁华的位置,直接租了一整座楼当办公地点,十分显眼,今天正是新报馆正式挂牌的日子,还有几位和郭致远交好的福建名士专程赶来道贺,报馆门外围满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秦寿带人赶到的时候,郭致远正拿着一块用红绸盖住的牌匾准备挂上门头!

“郭致远!”秦寿大喝一声,带着随从挤出人群,然后威风凛凛地朝身后的随从们一挥手寒声道:“给我把这里封了!”,他那些随从立刻凶神恶煞地上前准备查封郭致远的报馆!

郭致远闻声停住了动作,转身看到秦寿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只是冷冷地道:“原来秦大人啊?不知大人为何要封了下官的报馆?……”

秦寿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中的吏部公文,冷笑道:“郭致远,圣上已经准了本官弹劾你的奏折,你已经被革职了!邸报乃官府传递消息专用,你既无官身,当然不能办报,本官现在就要查封你的报馆!……”

如今郭致远在古田百姓的心中声望可不是一般的高,所以还没等郭致远说话,周围那些百姓一听郭致远被撤职了立刻气愤地嚷了起来:“为何要将我们的县官大老爷撤职?!”,纷纷上前阻止秦寿那些随从,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秦寿没想到这些在他心中如蝼蚁一般的百姓居然敢阻止自己,气得大喝道:“本官乃福州知府,郭致远已被撤职查办,尔等刁民胆敢阻止本府办案,想造反吗?!……”

第二百章 太过分了

可是愤怒的百姓根本不管什么知府不知府的,把秦寿的那些随从打得抱头鼠窜,秦寿也有些慌神了,只能色厉内荏地对郭致远厉喝道:“郭致远,你指使这些刁民与本府对抗,你可想清楚后果了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指使百姓了?百姓心中只有一杆秤,谁忠谁奸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郭致远望了秦寿一眼冷冷地道,不过郭致远也不希望百姓们为他去和秦寿的随从们起冲突,因为朝廷对于处理群体事件向来是比较严厉的,真要把事情闹大了,他和百姓们都会有麻烦,便转身对群情激动的百姓挥手大声道:“诸位乡亲,感谢你们对郭某的拥戴,请你们放心,郭某不会有事的,咱们讲道理不必动拳头,请你们不要冲动,现在请你们住手好吗?……”

激愤的老百姓听郭致远这么说这才住了手,秦寿却是暗自冷笑,不会有事?你郭致远哪来的自信?今天我一定会要你好看!见老百姓们都住了手,他又神气起来了,对他那些被百姓追打得狼狈不堪的随从们怒斥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做甚?还不快给我把报馆给封了!……”

这回郭致远没再保持沉默了,把手中的牌匾横起来双手举在胸前,大马金刀地往门口一站,大喝一声道:“我看谁敢动!”

秦寿带来的那些随从都被郭致远身上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势给震慑住了,加上刚才被百姓们给打怕了,都畏缩着不敢上前,秦寿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怒气直冲头顶,冲上去一把夺过郭致远手中的牌匾,他本以为郭致远肯定会拼力抢夺,哪知他一抢郭致远就松手了,牌匾就到了秦寿手里,秦寿虽然有点意外,但已经被怒气冲昏头的他根本不及多想,将手中的牌匾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牌匾就被摔成了两半,他还觉得不解恨,又用脚狠狠地在上面踩了几脚!

这时郭致远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大声道:“好!踩!用力踩!再用力一点!……”

秦寿就算是再愚蠢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停住了脚,满脸犹疑地望着郭致远颤声道:“郭…郭致远,你到底搞什么鬼?……”

郭致远收起笑容,冷冷地道:“秦大人方才真是好威风啊!不过我要是你的话一定会先仔细看看这块牌匾再砸,不是谁的牌匾都能砸的!……”

秦寿越发感觉不妙了,赶紧俯身扯掉罩在牌匾上的红绸布,牌匾上写的“兴明报”三个金字,秦寿愣了一下,这也没啥啊,郭致远为何表现得如此底气十足呢,突然他的目光定在牌匾右下角的印章上,印章上是“朱翊钧印”四个小字,秦寿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朱翊钧谁啊?朱翊钧就是万历皇帝的本名,他居然把万历皇帝亲笔题字的牌匾给砸了!

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指着秦寿厉喝道:“秦寿,你可知罪?!你将圣上亲笔题字的牌匾砸断,还踩在脚下,是为大不敬!……”

秦寿自然知道自己是被郭致远阴了,恨得直咬牙却没有办法,赶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地上的牌匾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臣知罪!臣行事鲁莽,误将圣上亲笔所题牌匾损坏,有大不敬之罪!……”

如果是在封建礼制十分森严的朝代,比如说我大清,郭致远这一下就足以将秦寿阴死了,在清朝若是犯下大不敬之罪砍头都是轻的,多半要被抄家灭族,但是明朝在这方面其实是相对比较开明的,尤其是对文臣和言官,明朝的文臣和言官经常在朝堂上向皇帝逼宫,甚至有直接骂皇帝昏庸的,但皇帝即便很恼怒也一般就是廷杖,很少直接砍头的。

尤其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郭致远故意给秦寿挖的坑,加上朝中有那么多东林党人帮秦寿说话,所以郭致远知道仅凭此事是弄不死秦寿的,而且他如果揪着此事不放便会和东林党人彻底交恶,这样反而对他将来的发展不利了,方才他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出出心头的恶气,看着高傲的秦寿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瑟瑟发抖感觉还是很爽的。

爽也爽过了,郭致远这才慢悠悠地道:“秦大人,你方才也是无心之失,这样吧,就请你用黄金重新打造一块金匾,算是抵过,如此也方能配得上圣上的亲笔题字,秦大人可愿意?……”

秦寿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他想不通郭致远为何会放弃如此绝佳的扳倒他的机会,本来已经有些绝望的心又活动起来,虽然用黄金重新打造一块牌匾让他很是肉疼,但相比可能丢官砍头的大不敬之罪就不算什么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

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不过秦寿可不是什么懂得感恩的人,相反因为刚才被郭致远打脸对他越发的忌恨,所以从地上爬起来就又端起架子来了,打着官腔道:“郭致远,本官今日来另有公事,既然你已经被吏部革职,就赶紧办交接吧,如今吏部接替你担任古田知县的人选还未出来,但古田县衙不能无人主持,本府拟让主簿刘启东暂时接替你主持县衙事务,你速与他办理交接……”

一直躲在秦寿身后的刘启东赶紧神气活现地站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望着郭致远道:“郭大人,你想不到下官又回来了吧?!……”

郭致远不屑地望了一脸小人得志的刘启东,冷笑一声,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卷黄纸,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声道:“此乃圣上密旨,见圣旨如见圣上,秦寿,还不跪下?!……”

秦寿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变成一道圣旨出来了?此时他的内心真的是崩溃的,这个郭致远真的太过分了,哪有这么玩人的啊?你有圣旨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得自己刚跪了一次又要跪一次,这就等于把自己的脸一次又一次摁在地上摩擦,而且现场还有这么多百姓和自己的随从看着,这一跪自己还有脸吗?

但是秦寿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不跪啊,赶紧匍匐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也赶紧跟着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郭致远这才把手中的圣旨潇洒地一抖展开,朗声道:“吕宋酋擅杀我大明商民一事一直悬而未决,实有损我大明国威,然我大明乃礼仪之邦,朕不欲轻启兵戈,原古田知县郭致远熟悉洋务,胆略过人,特命为郭致远为外交特使,前往吕宋与吕宋酋谈判,解救我大明被囚之商民……危急之时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福建地方官员应予配合,望郭爱卿能维护我大明国威,勿失朕望,钦此!”

严格来说万历的这道圣旨下得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因为正式的圣旨是必须由内阁大学士拟旨皇帝加印的,而且有严格的格式,但万历知道如果自己在朝堂上正式提出让郭致远出任外交使节出使吕宋和西班牙谈判,肯定会遭到首辅沈一贯和其他文臣的反对,而且让郭致远担任外交使节也确实资历不够,毕竟郭致远只是小小七品知县,又这么年轻,加上万历对于郭致远能否成功完成这次出使任务也没有底,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让郭致远试一试。所以万历才搞出了这么一道不伦不类的密旨,这样既不用拿到朝堂上去讨论,万一郭致远搞砸了,他也可以推说密旨是郭致远伪造的,这样也不会损害朝廷脸面。

秦寿听郭致远念完密旨也有点懵圈,还有这样的圣旨吗?圣旨开头不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或敕)曰”吗?但他又不敢提出质疑,因为他相信郭致远再大胆也不敢伪造圣旨,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明朝有很多不守规矩的皇帝就曾下过不少“有趣”的圣旨,比如明成祖朱棣就曾给修武当山的夫役们下过一道圣旨,里面全是大白话。

郭致远看着秦寿的表情暗暗好笑,事实上他刚从张承那里拿到这道密旨时也有点蒙,他本来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知县职位,没想到万历皇帝却给他弄这么个外交特使的差事,这个外交特使到底是多大的官?是几品?他应该以什么规格去出使吕宋?万历在密旨里都没有说,这就有点尴尬了,好在万历还算厚道,给了他临机决断、便宜行事的权力,还让福建地方官员配合自己,这样操作空间就大了,他可以扯起虎皮充大旗。

他看秦寿似乎还有些怀疑,就故意把密旨递了过去,似笑非笑道:“秦大人可要亲自过目一下?……”

秦寿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看到密旨下方盖的玉玺印,就知道肯定不假了,连忙尴尬地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恭喜郭大人得圣上重用,不知郭大人有何事需要本府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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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郭致远扫了秦寿身旁的刘启东一眼,似笑非笑道:“方才秦大人让刘主簿接替本官主持古田县衙事务,看来秦大人对刘主簿很是看中啊,不过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郭某人也觉得刘主簿才干出众,做主簿有些屈才了,不如就让他随本官一起出使吕宋吧!……”

刘启东在郭致远把目光扫向他的时候就感觉大事不妙,此时听郭致远这么一说顿时吓得差点尿出来了,郭致远真是太狠了啊,他要真的跟着郭致远出使吕宋肯定是死定了啊,要知道郭致远此次出使吕宋本就十分危险,那些西班牙人可是杀了两万多中国商民啊!自己之前做了那么多针对郭致远的坏事,要是郭致远在半路上把他丢到海里,回国的时候报个因公死亡,自己上哪里喊冤去啊?!

想到这里,刘启东再也顾不得脸面了,匍匐着爬到郭致远面前,一把抱住郭致远的大腿嚎啕大哭道:“郭大人,下官错了,下官不该和大人做对,大人您宽宏大量就饶过下官吧!下官宁可不做这主簿了,求您不要让下官随您出使吕宋吧,下官无能,若是误了大人的大事就不好了!……”

郭致远却不理会刘启东,只对秦寿耸耸肩道:“秦大人,你看你选的主持古田县衙公务的人选都准备辞官了,那古田县衙的公务又没人主持了,若是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那本官推荐古田县丞白度暂代本官主持古田县衙公务,不知秦大人意下如何?……”

秦寿气得差点当场吐血,但他知道无论他派谁来接替郭致远主持古田县衙公务,郭致远都会以出使吕宋的名义要求征调他所派来的人,加上他刚才被郭致远连续打脸,气势已经完全被郭致远压制住了,只得尴尬地强作笑颜道:“郭大人最熟悉古田,你推荐的人选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知县不在县丞暂代主持县衙公务也符合惯例,本官无异议……”

郭致远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继续再让秦寿难堪,毕竟他现在还不想和东林党人撕破脸,便转头看向还抱着他的大腿在那里装可怜的刘启东,厌恶地一抖腿将他一脚踹开,对着他寒声道:“刘启东,你记住,我不希望再在古田看到你,若是再被我看到,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了!现在滚吧!……”

刘启东死里逃生,哪里还顾得颜面,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秦寿今日在郭致远面前颜面扫地,也没脸再待下去了,尴尬地朝郭致远拱拱手道:“郭大人身负出使吕宋重任,想必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本官也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郭大人了,告辞!”说完就带着随从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百姓们听说郭致远要离开古田出使吕宋都十分不舍地围上来挽留,有不少百姓甚至还流下了热泪,郭致远也十分感慨,他虽然到古田上任才一年时间,但已经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为古田规划好的美好未来,所以刚才才会力争让白度暂代他主持古田县衙公务,有白度在古田,他对古田的影响力就不会减弱,古田也会成为他最可靠的根据地!

想到这里,郭致远便向百姓们挥手道:“诸位乡亲,古田是郭某的第二家乡,郭某永远都不会忘记古田,郭某只是暂时离开古田,郭某还会回来的,请你们放心,无论郭某在不在古田,都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古田的发展!郭某一定会让古田乡亲的生活越来富足,日子越过越好……”

百姓们听说郭致远只是暂时离开这才转悲为喜,都欢呼起来,郭致远也满脸笑容地朝百姓们拱拱手离开了,不过一离开百姓的视线,他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他刚才在秦寿等人面前威风八面,但实际上他非常清楚这次出任出使吕宋岛的外交特使绝不是什么美差,此时的西班牙正处于其国力最强盛的时期,强大的西班牙舰队纵横四海,打下一个又一个的殖民地,罕逢敌手,无论是武器还是船舰的科技水平都比此时的明朝先进很多,外交谈判其实真正比拼的就是国力,要说服占据军事优势的西班牙人就此事向明朝道歉,并释放被他们囚禁的幸存的中国商民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郭致远清楚地知道明朝是不可能为此事和西班牙人开战的,也就意味着郭致远得不到朝廷任何的军事力量支持,这就好比打牌玩诈金花,郭致远手里拿的是一副最小的散牌,也没有任何的底牌,对手手里拿的却是同花顺,这还怎么玩啊?

而且万历虽然在密旨提出要求福建地方官员给予郭致远必要的配合,但以郭致远目前和徐学聚的关系,徐学聚会配合郭致远才怪呢,不暗中使绊子郭致远就烧高香了。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没一项条件对郭致远有利,别说让西班牙人就此事向明朝道歉,并释放被他们囚禁的幸存中国商民了,搞不好就是羊入虎口,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但是郭致远却不能不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不可能抗旨,这也是他唯一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名中华儿女,郭致远不可能对于这样损威辱国的惨剧无动于衷,必须为死去的那两万多名同胞向西班牙人讨回公道,并将被囚禁的幸存中国商民解救回国!

当然郭致远不可能只凭匹夫之勇就这么去和出使吕宋,那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送死了,所以他回到县衙以后马上把自己的团队骨干召集起来商议,连带着自新军在山上训练的沈君蓉也被召回来了。

虽然团队骨干们都知道郭致远此次出使吕宋十分危险,也十分担忧,但也知道郭致远不去不行,所以倒是没人劝阻,反而一个个主动请缨要求陪一起去吕宋岛,最激动的莫过于白度了,他的祖父白三亭就曾是纵横海上的枭雄,他自然要继承祖父的遗愿了,恳求道:“大人,白某虽无航海经验,但先祖父留下的笔记却记载了许多他昔日航海的经历,应该对大人此行有所帮助,请大人带白某一起去吕宋吧,让徐先生留下主持县衙公务就足矣了!……”

徐光启一听就不乐意了,连忙反对道:“那怎么行呢?我无官职在身,名不正言不顺,如何主持县衙公务,徐某从未曾出海,也想出海去看看呢,公子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郭致远想了想,白度的祖父白三亭和海盗王汪直关系密切,在海上肯定有许多的资源,这也是他看中白度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些资源一时间调动起来却不容易,很难在短时间内对他此次出使吕宋提供直接帮助,而且他已经在秦寿面前说了由白度暂时接替自己主持古田县衙公务,如果白度跟他去了吕宋,秦寿就可以找岔子了,就拍了拍白度的肩膀道:“白兄,你放心,当初我对你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实现,以后你一定会有很多机会出海的,此次就麻烦你留下主持县衙公务了,古田是我的根基所在,不容有失!”白度也知道郭致远说的是道理,只能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至于徐光启,郭致远就更不可能让他跟着自己去冒险了,徐光启作为郭致远的头号智囊,对郭致远的重要性自不用说,但徐光启并不擅长临机应变,带他去吕宋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大,此行如此危险,如果徐光启出了意外,郭致远上哪里去找这么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旷代奇才来辅佐自己啊?

所以郭致远连忙又转向徐光启道:“徐先生,请你也留下来和白兄一起主持古田县衙公务,只有你们两位都留下来,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吕宋,古田对我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徐光先也知道轻重,就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安抚好徐光启和白度这两个左膀右臂,郭致远才转头望向其他的骨干成员,他还没有说话,楚婉儿就瞪了他一眼道:“你不必看我,我是一定要去的!……”

郭致远一向拿楚婉儿没办法,知道即便自己不让楚婉儿去,她也会偷偷跟去,而且楚婉儿身手不错,让她去也能发挥一些作用,便点了点头道:“好,你算一个!”

他话音刚落,楚婉儿旁边的沈君蓉就站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也算我一个!”,其实她不说,郭致远也是要带她去的,虽然此次出使吕宋他也不希望和西班牙人发生武力冲突,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沈君蓉卓越的军事才能就能发生作用了,便点了点头道:“好,也算你一个,不过此次我不准备带自新军,我们不可能去和西班牙人正面冲突,自新军更适合集团作战,所以我准备选五十名身手最好的团练乡兵去,不过团练乡兵不熟悉海战,我打算再向孙传借用五十名孙府家丁,这一百人我全部交给你,也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武力保障,我们能否平安归来就靠你了,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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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凶多吉少

沈君蓉兴奋地向郭致远行了一个军礼,振奋道:“请大人放心,无论对手有多强,要想留下我们,我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站在沈君蓉旁边的是张承和法正,此时也正一脸振奋地望着郭致远,这两个也是郭致远必须带的,郭致远需要张承收集情报,而法正是目前郭致远手下身手最好的人,有他在身边,郭致远的安全才有保证,所以不等两人开口,就指着两人笑道:“你们俩也去,法正,你就做我的亲卫,张承,我要你先一步出发前往漳州海澄月港,在那里打听一个洋人的消息……”

向张承交待完以后,郭致远收回视线,却见坐在张承对面的赵仕祯居然也有些跃跃欲试,赵仕祯可是他宝贝疙瘩,他自然不可能让赵仕祯跟着他去冒险,连忙道:“赵先生你就别去了,不过我非常需要你的火枪,目前工坊生产出来的燧发枪有多少枝了?……”

赵仕祯一生痴迷火器,早听说西班牙人的火器厉害,所以想跟着郭致远去见识一下,听郭致远这么一说就知道没戏了,挠了挠头道:“燧发枪只有二十枝,主要是枪管难钻,如果公子需要,我可以将迅雷铳上的枪管拆下来,这样还可以组装出十枝左右……”

郭致远用力一挥手道:“好!三十枝全部带上!从团练乡兵中选眼力最好的三十人,这些天让他们抓紧熟悉操练,这三十枝燧发枪就是我们的杀手锏了,搞不好关键时刻就靠这三十枝燧发枪保命了!……”

说完郭致远就看向他此行准备带上的最后一个人选---沈令誉,此次去吕宋如此危险,万一发生冲突难免有人受伤,加上这次郭致远还要把被西班牙人囚禁的幸存中国商民解救出来,这些人被西班牙囚禁这么久,有伤病在身的肯定不少,这样沈令誉这位医生就能起作用了,便对沈令誉点了点头道:“此次可能还要沈医生陪我走一趟,多带些防治晕船、腹泻、水土不服、外伤之类的药物,到时候沈医生就留在船上,不必和我们一起登陆,这样会安全些……”

沈令誉当初被锦衣卫严刑拷打也宁死不屈不肯诬陷郭正域是妖书案的幕后主使,本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安排好一切之后,郭致远又去见孙传,郭致远早已知道孙传是当过海盗的,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但这次他却不得不跟孙传摊牌了,因为他手下的人都没有航海经验,必须得借助孙传的力量,但是这次可不比之前剿匪,危险程度要高得多,很可能一去就会回不来了,虽然孙传目前正和郭致远处于合作的蜜月期,但他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彻底绑上郭致远的战船吗?

果然,当郭致远开门见山地向孙传说明来意,要跟他借家丁借船借水手出使吕宋,孙传虽然没有马上直言拒绝,却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道:“郭大人,那些大西人可不好惹啊,而且这海上也不比陆地,凶险得很啊,郭大人还是能不去就别去,再说老夫开的是车马行,你让老夫上何处去给你弄福船和水手啊?……”

郭致远早猜到孙传会是这样的反应,哈哈一笑道:“孙老,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孙老本是海上蛟龙,难道就甘心就此蛰伏于陆地之上?这海贸利润远高于车马行,孙老难道就甘心就此放弃?……”

孙传见郭致远揭破他的来历,眼中顿时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郭致远,郭致远却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笑道:“郭某也知道此行凶险,但正所谓福贵险中求,若是郭某此行侥幸不辱使命,那便是鲤鱼跃龙门了,将来若是郭某主政一方,必定要说服圣上开海禁、通海贸,孙老认识郭某也不是一两日了,当知郭某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就看孙老愿不愿陪郭某赌这一把了,若是孙老不愿,郭某绝不勉强,孙老就当郭某没来过……”

听郭致远说出“开海禁、通海贸”几个字,孙传的眼睛就亮了,明朝立国后,沿海屡受倭寇的骚扰,故一直来执行海禁,不许片帆下海。然而福建一省,地少人多,泉州漳州一带人营生多以靠海吃海,做海贸为主,所以屡禁不止,反倒惹得越来愈多闽人勾结倭人武装走私。隆庆元年后,在漳州海澄开港,船只可凭船引航海贸易,仅禁与日来往,但这船引却不好弄,而且数量很少,万历十七年起,每年只发放八十八份船引,为争一张船引,海商们几乎打破了头,因为海澄月港是万历年间唯一的允许出海贸易的港口,所以,海商中以海澄籍人的势力最大,基本每一个海澄海商后面都有大人物做靠山,孙传就是和海澄海商争夺船引失利,才不得不从海上退回陆地。

方才郭致远的一番话就正说中了孙传心中的要害,郭致远如此年轻,又在万历皇帝那里挂上了号,只要能过眼前这道难关,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成为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旦将来郭致远督抚一方,孙家今日在郭致远身上的政治投资就能获得巨大的回报,成为海上的一方霸主,也可以报当年被海澄海商赶得如丧家之犬的一箭之仇!

想到这里,孙传便不再犹豫,用力一拍椅子扶手道:“好!老夫就舍命陪君子,陪大人豪赌这一把!从今往后,我孙府上下均任由大人驱使,也望大人不忘今日之诺,将来主政一方之时,能让我孙家在海上有一席之地!……”

郭致远一听也是大喜过望,这孙传不愧是昔日海上枭雄,魄力够大,不赌则已,一赌便押上全部身家,将孙家彻底绑上了自己的战船,连忙郑重其事地举手起誓道:“孙老放心,他日郭某有所成就,必不忘孙家,孙老今日对郭某之扶持,郭某必十倍以报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再说秦寿灰溜溜地回到福州,越想越憋屈,他堂堂的知府居然被郭致远连续打脸,不得不在郭致远面前下跪,这脸实在是丢大了!所以他马上找到徐学聚汇报此事,徐学聚听说郭致远持有万历皇帝密旨,被任命为外交特使前往吕宋和西班牙人谈判也是大吃了一惊,这里面的信息实在太丰富了,让徐学聚惊得一时都有些失神,张大了嘴半天没说话。

秦寿见徐学聚不说话,还以为他也被郭致远手里的密旨吓住了,咬牙道:“皇帝下此密旨不合朝廷法度,实乃乱命,不若我等联络京中同僚联名上折,请皇帝收回乱命!……”

徐学聚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摆手道:“不可,吕宋酋擅杀我大明商民一事久拖未决,已令圣上对我福建官员十分不满,圣上之所以以密旨让郭致远出使吕宋,便是不希望张扬此事,这样即便郭致远出使不利,也不会有损朝廷颜面,我等若是联名上折,必定会触怒圣上,我东林党在福建之大好局面也会毁于一旦!……”

不得不说徐学聚确实是老谋深算,对万历的心思揣摩得很准,秦寿听他这么一分析,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仍有些不甘心地道:“难道我等就坐视郭致远小人得意,任其猖狂吗?!……”

徐学聚瞟了秦寿一眼,他本对秦寿寄予厚望,以为他既是顾宪成弟子,必定才识过人,但经过此事,却是让他对秦寿极其失望,皱了皱眉头不悦道:“秦大人,老夫早已和你说过,这郭致远虽然年轻,却不可小视,你不要轻易去招惹他,你偏不听,也不和老夫商议便上折弹劾他,如今反让这郭致远得到圣上重用,你还如何压制得了他?!成大事者,当有大气量,你看这郭致远便比你有气量,此番他要死抓住你砸断圣上亲笔所题牌匾一事不放,你如何脱身?他既放过追究此事,便是不欲我东林党人交恶,小小年轻,便有此心机手腕,便是老夫也不敢轻视于他,你与他做对,岂不是自取其辱?!……”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了,让秦寿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徐学聚也要借重顾宪成的名望,倒是不好太苛责秦寿,便又放缓语气道:“而且这郭致远此次虽貌似得到圣上重用,但那些西班牙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吕宋酋擅杀我朝商民一事连老夫都颇感棘手,束手无策,他郭致远便是再厉害,恐怕也无力回天,此去吕宋只怕是凶多吉少,能全身而退便是万幸了,即便能全身而退,若是不能完成使命,根本无需我等弹劾,圣上也必不会轻饶他!……”

第二百零三章 意外之喜

秦寿被徐学聚敲打一番反而老实了,犹豫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他自生自灭?……”

徐学聚摇了摇头沉吟道:“此子老夫也有些看不透,之前老夫亲自拉拢他,他都不为所动,说明其志不小啊,此子若遇明君,或能为治世之能臣,但若逢乱世,则必成乱世之枭雄!我东林党人匡扶正气,此子若是曹阿瞒,来日必成我东林党心腹大患,此时趁其羽翼未丰,自当防患于未然,不给其成长机会,将威胁勒杀于摇篮之中!不过此事不需我等出手,郭致远要出使吕宋,只能从海澄月港登船,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乃首辅沈一贯之族弟,亦是福建浙党之重要成员,听闻沈一贯对这郭致远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圣上不是让我福建地方官员配合吗,老夫便修书一封,将配合事宜交由沈一中负责,沈一中必定不会让郭致远全身而退,如此我等便可借刀杀人,而且即便这郭致远真有大气运傍身,能完成使命平安归来,也必以为害他之人乃沈一中,要报复也只会报复沈一中,如此一举两得,无论事成与不成,我东林党都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秦寿听得目瞪口呆,果然姜是老的辣,徐学聚能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足见其老谋深算,更难得的是他明明使的是借刀杀人的阴谋,却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这份功力还真是让他望尘莫及,连忙对徐学聚竖起大拇指道:“高!大人真是高!如此妙计那郭致远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全身而退了,下官受教了,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提点下官……”

徐学聚瞟了秦寿一眼,也有些自得地摸着下颌的长须哈哈大笑起来!

郭致远此时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徐学聚给卖了,说服了孙传,他此次出使吕宋就多了不少助力,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回到县衙府邸,却见白度正在花厅内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似乎有什么心事正在等他回来,郭致远还以为白度是不死心仍想跟着他去吕宋,便摇了摇头苦笑道:“白兄,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但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带你同去吕宋的……”

白度见郭致远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摆摆手道:“公子误会了,白某来并非要随公子去吕宋,公子将古田托付于我,我岂能不知轻重,只是公子此行凶险无比,白某虽不能追随公子左右,但也当竭力为公子分忧……”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郭致远道:“昔日先祖父出海之时曾在海上救过一人,听闻此人就在吕宋经商,似乎还颇有势力,公子若能在吕宋找到此人,或能为公子提供一些阻力,此人颇重信义,昔日先祖父救他之时,他曾留下此玉佩作为信物,称此玉佩便是他的命,先祖父若有需他相助之事,只需让人持此玉佩去见他,他必拼死相助……”

郭致远一听自是喜出望外,他正发愁对吕宋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有一个熟悉吕宋的人相助,他此行的把握就更大了,连忙追问道:“此人叫何名字?有何面貌特征?在吕宋何处可以寻到他?……”

白度挠了挠头道:“白某也未曾见过此人,所以也不知其有何面貌特征,不过此人既在吕宋颇有势力,想必在吕宋也应有些名气,公子寻人一问或许就能知其下落了,此人叫李旦……”

“李旦?!”郭致远一听就差点惊得当场跳了起来!

“莫非公子竟然也识得此人?!”白度一看郭致远的表情也是倍感惊异道。

郭致远当然知道李旦,因为李旦也是明朝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海盗!李旦几乎可以说是海盗王汪直第二,同样是富可敌国,手下众多,就连赫赫有名的复台英雄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也曾是李旦的手下,还做了他的义子,而郑芝龙后来能成为几乎垄断整个福建沿海海商贸易的最大势力据说正是因为他以阴谋害死了李旦,吞掉了李旦的部分财富和势力,才能快速崛起,成为明末的海上霸主,可以说没有李旦的话,后来有没有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壮举还真说不定。

李旦原本是在吕宋经商,就几乎垄断了整个马尼拉的百货贸易,也成为了马尼拉的华人社会领袖,也正因为如此,在1603年的这次马尼拉大屠杀中他也被西班牙人抓了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要到1607年才找到机会逃走,逃到了日本的长崎平户。

逃到日本的李旦很快抓住新上任的德川幕府正有意改善与明政府关系的机会再次东山再起,而且势力更胜从前,再次成为日本的华人社会领袖,据说德川家康统一日本都得益于李旦的资助,可见李旦当时的势力之大和富有,李旦死后,他的儿子李国助继承了他在日本的势力,也成为明末一支庞大的海盗势力,还参加了1633年的明荷海战,不过或许是因为李国助一直认定李旦是被郑芝龙害死的,在这次海战中李国助站在了荷兰人一边,最终被郑芝龙击败。

所以郭致远听白度一说他要的人居然是李旦的时候是又惊又喜,如果能得到李旦的帮助,不仅郭致远此次出使吕宋的胜算将大大增加,更对郭致远今后的宏图大业有巨大的帮助!历史上李旦死里逃生跑到日本都能这么快东山再起,建立庞大的势力,如今有了郭致远这个穿越者的指引,那还不成海上霸主啊!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由用力拍了拍白度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白兄,你让我找的这个人可了不得啊,有了他的帮助,我这次出使吕宋便大有希望成功了!……”

要去吕宋要准备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好在有徐光启和白度两位得力臂助,郭致远只需要把需要准备的东西交待下去,就自有他们去安排,航海物资方面有孙传在就更不需要操心了,郭致远这些天主要抓的是团练乡兵的训练,让他们熟悉燧发枪的使用,同时让孙府家丁教他们海上作战的知识,团练乡兵从未经历过海战,战斗力肯定会削弱,好在古田河流不少,他们中大部分人还是熟悉水性的,不至于完全抓瞎。

另外郭致远还让服装厂赶制了一百套全新的军服,这次去和西班牙人谈判,郭致远只能靠诈,所以气势上绝不能输,郭致远参照现代海军仪仗队军服的款式设计了一套军服,配上大檐帽、金色穗带、武装带、长皮靴,虽然防护力不怎么样,但是穿上却是威风凛凛,看上去十分唬人,把那些没能选上的团练乡兵羡慕得不行。

郭致远当然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直接去福州,那样不仅太打眼,也把自己的底牌全暴露了,所以他让团练乡兵和孙府家丁易装改扮由沈君蓉、孙老三带着分批先赶往海澄月港,而他则只带着楚婉儿、法正、沈令誉及十名亲卫前往福州去找徐学聚,虽然他没指望徐学聚会给他多少支持,但既然万历给了他密旨让福建地方官员配合,他当然得想办法从徐学聚那里弄点好处了。

徐学聚见到郭致远倒是十分热情,抓住他的手不放,赞叹道:“老夫早知郭贤侄绝非池中之物,必成国家栋梁,如今郭贤侄得到圣上器重,出任外交特使出使吕宋,来日必定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啊!……吕宋酋擅杀我朝商民一事,老夫也是十分愤怒,为此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奈何鞭长莫及,圣上又不让轻启战端,故而一直悬而未决,自古英雄出少年,此次郭贤侄出使吕宋,必定马到功成,老夫也能了却一桩憾事了!……”

郭致远连忙谦逊道:“徐大人过奖了,下官少不更事,实难担此重任,只是既蒙圣上错爱,下官也不得不竭力而行,还请徐大人行个方便,拨些钱粮、物资、船只、军备、护卫军士……”

不等郭致远说完,徐学聚就十分豪气地挥手道:“这些不须贤侄说,莫说贤侄有圣上密旨,要我福建地方官员配合,便是没有圣上密旨,以老夫和令尊郭大人之交情,老夫也必定鼎力支持,在贤侄来之前,老夫已经给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大人去信,要他务必全力配合,贤侄此次出使所需钱粮、物资、军备一应优先拨给,并派精锐兵士护送,反正贤侄出使吕宋也需从海澄月港出海,此时沈大人正在海澄,贤侄直接去寻他便是……”

见徐学聚如此好说话,郭致远也十分意外,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也说不出口了,只得谢过徐学聚,又客套了一番后才起身告辞,然后启程前往海澄。

这海澄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因为海澄月港是万历年间唯一的允许出海贸易的港口,所以繁华程度比福州都不差,有小苏杭之称,比起郭致远的古田县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还是郭致远第一次来海澄县,看到这里的繁华场面也是倍感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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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早已结下的梁子

郭致远早已和孙老三约定了碰面的地点,就在这海澄最大的客栈,郭致远刚住下不久,孙老三就寻来了,想必孙老三早已在这里布下了眼线,所以自己一到他就知道了。和孙老三一起来还有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孙老三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指着那长衫男子介绍道:“我二哥!”便不说话了。

那长衫男子倒是自来熟,立刻满脸堆笑地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小人孙二,久仰郭大人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大人年少有为,英明神武,怪不得古田百姓都说大人乃天上星宿下凡,小人对大人之景仰有如滔滔海水,连绵不绝……”

郭致远有些惊异地望着这孙二,这长衫男子自称孙二,孙老三又叫他二哥,想必他在孙家的地位也仅次于孙传,只是这孙二无论外貌身材、言行举止都与孙传毫不相似,应该不是亲兄弟,而是结拜兄弟,孙二也应该不是他的本名,此人身材干瘦,总是满脸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话也是油腔滑调,丝毫不像是在海上纵横的海盗。

不过郭致远知道这孙二绝不简单,他虽然身上不像孙老三一样时刻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但是他笑着望向郭致远时,眼中闪过的一道精光却让郭致远有一种被针刺了一下的感觉,之前郭致远从未在孙府见过孙二,说明他应该主要负责孙家在外的事务,孙传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心交给他负责,必有过人之处。

所以郭致远也不敢小看这孙二,连忙站起来回礼道:“原来是孙二先生啊,失敬失敬,孙府一门三杰,郭某今日算是见齐了,此去吕宋,郭某可就全仰仗孙二先生了!……”

那孙二见郭致远毫不端架子,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实际上他一直建议孙传要想办法和官府搭上线,这样才能把他们的海上生意做大,只是孙传不喜欢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所以一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本来孙二还有些不解,怎么老大突然开窍了?看到郭致远以后就更加不解了,郭致远如此年轻,官职也不高,为什么老大会把宝押在他身上呢?

所以他虽然表面上对郭致远十分奉承,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不过这孙二常年负责孙家的对外事务,经常要和外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方才和郭致远一交谈,便发现郭致远确实和他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明朝官员不一样,虽然年轻,但却有着一种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和老练,心里慢慢有些理解孙传为何会把宝押在郭致远身上了,也不再油腔滑调,朝郭致远拱手正色道:“大人言重了,老大说了,我孙府上下皆任由大人驱使,此去吕宋,孙某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大人周全!大人所要船只、物资皆已备齐,所用水手都是跑船的老把式,只等大人下令,便可启程!……”

郭致远连连点头,对孙二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连忙道:“真是辛苦孙二先生了……”,突然郭致远心中一动,他对徐学聚这次这么好说话,满口答应全力配合自己这次出使吕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孙二常年负责孙府的对外事务,想必对福建省的官员有些了解,连忙又追问道:“孙二先生负责孙府对外事务,想必也常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吧,可知这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是何人?此人风评如何?……”

“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孙二皱了皱眉头道:“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是沈一中,此人乃当朝首辅沈一贯之族弟,这等大人物小人可无缘结识,不过听闻此人不太易与,且十分贪财,若要走通他的门路怕是不容易……”

郭致远一听沈一中是沈一贯的族弟便知道自己被徐学聚给卖了,用屁股想都知道,沈一贯对自己恨之入骨,沈一中既然是沈一贯的族弟,会给自己好脸色才怪呢,幸亏自己提前问了孙二,要不然自己贸然跑去找沈一中,肯定会碰一鼻子灰不说,自己也会因准备不足打乱全盘计划。

现在看来指望要从沈一中那里要到好处是不可能了,自己必须得做两手准备,便脸色凝重地对孙二道:“孙二先生,事情可能有些变化,我们的准备恐怕还得做得更充分些……”说着凑到孙二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孙二听完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郭致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孙二先生,郭某的性命便托付给你了,你的准备越充分,我们此行成功的希望便越大……”

孙二咬了咬牙道:“好,小人尽力而为!……”

虽然郭致远已经知道自己很难从沈一中那里得到想要的支持,但是他还是要去拜访沈一中,因为沈一中给不给是一回事,他去不去要又是一回事,他必须得把道理占住了,将来到万历那里打官司才能有底气。

沈一中是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所以他办公的衙门其实是在漳州的,只是谁都知道海澄月港是块大肥肉,自然得盯紧了,所以他倒是有近半时间都在海澄蹲着,为此他还专门在海澄置办了一座大宅院。

和沈一贯不同,沈一中其实并不太热衷于权力斗争,在他看来沈一贯看着风光,其实还远不如自己这个分守漳南道右参政过得滋润,守着海澄月港这么个聚宝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上天高皇帝远,也不用担心哪天皇帝不高兴了拿自己开刀,更不用担心被言官弹劾,多好啊。

因为不太热衷于权力斗争,所以沈一中接到徐学聚的来信后也没意识到这是徐学聚祸水东引的阴谋,当时就怒了,拍案而起道:“好啊,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郭正域的儿子也有落到老夫手里的一天!……”

沈一中为什么这么火呢?倒不仅仅是因为沈一贯的关系,这里面还有另一段故事,沈一贯的儿子沈泰鸿素有才名,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当时江浙一带才子辈出,科考竞争激烈,沈一贯就向万历奏请荫沈泰鸿为中书舍人,这样沈泰鸿就可以避开竞争激烈的浙闺,以京城考生的户籍参加科考,这就好比现在高考,浙江的录取分数线高,北京的录取分数线低些,把浙江的户籍改成北京户籍,自然就容易考中了。

但这件事却出了意外,因为封妻荫子这种事都归礼部管,郭正域当时是礼部侍郎,就提出改荫沈泰鸿为尚玺丞,论品级尚玺丞其实比中书舍人还要高些,但是按照规定,做了尚玺丞却不能再参加科举了,这就等于绝了沈泰鸿的科举之路,这梁子就结大了!沈家子侄辈中就以沈泰鸿最有才名,如果沈泰鸿能够通过科举考中进士,就能成就沈家一门四进士的佳话,这对整个沈氏家族而言影响都是很大的,沈一贯在妖书案中之所以针对郭正域也和此事不无关系,这就难怪沈一中听说郭致远要来会这么火了。

郭致远打听到了沈一中在海澄的住址,就准备好拜帖登门拜访,沈一中倒不是不敢不见郭致远,毕竟郭致远是带着万历的密旨来的,所以郭致远送上拜帖以后,很快就有家丁出来把郭致远引了进去。

沈一中的这个宅院着实豪华,假山、亭台楼榭点缀其中,颇有点苏州园林的味道,让郭致远看了暗暗咂舌,这样一个宅院没几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这还仅仅是沈一中的一处别院,看来这沈一中没少捞啊!

家丁将郭致远引到花厅就离开了,连茶都没泡一杯,郭致远在花厅坐了好半响,沈一中依旧没有露面,郭致远早猜到会是这样的待遇,倒也不恼,站起来开始在花厅里慢慢踱步,欣赏起花厅里的古董字画来,这花厅里的古董字画都是名家真迹,价值不菲,郭致远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幅宋徽宗赵佶的书法作品,便故意惊呼道:“这是宋徽宗真迹?这瘦金体书法果然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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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出师不利

沈一中此时其实正在花厅旁边的书房里,他就是想故意晾一晾郭致远出出气,听到郭致远的惊呼声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想不到郭致远居然还精通古董字画收藏,这要是郭致远去万历皇帝那里告自己一状,说自己收藏了这么多名贵的古董字画,自己就麻烦了,也顾不得再晾郭致远了,连忙站起来向花厅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故意干咳了一声,这才端起身架走了进去。

郭致远闻声转头望去,就见一名身着大红圆领官袍,胸前绣着孔雀图案的补子的老年男子走了进来,眉眼和沈一贯有几分相似,知道此人就是沈一中了,连忙拱手行礼道:“下官郭致远见过沈大人!……”

沈一中自然不会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大刺刺地径直走到花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斜了郭致远一眼,打着官腔道:“郭致远,巡抚大人的信本官已经收到了,不过如今我漳州府库空虚,财政紧张,加之倭寇屡屡来犯,处处捉襟见肘,恐怕给不了你多少支持……”

郭致远暗道你就瞎扯吧,就把你这院子和里面的古董字画折成银子给我都绰绰有余了,不过他早已料到沈一中会是如此态度,倒也不慌,微微一笑道:“下官也知道沈大人有难处,若是一般事务下官也绝不敢劳烦沈大人,但下官此次出使吕宋乃是圣上差遣,若是太过寒酸,堕了朝廷的威风,伤了圣上的体面,下官可吃罪不起啊!……”

沈一中见郭致远抬出万历皇帝的旨意就不好再推搪了,干咳一声道:“你有何要求可以先和本官说说,本官自会尽力筹措,但你也不要寄望太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库空虚,本官也不能凭空给你变出银子来……”

郭致远早已准备好了所需物资的单子,见沈一中口风有些松动,就连忙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单子递了过去,沈一中接过一看就冷笑起来,拿着单子念道:“白银一万两,粮食三千石,福船两艘、护卫军士五百,胖袄五百件、网靴五百双、长刀一百把、长枪一百、藤牌一百面、腰刀一百把、长弓一百、军弩一百,箭五千、铁甲一百副、火铳一百把、**一千斤……哼,郭大人这狮子大开口也未免开得太大了,便是将我漳州府库全部搬空也满足不了,郭大人还是回福州找巡抚大人,请巡抚大人亲自筹措,本官是无能为力了!……”

郭致远打的本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主意,真要再回福州找徐学聚,老奸巨猾的徐学聚肯定会踢皮球,那自己这趟出使吕宋的差事拖都拖黄了,便陪着笑道:“沈大人若是有难处,可在单子上删减一些……”

沈一中瞟了郭致远一眼,想了想道:“若是圣上早下明旨,让本官提前准备,本官或许还能从我漳南道各地府库调拨些物资,如今如此仓促,再从各地府库调拨已无可能,本官只能让海澄县衙临时筹措,你来之前本官已和海澄知县商议过了,可拨给你白银一千两,粮食三百石,福船一艘,护卫军士五十名,其余军备还要等海澄县衙盘点库存,才能告诉你具体数目……你若要本官便让海澄县衙准备,你若嫌少便自去寻巡抚大人筹措……”

郭致远气得暗骂不已,这沈一中是真狠啊,一下把自己单子上列明的物资砍得只剩十分之一,好在郭致远早有准备,也没对沈一中抱太大的希望,他可没精力再去找徐学聚打嘴皮子官司,沈一中方才的话语里早已想好了搪塞之词,自己便是搬出万历皇帝的密旨也没用,官场向来如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谁让自己正好碰到了和自家早已结下梁子的沈一中呢,好歹还从沈一中这里要到了些钱粮物资,好过没有,咬咬牙道:“如此便麻烦沈大人了!……”

沈一中故意克扣郭致远物资本是想激郭致远闹将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以不敬上官为由收拾郭致远了,哪知郭致远不上套,居然答应了自己的苛刻条件,他就不好借题发挥了,便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在客栈候着,待海澄县衙盘点库存完毕,将你所需物资准备妥当,本官自会让人去寻你交接……”

郭致远也不想再看沈一中的冷眼,连忙起身告辞,沈一中望着郭致远的背影离开后,眼中寒光一闪,冷笑自语道:“郭正域坏我沈家大事,老夫若是就此放过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若是在陆上老夫倒是不好将你如何,到了海上,老夫要让你消失便再容易不过了!……”

郭致远回到客栈没多久,张承又寻来了,郭致远让张承先来到海澄月港本是想让他打听荷兰人韦麻郎的消息,荷兰人一直对和明朝海上贸易的暴利垂涎三尺,还曾贿赂高宷想和明朝建立互市贸易关系,并占领了澎湖马公岛,准备在那里长期盘踞,后来因为沈有容出面,韦麻郎底气不足不得不撤出澎湖,万历也没有批准高宷的奏折,荷兰人想和明朝互市的企图也就此泡汤,但荷兰贼心不死,趁明朝与建奴作战无暇顾及海上的机会又占据了东蕃,才会有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壮举。

郭致远让张承去打听韦麻郎的消息,就是想用以狼驱虎之计,利用荷兰人向占领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施压,这样西班牙人就会担心明朝会联合荷兰人向他们发起海战,将他们赶出菲律宾,让荷兰人取代他们,从而不得不做出让步。

不过这回似乎运气并不在郭致远这边,张承到了海澄以后四处打听韦麻郎的消息,但却一无所获,荷兰人的舰队从澎湖马公岛撤走以后便失去了踪迹,不知去了哪里,郭致远听完张承的汇报之后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啊,自己的以狼驱虎之计看来是用不了了。

找不到韦麻郎,但是郭致远却不可能改变出使吕宋计划,只能随机应变了,在客栈等了两天,海澄县衙就派了一个衙役来寻郭致远,通知他他要的物资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他直接去海澄月港交接。

本来郭致远身为外交特使,虽然万历在密旨里没有明确他的品级,但是即便是以原本郭致远七品知县的品级,至少也应该由海澄知县亲自接待交接,但海澄县衙却只派了一个衙役来通知他,分明是故意轻慢他,不用说这肯定是沈一中故意羞辱他。

好在郭致远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纠缠,带着张承他们跟着那衙役去了月港,这还是郭致远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港口,也被眼前的壮观场面给惊呆了,作为万历年间唯一的允许出海贸易的港口,月港的规模着实不小,停泊的大小帆船足有上千艘,不时可以看到有船扬帆出海,看到这百舫争流、千帆蔽日的壮观场面,郭致远不由振奋地捏了捏拳头,这里将是他新的起点,他将从这里出海,开启他在海上的宏图大业!

不过郭致远的振奋并没有持续多久,那衙役带着他东绕西绕来到码头的一个偏僻角落,指着前面一艘单桅福船对郭致远道:“郭大人,这就是你要的福船了,你要的物资都已搬上船,请大人上船清点交接吧!……”

郭致远望着眼前的这艘单桅福船肺都快气炸了,这艘福船也太破了!整个船体到处可以看到东一块木板西一块木板修修补补的痕迹,连船帆上也打满了补丁,和旁边几艘雄伟的三桅大福船比起来简直跟叫花子一样,郭致远怀疑这船开到海上遇到大风暴,只怕一个巨浪打来就会散架!

虽然郭致远早料到沈一中会敷衍自己,不可能给自己什么好东西,但这也做得太过分了吧,这样的破船在近海打打鱼或许还勉强,要走那么远的海路去马尼拉简直就是让郭致远去送死!

那衙役见郭致远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吓得连忙倒退了一步,战战兢兢道:“郭…郭大人,小…小人只是奉命办事,大…大人若…若是觉得不行,自…自去和大…大老爷理论,千…千万别…别怪…怪罪小人啊……”

郭致远慢慢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他知道沈一中这样做就是要故意激怒他,最好是气得他将这衙役痛打一顿,这样沈一中就可以借题发挥了,自己就算去找那海澄知县理论,那海澄知县只怕也早躲起来了,最后耽误的还是自己的时间。

想到这里,郭致远捏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对那衙役笑了笑道:“行,这船,本官要了!不花银子的船本官为何不要?”,说着又对身后的张承挥挥手道:“张承,你随这位公差大哥上船清点物资……”

第二百零六章 出海

那衙役略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请大人随我来!”,说着带头走上跳板,那跳板颇长,人走上去晃动得很厉害,不过那衙役是海澄本地人,海澄本地人没有没跑过船的,所以走在那晃晃悠悠地跳板上也如履平地,跟在他后面的张承虽然没跑过船,但是他练过功夫,底盘功夫扎实,所以轻松走了过去,但是到郭致远这里就有些不行了,只得把两手平举,摇摇晃晃走过狭窄的跳板,中间差点没站稳,眼见要落水,幸亏他身后的法正眼明手快,托了他一下,他借势往前一冲,险险地冲过了跳板,踉跄着落在福船甲板上,总算没当场出丑。

这时甲板上传来一阵轰笑声,郭致远转头望去,就见一群水手懒洋洋地或坐或躺在甲板上,面带讥笑地望着他,显得很是不屑,这些水手常年在海上跑船,信奉的是强者为尊的道理,所以哪怕明知郭致远是这趟出海的主官,也没有丝毫的敬畏。

这些水手一个个皮肤黝黑,胳膊上肌肉高高坟起,一看都是跑船的好手,估计沈一中倒是想找些西贝货来糊弄他,只是这跑船的人都知道这跑船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高风险工作,手头没点真本事去跑船简直就是送死,所以沈一中想找西贝货也找不到,只能找了一帮桀骜不逊的刺头水手来充数,但郭致远用来向来是不怕你脾气大,就怕你没本事,所以也也没有恼怒,微笑着朝水手们拱手道:“各位兄弟,见笑了!”

这时那衙役也把船老大找来了,船老大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满脸风霜,一看就知道跑船经验非常丰富,有什么样的水手自然有什么样的船老大,这船老大十分桀骜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敷衍地拱拱手行了一个礼道:“这位大人,在陆上你是大人,但到了船上就得守船上的规矩,出海以后大人最后就待在船舱里别出来,不要乱碰船上的物品……如果大人不想掉到海里喂海鱼的话,最好记牢这些规矩……”

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倒也没有因为这船老大的桀骜而恼怒,微微一笑道:“能者为师,本官不会干涉船上的具体事务……”

那船老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接下来就开始清点船上物资,沈一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给郭致远了,那些军备物资都是残破不堪的,倒是那几百斤**保存得很完好,也没有受潮,因为明朝对于**保管有很严格的规定,加上**爆炸的威力巨大,所以下面的官吏也不敢大意,这对郭致远却是意外之喜了,明朝要搞到**可不容易,关键时候这几百斤**还是能起大作用。

清点完以后,那衙役就拿出一张交接清单让郭致远签字,交接清单上的物品自然都是完好的,沈一中这是要提前堵住郭致远的嘴,不过郭致远本也没有准备在这个问题上斤斤计较,爽快地在交接清单上签了字,那衙役拿着签好字的清单回去签字了。

交接完物资却仍然不能出海,这个时候没有天气预报,全靠船老大的感觉,什么时候出海得船老大说了算,这样又等了三天,终于可以出海了,沈一中答应给郭致远的五十名护卫军士也来了,一看他们身上破旧的衣甲,一个个东倒西歪无精打采的样子,估计沈一中把海澄的兵油子全给郭致远派来了。

带队的是一名大胡子武官,系镇海卫世袭百户,在海澄县海澄营任个校尉,长得倒是挺威武,只是架子也大得很,根本没把郭致远这个外交特使放在眼里,上船后居然带着手下的士兵在舱房里赌起牌九来了,郭致远本也没指望这帮兵油子能提供什么助力,所以也懒得管,任由他们去了。

同来的倒是还有一个对郭致远有用的人,是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他的职责是担任此行的通事,郭致远不会说西班牙语,手下更没有懂西班牙语的人,这名通事的到来算是解了郭致远的燃眉之急,不过郭致远总觉得此人目光游离不定,形象也有些猥琐,尖嘴猴腮,留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郭致远现在找不到合适的通事人选,也只能倚重此人了,所以对他很是客气,主动拱手道:“先生贵姓?此次出使吕宋可要多仰仗先生了……”

郭致远越是客气,那通事却是越发倨傲,大刺刺地摆摆手道:“好说,好说,老夫姓刘,郭大人叫我刘通事便是了,老夫和西班牙人打过几次交道,这些西班牙人可不好惹啊,到了吕宋之后,大人最好不要随意说话,一切交由老夫和他们交涉便是了……”

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这沈一中交给自己的都是一帮什么人啊?!本事不大,架子却不小,一个个牛气冲天,自己依靠这么一帮人能到了吕宋才怪呢,便收起笑容,冷冷地道:“本官自有分寸!”说完就扭头出了船舱去找那船老大了。

此时福船已经出了月港,周围能看到的船只也越来越少,很快就变成了海茫茫一片,再也看不到其他船只了,郭致远在甲板上却没有找到了那船老大,问了几个水手,要么是爱理不理,要么就是摇头说不知道。

郭致远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那船老大,最后在舵房的旁边发现了一个小房间,颇为神秘,门窗掩得严严实实,门口挂着一盏长明灯,郭致远推了一下却没推开,显然里面反锁了,说明里面有人,郭致远正准备敲门,门就开了,出来的正是那船老大,郭致远正准备看看那房间里到底有何物品,搞得如此神秘,那船老大却已经把门又给带上了。

看到郭致远等人,那船老大脸色很不好看,冷冷地道:“不是说了让大人在舱房里待着,不要随意走动吗?这是针舱,外人不能进的!……”

所谓针舱就是放置指南针的地方,嘉靖以前都是用的水罗盘,需要单独置一舱放置,改用旱罗盘后,这一舱房依然保留下来,供查阅针经时用,在明代航行中靠的是用指南针指引航线,进哪个港湾,转哪个海口,以及开船出海,避开礁石和浅滩,都是用指南针来确定的,所以人们把航线称做针路,并且根据它来绘制航海图,或者写成详细记述针路的专书,就称做为针经,也叫针谱、针薄。在航海图和针经的针路记录中,明朝人又把罗盘的三百六十度分成二十四等分,相隔十五度是一向,叫正针,也称单针、丹针,两正针夹缝之间也是一向,叫缝针,因此罗盘实际上有四十八个方位,以八卦来命名。针路一般都记明某地开船、肮向、船程、船到某地等详细内容,有的还记录了海上的各种危险物,如浅滩、暗礁、水草、沙洲、岩石等。

针经是跑船之人的不传之秘,一般不会轻易那给别人看,针舱也是全船机要所在,船上的规矩是不允许外人进出的,这是这个时代航海的常识,郭致远之前专门向孙二请教过航海的一些常识,所以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跑船人的忌讳,也就怪不得这船老大脸色这么难看了,主动道歉道:“李老大,是本官唐突了,不知这里是针舱,方才本官到处寻李老大未寻到,见此处房门紧闭,所以……”

那船老大见郭致远主动道歉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冷冷地道:“大人寻我作甚?……”

郭致远从袖中掏出一张航线图递了过去,指着航线图上标注的一个红点道:“本官要到这个位置去,请李老大马上下令调整航线!……”

那船老大有些诧异地接过航线图看了看,冷笑道:“简直胡闹!大人以为这航海如同儿戏吗?这航线岂能随意变动?随意调整航线轻则迷失方向,重则船毁人亡,我和船上的兄弟可不想陪着大人去送死!……”

郭致远见这船老大油盐不进,也收起了笑容,厉声道:“本官奉旨出使吕宋,一切行止自由本官决定,你若不听本官号令,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之前郭致远一直表现的很随和,如今突然变得这么严厉,但是让这船老大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一向桀骜惯了,依旧没把郭致远当回事,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大人准备对我怎么不客气?!……”

郭致远知道不拿出点厉害是镇不住这桀骜不驯的船老大了,眼中寒光一闪,大喝一声道:“拿下!”,那船老大刚要动作,郭致远身后的法正已经快若闪电地一个健步上前,抓住那船老大的胳膊一扭一摁,就把他摁倒在地,那船老大平时自诩力气不小,还想挣扎,可是在法正的铁臂之下却完全动弹不得,不由心中大骇!大叫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遇袭

外面的水手听到声音都涌了进来,一见自己的老大被摁在地上都勃然大怒,立刻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不过郭致远是做了准备的,来的时候把张承、楚婉儿还有十个亲卫都带在身边,而舱房里空间狭小,水手们的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来,郭致远一挥手下令道:“绑了!”,那些水手只有蛮力,自然不是训练有素的团练乡兵们的对手,亲卫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水手都摁倒在地,手脚麻利地绑了起来,很快舱房地板上便堆满了捆得如粽子一般的水手,这些水手倒也彪悍,虽然被捆住,兀自在那里破口大骂!

这时那大胡子校尉也听到动静带着几个士兵过来了,一看舱房内的情形就愣了一下,瞠目结舌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船老大是认识这大胡子校尉的,立刻大叫道:“余校尉,这狗官要变化航线!……”,那大胡子校尉一听脸色就变了,对郭致远厉声质问道:“郭大人为何要变化航线?!……”

这大胡子校尉也是没搞清楚状况,见郭致远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和气还以为他软弱可欺,却不知道郭致远正愁找不到人立威呢,那船老大和水手们他都还有用,不好让亲卫们下重手,这大胡子校尉就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寒声道:“不听号令,质疑上官,砍了!”

那大胡子校尉一听就大笑起来,自己带的人比郭致远多得多,郭致远居然说要杀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突然间一道寒光一闪,大胡子的校尉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道血箭从他脖子处飞飙而出,大胡子满眼的不敢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郭致远居然敢对他下手,而且是一上来就下死手,他还试图用手去捂脖子上的伤口,终究没能成功,喉咙里咔咔两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带着满眼的不甘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等他们发现大胡子校尉倒地,鲜血都飙到他们身上了,才看到张承冷冷地把手中的腰刀插回刀鞘,寒声道:“不遵大人号令者,斩!……”

本来还在破口大骂的船老大和水手们骂声戛然而止,全都吓傻了,至于那些跟着那大胡子校尉一起来的兵油子就更加不堪了,双腿像抽风一样直打摆子,站都站不稳了,有几个更是直接吓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种杀猴骇鸡的效果,转头望向那已经吓傻了的船老大,面无表情地道:“李老大,现在可以调整航线了吧?……”

那船老大本以为郭致远是个软弱可欺的白面书生,哪知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杀人魔王,他也算见过世面的,狠人见过不少,杀人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但像郭致远这种前一秒还和你笑呵呵地说着话,下一秒就变脸杀人的狠人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道:“可以,可以,大人您说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郭致远用铁血手腕镇住了那桀骜不驯的船老大和水手们,又让张承接替那大胡子校尉收编了那帮兵油子,虽然不指望这些兵油子能产生什么战力,但至少能弹压住他们,不让他们添乱,福船按照郭致远的命令,调整了方向,偏移了原来的航线。

他们这一调整不打紧,却急坏了另一波在海上等着拦截郭致远他们的人,这一波人自然是沈一中为了对付郭致远而布置的后手,福建沿海说是长期被倭寇骚扰,但其实谁都知道真正的倭寇其实并不多,整个日本才多少人口啊,如果没有福建本地人做内应,给倭寇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主动挑衅明朝这个庞然大物,可以说基本福建的大海商都和倭寇有勾结,有的甚至就是由那些大海商雇佣了一些在日本混不下去了的浪人,然后找些本地的混混冒充倭寇在海上抢掠,而通常每一个大海商背后都站着有官府的大人物,才会对这种状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对这些“倭寇”动真格的进行围剿,也导致福建沿海的“倭寇”是越剿越多,越剿越猖獗!

沈一中是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手握重权,自然也是那些大海商争相巴结的对象,所以他想要对付郭致远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只要派下面的人给那些大海商带个话,说参政大人看一个叫郭致远的不顺眼,自然多的是人会抢着想办法帮沈一中出气。

这次抢着帮沈一中出气的人叫李锦,此人在海澄月港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之辈,行事也没有任何的善恶观念,只要有利可图,他就什么都敢做,他不仅和倭寇有勾结,跟荷兰人也眉来眼去,之前荷兰人占据澎湖马公岛就是他给荷兰人出的主意。

李锦常年在海上讨生活,航海经验十分丰富,他早早地在郭致远出使吕宋的必经航线上等着准备伏击郭致远的福船,哪知郭致远已经预感到不对劲,沈一中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自己,所以提前更改了航线,让李锦等了个空。

而李锦不愧为经验丰富的海盗,他根据郭致远的福船最后消失的海域居然大致推测出了郭致远他们调整后的新航线,重新追了上去,因为郭致远他们乘坐的是单桅福船,航速极慢,在一天后李锦果然再次发现了郭致远所乘坐的福船的踪迹,李锦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发现他们了,快追上去!……”

此时郭致远福船上的水手也发现了李锦他们的船,立刻惊呼起来:“后面有船来了!”,怪不得这些水手这么惊慌,在这个时代海上的航海秩序几乎是一片混乱的,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海商们同时也是大海盗,遇到其他海船,感觉打得过的就顺**一把,打不过就赶紧跑,所以你在海上遇到的任何一艘海船都有可能对你发动攻击。

郭致远和那船老大也闻声赶紧出来察看情况,不过对毫无航海经验的郭致远来说,他只能看到远远的有一个黑点出现在天边,不由暗叹要是此时有一副望远镜就好了,可惜望远镜的原理郭致远倒是清楚,但是他弄不到玻璃啊,以郭致远那半拉子水平,要他造出玻璃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那船老大眼力却是比郭致远好得多,用手遮住阳光,定睛盯住那黑点望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惊呼道:“这船吃水很浅,应该没装多少货,是冲着我们来的!”,他现在终于知道郭致远为什么要突然调整航线了,心中对郭致远又多了几分敬畏,惊惶地望向郭致远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郭致远也猜到这船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眼中寒光一闪,冷静道:“加速,能跑多远是多远!……”

那船老大已经乱了分寸,只能听郭致远安排了,赶紧高声招呼手下的水手道:“把船帆全部升起,加速前进!……”

李锦看到前面的福船开始加速了,便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被我李锦盯上了还想跑?升帆,給我追!……”

郭致远他们的福船只有单桅,自然跑不过李锦他们的船,眼见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对方的船的轮廓了,那船老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惊恐道:“朱印船?是倭寇!”,朱印船是日本人结合中国福船和西洋人的西式帆船搞出的一个杂交品种,兼具中国福船和西式帆船的特点,因日本人发的海上贸易许可证叫“异国渡海朱印状”,因此中国海商都管日本人搞出的这种杂交船叫朱印船,而那船老大之所以这么惊恐,是因为在海上跑船最怕遇到倭寇,如果遇到别的海盗可能只会吞了你的货和船,还有保命的希望,但是遇到倭寇则是寸草不留,只有死路一条了!

历史上关于朱印船的图片资料很少,所以郭致远只听说过朱印船,却不知道朱印船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算是见到了,这朱印船共挂了四个船帆,船头是首斜桅,斜斜向前伸出,挂着一个白色软帆,船尾挂一个西洋式方软帆,但两个软帆面积都不大,中间两个桅杆上挂着跟福船一样的折叠式平衡纵帆,桅杆没有望斗,船头则是带有木栏的“大和型”船头,果然是不伦不类。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这沈一中为了对付自己居然勾结倭寇,这就触碰到他的底线了,冷冷地摆摆手道:“不用管他们,继续加速!”

后面追过来的李锦见郭致远他们的福船还在加速,嘴角就浮现出一丝狞笑,阴狠狠地道:“看来得给你们点厉害瞧瞧才行了!”,说着就对身边的手下挥挥手道:“把炮架起来,给他们来一家伙,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第二百零八章 接舷战

明朝狠人正文第二百零八章接舷战“轰、轰、轰”接连三声巨响,朱印船的左舷喷出三团白烟,三个黑色的铁球带着尖利的呼啸而来,好在这个时代的炮手都没什么准头,三枚炮弹分散着落在郭致远他们所乘福船后方的海面,“哗、哗、哗”带起大股的水花,并没有给郭致远他们的福船带来实质的伤害。

但这却足以造成福船上的水手恐慌了,“他们有炮!”福船上的水手们全都惊恐地大叫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在甲板上抱头乱窜起来!

郭致远也皱了皱眉头,敌人的火力这么猛也让他有些意外,看刚才朱印船所发射炮弹的射程,非常远,不像是明朝的自制火炮,而是威力更大的红夷炮或者大佛郎机炮,如果对手只有一门炮,或许郭致远还可以赌赌运气,毕竟这个时代的炮手精准性都很差,但刚才的炮声却说明对手至少有三门以上的火炮,这就不能赌运气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便一把抓住身旁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毫无斗志的船老大,冷静道:“立刻升白旗,降船帆,把船打横,停船等他们靠上来!……”

那船老大一听就知道郭致远打的是准备和朱印船上的敌人打接舷战的主意,摇了摇头苦笑道:“没用的,他们船大,人肯定比我们多,我们打不过的……”

郭致远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就算你们不抵抗,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那船老大知道郭致远说得有道理,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郭致远赌命了,赶紧喝住他手下那些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水手们,升起白旗,把船帆降了下来,再转舵把福船打横,福船就彻底停了下来。

李锦看到福船上升起了白旗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有继续下令开炮,毕竟他还惦记着郭致远福船上的白银和物资呢,真要把郭致远的福船打沉了不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吗?至于登船后是否会遇到郭致远他们的抵抗则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来之前他早已对郭致远福船上的武力了如指掌,更不用说他船上还有一百名日本浪人和一百名本土海盗,这些日本浪人的战斗力还是蛮强的,通常几十名倭寇就能打得数百名明朝正规军落荒而逃了。这样的武力足以碾压对手,哪怕是遇到福建水师他也敢正面硬杠!

见到朱印船没有再开炮,郭致远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在赌对手不仅想害命也想图财,真要是遇上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二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炮弹一顿轰那他就得哭死了,他让那船老大带着水手们还有那五十名护卫兵士将船舱里的物资都搬了出来,堆在甲板上做成掩体,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接舷战会非常惨烈,敌众我寡,他能倚重的却只有张承、法正、楚婉儿和自己的十名亲卫,所以必须想尽办法和敌人周旋,为自己争取时间,让自己布置的后手能发挥作用。

做完这一切,郭致远就让那船老大和水手们还有那五十名兵油子全部躲到船舱里去了,只留下张承、法正、楚婉儿和自己的十名亲卫在甲板上,因为他知道接舷战打的就是气势,现在让那些毫无斗志的水手和兵油子留在甲板上毫无帮助,反而会影响到团练乡兵们的战力发挥。

这时朱印船已经逼进了郭致远的福船,郭致远已经能看到朱印船上那些倭寇和海盗正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头的兵器,连忙挥手让团练乡兵们在掩体后隐蔽下来,李锦看到福船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横七竖八堆码的麻袋和物资,以为郭致远他们已经放弃了抵抗,把物资搬出来是想保命,越发地轻敌,得意地挥手大叫道:“左转舵,靠上去!准备开抢!……”他手下的那些倭寇和水手也都迫不及待地拿出飞爪和挠钩准备接下来的接舷战!

朱印船也把船打横,借助惯性靠了过来,“抓!”李锦大喝一声,数十个飞爪从朱印船上飞了过来,“夺、夺、夺……”声不绝于耳,飞爪牢牢地抓住福船的船舷,不得说李锦他们这帮海盗海上作战经验确实丰富,配合十分默契,掷飞爪的人旁边都有人拿着盾牌护持,后面还有人拿着弓弩和火铳警戒,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是接舷战最容易遇到袭击的时候,但是福船上却毫无动静,这让他们更加确信福船上的人已经放弃了抵抗。

“拉!”李锦又大喝一声,他的那些手下赶紧用力拉扯飞爪上的绳索,连那些拿着盾牌护持的也情不自禁地扔了盾牌帮忙拉绳子,因为接下来就是他们发财的机会了,他们怎么能不迫不及待呢?

“咣!”两艘船的船舷终于靠到了一起,不等李锦下令,他手下的海盗们就争先恐后地拿着武器往福船上跳,特别是那些倭寇,他们和李锦本是雇佣关系,连李锦的账都不怎么卖,而李锦手下的本土海盗都有些怕他们,所以第一批跳帮的的基本都是手持倭刀的倭寇!

“齐射!”郭致远大喝一声,团练乡兵们默契地从掩体后站了出来,齐齐扣动手中燧发枪的扳机,“砰、砰、砰”一阵巨响,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存在打不中的问题,第一批跳下来的倭寇甚至脚都没有落到福船的甲板上就被打成了筛子!

“混蛋!”李锦气得大叫,而他手下那些海盗也被这突然的迎头痛击给打蒙了,张大了嘴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后面拿着弓弩和火铳负责掩护的海盗因为距离远些,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所以倒是有几个反应较快的开枪还击了,但是郭致远他们放完枪以后又重新缩回掩体后隐蔽了起来,所以他们的还击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李锦当了多年的海盗,还是见过大场面的,马上大喊道:“继续跳!他们刚刚放过枪,重新装药需要时间,跳上他们的船他们的火铳就没用了!……”

其实不用李锦喊,他手下那些倭寇已经被郭致远的反击激起了凶性,大叫着“八嘎!”再一次朝福船跳了下来,不过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郭致远他们手上拿的是燧发枪,因为不用火绳点火,燧发枪装弹和发射的时间远比一般的火铳要短得多,所以第二批倭寇刚跳下来郭致远他们已经完成了二次装弹,再次从掩体后冒出来一通齐射,把第二批倭寇又打成了筛子!

这下不仅李锦手下的那些海盗,就连李锦自己都有点被打蒙了,他对明朝的火铳是了解的,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射速,而且明朝的火铳稳定性差,容易炸膛误伤自己,所以他们还是喜欢用冷兵器作战,但是郭致远他们手中的火铳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射速实在太快了!

就这样连续持续了四五波,李锦手下的海盗一跳上郭致远的福船就被郭致远他们的燧发枪齐射打死,即便有个别的漏网之鱼也很快被补刀杀死,丢下了四五十具尸体却连郭致远他们的边都没有摸到!

李锦这回终于知道碰上硬茬了,特别是死的四五十个海盗中有大半都是倭寇,这可是他的尖端战力啊,他能在海上纵横靠的就是这些凶悍的倭寇,而且这些倭寇是他雇佣来的,不像那些本土海盗一样死了往海里一丢就了事了,他得赔银子,否则他就会被其他的倭寇攻击了。

但是事到如今,李锦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用人命来填了,他只能改变策略,让自己手下那些本土海盗当炮灰,拿着盾牌护住要害先往福船上跳,然后让战斗力更强的倭寇借着炮灰的掩护跟着往下跳。

不得不说李锦的这一策略还是很有效的,海盗的人数优势很快抹平了郭致远他们的武器优势,随着越来越多的海盗跳上福船的甲板,团练乡兵们也不得不收起燧发枪,拿起冷兵器和海盗们短兵相接,很快陷入了苦战!

郭致远并没有和团练乡兵们一起作战,而是退回了船舱内,对那躲在船舱内观战的船老大和水手们还有那五十名兵油子冷冷地道:“你们准备继续看下去吗?我们刚才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你们觉得他们一旦占领了我们这艘船会怎么对待你们呢?是男人的就拿起武器跟我一起出去和他们拼!……”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再次走出了船舱去和团练乡兵们并肩作战。

那船老大知道郭致远说的是道理,以倭寇的凶残性格,郭致远杀了那么多倭寇,一旦整艘福船都被他们占领,倭寇一定会拿他们泄愤,那就是生不如死了,所以那船老大咬了咬牙,大吼一声道:“兄弟们,要死卵朝天,咱们和他们拼了!”说完就带着手下的水手拿起武器冲了出去,那五十名兵油子对视了一眼,虽然仍有些畏缩,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拼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拼的话也难逃一死,最后也壮起胆子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第二百零九章 又发财了

但是哪怕有了这些水手和兵油子的加入,郭致远他们也仍然处于劣势,甲板上血肉横飞,不时腾起团团血雾,密集的人从让所有人都无法闪避,只是凭着本能将刀枪向见到的敌人杀去,混战成一团!双方在狭小的甲板上生死相博,面对面的冷兵器搏斗瞬间便造成巨大的伤亡,甲板上到处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将整个甲板都染红了,血水迅速汇聚,从船舷的缝隙中一股股流向大海!

团练乡兵们接受过战阵训练,配合默契,三人结一阵,互相掩护,所以暂时没有出现折损,但是受伤却是难免的,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全场唯一还算好整以暇的就只有郭致远了,有法正、张承、楚婉儿三名高手挡在他前面,所有杀到他面前的海盗都被三人给解决了,郭致远要做的只是不停给自己的燧发短铳装弹、射击。

别看郭致远显得轻松,但起的作用却还真不小,因为他专门瞄准场上威胁较大的倭寇头目打,此时一个倭寇头目模样的人正大喊大叫,挥着手中的倭刀扑向那船老大,船老大虽然有些蛮力,但如何是这常年习武的倭寇头目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打掉了手中的长刀,眼看要遭毒手,多亏郭致远眼明手快,立刻对准那倭寇头目扣动扳机,那倭寇头目胸前血花一闪,喊叫的声音被生生截断,如同被一个铁锤砸中一般,胸腔突然塌陷下去,头下脚上的仰天摔倒,一只鞋子飞起老高,还未落地便已经断气,燧发枪的巨大威力显露无遗。

那船老大死里逃生,感激地望了一眼已经完成重新装弹将枪口瞄准下一个目标的郭致远,拾起掉在地上的长刀,再次加入战团。

但是战局却在向郭致远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那些水手和兵油子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远不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海盗们的对手,好不容易鼓起的斗志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名正在战斗的兵油子被一条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断臂砸到,吓得大叫,连手中的武器都扔了,抱头就往船舱里跑,虽然他依旧没有保住性命,被追上来的一名倭寇砍死,但是他却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不断有其他水手和兵油子放弃抵抗,丢了武器,往船舱里躲了。

连郭致远的的团练乡兵也出现了减员,一个三人小队中一名队员被对手砍断了手臂,战阵配合出现了破绽,三名队员都被围攻的海盗砍死,好在团练乡兵们意志坚定,军纪严明,倒是没有出现溃逃的状况,依旧顶在第一线,才让战线没有全面崩溃。

郭致远看着暗暗心焦,难道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吗?自己布置的后手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出现呢?而此时李锦已经跳上了福船,他马上发现了被法正他们团团保护的郭致远,知道这一定是自己这次的目标,立刻兴奋地指着郭致远大叫道:“杀了那个拿短铳的,赏银五百两!”

海盗们一听说有五百两赏银,立刻如打了鸡血一样纷纷放弃了自己的对手,蜂拥着朝郭致远这边扑了过来,如此一来法正等人的压力顿时大增,纵使武艺高强的法正应付起来也颇感吃力了,此时的法正已经打疯了,一手拿一柄长刀,左右开弓,顶在最前面,全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对手的,有如杀神一般杀得海盗们暗暗胆寒,所以一时间竟然无法逼近。

但是个人的武勇终究有限,法正已经感觉自己的双手有些乏力,手中的双刀也崩了好些口子,砍都有些砍不动了,急得连忙大喊:“大人,洒家顶不住了,快跳海吧!……”,与此同时同样也是精疲力竭浑身是血的张承和楚婉儿也不得不收缩防线,向郭致远靠拢,焦急地大叫道:“大人快走,我们掩护你!”

可是郭致远怎么可能扔下楚婉儿他们独自逃生呢,他收起了燧发短铳,拿起一柄长刀,不退反进,冲上去砍倒一个正从斜刺里跑出来准备偷袭楚婉儿的海盗,大笑道:“郭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天要亡我郭致远,能和你们同生共死,郭某也不枉此生了!……”

楚婉儿气得直跺脚,白了郭致远一眼道:“你这个傻子!”,前面的法正却是听着大笑道:“好!能与大人同生共死亦是洒家的荣耀,如有来生,法正希望依旧能追随大人!”

这时海上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艘雄伟的三桅大福船出现在海面上,郭致远抬头一望,顿时大喜,自己布置的后手终于来了!连忙高声大喊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兵来了!只要再坚持片刻,咱们就得救了!……”

本来已经士气崩溃的水手和兵油子们也是喜出望外,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士气大振,而海盗们见郭致远他们来了援兵也都有些慌神了,士气此消彼长,让本来已经出现一面倒局势的战局再次胶着起来了。

不用我说,大家肯定也猜到了,来的正是孙二他们,肯定有读者会说了,郭致远为什么放着孙府家丁还有那么多团练乡兵不用,要亲自以身犯险呢?那是因为郭致远此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这会给他今后的发展带来极大的麻烦,而且一旦沈一中知道郭致远拥有这么强的实力,想要杀死的郭致远的心只会更加强烈,那派来的可能就远不止李锦一股海盗势力了,所以郭致远只能故意示敌以弱,让孙二他们提前出海,自己再临时调整航线去与孙二他们汇合,这样才能让孙二他们发挥奇兵的作用。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孙二他们及时赶到,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海盗们很快被打得毫无抵抗之力,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连李锦也被俘虏了,郭致远还得到了一艘大朱印船,还有六门大佛郎机炮和大量的武器,又发财了!

原来那艘单桅福船上的水手和兵油子伤亡惨重,减员将近一半以上,不过能够活下来的就都是可堪一用的精英了,尤其是那位船老大,如今已经被郭致远彻底折服,表示愿意向郭致远效忠,郭致远也欣然接受了他的投靠,将剩下的水手和兵油子整合起来,全部交给他带领。

这艘单桅福船原本已经破烂不堪,再经过这场大战,就更加破败了,所以郭致远干脆放弃了,将船上的物资全部搬到了孙二他们的三桅大福船上,朱印船则交给那船老大,郭致远又让孙二从三桅大福船上分了部分水手和十几名孙府家丁过去,这样两艘船都在郭致远的控制之下了!

郭致远带着亲卫们登上了三桅大福船,这艘三桅大福船可比郭致远之前那艘单桅福船雄伟多了,船长约十余丈,尾部的舵楼高高耸起,楼下向后伸出两根长长的船舵,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桅顶各有一个可容两人的望斗,一侧还挂了一艘小小的脚船,全船有28个舱口,分两层,甲板板面宽度约在二丈五六尺,上面放满绳索,带竹肋的硬帆折叠在桅杆底部,两侧各有数个仓门,通向下层,甲板上两侧各摆了三个炮状物,都用油布蒙住,每面护板各开三个炮门,在船头架着一副车关棒,一根粗大的铁链缠绕在上面。

郭致远兴致勃勃地参观着大福船,这样的大福船才配得上他这个外交特使嘛!孙二等人则是满脸敬畏地望着他,刚才登上单桅福船的时候,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甲板上的惨烈战况,心里都暗暗心惊,郭致远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参观大福船,这份定力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孙二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孙传为什么会把全部身家押在郭致远身上了,像郭致远这样的狠人,将来必定是一方枭雄,这个时候投资在他身上将来必定会获得加倍的回报,所以孙二对郭致远的态度越发恭敬了,小心翼翼道:“大人,不如先到舱房更衣,让沈医生为大人包扎一下伤口,小人再为大人详细介绍船上的布置……”

郭致远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染上了不少鲜血,穿在身上确实不舒服,便点了点头道:“好,我先去换衣服,包扎就不用了,我身上的伤不打紧,别耽误了沈医生救治伤员,对了,你把抓住的那个土匪头子押到官厅,我要好好审一审他!……”

等郭致远换好衣服,李锦已经被押到了官厅,这家伙倒也硬气,看到郭致远也不跪,昂首挺胸道:“老子栽在你这狗官手里,老子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想从老子口里套话,那是休想!……”

郭致远望了李锦一眼,对付这样的悍匪,郭致远多的是办法,微微一笑道:“李锦是吧,其实你说不说都没区别,本官早已知道是谁让你来杀本官,所以本官才会提前改变航线,布下援兵,你栽得不冤!……”

第二百零一十章 气势汹汹

李锦被郭致远说得一滞,他不得不承认郭致远说得有道理,郭致远会提前改变航线说明他早有提防,那么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对郭致远来说就毫无价值了,可郭致远为什么要留下自己呢?

郭致远仿佛猜透了李锦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价值,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了你……”

“你要我为你办何事?”李锦警惕地问道,不过语气却明显已经松动了,如果能够不死谁又会想死呢?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听说你和荷兰人关系不错,我想请你帮我带一封信给韦麻郎……”

李锦一听大骇,他和荷兰人勾结的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这郭致远是如何知道的?这勾结外藩可是大罪,虽然他背后有沈一中罩着,但是如果他勾结荷兰人的消息传出去,沈一中可不会保他,只会把他当成弃子,那今后再想在福建立足就难了,立刻色厉内荏地厉声道:“你休要胡说八道,我可不认识荷兰人!……”

郭致远当然不会告诉李锦,在原本的历史上,李锦就是因为勾结荷兰人而臭名远扬,所以当孙二认出带倭寇袭击他的是李锦的时候,郭致远真有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原本他让张承到处打探韦麻郎的下落一无所获,没想到老天爷却把李锦送到了他面前,有了李锦自然就不愁找不到韦麻郎了,便哈哈一笑道:“你先别急着否认,荷兰人不是想和我大明互市吗?你告诉韦麻郎,我可以帮他办到,只要他能帮我一个小忙即可……”

李锦愣了一下,他比谁都清楚,荷兰人有多么渴望和明朝建立互市关系,以打破葡萄牙和西班牙对东方海贸的垄断,而他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风险帮荷兰人谋划,也是因为一旦荷兰人能和大明建立互市关系,他同样能获得巨大的利益,所以也顾不上否认了,吃惊地问道:“你有何能耐能办成此事?连高公公都……”

郭致远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那你可知高宷死于何处?……”

李锦脑海里电光一闪,他只顾着为讨好沈一中来对付郭致远,对郭致远的背景并不了解,此时终于想起之前听说权势熏天的高宷是被一个七品知县弄死的,不过当时他只当是个笑话,以高宷的权势连福建巡抚都要让他三分,怎么可能被一个七品知县弄死呢?听郭致远这么一说,才终于将两件事联系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无比惊骇地结结巴巴道:“是…是…你…把…把…高…高公公……”

郭致远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杀了高宷,故作高深地笑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高宷办不到的事,我不一定办不到!……”

李锦越发觉得郭致远有些神秘莫测了,心里不由暗暗有些后怕,这可是连高宷都被弄死了的狠人啊,自己居然还带人袭击他,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想到这里,李锦再也硬气不起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郭致远面前,哭丧着脸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郭大人,请大人恕罪,小人愿意帮大人带信……”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微微一笑道:“好,那艘单桅福船本官就送给你了,你的手下本官也可以让你带走,不过那些倭人必须留下……”,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收起笑容,厉声道:“若是再让本官知道你勾结倭人抢掠我大明商民,本官必不饶你!……”

李锦差点哭出声来了,自己一艘上好的大朱印船换了一艘破破烂烂的单桅福船,郭致远说得好像他还占了天大便宜似的,不过他早已被郭致远搞得胆颤心惊,忙不迭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将李锦和他的手下打发走,郭致远就可以轻装上阵了,否则还要时刻提防这些俘虏捣乱,反而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行程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很顺利了,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大风浪,海盗们看到这一前一后的两艘大船也知道这是硬茬子不好惹,自然不会不开眼自寻死路,所以郭致远他们顺风顺水地在海上航行了大半个月,终于进入了吕宋海域。

“吕宋到了!”在桅杆了望的水手兴奋地喊了出了起来,全船的人一听都振奋起来,这海上航行可是非常枯燥,经常一整天连艘船影子都看不到,郭致远开始几天还图新鲜每天会到甲板上走走,后来也觉得乏味了,基本都待在船舱里不出来,他还得好好思考怎么应付那些傲慢的西班牙人呢!

听到水手的喊声,郭致远也赶紧快步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此时其实离吕宋岛还很远,只能远远地看到天边有一条黑线,不过能够望见陆地,就说明目的地快到了,郭致远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头,这次出使吕宋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骄傲的西班牙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自己能完成这个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

这时岸上的西班牙人显然也观察到了郭致远他们乘坐的这两艘大船,自从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以后,吕宋和明朝之间的贸易就基本中断,已经很少有明朝的福船过来了,所以岸上负责瞭望的西班牙哨兵看到郭致远他们的大船也如临大敌,立刻燃放了示警的烟花,很快六个黑点就从岸边驶离,朝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包抄过来!

郭致远望着那包抄六个黑点不由冷笑起来,六个黑点当然就是六艘西班牙战船,这些西班牙人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自己,看来自己的这趟出使任务肯定不会那么顺利了!

一旁的孙二看到西班牙人派出了六艘战船也紧张起来,有些不安地对郭致远道:“大人,来者不善啊!要不要提前把炮架起来?……”

郭致远冷静地摆摆手道:“不用,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战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武力,你把旗帜升起来,让你的孙府家丁和团练乡兵换上我准备好的军服,不可堕了威风!……”

明朝是没有国旗的,隆庆开关以后,由于对外贸易的迅速发展,明朝商船为了区别于葡萄牙、荷兰等国船只就自制了日月旗挂在船上,虽然没有得到官方承认,但因为明朝商船都悬挂此旗也就成为当时事实上的明朝国旗,郭致远来的时候也弄了一面,另外他还制作了一面绣着“郭”字的三角认旗,此时都升了起来,迎风招展,倒也有几分气势。

此时六艘西班牙战船已经逼近了郭致远他们的船队,郭致远穿越前曾看过西班牙大帆船的图片,不过此时看到实物还是有点被震撼到了,西班牙大帆船的典型特征是高船弦、高尾楼,重量也超过500吨,而且拥有船艏斜桅、前桅、主桅和后桅四桅,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看上去的确比郭致远他们乘坐的三桅大福船威风多了,让郭致远不由暗叹西班牙人的舰队被称为海上“无敌舰队”果然不是白给的,如果此时的明朝和西班牙人发生正面海战,肯定会处于劣势。

六艘西班牙战船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船上的舷窗也全部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足有好几十门,大福船的水手们脸色都有些发白,这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真要打起来,肯定是一边倒。

为了不刺激西班牙人,郭致远也没有让船队继续前进,而是让孙二指挥水手们把船帆降了下来,把大福船停了下来,后面的朱印船看到大福船停了,也赶紧有样学样,降下船帆,把船停了下来。

看到郭致远他们把船停了下来,六艘西班牙战船才没有继续逼进,很快放下一条小船,朝郭致远他们驶了过来,郭致远看到西班牙战船放下小船就知道他们应该是派人来交涉了,便让人在甲板上摆了把太师椅,自己身穿官服,威严地端坐其上,孙府家丁和团练乡兵则都已换上他亲自设计的新式军服,排成整齐的队列分列两旁,等着西班牙人到来。

西班牙人派来的是一名大胡子军官和两名士兵,看到这场面也愣了一下,之前明朝已经派过使团到马尼拉和西班牙人交涉,但穿的军服却和郭致远他们的全然不同,还有乐手敲打乐器开道,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刀斧、棍棒都带上了,一度被西班牙人私底下传为笑谈,但这支队伍却明显不一样,他们能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当然西班牙人自认为占据了优势,自然也不会被郭致远摆出的阵势吓倒,那大胡子军官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气势汹汹地指着郭致远叽里呱啦地怒斥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阁下

郭致远听不懂西班牙语,这才想起自己船上还有一个通事呢,那姓刘的通事在之前的海上遇袭战中着实吓得不轻,连三魂七魄都吓掉了一半,被团练乡兵们发现的时候正躲在最底层货舱里瑟瑟发抖呢,郭致远也懒得搭理他,把他提溜到大福船上就再没见过他,这会想起他来了,赶紧让张承去把这刘通事找来了。

这刘通事在船舱里休整了大半个月也算回过气来了,不过脸色还有点发白,看到郭致远他又神气起来,郭致远这大半个月对他不理不问晾在一边,现在终于要用到他了,他还不得端点架子啊?

郭致远可没功夫等这刘通事端臭架子,连忙招招手道:“刘通事,你来得正好,你告诉这大胡子,本官是大明皇帝陛下派来的外交特使,前来交涉我朝在吕宋经商商民被杀一事……”

那刘通事还想端端架子,他身后的张承却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再看看两旁站得笔直满脸肃杀之气的团练乡兵,那刘通事瞬间软了,这帮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啊,在这帮人面前端架子不是找死吗?而且他这次来也是奉了沈一中的密令专门来搅和郭致远和西班牙人的谈判的,他以前和西班牙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些西班牙人都很傲慢,如果他故意替郭致远在西班牙人面前摆出强硬的态度,肯定会激怒这些西班牙人,这样不就能把郭致远的差事搅黄了吗?

想到这里,那刘通事眼珠一转,干咳两声,指着郭致远对那西班牙大胡子军官用西班牙语严肃道:“这位郭大人乃是我大明朝皇帝陛下派来的外交特使,是为我朝在吕宋经商商民被杀一事来兴师问罪的,你若是阻拦,引起两国外交冲突,你可担当得起吗?!……”

他却不知道,这西班牙人还就吃这一套,西班牙本身是个帝制国家,此时的西班牙皇室地位还是很高的,皇帝的特使对这大胡子军官来说绝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而那大胡子军官本身只是个低级军官,上头到底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他也不清楚啊,看这刘通事态度这么强硬也有点蒙了,之前来的明朝使节看到他们摆出这样的阵势都会示弱,郭致远他们面对他们六艘战船还这么强硬肯定有所依仗啊,真要引发了冲突,他一个小小的底层军官可吃罪不起啊,所以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欠身朝郭致远微微行了一礼道:“尊敬的特使阁下,欢迎您的到来,您的船可以跟着我们的战舰进入我们的港口休整,不过我暂时没有接到上级指示,所以您暂时还不能登陆,我会尽快将您到来的消息汇报上去,等我们的总督阁下示下,才能允许你们登陆……”

那刘通事听了这西班牙大胡子军官的回复有些目瞪口呆,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么强硬的话肯定会立马激怒那西班牙军官,肯定会气愤地拂袖而去,然后用大炮将郭致远他们的船队驱逐出境,这样郭致远连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驱逐了,回去一定会成为笑柄,他就能圆满完成沈大人交给的任务了。

西班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居然还向郭致远行礼?刘通事想破头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不敢乱翻译这大胡子军官的话,毕竟郭致远又不傻,这大胡子军官都向他行礼了,郭致远肯定知道这胡子军官说的是软话,自己要是乱翻译肯定会引起郭致远的怀疑,只得硬着头皮把大胡子军官的话照实翻译了。

郭致远听了也很高兴,这个开局还不错,西班牙人没有直接把他拒之门外,那就说明还有得谈,就微笑着点点头道:“客随主便,我们到了你们的地方自然会遵守你们的规矩,请你转告你们的总督阁下,我是带着诚意来和你们谈判的,所以我只带了两艘船,我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们的总督阁下……”

那刘通事一听又开始抖机灵了,对那大胡子军官翻译道:“特使大人说了,你们杀了我们大明在吕宋经商的商民,就要拿出道歉的诚意,如果你们的总督阁下不亲自来迎接他,他会很不高兴,他的耐心有限,希望你们别让他等太久!否则下次来的就不会只有两艘船了!……”

那大胡子听这刘通事这么大的口气,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了,有些惶恐地再次朝郭致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在六艘西班牙战船的监视和护送下继续前进,随着船越走越近,大陆的灰影开始变得有色彩了。首先是很惹眼的黄色沿岸,象一道金线弯弯曲曲地划开了蓝色的海和棕色的陆,岸上大片的建筑物也开始慢慢显露……

西班牙人占据菲律宾做殖民地已经多年,在他们的经营下如今的马尼拉城已经颇具规模,到处可以看到雄伟的西班牙式建筑,高耸的教堂尖塔,红色坡屋顶,圆弧檐口,充满了异域风情,让郭致远有一种穿越到了欧洲的感觉,不过那高高的城墙和城墙上的炮台却在提醒着郭致远,自己来这里可不是来体验异域风情的,那炮台上乌黑的重炮随时会给他带来死亡威胁!

不过最让郭致远感到心悸的是在马尼拉城的东北面有着一大片残垣断壁,建筑物上全是焦黑被火烧过的痕迹,郭致远知道那一定就是马尼拉城曾经的华人聚集区---八连了,此时已经距离马尼拉大屠杀事件过去一年了,这里还是毫无人烟,像是一片鬼域一样,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是何等惨烈!

郭致远用力捏了捏拳头,在心里暗道,同胞们,我来晚了,但我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我一定会救出被囚禁的幸存同胞,一定会让中国强大起来,不受任何外敌的欺辱!

船缓缓驶向码头,郭致远发现海港内停泊的船只并不多,而且全是两桅或三桅的欧洲帆船,也有少量的朱印船,唯独看不到中国的福船,所以郭致远他们的大福船显得很是打眼,因为西班牙人不允许郭致远他们的船靠岸,所以郭致远他们的船队也没有到码头停靠,而是在离码头不远的海面就放下碇绳停了下来,那六艘西班牙战船也没有靠岸,而是继续保持包围姿态监视着郭致远他们的船队。

这里离岸边已经很近,站在船舷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岸边活动的人们,大部分都是身材矮小的菲律宾土着人,他们望向郭致远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敌意,在岸上郭致远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华人的身影,不过他们脚上都戴着脚镣,目光十分空洞,看到郭致远他们的到来也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只是麻木地扫了一眼,就继续步履蹒跚地埋头干活了。

此时在马尼拉城一栋豪华建筑的办公室内,办公桌紧挨着窗口,上面简单的摆着几卷羊皮纸,几支鹅毛笔,一块墨迹斑斑的吸墨纸,还有一个雕花高脚银杯。桌子的后面是一把奢侈椅子,红漆木料上绘着许多玫瑰花,朱红色的羊皮椅座上缀着长长的丝绸流苏,还饰有许多金圆头钉。这个房间里,除了这把椅子外在也找不到一件可以供人休息的家具,没有板凳,更没有漂亮柱脚凳。房间里只有这张椅子,这说明在这地方,只有一个人有权坐着!

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尼亚就是这把椅子的主人,他穿着一条齐膝短裤,一件紧身的银色条纹红外衣,罩一件黑花金呢外套。这套华丽的服装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每一个皱褶镀着金光。在胸襟上饰有艳丽的绣花徽章,那是一枚光红色椭圆徽章,在椭圆形的内部是八角十字架,周围被玫瑰图腾包围,最外围是皇家布幔及顶端有个皇冠。这个徽章代表着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的荣耀。

阿库尼亚半躺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养神,作为西班牙派驻菲律宾殖民地的总督,他在这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可以随自己心意委任和免任殖民地官吏,控制并监督政府的所有行政机关和军队,他也可以把已判罪的人免罪,也可以宣布大赦,总之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死和命运,这种感觉确实很爽!

这个时候,房门就打开了,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个人,边跑边喊:“阁下!阁下!生理人的使者来了!……”

阿库尼亚对自己正享受权力的爽感被打断很是不爽,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对冲进来禀报的侍从怒斥道:“你不知道敲门吗?!不知道这是我的午休时间吗?!……”

那侍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了,有些惶恐地吞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阁下,我错了,可是……”

阿库尼亚更火了,指着大门震怒道:“没有可是,现在给我滚出去,重新敲门再进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阿库尼亚

那侍从没办法,只得退了出去把门带上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阿库尼亚喊“进来”的声音才再次推门进来,此时的阿库尼亚脸上已经看不出震怒的痕迹,和蔼可亲地微笑道:“小伙子,不用慌张,有万能的主在,任何事都不能让无敌的西班牙勇士害怕,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生理人,生理人的使者来了,船,船已经进了港口……”那侍从被阿库尼亚的喜怒无常搞得越发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生理人的使者?”阿库尼亚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道:“这有什么好惊慌的?生理人的使者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些生理人只会虚张声势,不值一提,让托马斯带人去恐吓他们一下,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可…可是这回来的生理人使者好像有些不一样,去和他们交涉的马库里少尉说这次来的生理人使者态度非常强硬,指名要总督阁下亲自去迎接……”那侍从瞟了阿库尼亚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要我亲自去迎接?好大的口气!这些生理人哪来的自信?”阿库尼亚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总督府处在马尼拉城的高处,窗户正对着港口,搭手望去,阿库尼亚就看到郭致远他们的大福船了,此时郭致远正闲着无事,带着团练乡兵在甲板上操练,虽然距离很远,甲板上的人看着只有蚂蚁大小,但是那整齐的队列,动作如一的战阵变化,从高处看下来还是蛮震撼的,也让阿库尼亚感觉到这回来的明朝使者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别看阿库尼亚嘴上说得不屑一顾,但其实他对此事还是很重视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之后吕宋和大明之间的贸易联系基本中断,同样也让西班牙人损失惨重,不仅税收大减,在欧洲非常畅销的大明瓷器、生丝、丝绸等商品也断了货。

要知道在之前,马尼拉从中国商品所征收的进口税几乎占了全部进口税的0%,最高年时达9206%,贸易额超过00万比索,而把大明的瓷器、生丝、丝绸等商品转卖到欧洲更是让西班牙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突然断了这条大财路,令西班牙人内部也对如何处理此事产生了分歧,阿库尼亚虽然在菲律宾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如果他不能平衡好各方的利益,他这个总督的位置就坐不稳,他的前任弗朗西斯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弗朗西斯科就是在任期内得罪了太多官员和教士,结果在离任审核的时候被特别法庭刁难,最后病死在马尼拉。

所以阿库尼亚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慎重处理此事,自从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败给了英国人后,西班牙的国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面对大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万一明朝孤注一掷要和他们开战的话,打赢了还好,要是战事不利,他这个总督就得为此事负责了。

想到这里,阿库尼亚就对那侍从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他,叫他赶紧去通知马尼拉王城内的大主教和主要官员到总督府来议事。

能够和阿库尼亚一起议事的自然都是西班牙派驻菲律宾的头面人物,在马尼拉消息也是极灵通的,大明派来的外交特使到了马尼拉港口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所以接到阿库尼亚要他们来议事的消息,都很快就赶来了,毕竟这件事也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阿库尼亚把事情一说,马尼拉王城卫队的卫队长托马斯就立刻跳了起来,嚣张地叫嚣道:“跟这些生理人有什么好谈的,直接用大炮将他们轰走就是了,他们居然还敢提出要总督阁下亲自去迎接他们的无礼要求?请总督阁下下令,我立刻带领王城卫队去把他们干掉,把他们的两艘大船抢过来!……”

托马斯是阿库尼亚的侄子,他能当上王城卫队的卫队长自然也是因为阿库尼亚的关系,在阿库尼亚当上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前,他还仅仅只是一个底层军官,初尝手握大权的滋味,托马斯自然有些忘乎所以了,之前的马尼拉马尼拉大屠杀事件,更是将他残暴的性格彻底激发出来了,手上沾满了大明在吕宋经商的商民的鲜血,他杀死了他看到的每一个大明商民,不管他们投降与否,其中还有不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而且他也从这次大屠杀事件中尝到了甜头,除了私下掠夺华人财富和得到王城奖赏的战利品外,他还在马尼拉郊区和邦阿西楠各得到了一个极佳的庄园,所以都有些抢掠上瘾了,居然还惦记上了郭致远他们的两艘大船!

阿库尼亚有些无语地望了托马斯一眼,托马斯是他手里一把锋利的刀,忠诚是没问题的,但是这把刀头脑有些太简单了,之前屠杀大明在吕宋经商的商民他还可以推说是菲律宾土著干的,但是直接杀死大明派来的外交使节,那性质就不一样了,甚至会引来国际社会的谴责,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一下子把托马斯提拔到王城卫队的卫队长这样的高位上是否恰当了。

果然托马斯话音刚落,坐在阿库尼亚左下首的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地法院大法官莫加就轻蔑地望了托马斯一眼,嗤之以鼻道:“头脑简单!之前杀死八连那些生理人已经令我们的税收、我们的商业贸易大受损伤,你还真想和生理人开战吗?这可是一个面积和人口比我们整个西班牙王国还大还多的大国,你真以为靠一万五千名士兵就能征服这样一个大国吗?更何况生理人对我们还是有用的,他们不仅给我们带来税收和财富,他们的头脑和技术也远比那些愚蠢的菲律宾土著要好,如今整个王城都找不到几个像样的裁缝和厨师,在城外,也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农夫和牧人……”

莫加在整个菲律宾殖民地政府体系中地位仅次于阿库尼亚,也是总督的有力竞争者,自然不会和阿库尼亚一条心,只是阿库尼亚老奸巨猾,他要找阿库尼亚的岔子不容易,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阿库尼亚的侄子托马斯,托马斯刚当上王城卫队的卫队长的时候,就提出了一个狂妄的计划,说要带领一支舰队和一万五千名士兵去征服中国,结果被传为笑柄,莫加只要一逮住机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嘲讽托马斯,实际上也是打阿库尼亚的脸。

阿库尼亚自然知道莫加是冲着自己来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莫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也不想贸然和大明开战,毕竟大明不比菲律宾,以他手里的兵力是不可能把大明变成西班牙的殖民地的,即便打赢了,也会损失惨重,这样他这个总督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所以阿库尼亚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莫加争论,就把目光转向自己右下首的大主教米格尔,大主教虽然不属于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政府体系,但是教会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所以米格尔的地位很超然,连阿库尼亚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他的意见也会影响到阿库尼亚的决策,便微笑着对米格尔问道:“主教大人,你曾去生理人的国度传教,对他们最了解,你对这次生理人的使者到来怎么看?……”

米格尔早年试图潜入中国传教,只是刚到沿海就被赶了回来,这是他的耻辱,他自然不愿意承认,反而以中国通自居,见阿库尼亚主动征询他的意见,便有些得意地拿腔作势道:“我之前就不赞成你们杀八连的生理人,生理人虽然落后,但他们也是上帝的子民,我们应该教化他们,让他们迷途知返,之前我已经在八连发展了不少生理人成为教民,结果全让你们给杀了……”

在场的人都对米格尔直翻白眼,对米格尔的拿腔作势很是反感,这些传教士就是这么虚伪,整天把上帝挂在嘴边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瓜分那些大明商民财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说呢?你发展那些大明商民做教民还不是为了让他们把辛苦赚来的财富捐给教会?

托马斯更是不客气的嘲讽道:“主教大人,你难道忘了那些生理人将你赶出他们的国度不允许你在他们国度传教吗?如果靠你的嘴就能教化他们,那就好办了,只有让主教大人代表总督阁下去见生理人的使者,让他们把财富都献出来不就好了?……”

阿库尼亚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主教大人,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我们现在是讨论怎么应付生理人派来的使者……”

米格尔见犯了众怒,也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道:“我比你们了解生理人,生理人是不可能和我们开战的,生理人的国度现在外忧内患,官员腐败,无力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他们之前派来的使者都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敢提过分的要求!……”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费丽莎

托马斯一听就兴奋地嚷嚷道:“那主教大人是同意我的意见,用大炮将生理人的使者驱逐出境吗?……”

米格尔鄙夷地斜了托马斯一眼,心说我要和你一样愚蠢,那我这个主教就别当了,不慌不忙地伸出食指摇了摇道:“不,不,托马斯你真的太不了解生理人了,生理人非常爱面子,尤其是他们的皇帝,你如果让他们彻底丢了面子,就会彻底激怒他们,搞不好真的会不顾一切和我们打上一战,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次派来的使者态度这么强硬的原因,他们需要一个下台阶,所以我觉得总督阁下在不会损害我们西班牙帝国的无上荣耀的前提下,不妨给他们一点面子,亲自接见一下他们的使者,给他们一个下台阶,如果这些生理人使者提出过分的要求,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不迟……”

不得不说米格尔对中国人的心理还真是研究得很透彻,阿库尼亚听得连连点头,拍案叫好道:“主教大人真的很了解生理人,那就按照主教的建议办,我们按照接待外交使节的规格来迎接这些生理人使者,给足他们面子,但是对他们提出的实质要求,通通予以拒绝,这样既能保证我们的利益,又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圆满解决此事……”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除了托马斯还有点愤愤不平外,众人都觉得这是最佳的解决方案,阿库尼亚随即也把侍从叫了进来,开始交待迎接大明外交特使的准备事宜,毕竟要按照正式的外交使节的规格迎接郭致远他们,准备工作还是非常繁琐的。

商议妥当,众人也纷纷离开了,阿库尼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解决了心中的一件大事,他心情还是非常愉悦的,甚至还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那张象征着自己权力的椅子上自饮自乐,这时他办公室又猛地被推开了,一道人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阿库尼亚正要发火,可一看清来人,却顿时笑了起来:“费丽莎,我的宝贝女儿,你不是去郊外打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她是阿库尼亚最宠爱的女儿---费丽莎,她也是唯一可以不需要敲门直接闯进阿库尼亚办公室而不会被阿库尼亚呵斥的人,费丽莎一屁股坐到阿库尼亚那张权力之椅的扶手嘟着嘴道:“没意思,天天除了打猎还是打猎,没意思透了……”

阿库尼亚宠溺地抚摸着费丽莎带着些天然卷的金色长发,呵呵笑道:“费丽莎,你可以去找莫加夫人学学烹饪,也可以去找米格尔主教学学贵族礼仪……”

费丽莎一听就跳了起来,娇嗔道:“打住!我才不要去学这些呢,你要我去学这些还不如杀了我呢!……”

阿库尼亚拿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女儿也没办法,只能苦笑道:“好,好,不学就不学,只要我的宝贝女儿开心就好!……”

费丽莎这才转嗔为喜,突然眼珠一转道:“爸爸,我听说生理人又派使者来了,您还要为他们举办欢迎仪式,我也想参加……”

阿库尼亚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道:“费丽莎,别胡闹,迎接外交使节是正事,你去凑什么热闹?再说生理人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费丽莎嘴巴一嘟,骄傲地挺了挺高耸的胸膛,娇嗔道:“我为什么不能参加?难道您觉得您的女儿不够漂亮不够高贵,不够资格出席这样的仪式吗?……”

见阿库尼亚表情还有些犹豫,费丽莎又抱住阿库尼亚的胳膊用力摇晃起来,撒娇道:“亲爱的爸爸,明天的欢迎仪式肯定非常热闹,您就让我参加吧,我都快闷死了……”

阿库尼亚被费丽莎磨得没办法,只得点点头笑道:“好,好,我的女儿当然是最漂亮最高贵的,不过你得答应我,出席欢迎仪式的时候别乱说话……”

费丽莎喜出望外地在阿库尼亚脸颊上亲了一下,兴奋道:“太好了!那我去选一件漂亮的礼服明天出席欢迎仪式的时候穿……”说完就像一只灵巧的小鹿欢快地跑开了。

郭致远本以为自己还要等上好几天才能有消息,没想到当天晚上之前的那名大胡子军官就再次乘坐小船来到了郭致远他们的大福船上,告之他们说总督阁下已经答应接见他们,并会在总督府前坪为他们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听了这个消息,郭致远当然是喜出望外,赶紧召集部下向他们交待明天入城谈判时的注意事项,只有那刘通事有些懵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故意乱翻译郭致远的话反而弄巧成拙帮了郭致远的大忙,让郭致远获得了超规格的礼遇,要知道之前来的几波外交使节都没能获准进入马尼拉王城,阿库尼亚甚至连面都没露,派几个下面的官员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因为西班牙人只允许郭致远带少量的护卫和随从登陆,第二天一早,郭致远就带着三十名身着新式军服配备燧发枪的团练乡兵乘摆渡船登陆了,张承、法正、楚婉儿、孙二他们自然一起随行,只有沈君蓉不喜抛头露面,加上郭致远考虑到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大福船上也要留人策应,就让沈君蓉和孙老三带着孙府家丁留在了大福船上。

日头高升,阳光灿烂,向大地撒下一片金黄。马尼拉王城圣奥古斯丁教堂的大钟发出沉闷的八声轰鸣,王城大门的吊桥缓缓地放下,一队一百人持枪骑马的卫兵从城内飞驰而出。这是来接郭致远进城的卫队。

与其说这些西班牙卫兵是来迎接郭致远他们,更不如说他们是在向郭致远炫耀西班牙人的武力与军威,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托马斯更是满眼的傲慢和轻视,昨天他的意见虽然没有被采纳,但是却改变不了他对郭致远他们的敌意,见到郭致远他们也没有减慢马速,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把手一挥,他手下的西班牙卫兵们立刻一队变两队,把郭致远他们的队伍夹在了中间。

这个时候郭致远当然不能示弱,大喝一声:“列队!立正,稍息,立正,正步走!”,队列训练是团练乡兵的基本功,配合早已十分默契,在郭致远的号令下,他们的动作整齐得就像一个人一样,皮靴用力踏在石板路上的响声甚至盖住了西班牙骑兵混乱的马蹄声,虽然人数比西班牙卫兵少,但那如虹的气势一下子西班牙卫兵们镇住了,就连他们胯下的马匹也仿佛感受到团练乡兵们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有些不安地小幅踏动着马蹄。

团练乡兵们目不斜视地踏着正步过了护城河进入马尼拉王城,引得道路两旁的西班牙民居内的西班牙居民也纷纷走出家门好奇地观察着这支奇特的队伍,托马斯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在王城内他也不敢再纵马飞驰,只能控制马速缓缓地在前面引路。

阿库尼亚这次确实是给足了郭致远面子,带着手下的官员在总督府前面的草坪上迎接,昨天参加了议事的米格尔主教和莫加大法官也都出席了,看到穿着新式军服端着燧发枪的团练乡兵踏着整齐的正步走过来,他的眼角也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这支队伍和他见过的前几波大明使团确实太不一样了,作为一名曾经的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骑士,他能感觉到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这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生理人的士兵都有这样的素质,他真的要重新评估一下大明的实力了!

而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走在队伍最后的郭致远,他一眼就看出郭致远就是这次的外交特使的,因为这么多人只有郭致远身上穿的是明朝官服,之前来的几个大明外交使节不是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就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郭致远却是如此年轻,大明派一个如此年轻的官员出任外交特使到底是何用意呢?

郭致远也一眼就认出了人群正中被簇拥着的阿库尼亚应该就是这次谈判的主要对手---西班牙派驻菲律宾的总督,套着贵族才会戴的假发,穿着礼服,暴露在外脸庞与四肢带有航海人特有的古铜色肤色,虽然已经开始发福,但深陷下去的蓝色眼睛依然透出精明和狠厉,说明此人绝不好糊弄。

不过郭致远的目光却更多地被阿库尼亚身后的费丽莎给吸引住了,这个金发美女实在太漂亮了,如牛奶般白皙的肌肤,如蓝宝石般清透的美眸,自然卷的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让她如同一个发光体,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更主要的是费丽莎今天穿的是一套西班牙长裙传统礼服,这种礼服特点就是下身裙摆以蕾丝和褶皱装饰显得很蓬松,上身却是紧身胸衣将腰身束得很细,让那胸前的雪白和高耸展现无遗,让郭致远看得险些连鼻血都飙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冲突起

费丽莎也在好奇地打量着郭致远,作为一名祸国殃民级别的美女,又是总督的女儿,追求她的男人自然不计其数,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男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是今天这个生理人派来的使者却有点特别,虽然用西方人的审美观来看,郭致远的身材有些矮小了,长得也算不上英俊,但是在他身上有一种气场,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而且他望向费丽莎的目光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只有占有的欲望,更多的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一点都不让人厌恶,所以当费丽莎感觉到郭致远的目光停留到她身上的时候,也朝他嫣然一笑,还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

这下郭致远旁边的楚婉儿不乐意了,狠狠地在郭致远腰间掐了一下,把郭致远掐得呲牙咧嘴,有些莫名其妙地压低嗓门恼怒道:“你掐我干什么?有毛病啊!”,楚婉儿狠狠地瞪了郭致远一眼,咬牙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西洋狐狸精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廉耻都没有,你给我小心点,别让那西洋狐狸精把魂给勾跑了!……”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望了楚婉儿一眼,不过倒是不好再盯着费丽莎看了,走到阿库尼亚面前,欠身行了一个抚胸礼,不卑不亢地微笑道:“尊敬的阿库尼亚总督阁下,您好!”

阿库尼亚见到郭致远主动向他行抚胸礼,眼角又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郭致远的确和他之前见过的大明使者不一样,他第一次接见大明使团的时候,双方就曾因见面时的行礼扯了很久的皮,郭致远主动行抚胸礼说明郭致远和之前那些食古不化的大明使者不一样,而他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更说明他对自己这方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但自己却对这个年轻的对手一无所知,这让阿库尼亚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谈判最基础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手的情况,这样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在这一点上自己已经失了先手。

在情报工作上失了先手,阿库尼亚自然就要在气势上占据主动了,所以他并没有按照对等的礼节向郭致远还礼,而是有些傲慢地虚张了一下双手,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居高临下地望着郭致远道:“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欢迎你来到马尼拉,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我旁边的这几位大人……”

说着他就指着自己身边的米格尔介绍道:“这位是米格尔主教大人,他曾经去过你们的国度传教……”

郭致远同样向米格尔行了一个抚胸礼,微笑道:“米格尔主教大人,您好,愿仁慈的上帝与您同在……”

米格尔和阿库尼亚同样感到有些吃惊,两人交换了一眼,虽然两人经常因为利益问题也存在矛盾,但是在对外问题上还是很有默契的,两人都感觉到应该摸摸郭致远的底了,否则掌握的信息完全不对等,待会谈判的时候就有点被动了,所以米格尔同样对郭致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后,便试探道:“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你似乎和我之前见过的贵国使者不太一样呢,你如此年轻,不知道你在贵国担任什么样的职务呢?……”

双方的对话自然都是在刘通事的翻译下进行的,前面因为都是礼节性的对话,那刘通事自然都是照实翻译了,如今米格尔为了摸郭致远的底,问了一大段话,那刘通事感觉自己的搅黄谈判的机会又来了,所以并没有向郭致远翻译米格尔的话,而是直接代替郭致远用西班牙语回答道:“我们郭大人之前是福建古田县的知县,官职七品……”

果然他这么一翻译,阿库尼亚和米格尔的脸色就都很不好看了,他们对于中国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对于明朝官员的大致品级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七品知县是一个很小的官职,谈判都是讲究对等原则,明朝派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来和他们谈判,说得轻点是缺乏诚意,说得严重点那就是一种侮辱了。

阿库尼亚和米格尔还好点,脾气暴躁的托马斯一听就怒了,冷笑道:“生理人派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来和我们谈判,分明是不把我们西班牙帝国放在眼里!居然还敢要总督阁下亲自来迎接?我看这次谈判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郭致远自然也看出情况不对了,也猜到是那刘通事搞的鬼,但是他不会西班牙语,如果不通过这刘通事根本无法和西班牙人沟通,突然他灵机一动,他不会西班牙语,但是他会英语啊,虽然此时英语还远不像现代一样在全世界流行,成为国际交流的通用语种,但是十七世纪欧洲各国贵族之间的联系还是比密切的,各国贵族之间通婚联姻也是比较多的,或许阿库尼亚懂英语呢?

不过阿库尼亚是总督,如果郭致远直接用英语和阿库尼亚交谈也是不妥的,还是需要一个桥梁,所以郭致远就转头望向阿库尼亚身后的费丽莎,对她行了一个抚胸礼,用英语问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能告诉告诉我刚才米格尔主教大人说了什么吗?……”

郭致远的英语一说出口,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吃惊地望向了他,费丽莎见郭致远突然对她说话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对郭致远印象还不错,就把米格尔的原话用英语翻译了一遍,她这么一翻译,郭致远就彻底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冷冷地望了那刘通事一眼,那刘通事见郭致远会说洋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之所以敢在郭致远面前搞小动作,就是吃准了郭致远离开了他就没法和西班牙谈判,但是现在郭致远自己会说洋话,那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郭致远倒也没有当场对那刘通事动怒,对这样的跳梁小丑,他事后多的是办法收拾,便转头对米格尔用英语微笑道:“米格尔主教大人,刚才我们这位刘通事介绍我的情况介绍得不够详细,我叫郭致远,我的确是福建古田县的七品知县,不过我还有另一重身份,我的父亲大人曾是我国太子殿下的老师,如今是我国甘肃省的巡抚,所以我侥幸得到我国皇帝陛下的器重,让我担任外交特使……”

阿库尼亚和米格尔这才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脸色也好看多了,郭致远的父亲是一省巡抚,更是太子的老师,那郭致远就是妥妥的贵族了,这样的身份的确够资格出任外交特使和他们谈判了。

郭致远其实不喜欢动不动拿自己的“官二代”身份出来说事,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却别无他法,欧洲人其实比中国人更注重出身,只有出身贵族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而他这一番自我介绍也确实成功地化解了西班牙人的恼怒,对他的重视程度也提升了。

不过这样一来,阿库尼亚和米格尔对郭致远却是更加好奇了,郭致远居然会说英语,这完全颠覆了他们过去对明朝使者的认知,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阿库尼亚就再次试探道:“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你之前的几位使者已经向我转达了贵国皇帝陛下的来信,对于去年贵国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被杀事件我深表遗憾,但我已经向之前的几位使者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贵国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和这里土著发生了冲突,我们扣留贵国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也是因为他们扰乱了我们这里的社会治安,违反了我们的法律,必须得到惩罚,所以对于贵国要求释放这些罪民的要求我无法答应,如果你这次来也是和他们同样的目的,就不要再提了……”

对于阿库尼亚这番颠倒黑白的话郭致远自然十分愤怒,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便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道:“总督阁下,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贵国的商民到我国经商发生同样的情况,贵国会怎样处理呢?……”

阿库尼亚没想到郭致远会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一招,被郭致远反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说辞来反驳,一旁脾气暴躁的托马斯却忍不住了,嗤之以鼻道:“可笑!你们这些低贱的生理人怎么能和我们西班牙帝国的子民相比呢?谁要敢杀我西班牙帝国的子民,我就让他知道西班牙帝国的无敌舰队的厉害!……”

郭致远一听就彻底怒了,转头对托马斯厉声道:“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在我大明帝国宣战吗?!我没看出你比我高贵在哪里?!如果你不收回你方才的话并为你的无礼道歉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为方才的话付出代价!……”

托马斯轻蔑地望了比他矮小的郭致远一眼,冷笑道:“你怎么要我付出代价?莫非你还想和我决斗不成?……”

阿库尼亚本来也觉得托马斯太过鲁莽了,正准备呵斥他几句,不过一听他说出决斗两个字,突然眼珠一转,觉得借此称一称郭致远的斤两也不错,便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观察着郭致远的反应!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决斗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突然身形一闪就到了托马斯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藏在官袍下的燧发短铳,直接顶在托马斯的脑门上,寒声道:“决斗可以,方式由你选!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为你刚才的话道歉,否则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和人决斗的机会了!……”

欧洲此时虽然也已出现了燧发枪,但是却并没有大规模装配军队,因为当时燧发枪的技术还不成熟,经常存在点火不着的情况,加上造价也比较昂贵,所以没有普及,像马尼拉王城卫队这样的殖民地军队都还是装备的火绳枪,托马斯之前只是一个底层军官,所以也没见过燧发枪,见这枪虽然外形很像火枪,但是却没有火绳,这就完全超出了托马斯的认知,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托马斯被顶住脑门也不害怕,冷笑道:“你这个愚蠢的生理人,以为拿根像火枪一样的金属棍子就能吓唬住我吗?你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你们生理人造的火枪吧?连火绳都没有怎么射击啊?……”说着还信手准备来夺郭致远手中的燧发枪!

“砰!”一声巨响,郭致远枪口一偏,将草坪上的一个雕塑打得粉碎!

托马斯顿时吓尿了!没想到郭致远手中火枪真能发射啊,他现在终于开始后怕了,脚都开始打颤,站都有些站不稳了,郭致远刚才这枪要是打在他脑袋上,他的脑袋就和那粉碎的雕塑一个下场了啊!在场的其他西班牙人也都惊呆了,他们大都没见过不用点燃火绳就能发射的火枪,更没想到郭致远真的敢开枪。尤其是阿库尼亚和米格尔等高层更是满脸的震惊,他们是知道燧发枪的存在的,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很清楚燧发枪普遍装备军队的难度,如果中国人普遍都装备了这样先进的武器的话,那他们就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神秘的东方大国的实力了。

当然托马斯毕竟是王城卫队的卫队长,他手下的那些卫兵见自己的队长被郭致远用枪顶着着头,从震惊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也拿起手中的火枪对准郭致远,团练乡兵们自然也不客气,马上也拿起手中的燧发枪对准了西班牙人,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托马斯看自己人多,胆气又壮了一些,强撑着色厉内荏道:“你…你居然敢开枪?!你杀了我,你和你的人都…都别…别想活着离…离开马尼拉!……”

郭致远看也不看指着自己的枪口,继续用枪顶着托马斯的头,冷冷地道:“我再说一遍,为你刚才说过的话道歉,现在!立刻!我倒数十个数,十个数数完你再不道歉,你看我敢不敢杀你,10,9,8……”

托马斯的冷汗就下来了,偷偷的瞄了一眼阿库尼亚,阿库尼亚此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阴沉着脸没说话,托马斯终于绷不住了,有些崩溃地大叫道:“好!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你这个疯子!……”

郭致远这才收起了燧发枪,转头对阴沉着脸没说话的阿库尼亚摊摊手微笑道:“总督阁下,我也对方才的事情表示遗憾,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可是我好像没有看到你们的诚意……”

阿库尼亚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阿里,对手情报的缺失让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只有摸清郭致远的底牌他才好决断,所以他略一沉吟,便不动声色地道:“来自东方的使者,托马斯性格比较莽撞,方才的话的确有些无礼,他方才也为他说的话道歉了,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他瞟了托马斯一眼,继续道:“不过托马斯作为一名骑士,你方才用火枪威胁他,同样也是对他的一种侮辱,骑士的荣誉是不容侮辱的,他既然已经向你发出了决斗的挑战,这个挑战就不可能收回……”

托马斯接收到阿库尼亚的眼神,顿时又神气起来了,嚷嚷道:“对,决斗!……”

郭致远漫不经心地瞟了托马斯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啊,我接受托马斯的决斗挑战!”,郭致远看似漫不经心地一眼,托马斯却从他锋利如刀的眼神中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他刚刚差点被郭致远吓尿,都留下心理阴影了,竟然被郭致远一个眼神吓得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阿库尼亚有些恼怒地瞪了托马斯一眼,这家伙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过他的本意也是要摸清郭致远的底牌,同时给郭致远一个下马威,让郭致远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不敢提“过分”的要求,而不是真的要搞什么决斗,便不动声色地道:“方才你也说了,决斗的方式可以由托马斯选择,决斗难免出现死伤,托马斯是王城卫队队长,你是来自东方的使者,你们俩无论伤到谁都不太好,按照我们西班牙的传统,骑士决斗是可以由他的扈从代替出战的,就由你和托马斯各从自己的侍卫中选出扈从进行决斗,生死不论,如何?……”

托马斯顿时眼睛一亮,他虽然比郭致远高大,但是刚才郭致远表现出来的身手很是敏捷,他也感觉心里没有底,但是如果能让扈从代替出战那就好办了,他可是有一件“秘密武器”呢,只要这“秘密武器”一出场,肯定是稳操胜券了!立刻兴奋地大叫道:“对,让我们的扈从代替我们决斗!……”,说着也不等郭致远同意,就朝自己身后的卫兵队伍中大叫一声:“阿莫斯,出列!”

就见卫兵队伍中走出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这壮汉真不是一般的壮,活脱脱就像一只站起来的大黑熊,四肢粗大有力,走动起来带着一股逼人的威势,怪不得托马斯这么有信心,一般人面对这阿莫斯,就是站在那里让你打,你都打不动,而且这阿莫斯可不仅仅是只有蛮力,他在加入军队前还当过角斗士,还曾在角斗场创造过一百场的连胜纪录,至今无人打破。阿库尼亚在观看角斗表演的时候发现了他,将他要了过来,担任自己的护卫,阿库尼亚到菲律宾担任总督后把他也带了过来,让他加入了自己的王城卫队,方才阿库尼亚提议可以派扈从出战的时候,打的就是派阿莫斯出战的主意,总算托马斯没有蠢到家,很好地领会了他的意图,把阿莫斯派出来了!

郭致远此时却差点笑出声来了,虽说他一直坚持和团练乡兵们一起训练,法正也经常指点他武艺,身手已经远比一般人强得多了,就算与托马斯决斗也不怕,但要打败托马斯还是要费些功夫的,现在阿库尼亚主动提议可以派扈从出战那就简单了,以法正的身手,这种一对一的决斗还不是十拿九稳啊。便对身后的法正招招手,微笑道:“法正,你去会一会这个大个子,别弄死就行……”

法正一听自是大喜过望,他可是武痴,只要听说有架打,立马就无比兴奋,更何况他还从没和洋鬼子较量过,一听说要和洋鬼子较量嘴巴都快笑开花了,而且他平时和楚婉儿、张承他们较量都放不开手,生怕伤到楚婉儿、张承他们,如今郭致远说只要别把人弄死了就行了,那他就可以放手施为了,立刻兴奋地大喊一声“是!”就从队列中跑了出来的。

西班牙人都比较好斗,平时就喜欢看斗牛士表演什么的,一听要决斗也都十分兴奋,立刻把场地腾出来了。法正的身材在中国人中算是比较魁梧的,但和阿莫斯一比就明显差远了,和阿莫斯对立一站,就像老鹰面前站了一只小鸡一样,西班牙人都认为阿莫斯必胜,纷纷兴奋地大喊道:“阿莫斯,杀了他!杀了这个生理人!”

阿莫斯轻蔑地望了法正一眼,在他眼里法正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炫耀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肌,然后突然发动,抡起海碗大的拳头,像一架坦克一样朝法正直冲过来,威势极其惊人,不得不说这阿莫斯格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看似简单粗暴地朝法正直冲过来,其实是留了后招,包括法正怎样躲闪,他怎样变招都想好了。

哪知法正看到他直冲过来却也兴奋地大吼一声:“来得好!”,竟然不躲不闪,也抡起拳头朝他直冲过来,阿莫斯一看更是大喜,像这种硬碰硬的直接冲撞,肯定是身材高重量大的一方占优势,法正以自己的短处来对战他的长处在他看来简直太愚蠢了,本来还留了余力好变招的,一看这情形自然就不再留力,粗腿用力一蹬,将草坪上的草皮都蹬得飞溅起来了,再次加速,两人的拳头像火星撞地球一样直接撞到了一起!

郭致远本来对法正是极有信心的,但是看到法正放弃了自己身手敏捷的长项,却选择了与明显力量惊人的阿莫斯硬碰硬,心里也有些没底了,心说法正是不是太轻敌了,为什么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谈判

西班牙人都觉得阿莫斯肯定赢定了,他们可是曾经亲眼看到阿莫斯一拳打死了一头狂野的斗牛,和他对战的那名生理人不可能比一头牛还壮吧,所以都狂热地欢呼起来,齐声大叫:“杀死他!杀死他!”

然而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咔嚓!”一声令人牙根发酸的脆响,熟悉格斗的人都知道这是骨头脆裂的声音,随着脆响声,壮得像是一座山一样的阿莫斯轰然倒地,法正却是不动如山地稳稳站立,缓缓收回拳头,摇了摇头道:“真不经打!”

西班牙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现场变得如死一般安静,郭致远见倒下的阿莫斯一动不动,还以为法正把他打死了,他接下来还要和西班牙人谈判,死人了终究不太好,便走到法正身旁压低嗓门问道:“你把他打死了?”

法正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道:“没呢,他只是晕过去了,要不然会痛死的,不过他这只手肯定是废了……”

郭致远这才略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满脸阴沉脸色十分难看的阿库尼亚微笑道:“总督阁下,看来我又要说遗憾了,不过你们的这位勇士只是晕过去了,你还是赶快安排医生给他救治吧……”

阿库尼亚本来是想通过这场决斗给郭致远一个下马威,结果反被打脸了,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冷哼一声,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其他西班牙人也觉得无趣,纷纷离开了,只有费丽莎没有走,刚才郭致远用燧发枪指着托马斯的头的时候让费丽莎觉得非常帅,非常有男人味,这是在那些追求她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的男人身上看不到的,这让她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东方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郭致远见阿库尼亚居然就这样离开了也有些抓瞎了,他可是来谈判的啊,阿库尼亚都走了,他该找谁谈啊?看到费丽莎没有走,他就眼睛一亮,刚才参加欢迎仪式的西班牙人中只有费丽莎一个女性,而从费丽莎的站位来看,费丽莎就站在阿库尼亚身后,说明她和阿库尼亚的关系一定非常亲近,多半是他的女儿之类的亲人,便连忙朝费丽莎走了过去,再次对费丽莎行了一个抚胸礼,微笑道:“美丽的小姐,非常感激刚才帮我翻译,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叫费丽莎!”费丽莎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郭致远甜笑道。

“费丽莎,您的名字和您本人一样漂亮!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亲吻您的手呢?……”郭致远奉承道。

费丽莎见郭致远居然知道吻手礼越发好奇了,吻手礼是欧洲贵族男人见到贵族女人见面的常用礼节,表示对女士的敬意和感谢,女人谁不希望被人夸漂亮呢?便非常愉悦地向郭致远伸出了纤纤玉手。

郭致远用双手轻轻捧起费丽莎的纤纤玉手,象征性地在她的指背上亲吻了一下,继续道:“费丽莎,我想与总督阁下谈点事情,不知道您是否可以帮我引荐一下?……”

费丽莎对郭致远印象很好,爽快地答应道:“你要见我父亲?可以,我直接带你去他的办公室!……”

郭致远大喜过望,费丽莎果然是阿库尼亚的女儿,而且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友善,看来自己可以借助她的帮助完成自己使命,连忙道:“太感谢了,您能稍微等我一下吗?我向我的部下交代一下……”

费丽莎点了点头,郭致远赶紧走了回去,可他刚走过来,楚婉儿就一脸恼怒地朝他嚷道:“你刚才为什么亲那个西洋狐狸精的手?!……”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望了楚婉儿一眼,这个楚婉儿吃醋也不看场合,只得耐心地解释说这是一西洋人见面的一种礼节,楚婉儿却不依不挠道:“什么狗屁礼节?!我看你就是被那个西洋狐狸精迷住了!……”

一旁的孙二连忙解围道:“大西人确实有这种礼节,我也见过,大人你可真厉害,居然还会说西洋话!……”

楚婉儿也就不好再不依不挠了,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郭致远交待张承他们在外面等着,不要和那些西班牙卫兵起冲突,交代完后郭致远就跟着费丽莎进了总督府,在她的引领下来到了阿库尼亚的办公室。

阿库尼亚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是因为他发现郭致远和他见过的那些明朝派来的使者太不一样了,让他觉得他之前所了解到的那些关于大明的情况可能并不准确,这样他的计划就被完全打乱了,所以他准备先把郭致远他们晾一晾,这样一方面可以营造一种谈判的心理优势,另一方面也有更多的时间去收集关于大明的情报,以便做出正确的决策。

费丽莎把郭致远带来的时候,阿库尼亚正在向侍从交待让他找个地方先把郭致远他们安顿下来,严密监控,没想到费丽莎却直接把郭致远带来了,不由愣了一下,他又不好呵斥费丽莎,也不好再把郭致远拒之门外,只好朝郭致远点了点头,然后往椅背上一靠,面无表情地倨傲道:“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说吧,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郭致远没有急于回答阿库尼亚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才不卑不亢地道:“我原本以为西班牙是一个文明之邦,西班牙骑士都是非常有风度的,看来我错了,我不知道按照西班牙的礼节是怎样接待远来的他国使者的,但是在我大明,哪怕是敌国的使者,我们也会客气的请他们坐着说话……”

阿库尼亚被郭致远说得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对一旁的侍从挥了挥手吩咐道:“快去,给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搬一把椅子来!……”

那侍从飞快地去隔壁的房间搬来一把椅子,请郭致远坐下。阿库尼亚又吩咐侍从给郭致远送上一杯葡萄酒,刚才被郭致远嘲讽了一下,阿库尼亚的态度倒是没那么倨傲了,却仍然有些居高临下:“我从不在我的办公室接待外人,你也是第一个能够在我的办公室坐着说话的人,所以

请原谅我的手下的怠慢和疏忽,现在你应该可以说了……”

郭致远知道要阿库尼亚一下子改变傲慢的态度是不可能的,毕竟谈判比拼的是双方背后的实力,阿库尼亚背后有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自己背后却是软弱的大明朝廷,实力完全不对等,自己只能靠诈,谈判本身也是一种心理战,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便不慌不忙地道:“去年贵国无故屠杀我国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我大明皇帝陛下非常愤怒,准备兴兵讨伐,后来是我朝大臣劝谏,说我朝乃礼仪之邦,不宜轻启战端,故我大明皇帝陛下才命我出使马尼拉,为了我大明和马尼拉今后的和平与交往,杜绝同样的不愉快的悲剧再次发生……”

“我们要求:第一,贵国必须为去年无故屠杀我国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的行为道歉并做出相应的赔偿……”

“第二,要立即释放被你们囚禁的所有我国商民,允许滞留在马尼拉的我国商民自由选择是否随我们的船队回国……”

“第三,要归还去年被杀和囚禁的我国商民被扣押的财物,并赔偿他们所受到的损失……”

“第四,对于在去年马尼拉大屠杀事件中遇难的我国商民,能找到完整尸骨的,要归还他们的尸骨,不能找到完整尸骨的,要为他们举办葬礼,让他们得到安息……”

“第五,要惩治去年乱杀无辜的元凶……”

阿库尼亚一听就怒了,拍案而起,指着郭致远厉声道:“狂妄!你居然敢对我提如此狂妄且完全不合理的要求?!就连你们的大明皇帝在给我的来信中也不敢提这样狂妄的要求!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们国家的情况,以你们的实力根本无法和我西班牙王国的无敌舰队对抗!……”

说到这里阿库尼亚又指了指窗外郭致远停在港口外滩的两条船,恶狠狠地道:“你凭什么要求我们答应你这些狂妄的条件?是靠你们大明皇帝信中缥缈的武力威胁?还是要依靠你带来那两条破船?你相信不相信,只要我现在下令,不用几分钟,你的两艘破船就会被我们的大炮炸成碎片!而你和你的那些随从也都会变成悬挂在十字架上尸首!……”

郭致远早猜到阿库尼亚会是这样的反应,哈哈一笑道:“看来总督阁下对我们大明还真是不一般的不了解啊,一个大国的实力情报如果这么容易被你们了解到,那说明这个国家的实力强也强得有限,就好像刚才,总督阁下就明显错误地估计了我的那位随从和你手下那位勇士的实力,我相信总督阁下的确能让我带来的两艘船在几分钟内炸成碎片,但不知道总督阁下相不相信你一旦这样做了,用不了多久,我朝就会派出千艘战船将整个马尼拉变成一片焦土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谈判(二)

如果阿库尼亚见到郭致远之前,有人对阿库尼亚说这样的话,阿库尼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叫来卫兵把说这话的人抓起来丢出去了,千艘战船?这不是天荒夜谈吗?大明真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又何至于马尼拉大屠杀事件都发生一年了还在这里和自己磨嘴皮子,早就开打了。但是见到郭致远后,阿库尼亚对自己的判断又有些动摇了,郭致远的表现和之前的那些大明使者确实太不一样了,态度强硬,而且确实也表现出了让阿库尼亚忌惮的实力,别的不说,只是郭致远的卫队全部装配了燧发枪这一点就足以让阿库尼亚投鼠忌器了!

所以阿库尼亚虽然打心眼里不相信郭致远说的话,认为他是虚言恫吓,却也没有马上叫来卫兵把郭致远抓起来丢出去,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表明自己已经识破了郭致远的谎言。

郭致远也知道阿库尼亚不可能会被自己几句空口白话就吓倒而做出让步,不慌不忙地道:“总督阁下不相信也不要紧,因为我会证明给总督阁下看的。我们大明乃礼仪之邦,我们不惧怕战争,但是也不愿意轻启战端,因为战争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所以我们一般会把战争作为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这一步……”

阿库尼亚脸上就露出了嘲讽的神情,说来说去郭致远也还是虚言恫吓这一套,根本没有实质的威胁,就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说完了吗?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你的要求我一条都不会答应,我的无敌舰队会在这里等着你们所谓的千艘战船,到时我们再谈不迟……”

郭致远却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破的惊慌,哈哈一笑道:“总督阁下,你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比较好,我现在就告诉总督阁下,如果你拒绝我提出的条件,我们将会逐步采取的反制措施以及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第一,我们会彻底中断封锁与马尼拉的贸易往来,今后再也不会有我们的商船出现在马尼拉的港口,你们将因此损失巨额的税收来源,你们也将再也无法购买到我大明的陶瓷、丝绸等紧俏商品,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做了,或许暂时贵国还能承受这样做给你们带来的损失,但是如果我们一直封锁下去,你们还能承受吗?就算总督阁下能够承受,没有了来自我国的货物和税收收入,马尼拉如何继续吸引贵国的商人前来?你们又从何处获取资金来支持你们神圣的传教事业?教会会答应吗?贵国的王室会答应吗?到时候只怕总督阁下的位置也会有些不稳了吧?……”

阿库尼亚心里咯噔一下,这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西班牙在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中抢掠了大量的大明到马尼拉经商的商民的货物和财富,能够抵消因此带来的税收损失,只怕他们内部早就闹起来了,但是如果中国一直封锁下去,那所带来的损失就远不是这么一点点了。

不过阿库尼亚也不甘心就此做出让步,硬撑着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没有你们,我们一样可以和日本人还有东南亚国家进行贸易,从他们那里买到你们的商品,而且我了解你们生理人,你们朝廷的禁令只是一句空话,只要有利可图,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生理人来和我们交易……”

不得不说阿库尼亚这句话确实说中了中国人的劣根性,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原本的历史上,1603年马尼拉大屠杀事件发生后没几年,对马尼拉的贸易封锁就变成了一句空话,为了巨额的海贸利润,那些中国海商很快又恢复了与马尼拉的贸易往来,这才会有后面两次的悲剧重演。就是在后世,这样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当某国发生排华辱华事件之后,可能短时间国内民众会十分气愤,发起抵制,可是用不了多久,又会有大量的游客涌向该国去旅游,疯狂扫货。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所以郭致远也并没有急着反驳阿库尼亚的话,微微一笑道:“看来总督阁下还没完全认清形势啊,不是只有你们西班牙人才知道和我国之间的贸易利润有多大啊,欧洲大陆的许多国家,荷兰、英国、法国都排着队等着和我们交易呢,哪怕和你们穿一条裤子的葡萄牙人也正巴不得你们早点退出这里的商业竞争吧,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条反制措施了,我已经联系了荷兰人派到东方的首领韦麻郎,他可是非常有兴趣取代你们在菲律宾建立殖民地呢!……”

阿库尼亚的脸色终于变了,郭致远这下是真的击中他的要害了,作为西班牙派驻菲律宾的总督,阿库尼亚当然非常清楚荷兰人的野心,而且郭致远连韦麻郎的名字都说出来了,显然就不是虚言恫吓了,立刻色厉内荏地咆哮道:“荷兰人那是痴心妄想!只要他们敢来,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厉害!我会向上帝证明,他忠诚的仆人还没有衰落到举不动枪,拿不起剑!……”

郭致远瞟了阿库尼亚一眼,轻飘飘地加了一句:“荷兰人或许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如果加上我国的千艘战船呢?总督阁下有信心能同时面对我们两国的夹击吗?总督阁下不会真的认为你们的无敌舰队能无敌于海上吧?据我所知,你们的无敌“神话”已经被英国人终结了呢?……”

这话就正戳中了阿库尼亚的痛处了,他眼中暴起一道骇人的寒光,双眼血红地死死盯住郭致远,一股浓浓地杀机向郭致远笼罩过来!郭致远却毫不示弱地回望回去,丝毫没有退缩和回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了几分钟,办公室里寂静的可怕。空气紧张到似乎划了火柴就能点着了一般!

就连一旁的费丽莎也感到气氛的压抑和**味,她自然是偏向父亲这一边的,可是对于郭致远的沉着应对也很是欣赏,她还从没有见人能让她父亲如此失态呢,便朝郭致远咯咯一笑道:“我相信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要不然我的父亲大人也不会在这里接见你了……”

郭致远也不想真的和阿库尼亚撕破脸,毕竟他方才说的话也都是在诈阿库尼亚,根本实施不了,便举起手中银杯,朝费丽莎遥敬了一下,哈哈一笑道:“我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美丽的费丽莎小姐面前谈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绅士了,我向费丽莎小姐表示歉意……”

阿库尼亚正好借坡下驴,也哈哈一笑道:“是啊,在女人面前不能谈战争,这是我们男人的事!”,说着他搓了搓手指,对郭致远道:“你的要求我已经知道了,此事太过重大,我需要和我的同僚商议一下才能做决定,郭先生是第一次来马尼拉吧,不如先住下来,让费丽莎陪你走一走看一看,等我们商议好了再给你答复……”

郭致远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谈判不可能一蹴而就,阿库尼亚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空话就马上让步,便放下手中的银杯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希望我不会等太久……”,然后又朝费丽莎欠身行礼道:“能有美丽的费丽莎小姐陪伴我领略马尼拉的风情,我非常荣幸!……”

费丽莎现在对郭致远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咯咯笑道:“能为来自东方之国的使者当向导,我也很荣幸……”

郭致远跟着费丽莎离开了,阿库尼亚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对那侍从招了招手,阴狠狠地道:“找人盯着他们,不能让他们乱走,不能让他们看到的东西绝不能让他们看到!……”

接下来几天,郭致远就在费丽莎的带领下每天在马尼拉城闲逛,倒也有些收获,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经营多年,马尼拉城已经颇为繁华了,这里有很多西班牙人开的商铺,郭致远在这里看到了不少在大明买不到的好东西,比如西洋人的钟表、珠宝等,最让郭致远感到惊喜的是他在这里还看到了玻璃店,郭致远一直想把玻璃造出来,有了玻璃他就可以造望远镜,可惜他的化学知识实在太渣,想造也造不出来,如今有了现成的玻璃,那就好办了。

光是玻璃镜片郭致远就一口气买了上百块,为了不让西班牙人识破自己的意图,郭致远没有让那些西班牙商人帮自己将镜片打磨,那些被西班牙囚禁的中国商民在马尼拉经商多年,肯定有这方面的人才,到时候让他们帮自己打磨一下,就可以把望远镜造出来了!

郭致远还在这里发现了烟草,吕宋的烟草可是很有名的,郭致远一口气买了好几吨,准备回去把雪茄弄出来,专攻高端市场,这又是一条财路。于是接下来郭致远就开启了买买买的败家模式,他现在不差钱,只要看中了连价的懒得还,出手相当阔绰,成了最受欢迎西班牙商人欢迎的“大凯子”,只要看到他来了,所有的西班牙商人都全跑到商铺门口笑脸相迎。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寻找李旦

郭致远本来还想买些农作物种子的,不过西班牙人对于农作物种子管制非常严,没有特别的门路是很难弄到的,只能慢慢找机会了。

郭致远的另一大收获就是和费丽莎的关系快速升温,仗着穿越优势,郭致远很快在费丽莎面前树立起了知识渊博、温文尔雅、风趣幽默的良好形象,常常逗得费丽莎咯咯直笑,加上他出手大方,给费丽莎买了不少珍贵的礼物,哪个女人不喜欢年少多金又英俊风趣的男人?所以费丽莎看郭致远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眼睛里跟装了钩子似的,搞得郭致远心猿意马。

有美相伴,这种感觉当然很好,唯一不爽的是不管郭致远走到哪里,都有几个西班牙卫兵像苍蝇一样盯着,马尼拉城的许多地方他都不能去,几次想出城都被拦住了,这下郭致远就明白了,阿库尼亚这是使的缓兵之计,想把自己软禁起来呢。

郭致远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否则这么继续下去自己就被动了,不过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收集西班牙人的情报可不容易,费丽莎看似单纯,其实精明得很,一问到实质问题就顾左右而言它了,这个时候郭致远就想到临行时白度提到的李旦了,李旦作为菲律宾的华人领袖,对西班牙人肯定十分了解,如果能够找到他,自己再和阿库尼亚谈判心里就有底了,而且李旦在原本的历史上能成为纵横海上的海盗王,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郭致远如果能够收服他,对郭致远的宏图大业肯定大有帮助。

可是郭致远到哪里去找李旦呢?在马尼拉王城内郭致远就没看到几个中国人,偶尔看到几个也都是给西班牙人当仆役的,每次郭致远想走过去向他们打听打听李旦的下落,还没开口呢,人家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开了。

这下郭致远就抓瞎了,偌大的马尼拉城自己去哪里找李旦呢?这时他想到自己在港口码头上看到的那些戴着脚镣的华人,或许在他们那里自己可以打听到李旦的下落,可是问题又来了,现在自己被那些西班牙卫兵像看犯人一样看着,连马尼拉王城都出不去,又怎么去接触那些戴着脚镣的华人呢?

郭致远每天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汇报给了阿库尼亚,听说郭致远每天带着费丽莎到处买买买,阿库尼亚对他的警惕也放松了一些,但是却让阿库尼亚更加头疼了,郭致远如此放松,难道他真的是胸有成竹?中国真的准备联合荷兰人来对付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阿库尼亚也有些拿不准了,只得再次召集西班牙派驻菲律宾的这些高层来商议,阿库尼亚把郭致远提的五点要求一提,众人立刻炸锅了,托马斯第一个跳了出来,暴跳如雷道:“该死的生理人,竟敢提出如此狂妄无理的要求!我立刻带着卫队去把那些该死的生理人抓起来,把他们全部绞死!不!我要把他们剁成肉酱喂狗!……”

可是当阿库尼亚把郭致远提出的准备反制西班牙的措施,以及中国准备联合荷兰人对付西班牙的事说出来,所有人都不做声了,能够坐到他们这样的位置,眼光自然是不差的,立马知道郭致远这招真是点中西班牙的死穴了,如果属实的话,那就糟糕了!

接下来西班牙人自己先吵起来了,有主战的,有主和的,闹得不可开交,连阿库尼亚也弹压不住,最后还是米格尔老奸巨猾,提出先拖住郭致远,然后马上派人乘船去福建打听情报,看中国朝廷是否有动作,如果没有动作,就说明郭致远完全是虚言恫吓,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了。阿库尼亚一听就大喜过望,对米格尔连连直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立马把侍从叫了进来,安排人连夜出海,去中国福建内地打听情报。

郭致远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因为西班牙人的这个举动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样待下去,必须尽快找到李旦,正好这时费丽莎来了,郭致远眼珠一转,看来自己要想出城只能着落在这费丽莎身上了,就赶紧迎了上去,笑道:“费丽莎,你能告诉我马尼拉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这几天天天在王城里转都转腻了!……”

这话倒是说到费丽莎心坎里去了,她本是个爱新鲜刺激的,嘟着嘴道:“可不是嘛,你还只是在这里待了几天就腻了,我可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了呢!……”

郭致远一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道:“不如咱们出城玩玩去?……”

费丽莎一听就警惕起来,皱了皱眉头道:“你要出城?……”

郭致远连忙道:“费丽莎,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被你们关起来了,我想见他,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费丽莎有些纠结地望着郭致远,她对郭致远有好感,可是她又不想违抗父亲的命令,郭致远看出她有些犹豫,就诚恳道:“费丽莎,你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善良的姑娘,我知道你爱你的父亲,也爱你的祖国,那么你希望看到将来我和你的父亲开战吗?我是为了和平而来的,只有和平才符合我们两国共同的利益,那些被你们囚禁的中国百姓是无辜的,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西班牙同胞身上,你会坐视不理吗?……”

费丽莎想了想道:“就算我肯帮你,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命令卫兵绝不能放你出城,我想帮也帮不了啊!……”

郭致远一听就大喜过望,凑到费丽莎耳边小声道:“我有办法!……”

在门外负责监视郭致远的卫兵见到费丽莎又来找郭致远,有些妒忌地对同伴道:“那个生理人使者可真是艳福不浅啊,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魔法,居然让费丽莎天天来找他!……”

他的同伴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就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费丽莎是不会看上你的,你没见那个生理人使者多有钱啊,我要是女人也会看上他不会看上你……”

那个暗恋费丽莎的卫兵刚要反驳,就见费丽莎和“郭致远”有说有笑地带着侍从出了门,连忙停住了嘴跟了上去,他们都没发现这个“郭致远”其实是假扮的,外国人看中国人和中国人看外国人一样,都觉得长得都差不多,所以郭致远找了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团练乡兵穿上自己的官服假扮自己,而真正的郭致远却换了一套西班牙服饰,戴了假发混到了费丽莎的侍从里。

费丽莎和“郭致远”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突然吵了起来,然后费丽莎就带着自己的侍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郭致远”则有些沮丧地带着自己的随从重新回到了住处,负责监视他暗恋费丽莎的那名西班牙卫兵还在那里暗暗高兴,完全没有发现真正的郭致远已经跟着费丽莎离开了。

“没意思,我们出城打猎去!”费丽莎装作和“郭致远”吵架后十分不爽,带着侍从们直奔城门,费丽莎是阿库尼亚的女儿,守城的卫兵自然不敢拦她,而且费丽莎也确实经常出城打猎,所以也没起疑心,恭敬地把费丽莎一行送出了城。

郭致远出城后直奔码头,码头那些戴着脚镣搬运货物的华人果然还在,郭致远兴奋地上前拦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华人,向他询问李旦的下落,那老年华人警惕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李旦?没听说过!……”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郭致远愣了一下,心说没道理啊,李旦既然是菲律宾的华人领袖,这里的华人没理由不认识他啊?突然他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西班牙服饰,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连忙扯下自己头上的假发,再次拦住那老年华人,压低嗓门道:“老伯,我是来自大明的使者,我是来救你们的,我找李旦有要紧事……”

那老年华人有些狐疑地望了郭致远一眼,他一直在码头干活,大明又派了使者来马尼拉的消息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因为前几批大明使者来以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反而让西班牙人气焰更加嚣张,对他们也折磨得更厉害了,所以这些被囚禁的华人都有些灰心丧气了。

郭致远也看出了那老年华人的疑虑,便指了指自己停靠着外滩的两艘大船诚恳道:“老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来救你们的,如果我不是想救你们,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只带两艘船就来马尼拉呢?……”

那老年华人想了想,觉得郭致远说得确实有道理,郭致远他们这次来确实和前几批来的大明使者不一样,前几批来的大明使者都很怕死,根本不敢进马尼拉王城,怕被西班牙人包了饺子,谈判都是在使船上谈的,他眼中又冒出一丝希望的目光,一把紧紧抓住郭致远的手激动道:“你真是来救我们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李旦

郭致远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老伯,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带着你们一起回去,回中国去!……”

那老年华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啊!我们终于能回去了!终于能回去了啊!……”

郭致远连忙把那老年华人扶起来,压低嗓门道:“老伯,你暂时别声张,要把你们救回去我还得和西班牙人斗智斗勇,所以我得找到李旦,他或许能帮到我!……”

那老年华人也醒过神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忙不迭地道:“对,对,现在不能声张,你要找李旦是吧?他在苦役船厂呢,嗯,那家伙脑瓜子活,大家伙都服他,你找到他没准真能帮你,不过那边管得可比这儿严……”

在那老年华人的指点下,郭致远找到了苦役船厂,苦役船厂主要是修补一些破损的帆船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乱糟糟的,苦役们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郭致远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像是到了菜市场一样,费丽莎就更不用说了,恶心得直捂鼻子,差点当场呕吐出来了。

几百个戴着脚镣的犯人在这里做着苦工,这里既有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也有形容憔悴、面黄肌瘦的少年和老人。几个西班牙哨兵抱着枪在四周巡逻,另外有一些西班牙水手拿着鞭子穿梭在囚犯中,看到他们认为偷懒的囚犯,就毫不留情的没头没脸的抽打,码头上时不时的响起了惨叫和求饶声。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正扛着一根粗重的木枕步履蹒跚地走着,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给绊倒了,粗重的木枕直接砸在他脚上,少年发出一声惨叫,估计这一下直接把他的脚都砸断了,一旁的西班牙水手却立刻跑了过来,拿着鞭子对着那少年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抽!

郭致远看得气愤不已,血冲头顶,正准备冲过去救那少年,“住手!”戴着脚镣的犯人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吼,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冲着那西班牙水手怒喝道:“他的脚已经被枕木砸断了,你想把他打死吗?!……”

看到这中年汉子,郭致远不由眼睛一亮,暗赞一声,真是好一条铁汉!这中年汉子身高七尺,长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一头短发如发针一般竖立,前额十分宽阔,脸庞如刀削一般菱角分明,虽然穿着囚徒的蓝布制服,却有着一股轩昂的气势,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上纹着两条青龙,脚上带着铁镣,铁环也比别人粗上一倍,但是那中年汉子却是浑若无物般,行走起来虎虎生风,完全不受影响,反而因为铁镣“哗哗”的响声让他多了几分慑人的气场!

那西班牙水手也被他的气势所慑吓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大约觉得丢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地指着那中年汉子怒道:“李旦,你想替他出头吗?我偏要打他!……”,说着又挥动鞭子向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抽去!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亮了,原来这中年汉子就是李旦!果然是气度不凡,怪不得能成为菲律宾的华人领袖呢,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站出来,他要看看李旦会如何处理此事,由此看出此人的心性,能否为自己所用?

就见李旦冷笑一声,伸手抓住那水手的鞭子,也不顾鞭子在他手臂上留下的血痕,一把拽住鞭尾,稍一用力,就把鞭子从那水手夺了过来,再一扬手,鞭子就被抛无影无踪了!

“李旦,你想造反吗?!”那西班牙水手厉声大叫起来,而站在高处监视的那些西班牙卫兵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李旦,其他犯人见状也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枕木,围了过来,站到了李旦身旁,双方对峙了起来。

这时一名留着八字胡的西班牙军官也闻声走了过来,一看现场的情况就冷笑起来,指着李旦冷冷地道:“李旦,果然又是你!你想造反吗?那我就成全你!”,说着就举起了右手,对手下的西班牙卫兵厉声喝令道:“准备射击!”

“且慢!”李旦大喝一声,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对着那西班牙军官冷冷地道:“安德鲁少尉,我没有想造反,你如果把我们都杀死了,谁给你们干活?恐怕你也不好向总督阁下交差吧?!……”

那西班牙军官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李旦说得有道理,如果把这些华人囚犯都杀死了,他也不好交差,想了想道:“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不是造反是什么?……”

李旦一听就知道这西班牙军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连忙转头对身后的其他华人囚犯道:“大家都散了吧,不要给西班牙人借口杀我们!……”

他身后那些华人囚犯都有些不甘心地嚷了起来:“旦哥,这些西班牙人欺人太甚了!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了!……”

李旦一听就大吼道:“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拼啊?!拳头拼得过火枪吗?难道你们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要认我这个大哥,就赶紧给我散了!……”

看得出李旦在这些华人囚犯中还是很有威望的,那些华人囚犯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听从李旦的话纷纷散开了,李旦则弯下腰搬开压在那少年脚上的枕木,对那少年柔声道:“小兄弟,忍着点,我扶你起来!”

那少年倒也坚忍,咬着牙在李旦的搀扶下居然真的重新站起来,李旦搀扶着那少年准备离开,却被那西班牙军官叫住了:“站住!就这么就想走?!”

李旦捏了捏拳头,强压心头的愤怒,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望着那西班牙军官,冷冷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那西班牙军官用手指轻抚着八字胡,冷笑道:“有人犯错,就必须有人接受惩罚!……”

李旦将那少年扶到一边,然后将身上的蓝布囚服一脱,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大手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拍了拍,然后朝那西班牙军官轻蔑地一笑道:“来!朝这儿来!我要皱一下眉头算我没种!……”

那西班牙军官眼角剧烈地一缩,显然被李旦不屑的态度给激怒了,把手一伸,之前那西班牙水手立刻讨好地将一条鞭子递到了他手上,这鞭子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用九根皮条固定在一个短短的把手上做成的,每根皮条的末端都有一个小铅球,抽在人身上远比普通鞭子疼得多,所以犯人们给这鞭子取了个名字,叫“九尾猫”。

那西班牙军官挥动“九尾猫”对着李旦的胸膛狠狠地抽了下去,李旦古铜般的胸膛上立刻出现了九道血肉模糊的血痕,李旦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朝那西班牙军官冷笑道:“安德鲁少尉,你没吃饭吗?就这么点力气?……”

这下就把那西班牙军官彻底激怒了,再次挥动“九尾猫”准备狠狠教训李旦一番,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正是郭致远出面了!

安德鲁少尉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他虽然只是一个下级军官,但在这苦役船厂他却是能够决定他人生死的存在,有谁敢阻止他打人?看到郭致远他就愣住了,马尼拉的华人不是都被抓起来了吗?怎么还有华人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苦役船厂?身上还穿着西班牙人的服饰?不过他很快找到了答案,因为他看到了郭致远身后不远处的费丽莎,赶紧把“九尾猫”皮鞭一扔,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讨好道:“费丽莎小姐,您怎么来了?”

郭致远朝费丽莎使了一个眼色,费丽莎会意,知道郭致远是要她给他制造和李旦独处的机会,她待在这臭气熏天的船厂老大不自在,便捂着鼻子道:“安德鲁,我在城里待着太闷了,你带我到处转转吧……”

费丽莎可是马尼拉所有年轻的西班牙男子心中的女神,安德鲁平时想和她说句话都没机会,如今费丽莎让他陪她到处转转,自然是千肯万肯,哪里还顾得上李旦,赶紧屁颠屁颠地领着费丽莎去船厂干净一些的地方参观了。

郭致远走到李旦面前,那些西班牙卫兵见他是和费丽莎一起来的也不敢阻拦,李旦有些诧异地望了郭致远一眼,说了声谢谢,便准备扶着那受伤的少年离开,郭致远当然不可能让他离开了,赶紧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他,压低嗓门道:“李旦,我叫郭致远,是大明派来的使者,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李旦听说郭致远是大明使者,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不过却并没有如之前那那老年华人一样露出激动之色,而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使者大人啊,李某贱命一条,就不劳大人费心了!麻烦大人让一让,我还要去给这位小兄弟治伤……”

第二百一十九章 营救李旦

郭致远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李旦态度会这么冷淡,不过转念一想也对,李旦是做海盗的,对朝廷中人自然不感冒,看来自己得亮明另一重身份了,就从口袋里拿出临走时白度给的玉佩朝李旦晃了晃,李旦一看就虎躯一颤,上前一把抢过郭致远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扑通一下跪在郭致远面前,激动道:“大人,原谅李旦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大人既持有白恩公的信物,便是李旦的恩公,李旦愿任由恩公驱策,万死不辞!……”

通过之前对李旦的观察,郭致远对李旦还是很欣赏的,对同胞讲义气,有人格魅力,才能在这些华人囚犯中树立这么高的威望,更难得的是他不仅仅有匹夫之勇,还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才正是郭致远需要的,还真多亏了白度临走时给的这块玉佩,要不然要收服心高气傲的李旦还真不容易,连忙把李旦服了起来,心怀大悦道:“李叔快快请起,白兄临行时将这玉佩交给我,让我一定要找到李叔,说只要有李叔相助,我一定能圆满完成这次出使任务……”

李旦摇了摇头苦笑道:“大人言重了,李某何德何能有如此能耐,如果李某没有失去自由,或许还能帮衬大人一二,可如今李某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就算想帮大人也有心无力啊!……”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李叔放心,我一定会设法将李叔营救出去的!……”

李旦连忙道:“大人切不可轻举妄动,这里看似松散,实则守卫森严,否则李某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而且就算大人将我救出苦役船厂,这里到处都是西班牙人,我们很难躲过他们的搜捕,李某贱命一条不打紧,若是连累大人就万死莫辞了!……”

郭致远拍了拍李旦的肩膀,微微一笑道:“李叔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好歹我也是大明的外交特使,西班牙人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李旦有些担忧地望了郭致远一眼道:“我在吕宋和西班牙人打交道也算是打老了,这些西班牙人说一套做一套,嘴里跟你称兄道弟,说翻脸就翻脸,大人和他们打交道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才行……”

郭致远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感觉自己可能有些过于乐观了,这些天阿库尼亚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自己这么干等着肯定不是办法,但是自己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想收集西班牙人的情报也收集不了,看来还是必须得赶紧把李旦营救出来了才行!

这时费丽莎已经跟着安德鲁转了一圈回来了,郭致远只得拍了拍李旦的肩膀,压低嗓门说了一声:“等我消息!”就快步离开了。

郭致远跟着费丽莎的队伍再次回到马尼拉王城,他本来还想请费丽莎帮自己营救李旦的,但是怎么也张不了口,费丽莎毕竟是阿库尼亚的女儿,让她帮自己救李旦就等于直接和阿库尼亚做对了,所以郭致远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回到住处后,郭致远就把自己手下的骨干召集起来商议如何营救李旦,众人大都是第一次来马尼拉,听郭致远把情况一介绍都有些抓瞎,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营救一个被严密看守的囚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致远凭借自己的记忆把苦役船厂的地形图画了出来,指着地图道:“这里就是苦役船厂,我们只要能把李旦带到我们的大福船上就算营救成功了,白天的时候人多眼杂,我们只能晚上动手,我观察了一下,苦役船厂靠陆地的一面守卫森严,而且我们就算把李旦从牢房救出来,要从陆地上把李旦带到我们的大福船上就必须经过码头,码头上有很多西班牙商船,还有许多菲律宾土著,如果惊动了他们,我们的营救行动就等于失败了!所以我准备从靠海的一面想办法!……”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众人眼睛都亮了,纷纷献计献策,很快就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营救计划。第二天郭致远便再次找到费丽莎,说自己昨天见到了自己的那位朋友,听他说了在苦役船厂的生活很苦,所以想送一些生活物品过去让他改善一下生活,费丽莎昨天也去了苦役船厂,自然清楚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是多么的悲惨,心里也颇为同情,所以也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再帮郭致远一次。

当下两人如法炮制,像昨天一样出了马尼拉王城,再次来到苦役船厂,那安德鲁见到费丽莎再次到来还以为自己走桃花运了,得到了女神的垂青,哪里还会多想,屁颠屁颠地又带着费丽莎到处乱转去了,郭致远则再次找到了李旦,将一包东西交给了他。

“什么东西?!”昨天和李旦起冲突的那名西班牙水手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指着李旦手里的包裹厉声质问道。

李旦有些紧张地望了郭致远一样,郭致远却是不慌不忙地道:“费丽莎小姐觉得这里的苦役太可怜了,很同情他们,让我给他们送一些食物和药品……”

那西班牙水手犹豫了一下,费丽莎是阿库尼亚的女儿,显然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但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李旦,硬着头皮指着李旦手里的包裹道:“打开检查!”

李旦还有些犹豫,郭致远再次前来肯定是已经有了营救他的计划,万一包裹里有什么秘密物品,打开被这西班牙水手发现了就糟糕了,郭致远猜到了他的顾虑,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让他放心,李旦这才打开了包裹。

那西班牙水手探头看了一下,包裹里只放了一个长条面包和一些伤药,便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不过也并没有离开,显然他不想让郭致远过多的和李旦这个危险人物接触,郭致远一看这西班牙水手不肯离开,也没有过多的停留,指着那长条面包道:“李叔,你多吃点面包,对身体有好处!……”说完就离开了。

李旦一听眼睛就亮了,知道自己能否得救的秘密多半就在这面包里了,连忙把包裹重新包了起来,牢牢抱在了怀里,那西班牙水手见郭致远已经离开了也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等那西班牙水手走远后,李旦对身边的几个华人囚犯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道:“你们帮我挡一下!”,那几个华人囚犯会意立刻排成了人墙把李旦挡了起来,李旦借着众人的掩护赶紧蹲了下来拿起面包,小心翼翼地将面包掰开,果然不出他所料,面包里面有东西---一把小锉刀。里面还夹带着一张纸条。这个纸条自然是郭致远写的,郭致远在纸条上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营救计划,那把小锉刀是让李旦用来锉开他脚上的脚镣的,在伤药里混有可以用来引火的白磷粉,郭致远让李旦到晚上的时候先用锉刀锉开他脚上的脚镣和窗户铁栅,逃出去以后再用白磷粉在外面放火,到时候那些西班牙守卫为了救火必然大乱,李旦就可以趁乱跳到海里,往东游,不远自有小船接应他!

李旦看完纸条后心神大震,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试过逃走,但因为西班牙人守卫森严,没有一次成功的,反而因此吃了不少苦头,相比他自己想出的那些逃跑计划,郭致远的这个营救计划的可行性更高,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因为白度的那个玉佩而对郭致远俯首帖耳,现在却是真正被这个年轻机智的大明使者折服了。

李旦把纸条看了两遍,搓成小团,放在嘴里嚼碎吞了下去,然后把小锉刀和药粉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借着干活的机会找到自己的几个心腹手下,对他们小声交待起来,让他们配合自己行动。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西班牙人对李旦很重视,为了不让他和他的手下们串联,还特意把他单独关押,让他一个人住一间囚房,不过现在反而给了李旦方便行事的机会。囚房里的空气污浊的有些让人昏昏欲睡,若是平时劳累一天的李旦早已呼呼大睡了。

此时的李旦自然睡不着,一面躺在床上装睡,一面用小锉刀搓着自己手铐和脚铐上的柳钉,李旦当过铁匠,这种活自然难不住他,所以他很快搓平了自己手铐脚铐上的柳钉,卸下手脚铐。他翻身站起来,先凑到牢门前,仔细听了一番外面的动静,确信无碍后,借着月光,把手脚铐和枕头塞进自己盖得薄被里,勉强的摆了个人形。然后蹑手蹑脚的来到窗边,用锉刀开始锉窗户上的铁条。

锉断铁条并不容易,李旦一方面要用力的锉,一方面又要小心别发出声音,同时耳朵还要竖起来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忙到了接近子夜,李旦才锉断了三根铁条,他歇了歇,一股作气花了近半个时辰功夫锉断了剩下的两根。

第二百二十章 强硬

李旦尝试了下将头从窗户伸了出去,观察了下四周,然后缩肩收腹,天神般魁梧的汉子居然像狸猫一般从这小窗户挤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不过他知道现在远不是放松的时候,西班牙人在外面不知布置了多少明哨和暗哨,不把这些明哨和暗哨调开,他根本没机会跑出去,之前李旦几次逃跑没能成功就是逃出牢房后被外面的暗哨发现了。

多亏这次郭致远计划得周全,准备了白磷粉,这白磷燃点极低,只要稍一摩擦就能引火,而这苦役船厂到处是木头,要制造混乱实在容易了,不过为了不波及其他华人囚犯,这火还是得放得有点技巧,这也是郭致远为什么给李旦白磷而不直接给其他的引火之物的原因,因为白磷引火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动静大,而且不容易扑灭,但是白磷引的是冷火,温度不高,扩散不快,可以给其他华人囚犯足够的逃生时间。

李旦避开牢房口的守卫选了几个隐蔽的角落开始放火,等浓烟冒起来,他立刻开始大喊:“起火了,快救火啊!”,而他那些心腹手下也马上十分配合地爬起来,用手铐疯狂地开始砸牢门,一边砸一边大喊:“起火了,快放我们出去!要烧死人了!……”

整个苦役船厂顿时乱作一团,牢房守卫们也怕把囚犯们都烧死了难担责任,再说灭火也需要这些囚犯出力,赶紧把牢房打开把苦役囚犯们放出来,那些本来隐藏起来的暗哨也纷纷站出来察看情况。

李旦趁乱跑到了海边,一个猛子扎到海里,为了避开望哨兵的目光,他并没有急于上浮,凭着一口气猛然潜进深深的水下,在那静静的蓝色世界里,在那危机四伏的暗礁丛中,游鱼一样向东游去。

待到他浮上海面换气时,已经游离海面几十米远,但他还是继续拚命地扎着猛子,一个劲地呼吸、憋气、扎猛、升起,机械地重复这一系列动作,这样一直游了半个时辰,渐渐地,他喘气的声音和活动的姿势不那么从容,在水下呆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快,嘴巴露出水面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终于,他感到冰冷的水泡透了他的皮肤,进而渗进肉里,骨头里。他开始慢慢地失去了活力,变得麻木了,眼球里的火花也逐渐熄灭,海水、礁石、海鱼全融成模糊的一团。

在死神开始收缩扼在李旦喉咙上的双手时,一叶小船出现在他的前方,李旦心中一喜,眼中再次冒出了希望的火光,拼命一跳,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挥动着他的双手,小船显然也发现了他,迅速调整航向向他驶来,在船上的人拉扯帮助下,李旦爬上了船。船上的一个人迅速拿毛毯,帮他擦干身上的水,并摩擦他那被海水冻的麻木的肌肉,另外一个则递上一个酒葫芦。

李旦接过酒葫芦,一扬脖灌下半葫芦烧刀子,这酒像一团火一样从喉咙流向肚子,再从肚子扩散到四肢。李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环顾了下这条不大的小船,船上除了他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蒙着面纱的女人,本来死里逃生的喜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诧异道:“郭大人就准备了这么一条小船来营救我?……”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以为呢?还要我们敲锣打鼓列队欢迎你不成?……”

李旦被这蒙面女人噎了半死,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西班牙人很快就会发现我跑了,肯定会组织全面搜捕,咱们这船也跑不远啊!……”

那蒙着面纱的女人不用我说大家也猜到了,正是沈君蓉,她是除了郭致远对任何男人都不假颜色的,冷笑道:“谁说我们要跑了,我家大人说了,我们的使船就相当于我们大明的国土,你到了我们的船上就等于回到了大明的国土,你就放心好了,只要我们的船在,你就是安全的……”

李旦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君蓉,他在海上纵横多年,也算是胆大包天的狠角色了,可郭致远这帮手下也太狂得没边了吧,在西班牙人的虎视眈眈下就那么两艘船也敢跟西班牙人叫板,这是哪来的底气啊?

原本李旦投靠郭致远完全是因为白三亭留下的那块玉佩,现在他却是越来越对郭致远感兴趣了,手下一个女部下就有这样的胆气和气魄,那么郭致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李旦也被沈君蓉激起了心中的傲气,哈哈一笑道:“行,那我李旦这条贱命就交给你们了!……”

很快李旦就知道沈君蓉的强势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了,西班牙人发现李旦越狱以后果然立刻组织了全面大搜捕,而且很快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了郭致远带来的这两条使船上,派了两百名卫兵要求登船搜查,遭到了沈君蓉的严辞拒绝,强势的西班牙人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强行登船准备搜查,沈君蓉也不客气,直接带着团练乡兵和孙府家丁在甲板上摆下八门金锁阵,没放一枪就把那两百名西班牙卫兵全缴了械。

这下带队的西班牙军官也抓瞎了,打吧打不赢,除非动用炮击,可一旦动用炮击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也做不了主,这事就闹大了,闹到了阿库尼亚那里,阿库尼亚自然十分恼怒,把郭致远叫去质问,郭致远态度也很强硬,矢口否认李旦藏在自己的船上,同时声称自己的使船就等于自己国家的领土,如果自己同意西班牙人上船搜查就是丧权辱国,坚决不肯让步。

这下阿库尼亚也左右为难了,派去福建收集大明情报的密探还没有回来,他还摸不清郭致远手上到底有什么底牌,郭致远态度如此强硬,更让他觉得心里没底了,为了一个李旦和郭致远撕破脸显然不太明智,尤其当他调查发现这件事中似乎自己的女儿费丽莎也参与了,就更不好深究下去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次谈判

李旦的作用很快发挥出来了,虽然他不能公开露面,但是他却能把幸存的那些华人囚犯全调动起来,关于西班牙人的情报和信息源源不断地汇集起来,让郭致远对菲律宾的局势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知道在西班牙人内部也有许多人对中国的贸易封锁十分忧虑,已经有不少西班牙商人离开马尼拉回国了,这让郭致远对这次谈判又多了几分底气。

不过从这些华人囚犯反馈的情报中,郭致远敏锐地发现了一条对自己十分不利的信息,根据码头搬运货物的华人囚犯反映,在几天前有一条西班牙商船连夜离开了马尼拉,而且没有装载任何的货物,去的方向正是中国方向。

可能连反馈这条情报的华人囚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条情报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反常就把这条情报反馈上来了,但郭致远却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西班牙人针对他的手段,首先时间上比较巧,正好是他和阿库尼亚第一次谈判后的第二天,而且是晚上,什么事这么急呢?再就是去的方向,马尼拉和中国的贸易已经中断,西班牙商船去中国干嘛呢?如果是走私的话,为什么又没有搭载货物呢?

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西班牙人这是去中国收集情报了,一旦西班牙人知道大明朝廷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和西班牙人开战的打算,一切都是郭致远在虚张声势,那形势就彻底反转了,西班牙人会有恃无恐地拒绝郭致远的所有要求,搞不好郭致远还会有生命危险。

这下郭致远就真坐不住了,如果等西班牙人派去中国打探情报的密探回来,那他就被动了,所以他必须拦截住西班牙人的密探,不让他们把情报传回马尼拉,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要去拦截西班牙人的密探的话就必须出动武力,郭致远只带来了两艘船,嫡系武力加上孙府家丁才一百人,只要一出动的话就会引起西班牙人的警觉。

关键时刻李旦的人脉又发生作用了,他联系上了两艘日本来马尼拉做生意的朱印船,这几年李旦已经察觉到了西班牙人对中国商人态度的微妙变化,所以一直在暗暗铺路,和日本的德川家康搭上了线,来马尼拉做生意的日本商人跟他关系都不错,这些日本商人同样是亦商亦盗,只要出得起价钱,杀人放火的事他们也乐意干。

郭致远大喜过望,马上让李旦联系那两艘朱印船的船主,以两万两银子的代价请他们出手,同时让李旦也上了日本商人的朱印船,全权负责此事,为了保险起见,郭致远把张承和孙二也派出去了,让他们立刻赶回福建,看能不能在岸上就把西班牙人的密探抓住。

把事情安排妥当,郭致远才略松了一口气,有了李旦和张承他们的双保险,西班牙派出去的密探应该很难把消息传回来了,他又恢复了每天和费丽莎东游西逛的悠闲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多月过去了,阿库尼亚却始终没有等来派去中国打探情报的密探的回报,也有些坐不住了,更糟糕的是,有从东南亚方向回来的西班牙商船汇报,他们在海上看到了荷兰人的舰队,航行的方向正是马尼拉!

难道荷兰人真的和中国人联手了?!阿库尼亚虽然极不愿意相信郭致远的话,但却不得不对荷兰人的新动向引起重视,再次召集属下商议,听说荷兰人的舰队出现在马尼拉海域附近,所有人都沉默了,即便是脾气最火爆的托马斯也知道,如果马尼拉被荷兰人和中国的舰队夹击,那情况就真的糟糕了。

这一次西班牙人中的主和派占了上风,最后阿库尼亚决定重启和郭致远的第二轮谈判,为了缓和气氛,第二次谈判的地点没有再放在阿库尼亚的办公室,而是邀请郭致远一起晚餐的形式进行,米格尔大主教和莫加大法官也出席了这次谈判。

红桃花心木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中国瓷器和古香古色的银制餐具,餐具也是既有中国人习惯用的筷子也有西班牙习惯用的刀叉,郭致远一走进总督府的宴会厅看到里面的布置就笑了起来,西班牙人开始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这个外交特使,这无疑是个很好的信号。

晚餐主食是墨西哥香肠炖豆子,墨西哥香肠显然是从新大陆运来的,夹杂着海水浸过的味道,豆子也是陈年旧货。自从去年起,菲律宾的华人死的死,逃的逃后,那些菲律宾土著们就变得不会种植和饲牧了,马尼拉王城的食品也开始短缺,尽管这顿晚餐不起眼,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

郭致远吃着难吃的香肠土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从今晚晚餐的食物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但第二轮谈判并不顺利,西班牙人是非常爱面子的,在这方面也非常的固执,只答应释放被囚禁的中国商民,但是对于道歉和赔偿却是坚决不肯松口,等于郭致远提出的五个条件他们只答应了第二条的一部分,其他条件都拒绝让步。

如果是别的明朝使者只怕早已喜出望外了,毕竟能够让西班牙人答应释放被囚禁的中国商民已经是非常重大的突破了,郭致远也足以向万历皇帝交差了。郭致远却不满足于此,他好不容易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自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他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对阿库尼亚等人不卑不亢地道:“总督阁下,谢谢您热情的款待,希望我能有机会邀请您品尝一下我们中国的美食……”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阿库尼亚气得把餐桌上餐具用力一扫,碗碟碎了一地,震怒道:“可恶的生理人!他以为他是谁?!我宁可开战也绝不会向低贱的生理人道歉!……”

第二百二十二章 美食攻势

莫加大法官看到阿库尼亚失态却是暗暗高兴,如果阿库尼亚在这件事上决策失误,那么他竞争总督之位的机会就来了,所以他瞟了阿库尼亚一眼,故意干咳一声道:“总督阁下如果觉得这中国使者在撒谎何不立刻下令将他抓起来?若是这中国使者没有撒谎,总督阁下为了面子冒险与中国和荷兰人同时开战却是有些不妥,总督阁下莫非忘了,去年我们就是为了镇压马尼拉的这些生理人才不得不从马鲁古(指印尼马鲁古群岛,时为荷兰殖民地)撤军,如果此战失利,荷兰人就将彻底垄断马鲁古丁香、肉豆蔻等贸易,我们损失就大了,而且打战需要钱,如今我们与中国的贸易完全中断,税收大幅减少,我们拿什么来打这一战呢?恐怕伟大的菲利浦三世国王殿下(菲利浦三世,当时的西班牙国王)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阿库尼亚被莫加泼了一盆冷水也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莫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莫加说得有道理,在马鲁古的争夺上,西班牙是处于劣势的,本世纪初, 荷兰人一扫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马鲁古的势力, 占领了这块土地,让西班牙人损失惨重,西班牙一直想夺回马鲁古,但是却一直没能如愿,打战是需要军费的,没有军费,哪怕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再强大也打不了胜仗,现在一提到钱的问题,阿库尼亚就头疼。

但是阿库尼亚当然不愿意在莫加面前承认自己的考虑欠周,就冷哼一声转头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米格尔大主教,问道:“主教大人,你怎么看?……”

米格尔当然不想掺和阿库尼亚和莫加之间的明争暗斗,沉吟道:“总督阁下为捍卫我西班牙帝国的荣誉不惜一战的勇气令人钦佩,不过莫加大法官所言也不无道理,如果荷兰人真的和生理人联合起来了,那我们确实要慎重,这个生理人使者确实太奇怪了,以我对生理人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的,懂得利用荷兰人来牵制我们,但是这个生理人胆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必定有所依仗,我有点看不透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不如我们再等等,或许我们派往中国的密探很快就会传来消息了……”

别说米格尔看不透郭致远的想法,就连楚婉儿他们也有些不理解郭致远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既然西班牙人已经答应释放被囚禁的华人囚犯,就应该见好就收,再等下去郭致远的把戏就会穿帮了,即便李旦他们拦截住了西班牙人派往中国的密探,荷兰人却不可能真的会为了郭致远和西班牙人开战,荷兰人之所以会出现在马尼拉海域是因为郭致远让李锦带给韦麻郎的信中说了只要韦麻郎带着舰队在马尼拉海域转一圈,他就会为荷兰人在万历皇帝那里争取让荷兰与中国建立互市贸易关系,韦麻郎虽然将信将疑,但他确实非常迫切地想和中国建立贸易关系,郭致远提出的要求也并不高,只需要他带着舰队在马尼拉海域转上一圈就有可能实现他梦寐以求的目标,由不得韦麻郎不动心。

所以郭致远一回来,楚婉儿就再也忍不住对他质问道:“西班牙人都答应释放被囚禁的华人囚犯了,你为何还不见好就收?你是不是被那个西洋狐狸精迷住了,不想走了?……”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望了楚婉儿一眼,这个楚婉儿什么都好,就是醋劲太大了,这都哪跟哪啊?他也不好跟楚婉儿解释,这里到处是西班牙人的耳目,如果他的计划被西班牙人知道了,那就真完蛋了,所以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不懂,我自有分寸!”就离开了,楚婉儿气得直跺脚,也赌气跑开了。

郭致远之所以不肯见好就收,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让西班牙人付出足够的代价,那么历史上的悲剧还会重演,而且他提出的这五个要求并非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还关系到他下一步的计划,他好不容易才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自然要把利益最大化。

当然郭致远也知道自己必须把握好尺度,否则戏演过了就真穿帮了,所以他一回来就马上布置起来,安排属下上街采买物资,他要设宴回请阿库尼亚他们,在宴会上他会和阿库尼亚开始第三轮谈判,作为宴会的主人,他可以更好地把握谈判的主动权。

阿库尼亚接到郭致远的邀请很是诧异,不知道郭致远又准备玩什么花招,犹豫再三,后来被费丽莎缠得没法,又得知米格尔主教和莫加大法官也接受了郭致远的邀请,才终于答应出席。

因为第二轮谈判的不愉快,阿库尼亚脸色很不好看,一直板着脸,一进门就对郭致远冷冷地道:“我是不会让步的!……”

郭致远也不以为意,微笑道:“总督阁下,我们先不谈这个,我昨天说了要请总督阁下品尝我们中国的美食,或许这能让总督阁下更全面地了解我们……”说着轻轻一拍巴掌,一队侍从就鱼贯而出,每人手上端着一个盖着银罩的大盘子。

银罩一揭开,香味扑鼻而来,阿库尼亚等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郭致远为他们准备了一顿“土豆宴”,有土豆烧肉,炸土豆片,土豆饼,土豆泥等等,色香味俱全,让阿库尼亚等人都看呆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马铃薯?……”

郭致远微笑着点点头道:“没错,不过在我国叫土豆,请品尝吧!……”,阿库尼亚等人吃惊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还真不知道马铃薯还有这么多做法,费丽莎早已被香味吸引,第一个用勺子挖了一勺土豆泥尝了一口,立刻惊叹道:“太好吃了!我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说着就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分化

阿库尼亚等人看到费丽莎吃得这么香也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尝,这一尝就收不住了,三人全都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幸亏郭致远准备充分,美食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最后阿库尼亚等人吃到实在吃不下了才停手。

米格尔大主教放下勺子,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感叹道:“感谢上帝赐给我们这样美味的食物……”

莫加也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是啊,真的太美味了,让我想起了我之前的那个生理人厨子,可惜了……”

阿库尼亚赶紧干咳一声,莫加这才意识到不妥,赶紧收住了嘴,阿库尼亚虽然也觉得今天的晚餐很美味,但是他始终保持着警惕,郭致远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请他们吃饭,心里还在暗自冷笑,郭致远不会天真地以为一顿美食就能收买他们让他们做出让步吧?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所以等阿库尼亚等人放下勺子就微笑道:“总督阁下,莫加大法官阁下,米格尔主教大人,你们看,同样的东西因为我们饮食文化的差异,做出来是不同的效果,所以我认为对抗只会损坏我们双方的利益,只有放下成见,加强交流,互通有无,才会让我们的国家共同进步和发展,傲慢与偏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听完郭致远的话,阿库尼亚等人也都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郭致远的话对他们还是有所触动的,让他们想到了之前和中国贸易互通的好处,最后阿库尼亚想了想道:“好吧,我们可以做出让步,你提的第四点和第五点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你……”

阿库尼亚也盘算好了,郭致远提的第四点要求归还在去年马尼拉大屠杀事件中遇难的大明商民尸骨,不能找到完整尸骨的为他们举办葬礼,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容易办到的,既保留了西班牙人的脸面,也等于间接地向中国人表示了歉意,还能收买人心。

至于第五条严惩去年乱杀无辜的元凶,阿库尼亚也想好了,他当然不可能把参与了屠杀的西班牙军官交出去,到时候只要从菲律宾土著中找几个替罪羊交给郭致远就行了。

所以阿库尼亚看似做出了让步,但是对于郭致远提出的第一条为去年无故屠杀大明在马尼拉经商的商民的行为道歉并做出相应的赔偿和第三条归还去年被杀和囚禁的大明商民被扣押的财物,并赔偿他们所受到的损失的核心诉求却避而不谈。郭致远当然不可能答应,摇了摇头道:“总督阁下,我觉得您的诚意不够,您要知道荷兰人为了和我国建立互市关系开出的条件也远比您方才承诺的条件有诚意得多……”

阿库尼亚一听脸色就变了,拍案而起道:“你这是在用荷兰人威胁我吗?我们西班牙勇士从不惧怕威胁!……”说完就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费丽莎一看父亲又和郭致远吵翻了,有些为难地望了郭致远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莫加和米格尔对视了一眼,耸耸肩也准备离开,郭致远却叫住了他们,郭致远早已从那些被囚禁的华人囚犯那里了解到,莫加和米格尔在菲律宾事务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阿库尼亚在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都会先征求他们的意见,而且郭致远还听说阿库尼亚和莫加存在竞争关系,面和心不和,米格尔虽然表面显得很超然,很少直接插手殖民政府事务,但其实也有自己的算盘,现在阿库尼亚固执己见,他自然要从这两位身上想想办法了,只要分化了西班牙人的内部意见,那么阿库尼亚再固执己见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了。

郭致远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对莫加和米格尔微笑道:“两位大人,我可以单独和你们说几句话吗?只需要几分钟,不会耽误两位太多的时间……”

莫加和米格尔犹豫了一下,在两国谈判的时候私下与谈判国代表接触显然是不妥的,莫加虽然和阿库尼亚有些不对盘,但在这种大原则方面还是不糊涂的,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是关于谈判的问题,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总督阁下的意见就代表我们的意见……”

郭致远并没有因为莫加的拒绝而气馁,摊摊手笑道:“如果两位也觉得战争是解决我们两国争端唯一和最好的方式,那么我无话可说了,如果两位不这样认为,那么我们的谈话或许会对我们两国的未来产生十分积极的影响,我想两位也不希望因为总督阁下的固执影响到国家的未来吧……”

莫加其实也很想听听郭致远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正好借坡下驴,点了点头道:“好吧,总督阁下确实有些固执了……”

郭致远对米格尔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一下,然后对莫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莫加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微微一笑道:“大法官阁下,您在马尼拉有着仅次于阿库尼亚总督阁下的威望和地位,如果您能够促成我们这次谈判,能够让马尼拉的西班牙公民免受战乱之苦,一定能让您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莫加不等郭致远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道:“我和阿库尼亚阁下的确有不同的政见,但如果你以为利用我和他的矛盾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就大错特错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他想法是一致的,你的要求太过分了,我们不可能赔款给你们!任何一个西班牙公民都不会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

莫加的态度看似很强硬,但郭致远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转机,莫加不同意赔款,言外之意道歉是可以的,至于赔偿,郭致远也知道要让西班牙人把已经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肯定是非常困难的,便微微一笑道:“大法官阁下,请您听我说完,我们需要的是贵国在这件事上能够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所以道歉是必须的,至于赔偿问题,如果贵国暂时拿不出钱,我们可以换一个方案,用未来马尼拉收取的与我国商民的贸易税收来抵扣……”

第二百二十五章 签约

让阿库尼亚没想到的是一向保持中立立场的米格尔这次居然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莫加那边,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我觉得莫加大法官的建议很好,这个方案对我们双方都有利,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阿库尼亚越发诧异了,如果连米格尔都站在莫加那边,那他再固执己见就会令他的处境更加被动了,他感觉自己被孤立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用威严的目光环视着会场,带着怒气敲着桌子道:“那我们西班牙帝国的尊严呢?!你们准备放弃西班牙帝国的尊严向向那些低贱的生理人道歉吗?!……”

众人见阿库尼亚发怒了,都有些目光躲闪地躲避着他目光不敢和他直视,只有米格尔没有被他凌厉的目光影响,眯着眼睛道:“总督阁下,我觉得你的目光确实要放长远一点,虽然我们派去中国的密探还没有回来,但根据我之前从那些生理人教民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中国现在的状况不会比我们好,他们的国力正在衰退,所以我们不妨暂时做一些让步,这样可以避免我们被中国和荷兰人夹击,等我们打败了马鲁古的荷兰人,再来对付生理人不迟,到时候说不定我们真的有机会将我们西班牙帝国的国旗插上生理人的土地,在那里开辟我们的殖民地,那时还有谁敢漠视我西班牙帝国的尊严呢?!……”

阿库尼亚终于被米格尔的话打动了,野心被点燃,如果在中国的土地上开辟殖民地,他无疑将成为最伟大的一届菲律宾总督,便点了点头咬牙道:“好!主教大人说得有理!那就按莫加方才所说的方案,等赶走了马鲁古的荷兰人,我一定会亲自率领我们的无敌舰队去征服生理人的国度,让他们知道西班牙帝国的尊严是不能冒犯的!……”

莫加一听自是大喜过望,主动请缨道:“总督阁下你就不必亲自出面了,由我去和生理人的使者谈,等赶跑了马鲁古的荷兰人,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可以随时终止协议,对生理人征更重的税,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米格尔瞟了喜形于色的莫加一眼,阴测测地道:“这样也好,由莫加大人代替总督阁下和生理人签署协议,将来总督阁下就有理由随时废止这一协议,不过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可不简单啊,我觉得将来我们一定要加强对生理人的情报收集,我有预感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一定会成为我们征服东方的最大威胁,我们要对他保持关注,在他成为我们征服东方的威胁前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接下来的第四轮谈判就比较顺利了,西班牙人打着随时撕毁协议的算盘做出了让步,而郭致远也没寄希望于西班牙会守信,他知道只有手里真正拥有强大的力量的时候才能保证这样的历史悲剧不会再次重演,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有了穿越者的优势,他自信自己一定能够在几年内建立起自己的海上势力,到时候即使西班牙人撕毁协议他也不怕了!

当然在一些细节上,双方还是会有分歧的,双方各怀心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终于达成共识,西班牙人的赔偿将分五年抵扣完成,前两年中国与吕宋的贸易税收全额抵扣,后三年抵扣百分之五十,之所以时间这么约定,西班牙人是认为他们有了两年时间就足以将荷兰人从马鲁古赶走,到时候就随时可以撕毁协议,而郭致远也自信只要给他两年他就能够在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不怕西班牙人不守约了。

为了保证协议的执行,双方还约定,中国可以派一个税务官长驻马尼拉,并将原来的华人聚集区---八连重新划给来马尼拉经商的大明商民居住,为了保护这些大明商民的安全,中国可以派驻少量的军队长驻八连,人数不能超过200人。

在这一点上郭致远玩了一个小心眼,提出中国派出的这税务官只能由郭致远指定,西班牙人也只认郭致远派出的这个税务官,郭致远这样做自然是在为他下一步的计划布局,这样一来中国与吕宋的贸易往来就等于被郭致远掌控了,他也可以借此快速积累自己的海上力量和财富,同时也有了一个对外的窗口,可以收集西方的先进技术和中国没有的物资资源。

西班牙人本没打算长期守约,所以对郭致远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没太在意,自当郭致远想为个人捞点油水,200人的军队也对他们够不成任何的威胁,只要他们腾出手来,随时可以再发动一次马尼拉大屠杀,爽快地答应了。直到几年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低估了郭致远,为当初答应郭致远这个条件肠子都快悔青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的西班牙人自然不这么想,莫加觉得用一纸不可能被长期执行的协议就化解了中国和荷兰人联合夹击的危机,恢复了中断的中国和吕宋之间的贸易,又可以从生理人那里赚钱了,这对西班牙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他作为协议的签署人,也将在菲律宾的西班牙公民中树立起更高的威望,为他竞争菲律宾总督之位增加筹码,所以他十分愉快地代表阿库尼亚在协议上用鹅毛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郭致远也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所有条款都中西文字写了两份,双方签名以后又交换签名,郭致远把签好名的协议交给法正让他收起来,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马上提出让莫加带他去看那些被囚禁的华人囚犯。

被西班牙人囚禁的华人囚犯有五百多人,他们的亲人大多在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中被杀了,又被西班牙人囚禁了整整一年,还要做苦役,失去亲人的伤痛和日复一日的折磨让他们早已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哪怕得知被释放的消息也没能让他们感到多兴奋,被西班牙士兵像赶牲口一样赶到了一起,目光呆滞地望着把他们救出来的郭致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回家

郭致远看着眼前这群衣着褴褛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的同胞,心里没来由的一疼,中华民族真的是一个苦难的民族,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中,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朝代真的是屈指可数,战乱、天灾、瘟疫接连不断,对于善良、勤劳的中国底层百姓来说,能够每天有饭吃,有衣穿,有一个稳定能遮风挡雨的家就觉得很幸福了,可即便这样低的要求对于中国底层百姓来说也是很难实现的,像这些被囚禁的华人囚犯,他们为了谋生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马尼拉,结果却险些命丧异国,相比之下,他们还是幸运的,他们那些在马尼拉大屠杀中遇难的亲人,就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再回到自己的祖国,甚至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这就怪不得这些华人囚犯会表现得这么麻木了,人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当承受的极限被打破,人就会对生活绝望,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再产生兴趣,只是依靠着本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郭致远虽然把他们从西班牙人的牢房里解放了出来,但却没法把他们从自我封闭的精神囚禁中解放出来,加上一年多的囚禁和折磨,他们的身体已经接近灯尽油枯,如果郭致远就这么带着他们离开的话,郭致远怀疑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最终能够活着回到中国的可能还不到一半。

郭致远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对这些苦难的同胞除了同情还有一个私心,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能够背井离乡到马尼拉谋生,肯定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而且他们长期和西班牙人打交道,也是最早接触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思想的一群人,可以说这五百多人对郭致远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郭致远将来要在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这五百多人都是郭致远的助力,可以说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才是郭致远此次出使吕宋的最大收获!

要让这五百多人成为自己的助力,郭致远首先要让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重新振作起来,点燃他们对未来的希望,想到这里,郭致远首先向面前的五百多名华人囚犯深深地鞠了一躬,饱含深情道:“同胞们,你们受苦了!我要对大家说一声抱歉,我来迟了!……”

华人囚犯中出现了微微骚动,郭致远的举动让他们大感意外,在他们眼中,大明的官老爷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反倒向他们这些低贱的囚犯鞠躬道歉呢?这时郭致远直起了腰,振臂一呼道:“不过我既然来了,就请大家放心,你们自由了!安全了!再没有人敢刁难你们,再没有人敢用皮鞭抽打你们,我会把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大明,带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如石破天惊般在这五百多名华人囚犯的脑海里炸响,让他们空洞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是啊!家,就是人最温暖的港湾,在外面受了再大的伤痛再多的苦难,只要回家了,心灵的创伤都会慢慢地抚平,有家,就有希望!不少华人囚犯开始抱头痛哭,哭声很快连成了一片,这哭声更多的是一种宣泄,噩梦终于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哭的都是有家的,但是却仍有许多的华人囚犯没有哭,眼中的绝望之色更加深沉,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家了,他们的亲人都已经在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中遇难,成了孤家寡人,郭致远的话让他们更加绝望,不少人喃喃自语道:“回家?家都没了,还怎么回?……”

这正是郭致远想看到的效果,人只有经历过绝望之后才会更懂得珍惜和感恩,继续振臂高呼道:“家没有了,咱们可以重建!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向你们保证,回到祖国以后,你们愿意回家的回家,没有家的可以跟着我,我会分给你们土地,尽我所能帮你们重建家园,你们可以重新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我还会建作坊,建学堂,你们可以在作坊做工,你们的儿女可以在学堂读书,只要你们勤劳肯干,我保证你们每个人有饭吃,有衣穿,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伤害你们的亲人,还有你们失去亲人的仇恨,我将来也会帮你们讨还!……”

所有的华人囚犯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呢?靠近前排的十几名华人囚犯更是激动地围住郭致远,颤声道:“这位大老爷,你说的是真的吗?……”

郭致远早猜到华人囚犯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指着自己身后的团练乡兵们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他们,他们在跟着我之前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百姓……”

郭致远这次带的团练乡兵全是最早跟着他的,其中就有谢二虎,谢二虎如今对郭致远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等郭致远发话,就激动地站出来大声道:“我叫谢二虎,福建古田县人,跟着我家郭大人前是山上的猎户,我这辈子从不说昧良心的瞎话,我用我的脑袋向你们保证我家郭大人说的全是真的,你们要还不信,回去以后可以去我们古田县打听打听,没有百姓不说我家大人好的……”

谢二虎没读过什么书,说的都是大白话,但是反倒是他这样的大白话对这些华人囚犯们更有说服力,让他们听着很亲切,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地华人囚犯们越发激动了,前排的十几名华人囚犯更是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郭致远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大老爷,我们相信,我们相信!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愿意跟着你!请大老爷带着我们回家吧!……”

前排的这十几名华人囚犯一跪,五百多名华人哗啦啦全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齐声高呼道:“大老爷,我们相信你,请大老爷带我们回家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纪念碑

五百多人一起下跪,场面还是很壮观的,电影里皇帝登基的时候场面也不过如此,不过郭致远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唯我独尊的豪情,他更多的是感到一种责任,这五百多人选择跟随他,他就必须对他们负责,而不仅仅是把他们当成自己扩张势力的工具,连忙大声道:“大家快起来,既然大家相信我,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兄弟袍泽,我希望你们活得有尊严,不要轻易向人下跪,因为你们死去的亲人在天上看着你们,他们希望你们顶天立地的活着!……”

被郭致远这么一鼓舞,华人囚犯们都站了起来,虽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空洞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佝偻的身躯挺了起来,激动地望着郭致远,看他们热切的眼神就知道,郭致远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救世主,这个时候无论郭致远叫他们去干什么,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郭致远去做。

此时在总督府阿库尼亚的办公室,阿库尼亚和米格尔正并肩站在窗前远远地注视着郭致远,阿库尼亚虽然没有参加最后的签约仪式,但是对郭致远的一举一动他都在保持着关注,米格尔指着远处的郭致远转头对阿库尼亚道:“总督阁下,你看到了吧,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实在是太可怕了,几句话就把这些行尸走肉一样的生理人囚犯煽动得跟我们斗牛场的斗牛似的,如果给他一支军队,你想想会是什么效果……”

阿库尼亚阴沉着脸没说话,之前米格尔对他说郭致远将会成为西班牙征服东方的最大威胁他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他有些相信米格尔的话,他虽然讨厌米格尔的虚伪,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神棍有时候眼光还是很毒的,他现在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马上就撕毁和郭致远签订的协议,不顾一切后果把郭致远这个威胁勒杀在摇篮之中。

米格尔一看阿库尼亚眼中寒光闪动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他现在可不想让阿库尼亚杀了郭致远,郭致远答应把每年抵扣中国和吕宋贸易税收的一成捐赠给教会,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便微微一笑道:“总督阁下,你不用太紧张,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一头小牛犊,只要我们手里还握着斗牛士的利剑,就不用太担心,他现在还能给我们带来利益,我们和中国的贸易往来不能中断,我们可以把他再养大一点再杀不迟……”

阿库尼亚脸上阴晴不定,想了想道:“好吧,那就暂时放过他,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迟早会成为我们征服东方的最大威胁,主教大人身边不是有几个生理人仆人被你发展成教民了吗?能不能让他们混到这些生理人里潜伏到这个生理人使者身边,这样我们就能时刻掌握这个年轻的生理人使者的动向了……”

米格尔瞟了阿库尼亚一眼,哈哈一笑道:“总督阁下,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事实上我已经这样做了,我的人就在那五百多名华人囚犯当中!……”

将那五百多名华人囚犯的斗志鼓舞起来后,郭致远并没有急着带他们离开,这些华人囚犯被囚禁一年多,每天还要从事苦役,身体都十分虚弱,如果郭致远就这么带着他们离开,可能还没等回到中国就要减员一大半,另外郭致远还需要把已经成为废墟的八连清理出来,把那些在去年马尼拉大屠杀中遇难者的遗体找出来重新埋葬,他准备在八连建一个纪念碑,一方面是让这些遇难者能够有个安息之地,另一方面也是让日后来马尼拉经商的大明商民时刻警醒,不忘耻辱,让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

沈令誉他们也都从船上下来了,他这个医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每天忙得脚不点地为这些华人囚犯看病,同时将一些调理身体的中药加入到每天的稀饭和饮水中让华人囚犯们食用,除了极少数身体状况极差的华人囚犯,大部分华人囚犯的身体都在沈令誉的调理下开始慢慢恢复。

郭致远则带着手下的士兵们还有部分身体强健的华人囚犯清理已经成为废墟的八连,寻找遇难者遗体,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大屠杀后因为担心尸体暴露在空气中会引起瘟疫,所以准许幸存者将他们的遗体埋葬到了八连旁边的乱坟岗,但也有部分遇难者因为举家遇难,尸骨无人收敛,郭致远让人在乱坟岗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骨全部焚化成骨灰后放入了大坑中重新埋葬,然后又找来石匠,造了一个大石碑,将尽可能收集到的遇难者姓名全部刻到了石碑上。

立碑那天,所有的华人囚犯都来了,看着眼前的这座大坟,全都满面悲戚,不少人都哭了起来,郭致远悲愤地振臂高呼道:“同胞们,你们不要哭,眼泪救不回我们的亲人,我们应该牢记去年的悲剧,卧薪尝胆,让我们的国家强盛起来,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说着朝身后用力一挥手,厉声喝道:“把杀人凶手带上来!”,他身后的团练乡兵立刻把十几名五花大绑的菲律宾土著押了上来,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虽然郭致远也知道这些菲律宾土著并非真正的元凶,但是作为帮凶,这些菲律宾土著同样可恨!

这些菲律宾土著自知必死,此时的表现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吓得瑟瑟发抖,有的则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郭致远他们,用他们的土著语大声咒骂,华人囚犯们望着这十几名菲律宾土著眼里直喷火,纷纷捡起地上石头向这些菲律宾土著砸去!

“真的是太野蛮了!愿慈悲的主宽恕你们!……”米格尔主教带着几名身着黑袍的传教士突然出现在了,身后还跟着一对荷枪实弹的西班牙士兵!

(ps:这一章本来是准备简略掉的,本身属于过渡情节,读者肯定不爱看,而且涉及到敏感问题,容易被河蟹,不过我最终还是决定写出来,因为历史的耻辱不应该被遗忘。也请读者稍微耐心一点,海外卷结束以后,郭致远的宏图大业马上就要开启,会有大家想要的激情和热血情节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李旦归心

华人囚犯们也都把愤怒的眼神转向了米格尔,米格尔在人前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伪善模样,不少在马尼拉经商的中国商民都被他蒙蔽了,被发展成教民,加入了教会,省吃俭用把辛苦挣来的钱捐赠给教会,但是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终于让他们认清了米格尔的真面目,他把来向他寻求庇护的华人教民拒之门外,看着他们被屠杀也无动于衷,自然不会再被他欺骗,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愤怒,有些性格冲动的甚至准备拿起手中的石块砸向他和他身后的传教士。

郭致远连忙制止了华人囚犯们的冲动举动,转头对米格尔冷冷地道:“主教大人,请问去年我们的同胞被屠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野蛮?你们的圣经《旧约全书》里不也说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吗?我们惩治屠杀我们同胞的凶手怎么就野蛮了呢?……”

米格尔被郭致远噎了个半死,他想不到郭致远居然对圣经也这么熟悉,让老奸巨猾的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郭致远也没有再理会米格尔,直接对身后的团练乡兵用力一挥手道:“行刑!”

负责行刑的团练乡兵手起刀落,十几个菲律宾土著人头滚了一地,鲜血飙出好几尺远,华人囚犯们目睹仇人授首都感十分振奋,齐声大声叫好,米格尔想不到郭致远会当着他的面杀人,也知道郭致远这是故意在向他示威,却也不好发作,毕竟按照双方签订的协议内容,西班牙人把杀人凶手交给郭致远,郭致远自然有权处置。

米格尔本来是代表西班牙人来主持葬礼的,结果却丢了面子,只能草草地带着几个传教士走了一下过场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纪念碑是建好了,但是清理八连却是个大工程,因为郭致远既然准备通过中国和马尼拉的贸易往来积累财富和资源,自然要做好规划,虽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建八连,但他还是要尽可能地把基础打好,好在人多力量大,加上五百多华人囚犯,郭致远现在麾下有将近上千人,这么多人一起努力,倒也把本已成一片废墟的八连收拾得像模像样了,只要后续的中国商队一来,这里很快又会变成繁华的华人聚集区。

这样一来,又耽误了一个来月,眼看快到春节了,五百多名华人囚犯的身体也都康复得差不多了,郭致远也终于准备离开马尼拉回国,在他的争取,他又从西班牙的苦役船厂要到了两艘修好的福船,这两艘福船本来也是西班牙人扣留的,郭致远要回来自然没有问题,有了这两艘福船,那五百多名华人囚犯大都有航海经验,回程就没有问题了。

离开那天,郭致远刚要登船,费丽莎突然跑来了,上来就给了郭致远一个拥抱,郭致远显得有点尴尬,他身后的楚婉儿更是一脸铁青,脸色十分难看,倒是团练乡兵们一个个互相挤眉弄眼,心说我们老大真是厉害啊,连西洋美女都被他迷住了!

费丽莎含情脉脉地望着郭致远道:“郭,你要走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郭致远这次能够圆满完成出使任务,费丽莎还是帮了很大的忙的,而且费丽莎长得如此如此美丽,要说他没有动心的感觉也是假的,不过他也知道由于双方的立场的不同,所以几乎不会有任何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就点了点头正色道:“我想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会是朋友还是敌人……”

费丽莎其实是很聪慧的,马上明白了郭致远的意思,脸色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郭致远道:“我的父亲不代表我,我相信我们永远是朋友!……”说完飞快地在郭致远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像灵巧的小鹿一样跑开了。

回程的路上,郭致远也和李旦他们的船队相遇了,李旦见郭致远真的把被囚禁的华人商民都救出来了,这其中有不少他的手下,对郭致远越发感激,单膝跪在郭致远面前,心锐诚服道:“郭大人,李旦幸不辱使命,西班牙人派往中国的密探已经被我半路上干掉了!李旦此次能脱大难,全靠郭大人搭救,我代马尼拉的中国百姓谢过大人救命之恩,日后郭大人若有用得着李旦之处,李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能够收服李旦这位海盗王,郭致远当然十分高兴,连忙将李旦扶起,哈哈大笑道:“李叔快快请起,李叔本是海上蛟龙,岂是西班牙人能困住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略施援手罢了……对了,不知李叔日后有何打算?……”

李旦犹豫了一下,对郭致远抱拳道:“李旦的性命是大人所救,自然是任由大人驱使……”

郭致远却听出李旦其实有些言不由衷,而且他本来也没准备把李旦留在身边,李旦是海上枭雄,如果郭致远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反而会限制他的发展,而且像李旦这样的枭雄,肯定是不甘屈居人下的,虽然他现在感念于自己的救命之恩,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效力,时间久了却难免心生怨尤,搞不好就成了第二个郑芝龙,反受其害。还不如把他放出去,让他独当一面,反而对郭致远帮助更大,便呵呵笑着摆摆手道:“李叔不必勉强自己,李叔是海上蛟龙,让你跟在我身边太委屈你了,我看你和倭国人关系不错,不如你就去倭国发展吧,你的那些手下你也可以带走,另外我之前俘虏了一些倭寇,你若能驯服他们,也都送给你当手下了,还有那艘朱印船,我也送给你……”

李旦又惊又喜地望着郭致远,他怎么也没想到郭致远居然会同意他离开让他自由发展,而且还给他这么大支持,又送船又送手下,让他越发折服,也对郭致远彻底归心了,扑通一下再次跪倒在郭致远面前,郑重道:“郭大人大恩,李旦永世不忘,李旦在此对天立誓,日后必唯大人之命是从,若违此誓,必葬身海底!……”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心塌地

郭致远让李旦离开自己去日本发展自然是有所考虑的,也是在为他的下一步计划布局,李旦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自己的帮助都能成为威名赫赫的海盗王,如今有了自己的支持一定能很快在日本打开局面,这样一来中国和吕宋以及中国和日本的海上贸易航线都在郭致远的掌控之下,他在海上的宏图大业也能很快开展起来了。

当然郭致远也知道像李旦这样的枭雄是很不好掌控的,如果一味的示恩,并不一定能完全保证李旦不会在势力壮大后生出异心,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郭致远在再次把李旦扶起来以后,就收起笑容,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李旦,正色道:“相信通过这次马尼拉大屠杀事件你也看到了,无论你赚多少钱,拥有多大的势力,如果你背后没有祖国的支持,你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被别人夺走!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我希望将来我们在海外的同胞都不会再被欺辱!所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是一个中国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做出损害中国人利益的事情!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违反了这一点,那你将不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敌人!……”

李旦纵横海上多年,过的本就是刀子上舔血的生活,即便是面对生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胆怯,但在郭致远锐利眼神的逼视下他却突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如果说之前他对郭致远敬服更多是因为郭致远救了他的命,现在却是被郭致远的雄心和魄力彻底折服了,海上通行的准则就是强者为尊,李旦从郭致远的目光和话语里感觉到了他有一颗强者之心,连忙低头抱拳道:“大人教诲李旦绝不敢忘,我李旦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岂能做出损害同胞利益之事?若是连自己同胞都害,岂非猪狗不如?那些大西人视我中国同胞如猪狗,若不是大人,我等恐怕就得埋骨异国了,此仇不报,我李旦誓不为人!李旦不才,愿追随大人在海上扬我中华国威,让那些大西人再不敢欺辱我中华同胞!……”

李旦决心表得很坚决,但郭致远却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李旦也是心思玲珑之人,马上反应过来了,向郭致远表忠心可不能只靠喊口号,得有实际行动,连忙朝身后招手道:“助儿,快来!”

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从李旦身后走了出来,眉眼与李旦有些相似,只是身形没李旦那么魁梧,显得有些文弱,李旦指着那青年对郭致远介绍道:“大人,这是犬子,李国助,我是一介粗人,也不会教育儿子,我想让犬子替我跟随在大人身边,听从大人驱使,时刻聆听大人教诲,将来或许能有些出息!助儿,还不赶紧向郭大人行礼!……”

李旦这回算是下血本了,把儿子留在郭致远身边,就相当于“以子为质”的意思,这样郭致远就不用担心他起异心了。李国助此时的年纪其实和郭致远差不多,可能还要略年长些,李旦让他给比他还年轻的郭致远行礼,他自然有些不情愿,又不敢违逆父亲的命令,有些扭捏地走到郭致远面前准备跪下行礼。

郭致远一听李国助的名字眼睛就亮了,李国助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可以和郑芝龙分庭抗礼的海上枭雄,这其中固然有李旦打下的基础,但也说明李国助本身还是颇有能力的,否则早被郑芝龙玩死了,此时的李国助还年轻,可塑性很强,以自己穿越者的思想优势,只要稍微点拨引导一下,没准将来对自己的帮助比李旦更大,便一把扶住正要向他下跪的李国助,哈哈大笑道:“李叔,这就是令郎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令郎气宇轩昂,将来必定是人中之龙,正好我与令郎年龄相仿,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不知李叔意下如何?……”

李旦一听是又惊又喜,他把李国助留在郭致远身边当人质也是有些不情愿的,没想到郭致远却主动提出要和李国助结为异姓兄弟,郭致远如此年轻就成为了外交特使,将来肯定是前途无量,如果李国助能和郭致远结为异姓兄弟,那李家就算是真正抱上了郭致远的大腿了,当海盗再威风也只是海盗,但是李国助跟了郭致远,将来没准还能封侯拜将,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

想到这里,李旦的心顿时火热起来,不过他虽然心里是千肯万肯,面子上却是必须要推辞一下的,连忙摆手道:“与大人结为异姓兄弟?犬子如何高攀得起啊,如此岂非尊卑不分?使不得,使不得……”

郭致远大笑道:“有何使不得?!……”说着又转头望向有些拘谨的李国助道:“国助兄,你可愿意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李国助本来也是挺自傲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少年老成,将来必成大器,可是在郭致远面前他却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被郭致远这么一激,也起了争强斗胜之心,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既蒙大人不弃,国助就斗胆高攀了!……”

这样一来李旦就算是死心塌地地把自己和儿子都绑上了郭致远的战船,郭致远也可以放心地让他离开了,吩咐手下把那艘朱印船腾出来交给了李旦,和他约定了联系方式,郭致远的船队才继续开拔,向福建驶去。

在海上又航行了两日,船老大突然慌张地来报,说在船队的后方发现了西洋人的舰队,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西班牙人发现被骗了,追上来准备杀自己泄愤?连忙跑到甲板上向后方张望,果然发现在船队后方出现了一排黑点,而且速度极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郭致远终于看清了对方船上挂的旗帜,便冷笑起来,原来来的不是西班牙人,而是荷兰人!

第二百三十章 韦麻郎

之前郭致远让李锦带信给韦麻郎本是下的一着闲棋,因为他也没有把握韦麻郎会不会上当,毕竟他和韦麻郎从未见过面,韦麻郎不太可能因为一封信就相信他,没想到韦麻郎还真的来了,也多亏他来了,否则郭致远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和西班牙人签下和约。现在韦麻郎追上来,显然是讨债来了!

这个韦麻郎还真猴急啊,讨债都不隔夜的,郭致远嘴角微微一翘,淡定地吩咐身后的船老大停船等待荷兰人的舰队靠上来,船老大有些吃惊地望着郭致远,有些惶急地道:“大人,这些大西人明显来者不善啊!而且咱们还带着这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

郭致远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那你觉得我们不停船的话,能逃得了吗?……”,那船老大就语塞了,是啊,论速度的话他们肯定没这些西洋帆船快,如果只有他们这艘大福船的话或许还可以拼一拼,但是他们还带着两艘装载着那些幸存商民的小福船,那就肯定逃不了了。船老大就不敢再说什么了,赶紧招呼船上的水手们按照郭致远的吩咐把船停了下来。

荷兰人这次一共来了七艘战舰,靠近郭致远他们的船队以后就成战术队形散开,把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包围了起来,甲板上黑洞洞的炮口全部对准了郭致远他们,正中的旗舰则直接朝郭致远他们的福船靠了过来,主桅上挂的盾形狮徽旗被海风吹得哗哗作响,中央盾徽内那只戴着皇冠,右爪持剑,左爪握着七支箭,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仿佛活过来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郭致远他们的福船。

团练乡兵们都紧张了起来,全都跑到了甲板上,沈君蓉却是一脸兴奋地走到郭致远身边,压低嗓门道:“大人,可是要开打?待会等他们的船靠上来,我带人来一波反抢帮作战,冲上他们的船,制住他们的首领,不过伤亡可能会比较大……”

郭致远有些无语地望了沈君蓉一眼,沈君蓉简直就是战争狂,平时沉默寡言,一听说要打战就兴奋,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反制住对方的首领,连忙摆摆手道:“别紧张,打不起来的,你带人进船舱别出来,这里交给我来应付就好了……”

沈君蓉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带着团练乡兵们回船舱了,这时荷兰人的旗舰已经完全靠过来了,李锦出现在甲板上,手舞足蹈地朝郭致远打着手势,在李锦身后站着一名鹰钩鼻脸色阴沉的西方男子,想必就是荷兰人的首领韦麻郎了!

因为郭致远已经吩咐船老大他们荷兰人的旗舰靠帮过来的时候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所以两艘船很快靠到了一起,李锦第一个跳了下来,一脸紧张地跑到郭致远面前,压低嗓门道:“郭大人,你答应荷兰人的事不会不算数吧?我可是在荷兰人面前拍了胸脯的,要是兑现不了,可就惨了!……”

郭致远瞟了李锦一眼,呵呵笑道:“辛苦李先生了,我答应的事当然算数!……”

李锦这才略松了一口气,这时韦麻郎也带着一队荷兰士兵走了过来,李锦连忙指着郭致远对韦麻郎点头哈腰地介绍道:“韦麻郎将军,这位就是大明外交特使郭致远郭大人……”

韦麻郎上下打量了郭致远一番,用生硬的中文道:“郭大人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如此年轻就能担任外交特使,真的让我感到很惊讶呢!……”

荷兰人确实太想打开中国的贸易航线了,所以韦麻郎接到郭致远的信说能帮荷兰和中国建立互市关系就大喜过望,加上李锦为了掩盖他被郭致远打败的落魄,把郭致远吹得神乎其神,说在福建不可一世的高都不是郭致远的对手被郭致远弄死了,韦麻郎曾向高行贿以谋求与中国建立互市关系,结果却失败了,现在听说郭致远比高更牛,又燃起了希望,马上率领舰队赶到了马尼拉海域,可是见到郭致远如此年轻后他又有些心里打鼓了,所以方才的话里就流露出了对郭致远的不信任。

郭致远对韦麻郎的心思自然清楚得很,微微一笑道:“谢谢韦麻郎将军的夸奖,也谢谢韦麻郎将军赶来声援……”

韦麻郎见郭致远不接自己的话跟自己绕圈子就有些不耐了,干脆开门见山道:“郭大人,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不知道郭大人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做到?……”

郭致远见韦麻郎如此沉不住气不由暗暗好笑,不过也怪不得韦麻郎如此着急,韦麻郎的船队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注:一提到东印度公司,读者们可能马上想到的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但其实世界近代史上建立过东印度公司的远不止一个国家,16世纪末17世纪初,先后有葡、英、荷、丹、法等国在东半球的印度、印度尼西亚、马来亚等地成立过东印度公司),韦麻郎虽然号称将军,其实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这种公司模式使得荷兰人对于利润的追求比西班牙人更加的急切,更加的赤果果,韦麻郎常挂在口上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能获得足够多的利润,我宁愿带着船队在地狱的火海里穿行。”

韦麻郎却不知道他表现得越急切,郭致远反而越有底气,因为主动权在他手里,便不慌不忙地微笑道:“韦麻郎将军,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你需要多一点耐心……”

韦麻郎一听脸色就变了,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郭大人,你是在戏弄我吗?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和你的人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旁的李锦急得直跳脚,不停地朝郭致远使眼色,意思要他不管怎么先答应韦麻郎再说,千万别再刺激韦麻郎了!郭致远却看也不看他,朝韦麻郎冷笑道:“韦麻郎将军,如果你想和我合作,就请不要用这样毫无意义的威胁来对付我,西班牙人也曾这样威胁过我,但最后却不得不向我道歉并做出赔偿,你的舰队或许很强大,但也强不过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风水宝地

韦麻郎眼角剧烈地抖动着,他想不到郭致远面对他如此强大的武力威胁还如此强硬,不过听完郭致远的话他反倒冷静下来了,是啊,郭致远能够让一向高傲的西牙人为马尼拉大屠杀事件道歉并且做出赔偿,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率领舰班队赶到马尼拉海域估计也是被他利用了,不过这足以说明这个年轻的外交特使不简单,自己确实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年轻人了。

想到这里,韦麻郎长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强压下去,对郭致远皮笑肉不笑道:“郭大人,我为刚才对你的威胁道歉,我非常愿意跟你合作,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吧,不可能让我无限期地等下去吧?!……”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竖起食指道:“一年!你给我一年时间,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韦麻郎死死盯着郭致远没说话,郭致远目光平静与他对视着也没说话,最后韦麻郎先移开了视线,咬牙道:“好!我就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后你仍然不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戏弄我的代价!……”说完就对自己身后的荷兰士兵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郭致远目送着韦麻郎带着舰队离开,才发现李锦居然没有跟着韦麻郎一起离开,就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怎么不跟荷兰人一起走?……”

李锦哭丧着脸道:“我怎么走啊?韦麻郎会杀了我的!我办砸了差事,沈大人也不会放过我,郭大人,我现在无处可去了,你让我跟着你吧!……”

“跟着我?!”郭致远眉毛一扬,又瞟了李锦一眼,这个李锦虽然没什么节操,但是能力还是有的,在海商圈子里也闯荡出了一点小名气,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却可以利用,便呵呵一笑道:“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可不养废物,你要跟着你得先证明你对我有价值……”

李锦一听就大喜过望,朝郭致远点头哈腰道:“谢谢大人收留,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大人效力的,我就是大人身边的一条狗,您要我咬谁我就咬谁……”

郭致远想了想道:“那好吧,你就先跟在我身边做个近侍吧,我看你的表现再给你安排差事……”

还真别说,李锦这家伙眼力劲还是不错的,自打给郭致远当近侍以后,把郭致远招呼得那叫一个舒服,郭致远每天一起床,这家伙一准在门外候着,洗脸水什么的都全给郭致远准备好了,郭致远口渴了,都不要说话,咳嗽一声,李锦就把茶端过来了,唯一让郭致远有点不适应的就是这家伙太爱拍马屁了,每天谀词如潮,马屁张嘴就来,郭致远说了他几次,但这家伙似乎是本性如此,怎么都改不了,慢慢郭致远也习惯了,他现在有点明白皇帝为什么都喜欢宠幸太监了,身边有一个时刻以你为中心,拼了命讨好你,把你的生活起居招呼得周周到到的人,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呢。

船队在海上又航行了十来天,已经接近福建海域了,离开这么久,终于又回到了祖国,众人都十分兴奋,郭致远却不知怎么的有点兴奋不起来,想了半天才找到心结所在,就是那五百多幸存商民的安置问题,这五百多幸存商民可是郭致远的宝贝疙瘩,郭致远说什么都不会让别人抢走的,但是一旦上了岸,这些幸存商民的安置问题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说起来郭致远现在的处境的确有点尴尬,他这个外交特使本来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出使任务完成了,这个外交特使自然也当不下去了,还不知道万历皇帝会给他安排什么新差事,如果不能成为一方主官,他还真不知道把这五百多幸存商民安置到哪里去。

虽说古田县算是郭致远的根据地,但是随着郭致远的成长,这块根据地已经不能满足郭致远的发展需要了,而且古田县不靠海,郭致远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却是要在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以郭致远必须另外建立一个根据地以拓展自己的海上发展计划。

但是这个根据地却不好找,首先这个根据地必须是靠近中国内陆,否则只应付海盗的骚扰就够让郭致远头疼的,要适合人居住,还要是无主之地,最关键的是郭致远还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否则被人告上一状,说他有图谋不轨之心那就麻烦大了。

李锦最会察言观色了,很快就发现了郭致远有心事,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能否说与小人听听,或许小人能帮大人分分忧呢?……”

郭致远瞟了李锦一眼,眼睛一亮,李锦常年在海上跑,对福建附近的海域自然是最熟悉不过,没准还真能帮自己找到一个适合的根据地呢,就把自己想法和李锦说了,李锦一听就用力一拍大腿道:“这事大人您问小人算是问着了,小人知道一个现成的好地方,大人您一准满意!……”

“哪里?!”郭致远眉毛一扬,连忙追问道。

李锦本来还想卖卖关子,被郭致远锐利的眼神一瞪,连忙压低嗓门道:“澎湖岛!那里靠近内陆,又有天然的避风港,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郭致远一听眼睛更亮了,他虽然没去过澎湖岛,但是后世那首著名的《外婆的澎湖湾》他可是听过的,从歌词里就可以感受到澎湖岛的美丽,也说明那里肯定是适合人居住的,之前荷兰人就曾打过澎湖岛的主意,把那里给占领了,后来沈有容孤身去找荷兰人谈判,韦麻郎被沈有容的气势给吓住了,不得不撤出澎湖岛,现在澎湖岛岂不正成了最好的无主之地吗?

而且郭致远不比荷兰人,只要把澎湖岛占住了,就可以以安置从马尼拉归国幸存商民的名义把澎湖岛变成自己根据地,只要形成既定事实就好办了,澎湖岛对于朝廷来说本是鸡肋一样的存在,还要派兵把守,郭致远把澎湖岛占了,也等于为朝廷节省了兵力,增加了一道守护屏障,想必朝廷也会乐见其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建设澎湖岛

想到这里,郭致远高兴地拍了拍李锦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你这个主意不错,给你记一功,咱们就去澎湖岛!……”

当即郭致远吩咐船老大调整航线,船队改向澎湖岛驶去。在海上航行了一日,澎湖岛就出现在郭致远的视野里,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金光四射。小岛一侧的礁岩在阳光映照中投下道道阴影,恰似一把巨大的扇面。层层叠叠的礁石,阶梯分明,直入海中,汹涌澎湃的海浪欲冲刷其顶端而不达,便绝望地退却,化为阵阵泡沫,礁石被海水舐得油光铮亮,微微泛红,好似刚出炉的一堆紫铜铸造的围墙一般,白色的海鸟欢快地海岛四周翻飞着,不时发出一阵阵愉悦地鸣叫,红日,礁石,海鸟,惊涛,这美丽壮观而又和谐的画面让郭致远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块风水宝地!

如果从天空俯瞰下去,小岛和远处的几座更小的岛屿接连环峙,围成了一个半弧形,其间水域虽通外海,水面却远较外海平静,犹如一泊大湖,在闽南话里澎湖就是平静的湖的意思,取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周围这一圈小岛围成的内海像一处平静大湖,也就形成了天然的避风港。

郭致远对这块风水宝地满意极了,船还没完全停稳就第一个冲上跳板,登上海岛以后,郭致远站在礁石上四下观察了一下岛上的环境就更满意了,岛上虽然没有常住人口,但是却有不少现成的木屋,那是过往的渔民路过休息自行搭建的,岛上的山坡上还有一个妈祖庙,路过这里的渔民都会专程登岛祭拜,据李锦介绍,岛上还有好几口古井,供应日常饮用淡水没问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岛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全部都是低矮的灌木,如果要建造营地和修补船只的话会缺少足够的木材。

不过对于郭致远来说问题不大,他要把澎湖岛打造成根据地,上面的建筑自然要足够坚固才行,所以他准备岛上所有的建筑都用石料和三合土来砌筑,等去马尼拉的贸易航线恢复后,这里就会变成中国和马尼拉之间的贸易中转站,各种物资都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建筑材料也不会缺。

在岛的右侧还有一片水寨军营,那里是朝廷水师驻扎的营地,不过此时并没有人,据李锦介绍,只有在春季气温回升的时候,明朝水师才会派军队上岛轮流驻扎,现在正是他们换防的空窗期,郭致远老实不客气地直接把水师的水寨军营也占用了,明朝文官地位要高于武官,他这个外交特使自然也不怕和福建水师的将领打嘴皮子官司。

岛上还建了两个简易炮台,那是韦麻郎他们建的,现在也便宜郭致远了,郭致远从福船上调了两门红夷大炮装到了炮台上,这样即便有海盗船过来也不怕了,有了炮台防御的海岛就像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小股的海盗势力胆敢自不量力来攻打的话基本也是送菜。

岛上有现成的木屋,所以五百多名幸存商民很容易就安置下来了,郭致远把岛上需要的物资列了一个单子交给孙老三,以孙家的实力这些物资很快就可以采办齐,另外他还要孙老三把他圆满完成出使任务的消息汇报给朝廷,他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朝廷肯定会有封赏下来,但具体是什么封赏,就得看上层的的博弈了,所以郭致远自己准备留在澎湖岛上,看看风头再说。

另外这五百多名幸存商民中有部分在福建内陆还有亲属在的,需要回去探亲,不过他们大都表示愿意回去带着亲属一起来澎湖岛上定居,对此郭致远是本着来去自由的原则,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让他们跟着孙老三船一起离开了。

郭致远还让人对剩下的幸存商民的特长做了登记,以方便他们各展所长,这里面确实是人才济济,各方面的人才都有,其中以技术性人才和商业型人才为主,等郭致远的海上拓展计划全面铺开,这些人都能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骨干。

一周后孙老三带着三条满载各种物资的商船再次来到澎湖岛,同来的还有孙传和徐光启,上次孙老三离开的时候,郭致远就让他给孙传带信,说准备把恢复中国和马尼拉贸易航线的任务交给孙家,并让孙传担任常驻马尼拉的中方税务官,孙传给郭致远投资自然是期待回报的,但他没想到郭致远给他的回报会这么大这么快,为此他兴奋得一天一夜没合眼,亲自跑到澎湖岛来向郭致远致谢,并表示澎湖岛建设所需的一切物资都由孙家包办。

徐光启的到来更是帮了郭致远的大忙,建设澎湖岛可是个大工程,千头万绪的事让郭致远头都大了,有了徐光启帮忙郭致远就轻松了,基本可以当甩手掌柜,在徐光启的调度下,建设澎湖岛的工作开展得井井有条,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澎湖岛的建设简直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人居住的荒凉小岛了!

按照郭致远的规划,建设后的澎湖岛将分为生活区、生产区、商业区,防护炮台也增加到了五座,基本可以覆盖全岛,孙传也再次调来了五十名孙府家丁,这样的防护力量,即便是大股海盗来袭也只能铩羽而归了!

再说郭致远圆满完成出使任务,不仅成功将被西班牙人囚禁的大明在马尼拉经商的幸存商民救回,还让西班牙不得不对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道歉,并以抵扣贸易税收的方式进行赔偿的消息传到福建立刻引起了轰动,百姓们拍手相庆,觉得大涨中国人志气,纷纷打听郭致远是谁,而他在古田县的卓越政绩以及在福建遭遇瘟疫时期的卓越表现也被人提起,一时间郭致远在民间的声望大涨。

与之相反的是,福建官场中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大都是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原因很简单,这么多资历丰富的福建官员几次出使马尼拉没办成的事居然让一个毛头小子办成了,你让他们脸往哪里搁?

第二百三十三章 联名举荐

于是各种攻击郭致远的言论开始满天飞,有说郭致远还私自与西班牙人缔结一份丧权辱国的协议,以此换取西班牙人释放被囚禁的大明在马尼拉经商的幸存商民和道歉,也有说郭致远答应西班牙人以抵扣贸易税收的方式赔偿大明商民损失包含私心,是想中饱私囊,尤其他们得知郭致远带领五百名幸存商民占据了澎湖岛,就更找到攻击的借口了,意图不轨,有不臣之心,一顶顶罪责深重的大帽子扣到了郭致远头上。

已经有不少福建官员准备联名弹劾郭致远,不过都被徐学聚给压下来了,徐学聚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回护郭致远,而是因为他知道郭致远圆满完成出使任务立下大功已是不争的事实,压是压不住的,更何况郭致远早已将他圆满完成出使任务,救出被西班牙人囚禁的幸存大明商民的消息刊登在《兴明报》上,如今已经是天下皆知了,这个时候攻击郭致远这位大明功臣,只会激起民愤。

但是徐学聚也深深地感受到了郭致远的威胁了,再让郭致远这样继续成长下去,他这个巡抚也将成为郭致远的踏脚石,所以他绝不能再让郭致远继续成长下去,而阻止郭致远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给他独当一面的机会,给他安排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再给他找个不对付的顶头上司,这样郭致远就折腾不起来了。

至于这位和郭致远不对付的顶头上司,徐学聚也想好了,要说这福建省有哪位大臣比他更恨郭致远,那自然是非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莫属了。

沈一中得知郭致远圆满完成出使任务归来的消息也是气闷得紧,心说这小子可真命大啊,这样都弄不死他,还让这小子立下大功,这今后要对付他可就更难了。就在沈一中气闷的时候,却接到通知说巡抚徐学聚要来漳南道巡察,沈一中一听就诧异了,徐学聚是东林党,他是浙党,一向不怎么往来的,徐学聚怎么突然跑到漳南道来巡察呢?

不过不管怎么讲徐学聚都是沈一中的上司,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赶紧布置迎接,徐学聚来了以后,对沈一中表现的很是热情,不知道两人关系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故交呢,沈一中却知道事有反常必为妖,一番公式化的寒暄过后,便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道:“徐大人,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见教啊?……”

徐学聚瞟了沈一中一眼,呵呵笑道:“我是来给沈大人道贺的啊,吕宋酋擅杀我朝商民一事圆满解决,沈大人居中调度有功,我正准备为沈大人向朝廷请功呢!……”

沈一中心说你是故意来恶心我的是吧,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把皮球踢给我是想借刀杀人,便皱了皱眉头道:“徐大人,这我可当不起,要说居中调度有功那也是徐大人你,下官不过是按照徐大人的吩咐办事罢了……”

徐学聚哈哈一笑道:“沈大人误会了,我是真准备为沈大人请功,大人你想啊,这能让吕宋酋为擅杀我大明商民一事低头,不仅释放了被他们囚禁的我朝商民,还答应赔偿,这是何等大功啊!若是都被那郭致远占了,岂非太便宜他了?……”

沈一中听徐学聚的口气似乎不像是有意戏弄他,有些犹疑地道:“那巡抚大人的意思是……?”

徐学聚知道如果不彻底表明自己的立场,沈一中是不会表态的,就呵呵笑道:“沈大人,这郭致远不得了啊,从他出任古田县令这才不到两年,就已经名震朝野,如今又立下这等泼天大功,当今圣上的性子想必沈大人也是有所耳闻的,最好朝廷颜面,此次郭致远出使吕宋,让吕宋酋为擅杀我大明商民一事低头道歉,大涨我朝声威,圣上必定龙颜大悦,若是让他这般发展下去,福建只怕再无你我立足之地了!……”

沈一中见徐学聚说了心里话,也就不再遮掩自己对郭致远的恨意了,恨恨地一拍大腿道:“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老夫若是再年轻些,岂有竖子出头之日!……”

徐学聚暗暗好笑,顺着沈一中的话头道:“是啊,此子已成气候,福建能压制此子的也只有沈大人了,所以我打算向圣上举荐郭致远升任漳州府通判,不知沈大人是否愿意与我联名举荐?……”

沈一中一听眼睛就亮了,徐学聚这一招挺狠啊,通判是正六品官职,郭致远从七品知县升为正六品,算是升官了,但论实权反而不如了,因为通判不是一把手,大概就相当于现代的常务副市长,一般主要分管粮食、水利、农业、畜牧和地方防务等工作,但这并不是一定的,其职权大小很大程度要看地方主官的重视程度,徐学聚举荐郭致远为漳州府通判,就等于把郭致远放到了沈一中眼皮底下,沈一中在漳州任职多年,漳州府官员大多是他的门生故旧,只要沈一中一句话,就可以把郭致远架空,让他这个通判有名无实,在漳州无所作为。

想到这里沈一中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此议甚妙!下官愿意与巡抚大人一起联名上折,举荐郭致远出任漳州府通判!……”

郭致远圆满完成出使任务,不仅成功将被西班牙人囚禁的大明在马尼拉经商的幸存商民救回,还让西班牙不得不对去年的马尼拉大屠杀事件道歉,并以抵扣贸易税收的方式进行赔偿的消息传到朝廷,万历皇帝龙颜大悦,召集内阁大臣商议准备重赏郭致远,首辅沈一贯早有准备,拿出徐学聚和沈一中联名举荐郭致远升任漳州府通判的奏折,万历皇帝本来也觉得郭致远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升任漳州府通判有些屈才了,但沈一贯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说郭致远还太年轻了,不宜拔苗助长,提拔太快,万历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沈一贯所说不无道理,批准了徐学聚和沈一中的联名举荐,让郭致远出任漳州府通判!

第二百三十四章 偶像来了

郭致远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徐学聚阴了一把,正豪情万丈地实施他建设澎湖岛的计划呢,在澎湖岛的背面发现了大片的花岗岩,让澎湖岛的建设速度大大加快,新的码头和商业区已经建设起来了,已经有些过路的海商上岛询问希望能够在岛上租赁商铺和仓库,方便他们交易和周转货物。

这也正是郭致远建设澎湖岛的目的,他不是要把澎湖岛打造成一个封闭的根据地,而是要把澎湖岛变成一个自由贸易港,这样他才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积聚自己的势力和财富,而且郭致远知道明清的海禁政策正是中华民族由盛转衰的重要原因之一,作为穿越者,郭致远自然要打破禁锢,改变民族命运,他现在还不能让朝廷改变禁海的政策,只能大胆做些尝试。

春节郭致远也是澎湖岛上过的,澎湖岛还在建设阶段,物资匮乏,郭致远这个春节自然过得极其简单,不过却是他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春节,因为有五百多人陪他一起过,如今郭致远在这些幸存的商民中威望极高,郭致远也从不端架子,除夕之夜和大家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个春节倒也过得开心得很。

不过他的好心情也没能持续多久,春节还没过完,张承就上岛来了,带来了郭致远被任命为漳州府通判的消息,郭致远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徐学聚阴了一把,他本以为自己立下大功,只要通过《兴明报》把消息宣扬出去,沈一贯、徐学聚他们就算想打压自己也会有所顾忌,没想到徐学聚居然会来这么一手联名举荐,让郭致远没了独挡一面的机会,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些古人,论起官场上的心机手腕,郭致远还真见不得能玩过这些快成精的官场老狐狸。

现在更麻烦的是郭致远任了漳州府通判,就不能常驻澎湖岛了,而他占据澎湖岛的行为也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好在张承的情报网络给力,提前收到了消息,现在任命他为漳州府通判的正式公文还没下来,郭致远还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挽回些局面。

郭致远马上写了一封密折,替那五百多幸存商民请命,说他们家破人亡,在大明内陆已无家可归,请万历皇帝恩准他们在澎湖岛拓荒,同时也可为大明守土,节省大明军力,郭致远将密折交给张承,让他连夜兼程送往京城,走郑贵妃的渠道将密折交到万历皇帝手里。

徐学聚也没闲着,他得知郭致远占据澎湖岛并且在岛上大搞建设之后就看透了郭致远的心思,马上给福建水师提督下了一道密令,让福建水师提督派兵将郭致远驱逐出澎湖岛,时任福建水师提督是个粗人,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派了一个把总带了两百士兵去找郭致远,结果被郭致远摆出外交特使的气势一通训斥灰溜溜地骂回去了,第二次又派了一个参将带了五百士兵去找郭致远,这个参将牛皮哄哄,想跟郭致远来硬的,结果被沈君蓉带着团练乡兵和孙府家丁打得落花流水,全被缴了械。

徐学聚就知道凭福建水师那帮草包将领是奈何不了郭致远了,所以他只能出杀手锏了,派出了他最得力的将领---沈有容!沈有容此时任浯屿(厦门)钦依把总卫指挥使,论品级在福建的军队系统里算低的,但是他的赫赫威名却让人不敢真的把他当一个把总对待,即便是民间,沈有容同样有着极高的声望,当初高在福建横征暴敛,还准备向福建运送粮食的船只征税,沈有容得知此事后仗义执言,指出向运粮船征税无异于断了百姓活路,此举实际上等于逼良从倭,严重影响了沿海稳定,后来高迫于压力,不得不放弃向运粮船征税,却也因此对沈有容怀恨在心,后来沈有容孤身斥退占据澎湖岛的荷兰舰队,立下大功,本该得到封赏,却被高阻挠了。

沈有容这是第二次来澎湖岛,依旧是孤船前来,还没登岛,站在船首的沈有容就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外人看来正在建设的澎湖岛有点乱哄哄的,但在沈有容看来,岛上的建筑布局暗合阵法,绝对是深通军法之人才布置出来的,也让沈有容对此行越发重视起来了。

登上澎湖岛以后,看到岛上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沈有容越发感叹起来,同时心情也有些纠结,因为郭致远做了他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之前孤身斥退占据澎湖岛的荷兰人后,沈有容就曾向上级建议应该在澎湖岛长期驻军,但因为军费有限最终沈有容的建议没被采纳。

澎湖岛的防卫是似松实紧,从沈有容登岛起其实他就已经被守卫盯上了,只是因为沈有容没有穿军服,而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麻布长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守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上他,不过却派出了四名守卫隐隐地把沈有容包围起来了。

沈有容在岛上四处转了一圈后就径直走向了其中一名守卫,而且气势也一下子完全变了,从一名其貌不扬的布衣百姓一下变成一个气势逼人的将军,那四名守卫也顿时紧张起来,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沈有容却只是朝他们轻轻地摆了摆手,淡淡地道:“某乃沈有容,让你家大人来见我,他若不来,某就去见他了!……”

郭致远一听就沈有容来了就惊得跳了起来,第一感觉却是兴奋,这是我偶像啊!偶像来了能不兴奋吗?!所以郭致远跳起来就激动地往外跑,跑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不对啊,沈有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澎湖岛来,多半是奉了徐学聚的命令要把自己从澎湖岛赶走,这是来者不善啊!

这样一来郭致远就为难了,一方面来的是自己无比敬仰的偶像沈有容,但偶像来的目的却是要将自己从澎湖岛赶走,这肯定是郭致远无法接受的,那么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沈有容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奇特的父女关系

最后郭致远还是鼓足了气势去见沈有容,还特意换上了官服,带了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前呼后拥地直奔码头,远远地看到沈有容背着手站在礁石上眺望大海的背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被沈有容那种渊停岳峙的气势打败,对身后的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跟上来,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沈有容身后,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道:“见过沈将军,小子不知沈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将军见谅!小子仰慕将军已久,今日总算得见真颜,实是三生有幸!……”

其实说起来郭致远现在已经是正六品官职,而且明朝向来是重文轻武,文官的地位比武官要高,要行礼也应该是沈有容主动向郭致远行礼才对,不过两人似乎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郭致远是因为把沈有容当偶像,向偶像行礼致敬自然是理所当然,而沈有容本身是很有傲骨的一个人,郭致远比他年轻这么多,他自然不可能主动向郭致远行礼。

沈有容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了郭致远一番,点点头道:“你就是郭致远?我知道你,你很不错,这次出使吕宋能让西班牙人向我朝低头道歉,大涨我中华同胞志气,听说高那个死太监也是你弄死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得到偶像的夸奖,郭致远的心情越发激动,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丝希望,或许沈有容不是徐学聚派来赶自己走的呢?或许沈有容只是出于对后辈的欣赏来看一看自己这个人的呢?就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道:“沈将军谬赞了,小子只是胡闹,侥幸未辱使命……”

沈有容却摇了摇头,指着正在建设的澎湖岛道:“你可不是胡闹,你这岛建得颇有章程,看来其志不小啊!……”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沈有容的确是来者不善啊,连忙遮掩道:“沈将军说笑了,这岛是为了安置我从吕宋救回的大明幸存商民,这些幸存商民实在太可怜了,无家可归,总得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吧!……”

沈有容眼中精光一闪,望了郭致远一眼,冷冷地道:“小子,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骗不了我,你这岛建得暗合阵法,若只是为了安置这些幸存商民,需要建得这么复杂吗?!……”

如果熟悉沈有容的人就知道,沈有容有两个明显的面部特征,丹凤眼,卧蚕眉,平时看着豪爽不羁,还常爱和下属开玩笑,但每当他的丹凤眼瞪圆了,卧蚕眉竖起来了,那就是动了杀机,此时沈有容就是眼圆瞪,眉直竖了!

郭致远虽然不了解沈有容的这个习惯,但也感受到了沈有容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也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瞒将军,小子确实还有些其他想法,西班牙人为何敢屠杀我朝在吕宋经商的无辜商民?皆因我大明的海上力量太过薄弱!而更根本的原因就因为我朝的海禁政策,闭关锁国只会使我朝更加的落后,这样的悲剧还会重演!之前荷兰人占据澎湖岛,幸得沈将军威武果敢,将其斥退,但荷兰人贼子野心不死,必将卷土重来,若沈将军在,荷兰人畏惧将军虎威,或不敢轻举妄动,但沈将军终有老去之日,到那时又有何人能阻挡他们呢?!所以小子在此筑岛……”

沈有容脸上阴晴不定,不等郭致远说完,就挥挥手打断了郭致远的话,面无表情地道:“小子,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此等远虑乃圣上与朝中大臣所虑之事,沈某乃一介武夫,只知尊上命守法度,今你之所为有违朝廷法度,沈某奉命要将你驱出此岛,沈某念你对国有功,便不再深究你私自占岛之罪,你可带领下属自行离岛,这些幸存商民沈某可以代你安置……”

郭致远想不到沈有容如此不讲情面,也被激起了心中的傲气,保住澎湖岛和那些幸存商民是他的底线,哪怕沈有容是他的偶像,他也不可能退让,便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沈有容,冷笑道:“我救出这些幸存商民之时就曾向他们立誓,绝不会抛弃他们!这澎湖岛我已投入大量心血,也不可能放弃,将军所言郭某恕难从命!……”

沈有容一听就丹凤眼一瞪,卧蚕眉又竖起来了,寒声道:“若是如此,那你我只能兵戎相见了!……”

这时沈有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冷冷地女声道:“兵戎相见便兵戎相见!是非不分,自以为是,不过一莽夫,有何可惧?!……”

沈有容猛地一转头,看清来人之后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惊呼道:“蓉儿!……”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来人正是沈君蓉!前文已经交代了,沈君蓉是沈有容的女儿,不过此时沈君蓉却丝毫没有见到父亲的激动,冷冷地道:“你的蓉儿早已死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你若还想再杀我一次,只管放马过来!……”

沈有容定定地望着沈君蓉,突然长叹一声,跺了跺脚,居然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直接上了来时的船,船很快离了码头,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郭致远看着这突如起来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对于沈君蓉和沈有容这奇特的父女关系他自然十分好奇,但他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涉及到沈家的隐私以及伤心往事,自然不好追问,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君蓉,沈君蓉显然也不准备满足郭致远的好奇心,瞟了他一眼,同样也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郭致远和自己偶像沈有容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愉快地结束了,而这之后沈有容也没有再来,徐学聚也没再派别的水师将领来和郭致远交涉让他交出澎湖岛,一切似乎都变得风平浪静了。直到又过了一个月,任命郭致远出任漳州府通判的圣旨和吏部正式公文终于到了,徐学聚才再次派人来澎湖岛宣旨,并催促郭致远尽快去漳州上任!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绝望

郭致远还没接到张承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自然不肯去漳州上任,就以身体不适推托,这样又拖了一个月,徐学聚也接二连三地派人来催促郭致远去上任,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终于郭致远接到了张承的飞鸽传书,说万历皇帝已经同意将澎湖岛划给那五百多幸存商民安置,同时还特别恩准他们三年不用交赋税,郭致远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也不好再推托,终于答应三日后启程前往漳州府上任。

郭致远让沈君蓉和徐光启留守澎湖岛,自己只带了法正、张承、楚婉儿和五十名团练乡兵前往漳州府上任,听说郭致远要走,那些幸存的商民都十分不舍,全都来送郭致远,郭致远向他们宣布了万历皇帝准许他们在澎湖岛上安置并免了他们三年赋税的好消息,让他们安心地在岛上安居乐业,自己也会常回来看他们。

直到澎湖岛完全看不到了,郭致远才有些黯然地放下了自己挥舞的手,虽然他在那些幸存商民面前表现得极为洒脱,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完全被打乱了,失去了独当一面的机会,自己的发展必然大大受阻,尤其有沈一中这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顶头上司盯着,自己要想在短时间内建立自己的海上势力就很难了。

李锦也看出郭致远的心情不太好,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大人要不去船舱休息一下,这里离内陆已经很近了,最多一天时间,咱们就能上岸,到时我再叫醒大人……”

郭致远这段时间忙于澎湖岛的建设,每天休息不到六小时,确实感觉有些身体透支,便点了点头进船舱休息了,但不知怎么搞的,郭致远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重新穿好衣服爬了起来,走到甲板上察看。

李锦一直守在舱房外,见到郭致远起来便赶紧迎了上去,陪着笑道:“大人怎么就起来了?可是肚子饿了?要不小人去通知伙房做些吃食……”

郭致远摆了摆手,快步走到船头甲板上察看情况,船头几个水手正无聊地躺在甲板上说着带荤的笑话,见到郭致远都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爬起来准备向郭致远行礼,郭致远朝他们和气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管自己,自己则站在船头甲板四处远眺,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海上风和日丽,十分平静。

郭致远摇了摇头,心说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正准备回船舱休息,突然感觉光线暗了一些,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变脸了,厚重的乌云从南面天空迅速地朝北面飘来,没多长时间乌云便遮天蔽日,像是在大海上扣上了一个锅盖,使得海天顿时为之变色。随即海面上的风力也开始变大了起来,之前平静的海面也开始变得波涛汹涌了起来,他们脚下的这条大福船也顿时变得颠簸了起来,开始在海浪之中上下起伏。

本来十分悠闲的水手们一看这情况脸色全变了,大喊:“糟糕,台风要来了!快去通知老大!”,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郭致远虽然没什么航海经验,但也知道台风是航海之人最怕遇到的事情,尤其这个时候也没有天气预报,不知道遇到的台风到底有多少级,能否在台风中生存下来只能靠运气了!

这还是郭致远第一次遇到台风,所以平时十分淡定的他也有些慌神了,倒是李锦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经验很丰富,虽然脸色也变了,但表现得还是比较从容,喝住几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在甲板上乱转的水手,大声喊道:“慌什么!赶紧把船帆降下一半,调整船帆,掉头回澎湖岛避风!……”

水手们被他这么一喝,反倒没那么慌乱了,感觉有了主心骨,赶紧向桅杆方向跑去,开始调帆掉头,李锦安排妥当,这才转头对郭致远强笑道:“大人不如回船舱避风吧,有大人这样的贵人坐镇,这台风应该没事的……”

郭致远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留在甲板上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碍事,便点了点头,拍了拍李锦的肩膀道:“那就辛苦你了!”,他刚准备转身离开,海风却突然变得更加迅猛,之前还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间像是翻脸了一般变得狂暴了起来,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福船拍来,郭致远也被晃了一踉跄,险些摔倒,多亏他眼明手快,抓住了身边的一根缆绳,才稳住了身形!

郭致远乘坐的这艘福船本来也不算小了,但此时在狂暴的大海上却像是一片树叶一般,在波涛之中上下起伏,时而被海浪掀到了半空,时而又重重的跌入到浪底,大海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想要将这条大福船撕碎一般,疯狂的蹂躏着这条大福船!船体在巨浪之中,不时的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被大浪给拍碎一般,听在众人耳中,不由得让人为之胆战心惊,生怕在下一刻,这条船便会突然解体!

海面上的气温也随即开始下降,大股的海水拍到了船上,将船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郭致远也同样难以避免,通体上下都变得湿漉漉的,只能奋力地抓住缆绳,艰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以免被巨浪抛出船外喂了鲨鱼。

船上的人这会儿已经不能有效的操控船只,除了紧紧抓住身边能够稳定身形的物体,不让自己被台风刮跑,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向妈祖娘娘祈祷,希望妈祖娘娘保佑,能够让他们躲过这场大劫!

郭致远这回算是真正领教了台风的威力,在台风的威力面前,人类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有那么一刻,郭致远甚至有些绝望起来了,什么雄图大业,改变民族命运都被抛到了脑后,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或许这就叫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遇险

这时又一个巨浪打来,狠狠地拍在郭致远头上,让他脑袋好一阵眩晕,但是在冰冷的海水刺激下,反倒让郭致远冷静下来了,不,自己绝不能就这么死了,既然老天爷让自己穿越到了明朝,穿越到了中华民族命运的重要转折点,就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弄死了,自己还有太多事没有做,还有太多的理想没有实现,自己绝不能放弃,只要自己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郭致远彻底冷静了下来,开始回想自己穿越前看的那些海难电影,回想电影里那些主角是怎样应对海上的风暴最后存活下来的,他看了看手中的缆绳,眼睛一亮,他记得看过的一部海难电影,主角就是用缆绳把自己绑在了一块大木头上,最后在风暴中活了下来。

郭致远连忙把缆绳在腰间缠了两圈,然后看准船头的一根桅杆,快速地跑过去把腰间的缆绳和桅杆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果然稳定了不少,风浪再大也撼动不了他了,一看这个方法有效,郭致远连忙高声大喊道:“大家不要慌,马尼拉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都去了,现在都到家门口了,没那么容易死!大家看看身边有没有绳子之类的东西,有的话就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可以固定的木头上,这样就不怕被台风刮走了!……”

李锦此时也早已找到一根缆绳把自己绑在一根木栏上,眼睛骨碌碌乱转,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去讨好郭致远了,只想着自己怎么保命,听到郭致远的喊声,他有些吃惊地转头望了过去,在海上遇到大风暴用缆绳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是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才懂的求生技能,没想到郭致远这样的菜鸟居然也懂,方才看到郭致远有些惊慌的样子他还有些鄙夷,现在看到郭致远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心里也有些震动,或许这个不凡的年轻人真能带着他们在这场海上风暴中存活下来也不一定呢,连忙跟着大喊道:“大家听郭大人的,赶紧找绳子,没有绳子用布条搓成绳子也可以……”

听到郭致远和李锦的高喊声,本来惊慌失措的众人也镇定了一些,纷纷按照郭致远和李锦的方法找绳子把自己绑在船上比较稳固的固定物上,这样就不担心被台风刮到海里去了,恐慌的情绪也平息了下来。

台风却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猛烈,而福船摇摆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随时可能被风浪掀翻,李锦不愧是海上的老麻雀,马上想到了办法,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船帆!必须将船帆全部降下来,要不然船就要翻了!……”

刚才遇到台风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台风的等级所以李锦只让水手们把船帆降下了一半,还想着能够掉头回澎湖岛避风,但是现在台风的猛烈程度显然超出他的预计,必须得把船帆全部降下来了,好在郭致远正好占据了船头次桅,很容易就把船头的副帆完全放了下来,并用缆绳捆住,避免被风浪吃吹开,影响福船的平衡。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福船的主桅处没有人,所以最大的主帆降不下来,而主帆降不下来,船的重心就不会稳,随时可能被台风掀翻,李锦急得连忙大喊道:“不行,得去一个人把主帆给降下来,再这么下去的话船就要翻了!我们都得完蛋!……”

甲板上的水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固定物把自己绑上,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冒险跑去解主帆,因为实在太危险了,只要一个大浪打来,随时可能被冲出福船掉进海里,这样恶劣的天气掉到海里,无论你水性多好,幸存的几率都几乎等于零!

“我去!”这时郭致远突然大喊道,并开始解开捆在桅杆上的缆绳。

“大人,万万不可!大人乃千金之躯,岂可冒险?!”李锦吓了一跳,连忙劝道,不过劝归劝,他却没有说自己代替郭致远去,毕竟命只有一条,这个时候逞英雄可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谁的命都不比别人金贵,是因为我才让大家遭遇这场风暴的,我不去谁去?!如果我死了,你们能够找到我的尸体的话,记得把我埋在澎湖岛!……”郭致远已经解开了缆绳在腰上缠了两圈,大喊一声,就毅然决然地朝主桅方向冲去!

这时又一个大浪打来,正好打在郭致远身上,郭致远摔倒了,被冲出好远,李锦和水手们齐声惊呼起来,有些胆小地甚至不敢睁眼看,不过等他们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郭致远已经牢牢地抱住了主桅,原来刚才郭致远并不直接跑向主桅,而是跑了一个弧线,被浪一冲,反而正好把他冲到了主桅附近。

水手们都齐声欢呼起来,郭致远却顾不上理会他们,赶紧开始解绳索,但是捆主帆的绳索捆得很紧,被水一泡之后就更紧了,郭致远怎么也解不开,连忙回头大喊道:“谁给我一把刀,我把绳子砍断!……”

水手们都没有随身携带武器,只有团练乡兵们才有,但是在岸上武力强劲的团练乡兵遇到台风就全歇菜了,连身手最好的法正和张承都吐得七荤八素,这会儿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所幸台风来的时候他们全在船舱内休息才没被台风刮到海里,所以现在郭致远想找一把刀都找不到!

这时船舱内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人影,却是楚婉儿,楚婉儿本是旱鸭子,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好,遇到这种大风浪想不晕船都不行了,刚才她迷迷糊糊中听到郭致远喊,便挣扎着爬起来冲出船舱准备去给郭致远送刀。

郭致远看清是楚婉儿,吓得大叫:“婉儿,你别过来,把刀丢过来就行了!……”,但等他提醒已经迟了,一个巨浪拍来,福船剧烈地侧倾,而且猛地巨震了一下,楚婉儿本就长得娇小,身体一下便被抛了起来,惊呼一声身体便朝着船舷外面甩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要死就一起死

郭致远看到楚婉儿遇险,脑袋里嗡的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拼了命地朝楚婉儿跑去,可是终究慢了一些,等到他跑到船舷旁的时候,楚婉儿已经被抛出了船舷外,郭致远的手离她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婉儿的身体向海水急速坠去!

楚婉儿看着焦急的郭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她知道自己恐怕要完了,再也没机会和郭致远拌嘴了,她对郭致远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可是这个大猪蹄子却始终没有给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个确定的答案,在马尼拉的时候还和那个西洋狐狸精勾勾搭搭,这让她十分伤心,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和郭致远赌气,或许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官小姐吧。

郭致远对楚婉儿的感情确实挺复杂,楚婉儿是他穿越到这个朝代发生交集的第一个女人,从京城到福建再到马尼拉,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他,楚婉儿对他的情意他也不是不清楚,但他仍然无法确定楚婉儿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位置,楚婉儿漂亮又可爱,性格直爽,要说他完全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楚婉儿刁蛮的个性有时又让他很烦恼,相比之下冷弦凝的温婉恬静更让他觉得相处起来更舒服,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没必要烦恼,两个都娶了就是了,反正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偏生郭致远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穿越者,无法心安理得地把这种齐人之福当成一种享受,所以很纠结。

可在这生死分离的一刻,看到楚婉儿眼中那一丝哀伤,郭致远突然明悟了,一个女人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在这里纠结她在心里是一个什么位置,你还是一个男人吗?!想到这里郭致远不再纠结,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楚婉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定格了一般,天地间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让楚婉儿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了郭致远的脸,这张脸是如此的帅气和坚毅,更重要的她从郭致远的眼中终于看到了郭致远对她的情意,那是可以为了她不惧生死不顾一切的情意!这情意让楚婉儿浑然忘了自己正处在死亡的边缘,心欢喜得都快要炸开了,手也无意识往上伸去,她要抓住这个为她可以不惧生死的男人!

千钧一发之际郭致远终于抓住了楚婉儿的手,可是楚婉儿是整个人被抛出去的,带着强劲的动能,一股巨力传来,把郭致远也带得朝船舷外滑落下去!

幸好郭致远反应够快,在滑出船舷的瞬间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扣住了船舷,总算止住了滑落之势,不过郭致远就受罪了,他现在整个身子都在船舷外,脚根本无法用力,只能单手抓住楚婉儿,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船舷,更糟糕的是刚才抓住楚婉儿那一下,他的手臂肌肉被拉伤了,只觉得手臂几个关节都传来阵阵剧痛,现在还要单手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胳膊都快拉脱臼了,抓住楚婉儿的手越来越无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正一寸寸地往下滑!

楚婉儿也从甜蜜中醒过神来,发现了状况的危急,焦急地大喊:“郭致远,你快放手!你这样救不了我,只会一起送命!……”

“住口!要死一起死!我郭致远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活着还不如死了!”郭致远怒声大吼道,只有大声吼出来,他才不会感觉到身体力量的流失,才会忘记死亡的恐惧!而且有些话他现在不说出来,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楚婉儿也没有再劝郭致远放手,她已经彻底明白了郭致远对自己的情意,尤其是郭致远把她称作“自己的女人”更是让她完全忘记了死亡的恐惧,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或许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李锦和水手们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像他们这种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算不上什么高尚的人,什么道义爱情对他们来说都太虚假了,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比不上金钱和自己的命重要,为了金钱和自己的命什么都可以出卖,尤其是李锦,他和倭寇还有荷兰人都有勾结,算是地地道道的“汉奸”,可是在看到郭致远为了救楚婉儿奋不顾身地跳出船舷那一幕,他们都被深深地触动了,原来在世间确确实实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啊!

李锦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那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多赚些钱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阿花,可是他这个梦想很快破灭了,阿花被县里的蒋百户看上,买去当了丫鬟,蒋百户财雄势大,远不是李锦能抗衡的,所以他只能认命,看着阿花被蒋家的家丁拖走,可是不久后他却听到阿花不堪蒋百户**上吊自尽的消息,李锦一怒之下半夜潜入蒋家杀了蒋百户放火烧了蒋家出海当了海盗,从此李锦性情大变,彻底抛弃了做人的底线和良知,但是这一刻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被唤醒了,如果当初他能够像郭致远一样在蒋家家丁来抢阿花的时候不顾一切救下阿花,或许他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吧!

“快救大人!”李锦也不知怎么的完全忘了死亡的恐惧,大吼一声解开绑在腰间的缆绳,猛地向郭致远跑去,在他的带动下,其他水手也纷纷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郭致远和楚婉儿救了上来!

楚婉儿此时眼里只有郭致远,定定地望着他,满眼地柔情蜜意,郭致远被她炙热的目光瞧着有些不自在,故意板着脸道:“傻丫头,下次做事别再这么莽莽撞撞了,刚才差点都没命了呢!……”

楚婉儿见郭致远又有点要回到从前的样子就有些急了,瞪了郭致远一眼道:“还说我傻,你才是真傻呢,明知道会没命还跳下来救我!我就问你,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郭致远越发尴尬了,故意装糊涂地挠了挠头道:“什么话?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劫后余生

郭致远处理别的事情都是杀伐决断魄力十足,唯独处理感情这种事却是优柔寡断得很,把刚才还满心欢喜的楚婉儿气得够呛,胀红了脸道:“你给我装迷糊是吧?行!那我就当你刚才没救我!……”说着就作势又要往海里跳。

郭致远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楚婉儿道:“婉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楚婉儿犹有些气不平地嘟着嘴道:“那你说你错在哪里?!……”

郭致远拿着楚婉儿着实头疼,突然想到穿越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篇帖子,说当女友胡搅蛮缠的时候,有一招必杀技,那就是什么都不要说,直接亲上去,郭致远在这方面完全是初哥,也不知这一招有没有效,姑且试一试吧,便一把搂住楚婉儿,用力地亲了下去!

楚婉儿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娇躯一僵,本来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白的俏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她的性格再直爽,可在这个封建礼教极严的时代,当着他人的面和异姓亲吻绝对是惊世骇俗的事,所以还是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不过很快就把一切抛在脑后,紧紧抱住郭致远,热烈地回应起来。

李锦和水手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心说大人真是猛啊,一言不合就亲上了!这时福船又猛地一晃,郭致远这才醒过神来,现在可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连忙拨出楚婉儿的腰刀快步跑回主桅旁,手起刀落,把绑住主帆的绳子砍断了,主帆像脱了力的蛇皮落了下来,福船摆动的幅度也小了不少。

这样一来算是暂时化解了福船倾覆的危险,郭致远他们也略松了一口气,只是楚婉儿说什么也不肯回到船舱去了,要陪着郭致远,而郭致远作为首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缩在船舱里,最后只能把自己和楚婉儿一起绑在主桅上。

降下船帆的福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海上随着风浪摇摆着、漂泊着,而郭致远他们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固定物上听天由命,祈祷这场风暴早点过去。

这样的风暴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船上的人只能随着船只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飘荡,连续两天一夜的时间大家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渴了也只能接点天上的雨水喝,好在郭致远有楚婉儿陪着,两人正沉浸在爱情的柔情蜜意中,倒是不觉得十分难熬。

不过爱情终究不能当饭吃,折腾两天一宿之后郭致远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脸色苍白得厉害,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晕船晕得厉害,吐的也是一塌糊涂,一个个都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瘫倒在船上。

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海面上的暴风雨终于渐渐的停歇了下来,海浪也开始变得小了许多,所有人看着天空中逐渐显现出来的朦胧星光,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命总算是保住了,只是此时他们连为劫后余生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亮之后久违的阳光再一次被太阳撒到了这片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所有人看着船上其他人的狼狈相,都笑了起来,经过这一场大难之后,反倒让他们感觉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特别是郭致远能在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更是他们无比敬服,李锦解开绑在身上的缆绳,强撑着走到郭致远面前,单膝跪地道:“托大人洪福,李锦这次才能大难不死,从今往后,李锦这条命便是大人的了,任由大人驱使!……”其他水手也纷纷走过来跪在郭致远面前。

郭致远连忙把李锦他们扶起来,大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此以后大家便是郭某的生死兄弟,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水手们齐声欢呼起来,接下来水手们就在李锦的带领开始检查船上的损失,同时派人去船舱里照顾晕船晕得七荤八素的团练乡兵们,给他们喂水喂食物,一番检查下来,李锦也不由啧啧称奇,在海上遇到这样规模的台风风暴,基本上都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能幸存一半人都算不错了,而这次他们居然全都平安无事,一个人都没死,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比较迷信的,尤其是跑船的人更是如此,出海前都要去拜妈祖选日子,所以在李锦和水手们看来,出现这样的奇迹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郭致远的气运惊人,得到了妈祖的庇护,后来这一传言越传越邪乎,变成了台风肆虐时妈祖显灵救下众人,并告诉他们郭致远乃是气运之子,要他们好生辅佐,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这一传言虽然荒诞,却是为郭致远后来在海上快速扩张势力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当然也给郭致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眼前郭致远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那就是他们在海上迷路了!这个时代可没有海上定位系统,一旦脱离了航线,哪怕是李锦这样的老海狼在没有地标可供参考的情况下也根本无法确定目前他们所处的方位、

更糟糕的是船舵也被巨浪打断,这会儿只剩下半截,已经没办法精准操作船只转向,所以只能够顺风漂泊,本以为这里已是近海,应该能够遇到过路的船只,只要向过路船只问明此时所处方位,他们就可以调整航线,到达他们的预定目的地了。

可是让郭致远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他们顺风漂泊了好长时间,却一艘过路商船都没有遇到,更别说水师的巡逻船了,这就有点反常了,此时虽不是季风季节,但是这里已经靠近内陆,平日里来往船只还是挺多的,水师也会定期派出战船巡逻,水师巡逻说是保护过往商船及缉拿非法走私船,但其实谁都知道这其实是他们捞油水的手段,所以水师巡逻还是挺勤快的,现在却一艘船都没看到,别说李锦这样的老海狼,就连郭致远都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ps:郑重地向诸位亲以及网站编辑说一声抱歉,断更多日实是不得已,具体原因我就不想说了,省得读者说我卖惨,感谢掌阅编辑还专门给我的书安排了大推荐,关键时候掉链子,我自己都想甩自己几个大耳光,现在的我已经无颜向读者保证承诺爆更多少章,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乱兵

找不到过往船只问路,郭致远他们只好顺着风向一直漂,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荒岛,郭致远连忙让李锦和水手们靠岸休整,不把船舵还有船上其它被台风损坏的设施修好,如果再遇到风暴,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另外团练乡兵们身体都很虚弱,如果不上岸休整一下,估计就会出现减员了。

而且郭致远有一种不好预感,他们这一路连一艘过往船只都没遇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意外事件,所以他必须赶紧让团练乡兵们恢复过来,这样遇到突发状况还有一战之力!

小荒岛面积不大,郭致远让人先上去侦查了一下,在岛上没有发现淡水水源,怪不得没人居住,好在郭致远他们出行前准备充分,福船上淡水和食物都不缺,侦查人员在荒岛上找到两个干燥的山洞,郭致远让人把团练乡兵们都转移到山洞里休养,李锦则指挥水手们在海滩上垒灶熬粥,这两天他们都吃的船上的干粮,现在众人身体都很虚弱,喝粥更有利于他们身体恢复。

这样在荒岛上又休整了三天,团练乡兵们的身体素质本来都比常人要好,休养了三日也都慢慢恢复过来了,船舵和船上其它被台风损坏的设施也都修好了,郭致远这才下令登船继续航行,他向徐学聚派来的人承诺的是三日内赶到漳州府上任,被这台风一耽误,如果再拖下去,徐学聚估计就要找他的岔子发飙了。

郭致远他们现在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方位,所以只能根据指南针判断大致的方向,好在这里已经接近内陆,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航线,应该很快就能看到陆地,只要登陆找人一问,就知道具体到了什么地方了。

果然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大半日之后就看到了陆地,众人都欢呼起来,李锦不愧是老海狼,四处张望了一下地形,就兴奋地对郭致远道:“大人,我们应该是到了漳浦县,我来过一次……”

郭致远一听也松了一口气,漳浦县也属于漳州府的管辖范围,看来他们还偏得不算太远,从漳浦县到漳州府不过几十公里,他最迟明日就能赶到漳州府上任,虽然已经耽搁了几日,但毕竟事出有因,想来徐学聚也不好找他的岔子吧。

福船靠岸以后,团练乡兵们争先恐后地下了船,一个个欢欣雀跃地活动着手脚,还是站在陆地上的感觉好啊!郭致远望着恢复了元气的团练乡兵们也是暗暗好笑,这些家伙在陆地上一个个龙精虎猛,到了海上就全成软脚虾了,看来自己要想在海上建立势力,还得重新组建一支强悍的海军才行,组建海军兵源倒是不成问题,福建沿海多的是靠海吃饭的渔民,只要待遇够好,很快就能招募到合适的兵源,关键是郭致远手头没有合适的海军将领,海军比陆军更考验领军将领的指挥水平,郭致远唯一能想到的合适人选就是沈有容,可从之前在澎湖岛和沈有容第一次会面时沈有容的态度,郭致远要招揽这位威名赫赫的绝世猛将只怕没那么容易!

而沈有容和沈君蓉这对父女的怪异关系也是一个很大的障碍,看沈有容和沈君蓉那日见面时的表现,这对父女之间一定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存在,这个心结不解开,郭致远要想把这父女二人同时招致麾下就是不可能的事,关键郭致远还不好问,看沈君蓉那决绝的态度,郭致远要问,沈君蓉多半会和他当场翻脸。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由摇了摇头,自己还真是想多了,如今自己被徐学聚阴了一把,失去了独当一面的机会,要组建自己的海上势力的计划也被全部打乱,现在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顶头上司沈一中的必然打压,在漳州府站稳脚跟比较靠谱一点。

这时李锦走了过来,指着远处的一片山崖道:“大人,我记得过了那边的山崖就有一个小渔村,咱们过去看看村里有没有马车什么的,这样走陆路去漳州府比较近……”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本来这种事是不需要郭致远亲自去的,不过他即将上任漳州通判,漳浦县也属于他管辖范围,所以他也想体察下民情,也好提前进入角色。

郭致远不想惊扰了渔村的百姓,所以只带了李锦、法正、张承和楚婉儿去渔村察看情况,团练乡兵和水手们全都留下来原地待命,才走了没多远,就见几个渔民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因为不想惊扰百姓,郭致远他们穿的都是便服,这个时候民风还是挺淳朴的,那几个渔民看到他们,就焦急地朝他们连连挥手,大嚷道:“快跑!快跑!乱兵来了!……”

乱兵?!郭致远一听就愣住了,这个时候的大明虽然已经国力日渐衰退,但整体来说还是比较太平的,不像到了崇祯末年四处战乱,到处是乱兵和流民,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乱兵?他连忙拦住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渔民问道:“这位小哥,发生何事了?哪里来的乱兵?……”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乱兵,进村就烧房子,抢东西,还杀人!你们也快跑吧,再不跑就没命了!……”那年轻渔民气喘吁吁地急促道,说完就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烧房子、抢东西、杀人,看来情况确实比较严重啊,他也没再去拦那些惊慌逃窜的渔民,因为他知道从他们那里也很难问出具体信息,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制止乱兵杀人,现在情况不明,他连乱兵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所以也不敢大意,连忙布置道:“李锦,你赶紧去叫人,其他人跟我先去察看情况!……”

李锦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去通知团练乡兵们赶来支援了,郭致远则带着楚婉儿他们快步赶往渔村,路上又遇到几波逃难的渔民,所问情况也和之前那年轻渔民差不多,只知道是乱兵作乱,连乱兵到底有多少人也不清楚。

第二百四十章 乱兵如匪

过了山崖拐角就看到李锦说的那个小渔村了,远远的众人便看到渔村方向浓烟滚滚,虽然还看不到村里面的情况,但是从这浓烟来看,也知道渔村已经被乱兵毁了,于是郭致远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一路急行,众人很快就到了渔村村尾,听到了村里头女人们绝望的惨叫和孩童的嚎哭声,听得人心中一阵阵的发紧,不用说众人也都猜到了村里正发生着怎样的惨剧!

“畜生!”法正捏紧拳头就要往村里冲,却被郭致远拉住了,现在情况不明,不知道乱兵到底有多少人,李锦去通知团练乡兵支援也还没赶来,就这么贸然冲进去,敌众我寡,很容易陷入被动,郭致远对众人做了一个手势,放慢脚步,绕到了一座木屋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就看到了村里的大致情形!

这个渔村并不大,整个村子也不过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房屋多为木制结构,一眼望去,大部分房子都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苗子在浓烟之中翻滚着,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本来一个祥和平静的小渔村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

只见村内的街道聚集着一群衣着杂乱的乱兵,人数大约有四五十人,他们有的身着官军的制式军服,有的身着官府衙役的杂役服,有的则只是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衣,手里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有腰刀,唯一共同的一点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容,正在进行着“狂欢”,一个个年轻的女人被剥的精光,被他们按在地上正在肆意地蹂躏着,而村头的一颗大树上,还挂着一具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村内的道路上更是尸体横陈,一个个男女老少的无头尸体倒伏在路边,甚至还不乏未成年的孩子!

这一幕和郭致远当初看到的玉屏镇被屠的一幕何其相似,当真是乱兵如匪啊,郭致远他们看得目眦尽裂,不等郭致远下令,楚婉儿已经拔出腰刀冲了出去,对着当头几名乱兵挥刀就砍,一边砍一边咬牙切齿地痛斥道:“你们这些畜生!全都该死!”

法正也不甘落后,挥舞着方便铲冲了出去,如猛虎入羊群,瞬间就把那些正在发泄兽欲的乱兵放翻好几个,张承还算冷静,望了郭致远一眼犹豫道:“大人,要不我先出去,您等团练乡兵过来支援……”

郭致远当然不能让楚婉儿他们犯险,自己当缩头乌龟,好在团练乡兵们离这里也不远,只要他们坚持片刻,援军就能赶到,拿下这些乱兵只是时间问题,便拔刀在手,咬牙道:“一起上!”说着也冲了出去!

正在“狂欢”的乱兵们也被突然冲出的郭致远等人吓了一跳,慌乱地从女人们的身上爬起来,穿上裤子,四处寻找自己的兵器,待看清他们只有四人,立刻狞笑着围了过来,为首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更是狂笑道:“娘的,吓老子一跳!就四个人也敢来送死!给我杀了他们!……”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楚婉儿身上,楚婉儿上自打在船上和郭致远挑明了关系就已换回了女装,那军官何曾看过如此美貌的女子,眼睛直放绿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忙改口道:“那女的不能杀!给老子留着!……”

不过乱兵们很快就知道他们踢到铁板了,郭致远他们虽然只有四人,但个个武艺高强,尤其是法正,方便铲舞起来简直是夺命的阎王,手下几无一合之敌,唯一弱一点的郭致远如今身手也远超常人,一个人对上四名乱兵也不落下风。

乱兵们虽然人数占优,但是在街面上他们无法展开队形,反倒被郭致远他们杀得节节后退,这些乱兵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见打不过有人已经习惯性地想临阵脱逃,那军官见势不妙也有些慌神了,不过他好歹受过正规训练,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逃,连忙大喊道:“都别怕!他们只有四个人,咱们人多,堆都把他们堆死了!前面的人顶住,弓箭手后撤,用箭射他们!……”

郭致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如果真让乱兵展开阵形,前面用枪兵顶住,后面用弓箭手攒射,那他们就被动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乱箭射死!按说李锦去通知团练乡兵赶来支援也该赶到了,怎么还没到呢?

乱兵们被那军官喝住,也定下神来,动作也比之前有了些章法,配合也比之前默契了许多,郭致远他们顿时感到了压力,而在那军官后方也已集结了一排弓箭手,搭起弓箭准备向郭致远他们射击了!

“砰、砰、砰”突然一阵排枪响,正准备向郭致远他们射击的弓箭手瞬间倒了一片,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正是支援的团练乡兵们赶到了,不过他们出现的位置却是在乱兵们的后方,正好把乱兵们包围住了!

乱兵顿时吓傻了,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这么多敌军,现在前有杀神,后有伏兵,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了,那军官暗道糟糕,他自知难以幸免,连忙大喊道:“点子扎手,快跑啊!”那些吓傻了的乱兵这才醒过神来,哇哇叫着像没头的苍蝇开始四处逃窜。

那军官打的是让乱兵们四处逃窜吸引注意,自己好趁乱逃走的主意,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楚婉儿盯上了,方才他对楚婉儿语出轻薄,又是暴行的罪魁祸首,楚婉儿自然不可能放过他,死死盯住他追了上去,娇斥一声:“哪里走!去死吧!”手中的长刀如银练般直劈而下!

那军官吓得魂飞魄散,暗道我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锵!”一声脆响,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把长刀帮他挡了一下,救了他一命,楚婉儿回头一看,发现阻挡她杀人的居然是郭致远,顿时一愣,诧异道:“你为何不让我杀他?这等十恶不赦之徒难道不该杀吗?!……”

郭致远一脸严肃地道:“该杀!但现在不能杀!此人是乱兵首领,我需要从他口中知道乱兵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变故

那军官死里逃生,一听郭致远的话更是眼珠直转,对着郭致远倒头便拜,头像捣葱一样连连磕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只要大爷肯饶了小人狗命,小人必定将小人所知一切告诉大爷!……”

郭致远瞟了那军官一眼,知道这家伙十分狡诈,要从这家伙嘴里套出可靠的消息也没那么容易,就指了指村口那棵树上被乱兵们虐杀的百姓尸首,冷哼一声道:“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能不能活命得看你的表现,你也可以试试不说,或者用假话糊弄我,我正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军官打了一个寒颤,知道郭致远不是说着玩的,他可不想被剥了皮挂到树上,赶紧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原来是漳浦县有个庠生(即秀才)叫赵秉鉴的自称大宋后裔,组织了一帮人发动叛乱,这件事在原本的历史上本来是个小事件,记载也不是很详细,漳浦县志中曾记载了这件事,但也仅仅以“万历三十四年,漳浦庠生赵秉鉴谋袭县,知县黄应举捕擒之”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万历三十四年就是公元1606年,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郭致远这只小蝴蝶的关系,这一原本要明年才发生的历史事件居然提前一年发生了,提前发生不要紧,关键事件的发展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件事更像是一场闹剧,这位自称大宋后裔的赵秉鉴运气不太好,本来和同党约定好了日子偷袭漳浦县城,结果起事前漳浦县连续四日下暴雨,赵秉鉴的同党觉得兆头不太好,有点打退堂鼓了,就把赵秉鉴给卖了,赵秉鉴连波浪都没翻起一个就被漳浦知县黄应举给抓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离奇,一个小改变可能就会让事情朝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发展,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赵秉鉴提前一年发动叛乱,但他这次没有碰到连日暴雨,顺利攻下了漳浦县城,连知县黄应举也被他抓了!

福建沿海走私的不法之徒很多,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所以赵秉鉴一攻下漳浦县城,正式举起叛旗,这些人就纷纷过来投靠,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五千多名叛军,而这个时候明朝腐朽的弊病也彻底暴露了,按说发生叛乱连县城都被攻占了这样的大事件,官府肯定应该第一时间派兵来镇压,但此时的漳州知府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庸官,听说漳浦县发生了叛乱,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派兵镇压,而是赶紧收拾细软带着娇妻美妾跑路了!

连知府大人都跑了,其他官员更不用说,整个漳州府彻底乱了套,那赵秉鉴虽然有些中二病(不中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做恢复大宋王朝的白日梦了),但却不傻,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马上改变了计划,带着五千多叛军大举攻击漳州府其他县城,沿路官军望风而降,短短几天时间漳州府八个县城全部失陷!

而叛军的势力也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壮大,从五千人扩张到了两万人!这其中有不少是投降的官军,还有海盗、土匪,甚至连不少县城的衙役也加入进来了,这样的队伍自然谈不上什么军纪,一路烧杀抢掠,将整个漳州府都变成了修罗战场,百姓生灵涂炭,这也是为什么郭致远会在这里遇到乱兵的原因!

听完那军官的叙述郭致远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这个漳州府通判还没上任呢,漳州府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最安全的办法当然是马上登船回澎湖岛,静观事态变化,等朝廷派大军平定了叛乱再来漳州上任,但这却不符合郭致远的做事风格,作为即将上任的漳州通判,虽然他是极不情愿当这个通判的,但却无法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而且以徐学聚的性格,福建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这个巡抚必须对朝廷有所交待,徐学聚必然要找替罪羊来推卸责任,通判有掌管防务之责,徐学聚要借题发挥的话,追究他之前故意拖延不上任的责任让他来顶缸的可能性很大!

可就算郭致远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叛军有整整两万人,他却只带了五十团练乡兵,五十对两万,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用五十团练乡兵平定两万人的叛乱啊!

郭致远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这时团练乡兵们已经完成了对乱兵们的围剿,五十多名乱兵,打死了二十多个,其余的都缴械投降了,一个都没跑掉,算是完胜,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除了团练乡兵们本身战力强悍的因素,更主要是战术得当,采取了两头夹击的战术,郭致远本以为是李锦指挥的这次战斗,所以当战斗结束李锦过来汇报战果的时候,郭致远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李锦,不错!此战完胜,乱兵一个没跑掉,当给你记一功!……”

李锦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大人,小人不敢居功,两头夹击是国助公子的主意,本来小人是准备带人直接从村尾冲过来支援大人的,后来国助公子说乱兵可能还有同伙,如果让乱兵逃出去几个,叫来同伙支援就麻烦了,所以国助公子带了一半团练乡兵绕到村头,我们两头夹击,才没让乱兵跑了!……”

“哦!”郭致远眉毛一扬,看了看远处正指挥团练乡兵们打扫战场的李国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把李国助留在身边是因为他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国助能在李旦死后继续纵横海上,必有过人之处,但李国助具体有什么才干他却不知道,加上前段时间忙于澎湖岛建设也没顾得上理会他,没想到李国助这么快就和团练乡兵打成一片,树立了威信,在方才的战斗中更是展现出了他冷静的头脑和卓越的指挥才能,倒是值得好好培养一下。

(ps:开始还债!)

第二百四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好郭致远因为这突然发生的大变故无法决断,也想听听部下们的意见,就让李锦把李国助、张承、法正他们都叫了过来,郭致远把方才审问那乱兵军官问到的情况一说,众人也都大惊失色,两万多叛军啊!这还怎么打啊!众人虽然都不是胆小之人,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一致认为留下来很危险,应该赶紧回澎湖岛去,等叛乱平定了再做打算。

郭致远也沉默了,他虽然不想临阵脱逃,但是却不得不考虑部下们的意见,毕竟留下来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而他也没有任何的计划,这样的情况下让部下们留下来陪他一起冒险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郭致远连忙转头望去,就见方才被乱兵们**了的几个渔村妇女突然像发疯了一样跳了起来直接奔向村口的一口古井,周围的团练乡兵们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跳下古井!

“快救人!”郭致远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大喊道,团练乡兵们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四处找绳索,然后派人捆上绳索下到井里去救人,忙活了好半天,总算把几个跳井自尽的渔村妇女救上来了,不过最先跳井的那个因为溺水太久已经没气了,剩下的几个救过来以后也仍然哭天喊地的坚持要寻短见。

郭致远处理这种事没经验,只能让楚婉儿去劝慰这些妇女,楚婉儿虽然是女人,但她哪会劝人啊,劝了这个没那个,现场乱做一团,好在这时之前逃走的那些渔民看到村里的火灭了,战战兢兢地回来查看情况,有认识那些被**的妇女的也连忙过来帮着劝解,那些妇女见到亲人也有了发泄渠道,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回来的幸存百姓越来越多,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亲人尸体,本来还有些害怕的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扑到亲人的尸体上痛哭起来,一时间哭声一片,那叫一个凄惨,连旁边的团练乡兵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望着哭得痛不欲生的百姓,郭致远突然有了决定,他决定留下来,他不能坐视百姓被乱军祸害,不能坐视这样的悲剧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想平定这么大规模的叛乱有点像痴人说梦,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他的良心上会过不去。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再犹豫,挥手把部下们重新召集过来,沉声道:“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阻止那些叛军继续作乱!……”

众人都大吃了一惊,齐声劝道:“大人请三思啊……”

郭致远用力一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劝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厉声道:“你们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能坐视百姓被乱兵祸害,叛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他们势力庞杂,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未必没有机会!当然留下来肯定十分危险,所以我不勉强你们,你们可以选择离开……”

众人都知道郭致远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了,也就不好再劝说,楚婉儿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郭致远,大声道:“好!那我也留下来!这些乱兵畜生不如,我见一个杀一个!”,李国助被李旦留在郭致远身边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他和郭致远年龄相仿,却不得不屈居人下,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只是他心机深沉没有表现出来,此时听说郭致远居然要留下来也是大感诧异,眼中精光一闪,也跟着大声道:“我也愿意留下来!”

其他人见楚婉儿和李国助表了态也都不甘落后,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郭致远却摆摆手道:“我们留下来不等于我们要去送死,叛军势大,我们只有谋定而后动才能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李锦,你立刻带人乘船返回澎湖岛,让沈君蓉带上自新军火速赶来支援!……”

临行前郭致远已经派人去通知古田县的自新军全部转移到澎湖岛,自新军已经扩充到八百余人,算是郭致远手头最大的底牌了,但如今情况危急,郭致远也不得不把这张最大的底牌也用上了!

李锦其实还是有些怕死的,在他看来郭致远的这个决定太不明智了,以郭致远手头这点实力要去对付两万多叛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现在郭致远要他回澎湖岛搬援兵倒是正合他意,欣然领命离开了。

把李锦派去澎湖岛搬援兵只是郭致远的后招,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找到瓦解叛军的办法,那么即便沈君蓉带着八百自新军赶来支援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仅凭八百自新军就能和两万多叛军硬撼,当务之急还是先摸清叛军的虚实,尽可能多地掌握叛军的情报,所以郭致远赶紧再次让张承把那叛军军官抓来审问。

不过那军官在叛军中的地位并不高,能够提供的叛军情报也很有限,郭致远翻来覆去审问了几遍也没能从他口中审问出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就有些不耐烦地张承挥挥手道:“既然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人留着也没用了,拖出去砍了吧!……”

那军官见郭致远要杀他,顿时慌神了,他知道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眼珠急转,连忙大声道:“大人饶命!小人能帮大人拿下漳浦县城!……”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亮了,他留在这小渔村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帮叛军本来是奉命来烧毁渔村的渔船以达到封锁海域的目的,如果一直没有回去,他们的上司一定会起疑心,到时候派大队人马过来查探,郭致远就不得不和叛军正面遭遇了,这渔村无险可守,到时敌众我寡,正面遭遇的话郭致远他们就被动了,如果能够拿下漳浦县城,郭致远他们就能据城死守等待时机,局面就比现在好多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夺城(二)

郭致远也沉默了,县衙守卫如此森严,他的计划看来又得调整了,赵东魁却是暗喜不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我们还是去先锋营吧,县衙这么多守卫,你们没机会的……”

郭致远瞟了赵东魁一眼,冷笑一声道:“不,我们还有机会,县衙守卫森严,恰恰说明这个留守的叛军首领非常怕死,只要我们能接近他,把他控制住,这里的守卫就不成问题了!……”

赵东魁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关于留守叛军首领的情报他是刻意隐瞒了的,因为留守叛军首领叫赵秉承,是赵秉鉴的亲弟弟,赵秉鉴起事成功后还给了赵秉承封了一个伏波将军的封号,又让他留守漳浦县城,这样自然比在前线安全得多,由此也可见赵秉鉴对这个弟弟有多偏爱,要是赵东魁把赵秉承出卖了,他在叛军这里就彻底混不下去了。

正因为赵秉鉴一直对赵秉承十分溺爱,导致赵秉承养成了十分胆小怕死的性格,无论到哪里都要带上大量的护卫,赵东魁刻意隐瞒了这一点,就是担心郭致远会逼着他去找赵秉承,没想到郭致远仅仅通过县衙的守卫情况,就能推测出赵秉承的性格弱点,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可怕了!

郭致远却没功夫理会赵东魁,他得赶紧想出新的计划,脑筋急转,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主意,猛地转头望向一旁的楚婉儿道:“婉儿,我有新主意了,一会儿可能要委屈一下你!……”

楚婉儿虽然不知道郭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现在对郭致远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就说你准备怎么做吧!……”

郭致远瞟了赵东魁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准备让你伪装成俘虏,就说是抓住的女探子,然后让赵东魁押着你去见留守的叛军首领,只要他肯接见我们,我们就有机会把他控制住!……”

赵东魁像看见鬼了一样张大着嘴望着郭致远,心说他怎么知道赵秉承除了怕死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色?居然想出用女探子来诱惑赵秉承的绝招?以赵秉承那家伙的德性八成要上当,完了,完了,自己这回算是把所有叛军都给卖了,别想再在漳浦县混下去了!

郭致远却不给赵东魁犹豫的机会,用燧发枪捅了捅他的腰,冷笑道:“走吧,你已经回不了头了,城门口的守卫看着你领我们进的城,你解释不清楚,而且一会儿我和法正会充当你的贴身护卫一直跟着你,你如果敢耍小心眼,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赵秉承这段日子过得很滋润,现在的他就是漳浦县的土皇帝,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所以他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和部下送来的美女们厮混,基本不出县衙。

此时赵秉承正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妖艳女子打情骂俏,部下进来禀报说先锋营校尉赵东魁抓了一个探子还有重要情报汇报,赵秉承被搅了兴致老大不高兴,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这种破事别来烦我!……”

他那部下却是知道赵秉承的性情的,所以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神神秘秘地朝赵秉承挤眉弄眼道:“将军,赵东魁抓住的那个探子是个女的,长得还很漂亮!……”

果然赵秉承一听就来劲了,把那两个缠着他的妖艳女子推到一旁,站起来大喜道:“女探子?长得还很漂亮?那你还愣着干嘛?快带进来啊!……”

郭致远他们顺利地混进了县衙,在守卫的带领下来到县衙后院,这里原本是知县黄应举的住宅,如今自然被赵秉承不客气地给占用了,一路上郭致远四处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在县衙后院中隐藏了不少暗哨,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硬来,否则自己这点人就全得折在这里了!

前面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当郭致远他们来到后院后却被后院的守卫给拦住了,那守卫上下打量了郭致远他们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将军说了,他要单独审讯这个女探子,你们把人留下就可以走了!……”

郭致远一听就急了,这怎行啊,让楚婉儿伪装成女探子当俘虏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了,他怎么能让楚婉儿单独去面对更大的危险呢?好在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说话,悄悄用藏在袖子里的燧发短铳捅了赵东魁一下,赵东魁连忙大声道:“我必须亲自面见将军!我还有重要情报要向将军禀报!……”

那守卫斜了赵东魁一眼,心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啊,咱们将军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有了美女哪有功夫听你禀报什么情报?不过他也没再赶赵东魁他们走,万一赵秉承一高兴要赏赐赵东魁他们点什么呢,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就撇撇嘴道:“那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等将军审讯完了,或许有时间接见你们吧……”

赵东魁有些无奈地望了郭致远一眼,郭致远也知道如果再争执下去那守卫多半要起疑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准备冒险提前动手,楚婉儿却突然用脚悄悄踢了他一下,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郭致远还在犹豫,那守卫已经把楚婉儿押进去了,并很快退了出来把门重新带上来了,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响动,郭致远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那守卫却像司空见惯了似的毫不以为意,郭致远就不好轻举妄动了,心里那个七上八下啊,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好像消停了,“吱呀”一声门开了,楚婉儿的俏脸冒了出来,朝郭致远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将军让你们几个进来一下!……”

那守卫丝毫没有起疑,还拍了拍赵东魁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赵校尉,你要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啊!”,赵东魁心里那个苦啊,心说你们这些糊涂蛋,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呢,可郭致远盯着他呢,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苦笑了一下带着郭致远和法正向屋内走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夺城(三)

当郭致远他们走进屋内,就见到了被捆成了“大闸蟹”嘴巴还被布条塞住了的赵秉承,楚婉儿得意地朝郭致远扬了扬雪白的下巴,郭致远朝她了竖了竖大拇指,走到赵秉承面前,赵秉承满脸惊恐地望着郭致远,剧烈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郭致远望着赵秉承微微一笑道:“赵先生,不,我应该叫你赵将军,请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我乃朝廷新任命的漳州府通判郭致远……”

听郭致远亮明身份,别说赵秉承,就连赵东魁都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一直没有摸清郭致远到底是什么来路,本以为郭致远是锦衣卫的密探,没想到郭致远居然是漳州府通判,要知道通判是正六品文官,以郭致远这样的年纪能出任正六品文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的,根本犯不着这么冒险。

郭致远仿佛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似的,慢悠悠地继续道:“赵将军一定很奇怪本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吧?不怕告诉赵将军,朝廷已经调集十万大军准备一举剿灭你们这伙叛军,我就是打个前哨,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叛军就会灰飞烟灭……”

听说朝廷调集了十万大军来围剿他们,赵秉承抖得更厉害了,他现在满心都被恐惧占据了,根本不会去怀疑郭致远是不是扯起虎皮充大旗,郭致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语调一转道:“不过我可以给赵将军一个机会,只要赵将军能够弃暗投明,配合我拿下漳浦县城,我可以让赵将军戴罪立功,免了赵将军的死罪……”

见赵秉承还有些犹豫,郭致远又指了指赵东魁道:“你看你们这位赵校尉就很聪明,早已弃暗投明,赵将军的部下也有不少都已向朝廷投诚,你不信可以问他……”,赵东魁如今是有苦说不出,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

赵秉承本就十分贪生怕死,加上他一直顾着享乐连县衙都不出,对外面的情况自然也是一无所知,给郭致远这么一忽悠,自觉大势已去,沮丧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配合郭致远他们拿下漳浦县城。

控制了赵秉承,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郭致远先让赵秉承下了一道调兵令,调赵东魁的部下来加强县衙守卫,赵东魁的手下早已被郭致远解决了,调来的自然全是郭致远的团练乡兵,就这样团练乡兵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接管了县衙后院的守卫工作,而原本的那些县衙守卫也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赵东魁进献美女有功得到了赵秉承的重用,心里还暗暗羡慕不已。

接着郭致远又让赵秉承下了一道命令,召集城中的叛军头目前来议事,那些叛军头目虽然感觉有些奇怪,这位赵二爷向来是不理事的,今天怎么突然勤勉起来了,不过赵秉承毕竟是赵秉鉴的弟弟,他召集议事叛军头目们也不敢不来,结果不用说,叛军头目们全被包了饺子,一进县衙后院就被抓了起来,有几个还想顽抗的,被郭致远毫不客气地当场干掉了,这些叛军头目本就没什么忠诚度可言,见势不妙,纷纷表示愿意弃暗投明,向朝廷投诚。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些叛军头目虽然表面上都屈服了,但郭致远却不敢真的完全信任他们,他真正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手下的五十团练乡兵,但是城中却有一千多的叛军,仅靠自己手下的五十团练乡兵根本弹压不住这么多叛军,一旦出了岔子,局面随时可能再度失控!

这时倒是多亏了赵东魁给郭致远出了个主意,赵东魁自知自己当了反骨仔,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卖力表现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告诉郭致远,赵秉鉴发动叛乱了以后把漳浦知县黄应举和漳浦县衙的那些官吏还有漳浦县一些有名望的乡绅都抓了,但是并没有杀死,如今全部都关在县衙大牢里,这些人在漳浦当地都是有一定威望的,而叛军中有不少都是盲从的地方百姓,只要把这些被关押的官吏和乡绅放出来,应该能弹压住这些群龙无首的叛军。

郭致远一听也是大喜过望,在原本的历史上赵秉鉴就是被这位漳浦知县黄应举抓住的,叛乱也很快被平定了,虽然这里面有一些偶然因素,但也说明这位黄知县做事还是很有魄力的,把他放出来,肯定对郭致远快速掌控漳浦县城大有帮助。

一到县衙大牢,郭致远也惊呆了,大牢里挤满了人,想来赵秉鉴也是对自己起事能否成功没有把握,留着这些人作为和未来和朝廷谈判的筹码,所以一个人没有杀。在这些人中郭致远很快找到黄应举,这位漳浦知县倒是挺有骨气,开始还以为郭致远是叛军派来劝降的,指着郭致远破口大骂,直到郭致远亮明身份,并拿出朝廷任命他为漳州府通判的印信,黄应举才喜极而泣,跪在郭致远面前泣不成声道:“郭大人,下官失职,致使漳浦县城失陷,请大人责罚!……”

郭致远连忙将黄应举扶起,劝慰道:“黄大人无需太过自责,事发突然,黄大人一时不察也是情有可原,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稳住局势,本官只带了五十亲兵,城中尚有上千叛军,不知黄大人可有良策助我控制漳浦县城?……”

黄应举也重新振作起来,他丢了漳浦县城,朝廷肯定是要追责的,如果能够将功折过,帮助郭致远拿下漳浦县城,或许还有机会保住官帽,连忙道:“大人放心,县衙衙役中也有不少忠于朝廷之人,这里还有不少地方乡绅,他们府中都有忠仆家丁,聚拢来也有数百人,若非事发突然,被赵秉鉴那叛贼钻了空子,漳浦县城也没那么容易失陷,只要放我等出去,拿下漳浦县城易如反掌!……”

黄应举确实没有吹牛,郭致远把他们放出去以后,他们很快联络到了上千名忠仆家丁,加上叛军头目们都已被控制了,叛军罗罗们群龙无首很快就被弹压住了,局部发生了几起小动乱,也很快被扑灭了,没有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郭致远很快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漳浦县城!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朝廷的反应

郭致远彻底掌控住漳浦县城的局面以后,马上按照当初整编自新军的方法,让叛军士兵们互相检举,把没有杀害过无辜百姓作恶不多的叛军留下来打散编制重新整编,罪大恶极的则暂时关押起来,不是他不想杀了这些混蛋,主要是怕引起叛军的哗变,让局面再次失控。

在黄应举和县衙官吏的帮助下,漳浦县城的社会秩序也逐渐开始恢复正常,城里的商铺、酒楼有部分已经恢复营业了,被乱兵祸害怕了躲在家里闭门不出的百姓也走出了家门,甚至有部分百姓自发放起了鞭炮庆祝县城恢复太平。

不过郭致远却没那么乐观,别看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漳浦县城,但处境依然十分危险,赵秉鉴如今风头正盛,一旦他得知漳浦县城被郭致远夺回,他弟弟赵秉承也落到了郭致远手里,一定会大举反攻漳浦县城,以郭致远手头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和两万多叛军对抗,而且这些投诚的叛军也未必是真心投诚,一旦赵秉鉴率领两万叛军兵临城下,他们随时可能再次反水。

所以郭致远一面要求黄应举保持县城戒严,封锁消息,一面将张承派了出去,让他去打探叛军主力的动向和消息,只有摸清了叛军主力的动向,他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张承不愧是收集情报的好手,很快就打探到了叛军主力的最新动向,叛军主力占领八座县城之后,气焰越发嚣张,还准备一鼓作气把漳州城也一举拿下,漳州知府已经跑路了,漳州城里也是人心惶惶,好在这时沈一中突然来到漳州,沈一中本来是得知郭致远即将到漳州府上任,特意赶来准备给郭致远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碰到这档子事,不过沈一中却没法像那漳州知府一样跑路,沈家乃世家名门,沈一贯更是当朝首辅,他要跑路了,整个沈家都得倒霉。

所以沈一中只能硬着头皮组织漳州城的军民死守,沈一中能够当上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本事还是有的,加上他已无退路,一旦漳州城失守,万历皇帝必定震怒,他们沈家就要倒大霉了,所以他亲率家丁死守城头鼓舞士气,漳州城城坚墙厚,叛军本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师,打打顺风战还行,打这种攻坚战就别指望他们会拼命了,两万叛军几次攻城都被沈一中打退,兵锋受挫,如今已退,如今已退兵,在东山县的水寨大山扎营。

张承汇报叛军军情的时候,黄应举也在,一听就喜出望外,兴奋地拍案而起道:“太好了!叛军攻打漳州城受挫,必定军心涣散,朝廷只要调集大军乘胜追击,定能很快平定叛乱!……”

郭致远瞟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黄应举一眼,暗暗好笑,这黄应举虽然为官清正,魄力也有,但是却缺乏政治眼光,你也不想想,赵秉鉴发动叛乱也有些日子了,声势这么浩大,朝廷若是准备武力平叛,早就调集大军过来了,现在却毫无动静,为什么呢?

对于这种局部叛乱,地方主官一般都不愿意上报朝廷,因为一旦上报朝廷,地方主官官帽子就戴不稳了,所以地方主官一般会采用招安的方式来处理,总之是能捂盖子就捂盖子,实在捂不住了才会上报朝廷。

这听起来有点荒唐,发生这么大的事捂盖子能捂得住吗?还真捂得住,因为朝廷在处理这种事上同样也是装糊涂,因为朝廷缺钱啊,平叛可是个大工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可是非常烧钱的,所以朝廷也不愿意管这麻烦事,默许地方主官捂盖子。

所以遇到这种局部叛乱,地方主官一般首先想到是招抚而不是武力清剿,尤其到了明朝末年,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朝廷管都管不过来,只能采用招抚之策,破财消灾,到后来甚至出现了叛军才接受招抚过几天又反了的笑话,由此也可以看出明朝确实已经到了腐朽的边缘。

郭致远熟知徐学聚的性格,知道他绝不希望这件事惊动朝廷,一定会想办法捂盖子,所以从一开始郭致远就没指望朝廷会派大军来平叛,果然张承神情怪异地望了一眼黄应举,犹豫了一下继续禀报道:“属下没有打听到朝廷有调集大军的消息,倒是听说沈有容将军听闻漳州发生叛乱,本来准备发兵平叛,却遭到上官申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啊?!”黄应举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倒在椅子,勒腕叹息道:“怎会如此?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助长了叛军的嚣张气焰,叛乱何时才能平定啊?!……”

郭致远却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朝廷大军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想办法自救……”

可是怎么自救呢?郭致远一时间也想不到好办法,连自己的偶像沈有容都被上司申斥了,除非自己有把握能将两万叛军剿灭,否则只怕自救不成,还会被扣上破坏大局的罪名成为这次叛乱的替罪羊,可是凭自己手上的兵力又怎么可能剿灭这么多的叛军呢?

郭致远越想越烦躁,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来回在大堂里踱着步,他虽然有穿越优势,但如今他与叛军的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很多,却似乎没有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还能取胜的,郭致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但是郭致远的性格却让他不愿意轻易放弃,最后他停住了脚步,咬咬牙道:“不管了,知己知彼,方有取胜的可能,我准备亲自前往水寨大山,探探叛军主力的虚实,再做打算!……”

张承和黄应举一听都惊呆了,水寨大山可是叛军主力的大本营,郭致远居然准备亲自去水寨大山打探叛军主力的情报,这不是送死吗?连忙齐声劝道:“万万不可!大人乃万金之躯,岂可以身犯险!……”

第二百四十七章 勇闯虎穴

郭致远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本想固守待援,但如今朝廷已不可能派来援军,再固守待援就不合适了,一旦我们收复漳浦县城的消息传出去,叛军必定反扑,到时更加被动,还不如趁叛军主力暂时不知漳浦县城被我们夺回的消息,我假扮赵秉承的信使去给赵秉鉴送信,趁机查探叛军主力的虚实,风险应该不大……”

黄应举虽然很佩服郭致远的机智和勇气,却仍然觉得郭致远此举太过冒险,摇了摇头劝道:“郭大人,适才张护卫所言也只是道听途说,下官始终不信朝廷会坐视叛军肆虐,不如我等主动联系朝廷,将大人收复漳浦县城的消息禀告给巡抚大人,请巡抚大人派兵协助我等守城,大人又何必亲自以身犯险呢?……”

郭致远知道像黄应举这种传统文官,对朝廷始终是抱着幻想的,不亲自碰壁是不会认清现实的,也懒得和他分辩,笑了笑道:“郭某只是恰逢其会,黄大人才是此间主官,黄大人可以试试将此间情况禀报巡抚大人,看巡抚大人能否派来援兵,巡抚大人能派来援兵自然最好,若不能派来援兵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郭某提前去打探一下叛军虚实与黄大人向巡抚大人求援并不冲突啊……”

黄应举就有些语塞了,张承见黄应举劝不动郭致远,连忙道:“大人若要查探叛军虚实派小人前去即可,又何必亲自以身犯险呢?……”

郭致远知道张承是真心关心他的安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承,兹事体大,我只有亲自去查探叛军的虚实才能心安,对了,此事你万万不可让婉儿知道,否则她必定吵着要同去,此行靠的是随机应变,人多反易坏事,所以我连法正也不准备带……”

张承见郭致远已经打定主意,知道无法劝阻,只得咬咬牙道:“既是如此,请大人带小人同去,路上也好照应……”

郭致远也没再拒绝,张承为人机警,江湖经验也丰富,就点了点头道:“你去将那赵秉承请来,让他给赵秉鉴写一封家书,就说漳浦县城一切安好,让兄长勿念,顺便向赵秉承讨一样信物,这样我们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了……”

郭致远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叛军头目一样把赵秉承关到县衙大牢里去,而是仍然让他住在县衙后院的房间里,就连他之前找的那些女人也都给他留着,可以说赵秉承的生活和之前基本没太大的分别,所以他对郭致远的要求很是配合,爽快地给赵秉鉴写了一封家书,还把赵秉鉴送他的一块玉佩交给郭致远当信物。

水寨大山,又名九仙顶,位于福建漳州东山县,这水寨大山一面临海,一面临陆,地势险要,山上巨石林立,风光奇秀,明景泰年间,为防御倭寇之患,朝廷在九仙山设铜山水寨,经过几代经营,水寨大山已经成为福建沿海的军事要地,抗倭名将戚继光两次率军入闽都在此驻扎,由此可见水寨大山重要的军事战略作用,现在却被叛军主力给占据了!

郭致远这是第一次到水寨大山,实地一看也是暗暗心惊,不得不说叛军选择这里当大本营还真是颇有战略眼光,水寨大山易守难攻,进退自如,进可攻击内陆,退可从水寨走海上逃逸,由此也可以看出叛军中也不全是赵秉承这样贪生怕死的草包,还是有能人的,这让郭致远越发多了几分忧虑,叛军主力占据了水寨大山就有了地利,自己要想剿灭他们难度就更大了!

刚到水寨大山附近,郭致远和张承就被叛军斥候给发现了,好在郭致远他们持有赵秉承的令牌,叛军斥候也没为难他们,还专门安排人带郭致远他们去见赵秉鉴,一路上山,郭致远趁机暗暗观察叛军的防卫布置,却是越观察越心惊,水寨大山没有大路上山,只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山顶,如果正面攻山的话,没有数倍的兵力根本拿不下,而且必定伤亡惨重。

叛军守卫将郭致远带到了山顶的恩波寺,这里也被叛军占据了,成了叛军的临时指挥部,因为郭致远他们是赵秉承的信使,叛军守卫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也没起疑心,告诉他们赵元帅(赵秉鉴是打着恢复宋朝的名义发动叛乱,所以自封赵元帅)正在商议要事,让他们在大殿外等候。

此时在大殿内坐着四个人,这四人就是叛军的四大首领,坐在最上首的是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长得颇有儒雅,却穿了一件宋朝的将军盔甲,此人就是赵秉鉴!

在赵秉鉴的下首坐着一名倭人,长相阴狠,尤其是一双眼睛,凶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此人叫田中太郎,长期盘踞在福建沿海,手下有一帮武艺高强的倭寇,令福建水师十分头疼,没想到此次也参加了赵秉鉴的叛乱。

在赵秉鉴对面坐着一名穿着明朝军服的中年男子,此人叫刘若思,本是福建水师的一名把总,但他生**财,暗地里勾结田中太郎等倭寇从事走私活动,被赵秉鉴抓住把柄,要挟他一起发动叛乱,这刘若思本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人,被赵秉鉴巧舌如簧说动,也成了此次叛乱的中坚力量,占据水寨大山作为大本营就是他的主意。

坐在最下首的是一名虬髯大汉,此人叫张天宝,本是福建有名的巨寇,被官府通缉流窜到了漳州,聚集了数千土匪,为祸一方,此次见赵秉鉴发动叛乱,觉得有机可乘,也加入进来了。

这四人在叛军中势力最大,自然成了叛军的四大首领,表面上以赵秉鉴为首,实在各怀心思,各自都有各自的算盘,之前顺风顺水,他们各抢各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倒也相安无事,但此次攻打漳州城受挫,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暴露出来了!对于叛军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他们各执己见,争执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内讧

“我就不信拿不下漳州城!我们这么多兵马,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漳州城给淹了!这次换我来指挥,保证拿下漳州城!……”张天宝愤愤不平地用力拍着桌子大声嚷嚷道,在之前攻打漳州城的战役中,他的人马充当先锋部队,所以损失最为惨重,让张天宝心里很是不平衡,所以力主再次攻打漳州城。

刘若思是四人中唯一受过正统军事训练的,自然看不起张天宝这样有勇无谋的土匪,之前攻打漳州城的战役正是他指挥的,张天宝这样说也等于在质疑他的指挥水平,就瞟了张天宝一眼冷笑道:“让你来指挥?张天宝,你懂兵法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之前我们拿下漳州八县靠的就是攻心之策,漳州城拿不下是因为有沈一中亲自坐镇,如果我们硬攻必定伤亡惨重,只会得不偿失,之前攻打漳州城一役第一轮攻城我本是试探,但你部不听指挥,我已下令鸣金收兵,你部却没退下来,才会导致最终攻城失败,我还没追究你不尊号令之责呢,你反倒怪我指挥不利?……”

张天宝气得直瞪眼,拍着桌子道:“你他娘的少跟我讲你的狗屁兵法,我看你分明是怕死,老子是不懂兵法,可我的人不怕死!有本事你我各带五千兵马打上一战,看看谁赢?!……”

刘若思也被张天宝激出了火气,拍案而起怒道:“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

赵秉鉴作为名义上首领自然不能看着张天宝和刘若思内讧,连忙站出来圆场道:“刘将军,张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等志同道合,共图大业,如今大业未成,应当同舟共济,切莫伤了和气……”

刘若思之前是被赵秉鉴抓住把柄要挟,迫不得已才加入叛军的,此时见赵秉鉴毫无立场,只知道和稀泥,心里越发失望,冷冷地道:“若都是这般不尊号令,还谈何大业?即便就算拿下漳州城又如何,还真能打到京城去?依我之见,只需占稳了这水寨大山,进可攻,退可守,朝廷便是调遣十万大军也难奈我何,到时必定会对我等招安……”

张天宝一向和官府不对付,一听刘若思要招安,顿时跳了起来,连腰刀都拔出来了,指着刘若思破口大骂道:“呸!我早看出你这厮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老子才不做朝廷的鹰犬!今日老子就先砍了你这厮,省得来日被你给卖了!……”

刘若思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自然不会被张天宝吓倒,也拔出腰刀狠狠地往桌面上一剁,阴狠狠地道:“似你这等有勇无谋的蠢货,还不值得我出卖!若非我运筹帷幄,岂有今日之局面?你敢动我,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秉鉴一心想恢复大宋,自然也不愿意接受招安,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刘若思说得有道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即便拿下漳州城,也不可能打到京城去,他发动叛乱纯粹是头脑发热,心中并没有做好完整的规划,对于叛军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他其实也是茫然得很,不知该何去何从。

虽然名义上赵秉鉴是叛军的最高首领,但他只是一介书生,根本就不可能掌控住数量这么庞大的叛军,此时见刘若思和张天宝都动刀了,更是有些慌神了,他知道自己压不住刘若思和张天宝二人,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加入叛军自然没安什么好心思,他是日本人,自然不会做什么恢复大宋的春秋大梦,也不可能去接受朝廷的招安,无非是打的抢一把就跑的如意算盘,所以对于刘若思和张天宝的内讧,他自然也不想掺和,不过他也知道,如果真让刘若思和张天宝打起来,那根本不需要朝廷派大军来,他们这伙叛军就土崩瓦解了,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毕竟他还没抢够呢。

想到这里,田中太郎就干咳一声站了起来,对刘若思和张天宝摆摆手,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刘君,张君,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你们这样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有这样的功夫,还不如去多抢点银子呢……”

刘若思和张天宝对田中太郎都有些忌惮,田中太郎手下那帮日本浪人,个个武艺高强,论实力反倒是他们中最强的,而且他们也不傻,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内讧的时候,正好借坡下驴,彼此狠狠地瞪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收起刀重新坐了下来。

郭致远听说赵秉鉴他们在商议要事,自然不会放过这最好的打探情报的机会,站在大殿外一直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也是暗喜不已,只要叛军不是铁板一块,他就有机会,巴不得里面打起来最好,没想到关键时候田中太郎这个倭寇头子却站出来平息了争吵,心里不由暗骂不已,这日本鬼子真不是好东西!

接下来赵秉鉴他们商议的声音就小了很多,郭致远也不好靠得太近,毕竟大殿外还有守卫,如果他靠得太近让守卫起了疑心那就糟糕了,好在赵秉鉴他们也没商议太久,经过刚才刘若思和张天宝这么一闹,这次商议自然也就不欢而散,没多久,大殿门就开了,先出来的是刘若思和张天宝,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就都气冲冲朝不同的方向拂袖而去,大约是觉得郭致远有些面生,刘若思还特意瞟了郭致远一眼。

这时赵秉鉴和田中太郎也出来了,郭致远连忙迎了上去,对赵秉鉴拱手行礼道:“见过元帅!我家将军十分想念元帅,特遣小人来送信……”说着就把赵秉承的亲笔信和玉佩呈了上去。

赵秉鉴对赵秉承这个弟弟一向比较溺爱,听说郭致远是赵秉承派来的信使也很高兴,接过赵秉承的家信看了看,赵秉承在信里也没写什么,全是一些没营养的话,赵秉鉴看着却很欣慰,自己这个弟弟终于懂事了,还知道挂念兄长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点不对,赵秉承一向只知道吃喝玩乐,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写信了呢?就瞟了郭致远一眼,觉得很是面生,越发起疑了,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既是我兄弟身边的亲信,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第二百四十九章 离间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赵秉鉴已经对自己起疑心了,如果自己不能打消赵秉鉴的疑心,可能下一秒赵秉鉴就会变脸让守卫把自己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好在郭致远来之前早已想好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不慌不忙地陪笑道:“小人是在元帅起事后才加入的义军,元帅自然没见过小人,小人原本是在伏波将军的先锋营当斥候,因小人的胞妹幸得将军宠幸,将军便提拔小人当了他的贴身侍卫,所以才有幸能得到这送信的差事,得见元帅真容……”

赵秉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对郭致远的怀疑稍减,这的确是他那个宝贝弟弟赵秉承喜欢干的事,只要看上了哪个女人,对她的亲属也会不吝封赏,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赵秉承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写信的原因,就继续问道:“除了这封信,你家将军可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本帅的?……”

郭致远挠了挠头道:“我家将军听说元帅连战连捷,已攻下漳州八县,很为元帅高兴,也想为元帅分忧,让小人向元帅讨个差遣……”

赵秉鉴彻底释然了,原来赵秉承是惦记上他们的缴获了,也想来分油水,这倒是符合赵秉承的性格,便哈哈一笑道:“你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老老实实在漳浦县待着,有好处少不了他的,等本帅成就大业,封他做个太平王,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郭致远听得暗暗好笑,这赵秉鉴真是脑袋烧得可以,现在就开始做皇帝梦了,嘴上却是连忙奉承道:“那小人就预祝元帅马到功成,成就大业,小的们跟着元帅也能讨个好前程……”

赵秉鉴看郭致远越发顺眼了,觉得他知趣会来事,怪不得赵秉承会提拔他当亲信,便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抛给郭致远,哈哈一笑道:“你好生辅佐你家将军,本帅自不会亏待你,你拿这块令牌去找军需官领一千两零十两银子,十两给你当赏银,一千两给你家将军带去……”

郭致远连忙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拱手行礼道:“谢元帅赏……”

赵秉鉴军务繁忙也没再理会郭致远,匆匆离开了。郭致远拿着赵秉鉴的令牌却没急着去找军需官,一面借机四处观察叛军的守卫布置,一面脑海里脑筋急转,思考着破敌之策,他这次冒险勇闯虎穴收获还是很大的,不仅打探到了叛军在水寨大山的防卫布置,更了解到了叛军并非铁板一块,内部矛盾很深。

以郭致远目前掌握的实力要想剿灭叛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利用叛军的内部矛盾,用离间计挑动他们内讧,他才有一线成功的希望,通过刚才在大殿外偷听四大叛军首领的争吵,那个刘若思是最有可能争取的,加上来之前郭致远已经通过漳浦县留守的那些叛军头目对四大叛军首领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知道刘若思本就是福建水师的把总,眼界见识自然比张天宝这样的土匪头子强得多,只要能让他知道叛军的败亡已不可避免,说服他倒戈还是有可能的。

现在刘若思既然已经动了接受朝廷招安的心思,说明他对叛军的未来命运不看好,内心已经发生动摇,而且刘若思是四大叛军首领中唯一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叛军能有现在这样的声势,刘若思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能把他争取过来的话,郭致远成功的希望就大了许多。

但是要争取刘若思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叛军现在声势正盛,刘若思想接受朝廷招安多半也是打的待价而沽的主意,像刘若思这种人,你跟他讲什么忠义那都是空的,能打动他的只有实打实的利益,问题是郭致远并非朝廷派来的招安秘使,自然不可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承诺和利益,只能忽悠,可以刘若思的精明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一旦争取不成,郭致远的身份就彻底败露了,刘若思随时可能翻脸把他交给赵秉鉴,而知道自己被欺骗了的赵秉鉴会怎么对待他就可想而知了!

郭致远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争取刘若思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这个险他必须冒!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张承说了,张承惊得半天没合拢嘴,自家大人也太会作死了,跑到叛军主力的大本营来打探情报已经够冒险了,现在居然还要孤身一人去说服刘若思倒戈,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过张承也知道郭致远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阻拦不了,只得答应帮郭致远打掩护,借口郭致远身体不舒服,找赵秉鉴的部下要了一间房间休息,自己在门外守着,让郭致远从窗户偷偷爬出去找刘若思。

四大叛军首领各有势力,扎营之处也是分开的,刘若思选的扎营地靠近水寨这边,由此也可以看出这家伙确实很狡猾,守住了水寨就等于守住了退路,万一势头不妙,他随时可以从水寨走海路逃窜。

郭致远手里有赵秉鉴给的令牌,所以见刘若思倒也没费什么周折,刘若思还以为是赵秉鉴派部下来给他传什么消息,见到郭致远就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是方才在大殿外那小子?赵元帅派你来找本将何事?……”

郭致远不由心神一凛,这刘若思确有过人之处,刚才在大殿外他不过匆匆瞟了自己一眼,居然记得如此清楚,果真不简单啊!不过来之前郭致远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服刘若思的对策,就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我并非赵秉鉴派来找刘将军,而是朝廷派来的……”

这话听在刘若思耳朵里当真是石破天惊,他虽然有心接受朝廷招安,但没想到朝廷的人会来这么快,而且朝廷招安第一个找的当然是叛军名义上的最高首领赵秉鉴,赵秉鉴接不接受招安都应该会找自己三人商议,现在却是郭致远直接来找自己,这事就蹊跷了,眼睛猛地一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用力一拍桌子,指着郭致远厉声道:“你是朝廷的密探?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拿下!……”

第二百五十章 离间(二)

门外刘若思的部下听到刘若思的命令,立刻冲了进来,拔出寒光闪闪的腰刀架在了郭致远的脖子上,郭致远却像是早已猜到了刘若思会是这样的反应,哈哈一笑道:“适才我在大殿外已听到刘将军与赵秉鉴等人商议之言,知道将军心向朝廷,愿意接受朝廷招安,才会来找将军,将军又何必如此作态呢?我既来找将军,自是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将军杀了我不要紧,只怕绝了将军的后路呢!……”

刘若思死死盯着郭致远,脸色阴晴不定,见郭致远始终淡定自若,这才摆了摆手示意部下收起刀退了出去,不过脸上的警惕之色却并未消退,阴沉着脸道:“你既是朝廷派来招安的,当去找赵元帅,为何来寻我?……”

郭致远又是哈哈一笑道:“那赵秉鉴不过一介狂生,志大才疏,若非有将军相助,早已事败身死,其余二人也是有勇无谋,鼠目寸光之辈,皆不足为虑,唯有将军远见卓识,深通兵法,我不来寻将军又能寻何人啊?……”

世间谁不喜欢听好话,郭致远这记不着痕迹的马屁让刘若思很是受用,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想了想道:“你既是朝廷派来招安的秘使,想必带有朝廷的信物吧?可否取出让刘某一观……”

郭致远本是假借的朝廷招安的名义,就连朝廷任命他为漳州府通判的印信也因为担心怕被叛军搜身暴露身份没有带在身上,自然拿不出什么信物,不过来时他也想好了对策,呵呵笑道:“来时匆忙,而且朝廷尚不知将军有接受招安之意,我此行乃是先探虚实,自不可能将信物随身携带……”

刘若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道:“既无信物,你让我如何信你?……”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将军信不信我其实不打紧,只要将军明白除了接受朝廷招安别无选择便可……”

“别无选择?”刘若思眼中精光一闪,哈哈大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们现在有两万大军,守着水寨大山,进可攻,退可守,要想拿下我们,没有十万大军想都别想,可整个福建的兵力加起来都不到十万,除非从别的省调兵,可这样一来徐学聚这个福建巡抚就得丢官去职了,所以招安才是朝廷的唯一选择吧!哈哈!……”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刘若思果然不好忽悠,他本是福建水师把总,对明朝官场的潜规则十分了解,对当前的形势看得十分透彻,只等朝廷来招安的时候漫天要价,但是郭致远本就是假借的朝廷招安的名义,不可能给刘若思任何实质的承诺,要说服他就难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使出了他的拿手绝招“大笑神功”,也哈哈大笑起来了,果然刘若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脸狐疑地望着郭致远问道:“你为何发笑?我说得不对吗?……”

郭致远摇了摇头笑道:“我本以为刘将军和赵秉鉴、张天宝他们不同,比他们有远见,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刘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所谓的两万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何需十万大军,只需遣一大将,带一万兵马,便能杀得你们丢盔弃甲!……”

刘若思眼中寒光一闪,恼羞成怒道:“你是在羞辱本将吗?只要我一声令下,便能让你人头落地!一万兵马便想打败我们,真是好大的口气!……”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有激怒刘若思才能让他失去理智,从而不知不觉地被郭致远带入他的思维节奏,就见郭致远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刘将军深通兵法,当知兵贵精而不在多,更何况你们内部矛盾重重,各自为战,两万兵马能发挥五千兵马的战力就不错了,我也不瞒将军,朝廷定下的乃是剿抚并用之策,沈有容将军已率精兵一万从漳浦县登陆,漳浦县城已被光复,若是将军不肯接受朝廷招抚,沈将军的大军不日就将兵临水寨大山!……”

人的名,树的影,沈有容的赫赫威名刘若思自然是听过的,刘若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不得不承认郭致远说得有道理,叛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由沈有容这样的名将率领一万精兵来攻打水寨大山,叛军还真不一定守得住!

刘若思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眼珠一转,死死盯住郭致远狞笑道:“险些被你这狡诈小儿骗了!朝廷调动兵马不可能毫无动静,再说漳州沿海海面已被我派船封锁,除非沈有容长了翅膀会飞,否则绝无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带着一万精兵绕道漳浦登陆!今日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生离此地!……”

郭致远再次使出他的“大笑神功”,哈哈大笑道:“刘将军为何总喜欢自以为是?沈有容将军善用奇兵,又岂是你能揣测得到的?我便是从漳浦县来,漳浦县已被沈将军大军攻克,赵秉承也已向朝廷投诚,否则我又如何能够瞒过赵秉鉴出现在这里呢?……”

刘若思听郭致远这么一说又有些犹疑不定了,郭致远能够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一个不让赵秉鉴起疑的身份,否则根本混不进来,难道说漳浦县城果真被沈有容攻克了?

郭致远也知道以刘若思狡诈多疑的性格,自己只凭空口白话要说服他倒戈是不可能的,便微微一笑道:“刘将军,其实你信不信我都不打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若我们就做个约定,以五日为限,今日刘将军就当从未见过我,五日后我会再来,沈有容将军的一万大军也将会对水寨大山发起攻击,到时刘将军再做选择,相机行事如何?……”

刘若思看郭致远胸有成竹的样子越发心里打鼓了,毕竟郭致远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凭空变出一万大军出来,不过郭致远的建议倒是不错,他就当没见过郭致远,五日后如果郭致远真的能带来一万大军,他再做打算也不迟,左右都没有损失,便咬了咬牙道:“好!一言为定!……”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胆计划

从刘若思处回来,郭致远就带着张承去找军需官,拿出赵秉鉴的令牌,那军需官接过令牌瞟了郭致远一眼,打着官腔道:“按说既是元帅交待下来的,我自当照办,不过我这个军需官实在是不好当啊,这人吃马嚼的,每天的用度着实不小,我也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这样吧,你们先在山上住上几日,我想办法给你们凑凑……”

郭致远听着暗自冷笑,这军需官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叛军攻陷了漳州府八座县城,抢掠的财物不知有多少,怎么可能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军需官分明是故意刁难郭致远,其目的就是索拿卡要,肯定会有读者说你这不合逻辑啊,赵秉鉴亲自交待的事下面的军需官怎么还敢刁难呢?其实这种事在我们现实中也很常见,比如你去业务单位要一笔钱,老总已经签字同意付款了,但你到财务那里往往会卡壳,他总有各种理由推脱、拖延,总之你不给足好处绝拿不到钱,由此也可以看出赵秉鉴这伙叛军还没成事,内部已经开始**了,这样的乌合之众自然成不了气候。

所以郭致远不但不恼反而很高兴,叛军内部越乱他的机会就越大,而且他还要赶着回去布置五日后的破敌之策,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在这里干耗着,就呵呵笑道:“小的还要赶着回去向我家将军复命呢,不过大哥总管大军军需用度确实不易,你看这样行不行,大哥你能拿出多少算多少,余下的就当小的孝敬大哥了……”

那军需官见郭致远这么会来事,态度马上变了,亲热地拍着郭致远的肩膀道:“多谢小兄弟体谅我的难处,放心,元帅交待的事再难我也得想办法,我先给你拿五百两吧,这可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啊!……”

好家伙!这家伙是真黑,一下子就卡掉一半,不过郭致远根本就不在意这点银子爽快地答应了,就连这五百两郭致远也没打算留着,全送出去了,那些沿路关卡的叛军守卫,郭致远是见人就塞银子,反正这银子也不是他的,慷他人之慨自然毫不心疼,沿路关卡的叛军守卫们对郭致远这位“散财童子”也是印象大好,这年头这么大方的人可不好找啊,要知道这个时代普通百姓辛苦干一个月还赚不到一两银子呢。

郭致远顺利回到了漳浦县城,他这一趟可以说是大有收获,不仅打探到了叛军主力的守卫布置,还成功利用叛军的内部矛盾埋下了刘若思这颗暗子,他和刘若思约定五日后攻打水寨大山也不是纯忽悠,而是在观察了水寨大山的地形和守卫布置后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要这个计划能够成功,他就有把握大败叛军!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那一万精兵从哪里来,郭致远对刘若思说是沈有容带来了一万精兵自然是忽悠他的,别说以沈有容心高气傲的脾气不可能听郭致远指挥,就算沈有容肯出兵相助沈有容麾下也没有这么多兵马,可能有人会说郭致远可以向朝廷求援,但以徐学聚和沈一中对郭致远的敌视态度,怎么可能会给郭致远派援军呢?退一万步说,徐学聚愿意给郭致远派援军,要在这么短时间内且不惊动叛军主力的前提下调集一万兵马也是不可能的事,事实上黄应举在郭致远离开前往水寨大山打探叛军虚实的这段时间就曾悄悄派人前往漳州城与沈一中联系,希望能派援军来帮助他们守漳浦县城,结果等来的却是沈一中一封严厉的申斥信,说他怎么跟着郭致远这个愣头青胡闹,严令他们不许轻举妄动,以免破坏朝廷的平叛方略!

黄应举也把这封申斥信给郭致远看了,郭致远却只是一笑置之,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朝廷会派援兵,要打败叛军主力只能自己想办法,而且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所以一回来他就开始布置,要黄应举在漳浦县城中给他搜罗一百坛酒和一百坛菜油,黄应举虽然不知道郭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这位年轻的上官已经产生深深的信服,所以马上按照郭致远的吩咐去办了,漳浦县城虽然曾被叛军占领,但叛军抢的主要是金银等值钱的东西,像酒和菜油这类生活物资倒是没人抢,所以很快就搜罗齐了。

不过现在最令郭致远头疼的还是手头掌握的兵力还是太少,即便把那些投诚的叛军和漳浦县原来的衙役和乡绅家的家丁什么的都算上,他目前也顶多能凑出一千兵马,而他的那个大胆计划要想成功,最起码得保证有两千以上的可用之兵!

还有一千兵马郭致远是着落在沈君蓉身上的,李锦去澎湖岛求援也有些时间了,按说沈君蓉的援兵也该到了,难道在海上出了意外?郭致远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虽然在刘若思面前淡定自若,但其实对自己的这个大胆计划能否成功也不是太有底,若是一开始就不顺利,那就有些悬了!

好在郭致远也没有等太久,当晚他就见到了来传信的李锦,沈君蓉已经带领八百自新军还有一百团练乡兵一百孙府家丁乘五艘大福船到达了漳浦县,目前正在郭致远他们之前登陆的那个小渔村待命!

“太好了!大事可成!”郭致远兴奋地跳起来用力挥手道。

楚婉儿等人莫名其妙地望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郭致远,他们也听张承说了水寨大山的叛军主力情况,叛军主力有两万人,而他们加上沈君蓉带来的援兵满打满算也才两千人,而且叛军主力还占据了地利,怎么看他们都没有一点胜算,也不知道郭致远为什么这么兴奋。

其他人不好问,楚婉儿却是直性子,加上她和郭致远关系特殊也不怕郭致远责骂,忍不住道:“你脑袋没发烧吧?不会想着就我们这点人去打叛军主力吧?……”,郭致远却卖起了关子,得意地哈哈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胆计划(二)

五日后,郭致远再次来到了水寨大山,不过这次不再是只有他和张承两人,还带了法正和五十名团练乡兵,本来楚婉儿也吵着要来,不过郭致远借口说山上全是男人,她一个女人混在里面太打眼,影响了他的计划就麻烦大了,楚婉儿也是知道轻重的,这才作罢。

水寨大山山口的叛军守卫对郭致远这个“散财童子”都印象深刻,老远就热情地打着招呼:“兄弟你怎么又来了啊?……”

郭致远指了指身后的两辆大马车,豪爽地笑道:“前日抢了一个大酒坊,得了几百坛好酒,我家将军想着前线的兄弟们辛苦,让我送两百坛来给兄弟们尝尝……”

这些叛军很多原本都是海盗、土匪出身,大多是十分好酒的,加入叛军以后自然不可能还像以前那么自由,赵秉鉴虽然有点中二病,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头脑,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把以前大宋军队里的一些军规照搬了过来,其中有一条就是士兵值守时不能饮酒,所以那些叛军守卫听说郭致远送酒过来就被勾起了酒瘾,做了做样子检查了一下,打开上面的几个坛子盖子,果然闻到酒香扑鼻,更是馋得直吞口水,自不会起疑,爽快地放行了。

上山后郭致远就去找那军需官,那军需官到底不比普通的叛军小罗罗,警惕性高些,见到郭致远就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又来了?还带这么多人?……”

郭致远把刚才那套送酒的说辞又说了一遍,那军需官却没那么好糊弄,绷着脸道:“元帅严令军中不许饮酒,你送酒来到底是何居心?!……”

来之前郭致远已经考虑了各种可能的意外情况,所以并不慌乱,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门道:“大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酒正是元帅要我家将军备下的,过几日朝廷就要派人过来招安,这酒是元帅要用来摆酒宴的!……”

那军需官一听也是大吃了一惊,这几日叛军中也的确在偷偷流传朝廷可能要来招安的事,听说四大叛军首领意见不统一,叛军们对于未来的命运也感到很是茫然,私下里少不了议论,这军需官虽然权力不小,却也没资格知道这样的核心机密,反倒是赵秉承作为赵秉鉴的弟弟,自然是最有可能知道赵秉鉴的真实想法的,连忙惊呼道:“此话当真?元帅真的准备接受朝廷招安?……”

郭致远越发神秘地低声道:“小声些,元帅就是不想此事过早泄露,以免造成军心浮动,才让小的来办这事,所以小的连搬运的人都带来了,以免人多嘴杂,坏了元帅的大事,此事成与不成都还是未知之数,所以大哥切不可泄露出去,若是走漏了风声,元帅必定拿大哥和小的开刀,总之大哥心里有数就行了,有备无患不是?……”

人都有这种心理,你越是说得神神秘秘,他越觉得可信度很高,那军需官一听也是心头一凛,连忙点头道:“我绝不泄露半句,兄弟们都知道我一向嘴最严了……”

郭致远安排团练乡兵们搬酒,自己却是偷偷溜了出来去见刘若思,刘若思见郭致远果真守约而来也有些吃惊,脸上却是装作十分淡定地问道:“小兄弟倒是守信得很啊,只不知你说的一万精兵此时又在何处呢?……”

郭致远这回态度却是比上次显得傲慢了许多,大刺刺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慢悠悠地道:“刘将军莫急,沈有容将军惯用奇兵,此时他在何处本官也不知,总之将军今日一定会见到沈有容将军的一万大军便是了……”

刘若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道:“说来说去还是未见真章,你让本将如何信你?本将不是三岁小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到底是何人?你若总在本将面前装腔作势,休怪本将对你不客气!……”

郭致远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往桌上一扔,大刺刺地道:“我是何人?将军自己看吧!……”

刘若思拿过郭致远的印信一看也不由心头一凛,漳州府通判,正六品文官,论地位可是比他这个原来的把总高了,更让他吃惊地郭致远这个人,他虽然不认识郭致远,但郭致远的名声却是听说过的,远赴吕宋和西班牙人谈判,逼得西班牙人低头道歉,大涨国威,据说连在福建不可一世的高都栽在了郭致远手上,福建官场从上到下没听说过郭致远这号狠人的还真不多,只是他没想到郭致远这么年轻,实在和他想象中的形象有些对不上号,不过细想一下也对,郭致远敢一个人跑到叛军主力的大本营来打探虚实,能有这种魄力和果敢的在整个福建官场也找不出几个,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呢?

想到这里,刘若思对郭致远的态度也变了,满脸堆笑地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原来是郭大人驾到,真是失敬得很,刘某久仰郭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也不再摆架子,朝刘若思拱手还礼道:“刘将军过奖了,刘将军深通兵法,能征善战,之前只任区区一把总也是屈才了,此番加入叛军想必也是身不得已,只要将军肯弃暗投明,戴罪立功,助郭某平定叛军,郭某保刘将军无事……”

刘若思一听也是暗喜不已,郭致远总算是给出了实质性的承诺,算是有了退路,不过他仍然有些犹豫,毕竟他还没有见到郭致远说的一万大军,若是现在就下注,万一郭致远没能调来一万大军岂不就押错宝了,想了想咬咬牙道:“刘某虽心向朝廷,但那赵秉鉴等人却十分顽固,如今刘某麾下仅有五千人马,若是朝廷的一万大军不至,仅凭刘某麾下人马,恐难有胜算!……”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见证奇迹

郭致远早已摸清刘若思的性格,知道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本也没把指望全放在刘若思身上,微微一笑道:“将军请放心,本官与沈有容将军早已定下良策,今日必定拿下水寨大山,将军只需按兵不动,到时相机行事即可,若是将军还不放心,本官可以留在将军营中为质,若是今夜子时之前一万大军仍不至,将军可拿我人头去见赵秉鉴洗脱嫌疑……”

刘若思被郭致远说破心思不由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连连摆手道:“郭大人说笑了,刘某岂能行此不仁不义之事……”

不过刘若思还真不敢就这么放郭致远走,万一郭致远在水寨大山上制造骚乱,而沈有容的一万大军又没有来,没能拿下水寨大山,赵秉鉴必定起疑,郭致远两次进入他的军营,只要赵秉鉴细心一查绝对可以查得出来,到时候赵秉鉴联合张天宝、田中太郎来攻打他,他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刘若思眼珠一转,拍着胸脯道:“不过郭大人留在刘某营中也好,只要郭大人在刘某营中,刘某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大人安全,上次郭大人来去匆匆,刘某也未能尽尽地主之谊,今日一定要好好款待郭大人,来人啊,快快准备酒菜!……”

郭致远自然知道刘若思打的什么主意,也不说破任由刘若思去安排,很快刘若思的部下就把酒菜端了上来,郭致远也不客气,和刘若思对饮起来,席间刘若思几次想套郭致远的话,想知道郭致远到底有什么计划,都被郭致远推搪过去了,刘若思见郭致远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好追问过紧,只能陪着笑和郭致远闲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都黑了,可是郭致远的一万大军却还是影子都没有,刘若思就有些坐不住了,借着酒劲对郭致远逼问道:“郭大人,都这时候了你总得给我交个实底了吧,你说的一万大军到底在哪里?这可是关系到我和我底下五千弟兄性命的大事,开不得玩笑!……”

郭致远夹了一块鱼片丢到嘴里,慢悠悠地道:“刘将军,我已经给你交过实底了啊,一万大军今日必至!水寨大山今日必破!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刘将军这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郭某就在将军营中,若是郭某欺骗了将军,将军会放过郭某吗?放心,郭某还有大好前程,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刘若思就有些语塞了,是啊,郭致远如此年轻就已经是正六品文官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的确没有理由拿自己的性命来豪赌,可是郭致远的一万大军到底在哪里呢?

郭致远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若思也不好再逼问,只是却再也没有心思陪郭致远闲聊了,有些如坐针毡地坐在那里沉思,郭致远瞧着暗暗好笑,也不说话,优哉游哉地喝着酒吃着菜,中间居然还借口酒菜凉了,让刘若思的部下又重新整了一桌酒菜上来。

这样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外面还是毫无动静,刘若思也有些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来回在花厅里踱着步,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向郭致远,隐有凶光闪动,郭致远却像是毫无察觉地仍然自顾自地在那里细酌慢饮……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透过窗户隐约能看到有火光闪现,刘若思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了大门,郭致远也终于放下了筷子,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缓缓踱步走了出去,就见水寨大山上四处冒起了火光,到处能看到人影乱窜,“有奸细,起火了!快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惨叫,几处叛军营地都乱作一团!

不用我说大家也猜到了这是郭致远手下的团练乡兵在行动了,他带来的两百个坛子里除了一百坛酒还有一百坛菜油,菜油本是易燃之物,团练乡兵干这活也是干溜了的,当初在古田县打土匪的时候这种活可没少干,加上叛军本就建制混乱,军服都不统一,自然给了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郭致远望着四处冒起的明火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这水寨大山上到处都是树木,叛军的营帐也大多是木质结构,只要火势起来了,很快就会蔓延开,以叛军混乱的指挥体系短时间根本无法扑灭,只会越来越乱!

刘若思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眼中寒光一闪,指着郭致远咆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良策?!放几把火就想拿下水寨大山?真是幼稚!你的一万大军在哪里呢?!今日你若不给刘某一个交待,说不得刘某要拿你的项上人头来保我麾下五千兄弟平安了!……”

郭致远却是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前方高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微微一笑道:“刘将军稍安勿躁,我的一万大军马上就来了,不若你我一起到那岩石上去,站得高看得远,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吧!……”

刘若思不知道郭致远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如果是小股的军队调动或许有可能能骗过叛军的斥候,但是如果上万人的军队调动却绝不可能让叛军毫无察觉,可看郭致远自信满满的样子又确实不像在骗他,所以他强压怒火,跟着郭致远走向高处那块大石,却偷偷背着郭致远朝自己身后的几个亲卫做了一个手势,意思要他们看自己手势行事,只要他再做一个手势,就把郭致远拿下!

登上巨石,清凉的山风吹来着实让人舒爽,郭致远还特意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刘若思却没他这样的闲情逸致,有些气急败坏地逼问道:“你的一万大军呢?在哪里?!……”

“在那里!”郭致远指了指远处的山脚微微一笑道。

刘若思顺着郭致远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漆黑的一片,隐约能看到有几个晃动的火点,刚要发怒,突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就见火点突然一下子变多了,从几个变成了几十个,从几十个变成了几百个,从几百个变成了几千个,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火点晃动着,开始快速的移动!很快山脚下变成了一片火点的海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注定的败亡

毫无疑问,那火点是有人举着火把在快速行进,虽然刘若思数不清数量,但以他的多年的统兵经验,这火点的数量绝不会少于一万!

刘若思激动得浑身战栗起来,郭致远真的凭空变出了一万大军!这太不可思议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颤声问道:“郭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郭致远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刘将军,我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你该做决断的时候了,我承诺的一万精兵已至,刘将军是否也该展现一下你对朝廷的忠心了呢?!……”

刘若思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跟这样的人做对手绝对是一场噩梦!想到这里,刘若思不再犹豫,躬身朝郭致远抱拳行礼,沉声道:“请郭大人放心,刘某一定会戴罪立功,助郭大人拿下水寨大山!……”说着刘若思又转身对身后的亲卫用力一挥手道:“传我号令!赵秉鉴自不量力,倒行逆施,妄图反叛朝廷,今朝廷大军已至,本将决定弃暗投明,荡平叛贼!全军立刻出动,向赵秉鉴、张天宝、田中太郎营地发起攻击!……”

说完刘思若就急匆匆地跳下巨石去指挥部下临阵倒戈向赵秉鉴、张天宝、田中太郎的营地发起偷袭去了,他却没有注意到郭致远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沁透了,山风一吹全贴在了后背上,别看郭致远在刘若思面前一直表现的镇定自若,其实心里却一直在七上八下,因为他的那个计划实在是太胆了,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够成功!

写到这里,想必有的读者也还是疑问重重,郭致远明明只有两千兵马,怎么突然又变出一万兵马来了呢?这个秘密说透了其实非常简单,郭致远确实只有两千兵马,但他临行前却让黄应举准备了一万多个火把和两千多根长竹竿,由沈君蓉带着两千兵马乘船绕到东山县登陆,然后化整为零骗过了叛军的斥候,等天黑后这两千兵马又化零为整重新集结,把火把绑在竹竿上由士兵们抬着向水寨大山行进,等到看到山上火起的信号再点燃竹竿上的火把,这样刘若思从山上往山下看就仿佛有一万多兵马正向水寨大山攻来一样!

此时赵秉鉴还在做着他当皇帝的春秋大梦,突然被外面巨大的嘈杂声吵醒,赶紧爬起来匆匆披上衣服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跑出去一看军营中四处冒起火光,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仓皇地到处乱窜,顿时无名火起,一把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叛军将领厉声喝问道:“发生何事了?为何起火?……”

那叛军将领惊慌地道:“禀元帅,有…有奸细纵火,末…末将正在派人捉拿奸细!……”

赵秉鉴虽然有点中二病,倒是不糊涂,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乱,厉声道:“传我号令,各部收拢人马,全力灭火,行迹可疑者,斩!四处乱窜扰乱军心者,斩!……”

那叛军将领也缓过神来,正要去传令,突然又不动了,满脸惊恐地指着山脚下那一片晃动的火把的海洋,结结巴巴道:“元…元帅…快…快看!……”

赵秉鉴顺着那叛军将领手指的方向望去,也吓了一大跳,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兵马出现在水寨大山山脚下,不过他发动叛乱本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所以意志倒是比刘若思更坚定些,并没有被郭致远的障眼法吓住,对那已经吓破胆的叛军将领厉喝道:“慌什么?!水寨大山易守难攻,这点兵马想拿下水寨大山那是做梦!你速派兵增援各处关卡,给本帅死死守住!……”

这时军营后方突然喊杀声四起,还伴随着叛军的连声惨叫,赵秉鉴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正要派亲兵去察看情况,一名心腹将领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元…元帅,大…大事不好了!刘…刘若思那狗…狗贼反…反了!杀…杀了咱们好…好多弟…弟兄!……”

赵秉鉴被这个惊天的噩耗彻底惊呆了,他对刘若思是最倚重的,甚至在攻打漳州城的时候还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刘若思,因为他清楚无论是张天宝还是田中太郎都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只有依靠刘若思他才有可能实现他恢复大宋王朝的梦想,所以哪怕在之前商议的时候刘若思流露出了想接受朝廷招安的苗头,他也没有因此去打压刘若思,反而是想方设法笼络刘若思。

刘若思反叛的消息让本来还保持着一丝冷静的赵秉鉴彻底懵了,呆呆地望着山脚下那越来越近的一片火海,喃喃自语道:“连刘若思都反了,难道果真是天要亡我!……”然后突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仰头向后倒去!

好在他身旁那名心腹将领反应还算快,连忙一把扶住赵秉鉴,这名心腹将领是和赵秉鉴一起起事的,所以还算忠心,有些焦急地劝道:“元帅,咱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往海上跑,朝廷的兵马拦不住我们!……”

赵秉鉴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又站了起来,一把推开那名心腹将领,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我不跑!我还没有输!我要亲手杀了刘若思这背信弃义的狗贼!你速去收拢兵马,联系张天宝和田中太郎,发动反攻!有不尊号令者斩!……”

不过反攻注定只是赵秉鉴的一厢情愿,叛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营帐突然起火本就已经让他们军心大乱,再突然看到这么多火把,自然以为是朝廷大军来袭,更是吓得胆颤心惊,十成战力也只能发挥一两成了,而郭致远的那五十名团练乡兵则有如进了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将整个叛军军营搅成了一锅粥!此时刘若思的倒戈一击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叛军的败亡在这一刻已经注定!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逃得好

不得不说刘若思打战确实有一套,他既然决定倒戈了,反应就非常果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分三路向赵秉鉴、张天宝、田中太郎的军营发起了偷袭,叛军们根本没想到本是同一阵营的刘若思部下会攻击他们,所以一击即溃!

这时刘若思又让部下的士兵高喊:“朝廷大军已至,跟着赵秉鉴只有死路一条!赶紧反了!”,这些叛军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辈,加入叛军也是为了抢掠钱财,所以刘若思的五千兵马不仅没有减员,反而越打越多,不断有叛军加入倒戈的队伍!

而郭致远派来的那五十名团练乡兵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可不仅仅是放放火那么简单,来之前郭致远就已经把水寨大山上叛军的守卫布置画了一张草图,所有的守卫关卡都标注出来了,所以团练乡兵们放完火以后马上直扑这些守卫关卡,这时候团练乡兵们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就显示出来了,不说以一敌十,一个打四五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加上那些关卡主要是防备敌人从山下往上攻山的,根本没有提防来自后背的攻击,被团练乡兵们轻而易举地剪除了!

没有了防卫关卡,沈君蓉率领着自新军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势如破竹地从山脚一下子就攻到了半山腰,叛军主力被前后夹击,彻底丧失了斗志,只知道鬼哭狼嚎地四处逃窜,本来赵秉鉴还想收拢兵马抵抗一下,组织自己的亲卫队当起了执法队,砍了好些逃跑的叛军,但是兵败如山倒,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赵秉鉴这样做或许还能起到些效果,但现在前有猛虎,后有恶狼,赵秉鉴这样做只会让叛军们越发地恐慌,场面也越发地混乱!

赵秉鉴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差点当场拔剑自刎,多亏了那名心腹将领眼明手快抢了他手中的剑,强行背着他夺路而逃,逃窜的路上正好遇到了田中太郎和张天宝,田中太郎和张天宝也没想到刘若思会突然倒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也是十分狼狈,田中太郎的头发和眉毛都被烧了,脸上也被烟熏得红一块黑一块,张天宝更是不堪,乱起的时候他正搂着两个抢来的美女胡天胡地,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跑出来了,上身披了一块床单,模样着实可笑。

好在三人都带了不少的亲卫和心腹,汇合以后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赵秉鉴望着自己这两个同样狼狈的难兄难弟,不由悲从心来,长叹道:“田中君,张将军,大势已去,你们有何打算?……”

以张天宝的脑回路此时自然不可能想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只知道破口大骂道:“刘若思这个狗日的,我早看出他不是什么好鸟,那天你们就应该让我砍了他,现在好了,我们全被他卖了!……”

倒是田中太郎比较冷静,眼中凶光闪烁,咬牙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这笔账我们慢慢再跟刘若思算!……”

“逃?现在山下有朝廷的大军,后路又被刘若思那狗日的堵住了,往哪里逃?……”张天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

“只能往海上逃!刘若思把手下的兵马都派出来了,水寨那里必定防卫空虚,我们把人集中起来,杀出一条血路,抢了水寨里停泊的海船,把多余的船都烧了,没有船,刘若思追不上我们,到了海上,我们就安全了!……”田中太郎用力挥了挥拳头道。

赵秉鉴本来已经心灰意冷,一听田中太郎的话眼睛又亮了,用力一拍大腿道:“田中君此计甚妙!到了海上我们去东蕃(今台湾),那里是无主之地,我们可以慢慢发展势力,再图大业!……”

张天宝本来不太想去海上,他的根基都在漳州,去了海上就等于断了根基,但此时被形势所迫也别无选择,只能咬牙道:“行!那就去东蕃!”

三人统一了意见,加上此时已无退路,只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所以倒是出奇的团结,将手下最精锐的力量都派了出去,向刘若思的部队发动了反冲锋,他们的部下也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尤其是中田太郎手下那些日本浪人,武艺都十分高强,刘若思因为是三线作战,兵力比较分散,被赵秉鉴三人的部队冲出了包围圈,等他反应过来,带领部下追上去,赵秉鉴他们已经抢了水寨里停泊的海船逃到了海上,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把剩余的海船都烧了,整个水寨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时整个水寨大山都已被沈君蓉和刘若思的部队占领,幸存的叛军也都放弃了抵抗投降,郭致远让沈君蓉留下来接收俘虏,清理缴获物资,自己带着团练乡兵来到水寨和刘若思汇合,刘若思见到郭致远,有些脸红地抱拳行礼道:“郭大人,末将大意了,未能拦住赵秉鉴等叛军余孽,让他们抢了水寨夺了海船逃到海上去了,请大人责罚!……”

郭致远望着已成一片火海的水寨皱了皱眉头,没能抓住赵秉鉴的确有些遗憾,不过他也不好责怪刘若思,没有刘若思的倒戈,他也不可能大败叛军,拿下水寨大山,便摆了摆手道:“刘将军不必自责,拿下水寨大山,刘将军功不可没,赵秉鉴元气大伤,即便逃到海上也难成气候了……”

刘若思本来还有些担心郭致远会卸磨杀驴,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大人如此宽宏大量,实在让刘某汗颜,可恨那赵贼太过狡猾,把剩余的海船都烧了,否则即便他逃到东蕃,我也能追上去将他斩草除根!……”

“东蕃?你说赵秉鉴往东蕃逃了?”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亮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逃得好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东蕃

刘若思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郭致远,没能抓住赵秉鉴,无疑让郭致远此次大败叛军的功劳大大缩水,一旦让赵秉鉴等人在东蕃站稳脚跟,又将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本来郭致远以一己之力平定叛军,算是立下了不世奇功,不过以刘若思对福建官场那帮官老爷的了解,必定会十分眼红,一定会想方设法抹黑郭致远,而没能抓住叛军首领赵秉鉴也会成为别人攻击郭致远的口实,就连他也可能会跟着倒霉,为何郭致远反而会表现得这么兴奋,还说赵秉鉴逃得好呢?

其实也怪不得刘若思会觉得诧异,此时的东蕃还不是后世那个我们熟知的宝岛台湾,这个时代还鲜有人能意识到东蕃的价值,虽然名义上东蕃也属于大明的领土,但大明从上到下都把东蕃当作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荒岛,虽然也曾有有识之士向朝廷上书建议在东蕃(台湾)设立正式的官府机构,将台湾真正纳入朝廷的管辖,却被认为徒费钱粮之举,根本没引起朝廷的重视。

所以沈有容三次收复东蕃(台湾)不但没有得到朝廷的封赏,反而说他是冒功,气得沈有容最后撂了挑子。此时的东蕃(台湾)事实上是被一些倭寇和海盗占领的,但即便是这些倭寇和海盗也没有把东蕃(台湾)当成什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只是把东蕃(台湾)当成了他们临时停靠补充给养的据点。

即便后来到了清朝,康熙平台灭了郑氏,也没有真正重视台湾的价值,虽然设立了台湾府,但也只是为了宣示主权,并没有进行真正意义的开发,导致这个宝岛的价值一直没有显现出来。

但是郭致远作为穿越者,自然比谁都知道东蕃(台湾)的价值,事实上在选择澎湖岛作为根据地之前他就曾考虑过东蕃(台湾),但是一则当时他实力太弱,手下就那么点兵力,而东蕃(台湾)比澎湖岛大得多,他根本占不住,二则占据澎湖岛不会引起朝廷太大的反应,毕竟之前朝廷也是有在澎湖岛驻军的,而占据东蕃(台湾)则很可能会让万历皇帝觉得他野心很大,对他产生猜疑。

赵秉鉴逃往东蕃(台湾)恰恰给了郭致远一个名正言顺占据东蕃(台湾)的机会,他可以借追杀叛军之名实现对东蕃(台湾)的事实占领,而此次大败叛军也让他可以收编大量的叛军俘虏,具备了长期占领东蕃(台湾)的实力,只要运作得当,东蕃(台湾)完全可能成为他宏图大业的新起点!

此时的东蕃(台湾)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一颗明珠,占据了东蕃(台湾)郭致远就真正有了一个能让他充分发挥其才能的平台,所以郭致远听说赵秉鉴逃往东蕃后才会如此兴奋,当然这些心思他是不会对刘若思说的,刘若思虽有能力,但是他的品行却注定他无法成为郭致远的忠心部下,只是短时间内郭致远却不得不倚重刘若思,便呵呵笑道:“赵秉鉴逃了当然好啊,你我可以再立新功,朝廷也会更加器重我们啊!……”

听着郭致远牵强的解释,刘若思挠了挠头道:“可是如今我们的船都被烧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调集到足够的海船能让我们出海追击赵秉鉴,若是时间拖长了,让赵秉鉴他们在东蕃站稳了脚跟,我们再想剿灭他们就难了……”

郭致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却没有急着说出来,微微一笑道:“海船的事我来想办法,从长计议,刘将军,战场应该打扫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吧!……”

两人重新回到山顶的恩波寺,此时天已经亮了,沈君蓉过来汇报战果,此次郭致远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二万叛军,除了刘若思部倒戈的五千人,剩余的一万五千人,赵秉鉴他们逃跑带走约五千人,混乱中烧死和战死的有四千余人,俘虏了六千余人,而郭致远的自新军减员还不到两百人,绝对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明朝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

至于缴获更是不计其数,一时间根本统计不过来,赵秉鉴他们辛辛苦苦抢掠来的那点家当都没来得及带走,全便宜郭致远了,虽然具体数据还没统计出来,但可以想象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刘若思见来向郭致远禀报军情的居然是一员女将感到十分惊讶,再环顾四周看了看正在打扫战场的自新军人数,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说好的一万精兵呢?说好的沈有容亲自领兵呢?就皱了皱眉头向郭致远问道:“郭大人,不对啊,此次来的朝廷大军没有一万人吧?还有不是说此次是沈有容将军亲自率军指挥吗?不知沈有容将军现在何处啊?!……”

郭致远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瞒过刘若思,刘若思迟早会知道真相,他也不怕刘若思会因为被欺骗而翻脸,事情发展到现在刘若思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刘将军,我也不瞒你了,昨晚你看到的只是我布下的疑兵之计,昨晚攻山的只有两千人……”

刘若思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第一感觉是愤怒,任谁被一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年轻人这样耍得团团转都会感觉到愤怒,目露凶光地死死盯住郭致远,像是随时要爆发,郭致远却只是目光平静地回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一旁的沈君蓉感觉到了刘若思身上的杀气,警惕地按住了挂在腰间的剑柄,同时悄悄地对周围的几个团练乡兵做了一个手势,隐隐地把刘若思包围了起来,刘若思也终于冷静下来,心中的羞怒也转化成了对郭致远的恐惧,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可怕了,看似这次战役是郭致远欺骗了自己,利用自己倒戈才取得了胜利,但实际上自己的每一步反应都已经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心机和手腕如何不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再会沈有容

想到这里,刘若思心头的怒火就有如火红的烙铁遇到冰冷的雪水,迅速地冷却下来了,苦笑着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郭大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从今往后,末将愿听凭郭大人差遣,只望大人能信守承诺,别让末将和部下的兄弟们没了好下场……”

郭致远暗暗好笑,这刘若思是被自己给坑怕了,生怕自己把他给卖了,不过他本也没准备坑骗刘若思,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要想把东蕃(台湾)变成自己的根据地,像刘若思这样的人才他还是很需要的,只要刘若思真的能痛改前非,他一样会重用刘若思,有容乃大,成大事者不可能要求自己的每一个部下都忠心不二,只要不触碰郭致远的原则底线,什么样的人郭致远都可以用,就对刘若思摆摆手呵呵笑道:“看来刘将军还是信不过我啊,不过不要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向来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要完全信任一个人不容易,刘将军,且行且珍惜吧!……”说完郭致远就潇洒地背着手走开了。

刘若思定定地望着郭致远的背影,郭致远长得并不魁梧,但这一刻他却感觉这个背影让他有些高不可攀,刘若思有一种预感,现在的他还能近距离地望着这背影,但在未来,他就只有仰视这背影的份了。

叛军抢掠来的财物着实不少,为此刘若思的部下还差点和自新军起了冲突,后来还是刘若思强力弹压事情才没闹大,不过这也让郭致远意识到自己要整编刘若思的部下和投降的叛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不比郭致远在古田的时候收编那些土匪俘虏,投降的叛军数量实在太庞大了,若是再加上刘若思的部下,人数是自新军的好几倍,郭致远小鱼吞大鱼,必定会“消化”不良。

本来若是多给郭致远些时间,他还是能顺利将这些投降的叛军收编的,但是他现在恰恰最缺的就是时间,一旦让赵秉鉴他们在东蕃(台湾)站稳脚跟,自己再要想剿灭他们就难了。而且一旦徐学聚他们知道郭致远凭一己之力平定了叛乱,必定不甘心让郭致远独占此奇功,势必会阻止郭致远进兵东蕃(台湾),郭致远必须抢在徐学聚他们之前完成对东蕃(台湾)的事实占领!

所以郭致远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自新军全部留下,让沈君蓉率领自新军去收复其他失陷的七座县城,清剿叛军余孽,自己则只带领一百团练乡兵和刘若思的五千部下乘沈君蓉带来的五艘大海船前往东蕃(台湾)。

对于郭致远的这个计划,沈君蓉他们是极力反对的,刘若思及其部下都不是什么忠义之人,万一半路上再起反叛之心,郭致远就危险了。不过在郭致远单独把沈君蓉叫到房内密谈了一番之后,也不知道郭致远对沈君蓉说了什么,沈君蓉出来后居然不再反对,马上带兵离开了水寨大山去收复失陷的其他七座县城了。

别说沈君蓉他们,就连刘若思也搞不懂郭致远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就算郭致远再信任自己也没理由放着亲信部队不用用自己这帮倒戈的叛军啊?而且就凭自己这点人这几艘船也拿不下占据了东蕃的赵秉鉴叛军余部啊?要知道郭致远此次能够拿下水寨大山完全是因为利用了叛军的内部矛盾才侥幸成功,现在赵秉鉴等人逃窜到了东蕃,反而会拧成一股绳,郭致远要想再打败重新占据了地利的叛军余部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此时赵秉鉴等人对自己和郭致远必定恨之入骨,就这么跑去攻打东蕃岂不是送死?

但是郭致远却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兴冲冲地率先登了船,刘若思也只得指挥部下登船,等他安排妥当,五艘大海船扬帆出海,刘若思才找到了站在船头甲板上眺望大海的郭致远,看着郭致远满是豪情壮志的样子,刘若思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疑惑,走了过去对郭致远问道:“郭大人,你不会真准备就带着我们这几艘船去攻打东蕃吧?若只是赵秉鉴一人或不足为虑,但那田中太郎久在海上纵横,却是那么好对付的,加上东蕃本有倭寇盘踞,赵秉鉴他们既去东蕃,多半是岛上的倭寇与田中太郎相识,他们一汇合,兵力就比我们多了,而且海战不比陆战,拼的是船坚炮利,仅凭我们这五艘船绝无可能攻下东蕃!……”

郭致远瞟了刘若思一眼,微微一笑道:“刘将军放心,我自有打算,我们先去浯屿水寨找沈有容将军,沈有容将军擅长海战,有他相助,定能剿灭赵秉鉴等叛军余部,毕全功于一役!……”

刘若思也不傻,已经上过郭致远一回当了,自然不再信郭致远忽悠,苦笑道:“郭大人,你就莫再欺瞒末将了,你若真是奉朝廷之命平叛,昨日沈有容将军就该出现在水寨大山了,郭大人又何至于兵行险着,用那疑兵之计?末将虽与沈有容将军无深交,但对其性情也有所了解,那沈有容性情倨傲,便是水师提督也差遣不动,大人若无朝廷旨意,他如何肯听你调遣?……”

怪不得刘若思会心生疑虑,沈有容的臭脾气在福建水师那是出了名的,他一辈子吃亏也就吃在这脾气上,哪怕是面对顶头上司脾气来了照样硬怼,所以虽然屡立战功,却始终得不到提拔,加上他那喜欢动不动就撂挑子的毛病,能够驾驭他的人还真不多。

郭致远对于说动沈有容出兵其实也不太有把握,上次在澎湖岛与沈有容第一次会面,沈有容的气势就有些咄咄逼人,若不是沈君蓉突然出现,搞不好他就先和沈有容杠上了,但是除了沈有容,郭致远却想不到更好的选择,徐学聚不可能会支持郭致远去攻打东蕃,而且沈有容有过收复东蕃的经验,只有得到他的帮助郭致远才有可能在徐学聚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实现对东蕃的事实占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会沈有容(二)

当然郭致远不可能对刘若思说自己也没把握说动沈有容出兵,而是哈哈一笑道:“刘将军,昨日沈有容将军虽然没有来,可你可知昨日领兵那员女将与沈有容是何关系吗?……”

刘若思对沈君蓉印象还蛮深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更别说领兵打战了,他也是心思敏锐之人,听郭致远这么一说,马上想起沈君蓉确实容貌和沈有容有几分相似之处,也是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眉眼中自带一股杀气,便吃惊地问道:“昨日领兵那女将与沈有容将军是何关系?莫非……”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对刘若思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刘将军果非常人,一猜就中,昨日领军那员女将正是沈有容将军的千金!……”

刘若思一听也是大喜过望,惊喜道:“末将只听闻沈有容将军生有八子,个个文武双全,有大将之才,没想到沈将军的千金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此了得,若是沈有容将军肯出兵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沈将军三年前就曾在海上大败倭寇,收复东蕃,此次也定能手到擒来,一举剿灭赵秉鉴叛军余部!……”

郭致远再次把刘若思忽悠住了,船队往沈有容军驻扎的浯屿水寨去了,浯屿水寨离厦门不远,也正好在郭致远他们去东蕃的航线上,所以倒是挺顺路。沈有容确实带兵有方,还离浯屿水寨老远,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就被沈有容部下的巡逻船发现了,沈有容部下的巡逻船比郭致远他们乘坐的大福船小得多,人数也只有十几人,面对郭致远他们的大船队却毫不畏惧,马上打出旗语,责令郭致远他们停船,与此同时,远处的其他几艘巡逻船也摆开了攻击阵型,隐隐将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包围了起来。

郭致远是来说服沈有容出兵的,自然不会和沈有容部下的巡逻船起冲突,马上命令船队停了下来,很快最先发现郭致远他们船队的那艘巡逻船就靠了上来,船上的兵士身手矫健,衣甲鲜明,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精锐之士,领头的是一名校尉,站在船首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沈将军有令,擅闯浯屿水寨水域者杀!……”

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兵,郭致远并没有因为沈有容部下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到不悦,反而十分欣赏,只有这样的军队才称得上精锐之师,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是大明的希望!便在船首高声答道:“麻烦替我通禀沈将军,就说漳州府通判郭致远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漳州府通判是正六品文官,按说对这校尉来说也算是大人物了,那校尉却只是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郭大人若要见我家将军,可放下行舟随我军巡逻船进入水寨,大船不能入内……”

刘若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说不对啊,既然郭致远说和沈有容早有默契,沈有容还把自己的女儿派去帮郭致远攻打水寨大山,怎么连郭致远的船队都不让进入水寨呢?不过他虽然心生怀疑,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故作愤怒道:“这沈有容也太无礼了!郭大人亲自登门拜访,他不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连我们的船队都让进水寨,真是岂有此理!……”

郭致远却摆摆手呵呵笑道:“沈将军治军有方,军纪严明,我们到了他的地方,当然要守他的规矩,本官去见沈将军便是了,刘将军,你可要一起啊?……”

刘若思早就听说沈有容嫉恶如仇,他之前参与叛乱,便留下了抹不掉的污点,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见沈有容,有些尴尬地连连摆手道:“末将就不去了,末将在这里替郭大人守着船,静候郭大人佳音便是了……”

郭致远其实也不想刘若思跟着去见沈有容,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沈有容出兵,刘若思去了反而会增加变数,所以也不勉强,让水手放下大福船上的脚船,在沈有容部下巡逻船的引导下进了浯屿水寨。

沈有容接到部下禀报,说漳州府通判郭致远前来拜访,还带着五艘大福船,船上人还不少,足有几千士兵,心中也是大惑不解,他和郭致远并无交集,上次去澎湖岛也是奉了徐学聚的命令,这个时候郭致远来见他干什么?

别看沈有容性情豪迈,行事不羁,但不代表他对于官场上明争暗斗的那一套一窍不通,他只是不愿意卷入到复杂的官场斗争中去,以免成为党争的牺牲品,之前徐学聚命令他去澎湖岛驱逐郭致远,他就看出徐学聚是在刻意针对郭致远,所以他虽然对郭致远并无反感,甚至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却也不愿意卷入到郭致远和徐学聚的斗争中去,所以本能地对郭致远的来访有些排斥。

因为这种心理,沈有容自然不会给郭致远什么好脸色,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望了郭致远一眼,冷冷地道:“之前澎湖岛的事沈某看在小女的面子上就作罢了,不知郭大人此次来访又有何事啊?……”

郭致远却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沈有容的军帐布置十分简陋,看得出沈有容平时还是十分节俭的,在沈有容下首还坐着一名长衫老者,正好奇地打量着郭致远,这老者能够坐在沈有容军帐之中,沈有容接见自己也没有让他离开,说明这老者和沈有容关系必定十分亲近,在沈有容面前说话也必定十分有分量。

想到这里,郭致远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这老者的身份,历史上有一人和沈有容十分要好,沈有容常把他带在身边参谋军事,沈有容第一次收复台湾的时候,此人也参与了,还深入考察台湾高山族风土人情,写下《东番记》,这是华夏研究台湾首篇珍贵历史文献,此人就是陈第!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再会沈有容(三)

读者们可能对陈第不太熟悉,但是在此时的福建人来说,陈第绝对可以算是福建鼎鼎有名的大名士!陈第,字季立,号一斋。中国明代音韵学家、著名藏书家。一看这介绍大家一定会把陈第当成那种喜欢丢书包的老酸儒,恰恰相反,陈第一点都不酸,而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人才,这一点只要看看陈第的经历就知道,陈第乃万历初秀才,却喜谈论兵家军事,万历三年(公元1575年)结识都督俞大猷,后俞大遒又将陈第推荐给戚继光,陈第向戚继光献平定倭寇之策,得戚继光赏识,教以兵法。出守古北口,后任游击将军,坐镇蓟门10年。

万历十一年(1583)陈第辞官归乡,致仕归里,专心研究古音,建藏“世善堂”,又挟书浏览名山大川,著《两粤游草》,后世称其为“南方徐霞客”,沈有容到福建以后慕其名,请其出山,引为良师益友,他也是这个时代少数意识到了东蕃(台湾)价值的有识之士,所以他才会在万历三十年(1602年)沈有容第一次收复台湾之时深入台湾,写下《东番记》。

在郭致远看来,历史给予陈第的评价其实并没有体现出其真正的历史地位,陈第既能治学,又能带兵打战,虽不能和历史公认的完人王阳明相比,但也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知行合一的人才了,尤其是现在郭致远打算占据东蕃(台湾)作为自己的长期根据地,陈第对他的作用就大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没有接沈有容的话,反而转头对陈第拱手行礼微笑道:“这位可是一斋先生?久仰一斋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陈第这是第一次见郭致远,但对郭致远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好奇,此时见郭致远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别号,更是诧异,连忙站起来拱手还礼道:“郭大人,老朽与大人素未谋面,大人如何识得老朽?……”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世人谁不知道一斋先生是沈将军的忘年之交,能在沈将军军帐之中高坐,得沈将军如此礼遇者除了一斋先生还有谁?!……”

陈第眼中精光一闪,也哈哈大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老朽也久仰郭大人大名,郭大人出使吕宋,救回我朝在吕宋经商之无辜商民,更令西班牙人低头道歉,大涨我大明国威,立下不世奇功,初时老朽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方知世人诚不我欺也,郭大人机敏过人,怪不得如此年轻有为……”

沈有容见郭致远不接他的话茬,反倒和陈第聊得火热,心中也有些怒气,眉毛一竖,只是他对陈第一向十分尊敬,所以也不好当着陈第的面没有发火,斜了郭致远一眼,干咳一声冷冷地道:“郭大人,你到底是来找沈某还是来找一斋先生的?……”

郭致远暗暗好笑,心说是你先在我面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现在反倒怪我不搭理你了?即便你是我偶像也不能这样啊!他算是看出来了,对付沈有容这种性格的人不能按常理出牌,否则自己只会被沈有容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还不如反其道而行,沈有容傲慢,他就要比沈有容更傲!

想到这里,郭致远便改变了策略,慢悠悠地背着手转头面向沈有容,哈哈一笑道:“本官本来是来拜访沈将军的,久闻沈将军能征善战,乃我福建第一虎将,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向一斋先生请教些学问,也算不虚此行……”

沈有容脾气本就火爆,给郭致远这么一挑衅,火气腾地就上来,眼一瞪,眉毛一竖,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指着郭致远厉声怒斥道:“小子!你是特意来羞辱本将的吗?莫说你一个小小的漳州府通判,便是巡抚大人也不敢如此羞辱本将,你当本将是吃素的吗?……”

沈有容可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这一发怒身上的杀气有如实质,若不是郭致远已有心理准备,此时只怕也绷不住了,强撑着哈哈大笑着继续道:“我有说错吗?为将者当为国守土,保民安宁,如今漳州府叛军肆虐,百姓生灵涂炭,沈将军却龟缩在这浯屿水寨不出,岂不是尸位素餐,徒有虚名?……”

郭致远这话算是点中沈有容的死穴了,沈有容收到漳州府发生叛乱的消息本来是准备第一时间发兵平叛的,却接到徐学聚的密令让他暂时按兵不动,加上他手上的兵力确实有限,浯屿水寨屯兵不过两千人,还都是水军,如果没有其他部队的配合,要单独面对两万多叛军也是力有不逮,所以尽管沈有容心里十分郁闷,却也不得不尊令按兵不动。

“你!”沈有容被郭致远噎了半死,只能恨恨地用手拍着椅子扶手道:“你这懵懂小儿懂什么?本将没有上司号令如何出兵?本将方才还在和一斋先生商议平叛之策,只等上司命令一到,本将就立刻起兵荡平叛军!……”

一旁的陈第也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郭大人,沈将军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慢悠悠地道:“平叛之事就不劳沈将军了,昨日本官已于昨日大败叛军主力,拿下水寨大山,杀敌四千余人,俘虏了六千余人……”

“什么?!”沈有容和陈第都惊得同时跳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沈有容用力一摆手厉声道:“本将不信!你当本将是三岁小儿吗?你不过是漳州府通判,麾下并无兵马,如何大败叛军?且叛军有两万人,又占有地利,若无十倍之兵根本拿不下水寨大山,便是沈某也做不到!你可知谎报军情乃是大罪,本将随时可以将你拿下!……”

郭致远这个逼装得爽啊,尤其是在自己偶像面前装逼,便哈哈一笑道:“沈将军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本官做不到,此次随本官前来的就是原叛军刘若思部,刘若思部弃暗投明,如今已归于本官麾下,刘若思原是水师把总,沈将军想必也是识得的,是真是假,只需随本官出去一看便知!……”

第二百六十章 艰难的选择

郭致远这么一说沈有容就知道郭致远所言非虚了,刘若思是福建水师中难得的能带兵打战的悍将,沈有容得知刘若思参与叛乱的消息也是又愤怒又惋惜,既然刘若思都向郭致远投诚了,那叛军主力肯定是完了,不过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郭致远等的就是沈有容这句话,只有成功勾起了沈有容的兴趣他才有可能说服沈有容出兵了,当下就眉飞色舞地把自己如何策反刘若思倒戈,如何布下疑兵之计大败叛军的经过讲了出来,沈有容和陈第都是知兵之人,自然一点就透,陈第兴奋地对郭致远连连竖起大拇指道:“妙啊!郭大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以两千士兵大败两万叛军,实乃古未有之奇迹,老朽佩服,佩服啊!……”

沈有容一生不求飞黄腾达,只喜带兵打战,算是十足的“军痴”,听郭致远说起大败叛军的经过也是心痒不已,恨不能亲自指挥这场战斗,兴奋得不停磨拳搽掌,想到之前他对郭致远的倨傲态度又有些尴尬,他虽然性格傲慢,但是对有真本事的人还是很佩服的,红着脸对郭致远拱手行礼道:“郭大人,大人大才,沈某自愧不如,之前对大人多有怠慢,还请大人恕罪!……”

郭致远一看沈有容态度转变了就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自是喜出望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的就是尽量拉近他和沈有容的距离,让沈有容能为他所用,连忙摆摆手哈哈大笑道:“沈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郭某如何能和沈将军相比,说起来我此次能够大败叛军也有沈将军的功劳呢!……”

沈有容一听就眉毛一扬,诧异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我能说服刘若思倒戈就是借的沈将军的威名,而且昨日领兵大败叛军的正是沈将军的千金---沈小姐呢!……”

听郭致远提到沈君蓉,沈有容愣了一下,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激动得搓着手掌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啊,蓉儿!你说昨日领兵大败叛军的是蓉儿?!这丫头,这丫头……”

此时的沈有容不再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而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所以才会流露出为人父母者听到儿女出息了时那种欣喜的表情,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沈有容与沈君蓉父女之间的关系这么糟糕,郭致远虽有心想调和沈有容与沈君蓉之间的父女关系,但此时显然不是好时机,他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说服沈有容出兵,可不能因小失大,呵呵一笑道:“虎将无犬女,沈姑娘可是帮了郭某不小的忙啊!……”

沈有容长叹了一口气,对郭致远拱拱手道:“小女生性叛逆,沈某教女无方,也只能放任自流了,还要多谢郭大人照拂小女,他日若有用得着沈某的地方,沈某定当鼎力相助……”

郭致远等的就是沈有容这句话,自然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笑道:“还真巧了,眼下郭某就有一事想请沈将军相助!……”

沈有容本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郭致远还真不客气,眉毛一扬道:“何事?只要是沈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郭致远暗喜不已,连忙道:“只要沈将军肯相助,此事必定马到功成!是这样,此次郭某虽大败叛军主力,但却让叛军首领赵秉鉴等人逃了,未能毕全功于一役,现已查明,赵秉鉴及其余部已逃往东蕃,郭某手下只有五艘战船,加之对东蕃情况一无所知,沈将军之前曾在海上大败倭寇,收复东蕃,故郭某想请沈将军出兵相助……”

“你要攻打东蕃?”沈有容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虽然看似性情粗犷,但其实心思是很细腻的,带兵平叛对他本来是分内事,郭致远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程序让他出兵,但现在郭致远却用私人名义来拜访他,这里面就有文章了,多半涉及到郭致远和徐学聚的矛盾,他可不想卷入到郭致远和徐学聚的矛盾当中去,便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沉吟道:“清剿叛军余孽,沈某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郭大人是否持有巡抚大人的手令,若无巡抚大人手令,沈某就爱莫能助了!……”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沈有容这样说其实等于变相的拒绝了,他要能拿到徐学聚的手令那还说个屁啊!只得有些尴尬地继续争取道:“沈将军,你也知道,兵贵神速,若是让赵秉鉴及其余部在东蕃站稳脚跟,再要剿灭他们就难了,所以本官来时还未来得及联系巡抚大人,自然也无法从巡抚大人处取得手令……”

沈有容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眼中精光一闪,似笑非笑地望着郭致远道:“郭大人,你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吧,兵贵神速固然不错,但也不在乎一两日的时间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们就开诚布公吧,你这么急着攻打东蕃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平叛吧?你该不是想把东蕃也变成你的澎湖岛吧?……”

郭致远心里猛地一跳,果然不能小看古人啊,沈有容能成为一代名将,眼光确实不是一般的敏锐,一下子看破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这下郭致远就为难了,如果他选择坦诚,那就等于向沈有容承认了自己有野心,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完全无法预料,因为以沈有容在福建的影响力,一旦他因为郭致远的野心产生了戒备,必然会给郭致远将来的宏图大业带来很大的阻力。

而如果他选择继续遮掩,肯定会让沈有容觉得他是一个口不对心的人,让本来他和沈有容拉近的距离再次拉远,他要想获得沈有容的助力也基本不可能了。无论怎样选择,沈有容的这番话已经把他逼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要么做朋友,要么做敌人,问题是他对沈有容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上的那些记载,实际上他并不真正了解沈有容,他没法仅根据历史的记载来做出判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沈有容的顾虑

现在的情况却不可能给郭致远太多时间去考虑,他越考虑得久,越显得他心里有鬼,最后郭致远还是选择相信历史对于沈有容的记载,历史或许不能完全公正全面地评价一个人,但是透过历史的记载多少可以大致还原出一个人的性格轮廓,历史上的沈有容并不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但可以看出他其实有很重的英雄情结,所以他才会在一次次地撂挑子以后又一次次地复出,利用沈有容的英雄情结让他为自己所用,这或许是郭致远唯一的机会!

想到这里,郭致远咬了咬牙,正色道:“没错,我攻打东蕃不仅仅是为了平叛,我要的是福建沿海长治久安!东蕃虽名义上为我大明领土,但实则从未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以致于我福建内海常年海盗、倭寇横行,沿海百姓深受其害,如能拿下东蕃,在其上驻军,将其真正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则东蕃、澎湖岛与沈将军的浯屿水寨可连成一线,从此福建内海可保无忧!……”

沈有容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郭致远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慷慨激昂地继续道:“我知道朝廷不会同意在东蕃驻军,沈将军于万历三十年在海上大败倭寇,收复东蕃,本是不世奇功,然朝廷对东蕃毫不重视,不但不为沈将军叙功,反而险受其咎,沈将军撤出东蕃后,东蕃也重被倭寇占领,将军与麾下将士之心血皆付之东流!……”

这话倒是正说到沈有容的痛处了,当时沈有容大败倭寇收复东蕃,班师返回福建,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总府方索宝,而本将又复忌功”,要不是时任福建巡抚朱运昌帮他,沈有容恐怕还要被处分,而不久后,对沈有容有知遇之恩的朱运昌又不幸去世了,沈有容十分伤心,七次具文乞归,只是新任巡抚徐学聚坚持不允才留了下来。

所以如今的沈有容对收复东蕃也是心灰意冷,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郭大人又何必行此徒劳无功之举呢?!……”

郭致远等的就是沈有容这句话,用力一挥手道:“当今朝廷早已**,朝中大臣只知勾心斗角、结党营私,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身居高位,如沈将军这等旷世将才却不能升迁,至今仍是小小一把总,若是寄望于他们,我大明离亡国之日不远矣!郭某虽官小位卑,却也不屑与他们为伍,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郭某自踏入仕途之日起,便已立誓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东蕃我志在必得,沈将军若肯助我最好,若不肯助我,也望沈将军为天下苍生计,不要阻扰我攻打东蕃!……”

沈有容眼中精光一闪,郭致远这话可以算大逆不道了,也展现出了郭致远的野心,传出去的话必然掀起轩然大波,他和郭致远不过见过两面,郭致远却这样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直言朝廷**,实在有些交浅言深了。

虽然沈有容从心里是很认同郭致远的话的,在郭致远身上,沈有容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同样是一腔热血,同样是一心报国,他何尝不想收复东蕃,将东蕃真正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但是多年的戎马生涯告诉沈有容,事情绝不像郭致远说的那么简单,一旦郭致远占据东蕃,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朝廷各方势力的全力打压!

沈有容自己可是深深体会过官场斗争的残酷和可怕的,一旦你卷入了官场的斗争,那便是万劫不复,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勋,别人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全部抹杀,就连他最敬仰的戚帅(戚继光)最后也不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吗?

想到这里,沈有容就想要敲打郭致远两句,这时一旁的陈第却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对郭致远竖起大拇指道:“好一个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朝中若是多几个郭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才,又何至于此!老朽虽已老弱无力,若是郭大人不弃,老朽愿随郭大人出征,攻打东蕃!……”

陈第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历史上他可是活到了七十七岁,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高寿了,而且陈第文武双全,对东蕃情况也十分了解,有他相助,对郭致远攻略东蕃自是大有帮助,更重要的是以陈第和沈有容的关系,说服沈有容出兵的希望就大了,所以郭致远一听就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一斋先生莫要折煞小子了,一斋先生乃当世大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肯相助小子,小子求之不得呢!……”

沈有容不由苦笑起来,他倒是忘了身边还有个陈第,陈第年纪虽然比他大得多,但是一腔热血却是比年轻人还甚,会被郭致远鼓动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尴尬了,他本来还想敲打郭致远几句,现在他身边的陈第都站到郭致远那边了,他还怎么敲打呢?

更尴尬的是谁都知道他和陈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陈第要是随郭致远去攻打东蕃,那么无论他出不出兵,人家都会认为他也是支持郭致远的。但沈有容毕竟和陈第不同,陈第早已致仕多年,如今只能算是白身平民,他的行为只代表他自己,不会引起朝廷太大的反应,而沈有容却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将领,没有上司命令就私自出兵帮郭致远攻打东蕃,性质就不一样了,说是反叛都不为过!

陈第和沈有容相交莫逆,自然是最了解沈有容的,一看沈有容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便望着他正色道:“士宏(沈有容字士宏),老夫知你心有顾虑,大丈夫一生何求?以你所立之军功,只要肯依附于当朝权贵,早已封侯拜将,然即便是封侯拜将又如何?戚帅(戚继光)俞帅(俞大遒)便最好的例子,生前再风光也只能带憾而终,尔欲步后尘乎?……”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容乐观

陈第不愧是最了解沈有容的人,几句话正说到了沈有容的心坎上,戚继光和俞大遒都是沈有容最敬佩的人,也是沈有容的榜样,但无论是戚继光还是俞大遒都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朝廷的党争,尤其到晚年都被朝中权臣排挤,郁郁而终,这也让沈有容对朝廷越发的失望,撂挑子的频率也明显增加了。

看到沈有容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陈第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效果了,赶紧趁热打铁道:“郭大人虽然年轻,但论见识,士宏和老夫我都要自愧不如啊!刚才他有一句话让老夫深有感触,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大丈夫一辈子总要做几件能名留青史的大事才算得不虚此生,士宏你戎马一生,立功无数,可真要说称得上能千古留名的大功却没几件,这收复东蕃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你若再瞻前顾后,只会遗憾终生!……”

陈第的话如暮鼓晨钟让沈有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用力一拍巴掌站起来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一斋先生也!若非一斋先生点醒,沈某我还在梦中呢!……”说完就转身朝军帐外大喝道:“来人啊!传我号令,全军整备,兵发东蕃!……”

沈有容的带兵水平不是盖的,不到一个时辰,出征的队伍就整备完毕,沈有容这次出动了26艘战船和1000名士兵,不过这26艘战船并非全是郭致远他们乘坐的那种大福船,除了有3艘大福船外,其他大都是小型的苍山船,甚至还有渔船改装的战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时的大明水师已经不是当初那支号称世界第一的水上雄师了,水师军备松弛是众所周知的事,朝廷连支付军队军饷都很吃力了,就更别提拨款给水师添置战船了,之前建浯屿水寨,全是用的卖掉旧水寨土地所得与沈有容往年立功得到的赏金,朝廷没有拨一分钱。

好在有沈有容亲自领军,士气倒是高昂得很,为了方便统一指挥,郭致远把刘若思的部下都编入了沈有容的船队,自己和刘若思都上了沈有容的旗舰,把指挥权也全部交给了沈有容,有这位绝世名将在,郭致远当然不会越厨代庖。

刘若思见到沈有容还有些尴尬,沈有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刘若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郭致远正色道:“既然郭大人信任沈某,让沈某指挥此次战役,沈某就不推辞了,攻打东蕃绝非易事,沈某也不敢言必胜,我们现有的兵力和战船相比叛军余部都没有绝对优势,所以必须谨慎,尤其海上气候变幻莫测,万历三十年沈某率军攻打东蕃之时就在海上遇到飓风,出征时所携24艘战船也因飓风失散,集结时只余14艘战船,最后虽侥幸取胜,却也损失惨重,所以沈某建议我们先到你的澎湖岛停靠,再派船先探明叛军余部动向,谋定而后动,再做打算!……”

给沈有容这么一分析,郭致远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了,他可是刚刚从台风中死里逃生出来的,深深知道海上恶劣的气候绝不是人力可抗拒的,而且台湾海峡历来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险,阻断了东蕃(台湾)和内陆的联系,成为孤悬海外的孤岛,即使以现代先进的航海技术和钢铁战舰,在通过台湾海峡的时候也要格外小心,更别说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些木质帆船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郑重地朝沈有容拱手行礼道:“郭某不通兵法,自然一切全凭沈将军做主……”

接下来行程倒是十分顺利,船队顺利抵达澎湖岛,此时郭致远在古田的班底除了白度之外也都早已转移到了澎湖岛,连赵仕祯都来了,正在澎湖岛上筹建新的工坊,岛上的基础设施也都基本完善,可以让士兵们得到很好的休整。

沈有容登岛以后也在第一时间派出侦查船去侦查叛军余部的动向,很快侦查船就带来了叛军余部的最新消息,赵秉鉴的叛军余部逃窜到东蕃以后,与原本占据东蕃的倭寇汇合,在大员(今台南安平)建立了据点,坚守不出,还把海船上的红夷炮都搬到了岸上,建起了简易炮台,看样子是做好了长期盘踞的打算!

听完部下的禀报,沈有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对手坚守不出,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打一场海上登陆战,在海上打登陆战就好比打攻城战,都是领军将领最不愿意遇到的,因为这样的战斗你很难取巧,打到最后很可能会变成消耗战,所以孙子兵法里有“十倍围之”的说话,意思你有超过对手十倍的兵力打攻城战才有必胜的把握。

沈有容曾去过大员,对那里的地形十分了解,那里的近海海域有许多暗礁,船只一把小心就会触礁漏水,不适合船队展开攻击阵型,更糟糕的是那里海滩十分松软,涨潮的时候会在海滩上留下许多淤泥和流沙,人一站上去就会陷下去,这对发动登陆战的一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意味着登陆部队的推进速度会十分缓慢,被淤泥陷住的士兵会变成敌人的活靶子,让战斗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郭致远虽然不懂兵法,但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就是在大员打响的,虽然最后郑成功成功收复了台湾,但实际上那一战打得非常艰难,那一战郑成功出动了2万5千人的部队,上百艘战船,而占据大员的荷兰人只有1100人,4艘战船,郑成功与敌军的兵力对比超过了20倍,即便如此,郑成功也并没能一战而胜,在海上交战失利后,荷兰人同样选择了坚守不出,最后郑成功足足围困了荷兰人八个月后,荷兰人弹尽粮绝才不得不选择投降。

现在郭致远面临着和郑成功同样的局面,但是郭致远可没有那么大的兵力优势,更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围困叛军余部让他们自动投降,所以这一战着实不容乐观!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诱敌

连郭致远都意识到此战不乐观,在场的多是知兵之人,自然也都明白形势的严峻了,全都皱起了眉头沉默起来,刘若思刚刚加入郭致远的团队,想着也要刷一刷存在感,见众人都不说话,就主动开口道:“如此一来就麻烦了,赵秉鉴坚守不出,就只能打登陆战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就有些不足了,不过有沈将军在,必定能想出破敌良策!……”

沈有容却对刘若思的马屁不太以为然,瞟了他一眼,面色严峻地摇了摇头地道:“沈某不是神仙,这种情况之下沈某一时间也难想出什么破敌良策,如果多给沈某些时间,沈某或许还有取胜的把握,但若想短时间内攻破叛军余部的据点,那就难了!……”

陈第在沈有容军中实际上是充当参谋和幕僚的角色,所以他更多的会考虑后勤的问题,皱着眉头接话道:“若是打持久战的话,那部队的补给问题会比较麻烦,几千人的补给可不是个小数目……”

沈有容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其实也知道打持久战不现实,他可是私自出兵帮郭致远攻打东蕃的,时间拖长了,徐学聚肯定会找他的麻烦,那他面临的压力就大了,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就只能想办法把叛军引诱出来,在海上决战,才有快速取胜的胜算!……”

刘若思刚才讨了个没趣,论打战他肯定没沈有容厉害,但他胜在比较了解赵秉鉴他们,捞着机会赶紧出来刷一波存在感,接话道:“这个只怕很难,赵秉鉴叛军余部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已成惊弓之鸟,恐怕很难把他们引诱出来在海上决战,他们把船上的红夷大炮都拆下来搬到岸上建筑炮台,便是打定了坚守不出的主意!……”

郭致远听着却是心里一动,脑海里灵光一闪道:“那倒未必!叛军余部坚守不出必定消息闭塞,肯定不知道沈将军率军前来的消息,他们在水寨大山被我设计打败,又被刘将军反戈一击,此时必定对你我二人恨之入骨!不若你我带少量战船做饵,前往叛军余部据点叫骂,诱敌出战,沈将军可率船队在海上设伏,待你我将敌军引出,沈将军再率军杀出,定能大败敌军!……”

刘若思一听就暗暗叫苦不迭,他本来只是想刷一下存在感,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这当诱饵可不是啥好差事,十分危险,你见过几个钓鱼的能做到把鱼钓上来饵还能留着的?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额,这海上视野开阔,要设伏只怕不易吧?距离太近易被敌军发现,起不到诱敌效果,距离太远又恐不能及时赶到,则诱敌之军反有被歼危险,末将倒没什么,大人乃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且那赵秉鉴也非愚蠢之人,只恐不会轻易中计……”

郭致远自然知道刘若思是什么心思,瞟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道:“海上设伏确实不易,但只要诱敌之军把握好分寸,还是有可能成功的,若说危险,打战岂有不危险的?当日本官孤身前往水寨大山说服刘将军投诚比这更危险吧?刘将军放心,本官会与刘将军共进退,本官不惧,刘将军惧乎?……”

这下刘若思就被逼上梁山了,只能咬咬牙对郭致远拱手道:“郭大人尚且不惧,末将又岂能贪生怕死,末将愿随郭大人前往诱敌!……”

沈有容打战本是喜欢身先士卒的人,所以也没觉得郭致远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倒是看郭致远越看越顺眼了,用力一拍大腿兴奋道:“那便依此计而行,郭大人与刘将军率军前去诱敌,我率船队埋伏在二十海里外设伏,只要你们能将敌军诱出据点十海里,并拖住敌军半个时辰,我便有把握将敌军全歼于海上!……”

按照计划,郭致远和刘若思选择了五艘渔船改装的战船带了一千名士兵前往大员叛军余部据点诱敌,沈有容则带着剩余人马和船队在二十海里外设伏,临行前郭致远突然拿出一支长长的圆筒状的物品递给沈有容,神神秘秘地道:“沈将军,这是郭某送给将军的礼物,或许能帮将军在此战中建立奇功!……”

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郭致远交给沈有容的正是望远镜,望远镜的构想郭致远早就有了,出使吕宋的时候又买到期待已久的玻璃镜片,到了澎湖岛以后郭致远画了图纸交给从吕宋救回的那些幸存商民中曾在西班牙的玻璃商店中打过工的工匠打磨,赵仕祯来了以后又做了一些微调,此次终于把成品做出来了,正好能在此战中用上!

沈有容见郭致远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望远镜问道:“这是何物?!……”

郭致远有心卖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微微一笑道:“沈将军拿着这圆筒,将细的这端对着眼睛,用粗的这端望远处,试试便知此物的神奇之处……”

沈有容好奇地按照郭致远的指点拿出望远镜对远处一望,顿时激动地颤抖起来,颤声道:“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千里眼!真乃神物也!不…不知郭大人手中可还有此神物?!能否多送沈某几支?……”

郭致远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支望远镜递给一旁同样如好奇宝宝般的陈第,微微一笑道:“此物名望远镜,目前工坊只造了十支出来,所以我先送沈将军和一斋先生各一支,等沈将军攻下东蕃,此物要多少有多少!……”

沈有容当然知道如果能够在自己的军队中大规模装配望远镜意味着什么,一听眼睛就亮了,一把抓住郭致远手激动道:“此话当真?!……”

一旁的陈第早已迫不及待地拿起郭致远递给他的望远镜向远处望去,一望也是立刻激动的惊呼起来:“果真是千里眼!郭大人真乃神人也,居然能造出此等神物,有此神物在手,何愁不能大败叛军!……”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诱敌

连郭致远都意识到此战不乐观,在场的多是知兵之人,自然也都明白形势的严峻了,全都皱起了眉头沉默起来,刘若思刚刚加入郭致远的团队,想着也要刷一刷存在感,见众人都不说话,就主动开口道:“如此一来就麻烦了,赵秉鉴坚守不出,就只能打登陆战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就有些不足了,不过有沈将军在,必定能想出破敌良策!……”

沈有容却对刘若思的马屁不太以为然,瞟了他一眼,面色严峻地摇了摇头道:“沈某不是神仙,这种情况之下沈某一时间也难想出什么破敌良策,如果多给沈某些时间,沈某或许还有取胜的把握,但若想短时间内攻破叛军余部的据点,那就难了!……”

陈第在沈有容军中实际上是充当参谋和幕僚的角色,所以他更多的会考虑后勤的问题,皱着眉头接话道:“若是打持久战的话,那部队的补给问题会比较麻烦,几千人的补给可不是个小数目……”

沈有容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其实也知道打持久战不现实,他可是私自出兵帮郭致远攻打东蕃的,时间拖长了,徐学聚肯定会找他的麻烦,那他面临的压力就大了,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就只能想办法把叛军引诱出来,在海上决战,才有快速取胜的胜算!……”

刘若思刚才讨了个没趣,论打战他肯定没沈有容厉害,但他胜在比较了解赵秉鉴他们,捞着机会赶紧出来刷一波存在感,接话道:“这个只怕很难,赵秉鉴叛军余部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已成惊弓之鸟,恐怕很难把他们引诱出来在海上决战,他们把船上的红夷大炮都拆下来搬到岸上建筑炮台,便是打定了坚守不出的主意!……”

郭致远听着却是心里一动,脑海里灵光一闪道:“那倒未必!叛军余部坚守不出必定消息闭塞,肯定不知道沈将军率军前来的消息,他们在水寨大山被我设计打败,又被刘将军反戈一击,此时必定对你我二人恨之入骨!不若你我带少量战船做饵,前往叛军余部据点叫骂,诱敌出战,沈将军可率船队在海上设伏,待你我将敌军引出,沈将军再率军杀出,定能大败敌军!……”

刘若思一听就暗暗叫苦不迭,他本来只是想刷一下存在感,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这当诱饵可不是啥好差事,十分危险,你见过几个钓鱼的能做到把鱼钓上来饵还能留着的?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额,这海上视野开阔,要设伏只怕不易吧?距离太近易被敌军发现,起不到诱敌效果,距离太远又恐援兵不能及时赶到,则诱敌之军反有被歼危险,末将倒没什么,大人乃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且那赵秉鉴也非愚蠢之人,只恐不会轻易中计……”

郭致远自然知道刘若思是什么心思,瞟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道:“海上设伏确实不易,但只要诱敌之军把握好分寸,还是有可能成功的,若说危险,打战岂有不危险的?当日本官孤身前往水寨大山说服刘将军投诚比这更危险吧?刘将军放心,本官会与刘将军共进退,本官不惧,刘将军惧乎?……”

这下刘若思就被逼上梁山了,只能咬咬牙对郭致远拱手道:“郭大人尚且不惧,末将又岂能贪生怕死,末将愿随郭大人前往诱敌!……”

沈有容打战本是喜欢身先士卒的人,所以也没觉得郭致远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倒是看郭致远越看越顺眼了,用力一拍大腿兴奋道:“那便依此计而行,郭大人与刘将军率军前去诱敌,我率船队埋伏在二十海里外设伏,只要你们能将敌军诱出据点十海里,并拖住敌军半个时辰,我便有把握将敌军全歼于海上!……”

按照计划,郭致远和刘若思选择了五艘渔船改装的战船带了一千名士兵前往大员叛军余部据点诱敌,沈有容则带着剩余人马和船队在二十海里外设伏,临行前郭致远突然拿出一支长长的圆筒状的物品递给沈有容,神神秘秘地道:“沈将军,这是郭某送给将军的礼物,或许能帮将军在此战中建立奇功!……”

不用我说大家都猜到了,郭致远交给沈有容的正是望远镜,望远镜的构想郭致远早就有了,出使吕宋的时候又买到期待已久的玻璃镜片,到了澎湖岛以后郭致远画了图纸交给从吕宋救回的那些幸存商民中曾在西班牙人的玻璃商店中打过工的工匠打磨,赵仕祯来了以后又做了一些微调,此次终于把成品做出来了,正好能在此战中用上!

沈有容见郭致远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望远镜问道:“这是何物?!……”

郭致远有心卖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微微一笑道:“沈将军拿着这圆筒,将细的这端对着眼睛,用粗的这端望远处,试试便知此物的神奇之处……”

沈有容好奇地按照郭致远的指点拿出望远镜对远处一望,顿时激动地颤抖起来,颤声道:“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千里眼!真乃神物也!不…不知郭大人手中可还有此神物?!能否多送沈某几支?……”

郭致远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支望远镜递给一旁同样如好奇宝宝般的陈第,微微一笑道:“此物名望远镜,目前工坊只造了十支出来,所以我先送沈将军和一斋先生各一支,等沈将军攻下东蕃,此物要多少有多少!……”

沈有容当然知道如果能够在自己的军队中大规模装配望远镜意味着什么,一听眼睛就亮了,一把抓住郭致远手激动道:“此话当真?!……”

一旁的陈第早已迫不及待地拿起郭致远递给他的望远镜向远处望去,一望也是立刻激动的惊呼起来:“果真是千里眼!郭大人真乃神人也,居然能造出此等神物,有此神物在手,何愁不能大败叛军!……”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诱敌(二)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有利用穿越者的优势让沈有容和陈第对自己产生敬服之心,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便故作高深地摆摆手呵呵笑道:“不过是奇技淫巧,其原理说破了其实很简单,谈不上神物……”

沈有容一听便激动地打断郭致远的话道:“郭大人此言沈某不敢苟同,此物对我水师而言绝对是神物,海战之时有此神物在手,便能抢先掌握敌船动向,令我军掌握主动优势,此不算神物何物才算得上神物?若能在我大明水师中大规模推广,则我大明水师战力定能大大提升!……”

郭致远可没打算为他人做嫁衣,连忙道:“此物切不可外传!需是沈将军信得过的亲信将领才可授予此物,否则此物若是落到倭寇或是敌国手中,极易仿制,则我军优势全无了!”

沈有容刚才太兴奋倒是没有想这个问题,给郭致远这么一提醒脸色也黯了下来,如今的大明军队早已**不堪,拿军中武器出去卖钱的贪腐将领比比皆是,若是真将望远镜在大明水师中推广,用不了多久这望远镜的秘密就会流传出去,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了,便苦笑着点了点头道:“郭大人提醒得是,此物的确不宜外传,沈某会注意的……”

一旁的刘若思看得心痒痒,不知沈有容手中这叫“望远镜”到底有多神奇能让沈有容如此重视,他心里其实也极想要一支,只是他毕竟和沈有容相比,他之前参与了叛乱就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污点,郭致远不给他他也不好主动要。

其实郭致远是故意这样做的,刘若思和沈有容不同,刘若思的性格决定他不可能是什么忠义之辈,这样的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所以郭致远故意要吊着他的胃口,直到他们的船队和沈有容的船队分离,郭致远才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支望远镜递给刘若思,微微一笑道:“刘将军,这是送给你的……”

“我…我也有吗?”刘若思激动得语无伦次地道,人都有这种心理,当你渴望得到一样东西却得不到时心情会很失落,但是突然又得到,这种心情的跌宕会让心中的喜悦加倍放大。当一个人的情绪波动被人在无意识中掌控的时候,会让人对造成他这种情绪波动的人产生一种服从感,郭致远就是要这样潜移默化地逐渐在刘若思心里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刘若思迫不及待地接过望远镜看了起来,这一看也顿时被震惊到了,望远镜对于水军来说简直是超级神器啊,有了这玩意,打起海战来就处处占据先机了,不过更让他震惊的郭致远这个人,从第一次和郭致远见面到现在其实也没多久,但是这个年轻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刷新着自己对他的观感,一次又一次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或许追随这样的人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很快就逼近了大员海域,透过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叛军余部在岛上建立的据点,大员的岛上这些年不断有海盗在这里盘踞,虽然主人经常换,但是岛上的建筑却在不断增加,所以叛军的据点虽称不上雄伟,但是规模却着实不小,外围还有用石头砌筑的城墙,上面还有射击孔和望塔,这也让郭致远多了一层担忧,万一诱敌之计不成要硬攻的话难度肯定会很大,而且肯定会伤亡惨重!

所以郭致远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诱敌成功,立刻让水手们升起了他和刘若思的认旗,他和刘若思就是专门过来拉仇恨的,所以几面认旗都是特制的,郭致远又让士兵们擂响战鼓,他还专门做了几个纸喇叭,找了几个大嗓门的士兵站在船头举着喇叭带着全体士兵齐声大骂,诸如“赵秉鉴,缩头乌龟,快出来受死!”之类的话。

郭致远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据点里的赵秉鉴等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张天宝第一个就炸了,暴跳如雷道:“刘若思那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居然敢追到大员来,就这么几条破船居然也敢来送死!让我带人去杀了那狗贼!给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赵秉鉴还算冷静,连忙道:“张将军切不可冲动,此事有些蹊跷,本帅对那刘若思还算是了解的,那刘若思并非莽撞之人,若无取胜把握绝不会轻易冒险,再说刘若思部下有五千人,水寨大山一役并未折损多少,又怎会只率如此少的兵力和战船来攻打我们呢?其中必定有诈!……”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中太郎突然插话道:“赵君,这倒未必,刘若思之前与我们一起叛乱,在水寨大山又突然倒戈,可惜我们有日照天神保佑,顺利脱身,这样刘若思就不好向你们的朝廷交差了,只有抓住我们,刘若思才能真正洗脱他之前反叛的罪名,所以他不得不来,而我们离开水寨大山之时把他们的海船都烧了,他们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战船,所以只能拿这些渔船来凑数……”

赵秉鉴皱了皱眉头,田中太郎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更让他想不通的是田中太郎一向少言寡语,今天似乎表现得有些反常,田中太郎瞟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即便是有诈也不要紧,海上视野开阔,我们站在城墙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敌军的动向,张君勇猛过人,不若让张君率军出去试探一下,若是果真有诈,张君可以随时退回据点,我们也可以及时接应,当然若是张君害怕的话,我可以带领我麾下的日本勇士出战……”

张天宝是最不受激的,一听立刻拍着胸脯道:“不用,对付刘若思那卑鄙小人还不简单?给我二十条战船,我带我手下的兄弟们出战,保证手到擒来!你们就等着我凯旋而归,亲手砍下刘若思那狗贼的狗头,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诱敌(三)

张天宝自己都答应出战了,赵秉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他和张天宝都没注意到脸上带着笑的田中太郎眼中一闪而过的那道寒光,田中太郎之所以极力怂恿张天宝出战自然没打什么好主意,他参与叛乱本是为了抢掠财物,结果在水寨大山被刘若思倒戈一击,虽侥幸逃脱,但是抢掠来的财物却都打了水漂,他自然得想办法在赵秉鉴和张天宝这两个猪队友身上找回损失了。

在漳州的时候他表现得沉默寡言,闷声发大财,对赵秉鉴表现得也还算尊重,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到了东蕃那就是他的主场,原本盘踞在这里的倭寇都是他旧识和部下,可笑那赵秉鉴还认不清楚形势,依旧端着大元帅的架子,自然就让田中太郎很是不满了,不过赵秉鉴和张天宝的兵力加起来还是比他多,所以他要想办法消耗赵秉鉴和张天宝的兵力,这样他才有机会吞并赵秉鉴和张天宝的部队,成为东蕃最大的海盗势力!

郭致远他们一直用望远镜在观察叛军余部的动静,见叛军据点的城门开了,大群的士兵涌出来,刘若思就兴奋地大喊道:“成功了!郭大人神机妙算,我们的诱敌之策果然成功了!……”

郭致远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却仍然冷静地道:“不可松懈,令军士们继续擂鼓喊话!……”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叛军水寨内二十艘大福船拔锚扬帆驶出了水寨,刘若思兴奋得直捏拳头,摩拳擦掌道:“成了!这回彻底成了!……”

郭致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挥手道:“传令!开船,上前迎敌!……”

“啊?!”刘若思顿时愣住了,吃吃艾艾道:“这…这太危险了吧?既然我们诱敌已经成功,郭大人又何必冒险呢?我们只需在此等待敌船过来,做做样子开上几炮,便赶紧撤离,这样才能确保大人安全啊!……”

郭致远摆摆手呵呵笑道:“演戏就要演全套,若是我们不上前迎敌,傻瓜都会知道有问题,只有把叛军打疼了,让他们丧失理智,才能确保我们的诱敌之计成功!……”

刘若思没有办法,只能下令船队上前迎战,双方的船队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郭致远已经能从望远镜中清楚地看到站在敌船船首的张天宝满脸狰狞的脸,连忙下令:“转舵,把船打横,准备开炮!……”

很快双方的船队就交上了火,这个时代的海战其实真没什么技术含量,都是见面先“砰、砰、砰”一顿炮击,而且准头都很差,大多数的炮弹都落到了海水里,激起高高的水浪,看着热闹,其实很难击中敌船,很大程度是拼运气。

不过张天宝他们乘坐的都是大福船,数量也是郭致远他们的四倍,火力自然比郭致远他们猛得多,激起的水浪也比郭致远他们的大,炮弹像雨点一样密集地落在郭致远他们船队周围的海面上,水浪都溅到了郭致远的船上,险象环生!

刘若思见状连忙道:“郭大人,赶紧撤吧!敌众我寡,不可恋战啊!……”

郭致远却坚定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撤!必须把敌军造成损伤,才能彻底激怒他们!……”

刘若思急得直跺脚,这个时候也只能祈祷自己这边运气好先击中敌船了,运气似乎也确实站在了郭致远他们这边,因为郭致远他们船小,又抢占了先机,先一步把船打横了,所以一直是用船舷炮在炮击,而张天宝不懂水战,一直还在用船首炮炮击,船舷炮因为是排炮,覆盖面要比船首炮大些,而且船上的炮手是刘若思从水师带过来,多少受过些正规训练,准头也比张天宝手下的土匪强得多,很快郭致远这边先拔头筹,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张天宝那边的一艘大福船,顿时大福船上惨叫连连,船上还冒起了火光!

“打中了!”郭致远这边的士兵齐声欢呼起来,士气大涨!而张天宝也终于意识到一直用船首炮炮击不利,赶紧命令船队转舵,改用船舷炮炮击,而在他们仓促调整船队阵型的时候,郭致远他们这边的炮手抓住时机,再次建功,又击中了张天宝船队中的一艘大福船!

刘若思却丝毫没有感到兴奋,因为他知道一旦张天宝的船队阵型调整完毕,也改用船舷炮炮击的话,敌船的火力和数量优势就会对己方形成压制,那个时候战况就会一边倒了!连忙焦急地对郭致远劝道:“郭大人,现在可以撤退了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郭致远却仍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再等等!……”

刘若思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如果依照他以前的脾气一定会一把揪住郭致远的脖子,对他大喊:“你特么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是来诱敌的还是送死的?你特么不要命,老子还要命呢!”,但是这段时间和郭致远的相处让他对郭致远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才强压着怒火没这么做。

而这时张天宝的船队也终于完成了阵型挑战,改用船舷炮炮击,他们的火力优势也彻底发挥出来了,炮弹密集地在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四周落下,水浪铺天盖地地溅到了郭致远他们的船上,这个时代的火炮硝烟也大,密集的水浪和硝烟弥漫一片,连船都看不清了!

“撤!”郭致远终于喊出了刘若思梦寐以求的那个字,赶紧命令船队调头后撤!

张天宝手下的土匪见到郭致远他们的船队撤退了也都欢呼起来,张天宝已经快气疯了,咬牙切齿道:“想跑?!没那么容易!给我追!……”

不过张天宝的船队刚刚调整完阵型,改用船舷炮射击,要想追击的话就必须重新调整方向,加上郭致远他们船小好调头,等他们调整完,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已经驾出好一段距离了。

张天宝的部下也不全是草包,张天宝在漳州府当土匪的时候也曾抓了几个秀才给他当军师,见状就道:“大王,有些不对劲啊,刘若思主动来挑战,才放几炮就跑了,该不会是圈套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诱敌(四)

张天宝虽然有勇无谋,不过他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玩心眼玩不过人家,所以对自己手下的这几个狗头军师的话还是很重视的,闻言也摸着下颌开始沉吟起来。

这时郭致远也察觉到追在身后的炮火逐渐稀疏起来,便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刘若思道:“传令,左转舵,准备再次与敌接战!……”

“啊?!还要打啊?!”刘若思彻底傻眼了,他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郭致远搞得神经崩溃,不过他现在也了解了郭致远的性格,那就是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没法阻止,只得赶紧下令船队再次转舵调整阵型。

张天宝还在沉吟呢,郭致远这边已经再次把船打横,船舷炮又“砰、砰、砰”地轰响起来,张天宝顿时怒了,怒骂道:“特么的还来劲了,**收拾不了这帮兔崽子我就不姓张!开炮!给我把他们的船打沉!……”

“砰、砰、砰”双方又是一通炮战,张天宝的船队因为是被动调整阵型,失了先机,所以又吃了一点小亏,有一艘大福船的副桅杆被打断,而这一回郭致远也不再恋战,占了便宜之后马上命令船队调头就跑!

张天宝被彻底打出了火气,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给我追!就算是追到天边,我也要逮住这帮兔崽子!**亲手砍下刘若思那狗贼的狗头当夜壶!……”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张天宝的船队在后面拼命的追,郭致远他们的船队在前面拼命的跑,顺利地把张天宝他们引进了沈有容的埋伏圈,沈有容有望远镜在手,早已先一步看到了张天宝船队的踪迹,摆好了口袋阵等着张天宝往里钻。

张天宝一心盯着郭致远他们的船队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点点帆影,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沈有容的船队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而且全部摆好了攻击阵型,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张天宝他们的船,更让他们感到慌张的是包围他们船上竖起的“沈”字的认旗!

“沈有容,是沈有容的水师!”张天宝手下的土匪们全都惊慌地叫了起来,人的名,树的影,沈有容的威名在整个福建省那都是如雷贯耳,尤其是这些跟官军做对的海盗、土匪,听到沈有容的名字简直就像是老鼠听到了猫叫,吓得魂魄都快丢了!

“慌什么?沈有容来了又怎么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他们拼了!……”张天宝一把拔出腰间的腰刀,顺手砍翻两个惊慌失措的手下,满脸狰狞地咆哮道。

张天宝手下那些土匪望着张天宝手中滴血的腰刀,全都吓坏了,只得战战兢兢地打起精神准备迎战,只是现在的形势完全逆转了,之前是张天宝的兵力占优势,现在却是郭致远他们这边占了绝对优势,而且张天宝手下这帮乌合之众的土匪更是不能和沈有容手下的水师精兵相比,加上沈有容高超的临场指挥艺术,所以这场战斗注定是一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

这一场一边倒的战斗也没有持续多久,当张天宝船队的有五艘大福船被郭致远他们的炮弹击中,其中一艘大福船上还因为炮弹正好击中了船上的**箱引起了殉爆,整艘船都被炸得四分五裂,船上的几百名土匪也全都被炸死了,其他的四艘大福船也基本丧失了战斗力,船上的土匪也都伤亡惨重后,土匪们的士气就完全崩溃了,张天宝连续砍了好几个因为惊恐而情绪失控的土匪也弹压不住了,反而激起了众怒,被土匪们一拥而上绑了起来,然后土匪们就升起白旗,向郭致远他们投降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郭致远他们最愿意看到的,只付出了微小的代价就取得了一场大胜,不仅抓住了张天宝,俘虏了一千名多土匪,还缴获了十几艘大福船,其余几艘因为被炮弹击中受损丧失了战斗力的大福船除了那艘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外,其他的也只要拖回澎湖岛修补一下就可以重新使用了!

相比之下,郭致远他们这边只有两艘战船被炮弹击中受损,在战斗中有一百多名士兵战死,三百多名士兵受伤,相比丰硕的战果,这样的战损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这些年福建沿海还算是太平,即便是有战斗也都是很小型的战斗,也就是抓抓海盗什么的,很少能有战果如此丰硕的战役,所以士兵们都感到很**。

不过相比士兵们的**,郭致远和沈有容他们却感觉到有些遗憾,因为事情和他们预想的出现了一些偏差,原本他们是想把叛军主力的大部队都引诱出来,最好是能把赵秉鉴这个叛军首领给诱出来,没想到却只诱出了价值最低的二愣子张天宝,而且叛军余部的大部队也没有诱出来,赵秉鉴和田中太郎都还留在大员的据点里。

这样一来事情又仿佛回到原点,这一场并没有能够彻底改变郭致远他们的被动局面,诱敌之计只能用一次,再用的话就不灵了,而且赵秉鉴和田中太郎见不到张天宝的船队回归,必然会更加警惕,防备也会更加严密,郭致远他们除了强攻似乎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此时郭致远和刘若思也都来到沈有容的旗舰上商议,沈有容眉头紧皱道:“赵秉鉴太狡猾了,居然不上套,这下麻烦了,只要再过几个时辰,赵秉鉴他们见不到张天宝的船队回转,就必然知道中计了,我们要想攻下大员就只能强攻了!……”

听着沈有容的话,郭致远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用力一拍大腿道:“有了!目前赵秉鉴他们并不知道张天宝已经中了我们的诱敌之计,我们缴获了张天宝这么多大福船,或许我们可以伪装成张天宝的部队回到叛军余部的据点,然后突然发起攻击,这样不就能拿下大员了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破敌(一)

一旁的刘若思一听就跳了起来,惊呼道:“伪装成张天宝的部队去叛军余部据点?这怎么可能?!赵秉鉴又不是傻子,只要他看不到张天宝就一定会起疑,我们这样不是送上门去找死吗?!……”

连最是老成持重的陈第也连连摇头道:“是啊,这太冒险了,这不比之前的诱敌之计,最多诱敌不成,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伪装成叛军深入叛军据点,结果领军的叛军头领却不在,赵秉鉴一定会起疑,那就真的太危险了!……”

只有沈有容目光灼灼地望着郭致远,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喜欢信口开河的人,郭致远既然把提出这么一个计划,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方案!

郭致远此时确实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方案,胸有成竹地打了一个响指道:“这个简单,张天宝不是也被我们抓住了吗?只要他肯配合我们,我们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让张天宝配合我们,这怎么可能?我刚才还去看了那家伙,那家伙死硬得很,一直在那里破口大骂呢!……”刘若思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没有试过的事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我去见见张天宝,没准我见过他之后他就愿意配合我们了呢?……”说完就在刘若思等人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大笑着走向了关押张天宝的舱房!

张天宝此时的模样着实凄惨,他平日里对待手下的土匪就不怎么好,脾气一来经常对手下拳打脚踢,刚才为了弹压住手下的恐慌情绪,他更是直接拔刀杀了好几个手下,最后士气彻底崩溃,哗变的手下一哄而上把张天宝摁住五花大绑了起来,下手自然不会客气,其中有不少是张天宝刚才为了杀鸡儆猴杀的那些手下的好友,趁乱给了张天宝好一顿老拳,所以此时的张天宝看起来就像一头绑起来待宰的大肥猪,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还到处是血迹!

不过张天宝这家伙倒是硬气得很,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依然横气冲天,一直在破口大骂,郭致远老远就听到他的大嗓门:“老子不服!你们这些狗日的就会使奸计,有本事放了老子,跟老子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战!……”

郭致远走进舱房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张天宝,张天宝骂得也有点累了,斜了郭致远一眼道:“小白脸,你就是那设奸计坑老子的朝廷狗官?你最好马上杀了我,要不然让老子逃脱了,老子肯定弄死你!……”

张天宝这是自知必死,所以想激怒郭致远,以免受到更多的折磨,没想到郭致远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张天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这小白脸为何无故发笑?你觉得老子很可笑吗?……”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坑你的可不是本官,而是你的同党赵秉鉴和田中太郎,你可想过为何赵秉鉴和田中太郎都不带兵出战,却独独叫你带兵出战吗?因为他们都知道出战多半凶多吉少,所以故意让你带兵出战替他们探路,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张天宝一听就愣住了,他虽然智商有点让人捉急,但毕竟不是白痴,给郭致远这么一点醒,也终于醒悟过来,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老子真是瞎了眼看错了赵秉鉴和田中太郎这两个狗贼,老子待他们如兄弟手足,他们却把老子给卖了,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用力一拍巴掌道:“好!本官最欣赏张将军这样的汉子,有仇不报非君子,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快意恩仇才不枉一生,本官现在就给张将军一个报仇的机会,只要张将军肯配合我们,带我们进入你们的据点,抓住赵秉鉴和田中太郎,本官便杀了他们替张将军报仇,而且本官还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会放了张将军,还送你一千两银子做盘缠……”

张天宝一听眼睛就亮了,他之前的硬气其实也有几分是装出来的,能够不死谁又会寻死呢?但他又有些担心郭致远说话不算数,有些犹疑地问道:“此话当真?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

郭致远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哈哈一笑道:“本官一向说话算数,刘若思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能弃暗投明,戴罪立功,本官不但保他平安无事,还会为他向朝廷请功,给他封赏!……”

张天宝就彻底动心了,咬咬牙道:“好!老子干了!赵秉鉴和田中太郎那两狗贼把老子卖了,老子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人啊,快给张将军松绑,再给张将军拿些酒肉来,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安抚好张天宝,郭致远就离开了关押张天宝的舱房重新回到了甲板上,沈有容他们都还在等郭致远的消息,见郭致远出来了都赶紧迎了上来,陈第年纪最大却最是心急,不等郭致远开口就追问道:“郭大人,如何?那张天宝可愿配合?……”

郭致远有些调戏一下他们,所以故意做出一副心情沉重眉头紧皱的样子,陈第还以为他劝说张天宝失败了,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大人也不必太过烦恼,那张天宝不愿配合本是意料之事,我等再想他法破敌便是了……”

郭致远却突然展颜一笑道:“那张天宝本是头脑简单之人,说服他有何难?还请沈将军抓紧部署,我们必须在赵秉鉴他们警觉之前进入叛军据点!……”

“啊?!成了?!张天宝真的愿意配合带我们进入叛军据点?!”陈第和刘若思都惊得目瞪口呆,只是他们打破脑袋都想不通郭致远到底是如何说服对他们无比敌视的张天宝的,赶紧追问道:“郭大人真乃神人也!只不知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破敌(二)

郭致远却不愿多提,摆摆手呵呵笑道:“这个暂且不提,我们时间宝贵,必须得抓紧布置,除了张天宝,我们还得从其部下中甄选一些性格不是太奸诈愿意配合我们的人,这样才不易被赵秉鉴识破,另外我们必须选出最精锐的兵士组成敢死队第一批进城,迅速控制城门和制高点,尤其是叛军的炮台,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后续的部队能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我们的计划才可能成功!……”

沈有容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这个年轻人总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对他的观感,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稳重,这或许还可以用少年老成来解释,但郭致远心思之缜密却着实有些太不可思议了,给沈有容一种多智而近妖的感觉,而且郭致远似乎有一种奇特的人格魅力,让在他的身边人不知不觉地被他感染,被他吸引,情不自禁地追随在他左右。

沈有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对于郭致远他却着实有些看不透,他看得出郭致远的野心很大,而且做事喜欢行险,沈有容对于这种人是有一种天然的抗拒的,因为他知道这种人通常都是乱世之枭雄,会给国家带来动荡,最后遭罪的只会是老百姓,但是郭致远身上却又依然保留着对于正义的坚守和问心无愧的坦荡,这样两种似乎有些矛盾的品格却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着实让沈有容不知该如何定位他和郭致远的关系。

算了,还是先打完这一战再说吧!想到这里,沈有容朝郭致远抱拳道:“郭大人所言有理,即便有张天宝配合,要打赢此战也并不容易,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让我们的计划功败垂成,这必定会是一场苦战,我们必须做好每一个细节,才能打赢这一战!甄选人员的事情我安排副将去做,我们现在还是来商议一下具体的部署……”

涉及到具体的排兵布阵,郭致远就很少插嘴了,沈有容、陈第、刘若思都是多年领兵的将领,这方面是他们的长项,郭致远自然不会班门弄斧了,不过最后在商议由谁陪着张天宝率先入城的时候,沈有容的本意是要自己亲自领兵率先入城,因为这是这个计划至关重要的一步,而且也是十分危险的,只要赵秉鉴他们看出任何一点破绽,就可能出现变故,所以这个人必须有非常强的临机决断的能力,沈有容一向喜欢身先士卒,自然当仁不让了。

郭致远却突然插话道:“不妥,沈将军虽然没和赵秉鉴照过面,但沈将军在福建威名赫赫,民间亦有沈将军的画像流传,很可能会被人认出,所以不能由沈将军领军……”

沈有容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得不承认郭致远说得有道理,他的面貌特征比较明显,丹凤眼,卧蚕眉,加上名气又大,确实太容易被人认出了,便望了郭致远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那郭大人觉得由谁领军合适?……”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我们四人中一斋先生年事已高,自不能劳动他老大人了,刘将军更不必说,赵秉鉴他们一眼便能认出他,所以只能舍我其谁了!……”

三人都大吃了一惊,这郭致远是冒险上瘾了啊,又要把最危险的活往身上揽,刘若思现在把前程都寄托在郭致远身上,自然要表表忠心了,连忙道:“这如何使得?!郭大人是文臣,应当运筹帷幄,如何能让大人孤身犯险?!……”

郭致远瞟了刘若思一眼,呵呵笑道:“刘将军可是想陪我一起冒险?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要委屈刘将军唱一出‘苦肉计’,赵秉鉴他们此时对刘将军恨之入骨,如果让刘将军假装被张天宝俘虏,必定能让赵秉鉴他们放松警惕,让我们计划成功的几率大大提高!……”

刘若思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个嘴巴,自己干嘛要多嘴,结果又把自己坑进去了!吃吃艾艾地道:“这…这能行吗?……”

没等郭致远说话,沈有容已经用力一拍掌道:“我看行!这样的话赵秉鉴他们就会彻底放松警惕,我们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刘将军,此计若成,你可记首功!……”

连沈有容都这么说,刘若思就只能逼上梁山了,硬着头皮拍着胸脯道:“末将不求立功,但末将愿陪郭大人一起深入虎穴,拿下叛军据点!……”

四人商议妥当,沈有容的副将那边也把一千多名敢死队队员的人选选出来了,全是沈有容麾下最精锐的士兵,郭致远把自己的一百团练乡兵亲卫队也编入了敢死队,至于张天宝的手下的甄选郭致远交给了张承去做,锦衣卫审犯人有一套特别的相人之术,一看一个准,张承只是在被俘虏的张天宝手下中转了一圈,就把人选出来了。

按照商议好的计划,郭致远他们特意选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坐着张天宝带来的十几艘大福船返回大员的叛军据点,张天宝一顿酒肉整下来又神气活现了,挺胸凸肚地站在最前面的大福船的船首甲板上,还真有点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

相比之下刘若思此时的模样就有点凄惨了,被五花大绑给绑在桅杆上,披头散发,脸上身上还被横一道竖一道地画上了血痕,十足地像是刚打了败仗的俘虏,张天宝斜着眼打量着刘若思,呵呵直乐道:“刘若思,你这扮相好,特别适合你,哪怕知道是假装的,老子看着也舒坦!……”

刘若思懒得搭理张天宝这二货,不过想着着实有些气苦,若不是自己多嘴,又怎么会把自己坑成这样子呢?郭致远不想张天宝再刺激刘若思,刘若思自打跟了自己以后做事还是很尽心尽力的,这次更是甘冒奇险假装成被张天宝俘虏陪郭致远一起勇闯虎穴,这个时候郭致远再不站出来回护一下刘若思就有点寒人心了,连忙干咳一声道:“张将军,如今你和刘将军应该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你就别拿他寻开心了,刘将军现在这样要在戏文里那可叫虎胆英雄!值得我们敬佩啊!……”

给郭致远这么一说,张天宝也不好意思再挤兑刘若思,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走开了,这时船队已经逼近了叛军据点的水寨大门,站在船首甲板上张天宝叉着腰粗着嗓门大吼道:“特么的,还不赶紧把寨门打开,老子打了胜仗回来了!……”

水寨大门碉楼上的守卫面面相觑,他们刚接到赵秉鉴和田中太郎的命令,要他们加强戒备,除非赵秉鉴和田中太郎亲自下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出水寨,现在张天宝突然回来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派人去请示赵秉鉴和田中太郎。

张天宝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水寨大门还没开,顿时暴脾气上来了,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怎么还不开寨门?老子说话不好使了是吧?!来人,给老子把炮架起来,老子数到十再不开寨门就给老子把寨门轰开!……”

水寨大门碉楼上的守卫都吓坏了,他们是知道张天宝性格的,火气上来了可是什么都不顾的,搞不好真会用大炮轰大门,连忙高喊着苦苦哀求道:“张将军,张将军,您稍安勿躁,小的们已经派人去请示赵元帅和田中将军了,您别让小的们难做啊!……”

张天宝一听更火了,勃然大怒道:“放屁!他们是头领,老子也是头领,凭什么老子进寨门还要请示他们?开炮!给我把寨门轰开!……”

操作大炮的炮手早已换成了沈有容手下的炮手,他们自然不会听张天宝指挥,纷纷把目光投向郭致远,郭致远觉得轰上一炮试探一下也好,便不露痕迹地微微点了点头,炮手得了指示手脚麻利地把炮架了起来,点燃火绳,“轰!”一声巨响一炮就轰出去了!

还真别说,叛军据点这水寨大门还真挺结实的,这一炮居然没能把水寨大门轰开,不过也把水寨大门轰得猛地一震,连旁边的碉楼也跟着晃动起来了,碉楼上的守卫都吓懵了,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连忙道:“开门!开门!张将军凯旋而归,赶紧开门!……”

张天宝感觉自打加入了叛军,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爽过,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一开炮,自然把据点里的叛军全惊动了,纷纷跑出来察看究竟,赵秉鉴和田中太郎自然也跑了出来,惊诧地向外面的亲卫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炮声?可是有敌袭?……”

“不是敌袭,说是张天宝张将军回来了,守卫不肯开寨门,惹恼了他,他便开炮了!……”亲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张天宝回来了?”赵秉鉴和田中太郎都大吃了一惊,心中疑窦顿生,张天宝去了许久没回来,他们就都已猜到张天宝多半是中了刘若思的诱敌之计,凶多吉少了,现在张天宝却突然回来了,这如何不让他们起疑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破敌(三)

当然起疑归起疑,但是无论是赵秉鉴还是田中太郎都不好表现出来,毕竟张天宝是他们的同党,他们要是在部下面前对张天宝的回归表现得过于惊诧的话,岂不正说明他们之前是故意让张天宝去送死,所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快步向据点城墙上走去。

等赵秉鉴和田中太郎走上城墙,沈天宝的船队已经全部进入了水寨,看到昂首挺胸站在船首甲板上的张天宝,两人更加诧异了,他们听到张天宝回来的消息第一感觉就是张天宝是不是被俘虏了然后被胁迫出来抢寨,可是此时的张天宝却没有半点受人胁迫的样子,而以他们对张天宝的了解,张天宝应该不是那种那么快就会反水主动出卖同党的人,难道说真的是他们多疑了,张天宝确实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

赵秉鉴和田中太郎还在犹疑不定,张天宝却已带着部队下了船,大摇大摆地朝据点大门走来,这下轮到大门守卫紧张了,这城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呢?赵秉鉴和田中太郎都还没有发话,可要不开的话,以张天宝这暴脾气,刚才都直接用大炮轰水寨寨门了,肯定会雷霆震怒,到时候把怒火撒在他们这些小罗罗身上就不妙了。

果然张天宝到了城墙下见城门紧闭就发飙了,破口大骂道:“你们眼瞎了吗?本将军凯旋而归,你们不敲锣打鼓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将老子拒之门外!叫赵秉鉴和田中太郎出来见我,老子今天一定要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时候赵秉鉴和田中太郎再不出面就不好了,赵秉鉴只得从城墙后冒出头来,朝张天宝高声喊话道:“张将军,回来了?不知张将军为何去了这么许久啊?……”

张天宝之前被郭致远点醒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赵秉鉴和田中太郎坑了,故意让他出去探路,心中自是一肚子怨气,见赵秉鉴终于冒头了,顿时火不打一处出地没好气怒骂道:“你们当老子是出去喝花酒了吗?那刘若思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打败,亲手将他擒下,老子在外面打死打活,你们在这里坐享其成,现在老子回来了居然还不让老子进城,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赵秉鉴更加吃惊了,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什么?你真的抓住了刘若思?……”

张天宝得意地大笑道:“那还有假!来人啊,把刘若思带上来!……”,他的手下马上把五花大绑的刘若思推了上来,赵秉鉴定睛一看,果然是刘若思本人!心情顿时激动起来,要说现在赵秉鉴最痛恨的人自然是非刘若思莫属,因为刘若思毁掉了他的梦想!

这一激动,赵秉鉴心中的疑虑就基本打消了,因为张天宝和刘若思向来是水火不容,要说张天宝和刘若思会联合起来欺骗他,打死他都不相信!而且之前看张天宝带回来的大福船上确实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说明张天宝之前确实经历了一场血战,这些都能印证张天宝确实没说假话。

想到这里,赵秉鉴不再犹豫,激动地一挥手道:“速速打开大门,迎张将军进城!……”,说完赵秉鉴又转头对一旁的田中太郎兴奋道:“田中君,张将军抓住了刘若思,应该不会有诈了,张将军立下如此大功,我们也去迎一迎他吧!……”

田中太郎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要说是刘若思是伪装成俘虏来骗他们的他也不相信,因为以他对刘若思的了解,刘若思绝不是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会为了拿下他们的据点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地,所以他也不好反对,只是在走下城墙的时候他特意落后了赵秉鉴几步!

此时城门已经大开,郭致远他们都跟着张天宝进了城,郭致远一直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因为能够进城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还远不到松懈时候,赶紧悄悄观察四周的守卫情况,同时悄悄打了几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团练乡兵们随时做好攻击准备!

据点内的叛军们本来还有些戒备,听赵秉鉴下令打开城门就都松懈了下来,纷纷走了出来看热闹,赵秉鉴已经打消了疑虑,自然要好生笼络一下张天宝,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快步走下城墙向张天宝迎了上去,打着哈哈道:“张将军果然神勇,立下如此奇功,本帅定要大摆庆功宴,为张将军庆功!……”

赵秉鉴有个特点,和人说话的时候喜欢左右看,因为他觉得这样会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顾盼自雄的感觉,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郭致远身上,之前郭致远曾假装赵秉承的部下去水寨大山给赵秉鉴送过信,所以看着郭致远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便不由地停住了脚步,用手指指着郭致远皱着眉头问道:“你…你…你是……”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要糟,他本以为自己只和赵秉鉴照过一次面,而且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罗罗,赵秉鉴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没想到赵秉鉴记忆力这么好,只照过一面就记住自己了。

这个时候如果让赵秉鉴完全记起自己的身份,那么郭致远他们的计划就彻底败露了,因为只要赵秉鉴不傻,见到赵秉承曾经的部下居然出现在这里,肯定就明白自己是中计了,此时敢死队还有一部分没有入城,周围又站了许多看热闹的叛军士兵,兵力上他们处于绝对的弱势,赵秉鉴要是喊起来的话,郭致远他们就会陷入叛军的包围,必然会造成很大伤亡。

这是郭致远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因为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拿下叛军据点,还要完成对整个东蕃的占领,如果伤亡太过惨重的话,就会影响他下一步的计划了,所以他一直避免和叛军硬碰硬,每一战都尽量用最小的代价去解决战斗。

第二百七十章 破敌(四)

所以郭致远绝不能让赵秉鉴喊起来,他决定主动出击,趁赵秉鉴还没有完全想起自己的身份把局面控制住,就伸出手快步朝赵秉鉴走去,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道:“元帅真是好记性啊,居然还记得我,能蒙元帅挂念,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啊!哈哈!……”

给郭致远这么一打岔,赵秉鉴越发迷糊了,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郭致远了,趁着他愣神的间隙,郭致远已经快步抢到了他面前,单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看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这时郭致远突然脸色一变,抓住赵秉鉴手臂的手用力一扭,就将赵秉鉴扭得挡在了自己身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的腰刀,架在了赵秉鉴脖子上,厉喝道:“全都别动,把手中的武器都放下!否则我就砍了他的头!……”

赵秉鉴和周围的叛军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敢死队员们则赶紧趁机散开阵型,按照之前制定的部署朝制高点和炮台扑去!

田中太郎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后赵秉鉴一段距离,所以他反应最快,一看郭致远把赵秉鉴制住了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快速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厉声大喊道:“敌袭!快关城门!……”,喊完他大概觉得在赵秉鉴被挟持的情况下自己的命令很难被彻底执行,又朝身后的日本浪人亲卫使了一个眼色,用日本语阴狠狠地道:“别管他,杀了他!……”

此时叛军已经乱做一团,出现了两极分化,忠于赵秉鉴的部分叛军选择放下了武器,而忠于田中太郎的部分叛军则丝毫不顾及赵秉鉴的性命,拿起武器开始对敢死队员们围了过来,尤其是田中太郎直属的那帮日本浪人亲卫更是直接朝郭致远扑了过来,很明显是准备把赵秉鉴和郭致远一起杀死!

赵秉鉴这时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还以为这些日本浪人是来救他的,居然天真地以此来威胁郭致远,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颤声道:“你最好赶紧放了本帅,你们不可能成功的,我们的人比你们的人多得多,你现在放了本帅,本帅可以饶你一死!……”

郭致远懒得听赵秉鉴聒噪,干脆用力一掌劈在赵秉鉴的后颈部将他打晕了,然后拔出腰间的燧发短铳,对准气势汹汹朝他扑过来的日本浪人开了一枪,大喝道:“动手!”

“砰!”冲在最前面的日本浪人头目应声而倒,不得不说这些日本浪人确实凶悍,他们在福建沿海抢掠的时候,往往只需要几十个日本浪人就能打得数百的大明水师部队弃械而逃,那名日本浪人头目的死并没有让其他的日本浪人退却,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嗷嗷叫着加速向郭致远扑了过来!

在这些日本浪人的带动下,其他的叛军也开始向敢死队员们发动攻击,当然敢死队员们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是沈有容麾下的精英,个个身手不凡,而郭致远的团练乡兵更不用说,跟随郭致远这么长时间,战也打了不少,如今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已经有了郭致远理想中的特种部队的雏形。

通过训练和战斗的磨合,团练乡兵们早已形成了高度的默契,根本不需要郭致远下令,郭致远的亲卫队已经拿出了燧发枪,对准朝郭致远扑过来的浪人们一个齐射,浪人们的嚎叫戛然而止,像破麻袋一般被打得倒飞而倒,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溅而出!

这一波攻击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这些日本浪人武力强悍,平时叛军士兵都很害怕他们,如今见这些凶悍的日本浪人还没近身就被打死了,都吓坏了,开始悄悄地往后缩!

田中太郎见势不妙,连忙大喊道:“别怕,他们的火枪只能发射一次,赶紧杀了他们!他们比我们人少,只要杀了他们,关上城门我们就安全了,否则我们都要完蛋!……”

给田中太郎这么一鼓动,叛军士兵们也醒过神来,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他们的据点被郭致远他们占领,他们要么被杀死要么就只有当俘虏的命了,所以都纷纷硬着头皮壮起胆子再次向郭致远他们发动了攻击!

这样一来,郭致远他们的状况就有些不妙了,敢死队只有两千人,而叛军则有六千多人,人数是郭致远他们的三倍多,如此悬殊的兵力,即使敢死队员们再能打,也都陷入了苦战!

这时突然传来“轰、轰、轰”几声巨响,停泊在水寨中的大福船向据点城墙开炮了,船舱门打开,不计其数的士兵从船舱里涌了出来,喊杀声震天,与此同时,数面写着“沈”字的认旗高高升起,沈有容出现在大福船的船首甲板上,高声喊话道:“吾乃沈有容,尔等叛军,不自量力,犯上作乱,此乃取死之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吾不愿多造杀戮,只要尔等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吾可免尔等一死,若有冥顽不灵者,必杀无赦!……”

沈有容麾下的士兵们立刻跟着大喊:“投降免死,冥顽不灵者,必杀无赦!”,数千人齐声大喊,那场面着实壮观,瞬间把沈有容的话扩散到了叛军据点的每一个角落,沈有容不愧是自带英雄光环的男人,煽动力超强,叛军士兵的士气顿时崩溃了,有不少人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选择投降,不想投降的也无心再抵抗,开始四处逃窜!

田中太郎见大势已去,也赶紧召集心腹部下开始逃窜,他做事向来喜欢留后路,叛军据点的另一面连着陆地,只要逃出去,他就可以找到他藏在另一面沙滩上的几艘海船,再次逃往海上,只要他回到日本,他又可以招募一批日本浪人卷土重来!

他却不知道郭致远早已盯上他了,田中太郎作为倭寇头领,这些年在福建沿海烧杀抢掠,犯下累累血案,手上沾满了中国百姓的鲜血,郭致远绝不可能放过他,拔出燧发短铳瞄准他逃窜的背影,扣动扳机,“砰!”田中太郎应声而倒,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方夜谭

田中太郎一死,赵秉鉴也被郭致远控制,就基本大局已定了,群龙无首的叛军很快放弃了抵抗,选择弃械投降了,整场战斗基本和郭致远预计的没有太大的偏差,无论是敢死队还是叛军余部都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唯一的意外就张天宝居然在混乱中被人杀死了,只能怪这家伙太会拉仇恨了,平日里得罪的人不少,如今落了单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还当自己是叛军统领呢,蹦得那叫一个欢,结果一打起来,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敢死队员们自然顾不上保护他,他自己的手下早躲远了,于是他就悲剧了。

这样一来也好,省得郭致远头疼了,张天宝手上犯下的血案也不少,但郭致远又答应饶他性命给他自由,自然不好食言,现在算是他自己遭了报应,也怨不得谁了。

需要郭致远头疼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么多的叛军俘虏要收编绝对是个大工程,而且绝对不能假手于人,因为这些叛军俘虏郭致远是要准备编入自新军的,作为目前郭致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军事力量,郭致远不能让自新军因为大量吸收叛军俘虏而出现战力的大幅下滑,所以他得赶紧把沈君蓉和自新军给调过来。

另外郭致远要实现的是对整个东蕃的占领,除了大员,在鸡笼湾(现在的台湾基隆地区)、北港(现在的台湾台北地区)等地都还有海盗和倭寇盘踞,这些地方郭致远不准备再劳动沈有容的部队,把沈君蓉和自新军调回来以后,郭致远就准备让沈君蓉带着自新军去清剿这些地方的海盗,一方面可以起到练兵的效果,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快叛军俘虏的融合。

正好沈君蓉也可以顺道把在水寨大山缴获的叛军财物运过来,这么大笔财富郭致远肯定不会留着便宜徐学聚,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在东蕃大搞建设了,所以郭致远把徐光启和赵仕祯都从澎湖岛调了过来,开始为未来的东蕃建设做准备。

徐光启和赵仕祯很快就从澎湖岛赶来和郭致远汇合了,看到大员已被郭致远占领,徐光启和赵仕祯都很兴奋,尤其是徐光启,他放弃考进士选择辅佐郭致远自然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但是之前郭致远官太小,能够给徐光启施展才华的空间自然也小,现在郭致远占领了大员,就给了徐光启更大的施展才华的平台,他怎么能不兴奋呢?

郭致远见到徐光启和赵仕祯也很高兴,他要建设东蕃可离不开这两位大贤的帮助,兴奋道:“两位先生来得正好,我有好多事情要与两位先生商议,今日两位先生舟车劳顿就先休息,明日我与两位先生一起去察看地形,商议筑城事宜……”

徐光启和赵仕祯一听哪里还坐得住,齐声道:“何需等到明日,不如现在便去!……”,郭致远看着两人急不可耐的样子暗暗好笑,知道要是现在不带两人去的话他们只怕要睡不着觉了,便哈哈一笑道:“好!那便现在去!……”

正要出门,正好沈有容和陈第也来了,战一打完,这两位也闲下来了,沈有容和陈第本来是准备来向郭致远辞行的,毕竟沈有容是私自出兵来帮郭致远打大员的,待的时间太长的话,徐学聚那边就不好交待了。

听说郭致远他们要去察看地形,商议筑城事宜,沈有容眼中精光一闪,把已经到了嘴边要辞行的话又收回去了,不动声色地道:“郭大人准备重新筑城啊?不知沈某可能同去听听郭大人与徐先生的高见?……”

郭致远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沈有容和陈第的来意,沈有容和陈第都是他志在必得的人才,他自然不想就这么让他们离开,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便哈哈一笑道:“沈将军愿意同去,郭某自是求之不得,沈将军深通兵法,这筑城防卫之事郭某还要向沈将军请教呢!……”

大员面积很大,叛军据点其实只占据了很少的一部分,不过大部分都是没开发的山林和石滩,郭致远他们一行走了半天才走了一小半的区域,考虑到陈第和赵仕祯年事已高,郭致远让队伍先停下了歇息,徐光启却感觉精力充沛,站在一块大石上环顾四周,感叹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不知大人筑城准备建多大的规模?……”

郭致远也站了起来,眺望四周,豪气地用手一划,微微一笑道:“先生目及之处都将是我们筑城的范围!……”

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徐光启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公子要筑如此大城所需财力人力物力从何而来啊?……”

郭致远惦记东蕃(台湾)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自然早已有了计划,只是现在这个计划却暂时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便呵呵笑道:“这个我自会设法筹措,银子会有的,人也会有的……”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震撼,郭致远又补充道:“我不仅要在大员筑城,等拿下鸡笼湾、北港等地,我也要在这些地方建筑几座同样规模的大城,如此才能将整个东蕃纳入我大明的管辖,让海盗和倭寇再不敢来侵扰!……”

众人都被郭致远的宏伟规划给惊呆了,一方面他们都被郭致远的气魄所折服,如果郭致远所说的真能做到,那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郭致远是不是有些太好高骛远了,要建一座规模如此巨大的大城,所需的财力人力物力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郭致远不仅是要建一座,而是要同时建好几座,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徐光启和赵仕祯还好,他们跟着郭致远时间都不短了,早已习惯郭致远时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沈有容和陈第的表情就明显是完全不相信郭致远的话了,陈第摇了摇头道:“郭大人其志可嘉,不过恕老朽直言,若是以我大明举国之力,在这东蕃岛上筑如此巨城或有可能,仅凭郭大人一己之力,只怕是难如登天!……”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东蕃土著

陈第多少还给郭致远留点面子说得算客气的了,沈有容就没那么客气了,冷笑道:“郭大人当我等是三岁小儿吗?莫说朝廷绝无可能准许你在东蕃筑如此巨城,便是朝廷准许,你也绝无可能办成,当日沈某奉命建浯屿水寨,也是耗尽沈某毕生积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建成,你要建如此巨城其难度比沈某当日建浯屿水寨何止千百倍,且东蕃人口稀少,东蕃土著皆居于高山之上,你便是建成巨城也无人居住,岂不是空城一座?那筑城又有何用呢?……”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望着沈有容和陈第哈哈一笑道:“那本官就与沈将军和一斋先生赌上一赌,若是本官不能做到,本官任由沈将军和一斋先生处置,若是本官侥幸做到了,便请沈将军和一斋先生留下来助本官一臂之力如何?……”

陈第对郭致远印象很是不错,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豪气顿生,拱手道:“郭大人此举若成,堪称千秋伟业,只要郭大人能让老朽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老朽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沈有容却不像陈第那么好忽悠,斜了郭致远一眼,冷冷地道:“你打的倒是好算盘,几句空口白话便想让沈某为你效力?别的不说,你先告诉沈某,筑城所需银两从何来?……”

郭致远也知道自己要是一点底都不透肯定无法取信于沈有容和陈第二人,便微微一笑道:“沈将军任职水师亦有海上缉私之责,想必知道这海贸生意获利甚巨,仅海澄月港一年海贸往来便有数百万两之巨,若是本官能让朝廷准许东蕃开海禁通海贸,这筑城所需银两不就有了吗?……”

沈有容一听就脸色一变,冷笑道:“我道你有何妙策,原来是打的这般主意,禁海乃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所定国策,岂可因你一言而改?!简直是异想天开,绝无可能!……”

郭致远早料到沈有容会是如此反应,呵呵笑道:“未试过怎知不可能?昔日成祖皇帝(指朱棣)使郑和下西洋,方有我大明万国来朝之永乐盛世,开海禁通海贸对我大明有利,难道沈将军不希望我大明强盛吗?……”

这话倒是正说到了沈有容的心坎上了,他当然是希望大明强盛的,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了大明的海禁政策制约了大明的发展,尤其是现在大明国力衰退国库空虚,如果能够开海禁通海贸,或许能够让大明恢复一点元气,重现中兴盛世!

沈有容脸上阴晴不定,想了想道:“算你所言有理,若你果真能让朝廷准许东蕃开海禁通海贸,沈某便与你赌上一赌,任由你驱策!……”

郭致远一听自是大喜过望,他对沈有容可是垂涎已久,能够让自己的偶像成为自己的麾下大将,想想都爽啊,便哈哈大笑道:“有沈将军和一斋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哈哈!……”

沈有容却又给郭致远泼了一盆冷水道:“你莫高兴太早了,在沈某看来,此事终究难成,莫说朝廷,便是巡抚大人那里你都不好交待,你最好早做打算,省得连累沈某跟着你吃挂落……”

提到徐学聚,郭致远也收起了笑容,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徐学聚给他使绊子,他平定叛乱看似立了大功,却也犯了官场的大忌讳,没有上级的命令私自行事,立的功劳越大越会遭人嫉恨,此时的徐学聚和沈一中等人只怕早已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想法设法抹杀他的功劳,尤其是他占领东蕃之举本就不合规矩,徐学聚等人一定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所以现在郭致远必须和徐学聚他们抢时间,要抢在他们之前让朝廷对此事盖棺定论,这一点郭致远已经有了计划,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走,他必须等沈君蓉带着自新军到了大员,安排好后续事宜才能放心离开。

郭致远正想着,前方负责警卫的亲卫突然惊呼道:“有大队人马过来了!”,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根据之前的查探,大员附近除了叛军余部并没有其余的势力盘踞,现在叛军余部已经被清剿了,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所以这次他们出来并没有带太多的卫兵,现在突然冒出大队人马,如果对方是带着敌意来的话,他们要撤回据点也来不及了,那就危险了!

郭致远赶紧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大群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正从对面的山上健步如飞地走下来,这些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是身体却颇为健壮,头上还插着羽毛做的头饰,手里拿着长矛,像是这里的土著,郭致远略松了一口气,他要占据东蕃自然少不了和这里的土著打交道,只不知道这里的土著好不好说话就是了。

一旁的陈第却笑了起来,喜道:“无妨,领头那人老朽认识,乃是此地的一位酋长,此地先住民称其为大弥勒,此人甚为和善,当日老朽我随沈将军在海上大败倭寇,曾登陆大员休整,此人曾携其部落先住民前来劳军,应无恶意……”

给陈第这么一提醒,沈有容也记起来了,嘴角微微一翘道:“此地先住民对我大明颇为仰慕,对我王师扫荡倭寇保其安宁颇为感激,当日曾以壶浆、生鹿来犒我军,今日想必是听闻我军剿灭叛军余部,特来劳军致谢的……”

听到沈有容二人这么说,郭致远心中的石头也彻底落了地,他就怕这里的土著不好打交道,这样势必会给他占据东蕃(台湾)造成阻碍,现在听说这里的土著这么友善,自然是喜出望外。

这时那些东蕃土著也发现了郭致远他们的队伍,兴奋地朝他们挥起手来,郭致远有心和这些土著交好,赶紧带着队伍迎了上去,陈第和这些土著打过交道,自然走在了最前面,土著领头的是一个白胡子老者,也就是陈第所说的大弥勒,见到陈第很是高兴,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用生硬的汉语道:“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感谢你们又一次为我们赶走豺狼……”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东蕃土著(二)

郭致远见这大弥勒居然会说汉语更是又惊又喜,他要在东蕃(台湾)站稳脚跟势必要让把这些东蕃土著融合进来,他们会说汉语的话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不过想想也对,东蕃(台湾)离福建本就不远,也就隔了一道海峡,数百年来不断有福建沿海的百姓到东蕃来定居,来往不断,这里的土著会说汉语也不奇怪。

陈第和大弥勒寒暄一番后又把沈有容和郭致远介绍给他:“沈有容将军你上次已经见过了,这位郭大人乃是此次平叛的主帅,此次多亏他运筹帷幄,才让我王师如此快速地平定叛乱……”

那大弥勒一听,马上做了一个双手贴额的动作给郭致远跪下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郭致远大吃了一惊,正要去扶,陈第却悄悄拉了一下他在他耳边小声道:“此乃此地先住民的最高礼节,大人若要取东蕃,需得此地先住民服从,可受其礼……”

郭致远这才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大弥勒行完礼才将他扶起来,和颜悦色道:“老丈无需多礼,东蕃与福建一脉相承,我大明王师自然当护佑东蕃百姓安宁……”

大弥勒站起来后又是好一番客套,郭致远邀请大弥勒去据点坐坐,这大弥勒此次来当然不止致谢那么简单,也想了解一下郭致远他们的虚实,便欣然答应,一行人回到据点,大弥勒看到据点里驻扎了这么多的士兵,脸上的笑容就明显变得牵强起来了。

一行人到军帐坐下,大弥勒让部从取出带来的礼物,无非是果酒、野味之类的特产,郭致远也赶紧让部下取来酒水、食物款待大弥勒及其部从,郭致远拿出的酒水是用高粱酿的高粱酒,度数比大弥勒带来的果酒高很多,大弥勒喝了赞不绝口,食物则是红薯做的红薯饼,更是好吃到让大弥勒他们差点咬到舌头,大弥勒一边喝着高粱酒吃着红薯饼一边感叹道:“此等美酒美食也只有天朝才有啊!……”

郭致远望了大弥勒一眼,哈哈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弥勒若是不嫌弃的话,本官送些高粱酒和红薯饼给你便是了!……”

大弥勒一听自是喜出望外,又要给郭致远下跪拜谢,郭致远连忙拦住他呵呵笑道:“不过是些粗陋之物,不足挂齿,日后少不得要与大弥勒往来,还请大弥勒不要太见外才是……”

大弥勒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也是他此行最担心的事情,大明军队帮他们扫荡倭寇他们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是若是郭致远准备长期在这里驻扎他们就不乐意了,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定居地旁边突然多出这样一股大势力,虽然现在郭致远表面上看起来,可时间长了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里,大弥勒就望了郭致远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王师可是准备长期在此驻扎吗?……”

郭致远也懒得和大弥勒绕圈子,他也很想知道东蕃土著对这件事的反应,干脆开门见山道:“不错,本官将在这里筑一座巨城,在此长期驻扎,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倭寇侵扰了,大弥勒觉得不好吗?……”

大弥勒脸色越发难看了,这是赶走了豺狼来了老虎啊,只是不好当着郭致远的面说出来,有些尴尬地道:“好是好,不过若是王师在此长期驻扎,所需补给只怕不少吧,我等山民食不果腹,恐怕难以供应王师大军了……”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大弥勒不必担心,本官会在此屯田,种植一些新作物,亩产可达十数石,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定对大弥勒部落秋毫无犯,若是大弥勒部落中有百姓愿意协助我们筑城,还可以工代赈,从本官换取粮食或银两,本官还将在此建学堂,大弥勒部落中的孩童也可以来此读书……”

大弥勒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却是完全不相信,哪里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啊,再说他还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作物亩产可以达到十几石的,心里对郭致远越发提防了,有些敷衍地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郭致远也知道要想一下子让大弥勒这些东蕃土著归心是不可能的,像明朝为了让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归顺可是伤透了脑筋,后来采用“改土归流”之策才取得了一些效果,他要经营好东蕃(台湾),对待这些东蕃土著就不能采用武力征服的手段,只能慢慢让他们融合。

想到这里,郭致远也没有试图继续去说服大弥勒,而是转换话题向大弥勒问起了其他的东蕃土著的情况,这点大弥勒倒是没有藏私,详细地给郭致远做了介绍,东蕃(台湾)的土著多为少数民族,像大弥勒他们这样的部落,因为长期和福建这边的移民往来已经比较开化了,性情也比较温和好相处,算是“熟番”,但是在更深处的大山里那些少数民族,因为长期封闭,大都还处于原始社会阶段,各自有各自划定的狩猎范围,性格也是非常的彪悍勇猛,有的部落甚至还保留着“猎头”的习惯,这些就是“生番”和“野番”了。

听完大弥勒的介绍,郭致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对台湾少数民族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高山族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么复杂,想想未来他可能要和一大帮原始人打交道就足以让他头大了,看来自己要统一整个东蕃(台湾)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刚送走大弥勒一行,就有亲卫来报说沈君蓉已经率领自新军带着一支船队到了,郭致远一听顿时喜不自禁,可算把沈君蓉给盼来了,赶紧跑出去迎接,沈有容听说沈君蓉来了明显也很激动,却又有些尴尬地提出回避一下,对于这对父女之间这种奇特的关系郭致远早有察觉,知道在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心结,找机会他一定会想办法化解一下,但是现在却显然不是好时机,加上他现在有些秘密暂时还不宜让沈有容知道,所以也没有勉强沈有容,独自去沈君蓉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更大的难题

沈君蓉见到郭致远也很兴奋,她选择跟随郭致远就是为了圆自己的将军梦,现在感觉自己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了,这次抓了这么多的叛军俘虏,自新军肯定会再次扩军,她手下将会有数千名的士兵由她统领,她怎么能不兴奋了?

所以一见郭致远,沈君蓉就干净利落地给他敬了一个礼,压抑不住兴奋地道:“大人,末将幸不辱命,漳州七座县城已全部收复,俘虏和缴获的财物末将全都运来大员了!请大人安排接收!……”

“太好了!”郭致远兴奋地一拍巴掌道,有了人有了钱他建设东蕃(台湾)的大计才能展开,这次抓的俘虏除了按之前的方法甄别后扩充自新军外,没通过甄别的他也不会杀了,全部充作苦力来筑城和屯田,起码短期内他暂时不用为钱和人的问题发愁了。

“对了,漳州府和巡抚衙门有何反应?……”郭致远想了想,问了另一个他非常关心的问题,他迫切需要知道徐学聚那边的反应,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君蓉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那帮当官的都是窝囊废,我收复第一座县城的时候,因为县衙原来的官吏都被叛军杀了,我只好派人去漳州府通知他们派人来接收,他们居然不敢来,还担心有诈,直到我把七座县城全部收复了,幸存的那些县衙官吏联名给漳州府去信,他们才派了人来,一来就摆上官架子,要我听他们节制,还要我把叛军俘虏和缴获的财物交给他们,气得我差点砍了他们的脑袋,把他们揍了一顿打跑了,后来沈一中亲自来了,老气横秋的,一个劲地向我追问你的去向,我才懒得理他呢,把他气了个半死,呵呵……再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你领兵来打东蕃了,火得不得了,让我给你带话让你立刻回漳州,还说巡抚大人会亲自到漳州来听你禀报平叛的具体经过……”

沈君蓉反馈的信息倒是没有太出乎郭致远,他知道徐学聚他们在知道叛乱被他以一己之力平定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摘桃子,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抹杀掉自己的功劳,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沈君蓉,想到沈一中被沈君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样子,郭致远差点要笑出声来了。

不过看来自己也要加快动作了,否则一旦徐学聚和沈一中腾出手来,就该轮到自己被动了,郭致远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玩权谋诡斗能玩过徐学聚这个官场老狐狸,自己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让朝廷接受自己占领东蕃(台湾)这个既定事实!

想到这里,郭致远拍了一下巴掌,对沈君蓉严肃道:“君蓉,可能还要辛苦一下你,在鸡笼湾和北港还有一部分海盗盘踞,我希望你带领自新军去把这几个地方打下来,这样我们才能把整个东蕃纳入我们的掌控,顺道也可以练练兵……”

沈君蓉一听说还有战要打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请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一定会把鸡笼湾和北港打下来!……”

郭致远又向沈君蓉交代了一些具体的事宜就让她先离开了,然后让亲卫去把徐光启和赵仕祯找来,把沈君蓉刚才带回来的消息说了,面色凝重地道:“徐先生,我们现在虽然攻下了大员,但是如果我们要把东蕃变成我们长期的根据地就必须得到朝廷的承认,否则我们占不住,所以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去向朝廷争取在东蕃开府建衙,这里的一切就只能拜托徐先生和赵先生了……”

徐光启知道郭致远这么说心里一定有了计划,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只管放心前去,这里交给我和赵先生便是了,倒是公子此去要想说服朝廷在东蕃开府建衙只怕殊为不易,在东蕃开府建衙乃是史无前例之事,即便公子能说服圣上,朝中众臣也必然反对,阻力会很大……”

郭致远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思想都很保守,更何况首辅沈一贯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东林党因为徐学聚的关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印象,自己在朝中几乎找不到能帮自己说话的人,阻力重重是肯定的。

肯定有读者会说只要把万历皇帝说服了不就解决了吗?其实远没那么简单,在这种重大问题的决策上,文官系统的话语权还是很大的,就好像万历皇帝一直不想立朱常洛为太子,但因为文官系统的强力反对,最终还是不得不立朱常洛为太子。

再说万历皇帝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前文已经分析过,万历皇帝看似昏庸其实是非常精明的一个人,一旦他感觉到郭致远的野心,很可能就会弄巧成拙,那郭致远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搞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占领东蕃容易,但如何让朝廷同意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才是更大的难题,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地头大无比,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话一说出口郭致远又后悔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团队骨干的信心,便又用力地挥挥手振作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我们今后的发展就顺利了,朝廷那边由我去争取,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的!所以一些准备工作还是要先做起来,比如粮食囤积,海贸航线准备,李国助那边也可以让人去联系一下了……”

第二天郭致远就带着一支船队离开了大员,除了徐光启等少数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就在郭致远离开后的第二天,徐学聚就派人追到了大员,带来一封措辞严厉的徐学聚的亲笔信,命令郭致远立刻放弃大员,带着叛军俘虏回漳州府接受质询,徐光启以联系不到郭致远搪塞了过去,不过徐光启也知道搪塞也只能搪塞一时,现在只能寄望于郭致远此次京城之行能够顺利,否则就被动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徐学聚的可怕之处

别说徐学聚派来的人不知道郭致远去了哪里,就连此时和郭致远同乘一艘大福船的法正、楚婉儿等人都还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最后楚婉儿按捺不住跑去问郭致远:“你到底要带着我们去哪里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郭致远宠溺地望了楚婉儿一眼,伸手把她被海风吹乱的秀发撩起来别到耳后,自打上次在海上经历了台风的生死考验,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不过楚婉儿还是有些不适应郭致远如此亲密的举动,俏脸一下子变得绯红,连白皙如玉的耳垂都隐隐有些红色了,郭致远瞧着难得露出如此小女人姿态的楚婉儿越发可爱,柔声笑道:“我们去京城!……”

“啊?!”楚婉儿一下子愣住了,她离开京城已经将近两年时间了,要说不想家是假的,可她毕竟是私自离家出走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亲顺天府尹楚弘纲,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道:“回…回京城啊,可…可是……”

郭致远自然知道楚婉儿在顾虑什么,双手搂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坚定道:“婉儿,你只管放心回家去看望家人,你父亲那里交给我来应付,我一定会让他同意我们的婚事,把你嫁给我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楚婉儿被郭致远的突然袭击彻底搞懵了,虽然她的芳心早已牢牢系在郭致远身上,但这是郭致远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给了她婚姻的承诺,着实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尽管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定定望着郭致远,最后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就赶紧把滚烫的俏脸埋进郭致远的胸膛,紧紧抱住郭致远,再也不肯抬头了。

此时的徐学聚已经亲自赶到了漳州府,正在漳州府衙后面的官邸与沈一中商议平叛的善后事宜,这次赵秉鉴的叛乱事发突然,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漳州局势已经一片糜烂,但即便如此,徐学聚也没有表现得太惊慌,因为他知道,像这种叛乱是成不了大事的,最后要么被剿灭要么被招安,哪知道郭致远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叛乱给平定了!

这下徐学聚才有点慌神了,郭致远这家伙之前就已经让他感觉有点压制不住了,如今再立下这泼天大功那还了得,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赶到漳州府,想着无论如何要把郭致远的功劳压下来,就算不能完全压住,至少也不能让郭致远贪了全功,哪知道到了漳州他却没有见到郭致远,听沈一中说郭致远居然追着叛军余部打到东蕃去了,他一听就更急了,郭致远这是要连肉带骨头全吃掉,连汤都不给他留一口啊!

所以他马上派人拿着他的亲笔信追到了东蕃,命令郭致远赶紧撤军回漳州,此时他派去东蕃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了,说在东蕃也没有见到郭致远,这下徐学聚就更加吃惊了,把那人叫到花厅,让他把他在大员看到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手下的禀报,徐学聚就沉吟起来,沈一中却是有点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勃然大怒道:“这个郭致远简直太胆大妄为了!目无上官,为所欲为,他到底想作甚?!仅凭此一条,他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老夫也要弹劾他!……”

徐学聚现在想的却是郭致远到底去了哪里?按说郭致远既然已经剿灭叛军余部尽了全功,此时就该凯旋班师回来邀功了,可按派去的手下回来禀报,郭致远部下的军队竟是有在东蕃长期驻扎的迹象!

突然徐学聚脑海里灵光一闪,拍案而起惊呼道:“老夫知道了,郭致远定是去了京城!……”

“去了京城?他去京城作甚?莫非他还想告御状不成?……”沈一中有些不解地转头问道。

徐学聚却没有回答沈一中的问题,而是快步走到书案旁,拿起笔刷刷刷飞快地写下两份奏折,然后吹干墨迹递给沈一中,催促道:“沈大人,这两份奏折你看一下,若无异议,请与本官一同具名,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快骑送往京城,迟了恐误了大事!……”

沈一中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奏折,翻开第一封奏折草草扫了一眼,顿时气急败坏道:“你居然还为郭致远那厮请功?!巡抚大人,你该不会得了失心疯吧?若是功劳全给了郭致远那厮,岂非显得你我皆是无能之辈?!……”

徐学聚却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沈大人先莫急着发火,看完第二封奏折再说……”

沈一中强压火气翻开第二封奏折一看顿时愣住了,第二封却是弹劾郭致远的,说郭致远肆意妄为,勾结水师把总沈有容、刘若思,借平叛之名占据东蕃,似有不臣之心,就差没有直接说造反了!

沈一中对郭致远恨之入骨,对于弹劾郭致远当然没有意见,罪名当然也是越重越好,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徐学聚干嘛要多次一举,既然要弹劾郭致远却又还要上一份为郭致远请功的奏折呢?

徐学聚仿佛猜到了沈一中的疑惑,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郭致远既已去了京城,赵秉鉴叛乱一事便遮掩不住了,所以这请功奏折是一定要上的,如此才显得我等处事公允,并非嫉贤妒能才弹劾他,至于弹劾他有不臣之心,我等并无实据,但他勾结沈有容、刘若思占据东蕃却是事实,文臣与武将勾结本是大忌,只此一条说他有不臣之心便没有错,圣上看了必然起疑!……”

“只是可惜了那沈有容,沈有容确有将才,本官也颇为欣赏,曾数次招揽于他,但他生性倨傲,始终不肯为本官所用,这次没有本官号令便私自出兵助那郭致远攻打东蕃,也就怪不得本官了……”

沈一中目瞪口呆地望着徐学聚,一股寒意从脊椎处直冲头顶,他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徐学聚,觉得这家伙只会打太极和稀泥,并无过人之处,现在终于意识到徐学聚的可怕之处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送礼的学问

郭致远此时还不知道徐学聚已经猜到他去了京城,为了隐藏行迹他一路都是走的海路,速度比走陆路会稍慢一些,不过却舒适许多,一路顺利到了天津港,到了天津再转陆路去京城就很近了。

这次郭致远进京带了五十名亲卫,还把赵秉鉴也给押上了,赵秉鉴自打被叛军据点被攻破,皇帝梦也彻底破碎了,整个人就变得有点魔怔了,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好招呼得很,不用给他上枷锁也不用担心他会跑。

这么一大群人自然有些引人注目了,好在郭致远有官身在身,把官服一穿就没有不开眼的敢来打扰他们了,为了赶时间,郭致远没在天津做过多停留,直接转道京城,离上次郭致远离开京城去古田赴任还不到两年时间,但是一路走来,郭致远还是留意到京城外围百姓生活的一些变化,可以明显感觉到百姓脸上流露出的愁苦,甚至路边还可以看到不少外地的流民,这也让郭致远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明朝已经由盛转衰,整个中华民族都已经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用不了多久建奴就会挥师南下成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留给郭致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远远看到北京城雄伟的城墙,郭致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次的京城之行非常关键,说是决定着他未来的命运也不为过,只有首先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谈得上去改变民族的命运,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

进城以后,郭致远让楚婉儿先回家了,他自己也没有回自己的家,因为他此次是秘密进京,而这个时代官员如果没有得到诏令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任职地进京的,所以郭致远现在还不能暴露行踪,好在张承早已在京城建立了情报站,还特意在妙衣坊附近购买了一座大宅院,正好可以让郭致远他们入住。

沈玉娘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京城情报站的人员在宅院内等候了,见到郭致远到来都很激动,快步上前就准备下跪行礼,郭致远连忙拦住了,微笑道:“毋需多礼,你们在京城都辛苦了,张承,你记一下,给京城情报站全体人员记功……”

说完郭致远又着重看了沈玉娘一眼,此时的沈玉娘和在古田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加的自信和稳重,而且多了几分雍容的气度,想必和她经常出入皇宫也有关系,看来自己选她担任京城情报站的负责人是选对了,便给了沈玉娘一个赞赏的眼神,笑道:“玉娘,你做得不错,之前多亏了你帮我搭上了郑贵妃的线,才让我得到了出使吕宋的差事,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沈玉娘连连摆手道:“公子切莫如此说,玉娘的性命都是公子救的,为公子办事是应当的,玉娘还要多谢公子给妾身这样的机会才是呢……”

郭致远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客套,正色道:“我此次进京要办一件大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进宫一趟,请郑贵妃帮我求一个面圣的机会!……”

沈玉娘连忙道:“没问题,郑贵妃专门给了我一块进宫的令牌,只要我们妙衣坊新出了旗袍和高跟鞋的新款式,便让我马上给她送去……”

郭致远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用力一拍巴掌道:“太好了,正好我从吕宋也带来一样别致的小玩意,你一并带去送给郑贵妃,想必她一定会喜欢……”

郭致远送给郑贵妃的是一株西红柿,在吕宋发现西红柿的时候,郭致远就如获至宝,西红柿的营养价值很高,绝对是个好东西,而且西红柿的观赏价值也不错,那如红宝石的果实绝对是非常诱人的。这送礼可是有大学问的,首先要投其所好,郑贵妃肯定不缺金银财宝,所以还不如这样新奇又具观赏性的礼物能投其所好,所以他特意找了一个精致的瓷盆把西红柿栽在里面,从澎湖岛一直带到了京城。

沈玉娘见到西红柿也颇为新奇,惊讶道:“公子,这是何物啊?……”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此物名西红柿,非我大明所产之物,你向郑贵妃介绍时可以称其为红宝石果,可生食也可熟食,此果营养价值极高,常食可使身体康健,尤其对女子美容颇有效果,常食可使皮肤细腻有光泽,保持青春活力……”

沈玉娘一听立刻惊喜道:“如此奇物郑贵妃必定喜欢!便是妾身也想尝上一尝呢……”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此物现在对我大明来说还算新奇,待我在东蕃站稳脚跟,便可大规模种植,到时玉娘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便是想日日食用也非难事……”

第二天沈玉娘就带着郭致远送给郑贵妃的西红柿盆栽进了宫,她如今已经是宫里的常客,那些守卫皇宫的侍卫都不敢刁难她,简单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郑贵妃听说沈玉娘来了也很高兴,马上接见了她,笑道:“玉娘,可是你们妙衣坊又出了什么新款式,快取出来给本宫看看……”

如今妙衣坊每个月都会推出旗袍新款,无非是在旗袍花纹和刺绣上下功夫,而女人对于新衣服是永远不会厌倦的,郑贵妃接过沈玉娘带来的新款旗袍便兴致勃勃地试穿起来,沈玉娘见她心情不错,便趁机道:“我家公子之前蒙娘娘在圣上面前得以出使吕宋,特意在吕宋寻了一件奇物献给娘娘……”

郑贵妃一听兴致更高了,连忙道:“你家公子倒是个有心人,速速取来给本宫瞧瞧……”

沈玉娘把西红柿盆栽一拿出来,郑贵妃顿时被吸引住了,围着放在桌上的西红柿盆栽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道:“果真是海外奇物啊!这果实如红宝石一般,瞧着就喜人……”

沈玉娘连忙介绍道:“此物正是名红宝石果树,此果不仅可以观赏,还可以食用,可生食也可熟食,我家公子说了,此果营养价值极高,常食可使身体康健,尤其对女子美容颇有效果,常食可使皮肤细腻有光泽,保持青春活力……”

第二百七十七章 枕头风

郑贵妃一听眼睛就亮了,女人谁不喜欢青春永驻啊,尤其她身在宫中,为了固宠自然是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郭致远这礼物可以说正送到了她心坎上,顿时惊喜道:“果真如此神奇?那本宫一定要试一试了!……”说着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盆栽上的西红柿!

在宫里吃东西规矩可是很多的,尤其是这种谁都没有见过的新玩意,郑贵妃可是千金之躯,怎么能随便吃呢?所以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上前阻拦道:“娘娘,不可!……”

郑贵妃此时已经被西红柿勾起了无尽的好奇心,自然不会放弃,不悦地瞪了那太监一眼,娇斥道:“退下!难道玉娘还会害本宫不成?!……”

说完郑贵妃就摘下一个西红柿交给一旁的宫女去清洗,等宫女把洗干净的西红柿送上来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咬了一小口,顿时被西红柿那种酸酸甜甜的口感给俘获了,不顾形象地三下五除二把整个西红柿吃掉了,感叹道:“非常奇妙的味道,可惜就这么几个果子吃完就没有了……”

沈玉娘连忙接话道:“娘娘不必担心,我家公子已经习得此物的种植之法,等种植成功,便可长期向娘娘进贡红宝石果……”

郑贵妃一听自是大喜过望,高兴道:“你家公子真是有才,懂得如此之多,更难得的是知恩图报,也不枉本宫帮他在圣上面前说话了……”说到这里郑贵妃突然眼波一转,瞟了沈玉娘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家公子如此费心想必也是有所图吧?说吧,有何事需要本宫相助的?……”

沈玉娘连忙行礼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我家公子确有一事相求,我家公子有一件大事必须向圣上面陈,还请娘娘从中斡旋……”

郑贵妃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如果说郭致远只是像上次一样让她帮忙给万历皇帝递递话吹吹枕头风什么的,她倒不介意帮郭致远这个忙,但要求面见万历这个要求就有点超出她的底线了,要知道万历皇帝二十几年不上朝,一般的三品以上大臣要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也就是沈一贯、沈鲤这几个内阁重臣才能有这样的殊荣。

想到这里,郑贵妃就婉拒道:“玉娘,不是本宫不肯帮你家公子,此事着实让本宫有些为难了,圣上向来不喜后宫干政,之前帮你家公子在圣上面前说话已经是僭越了,若要面圣只怕……”

沈玉娘一听连忙跪下恳求道:“娘娘,我家公子确有不得已的原因要面见圣上,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为了不辜负圣上和娘娘恩典,之前甘冒奇险出使吕宋,托圣上和娘娘洪福,总算不辱使命,但却因此惹得上官嫉妒,屡受排挤,之前让他出任漳州府通判实是明升暗贬,此次我家公子在上任途中突遇叛乱,叛军连占漳州府八座县城,但巡抚衙门却毫不作为,还试图掩盖此事,我家公子不顾自身安危,孤身闯虎穴,用计大破叛军,为全歼叛军余部一直追到了东蕃……此次我家公子几乎是一己之力平定叛乱,必定更遭上官嫉恨,若是不能向圣上面陈原委,恐怕不仅平叛大功会被抹杀,还会有性命之忧,还请娘娘设法成全……”

郭致远是郑贵妃向万历皇帝保举的,郭致远立了大功她脸上自然有光,也能给万历留下一个贤内助的好印象,福建这些官员排挤郭致远无异于打郑贵妃的脸,所以郑贵妃一听顿时怒了,冷哼一声道:“这帮文臣办事无能,排挤贤能倒是在行!这朝政便是坏在这帮文臣手上!后宫不能干政,但是为了圣上,这干系本宫担了!不过这事终究还得圣上自己点头,成与不成本宫也无把握,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沈玉娘磕头谢恩离开了,郑贵妃就开始琢磨如何能让万历皇帝答应见郭致远的事,她能一直受万历皇帝宠爱,圣眷不衰,自然是早把万历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了,知道如果自己直接向万历皇帝提起,万历皇帝多半不会答应,连带着对自己也会有些不喜,吹枕头风也是得讲究技巧的。

很快郑贵妃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万历皇帝也比较喜欢新奇玩意,所以她把郭致远送的那盆西红柿盆栽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找来纸笔开始作画,郑贵妃能够让万历皇帝如此宠爱,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色,她的才情也是很出众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快一幅栩栩如生的西红柿盆栽图就画好了,还在上面提了字“红宝石果树图”。

画好画等墨迹一干,郑贵妃就把画轴卷了起来,交给身边的太监让他给万历皇帝送去,请万历皇帝品鉴一下,这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郑贵妃经常会把画好的画送给万历皇帝去品鉴,万历皇帝就知道郑贵妃想他了,这有点像是现代夫妻之间“今晚洗衣服”之类的暗示,皇帝也是人,所以万历皇帝对他和郑贵妃之间的这种“小游戏”很是乐此不彼。

果然万历皇帝看了郑贵妃画的画很快就来了,还没见门就打着哈哈道:“爱妃,你今日所作之画不错,只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哪有红宝石长在树上的?若果真有此神树,朕也不必为国库空虚心忧了!……”

才一进门,万历皇帝便被摆在桌上的西红柿盆栽给吸引住了,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仔细端详了好久,还伸手捏了捏上面的西红柿果实,惊奇道:“还果真有此奇物,可惜上面的果实不是真红宝石啊……”

郑贵妃对万历皇帝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娇笑道:“圣上乃当今天子,富有四海,怎生钻到钱眼里去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朕这天子不好当啊,今日户部上的折子,国库空虚,亏空已达上百万两银子,还要朕挪用内帑(内帑:指皇帝的私房钱)来填补亏空,真是岂有此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万历动了杀机

万历皇帝越说越气愤,恼怒道:“朝中大臣皆是无能之辈,若是事事都要动用朕的内帑来填补亏空,朕要他们何用?!朕已经尽量缩减宫中用度了,他们还要打内帑的主意!再说即便朕把内帑拿出来,也填补不了如此之大的亏空啊!……”

郑贵妃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体贴地走到万历皇帝身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丰满的胸前,用纤纤玉指给他做起了头部按摩,柔声劝慰道:“圣上切莫气恼,为这帮无能的大臣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明日臣妾便号召宫中的嫔妃缩减用度,闲暇时也可以做些针线活贴补一下,总能节省些银子出来……”

这就是郑贵妃的聪明之处了,主动提出缩减用度,让万历对她的宠爱又增加了几分,加上她的头部按摩技术也很是高超,专门请宫里的太医指点过的,穴位按得很准,力度也是恰得其好,比现代那些足浴店的技师强多了,万历闭目头靠着她软绵的胸前软肉,舒服得直哼哼,感动道:“还是爱妃善解人意啊,若是那些朝中大臣都能如爱妃这般时刻想着为朕分忧,朕就不必如此烦心了……”

郑贵妃暗喜不已,连忙趁热打铁道:“臣妾只是一介女流,能帮圣上分担的也只有这些了,若是圣上能多找几个栋梁之才,把朝政担起来,那才能真正帮圣上分忧呢……”

这话就正说到万历皇帝的痛处了,他最善平衡之术,选用内阁大臣的时候也会特意找几个政见不同的大臣让他们自己斗,他好在背后搞平衡,如此一来他的皇权倒是稳固了,但是弊病却不小,大臣们只知内斗,拉帮结派搞党争,朝政自然就乱套了,此时他倒是有些怀念起张居正了,张居正任首辅的时候很强势,把他压制得死死的,还动不动和皇太后一起威胁要废了他这个皇帝,让他这个皇帝当得很是憋屈,所以他最后忍无可忍把张居正给搞下台了,还抄了张居正的家,差点还把张居正的坟都给刨了挖出来鞭尸。

但现在他又有点念张居正的好了,至少张居正任首辅的时候国库充盈,他这个皇帝不需要为银子发愁,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引以为傲的“三大征”把张居正当政时积攒下来的银子都败得差不多了,让他不得不为国库空虚开始发愁了。

想到这里,万历不由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人才难得啊!有才者多桀骜不驯,德才难兼备,满朝文武也难寻一人,如那张居正,虽有治世之才,却私德有缺……朕虽求才若渴,又到哪里去寻这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呢?……”

郑贵妃等的就是万历这句话,连忙道:“那倒未必,之前臣妾向圣上举荐那郭致远便颇有才具,难得的是还知道知恩图报,若是圣上肯栽培于他,将来未必不是栋梁之才呢……”

万历皇帝一听眼睛猛地一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用力一扭头,厉声道:“那郭致远又来寻你了?这红宝石果树便是他送的?……”

郑贵妃从没见万历皇帝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也吓坏了,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圣上息怒,臣妾绝非贪图他送的礼物,臣妾只是见圣上每日为国事烦心,一心想为圣上分忧,那郭致远办事颇为干练,之前出使吕宋之事也办成了,所以臣妾才斗胆向圣上举荐,若是圣上觉得不妥,臣妾立刻将他所送之物毁了,再不见他遣来之人便是……”

万历皇帝见郑贵妃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又有些心软了,把她扶了起来,只是语气却仍然有些生硬,面无表情地道:“那郭致远遣人见你所求何事?你一一说来,不可隐瞒半句!……”

郑贵妃这下着实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把沈玉娘对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万历皇帝听说郭致远居然来了京城,眼中寒光更盛,冷哼一声道:“这郭致远倒是好大的胆子!不得诏令便敢私自离开福建进京,看来徐学聚说他胆大妄为还真是确有其事了!……”

万历皇帝这语气竟然像是对郭致远动了杀机,让本已吓得不轻的郑贵妃心情越发惴惴不安了,虽然她也搞不懂万历皇帝为何对郭致远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她上次向万历皇帝举荐郭致远的时候,万历皇帝对郭致远的印象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但此时她也顾不上郭致远了,只想着怎么能够把自己撇清,别让万历皇帝迁怒于自己,连忙道:“既然圣上不喜这郭致远,臣妾立刻遣人告诉他,说圣上不愿见他,让他立刻回福建去便是了!……”

万历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语似的,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思索什么,郑贵妃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大气不敢出地侍立一旁。

为什么万历皇帝对待郭致远的态度会突然大变呢?相信读者们已经猜到了,正是徐学聚那两封奏折起了作用!不得不说徐学聚确实老辣,对万历皇帝的心思揣摩得很准,万历皇帝一生最在意的就是他的皇权稳固,所以徐学聚弹劾郭致远有不臣之心的那封奏折就正点中了万历皇帝的顾虑,如果徐学聚只是简单地弹劾郭致远或许还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徐学聚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同时还上了一封为郭致远请功的奏折,在这封请功奏折里徐学聚不但没有抹杀郭致远的功劳,甚至还有些夸大,把郭致远说的简直是天神下凡似的,挥挥手就把两万多叛军给灭了!

以一己之力就平定了两万多的叛乱,这还是人吗?所以郭致远展现的能耐越大,越会让万历皇帝忌惮,尤其徐学聚还在奏折点明了,郭致远勾结沈有容、刘若思两位武将私自攻打东蕃,打败叛军余部后却又不肯撤离,徐学聚派人命令郭致远撤军,郭致远却避而不见,却偷偷跑来京城,这不是有不臣之心是什么?!

(ps:有点找到当年写《上位》时的感觉了,我相信我的每一本书都是对自我的一种超越,《明朝狠人》是我第一次尝试历史题材的写作,我的历史功底并不深厚,所以写起来着实艰难,好书需要慢慢品,成就经典也需要时间的积淀,希望大家能多给我一些耐心和支持,让我能创作出一部经典的历史小说!顺便召唤一下推荐票,我可是好久没求推荐票了啊!)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冷汗直流

文臣勾结武将本就是大忌,当初万历皇帝之所以对张居正动了杀机,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因为张居正和戚继光来往甚密,戚继光每年都会给张居正送银子和美女。沈有容虽然官职不高,但万历皇帝也是听说过他的名声的,知道这是一员桀骜不驯的猛将,这样的猛将居然和郭致远勾结在一起,就让万历皇帝不得不忌惮了,他可不希望再出现一个张居正,虽然他刚才还有些念张居正的好,但哪怕重来一次的话,他仍然会选择拿下张居正,因为皇权稳固才是他最在意的!

好在现在郭致远还没有成长起来,现在拿他和张居正相提并论显然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万历皇帝绝不会因此大意,如果郭致远真有不臣之心,他一定会选择把危险勒杀在摇篮之中!

不过刚才和郑贵妃的一番交谈多少也勾起了万历皇帝的心病,他现在确实无可用之人啊!满朝文武中既有治世之才又能确保忠心无二的他一个都想不到,现在的几个内阁大臣,沈一贯和沈鲤都已经老了,年轻一点能堪大用的大臣几乎没有,真要搞得青黄不接,他又能倚重谁呢?总不能事事都让他这个皇帝亲力亲为吧!

而且他百年之后也不能留个烂摊子吧,虽然他不喜欢朱常洛,但这却是关系到皇权传承的大事,他可不想成为朱明王朝的罪人,虽然他自信自己还能活很多年,但是这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得给自己的继位者留几个能干的辅佐大臣。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突然对一旁的郑贵妃摆摆手冷冷地道:“不,郭致远既然来了京城,那朕就见他一见,他究竟是栋梁之才,还是乱臣贼子,朕还没有老眼昏花,应该分得清!……”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望了郑贵妃一眼,见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目光也柔和起来,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柔声道:“爱妃不必害怕,朕知道你是一心想为朕分忧,只是你常在深宫,少与人交往,难免受人蒙蔽,此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遣人去将那郭致远带来见朕,对外不必声张,就说是爱妃娘家的亲戚进宫探望,一切等朕见过郭致远再说……”

郭致远本以为就算是请动了郑贵妃说项,万历皇帝要接见他也起码要几天以后了,哪知道沈玉娘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一位太监,要传郭致远进宫。

此时还不知道万历皇帝已经对他动了杀机,一听这么快就能进宫面圣,也是大喜过望,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衣就赶紧出门了。来传话的太监是一个长着一副死人脸的中年太监,郭致远按惯例塞了几张银票过去,他居然不接,面无表情地道:“快走吧,娘娘还在宫中等着呢,一会宫中守卫若要问,你便说是娘娘的远房亲戚,进宫探视娘娘,其他不必理会,自有杂家应付……”

郭致远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按说郑贵妃既然肯帮他说话自然是对他有好感的,这太监是郑贵妃的身边人,为何会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呢?他一时间也想不通缘由,上了那太监带来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那太监持有郑贵妃的令牌,一路入宫畅通无阻,郭致远也不是第一次入宫,知道规矩,也不东张西望,默默思索着待会见到万历皇帝该如何应对,来到郑贵妃住的承乾宫,郭致远就越发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一路上他居然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见到,显然是都被调开了,就算是万历皇帝接见他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啊?

这时那太监已经停了下来,指了指旁边一座宫殿的大门道:“到了,杂家就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致远有些惴惴不安地推开殿门,抬眼就望见万里皇帝一脸阴沉地坐在龙椅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快步上前跪倒行礼,强作镇定道:“臣郭致远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也不说话,也不喊平身,只是冷冷地望着郭致远,这君威当真不是盖的,郭致远又不敢抬头,感觉如芒在背,冷汗就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万历皇帝缓缓地道:“郭致远,你可知罪?……”

郭致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万历一见面对自己摆出这副架势,麻起胆子答道:“微臣愚钝,不知何罪之有?……”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啪”一声将两本奏折摔在郭致远面前,寒声道:“你自己看!看你作何解释?!……”

郭致远拾起那两本奏折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被徐学聚恶人先告状了,怪不得万历会是这样的态度,不过他也知道万历皇帝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自己直接辩解,万历皇帝肯定不会相信自己,也无法打消他的疑虑。

所以郭致远只能使出他无往不利的“绝招”大笑神功,把那两本奏折一合,哈哈大笑起来,万历见郭致远这时候还能发笑也有些诧异,皱了皱眉头道:“你为何发笑?……”

郭致远装作忍俊不住的样子,朝万历皇帝拱手道:“请圣上恕微臣失仪之罪,实在是徐大人这奏折太荒唐,微臣又非三头六臂,如何可能仅凭一己之力打败两万叛军?再说微臣平叛之时,徐大人还远在福州,说得却有如亲见一般,微臣真是佩服徐大人的想象力,妙笔生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万历皇帝也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郭致远要分辩也是针对徐学聚那封弹劾他有不臣之心的奏折,极力撇清自己,没想到郭致远却说徐学聚的那封为他请功的奏折太荒唐,谁还会把功劳往外推呢?便眉毛一扬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如何平叛的?你乃文臣,麾下并无兵马,你平叛之兵又从何而来?……”

第二百八十章 伴君如伴虎

这也是郭致远最不好解释的问题,他作为文臣,手下却有这么多的兵马,任谁都会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了,好在郭致远现在已经明白了关窍所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不慌不忙地道:“说来惭愧,微臣此次平叛成功着实有些行险,当时微臣正从海上赶往漳州府赴任,突遇台风,九死一生方到达漳浦县,才登陆就遇到叛军斥候抢掠……”

郭致远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平叛的经过说了,只是巧妙地把沈君蓉带领的自新军说成了临时招募的地方民团,最后他慷慨陈词道:“微臣能够侥幸平叛成功靠的是圣上的龙威和朝廷大义,才能说服刘若思将军弃暗投明,临阵倒戈,而沈有容将军之所以肯出兵助微臣攻打东蕃,也是因为微臣持有圣上之前赐我的密旨,所以此次平叛功劳最大的是圣上,而非微臣,微臣保证所言句句属实,那叛军首领赵秉鉴已被微臣生擒,微臣此次进京便是向圣上献俘,以彰显我大明国威,令乱臣贼子不敢再作乱!……”

说到这里,郭致远顺道也给徐学聚上了一下眼药,语调一转道:“倒是巡抚大人此举让微臣很是不解,叛乱起时,他坐视不理,既不派兵平乱也不上报朝廷,微臣要平乱他还让微臣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却又夸大其词,为微臣请功,只怕也是别有用心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万历皇帝虽然明知道郭致远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但还是觉得很受用,心里对郭致远的话已经信了八分,脸色稍霁,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板着脸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平定叛乱之后仍不从东蕃撤军呢?……”

郭致远等的就是万历皇帝这句话,突然大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微臣到了东蕃方知此岛实是一风水宝地,此乃上天赐我大明之宝岛,得之可保我福建沿海世代安宁,福泽万民!……”

万历皇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恼怒道:“郭致远,你真当朕如此好蒙骗吗?朕虽身处皇宫,却胸怀天下,这天下之事都瞒不过朕!那东蕃朕是知道的,不过一荒凉之岛,占之不过徒费钱粮,弃之有何可惜?!……”

郭致远听着万历皇帝自吹自擂暗暗好笑,连忙道:“微臣岂敢蒙骗圣上,圣上若是不信,微臣愿立下军令状,若圣上准许微臣在东蕃开府建衙,微臣保证不需朝廷花费半分钱粮,便能将东蕃建成最富饶的宝岛,每年可为朝廷奉献税银十万两,且可逐年递增一成,十年之后每年可为朝廷奉献税银二十万两!……”

“此话当真?!”万历皇帝一听就蹭地站了起来,两眼直放光!没办法,他现在实在太缺钱了,要知道此时大明全国一年的赋税也才两百多万两银子,除了江南一带比较富庶的省份,很多穷省一年的税赋还不到十万两银子,而且郭致远还承诺可以逐年递增一成,十年后可以每年奉献税银二十万两,且不用朝廷花费一分钱,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

郭致远自信满满地打保票道:“圣上给微臣一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欺骗圣上,若是微臣做不到,微臣任由圣上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此时的万历皇帝已被郭致远的银弹攻势给砸晕了,早已忘记了徐学聚弹劾郭致远有不臣之心的奏折,只是定定地望着郭致远,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郭致远说的话,实在是郭致远的话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不要朝廷花费一分钱把这么大一个荒岛建设起来,还能每年给朝廷奉献十万两白银,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万历皇帝情不自禁地来回踱起了步,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兹事体大,在东蕃开府建衙历朝历代都没有先例,朕也需和朝中诸位大臣商议才好定夺……”

郭致远知道万历皇帝其实已经动心了,但是那些朝中大臣肯定会极力反对,尤其是首辅沈一贯肯定会不遗余力地阻止此事,到时候朝中大臣的意见一边倒,万历皇帝的想法肯定会动摇,不过郭致远也知道,这么大的事,万历皇帝不和朝臣商议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竭力去争取,连忙道:“请圣上准许微臣参与朝议,微臣愿与朝中大臣当廷辩论!……”

万历皇帝眼睛一亮,他也在担心此事会遭到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到时候他这个皇帝面子也不好看,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就是因为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导致他不能兑现答应郑贵妃立福王为太子的承诺,搞得灰头灰脸,如果让郭致远参与朝议,到时候朝中大臣的矛头自然就全对准郭致远了,他可以稳坐龙椅,进退自如。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就高兴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进京不是来向朕献俘的吗?朕便下一道诏令,让礼部操办此事,此次你平叛有功,朕也理应封赏与你,到时你上殿谢恩,便可提出此事,朝中大臣若是反对,你自与他们辩论,朕到时再做决断!……”

郭致远暗骂万历皇帝滑头,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承受朝中大臣们的攻击压力,他自己稳坐钓鱼台,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不把那些朝中大臣全辩倒了,万历皇帝是下不了决心的,连忙磕头谢恩道:“谢圣上恩典,微臣必不负圣上隆恩,为我大明兴盛,哪怕是万夫所指,微臣也不惧!……”

从皇宫出来,郭致远身上的冷汗还没干,方才实在是太险了,一个应答不对自己就可能人头落地,能够安全从皇宫走出来也算是死里逃生了,怪不得都说伴君如伴虎呢,这种性命完全不受自己掌控,而完全取决于别人的喜怒的感觉真是太压抑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希望这一辈子不用再踏进皇宫。

说到底郭致远现在还是太弱小了,不能不仰人鼻息,好在万历皇帝这一关他算是暂时过了,不过他的心情却仍轻松不起来,因为他知道朝中大臣那一关却更不好过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见沈鲤(一)

郭致远用屁股想都知道,只要他在朝议时提出在东蕃开府建衙的想法,必然会遭到沈一贯的极力反对,沈一贯乃是当朝首辅,也就是众官之首,他极力反对的话,朝中大臣一半以上都会站在他那边,而郭致远却是完全的孤立无援,所谓的舌战群儒的画面yy一下还可以,郭致远真要以为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奠定胜局那就是幼稚了,朝议可不是大学辩论会,大家一起来比口才,政治讲的是势力平衡,只有在双方势力对等的情况下,口才才会发生作用,在这种重大问题的决策上,连万历皇帝都不敢讲一言而决,更何况郭致远这个小小的六品文官!

所以郭致远必须寻找朝中其他势力的支持,如今朝中党派林立,浙党、楚党、东林党、太子党、福王党、阉党等等,好在此时的党争还没有到崇祯时期那种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地步,各党派也还没完全成型,只能算是利益小圈子,所以郭致远还有机会,他可以游走于各党派之间,寻求支持。

沈一贯是浙党领袖,所以浙党的主意郭致远就不用打了。东林党的情况要复杂些,原本沈鲤算是东林党领袖,而郭致远的便宜老爹郭正域也算是东林党人,但是随着东林书院的建立,顾宪成等人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相应的沈鲤在东林党的影响力也就弱了。而徐学聚想必也早已和朝中的东林党人串联,所以郭致远要想争取东林党的支持也难。

但是郭致远还是要想办法争取沈鲤的支持,沈鲤德高望重,又是内阁次辅,只有争取到他的支持郭致远才有和沈一贯抗衡的资本,郭致远唯一担心的是沈鲤虽然为官正直,但是他的思想受到时代的局限性,他会支持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吗?

不管怎么样,郭致远还是决定试一试,而且他之前几次被前福州知府黄似华弹劾,也多亏沈鲤从中斡旋才得以化险为夷,上门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所以郭致远回到住处,让张承备了些福建特产做礼物,便亲自去沈鲤府上拜访了。

沈府和郭致远自己家一样,是一座四合院,比郭致远家要略大些,不过和沈一贯的府邸就没法比了,作为内阁次辅却住这么小的宅院,足见沈鲤的清廉。郭致远暗暗感慨,上前敲门,门开了,一个年老的老仆上下打量了郭致远一番,警惕道:“你是何人?我家老爷不见客!……”

这其实也是沈鲤定下的规矩,他公正无私,断绝私人交往,基本不在家中会见朝中大臣,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曾有同乡官员登门拜访,带了些家乡特产准备送给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也正为如此,才使得他在东林党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弱,结党是需要经常聚在一起商议,你都不让别人登门,那还怎么当东林党领袖?

郭致远连忙道:“我乃郭正域之子郭致远,特来拜望沈阁老,麻烦通禀一下,阁老若不肯见我,我立刻离开……”说着连忙把拜帖递了过去。

那老仆是沈府的老人,郭正域和沈鲤关系很好,这老仆也是知道的,这才接了拜帖进去通禀了,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面容方正的长须老者快步走了出来,哈哈大笑道:“美命(郭正域字美命)家的千里驹来了,老夫怎能不见?!……”

郭致远知道这长须老者一定就是沈鲤了,沈鲤作为内阁次辅,向来不在家中见客,听说他来了居然亲自出来迎接,足见对他是何等看中,也不由心头一热,赶紧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小侄见过沈阁老……”

沈鲤满眼欣慰地打量着郭致远,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就和美命说想见见他家的千里驹了,哪知他去甘肃,一直未能如愿,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美命有子若此,真是羡煞老夫呢!……”

郭致远见沈鲤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沈阁老却莫折煞小侄了,小侄如何当得起阁老如此赞誉……”

沈鲤大笑着摆摆手道:“有何当不起?郭贤侄出使吕宋,扬我大明国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大明能有贤侄这等少年英才,实乃国家社稷之幸!……”

说到这里,沈鲤突然望到郭致远身后的张承手里提着的礼物,顿时脸色一变,指着张承手中的礼物作色道:“你这是做甚?!……”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道:“小侄知道阁老清廉,此次从福建来,带了些福建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

沈鲤不等郭致远说完便用力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怒斥道:“速速提走,否则休登老夫家门!……”

郭致远只得挥挥手,示意张承带着礼物先离开,沈鲤这才面色稍霁,语重心长道:“贤侄,非是老夫不近人情,自律不严,何以服众?自非禄赐,一毫不受于人,俭以养德,廉以立身,你乃国家未来之栋梁,切不可因小节而失德……”

望着这位可敬的老人,郭致远心中越发充满了敬意,连忙拱手应道:“谢阁老教诲,小侄必谨记于心……”

沈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领着郭致远进了花厅,老仆送上茶水退了出去,沈鲤望了郭致远一眼,突然皱了皱眉头问道:“贤侄,你在福建任职,此次进京可是奉了诏令?为何老夫未见召你进京的公文?……”

郭致远就有些尴尬了,他可不敢告诉沈鲤自己是私自进京的,沈鲤性格刚正,最是痛恨不守法度之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要是他知道自己是私自进京,郭致远在他心目中就要大大的失分了,好在他在万历皇帝那里已经备了底,有了进京献俘的由头,连忙道:“小侄此次乃是奉的密诏,进京献俘……”

徐学聚为了和郭致远抢时间,他的两封奏折都没有走正常的公文程序,而是以密折的形式直接送到了万历皇帝手里,所以沈鲤还不知道福建叛乱的事,一听也是大惊失色道:“福建发生叛乱?为何老夫不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见沈鲤(二)

郭致远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其实他不说沈鲤也知道,如今的大明中央对地方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弱,欺上瞒下早已成了众所周知的官场潜规则,作为内阁次辅,沈鲤自然无比清楚如今的大明朝廷已经黑暗到何等程度,只是他却无力去改变,所以他才心生去意,几次向万历皇帝主动请辞。

沈鲤一看郭致远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也就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向郭致远问起了叛乱的具体经过,郭致远自然也不会对他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沈鲤听完也情不自禁地拍着椅子扶手感叹道:“贤侄果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有勇有谋,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以如此少的兵力平定叛乱,此战必将名载史册!……”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容一敛,望着郭致远正色道:“不过此次贤侄着实有些行险了,虽然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但贤侄乃国家未来之栋梁,前程远大,切不可轻易犯险,否则极易养成心存侥幸的习惯,终有失手的一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给郭致远这样的警告了,郭正域、刘光先都曾这样警告过他,不过他也确实没办法,他现在还太弱小了,如果不行险的话他很难在这么短时间让自己迅速壮大起来,当然沈鲤的提醒肯定是有道理的,靠小聪明是成不了大事的,而且由此也看出沈鲤确实非常看重郭致远,对他寄予了厚望,所以郭致远连忙拱手行礼道:“谢阁老提醒,小侄日后必定注意,不会轻易犯险……”

沈鲤见郭致远如此谦逊有礼,对他印象越发好了,欣慰地摸着胡子笑道:“老夫老矣,虽有心匡扶朝政,却已力不从心,幸有贤侄这等栋梁之才,我大明中兴有望,老夫也可以放心乞老归田了……”

听沈鲤这么一说,郭致远鼻根不由微微有些发酸,沈鲤两袖清风、正气凛然,一生都在为大明中兴而奋斗,但因为他性格过于刚正,不为万历皇帝所喜,不能一展抱负,历史上他明年就会因为沈一贯的排挤辞去次辅之位,乞老归田,说起来也确实有趣,沈一贯和沈鲤简直就像是天生对头,同为内阁大臣却势同水火,以至于沈一贯在1606年因被弹劾被迫请辞时居然提出要沈鲤也一同去职,而万历皇帝大约也是被两人吵烦了,居然同意了,于是两人双双去职,更神奇的是沈一贯和沈鲤连生死的年份都一样(都是生于公元1531年,死于公元1615年),也许只能用天生犯冲来解释了。

沈鲤见郭致远面露伤感之色,连忙摆摆手道:“贤侄不必担心,老夫在朝一日,便不会坐视奸佞扰乱朝纲,只要贤侄不违朝廷法度,老夫自当护你周全!……”

说到这里他瞟了郭致远一眼,呵呵笑道:“贤侄今日登门,应该不仅仅是拜望老夫这么简单吧,说吧,有何事需要老夫相助?……”

郭致远被沈鲤说破心思不由俊脸一红,也为自己之前想利用这位可敬的老人的小心思感到惭愧,当下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想在东蕃开府建衙的想法如实地说了出来,并告诉他万历皇帝那一关已经过了,只需要朝议沈一贯站出来反对之时沈鲤能够帮他说话就行了。

沈鲤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道:“在东蕃开府建衙?此事只怕是不易办成,之前也有人提过此议,朝议之时都被否决了,你向圣上许诺不需朝廷花费一钱一粮,还每年向朝廷奉献税银十万两,这如何可能?这若是办不到,岂不是欺君之罪?贤侄还是太莽撞了!……”

郭致远连忙道:“小侄确有把握,才敢向圣上许诺,至于小侄如何办到,请阁老恕小侄现在还不能说,只有朝议通过,小侄才好向圣上提条件,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沈鲤见郭致远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也不好再追问,想了想道:“也罢,贤侄既有计划,老夫就不多问了,满朝皆知老夫和沈一贯不和,到时他若反对,老夫帮你说话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沈一贯的浙党在朝中势力不小,老夫独木难撑,恐怕……”

郭致远见沈鲤答应帮自己说话自是大喜过望,连忙道:“请沈阁老放心,小侄既然提出此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到时只要沈阁老站出来支持,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声援的……”

沈鲤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他本人是不喜欢玩这种合纵连横的手腕的。他一向主张国政绝于私门,有一次,他最敬重的张居正约他在自家私宅同写奏折。沈鲤当即拒绝,他固执地以为,国事就是国事,私事就是私事,公与私决不能混为一谈,相提并论。若是私事,在你我谁家里都能办,那还成何体统?也正因为如此,沈鲤经常被朝中大臣孤立。

不过现在的沈鲤也逐渐意识到他这种性格其实是不适合混官场的,所以他虽然不赞成郭致远玩这种手腕,却也没反对,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不如你,不过老夫希望你记住,任何时候,切不可结党营私,更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郭致远心神一凛,知道沈鲤其实已经看破他的心思了,连忙道:“阁老教诲,小侄必不敢忘!……”

从沈府出来,郭致远略松了一口气,沈鲤答应帮自己说话,自己算是多了一个强援,不过这还远远不够,沈鲤刚才自己也说了,仅靠他是斗不过沈一贯的,所以郭致远必须寻找更有力的强援,这个强援郭致远心里当然已经有了人选,不过对于能否说服这个人,郭致远却是一点把握没有,因为这个人可不像沈鲤那样正直坦荡,只要是对大明有利的事要说服沈鲤支持就不难,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郭致远甚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去见这个人,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说服这个人的话,他不仅不会帮助自己,还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ps:大家不妨来猜一猜,接下来郭致远要去见谁?)

第二百八十三章 见太子(一)

相信有的读者已经猜到了,郭致远下一步准备去见的人就是---太子朱常洛!作为太子,朱常洛一直不被万历皇帝所喜,所以朱常洛这个太子当得着实有些凄惨,整天提心吊胆随时担心被废,看起来太子在朝中的势力是非常弱的,但这其实不然,朝中支持太子的大臣还是相当多的,作为未来的皇帝,谁不知道支持太子就等于未来有了从龙之功?事实上后来东林党能够崛起,一度在朝中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靠的也是他们在朱常洛继位的问题上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朱常洛其实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非常聪明地隐藏自己的实力,在朝中大臣面前摆出一副温良忠厚的模样,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卖惨,博取大臣们的同情,不得不说朱常洛这一人设立得非常成功,以至于后世甚至有史学家在讨论如果朱常洛不是那么短命的话(朱常洛继位一个月就死了,刷新了明朝皇帝执政时间最短纪录),在位时间能够长一点的话,或许明朝的命运会发生改变的可能性。

但笔者觉得这样的猜想着实有些可笑,朱常洛在继位后已经开始逐渐暴露他的本性了,他之所以短命也是因为他继位后纵欲过度,如果他没有死,那他最后成为一代昏君的可能性相当大,甚至还不如后来的崇祯呢。

郭致远其实非常不愿意去找太子,在妖书案中他其实算是利用了太子,时间一长太子一定会回过神来,而且郭致远知道太子才是妖书案幕后主使的真相,这就等于在太子心里埋了一根刺,太子连赵仕祯都想杀了灭口,此时郭致远主动去见太子,着实有点像是送羊入虎口!

但是郭致远却不得不去,除了太子,他实在想不出谁还有这样大的能量能够帮他在朝议之时奠定胜局,此时在朝中,浙党的势力是最大的,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楚党等其他势力此时都不具备和浙党抗衡的实力。

这一点从即将发生的“乙巳京察”事件结果也可以看出来,京察本为朝廷对京城官员的考察制度,初为三年,后改十年一考。弘治十四年(1501年),定为六年一考。正德四年己巳年(1509年)起,规定巳年与亥年为考察之年,万历皇帝怠于政事,对官员的升黜不免为廷臣言论所左右,所以此时的京察也逐渐演变成朝中各派势力排除异己的工具,1605年的乙巳京察是由东林党人吏部侍郎杨时乔和左都御史温纯主持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在考察中极力铲除沈一贯的亲信,给事中钱梦皋、钟兆斗及御史张似渠、于永清等都被弹劾,却被沈一贯反抓住机会,称此次京察不公,杨时乔和温纯有挟私报复之嫌,最后东林党人在乙巳京察后遭遇重创,杨时乔、温纯、刘元珍等人都丢官去职,虽然浙党势力也被削弱了,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沈一贯的浙党取得了这次党争的胜利!

所以郭致远只能寻求太子的支持,因为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楚党等其他势力中都有支持太子的人,只要太子能支持他,那么这些人都会改变立场,他才会有胜算。

当然要说服太子支持他绝不容易,这次和妖书案不同,妖书案中郭致远其实是抓住了太子的把柄,让太子不得不站出来配合他,但郭致远知道太子其实对他已经起了杀机,怎么可能再次支持他呢?

而且郭致远要见到太子也不容易,太子结交朝臣历来是大忌,皇帝可不希望自己还没退位就被太子联合朝臣把自己给废了,更何况万历皇帝向来不喜欢朱常洛,这个时候朱常洛要是频繁和朝中大臣往来那不是找死吗?

好在郭致远在京城的情报网已经铺开了,尤其是郭致远非常重视在宫中发展自己的眼线,让沈玉娘不惜银子在宫中收买太监提供情报,当然大太监他是不敢收买的,怕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只有那些有机会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才是郭致远收买的对象,这些小太监大事是办不了的,但是往宫中传递个消息递个小东西之类的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当初郭致远离开京城去福建上任的时候,太子为了拉拢郭致远曾让人送了一千两银票给他,所以郭致远便以这个由头,让一个有机会进出太子慈庆宫的小太监带了一万两银票和自己的拜帖悄悄去送给太子,太子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自然需要银子,所以他相信太子一定会收下那一万两银票,收了银票自然不好意思不见自己。

果然郭致远让沈玉娘找小太监把银票和拜帖递进太**中后没多久,太子就派人来接郭致远了,来接郭致远的正是妖书案中带郭致远去过慈庆宫的那个小太监,郭致远知道这家伙什么德性,不等他摆谱就是几张银票塞过去,那小太监见郭致远这么会来事也就没再摆谱,拂尘一摆道:“得了,咱们也算是熟人了,郭大人,跟杂家走吧!……”

一路顺利来到慈庆宫,此时是白天,但郭致远站在慈庆宫门口却感觉有些阴嗖嗖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他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见到太子依旧是在上次见他的那座偏殿,不过这次太子没再下棋了,手里正拿着郭致远送他的一万两银票,轻轻拍打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连郭致远进来似乎也没有发现。

一看朱常洛这副模样,郭致远心里越发打鼓了,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朱常洛眼皮一抬,见郭致远只是微微躬身向他行礼,而不是像一般大臣见他那样行跪拜礼,眼中就寒光一闪,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冷冷地道:“郭致远,你出手可真大方啊,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看来倒是本宫小瞧你了,你在福建当官当得很是滋润啊,银子捞了不少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见太子(二)

郭致远一听朱常洛这口气就知道他此时心里对自己极度不爽,这是故意要找自己的岔子好收拾自己呢,连忙躬身行礼道:“郭致远能有今日全靠太子殿下提携,在福建任职期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唯恐有负太子殿下的提携之恩,岂敢行那贪赃枉法之事?这一万两银子乃是微臣经商所得,昔日微臣离京之时囊中羞涩,连上路的盘缠都没有,多亏太子殿下使人赏赐微臣一千两银子方才顺利到达福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太子殿下大恩微臣暂时无以为报,也只能用这等俗物略表微臣的感激之情了……”

朱常洛听郭致远说得很是恳切,脸色也好看了些,他其实一直有关注郭致远的情况,自然也知道妙衣坊其实是郭致远的产业,拿出一万两银子是很容易的事,不过越了解郭致远,就让他在如何对待郭致远的问题上越发纠结,一方面他非常欣赏郭致远的才华,希望能拉拢郭致远为自己所用,另一方面从妖书案和郭致远打交道的经历来看,他又感觉郭致远是一个非常不好控制的人,让他成长起来的话很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必须尽早把这个威胁勒杀在萌芽状态!

他本来已经对郭致远动了杀机,但郭致远刚才那一番知恩图报的话又让他犹豫起来,感觉郭致远还是有为自己所用的可能的,就暂时按下杀意,重新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笑脸,摆摆手笑道:“郭大人见外了,令尊乃是本宫讲官,本宫自当提携你,快请坐吧,和本宫说说你在福建的所见所闻,本宫还从未出过京城呢……”

听朱常洛这么一说,郭致远也不由升起了一丝恻然之心,说起来这朱常洛还真是可怜,当太子的时候整日战战兢兢活在恐惧之中,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后来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却只当了一个月就嗝屁了,不过他很快警醒过来了,他可没有同情朱常洛的资格,朱常洛的命运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出生在帝王之家本就是一种不幸,更何况朱常洛还摊上万历皇帝这么个冷血的老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心理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扭曲,自己要是同情他,只怕最后也落不了好下场!

郭致远打起精神向朱常洛讲起了自己在福建当官的经历,而朱常洛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一会儿两眼放光,觉得郭致远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拉拢重用,一会儿眼中又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郭致远这么年轻就表现如此逆天,这样成长起来又岂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

郭致远望着朱常洛变幻莫测的表情越发警醒,上位者本多疑,像朱常洛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值得效忠的,要是对这种人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注定只能悲剧收场,就好像崇祯和袁崇焕一样,崇祯欣赏袁崇焕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亲自脱下身上的皮裘大衣给袁崇焕披上,对袁崇焕也是言听计从,一旦起了疑心,下起手来却是比谁都狠,所以袁崇焕最后落了一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越发注意自己的言辞了,关键的地方都是一语带过,即便如此仍然还是让朱常洛对他生起了深深的忌惮之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感叹道:“当日本宫第一次见你便知你绝非池中之物,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到福建任职不过两年,便能有此成就,未来必定不可限量啊!……”

说到这里,朱常洛突然语气一转,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郭致远道:“郭致远,你可愿意效忠本宫?本宫保证,只要你肯为本宫效力,本宫保你平步青云,不出十年你便可与令尊比肩,待本宫继位之时,本宫便让你进入朝廷中枢,未来首辅之位必定是你的!……”

不得不说朱常洛为了拉拢郭致远确实是下了大本钱,连首辅之位都承诺了,甚至不惜暴露他隐藏的野心,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动心,但郭致远早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知道朱常洛绝非良主,而且郭致远知道朱常洛只能当一个月的皇帝,自己到时候不但当不上首辅还会彻底被卷入朝堂残酷的党争之中,所以朱常洛开出的条件就对郭致远就没有什么诱惑力了。

但是郭致远也不敢直接拒绝朱常洛的拉拢,朱常洛为了拉拢他连隐藏的野心都暴露出来了,要是他直接拒绝的话,朱常洛只怕立刻就会杀了他灭口以绝后患,只得含糊其词地装作诚惶诚恐地含糊其词道:“太子殿下乃是未来天子,微臣效忠朝廷不就是效忠太子吗?微臣才疏学浅,首辅之位是万万不敢奢望的,太子对微臣有提携之恩,即便太子不说,微臣也自当尽心尽力,为振兴我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常洛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把话挑明了,郭致远却仍然含糊其辞,眼中顿时寒光闪动,起了杀机,郭致远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道:“微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请太子殿下相助……”说着就把自己想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朱常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件事给吸引住了,按下杀机,诧异道:“那东蕃不过一荒芜之岛,你为何要在东蕃开府建衙?你向父皇承诺不花费朝廷一钱一粮,还每年向朝廷奉献十万两银子,这如何可能办到?……”

郭致远连忙道:“东蕃实乃一宝岛,只是世人不知其价值,微臣敢向圣上承诺,自然是有把握的,否则岂不是拿微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朱常洛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连连摇头道:“非是本宫不信你,兹事体大,便是父皇也难一言而决,才会通过朝议讨论此事,朝中大臣必定反对,此事绝对行不通,本宫劝你还是息了此心,只要你肯效忠本宫,知府之位唾手可得,又何必如此行险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见太子(三)

郭致远早知道要说服朱常洛没那么容易,只得继续忽悠道:“微臣之所以想在东蕃开府建衙正是为了太子殿下您啊,想必太子殿下也知道如今国库已经十分空虚,便连支付边军军饷都有些艰难了,若是到太子殿下继位之时,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且如今福建沿海倭寇肆虐,佛郎机等蛮夷之国虎视眈眈,若是太子殿下继位之时趁机作乱,太子殿下初登大位不好轻动兵戈,岂非让太子殿下为难?微臣若在东蕃开府建衙可保福建沿海安宁,更可为朝廷奉献税银,充盈国库,不正是为太子殿下分忧吗?……”

朱常洛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也微微有些心动,不过他也不傻,万历皇帝现在才四十多岁,他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才能继位,而且以万历皇帝现在对他的态度,他能不能顺利继位都还说不好,自然不会被郭致远画出的大饼给忽悠住,而且郭致远对他的拉拢一直含糊其词,让他很是不悦,如果不是顾忌郭致远已经见过万历皇帝,此时杀了郭致远不好向万历皇帝交待,他只怕就要向郭致远下杀手了。

想到这里,朱常洛彻底没了继续和郭致远交谈的兴致,拂袖站起来冷冷地道:“父皇青春鼎盛,英明神武,何需本宫忧心?再说父皇向来不喜本宫参与国事,本宫若是在朝议时帮你说话,不但帮不了你,还会惹得父皇不喜,且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朝议之时朝中大臣必定反对,此议多半通不过,此事休提,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郭致远见朱常洛已经开始逐客了,知道自己再不下猛药不行了,便壮起胆子朝朱常洛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微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可知为何圣上一直对太子殿下不喜吗?……”

这就是揭朱常洛的伤疤了,朱常洛是万历皇帝酒后偶然临幸宫女王氏所生,万历皇帝深以为耻,以至于按宫中惯例皇帝临幸嫔妃之后应该赐予的信物都没有赐予,试图隐瞒此事,哪知那王氏却一次就有了身孕,当时万历皇帝还没有子嗣,一直牵挂此事的李太后闻讯大喜,令太监查皇帝的内起居注确认王氏怀的是龙种,这才逼得万历皇帝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此事。

万历皇帝既然是在这种极端不情愿的情况承认了此事,自然不会对朱常洛有什么好脸色了,甚至还称他为“宫人子”,后来为了立朱常洛为太子一事,万历皇帝和朝中文官集团耗了好多年,最后迫于压力不得不立朱常洛为太子,这也让他一腔怒火无处发,对朱常洛就越发不喜了,这一点几乎是满朝皆知的。

朱常洛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为此十分自卑,郭致远这样问正捅在了他的痛处,顿时脸色大变,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杀意,指着郭致远怒斥道:“放肆!郭致远,你当本宫真不敢杀你吗?!……”

郭致远早已料到朱常洛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面对杀意凛然的朱常洛毫不畏惧,哈哈大笑着连连摇头道:“果然太子殿下不明白圣上不喜太子殿下的真正原因啊!太子殿下可是觉得圣上是因为太子殿下乃是宫女所生而不喜,非也,非也!……”

朱常洛被郭致远笑得一愣,强压怒气冷冷地道:“那你倒是说说父皇为何对本宫不喜?……”

郭致远早已想好应对之词,不慌不忙地分析道:“若是太子殿下未被立为太子,圣上对太子殿下不喜自然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出身,所以太子殿下之前韬光养晦,不参与朝政,以免惹得圣上不喜自然是对的,但如今太子殿下已被立为太子,太子殿下再如此这般便是错了,因为太子殿下已经不仅仅是圣上的皇子,更是未来的国君!若是太子殿下还是如过去那般唯唯诺诺,不敢对朝政发布任何看法,圣上又如何放心将皇位交给太子殿下呢?又怎么会喜欢一个毫无魄力、胆略、见识的未来国君呢?所以太子殿下越是如此,圣上便对太子殿下越是不喜啊!……”

听郭致远这么一分析,朱常洛眼中精光一闪也被深深地触动了,万历皇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实在太可怕,以至于他在万历面前总是一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已经形成习惯了。这就好比现实生活中一个严父和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子因为畏惧父亲在父亲面前总是一副呆若木鸡一言不发的样子,父亲自然是越看越火,不但不会因此而产生怜爱之心,反而会越发的不喜和严厉,从而让父子关系变得越发糟糕。

郭致远一看朱常洛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有所触动了,连忙趁热打铁道:“如果太子殿下始终不敢对朝政发表意见,那圣上肯定会担心将来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会被朝中大臣左右,导致皇权削弱,只会对太子殿下越发不喜,而此次朝议正是太子殿下改变您在圣上心目中印象的最好机会!方才太子殿下也说了,朝议之时朝中大臣必定会极力反对,若是太子能力排众议,促成此事,不仅可以展示太子殿下的远见卓识和治国之才,更可以让圣上看到太子殿下的胆略和气魄,不用担心将来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会被朝中大臣左右,如此圣上才能放心将皇位交给太子殿下继承啊!……”

给郭致远这么一分析,朱常洛也彻底醒悟了,自己一味地在万历皇帝面前装老实固然能减少万历皇帝对他的忌惮,却也让万历皇帝对他越发失望,越老实的皇帝越容易被朝中大臣架空,万历皇帝怎么能放心把皇位交给他呢?

不过朱常洛并没有因为郭致远的点醒对他心生感激,反而对他越发忌惮了,他看不破的问题郭致远却看破了,他怎么能不忌惮呢?便冷冷地瞟了郭致远一眼,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几句话便想让本宫为你冲锋陷阵,你坐收渔翁之利,本宫还有自知之明,朝中大臣若是集体反对,便是父皇也难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更何况本宫?……”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未来岳父

郭致远知道朱常洛其实已经动心了,连忙道:“请太子殿下放心,微臣自然不可能让太子殿下孤军奋战,来之前微臣便已去见过沈阁老了,沈阁老一心为国,此等利国利民之事自然会全力支持,而且朝臣中心向太子的人也不少,太子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有哪些朝中大臣是忠于太子殿下的,这些忠于太子殿下的大臣也正是太子殿下将来继位的底气啊!而且太子殿下也可以借此在朝中大臣中树立起忧国忧民的一代明主形象,这样一来岂非一举两得得,既能改变圣上和朝中大臣对太子殿下的印象,又能试探出朝中哪些大臣忠于太子殿下……”

朱常洛给郭致远这么一说也彻底动心了,他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担心引起万历皇帝的警惕只能隐秘进行,进展很是缓慢,而按照郭致远的这个办法,到时候朝中大臣哪些是心向他的,哪些是摇摆不定的,哪些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就一目了然了,他以后就可以有的放矢,针对性地去拉拢心向自己的朝中大臣,这样效率就高了!

想到这里,朱常洛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好!本宫就陪你赌这一把,朝议之时本宫自会出手!……”说着又瞟了郭致远一眼阴狠狠地道:“郭致远,这是本宫第二次帮你了,事不过三,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郭致远自然明白朱常洛的意思,朱常洛已经对他动了杀机,如果郭致远不向他效忠的话,那么他继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杀了郭致远!不过对于朱常洛这样的威胁他却全没放在心上,朱常洛继位要到1620年去了,还有十五年时间足够让郭致远成长起来了,到时候只怕朱常洛想杀他也得掂量掂量了,所以他只是不卑不亢地朝朱常洛拱手行礼道:“谢太子殿下成全,微臣自当精忠报国,不负圣上和太子殿下所托,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微臣便先告辞了……”

朱常洛望着滑不溜手的郭致远恨得牙痒痒,却一时间不好对付他,只得挥挥手让他走了。郭致远出了慈庆宫,终于松了一口气,朱常洛肯出手相助的话,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就起码有了八成以上成功的把握,不过郭致远要的不是八成,而是十成!所以他还得去找一个人。

郭致远下一个准备去找的人是自己的未来岳父---顺天府尹楚弘纲!顺天府尹是正三品,相当于现在的京城市委书记,也算是实权人物了,如果楚弘纲肯帮着说话,郭致远的把握就更大了。不过楚弘纲是福王党,加上他之前对郭致远的印象非常恶劣,郭致远去找他不被打出来就算客气的了,要他帮郭致远说话估计很难。

但是郭致远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因为即便没有此事,楚弘纲这一关他也是必须过的,他可是答应楚婉儿一定要娶她的,楚弘纲不点头的话,他还怎么娶啊?

所以回到住处,郭致远就让沈玉娘去找了一个京城有名的媒婆带上丰厚的聘礼上楚府提亲,结果不出所料,楚弘纲听说媒婆是给郭致远提亲的立刻暴跳如雷,直接把媒婆给打出来了,而且那媒婆还给郭致远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楚婉儿被楚弘纲软禁起来了!

郭致远一听就急了,他知道楚弘纲一定会对楚婉儿很生气,因为楚婉儿私自离家出走让楚弘纲大丢了面子,但毕竟骨肉情深,应该不至于虐待楚婉儿,没想到这便宜岳父爱面子胜过爱女儿,居然把楚婉儿给软禁了!

这下郭致远就坐不住了,本来还想好生谋划一下看怎么说服楚弘纲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楚婉儿跟着他可是吃了许多苦,如今回家又被软禁了,郭致远想想就心疼得不行,马上带着亲卫直奔楚府而去!

当然郭致远再心急,礼数上还是要周全的,毕竟楚弘纲算是他未来岳父,撕破脸了也不好看,来到楚府递上拜帖,好言好语地请守门的衙役进去向楚弘纲通禀,楚弘纲却不给面子,直接让衙役把他的拜帖扔了出来,郭致远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往门里闯,守门的衙役刚要拦,就被郭致远身后的亲卫给推到了一边!

那守门衙役从没见过这么横的,在京城谁敢闯顺天府尹的府邸啊,立刻大呼小叫起来,顿时大批的衙役和楚府家丁涌了出来要抓郭致远他们,郭致远也豁出去了,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硬来的准备,手一挥,身后的亲卫立刻顶了上去,郭致远这些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打过战见过血的,楚府这些衙役和家丁欺负老百姓还行,遇到郭致远手下这些如虎狼般的亲卫就全成软脚虾了,不一会就被放倒了一地,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这还是郭致远让亲卫们留了手,否则就该断胳膊断腿了。

这么一闹自然就把楚弘纲给惊动了,跑出来一看这场面顿时怒了,指着郭致远暴跳如雷道:“郭致远,你这登徒子好大的狗胆!你是要造反吗?这里是天子脚下,由不得你胡来!……”

郭致远对衙役和家丁们可以不客气,对楚弘纲却不能不客气,谁让他是郭致远的未来岳父呢?连忙整整衣袖,腆着脸上前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请恕小婿失礼,岳父大人不肯见小婿,小婿一时情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楚弘纲脸更黑了,他从没见过郭致远这么脸皮厚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直接叫上岳父了,气得浑身直颤,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怒斥道:“谁…谁是你岳父?你之前拐…拐带小女,老夫还未与你算账,今日又到老夫府上闹事,打伤老夫府中家丁,老夫定不饶你!便是闹到圣上那里,老夫也要将你治罪!……”

第二百八十七章 棒打鸳鸯

郭致远已经豁出去脸皮了,嬉皮笑脸道:“岳父大人怕是弄错了吧,婉儿小姐在福建可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如何变成被小婿拐带了呢?小婿倒是没什么,就怕传出去有损婉儿小姐的清誉,那小婿就真是万死莫辞了!……”

这话却正点中了楚弘纲了软肋,楚弘纲最是好面子,之前楚婉儿离家出走的消息他也一直瞒着外界,所以他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要是全城都知道顺天府尹家的千金跟着别的男人私奔了,如今那男人还打上门来了,这么大的瓜楚弘纲哪里吃得消啊,所以他尽管被郭致远气得不行,却不得不强压怒火,黑着脸对郭致远挥挥手道:“让你的属下先退下,你随我来!……”说完就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郭致远一听自是喜出望外,只要有得谈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连忙挥挥手示意亲卫们先退出楚府,自己屁颠屁颠地追着楚弘纲进了楚府书房,本来待客是要在花厅的,不过楚弘纲怕恰好有朝中同僚来访撞见没脸,所以改在书房见郭致远。

楚弘纲一进书房就一屁股坐到正中的太师椅上,也不招呼郭致远坐,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被郭致远气到不行了,郭致远看他这副模样暗暗好笑,没皮没脸地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

“打住!”楚弘纲连忙挥手打断郭致远的话,黑着脸道:“郭致远,老夫跟你明说吧,我家婉儿已与刑部萧尚书(刑部尚书萧大亨)之嫡孙萧友翰定亲,不日便要完婚,你若识趣的话,过去的事老夫便既往不咎了,如是再纠缠不休,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郭致远一听就懵了,楚弘纲这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啊,连亲事都给楚婉儿定下了,而且楚弘纲也不完全是虚言威胁,萧大亨掌管刑部,再加上楚弘纲这个顺天府尹,要硬捏个罪名收拾郭致远的话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这事郭致远不占理,大闹顺天府尹的府邸,还打伤了那么多的衙役和楚府家丁,就是万历皇帝也不好回护郭致远。

而且郭致远的条件确实也比不过萧友翰,萧大亨是朝中的实权人物,权势远非郭正域可比,萧友翰虽然有些纨绔,但是长得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而且颇有才名,几年前就中了解元,将来搞不好还能中个状元、榜眼什么的,比郭致远这个连秀才都不是的野路子强多了。以楚弘纲这种爱面子又势利的性格,自然更愿意选择萧友翰做他的乘龙快婿了。

这下郭致远就有些抓瞎了,拼背景拼不过人家,硬来又斗不过人家,要怎么样才能把楚婉儿抢回来呢?突然郭致远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穿越前听过的一个笑话,说一家选女婿,有三个人选,第一个是***,父亲是一方大员,在当地权势无两,第二个是富二代,家有财产亿万,两人上来就是一通炫耀,第三个是穷丝,一穷二白,等两人炫耀完了,默默地拿出一张医院检验单递给未来岳父,未来岳父一看立马跪了,只得把女儿嫁给了这个穷丝。

想到这里郭致远就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只怕这门婚事成不了,有人不会同意,您还是赶紧把婚事退了吧!……”

楚弘纲见郭致远还不死心,顿时怒了,拍案而起道:“谁不同意都没用!婉儿和萧家的婚事乃是明媒正娶,聘礼都早已下了,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能更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致远却不慌不忙地慢悠悠道:“就怕婉儿肚子里的孩子不同意呢……”

楚弘纲一听顿觉石破天惊天旋地转,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颤声道:“你…你们竟然做…做出这等少廉寡耻之事,真…真是气…气死老夫也!……”他倒没有往郭致远是骗他的方面想,楚婉儿离家出走近两年,天天和郭致远在一起,身边连个约束的人都没有,要说发生点什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贞洁看得非常重,要是萧家知道楚婉儿跟郭致远私奔离家出走,连身孕都有了,这门亲事自然也就黄了,楚弘纲也会沦为笑柄,对于爱面子的楚弘纲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郭致远也不答话,老神在在地望着楚弘纲,楚弘纲更是气不打一处出,颓然地坐倒在太师椅上,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这要传出去,老夫还有何面目见人,有何面目为官啊?!……”

郭致远一看楚弘纲这副模样也不敢再气他了,真要把楚弘纲气出个好歹来,他也不好向楚婉儿交待啊,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对婉儿一片真心,绝不会辜负于她,请岳父大人成全……”

楚弘纲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杀了郭致远,自然不会搭理他,郭致远却自顾自地继续道:“岳父大人,小婿不知您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成见,其实小婿也不差啊,论家世,我父如今是甘肃巡抚,论地位比萧大亨也差不了多少,小婿不才,如今也已是正六品了,此次立下平叛大功,圣上必有封赏,不出意外的话,五品知府是跑不了的,若再给小婿些时间,小婿自信做到一方督抚还是没问题的,如此应该也不算辱没了婉儿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之前楚弘纲一心想和萧大亨攀亲戚,自然看郭致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得知楚婉儿已经有了“身孕”,和萧家的婚事肯定是泡汤了,听郭致远这么一说,心思也活动起来了,郭致远去福建当官才不到两年,就从九品升到了六品,马上又要升五品,这样的升官速度在大明来说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关键郭致远升官完全是靠的他自己,不是靠裙带关系,这就有点逆天了,所以楚弘纲的心思也悄然起了变化,转头望了郭致远一眼,倒是觉得这家伙不像刚才看着那么面目可憎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新姑爷

郭致远一看楚弘纲的表情就知道有门了,赶紧趁热打铁道:“岳父大人,相信你也希望婉儿幸福吧,小婿与婉儿情投意合,婉儿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婉儿的性格相信岳父大人比谁都清楚,若是岳父大人非要把婉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以婉儿的性格必定是宁死不从,相信岳父大人一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楚弘纲心也有些软了,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既是冤孽,老夫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口招招手叫了一个家人过来吩咐道:“去把小姐叫来……”

不一会儿楚婉儿就在丫鬟的陪伴下来了,楚婉儿比之前清减了不少,本来圆嘟嘟的俏脸都有点削尖了,眼睛也有些浮肿,想来这几天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时时处在煎熬之中,郭致远瞧着很是心疼,楚婉儿看到郭致远也很是激动,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郭致远了,因为这一次楚弘纲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她连绝食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楚弘纲都没有心软,为了防止她再次离家出走,还把她的心腹丫鬟兰儿都给调开了,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胖丫鬟看着她,门外也二十四小时有家丁守卫,不给她的丝毫逃走的机会。

再次见到郭致远,楚婉儿恍然隔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感情,如乳燕投林般扑到郭致远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郭致远见到她这副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香肩,软语相劝道:“婉儿,别哭,没事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一旁的楚弘纲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也知道自己要坚持棒打鸳鸯的话那就真是把女儿往死里逼了,不过他心里虽然已经松动,但脸色却仍然很不好看,冷哼一声道:“郭致远,女大不中留,终究是别人家的,不过这婚姻乃人生大事,我楚家也非寻常人家,你要娶我女儿可不能过于草率了,趁现在肚子还没显出来,你赶紧找人操办吧,省得到时候大着肚子过门惹人笑话!……”

还在哭泣地楚婉儿猛地一抬头,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怎么听父亲的口气竟然像是已经同意了她和郭致远的婚事!郭致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至于楚弘纲后面那“大着肚子”的话在还未经历男女之事的楚婉儿听来自然是一头雾水,被神经大条的她直接给忽略了。

郭致远俏皮地朝楚婉儿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别说话,转身朝楚弘纲拱手行礼道:“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绝对会为婉儿办一个全京城最风光的婚礼,一切用度都由小婿负责,绝不会辱没了婉儿的……”

楚弘纲见郭致远这么会来事,脸色又好看了一点,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皱了皱眉头道:“令尊远在甘肃,路途遥远,要赶来只怕是来不及了,大婚之时如果你那边连个长辈都没有也说不过去啊……”

郭致远连忙道:“这个好办,小婿明日就去见沈阁老,请他老人家帮我主持婚礼,沈阁老与我父亲相交莫逆,也可以代表我父亲的……”

楚弘纲一听眼睛就亮了,沈鲤向来清高,很少出席这种婚嫁的场面,若是沈理愿意当郭致远那边的主婚人,他自然是大大的脸上有光了,这心态一变,楚弘纲见觉得看郭致远越看越顺眼了,尤其郭致远身上那股子机灵劲更是让他有种捡到宝的感觉,心情也大好了起来,看了憔悴的楚婉儿一眼,父爱也涌上来,有些心疼地道:“婉儿,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现在爹什么都依了你,你该开心了吧,快去找你娘,让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别把身子骨饿坏了!……”

楚婉儿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欢喜得都要跳出来了,紧紧地抓住郭致远的胳膊,生怕这一切不是真的,下一刻郭致远就会从她面前消失,郭致远还准备和楚弘纲谈一谈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楚婉儿在场的话反而不太好,便轻轻拍了拍楚婉儿的手背柔声道:“婉儿,听你爹的,先去吃点东西,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等我来娶你!……”

楚婉儿对郭致远翻了一个白眼,娇嗔道:“我才不要白白胖胖的呢!……”说着就有些害羞地欢跳着跑远了。

楚弘纲看着女儿又恢复了往日古灵精怪的模样也很是欣慰,对愣在一旁的仆人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新姑爷上茶!……”

郭致远待遇一下子上来了,仆人赶紧手忙脚乱去泡茶,郭致远暗暗好笑,从袖子里掏出聘礼的礼单对楚弘纲双手递了过去,赔笑道:“岳父大人,这是小婿准备的聘礼礼单,请岳父大人过目,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小婿立刻安排人去置办……”

如今郭致远也算是土豪了,真正不差钱的主,这聘礼礼单着实丰厚,让楚弘纲这个顺天府尹看着都有些暗暗咂舌,不过他能当上顺天府尹,自然是很有城府的,故作矜持地翻了翻礼单便随手放到了一边,摇了摇头道:“这些都好说,就是萧家那边只怕有些麻烦,退亲等于打了萧家的脸,萧尚书那里不好交待啊……”

这一点郭致远早有对策,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道:“这个好办,小婿此次平叛有功,朝议之时小婿便请求圣上赐婚,圣上钦点的婚事,谅那萧大亨也不敢说什么吧……”

楚弘纲听说郭致远居然能请动万历皇帝赐婚自是喜出望外,便主动问起郭致**叛有功是怎么回事,郭致远正发愁怎么把话题往主题上引,赶紧自己在福建平叛的经过及自己准备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说了,楚弘纲一听顿时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指着郭致远颤声道:“你…你简直胡闹!在东蕃开府建衙?这…这如何可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忽悠成功

郭致远早猜到楚弘纲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嘛,不瞒岳父大人,小婿已经见过圣上了,圣上也很赞同此事呢……”

楚弘纲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说服万历皇帝的,不过他不愧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鸟,马上明白事情的关键点不在这里,连连摇头道:“即便圣上有意,此事也难成,圣上也不能不顾朝中大臣的想法一意孤行,老夫敢断定,你一提出此事必定会遭到朝臣的一致反对!……”

郭致远却依然自信满满地看着楚弘纲道:“一致反对倒不一定吧……”

楚弘纲那是什么人啊,京城是天子脚下,没几把刷子的人绝对没办法坐稳顺天府尹的位置,马上明白郭致远打的什么主意,瞪了郭致远一眼,厉声道:“你休想老夫会帮你说话!老夫可不会陪你发疯,你这是要与满朝为敌!你不可能有一点胜算!老夫现在已经怀疑把婉儿嫁给你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了!……”

郭致远对楚弘纲的一切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不慌不忙地慢悠悠地道:“那如果再加上太子和沈阁老呢?!……”

“太子?!”楚弘纲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了,沈鲤会支持郭致远他不奇怪,但是郭致远居然能说动太子出面支持他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因为太子一向在朝议的时候沉默寡言,从不对任何问题明确表态。

连太子和沈鲤都答应支持郭致远,楚弘纲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必须认真考虑一下自己应该在这件事上所持的立场,以及由此引发的得失和一系列反应,沉思了良久,他还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老夫还是不宜就此事表态,老夫若是表态,朝中同僚还会以为老夫是为了逢迎太子和沈阁老呢,摇摆不定乃是官场大忌,必为同僚所不齿……”

郭致远当然知道楚弘纲在顾虑什么,楚弘纲是福王党,而福王和太子是竞争关系,要是楚弘纲和太子持同一立场,朝臣们肯定会觉得楚弘纲是个两面派,任何时代这种行为都是被唾弃的,更何况楚弘纲身为顺天府尹,位置非常敏感,一旦被朝臣们孤立起来的话,他这个顺天府尹就当不下去了!

知道楚弘纲在顾虑什么,郭致远就好应对了,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妖书案后,国本之争便算是尘埃落定了,您觉得福王还有机会吗?太子乃是未来的国君,太子登基之后岳父大人又该如何自处呢?小婿倒是觉得这对岳父大人是个机会,可以示好于太子,这样即便将来太子登基,岳父大人也可以自保无虞……”

楚弘纲其实也知道福王争夺皇位的机会不大了,包括很多福王党人其实都有些动摇,只是站队这种事情却是身不由己的,一旦你选择了站队再要想换队伍那就难了,所以他有些尴尬地苦笑道:“话是如此说,可是这改弦易辙之事终究是有些太过……人言可畏,老夫可不想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郭致远知道楚弘纲其实已经心动了,只要打消楚弘纲最后的顾虑这事就算成了,便呵呵笑道:“岳父大人莫非忘了圣上吗?既然圣上有意在东蕃开府建衙,那岳父大人便不算是逢迎太子,而是为圣上分忧啊!而且岳父大人既然已经决定把婉儿许配给小婿,那么岳父大人支持小婿也是理所当然,又如何算是背信弃义呢?!……”

楚弘纲一听眼睛就亮了,对啊!不管跟谁站队都没有跟万历皇帝站队稳妥啊!不过郭致远这家伙表现得太机灵了,让他有些不踏实,有些犹疑地望着他道:“圣上果真有意在东蕃开府建衙?你可别诓我?……”

郭致远一听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哈哈大笑道:“岳父大人,小婿诓谁也不能诓您啊,小婿若是连您都诓,婉儿岂会放过我!……”

楚弘纲其实也知道从他同意将楚婉儿嫁给郭致远起就无法撇清和郭致远的关系了,这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郭致远这家伙该不会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吧,怎么好像自己这个岳父倒被他这个毛脚女婿给牵着鼻子走似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把宝押在郭致远身上了,想了想咬了咬牙道:“好,老夫再联系几个知交好友,朝议之时一起发声,不过沈相多半会要极力反对的,能不能成却只能靠你自己了……”

从楚府出来,郭致远也情不自禁地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忽悠成功了!这次不仅成功定下了和楚婉儿的婚事,也获得了楚弘纲的全力支持,只要朝议之时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基本就成定局了!

接下来几天郭致远就可以放心地筹备和楚婉儿的婚事了,礼部的人很快也来找郭致远了,自“三大征”以后万历朝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像样的大胜仗了,至于进京献俘这样彰显大明国威的仪式更是很久没有搞过了,所以万历皇帝对此事还挺重视,专门交待礼部要办得隆重一点。

万历皇帝亲自交办的事情,礼部自然也不敢怠慢,专门派了一个礼部侍郎来和郭致远对接,郭正域曾经担任过礼部侍郎,还差点当了礼部尚书,所以那礼部侍郎对郭致远还算是客气,一口一个贤侄叫着,详细地向他交待了献俘仪式的细节和注意事项。

似乎任何时代都不缺形式主义这种东西,所以献俘仪式当天郭致远就不能再住在京城,而是要先出城,然后再从宣武门重新进城,因为万历皇帝的高度重视,还专门指令首辅沈一贯带着文武百官到宣武门门外去迎接。

对此沈一贯自然是极度不忿的,他堂堂的首辅居然要去迎接一个正六品的芝麻官,这让他情何以堪,但是万历皇帝的旨意他也不敢不遵从,黑着脸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宣武门等着郭致远的队伍进城。

别说沈一贯,其他的朝中大臣同样也是一肚子不舒服,如果是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他们来迎一迎也就罢了,郭致远这样一个官职低微的无名小卒居然也要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地来迎接,心里能舒服才怪呢!

第二百九十章 献俘仪式

更可气的是郭致远实在太年轻了,在场的这些朝中大臣有不少都是白胡子老头了,最年轻的也都年过中年,让他们一起在这里等一个毛头小子,肯定是一肚子火,尤其其中还有一批勋贵武将,这些勋贵武将来头都吓死人,都是当年跟着朱元璋一起打天下那帮功臣如汤和、徐达等人的后人,这些人都是有世袭爵位的,很多还和皇家攀了亲戚,地位就更加尊崇了,不少都顶着大将军的头衔,不过这帮勋贵武将早已没有了当年先祖的武勇,指望他们带兵打仗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但是脾气却是一点他们的祖宗小。

这不,此时他们在宣武门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郭致远的队伍来立刻不耐烦地嚷了起来,第一个说话的是后军都督府都都督徐希,徐希乃是徐达第四子定国公徐增寿的后裔,到他这一代算是第八代了,其爷爷是徐文壁,万历年间一直领后军都督府,十一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三十年卒,徐希袭其爵。

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徐希自然有骄傲的资本,恼怒地嚷嚷道:“这个郭致远好大的架子,居然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圣上这旨意也下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让我们这么多朝廷重臣来迎接一个六品的芝麻小官,这不荒唐吗?!……”

徐增寿是明成祖朱棣的妻弟,论起来徐希还是万历皇帝的长辈,所以他才有这样的资本,连万历皇帝的旨意也敢质疑。一旁的沈一贯一听暗喜不已,他不好质疑万历皇帝的旨意,正好挑动这帮来头够硬的勋贵武将闹将起来,他躲在后面看笑话,瞟了一眼怒气不平的徐希道:“只怕圣上也是受了蒙蔽,福建巡抚徐学聚上折说这郭致远以一己之力剿灭了两万叛军,老夫不懂兵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郭致远不过一六品通判,麾下无一兵一卒,是如何剿灭两万叛军的呢?莫非他真有三头六臂不成?徐国公家学渊源,深通兵法,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徐希一听眼睛就亮了,立刻用力一拍巴掌道:“此事必有蹊跷!这郭致远必定是杀良冒功!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公定要禀报圣上,治他个欺君之罪,将他抄家灭族!……”

给徐希这么一挑动,其他的勋贵武将也都嚷嚷起来,他们都是名将后裔,自然一个个都以名将自居,纷纷嚷道:“这郭致远真是胆大包天,我等先祖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什么样的战没打过?这郭致远敢当着我们的面撒下这弥天大谎,当真是自寻死路!……”

这时一旁的沈鲤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大声道:“老夫不信郭致远会做出杀良冒功之事!郭致远又不傻,不知道欺君是要杀头的吗?再说你们以为圣上是如此好蒙骗的吗?若非属实,圣上又岂会让礼部操办这献俘仪式,向天下宣示我大明国威?……”

沈鲤这么一说,勋贵武将们倒是不敢再嚷嚷了,再嚷嚷就等于是质疑万历皇帝的智商了,但是文臣们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明朝的言官都以敢于直指皇帝的错误为荣,给事中钱梦皋向来是给沈一贯当急先锋的,闻言立刻阴阳怪气道:“郭致远乃郭正域之子,沈阁老与郭正域相交莫逆,自然向着他说话,殊不知利令智昏,那郭致远为了升官胆大包天撒下弥天大谎也并非没有可能……”

沈鲤对钱梦皋这个狗腿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立刻怒斥反驳道:“谁不知老夫从不徇私!钱大人非要将老夫与郭正域的私交扯进来,究竟是何居心?!……”

朝中敬重沈鲤为人的大臣也都站出来声援,而浙党这边的大臣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站出来加入论战,一时间变成了浙党大臣与支持沈鲤的朝臣开撕现场,浙党成员人多势众,自然占了优势,把沈鲤等人的正义直言给淹没了!

站在人群中一直没说话的楚弘纲暗暗有些心焦,这朝议还没开始呢,朝臣的撕逼大战就开始了,沈一贯的浙党明显占了优势,那朝议之时自己到底要不要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呢?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郭致远的五十名亲卫穿着明亮的铠甲迈着整齐的正步走了过来,动作整齐如一,铠甲摩擦的的“咔咔”声与亲卫们马靴用力踏在地面的踏步声规则的律动像是奏响了一曲雄壮的军歌,加上亲卫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肃杀之气,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虽然郭致远只带了五十名亲卫,但这五十名亲卫却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身上的肃杀之气有如实质,给人的感觉有如千军万马迎面而来,连心脏的跳动也不自觉地被亲卫们踏步的节奏给带动,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也在随着亲卫们的踏步微微颤动!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场的这些文臣武将虽然大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支不足百人的队伍绝对称得上精锐之师,而且是精锐中精锐!所以本来还在争论不休的朝臣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这支精锐之师!

别说朝臣们,就连远处被隔离在道路两旁外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这支精锐之师给吸引住了,纷纷交头接耳道:“这是哪位将军的部队啊?我大明有此精锐之师,何愁天下不太平啊?……”

“你看他们的动作整齐得一个人似的,比京城的禁卫军强多了,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啊!……”

“你没见过吧,你爹我见过,当年戚帅进京带的戚家军就是这模样,肯定是戚家军!……”

…………

郭致远此时也是一身盔甲骑在一头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也很是高兴,能够和戚家军相提并论无疑是对他的部队的最高评价,为了这个献俘仪式他也是做了大量准备的,把后世国庆阅兵的套路全用上了,振臂一挥大喝道:“保家卫国,兴我大明!”

第二百九十一章 献俘仪式(二)

这都是事先演练过的,亲卫们立刻跟着齐声大喊:“保家卫国,兴我大明!”,一时间声震云霄,朝臣们和百姓们都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令他们更吃惊的还在后头,郭致远居然又领着亲卫们唱起歌来了,“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郭致远选的都是现代最有感染力最能鼓舞士气的军歌稍微改了一些词,平时让团练乡兵和自新军训练的时候就唱这些军歌,效果相当好,所以郭致远才想着在献俘仪式上来这么一出,果然这整齐的军歌一唱,周围的老百姓的热情都调动起来,一个个热血沸腾,朝郭致远他们直竖大拇指,大声叫起好来!

朝中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这样别开生面的献俘仪式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郭致远搞出的这个别开生面的献俘仪式确实让他们眼前一亮,搞献俘仪式就是要增加老百姓对朝廷的认同感,从而巩固国家的统治,而现场老百姓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这一次的献俘仪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现场最激动的要属沈鲤了,他抚着下颌的长须连连点头道:“军心可用啊!有此精锐之师,何愁敌寇不平!……”,刚才还是怒骂郭致远的勋贵武将们也都沉默了,他们虽然没有了先祖们打战的本事,但是耳濡目染之下,眼力还是有的,要是郭致远手下全是这样的精锐士兵,那么剿灭两万叛军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一贯一直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郭致远寒光闪动,从外表上郭致远和两年前他见郭致远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他没想到郭致远能够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手下居然有了这样的精锐之师,如果让他完全成长起来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这时郭致远的队伍已经离朝臣们迎接的队伍很近了,郭致远也不好在一群朝中大佬面前仍然骑在高头大马上,那样就太招仇恨了,连忙大喝:“立正!”,亲卫们立刻用力一顿足停了下来,郭致远潇洒地一跃下马,小步跑到朝臣们面前,拱手行礼道:“郭致远奉旨押解叛军首领赵秉鉴进京,有劳沈相和诸位大人等候,现已将叛军首领赵秉鉴带到,请沈相和诸位大人示下……”

朝臣们本来对郭致远一肚子怨气,见郭致远这么会来事脸色也好看多了,沈一贯眼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之前的郭致远给他的感觉是锋芒毕露,现在的郭致远却懂得低调做人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变化却让沈一贯在心中把郭致远的威胁等级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当然以沈一贯的城府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郭致远难堪,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立刻有锦衣卫上前接管了关押赵秉鉴的囚车,沈一贯瞟了郭致远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郭大人,真是了不得,以一己之力剿灭两万叛军,真是不可思议啊!……”

郭致远嘿嘿一笑道:“沈相过奖了,下官能剿灭叛军全靠圣上的龙威和朝廷大义,才能说服刘若思将军弃暗投明,临阵倒戈……”

沈一贯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郭致远早有准备,要想在平叛这件事上找郭致远岔子估计机会不大了,好在自己还有杀手锏,等着朝议的时候再让郭致远好看吧!便微微一笑道:“圣上还在等着老夫回去复命呢,郭大人还要跨马游街,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荣光吧,老夫在朝堂之上等着你!……”

说完沈一贯就带着朝臣们离开了,按照礼部安排的程序郭致远还要跨马游街,这跨马游街就有点像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也要走这么个过场,游街让百姓们瞻仰,按说这也算是郭致远的高光时刻,被这么多老百姓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特别里头还有不少怀春的大姑娘,谁不得有点飘飘然呢,就连郭致远手下的那些亲卫都一个个昂首挺胸,正步迈得那叫一个豪迈,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郭致远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朝议才是重头戏,看沈一贯那语气也是卯足了劲在那里等着呢,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过这一关呢?

此时万历皇帝正端坐在龙椅上,陈矩拿着拂尘侍立一旁,一个小太监跪在下方正讲着郭致远在献俘仪式上的表现,听说郭致远居然带着手下在献俘仪式上唱歌赢得了老百姓的欢呼,万历皇帝嘴角微微一翘,眯着眼睛道:“这个郭致远总喜欢搞这些稀奇古怪的花样,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陈矩作为万历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自然最会察言观色,看出万历皇帝心情不错,加上他对郭致远印象也不错,自然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帮郭致远说几句好话,微微欠身道:“当日那郭致远为救父穿宫面圣,连老奴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还是圣上慧眼识才,赐了他官身,他才能有今日之成就……”

万历皇帝眯着眼睛没有马上接话,想了想问道:“厂臣,朕让你查福建叛乱一事,可有结果?……”

提到正事,陈矩连忙收起笑容,从怀中拿出一封密折,双手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这是东厂在福建的眼线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万历皇帝接过密报仔细看了看,合上了密报,闭着眼睛沉思良久,突然缓缓道:“平叛一事郭致远倒是没有说谎,不过朕总觉得不踏实,这小子太能折腾了,他去福建才多久啊,这才不到两年时间,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简直比那传说的孙猴子还能折腾啊,此人究竟是治世之良臣还是乱臣贼子,朕也有些看不透啊!……”

陈矩就有些不好接话了,君心难测啊,尤其是这种涉及人事的问题,他不好参与意见,否则将来郭致远出了问题,他也要被连累,他只是对郭致远略有好感,犯不着为了郭致远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是万历皇帝既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就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作为万历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他又不能不说话。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朝议(一)

陈矩在明朝的太监头子中算是难得的好人了,不仅万历皇帝宠信他,朝臣们对他也颇为敬重,一生羽翼忠良,做了不少好事,他死之后文武百官都去吊唁,自发穿孝服为他送葬的人多到堵塞道路,他知道自己的话很可能关系到郭致远的性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躬身答话道:“连圣上都看不透的人,老奴就更看不透了,不过那传说中的孙猴子再神通广大,终究是逃不脱佛祖的手掌心,最后只能皈依佛祖,成了斗战胜佛,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不得不说陈矩这番回答实在是太妙了,不仅撇清了自己的责任,还不着痕迹地拍了万历皇帝一记马屁,同时也顺手帮了郭致远一把,万历皇帝对陈矩的这记不着痕迹的马屁也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道:“不错,郭致远再能折腾,终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他若能尽心为朕办事,朕自不会亏待他,他若果有不臣之心,朕要收拾他也易如反掌!……”

万历皇帝能够成为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对于驭下之道还是颇有心得的,也非常自信,连号称大明第一首辅的张居正都被他算计得死死的,他早有动张居正之心,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把张居正的价值榨干了,才动手收拾张居正,郭致远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张居正吧,想到这里万历皇帝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彻底打消了,挥挥手道:“厂臣,你去宣朝臣们上殿吧,朕要在太和殿议事……”

现在很多人认为太和殿平时是用来上朝的,其实不是,太和殿其实是用来举行各种典礼的场所,如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等,实际使用次数很少,而上朝一般是在乾清门,称御门听政,万历皇帝很少上朝,但遇到比较紧急和重大的事情,他也会在乾清宫召见大臣,所以这会儿朝臣们都在乾清门候着呢,结果陈矩来传旨意却是让他们去太和殿议事,朝臣们都有些吃惊,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大多数朝臣们也没多想,万历皇帝二十几年不上朝,他们要得见龙颜也不容易呢,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地赶往太和殿了,朝臣们刚走不久,郭致远也结束了跨马游街来到了宫门外,不过他可没资格立刻去太和殿,今日能到太和殿参加朝议的都是正三品以上大员或者言官,他一个六品芝麻官是不够格参与朝议的,只能在宫门外候着,等着万历皇帝传召。

这种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滋味可不好受,宫门外不能随意走动,郭致远只能直直地站着,心里七上八下,他虽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但这朝堂之事千变万化,他没有做决定的权力,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朝臣们到了太和殿,万历皇帝自然还没有来,朝臣们按排位站立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讨论着万历皇帝今日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地选择在太和殿议事,这时陈矩高喊一声:“万岁驾到!”,朝臣们赶紧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万历皇帝在龙椅上坐了,威严地扫视了下方跪倒一地的朝臣们一眼,才慢悠悠地道:“众爱卿平身!”,朝臣们谢恩后纷纷站了起来,万历皇帝继续道:“福建发生叛乱,漳州府通判郭致**叛有功,朕心甚慰,有功当赏,朕已着礼部为郭致远论功行赏,不知可有结果……”

礼部尚书正要上前答话,钱梦皋对郭致远恨之入骨,自然看不得郭致远好,抢先站出来道:“启奏圣上,微臣觉得郭致**叛一事颇有蹊跷,那郭致远不过一漳州府通判,麾下并无兵马,如何能在如此短时间剿灭两万叛军呢?朝廷当先查明此事再论功行赏不迟……”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头,他都下旨为郭致远举办献俘仪式了,钱梦皋还在质疑郭致远的功劳是否属实,这不是质疑他这个皇帝的智商吗?不过钱梦皋是言官,是有风闻奏事的特权的,他也不好斥责,便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陈矩道:“厂臣,福建叛乱一事,东厂可有奏报?……”

陈矩连忙道:“确有奏报,贼人赵秉鉴自称大宋后裔,聚集匪众两万余人,犯上作乱,因事发突然,福建各路衙门皆不及反应,叛军连下漳州府七座县城,幸得漳州府通判郭致远招募乡勇团练以抗之,并说动叛军头领原水师把总刘若思弃暗投明,临阵倒戈,大败叛军于水寨大山,又得浯屿钦依把总沈有容相助,追击叛军余部至东蕃,将叛军余部剿灭,生擒叛军首领赵秉鉴……”

钱梦皋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是言官,可以风闻奏事,却绝不敢置疑东厂的密报有假,东厂可是比锦衣卫更加恐怖的存在,置疑东厂那不是找死吗?而且万历皇帝既然让陈矩把郭致**叛的经过说出来就是堵众人的嘴,说明自己的质疑让万历皇帝感到不悦了,钱梦皋暗暗后悔不该出这个头,连忙惶恐道:“圣上圣明,明察秋毫,是微臣孟浪了……”

万历皇帝虽然有些不悦,但他也需要钱梦皋这样的言官,就好比大户人家总喜欢在家里养狗一样,所以倒也没有斥责钱梦皋,摆摆手道:“退下吧!……”

站在最前方的沈一贯却突然站出来拿出一封奏折道:“启奏圣上,郭致**叛属实,但其究竟是忠心为国,还是居心叵测,老臣觉得还有待商榷,老臣这里有福建巡抚徐学聚和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的联名密折,弹劾郭致远不遵上司号令,肆意妄为,勾结武将,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万历皇帝早已看过徐学聚和沈一中的联名密折,所以倒没觉得太惊愕,站在沈一贯旁边的沈鲤却不知道有这封密折存在,愣了一下,不过他相信郭致远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站出来质疑道:“老夫在内阁为何未看到有此奏折?徐学聚和沈一中弹劾郭致远有不臣之心,可有实据?……”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朝议(二)

沈一贯早知道沈鲤会和他针锋相对,慢悠悠地道:“兹事体大,且朝中谁不知道沈阁老和那郭致远的父亲郭正域相交莫逆,对那郭致远很是照拂,徐学聚和沈一中他们有所顾虑,以密折上奏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实据嘛?郭致远已经剿灭了叛军余部,徐学聚命令他撤军,他却抗令不从仍占据东蕃不肯撤军,还私吞了所有缴获的财物和俘虏,不是有不臣之心是什么?……”

沈鲤一听就怒了,怒斥道:“荒唐!谁不知老夫从不徇私,若是郭致远果有不臣之心,老夫第一个不饶他!可你方才所说纯属捕风捉影,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以此便说郭致远有不臣之心,岂非让有功之臣寒心!徐学聚和沈一中平叛不利,隐瞒不报,却反诬陷有功之臣,分明是嫉贤妒能!……”

沈一贯和沈鲤是老对头了,不慌不忙地道:“沈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不错,但关键郭致远他不是武将啊,刚才献俘仪式上在场的各位文武大臣可都看到了,郭致远带的可绝不是什么乡勇团练,而是虎狼之师!他一个六品文臣,手下却养着如此多的精锐之兵,他究竟是何居心啊?!……”

沈鲤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的确是一个不好解释的问题,郭致远手下那些亲卫一看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之兵,绝不可能是临时招募的团练乡勇,这说明郭致远早有野心,沈鲤本不以能言善辩见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而在场的这些文武大臣本就对郭致远有怨气,给沈一贯这么一提醒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站出来附和,指证郭致远手下有如此多的精锐士兵,的确非常可疑。

就连万历皇帝也皱了皱眉头,郭致远之前见他的时候说的可都是临时招募的团练乡勇,看来自己也给那小子糊弄了,陈矩是最了解万历皇帝的,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要糟,连忙小声提醒道:“圣上,那郭致远此时就在宫门外候着,不如宣他上殿让他自己解释吧?……”

万历皇帝也不想这么快下结论,毕竟他还惦记着郭致远许诺每年向朝廷奉献的那十万两税银呢,就点了点头,陈矩拂尘一摆高声唱喝道:“宣郭致远上殿!……”

郭致远一进太和殿,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盯得郭致远直发毛,这情况似乎跟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啊,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跪下给万历皇帝行礼,万历皇帝瞟了他一眼,摆摆手道:“行了,平身吧,方才福建巡抚徐学聚和和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联名弹劾你不遵上司号令,肆意妄为,勾结武将,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你做何解释啊?!……”

郭致远一听就愣住了,心说这事我不是和你解释过,已经翻篇了吗?不过他知道万历皇帝绝不会无故旧事重提,再联想一下刚才他进来时朝臣们的反应,他就知道事情一定起了新的变化,脑筋急转,瞬间有了应对方案,站起朗声道:“正好微臣也要弹劾福建巡抚徐学聚大人和和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大人,此次福建叛乱,徐大人和沈大人知情不报,处置不利,导致百姓生灵涂炭,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这下轮到万历皇帝和朝臣们发愣了,这郭致远也太鸡贼了吧,人家弹劾他,他马上又弹劾人家,这就变成一本乱账了啊,沈一贯不愧是官场老狐狸,反应最快,冷哼一声道:“郭致远,一事归一事,咱们还是先说说你的事,你一六品文臣,手下豢养如此多的精锐之兵,究竟是何居心啊?……”

郭致远早知道这事肯定是沈一贯在里面使坏,现在总算明白症结出在哪里了,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事啊,这些精兵不是下官的,是下官向沈有容将军借的,此次下官能够成功剿灭叛军也多亏沈有容将军出兵相助……”

“沈有容?就是那个喜欢动不动就撂担子的浯屿钦依把总?”沈一贯想不到郭致远突然又推出个沈有容来,一下子把他的节奏打乱了。

郭致远冷笑道:“原来沈相也知道沈有容将军啊?那沈相知道沈有容将军为什么要撂担子吗?沈有容将军当年在辽东、在蓟镇屡立奇功,却因同僚诬陷、上司妒忌不但未能得到升迁,反遭申斥,这才心灰意冷辞官而去,后福建沿海倭寇肆虐,沈有容将军临危受命,未费朝廷一钱一粮建海坛、浯屿水寨,万历三十年,倭寇占东蕃,残害我福建商民及东蕃土著,沈有容将军冒台风之险,前往东蕃,全歼倭寇,收复东蕃,斩首数百级,却反被诬杀良冒功,不但未获封赏,险遭贬斥,幸得时任福建巡抚朱运昌周旋,才得以保全……”

郭致远越说越激动,提高声调道:“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人欲与我大明互市,圣上不允,荷兰人遂占我澎湖马公岛,沈有容将军孤身前往,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荷兰人退兵,立下奇功,却因税监高阻扰未能表功,仅获赏金六两!沈有容将军戎马一生,立功无数,福建百姓莫不知其威名,却至今仍仅为一钦依把总,岂不让有功之臣寒心?莫说他,便是下官遭此不平之待遇,下官也要辞官了!……”

沈有容声名极大却一直升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在场的文武大臣都是心知肚明的,像沈有容这种不会巴结上司性格又比较倨傲的人能升迁才怪呢?只是这种官场潜规则谁都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现在却被郭致远给揭了个底朝天,让在场的文武大臣都微微有些脸红。

而郭致远聪明的地方就是他如果直接为自己分辩,多少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很难让人信服,现在他看似在说沈有容,其实却是在说自己,他平叛有功却反被弹劾,和沈有容的遭遇极其相似,郭致远这么一说,在场的这些文武大臣但凡还要点脸面的话,都不好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攻击郭致远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朝议(三)

更重要的是郭致远这么一说,必然也会让万历皇帝有所触动,从而让万历皇帝心中的天平向自己这边倾斜,这样效果远比他直接向万历皇帝表忠心好得多。万历皇帝是听过沈有容的,不过他对沈有容的印象都是来自臣子们,认为沈有容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武将,自然就没有了重用沈有容的心思,现在听郭致远这么一通慷慨激昂地控诉也有些动容了,用力一拍龙椅的椅背转头对身后的陈矩道:“还有此事?厂臣,给朕查!若是果真是有人嫉贤妒能,诬陷有功之臣,让朝廷错失将才,朕定不轻饶!……”

朝臣们一听都面面相觑,这要真要按万历皇帝说的查下去的那牵扯面就大了,沈一贯作为首辅这个时候就不得不站出来了,干咳一声道:“圣上,郭大人到福建任职好像还不到两年吧?为何对沈有容的过往如此清楚?他方才所言只怕也多是道听途说,未必属实,老臣自会让吏部核查,若是属实,再对沈有容重新论功行赏不迟,且老臣觉得为臣者当谨言慎行虚化若谷,若是稍遇不公,便对朝廷和上司心存怨尤,以辞官相要挟,此等人如何能够重用?!……”

不得不说沈一贯确实厉害,轻而易举地就把郭致远的杀招给化解了,还反过来给郭致远挖了一个大坑,郭致远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认怂,马上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难道沈相你不觉得这已不仅仅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朝廷的选材体制出了问题吗?今年好像正好是京察之年吧,沈相觉得现在的京察还能够起到为国选材的作用吗?考察官员不看其功绩,反而抓住一些捕风捉影的问题不放,这样能够为朝廷选出真正的人才吗?……”

郭致远确实是豁出去了,直指朝廷的弊病,此时乙巳京察还没开始,沈一贯的浙党和东林党正为争夺京察的主导权闹得不可开交,郭致远直接把这个敏感问题给捅开了,让沈一贯和在场的浙党和东林党大臣脸色都很不好看。

万历皇帝近来也被浙党和东林党争夺京察主导权的事情搞得有些头疼,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主动和起了稀泥,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两位爱卿所言都有道理,朕相信郭爱卿没有不臣之心……”

沈一贯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郭致远,不依不饶地道:“但是郭大人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何不遵上司命令,坚持不肯从东蕃撤兵呢?……”

郭致远等的就是沈一贯这句话,要不然他怎么把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事提出来呢,马上接话道:“微臣正要启奏圣上,东蕃历来属于我大明领土,但朝廷一直没有把东蕃真正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导致东蕃一直被倭寇和海盗占据,威胁我福建沿海安全,福建沿海商民深受其害,而且微臣觉得东蕃实乃一宝岛,其价值还未被开发出来,所以微臣奏请圣上恩准在东蕃开府建衙!……”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朝臣们先是愣了一下,都笑了起来,这郭致远怕是得了失心疯吧?怎么会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沈一贯本来还担心郭致远会出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幺蛾子,现在郭致远把真实目的说出来他就彻底放心了,哈哈一笑道:“郭致远,你知道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府建衙需要多少银子吗?更何况是东蕃这样的荒岛!……”

郭致远暗笑不已,沈一贯同志怎么老喜欢当活雷锋啊,简直就好比说相声的捧哏,让郭致远接话接得那叫一个舒服,立刻朗声道:“下官在东蕃开府建衙不需费朝廷一钱一粮,而且下官保证每年向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且可逐年递增一成,十年之后每年可为朝廷奉献税银二十万两!……”

朝臣们一听都炸了,这怎么可能?!十万两白银,这可是几乎相当于一个省一年的税银啊!郭致远凭什么敢夸这样的海口?!

沈一贯也被郭致远这不按常理的招数给搞懵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郭致远能有什么办法凭空变出这么多银子来,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出招了,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万历皇帝对朝臣们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见暂时没有人站出来明确反对,就慢悠悠地道:“朕这几日一直在为银子忧心啊,兵部欠饷高达上百万两,户部却拿不出银子来,要动用朕的内帑,可如果朕的内帑也用完了呢?若是能多几个像郭爱卿这样臣工为朕分忧,朕又何至于为银子发愁呢?既然郭爱卿可以不费朝廷一钱一粮在东蕃开府建衙,还能每年向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诸位爱卿就不妨议一议看是否可行……”

沈一贯一听顿时急了,万历皇帝虽然还没明确表态,但话语里偏向同意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急道:“圣上,万万不可!历朝历代从无在东蕃开府建衙之先例,说明东蕃毫无开发价值……”

说着又指着郭致远厉声怒斥道:“郭致远,你休想蒙蔽圣上,你想在东蕃开府建衙必有不良居心!……”

这回不用郭致远回怼了,沈鲤一直憋着劲在那里等着呢,立刻站了出来:“老夫就不明白了,在东蕃开府建衙不需费朝廷一钱一银,还能给朝廷奉献如此多的税银,更能拱卫福建沿海安全,让福建沿海商民不受倭寇侵扰,如此利国利民之事,沈相为何要反对呢?到底是谁有不良居心呢?……”

沈鲤一下场,争论顿时升级了,浙党成员们纷纷加入,沈鲤这边虽然也有些敬仰他为人的大臣站出来声援,但浙党成员人数占了绝对优势,大家可别以为浙党成员都是草包,其中不乏饱学之士,此时已经开始引经据典,论证在东蕃开府建衙的不可行性,开始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郭致远一点都不慌,他可是早有准备的,笑吟吟地望着站在前排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常洛,也不说话,他相信朱常洛一定站出来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朝议(四)

果然朱常洛看了一眼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突然越众而出,高声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东蕃既乃我大明领土,朝廷自当将其纳入我大明管辖之范围,更何况不需费朝廷一钱一粮,还能为朝廷贡献税银,充盈国库,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儿臣觉得非常可行!……”

朱常洛一说话,本来还在争论不休的朝臣们都吃惊地停下了争论,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朱常洛,就连一直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听着朝臣们争论的万历皇帝也吃惊地抬起了头,望着朱常洛,也不说话,眼中精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一贯虽然对朱常洛突然站出来支持郭致远感到吃惊,不过倒也没有多慌乱,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太子还只是一个摆设,手中没有任何的实权,根本没有和他这个首辅掰手腕的实力,便转头有些藐视地望了朱常洛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太子殿下,你向来少理国政,恐怕你连东蕃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吧?可千万别被人利用了啊?!……”

朱常洛气得浑身直颤,拳头都捏紧了,郭致远一见立刻跳了出来,对着沈一贯大声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心怀天下,岂会被人利用!沈相此言岂是为人臣者当说的?!……”

郭致远一句“国之储君”也触动了不少心向太子的朝臣的心,如杨时乔等之前一直保持中立没有加入论战的东林党人也纷纷站了出来,对沈一贯开始驳斥,朱常洛看到这么多朝臣支持他,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心中暗喜不已,看来自己这把算是赌对了,如果不是这么一试,他还真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朝中大臣向着他呢!

沈一贯也被支持太子的朝臣们的围攻搞得有点措手不及,他确实没想到太子会有这么多的支持者,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万历皇帝脸上阴晴不定,马上心里一动,干咳一声道:“诸位大人,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今日讨论的是在东番开府建衙是否可行的问题,老夫怎么觉得你们纯粹是为了支持太子殿下而支持呢?……”

不得不说沈一贯确实老辣,他这么一说,万历皇帝就皱起了眉头,支持太子的朝中大臣这么多也让他有些意外,同时也有点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甚至开始怀疑太子是不是暗中和朝臣们来往了。

郭致远见势不妙赶紧站出来大声道:“沈相,你错了!诸位大人支持太子是因为太子的意见对朝廷最有利,倒是沈相似乎一直针对下官,你该不会是纯粹因为看下官不顺眼而反对在东蕃开府建衙吧?……”

沈一贯被郭致远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怼得一滞,正要反驳,郭致远却不给他机会了,快速地转身面向万历皇帝拱手行礼道:“圣上,微臣觉得这样讨论下去可能永远不会有结果,反正刚才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诸位大人都把自己的理由充分地表达出来了,不如我们就让诸位大人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最后请圣上圣断!……”

万历皇帝也有点被朝臣们的争论吵得有点头大,一听就眉毛一扬,用手指点点了郭致远,呵呵笑道:“就你这小子鬼点子多,不过这法子倒也有趣,那就这样吧,诸位爱卿也不必争论了,就按郭爱卿的法子办……”

沈一贯还想反对,万历皇帝却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沈爱卿不必再说了,朕也有些乏了,就这么办吧!……”

沈一贯默想了一下,感觉即便是沈鲤加上方才支持太子的朝中大臣,浙党成员的人数应该还略占优势,自己未必没有胜算,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冒着触怒万历皇帝的风险再坚持,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万历皇帝见沈一贯都不反对了,就高兴地挥挥手道:“好,诸位爱卿支持在东蕃开府建衙的就举手吧!……”

沈鲤和方才支持太子的大臣们都坚定地举起了手,沈一贯默数着人数,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事情和他预计的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还是有胜算的,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他发现楚弘纲和几个与楚弘纲交好的朝中大臣也举起了手,楚弘纲不是福王党吗?他怎么会选择和太子持同一立场呢?!

就连万历皇帝都有些意外,不过他却没有看楚弘纲而是意味深长地瞟了郭致远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挥挥手道:“好,朕心中有数了,看人数好像不需要再让反对的诸位爱卿举手了吧?那就这么定了,朕准郭爱卿所奏,在东蕃……”

沈一贯终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连忙跪倒在地抢话道:“圣上,国事岂可如此儿戏,请圣上收回成命!……”说着又猛地一转头指着郭致远厉声怒斥道:“郭致远,老夫确实小看你了,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手段,居然能够说服太子还有如此多的朝中大臣支持你,老夫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有狼子野心!你占据东蕃是想自立为王!你敢说你没有野心吗?!……”

说完沈一贯又打起了苦情牌,用力地以头撞地痛哭流涕道:“圣上,老臣无能,愧为首辅,未能为圣上分忧,但老臣敢断言,若让郭致远这等有狼子野心之人占据东蕃,必成祸患!老臣请圣上立刻下旨将郭致远拿下问罪!若是圣上不准,老臣只有死谏,以身报社稷!……”

沈一贯确实是豁出去了,连死谏这样的狠招都使出来了,其他的浙党成员也都不甘落后,纷纷跪倒在地,都开始痛哭流涕地以头撞地要死谏,郭致远目瞪口呆地望着跪倒一地的浙党成员,心说特么的我和你们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你们犯得着这么拼吗?动不动就搞死谏!

万历皇帝见此情形也皱起了眉头,他最怕出现这种情况,群臣死谏,哪怕他是皇帝也没辙啊!而且方才沈一贯说的话也的确有些触动到他的神经,郭致远能够说服太子和这么多朝臣支持在东蕃开府建衙的确让万历皇帝也有些意外,如果郭致远真有狼子野心的话,让他在东蕃开府建衙那就是放虎归山,想控制他就不那么容易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东蕃特区

郭致远知道自己也得出绝招了,他的绝招当然就是“大笑神功”了,所以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场面就有点滑稽了,那边沈一贯和浙党成员们还在痛哭流涕着演苦情戏,他这哈哈一笑顿时把气氛给破坏了,引得朝臣们纷纷侧目,这可是朝议呢,敢在朝议中哈哈大笑,你这胆也太肥了吧!

万历皇帝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郭爱卿,你为何发笑啊?!”

郭致远连忙躬身道:“请圣上恕微臣失仪之罪,实在是方才沈相所言太可笑了,微臣不过是小小一六品文官,沈相居然把微臣说得有如洪水猛兽一般,未免也太看得起微臣了吧!而且沈相初时说了,东蕃不过一荒岛,毫无价值,方才又说微臣想占据东蕃以自立为王,难道微臣是得了失心疯不曾?居然会以为占据一荒岛便能对抗圣上的天威?……”

万历皇帝一听郭致远的解释神色也微微一动,想起之前和陈矩的对话,他又觉得沈一贯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了,郭致远能有多大能耐啊,就算让郭致远占据了东蕃,他作为天子,全天下都是他的,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郭致远?

郭致远一看万历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赶紧趁热打铁,转头对还在那里演苦情戏的沈一贯冷冷道:“沈相,你方才问我有没有野心,好,那我告诉你,我确实有野心!……”

他这么一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郭致远居然承认自己有野心?自己不会是听错了吧?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突然举起了手,做了一个起誓的动作,提高声调道:“我的野心就是要让我大明永远强盛,千秋万代传承下去,让我大明的子民再不受敌虏欺辱,能够幸福、富足、有尊严地活着!我对天起誓,所言句句属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沈相,你敢说你没有这样的野心吗?!……”

朝臣们望着郭致远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还能这样玩的吗?你这叫什么野心啊?你这是发宏愿啊!要说郭致远这一套在现代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就着实有些太出格了,不过倒是没有人质疑郭致远,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赌咒发誓许宏愿这种事还是非常重视的,没谁敢这么轻易地许宏愿。

当然也有吃郭致远这一套的,比如沈鲤,他就被郭致远许的宏愿激动得浑身直颤,大声道:“好!郭贤侄,老夫没有看错你!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老夫或许没有时间能等到看到你许的宏愿实现的那一天了,但老夫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万历皇帝其实也有点吃郭致远这一套,他是皇帝啊,当然喜欢听臣子表忠心说好话,听得多了他自然也信了,加上他自信自己能够驾驭郭致远,所以心中的疑虑尽去,哈哈一笑道:“有志不在年高,郭爱卿有此宏愿,朕心甚慰啊!……”

说着万历皇帝又转头对还愣着跪在地上的沈一贯和其他浙党成员摆摆手道:“诸位爱卿,都平身吧,朕意已决,你们就别让朕为难了,朕相信你们也和郭爱卿一样,对朕是一片忠心,希望大明能越来越强盛……”

沈一贯他们连死谏的绝招都使出来了也没有让万历皇帝改变心意,此时也只好借坡下驴了,总不能真的去死吧,而且沈一贯是首辅,即便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沈一贯要刁难郭致远也有的是机会,所以他也没再坚持反对下去,站了起来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万历皇帝向来懒散惯了,二十几年不上朝,今天的朝议拖了这么久,早就有些坐不住了,有些疲惫地拍了拍额头道:“那就拟旨吧,在东蕃设东蕃府,郭致**叛有功,升任东蕃知府,具体章程由各部议定吧!……”

陈矩最会察言观色,知道万历皇帝是准备结束朝议了,赶紧拂尘一摆高唱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郭致远可不想就这么放万历皇帝离开,他可以不要朝廷的银子,但是他得要政策啊,否则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把现在还是一穷二白的东蕃发展起来呢?连忙站出来大声道:“微臣有本启奏!……”

万历皇帝就有些不悦了,心说朕已经答应你在东蕃开府建衙了,你小子还要整什么幺蛾子啊?就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道:“你还有何事要启奏?……”

郭致远心中早已有了详细的计划,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微臣有一个想法,在东蕃开府建衙乃是前所未有之事,若是按寻常的章程,要将东蕃发展起来只怕耗时长久,微臣希望圣上能够将东蕃当成一个特区,给予一定的自主权,让东蕃能够更加快速地发展……”

“特区?!”万历皇帝一听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特区”的概念,万历皇帝自然听不懂,但是“自主权”这几个字就有点触动他的神经了,沈一贯一听眼睛却亮了,可算让他找到反击的机会了,立刻转身望着郭致远冷笑道:“郭致远,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特区?自主权?你分明是想自立为王!……”

郭致远却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道:“微臣敢向圣上立下军令状,保证东蕃府每年向奉献十万两税银就是因为微臣想到一条路子能让东蕃快速发展起来,如果能够证实微臣的路子是可行的,就可以在其他的地方推行,那样就可以为朝廷奉献更多税银……”

万历皇帝一听“更多的税银”这几个字顿时眼睛也亮了,这一个东蕃每年就能给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这要多几个东蕃,国库就不至于空虚了,想到这里,万历皇帝也来了兴趣,挥挥手道:“那你姑且说一说你这个‘特区’是怎么回事,你想要怎么个‘自主’法……”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个条件

郭致远等的就是万历皇帝这句话,连忙拱手道:“微臣请圣上答应微臣三个条件,一、准许微臣在全国各地招募移民前往建设东蕃,微臣保证所有招募之移民均由其自愿,其前往东蕃的费用及日后生计均由东蕃负责,绝不会给各地官府衙门添麻烦……”

万历皇帝一听眼睛就更亮了,这是好事啊,各地的流民那么多,官府还常常要为赈济流民发愁呢,不管吧,怕这些流民作乱,管吧,朝廷连兵饷都还欠着呢,哪来的银子管这些流民啊,郭致远这是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大包袱啊!立刻高兴地挥挥手道:“好,这第一条朕准了!……”

郭致远早知道这一条万历皇帝一定会同意,这些流民对于万历皇帝来说是包袱,对于郭致远来说却是财富,建设东蕃可是个大工程,需要大量的人力,更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有了这些移民,这个大难题就解决了,但是明朝的户籍管理制度是很严的,他如果私自招募的话肯定会被人弹劾,地方官府也肯定会百般刁难,如今有了万历皇帝的旨意,他就是奉旨移民,就没有谁敢给他设置障碍了。

这算是开局顺利了,也让郭致远越发有了底气,继续道:“微臣想请圣上恩准的第二条是:为保卫东番及福建沿海安全,在澎湖岛设澎湖水寨,由现浯屿钦依把总沈有容将军领兵,受东番府节制……”

万历皇帝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前徐学聚和沈一中弹劾郭致远勾结沈有容,有不臣之心,现在郭致远又举荐沈有容负责澎湖水寨,的确容易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不过郭致远提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如今福建沿海常年受倭寇侵扰,如果郭致远手中不掌握一点军事力量的话根本在东番站不住脚,而且如果让沈有容在澎湖水寨屯兵的话,也能兼顾到福建内陆的安全,算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点了点头道:“好,这一条朕也准了!沈有容此次平叛有功,就擢升为参将,领澎湖卫……”

郭致远一听也是大喜过望,沈有容如今是浯屿钦依把总,职阶大约相当于守备,现在万历皇帝一下子将沈有容提拔成参将,这就等于连升两级了,这算是给足了郭致远面子,相信沈有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沈有容戎马一生至今才混了一个钦依把总,现在跟郭致远打了一战就升为参将了,沈有容以后肯定要紧跟郭致远了。

“谢圣上隆恩!……”郭致远这次是真心感谢万历皇帝,连忙躬身行礼道。

万历皇帝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笑骂道:“好了,好了,快说你的第三个条件吧!朕真的有些乏了!……”

郭致远也不想拖泥带水,他之所以前面提出两个有把握万历皇帝一定会答应的条件,就是为了放出最后这个“重磅**”,所以也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微臣提的这第三个条件可能有点大逆不道,所以请圣上先恕微臣无罪,微臣才敢提,另外希望圣上一定要给微臣一个自辩的机会……”

万历一听这话就感觉有点不妙了,之前郭致远已经数次触动他的神经了,现在居然自承所提的条件“大逆不道”,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啊,不过他已经答应了郭致远两个条件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就挥挥手道:“好吧,朕恕你无罪!快说吧!……”

郭致远已经做足了铺垫,也不再拖延了,朗声道:“微臣奏请圣上恩准东番开海禁、通海贸!……”

郭致远这个“重磅**”一抛出可真是石破天惊啊,把在场所有人都炸懵了,万历皇帝也脸色一变,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眯着眼盯着郭致远,不过倒是没有立刻震怒。沈一贯就不能忍了,立刻指着郭致远怒斥道:“大胆!郭致远,禁海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国策,祖宗之法不可废,你居然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条件,果真是狼子野心,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诛你九族!……”

郭致远如今怼沈一贯已经怼出经验来了,自然不会被他的色厉内荏吓倒,微微一笑道:“方才圣上已经恕我无罪了,沈相这是要让圣上言而无信吗?……”

“你!……”沈一贯被郭致远噎了半死,气得浑身直颤。

郭致远却不再理会他,直接转身对万历皇帝躬身道:“圣上可知为何福建沿海倭寇肆虐,海盗横行,屡剿不灭吗?……”

万历皇帝这回不上郭致远的套了,依旧冷冷地望着郭致远没有说话,搞得郭致远后面想好的话都有些不好接了,好在还有“活雷锋”沈一贯同志在,指着郭致远厉声呵斥道:“郭致远,太祖皇帝高瞻远瞩,定下禁海之策便是为了巩固海防,御敌于国土之外,使倭寇成为无根之萍,你欲开海禁便是自毁长城,祸国殃民,其心可诛!……”

倒不是沈一贯无能,而是他的思想受到时代的局限性,他的反驳在郭致远这个穿越者眼里自然是漏洞百出,郭致远一听就哈哈大笑道:“沈相,不知你是真不了解下情,还是自欺欺人,那倭国不过弹丸小国,能有多少人口?即便全部为倭寇,能有多少人?福建沿海之倭寇多与我大明奸商勾结,更有朝廷官员参与其中,所以才越剿越多,这在福建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海禁之策早已名存实亡,只是本该朝廷赚取的银子都进了那些奸商和贪官的口袋罢了!……”

沈一贯被郭致远气得浑身直颤,气急败坏道:“简…简直一派胡言!……”

郭致远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万历皇帝旁边的陈矩躬身道:“厂公,东厂侦缉天下,福建沿海情况厂公当有所耳闻吧?还请厂公仗义执言!……”

陈矩就有些为难了,郭致远方才说的情况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但这事牵扯太大了,他要是照实说,只怕就要引起一场官场地震了,但要他睁眼说瞎话,以他的性格也做不到,而且说瞎话便是欺君,万一万历皇帝较真,非要一查究竟,那他就进退两难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达成所愿

果然万历皇帝也转过头来望向陈矩,面无表情地道:“厂臣,你来告诉朕,郭致远刚才所说是否属实!……”

陈矩越发纠结了,以他对万历皇帝的了解,别看现在万历皇帝此时面无表情,这恰恰是万历皇帝要爆发的前奏,他越发不敢睁眼说瞎话了,小心翼翼地道:“圣上,福建沿海确有部分奸商和倭寇勾结,但…但应该没有郭大人说的那么严重……”

“砰!”万历皇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拍案而起,雷霆震怒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福建沿海这些官员不但不能为朕分忧,还敢勾结倭寇!查!给朕一查到底!……”

这要真让万历皇帝查下去牵扯就大了,沈一贯有些惊慌失措地连忙道:“圣上,您切不可听这郭致远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福建官员与倭寇勾结呢,福建沿海受倭寇侵扰早在洪武年间就有了,实在是这些倭寇太过狡猾,根本不与我大明水师正面作战,就连戚继光、俞大遒这等名将也无法将倭寇彻底剿灭,也不能完全怪福建各地官员无能啊!……”

万历皇帝一听更火了,用力一拂将面前几案上的奏折扫落一地,指着沈一贯怒斥道:“到现在你们还想蒙蔽朕!沈爱卿,分守漳南道右参政沈一中是令弟吧,你敢说对福建的情况一无所知吗?!……”

朝臣们很少见万历皇帝发这么大火,吓得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高喊道:“圣上请息怒!”,沈一贯也不敢再分辩了,他要再分辩下去,搞不好万历皇帝第一个就拿沈一中开刀了,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这时现场唯一没有跪下的郭致远突然不慌不忙地道:“圣上可曾想过,朝廷的海禁政策不可谓不严,依大明律,擅造三桅以上大船,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打造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资敌,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可为何却屡禁不止呢?……”

万历皇帝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细想过,禁海是朱元璋定下的国策,质疑禁海的正确性就等于质疑自己的祖宗,他自然不会去思考这种问题,郭致远一看万历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连忙提高声调继续道:“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正因为海贸有着高额的利润,才会有如此多的人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出海,甚至不惜出卖国家,与倭寇勾结!如今朝廷国库空虚,却空守着宝山而不取,反而将海贸巨大的利润拱手送给那些不良的奸商和倭寇,这岂是智者所为?!……”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万历皇帝其实也有些动心,他现在确实太缺银子了啊,只是他仍有些犹豫,禁海是朱元璋定下来的国策,要是在他手上改了,那是要担违背祖训的骂名的,所以万历皇帝脸上阴晴不定,摸着下颌的胡子有些犹豫不决地道:“可这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这个时刻郭致远如何还不知道要赶紧趁热打铁,连忙道:“圣上,祖宗之法不可废,但是可以变通啊,禁海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错,可到成祖皇帝之时,朝廷虽仍执行海禁,却使郑和七下西洋,才有万国来朝的永乐盛世,这便是变通啊!东番与内陆并不相连,不妨以东番为一特区,开海禁、通海贸,这也算是一种变通,若是果真有效,对我大明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啊!……”

沈鲤是最正直爱国的,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他都支持,加上之前郭致远已经和他进行过深入的沟通,把开海禁、通海贸的好处都分析透了,所以立刻站出来力挺道:“老臣觉得郭致远所言有理,既已有海澄月港例,便多一个东番又何妨?!……”

朱常洛刚才已经尝到了甜头,胆子也大了些,也站出来支持道:“儿臣也觉得郭大人所言可行,世无一成不变之法,如今情况与太祖之时已大有不同,父皇略作变通也不算违背祖训……”

沈鲤和朱常洛挑了头,之前心向太子的那些朝中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表态支持。沈一贯倒是想反对,可是他刚被万历皇帝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要是再坚持反对,搞不好火就会烧到沈一中头上了,加上看到支持的大臣已经占了多数,万历皇帝也明显动了心,他就是反对也于事无补了,只能忍气吞声保持沉默,只是眼中的寒光却闪烁不停,也不知道想什么。

万历皇帝见这么多大臣表态支持,正好顺水推舟,挥挥手道:“好,那这一条朕也准了!郭致远,你该满意了吧!……”

郭致远终于达成所愿,自然是大喜过望,有了万历皇帝答应的这三个条件他就可以在东蕃大展拳脚了,连忙表忠心道:“谢圣上隆恩,微臣必定不负圣上所托,定会将东蕃建设成富饶的宝岛,为朝廷赚取更多的税银……”

万历皇帝瞟了喜不自胜的郭致远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郭致远,你也算是开了我朝先例,如此年轻便主政一方,不过你终究是年轻了些,独掌东番恐力有不逮,朕让吏部选几位老成持重的人才给你当佐官,如何啊?……”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万历皇帝这是要往东蕃掺沙子啊,看来万历皇帝还是信不过自己啊,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万历皇帝是最会玩平衡的,自然不可能把东蕃这么大一块地盘交给自己独自掌管,而且自己绝不能拒绝,拒绝的话只怕万历皇帝立刻就要对自己起疑心了,连忙道:“吏部挑选的人才必然是极能干的,有人替微臣分担责任,微臣自是求之不得……不过此次平叛,微臣也有些属下立了功,还请圣上赏他们个一官半职,省得微臣这些属下对微臣寒了心……”

(ps:祝亲们国庆快乐!希望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民族越来越强盛!)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赐婚

万历皇帝见郭致远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心中对郭致远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打消了,至于郭致远为属下讨赏也是应该的,郭致远要建设东蕃,手下没几个贴心的人也玩不转,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便爽快地挥挥手道:“有功自然当赏,你拟个单子报给朕,朕一并准了!……”

万历皇帝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他今天确实是破例了,从没开过这么久的朝会,坐得屁股都有些发麻了,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道:“那就都散了吧!朕真的乏了!……”

哪知道郭致远这个不识趣的居然还不让他走,腆着脸道:“圣上,微臣还有一件关系到微臣终生幸福的私事想请圣上为微臣做主!……”

万历皇帝不悦地瞪了郭致远一眼,心说你小子怎么那么多事啊,不过他也注意到郭致远说的是“一件关系到微臣终生幸福的私事”,所以也略微来了一点兴趣,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笑骂道:“终生幸福?你小子这是看上哪家的千金了?那就说说吧……”

郭致远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嬉皮笑脸道:“圣上英明,微臣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您啊,微臣和顺天府尹楚大人家的千金楚婉儿两情相悦,不过听说刑部萧尚书家的孙儿也看上楚小姐,微臣争不过啊,只能请圣上为微臣做主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聚集到了顺天府尹楚弘纲和刑部尚书萧大亨身上,脸上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怪不得刚才本是福王党的楚弘纲居然也站出来支持郭致远呢,原来是要当郭致远的老丈人啊。楚弘纲那叫一个尴尬啊,心里把郭致远骂了不知多少遍,郭致远之前说会请万历皇帝赐婚,可他没想到郭致远会这么说,这不是给自己拉仇恨吗?!

至于萧大亨就更不用说了,脸黑得跟块黑炭似的,牙根都快咬碎了,万历皇帝用有些玩味地眼神扫了楚弘纲和萧大亨一眼,也有些暗暗好笑,郭致远这小子太蔫儿坏了,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萧大亨的脸啊,萧大亨还不得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如果郭致远表现得太过八面玲珑,反而会让万历皇帝忌惮,而且郭致远娶了楚婉儿,那楚弘纲就成了郭致远的岳父,那如果他真有不臣之心想造反的话也多了一份羁绊。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决定做个顺水人情,也好笼络郭致远为他尽心办事,哈哈一笑道:“这是大好事啊!自古英雄爱美女,早听说楚爱卿家的掌上明珠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倒是天造地设的一段好姻缘,若果真是两情相悦,朕就做一回月老,成全此事……”

说着万历皇帝又转头望向一脸尴尬的楚弘纲,呵呵笑道:“楚爱卿,你可愿意让郭致远做你的乘龙快婿啊?……”

楚弘纲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万历又用戏谑的眼神望了铁青着脸的萧大亨一眼,似笑非笑道:“萧爱卿,你没意见吧?……”

萧大亨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但是万历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回,只能咬着牙带着些怨气地道:“老臣那不肖孙儿如何配得上楚府尹的千金,高攀不起!圣上用不着问老臣的意见!……”

万历皇帝也不想让萧大亨太下不来台,毕竟萧大亨也是老臣子了,在朝廷中还是有点分量的。便转头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笑骂道:“郭致远,萧尚书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你可不能不知好歹,还不赶紧向萧尚书致谢!……”

郭致远知道万历皇帝是不想自己和萧大亨闹得太僵,便转身腆着脸对萧大亨拱手行礼道:“谢萧尚书成全,小子无状,请萧尚书恕罪!……”

萧大亨望着郭致远眼睛直喷火,只是当着万历皇帝的面不好发作,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道:“郭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连沈相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老夫?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辈的事老夫早已不过问了……”

郭致远自然知道萧大亨这是故意挑拨他和沈一贯的关系,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毫不示弱地回怼道:“下官哪敢不把沈相放在眼里?!当日我父亲因妖书案蒙冤入狱,若非沈相和萧尚书主持公道,让我父沉冤得雪,只怕我郭家早已家破人亡了!……”

当年郭正域因被钱梦皋诬陷是妖书案元凶身陷囹圄,指使钱梦皋的正是沈一贯,而萧大亨作为刑部尚书也跟着落井下石,算是帮凶,所以这梁子是早已结下了的,郭致远也从没有打算和他们和解。

万历皇帝一看郭致远又和萧大亨怼上了,连忙干咳一声和稀泥道:“好了,好了,越扯越远了,这桩婚事朕允了,郭爱卿刚升任东番知府,如今又和楚爱卿的千金喜结连理,算是双喜临门,一定要好好操办,传旨,郭致远才干出众,于国有功,深得朕心。其年纪正适婚娶之时,兹闻顺天府尹楚弘纲之女楚婉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郭致远两情相悦,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人之美,特将楚婉儿许配郭致远为妻,封楚婉儿为五品诰命夫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说完万历皇帝也不等郭致远磕头谢恩就忙不迭地起身离开了,他是真被郭致远搞怕了,谁知道这家伙还会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呢,这朝议再拖延下去,万历皇帝真担心自己要控制不住暴走了。

万历皇帝一走,沈一贯冷冷地瞟了郭致远一眼带着浙党成员快步离开了,萧大亨狠狠地瞪了楚弘纲和郭致远一眼,也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其他朝臣也只是虚应故事地朝楚弘纲拱拱手道了声恭喜便匆匆离开了,除了沈鲤和朱常洛,每一个人搭理郭致远。别看郭致远刚才出尽了风头,但朝臣们都不看好郭致远,枪打出头鸟,郭致远如此张扬,注定在官场走不远,更何况他还把首辅沈一贯和刑部尚书萧大亨都得罪死了,这样的人蹦得越欢死得越快,他们自然得和郭致远保持点距离,省得遭池鱼之殃。

(ps:国庆节要回老家探望老父老母,更新可能不稳定,请大家见谅,欠的更新后续都会补上。)

第三百章 布局东蕃

朱常洛神色复杂地望了郭致远一眼,他刚才虽然站出来支持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也从中获利了,不但改变了在万历皇帝心中濡弱无能的形象,也试探出了哪些朝中大臣是心向他的,但却让他对郭致远越发的忌惮,这家伙总能将在他看来完全不可能办成的事办成,连老奸巨猾的沈一贯都被这家伙搞得灰头土脸,这要让这家伙成长起来那就太可怕了!

不过朱常洛又不想放弃招揽郭致远,他现在手头可用的人才太少了,而他要确保自己能够顺利继承皇位,他就需要郭致远这样的人才。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让他非常纠结,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去和郭致远说话,朝郭致远竖了竖大拇指,转身离开了。

楚弘纲此时无比尴尬,好不容易应付完同僚们礼节性的恭喜,狠狠地瞪了郭致远一眼,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要说现场还有一个人是真心为郭致远感到高兴,那就只有沈鲤了。以沈鲤和郭正域的交情,加上他对郭致远的欣赏,沈鲤对于郭致远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长辈对后辈的感情,甚至有点衣钵传人的意味了。

此时的沈鲤正满眼欣慰地望着郭致远,心情极其愉悦地呵呵笑道:“郭贤侄,你娶了楚府尹家的千金,也算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圣上亲自赐婚,更是少有的荣耀,成家立业,你今日算是都办成了,若是你父亲今日能在朝堂上见到你舌战群臣的英姿必然十分欣慰,如今你父亲不在京城,老夫与他相交莫逆,也算是你的至亲长辈,自当代你父亲好好操持一下你的婚事……”

郭致远其实正急着赶回去布置,说服万历皇帝同意在东蕃开府建衙只是第一步,从刚才朝议的情况看,万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是有限的,所以才会往还没建起来的东蕃府衙掺沙子,更别说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沈一贯,一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使绊子,阻碍自己发展东蕃的步伐。一旦自己在一年内让万历皇帝看到东蕃的发展潜力,自己发展东蕃的大计就随时可能被提前叫停!

所以郭致远必须分秒必争,从现在起就开始布局东蕃,确保一年内东番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万历皇帝觉得东蕃能够成为一棵摇钱树,能够源源不断地给朝廷输送银子,才能得到万历皇帝的继续支持,真正在东蕃站稳脚跟!

但是对于沈鲤这位可敬的长者,郭致远是无论如何不能怠慢的,恭敬地行礼道:“小侄正有一事相求,我父亲远在甘肃,估计是赶不及参加小侄的婚礼了,小侄在京城也没有其他的至亲长辈,所以小侄想请沈阁老当小侄婚礼的主婚人……”

沈鲤自然是欣然答应,又好生叮嘱了郭致远一番,才让郭致远离开了。郭致远回到住处,立刻派人把沈玉娘和张承叫了来,沈玉娘和张承见郭致远一脸严肃,知道郭致远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交待,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需要小人(妾身)效劳?……”

郭致远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先对沈玉娘问道:“玉娘,咱们京城的情报站如今能够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沈玉娘想了想道:“妙衣坊的旗袍和高跟鞋都很受欢迎,每月能有近一万两的进账,神仙香烟更是供不应求,每月也有一万多两的进账,冷姑娘那边对银钱看得淡,很少从这边抽调银钱,如今账上已经积攒了近十万两银两,如果公子急用钱,还可以从京城的钱庄拆借一些,以妙衣坊的信誉,妾身估计拆借个四、五万两应该问题不大!……”

郭致远眼睛一亮,沈玉娘汇报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名义上妙衣坊是他和冷弦凝合股的,但实际上他就是当甩手掌柜,具体的运作都是冷弦凝在操持,而冷弦凝也完全展现了她作为冷家继承人的经商天赋,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把妙衣坊和神仙香烟的分店开遍了全国,规模也越做越大。

这也让郭致远对冷弦凝心生愧疚,自打他建起了妙衣坊和神仙香烟作坊后,用钱就有些大手大脚,没钱了就从妙衣坊抽调,从没为缺钱发过愁,反倒是冷弦凝为了扩大妙衣坊的规模没少操心,却从没有从妙衣坊这边抽调过银子,很显然冷弦凝这是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他,而他现在却要和楚婉儿结婚了,这无疑是辜负了冷弦凝对他的一番情意!

冷弦凝对自己的情意,郭致远其实也是有所感觉的,这让他越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冷弦凝,但他现在却不得不继续从妙衣坊抽调银子,建设东蕃是个大工程,需要的银子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海贸生意还没开展起来,如果不是这次从叛军那里缴获了大量的财物,他只怕早就揭不开锅了,即便如此,和建设东蕃所需的近乎天文数字的银子相比,缴获的叛军财物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很快他又要面临缺钱的窘迫了,所以他不得不从妙衣坊继续抽血!

郭致远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心中对冷弦凝的愧疚暂时甩开,他现在确实太需要钱了,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冷弦凝了,对沈玉娘正色道:“那好,你立刻把能抽调的银钱全部抽调出来,钱庄那边能拆借多少就拆借多少,我有大用!……”

“是!”沈玉娘也没有问郭致远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恭敬地向郭致远行了一礼,便赶紧快步离开去筹钱了。

等沈玉娘走了,郭致远从怀里又掏出一把银票,推到张承面前,严肃道:“张承,这里有五万两银票,玉娘那边应该还能筹措到十五万两左右,我全部交给你!……”

张承一听就大惊失色,这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啊,如果全部兑成现银,堆起来就是一座小银山啊!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郭致远现在却把这么多银子全部交给他,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ps:断更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个国庆假期在我身上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给了我很大的冲击,以前我对于鬼神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抱着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却着实有些考验我的神经,我想告诫大家,对于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大家可以不信,但一定要心存敬畏,这是我的真实感悟。)

第三百零一章 移民计划(一)

当然信任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郭致远把这么多的钱交给张承,自然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只是张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郭致远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给他去办,还需要动用如此多的银子,这沉甸甸的责任着实让张承有些惶恐,紧张地搓着手问道:“大…大人,您…您这是有何事要让小人去办…办啊?小…小人能…能力有限,恐…恐怕……”

郭致远摆了摆手道:“张承,我先听我说,我要你办的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你擅长与人打交道,办事细心,是办此事的最佳人选……”

得到郭致远的夸奖,张承也是精神一振,克服了心中的惶恐,昂首挺胸道:“既然大人信得过小人,小人便是豁出性命,也定然不负大人所托,将此事办妥!……”

郭致远摆摆手呵呵笑道:“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咱们建设东蕃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我已经请圣上恩准,允许咱们在全国各地招募流民,咱们的情报网都是你一手铺起来的,现在全国的大部分省份都有了咱们的情报站点,所以我觉得你是办此事的最佳人选……”

张承一听郭致远只是让他去招募流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原来只是招募流民啊,小人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请大人放心,小人定会把此事办得妥妥的!……”

说到这里,张承突然心中一动,诧异地问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若只是招募流民,如何需要如此多的银钱呢?……”

郭致远瞟了张承一眼,微微一笑道:“张承,你可知我需要你招募多少流民吗?……”

张承挠了挠头道:“小人不知……”

郭致远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竖起三根指头,张承猜道:“三千?”,郭致远摇了摇头,张承就有些吃惊了,瞠目结舌地道:“三…三万?……”

郭致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收起笑容正色道:“准确的说是第一批三万,我计划分十批,总共由内陆向东蕃移民三十万!要将这么多人顺利地带到东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有信心能办好吗?……”

“三…三十万?”张承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人口大爆炸的时代,这个时候的明朝总人口还不到一个亿(注:也有学者认为明朝此时的人口数在六千万左右,不过笔者通过明末几次大型战役的参战人数推算,个人觉得此时明朝人口总数应该是在一个亿左右比较准确。),加上明朝对于户籍的管理比较严格,明朝历史上规模较大的几次移民,人数也就在十万人左右,而郭致远居然准备向东蕃(台湾)移民三十万,这就怪不得张承会表现得如此惊讶了。

如此大规模的移民,即便是对官府来说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社会经济结构造成了千百年来农民“安土重迁”的传统观念,要人们背井离乡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官方移民---明代洪洞大槐树移民为例,当时明朝**为了解决因元末战乱造成的中原地区人口剧减,千里无人烟的状况,从山西人口大县---洪洞县往河南、河北等地移民,就不得不采用欺骗和强制手段,把移民的手全部用绳子绑起来用一根长绳串联在一起,移民要大小便必须要向押解官兵报告,先解开绑住手的绳子,这也是“解手”一词的由来。

郭致远虽然得到了万历皇帝的批准招募流民,但却不可能得到当地官府的帮助,也不可能采用强制手段,要招募到如此多的流民,并将他们顺利地迁往东蕃,绝对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张承算是久经江湖的老麻雀了,自然明白其中的难处,一听就头大无比,吃吃艾艾地道:“大…大人,三…三十万移民是不是太…太多了?……”

“三十万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我给你算一笔账,我们要守住东蕃,现有的兵力远远不够,我准备扩军三万,水军一万,陆军两万,另外我们要在东蕃筑三座大城,所需劳工最少十万,这么多人每日所需粮食如果全部外购,我们根本承担不起,必须自给自足,所以我们还得开垦耕地,我预计最少需要农民十万,这些只是壮劳力,他们肯定还要携带家眷,所以三十万移民只少不多!……”

说到这里,郭致远重重地拍了拍张承的肩膀,沉声道:“张承,万丈高楼平地起,再大的宏图伟业如果没有了人口的基础都不可能实现,我们能否在东蕃站稳脚跟,能否让东蕃快速发展起来,此次移民计划是重中之重,移民计划不成功,其他都是空谈,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把这个最艰巨也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他日若有成,你可记首功!……”

张承一听也是热血一涌,他当初放弃在锦衣卫诏狱当牢头的逍遥日子跟着郭致远去福建,就是因为他看好郭致远,想跟着郭致远建功立业,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郭致远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就打下如今这样的局面,假以时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如今郭致远对他如此信任,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怎么能畏难退缩呢?!

想到这里,张承不再犹豫,慷慨激昂道:“为大人效力,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大人放心,小人必定会排除万难,将移民顺利迁往东蕃!……”

郭致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张承,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建设东蕃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所以我希望你招募流民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甄别一下,招募的流民最好能有一技之长,比如泥瓦匠、木匠、铁匠等等,还要有一定数量的医生……”

张承一听就傻眼了,要招募三十万的移民已经非常不易了,郭致远还有如此多的要求,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第三百零二章 移民计划(二)

郭致远仿佛猜到了张承的顾虑,微微一笑道:“张承,你不用太担心,家有梧桐树就不怕引不来金凤凰,东蕃有其他地方没有的优势,我有三**宝可以保证你不愁招募不到人,一、所有愿意移民东蕃的流民均可分到五亩土地,如果有一技之长的可以分到十亩,读过书能识字的可以分到二十亩;二、所有愿意移民东蕃的流民三年内免除一切赋税、徭役,愿意接受府衙征召做工的,府衙会发给工钱,每月工钱不少于一两;三、官府会开办学堂,所有愿意移民东蕃的流民的子女均可入学读书,学堂只收取书本费和伙食费……”

张承一听眼睛就亮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土地的渴望程度是现代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很多人祖祖辈辈辛苦劳作省吃俭用就为了能够积攒下几亩田地可以世代相传,而流民的产生也正是因为地主巧取豪夺侵占了农民的土地才让他们变成了流民,现在只要愿意移民东蕃就可以每人得到五亩土地,有一技之长的可以得到十亩土地,这样的条件就相当有诱惑力了。

至于第二和第三个条件就更不用说了,此时的老百姓大都被繁重的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苦不堪言,能够三年不同交赋税、服徭役,这是何等的幸福啊。而能够让他们的子女读书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子女能够读书,就等于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再不用世代脸朝黄土背朝天靠种田过活了!

这样优厚的条件连张承都有些不敢置信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人,每人五亩?招募的流民若是举家迁移,难道连老弱妇孺都分给五亩地吗?……”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当然,老弱妇孺有老弱妇孺的作用,建设东蕃远非一日之功,有了家,这些移民才能够真正扎根东蕃,在东蕃繁衍生息,让东蕃真正繁荣起来……”说到这里郭致远心中一定,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连忙对张承叮嘱道:“对了,你记得要招募一定数量的稳婆(指接生婆),这些稳婆都可以算作有一技之长的人,可以分地十亩……”

说到这里郭致远的思路越来越开阔,滔滔不绝地道:“对于有特殊才能的人才,我们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招揽,可以先给安家银子,一百两起步,越是稀缺的人才给得越多,到东蕃以后我会亲自接见他们,高薪聘用,每月不少于五十两银子……”

张承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按照郭致远这种搞法,别说二十万两银子,就是两百万两也打不住啊,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这…这得多少银子啊?……”

郭致远摆摆手哈哈大笑道:“张承,你要记住,人才才是最宝贵的,能够用银子换来人才绝对是最划算的买卖,二十万只是我给你的第一批银子,后续我会源源不断地给你拨银子,你也正好借这次机会把我们在各地的情报站点进一步完善起来,而且你要告诉他们,除了收集情报,网罗各地的人才也是他们的重要任务!……”

“可…可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有特殊才能的人才呢?小人愚钝,不知该如何把握,还请大人示下!……”张承挠了挠头问道。

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张承,笑道:“你不是不知该如何把握,你是怕担责任,你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能帮我把好这道关,至于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有特殊才能的人才嘛,只要你觉得是能对我们发展东蕃起大作用的人就算是特殊才能人才!比如你之前帮我找的那个会驯鸟的徐老六,就是个特殊人才,为咱们的情报传递立了大功,说明你很有发现人才的眼光嘛!……”

张承被郭致远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里却暖烘烘的,士为知己者死,郭致远这么信任他,他还能说什么呢,赶紧拍着胸脯表忠心道:“大人,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请您放心,小人一定会全力以赴为大人网罗人才,一定会把移民的事办好!小人这就去准备,明日就出发去招人……”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转身准备离开。

郭致远却把他叫住了,微微一笑道:“张承,我问你,全国这么大,你准备从何处开始啊?……”

张承愣了一下,一下子被郭致远问住了,是啊,全国这么大,郭致远要人要得这么急,要求还这么多,他该从哪个省份开始呢?只得挠着头问道:“这…这个小的还真没想过,还请大人示下……”

郭致远心中当然早有计划,也没有再和张承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我们在福建也算是有些根基了,福建离东蕃也最近,而且福建做水手、跑海船的人才也很多,所以水军这一块的招募我打算主要就放在福建了,白度在福建多年,你马上传讯回古田,福建这块的招募就让他负责,其他省份的招募你也可以交给当地情报站的负责人去做,但是有三个省份的招募我希望你能亲自去盯一下!……”

“哪三个省份?”张承听郭致远说得如此郑重,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湖南、广西还有山东!”郭致远用力一挥手道。

张承一听就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出郭致远特意点出的这三个省份有什么特别,此时的湖南和广西在整个明朝的版图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强省,说是蛮荒之地也不过分,所以民间都喜欢称呼这两个省的人为“蛮子”,山东要略强一点,但也算不得强省,如果不是山东是孔夫子的故乡,估计在全国的省份排名中也排到下游去了。按说郭致远要网罗人才的话,应该去江浙一带,天下谁不知道江南出才子,便是选兵源,也是江浙一带有名,赫赫有名的戚家军用的都是江浙的子弟兵,所以现在的明军编练新兵都喜欢去江浙招募新兵。

第三百零三章 移民计划(三)

郭致远望着张承满脸惊愕的表情微微一笑,别说张承,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很难理解郭致远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湖南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省份,在晚清以前湖南几乎没有出过什么特别有名的名士,除了蔡伦、欧阳询、周敦颐、王夫之等寥寥数人外,乏善可陈,以至于唐朝好不容易有个名叫刘蜕的湖南人中了进士,都被称为“破天荒”。

但是进入晚清以后,湖南却突然开始在历史舞台上大放光芒,各路豪杰名士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群湖南人,半部近代史”,从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胡林翼到魏源、谭嗣同、黄兴、蔡锷……,百年间湖南涌现出来的人才,足以让全世界瞠目结舌!

平定太平天国一役,湘军打出总督14人,巡抚13位,封侯拜相,风头无两,“无湘不成军”实至名归,到了共和国开国,湖南人的表现就更加耀眼了,主席自不必说,十大元帅湖南人占了3位,十大将湖南人占了6位,57名上将湖南人占了19位!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湖南从来不缺少人才,也不缺乏文化底蕴,只是因为湖南人“敢为天下先”的性格在封建社会崇尚儒家礼制的大环境下实在不讨好,所以一直被压制,得不到展现的舞台,此时的湖南就好像一座被埋藏在地底的宝藏,只需要一个被发现的机会,作为穿越者,郭致远自然不可能让明珠蒙尘,一定要把湖南这座人才的大宝藏挖掘出来!

至于广西,哪怕到了现代,似乎给人的印象也一直是个落后的省份,尤其在他另一个兄弟省份---广东的耀眼光芒遮盖下,更是黯淡无光,这一点和湖南很像,近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湖南一直被他的两湖兄弟---湖北给压制着,荆楚文化的中心也一直在湖北,只是到了近代湖南抓住了机会,独领百年风骚,而广西却似乎一直沉寂着。

但是如果因此就忽略了广西那就大错特错了,广西人的战斗力其实是很强的,如果不是湖南人曾国藩阻止了广西人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广西人也许就要改变历史了。即便到了民国时期,李宗仁、白崇禧率领的桂军在各路军阀中战斗力也是相当靠前的,抗日战争中最大的一场胜仗---台儿庄战役,就是李宗仁打下来的。所以广西同样也是被世人忽略了的一座人才宝藏,有了湖南和广西这两座人才宝藏,郭致远就有底气组建一支纵横天下的强军,有底气把东蕃变成天下人才的集聚地!

只要有了人才,郭致远就不担心东蕃发展不起来,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湖南人和广西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桀骜不逊!说严重点的话,那就是天生反骨,虽然郭致远自信自己能够驾驭住手下的人才,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郭致远不可能把精力全用在提防部下造反上,郭致远不怕手下有桀骜不驯的人才,但是如果手下全是一群桀骜不驯之徒的话,郭致远就该头疼了!

这就是郭致远为什么要在其中加入山东的原因,作为孔夫子的故乡,山东人的血管里留着忠诚的血液,孔孟之道已深入骨髓,中国历史上出现了400多位皇帝,但没有一个是出自山东省的!造反这两个字似乎和山东人无缘。或许是因为长期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山东人养成了十分忠厚的性格,即便是在现代的军队中,来自山东的士兵永远是部队长官最放心的,任劳任怨,吃苦耐劳,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

山东不出皇帝,却出圣人和王侯将相,孔孟二圣自不用说,孙武、管仲、秦琼、房玄龄等,都是赫赫有名的良相猛将,即便是水浒传中争议颇大的宋江,他之所以始终坚持要接受招安的理想,和他作为山东人骨子里的那种忠君思想不无关系。

所以郭致远手下需要桀骜不驯有造反精神的湖南人和广西人,也需要忠诚能够坚定执行自己命令的山东人,当然这不是说其他省份的人才不优秀,而是这三个省份的人才身上的文化特质特别符合郭致远的需要。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禁有些期待将这三个具有不同文化特质的地方的人才捏合在一起组建的全新团队会在这个时代掀起怎样的波澜,有了这样一支团队,郭致远才有信心改变民族的命运,挽狂澜于既倒。

当然这些心里的想法,郭致远是不可能和张承说的,对他挥挥手道:“除了网罗人才,我还需要你在各地收购粮食、各种作物种子、各种牲畜、各种农具和工具,在东蕃能实现自给自足前,这些东西我们只能外购,如果集中采购的话,必然会引起这些物资的价格上涨,也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和注意,所以尽量分散分批采购,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张承彻底被郭致远给震撼了,郭致远能够想出这么庞大的移民计划,而且考虑得那么细致,方方面面都考虑得那么周到,这让张承对郭致远越发的折服,这样的人才是值得自己追随的啊!

想到这里,张承的心情也变得激荡起来,郭致远制定了这么庞大的移民计划,接下来必定要大展拳脚,开启宏图伟业,而他作为最早追随郭致远的骨干成员,也要努力不掉队,跟上郭致远的步伐,证明自己在团队中价值,所以张承干净利落地一并腿,大声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必定排除万难,将移民之事办好,缺银子小人可以向当地的钱庄拆借,咱们不是有圣旨吗?小人便是连哄带骗,也要把人给弄到东蕃去!……”

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张承,哈哈大笑道:“我将此事交给你,便是看中你办事灵活,懂得随机应变,不过你可得注意分寸,切不可授人以柄,沈一贯那老狐狸可正等着找我的岔子呢!……”

(ps:在这一章中我发表了一些个人对于湖南、广西、山东这三个特别有意思的省份的文化特质的看法,但我必须声明,我没有任何地域歧视的意思,任何一个省都有其独特的文化特质,任何一个省都曾有过其在历史上的高光时刻,只是在我个人和其他地方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让我对这三个省份的人文特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发表一点一家之见,不喜勿喷。)

第三百零四章 不一样的婚礼(一)

张承很快领命离开了,不过郭致远还不能走,他和楚婉儿的婚礼还没举行呢,这可是人生大事,虽然郭致远恨不得能马上赶回东蕃全面展开自己的发展大计,但是必须得把这件大事办完再走,而且郭致远留下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吸引住沈一贯他们的注意力,从而减少暗中去执行移民计划的张承的阻力,让移民计划能够更加顺利的进行!

这个时代结婚的各种礼节是非常讲究的,尤其是郭家和楚家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是不能草率,而且郭致远和楚婉儿的婚事是万历皇帝赐婚,规矩更是繁杂得很,礼部还专门派了个员外郎来教郭致远各种婚礼上的礼仪。

此时的郭致远已经搬到了郭家老宅居住,郭家老宅面积不大,他带的随从却不少,把小小的四合院住得满满当当的,自然少不了嘈杂,每天还有礼部的人上门教各种礼仪,把郭致远像个木偶一样的摆弄来摆弄去,搞得郭致远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东蕃的发展大计都没功夫。

郭致远的部下们从没见过郭致远如此狼狈的样子,都有些暗暗好笑,只是现在郭致远威严日重,也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笑,沈玉娘和郭致远在一起的时间相对短一点,加上郭致远对女士还是挺平易近人的,所以倒没那么畏惧,见郭致远愁眉苦脸的样子便主动和他开玩笑道:“公子,您马上就要和婉儿小姐大婚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啊,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要上刑场呢……”

郭致远苦笑道:“和婉儿结婚我当然高兴,只是这实在太折腾人了,结婚本来是开心的事,照这么折腾,还没等到拜堂,人都要累死了!……”

沈玉娘捂嘴轻笑道:“公子您这不算累的,婉儿小姐那才叫累呢,新娘那边的礼节更繁琐,每个女人一辈子才这么一次,辛苦一点也不算什么啊!……”

郭致远一听就愣了一下,心里的柔弱处一下子被触动了,脑海里浮现出他和楚婉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啊,他和楚婉儿是经历过生死考验才走到一起的,楚婉儿一定无比期待着这个一辈子才一次的婚礼,而楚婉儿是性格那么活泼的一个人,她一定比自己更难以忍受这样的婚礼。

想到这里,郭致远蹭地站了起来,用力一挥手道:“不行,我一定要给婉儿一个不一样的婚礼,让这次婚礼成为她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沈玉娘目瞪口呆地望着郭致远,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新花样,连忙劝道:“公子,这次可是圣上亲自赐婚,您可千万别乱来了,若是乱了礼法,怕是……”

郭致远却是自信满满地摆摆手道:“我自有分寸,若是连我自己的婚事我都做不了主,那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此时在京城的一座大宅院内,萧大亨正黑着脸坐太师椅上,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白绸布长衫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正是萧大亨的孙子萧友翰!要说萧友翰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很有点翩翩佳公子的气派,加上其显赫的家世,萧友翰在京城的公子哥中很受追捧,若是此时也有好事者搞个什么“京城四少”的排名,萧友翰绝对能排得上号。

萧友翰身上虽然也沾染了不少纨绔子弟的习性,但是他自命不凡,平日里很是注意自己的形象,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也很受萧大亨的宠爱。不过此时的萧友翰却再没有半点温文尔雅的样子,自己看上的女人却突然被别人抢了,任谁都淡定不了,因为愤怒他的俊脸都有些扭曲了,朝着萧大亨愤怒地道:“祖父,那楚家简直岂有此理!已经答应了孙儿和楚小姐的婚事,聘礼都收了,居然还能悔婚?!让我萧家颜面何存?!……”

萧大亨瞟了萧友翰一眼,叹了一口气道:“那还能怎么办?那郭致远使的好手段,居然说服圣上亲自赐婚,胳膊拗不过大腿,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了,再说老夫听闻那楚婉儿行事疯疯癫癫,毫无贤良淑德,并非良配,好女子多的是,老夫定会为你重新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绝不比那楚婉儿差!……”

萧友翰脖子一梗愤怒道:“我不服!那郭致远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抢我看中的女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萧大亨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对萧友翰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若为一女子耿耿于怀,一辈子都不会有大成就!从今日起你哪都不准去,在家给我好好读书,争取明年科举能中三甲,到时光耀门庭,那才是真正为我萧家争气!……”

萧友翰见萧大亨发火了,他向来对爷爷十分畏惧,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只是他此时哪里看得进书,心烦意乱地捧着一本书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最后气得干脆把书一摔,偷偷溜出门,找自己的狐朋狗友发泄心中的苦闷去了。

萧友翰的狐朋狗友自然都是京城权贵的子弟,其中最要好的就是前文提到的后军都督府都督徐希的儿子徐允祯,这徐允祯出身勋贵世家,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主,萧友翰被郭致远抢了亲事的事他也听说了,所以一见面就为萧友翰打抱不平道:“友翰,这事不能忍!那郭致远什么玩意,之前在京城哥几个正眼都不瞧他的!居然敢跟兄弟你抢女人,我看他是活腻了!……”

给徐允祯这么一挑唆,萧友翰心中越发烦闷,恨恨地道:“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只是我祖父说这是圣上赐婚,不肯为我出头,徒呼奈何啊!……”

徐允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就拍着胸脯道:“怕什么!你就说想不想出这口气?只要你点头,这口气兄弟帮你出了!就算不能把姓郭的婚事搅黄了,至少得给他添点晦气,给他找点不痛快!……”

第三百零五章 不一样的婚礼(二)

萧友翰知道徐允祯一向胆子大、鬼点子多,有些受惊吓地连忙道:“允祯兄,你可别乱来,这可是圣上赐婚,你我若是扰乱婚礼可是大罪!到时令尊和我祖父都要受牵连……”

徐允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嗨,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吗?我保证这事绝不会牵扯到我爹和你爷爷……”

还真别说,徐允祯虽然有些胆大妄为,喜欢挑事,但却从没有给家里惹过麻烦,最多亮亮定国公府的名头就把事给盖过去了,不过萧友翰仍有些犹豫不决,萧家家教颇严,要是让萧大亨知道他给郭致远的婚礼捣乱,只怕要把他的腿打断。

徐允祯一看萧友翰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就撇撇嘴道:“得,算我多事,男子汉大丈夫当快意恩仇,畏畏缩缩能成什么事?怪不得那楚婉儿看不上你呢!……”

萧友翰被徐允祯一激,血气上涌,满脸胀得通红,咬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干了!允祯兄有何妙计可以扰乱那姓郭的婚礼?……”

徐允祯神神秘秘地凑到萧友翰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萧友翰一听眼睛就亮了,拍案叫绝道:“允祯兄此计甚妙!既能扰乱那姓郭的婚礼,也不会牵连到你我,外人根本想不到你我头上!……”

很快就到了郭致远大婚的日子,郭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郭致远也穿上了御赐的新郎礼服,金丝镶边的大红绸袍,加上头上宝光闪闪的乌纱帽,若是再跨上一匹白马,那还真有点衣锦还乡的状元郎的意思,只是头上戴着的纱帽上镶着明珠的帽翅有点颤巍巍的,郭致远得不停地去扶着帽翅以免帽子掉下来,样子就有点滑稽了。

这时沈鲤带着一些和郭正域交好的朝中大臣来了,郭正域不在,沈鲤就算是郭致远的知情长辈了,他又是这次婚礼的主婚人,自然对此次婚礼格外上心了,看到郭致远锦衣玉服光彩照人的样子,他也很是欣慰,哈哈大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致远你今日小登科,若是令尊在,看到你现在这模样,还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郭致远心头一暖,这些年沈鲤给他的帮助甚至比他的父亲郭正域还要多,对这个正直而可敬的长者,郭致远心里充满了敬意,连忙迎了上去,挠着头道:“阁老,您就别笑话小侄了,今日还得麻烦阁老呢……”

沈鲤摆摆手哈哈大笑道:“不麻烦,不麻烦,美命不在京城,老夫不替他操持谁替他操持,你啊,什么都不用管了,就踏踏实实当你的新郎倌吧!……”

郭致远眼珠一转,陪着笑道:“那就有劳阁老了,小侄昨夜没休息好,就先回房休息一下……”

沈鲤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大笑着挥挥手道:“你这是着急当新郎倌,兴奋得睡不着吧,行,你去休息吧,别误了接亲的时辰就行!……”

过了一会儿陈矩也来了,这次万历皇帝算是给足了郭致远面子,不仅赏赐了不少宫中的奇珍,还专门派陈矩当他的代表来祝贺郭致远新婚,陈矩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郭致远,便诧异道:“咦,新郎倌呢?怎么没见郭致远这新郎倌呢?……”

沈鲤连忙迎上去解释道:“那小子昨夜兴奋得整晚没睡好,老夫让他先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省得一会儿迎亲的时候没精打采闹笑话,反正时辰还早……”

陈矩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大笑道:“那杂家就不去打搅他了,这小子在圣上面前都不怯场,这头一回当新郎倌,该不会怯场吧?……”

这次婚礼因为是万历皇帝指定礼部协同操办,所以婚礼也仿照古礼,放在黄昏进行,取“黄昏举礼”之义(注:婚礼原为‘昏礼’,就是因为古人成婚都是放在黄昏举行。),因为有沈鲤拦着,所以礼部派来操持婚礼的官员也不敢去打搅郭致远,直到眼看接亲的时辰要到了,才硬着头皮去敲郭致远的房门,可是敲了半天没人应,礼部的官员就急了,推开门一看,顿时傻眼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沈鲤和陈矩等人正坐在花厅里闲聊,礼部的官员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气喘吁吁地道:“沈…沈阁老,大…大事不好了,郭…郭大人不见了!……”

“什么?!”沈鲤和陈矩都大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跟着那礼部的官员跑到郭致远房间一看也都傻眼了,沈鲤气得直跺脚,怒道:“这小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啊!这都接亲的时辰都到了,他人跑哪里去了?!……”

陈矩也皱了皱眉头道:“这小子也太胡闹了,这婚事是圣上赐婚,时辰都是定好的,绝不能更改,这要是误了时辰,便是欺君之罪啊!……”

他这么一说,那礼部的官员就更慌神了,万历皇帝指定礼部协同操办婚礼,这要是婚礼办砸了,他可吃罪不起啊,吓得六神无主地道:“那…那这可怎么办啊?!……”

沈鲤作为内阁次辅,还是沉得住气的,而且他也不希望郭致远因为这件事触怒万历皇帝毁了大好前程,便摆了摆手道:“也没那么严重,我了解郭致远,这小子大事上还是不会犯糊涂的,他或许只是小孩心性,躲起来要给我们一个惊喜,这样吧,老夫做主了,接亲的队伍正常出发,先把新娘子接过来,只要拜堂的时候他出现,便不算误了时辰,也不算欺君!……”

众人都吃惊地望着沈鲤,那礼部官员结结巴巴地道:“沈…沈阁老,这…这怎么行呢?新郎倌不…不在,怎…怎么接亲啊?……”

沈鲤摆摆手道:“事有从权,楚府尹那里老夫去说,先把新娘子接过来再说,别误了拜堂的吉时才是正理!……”

陈矩知道沈鲤这是为了回护郭致远,他对郭致远印象也不错,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愿较真,便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按沈阁老说的办吧,希望郭致远这小子别玩过头了,若是误了拜堂的吉时,那才真是**烦呢!……”

第三百零六章 不一样的婚礼(三)

陈矩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也再说不出什么,匆匆忙忙去准备,过了一会儿,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就从郭府出发了。这次婚礼是礼部协同操办的,气派自然不同,规格仅次于皇子公主成亲的仪仗,就连负责吹打的乐手也都是朝廷重大典礼吹奏乐器的御用乐手,前面还有平时迎接外国使节才会出动的仪仗队开道。

如此气派的迎亲队伍自然十分打眼,引得京城的老百姓纷纷聚在道路两旁围观,小声地交头接耳议论着这到底是哪位王公大臣家办婚礼,能派出如此气派的迎亲队伍,除了对婚礼的主人家好奇,有细心的老百姓还发现了另外一个让他们更好奇的细节,一般的迎亲队伍都是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花轿的旁边,但他们却没有看到迎亲花轿旁边有新郎在。

不过此时迎亲队伍却没功夫去理会老百姓的议论,他们得抓紧时间往楚府赶,去迎亲新郎倌却不在,肯定无法跟女方家交待,换别人家兴许就不嫁了,即便有沈鲤出面去解释,肯定也得耽误不少功夫,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要是误了拜堂的吉时可就麻烦了!

真是越急越容易出事,眼见接亲的队伍已经接近楚府了,这时突然从路旁的巷子里冲出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抬着一口硕大的黑漆棺材,把迎亲队伍的路给拦住了!这下迎亲队伍的所有人脸全黑了,这迎亲队伍遇到送葬队伍可是大忌讳,晦气不说,最主要兆头不好,说明这门亲事不被老天爷看好,不吉利!

所以一般来说迎亲队伍都会专门人在前面探路,以免遇到这种不吉利的状况,但是此时的京城可不像我们现代,全是宽敞的大马路,此时的京城全是小巷子,探路的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所以还是让这两支队伍撞上了!

相信看到这里,大家也猜到了,这支送葬队伍的出现自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徐允祯和萧友翰刻意安排的!此时徐允祯和萧友翰就坐在路旁一家茶楼二楼的包厢里俯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徐允祯对着萧友翰眉飞色舞道:“友翰,我出的这主意绝吧!你看领头的礼部员外郎脸都黑了,哈哈!……”

萧友翰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解气,不过他想到万一事情败露的严重性,就有些担忧地道:“允祯兄,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要是他们把人抓住一审,把我们咬出来就麻烦了……”

徐允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都打听清楚了,今日主婚的是内阁次辅沈鲤,那沈老头一向自诩正直,不允许朝中大臣欺压百姓,百姓家里死了人,送葬很正常啊,他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萧友翰点了点头,也不好表现得太胆怯,转移话题道:“咦,郭致远那厮呢?怎么迎亲花轿旁边没有人?……”

给萧友翰这么一提醒,徐允祯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拍了一下脑袋道:“对啊,没看到新郎倌啊!兴许他坐在后头的轿子里了吧……”

那带队的礼部员外郎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只当是流年不利该当出事,先是新郎倌不见了,现在又这么晦气碰到送葬的队伍,就黑着脸打马上前对着送葬队伍厉声呵斥道:“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不赶紧退到一旁,让我们迎亲的队伍先过去!……”

送葬队伍领头的都是徐允祯找的几个大胆泼皮,徐允祯也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所以提前教了这几个大胆泼皮该如何应对,所以那几个泼皮倒也不怯场,毫不示弱地指着那口硕大的棺材对那礼部员外郎回怼道:“死者为大!你没见我们抬着这么重的棺材吗?送葬途中棺材不能落地,要是抬棺的坚持不住,棺材落了地会诈尸的,要退也是你们退!……”

这时沈鲤也从轿子里出来了,他看到这一幕心情也很不好,同时心里越发心焦,不过他确实是一个无比正直的好官,自然不会仗势欺人,叫住正要发火的礼部员外郎,摆摆手道:“这位小哥说得有理,死者为大,让他们先过吧!也不差这么点功夫……”

沈鲤发话了,那礼部员外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下令迎亲队伍先退到一旁,让送葬队伍先过,这支送葬队伍就是徐允祯故意派来捣乱的,所以故意磨磨蹭蹭,装作抬棺很吃力的样子,沈鲤他们也不好催,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等着。

此时在楚府也是一派喜庆的场面,顺天府尹在京城也算是实权人物,加上这桩婚事是万历皇帝亲自赐婚,所以来给楚弘纲道贺的朝中大臣着实不少,不过眼看吉时快到了,迎亲的队伍却还没有出现,楚弘纲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么多道贺的朝中大臣在场,这要是出了意外可就丢脸丢大了,更糟糕的这门婚事是万历皇帝赐婚,要是耽误了拜堂吉时,那就麻烦了!

楚弘纲焦急来回地在花厅里踱着步,对着自家的管家责问道:“我不是让你安排人去接迎亲队伍了吗?现在迎亲队伍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管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弘纲的责问,紧张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小的早已派人在几个路口候着了,应…应该就快到了……”

一旁有和楚弘纲交好的官员就劝解道:“楚大人不必心焦,沈阁老是主婚人,必然也要跟着迎亲队伍前来的,有他老人家坐镇,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正说着,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管家一眼认出这小厮正是自己安排前去接迎亲队伍的下人,连忙大喜道:“来了!来了!”,说着连忙上前一把抓住那慌慌张张的小厮,责骂道:“小四,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没见老爷还有这么多大人都在吗?可是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那小厮有些畏缩地望了楚弘纲一眼,吞吞吐吐道:“还…还没呢!迎…迎亲队伍被堵…堵在路…路上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不一样的婚礼(四)

楚弘纲一听就怒了,上前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震怒道:“什么?!被堵在路上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堵我楚府的迎亲队伍?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厮被楚弘纲的威压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好不容易才把迎亲队伍遇到的状况说了,楚弘纲一听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这迎亲队伍遇到送葬队伍实在太晦气了!在场的那些来道贺的朝中大臣也是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尴尬地神情,本来这门亲事是万历皇帝亲自赐婚,郭致远这么年轻就成了五品知府,主政东蕃,他们都有些羡慕楚弘纲,能够得到这样的荣耀,找了个好女婿,现在他们却有点同情楚弘纲了,女儿的婚事出了这样的岔子,这就成笑柄了!

楚弘纲此时的心情自然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甚至有些后悔答应把女儿嫁给郭致远了,只是当着这么多来道贺的朝廷大臣的面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把气撒在那小厮和管家头上,怒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多派点人去接迎亲的人,没眼力劲的东西!……”

那小厮和管家知道自家老爷心情不好,也不敢分辩,赶紧跑出去接迎亲队伍了。而迎亲队伍这边也终于等到送葬队伍走过去了,继续往楚府赶。在茶楼二楼包厢“看戏”的萧友翰表情很是复杂,刚才算是给郭致远的婚礼找了点晦气,但是他心中的郁闷却并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的失落,徐允祯却是火急火燎地站起来拉起萧友翰就走,萧友翰一脸懵地问道:“允祯兄,你要拉我去哪里啊?……”

“去楚府啊!”徐允祯头也不回地急道。

“啊?!”萧友翰愣了一下,连忙甩开徐允祯的手,一脸惊愕道:“去楚府干嘛?难道你还准备去楚府捣乱不成?我可不陪你疯!……”

徐允祯用力一拍大腿急道:“去楚府看‘好戏’啊!你难道没发现刚才那郭致远一直没有露面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新郎倌都没露面只有一种可能---郭致远根本没来!接亲新郎倌却没来,你说这婚礼还办得下去吗?这样的‘好戏’咱们可不能错过啊!……”

萧友翰一听眼睛就亮了,如果郭致远和楚婉儿的婚事真的出了意外,那他就有机会了!所以他反倒催起徐允祯来了:“那我们快走啊,迟了就赶不上了!……”

接亲的队伍终于来到楚府,早已等在门口的楚府家丁们赶紧点燃鞭炮,一时间鞭炮齐鸣,烟雾弥漫,来道贺的大臣们也赶紧迎了出来,大家都只顾着和沈鲤、陈矩等人打招呼了,倒是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郭致远这个新郎倌不再,只有楚弘纲这个便宜岳父还惦记这事,左顾右盼地找郭致远,沈鲤知道这事瞒不过去,连忙轻轻拍了拍楚弘纲的肩膀,压低嗓门道:“楚大人,你跟老夫来一下,老夫有事和你商量!……”

楚弘纲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跟上沈鲤,压低嗓门道:“沈阁老,郭致远那小子在哪里?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沈鲤瞟了楚弘纲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楚弘纲一听就跳了起来,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暴怒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我怎么会鬼迷心窍答应把婉儿嫁给他这个混蛋!不嫁了!不嫁了!……”

沈鲤又瞟了楚弘纲一眼,慢条斯理道:“不嫁只怕是不行了,这可是圣上赐婚啊!……”

楚弘纲一下子被将住了,用力拍了一下额头,有些抓狂地道:“那现在怎么办?!接亲新郎倌都没来,这婚礼还怎么进行下去?!……”

沈鲤也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新娘子接过去,郭贤侄或许是有些特别的原因临时去办什么事去了,等到拜堂的时候他或许就出现了,只要不误了拜堂的吉时,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或许?!”楚弘纲本来稍微下去了一点的怒火腾地又冒起来了,愤怒道:“阁老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要传出去,我楚弘纲我楚家颜面何存?!难道就把我楚家的颜面全押在这个不靠谱的混蛋小子身上!……”

沈鲤也知道这事确实有点难为楚弘纲,连忙劝慰道:“楚大人,等郭致远那小子回来,老夫一定狠狠地教训他!但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这可是圣上赐婚,若是误了拜堂的吉时,那便不仅仅是丢颜面的事了,而是欺君之罪啊!……”

楚弘纲也知道沈鲤说的是道理,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道:“也只能这样办了,我这就让家人去叫婉儿出来,我们这边的程序一切从简,绝不能误了拜堂的吉时!……”

楚婉儿这几天也折腾得够呛,她是坐不住的性子,这些天却不得不守在房里学习各种礼仪,闷都快闷死了,不过想到马上就要和郭致远成婚,她又忍不住地兴奋得难以自抑。此时的她头戴凤冠霞帔,穿着大红喜袍,显得越发艳光照人,她的贴身丫鬟小兰在一旁连连拍手道:“小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啊,一定会把新姑爷给迷死的!……”

“呸,呸,你这蠢丫头会不会说话,今天是我的大喜的日子,你跟我说什么死不死的?!……”楚婉儿对小兰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笑骂道。

“啊!对…对不起,小姐,我说错话了!”小兰后知后觉地连忙捂嘴道。楚婉儿和小兰情同姐妹,自然不会真的责怪她,对她挥挥手道:“算了,大吉大利,百无禁忌,你快出去看看,迎亲的队伍到了没有?……”

“小姐,你这么着急干嘛,还怕嫁不出去啊?”小兰嘟着嘴道,楚婉儿顿时满脸羞得通红,瞪了小兰一眼道:“就你怪话多,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小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出去打探情况了。

第三百零八章 不一样的婚礼(五)

不一会儿,小兰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喊:“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楚婉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小兰,你咋咋呼呼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怎么就不好了啊?……”

小兰一脸委屈地道:“小姐,我说的是实话啊,我刚才听小四说,送亲的队伍在路上遇到了送葬的队伍,堵在路上了,下人们都在议论呢,说太不吉利了,可不就是不好了吗?……”

楚婉儿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也掠过一道阴影,这接亲遇到送葬的确实是太晦气了,嘴上却是装作满不在乎地强笑道:“这有啥不吉利的啊,姑奶奶我百无禁忌,再说他刚打下东蕃,路上遇到棺材,那就是升官发财的寓意,很好的兆头啊!……”

小兰属于那种有些呆萌的妹子,所以完全没有听出楚婉儿的话语里已经有些不开心了,居然又往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听小四说,送亲队伍里没有看到新姑爷呢?……”

“什么?!没看到他?”楚婉儿一听再也绷不住了,跳起来有些抓狂地道:“这个大猪蹄子到底在搞什么啊?接亲都不来,难道他还想我自己送上门去啊?!……”

这时管家就进来了,说楚弘纲让楚婉儿出去,楚婉儿始终不相信郭致远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缺席,迫不及待地想亲自出去看个究竟,所以一听拔腿就往外跑,小兰刚想跟上去,眼角余光扫到放在床榻上的红盖头布,连忙一把抓起,追着楚婉儿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姐,盖头,你忘了盖头,新娘子不能露脸的!……”

楚婉儿这时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啊,一个劲的往外冲,此时楚弘纲正焦躁不安地在花厅外来回踱着步,一看楚婉儿这模样就知道要糟,连忙快步走过去拦住楚婉儿,威严地呵斥道:“婉儿,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都要出嫁的人了,一点不端庄,快把红盖头盖上!”说着就从气喘吁吁跟在楚婉儿身后的兰儿手中抢过红盖头布准备给楚婉儿盖上。

楚婉儿一把扯掉楚弘纲刚给她盖上的红盖头,气鼓鼓地盯着楚弘纲道:“爹,你告诉我,郭致远来了没有?他现在在哪里?!……”

楚弘纲心里咯噔一下,他也是被这突发状况给搞晕了,忽视了楚婉儿的反应,楚婉儿的可不是能委屈求全的性格,一旦她知道郭致远没有来接亲闹将起来,那这事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连忙干咳一声压低嗓门道:“婉儿,你听爹说,这门婚事是圣上赐婚,绝不能出岔子,若是误了拜堂的吉时就麻烦了,这样,你先上轿,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楚婉儿见楚弘纲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就知道郭致远确实没有来了,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有些崩溃地大喊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没有来,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他,等他来接我!他一定会来的!……”

楚婉儿的大叫声顿时引来了那些来道贺的朝中大臣的注目,其实这个时候那些来道贺的朝中大臣也都已经留意到新郎倌没有出现在接亲队伍这件事情,心中都十分诧异和震惊,只是碍于沈鲤和楚弘纲的面子不好说出来,现在楚婉儿这么一喊,他们就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开始纷纷小声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刺耳的议论声传到楚弘纲的耳朵里,他是非常好面子的一个人,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反正事情已经遮掩不住,丢脸是免不了的事,一直压制着的怒火一下子腾地冒了上来,对着楚婉儿咆哮道:“你能怪谁?!是你自己非要选择那个不靠谱的混蛋小子!我们楚家都脸都让你丢光了!……”

楚婉儿是非常有叛逆精神的一个姑娘,她本来对郭致远没有跟着接亲队伍有些失望和伤心,可被楚弘纲这么一吼,她反倒坚定起来了,猛地一抬头,目光灼灼地道:“他不是个不靠谱的混蛋,他是个盖世英雄,他一定会来的!他说过,他会驾着七彩的云朵来娶我!……”

这段话是电影《大话西游》里一段非常有名的台词,这部电影不知“毒害”了多少文艺女青年,被这段话给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样的撩妹杀手锏郭致远当然不能放过,全用在楚婉儿身上了,所以楚婉儿不中“毒”才怪呢!

楚弘纲见这个时候楚婉儿还帮着郭致远说话,越发愤怒了,用力地挥舞着双手,怒极反笑道:“你这傻丫头真没救了!他说什么你就信啊?还驾着七彩的云朵来娶你?这大黑天哪来的七彩云朵?就算有,他怎么来啊?难道他长了翅膀会飞不成?……”

突然楚弘纲的吼声戛然而止,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仰头望天上看了一下,就看到天空中六个硕大的彩球正缓缓地飞过来,每个彩球上都贴着一个大字,连起来正好是“楚婉儿我爱你”六个字!

如果仅仅是彩球,楚弘纲还不至于那么吃惊,这个时代也有人制作大型的孔明灯放着玩,关键是彩球下还挂着吊篮,吊篮里还有人!飞在最前面的彩球挂的吊篮里站着的正是郭致远,此时正朝下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呢!

此时众人也都注意到了楚弘纲的异样,齐齐仰头向天上看去,然后他们就全和楚弘纲一样变木头人了,楚婉儿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巴,幸福的泪水刷刷地流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来了!他真的驾着七彩的云朵来娶我了!

注意到天上彩球的当然不只有楚弘纲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也看到了,孔明灯不稀罕,但是能带着人飞的孔明灯谁见过啊!开始他们也和楚弘纲他们一样目瞪口呆,这时突然有个孩子指着天上的郭致远等人问抱着他的父亲:“爹,天上的那是什么人啊?是仙人吗?……”

第三百零九章 不一样的婚礼(六)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一下子把大人们都惊醒了,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喜欢往鬼神方面去联想,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人远比现代的人迷信的多,所以地上的老百姓们全都惊呼起来:“仙人!仙人显灵了!”,有些特别迷信的老百姓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此时的郭致远却没功夫去注意老百姓的反应,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给楚婉儿一个不一样的婚礼,载人热气球的发明其实早在郭致远来京城之前赵仕祯就已经鼓捣出来了,郭致远准备把这作为一个秘密武器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这样才能达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不过当他想到楚婉儿一定把这次婚礼当成她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他应该给楚婉儿留下最美好的回忆,所以他不惜把自己的秘密武器都提前拿出来用了!

郭致远从吊篮上放下绳梯滑了下来,单膝跪在楚婉儿面前,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捧鲜花,双手捧着鲜花,深情款款地望着楚婉儿道:“婉儿,我来接你了,开心吗?愿意嫁给我吗?……”

楚婉儿的心都快欢喜得炸开了,喜悦的泪水哗哗的流,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这时楚弘纲也回过神来了,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你又胡闹什么啊?……”

郭致远早料到楚弘纲会是这样的反应,腆着脸笑道:“岳父大人,小婿没胡闹啊,我这不是为了给婉儿一个惊喜吗?!……”

楚弘纲看着郭致远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出,怒不可竭道:“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这可是圣上赐婚,这都什么时辰了?要是误了拜堂的吉时,你就等着被治罪吧!……”

郭致远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请放心,误不了!您忘了,我能从天上走!”说完就站了起来,对楚婉儿伸出右手,又用手指了指天上的热气球道:“婉儿,你要不要试试在天上飞的感觉?……”

楚婉儿是最爱新奇的性子,刚才是太激动没顾得上,现在回过神来望着天上的热气球眼里直冒星星,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啊,立刻拍手道:“好啊,好啊,快带我上去试试!……”

郭致远拉着楚婉儿的手上了绳梯,两人身手都不错,加上还有留在热气球吊篮里的郭致远的亲卫帮忙,所以很快就顺着绳梯上了吊篮,楚弘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上了热气球,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两人怒斥道:“郭致远,你还没胡闹够啊!婉儿,快下来!……”

郭致远精心策划了这场浪漫婚礼,自然不可能下来,潇洒地朝下方挥挥手道:“岳父大人,抱歉,小婿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就带着婉儿先走一步!……”说着对身后的亲卫做了一个手势,亲卫们早已演练熟练,立刻拿出准备好的烟花筒点燃,顿时烟花灿烂,直冲云霄,绚丽的烟花中,六架热气球也随之冉冉升空,在天空中排列成一个心形!

楚婉儿惊喜地望着这浪漫的一幕,激动的泪水再次流下,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郭致远,心神激荡道:“致远,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我真的太幸福了!……”

郭致远搂着楚婉儿,深情道:“这都是你应得的,我保证,会让你一辈子幸福!”说着就对着楚婉儿娇艳的红唇吻了下去!

在这个保守的时代,要是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多半要被周围人怒斥伤风败俗不要脸,搞不好还会报官,但此时下方的老百姓都被这一幕给震撼了,丝毫不觉得这是有伤风化,只觉得这是一对神仙眷侣,让他们无比仰慕,齐声欢呼起来!

人群中赶来看“好戏”的徐允祯和萧友翰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郭致远他们的热气球慢慢飞远,徐允祯才咂咂嘴感叹道:“这郭致远真乃神人啊,我徐允祯服了!”说着又拍了拍一旁仍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萧友翰安慰道:“友翰,你死心吧,我也帮不了你了,输给他,你不冤!……”

萧友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去的热气球,用力捏紧了拳头,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我不会输给他!总有一日,我会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仰视我!

郭致远他们的热气球飞远了,但是下方围观的老百姓却迟迟不愿散去,他们还在热烈地议论着今日看到这震撼心神的一幕,可以想见,很长一段时间内,郭致远和楚婉儿这一次不一样的婚礼都将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此时沈鲤也开始带着接亲队伍返回郭府,因为新娘子已经走了,自然不需要再摆依仗,速度也比来时快了许多,只是坐在轿中的沈鲤听着道路两旁不绝于耳的百姓议论声,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等接亲队伍回到郭府,郭致远和楚婉儿他们早到了,拜堂仪式按时举行,等婚礼完成,郭致远连忙向沈鲤致歉道:“小子孟浪,让阁老烦心了……”

沈鲤深深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贤侄今日确实过于招摇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事,恐惹非议啊,你既已完婚,便早些离京吧!……”说完就摇了摇头离开了。

郭致远愣了一下,很快也醒过神来,他确实是大意了,只想着给楚婉儿一个不一样的婚礼,却忽略了载人热气球属于超越这个时代的发明,突然拿出来势必会引起一些不良反应,以万历皇帝多疑的性子,只怕对自己又会生出新的猜疑,自己继续留在京城恐怕会出现新的变数,连忙叫来沈玉娘,叫她安排布置下去,做好明日离京准备。

这一夜是郭致远的洞房花烛夜,其中美好自不需详述,被翻红浪,雨润花蕊,几度缠绵之后楚婉儿带着甜蜜沉沉睡去,郭致远却是久久不能入眠,他在想着明日可能发生的危机该如何应对!

第三百一十章 告黑状

沈一贯没有出席郭致远的婚礼,但对于郭致远的一举一动他自然都是十分关注的,郭致远搞的这个不一样的婚礼,把京城百姓全轰动了,他更不可能不知道,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他在朝议上被郭致远怼得灰头灰脸,正憋着劲要找郭致远的岔子呢,一收到消息顿时眼睛就亮了,立刻叫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奋笔疾书,写好了弹劾郭致远的奏折。

不过沈一贯知道万历皇帝向来不喜欢朝臣在休息时间去打搅他,只得强压下连夜去告郭致远黑状的冲动,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催着下人备轿,火急火燎地去皇宫告状去了,可惜万历皇帝有睡懒觉的习惯,沈一贯去得再早也没用,伺候万历的太监可不敢冒着触怒万历皇帝的风险去叫醒他,沈一贯只能在宫门外候着。

而郭致远已经知道京城已成是非之地,必须赶快离开,所以一早就带着楚婉儿去向楚弘纲辞行。楚弘纲也是官场老鸟,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知道郭致远若是继续留在京城确实凶险,他如今已经和郭致远已经是一条绳上蚱蜢,虽然心中对郭致远满是怨气,但也不得不为女儿考虑,所以也没有阻拦,让郭致远带着楚婉儿快快离开京城。

万历皇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伺候的太监赶紧禀报说首辅沈一贯已在宫门外等候几个时辰了,万历皇帝就有些不悦了,心说我这个皇帝当得容易吗?你们犯得着像讨债一样一大早就堵在宫门口吗?

不悦归不悦,沈一贯毕竟是当朝首辅,万历皇帝还是要见的,只是故意借着洗漱功夫磨磨蹭蹭又拖了一个时辰,才让太监传沈一贯进来,沈一贯一见万历皇帝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圣上,臣请圣上立刻下旨将郭致远锁拿下狱,若放虎归山,必成大患!……”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道:“沈爱卿,你乃当朝首辅,应当有容人之量,又何必非和郭致远过不去呢?……”

沈一贯越发激动了,大声道:“圣上,老臣与郭致远并非私怨,而乃公仇,郭致远狼子野心,有不臣之心,老臣与他不共戴天!……”

万历皇帝见沈一贯还是朝议时那一套陈词滥调,就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沈一贯的话道:“沈爱卿,这种扑风捉影的话就不用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朕连一个郭致远都驾驭不了,又如何能威服四海,振兴我大明呢?!……”

沈一贯一听就急了,连忙从袖子里拿出写好的奏折,双手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启奏圣上,老臣绝非扑风捉影,老臣有实据!……”

万历皇帝挥挥手,身后的太监立刻上前接过沈一贯的奏折转呈给万历皇帝,万历皇帝翻开奏折一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眯着眼自语道:“能载人飞行的孔明灯?引得百姓跪拜?……”

沈一贯一看万历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奏折已经起了效果,赶紧趁热打铁道:“圣上,那郭致远这是假扮仙人,蛊惑人心,其心可诛!……”

万历皇帝并没有接沈一贯的话茬,而是对身后的太监挥挥手道:“速去传厂臣来见朕!……”

陈矩接到传召自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跑来,一看沈一贯也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装作若无其事地准备给万历皇帝行礼,万历皇帝摆摆手道:“厂臣,免礼吧,你看看沈爱卿的这份奏折,是否确有其事?……”

陈矩其实已经知道沈一贯肯定是为了昨天郭致远搞出的那场不一样的婚礼来告郭致远的黑状了,却还是装模做样地接过奏折认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他心里也在合计着待会该怎么向万历皇帝禀报这件事,陈矩能够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既深得万历皇帝宠幸,也倍受朝臣的敬重,就是因为他一直秉守“祖宗法度,圣贤道理”的原则,他知道郭致远昨晚搞的那场不一样的婚礼确实犯了万历皇帝的忌讳,他不可能欺瞒万历皇帝,但也不想郭致远因为这事被问罪下狱。

合上奏折,陈矩就向万历皇帝小心措辞道:“圣上,奏折上所言确有其事,您也知道那郭致远最喜欢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昨夜他不知道从何处弄来几架巨大的孔明灯,稀奇的是这孔明灯居然可以载人飞行,引得百姓围观,百姓们从未见过此物,自然有些大惊小怪,可笑的是有些无知的百姓还误以为是神仙下凡,居然下跪磕头……”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话说出来效果也会截然不同,这件事确实有些犯了万历皇帝的忌讳,但是给陈矩这么一说,他的神情就缓和了不少,哈哈一笑道:“这个郭致远就是喜欢折腾,办个婚礼也不老实,弄出这么大动静……”说着又转头对沈一贯摆摆手道:“沈爱卿,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不过这事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郭致远就喜欢鼓捣些奇技淫巧,朕是知道的,那些愚民凡夫无知,大惊小怪也正常……”

沈一贯一听就知道不出狠招不行了,连忙道:“圣上,您可曾想过那郭致远掌握了这等奇技淫巧,为何不献与朝廷?东蕃孤悬海外,朝廷掌控不易,郭致远如今占据东蕃,又招募如此多的流民,手下又有沈有容这等猛将,不出三五年,便可编练出数万强军,若他果有不臣之心,又掌握了这等奇技淫巧,只需造出数万架这种可以载人飞行的孔明灯,则京城的城墙对他形同虚设,到那时我大明危矣!圣上危矣!……”

不得不说沈一贯这一黑状确实告得太恶毒了,正戳中了万历皇帝的软肋,万历皇帝惊得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寒光,厉声道:“厂臣,你速带你东厂部下去郭府,将郭致远带来见朕!你亲自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龙归大海

陈矩心里咯噔一下,以他对万历皇帝的了解,知道万历皇帝这是真的对郭致远动了杀机,但是他却无法再回护郭致远了,沈一贯对郭致远的指控确实太严重了,如果他再回护郭致远的话就会影响万历皇帝对他的信任了,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恭谨地对万历皇帝躬身行礼道:“老奴遵旨!……”

东厂的办事效率确实非常高,一个时辰之后陈矩就回来复命了,郭致远已经离开了京城,陈矩自然没法把他带回来,万历皇帝一看陈矩一个人回来复命,眼中寒光更盛,寒声道:“厂臣,郭致远人呢?!……”

陈矩也只能实话实说,硬着头皮道:“老奴带人赶到郭府之时,郭致远已经离开京城回东蕃上任去了!……”

沈一贯一听立刻兴奋地大叫道:“圣上,老臣说得没错吧!那郭致远分明是做贼心虚,所以才会如此着急地离开京城!老臣奏请圣上立刻派锦衣卫快马追击,一定要把郭致远抓回来!……”

万历皇帝已经对郭致远起了杀机,给沈一贯这么一说,杀机更盛,一抬手正要下旨抓捕郭致远,这时陈矩却突然道:“郭致远似乎知道圣上会传召他,临走之时留下一封书信让老奴转呈给圣上,圣上可要亲阅?……”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写好的书信准备呈递给万历皇帝。

“不看!他这是向朕显摆他料事如神吗?他既不敢来见朕,便是做贼心虚,心怀不轨!……”万历皇帝正在气头上,怒不可竭地摆摆手道。

陈矩能够深得万历皇帝宠幸,就是因为他知道适时地给万历皇帝一些建议,以免万历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加上他本身对郭致远印象不错,也不介意在不影响万历皇帝对他的信任的前提下帮郭致远说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道:“圣上,郭致远于国有功,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圣上不妨再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说什么,或许他确有不得已的原因呢?……”

万历皇帝瞟了陈矩一眼,陈矩作为他最信任的心腹太监,在他心中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便随意地挥挥手道:“那厂臣你直接念吧,朕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老奴遵旨!”陈矩恭谨地先向万历躬身行礼,这才打开郭致远写的书信念了起来:“圣上容禀,微臣攻东蕃之时,叛军余部坚守不出,令微臣攻城之兵伤亡惨重,微臣便想,若是微臣麾下的士兵能够飞跃城墙多好啊,这时微臣突发奇想,想到微臣幼时玩过的孔明灯,微臣便想若是能发明一种能载人飞行的孔明灯,不就等于发明了一种攻城利器吗?经过多番试验,微臣终于将此物发明出来了,微臣十分兴奋,能有此攻城利器,我大明雄师岂非无敌于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城池能阻挡我大明雄师了吗?微臣便准备将此物献与圣上,只是此物还有一些不完善之处,必须通过实践才能使用,微臣便想着借此次微臣大婚之级亲自实践一下,再将此物献与圣上!……”

“正是经过这次实践,微臣才发现微臣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微臣发现微臣发明的这能载人飞行的孔明灯有一致命伤,便是速度实在太慢,若是以此攻城,敌军只需万箭齐发,上面的士兵就等于成了敌军的活靶子,如此此物就有些鸡肋了,若只是做一玩物或许还算新奇,但若要用于军事那就是误国了!……”

“微臣知道,微臣昨夜太过招摇,必惹非议,必遭人弹劾,说微臣有不臣之心,但微臣并不担心,微臣早已向圣上剖明心迹,以圣上之圣明,必不会相信谗言!通过此事,微臣也深深地反思自己,微臣一直醉心于奇技淫巧,因此反而荒废了正业,这件事让微臣看到了自身不足,同时微臣也感到后怕,若是微臣只为一味邀宠,未经实践便将此物献给圣上,微臣岂非成了误国之罪臣?!微臣因此也得出一个道理,忠君爱国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用行动来证明的,所以微臣决定立刻返回东蕃,尽快把东蕃发展起来,为圣上为朝廷分忧……”

万历皇帝听陈矩念完郭致远的信,脸色阴晴不定,应该说郭致远这封信多少还是打消了他的一些顾虑,至少刚才沈一贯攻击郭致远的那些理由就不成立了,只是郭致远的不辞而别多少加重了他对郭致远的猜忌,所以一时间也难以决断是否该相信郭致远。

沈一贯好不容易才逮到这样一个可以置郭致远于死地的机会,自然不愿就此放过,立刻急道:“圣上休要听郭致远狡辩,他一贯巧言令色,但却掩盖不了他的狼子野心,圣上若是就此放他离开,便是放虎归山,龙归大海,后患无穷!……”

陈矩和沈一贯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一个是首辅,都是权力金字塔最上层的几个人,难免也有矛盾和冲突,只是陈矩不喜欢揽权,所以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此时见沈一贯死揪住郭致远不放,也有些不舒服了,突然冷冷地插话道:“沈相此话有些不妥吧,这天下只有圣上才是真龙天子,那郭致远不过是区区一五品知府,沈相却用‘龙归大海’来形容他,难得沈相觉得这郭致远已经能和圣上相提并论了吗?……”

沈一贯确实是太急于置郭致远于死地了,有些口不择言,现在被陈矩抓住他的语病,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也顾不上攻击郭致远了,赶紧跪倒在地,慌乱地谢罪道:“老臣口不择言,请圣上恕罪!……”

万历皇帝对沈一贯这个首辅其实也是不太满意的,只是手头确实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才让沈一贯担任首辅,看到沈一贯狼狈的样子,心中越发不喜,对比之下,反而觉得郭致远的才干确实难得了,便起了惜才之心,也不想再深究下去了,摆摆手道:“郭致远信中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忠君爱国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用行动来证明的,那朕便再看看吧,到底谁对朕是真正的忠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事业

郭致远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全寄托在万历皇帝的慈悲上,所以出了京城就一路疾驰,到了半路上还特意玩了一出暗渡陈仓,让几个下人继续赶着马车往前走,自己和楚婉儿带着亲卫全部换乘马匹直奔天津。

到了天津上了船就基本安全了,一路顺风顺水到了福建,之前郭致远已经通过飞鸽传书,让白度和孙传先行在厦门的港口等着他,郭致远的移民计划可是个大工程,仅靠张承和他的情报系统是不够的,还需要孙家的车马行和海船帮忙运输,更需要有白度这么一个熟悉福建情况的干吏居中调度,所以郭致远必须亲自召见一下他们,一是以示倚重之意,二则可以对一些具体问题面授机宜。

白度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郭致远了,一见面就要给郭致远下跪行礼,激动道:“大人,没…没想到您…您真…真的做到了,先祖父泉下有知,必…必定……”说到激动处,白度已经泣不成声了。

郭致远连忙扶住白度,哈哈一笑道:“白兄切不可如此,我已准备日后在东蕃要废除跪礼,白兄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可要做好表率啊……”

白度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么长时间没有和郭致远在一起,郭致远会有些疏远他,现在见郭致远依然如此器重他,心情越发激动,大声应道:“请大人放心,白度定当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旁的孙传也在一边感慨地插话道:“是啊,白大人说的也正是老朽想说的,说实话大人最开始跟老朽说能开海禁、通海贸,老朽多少是有些不相信的,没想到大人真的办到了,从此我孙家任由大人驱策!……”

郭致远摆摆手正色道:“不,你们不是为我鞠躬尽瘁,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白度和孙传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向郭致远汇报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所做的工作,郭致远还在路途上的这段时间,他的团队骨干们也没闲着,移民计划已经全面展开,白度在古田发动老百姓自愿移民东蕃,因为郭致远在古田打下的良好基础,所以一发动立刻有许多老百姓踊跃报名,第一批近万名古田百姓已经到了东蕃!

与此同时,东蕃那边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沈君蓉已经把鸡笼湾和北港全打下来了,现在大员、鸡笼湾和北港都在筑城,只等移民全部到位就能全面铺开!

郭致远听完白度两人的汇报也很高兴,拍了拍白度的肩膀道:“这次你们就和我一起去东蕃吧,正好有好多事情要和你们好好合计合计……”,白度和孙传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兴奋之色,郭致远这是要在东蕃大展拳脚了,而他们这些最早跟随郭致远的人也将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

这一次郭致远没去大员,按照他的规划,东蕃将开放大员、基隆、北港三个自由贸易港口,所以郭致远准备将发展的重心放在东蕃北部地区,并准备将东蕃府的府衙也放在北港,所以他这次直接去了北港。

徐光启、赵仕祯、沈君蓉他们也都已经到了北港,听说郭致远要回来了,都十分振奋,早早地带着一众部下到港口迎接,在欢迎的人群中,郭致远还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李旦!

郭致远打下东蕃以后,就曾让人给李旦带话,让他派人来一趟,没想到李旦居然亲自来了!其实郭致远让人给李旦带话也是一种试探,虽然离开吕宋的时候李旦已经表态向郭致远效忠,还把儿子李国助留在郭致远身边“为质”,但李旦毕竟是一代海上枭雄,他对郭致远的忠心究竟有多可靠,郭致远心里还真没底。

现在李旦亲自来了,郭致远的顾虑就可以打消了,而且李旦还给郭致远带来一份大礼---五十万两银票!郭致远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五十万两银票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过也让他感到吃惊,李旦离开吕宋去日本发展的时候可是一穷二白,这还不到一年时间,就攒下这么深厚的身家,看来这海贸生意还真是比抢银行还来钱啊!

不过这么多部下,郭致远也不能厚此薄彼,和每一个人都好好寒暄了一番,然后和众人一起参观了正在建设的北港城工地,此时的北港到处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郭致远叉着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也是豪气顿生,指着已经初见雏形的地基对众人笑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将耸立起一座巨城,那时的东蕃将不再是一座荒芜的海岛!想想都让人兴奋啊!……”

众人中最会拍马屁的李锦立刻逢迎道:“大人在东蕃开府建衙,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乃千古奇功,大人必将名垂青史啊!……”

郭致远用手指点了点李锦,摇了摇头笑道:“李锦,你不用拍我的马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不过你有一点没说错,我们现在做的的确是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业!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努力,一起开创我们的大事业!……”

众人也都被郭致远的豪情感染了,纷纷表决心一定会全力以赴建设东蕃,郭致远扫视了群情激荡的众人一眼,摆摆手感叹道:“建设东蕃可是一个大工程啊,咱们的队伍也越来越庞大了,咱们也要拿出个新章程出来,重新分下工,各司其职,才不会忙中出错,现在朝廷中可是有不少人都等着我们出错呢!……”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们跟着郭致远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个好前程,郭致远打下了东蕃,成了东蕃知府,自然也要论功行赏,他们也一直在期待着这个时刻呢!

郭致远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他的骨干班底,他相信他们对自己是忠诚的,但是他不能保证这种忠诚能维系多久,如果他不能够合理地分配利益,就难保这些人中会有人心存怨尤,从而给他的宏伟计划带来不可预知的隐患!

第三百一十三章 搭建新班底

所以从京城回来这一路上郭致远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安排自己手下这帮骨干,既能让他们人尽其才,又不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心生怨尤影响到东蕃的发展大局,虽然他在古田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团队的骨干们分了工,但是现在有了东蕃,格局就不一样了,骨干们的分工也得重新调整。

众人其实也都盼着这一刻,他们跟着郭致远无非想奔个好前程,以前郭致远只是个七品知县,也给不了他们什么,现在郭致远却已经是成了五品知府了,而且东蕃天高皇帝远,郭致远这个五品知府就等于是个土皇帝,跟着他就有无限的发展可能,众人的心自然越发热乎了。

在郭致远去京城这段时间,徐光启已经安排那些叛军俘虏把知府衙门给建起来了,总不能让郭致远回来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吧,不过终究是太仓促了,连墙壁都还来不及粉刷,李锦想图表现,就抢先指着还未完工的府衙道:“这府衙也太小了吧,大人如今可是东蕃之主,如此简陋的府衙如何配得上大人呢?!……”

负责此事的徐光启有些尴尬地搓着手连忙道:“大人,你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会安排人抓紧施工,把府衙修得更宏伟气派些……”

郭致远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徐先生,我忘了叮嘱你了,府衙可以放在最后建,而且一定不能建得太宏伟,府衙是为百姓办事的地方,建得太过宏伟了,会让百姓生出疏远感,反而会影响到东蕃的建设……”

李锦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补救道:“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郭致远瞪了李锦一眼道:“李锦,你跟着我日子也不短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可不希望我的部下是只懂阿谀奉承之徒!……”

李锦最开始决定跟着郭致远纯粹是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但是跟随郭致远的时间越久,他对郭致远就越发的敬服,觉得跟着这样的人做事才有奔头,所以被郭致远这么一训冷汗就下来了,吓得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小…小人知…知错了……”

郭致远虽然不喜欢李锦的性格,但是李锦对他还有用,所以刚才只是略微敲打一下,并没打算深究,摆摆手道:“算了,既然已经建好了,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府衙内已经简单放置了一些桌椅,具备基本的办公条件了,十几名布衫青年正在里面忙碌布置着,见到郭致远到来,有些紧张又激动地连忙向郭致远行礼,郭致远瞧着这些人有些眼熟,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之前在古田县学读书的禀生,郭致远曾给他们上过课,对他们影响很大,听闻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便不顾家人反对过来投效了。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亮了,他当初在财政非常紧张的情况下仍坚持扩建古田县学,现在算是见到效果了,他在东蕃开府建衙,主要的佐官心中已有人选了,但是基层的吏员却很缺乏,这些禀生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有了这些中坚力量,他就可以把府衙的架子搭建起来了。

好生勉励了这些禀生一番,郭致远招呼众人坐下,环视了一周,微笑道:“圣上已恩准我在东蕃开府建衙,我拟在东蕃设北港、基隆、大员三县,圣上也已恩准……”

众人互换了一下眼神越发振奋,郭致远在东蕃设三县的话,就有大量的官位子要安排了,郭致远扫视众人一眼,继续道:“我已向圣上举荐由徐先生担任北港知县,同时知府衙门也将设在北港,徐先生要多费心了……”

徐光启激动得身躯一颤,他当初放弃考进士选择追随郭致远,就等于放弃了追求功名之心,虽然郭致远对他礼遇有加,视他为第一智囊,但终究少了个正式名分,只能充当郭致远的幕后谋臣,现在郭致远举荐他担任北港知县,就有了正式的名分,等于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仕途,发展前景也就要好得多了,连忙站起来激动道:“谢大人成全,徐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也纷纷向徐光启道贺,同时对另两个知县人选充满了期待,郭致远继续道:“基隆知县我举荐白度兄担任……”

对此众人倒不意外,白度在郭致远离开古田以后就一直主持古田县衙政务,等于事实上的古田知县,现在正式成为基隆知县也算是实至名归,只不知大员知县会花落谁家?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郭致远也没卖关子,接着宣布道:“至于大员知县,我想请一斋先生出山,不知陈老可愿意?……”

陈第不算郭致远的下属,不过上次一起协助郭致远攻打大员,合作得很愉快,所以接到通知还是来了,只当是给郭致远接风,没想到郭致远会举荐自己当大员知县,一听就愣了一下,有些矜持地连忙站起来拱手道:“老朽年迈,恐有负大人重托……”

郭致远早已猜到陈第会是这样的反应,哈哈一笑道:“廉颇古稀之年尚能上马杀敌,陈老老当益壮,如何言老?如今我虽占据东蕃,但东蕃土著众多,若要长治久安,却是长路漫漫,此乃千秋伟业,若能成功,我等都将青史留名!陈老文武双全,对东蕃风土人情最是熟悉,大员知县非陈老莫属,还请陈老切莫推辞!……”

陈第对功名看得很淡,但对青史留名却很是在意,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也是豪气顿生,拱手道:“既蒙大人不弃,老朽便豁出这年迈之躯,为大人的千秋伟业效绵薄之力!……”

郭致远一听自是喜出望外,他让陈第担任大员知县除了看中陈第本身的才干和名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沈有容,沈有容性格桀骜,不肯屈居人下,郭致远要想收服他很是不易,陈第和沈有容相交莫逆,把陈第拉进自己的核心团队,再拉拢沈有容就容易多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搭建新班底(二)

沈有容听郭致远说要让陈第担任大员知县也是一脸愕然,陈第是他的忘年交,一直在他军中给他当参谋,郭致远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角,让他多少有些不悦,不过他却不好阻止,陈第只是他客卿,并没有实际名分,而且陈第担任大员知县就成了朝廷命官,比陈第致仕前担任蓟镇游击将军地位更高,算是高升了,他也不能挡了陈第的前程,也只能闷着不说话了。

郭致远瞟了一脸郁闷的沈有容一眼,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道:“沈有容将军此次平叛有功,我已向圣上举荐沈将军出任水师参将,在澎湖岛设澎湖水寨,由沈有容将军领兵,受东番府节制,如今东蕃初定,海上却仍有多股海盗盘踞,倭寇横行,日后东蕃的安全我就全拜托沈将军了……”

沈有容打了半辈子战才混了个浯屿钦依把总,如今连升两级当了参将,他自然也是有些喜悦的,只是想到从此要屈居郭致远这个年轻小子之下,听他节制,脸上又有些挂不住,心中很是纠结,脸上阴晴不定,既没有站起来向郭致远致谢,也没有明确拒绝。

郭致远也知道要收服沈有容这员虎将不容易,所以也不急着逼着他表态,继续道:“刘若思将军此次弃暗投明,将功折过,我已向圣上举荐刘将军出任东蕃守备,主要负责东蕃陆地防务、治安,协助沈有容将军巩固东蕃海防……”

刘若思这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他作为原福建水师把总却参与叛乱,虽然后来被郭致远说服倒戈,郭致远也答应保他周全,但叛乱是不赦之罪,他心里着实没底,想着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没想到郭致远不仅保住了他性命,还让他升官当了守备,心中对郭致远自然是感激不已,激动地站起来颤声道:“大人对末将恩同再造,末将定当为大人效死!……”

对于刘若思这样的叛将,郭致远也只能是保守任用,不可能真正把东蕃的安全寄托在他身上,而且朝廷批准的兵额有限,刘若思这个守备能够带领的兵员不过一千人,要靠这一千人守卫东蕃是远远不够的,郭致远的雄心也远不止于此,继续道:“如今我们虽占据了大员、鸡笼湾、北港三大港口,但在东蕃境内土著不服王化,海上倭寇亦有卷土重来之可能,我们现有守备力量严重不足,我拟编练团练新军,由沈君蓉担任团练总指挥使,在大员、鸡笼湾、北港分设团练指挥,由孙智勇担任大员团练分指挥,李国助担任基隆团练分指挥,北港团练分指挥由沈君蓉兼任,待移民抵达后从中优选青壮扩充兵源……”

孙智勇早在古田县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了他的不凡,这两年跟在郭致远身边历练,几次战斗都有不俗表现,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且他是最早追随郭致远的,忠心也有保证,所以郭致远把他外放出去,让他担任大员团练分指挥。

李国助在原本的历史时空能在李旦死后继承家业成为新的海上枭雄,能力同样是毋庸置疑的,加上此次李旦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献给郭致远,也是向郭致远表明其忠心不二,郭致远自然也要投桃报李,给李国助一个好前程。

孙智勇和李国助正值青春年少,对于建功立业自然都是十分热切的,如今被郭致远委以重任,都激动得热血沸腾,立刻站起来大声道:“谢大人提拔,标下万死不辞!……”

倒是沈君蓉因为沈有容在座,表情一直很不自然,她和沈有容的芥蒂一直没解开,也不愿意公开她和沈有容的父女关系,但她要担任团练总指挥,就少不了和沈有容接触,那就尴尬了,不过她一直梦想当一名女将军,在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除了郭致远恐怕没有人能给她领兵打仗的机会了,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站起来抱拳道:“末将领命!”

郭致远这样安排固然是看中沈君蓉确实是难得的军事人才,但也是希望借此缓解沈有容和沈君蓉的父女关系,便哈哈一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沈将军父女齐上阵,东蕃可保无虞也!……”

一直没有表态的沈有容在看到沈君蓉也被郭致远委以重任后,心中也暗叹了一口气,他对沈君蓉一直心怀愧疚,如今沈君蓉已经明显死心塌地追随郭致远,他便想不被郭致远绑上战车也不可能了,终于也站起来抱拳道:“谢大人提携,沈某愿听从大人差遣!……”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沈有容和沈君蓉原来是父女关系,惊愕之余连忙纷纷向两人道贺,沈有容和沈君蓉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表情复杂地默默坐下了,郭致远也知道要想一下子解开这父女俩的芥蒂不太可能,只能慢慢来,便岔开话题道:“东蕃府初组建,一切都只能从零开始,还望诸位不辞辛劳,鼎力相助,诸位有相识之贤才故交,也可向我举荐,他日有成,必不忘诸位之功!……”

众人自是齐声应诺。至此郭致远在东蕃的军政班子算是搭建起来了,他任命的这几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大才,自会帮他网罗人才,所以基层的吏员部属人选也不用郭致远太操心,他只要把东蕃发展规划定好了,这些人自然会帮他查漏补缺,让东蕃进入发展的快车道。

徐光启作为郭致远第一智囊,考虑事情自然最为周全,抢先发问道:“大人,我等辛劳些倒是没什么,只是要发展东蕃,有两样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当务之急,一是人口,此前白大人已从古田招募移民近万人至东蕃,但人数还是太少,二是钱粮,之前平叛的缴获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且之前我安排人从福建采购大量粮食,虽已竭力小心保密,但如此巨量的粮食采购却是难以做到不惊动福建官府衙门,福建巡抚徐学聚已下令对外购粮食严加管控,不知大人可有考虑?……”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发展规划(一)

郭致远心中早有计划,呵呵一笑道:“徐先生问到点子上了,我已奏请圣上恩准东蕃从内陆移民,已安排张承去办此事了,内陆第一批移民应该在路上了,同时也安排他在内陆采购粮食、种子、农具等生产生活物资,化零为整,尽量不造成当地物价波动,有圣旨在手,当地官府应该也不敢过分刁难……”

徐光启略松了一口气,追问道:“不知大人准备招募多少移民?我也好早做安排……”

关于移民的问题郭致远在路上已经通过飞鸽传书和徐光启等人简略通了一下气,不过移民的具体数量却没有说,主要是怕众人太震惊,现在徐光启问出来了,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只能实话实说道:“我准备分十批从内陆移民,每批约三万人,总共三十万人!……”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徐光启更是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三…三十万人?!这需要多少钱粮啊?这…这……”

郭致远早猜到众人会是这般反应,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徐先生莫急,我已说了,这三十万人是分批移民,我拟分三年完成,每年移民十万人,东蕃气候温暖,稻米可以一年三熟,只要坚持一年,等我们的屯田作物收获,便能自给自足了……”

徐光启却不像郭致远那么乐观,连连摇头道:“即便如此也很难,这么多移民人吃马嚼,所需钱粮可是个天文数字,从何而来啊?!……”

郭致远呵呵笑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要养活如此多的移民,要让东蕃实现自给自足,我们必须广开财源,我已想好三条财路,这第一条便是海贸生意,圣上已恩准东蕃开海禁、通海贸,所以我准备成立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

“公司?”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公司”这个词,全都是一头雾水,只有孙传、李锦、李旦三人因为长期从事海贸生意,略有所悟,李锦和荷兰人打过交道,立刻献宝似的惊喜道:“我听说过,那些荷兰人好像就是什么东印度公…公司的……”

大家可能比较熟悉的是英国人成立的东印度公司,因为让所有中国人倍感屈辱的鸦片战争正是英国人的东印度公司发起的,但其实不仅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法国人等此时的殖民主义西方强国都成立有自己的东印度公司,所谓的东印度其实是泛指整个亚洲沿海地区,也是这些殖民主义西方强国掠夺东方财富的工具,其中既有**主导,也有私人财阀的参与,其贩卖的也不仅仅是鸦片,而是通过海贸和占领殖民地来获取暴利!

作为穿越者,郭致远当然非常清楚这些殖民主义西方强国掠夺东方财富的模式,所以才会成立这个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与他们对抗,这样就可以避免直接用国家名义造成的外交冲突,慢慢发展自己的实力,达到潜移默化的效果。

当然现在郭致远不可能把自己的野心告诉自己的团队骨干,以免他们知道将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而心生畏惧,所以也没有过多解释,瞟了李锦一眼,继续道:“我准备开三条海贸航线,第一条是与日本、朝鲜等东亚邻国的航线,这条航线就由李旦兄负责,同时你还要负责打通我大明北方与南方的航线,将北方的物资运到南方,将南方的物资运到北方,互通有无,若是遇到官府刁难,你可以用我的名号……”

李旦能成为海上枭雄,眼光自然是很毒的,像他这样的人通常都喜欢豪赌,赌的不仅是自己的钱财,甚至包括自己的命运,这次他之所以拿出五十万两银票献给郭致远,是因为李国助把郭致远此次平叛的经过都详详细细地写信告诉了他,让他意识到郭致远的确是值得他投效的明主,也让他下定决心要紧跟郭致远,不惜将全副身家都押在郭致远身上!

事实也证明他这样做是正确的,郭致远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此次不仅对李国助委以重任,让李国助担任基隆团练分指挥,更把这样重要的一条航线交给他,要知道这和他之前单干是不同的,他之前单干实际是就是当海盗,是上不了台面的,现在却是有了官方的名义,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展拳脚了!

所以李旦立刻振奋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小人定不负大人重托,小人保证一年之内,东亚的海贸生意我们最少占到八成!……”

对于李旦,郭致远还是很放心的,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李旦在没有任何官方助力的情况下都能成为东亚海上霸主,几乎垄断了整个东亚海贸生意,如今有了自己的帮助,只会发展得更好,而且李旦颇讲信义,忠诚度也没问题,自己完全可以放手任他施展才能,便微笑点了点头,双手虚按了一下,示意李旦坐下,继续道:“第二条航线便是通往吕宋、印尼等国的航线,交由孙老负责,不过你孙家车马行的生意也别放弃,移民、采购物资等都还要你们的车马行出力,孙老,我曾向你许诺,你孙家对我帮助,我必十倍报之,今日便算我兑现承诺了,还望孙老继续助我一臂之力!……”

孙传从郭致远到古田上任起就开始在他身上投资,如今终于收到回报了,曾经的孙家为了争取一张海澄月港船引费尽九流二虎之力而不得,还被逼得不得不放弃海贸生意转为经营车马行,现在郭致远却把整条航线交给他,假以时日,孙家必然成为海上的一方枭雄,这样的回报又何止十倍!也是激动地连忙站起来道:“大人一诺千金,老朽感激涕零,还是那句话,我孙家上下任由大人调遣!……”

通过这么长期的合作,孙家已经被郭致远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郭致远也是十分放心的,唯独这第三条航线,他心里一直还有些犹豫不决,瞟了坐在最下首的李锦一眼,李锦这人毛病不少,风骨也不怎么样,对他的使用郭致远一直有所保留,不过他手下的人中有海贸经验的除了李旦、孙传外也就只有李锦了,但这家伙靠得住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发展规划(二)

李锦见郭致远望向自己,也隐约猜到郭致远可能是要重用自己了,连忙坐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可他又有点不敢置信,他可是曾带人在海上阻杀过郭致远的啊,郭致远能饶他的狗命让他活到现在已经算是无比仁慈了,怎么可能重用自己把整整一条航线交给自己呢?

郭致远望着李锦患得患失的样子暗暗好笑,最后还是决定给这家伙一个机会,呵呵笑道:“第三条航线是通往交趾(今越南)、暹罗(今泰国)等国的航线,就交给李锦负责,让王喜协助你,同时你还要负责和荷兰人的联系,之前我不是答应他们实现和大明通商吗?现在可以兑现了,不过他们只能来东蕃,不能去福建内陆直接开展贸易……”

李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大…大人对小人恩同再造,小…小人便是给大人做牛做马也难…难报答,小…小人……”

郭致远摆摆手道:“忠心你就不要表了,你今后可是要代表我和荷兰人打交道的,切不可奴颜婢膝,堕了我大明国威!……”

说着又转头对李旦和孙传道:“你二人也一样,一定要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番邦之人打交道要不卑不亢,多留个心眼,另外我还要给你们一个任务,就是要想办法从这些大西人那里搞到他们的先进火器、作物种子等我大明没有的物资,遇到懂得造船、火器制造、操作火炮等方面大西工匠、人才要想方设法招揽过来……”

李旦等三人心神一凛,也意识到了肩上的责任重大,郭致远这是下的一盘大棋啊,不仅要通过海贸生意赚钱,更是想通过学**西人的先进技术壮大自己,连忙站起来齐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连李锦都得到了郭致远的重用,赵仕祯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作为郭致远团队的核心成员,这一年多却一直没能跟在郭致远身边,感觉有些被疏远了,现在徐光启他们都被郭致远委以重任,唯独没有提到他,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只是他自重身份也不好主动问,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郭致远当然没有忘记赵仕祯,赵仕祯为他研发出了燧发枪和载人热气球绝对是了不得的大功,只是因为朱常洛的关系,郭致远没法给赵仕祯一个官方的身份,瞟了一眼脸色不豫的赵仕祯继续道:“我想到的第二条财路就是发展东蕃的制造业,我们的卷烟作坊和制衣作坊都要在东蕃开起来,另外我们还要利用东蕃的特点,在这里开制盐作坊、酿酒作坊、制茶作坊等等,除了民用制造,我们还要发展造船业、火器制造等这些可以用于军事的制作工坊,这就要拜托赵先生了!我们从吕宋救回的那些幸存商民中有不少能工巧匠,我全部交给赵先生调遣,等新移民到了,里面也有不少的工匠,也由赵先生优先挑选……”

众人都被郭致远的宏伟规划给惊呆了,郭致远还真是出手就是大手笔啊,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按照郭致远的规划,未来的东蕃将是何等的繁华景象!赵仕祯更是激动得不行,他一直郁郁不得志,现在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平台,兴奋得磨拳搽掌道:“太好了!太好了!老夫终于施展平生所学了!……”

只有徐光启欲言又止,郭致远把摊子铺得这么大,需要的钱就更多了,郭致远说的这两条财路虽然前景光明,却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到成效的,这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需要的启动资金从哪里来呢?

郭致远望了徐光启一眼,并没有急着解释,继续道:“我想到的第三条财路就是发展东蕃的商业,有商业才能流通,流通才能聚财,所以我准备开放大员、鸡笼湾、北港为自由贸易港,允许我大明商民和大西商民登陆进行自由贸易,并开辟专门的自由贸易集市,当然我们是要收取商业贸易税的……”

徐光启就再也忍不住了,提出质疑道:“大人所提的这三条财路好是好,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这启动资金从哪里来呢?我们手头的资金远远不够啊!另外如果开放自由贸易的话,治安也是个大问题,若是有奸细混进来,我们岛上的虚实便全都泄露了,防不胜防啊!……”

郭致远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启动资金我来想办法,治安问题我也有考虑,我们筑城的时候可以做好建筑规划,将开放区域和非开放区域分开,加强非开放区域的守卫,同时做好登岛人员的身份甄别,应该就出不了大问题,些许跳梁小丑,来了我们也不怕!……”

徐光启见郭致远说得自信满满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众人都被郭致远的宏伟规划搞得热血沸腾,士气高昂,这个时候去和郭致远争执就有些扫兴了。郭致远把众人的干劲都鼓起来了,也达到了他的预期效果,站起来朝众人拱手行礼道:“时不待我,东蕃的发展就拜托各位了!……”

众人连忙齐声应道:“愿为大人效死!”

会后郭致远又单独召见了李旦、孙传、李锦三人,三条航线的打开是他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需要做的布置很多,必须马上开始了,郭致远对三人分别耳提命面了一番,三人便匆匆离开了东蕃,按照郭致远的布置取落实了。

徐光启心中的疑问其实并未打消,只是郭致远一直在和李旦三人单独谈话他也不好打扰,等李旦三人离开,他就抱着一大堆图纸来找郭致远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布衫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脸上横七竖八地划了好多道伤痕,仿佛脸上爬了好几条蜈蚣,看起来着实恐怖!

郭致远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初一看到这中年男子的脸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他知道既然徐光启带着此人来见他,此人一定不一般,强作镇定指着那中年男子问道:“徐先生,这位是?……”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宏伟规划(三)

那中年男子虽然面相恐怖,却颇懂礼数,不卑不亢地主动上前行礼道::“草民蒯越见过大人!……”

蒯?这个姓氏倒是比较少见,郭致远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明代一个姓蒯的名人,顿时眼睛一亮,追问道:“不知蒯祥是你何人?……”

那中年男子嘴唇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略一犹豫,才咬咬牙道:“蒯祥正是先祖!”

郭致远一听就大喜过望,这蒯祥在正史上或许还算不得有名,但在建筑史上却绝对称得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明永乐十五年(1417年),明成祖从金陵北迁时,征召全国各地工匠,前往北京继续大兴土木。蒯祥作为明成祖的随从人员,先期北上,参加皇宫建筑设计。由于蒯祥的设计水平高人一等,被任命为皇宫重大工程的设计师。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负责设计和组织施工作为宫廷正门的承天门(即今之**)。建成之后,受到文武百官称赞,永乐皇帝龙颜大悦,称他为“蒯鲁班”。

除了承天门,蒯祥还主持修建了北京皇宫、皇宫前三殿、长陵、献陵、裕陵,北京西苑(今北海、中海、南海)殿宇、隆福寺等著名建筑的修建,从一名工匠逐步晋升,直至被封为工部左侍郎,授二品官,享受一品官俸禄,绝对可以算是明朝工匠的传奇!蒯祥的后代子孙大多继承了他的技艺,奉蒯祥为鼻祖的工匠团体香山帮天下闻名,直到晚清时,仍有“江南木工巧匠皆出香山”的说法。

郭致远对于东蕃建设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规划,但要将他脑海里的规划变成现实就需要真正懂建筑的人才才行,郭致远正为此发愁,没想到徐光启居然能找到蒯祥的后人来帮他主持东蕃建设,连忙喜出望外道:“原来是蒯鲁班之后!有蒯先生相助,我东蕃这三座大城必成千古名城,名垂青史!……”

那蒯越却犹豫了一下,抱拳道:“草民不敢欺瞒大人,草民如今是戴罪之身,草民可以为大人设计图纸,但不能抛头露面,还请大人见谅!……”

郭致远有些诧异地望了蒯越一眼,一旁的徐光启连忙凑到郭致远耳边小声地解释起来,原来这蒯越继承了蒯家衣钵,原本在京城做皇家建筑的“木工首”,因为得罪了宫里的太监头子,诬陷其在主持修建皇家园林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幸得他提前得到消息,在锦衣卫来缉拿他前逃出了京城,一路逃亡到了福建,为了躲避锦衣卫的通缉,他不得不自毁容貌,因为没有合法身份,他不敢抛头露面,从京城逃出时带的银两也花完了,生计也成了问题,恰巧白度奉郭致远之命在福建招募移民,蒯越就跟着到了东蕃,徐光启慧眼识才,发现了他在建筑设计上的卓越才能,这才把他提拔出来,原本蒯越也不想暴露身份,但郭致远提到了蒯祥,他不想让先祖之名蒙羞,这才坦白身份。

如果是别人自然不敢用蒯越这样的逃犯,但对于郭致远来说却完全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哈哈一笑道:“蒯先生尽管放心,在东蕃谁都不敢缉拿你!等筑城成功,我还可以向圣上为你请功,帮你洗脱罪名,绝不让蒯鲁班之后蒙冤!……”

蒯越一听也是喜出望外,郭致远如此霸气的护犊子,让他感觉郭致远确实是一个值得投效的人,感激涕零道:“谢大人维护,草民愿听从大人驱使!……”

徐光启把图纸摊开,三人对着图纸讨论起筑城规划来,蒯越不愧是蒯鲁班之后,又有过主持皇宫大型建筑设计的经验,整个设计规划布局面面俱到,包括排水、排污、防火等细节都考虑进去了,让郭致远赞叹不已。

当然因为事先没有和郭致远沟通,所以郭致的一些想法并没有在设计图纸上体现出来,郭致远的这些想法当然是来自于他作为穿越者的后世经验,如果就这么和徐光启、蒯越解释,他们估计一下子还理解不了,所以他干脆卷起图纸,挥挥手道:“纸上谈兵不如实地勘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郭致远又让人去把白度和陈第叫来,他要在北港、鸡笼湾和大员三地同时筑城,把白度和陈第一起叫上,就可以三地同时推行,要省不少功夫。

东蕃(台湾)受地壳变动、河流作用与差异侵蚀影响,一些山区丘陵因构造作用形成盆地,盆地相较周围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水源充足,非常适合人群居住,倒是给郭致远筑城减少了不少难度,而且这里地广人稀,更是给了郭致远充分的发挥空间,现在的东蕃就像一张白纸,可以任由郭致远在上面挥洒泼墨!

望着这么一大片一望无边的平地,郭致远也是豪气顿生,指着手中的图纸对一旁的蒯越道:“蒯先生,我觉得你图纸上预留的道路宽度还是太窄了,我希望所有的道路最少要能让八辆马车平行通过,而且所有道路都要用三合土和碎石硬化……”

“八辆马车同时通过?!”蒯越暗暗吃惊,这个时代的城市道路大都比较窄,能够让两辆马车同时通过就不错了,不过他倒也没有提出反对,反正这里空地多的是,自然是郭致远说留多宽就留多宽了。

郭致远也没有解释,在现代城市道路不够宽往往成为制约城市发展的瓶颈,所以很多城市的道路经常是挖了又修,修了又挖,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郭致远自然要吸取这个教训,一步到位了。

接下来郭致远要把一些现代城市的设计想法提了出来,让蒯越大受启发,特别是郭致远提出要在山上修建蓄水池,然后埋设管道,引山水下来,用管道通到每家每户,更是让蒯越连声称妙,惊喜道:“如此一来便可以省去每家每户打井取水的麻烦了!大人真是奇思妙想,草民受教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东蕃书院

此时郭致远想的却是自己终于能用上“自来水”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了,让郭致远这个“现代人”感觉十分不便,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缺少肥料,农民都把粪便当宝,所有粪便都要收集起来当肥料,他真的想把冲水马桶也发明出来。

不过也就是因为北港的地理条件好他才能这么弄,地势平坦,背山靠水,水资源非常丰富,如果放到其它地方就行不通了,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觉得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连绵的山岭向一旁的徐光启问道:“徐先生可知此山叫何山?……”

徐光启比郭致远先到北港,已经和这里的土著进行了接触,连忙道:“此地土著称其为大屯山……”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一亮,大屯山在后世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阳明山!日本侵占台湾的时候在这里建了大屯山公园,后来蒋介石逃亡到台湾为了纪念王阳明才把这里正式改名为阳明山,这里也成为后世的一个著名景点,大陆游客到台湾旅游的时候基本都要来这里看一看。

穿越前的郭致远没有去过台湾旅游,现在来到这里自然不能错过了,兴致勃勃地道:“山环水抱有灵气,此山云蒸霞蔚,必是一座灵山,我们去看看!……”

众人虽不知道郭致远为何突然对这大屯山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但也没人扫兴,立刻有随从牵来了马匹和马车,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来到了阳明山下,这阳明山能成为后世的著名景点,风景自然是很美的,绿树成荫,溪流成趣,更有不少的小型瀑布飞流直下,美不胜收,据徐光启介绍,山上还有不少的温泉!

郭致远一听眼睛又是一亮,他也记起来了,阳明山属于大屯山火山群,火山地型景观正是这里的主要特色,有温泉自然不奇怪,更重要的是这里盛产硫磺!硫磺是制造**的重要材料,守着这座宝藏,郭致远就可以大量制造**了!

徐光启还以为郭致远是对这里的温泉感兴趣,便笑道:“大人可以在山上建一座别院,处理公务疲乏了可以来这里泡泡温泉……”

郭致远却摆摆手哈哈大笑道:“别院不忙建,我要在这里建一座书院,东蕃书院!地灵出人杰,我要让所有移民的子女都来此读书!日后我东蕃人才皆出于此!徐先生你要把这当作头等大事来抓,明日就派人来现场勘察,争取早日把书院建起来!……”

在古田的时候郭致远就非常重视教育,认为教育是发展的根本,顶着巨大的压力扩建县学,所以徐光启他们这些郭致远的老班底都对郭致远把建东蕃书院当成头等大事不奇怪,倒是陈第刚刚加入郭致远的团队所以了解不深,陈第是著名的藏书家,对于教育这种事自然是非常热心的,见郭致远如此重视教育也是喜出望外,激动道:“大人,此乃一大善政也!老朽愿捐出所有藏书,并号召我福建士林中人来此游学!……”

陈第这个藏书家可不是白叫的,他承家世藏书,珍本颇多,而且他足迹遍天下,遇书辄买,听说金陵焦竑家富藏书,他就亲自跑去,读抄未见之书,阅读其大量藏书,在南京搜访图书5年,归家时装书2大车。先后积书至1900余种,1万余册,也因此他在福建士林中威望极高,有他号召,必定响应者云集!

建一座书院可不仅仅是修几座房子那么简单,需要藏书底蕴,更需要有名望的教授,郭致远正为这两个问题发愁,现在陈第全给他解决了,也是大喜过望,郑重地对陈第行礼道:“多谢陈老倾力相助!”

陈第连连摆手道:“此等利国利民之事,老朽自当鼎力相助!”

可能此时谁都没想到,若干年后,东蕃书院声名鹊起,风头甚至盖过了大名鼎鼎的东林书院,甚至有不少内地士子闻名不远千里到这里来求学。东蕃书院不仅为郭致远执政东蕃培养了不少的人才,更有不少通过朝廷的科举走上仕途,到全国各地为官,这些人都受到了郭致远先进思想影响,也成为郭致远的坚定支持者,为他的宏图大业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从阳明山回来,郭致远又带着众人来到海边,指着漫长的海岸线对身后的徐光启笑道:“徐先生,你不要为银子发愁,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如今咱们要山有山,要海有海,这都是赚不完的银子啊,比如这一片我们就可以搞个晒盐场……”

“晒盐?”徐光启眼睛一亮,惊喜道:“莫非大人还懂这晒盐之法?……”

在现代人的眼里,盐实在算不上什么金贵的东西,几块钱就能买一袋,但是在这个时代,盐却是非常金贵的,老百姓吃盐还要纳税,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盐,因为朝廷对盐的生产和贩卖都是严格管制的,买盐、卖盐,都有明确的活动区间,无论买方还是卖方,如果越界,那么所买所卖的盐,都是“私盐”。《大明律》规定:“凡贩卖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情节严重者可判死刑。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人宁愿冒着砍头的危险贩卖私盐,因为这里面利润确实太高了,能够做盐商的绝对是当地的巨富。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落后,盐的产量不高,而且盐的提纯技术也不行,老百姓吃到的都是含有杂质的粗盐,同时因为朝廷的严格管制,制盐的利润都被朝廷拿走了,底层的盐工缺乏积极性,导致制盐技术一直处于比较落后的水平。

这个时代制盐大多还是采用煮盐法,所以产量很低,虽然部分沿海地区也已经开始用晒盐法制盐,但因为官府的严格管制,晒盐法并没有普及推广,所以徐光启听郭致远懂得用晒盐法制盐才会如此惊喜,东蕃海岸线很长,如果能够采用晒盐法制盐,那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有人送钱上门?

所谓晒盐法就是在平坦的海滩上构建大量的盐田,把海水引入盐田,利用日光和风力蒸发浓缩海水,使其达到饱和,进一步使食盐结晶出来,这种方法在化学上称为蒸发结晶。相比传统的煮盐法,晒盐法因为利用了日光和风力,节省了人力和燃料,成本要低得多,产量也要高得多。

那么晒盐法为什么没有推广起来呢,因为通过晒盐法蒸发后留下的食盐结晶体仍然含有大量的杂质,属于粗盐,直接食用的话对人体有害,需要进一步提纯才能变成精盐,而因为盐的生产和销售都被官府严格管控,制盐的盐工根本得不到好处,自然也没有心思去推动海盐生产的技术革新,导致晒盐法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得到大力推广。

郭致远在穿越前担任过市长秘书,曾经参与过市**下属的一家国有盐厂的技术改造工作,所以对于食盐的提纯工艺倒是有不少了解,之前在古田没有条件,因为晒盐必须要有大面积的平坦海滩,现在有了东蕃这块风水宝地自然要利用起来了。

接下来几天郭致远一直带着徐光启等人巡视自己的领地,发现有可以利用的土地就会停下来,提出自己的构想,在这里搞一个珍珠养殖场,在那里搞一个红薯加工厂,在这座山上搞几百亩种茶树,在那座山上种几百亩红薯……一个个赚钱的主意不停地冒出来,现在的郭致远真有点《春天的故事》歌词描绘的那种感觉,画下一个个圈,未来就会崛起一座座城,奇迹般地聚起一座座金山!

此时的郭致远算是体味到了仕途中人拼命往上爬做人上人的感觉,你每说一句话,每下达一个指示都会被记录下来,然后会有更多的人将你的话变成现实,当你拥有的权力足够大的时候,移山倒海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郭致远不想做那种压迫别人的人上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掌握一方命运的感觉真的很爽!

一旁的徐光启却是更着急了,郭致远的规划这么宏大,所需要的资金缺口就更大了,没个几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摊子根本铺不开,虽然他也相信郭致远这些规划未来肯定会给东蕃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源,但是关键问题还是没解决,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可是看到郭致远兴致勃勃的样子,徐光启也不好扫兴,急得在一旁不停地挠头,郭致远瞧着暗暗好笑,他知道徐光启担心的是什么问题,关于建设东蕃(台湾)所需的启动资金,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盘算,就微微一笑道:“徐先生,你可是还在为建设东蕃(台湾)所需的启动资金发愁?先生请放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主动上门给咱们送银子了!……”

“有人主动上门给咱们送银子?!”徐光启越发一头雾水了,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主动送钱上门,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这个时代能够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的人微乎其微!

好在郭致远也没有让徐光启等太久,几天后,东蕃突然来了几条大海船,郭致远他们刚刚占据东蕃不久,此时的东蕃还远远称不上安定,海上不时还有海盗的侦查船出没,所以郭致远要求自新军严格警戒,这突然冒出来的几艘大海船让守卫们如临大敌,负责守卫的沈君蓉立刻派出几艘海船将这几艘大海船拦截在正在建设的码头之外,同时赶紧派人通知郭致远。

接到守卫通知,郭致远就对一旁的徐光启大笑道:“徐先生,应该是给咱们送钱的人来了,走,咱们一起去迎一迎吧!……”

来到码头,此时守卫已经解除了警戒,原来来的是沿海的十几家大海商,孙传也在船上,那几艘大海船也得到允许靠岸,孙传带着十几个人正从海船上走下来,这十几个人有的已经年近花甲,有的正值中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十几人眼神都很锐利,身上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这些大海商都是来自巨富之家,手下起码都掌握着几十上百条海船,豢养着几百上千号水手和家丁,说是一方霸主也不为过,长期高居人上,自然也就养就了这样的气势。

孙传率先走到郭致远身边,小声道:“大人,人我是给您请来了,可这些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要从他们口袋里扣出银子可比登天还难……”

郭致远摆摆手微微一笑道:“放心,既然他们来了,就算是铁公鸡我也要拔下一身毛来!……”说着就大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欢迎各位,你们可都是东蕃府的贵客啊,本府代表东蕃军民对你们表示热烈欢迎……”

郭致远作为东蕃知府亲自来迎接这些大海商,算是给足了这些大海商面子,不过这些大海商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身后都有朝廷大员当靠山,所以倒不至于受宠若惊,都只是矜持地朝郭致远微微欠身拱手行个礼说声有劳知府大人远迎。

这些海商到东蕃来自然是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了朝廷特许东蕃开海禁通海贸的消息,以他们多年经商的敏锐嗅觉,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一接到孙传代郭致远发出的邀请都动心了,过来寻找商机,可一路上看到还处在打地基阶段的筑城工地,他们心里又有点打鼓了,这样一座百废待兴的荒岛,能给他们带来期待的暴利吗?

来到知府衙门,海商们望着知府衙门简陋的布置更是暗暗摇头,他们来东蕃并不仅仅是因为海贸生意,同样也是冲着郭致远这位福建最年轻的知府来的,经商之人首先要学会站队,对人的投资才是收益最大的投资,就好比吕不韦当年对秦庄襄王的投资,便是“奇货可居”的经典案例,吕不韦也因此成为秦国的宰相,权倾朝野,郭致远如此年轻就成了五品知府,必然前途无量,自然也值得他们在郭致远身上下注了。

可是看到眼前这简陋的知府衙门,又让他们有些动摇了,听说郭致远和福建巡抚徐学聚不太对路,该不是因为得罪了巡抚大人发配到这里来开荒的吧?那他们就得考虑值不值得在郭致远身上下注了!

(ps:断更这么久,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发生好多事,完全静不下心来码字,我也无颜再解释什么,我能保证的是这本书一定不会太监,哪怕所有的读者都因为我更新太慢而弃读,我也会坚持把这本书写完。)

第三百二十章 动之以情

郭致远一看海商们的脸色就猜到了他们的心思,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东蕃府刚刚草创,条件简陋,让各位见笑了……”

海商们有些尴尬地连声称不敢,坐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先说话,最后他们中最老成的锦泰商号的当家人陈锦泰先站出来了,陈家是福建的老牌海商,传承好几代了,海澄月港发出的船引数量稀少,海商们常常为了争一张船引打破头,但不管船引多紧张却总少不了锦泰商号的一份子,由此也可以看出陈家在福建海商中的地位和势力,所以陈锦泰确实有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资格。

“知府大人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啊?……”陈锦泰客气地朝郭致远拱拱手道。

郭致远知道这些海商都有深厚的背景,仅凭自己知府的身份是压他们不住的,要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银子,首先要诱之以利,便微微一笑道:“想必各位都已听说了,圣上已经恩准我东蕃开海禁、通海贸,各位都是海贸行家,所以本府邀请各位来共商大计……”

这些都是套话,海商们都听得兴致缺缺,甚至有几个心高气傲的海商撇了撇嘴,东蕃开海禁、通海贸固然能给他们带来赚钱的机会,可是还不能吸引他们大老远地亲自跑到东蕃来,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年轻男子更是不客气地直接质疑道:“郭大人,你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我们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可不是来听你说套话的……”

郭致远之前已经对这次邀请来的海商做了详细的资料收集,刚才在路上又悄悄让孙传一一指认了一下,把人和收集的资料对上了号,知道这名络腮胡年轻男子叫杨天生,此时的杨天生在海商中还算不上出众,从财力来说也是排得比较靠后的,不过郭致远并没有因此轻视他,因为此时的杨天生还声名不显,但在原本的历史时空,这个杨天生在十几年也将成为福建海商中的风云人物,和大名鼎鼎的“开台王”颜思齐、郑芝龙成为结拜兄弟。

能够和颜思齐、郑芝龙这样的枭雄混在一起,这个杨天生性格自然也是桀骜不驯的,尤其此时还处在年轻气盛的年纪,也就怪不得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质疑郭致远了。

郭致远也不以为意,能够当海商的都是敢于冒险的主,要折服他们自己当然也得拿出点真材实料,微微一笑道:“杨掌柜莫急,且听本府慢慢道来,本府曾奉旨出使吕宋,为我大明在吕宋商民无辜被杀一事与大西人斡旋,虽侥幸不辱使命,救回了数百名被西班牙人无理扣押的无辜商民,但那些已被杀害的大明商民却再也回不了家了,实在是令人勒腕叹息,这海贸生意着实不易啊,虽看似利润丰厚,却是要时时要冒着失去性命的风险……”

这话算是说到海商们的心坎上了,他们虽然都是一方巨富,但这钱却着实赚得不踏实,到了海上,便只能听天由命,随时可能遇到抢掠,和大西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若是不幸在海上遇到大风暴,船毁人亡,那更是灭顶之灾,一夜之间家道败落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听着郭致远这番话,都觉得心有戚戚,连连点头,郭致远出使吕宋救回大明商民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对于这位敢跟西班牙人掰手腕的年轻人也是有些敬佩的,毕竟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施以援手的朝廷官员在他们看来也算得是青天大老爷了。

杨天生也有些惭愧地站起来向郭致远致歉道:“郭大人出使吕宋救回我大明商民,壮我大明国威,百姓无不赞颂,小人方才对大人无礼,还请大人恕罪!……”

这杨天生性格直爽,恩怨分明,也算是一条磊落的汉子,郭致远对他并无恶感,朝他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不知诸位想过没有,我泱泱大明,地广物博,豪杰辈出,为何我大明子民出海经商,却要受番夷欺辱,连性命都无人庇护呢?……”

海商们面面相觑,郭致远的这个问题虽然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但是他们却不好接话,因为说到根子上还是因为朝廷**,国力衰退,加上闭关锁国的海禁政策,将制海权拱手让出,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他们可不敢公然诋毁朝廷,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这时郭致远突然用力一挥手,提高语调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一支竹篙难渡海,众人划桨开大船,只有我们所有的大明海商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才能让番夷不敢小视我们,让我大明商船纵横海上,再也不受欺辱!这就是本府邀请各位来的目的!……”

海商们都被郭致远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给感染了,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杨天生更是拍案叫好道:“大人说得好!我们吃亏就吃亏在不齐心,老是窝里斗,我杨天生别的没有,骨气还是有的,算我一份!……”

陈锦泰比较老成,自然不像杨天生那么冲动,犹豫了一下,拱手问道:“大人说得在理,我等海上行商之人,常感势单力薄,若是大人愿为我等商民主张自是再好不过,不过怎么个联合法,大人应该先拿个章程出来了?……”

郭致远刚才算是动之以情,但是商人逐利,仅仅动之以情是不够的,接下来还是要诱之以利,便微微一笑道:“各位都和大西人打过交道,是否发现他们经商和我们不同,他们是打着国家的名义和我们做生意!我们以一己之力与一国相抗,自然处于弱势,所以本府想效仿大西人,以我东蕃府的名义成立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联合起来和大西人做生意,这样不仅可以互相可以互相照应,更可以提高我们的议价能力,让我们的商货卖出更高的价格,赚取更多的利润……”

第三百二十一章 胃口太大了吧?

海商们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们虽然对于“公司”这一新名词似懂非懂,但和大西人做了这么久生意,心里还是有个大致的概念的,他们为了争一张海澄月港的船引打破头,无非也是争一个能够得到官方承认的海贸凭证,现在郭致远愿意以东蕃府的名义带着他们一起做生意,就等于给了一个长期的官方认可经商资格,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郭致远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赶紧趁热打铁道:“大西人船坚炮利,朝廷也不欲轻启战端,所以我们暂时不能正面与之对抗,但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大西人为何不远万里跑到东方来?因为我们有他们没有的诸如茶叶、陶瓷、丝绸等西方稀缺之物,他们只要把这些西方稀缺之物运回西方转手就能卖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高价,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有了和他们平等交易的资本,同时成立公司后,我们可以共同组织船队出海,本府会派出军舰护航,扫除沿途倭寇、海盗……”

海商们长期深受倭寇海盗抢掠之苦,不得不投入大量的资金聘请护卫,如果郭致远能够派出军舰护航,安全问题就有保障了,聘请护卫的钱也可以省下不少,一听眼睛更亮了,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不过他们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郭致远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他们肯定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陈锦泰和几个交情较好的海商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郭大人如此体恤我等商民,真乃青天再世,不知要加入大人方才所说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需要何等条件啊?……”

郭致远呵呵笑道:“加入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不需要任何条件,只要是从事海贸生意就可以加入……”

还有这么好的事?海商们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郭致远已经吊足了海商们的胃口,也是时候开门见山了,语调一转道:“不过各位也知道,既然是联合起来做生意,就有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投入越大,可以分配的利益也就越多,这样才公平,本府会按照各位的投入来划分股份,总共一百股,本府要占五十股,剩余的五十股拿出来让各位自由认购……”

这个时代的商人虽然还不存在股份制,但是几家商号联合起来做生意却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对郭致远提出的股份倒也有个大概理解,陈锦泰连忙追问道:“郭大人,不知认购一股需要多少银子呢?……”

郭致远竖起食指,微微一笑道:“认购一股十万两白银!”

海商们一听顿时脸色全变了,这也太黑了吧,认购一股就要十万两白银,五十股就要五百万两白银,郭致远自己独占五十股,等于用一个空口的名头和许诺就拿走了一半的收益和主事权,而他们却要拿出真金白银,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抢钱啊!

这些海商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又自持背后有靠山,自然不卖郭致远这个毫无根基的知府的账,就连之前对郭致远颇有好感的杨天生望向郭致远的目光也再次充满了敌意,陈锦泰黑着脸朝郭致远拱拱手道:“郭大人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莫说我等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是拿得出,我等的银子也不大风刮来的,而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来的,请恕我等不能奉陪了!……”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带着众人离开!

郭致远早猜到海商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哈哈大笑着连连摇头道:“本府本以为各位都是海上豪杰,才邀请各位如此目光短浅,倒是本府看错了……”

海商们被郭致远一通嘲讽气得一个个面红耳赤,不过他们也被郭致远突如其来的大笑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倒也没有马上顶撞,只是面色不善地盯着郭致远,郭致远斜了众人一眼,呵呵笑道:“各位可是不服啊?那本府就为各位算一笔账,海澄月港每年只发八十八张船引,各位要争得一张船引上下打点怎么也得花上上万两银子吧?而加入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就等同获得了永久的合法海贸资格,还可以分得收益,本府每股只收十万两白银也算胃口大吗?……”

听郭致远这么一分析,海商们也是神色一动,要这么算的话,郭致远每股只收十万两白银的确不算贵,毕竟他们跑一趟海贸运气好的话就可以赚上一万到几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一年怎么也赚回来了,等于给郭致远白干一年却能换回一个永久的合法海贸资格,也还算是合算的买卖。

郭致远一看海商们又有些动心了,便放缓语气道:“这样,诸位若是信不过本府,本府可以和你们打个赌,以一年为期,若是一年后诸位想退出的话,本府以原价收回你们手中的股份,就怕到那时诸位不愿意转手呢?!……”

郭致远这么说倒不是忽悠这些海商,他看中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海商口袋里的银子,如果他仅仅是想筹集启动资金的话,完全可以像海澄月港一样通过卖船引来筹集银子,他之所以拿出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一半的股份卖给这些海商,就是要把这些海商绑上自己的船,改变过去一盘散沙的状况,从而实现对福建沿海海贸生意的垄断,迅速壮大自己力量,在和西班牙等西方殖民国家海商交易的时候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些海商在内陆的人脉资源,减小自己的阻力,所以他宁可让出一部分利益,自己吃肉也要给别人喝口汤嘛。

他这么一说,大部分海商都动心了,如果郭致远能够保证一年后以原价收回股份的话,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会亏啊!这时海商中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精男子突然插话道:“账也不能这么算,就算没有船引,我等也未必做不了海贸生意,而且我看大人这东蕃府如今正在筑城,所需甚巨,大人如何能保证一年后有银子回收股份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争先恐后

说话的精廋男子名叫许心素,此时在海商中还声名不显,不过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他后来也会成为明末海商中的一号人物,他会和李旦成为结拜兄弟,也是李旦在内陆的代理人,李旦能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成为海上一方霸主他功不可没,只是在这个历史时空因为郭致远的出现,许心素还没有和李旦成为结拜兄弟的机会,所以并不认识郭致远。

许心素不认识郭致远,郭致远却是一直对他留着心,毕竟许心素本身也是很有能力的,不仅处事十分精明,而且长袖善舞,非常善于交际,懂得结交权贵,在原本的历史时空,许心素就和抗倭名将俞大遒之子福建总兵俞咨皋关系密切,被俞咨皋倚为心腹,还给他弄了一个把总的军职,成为了官商,许心素利用这重身份,垄断了和荷兰人的贸易,是唯一一个获得与荷兰人贸易许可的中国商人,更厉害的是荷兰人为了打破许心素的垄断,降低生丝采购的价格,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被许心素给化解了,把生丝价格稳定在高位,由此可见其能力和手腕有多强。

正因为有着如此过硬的官方关系,许心素才敢站出来质疑郭致远,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船引,只需稍加打点,福建水师的缉私船就会对他的商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必要送银子给郭致远。

像许心素这样的情况绝非个例,此时的福建水师从上到下都**透了,导致朝廷的海禁政策名存实亡,走私十分猖獗,船引也变成了一块可有可无的遮羞布,有当然好,没有的话只要肯担一点风险完全可以走私,就算运气不好被抓住了,出点血打点一下也能大事化小。

给许心素这么一煽动,不少海商又动摇了,对啊,我可以走私啊,干嘛要送这么多银子给你?你说是能保证一年后原价回收,可看东蕃这一穷二白的样子只怕是悬得很,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郭致远并没有因为许心素坏了他的好事而恼羞成怒,像许心素这样的人才他当然是要收服己用的,此时的许心素还声名不显,但他提出的质疑却显示出了其心思缜密,所以郭致远不但不恼还很高兴,哈哈一笑道:“许掌柜说的倒也不算错,不过那是之前,以后你这法子只怕行不通了,本府既蒙圣上恩准行这通海贸之事,说不得要整顿一下海上秩序了,这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只怕是不长久了!……”

海商们心里咯噔一下,郭致远的言外之意是要打击走私,这可是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啊!不过他们对于郭致远的话也是将信将疑,郭致远只是东蕃知府又不是福建巡抚,手还能伸这么长?即便是福建巡抚徐学聚想打击走私也得掂量掂量,这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福建沿海的走私海商和福建官场及水师的大小官员将领早已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打击走私是要犯众怒的,郭致远哪来的自信和魄力?

郭致远知道仅凭自己几句话震慑不住这帮桀骜的海商,转头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请沈有容将军过来……”

海商们一听沈有容的名字就心头一跳,沈有容的威名在福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沈有容的脾气也是有名的傲,谁的面子都不卖,如果郭致远真能调动沈有容来打击走私,那还真没几个人敢调皮。不过沈有容向来不肯屈居人下,他怎么肯听郭致远支使呢?

就在海商们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沈有容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向郭致远抱拳沉声道:“大人,你找末将何事?……”

郭致远对沈有容一向是十分礼遇的,只是现在为了在这些海商面前立威,倒是不好跟沈有容客套,微微一笑道:“沈将军,澎湖水寨还在建设,许多水师士卒都是新招募的,需要实战,本府命令你从即日起每日派出巡逻船对福建沿海海域展开全方位巡航,一则锻炼新兵,二则清剿倭寇海盗,三则打击走私商船!……”

沈有容现在虽然已经接受了成为郭致远部下的现实,但是要在郭致远面前俯首帖耳多少有些拉不下面子,待在这里有些不自在,干净利落地抱拳大声道:“末将领命!”说完就大步转身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冷冷地扫了那些目瞪口呆的海商们一眼。

海商们接触到沈有容锐利如刀还带着些杀气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心中对郭致远的话再无怀疑,连沈有容在郭致远面前都服服帖帖,那他确实有整顿海上秩序的实力,陈锦泰率先干笑着表态道:“大人运筹帷幄定能令我大明海事更加安定繁荣,我锦泰商号愿认购一股!……”

“我认购五股!”突然有人大声道。

众人吃惊地望向说话之人,居然又是许心素,众人越发诧异了,许心素刚才还在和郭致远唱对台戏,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积极地反过来力挺郭致远呢?而且此时许心素声名不显,实力在海商中也不算雄厚的,哪来的底气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万两白银来呢?

这就是许心素的精明之处了,他看出了郭致远要垄断海上贸易的野心,只是不知道郭致远是否具有这样的实力,方才故意和郭致远唱对台戏其实也是一种试探,郭致远能让沈有容服服帖帖就证明了他确实有整顿海贸秩序的实力,他自然就要下重注了,与其像陈锦泰那样扣扣索索,还不如豪赌一把,这样才能在郭致远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搭上他这条大船!

海商们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我也认购五股!”又有人大声道,这回说话的是杨天生,杨天生倒是没许心素那么的心思,但他性格豪爽,认准了就干,所以也站了出来力挺郭致远。

陈锦泰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他一向自视为海商中的领袖人物,如今却让两个后辈小子抢了先,咬了咬牙道:“真是后生可畏啊!那老夫再追加五股!……”

第三百二十三章 保险公司

陈锦泰带头了,海商们也都没了顾虑,开始争先恐后的认购股份,不过也仍有少部分海商在犹豫,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几乎要把他们的家底掏空了,所以还有点下不了决心,郭致远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为难,若是银子不凑手,你们可以联合其他的小商号共同认购,也可以用粮食、农资等货物抵扣,本府创办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不是为了赚大家的银子,而是要将所有的大明海商团结起来,一起去赚大西人的银子!……”

郭致远这么一说,海商们最后的顾虑都打消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也变得更和谐更热烈,趁着海商们热情高涨的时候,郭致远提出了他的另一项赚钱计划:“除了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本府还准备成立一家保险公司,大家都知道海上行商风险很大,若是不幸遇到大风暴,很可能就船毁人亡,血本无归,更可怜的是那些水手留在岸上的家属,失去了家庭的顶梁柱,生活没有着落,那就是真的家破人亡了……”

郭致远越说越动情:“本府就曾在海上遇到过大风暴,九死一生,至今心有余悸,从那时起本府就有了这个打算,成立一家保险公司,给所有海上行商的商民一个保障,只要每年交纳一定的保险费,如果在海上遇到不幸,船只损毁货物丢失,由保险公司包赔损失,这样就不至于血本无归,可以东山再起,同时也可以给船上的水手购买人身保险,若是不幸遇难,其在岸上的家属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维持生计,不至于家道败落……保险公司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平安保险公司!”

海商们一听眼睛都亮了,当海商就是怕在海上遇到各种意外,很可能昨天还是一方巨富,一场意外就能让你血本无归,家道败落,郭致远这番话正说到他们心坎上了,纷纷大声叫好,对郭致远提出的这个保险公司计划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其实在这个时代,海上保险的萌芽早已出现,海商们为了防范海上行商的未知风险,自发地组成联盟,实行风险共担,互助共济,这是很常见的事。只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没有想到通过办保险公司盈利。但是作为穿越者,郭致远比谁都清楚保险行业的巨大前景,后世的保险公司哪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只要把风险概率控制在可控范围,这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具体要操作起来肯定没那么简单,郭致远把这件事交给了孙传,除了海上保险,他还打算在路上的车马行中推广保险业务,他把自己了解的后世保险公司运作的思路对孙传一说,以孙传的精明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孙家经营多年,手下也网罗了不少精干的经商人才,具体的章程自有他们去完善。

这次来的海商虽然只有十几个,但是他们在各地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手下的商号在各地都设有分号,只要他们回去一宣传,肯定会有更多的海商选择加入郭致远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同时也能让平安保险的业务能够迅速推广开。

郭致远的这次招商活动取得了巨大成功,筹集到了近五百万两白银的启动资金,更重要的是把福建沿海影响力较大的海商都绑上了他的战船,而像许心素、杨天生这样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成为明末海商风云人物的人才也进入了他的视野,郭致远并没有马上对许心素、杨天生提出招揽,因为他还需要继续观察许心素和杨天生的心性,看能否为自己所用,只要两人加入了自己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这两个人才就跑不了了。

海商们情绪高涨地离开了东蕃,并很快按照约定将购买股份的银两送到了东蕃,按照郭致远的要求,他们购买的股份一半用现银支付,还有一半则换成粮食和各种物资运到东蕃,这样也避免了郭致远他们集中采购造成物价上涨,同时也可以转移官府的注意力,避开官府针对东蕃设置的各种障碍。

有了钱,有了粮食和必要的生产生活物资,东蕃的建设也正式进入了发展的大高潮,白度又陆续在福建沿海招募了两万多移民迁到东蕃,人力物力都有了保证,郭致远为东蕃做出的各种规划开始全面铺开!

东蕃水资源丰富,大小河流密布,同时森林覆盖率也很高,这为东蕃的建设提供非常便利的条件,又有适合人群居住的盆地,土壤肥沃,徐光启组织移民开垦出大面积的农田,再修筑拦水坝、引水渠,将水引入开垦好的农田,这些农田就变成了上好的水田,东蕃气候温暖,第一批水稻种已经抢种下去,几个月后就可以收获,到时东蕃的粮食压力就能大大缓解了,等到张承把内陆的移民送来,又可以开辟出新的农田,预计一年以后东蕃就能基本实现自给自足了!

与此同时郭致远也让工坊暂停军事器械的研发,把重点先放在民用设施的建设上,他搜刮脑海里的记忆,把水力纺纱机、水力织布机、水力锻锤的草图画了出来,丢给赵仕祯去完善,等内陆移民一到,从中熟练的工匠和纺织女工,郭致远就可以把纺织厂、铁器锻造厂等办起来,工业基础也有了。

筑城进度也很快,东蕃人烟稀少,树木没人砍伐,几十上百年的巨木比比皆是,而且不需要人力搬运,山上溪流众多,砍下来扔进溪流里,就可以顺流而下,郭致远在下游建了拦水坝和木材加工厂,稍微加工一下,就是上好的建材了。

同时郭致远还在山边建了不少的石灰窑和烧砖场、石场,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筑城所需的石灰和砖、石,另外大屯山火山群火山口附近还有大量的火山灰岩,这几乎等于天然的水泥,也是上好的筑城材料,郭致远自然要利用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第一批内陆移民

一望无边的大海上,十几艘大福船一字排开,船甲板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各种方言混杂其中,船上的福建水手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大帮外地来客,听他们说话像听天书一样,瞧着他们兴奋和好奇的表情更是不解,不就是大海吗?有什么好兴奋的?他们天天看着都看腻了,真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佬!

这是张承从内陆招募的第一批内陆移民,总数一万余人,其中湖南人三千余人,山东人两千余人,广西人两千余人,其余地方省份移民三千余人,这些人大都是第一次出海,也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到这么远的地方,也难怪他们会这么兴奋。

为了招募这些移民,张承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首先是信任问题,虽然张承持有朝廷的公文,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背景离乡有着天然恐惧,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离开家乡啊?而且人们对于张承开出的优厚的移民条件也有些将信将疑,又分地又免赋税,哪来这么好的事呢?该不是人贩子吧?

张承首先是苦口婆心地解释,详细介绍了东蕃的情况,可是收效甚微,响应者寥寥无几,最后他想了个办法,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厂篷,把买来的粮食满满当当地码在里面,然后竖了一块宣传牌,把招募移民的优惠条件写在上面,只要签下自愿招募的文书,就马上可以领一小口袋米,同时发一串铜钱的安家费。

财米动人心,尤其此时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越来越大,各地粮食减产严重,很多人已经吃不饱饭,尤其那些失去土地只能靠给地主土豪家打长工过活的百姓,更是生活艰难,连稀粥都喝不上了,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哪能不眼热,慢慢就有人壮起胆子签下招募文书,发现真的能领到粮食和安家费,这才打消了顾虑,一传十,十传百,来应募的移民越来越多。

可即便是招募到了移民,要把数量如此庞大的移民带到东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时代的交通落后,没有几个月到不了东蕃,走陆路肯定行不通,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走陆路,地方官府肯定会干涉,引发民乱怎么办?所以只能走水路,虽然绕路消耗时间长一点,但是可以避开地方官府的阻扰,只要上了船就好办了。

好在情报网已经铺开,各情报网点间都有飞鸽传讯,只要估算好路上消耗的时间,按照约定时间排序选择各地就近的出海口出海,先通过河运将各地招募的移民汇集到出海口,然后坐海船转道厦门,白度如今在厦门坐镇,专门收拢内陆移民,在厦门汇集后再统一转乘大福船去东蕃。

郭致远如今把福建沿海有影响力的大海商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船,可以利用他们的资源,在各方面给予配合,而张承选择的各地情报站的负责人也都是办事精干之人,才使得如此庞大的移民工程得以展开,没有出大的岔子。

唯一麻烦一点的是这些内陆移民大多没有出过海,晕船的人不少,同时船上空间拥挤,出现身体不适的人也很多,好在郭致远有先见之明,要求张承招募移民的时候要招募一定比例的医生,船上也备了晕船药和医治常见疾病的药物,同时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船上的卫生,每天清扫冲刷船上的污物,加上招募的移民也不是见人就招,要求身体健康还要有一技之长的,所以一路上倒是没有出现疫情,也没有出现大规模减员。

在最前方的一艘福船上,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首甲板上眺望大海,他没有像其他移民一样兴奋地交头接耳,憧憬着到了东蕃的新生活,只是默默地站着,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思索什么。

此人叫曾启圣,湖南湘阴人,他也是这批移民中为数不多的拥有功名的读书人,曾启圣出身于耕读之家,家境只能算一般,不过曾启圣从小就展现出了不同常人的志向,别的小孩都只知道玩耍打闹的时候,他却捧着祖上传下来的几本线装书看得津津有味。

家里没钱供他上学,他就跑到村里地主家办的私塾外去偷听,为此还经常被地主家的儿子打得鼻青脸肿,他却始终不肯放弃,只要一有机会就跑去偷听,私塾先生看他如此好学,就免了他的学费,准许他进私塾旁听。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农民,但对于儿子爱读书这件事还是很支持的,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他买书,不过曾启圣的科举之路并不顺利,他写的文章常被考官认为是荒诞不经的怪论,屡试不中,把家里的积蓄都败光了,家境越发贫寒,父亲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也因病去世了,曾启盛也因此成为了当地的一个笑话,当地人都拿曾启盛当反面典型来教育后辈,认为他眼高手低,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不过曾启圣却毫不理会乡邻的闲言碎语,父亲死后他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一边耕种一边读书,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终于中了秀才,在乡下能中秀才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村里的地主甚至有意招他当上门女婿,他却拒绝了,说自己要考举人,无心成家,地主恼羞成怒,把租给他家耕种的地也收回了,这下他连生计也成了问题,在老家待不下去了。

曾启盛没有就此屈服,他离开老家来到长沙当起了私塾先生,一边教学,一边读书,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十岁的时候曾启盛终于考中了举人,中了举人就可以当官了,曾启圣成了长沙县衙的户房典史。

在户房典史的职位上,曾启盛也展现了他的才干,将户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年年考绩都是优等,但是曾启盛太过傲气,很不合群,而且喜欢口出狂言,说他要当治世名臣,不肯和同僚同流合污,因此曾启圣也得了个“曾狂人”的绰号!

第三百二十五章 曾启圣

更糟糕的是曾启圣还喜欢顶撞上级,这样的人在官场自然混不开了,所以他很快倒了大霉!曾启盛的顶头上司长沙县知县本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屡屡被曾启盛顶撞早就对他十分不喜,如果不是因为曾启盛办事干练,他手下也需要能办事之人,他早就免了曾启盛的官职了,可曾启盛尤不自知,在发现知县有挪用贪污户房钱粮的情况后,他居然越级向知府衙门举报长沙知县!

举报顶头上司本就是官场大忌,此时的明朝官场早已**不堪,上行下效,沆瀣一气,曾启盛的举报信转了一圈后就到了知县手里,知县一看就怒了,这不是找死吗?找了个岔子把曾启盛当堂打了二十大棒,差点丢掉半条命,如果不是顾忌到曾启圣有功名在身,而且曾启圣刚刚举报过他,他要是真把曾启圣弄死的话难免有挟私报复的嫌疑,这才饶了曾启盛一命。

不过曾启盛的官职肯定是保不住了,曾启圣自己也通过这件事看清了官场的黑暗,有些心灰意冷,重新当起了私塾先生。但是在心底里曾启盛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他此时还算是年富力强,壮志未酬,怎么能甘心呢?

如果没有遇到张承,曾启圣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像曾启圣这样心怀壮志身负才学却郁郁不得志,只能遗憾老去的人实在太多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人生际遇无常,错过了机遇天才也只能泯然于众人矣。

张承虽然不知道郭致远为什么对湖南这个省份如此重视,但既然郭致远重视他就得格外上心,所以他把其他省份的移民招募都交给了下属,自己亲自到了湖南,可是到了湖南他才知道这差事不是一般的难办,首先语言就不通,湖南人说的方言他听都听不懂,这不抓瞎了嘛。

曾启圣就是这个时候遇到张承的,他听几个学生说湘江码头那边来了个外地人贩子,要招募人去一个叫东蕃的荒岛上开荒,曾启圣一听就心中一动,他知道张承绝不是人贩子,哪有人贩子敢公开招募人的,在这个户籍管理严格的时代,没有朝廷的许可是绝没有人敢这样大规模的招募人。

虽说曾启圣已经对仕途心灰意冷,但是他还是比较关心时政的,常常找官方的邸报来看,隐约记得不久前看到的一份邸报上提到过朝廷准备在孤悬海外的东蕃岛上新设东蕃府,曾启圣博览全书,自然是知道东蕃的,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也隐约觉得东蕃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朝廷在东蕃开府建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曾启圣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心又有些萌动了,既然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就意味着有着大量建功立业的机会,东蕃府新创必然需要懂得官衙运作的基层官吏,而有功名有官职的内地官吏多半不太愿意去东蕃那样的荒岛上去做官,那他这样有功名没官职怀才不遇的人就有机会了!

心动归心动,曾启圣并没有马上决定去东蕃,再好的机遇也得遇到重视人才的好上司才行,要是也像之前的那位长沙知县一样,他还不如继续当他的私塾先生呢,所以他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当曾启圣来到湘江码头时,张承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招人的厂棚前挠头呢,曾启盛先观察了一下张承,张承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注:郭致远把张承也列入了此次平叛有功的人员名单中,帮他讨了个锦衣卫百户的名头),绝不可能是人贩子,这才上前拱手行礼道:“听说大人要招募移民?……”

张承在这里坐了三天了,开始还有人好奇过来打听一下,现在干脆是连问都没人问了,听到有人主动询问立刻惊喜地抬头望去,一看却愣住了,曾启圣身着长衫,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学识不凡的读书人,他现在连普通的移民都招不到,更别奢望能招募到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了,他还以为曾启圣是官府派来的书吏,就有些失望地挥挥手道:“不是已经给你们看过朝廷的公文吗?此次招募移民乃是圣上亲自恩准的,你们长沙知府衙门不配合也就罢了,还敢阻扰不成?!……”

曾启圣摇了摇头笑道:“大人误会了,鄙人虽曾任长沙县衙户房典史,但现已罢官去职,如今是白身,和官府并无关系,鄙人是想详细了解一下大人招募移民的具体章程……”

张承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曾经担任过户房典史,现在是白身,这不正是来前郭致远叮嘱他要找的特别人才吗,连忙激动地站起来道:“先生贵姓?先生请坐!……”

曾启盛看着张承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暗暗好笑,不过却是越发心动了,他是见过朝廷派下来办差的锦衣卫的,哪个不是鼻孔朝天,气焰嚣张,张承表现得如此求才若渴,那他背后之人必定也是很重视人才的。

他也不客套,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微笑着问道:“鄙姓曾,鄙人也在邸报上看到朝廷准备在东蕃岛开府建衙,不过这东蕃岛孤悬海外,除了岛上原有番夷土著,并无人居住,这要移民的话只怕数量不少吧?!……”

张承豪气地一拍大腿道:“那是!我家大人说了,要向东蕃移民三十万!”

“三十万?!”曾启圣大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这可不容易,如此多的移民路上艰难且不说,所耗钱粮也绝非等闲,我看邸报上说,朝廷如今连军饷都拖欠,如何能拿出如此巨额的钱粮用于移民啊?!……”

张承哈哈一笑道:“我家大人说了,所需钱粮全由他筹措,不需费朝廷一钱一粮,不仅如此,我家大人还要在东蕃筑起三座巨城,所需钱粮也是他一力筹措,每年还要给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否则朝廷如何肯让他在东蕃开府建衙?……”

这下曾启圣彻底目瞪口呆了,愣了半响,突然站起来就走,张承连忙拉住他,莫名其妙道:“曾先生这是为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曾启圣用力甩开张承的手,有些恼怒地道:“大人何必虚言诓我?在东蕃开府建衙,还要移民三十万,所需钱粮何止千万?你家大人却说不需费朝廷一钱一粮,还要每年给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这…这如何可能办到?!……”

张承哈哈一笑道:“别人当然办不到,我家大人却不是一般人,当年我家大人从京城到福建古田出任古田县令,县衙一穷二白,境内土匪横行,我家大人只用了一年就将境内土匪全部剿灭,百姓丰衣足食,莫不赞颂我家大人恩德,后来我家大人奉旨出使吕宋,去时人人都说凶多吉少,劝我家大人莫去,我家大人却浑然不惧,连用巧计让西班牙人折服,释放扣押的我大明商民,扬我大明国威,就在今岁,福建漳州府叛乱,我家大人仅用两千士卒,大败叛军两万人,又追至东蕃,将叛军余部全部剿灭,这才有在东蕃开府建衙之创举,你说这哪一桩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曾启圣关心时政,官府邸报是每期必看的,所以张承所说的郭致远的事迹别的他不知真伪,但郭致远出使吕宋救回被扣押的大明商民扬大明国威的事迹,因为是让朝廷脸上有光的事情,邸报上却是大书特书了的,曾启圣心怀天下,当时看到邸报上的报道也是心折不已,印象深刻,一听立刻激动地上前紧紧抓住张承的手颤声问道:“你家大人便是出使吕宋救回被扣押的我大明商民的郭致远郭大人?!……”

张承一看曾启圣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才没跑了,自豪地大笑道:“正是!我第一次见我家大人时就知道他绝非常人,矢志追随,如今不到三年时间,我家大人就从九品县令升任五品知府,主政东蕃,你说还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

曾启圣听张承讲述郭致远的事迹也是心折不已,有些心驰神往地赞叹道:“真乃神人也!”,说着就郑重地朝张承拱手行礼道:“能在如此神人麾下效力,方能不负此生,曾某不才,愿随大人前往东蕃,还请大人到时向郭大人引荐!……”

张承也是喜出望外,总算是开了个好头,高兴地扶着曾启圣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家大人求贤若渴,曾先生去东蕃必受重用,大展才干,到时说不定我还需要先生多多关照呢!……”

有了曾启圣的帮助,张承招募移民的工作就顺利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读书人还是很敬重的,有了曾启圣这个举人做表率,百姓的顾虑也打消了,前来应募的移民越来越多,同时曾启圣还给张承出了不少好主意,比如印刷宣传单四处张贴,又从已经应募的移民中选出精干之人下乡去招募移民,曾启圣教过的学生中有不得志的也被曾启圣拉来当帮手,让他们去下面的州县招募移民,仅曾启圣的老家湘阴县就招募到了数百名移民。

曾启圣还帮着张承把所有的移民登记造册,对移民的技能都做了详细备注,制定移民管理的规章,让他们自己选出代表管理,才使得移民工作忙而不乱。张承也十分信任曾启圣,把物资采购和钱粮统筹工作也全部交给他,曾启圣当过户房典史,做起这些事情来自然是轻车熟路,管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移民上船的时候,曾启圣又帮着张承协调船期,估算其余各地移民的航程时间,好让第一批内陆移民能够同期到达,不至于耽误时间,浪费钱粮,也多亏了有他在,这次的移民才能如此顺利,没有出岔子。

此时曾启圣才终于闲了下来,有时间眺望一下大海,别看他表情平静,心里其实也是心潮澎湃,马上就要到东蕃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当然曾启圣想得更多的是郭致远这个人,这个在张承口中有如神人一般的年轻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在辅助张承招募移民的过程中,张承也把郭致远关于移民招募所做的布置告诉了曾启圣,从这些布置中曾启圣可以看出郭致远所谋甚大,远远不只建设东蕃那么简单,这让曾启圣越发好奇,能够做出如此长远布置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雄心壮志呢?

这时张承也走了过来,拍着曾启圣的肩膀道:“曾先生在想什么呢?这次移民可多亏了先生你啊,要不然我恐怕完成不了我家大人的重托,你放心,等见到我家大人,我必定会帮先生向我家大人请功,我家大人必定会重用先生的!……”

曾启圣对这个问题倒是不太担心,这次移民工作都是他帮着张承组织统筹的,他也因此在移民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移民之间有了什么矛盾也都会来找他调解,郭致远要管理好这些移民必然得重用他,微笑着对张承道:“那曾某就先谢过张老弟美言了,你能再和我说说郭大人的事迹吗?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段时间曾启圣和张承朝夕相处,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所以曾启圣也不再称呼张承为张大人,改称张老弟,郭致远的事迹张承也早和曾启圣翻来覆去说过好多遍了,从妖书案救父到孤身闯虎穴大败叛军,可是听得越多,曾启圣心中的谜团却越大,按张承说郭致远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是郭致远表现出来的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和智慧却让自视甚高的曾启圣不敢置信,而且张承说郭致远本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突然之间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难道郭致远真是突然被神仙开了心窍成了神人?

张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我也说不好,反正你马上就要见到我家大人了,到时少不了被我家大人重用在他身边做事,你自然就知道我家大人是怎样一个人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废除跪礼

曾启圣也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在张承这里得不到答案,只能等见到郭致远后,从日后的相处中慢慢去揣摩了,此时船队已经慢慢接近了东蕃,沿着海岸线已经筑起了连绵一些的瞭望堡和炮台,远远的就有瞭望堡的守卫打出旗语,船队这边也赶紧用旗语回复,然后瞭望堡里就响起了三声长号,很快港口那边就有一艘引导船驶出,引导船队慢慢驶入港口。

东蕃这边也已接到传讯,知道内陆第一批移民即将抵达的消息,对此郭致远也十分重视,毕竟移民计划关系到他发展东蕃的宏伟规划能否顺利展开,如果第一批内陆移民不能安心在东蕃定居下来,那后续的移民计划也很可能会落空。

所以郭致远不仅亲自赶到港口迎接,还让徐光启他们组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曾启圣他们的船队一驶入港口,就看到正前方拉起的一条巨大横幅“欢迎内陆同胞来东蕃定居兴业!”,用来拴缆绳的立柱上也系起了红绸带,船还没停稳,岸上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喜乐,欢迎的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气氛喜庆而热烈。

移民们一路上心里除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其实也有着强烈的不安情绪,背井离乡来到孤悬海外的东蕃,心里肯定是顾虑重重的,东蕃有没有张承他们宣扬的那么好?对他们许诺的移民优惠条件到底能不能兑现,在他们心里都还是个大大的疑问,此刻看到如此隆重而热烈的欢迎场面,心中的不安顿时减轻了不少,对这片陌生的土地也生出了几分认同感。

张承也兴奋地指着站在码头正中身着五品官服在众人簇拥下满脸笑容正频频朝移民们挥手的郭致远对一旁的曾启圣道:“曾先生,那就是我家大人!我没骗你吧,我家大人亲自来迎接,足见他是多么的礼贤下士啊!……”

曾启圣顺着张承手指的方向望去,郭致远这段时间为了东蕃建设的事忙得脚不点地,东蕃日照又强,脸庞都晒黑了,脸颊也有些消瘦,不过反而让他的脸型越发的菱角分明,加上他顾不得打理胡须,胡茬子有些长了,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些,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坚毅沉稳的气质。

曾启圣暗暗点头,郭致远给他的第一印象倒是和他想象中的十分相符,而郭致远能够亲自到港口来迎接他们这批移民,也说明郭致远的确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明朝官员不同,是非常亲民的,这让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船队靠岸停稳后,移民也开始下船上岸,因为曾启圣之前已经按照移民的籍贯给分好了队,十户为一队,百户为一屯,并让他们自发选出队正和屯长,并且制定了基本的管理条例,所以下船的时候倒是没有出现混乱,自发地排着队鱼贯而下。

郭致远看着秩序井然的场面暗暗点头,看来张承还是下了功夫的,为后续的整编省了不少事,不过他们这边也是做好了应对措施的,调了两千多自新军过来维持秩序,用队列排成人墙,留出十几个通道让移民们有序通过,这也是郭致远刻意安排的,治民不能一味示恩,还得立威,毕竟这些移民中鱼龙混杂,难免会有心思不正之辈,适当的震慑还是要的,更何况为了保证东蕃的建设速度,郭致远准备对这些移民实行半军事化管理,这也是提前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他可没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

唯一的混乱倒是出在郭致远身上,他看到移民中有几个年纪较大的老者,就主动走上前去亲切问候:“老丈今年高寿啊?来自哪里?一路上可还顺利?”,那几名老者从没见过郭致远这么大的官啊,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身子颤抖不停。

他们这一跪,队形就乱了,后面有些胆小的移民也跟着跪了下来,但更多的则是茫然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郭致远暗暗苦笑不已,这个时代的人等级观念深入骨髓,一下子根本扭转不过来,他要一味地展示自己的亲民反而会恰得其反,但是如果不去除百姓心中的奴性,中华民族就不可能真正强盛起来,一个没有血性的民族是不可能有未来的,我大清试图以强权奴役百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让汉人自称奴才,自己当主子,其结果就是被西方列强轰开国门,签下屈辱的不平等条约,所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视百姓如猪狗,活得毫无尊严的朝代算什么盛世?清朝的灭亡或许有诸多原因,但是他的奴性统治早已注定了其败亡!

或许现在谈什么民主还太早,但郭致远知道他要改变民族的命运,首先就要去除百姓心中的奴性,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想到这里,郭致远连忙上前将几位老者扶了起来,然后其余茫然不知所措的移民大声道:“诸位乡亲,你们不远万里背井离乡来到东蕃,本府知道你们一定还有些思念自己的家乡,但本府希望你们能忘掉过去,因为这里才是你们未来的家!你们将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后代,一代代传承下去,本府保证你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你们的子女可以上学堂读书……本府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遵纪守法!现在本府就宣布东蕃府第一条律令,百姓见官不需行跪礼!”

郭致远这一番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懵了,百姓见官不需行跪礼,这不乱套了吗?这不是公然挑战朝廷礼制吗?就连徐光启等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也都十分愕然,不知道郭致远为何突然颁布这么一条律令,同时又有些忧虑,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本就让许多人不满,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东蕃,就等着找郭致远的岔子,郭致远这样公然挑战朝廷礼制,不是授人以柄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只有曾启圣眼中精光一闪,自己将要效忠的这个上司还真是和常人不一样呢,居然敢公然提出百姓见官不跪这样大逆不道的主张,而且还要作为东蕃府的正式律令颁布,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莽撞,但曾启圣看到的却是郭致远的那颗赤子之心,郭致远能把废除跪礼写进东蕃府律令说明他绝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亲民而作秀,而是真正的心怀百姓!

百姓们的表现则有点懵,见到官老爷不用下跪了?这不是乱了规矩吗?不过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郭致远前面的话,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子女还可以上学堂读书?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吗?

张承作为此次移民的主事人,见状连忙跑出来,对着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百姓们大声喊话道:“乡亲们,快起来!快起来!我家大人说话那是金口玉言,绝对算数,你们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这些移民都认识张承,对他的话还是比较信任的,在张承的指挥下都站了起来继续排队前进,望向郭致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

张承安抚好移民,这才走到郭致远面前单膝跪地,激动道:“张承有负大人重托,此次仅招募移民一万二千三百人,所幸路上还算顺利,仅有十余人因水土不服染病不治而亡,请大人责罚!……”

郭致远大笑着把张承扶了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能将如此多的移民顺利带至东蕃便是大功一件,只应嘉奖何来责罚啊?!若说责罚便是我方才刚刚下令废除跪礼,你就带头违反,待会罚你饮酒三杯,哈哈!”

东蕃已经为移民们建好了安置房,还配备了床、桌、椅、板凳等必备家具,就连被褥、床单、水桶等生活用品都备齐了,移民们欣喜地望着自己的新家最后的新家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有些人甚至激动地哭了起来,比起他们在老家住的四处透风屋顶漏雨的破房子,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安置移民的工作很是繁琐,好在曾启圣早已把所有移民都登记造册,并且让他们自己选出了队正和里长,北港县衙这边有专门的书吏对接,所以安置工作也很顺利,一万多移民很快就安置下去了。

普通移民自有下面的书吏衙役去安置,不过像曾启圣这样的特殊人才就需要郭致远亲自出面了,按照郭致远之前的嘱咐,张承在这次移民招募中特别注意特殊人才的招募,从此次的一万多移民中选出了一百多名各行各业的特殊人才推荐给郭致远。

郭致远对这批特殊人才也很重视,亲自设宴款待他们,张承第一个推荐的当然是曾启圣,拉着他来到郭致远身边介绍道:“大人,此次移民工作如此顺利多亏了曾先生,曾先生是这批移民中唯一中过举人的,还曾担任过长沙县衙户房典史,才干过人……”

其实郭致远也早已注意到曾启圣了,这次招募的移民中读书人不多,曾启圣的儒雅气质在其中无疑是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此时张承又如此郑重地向他推荐曾启圣,他自然越发重视了,和气地朝曾启圣拱拱手问道:“曾先生是湖南哪里人?……”

“湖南湘阴人!”曾启圣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道。

“哦!惟楚有才啊,能得曾先生相助,实乃郭某之幸,不过曾先生既已出仕,为何弃官不做呢?”郭致远之前还在想曾启圣该不会是曾国藩的祖先吧,那就好玩了,自己把曾国藩的祖先给拐到东蕃来了,那后世还会不会有曾国藩呢?此时听曾启圣说是湖南湘阴人才知道自己想多了,想想也是,哪里来这么多巧合,这么多人才不够自己网罗,还惦记上曾国藩的祖先,这种穿越者的恶趣味实在要不得。

郭致远这话也正问到曾启圣的痛处,有些黯然地道:“曾某生性不太合群,为上司和同僚所不容,罢官去职,如今已是白身……”

其实郭致远已经隐约猜到曾启圣丢官的原因,哈哈一笑道:“鸿鹄岂可与燕雀为伍!东蕃府草创,诸司未定,便委屈曾先生先跟在我身边参谋事务,顺便帮徐先生分担一下移民安置之事,可好?……”

曾启圣初来东蕃,郭致远自然要好生观察一下才好委以重任,他把曾启圣留在身边恰恰体现了他对曾启圣的重视,而他那句“鸿鹄岂可与燕雀为伍!”正说到了曾启圣的心坎上,让曾启圣心头一热,拱手道:“谢大人抬举,曾某自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赏识!……”

这一百多名特殊人才里像曾启圣这样的读书人不多,三教九流都有,什么铁匠、石匠、木匠、厨子之类的,最有趣的是其中还有几个戏班里唱戏的,这些人在这个时代都算是操贱业者,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所以在郭致远面前很是局促,郭致远却是一视同仁,表现得很是平易近人,和他们亲切交谈,不时还会说几句略显粗鲁的玩笑话,把众人都逗得哈哈大笑,慢慢也没那么局促了。

最后郭致远还特意把张承叫过来,叮嘱他对这些特殊人才一定要妥善安置,让他们人尽其才,招募时答应的条件一定要兑现,并向众人承诺,无论他们在东蕃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直接来找他,他一定会尽力解决!

曾启圣一直跟在郭致远身后暗暗观察他,他看得出郭致远不是作秀,是真的对这些人很重视,心中也是感叹不已,郭致远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啊,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郭致远对这些操贱业者都能如此礼遇,自己跟在郭致远身边,肯定能够得到施展才华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

想到这里,曾启圣也抓住机会,在宴会结束后主动向郭致远献策道:“大人不拘一格用人才,曾某深感钦佩,曾某有一策,或能让大人招募到更多人才和移民!……”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处处不同

“哦!曾先生有何妙策?……”郭致远眉毛一扬道,他计划从内陆向东蕃移民三十万,如今才完成了不到十分之一,和郭致远的预期还是有差距的,只是他知道招募移民不易,张承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也不好苛责,如今听曾启圣说有妙策能够招募到更多的移民,立刻来了兴趣。

“移民们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东蕃必然会思念故乡,如果不加引导,一旦思乡情绪弥漫开,恐会对东蕃有不利影响,不妨让书吏帮移民们代写家书,派人送回给移民原籍地的亲友,将东蕃的情况如实告之,如此一来不仅能安抚移民的思乡情绪,也能吸引更多的移民和人才迁来东蕃!……”曾启圣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郭致远一听就眼睛一亮,这个时代的人安土重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多半不愿意移民到陌生的地方去,所以虽然自己招募移民的条件十分优厚,但能够吸引到的移民仍然十分有限,但如果让已经来的第一批移民现身说法,写家书回去,就能打消他们留在原籍的亲友的顾虑,吸引到更多的移民和人才,更让郭致远感到高兴的是曾启圣刚来就能提出这样的好建议,足以证明曾启圣和那些眼高手低的酸儒不一样,是真正懂得体察民情的经世之才,看来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高兴地拍手称妙道:“曾先生此策甚妙!有此策,我招募三十万移民的计划便可大大提前了!”说着又转头对张承嘱咐道:“此事就交给你了,你这趟也辛苦了,先在东蕃休息几日,待移民安置稳定了再让他们写家书……”

曾启圣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疑问,就是郭致远哪来的底气敢提出向东蕃移民三十万的宏大计划,便壮起胆子问道:“曾某不才,斗胆敢问大人可准备了足够的钱粮?且不提移民所需钱粮甚巨,仅以东蕃一岛要养活三十万移民只怕也不容易呢!……”

郭致远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质疑了,几乎每个人在听说他准备向东蕃移民三十万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曾启圣能够直接提出来说明他不是那种只知道一味逢迎上司的下属,郭致远需要的正是这种敢于提出不同意见的人才,不过他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呵呵笑道:“曾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随我一起巡视东蕃便知答案了……”

曾启圣也不好再追问,他相信郭致远应该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有如此的成就,只是他实在想不出郭致远有什么办法仅凭东蕃这样一座没开发的荒岛养活三十万移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第二天一大早曾启圣就跑到府衙来找郭致远报到,没想到郭致远起得比他还早,曾启圣到的时候郭致远正在府衙后面的院子里打拳。

曾启圣虽然不懂武术,可看郭致远打拳虎虎生风的样子也看得出不是花架子,不由暗暗惊奇,想不到郭致远身为文臣身手居然如此厉害,怪不得敢孤身闯叛军大本营呢。郭致远见曾启圣来了也收了拳,从一旁伺候的随从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对曾启圣笑道:“曾先生来得好早啊,正好和我一起用过早饭再出发……”

曾启圣虽然不喜欢拍马屁,但郭致远文武兼修还是让他颇为心折,拱手行礼道:“想不到大人还精通技击之术,不才深感钦佩!……”

郭致远摆摆手,又指着一旁的法正笑道:“我这是花架子,不值一提,法正是我的侍卫统领,他才是真正的内外兼修,武术大家,不锻炼不行啊,没有强健的体魄便有旷世之才也难施展,曾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让法正教你强身健体之术……”

这个时代的文官都视习武之人为粗鲁的武夫,更别说亲自去学习武术了,郭致远如此重视身体锻炼倒是让曾启圣很有感触,他之前任户房典史的时候忙于政务,身体透支很严重,常常生病,反倒是被罢官之后开始注意养生,身体好了很多,连忙对法正拱手行礼道:“还请法正师傅不吝赐教……”

法正不喜欢多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郭致远带着曾启圣走进后院的花厅,随从连忙把早餐端了上来,郭致远的早餐很简单,就是一碗稀饭配一小碟咸菜,让曾启圣暗暗感叹不已,像郭致远这样的五品大员哪个不是锦衣玉食,食不厌精,郭致远却是如此节俭,只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郭致远和那些腐败的朝廷官员完全不同,是值得追随的对象。

简单用过早餐,郭致远就带着曾启圣和一众随从出发了,随从们都是骑马,郭致远担心曾启圣不会骑马特意让随从们准备了一辆四轮马车,曾启圣好奇地围着四轮马车不停打量,这个时代的官员出门都是坐轿,很少有坐马车的,而四个轮子的马车曾启圣更是第一次见,也就怪不得他如此好奇了。

郭致远指着四轮马车对曾启圣介绍道:“这马车下面装有转盘,可以自由转向,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物,曾先生若有兴趣,待会到了造车工坊,我再向你详细介绍它的原理……”

曾启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跟着郭致远上了马车,先去了筑城工地,昨天曾启圣忙着帮忙安置移民,所以也没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此时坐在马车上视野开阔,让他能够观察到整个筑城工地的格局,工地上到处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但却忙而不乱,无论是物料堆放还是人员调配都是井井有条。

如此庞大的工程自然不是一日之功,除了已经建好的移民安置区,其他地方都还处在打地基的阶段,但已能够看到整个城市布局颇具章法,让曾启圣暗暗赞叹不已,不过最让曾启圣感到惊叹的是宽敞的道路,昨天从港口过来的时候曾启圣已经走过这种能够并排走八辆马车路面全部硬化了的驰道了,原本以为是郭致远为了讲排场特意修了这么一条宽敞的驰道,此时才发现到处都是宽敞的驰道。

第三百三十章 颠覆认知

曾启圣可是当过户房典史的,自然知道这修路是多么耗钱的一件事,所以这个时代的驿道大多比较窄,能够让两辆马车并排行驶就不错了,像这种能够让八辆马车并排行驶而且路面全部用三合土加碎石硬化的驰道造价肯定高得离谱。

虽然曾启圣也承认这样宽敞而又平坦的驰道跑起来的确很舒服,马车跑在上面毫不颠簸,速度也很快,但他当户房典史的时候处处要精打细算,心里就觉得修这么宽的驰道未免太奢侈了,哪怕是人口最多的京城也不可能修这么宽的驰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就算郭致远真的能从内陆向东蕃移民三十万,郭致远要在东蕃筑三座巨城,平摊下来一座城也就十来万人,有必要修这么宽的驰道吗?这会不会太浪费了呢?

曾启圣也不喜欢藏着掖着,直接质疑道:“大人,如此宽敞的驰道只怕花费不少吧?不才也曾去过京城,京城上百万人口也没有如此宽的驰道,或许大人高瞻远瞩,不过东蕃府草创,所需钱粮甚巨,修如此宽的驰道是否过于靡费了呢?……”

郭致远知道要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自己超前的城市建设理念很难,打了一个比方道:“曾先生,如果你将一座城想象成一个人,这驰道就好比人身体里的经脉血管,如果经脉血管不畅,则人必萎靡不振,易生疾病,同理一座城要快速发展,这驰道一定足够宽敞,才会因为拥堵而误事,磨刀不误砍柴工,哪怕是多花些钱粮也是值得的……”

曾启圣听了郭致远这个新奇而形象的比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这时也注意到驰道上装载各种物料的四轮马车往来不息,速度都不慢,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拥堵,除了驰道够宽敞的原因外,还因为驰道上用白漆划了标线,将马车和行人分开了,而且同向的只能同向行驶,如果有行人或马车逆行立刻会有身穿皮甲的士兵过来制止,有趣的是这些士兵都骑着一辆只有两个轮子的怪车,居然不会倒,速度还很快,差不多每隔上千米就有一名骑着两轮怪车的士兵沿路巡查,也正因为有他们在,整个筑城工地的秩序才会如此井然有序。

曾启圣越观察越惊奇,同时也体会到其中的妙处了,郭致远修这么宽的驰道,又派这么多的士兵维持秩序,看似是靡费钱粮,却使得整个筑城工地井井有条,筑城的效率也大大提高,就比如移民安置区旁边的街区,昨天还是一片空地,此时已经建起了一人高的砖墙,也不知道在修建什么建筑。

郭致远看着曾启圣惊奇又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暗暗点头,他就怕那种食古不化拒绝一切新思想的酸儒,哪怕名气再大他也不会用,只有懂得思考能够接受新思想新事物的人才才是他需要的,便微微一笑道:“曾先生不必太惊奇,你只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便会发现这筑城工地一天一变样,或许不用一年,这里就会耸立起一座巨城了!……”

曾启圣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这里的一切都在颠覆他过往的认知,只觉处处不同,但是他能感受到这片还是百废待兴的土地上焕发出的勃勃生机,想到自己很快也要融入当中去,他就越发的多了几分期待,恭敬地朝郭致远拱手行礼道:“不才受教了!”

出了筑城工地就是大片的屯田,同样是沟渠井然,水田中的稻禾已经长到齐人小腿高,绿油油的一大片,看上去蔚为壮观,数不清的农户在田间劳作着,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他们是先期从福建沿海迁过来的移民,其中就有原古田县的百姓,不少都认识郭致远,也不像新移民那么拘谨,看到他们的马车过来还主动地直起腰向郭致远问好。

郭致远一边朝百姓们挥手致意,一边指着眼前一望无边的屯田向曾启圣介绍道:“这是第一批开垦的屯田,共三万亩,这片盆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县衙还专门配备了劝农官和水利官,指导百姓耕种,预计亩产能够达到五石,好的话能达到六石,我计划还要陆续开垦十万亩屯田出来,东蕃气候温暖,稻谷可以一年三熟,我们还开垦了大量的旱地种植红薯、玉米、高粱、土豆等可以充当辅粮的作物,到明年这时候应该就能自给自足了,我前期已经让徐先生囤积了一百万石粮食,应该足以保证让东蕃军民不饿肚子了,曾先生大可不必担心……”

曾启圣惊讶得合不拢嘴,明朝生产力低下,亩产大约在200多公斤左右,这还得是肥力很足的熟田,明朝一石大约等于现在的57公斤,也就是三石多,不到四石,郭致远居然如此自信地说东蕃刚开垦出来的生地就能够达到亩产六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郭致远这个知府说起种田这种在大多数明朝官员眼中低贱得不得了的事居然头头是道,而郭致远提到的红薯、玉米他也只是听人说过,连见都没见过,在东蕃却已大面积推广种植了,这着实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界是不是太狭隘了。同时郭致远的这番话也证明郭致远对于东蕃的粮食问题不仅十分重视,而且做了充足的准备和应对措施,他之前的担心确实是多虑了。

郭致远看着曾启圣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暗暗好笑,要是让曾启圣知道后世袁隆平的超级杂交水稻亩产能够达到1000公斤,曾启圣还不得惊讶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啊。郭致远穿越前本是在农村出生的,虽然没正儿八经种过田,却也在农忙的时候到田里给爹妈帮过忙,现代基本的耕种常识还是知道的,而且他后来当市长秘书,市里组织农村的种田能手推广种田经验,汇报材料还是他给总结写出来的呢,所以还是知道一些如何提高稻田亩产的专业知识的。加上徐光启也是历史有名的重视农业的名臣,他编写的《农政全书》对后世农业的发展推动作用很大,所以郭致远才有自信说东蕃亩产能够达到六石的底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水力纺纱机

走过屯田区就到淡水河了,远远就看到河边耸立的巨大水车群,正源源不断地将河水车到岸边的水渠里,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高达上十米,十分壮观。水车曾启圣不陌生,乃是农田灌溉的利器,不过很少有官员愿意花费这么大力气来帮老百姓修建水车,郭致远一次修建这么多水车足见他是真正的关心民生心怀百姓。

不过令曾启圣感到奇怪的是除了水车,河边还修建了好些长排的厂房,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来说很少把房子修在河边,因为水利设施的不完善,每到雨季河水泛滥是经常的事,所以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追求江景房的闲情雅致,把房子建在河边,搞不好就被大水冲到河里去喂鱼了,曾启圣就有些奇怪地指着河边那一长排的厂房向郭致远问道:“大人,河边那一长排的砖房是做何用的?”

“哦,那是纺织工坊,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郭致远微微一笑道。

明朝的纺织业算是比较发达的,各地都有纺织工坊,由此也催生出了大量专门从事纺织业并以此谋生的纺织工,尤其在纺织业发达的江浙地区,大的纺织工坊雇佣的纺织工多达上千人,这已经可以算是出现纺织工业萌芽了,即便是纺织业不那么发达的湖南,也有百姓利用农闲时节在自家织些土布拿出去卖以贴补家用。只是这却让曾启圣更加纳闷了,郭致远为什么要把纺织工坊建在河边呢?

走进工坊,就见一大群人正围着一架怪模怪样的机器在那里热烈地争论不休,其中一人正是赵仕祯,赵仕祯昨日也参加了宴会,郭致远还专门郑重地给曾启圣做了介绍,所以曾启圣也认识,知道赵仕祯在郭致远的团队里地位很高,几乎可以和徐光启并列。

曾启圣就越发纳闷了,赵仕祯这么受郭致远器重,按说手头要管的事肯定不少,怎么还有闲功夫在这里和人争论呢?

赵仕祯看到郭致远到来却是喜出望外,跑过来一把将郭致远拖到那怪模怪样的机器旁,急道:“大人你来得正好,你说的那个水力纺纱机我们已经做出来了,确实省力,就是这水轮力度不好控制啊,时大时小,棉纱很容易断……”

郭致远其实也是个半拉子,这水力纺纱机的图纸还是他穿越前逛论坛看到一篇关于英国为何能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后快速崛起的分析帖子,其中就提到了水力纺纱机,郭致远只知道蒸汽机的出现是使得英国由手工业时代一下子飞跃进入了机器工业时代的关键发明,但在那篇帖子却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认为水力纺纱机的出现和蒸汽机一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正是因为水力纺织机的发明让人们看到了以外力替代人力从而大幅度提升生产效率的契机,才会有后来的蒸汽机发明。

蒸汽机郭致远现在弄不出来,但是那篇让郭致远印象深刻的帖子里恰好有水力纺纱机的图纸,郭致远凭印象画了出来交给赵仕祯去鼓捣,没想到赵仕祯这么快就鼓捣出来了,只是这种涉及细节的技术性问题,郭致远也有些抓瞎,又不好在赵仕祯露自己半桶水的底,摸着下颌想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道:“赵先生或许可以试试加几组滑轮,以此来控制水轮力度的传递……”

赵仕祯眼睛一亮,拍了一下额头,就不再搭理郭致远了,拉着几个工匠开始讨论该如何给水力纺纱机加滑轮来控制水力传递去了。

郭致远也知道赵仕祯的性格,所以也不以为意,转头对仍是一头雾水的曾启圣介绍道:“曾先生,这是赵先生发明的水力纺纱机,其原理就是以水力代替人力,如果成功的话可以一次带动一百多个纱锭,不仅可以节省人力,更能大大提高纺纱的速度……”

曾启圣是见过纺纱机的,大明的纺纱技术主要传承自黄道婆(注:宋末元初著名的棉纺织家,因其推广纺织技术和纺织工具的历史贡献,被尊为纺织业的始祖),黄道婆原版的纺纱机是三锭,后经改良有些纺车最多能达到五锭,但因为是横置纱机,所以基本是以四锭为主。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读者们更熟悉的珍妮纺纱机,珍妮纺纱机被认为是纺织业划时代的发明,其原理就是将纱锭由横排布置改为竖排布置,让纺纱机可以带动更多纱锭,生产效率大大提高,相比之下水力纺纱机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其历史地位也远不如珍妮纺纱机。就连很多历史穿越小说的作者在帮主角开挂的时候都喜欢把珍妮纺纱机弄出来显摆,却很少提到水力纺纱机。

这主要是因为水力纺纱机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是体积过大,不适合家庭使用,二是因为水力纺纱机利用的是河流水力,一旦天气干旱河流枯竭就无法使用了。但其实真正论到对生产效率提高的作用,水力纺纱机要远超珍妮纺纱机,珍妮纺纱机提高的生产效率也就八倍左右,而水力纺纱机一次可以带动一百多个纱锭,其提高的生产效率达到了四十倍,这才真正算得质的飞跃!

至于水力纺织车的局限性对东蕃来说却并不存在,郭致远本就是要打破传统的作坊式生产方式,改为集中工厂化生产,从而催生出现代工业的萌芽,而东蕃的水资源丰富,不存在枯水季节河流枯竭的情况。

曾启圣虽然不是纺织专家,但是他却明白水力纺纱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水力纺纱机能将纺纱的效率提高四十倍,就意味着东蕃能将织布的成本大大降低,明朝一匹棉布大约要3钱银,所以很多穷人买不起衣服,遇到天寒地冻因为衣服单薄而被冻死的百姓比比皆是,如果能够降低棉布价格,让老百姓都能买得起衣服,不知要拯救多少人的性命!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家禽养殖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底层百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吃和穿可以说是人生存首先要解决的两个最基本的问题,所以有“人生一世,吃穿二事”的说法,从这个角度来说,水力纺纱机的发明意义就太重大了。

想到这里,曾启圣就快步走到赵仕祯身旁,郑重其事地对他鞠躬行礼道:“赵先生,请受学生一拜,赵先生能发明出此等神器,实乃我大明千万百姓之福,其功可比大禹治水、神农尝百草,必将青史留名,永载史册!……”

赵仕祯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老夫可不敢贪功,这水力纺纱机是我家大人发明的,老夫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曾启圣满脸惊愕地转头望向郭致远,又准备过来向郭致远鞠躬,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总不能跟曾启圣说我也是剽窃的,你要拜就去拜英国人阿克莱特吧,也不对,阿克莱特这会还没出生呢。不过他也知道要让曾启圣死心塌地向自己效忠,首先要将他彻底折服,就有些装逼地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道:“曾先生不必如此,此小术耳,算不得什么……”

曾启圣只当郭致远是谦虚,坚持要给郭致远鞠躬行礼,一旁的赵仕祯却哈哈大笑道:“启圣你还是省省吧,我家大人奇思妙想多得很,他还发明了水力织布机、水力锻锤,你一路上过来看到的四轮马车、自行车全是他发明的,你这得鞠多少个躬啊?……”

听赵仕祯这么一说,曾启圣这才作罢,只是望向郭致远的目光却与之前不同了,之前他对郭致远只能算是尊敬,此时却是崇拜了,心想怪不得张承把郭致远说得跟神人一般,郭致远不仅文韬武略远超常人,更有经世之才,还能够发明出此等造福黎民的神器,曾启圣也算是博古通今,却想不出有哪位历史名人能有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可不就是和神人一般吗?

看着满眼崇拜望着自己的曾启圣,郭致远知道自己团队里算是又多了一个死心塌地向自己效忠的人才了,其实郭致远也知道搞个人崇拜要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前,这种个人崇拜是保证自己团队凝聚力的最好办法,或许等自己的实力壮大了,摊子铺开了,这种个人崇拜会留下极大隐患,那就是自己一旦犯错,手下却因为对自己的盲目崇拜而无人劝阻和纠正,会使得自己的势力一夜之间崩溃。但至少现在,他需要以此来实现对团队的绝对掌控,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对东蕃所做的宏伟规划能够快速地推进和执行,不会有内耗造成阻力。

从纺织工坊出来,郭致远一行顺着河堤继续往淡水河下游走,接近淡水河汇入大海的入海口,河面也变得越发宽广,这时曾启圣又忍不住惊呼起来,因为他看到前方淡水河的河滩上成片的水鸭和草鹅,或在浅水中嬉戏迷失,或在河滩上漫步,“嘎嘎”声不绝于耳,看数量怕有上十万只都不止!

怪不得曾启圣会如此惊讶,东蕃孤悬海外,一般的生活物资可以在内陆采购了再用船运到东蕃,但是像鸡、鸭、鹅这种活物要从内陆运到东蕃却是相当不易,海上风浪大,连人坐船走这么远的海路都有些吃不消,何况家禽呢,要从内陆运家禽、牲畜这等活物到东蕃,只怕半路上就得死一大半,那成本就高了,或许为了丰富东蕃的物种结构,可以不计损耗运少量的家禽、牲畜过来,但如此巨量的活禽却绝不可能,那郭致远是如何把这么多的活禽变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养殖业非常落后,寻常的老百姓一年也难得吃几回荤腥,便是家里养几只家禽,也是为了生蛋拿出去卖钱,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低,人都吃不饱呢,哪来的粮食喂养家禽牲畜呢,若是仅靠家禽自己觅食,家禽又不长肉,养也是白养。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禽的繁殖速度缓慢,这个时代的家禽繁殖还停留在由母鸡自然孵化种蛋进行繁殖的阶段,这样速度自然快不了,也就不可能具备大量集中养殖的条件。而因为缺少肉食的摄入,也导致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身体素质都比较差,在华夏历史上中原与游牧民族的战争中,中原大多时候处于弱势,就是因为游牧民族能够大量摄入肉食,身体素质比以稻米、面食为主的中原百姓要强得多,所以哪怕游牧民族无论是文化、经济等各方面都落后于中原,打起战来却是更有优势。

郭致远要改变民族命运,自然不会忘了北方建奴这个大敌,他从内陆向东蕃移民三十万,这些移民都是家境贫寒吃不饱饭的贫困户,身体素质可想而知,而且他要筑城,要建设东蕃,这些移民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所以他除了要保证这些移民能够吃饱饭,还要改善他们的饮食结构,能够吃上肉食,从而逐步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

要让移民们吃上肉食,就必须发展养殖业,养猪是一方面,但是养猪或者其他的大型牲畜养殖要发展起来都需要时间,只能慢慢来,倒是家禽养殖见效更快些,作为穿越者,郭致远当然知道仅以母鸡自然孵化种蛋进行繁殖的手段是多么原始,只要将种蛋放在一个满足其孵化温度、湿度等条件的空间里,不用母鸡孵化照样能让幼禽破壳而出,这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现代哪怕是没什么文化的老农也知道电孵小鸡、小鸭、小鹅的原理。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电,不过郭致远要弄个恒温孵化屋出来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家禽生长所需的食物也很好解决,河里的小鱼、小虾,海滩上的泥螺多不胜数,不需要用宝贵的粮食来饲养,生长的速度还快,这不,从第一批幼禽孵化出来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时间,郭致远的家禽“大军”已经发展到上十万只的规模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点石成金

当然对郭致远这个穿越者来说很好理解的事,在曾启圣看来就简直是神迹了!当他跟着郭致远来到孵化场的恒温孵化屋,看到一只只毛茸茸可爱得不得了的小鸭、小鹅不需要母鸡孵化就自己破壳而出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又瞪大了,啧啧称奇道“这也是大人您的发明吧?真是太神奇了!如此一来寻常百姓也能过上食有肉的日子,又是一大善政啊!……”

郭致远早猜到曾启圣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模拟母鸡孵化鸡崽的环境,使幼禽崽能够自己破壳而出,如此便能大大提高家禽的繁殖速度,除了食用禽肉,每日所产的禽蛋也非常可观,这次从内地来的移民身体都很瘦弱,屯田、筑城都是重体力劳动,我怕他们吃不消啊,只能多养些家禽帮他们补充些肉食了……”

曾启圣感叹道“大人爱民如子,实乃我东蕃移民之福!……”

郭致远笑了笑没说话,招手把孵化场的负责人叫过来问了问种蛋孵化的具体情况,得知现在种蛋孵化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郭致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要是能把温度计弄出来孵化率应该还能提高不少!……”

一旁的曾启圣却是惊叹道“只需三到七日两枚种蛋便能孵化出一只幼禽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若是母鸡自然孵化至少需要大半月呢!对了,大人,温度计又是何物啊?……”

见到曾启圣已经快变成“好奇宝宝”了,郭致远暗暗好笑,也没有跟曾启圣做过多的解释,反正工坊那边已经找到了烧制玻璃的办法,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温度计做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在东蕃书院的格物课上普及温度计的知识了。

从孵化场出来,郭致远又带着曾启圣去看晒盐场,沿着海岸线一块块的盐田一眼望不到头,那叫一个壮观,不过曾启圣见识广博,也听说过晒盐法,倒也不是太吃惊,赞叹道“大人这是用的山东海丰的晒盐法吧?以天地为洪炉,以海滩为田陌,真是壮哉!且又省人力,又省燃料,确实经济,可惜晒盐法所得海盐杂质过多,终究不如井盐和湖盐精细……”

郭致远望了曾启圣一眼,看来曾启圣和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儒确实不一样,颇有见识,这个时代的人判断盐质好坏主要以盐的白度和精细度为标准,越白越细越好,所以达官贵人是不吃海盐的,都喜欢四川的井盐和青海的湖盐,甚至连漱口也是用的青盐,以此为奢侈生活的标准,只有贫苦的老百姓才会买又粗又黑的海盐吃。

曾启圣说的山东海丰其实是说的山东省无棣县,此地乃是华夏重要的海盐产地,当地人世代以盐工为生,明代时为避明成祖朱棣之讳,改为海丰,晒盐法在海丰早已出现,但正式被记载入书册则要到明末,著名的科学家宋应星在他的《天工开物》中提到了晒盐法,却依旧没有引起当政者的重视。曾启圣能知道晒盐法,足见其见识已经超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

当然郭致远的晒盐法和山东海丰的晒盐法其实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山东海丰的晒盐法仅仅是简单地利用了阳光日晒和海风蒸发的物理作用,所以只能得到粗盐,而郭致远的晒盐法却是借鉴了现代的提纯工艺,会在盐卤中加入氯化钡、氢氧化钠、碳酸钠、稀盐酸溶液等添加剂进行进一步提纯,这就是化学作用了,自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

这也属于东蕃的高端机密,郭致远目前也没有打算公诸于世,所以郭致远要求一定要严格保密,参与最后提纯环节的盐工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还把最后提纯的盐田都用围挡围了起来,外面还派了大量的士兵守卫,防止机密外泄。

所以当郭致远带着曾启圣走进围挡,曾启圣看到围挡后那一座座雪白的盐山,顿时又惊呼起来“这…这是精盐啊,上好的精盐啊!我从没见过如此雪白精细的精盐!大…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郭致远已经习惯了曾启圣的“大惊小怪”,指着那雪白的盐山介绍道“东蕃所用之晒盐法成本不到传统煮盐法之一半,产量却要高出一倍不止,所得盐质也要优于煮盐法产盐,目前所辟盐田年产精盐可达五十万石,明年盐田规模还要扩大一倍,可年产精盐一百万石……”

曾启圣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捧起一捧精盐,望着雪白晶莹的盐粒从手指隙缝中如细沙般漏下,惊叹道“启圣今日方知自己实乃井底之蛙,大人有此点石成金之术,何愁东蕃不兴啊!……”

这一趟跟着郭致远巡视东蕃,曾启圣算是大开眼界,也坚定了他死心塌地效忠郭致远的心,和曾启圣一样,第一批内陆移民中选拔出来的那些人才同样也被在东蕃见到的种种新奇事物所震惊,更被这里欣欣向荣的气氛所感染,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在各自的岗位上大展才华,将东蕃的建设推向了一个新的!

有了这些人才的加入,也使得东蕃的建设变得更加有序,真正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郭致远也得以从繁重的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大胆放权,把具体事务都交给曾启圣他们去处理,因为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大难题等着他去处理,那就是如何和东蕃土著相处的问题。

郭致远虽然占领了东蕃,但说到底他只能算是外来者,那些在东蕃生活了数百年的土著才是东蕃真正的主人,可想而知,这些东蕃土著对于郭致远他们这些外来者肯定是不欢迎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浓浓的敌意,如果不能处理好和这些东蕃土著的关系,那东蕃就远谈不上安定,一旦爆发冲突,很可能会给东蕃目前良好的发展局面带来变数!



第三百三十四章 生番来袭

读者们所熟悉的东蕃(台湾)的少数民族就是高山族,但其实高山族只是大陆居民对于居住在东蕃(台湾)山地上的少数民族的统称,实际上居住在东蕃(台湾)的少数民族很多,有阿美族、泰雅族、雅美族、赛夏族、布农族、鲁凯族、排湾族、卑南族、邹族、邵族、葛玛兰族、太鲁阁族、撒奇莱雅族、赛德克族等十几个少数民族。

东蕃(台湾)少数民族分布很有特点,居住在靠海平原和盆地的主要为平埔族,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多年来从闽粤一带逃难到东蕃(台湾)的大陆移民,所以平埔族对于汉文化的接受比较高,性情也比较温和,主要以打渔和耕种为生,像之前郭致远在大员遇到的大弥勒就是平埔族一部落的头领。

居住在山地上的当然就是高山族了,而且不同的族群所居住的海拔也不同,一般来说居住在海拔越高的地方越原始,甚至有的少数民族还停留在母系氏族时代,由男人在外狩猎,女人留在部落中负责耕种,生产方式非常原始,原始和野蛮常常是相伴的,可想而知这些少数民族民风是何等彪悍,他们甚至大都还保留着“猎头”的野蛮习俗,这些部落都各自划定了领地范围,任何进入其领地的外人者,都会被他们当成敌人,遭到他们的猛烈攻击!

所以来过东蕃的大陆百姓大都害怕跟这些野蛮的高山族部落打交道,把他们称为“生番”,把性情温和容易相处的平埔族等部落称为“熟番”,这种称呼其实是带有一定歧视性的,意思他们都是不服王化的化外之民,和野人差不多。

郭致远要经营东蕃就必须和这些东蕃土著处好关系,最好能让这些东蕃土著融合进来,成为他的治下之民,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宝贵的人力资源,加快开发东蕃的步伐,但要做到这一点却是相当不容易,这些东蕃土著长期处于封闭原始的生活环境中,对于任何的外来者都有着强烈的敌意和排斥感,别说融合他们,就是想和他们和平共处都很难。

对于这些东蕃土著如果一味采取武力压服的方式肯定是行不通的,就像云南、贵州等地的少数民族一样,朝廷对他们也顶多实现名义上的统治,并不能改变他们事实独立的地位,所以有“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的说法,即便如此,这些地区的少数民族还时不时闹出叛乱的幺蛾子。

而且从郭致远的角度,他也不希望用血腥镇压的方式来对待这些东蕃土著,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日本侵略者侵占台湾的时候,这些东蕃土著英勇反抗,谱写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郭致远不可能把屠刀挥向这些有血性一衣带水的同胞!

所以从一开始郭致远就决定对东蕃土著采取温和的怀柔政策,向他们赠送种子、农具,教他们先进的农耕知识,允许他们用兽皮、草药等土产交易对他们很稀缺的布匹、食盐等物资,并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到筑城工地来做工,就可以赚取工钱,不要工钱也可以换取等值的粮食,甚至还许诺等东蕃书院的蒙学开学,可以让他们部落里的儿童来读书识字,希望以此来感化这些东蕃土著,消除他们的敌意。

应该说郭致远的怀柔政策还是有效果的,像平埔族这些性情温和的“熟番”在发现郭致远他们的到来并侵害他们的利益反而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也就慢慢接受了郭致远他们的到来,不仅将他们部落中的青壮送到筑城工地来做工,还主动给郭致远当向导,带郭致远派出的使者去和居住在高山上的“生番”接触和谈。

相比之下,那些居住在高山上的“生番”就没那么友好了,他们收下了郭致远派去的使者送的种子、布匹、食盐等礼物,却粗暴地把平埔族的向导和郭致远派去的使者一起赶下了山,并警告他们如果再敢踏足他们的领地,就会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对此郭致远也很无奈,这些“生番”油盐不进,收下礼物却拒绝沟通,可以说是完全不讲道理,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够驯服这帮有如野人一般的生番土著,加上东蕃府草创,千头万绪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决策和处理,他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暂时维持现状,想着等东蕃建设上了轨道再腾出手来再慢慢想办法解决这些生番土著的问题。

可没等郭致远想出办法,生番们却主动上门挑衅了,突然袭击了海边的盐田工场,杀死了数十名盐工和守卫的士兵,抢走了上百石精盐!

很显然是之前郭致远派去的使者送给生番土著的食盐礼物起到了恰得其反的效果,那些只知道茹毛饮血的生番土著从没有见过如此雪白精细的食盐,就起了贪心,偷偷派人下山侦查,发现了郭致远在海滩上开辟的大片盐田,越发垂涎,悍然袭击了海滨盐场,制造了这起流血事件!

这件事引起了东蕃军民的极大愤慨,纷纷请战,要对这些胆敢主动挑衅的生番土著以牙还牙,狠狠地教训他们,事实上之前那些生番土著收下礼物却粗暴地把郭致远的使者赶下山,郭致远团队中的不少人就认为不能跟这些野蛮的生番土著讲道理,应该主动发起攻击,把他们打服!只是最后都被郭致远压下来了。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要求和生番土著开战的声音就再也压不住了,最气愤的就是刘若思,刘若思现在是东蕃守备,他掌握着唯一得到朝廷承认的东蕃武装力量,像团练乡军和自新军都是不能公开的,同时郭致远考虑到东蕃未来面临的武力威胁主要还是来自海上,必须要加强团练乡军和自新军的海上作战能力,加上沈有容要打击走私,手上的兵力也有些不足,所以把部分自新军派给沈有容去扫荡走私船了,而把守卫海滨盐场的任务交给了刘若思。



第三百三十五章 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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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思被郭致远说服临阵倒戈,不仅洗脱了叛乱的罪名,还升官当上了东蕃守备,自然希望好好表现,成为郭致远团队的核心骨干,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岔子,被一帮披着兽皮拿着简陋武器的“野人”袭击了海滨盐场,还杀死了数十名手下士兵,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人,请准许末将带兵去剿了这帮敬酒不喝喝罚酒的生番!跟这些不服王化的生番没什么道理好讲,只有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会老实!……”刘若思气愤填膺地主动请战道。

郭致远也不是泥捏的菩萨,他可以容忍这些生番土著收下自己送去的礼物却赶跑自己派去的使者的无礼之举,但绝不可能容忍这些生番土著袭击自己的盐场,杀死自己的士兵和盐工,这已经突破了郭致远的底线,而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立刻反击的话,只会助长这些生番土著的嚣张气焰,像这次袭击盐场这样的流血事件会频频发生,让他防不胜防!既然胡萝卜不管用,他就只能用大棒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不再犹豫,用力一挥手道“那就打吧!刘将军,你觉得需要调动多少兵力方能保证取胜?!……”

“给我一千精兵足矣!定能荡平生番,杀他个片甲不留!……”刘若思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大声道。

刘若思手下本来有五千士兵,但朝廷怕东蕃将来尾大不掉,所以虽然升了刘若思做东蕃守备,但却只给了三千的兵额,东蕃这么大,郭致远要在大员、基隆、北港三地筑城,还要调部分自新军给沈有容去打击走私船,兵力就有些紧张了,而郭致远现在把工作重点放在东蕃建设上,也没有忙着扩军,所以一千士兵已经是目前他能抽出的最大兵力了。

不过刘若思也还算是知兵之人,他手下的士兵或许还算不得真正的精锐,但是比起福建水师的一般士兵战斗力还是强多了,加上之前平定叛乱缴获的兵器、盔甲也颇多,装备也很齐整,想来对付那些武器简陋根本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生番应该还是问题不大,所以郭致远也没有太多考虑,答应了刘若思的请战要求,找了几个平埔族向导,让他们带着刘若思和他手下的一千精兵上山去打生番土著了!

让郭致远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对生番土著发动的第一次军事行动尽然失败了!几天后,刘若思和他手下的一千士兵铩羽而归,被生番土著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逃下山来,去时的一千人仅仅逃回来六百人,还把大量的军械物资丢在了山里,成了那些生番土著的战利品!

原来刘若思他们进山以后,就在陌生的丛林环境中吃尽了苦头,毒蛇、猛兽还有各种有毒的蚊虫让刘若思他们焦头烂额,更糟糕的是生番们还在丛林中设下了层出不穷的种种狩猎陷阱,让士兵们防不胜防,连生番土著们的影子都没见到,部队就出现了减员,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

刘若思憋屈得要死,有一种用力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但他在郭致远面前夸下海口,自然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强令士兵们继续前进,想找到生番们的营地进行决战!

但这时刘若思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在夜晚宿营的时候,突然遭到了生番们的袭击,又损失了数十名士兵,刘若思气得失去了理智,居然下令士兵们打着火把去追击袭击他们的生番,这就犯了兵家大忌,生番们长期生活在高山丛林里,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哪怕是夜晚,他们也能在丛林里如履平地,奔走如飞,相反举着火把的刘若思部下士兵却是举步维艰,完全成了生番们的活靶子!

最让士兵们头疼的是生番们的,细如松针,看似杀伤力不大,但是生番在上涂有剧毒,中则必死,而且射来无声无息,又细又尖,生番们专门瞄准士兵铠甲遮掩不到的脖颈等位置,让士兵们的衣甲优势全无,变成了待屠杀的羔羊!

本来生番们的青壮战力只有几百人,刘若思是有兵力优势的,但他让士兵们分头追击却给了生番们各个击破的机会,派出去追击的十几支小队损失惨重,折损近半。

刘若思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太轻敌了,把士兵们集中起来严密防备,不再分兵追击,但是奈何生番们根本不和他正面对战,专选他们夜晚宿营的时候搞突然袭击,刘若思的部队胆颤心惊,变成了惊弓之鸟,几次差点造成营啸。

营啸是领军者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军史上数万人的大军因为一次营啸莫名其妙地大败的例子数不胜数,刘若思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了,继续追击下去的话搞不好他这一千人全都得交待在丛林里!

刘若思只能收拢士兵下令撤退,这时一直在和刘若思躲迷藏的生番主力却出现了,这些生番脸上纹着刺青,看起来有如鬼魅一般,而且他们悍不畏死,打起冲锋来就像不要命似的,刘若思手下的士兵早已胆寒,毫无战意,见到面相恐怖的生番杀来,根本无心抵抗,撒腿就跑,如果不是生番们贪恋他们丢下的军械物资,剩下的这六百来人也不一定跑得出来。

打了败仗的刘若思狼狈不堪地跪在郭致远面前,无比羞愧地道“大人,末将无能,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请大人责罚!……”

郭致远叹了一口气,其实不仅刘若思轻敌了,他同样轻敌了,想不到这些生番土著如此难缠,更低估了生番土著的主场优势,甚至连袭击他们的是哪一支生番部落都没有弄清楚,就轻率地出兵了,会遭遇失败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郭致远也有些怨恨刘若思不争气,但现在责罚刘若思已经于事无补,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落,刘若思的部队是唯一得到朝廷承认他能够公开的武装力量,他也不可能放弃,所以他不但不能责罚刘若思,还要好生安抚他。



第三百三十六章 袭营

郭致远把刘若思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刘将军,此战失利,非战之过,你我都太轻敌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丛林作战本非刘将军所长,我们以己之短攻敌之所长,就难怪会失利了,其错在我,刘将军不必过于自责,且下去安心养伤,我自有计较……”

刘若思惭愧地低着头退下去了,郭致远也收起了笑容,他虽然在刘若思面前表现得很淡定,但其实心情也很糟糕,这是他头一次遭遇这么大的挫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会引起新移民的恐慌,打乱他的宏伟规划,所以他必须马上发动对那些生番土著的第二次作战,而且这一次只能胜不能败!

这一次郭致远吸取了教训,首先把几个跟着刘若思一起进山的平埔族向导找来,向他了解这批袭击海滨盐场的生番土著部落情况,原来袭击海滨盐场的是泰雅族的一支部落,泰雅族在东蕃土著中算是人数较多的一个族群,人数有上万人,泰雅族性格剽悍勇猛,以狩猎及山田烧垦为生,信仰超自然神灵,所以有在脸上刺青纹身的习惯,甚至还有将敌人的头骨做成酒器用于祭祀的野蛮习俗,所以其他的东蕃土著族群都有些害怕他们,轻易不敢招惹他们,因为一旦和泰雅族结仇,那就是不死不休,在泰雅族人的思想就没有低头认输的概念!

郭致远听完平埔族向导介绍的泰雅族的情况,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情况,泰雅族人再剽悍勇猛他都不怕,怕就怕这种野蛮不讲道理还死不肯低头的少数民族,他对打赢和泰雅族部落的战争有足够的信心,但很显然这不是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他总不能把泰雅族给灭族了,他需要征服的远不只有泰雅族,还有这么多东蕃土著少数民族需要征服,如果他对泰雅族采用过于激烈和血腥的手段去镇压,很可能会引起其他生番土著的强烈抵抗。

郭致远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把对泰雅族部落的这一战打赢再说,打赢了才有底气,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所以这一次郭致远打算亲自领兵,而且把最精锐的团练乡军全带上了。

听说郭致远打算亲自领军,部下们自然是极力劝阻,按说郭致远到了如今的地位,确实没必要以身犯险了,不过郭致远想深入了解东蕃的这些少数民族,自然要亲自去看看才有底,最后还是力排众议,自己亲自领军去和泰雅族作战。

亲自带着团练乡兵进入丛林,郭致远才知道自己面临的作战环境有多恶劣,之前他在古田剿匪的时候也曾进入丛林作战,但和东蕃的丛林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别看东蕃的山并不算高,但因为这里人迹稀少,树木根本没人砍伐,树木长得密密麻麻,根本找不到路,简直是寸步难行。

好在郭致远的团练乡兵中许多都曾是山里的猎户,像谢大虎、谢二虎他们都是常年在山里讨生活,所以对打丛林战倒是不怵,只是推进速度确实太慢,一路上除了要应付茂密的丛林和各种毒虫、野兽,还得小心排除泰雅族人设下的各种阴险陷阱,走了大半天才翻过一座山头。

一路上依旧没有发现泰雅族人的踪迹,不过郭致远反而越发警惕,他不可不想重蹈刘若思的复辙,所以当队伍到达一个相对地势开阔的山谷时,郭致远便早早地下令停止行军安营扎寨,郭致远本身对于领军打仗这种事其实并不在行,所以干脆当甩手掌柜,经过沈君蓉的正规军事训练,像谢二虎他们这批骨干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安营扎寨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不用郭致远交待,自去安排士兵伐木扎营。

郭致远背着手装模做样地围着士兵们造好的营地转了一圈就进了营帐再也没出来,士兵们就近打了些野味回来,点燃篝火,就着篝火开始烤肉造饭,中间谢二虎端着烤肉和竹筒饭进了郭致远的主营帐一趟,出来就开始招呼士兵们嬉戏,摔跤、打闹、大声开着带荤的玩笑,一直闹腾到大半夜,谢二虎才大声呵斥着士兵们回营帐休息。

很快闹腾的营地便安静了下来,篝火也慢慢熄灭,整个营地逐渐被黑暗吞没,稀疏的星光下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巡夜的哨兵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动着。这时在山谷上方的密林里突然冒出几个人头,正是郭致远苦寻不见踪迹的泰雅族人,他们脸上的刺青和身上的纹身让他们在丛林里能更好地隐藏行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几个泰雅族人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下方的营地,很快又消失了,即便此时有人注意到了也多半以为是眼花了,又过了一会儿,树林里突然又响起了细小但又十分密集的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野兽在树林里穿行,只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负责营地外围警戒的一个团练乡兵哨兵似乎发现了异常,站起来准备走近去查探一下,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疼,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刚想用手去捂,整个人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样一头栽倒在地!

不等其他巡夜的哨兵做出反应,树林就突然窜出不计其数的泰雅族人,如猛虎下山般嗷嗷叫着朝郭致远他们的营地直扑过来,之前团练乡兵们在营地外设置的鹿角、浅壕等防护措施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形同虚设,泰雅人借着俯冲而下的动能轻轻一跃就轻易跳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冲进了营地的腹心地带,然后开始点燃营帐,或是用手中简易但十分尖锐的竹矛对着营帐投掷过去!

在泰雅族人的想象中,接下来应该就能看到郭致远他们的部队被他们的突袭杀得人翻马仰,惨叫连连,然后士兵们就会开始惊惶地四处逃窜,再接下来就变成了他们收割人头的狂欢派对了,之前对付刘若思的部队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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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预告

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整生物钟,长期码字导致我的生物钟极其紊乱,过去是码字到凌晨一两睡觉,前段时间干脆是到了三四点都睡不着,常感觉头像要爆炸了一样的疼,确实到了不调整不行的地步,肯定有读者会说你为什么不白天不写呢,说这话的人是不知道写作的艰难,没有灵感是没法创作的,因为长期养成的习惯,我非要到深夜脑细胞才开始兴奋,所以你们可以看到我每次更新都是到凌晨以后了,这是一个非常坏的习惯,我一直想改就是改不过来,这次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得改过来。

本来以为调整个把星期就能恢复更新的,所以也没有请假,反正读者们都知道我的情况,看我的书确实是需要一点耐心的,事实上有不少关心我的读者都劝我干脆别写《明朝狠人》了,把身体调理好以后重新开新书,但我还是决定不管成绩如何一定要把《明朝狠人》写完,不过我也接受一位好心的读者的劝告,他说你与其这么要死不活地拖着,还不如给自己休个长假,调整好了再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出发,这样你不用这么辛苦,读者也不会那么煎熬,老是看到你断更,吊在半空中很难受,我接受这位读者的批评,我确实是忽略了读者的感受,不管有什么理由,断更确实是不对的,在此还是要郑重地跟读者们说一声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个已经年过不惑之年的老作者连续煎熬八年为了写作几乎把身体拖垮的不易与艰辛,在此特别预告一下,我会从2月1号恢复更新,绝不太监,一定会完本!

如果到那时你还想看我的书,那么让我们继续风雨同舟,一起前行,看郭致远如何改变民族命运,写就历史传奇!

今天是2020年的第一天,在此也祝读者们在新的一年里更上一层楼,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不负韶华,只争朝夕,我们2月1日再见,到时我会以新的精神面貌开启《明朝狠人》的新篇章,郭致远将在东蕃大展拳脚,开启新局面,成为纵横海上的王者,当然随着地位的提高,他将遇到的敌人和朝堂的压力也会更大,生存环境更加复杂,相信大家一定不会错过后续的精彩情节,2月1日,我们不见不散!

第三百三十七章 痛击

不过泰雅族人期待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惨叫声也没有响起,推倒几座营帐之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泰雅族人虽然野蛮原始但是并不傻,否则之前也不可能大败刘若思的部队了,带队的泰雅族头人马上意识到不对了,用泰雅族语哇哇地大喊起来,命令族人立刻撤出营地。

但是此时已经迟了,在营地后方的外围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将整个营地照得如白昼一般,郭致远早猜到泰雅族人会玩袭营的把戏,所以让谢二虎他们配合演了一场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部队撤出了营地,对袭营的泰雅族人来了一个反包围!

此时郭致远正站在营地外的山坡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袭营的泰雅族人,在他身后则是成排的团练乡兵端着燧发枪杀气腾腾地瞄准着泰雅族人,郭致远微微偏了偏头,一名平埔族向导跑了出来用泰雅族语对着泰雅族人大声喊话道:“阿布头人(带队的泰雅族头领叫阿布),你们不要想着和王师对抗了,和王师对抗对你们没有好处,赶紧放下武器投降,郭大人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他可以既往不咎,和你们和平共处……”

泰雅族头人阿布是一名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他曾经独自一人打死一头五百斤野猪王,所以才会被崇尚勇士的泰雅族人选为头人,可想而知他的性情也是十分火爆的,不等那平埔族向导说完立刻火冒三丈地破口大骂道:“闭嘴!我们泰雅族勇士可不像你们这些没骨头的平埔族人,要我们放下武器投降那是做梦!这些外来者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杀光把他们头砍下来祭神!……”说着就对身后的泰雅族人一挥手大喊道:“勇士们,冲啊!让这些卑鄙的外来者知道我们的厉害!……”

不用那平埔族向导翻译郭致远也知道招降失败了,暗叹了一口气,朝身后的团练乡兵们轻轻挥了挥手,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团练乡兵们自然不会客气,齐齐扣动扳机,向正嗷嗷叫着朝他们冲过来泰雅族人开火了!

顿时火枪雷鸣,硝烟弥漫,本来气势汹汹猛扑过来的泰雅族人遭到了弹雨的迎头痛击,纷纷倒地,这些野蛮无知的泰雅族人自然不知道团练乡兵手中的燧发枪到底是何物,见对手一人端根黑洞洞的铁棍,却会喷火喷烟,然后就见前面的同伴莫名其妙地倒地了,一时间也有点发懵!

一般来说,当人遇到未知的事物时肯定是十分恐惧的,尤其是看到身边的同伴像被收割的韭菜一样成片的倒地,但这些泰雅族人却不知是神经过于粗大还是怎么的,在死伤遍地大规模减员的情况下,居然像是完全不知道恐惧是何物似的,没有丝毫的退缩,依旧嗷嗷叫着前仆后继地朝前猛冲!

看到这样的情景郭致远也是又吃惊又感叹,这些泰雅族人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猛士啊,即便是他的自新军和团练乡兵军纪严明,军纪头一条就是战场上后退溃逃者斩,他也不敢保证在同样的情形下会不会有个别人开小差,仅从勇猛这一点来讲的话,眼前的这些泰雅族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勇敢最不怕死的勇士!

如果可以的话,郭致远真的不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和这些东蕃少数民族土著之间的矛盾,如今东蕃最缺的就是人力资源,如果能够融合这些东蕃少数民族土著,对他发展东蕃绝对是大有帮助的,别的不说,像这些悍不畏死的泰雅族人就是最好的兵源,想想看,如果给这些悍不畏死的泰雅族勇士配上先进的武器装备,再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战斗力将会是何等的恐怖啊!

可惜郭致远想不出更好的折服这些泰雅族人的方式,只能采用这样血腥的武力折服的方式,先把这些泰雅族人打趴下了再说,他需要一场胜仗来安定新移民的民心,否则只怕内部就要出问题了。

不过泰雅族人悍不畏死的程度还是再次刷新了郭致远的认知,他们愣生生硬是顶着密集的弹雨,踩着自己族人的尸体冲锋,推进到了团练乡兵的队列前,族人的死亡没有吓住他们前进的脚步,反而让他们的士气越发高涨,郭致远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兴奋而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的脸庞,他们脸上的刺青也因为沾满了鲜血仿佛活过来一样,气势着实有些慑人!

这个距离燧发枪的优势就不在了,好在团练乡兵们训练有素,倒也没有被泰雅族人的慑人气势吓倒,领队的谢二虎大喝一声:“换长枪,列枪阵,刺!”,团练乡兵的枪阵是沈君蓉在戚继光鸳鸯阵的基础上改良的,不同于传统的方阵式枪阵,更强调士兵的配合和协同,充分地利用了长枪的优势,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于是看起来勇不可当的泰雅族人就硬生生撞上了团练乡兵的长枪阵,再次遭遇一万点暴击,而且看起来比方才的燧发枪击更加惨烈,团练乡兵用的长枪枪头是郭致远根据后世的三菱军刺改造的,枪头呈棱形,三面血槽,不仅比这个时代的普通长枪刺得更深,放血能力也是杠杠的,一扎下去鲜血立刻就飙出来了,而且这种设计还有一个这个时代的长枪没有的优点,就是三棱枪头在刺进入人体后,血液随血槽排出,肌肉收缩时无法贴紧刺枪头而不会“吸”住刺枪头,这样刺枪头可以从容地从人体拔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其杀伤力自然也远比普通长枪大,后世三菱军刺就是因为其杀伤力太大致死率太高而被列入严格管制冷武器名单。

所以泰雅族人就杯具了,好不容易才冲锋到团练乡兵的队列前,还没来得及挥动手里简陋的武器,就被密集的长枪阵捅成了筛子,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噗、噗”长枪扎进肉.体的闷响,鲜血就飙出来了,甚至形成了成片的血雾,瞬间又倒下了一大片!

(PS:亲们新年快乐哦!)

第三百三十八章 死不低头

这样一面倒的战况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了,泰雅族人善于丛林战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而训练有素的团练乡兵却可以充分发挥其优势,这就是典型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所以结果也不出所料,向来自诩勇猛无敌的泰雅族人死伤惨重,而团练乡兵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泰雅族头人阿布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自然是愤怒得目眦欲裂,但却又没有任何扭转战局的办法,也只能咬牙带头往前冲,这家伙倒是不愧泰雅族第一勇士的称号,的确是武勇过人,面对密集的长枪阵也毫不畏惧,大喝一声,舞动着手中的武器就冲了过去。

团练乡兵们知道阿布是泰雅族的头人,自然要重点盯防,派了好几个小队顶上去,可兀自抵挡不住,阿布的武器是一根粗大的熟铁棍,只怕有一两百斤重,这家伙舞动着却毫不费力,好几个团练乡兵手中的长枪都被他砸飞了!

本来密集的枪阵被这家伙这么一冲顿时出现了一道缺口,好在团练乡兵们配合默契,立刻有其他的小队上来补位,阿布像一头困兽般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熟铁棍一通乱砸,手下几无一合之敌,就连谢二虎亲自顶上去也吃了亏,虽然手中的长枪没脱手,虎口却被震裂了。

已经退到后方观战的郭致远看到这家伙如此勇猛,也不由感叹道:“倒是一员虎将啊,可惜不肯降服!”,一旁的法正早已看得手痒,听郭致远这么一说更是按捺不住了,主动请战道:“大人让洒家上吧,一准将他拿下!省得这狂妄无知的家伙以为我军中无人!……”

郭致远对法正的身手还是信得过的,他也不希望团练乡兵出现无谓的损伤,就点头同意了法正的请战,想了想又特意叮嘱道:“不可伤他性命!……”

法正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直接一个轻纵从团练乡兵阵列的上方跃了过去,大喝一声:“那厮休要猖狂,洒家来也!”

阿布见法正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跃而来也是大吃了一惊,知道来者不善,趁着法正人在半空中,使出全身力气舞动手中的熟铁棍朝法正恶狠狠地砸了过去,法正也是艺高人胆大,他人在半空中不好变更方向,索性不闪不避,抬腿在熟铁棍上一点,借力一个鹞子翻身,便已欺身来到阿布身前!

那阿布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哪里见过这般身手,心中大骇,刚待变招,法正已是一把抓住他手中的熟铁棍,大喝一声:“撒手!”,阿布一股巨力传来,手中的铁棍就已经到了法正手里,他还待顽抗,法正却已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大笑一声:“去你的吧!”

然后阿布就云里雾里地飞了起来,他可没有法正的轻功,徒劳地在空中乱抓乱舞,从空中掉落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他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被郭致远身边亲卫上前死死摁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般来说,双方对战,一方首领被抓,肯定就崩溃了,但泰雅族人却没有一个人逃跑,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武器投降,反而越发凶猛地向团练乡兵的枪阵发起自杀性冲锋,当然这也改变不了战局,最终泰雅族人大半战死,只有100多人受伤失去抵抗力被生擒。

对此郭致远也很无奈,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要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泰雅族人低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亲卫们把被生擒的阿布扭到郭致远身前,喝令他跪下,阿布却不肯跪,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郭致远,亲卫刚待用强,却被郭致远喝止了,亲自上前帮阿布松了绑,和颜悦色地微笑道:“阿布头人,东蕃与内陆一衣带水,本是同胞,本官来东蕃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东蕃变得更加富强,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只要你愿降服,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对大家都有好处!……”

一旁的平埔族向导把郭致远的话翻译了,阿布却不卖账,狠狠地朝郭致远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道:“休要假惺惺,你们这些外来者都是强盗,如果不是中了你们的奸计,你们休想打赢我们,有种你就杀了我,我的族人会替我报仇的!……”

那平埔族向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阿布的原话翻译了,一旁的谢二虎听了都气愤不已,方才有不少团练乡兵都伤在阿布手里,他恨不得把他给活剐了,纷纷道:“大人,这家伙如此不识抬举,还跟他客气什么,直接砍了便是!”

郭致远考虑问题却不像谢二虎那么简单,杀了阿布容易,但那样却会使得泰雅族人越发痛恨自己,仇恨越结越深,这自然不是郭致远愿意看到的,摆摆手对阿布呵呵笑道:“既然你不服,那我就把你们放了,咱们重新打过!”

阿布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想不到郭致远居然会把他放了,只当是郭致远又在使什么奸计,毫不领情地冷哼一声,带着其他被生擒的泰雅族战士离开了。

谢二虎等人见郭致远真的就这么放泰雅族人离开了也都是无比诧异,不过郭致远在他们心中威望很高,所以也不敢提出质疑,只能憋在心里,郭致远看着谢二虎一脸憋屈又不敢问的样子暗暗好笑,这一批团练乡兵都是从郭致远刚到古田县就跟着他的,可以算是他的子弟兵,尤其是谢二虎他们这些骨干,郭致远将来都是要重用的,有心考校他一番,便呵呵笑道:“谢二虎,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在东蕃书院给你们上的军事课吗?……”

为了提升麾下军队的素质,郭致远要求团练乡兵和自新军的所有军官必须到东蕃书院学习,通过考核才能晋升,这可苦了谢二虎他们这帮大老粗了,他们都没有上个学,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让他们学习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所以闹了不少笑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 掺沙子的来了

本来郭致远是让徐光启负责给军官们上军事课的,徐光启学识渊博,水平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授课的方式比较传统,满嘴之乎者也,军官们听得一头雾水,常常是他在上面上课,军官们在下面呼呼大睡,搞得徐光启也很尴尬。

郭致远只好亲自给军官们上课,他知道如果生硬地给军官们灌输军事知识肯定没效果,于是他想了个办法,他给军官们讲《三国演义》,尤其是三国里的经典战役像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合肥之战、荆州之战等等,都单独拎出来搞专题讲座,还专门让工匠做了沙盘,让军官们自己推演,这样新颖的授课方式顿时把军官们的学习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从之前的抵触变成了期待,听郭致远的军事课成了他们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而通过鲜活的战役案例分析讨论和沙盘推演,军官们的军事素养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提高,所以郭致远只是稍微一提点,谢二虎就开始将此时的情形和郭致远在军事课上所讲授的内容对照起来了,思索片刻便眼睛一亮,用力一拍额头道:“我明白了,大人这是要效仿诸葛亮七擒孟获,要将那阿布头人彻底折服!……”

郭致远见谢二虎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意图,也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这军事课还算没白上,打败泰雅人容易,要让他们真正归心可就难了,怎么着也得和他们打上几个回合,把他们打服了才行!……”

不过泰雅族人却比郭致远估计的更加难缠,接下来郭致远他们又和泰雅族人发生了几次交战,虽然每次都能取胜,但是泰雅族人吸取了之前战败的教训,一但战况不利立刻远遁,郭致远再也难以获得将泰雅族人包围生擒的战机,而在战斗中团练乡兵也难免出现损伤,虽然伤亡人数远少于泰雅族人,但郭致远可不愿意和泰雅族人拼消耗,要知道团练乡兵可是郭致远的子弟兵,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每伤亡一个都让郭致远心痛不已,郭致远可不希望团练乡兵无谓地消耗在这里。

这样一来郭致远就有些进退两难了,眼前的形势说明他很难毕其功于一役,在短时间内征服泰雅族人,但是就此收兵的话,就等于前功尽弃了,泰雅族人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如果被动防守的话,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没等郭致远纠结出结果,他就不得不做出撤兵的决定,山下传来消息,朝廷派到东蕃的官员已经到了福州,不日就要到东蕃走马上任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泰雅族人的麻烦还没解决,新的麻烦又来了,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员毫无疑问都万历皇帝往东蕃掺沙子的手腕,而吏部向来是由沈一贯把持,这批朝廷官员肯定是来者不善,是来给郭致远掣肘的。

尤其是郭致远此时还没完成在东蕃的布局,好多事情是不能曝光的,一旦被这些朝廷官员抓住把柄报给沈一贯,沈一贯就理由收拾郭致远了。

郭致远想想就头疼不已,只得下令收兵,留下谢二虎带着少量的斥候监视泰雅族人的动向,自己带着大部队撤回了北港城。

此时徐光启等人也在为朝廷派来的这批官员伤脑筋,郭致远走进府衙,就听到白度在对徐光启抱怨道:“这批朝廷官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不是给我们添乱嘛,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好多事就没法干了!……”

徐光启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该来的总会来的,朝廷肯定不放心东蕃被大人一人把持,往东蕃掺沙子也是应有之意,只是他们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大人亲自领兵征讨泰雅族人去了,哪来的功夫应付这帮官老爷啊!……”

郭致远虽然也有些头疼,但他知道这时候绝对影响自己的团队士气,就大步走了进去,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好应付的,你们该干什么还什么,这帮京城来的官老爷就交给我来打发吧!……”

徐光启和白度见郭致远回来了都是喜出望外,有郭致远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齐声道:“大人您回来就好了!……”

郭致远摆摆手笑了笑,徐光启和白度都不擅长官场交际,要他们去应付那些自以为来自天子脚下鼻子朝天的朝廷官员的确不合适,所以也没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询问了一下北港城和基隆城的筑城进展情况,就让他们离开了。

等徐光启和白度一离开,郭致远的眉头也皱起来了,他虽然在徐光启和白度面前表现得很轻松,但实际他也知道这批从京城来的朝廷官员可没那么好打发,闭着眼睛想也知道这批朝廷官员都是朝廷用来监视他的耳目,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向朝廷告郭致远的黑状,那郭致远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当务之急郭致远首先要搞到这批朝廷官员的资料,想办法分化他们,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找自己的麻烦,最好是能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这样朝廷就不好怪罪郭致远了。

郭致远立刻让人把张承找来,问他是否收到京城的线报,其中是否有有关这批朝廷官员的资料,张承很快来了,捧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脸色凝重道:“这些是这段时间从京城传来的情报,因为大人亲自领兵征讨泰雅族人去,所以没来得及呈送给大人……”

郭致远迫不及待地接过张承手中的情报看了起来,一看也是大吃了一惊,原来这段时间京城也不太平,在郭致远离开京城不久,历史上有名的“乙巳京察”就开始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郭致远这只穿越“小蝴蝶”的影响,这次“乙巳京察”的激烈程度比原本历史上“乙巳京察”更甚,沈一贯的浙党和东林党公开开撕,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每天都有大量的朝廷官员被弹劾,搞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也正式开启了朝廷“党.争”的序幕!

第三百四十章 乙巳京察

京察即京官考察,六年一察,在巳、亥年进行,四品以上官员考察后,或升或黜,由皇帝亲自裁决,五品以下的退休、降职、免职和革职各有不同,为了区别于考察外官的外计,又称为内计。京察始于洪武年间,到成化年间逐步成为朝廷考察京官的重要手段,开始形成固定时间考察京官的制度,但到了万历年间,随着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加剧,京察制度也开始变味,成为朋党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的工具。

乙巳京察之所以在历史上如此有名是因为这一年的京察彻底掀开了明朝“党.争”的序幕,使得朝堂内的明争暗斗进入白热化,朝廷的政.治生态彻底崩坏,可以说是明朝走向败亡的标志性历史事件。乙巳京察最终让浙党和东林党两败俱伤,首辅沈一贯和次辅沈鲤同时被免,以至于出现内阁无人主事的局面,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连内阁都如此,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在此次京察中,被免职和贬斥的浙党和东林党官员多达数十人,其他未被牵连进去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乌云遮天。

原本历史时空的“乙巳京察”还仅限于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郭致远这只穿越“小蝴蝶”的影响,这次的京察扩大化了,席卷到了地方,连郭致远的便宜老爹郭正域也受了牵连,当年的“妖书案”被拿出来旧事重提,钱梦皋再次弹劾郭正域有操纵“妖书案”的嫌疑,郭正域因此丢了官,从甘肃巡抚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回老家江夏归隐。

福建巡抚徐学聚作为东林党的重要干将也在被弹劾之列丢了官,从这一点来说对郭致远倒是件好事,徐学聚老奸巨猾,视郭致远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可能坐视郭致远在东蕃潜心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惜没等他对郭致远下手就被卷入了这次党.争之中,这种两党倾轧的斗争,徐学聚再老奸巨猾也难自保,自然顾不上找郭致远的麻烦了,如此一来反倒给了郭致远喘息之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从容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郭致远同样被弹劾了,而且弹劾他的人还不少,有浙党成员也有东林党成员,可笑的是居然还有浙党成员说郭致远是东林党,好在万历皇帝还没有糊涂到家,他还指着郭致远帮他赚银子呢,所以把弹劾郭致远的折子一律留中,郭致远算是躲过一劫。

单从这一点来说,这次“乙巳京察”对郭致远来说还是好处多于坏处,比如这批朝廷派来掺沙子的京官,本来是早该到任的,但因为这次“乙巳京察”导致朝廷政务几乎停滞,才拖到现在,否则要是在郭致远刚到东蕃摊子还没铺开的时候,这批朝廷派来掺沙子的京官就来添乱,情况比现在只会更麻烦。

看完京城传来的线报,郭致远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次“乙巳京察”会闹这么大,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他没有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反而感觉到压力山大,此次“乙巳京察”加速了明朝的衰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尤其沈鲤和便宜老爹郭正域的去职更是让他胸中郁结不已,沈鲤是郭致远在这个时代最敬重的长者,他身上的浩然正气让郭致远心折,连这样可敬的长者都被迫去职,可见如今的朝廷已经正气不存,腐朽到了何种程度,而便宜老爹郭正域的去职则更让郭致远揪心,郭正域是个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郭正域在去职之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这让郭致远如何不揪心呢?

这时徐光启走了进来,见郭致远眉头紧皱的样子便问道:“大人可是在为如何安置那些朝廷派来的官员发愁?……”

郭致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线报递了过去,徐光启接过一看也是大惊失色,愤然地拍案而起道:“京察已经完全变成了排除异己、权力斗争的工具,连沈阁老和令尊这样正直的大臣都被免职了,朝堂正气不存,如此下去必将国将不国,自取灭亡!……”

徐光启虽然算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思想进步沟通中西文化的先行者,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忠君思想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他官至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死后也被崇祯皇帝封太子少保、少保,谥号文定,算是成就了一段大明朝忠臣的佳话,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对如今的朝廷确实是失望透顶,当然这其中也受了郭致远这个穿越者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徐光启偏移了原本历史时空的人生轨迹,已经不是原本历史时空那个忠君思想根深蒂固的徐光启了。

看到徐光启愤懑的样子,郭致远反而心里一动,他早知道历史走向,知道大明朝撑不了多久了,也没打算当大明朝的忠臣孝子,但是他要改变民族命运却不容易,任何一个朝代再腐朽,都不乏人愿意为其殉葬,历史上大清虽然灭了大明,但反清复明的呼声在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存在,这种“忠君”思想某种意义上是可敬的,但也是可悲的。

所以郭致远要改变民族命运,首先要改变这个时代人的封建思想,尤其是徐光启这样这个时代精英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只有改变他们的思想,得到他们的支持,郭致远才有可能实现改变民族命运的目标,从这种角度来说,这次“乙巳京察”固然加速了明朝的败亡,但也是一剂催化剂,让徐光启这样这个时代精英知识分子对腐朽的朝廷彻底失望,这对郭致远来说就是个机会!

想到这里,郭致远甩了甩头把脑海里的负面情绪甩开,叹了一口气道:“我等位卑言轻,朝堂之事是管不了的,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这帮从京城来的官老爷吧!……”

徐光启的思绪也被郭致远扯了回来,叹息道:“是啊,来者不善,这帮官老爷怕是不好打发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目中无人

郭致远穿越前做过市长秘书,对如何应付官员还是很有手段的,胸有成竹地展颜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麻烦徐先生和我打个配合,我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保管让这帮从京城来的官老爷服服帖帖的!……”

徐光启一听就眼睛一亮,惊喜道:“大人有何妙计?!”

郭致远凑到徐光启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徐光启听完瞠目结舌地望着郭致远,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道:“这…这能行吗?他…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收场?……”

郭致远可没徐光启那么谨小慎微,他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人,拍了拍徐光启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先生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们按计划行事就是了!……”

这次朝廷派来东蕃掺沙子的京官还真不少,足有十几人,阵容强大,除了万历皇帝答应郭致远推荐的几个主官的人选,如同知、通判、推官等手握重权的官职都派了人,真要让这些人把位置占住了,那郭致远也别说建设东蕃了,天天就等着和这帮官老爷扯皮吧。

此时这帮官老爷就正坐在一艘大福船上往东蕃而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出海,此时海上风和日丽,也不存在晕船的问题,所以他们全都聚在甲板上优哉游哉地一边扯着闲谈,一边欣赏着海上的壮丽景色。

闲谈自然离不开他们此次东蕃之行的目的,所以很快众人就把话题扯到了郭致远身上,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精廋男子小心翼翼地道:“听说这郭致远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连沈相都奈何他不得,在朝议之时被他搞得灰头灰脸……”

一旁一个穿着六品官服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朝廷,郭致远虽是知府,但也得听朝廷的,沈相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些,不够硬气,否则也不会被东林党人逼得主动请辞了……”

这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名叫张松柏,是楚党一系,祖上论起来还和张居正有些亲戚关系,张居正虽然倒了,但是楚党在朝中的势力依旧不小(注:张居正是湖北人,不少湖北籍官员都依附于他,逐渐形成朋党势力集团,湖北为楚地,故称楚党),所以别看张松柏品级不高,在朝中的背景却是不弱,言语中对沈一贯也不是太放在眼里,张松柏这次到东蕃是要出任东蕃府的同知,同知是知府的佐官,分掌督粮、捕盗、海防、江防、水利等,摆明就是要来分郭致远的权的,所以张松柏也是卯足了劲准备要和郭致远掰掰手腕。

张松柏这一番话立刻引来众多溜须拍马之人的附和,不过这样一来却有人不乐意了,旁边另一名同样穿着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这个郭致远可不简单,他还在古田当知县的时候就敢不卖知府的面子,把手下的主簿都给打死了,那个主簿据说还是当时福州知府黄似华的亲戚,结果他屁事没有,反倒是黄似华被他搞得丢了官……张大人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话之人名叫刘安之,属于浙党一系,这次去东蕃是要出任东蕃府通判的,这批朝廷派来的官员中就以他和张松柏官位最高,自然不愿意张松柏抢了他的风头,加上这次乙巳京察浙党和东林党闹得两败俱伤,倒是让楚党钻了空子,在这批外放的官员中抢了不少肥差,所以尽管刘安之同样也存了和郭致远掰手腕的心思,还是忍不住和张松柏抬起了杠。

这些京官能够外放,自然都是有关系的,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来之前也是做了功课的,知道郭致远不好惹,听刘安之这么一说不少人也露出担忧的神情,张松柏见刘安之站出来和自己抬杠,阴沉着脸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刘大人莫非忘了我等此行的目的?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郭致远再跋扈,也不敢公然和朝廷对抗,只要我等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有何惧哉?!……”

张松柏和刘安之掐了起来,其他浙党和楚党成员也纷纷加入论战,只有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摇了摇头默默地走到一边,他叫王徵,既不属于浙党也不属于楚党,所以对于党.争毫无兴趣,见这些同僚还没到东蕃就先自己掐了起来不由暗自叹息,这些人只知道内斗,没有一个能干事的,实在让他羞于为伍。

在众人的争论不休中,大福船也终于抵达了东蕃,众人本以为他们虽然是郭致远的下属,但他们这么多人从京城远道而来,郭致远怎么着也得亲自过来迎接,可他们期待中热烈的欢迎场面并没有出现,码头上除了忙碌的民夫,就只有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布衣男子在等着他们。

布衣男子正是曾启圣,等众人下船就迎了上去,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众人遭到如此冷遇自然气愤不已,张松柏冷冷地瞟了曾启圣,率先发难道:“你是何人?在东蕃府任何官职?郭大人呢?……”

曾启圣面对张松柏咄咄逼人的质问也不以为意,依旧不卑不亢地道:“在下曾启圣,是郭大人的随从,并未在东蕃府任职,郭大人一时走不开,派在下来迎接诸位大人!……”

张松柏怒极反笑道:“郭致远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我等受朝廷委派来东蕃赴任,他连面都不露,派一个随从就把我们打发了,他眼里还有朝廷吗?!……”其他人也纷纷愤怒地声讨起来。

曾启圣早知众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息怒,东蕃府草创,郭大人日理万机,确实是脱不开身,不过郭大人交代了,让在下接到诸位大人立刻领诸位大人去见他,诸位大人的行李在下会安排人搬去驿馆安顿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坑惨了

张松柏等人也知道跟曾启圣这个随从撒气没什么含义,反而更没面子,气愤地拂袖道:“那就赶紧带路吧,见了郭大人,我等也要向他讨个说法!……”

曾启圣并没有带着众人去府衙,而是带着众人穿过筑城工地来到城郭外围的屯田区,此时田中的稻米已经成熟,金色的谷穗在微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十分壮观,移民们在稻田中忙碌着收割稻谷,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

张松柏等人自然不会感到喜悦,见曾启圣没把他们带去府衙却带到这偏僻的田野中来了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向曾启圣质问道:“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郭大人究竟在何处?……”

曾启圣早得郭致远面授机宜,不慌不忙地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郭大人就在前面不远处,诸位大人很快就能见到了……”

张松柏等人只得耐着性子跟着曾启圣继续向前走,又走了一里多路,众人就看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就见前方的稻田内一大群身着官袍的男子正弯着腰手拿镰刀辛苦地在稻田里收割稻谷,一个个汗如雨下,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青年男子,只见他毫无形象地把官袍下摆全都卷了起来缠在腰间,乌纱帽被他随意地丢在一旁的田埂上,裤脚也卷得高高的,赤脚和小腿上全是泥,脸上也是白一道黑一道,汗水和泥痕混在一起,成了大花脸。

不用人介绍众人也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郭致远了,整个东蕃就他一个五品官,堂堂的五品知府居然亲自下田收割稻谷?!着实让众人惊讶得眼珠子掉了一地。要说官员下田倒也不算郭致远首创,明太祖朱元璋本是农民出身,对农业也十分重视,专门设置有劝农官,并把劝农桑作为考核地方官员的一项重要内容,所以也有爱作秀的地方官员在农忙之时会前呼后拥地跑到田间装模作样地作秀,关键此时的郭致远却不像是在作秀,看他汗流夹背一身泥水的样子分明是田里劳作了好一段时间了。

张松柏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地齐声顿足道:“这…这成何体统?!……”

郭致远听到众人的喧哗声也直起腰来,知道自己等的人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坏笑,面无表情地朝众人挥挥手道:“诸位大人来得正好,托圣上洪福,东蕃屯田大丰收,若不及时收割,这稻谷就要烂在田里了,东蕃草创,人手不足,就劳烦诸位大人和本府一起抢收稻谷吧!……”

不待郭致远吩咐,立刻就有随从捧着镰刀走了过去向众人分发,张松柏等人还没完全从郭致远亲自下田劳作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现在郭致远居然让他们也下田收割稻谷,更是让他们如遭雷击,全都僵住了!

这些京官平时锦衣玉食,别说下田劳作了,便是吃饭筷子掉了也不用他们自己捡的,不过郭致远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的命令也不敢不听,只得把目光都投向为首的张松柏和刘安之两人身上。

张松柏和刘安之被众人望着,想不出头也不行,张松柏仗着背景过硬,也不想头一回和郭致远交锋就失了气势,硬着头皮一挺胸胀红着脸道:“郭…郭大人,我等乃朝廷命官,岂…岂能做此等低贱之…之事!成…成何体统!……”

郭致远一听就把脸一板,怒斥道:“荒谬!农业乃国之本,太祖皇帝便曾言‘四民之中,莫劳于农’,我等所食黍米皆靠农民辛苦劳作,何言低贱?!食民之黍,担民之忧,劝农桑乃我等地方官之重要职责,若不能身体力行,如何知民之甘苦,如何劝农桑?!我这五品知府能下田劳作,尔等为何不能?!……”

张松柏等人被郭致远怒斥得面红耳赤,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等接过随从们递过来的镰刀,学着郭致远的样子把官袍下摆卷起来缠在腰间,脱了官靴,摘了乌纱帽,打着赤脚摇摇晃晃地下了田。

这下可把这些从没干过农活的官老爷可坑苦了,没一会儿就又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疼,更难受的是禾叶擦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再被汗水一沁,疼得直钻心,还有身上也不知是沾了什么东西,后背感觉有无数的小虫在爬一样,痒得不行,那滋味简直比受了酷刑还难受,可是看着郭致远埋头苦干的样子,他们也不敢叫苦,只能咬着牙装模做样地硬熬着。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快下山了,稻田里的稻谷收割得差不多了,郭致远才直起腰,看了看累得一个个喘气喘得像狗一样,不时用怨毒的目光偷瞟他却敢怒不敢言的京官们,嘴角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坏笑,挥挥手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诸位大人辛苦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众人如释重负,拖着疲惫的身躯互相搀扶着跟着郭致远他们来到驿馆,早有役从摆好圆桌,众人一个个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等着开饭,可等役从把食物端上来,众人的眼睛再次瞪大了,没有他们期待中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每人面前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米粥!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稀米粥里还掺着一些黄色的块状物(红薯)!

郭致远扫了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本府当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不过东蕃条件艰苦,比不得京城,还望诸位大人多包涵……”

张松柏早已憋了一肚子怒气,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指着桌上的稀粥怒道:“郭大人是在羞辱我等吗?我等受朝廷委派,不远千里来此赴任,你就用此等猪狗之食来招待我等吗?!……”

郭致远眼中寒光一闪,同样拍案而起道:“闭嘴!朝廷派尔等来东蕃不是来享福的,而是让尔等和本府一起建设东蕃的!东蕃一穷二白,朝廷未拨一钱一粮,还要每年向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若不节衣缩食,如何能办到?!我东蕃军民所食皆是这红薯粥,便是我这知府也不例外,你却说这是猪狗之食,你这是视我东蕃军民皆为猪狗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识破计谋

张松柏被郭致远抓住语病驳斥得哑口无言,一旁的刘安之却是油滑些,站起来打圆场道:“郭大人,张大人也是一时失言,我等确实未想到东蕃如此艰苦,一时难以适应,大人身体力行,实乃我等楷模……”

郭致远也没死揪不放,摆摆手道:“尔等初到东蕃,一时难以适应在所难免,本官就不追究了,不过尔等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在东蕃为官,吃苦是难免的,本府可是在圣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每年向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若是因为尔等拖了后腿,圣上怪罪下来,本府说不得要拖着尔等一起向圣上谢罪了!……”

见郭致远把万历皇帝搬出来了,众人纵有怨言也不敢说了,一个个低下头开始喝粥,好在他们又累又饿,这红薯粥喝起来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三下五除二把红薯粥喝下肚,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郭致远看着暗暗好笑,放下碗站起来挥挥手道:“诸位大人辛苦了,就早些休息吧,明日继续!……”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听说明日还要继续顿时全都变成了苦瓜脸,看着郭致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顿时怨气冲天大声咒骂起来,哪知郭致远走到门口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又走了回来,咒骂声戛然而止,众人不得不把骂到一半的恶语又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好不难受!

郭致远暗笑不已,却装作没听到众人的咒骂声似的,面无表情地道:“对了,还有一点忘了嘱咐尔等,这东蕃岛上有些生番土著,不服王化,常来骚扰,尔等切不可胡乱走动,若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再次离开了。

这次众人吸取了教训,直到听着郭致远的脚步远去再也听不到了,又派了人去门口张望确定郭致远真的离开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开始怨气冲天地咒骂起郭致远来,要说言语攻击,正是这些京官们的拿手好戏,同仇敌忾之下,郭致远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帽子算是戴稳了!

一通发泄之后,众人也冷静下来,刘安之拍了拍手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阴沉着脸道:“郭致远终究是我等上官,仅凭我等空口白话要想告倒他只怕不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商量出个章程来,齐心合力,才有希望把他扳倒,方能出今日这股恶气!……”

一旁的张松柏和刘安之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有点不对盘,但都知道要对付郭致远必须联手,所以瞬间达成了默契,张松柏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刘大人说得对,郭致远分明是故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想让我们知难而退,我们绝不让他如愿!郭致远不想让我们留在东蕃,必定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害怕我们知道,我等先假装顺从忍耐一下,再伺机收集郭致远的不法罪证,到时我们联名向朝廷弹劾他,不怕扳不倒他!……”

众人商议妥当,他们干了一天农活,早已疲惫得不行,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地敲锣声,紧接着有人惊慌地喊话:“生番来了!生番来了!”,众人从半梦半醒中被吵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披上衣服爬起来查探。

刘安之的房间就在张松柏的隔壁,见他出来连忙一把拉住他,一脸惊惧地压低嗓门道:“张大人,这生番来得有些蹊跷啊,该不会是姓郭的想杀人灭口吧?!……”

这张松柏倒也非无能之辈,尽管心里也有些打鼓,还是强作镇定道:“多半是郭致远搞的鬼,不过杀人灭口他应该不敢,我们要真全死在这里,他也没法向朝廷交待,除非他想公然造反!他应该是故意派人假扮生番吓唬我们,好赶我们离开东蕃……”

刘安之竖起大拇指道:“张大人果然机智过人,一眼就识破了郭致远的奸计,姓郭的如此歹毒,我等该如何是好呢?……”

张松柏见刘安之主动向自己低头了,就有些得意地冷笑道:“我们绝不能让郭致远的奸计得逞,他派人假扮生番,人数也应该不会太多,我们这次带来的家丁护卫也不少,大不了和他们干一场,到时候只要抓住几个俘虏一审,郭致远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坐实了!……”

刘安之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巴掌道:“张大人有勇有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众人听两人这么一分析,心中也安定了不少,纷纷去召集手下的家丁护卫,不过却被守卫驿馆的士兵拦住了:“诸位大人最好待在房间内不要出来,否则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张松柏见守卫阻拦他们,越发笃定这是郭致远的计谋,冷哼道:“区区生番有何可惧?我乃东蕃府同知,捕盗缉寇乃本官分内之事,速速闪开,待本官去察看一二……”说着就趾高气扬地把士兵推到一边,大步向门外走去。

众人都是文官,也没经历过战争的凶险场面,见张松柏带了头,更是畏惧之心大减,簇拥着张松柏一窝蜂向驿馆门外跑去,守卫的士兵早已得到上级吩咐,所以也不再强行阻拦,任由他们去了。

此时的官宦人家都有豢养家丁护卫的习惯,相当于他们的私兵,这批京官都是有来头的,所以这次带来的家丁护卫还真不少,加起来足有百来号人,而且这些家丁护卫都是他们网罗的好勇斗狠之徒,都有武艺在身,待遇也是很不错的,每日都有荤腥下肚,一个个长得膀大腰圆,武器护具也都是上好的,看上去很是威武,这也是张松柏如此有底气的原因。

来到驿馆门外,只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把正朝这边急速而来,还伴随着“吼、吼”的呼号声,看火把的数量似乎人数也不是很多,张松柏等人更是心中大定,指挥手下的家丁护卫排成整齐的方阵准备御敌,张松柏大手一挥,高声喊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尔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尔等只管奋勇杀敌,本官必有重伤,杀敌一人,本官赏银五十两,活捉一人,本官赏银一百两!……”

第三百四十四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应该说张松柏还是很会煽动人心的,那些家丁护卫一听说有重赏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地嗷嗷叫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将那些生番杀个片甲不留!”

“大人你就等着瞧好了,我们一定会让那些狗娘养的有来无回!”

“待会你们谁都不许和老子抢人头啊!,老子的刀可不会认人!”

…………

这么一闹本来还有几分气势的队列就有些乱了,张松柏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也怪不得,这些护卫家丁好多都是江洋大盗出身,要说个人武勇倒也有几分,但要要求他们像精锐之兵一样令行禁止就有些勉为其难了,所以张松柏也不好发作,只得挥挥手大声道:“勇气可嘉,准备迎敌!……”

张松柏确实没猜错,这批来袭的“生番”确实是郭致远让团练乡兵们假扮的,为了以假乱真,团练乡兵们都脱了衣甲,或打着赤膊,或披着兽皮树叶做的衣裙,脸上和身上也用油彩画上了刺青和纹身,团练乡兵们和泰雅族人打了好几仗,对他们的习性也熟悉,模仿起来还真有七八分相似,别说张松柏他们,就是郭致远他们内部人猛不丁看到也会以为真的是生番来了。

张松柏等人瞪大眼睛看着火光来的方向,就见一群“生番”直冲而来,嘴里还不停发出“吼、吼”的呼吼声,再配上他们恐怖的扮相,着实有些先声夺人,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家丁护卫本来还算齐整的阵列顿时有些乱了,在后方押阵的那些官老爷更是不堪,好些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生番”带队的是谢二虎,见对方阵列一乱,马上抓住了战机,“吼、吼”大喊两声,这是他们事先商定好放箭的号令,一片箭雨如乌云般朝护卫家丁的阵列泼撒过去,顿时射倒一大片!

张松柏见势不妙,连忙大喊:“快举盾牌,冲上去,别给他们放箭的机会!”,这时那些家丁护卫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短板就显现出来了,有听从号令的举起盾牌向前冲,但也有怕死的吓得往后缩,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团团转,排好的阵列彻底乱套了!

而假扮“生番”的团练乡兵则是动作整齐如一,先是两轮齐射将对手的阵列打乱,然后便弃弓箭举竹枪直接发起了冲锋,团练乡兵的枪阵可是让连悍不畏死的泰雅族人都吃了大亏的,更别提这些只知道狐假虎威欺压百姓的家丁护卫了,只一个冲锋就将家丁护卫们的士气彻底打溃,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

这样一来那些本来在后方押阵的官老爷就悲剧了,想逃又跑不过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护卫,还被他们撞倒在地,身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印,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下倒是让带队的谢二虎有些傻眼了,本来郭致远只是要他假扮生番吓唬吓唬这些京城来的官老爷,没想到这些官老爷居然还组织了人马抵抗,那就打吧,没想到这些家伙这么不经打,一个冲锋就吓成这模样,接下来这戏还怎么接着往下演啊?总不能真把这些官老爷都杀了吧?

好在这时侧方突然传来一阵枪响,却是郭致远带着亲卫们赶到了,郭致远看到这场面也有些愣神,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张松柏他们,哪知道张松柏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改了“剧本”,他也不能真让谢二虎把这些京城来的官老爷都杀了,那就真的等同于造反了,只得下令亲卫放枪,当然枪里装的都是空包弹,看着硝烟弥漫,气势惊人,其实是伤不了人的。

谢二虎见郭致远来了也暗松了一口气,“吼、吼、吼”急促地大叫几声,就带着假扮“生番”的部下们一溜烟跑了,不用郭致远吩咐,早得郭致远面授机宜的亲卫们立刻装模做样地“追敌”去了。

郭致远望着狼狈不堪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的京官们暗暗好笑,故作吃惊地样子向负责守卫驿馆的军士喝问道:“怎么搞成这样?若是诸位大人有所损伤,本府如何向朝廷交待?……”,负责守卫驿馆的军士连忙装作委屈的样子解释说是张松柏他们不听劝阻不肯留在房间内非要出来迎敌。

张松柏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撞倒了,还被逃窜的家丁护卫踩了好几脚,衣服上全是脚印子,样子十分狼狈,看到郭致远和部下装模作样的演戏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恶向胆边生,不顾身体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你休要惺惺作态,这些‘生番’训练有素,分明是你派人假扮,你谋害我等朝廷命官,罪不可赦,我等定要向朝廷弹劾你!……”

郭致远一听眼中寒光一闪,转头对张松柏寒声道:“张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用晚膳之时本府就曾叮嘱尔等东蕃有生番作乱,不可随意走到,尔等却不听驿馆守卫劝阻,肆意妄为,若非本府及时赶到,尔等已成生番刀下之鬼!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反倒诬陷本府谋害朝廷命官!真当本府是好欺负的吗?!……”

张松柏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不量力地想凭手下这帮不堪一击的家丁护卫对郭致远反戈一击,坐实郭致远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现在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手下的这些家丁护卫伤亡大半,他连唯一的底牌都没有了,又在郭致远的地盘上,天高皇帝远,只能任由郭致远拿捏了。

这时跟在郭致远身后的徐光启就知道该自己登场了,站出来打圆场道:“张大人初到东蕃,不知生番如此凶猛,立功心切,才会有此行险之举,惊惶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大人就不要和他计较了,我看不少大人都受了伤,还是赶紧让医生来帮他们救治一下,耽误了伤情就不好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说服

这也是郭致远事先和徐光启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让这帮京城来的官老爷知难而退,张松柏虽然自作聪明改了“剧本”,但并没有打乱郭致远原本的计划,从某种意义来说甚至比郭致远原本的计划效果更好,经过这么一闹,京官们心中的惊惧必然更甚,巴不得早点离开东蕃这是非之地,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就更容易了。

所以郭致远正好借坡下驴,故作愤怒地冷哼一声就甩手拂袖而去了,将烂摊子交给徐光启来收拾,徐光启让驿馆守卫军士将京官们一个个搀扶回各自房间,又亲自领着医生挨个房间嘘寒问暖,询问伤情。

京官们伤情其实都不重,无非是踩踏中有一些扭伤和软组织挫伤,不过却是一个个吓得不轻,他们愿意外放到东蕃为官无非是想着东蕃新立府衙,捞油水的机会多,没想到油水没捞着,苦头却没少吃,先是被郭致远逼着下田收割稻谷累得像条狗,吃住的条件也是艰苦的很,还随时有性命之忧,不少人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该到东蕃来为官。

所以徐光启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说东蕃准备在福州设立分理衙门,负责东蕃与朝廷及福建巡抚衙门的公文往来处理,不但原本的俸禄可以照领,年底还可以拿到一份不菲的津贴,这些京官们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反过来求徐光启帮他们在郭致远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们去福州的分理衙门,徐光启故作为难地推辞了一番,得到京官们绝不会告东蕃和郭致远的黑状,只想当个太平官的许诺后才答应了下来。

相比较而言,张松柏和刘安之这两块“硬骨头”难搞掂一点,这两人都是得到京城的大佬面授机宜,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不过徐光启也是有策略的,他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先挨个把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京官们都搞掂了,最后才来找他们谈。

果然徐光启刚提出在福州设立分理衙门的事,张松柏就气愤地拍案而起道:“郭致远打的好算盘,将我等都送去福州,他好在东蕃为所欲为,张某身负朝廷重托,岂能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你转告郭致远,我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徐光启早猜到张松柏没那么容易说服,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张大人若一定要留在东蕃自无不可,只是其他京城来的大人都去了福州分理衙门,下官担心张大人会有些孤单……”

“什么?!”张松柏一听其他人都已经答应去福州也愣了一下,气得咬牙切齿道:“这些没风骨的东西,真是不足与谋,不足与谋啊!……”

徐光启也懒得和张松柏纠缠,其他人都走了,张松柏留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站起来拱拱手道:“张大人再仔细斟酌一下,东蕃条件艰苦,又有生番作乱,张大人若是在这里出了意外那就不好了……”说完也不看张松柏铁青的脸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光启走后没一会儿,刘安之就悄悄溜进了张松柏的房间,似笑非笑地望着张松柏道:“张大人真准备留下来?真是令刘某钦佩啊!……”

张松柏不屑地斜了刘安之一眼,冷哼一声道:“大丈夫威武不能曲,富贵不能淫,张某岂能同尔等毫无风骨之辈为伍,自然要留下……”

刘安之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呵呵笑道:“张兄,形势比人强啊,刘某也不想去福州,可这次从京城来的同僚都走了,你我就是留下又能有何作为呢?……”

张松柏也知道刘安之说的有道理,只是有些放不下面子低这个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刘安之知道他其实已经动摇了,继续道:“张兄,你我虽政见不同,但此次同时外放东蕃为官,也算是同舟共济了,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说与张兄听,刘某为官多年,这官场沉浮也算是见多了,这为官之道,不求飞黄腾达,只求稳若泰山,你楚党的张相(张居正),我浙党的沈相(沈一贯),都曾位极人臣,风光无两,可结局呢?还不是圣上一句话便什么都没了!那郭致远如今圣眷正浓,朝中大臣弹劾他的折子还少吗?可曾动得了他分毫?连沈相都奈何他不得,就凭你我想扳倒他,可能吗?……”

张松柏听得微微色变,刘安之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交浅言深了,当然刘安之也是担心张松柏真的头脑发热硬要留下来,到时候朝廷追问下来,他就不好为自己开脱了,只有把张松柏拖下水,到时即便朝廷要追责,法不责众,他也能撇清干系,所以才会把话说透。

见张松柏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刘安之只能下猛药了,压低嗓门道:“那郭致远乃虎狼之辈,心怀不轨,你我皆知,怕是圣上也是有所猜忌的,但只要他没公然造反,圣上就不可能仅凭你我的一封弹劾奏折罢免他,除了他谁敢立下军令状仅凭东蕃这不毛之地每年给朝廷奉献十万两税银?方才你也看到了,这郭致远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居然派人假扮生番谋害我等,若要把我等全杀了他自然不敢,但若我等都走了,张兄一人留下,你说他敢不敢杀人灭口呢?到时张兄还真指望朝廷能为张兄伸冤?……”

张松柏被刘安之说得惊出一身冷汗,朝刘安之拱手行礼道:“多谢刘兄提点,否则张某恐有性命之忧,张某不惧死,但若是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却是不值!张某愿与刘兄同进退!……”

刘安之拍了拍张松柏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那郭致远有虎狼之心,日后必反,你我留着有用之身,待这郭致远反意渐显,圣上对他的猜忌渐深之时,你我再伺机给他致命一击!到时说不好还能捞一份大功呢!哈哈!……”

第三百四十六章 王徵

第二天京官们就纷纷找到徐光启要他派船送他们去福州,连之前死硬的张松柏也松了口,徐光启自然是求之不得,调了一条大福船当天就把这帮官老爷送去了福州,徐光启亲自把他们都送上了船,至始至终郭致远都没有露面,他要忙的事多了去了,哪有功夫跟这帮官老爷虚与委蛇。

徐光启完成任务回来向郭致远复命,郭致远正在看一份建筑图纸,见徐光启进来,便抬头笑着问道:“把那帮京城来的官老爷都送走了?……”

“都送走了!”徐光启一脸轻松地挥挥手道,突然又摆摆手道:“不对,还有一个,他死活不肯走,我和此人简单交谈过,虽不善言辞,但颇有才学,大人可要见见他?……”

“哦!还有一个?”郭致远眉毛一扬,能被徐光启评价颇有才学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何人?”

徐光启知道郭致远求才若渴,微笑着介绍道:“此人叫王徵,西安府泾阳县人氏,此次外放东蕃本是要任北港县主簿的,不过我与其交谈,发现此人对机械原理颇有研究,倒是与我十分投缘,让他做主簿倒是有些屈才了,我正要向大人举荐呢……”

“王徵!”郭致远一听眼睛就瞪大了,兴奋地用力一拍巴掌道:“原来是他!没想到这批京城来的官老爷里还藏着这么个宝贝疙瘩,多亏先生将他留下来了,否则我就要错失大才了!……”

徐光启见郭致远激动的样子,便有些诧异地问道:“莫非大人听说过此人?可此人此前才名不显,参加几次科考都名落孙山,去岁才勉强考中,在朝中也没有什么过硬背景,才被外放东蕃任这小小主簿……”

怪不得郭致远这么激动,这王徵在历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和徐光启一样是明朝最早将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引入中国的先驱人物,其与瑞士传教士邓玉函一起编译的《远西奇器图说》就是中国第一本有关西方力学的编译著作,对传播西方科学、促进文化交流卓有贡献,后世将他视为可与徐光启比肩的人物,被誉为“南徐北王”。

而王徵才干其实远不仅止于此,其对经世致用之学和兵法也颇有研究,著有《兵约》、《客问》等著作。不过王徵的仕途颇不顺利,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他直到五十二岁才中进士,任直隶广平府推官、南直隶扬州府推官及山东按察司佥事等职,然后就因父母亡故回家丁忧,丁忧服满后在登莱巡抚孙元化的荐举下获授辽海监军道,可才上任没多久就遇到孔有德、耿仲明叛乱被俘,后虽幸运脱难,但仕途也就此终结。正因为仕途不顺,导致他的怀才不遇,否则其历史成就将大得多。

或许是因为郭致远的出现导致王徵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阴差阳错地将这样一位奇才送到郭致远眼皮子底下,郭致远怎么能不激动呢?不过他倒是不好向徐光启解释他怎么会知道此时还籍籍无名的王徵,兴奋地搓着手道:“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听人介绍过此人,此人能得先生赞誉,必定有真才实学,先生快去将他请来!……”

徐光启有些狐疑地望了郭致远一眼,不过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走出去叫王徵了。没一会儿,徐光启就带着王徵进来了,不过王徵对郭致远这位知府似乎并无好感,冷淡地朝郭致远行了个拱手礼,就站着不说话了。

早在京城的时候王徵就听说过郭致远骄横跋扈的恶名了,昨日郭致远派人假扮“生番”演的那出戏也瞒不过王徵,在王徵眼里郭致远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臣。而王徵骨子里是把忠孝礼义看得很重的,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李自成攻陷陕西后听闻了王徵才名,派人去请他出来做官,王徵却坚不肯受,最后竟然绝食而死,可见其忠烈。所以他没指着郭致远怒骂其“乱臣贼子”已经算客气了,怎么可能给郭致远好脸色呢。

郭致远也不以为意,恭敬地请王徵坐下,又亲自奉上香茶,高兴地大笑道:“郭某早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实乃郭某幸事,郭某能得先生与徐先生辅佐,何愁东蕃不兴啊!……”

王徵却丝毫不领情,冷冷地道:“郭大人怕是弄错了,王某籍籍无名,谈何大才?而且王某虽为大人下属,但王某领的是朝廷俸禄,只会为朝廷办事,王某之所以坚持留下来,就是要替朝廷盯着郭大人,若是王某发现郭大人有何不法之事是一定会上奏朝廷的!郭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郭致远没想到王徵如此不留情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道:“看来先生对郭某成见颇深啊,不过不要紧,郭某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先生愿意留下来,终有一日会明白郭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王徵没想到郭致远被自己如此不留情面地硬怼居然还能忍住不发火,倒是让他微微有些诧异,冷冷地道:“如此最好,王某不过区区县衙主簿,和郭大人品级相距甚远,大人若无要紧事便不要随意召见王某,省得他人说王某趋炎附势,告辞!”说完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郭致远望着王徵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苦笑着自嘲道:“看来我如今可真是恶名在外了,好不容易得此大才,却不肯为我所用!……”

徐光启连忙劝解道:“自古才子多傲气,待我寻机劝解于他,假以时日或许他肯为大人所用呢……”

郭致远点了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留在东蕃,我就有信心能让他为我所用!”,说着又摆摆手道:“此事先放一放,朝廷派来掺沙子的这批京官算是送走了,可是生番不肯归化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先生可有何妙策?……”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鸣惊人

徐光启也正为这个问题发愁,生番不肯降服,他们就没办法集中精力发展东蕃,只是这个问题着实不好解决,大明为了让云南、贵州一带的土司降服,足足跟他们耗了数百年,最后还是拿他们没辙,只能让他们维持事实独立的状态。所以徐光启也给不了郭致远什么好建议,只是皱眉不语。

这时侍立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曾启圣突然开口道:“大人,在下有一策或可让生番降服!……”

郭致远一直没有给曾启圣安排具体的差事,只把他留在身边协助自己做一些公文处理之类的杂事,相当于自己的秘书,一方面是为了观察曾启盛的才干,另一方面也是磨磨他的傲气。而曾启圣也没有因此闹情绪,跟在郭致远身边他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跟在郭致远身边更容易得到重用,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轻易不发表意见。

看到郭致远在为生番不肯降服的事发愁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为此做足了功课,专门去找平浦族人详细了解了泰雅族人的生活习性,又去找和泰雅族人打过仗的团练乡兵了解了几次战斗的情况,心里就有底了。

果然他这么一说就引起了郭致远的兴趣,高兴地问道:“曾先生有何妙策?……”

曾启盛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要让生番降服其实不难,大人几次与泰雅族人交战都大获全胜,只因泰雅族人隐藏山林,不肯与我王师正面交战才难尽全功,那我们只要逼迫泰雅族人走出山林与我们交战便能将其降服了!……”

郭致远皱了皱眉头道:“可泰雅族人世居山林,如何肯走出山林与我们交战呢?……”

曾启盛继续分析道:“若是平日确实不可能,但眼下却是好时机,泰雅族人以狩猎及山田烧垦为生,现冬季将至,山中鸟兽即将进入冬眠期,泰雅族人仅靠狩猎所得难以果腹,势必需要依靠农田耕种所产稻米才能安然过冬,这几日我们屯田所种稻谷都已成熟收割,山中气温要低于平原,泰雅族人所种稻米应该还未成熟收割,大人可派大军再次进山,此次不需与生番纠缠,直捣其巢穴,将其在山中耕种之田未来及收割的稻谷全部焚毁,泰雅族人无米过冬,只能下山抢粮,到时大人便可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妙啊!”郭致远兴奋地拍案而起,指着曾启圣哈哈大笑道:“曾先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有此妙策,何愁生番不降服!……”

兵贵神速,郭致远立刻召集团练乡兵再次进山,泰雅族人故技重施,不停派小股部队骚扰,但这次郭致远改变了策略,根本不理会泰雅族人的骚扰,下令团练乡兵不可追敌,安营之时也是将营寨建得如铁桶一般,严阵以待,不给泰雅族人偷袭的机会,这样虽然行军速度很慢,但也让泰雅族人无处下嘴,只能派斥候一路跟随盯着郭致远大军的行动。

这样在山中行进了五日,大军终于在平浦族向导的带领下找到了泰雅族人的山寨,当然山寨中的泰雅族人早已得到消息撤离了,反正像他们这样的原始部落条件简陋,也没值钱的东西留给郭致远,他们却不知道郭致远盯上的是他们田里的稻谷!

山中耕种不易,开一亩梯田出来要比在平原屯田困难得多,所以泰雅族人的水田不多,一个山寨也就几十亩的规模,山中气温低,此时水田的稻谷还未成熟,谷穗也才微微有些金黄色,郭致远看着泰雅族人简陋的山寨也是感叹不已,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大手一挥对团练乡兵们下令道:“将田中的稻谷收割下来,全部烧毁!……”

团练乡兵们一听郭致远的命令全都愣住了,这些团练乡兵多是山中猎户出身,深知在山中要解决温饱问题多么不易,所以将稻米看得比命还金贵,现在郭致远却下令将这些还未成熟的稻谷全部烧毁,着实让他们难以接受,要知道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粒饭掉在地上也要捡起来吃掉,浪费稻米是要遭天遣的!

所以从来执行郭致远的命令不打半点折扣的团练乡兵们第一回犹豫了,谢二虎一脸纠结地对郭致远道:“大…大人,真的要全…全部烧毁吗?这…这可是要遭天…天谴的啊!……”

郭致远扫视了周围同样一脸纠结的团练乡兵们一眼,用力一挥手道:“弟兄们,我也不想这样做,但如果不这样做,生番就不可能降服,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留下这些稻谷,将来就需要弟兄们用鲜血来换!如真有天遣,就让天谴加在我一个人身上!是我下的命令,你们只是执行而已……”

团练乡兵们听得热血沸腾,郭致**日待他们真是如亲弟兄一样,同食同寝,现在为了打消他们的心理障碍更是不惜诅咒自己,谢二虎一咬牙,含着泪大吼一声:“烧!”

不一会儿,山寨中就浓烟四起,稻田中还未成熟的稻米和山寨中的竹楼都被付之一炬。接着郭致远又带着团练乡兵们继续前进,扫荡了整个大屯山脉数十处山寨,这其中除了泰雅族人的山寨,也有阿美族、布农族等虽未直接与郭致远他们交战,但也抱有敌意拒绝和郭致远派去的使者和谈的少数民族的山寨。

泰雅族人知道自己赖以过冬的稻米全被郭致远烧了自然是又急又怒,头人阿布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彻底失去了理智,孤注一掷,联合其他生番部落组织了一支数千人的部队下山找郭致远报仇,同时也是想能抢到一些粮食和物资解决过冬的问题。

这就正中了郭致远的下怀,走出深山的老虎再凶猛也不可怕,尽管这次泰雅族人组织的生番部落联军人数众多,可以他们简陋的武器要和郭致远的部队正面交战那就是以卵击石,所以结果就毫不意外了,生番部落联军一下山就被郭致远包了饺子,阿布也再次被郭致远生擒!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好事连连

当满身鲜血的阿布再次被团练乡兵们五花大绑扭到郭致远面前,他看起来比上一次更加狂暴,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不停地朝郭致远呲着白牙,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你这个魔鬼,你烧了我们的稻谷,天神会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郭致远用可怜的目光斜了阿布一眼,摇了摇头道:“阿布头人,你还是不肯降吗?你可以要考虑清楚了,这次本官可不会再放了你哦!……”

阿布狠狠地朝郭致远啐了一口血沫,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魔鬼,我便是死了也要化作恶鬼缠着你,我们泰雅族人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向你这个魔鬼投降,一定会杀了你!……”

郭致远见这阿布如此油盐不进也皱起了眉头,正好这时一队团练乡兵押着一群泰雅族俘虏经过,这一次泰雅族人几乎是倾巢出动,俘虏中居然还有十来岁的孩子和妇女,郭致远心中一动,招招手示意那队团练乡兵停下来,然后指着那些泰雅族孩子俘虏对阿布道:“他们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你却让他们拿起武器上战场,因为你的鲁莽,已经有许多你的族人失去了生命,你却还要让他们世世代代活在仇恨之中,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与其说是在诅咒我,还不如说你在诅咒你的族人!……”

阿布望着自己的族人,他的小儿子也在其中,他的妻子和大儿子则已经死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如果他也死了,他的儿子就成了孤儿,他虽然不愿意向郭致远低头,但却没法掩饰自己的情感,虎目中含满了眼泪,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头一次沉默了。

郭致远知道一下子要让阿布低头很难,只能潜移默化地感化他们,便放缓语气道:“你不愿降服也不要紧,本官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没有了过冬的粮食,我便是放了你们也会饿死,不如我划一块地方给你们居住,给你们粮食,不过你们得帮我干活来换,等到明年天气转暖,如我再放了你们,到时如果你还一定要与我为敌,我们再打过……”

阿布一听就愣住了,本来已经如死灰般黯淡的眼睛又亮了,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郭致远哈哈一笑道:“本官向来说话算数,我已经放过了你两次,事不过三,希望不会有第三次!……”

阿布却依然嘴硬,冷笑道:“你休想我会感激你,最多下次你落到我手里我也饶你不死!……”

郭致远可没功夫和阿布拌嘴,挥挥手示意亲卫把阿布带走了,谢二虎见郭致远居然又放过了阿布,有些不忿地道:“这家伙简直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人难道真的要学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吗?……”

一旁的曾启圣拍了拍谢二虎的肩膀,笑道:“你就放心吧,你见过下山的老虎还能回到山里吗?他虽然现在不肯降服,但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来,和我们的新移民一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到时候你就是放他走他也不会离开了!……”

解决了生番的问题,郭致远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东蕃的建设当中去了,好事也一个个接踵而来,先是第二批内陆移民来了,郭致远之前采用了曾启圣的计策,让先来到东蕃的第一批内陆移民写家书回去,在家书中第一批内陆移民如实地讲述来到东蕃的所见所闻,告诉自己留在内陆的亲朋在东蕃不仅能吃饱饭,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荤腥肉食,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没有人欺压他们,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就连见了官老爷也不需要下跪!

有了这些第一批内陆移民背书,张承这次招募移民自然是格外的顺利,应者云集,超额完成了招募任务,招募的第二批内陆移民达到了十万人!而且其中有一技之长的特殊人才也比第一次多得多,这第二批内陆移民的到来也大大缓解了东蕃人力资源紧缺的问题,无论是筑城还是其他方面的工作速度都大大加快,让东蕃真正进入了日新月异的高速发展期。

第二件大好事就是郭致远派出的海贸船队成功返航了,在上次的招商会之后,郭致远就以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名义派出了一支由一百艘大福船组成的超级海贸船队,这在大明的海贸史上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之前海商们跑海贸了不起就是几条福船,如此大规模的海贸活动绝对是头一次。

而通过这次海贸,之前认购了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股份的海商们也尝到了甜头,之前他们跑单帮,除了要担心海盗抢掠,遇到台风就彻底完蛋了,现在加入了郭致远的船队,自然就没有哪个不开眼海盗势力敢来找死,就算遇到台风,其他船只也可以展开救援,不至于船毁人亡,更重要的是这样大规模的船队在和大西人交易的时候,议价能力也大大增强了,加上沈有容一直在加大对福建沿海走私的打击力度,他们的船队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垄断地位,之前他们跑一趟海贸能赚到上万两银子就烧高香了,但这一次他们每一个都赚了个盆满钵满,最少的都有三、四万两银子入账。

当然赚得最多的还是郭致远,他在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占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这一次足足赚了近两百万两白银,这样一来东蕃的财务危机算是彻底解决了,只要海贸不中断,郭致远就基本不需要为银子的事发愁。

尝到甜头的海商们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之前购买的股份太少了,纷纷找到郭致远要追加股份,却都被郭致远一口回绝了,他需要的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不过海商们却不想放弃,于是想尽办法给郭致远送礼,想让他松口,大部分人给郭致远送的是金银珠宝,郭致远自然看不上,全都给退回去了,不过许心素和杨天生送的礼物却是让郭致远有些无法拒绝。

第三百四十九章 昆仑奴

郭致远对许心素和杨天生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是他却不可能再增发股份了,因为他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控制权,同时他知道这一次派出的海贸船队之所以获利如此丰厚,是因为西班牙人之前屠杀在吕宋的大明商民,导致大明和吕宋的海贸中断,所以才能一次性吃下如此多的货物,后续随着双方贸易的恢复,肯定会出现回落,他不能杀鸡取卵,一下子把市场做死了,所以一见两人到来便打着哈哈道:“两位该不会也是来给本官送礼的吧?……”

许心素和杨天生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郭致远还没等他们开口就拿话堵他们的嘴,明显是不想再给他们股份了,就有些不好开口了。杨天生性格比较直爽些,硬着头皮道:“托大人的洪福,这一趟着实赚了不少,我杨天生向来有恩必报,听闻大人在东蕃筑城,人手紧缺,正好这次去吕宋遇到一位大食(大食:指阿拉伯人)海商贩了一批昆仑奴过来,小人便全买下来了,准备送给大人……”

郭致远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管杨天生送自己什么都一口拒绝的,可一听“昆仑奴”这几个字顿时眼睛就亮了,昆仑奴在历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尤其是在唐代,有钱人都有蓄养昆仑奴的习惯,甚至将之视为一种身份的象征,这就好比现在的**富豪家里喜欢请菲佣一样,家里不养上几个都不好请人到家里来做客。

但实际上历史学家对于“昆仑奴”到底是什么人存在很大的争议,各种历史文献上的记载也不一致,有说是来自一个叫昆仑国的国家,其国人特征为黑肤卷发,但具体这昆仑国在哪里又记载不详,也有说是来自东南亚的黑色人种(尼格利陀人),还有说是来自非洲,总之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尤其到元朝以后,有钱人家对于昆仑奴的需求已经不再像唐朝那么狂热了,昆仑奴也慢慢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只能留给历史学家去考据了。

郭致远作为穿越的历史爱好者,对这个历史谜团自然非常感兴趣,就没有一口拒绝,挥挥手道:“杨兄弟倒是有心了,那你先领我去看看吧……”

杨天生一听自是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领着郭致远来到还在修建的北港码头,他们这次海贸自然不可能空船而回,船上都装满了各种准备带回内陆贩卖的货物,杨天生也不知道郭致远肯不肯收自己的礼物,所以也没有让这批昆仑奴下船。

登上杨天生的大福船,郭致远就见到了杨天生说的“昆仑奴”,穿越前的郭致远自然是见过黑人的,所以倒不至于大惊小怪,不过看到眼前齐刷刷站成几排的大黑个,他还是忍不住暗赞一声真特么壮实!这批昆仑奴每一个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强壮如牛,赤.裸的胳膊上肌肉高高坟起,充满了力量感,尤其领头的一个,身高足有两米多,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铁塔一般,给人一种很强压迫感。

眼见为实,郭致远很快判断出眼前的这批昆仑奴应该是来自北非的黑色人种,算是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谜团,杨天生见郭致远眼睛放光,便有些卖弄地介绍道:“大人,这些昆仑奴都是经过训练的,能听懂咱们的汉话,而且一个个力大无比,干起活来一个能顶咱们好几个中国人,最重要的足够忠诚,无论主人让他们干什么都绝不会反抗……”

说着杨天生就朝那带头的黑大个做了一个手势,意思郭致远将是他们的新主人,昆仑奴们立刻齐刷刷地朝郭致远跪下了,带头的黑大个更是膝行着来到郭致远身边,用蹩脚的汉语叫了一声“主人”,便低下头准备去亲吻郭致远的靴子。

郭致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他对这种践踏人尊严的奴役行为向来是十分抵触的,他如此努力的发展自己的势力也不是为了当皇帝,而是为了不让满清灭了明朝后让所有汉人见到满人都要下跪自称奴才的历史重演,所以他更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那些昆仑奴见郭致远如此举动以为郭致远不肯要他们,脸上露出了茫然又带些惶恐的神情,这些昆仑奴并不傻,相反很聪明,郭致远身穿官服,来的时候前呼后拥,明显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他们无法改变自己做奴隶的命运,自然希望能跟个好主人。

郭致远看着这些昆仑奴惶恐的神情心里不由暗叹一声,如果他不肯收下这批昆仑奴,他们依然改变不了被贩卖的命运,而且命运可能更加悲惨,同时他注意到这批昆仑奴下跪时动作整齐如一,加上他们身高体壮,如果将他们整编成一支部队,战斗力一定十分惊人。事实上因为人种的关系,黑人的运动细胞和肌肉爆发力要远强于其他人种,哪怕是在现代,在西方各国的特种部队和雇佣兵团中黑人士兵都占了很大的比例,比如著名的法国外籍军团,黑人的比例更是达到了八成以上。

尤其是在这个比拼力量的冷兵器时代,黑人的力量和爆发力优势更是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想到未来必然发生的和建奴发生的战斗中,有这样一支如坦克般的黑人部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一定会让一向自诩比汉人强壮的建奴大惊失色吧,那画面郭致远想想都非常带感。

想到这里本来准备拒绝杨天生的郭致远便转头朝杨天生叹了一口气道:“杨兄弟真是厉害啊,看来你这‘礼物’我是想不收都不行了!……”

杨天生见郭致远终于肯收下自己的“礼物”自是喜出望外,打着哈哈道:“大人你这也是帮了小人的大忙了,您不知道,这些昆仑奴是真能吃啊,小人都快被他们吃穷了,您要是不收,这趟买卖小人可要赔本了!……”

第三百五十章 黑罗刹军

这就可以看出杨天生的精明了,别看他外表粗犷豪迈,但心思其实很细腻的,明明是他送了郭致远“礼物”,却被他说成是郭致远帮了他的忙,同时也是话里有话,暗示他为了送郭致远“礼物”是下了血本的,是需要回报的,可不能让他做了赔本买卖。

郭致远也没有计较杨天生的小心思,杨天生要是不精明,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怎么可能成为后来的海上枭雄呢?没有利益谁又会愿意跟着他郭致远呢?便拍了拍杨天生的肩膀呵呵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赔本的,待我先安顿好他们再和你谈!……”

杨天生微微欠了欠身子,赔笑道:“小人有何不放心的,大人待人仁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人不贪,大人吃肉,小人跟着喝口汤就行了……”

郭致远打了个哈哈便带过去了,然后转身把跪在地上的黑大个扶起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可有名字?……”

那黑大个愣了一下,单手抚胸躬身用蹩脚的汉语答道:“主…主人,我…我叫达克斯……”

郭致远摆摆手,正色道:“你不要叫我主人,从今日起,你们就恢复自由身了!……”说着朝身后的杨天生一伸手,杨天生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知道郭致远是找他要这些昆仑奴的奴隶契约,郭致远刚才说要让这些昆仑奴恢复自由身,杨天生只当郭致远是作秀,没想到郭致远却来真的,心里不由一阵肉疼,他买下这些昆仑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一个昆仑奴花了一百两银子,要知道在中国内陆买一个成年奴婢最多也就是十两银子,他这次一次买了200个昆仑奴,花了两万两银子,相当于他这次海贸一半的利润了,郭致远却要恢复这些昆仑奴的自由身,不就等于两万两银子全打水漂了?

不过杨天生既然已经把这些昆仑奴送给了郭致远,处置权自然在郭致远,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奴隶契约递了过去,郭致远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将这些奴隶契约撕成碎片!

那些昆仑奴全都愣住了,他们虽然不通华夏的风土人情,但也知道郭致远此举是何等的仁义,达克斯双眼含泪领着同伴们再次齐刷刷地给郭致远跪下了,用蹩脚的汉语激动道:“主人仁慈,可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即便主人给我们自由,我们也无处可去,还请主人收留我们……”

郭致远摆摆手微笑道:“你们快起来,我收留你们便是了,不过你们以后不能再叫我主人,就和我的部下一样叫我郭大人吧,以后你们就给我当雇佣兵,我付给你们银子,你们帮我打仗!……”

一旁的法正一见到这些身体素质如此强壮的昆仑奴就有些见猎心喜,此时的华夏百姓多身体矮小瘦弱,而法正是武痴,操练起士兵来也有些没轻没重,即便是团练乡兵们也有些吃不消,法正不得降低训练强度,现在见到这么一大群壮得跟牛一样的黑大个,早就按捺不住了,连忙上前道:“大人就把他们交给我吧!我保证帮大人训练出一支强兵出来!……”

郭致远见法正喜不自胜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心中同样很高兴,收下这些昆仑奴让他又多了一支强力武装,郭致远麾下的部队中,集团作战自然是以自新军为主,团练乡兵适合特种作战,唯独缺少一支能够攻坚的突击部队,现在有了这些黑人雇佣兵,他的军队体系就更完善了。

可能连郭致远自己都没想到,他此时的这一想法造就了一支多么可怕的部队,在后来郭致远的东征西战中,无论是自新军还是团练乡兵都打下了赫赫威名,但要说最令郭致远的敌人感到害怕的,绝对是郭致远的这支黑人雇佣军,他们给这支黑人雇佣军取了一个名字叫“黑罗刹军”,意思这支军队就像罗刹一样可怕,只要他们一出现,必定会收割走无数的生命,让敌人闻风丧胆,未战先怯,尤其在后来郭致远和建奴交战的几次关键性战役中,“黑罗刹军”都起到了扭转战局的决定性作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些昆仑奴们大部分都在他们的国家战争中失败被俘后被当成牲口贩卖的奴隶,在他们国家打仗征兵都是义务的,听说自己帮郭致远打仗还能拿银子都有些不敢置信,他们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齐齐地用拳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表示向郭致远效忠之意。

杨天生看到这情形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到底郭致远还是要让这些昆仑奴为他卖命,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呢?倒是许心素面露沉思之色,在他看来郭致远这样做效果绝对比郭致远直接收下这些昆仑奴当奴隶好得多,这些昆仑奴对郭致远感激涕零,将来帮郭致远打起仗来绝对是悍不畏死,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只是他也看不透郭致远到底是仁义真君子还是善于操控人心的大奸雄呢?

郭致远收服了这些昆仑奴也是心情愉悦,他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收礼的,但现在既然已经对杨天生开了口子,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便转头对沉思不语的许心素笑道:“许兄弟,你的礼物呢?也一并拿出来看看吧?……”

许心素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招手从随从手中取来一个包裹,一边打开一边介绍道:“小人可没有杨兄弟那么大的手笔,听闻大人喜欢收集咱们中国没有的西洋作物种子,小人便留心搜罗了一些,也不知大人看不看得上?……”

别看许心素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搜罗到这些中国没有的作物种子却着实不容易,要知道西洋人对于各种作物种子可是封锁得很厉害,只能重金从那些贪财的西洋海商和水手手中偷偷购买,而且如果被发现是要被囚禁甚至是要杀头的,所以许心素送的这份“礼物”绝不比杨天生花的代价低,因为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辣椒

郭致远当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因为许心素只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而轻视他,而是深深地望了许心素一眼,有些动容地道:“许兄弟真是有心人啊!这份心意郭某记下了!……”

此时许心素已经打开了包裹,包裹内有他搜罗来十几种作物种子,郭致远也不是植物学家,不可能马上将这些种子分辩出来,得等种下去长出植物才能知道这些种子是否有价值,不过当郭致远看到包裹中一个红色长长尖尖的物体时,顿时眼睛瞪大了!

这是辣椒啊!穿越前郭致远可是无辣不欢的,穿越到明朝以后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了,连万历皇帝的御宴也吃过了,可是没有辣椒总感觉少了点滋味,甚至有时候做梦郭致远都会梦见捧着一盆火辣辣的口味虾正准备吃,结果梦却醒了。

所以此时郭致远看到辣椒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颤抖着手拿起包裹里的辣椒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没错!正是这熟悉的味道!郭致远一脸陶醉地摇头晃脑道:“啊!真爽!”

一旁的许心素看直了眼,他在收集这些中国没有的作物种子时自然也向那些偷卖种子给他的西班牙海商和水手询问过这些种子的大概用途,尤其对这辣椒印象深刻,当时那西班牙水手告诉他这东西可以吃,他也没多想,直接咬了一口,顿时辣得嘴巴舌头发麻,眼泪都辣出来了,那西班牙水手看到他的狼狈样还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他只当是那西班牙水手故意捉弄他,这玩意是人能吃的吗?

不过他看这玩意红通通的看着挺喜庆所以还是买下来了。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时空,辣椒刚传入中国的时候,也没人愿意吃它,而是把它当成一种观赏植物,直到后来,像湖南、四川、贵州等地因为湿气比较重,而吃辣椒可以排汗去湿,对身体有好处,才尝试着用辣椒来做菜,逐渐成为风靡全国的美食。

所以许心素就一脸诧异地向郭致远问道:“大人可是识得此物?在下也曾尝了一下,完全无法入口,为何大人却甘之若饴呢?……”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此物名辣椒,这可是好东西啊,你是第一次吃不习惯,等我把辣椒种植出来了,你连续吃上一段时间,我保证你欲罢不能,以后一日不吃都不行!……”

许心素越发惊奇了,吃惊道:“此物如此神奇吗?竟能让人上瘾?那该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郭致远笑得更大声了,连连摆手道:“不会!此物不仅对身体无害,还大有好处呢!总之这辣椒绝对是个宝,许兄弟你能将此物带到中国来可算是功德无量啊,足以青史留名!……”

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心中一动,历史上对于是谁第一个把辣椒引入中国没有记载,主要是当时人们对于辣椒的价值没有重视,当人们意识到辣椒的好处时,已经没人记得到底是谁第一个把辣椒引入中国了。现在自己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把辣椒的价值挖掘出来,让更多的人接受它!

怎么把辣椒的价值最大化呢?最好的办法利用辣椒加工出一种老少咸宜的调味品,郭致远马上想到了“老干妈”,陶华碧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的农村妇女,靠着自创的“老干妈”配方,白手起家,短短几年时间就将“老干妈”做成了资产上百亿每年净纳税数亿的大企业。

“老干妈”的产品不仅风靡全国,更畅销海外,供不应求,美国奢侈品电商Gilt把老干妈奉为尊贵调味品,美元两瓶(英镑,人民币元)。“老干妈”也因此被美国人称为“来自中国的进口奢侈品”。

最搞笑的是有一年“老干妈”因厂房起火,产量受限,准备减少出口量,结果美国人急了,因为美国监狱在给犯人的食物中加入了老干妈,结果犯人们吃上瘾了,监狱管理方担心一旦犯人们突然吃不到“老干妈”会暴动,为此专门向“老干妈”提出请求千万别减少出口量,由此可见“老干妈”的魅力。

思路一打开,郭致远想得更远了,如今大明和西方国家的海贸生意,说起来大明是吃亏的,西班牙人在南美洲发现了大储量的银矿,他们用开采出来的白银买走中国的茶叶、瓷器、生丝等物,而这些东西在中国内陆价格是相对透明的,虽然海商们和西洋人交易的时候会加价,但大部分利润还是被西洋人赚走了,同时大量南美白银的流入也冲击了大明的货币金融体系,加速了明朝的衰败。

如果郭致远能搞出一种类似“老干妈”的辣味调味品,这种从未出现过的调味品的定价权自然是郭致远说了算,他完全可以将之当成奢侈品卖给西洋人,管住了西洋人的嘴和胃,郭致远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后世西洋人能把一瓶葡萄酒卖出几万元的天价,国人还趋之如骛,郭致远也要让西洋人尝尝中国奢侈品万金难求的滋味。

想到这里郭致远眼冒金光,忍不住“奸笑”起来,许心素等人见郭致远笑容古怪,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郭致远脑子里转的什么主意。郭致远也暂时没打算把自己的发财大计告诉他们,转头对杨天生和许心素笑道:“你们两位的‘礼物’我收下了,不过要我增发股份是不可能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我必须占股百分之五十,这样才能保证我的绝对控股权!……”

杨天生一听脸色就很不好看,郭致远礼物也收了,又不肯给他们增加股份,难道是准备吃干抹净不认账?倒是许心素面色如常,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郭致远绝不是如此短视的人,如果只拿好处却不肯分润利益给别人,谁还会愿意帮郭致远办事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百万两银票

郭致远其实也是故意在观察杨天生和许心素的反应,像杨天生和许心素这样在原来的历史时空能成为海上枭雄的人都非易与之辈,对他们的使用必须慎重,否则很容易被他们反噬,像历史上郑芝龙本是李旦的下属,还认了李旦做义父,结果郑芝龙却把李旦坑死了,自己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海上霸主。所以像杨天生和许心素这样的人才郭致远要用,但怎么用却是得有所讲究了。

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郭致远微微一笑,语调一转道:“不过我收了两位的大礼,自然也不能让两位吃亏,这样吧,我们的海贸航线已经开通了,但是内陆的南北航线还是空白,我们还有许多物资和新移民要从内陆运到东蕃,这一块就由杨兄弟你来负责吧,我允许你用我东蕃府的官方名义,当然有些具体的关节还需要你自己去疏通,你从内陆运来的物资我加价三成全收,同时每一个新移民我付你十两银子的船费,这样杨兄弟可还满意?……”

杨天生一听自是喜出望外,郭致远这样做等于单独给了他一条航线,此时的中国交通落后,南北不通,打通内陆的南北航线,让南北物资流通起来,自然也是一块大肥肉,只是打通南北航线要经过好几个省,层层盘剥下来,肥肉也只剩下骨头了,所以一般的海商就算想做也做不了,现在郭致远允许杨天生用东蕃府的官方名义就省事多了,只要稍微打点一下沿路索拿卡要的那些小吏,别让他们鸡蛋里挑骨头,基本就能畅通无阻了。

更何况郭致远还答应他所有从内陆运来的物资都加价三成全收,基本就能保证他稳赚不赔了,而每一个新移民十两的船费则是纯赚,郭致远还要从内陆移民二十万(已移民十万),这就是两百万两的大生意了,这绝对比郭致远给他一成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股份还划算得多。

所以本来还有些失落的杨天生忙不迭地赔笑道:“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大人真是义薄云天,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小人没齿难忘!……”

郭致远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杨兄弟客套了,你为我办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你,那你先忙着,有何需要可直接找徐先生……”说着又转头对许心素道:“许兄弟若是有空,可随我回府衙饮茶,我们慢慢聊……”

杨天生有些嫉妒地望了许心素一眼,郭致远对他和许心素截然不同的态度说明他已经被郭致远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以后他和郭致远就仅止于依附合作关系,心里也不由暗暗后悔刚才表现得太急切了些,不过他也知道郭致远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利益,他要是还不知道进退那就当真是不知死活了,只能讪讪地目送着郭致远和许心素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郭致远和许心素一起回到府衙,郭致远再次打开装种子的包裹,拿出里面的辣椒喜不自胜地看了看,朝许心素感叹道:“许兄弟送我如此大礼,我还不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许心素有些惶恐地连忙道:“大人切莫折煞在下了,在下不过为大人搜罗些种子,不足挂齿,岂敢望大人回报……”

郭致远没接许心素的话,想了想对一旁的法正道:“你去找徐先生取一百万两银票来,就说我要用……”

法正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人要如此多银票何用?!”

郭致远瞪了他一眼,挥挥手道:“让你去便去!”

法正不敢再多嘴,急匆匆地去找徐光启了,徐光启听郭致远一下子要这么多银票也大吃了一惊,虽说这次海贸赚了不少,东蕃暂时不缺钱了,但东蕃现在家大业大,徐光启帮郭致远掌管财政大权,自然得当好这个家,不能由着郭致远的性子大手大脚,所以虽然还是遵从郭致远的命令拿了银票,却亲自赶过来了,打定主意要是郭致远给不出让他信服的理由绝不把银票拿出来。

郭致远见徐光启亲自过来了,知道他是心疼银子准备劝阻自己了,他也不说破,指着桌上的辣椒对徐光启笑道:“先生来得正好,许兄弟为我寻来了一件宝贝……”

徐光启没见过辣椒,拿起辣椒仔细端详了一番,有些犹疑地问道:“此物有何妙用?能让大人如此宝贝?……”

郭致远的“老干妈”计划一句两句话也和徐光启解释不清楚,只是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宝贝,不久先生便会知道了,我让法正找先生取的银票可曾拿来?许兄弟为我立了大功,我可不能亏待了他!……”

徐光启听郭致远的意思竟是要将这一百万两银票当成许心素的酬劳也吃了一惊,不过他也早已习惯了郭致远的惊人之举,郭致远将这辣椒说得如此神奇,想必是值得的,而且当着许心素的面他也不好劝阻,所以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还是把一百万银票拿出来了。

许心素听郭致远要给他一百万两银票当酬劳也吓了一跳,站起来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买下这辣椒也不过花了一千两银子,哪里值得大人如此重酬?大人若是过意不去,将这一千两银子还我便是了,这一百万两银票在下是无论如何不敢收的!……”

“我说值得便值得!”郭致远却坚持把一百万两银票拍在许心素面前,望着他正色道:“许兄弟,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收下这一百万两银票,二是我给你这辣椒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今后我通过这辣椒赚到的银子,你都可以分到三成!你自己选!……”

许心素见郭致远说得如此郑重,心里也思量开了,望着眼前这厚厚的一摞银票要说他心里不动心那是假的,这可是一百万两银票啊!要是换成银子那就是一座银山啊!恐怕世间没有人能面对如此多的银子不动心!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未雨绸缪

许心素知道郭致远不可能亏待自己,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银票,所以一开始也被这一百万两银票砸得有些发懵,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了,郭致远绝对是他见过最有气度的人,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够将一百万两银票扔出来眼都不眨呢?现在郭致远提出两个选择让他选自然是有深意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郭致远把这辣椒说得这么神奇到底能不能赚钱,但他认准的是郭致远这个人,只要紧跟着郭致远就不怕赚不到钱!

想到这里,许心素不再犹豫,咬咬牙指着桌上的辣椒道:“那在下就选这辣椒的三成股权!……”

郭致远眼中精光一闪,他这样做的确是在试探许心素,因为他有一项非常重要但是又危险的任务要交给许心素,许心素能够面对这么多银票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但说明他目光长远,更说明他是一个能够经得起金钱诱惑的人,这样的人郭致远才敢重用!

见许心素果然没让自己失望,郭致远高兴地哈哈大笑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保证许兄弟你一定不会为今日所做的选择后悔,你将来能够得到的绝对比这一百万两银票多得多!……”

说到这里,郭致远突然收起笑容,再次将那一百万两银票推到许心素面前,一脸严肃地道:“不过这一百万两银票你还是收下,我有一件大事交给你去办,不知你可愿意?!……”

许心素心里又是一惊,办什么大事需要一百万两银子?而且郭致远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件事显然就不是简单就能完成的,他到底要不要接受呢?

如果是之前许心素多半会犹豫很久,但是方才郭致远面不改色豪掷一百万的气度让他十分心折,跟着这样的人才不虚此生吧!所以许心素只是略一犹豫,便站起来朝郭致远抱拳道:“大人只管吩咐,在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等于许心素在向郭致远表态效忠了,郭致远也是喜出望外,大笑道:“有许兄弟帮我,那便是如虎添翼了!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只有许兄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你还是得想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要是说出来你便再不能反悔了!……”

许心素心里咯噔一下,郭致远不会是想造反吧?这可是要杀头的买卖啊!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当海商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腰上的买卖,当今朝廷腐败,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归属感,倒是这几天他在东蕃的所见所闻,让他感觉万象更新,生机勃勃,和他印象中的那个荒岛完全不一样了,若是郭致远果有凌云之志,他现在投靠,将来或许能博一个从龙之功,封妻荫子也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许心素反而有些兴奋了,拍着胸脯道:“能为大人所用,是许某的荣幸,在下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负大人所托!……”

郭致远几番试探,许心素也已经表了忠心和决心,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卖关子,一脸郑重道:“我大明禁海多年,闭关自守,圣上和朝中诸公皆只关注内陆,不知海上已是危机四伏,大西人远洋而来,对我中华虎视眈眈,我虽位卑言轻,不能为朝廷分忧,但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如今我福建水师积弱已久,武备松弛,将来若是海上生乱,恐不足恃,我中华虽地大物博,但论船坚炮利,实远不及大西人,唯有师夷长以制夷,许兄弟胆大心细,擅长与大西人打交道,所以我想请许兄弟暗中收购西洋火炮、船舰,如能搞到其设计图纸则更佳,若是遇有擅长造火炮、船舰之大西能工巧匠或是退役之军官、炮手,一定要不惜重金,将他们礼聘至东蕃,便是大功一件!……”

郭致远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很久了,他虽然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现代知识,又有赵仕祯这位火器大师,在新移民中也网罗到了不少能工巧匠,但是如果全靠自己研发,终究是速度太慢,而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距离历史上发生在1624年的中荷海战不过只有十几年时间了,那一次中荷海战看似是中国取得了胜利,实则大明所付出的代价要远比荷兰人惨重得多,而且历史不知道会不因为他这只穿越小蝴蝶发生改变,让战事提前,所以他必须未雨绸缪。

之前他虽然也交待李旦、李锦他们在和大西人交易的时候想办法从大西人那里搞点火器来,可是一直没有进展,想想也是,李旦性子过于刚强,李锦那家伙骨头又太软,都不是合适的人选,这次许心素能从西班牙海商那里弄来这么多外来作物种子倒是郭致远看到了希望,不过他和许心素终究相交不久,所以才会连番试探之后才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他!

许心素本以为郭致远是有造反自立之心,不想他却说出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让他对郭致远越发心折,心情激荡道:“大人忧国忧民,远见卓识,实乃我大明之福!在下不才,愿附大人附骥尾,万死不辞!……”

郭致远本来还有些担心许心素是否可靠,之所以给他辣椒的三成股份也是想用利益将他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这样许心素才会尽心为自己办事,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拍着许心素肩膀连声赞叹道:“好!好!许兄弟有此决心,此事必成!待我大明炮舰海上扬威之时,必不忘许兄弟今日之功!……”

让郭致远没有想到的是,他未雨绸缪的计划还没完全展开,东蕃这块大肥肉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次出海的海贸船队收获,所有入股的海商都赚得盆满钵满,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尤其这段时间,沈有容奉郭致远之命在福建沿海海域大力打击走私船,也触碰到了许多人的利益,这些人怀恨在心,自然也要对郭致远展开报复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损失惨重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别说那些原本靠走私捞钱被郭致远断了财路的海商恨不得吃郭致远的肉吸郭致远的血,便是那些入股了郭致远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跟着郭致远赚了钱的海商心理也不平衡,因为他们知道郭致远赚的比他们多得多,人心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凭什么你郭致远就要赚大头啊?

所以在有心人的散布下,郭致远通过海贸赚了大钱的消息就传开了,这让那些被郭致远断了财路的海商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当然他们再恨郭致远也不敢直接对郭致远动手,毕竟郭致远是朝廷命官,东蕃府开海禁、通海贸也是得到万历皇帝特许的,他们再眼红也只能干瞪眼。

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借的这把刀就是---倭寇!福建海商和倭寇暗通曲款这在福建几乎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利用倭寇剪除不对盘的对手也是海商们的常用伎俩,几乎每一次倭寇袭击内陆背后都有海商在暗中通风报信。

而倭寇同样对郭致远很窝火,因为郭致远对海贸船队的整合和打击走私行动,使得他们的抢掠活动大大受阻,已经几个月没开胡了,对于这些无法无天的倭寇来说,这简直就是和他们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于是这两伙人一拍即合,决定要给郭致远一点颜色看看,由那些福建海商提供情报,让倭寇们找机会对东蕃实施突袭报复行动!

当然倭寇们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郭致远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之前赵秉鉴的两万多叛军都被他全歼了,这其中也是包含了田中太郎带领的一票货真价实的倭寇的,更何况郭致远还有威名赫赫的沈有容相助。

所以倭寇选择沈有容带着麾下水师出去巡航的时机,突袭了守卫力量相对薄弱的大员,因为郭致远现在把发展重心主要放在北港和基隆那边,所以对大员也就有些忽视了,只让孙智勇带着一千自新军负责大员的守备。

孙智勇虽然很受郭致远器重,也很有潜力,但毕竟很年轻,又是第一次挑起独当一面的重担,而这次倭寇也是有备而来,联合了周边十几个海盗势力,出动了上百条海盗船,近万名海盗气势汹汹而来,所以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大员还有陈第这员老将在,陈第当年可是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见过大场面,虽然倭寇来势汹汹,兵力也处于绝对优势,他并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应对,马上做出了部署,让孙智勇领着自新军先顶上去,自己则去发动新移民中青壮,把他们临时武装起来抵抗来犯之敌!

孙智勇在陈第的感染下也很快冷静下来了,发挥了出色临场指挥能力,面对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敌人,他没有鲁莽地带着自新军直接冲上去硬碰硬,而是先收缩了一下防线,把敌人先放进来,利用还在建设的筑城工地当掩体,充分发挥自新军擅长阵法作战的优势,硬是带着一千自新军顶住了一万穷凶恶极海盗的凌厉攻势!

新移民们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惊恐是一定的,但是这段时间他们对东蕃已经产生了很强的认同感,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新家,尤其是看到自新军将士们为了保护他们浴血奋战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之后,愤怒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拿起手边一切可以自卫的工具冲了上去和海盗们展开了殊死搏斗!

倭寇和海盗们压根儿没想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在他们以往抢掠的经历中,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手很快就会崩溃,尤其是倭寇们,他们经常是只要派出几百人就能打得数千的官军落荒而逃,现在居然连那些平时在他们看来就像绵羊一样濡弱的普通百姓拿着扁担、铲子这样简单的工具就敢冲上来跟他们搏斗,这让打惯了顺风战的他们很不适应。

最后在英勇的自新军和新移民的顽强抵抗下,打退了海盗,但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千自新军几乎被打残了,减员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人也基本是个个带伤,新移民也伤亡了两千多人,同时停泊在码头的十几艘福船和货物也都海盗们抢走了,而且海盗们为了泄愤,临走时还在还未完工的筑城工地放了一把火,让大员军民几个月辛勤劳动的成果付之一炬!

消息传到北港,立刻引起了东蕃军民的极大愤慨,自新军和团练军将士纷纷请战,要让倭寇和海盗们血债血偿,郭致远自然也是十分震怒,虽然他早知道自己要想在东蕃站稳绝不容易,必然会引来外来势力的觊觎,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但是愤怒归愤怒,郭致远非常清楚自己目前根本没有发动一场海上追击战的能力,如果是陆上作战,郭致远自信以自新军和团练军的实力,一定能够重创倭寇,但是如果是海上作战,自己的短板就显出来了。

因为现在郭致远根本没有足够的战船,之前为了组建海贸船队,郭致远已经是东拼西凑,用购买二手海船改装和租借的方式才凑了几十条海船,但是这种加装火炮的武装商船的战力是没法和真正的战船相比的,速度根本跟不上。

而且倭寇能够在海上横行不是没有理由,他们对海域远比自己更熟悉,他们的船也是经过特别改装的,速度很快,稍纵即逝,很难找到他们的巢穴。

根据大员那边传过了消息,这次来犯的倭寇和海盗人多势众,足有上百条船和上万人,说明附近海域的倭寇和海盗已经联合起来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即便是把沈有容的水师也算上,以郭致远目前的实力也没有把握能在海上将如此庞大的倭寇和海盗联军一举歼灭!

更何况狡猾的倭寇绝不会和郭致远在海上正面会战,他们更喜欢搞突袭和偷袭,这样一来郭致远就被动了,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郭致远要兼顾北港、基隆、大员三地,就不得不把兵力分散,这样要想防住倭寇的突袭就困难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青出于蓝

到了郭致远现在的地位,他考虑问题就不能像普通的自新军将士那么简单了,必须考虑全局,比如这次的大员保卫战,如果仅从军事的角度,孙智勇他们仅以一千自新军,在一群完全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的帮助下,就击退了上万名海盗的袭击,无疑是成功的,但是海盗这次突袭使得大员几个月来的筑城成果毁于一旦,还损失了十几艘海船和货物,那么从全局来说,郭致远这次算是吃了大亏。

更糟糕的是除非郭致远能有把握一次将这些倭寇和海盗全部歼灭,否则这样的偷袭一定会经常发生,那样一来郭致远发展东蕃的计划就基本泡汤了,内部的士气也会受到沉重打击,好不容易创下的大好局面就会急转直下!

所以郭致远对这件事高度重视,把沈有容和一直带着部分自新军跟着沈有容的水师在海上训练的沈君蓉全都召回来了,然后召集所有的团队骨干成员过来商议如何应对此时的危局。

郭致远首先让孙智勇给大家介绍一下倭寇袭击大员的情况,孙智勇这次首次独自领军作战,但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外,在之后的临阵指挥中表现得十分出色,也十分勇猛,此时胳膊上还打着绷带,他自己却对这次的表现却感觉很是自责和内疚,觉得自己辜负了郭致远的信任,在给大家介绍情况的时候他的拳头一直紧握着,声音也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等孙智勇介绍完情况,众人对形势严峻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一时间都有些沉默,郭致远环视了众人一眼,最后把停留在正襟危坐的沈有容身上,沈有容目前和郭致远的关系有些微妙,名义上他是要受郭致远节制的,但他又从没有明确向郭致远表示过效忠,郭致远也知道欲速则不达,只希望他能慢慢融入到自己的团队中来,便点了他的名:“沈将军,这里你最有发言权,你谈谈你的看法吧?……”

沈有容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这个问题的确比较棘手,现在附近海域的倭寇和海盗联手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战船,要和倭寇在海上决战的话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以我对倭寇的了解,他们绝不会给我们和他们在海上决战的机会,多半还是会想这次偷袭大员一样和我们打游击,如果把兵力都抽出去出海寻求与倭寇决战的机会,可能反而会给他们可乘之机!所以末将觉得暂时不宜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战机出现!……”

沈有容的话音未落,“砰!”就听桌子一声响,沈君蓉直接拍案而起,娇斥道:“我们自新军岂能当缩头乌龟?!杀了我的人就必须血债血偿!这一战必须打!……”

沈君蓉是自新军的指挥使,所有的自新军将士都是在她手上训练出来的,自然有很深的感情,尤其看到父亲沈有容有些漠然的态度,更是刺到了她心里的隐痛,所以她马上就炸了!

以沈有容的性格是没人敢当面质疑他的,所以他一听拍桌子的声音眉毛就竖起来了,眼神凌厉地扫了过去,待看清是沈君蓉后神情就一滞,气势也松了下来,皱了皱眉头道:“军机大事,岂可意气用事?!……”

沈有容和沈君蓉这对父女的关系很是微妙,之前有点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同在郭致远麾下效力,关系有所缓解,但是心结依然没有打开,所以沈君蓉马上不客气地道反驳道:“两军相遇勇者胜,若是只知道被动防御,还谈何言胜呢?!在自新军的字典里就没有退缩这两个字,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如果是别人这样和沈有容硬怼,只怕沈有容早就气得要杀人了,可偏生怼他的是他的女儿,而他内心中也一直对沈君蓉心怀愧疚,只得耐着性子道:“问题是倭寇绝对不会给我们和他们正面决战的机会!……”

不等沈有容说完,沈君蓉就用力一挥手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动作打断了沈有容的话道:“没有机会那我们就创造机会!我们绝不能让倭寇牵着鼻子走,这一战必须要打!而且应该在我们选定的战场按照我们的节奏来打!……”

郭致远看沈有容和沈君蓉父女已经争出**味了,他可不希望他们本来就紧张的父女关系因此搞得更紧张,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沈将军稍安勿躁,看来沈指挥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我们不妨先听听她的计划……”

沈有容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沈君蓉也没有谦让,直接走到了一旁的沙盘旁,这个沙盘是郭致远让手下的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沈君蓉第一次见就如获至宝,只要一有空就会跑来研究。

众人也纷纷站起来,跟着沈君蓉来到沙盘前,沈君蓉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道:“这次倭寇偷袭大员的时机选得很蹊跷,正好是我和沈…将军率船队出去巡航的时候,说明他们在我们这边一定有眼线,才会如此清楚我军的动向,所以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去,制造出防守空虚的假象,诱敌来袭!……”

郭致远一听眼睛就一亮,隐约猜到了沈君蓉的计划,沈有容却感觉之前被女儿抢白丢了面子,故意抬杠道:“那又怎样?你别忘了,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战船,即便你能把倭寇诱出来决战,我们也不可能将他们一举围歼,如果让他们逃了,再想让他们上钩就难了,反而会引来他们的疯狂报复!……”

沈君蓉自信地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们要选一个让他们无处可逃的战场!你们看这里是大员,这里是北港,而我为倭寇选定的决战战场就在这里---基隆!我的计划是我们先在大员驻以重兵,做出防止倭寇再次偷袭的势态,然后放出假消息,说有一批载满贵重货物的商船将在基隆港停泊,诱倭寇来袭,等倭寇船队出动后,我再从大员率领船队包抄,只要郭大人能在基隆把来犯的倭寇拖住,我就有把握将他们全歼!……”

第三百五十六章 依计行事

沈君蓉之所以将与倭寇的决战地点放在基隆自然是有理由的,基隆港原本的名字叫“鸡笼湾”,因其地形就像一个鸡笼一样,开口宽然后中间收窄再进去就是一大片内海形成的天然避风港,正因为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后世基隆才会发展成为台湾仅次于高雄的第二港口。

在场众人都是有眼力的,马上明白了沈君蓉这个计划的妙处,陈第用力一拍大腿,对沈君蓉竖起大拇指道“妙啊!只要把倭寇引到鸡笼湾这个‘鸡笼’里,我们就能将他们一举围歼了!……”说着又转头对一旁的沈有容笑道“士弘(沈有容字士弘),令爱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沈家也算是后继有人啊!……”

陈第和沈有容相交莫逆,这话也就他能在沈有容面前说。沈有容听了他这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他被沈君蓉当面顶撞,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另一方面他在对待子女问题上一向有些重男轻女,可他八个儿子却没有一个继承了他优秀的军事才能,反倒是唯一的女儿在这方面最像他,敢打敢拼,锐气十足,沈君蓉能够提出这样一个绝妙的军事计划,他心里又有些欣慰。

沈有容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沈君蓉的这个计划可以说是破解东蕃眼前危局的最佳方案,他不可能因为顾及面子就提出反对,有些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道“这个计划是不错,应该可行,不过大员离基隆距离太远,若是不能及时赶到,恐有变数,不如在北港再设一路伏兵,到时两路包抄,可保万全!……”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郭致远最愿意看到的,有沈有容和沈君蓉父女协助,军事上面他就基本不用操心了,便高兴地拍了拍巴掌道“如此甚妙!那便请沈将军在北港坐镇,沈指挥在大员驻防,大家依计行事!……”

很快外界就传出消息,郭致远对大员被袭一事十分震怒,但是又束手无策,只能把沈有容的水军抽调回来保卫北港,同时为了把戏做足,郭致远还抽调了十几艘商船,在福州兑了五十万两现银抬上船,又采购了大量的稻米、布匹和烟草,说是要运往基隆,郭致远的成衣作坊和卷烟作坊都将建在那里。

倭寇果然上当了,上次偷袭大员虽然被击退了,但是也让他们尝到了甜头,那十几艘和货物算是他们这段时间抢掠最丰厚的一次收获了,特别是郭致远让人抬现银上船的时候还故意打翻了一个装银子的箱子,白花花的银锭滚了一地,晃得人眼都花了,而他们在内陆的眼线也从钱庄确认了,郭致远确实是提了五十万两现银上船,就冲这五十万两现银他们抢这一把就值了!

这一次倭寇出动的阵容更加强大,足足出动了一百五十艘大小战船,一万五千余名海盗,这一百五十艘战船里既有日本的朱印船,也有大明的福船,甚至连大西人的三桅帆船也有,当然更多是小型的苍山船,和渔船改装的战船,可见倭寇对此次偷袭也是无比重视,把附近海域所有的海盗势力都联合起来了,而且几乎是倾巢出动,所以船队才会如此混杂。

即便如此,如此多的战船出动阵势也十分吓人了,乌泱泱的一大片,有路过的商船远远看到都是大惊失色,四散而逃,若是平时,倭寇和海盗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些商船,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基隆,所以倒是没有人去追击这些逃走的商船。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些四处逃窜的商船中就有不少是郭致远放出来的侦察船,为了保证在第一时间得到倭寇出动的消息,郭致远在倭寇袭击基隆的必经海域放了几十艘小型苍山船当侦察,这些船上都带着传递消息的信鸽,所以倭寇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港、基隆和大员。

组织此次偷袭的倭寇首领叫德川木秀,他是德川家族的旁系,因不受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日本江户时代的首任幕府将军,此时日本的实际掌控者)所喜,在日本本土不受重用,所以他一气之下带着一帮下属跑到中国当起了倭寇,因为他有这样显赫的家世背景,所以福建沿海一带的倭寇都被他收编了,成为了附近海域最大的海盗势力,才能组织起如此庞大的海盗联军。

正因为他发展太顺利,所以德川木秀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格,他也自号德川将军,时刻幻想着等自己的势力足够强大后便带领船队打回日本,将德川家康赶下台,自己当幕府将军。

当然德川木秀手下也不是没有警醒之人,他的家臣夏目义昭望着那些逃窜的过路商船就皱了皱眉头,向德川木秀建议道“将军,可要派船追击这些过路商船?若是走漏了消息,让对方有了防备便不好了!……”

可此时意得志满的德川木秀哪里听得进不同意见,摆摆手哈哈大笑道“便是对方有了防备又如何?以我们如此强大的军力便是大明的福建水师全部出动,我也能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夏目义昭还想说什么,德川木秀却有些不耐烦地用力一挥手道“传令下去,加速前进!今日一定要攻下鸡笼湾!……”

此时郭致远就在鸡笼湾,本来众人是不同意他亲自以身犯险的,让他留在北港等胜利的喜讯就行了,但郭致远哪里坐得住,亲自跑到基隆坐镇指挥,看到前方侦查船用信鸽传回的消息,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捏紧了拳头用力一挥手道“来了一百五十艘战船,倭寇还真是看得起我,今日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为大员保卫战中牺牲的自新军将士和百姓报仇!……”

一旁的徐光启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战,有些担忧地搓着手道“希望沈将军和沈指挥他们能够及时赶到才好,要不然就糟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秘密武器

郭致远却是自信满满地哈哈大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已做好万全准备,只要倭寇敢来,我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说着又转头对另一侧的赵仕祯笑道:“赵先生,我让你准备的‘秘密武器’可准备好了?可千万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赵仕祯兴奋地摩拳擦掌道:“大人只管放心,我们之前已经做过多次试验,保准不会出问题!……”

徐光启有些诧异地望了赵仕祯一眼,他对赵仕祯突然出现在基隆港本就感觉有些奇怪,赵仕祯痴迷火器,平时基本上都是一头扎在阳明山里的秘密实验室里,很少露面,现在看他和郭致远说话神神秘秘的样子,肯定是郭致远藏了一张“底牌”,一直提着的心也略微松弛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倭寇的船队就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鸡笼湾外围海域,一直拿着望远镜站在鸡笼湾山崖上观察着海面情况的郭致远兴奋地握了握拳头,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传令兵沉声下令道:“打旗语,全体保持静默,以炮声为令,一定要等敌船全部进入了鸡笼湾才准开炮!……”

传令兵熟练地挥动手中的小旗帜用旗语将郭致远段命令传达下去,下方早已严阵以待的自新军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

“狗日的,可算来了!好久没打大战了,今天总算可以杀个过瘾了!……”

“嘿嘿,老五,你行不行啊?听说这些倭寇点子硬得狠,你别倭寇没杀着,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啊!……”

自新军士兵大部分是原来的土匪俘虏收编的,在自新军这个大熔炉里虽然改头换面了,但一些语言习惯却是改不了,总是满嘴黑话,郭致远觉得让他们保留一些悍匪的杀气有利于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所以在这方面也没有做严格的要求。

那叫老五的士兵一听不乐意了,眼睛一鼓,扬了扬手中的长枪,嚷道:“奶奶的,你小子瞧不起谁呢,老子是没杀过倭寇,可老子手里的枪可不是吃素的,倭寇点子再硬,老子的枪捅在他身上不也是一捅一个窟窿!你要不服,今天咱们就比比,看谁杀的倭寇多!……”

“比比就比比,谁怕谁啊!……”

带队的孙智勇看到旗语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终于可以为大员保卫战中死去的部下和战友报仇了!本来孙智勇在大员保卫战中受了伤,郭致远是没有安排他参加这次基隆伏击战的,但孙智勇却赖上了郭致远,郭致远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非要郭致远答应派他参战不可。

郭致远本就十分欣赏孙智勇,加上为了迷惑倭寇,他让沈有容和沈君蓉分别在北港和大员坐镇,这样他手中能够独挡一面的领军将领就只有李国助和孙智勇两员小将了,他也有心栽培这两员小将,将来可以大用,所以最后也答应了孙智勇的请求,让李国助和孙智勇各领一部自新军充当这次基隆伏击战的主力。

孙智勇看到士兵们士气高昂也暗暗高兴,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战绝不轻松,在大员保卫战中他就发现这些倭寇中很多都是武艺高强的日本浪人,如果仅论单兵战斗力,这些日本浪人只怕还在自新军士兵之上,更何况这次倭寇纠集的海盗联军人数是自新军的好几倍,士气高昂是好事,但如果轻敌那就要坏事了,立刻沉声喝道:“噤声!保持隐蔽!不听号令私自出声者军法处置!……”

别看孙智勇年轻,但却已颇有大将之风,即便是再刺头的自新军士兵也服他,听到他的喝令,刚才还兴奋地争论不停的自新军士兵全都停了嘴,默默地趴在掩体后神情肃穆地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而另一边的李国助也一直在偷瞄着孙智勇这边的情况,他和孙智勇可以说是自新军的后起之秀,所以心里也一直憋着劲呢,他可不想别人说他是靠着父亲李旦的面子才当的团练指挥,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打的又是这样的大战,自然要好好表现,不能让孙智勇抢了风头。

本来李国助也和部下那些自新军士兵一样又兴奋又紧张,手心里不停冒汗,可看到孙智勇带领着部下整齐划一地隐蔽在掩体后,也连忙踢了踢旁边两个兴奋得难以自已的士兵的屁股,喝令部下保持静默,注意隐蔽。

德川木秀带着浩大的船队气势汹汹地杀入鸡笼湾内海,远远看到码头上停泊着十几艘大福船,而在码头上方数百米处还有一块很大的卸货坪,卸货坪上到处是装得鼓啷啷的麻袋堆码的货堆,顿时大喜过望,那些普通的海盗更是兴奋得嗷嗷叫,这下要发财了!

夏目义昭却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对德川木秀提醒:“将军,小心有诈!码头上一个人都没有,太反常了!……”

给夏目义昭这么一提醒,德川木秀也感觉到有些异常,偌大的港口看不到一个人影,周围也没一点动静,安静得吓人,不过自大惯了德川木秀并没有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中国人就喜欢搞这种小把戏,不过在我们勇猛的东瀛武士面前,这种小把戏没什么用,杀光他们就是了!……”

其实即便德川木秀接受了夏目义昭的提醒也没什么用,海盗中有个规矩,出来抢掠一定不能空手而归,否则不吉利,更何况看到码头上那十几艘大福船和卸货坪上那么多鼓啷啷的麻袋堆码的货堆,海盗们就是像见了血的苍蝇,天王老子也没法阻止他们扑上去了!夏目义昭看到这样的情形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德川木秀组织的海盗联军本就是个草台班子,之前摄于德川木秀的淫.威还能听从指挥保持船队阵型,现在全乱套了,争先恐后地加速往码头冲,有几艘海盗船甚至为了争夺领先船位,撞到了一起,船上的海盗都被巨大的撞击力震落到了海水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开火

不过此时显然没有人顾得上去管那些倒霉落水的海盗,大家都盯着码头上的福船和卸货坪上那些装得鼓啷啷的麻袋堆码的货堆呢,全都是不要命地往码头冲,跑得最快的反而是那些本土海盗,他们的海盗船大多是小型的苍山船和渔船改装船,更加的灵活,此时已经有十几艘苍山船冲到了码头边,船上的海盗甚至等不及船停稳,直接从自己船上跳下来就往码头上停泊的那十几艘大福船上爬。

此时从港口四周的山崖上往下看,海盗们就像蚂蚁爬树一样附在那十几艘大福船上,黑压压的一片,先爬上船的海盗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船舱搜寻财物,激发着更多的海盗不要命地爬上大福船,生怕去迟了,财物都被别人抢完了!

突然“轰!轰!轰!”连声巨响!那十几艘大福船接连炸开了,郭致远这次也是下了血本,牺牲了这十几艘大福船,全都预埋了**,而那些搜寻财物的海盗自然也不会小心翼翼,一冲进船舱就是一顿乱翻,很容易就触发了预埋的**!

这一炸威力自然不可能小,不仅已经爬上船和正往船上爬的数百名海盗全都被炸成了碎片,已经靠近码头的数十艘海盗船也被冲击波直接掀翻,更糟糕的是海盗船都是加装了火炮的,自然也保存了不少的**,因此也引发了殉爆,顿时靠近码头的海域变成了一片火海!

趁他病,要他命!隐蔽在港口旁边山崖上的郭致远早已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准备开炮!”,在建设之初郭致远就考虑到了港口的防御问题,在港口四周的山崖上修筑了炮台,刚才为了不让海盗们发现,炮台全部用与旁边岩石颜色一样的帆布遮了起来,听到郭致远的号令,炮手立刻把帆布撤掉了,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郭致远用力一挥手,众炮齐发,就有如往火堆里又泼了一桶油,本来已经十分火爆的爆炸场面变得更加惊天动地了,此起彼复的的爆炸声和海盗们的惨叫惊呼声混在一起,让那些还没有被爆炸波及的海盗船上的海盗吓得魂飞魄散,这些海盗本是乌合之众,顿时乱了套,有想驾船调头逃跑的,有吓得自己往海里跳的,乱成一锅粥!

德川木秀看着这场面鼻子都气歪了,大叫“八嘎!”,一旁的夏目义昭连忙劝谏道:“将军,敌军准备充分,这是为我们准备的圈套,不如先撤军吧?……”

正在气头上的德川木秀哪里听得进夏目义昭的劝谏,一脚把夏目义昭踹飞,拔出指挥刀,大喝道:“传令,摆开战斗阵型,左右两翼炮船开炮还击,掩护前锋战船抢滩登陆,有不听号令的战船,一律击沉!……”

应该说德川木秀也不完全是草包,他的这一番应对还是有些成效的,之前被福船爆炸和炮台炮击炸翻炸沉的海盗船多是那些不听号令的本土海盗的战船,德川木秀麾下的倭寇精锐战船并没有太大损伤,所以他的命令也得到了坚定的执行。

郭致远的炮台虽然占据了出其不意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在火炮数量上却是要远少于倭寇,所以当倭寇炮船展开还击后,炮手装弹和发炮频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炮击力度降了下来。当然倭寇炮船是仰射,射程上很吃亏,要想炸毁郭致远的炮台也不容易,炮手们只要注意不要被炮弹碎片和被炮弹炸起飞溅的碎石击中就行了。

不过这样就给倭寇的前锋战船抢滩登陆创造了机会,倭寇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悍不畏死,要不然这么多年和大明水师交战也不会胜多败少,只一会儿功夫,就有十几艘倭寇的朱印船冲上了海滩,虽然也有几艘朱印船被炮台炮击击中,死伤惨重,但悍不畏死的倭寇还是顶着炮火前赴后继地往海滩上冲,完成了前锋部队的抢滩登陆!

而那些乱成一团想调头逃命的本土海盗,在德川木秀下令杀鸡儆猴击沉了几艘不听号令的海盗船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倭寇的前锋战船往海滩上冲,弹压着自己的部下抢滩登陆,反正回头也是死,只要能完成登陆,占领整个港口,还有翻盘的机会。

海盗们抢滩成功以后第一目标自然是直扑卸货坪,卸货坪上那么多鼓啷啷的麻袋堆码的货堆可是让他们眼馋得很,不过等待他们的却是自新军的迎头痛击,他们刚进入射程,那些让他们眼馋的货堆后就跑出一队队的自新军士兵,整齐划一地排成排,半蹲着端起燧发枪,带队的孙智勇和李国助一挥手,“砰、砰、砰”排枪响起,冲在最前方的海盗顿时倒下一大片!

海盗中也有带了火枪的,赶紧开枪还击,可一来他们是仰射,二来他们手中的火绳枪无论射速还是射程都无法和自新军手中的燧发枪相比,完全被自新军给压制住了。

而自新军采用的是三段式射击,基本保证了射击不间断,等于在他们前方划出了一条生死线,只要冲进燧发枪射程的海盗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样一来海盗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又被打落到了冰点,除了那些死忠于德川木秀的倭寇武士还在悍不畏死地往前冲,那些怕死的本土海盗要么吓得直接趴在了海滩上,要么吓得屁滚尿流地回头往海里跑。

德川木秀看到这情景更是“八嘎”骂个不停,眼中寒光一闪,转头对身旁的夏目义昭厉喝道:“你带着我的亲卫队顶上去,只许进不许退!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港口!……”

夏目义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双腿一并大喊了一声“嗨!”(日语:是的意思)就转头去召集部下了,他是德川木秀的家臣,哪怕德川木秀让他去死,他也不能反抗。

“等一下!”德川木秀突然又叫住了他。

第三百五十九章 阵法

夏目义昭还以为德川木秀改变了主意,欣喜地转过了头,没想到德川木秀只是阴恻恻地道:“让那些中国本土海盗冲在前面,不听话的你就直接砍了他们的头!咱们英勇的东瀛武士不能毫无意义地牺牲,敌军的火枪射程不过百余米,让那些家伙给我们当挡箭牌,只要冲过去了,没有人是我们英勇的东瀛武士的对手!……”

夏目义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德川木秀还想着算计同盟的本土海盗,虽然德川木秀这样做的确能让他们的嫡系力量减少损伤,但是却会让那些本土海盗彻底离心,如果不能如愿拿下港口,那么即使他们逃出去,也没办法再组织海盗联军反扑了。夏目义昭知道以德川木秀刚愎自用的性格这个时候是听不见任何不同意见的,所以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执行德川木秀的命令去了。

德川木秀的亲卫队是经过他千挑万选选出的日本浪人武士组成的,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忠诚度也很高,下手又狠,所以一顶上去就看到了效果,砍瓜切菜般地砍了上百个逃跑的本土海盗的头后,那些本土海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自新军的弹雨往前冲。而燧发枪的射程虽然比一般的火绳枪要远些,也不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所以倭寇们借着本土海盗冲在前面当人肉盾牌很快逼近了自新军的防线,带队的夏目义昭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喜色,他对麾下这些嫡系的倭寇武士的战斗力还是有自信的,只要能够和自新军展开直接的肉.搏遭遇战,这场战就算是拿下了!

负责指挥的孙智勇和李国助一看状况正朝自新军不利的方向发展,对视了一眼,齐声下令道:“后撤!”,自新军士兵们立刻收起燧发枪整齐如一地转身回撤,消失在麻袋堆码的“货堆”掩体后。

夏目义昭一看机会来了,激动地大喊一声:“快冲!”,其实不用他喊,海盗们一直被自新军用燧发枪压着打,连自新军的边还没碰着就已死伤惨重,心里也憋屈得很,现在弹雨突然消失了,自然是玩命地往前冲!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他们才冲到“货堆”掩体旁,一排雪亮的长枪就刺了过来,直接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海盗刺成了肉串,还没有等后面的海盗反应过来,“唰!”长枪又收了回去,组成长枪阵的自新军士兵也很快再次消失在掩体后。

夏目义昭看到这一幕却并没有多惊慌,既然自新军不敢和他们面对面摆开阵型打遭遇战,就说明自新军已经黔驴技穷了,虽然他们的兵力在之前的炮战和枪战中损失了不少,但总兵力还是要自新军多,而且死的大部分是战斗力差的本土海盗,嫡系的倭寇武士大都还在,自新军就算利用掩体和他们打巷战,他也不惧!

想到这里,夏目义昭不再犹豫,指挥着嫡系的东瀛武士冲过掩体主动寻找自新军决战,而自新军似乎也确实“藏”不住了,开始和倭寇短兵相接,战况也变得胶着起来,血流遍地,断肢残臂横飞,喊杀声、惨叫声交杂在一起,让这一片血肉战场变得越发惨烈起来。

而站在港口旁边的山崖上观战的郭致远等人除了催促炮手们加强炮击,不让后续的倭寇轻松登陆,延缓他们的增援速度,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徐光启一直睁大眼睛紧张地俯视着下方战场的状况,只是因为距离的关系,自新军和海盗们缠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方是自己这边的部队,看到下方战况如此惨烈,心又揪了起来,有些担忧地对身前的郭致远问道:“大人,你准备的‘秘密武器’呢?为何还不使用啊?倭寇人多势众,我怕自新军抵挡不住啊?……”

郭致远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先生无需担忧,我相信我们自新军的战斗力,现在还不是使用‘秘密武器’的时候,先生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到郭致远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光启虽然不知道他准备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但他知道郭致远向来不打没准备的战,也就没有再追问了。

下方的夏目义昭却是越打越心惊,他本以为以东瀛武士强悍的战斗力,应该能轻松拿下这场战斗,可实际战况和他预想的却完全不一样,自诩武艺高强的东瀛浪人面对自新军的密集枪阵根本发挥不出优势,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根据内线的情报自己这边的兵力应该远高于对手才是,可是他却发现周围似乎都是自新军,一个东瀛武士往往要同时面对三四把长枪的突刺,手忙脚乱之下再高超的武艺也发挥不出来了,难道是情报有误?

夏目义昭当然不知道奥妙就在周围那些用鼓啷啷的麻袋堆码的“货堆”上,这些“货堆”看似是杂乱无章地堆码,其实却是沈君蓉按照“八门金锁阵”精心布置的,阵法这种东西说起来很玄,但说破了其实也简单,就是利用预设的掩体对敌军进行切割,使其兵力分散,然后集中兵力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各个击破!

自新军每天都要进行阵法操练,在复杂的“八门金锁阵”内可以进退自如,而倭寇们却是被复杂的阵法搞得晕头转向,只感觉到处都是自新军,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方兵力远多于己方的错觉,越打越心怯,十成战力也只能发挥出五六分了。

所以此时看似交战双方廛战激烈,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发出临死惨叫的多是倭寇这边的人,自新军这边的士兵即使负伤也大都能在战友的配合下顺利撤下来,战损比明显低于倭寇。

郭致远虽说在徐光启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但其实心也是一直提着的,望远镜基本没有离开过眼睛,时刻关注着下方战场的变化,此时双方已廛战好几个时辰,双方都有些疲惫了,倭寇固然是伤亡惨重,自新军这边伤亡也开始增加了!

第三百六十章 奇兵

每一个自新军士兵对郭致远来说都是宝贵的力量,看到下方自新军伤亡开始增加郭致远也有些心疼了,连忙转头对身后传令兵急道:“快打旗语,让预备队上!……”

夏目义昭看着身边的东瀛武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也是心若滴血,这可都是德川木秀从日本带过来的嫡系啊,这要真打残了,以德川木秀那不讲理的性格只怕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解释直接就把自己砍了,但他又不敢下令撤退,对一个日本武士来说从战场上撤退是可耻的,就算是德川木秀不杀他他也只能剖腹自尽了!

感觉到自新军的攻击力度似乎有些疲软了,夏目义昭心头一喜,连忙用日语大声喊话道:“他们不行了!加把劲,杀光他们!……”

哪知这时两翼突然又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两支“奇怪”的队伍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说这两支队伍“奇怪”是因为这两只队伍和倭寇见过的大明军队太不一样了。左边这支全是打着赤膊,身上脸上全纹着恐怖刺青图案的野人,不用我说大家也猜到了,正是阿布带领的泰雅族勇士部队!

自从阿布带着族人在郭致远为他们指定的驻地定居下来后,本来极度仇视郭致远的泰雅人心境也慢慢发生了变化,每天能吃饱饭,不用担心野兽的侵扰,这样的日子和他们之前在山里过的食不果腹担惊受怕的日子比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而且郭致远也很守信用,给参加筑城的泰雅族人发工钱都是日结,就连阿布不得不承认郭致远虽然狡猾,但说话确实是算数的。

郭致远知道要彻底折服泰雅族人一味地示好是没用的,还得恩威并施,所以他故意只提供少量的筑城工作岗位给泰雅族人,把更多的岗位给了配合度更高的平埔族人,已经尝到打工甜头的泰雅族人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阿布主动找到郭致远,说我们泰雅族人干活比那些平埔族人能干多了,你为什么只雇他们不雇我们?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这次面对如此庞大的海盗联军,兵力上还是有些吃紧的,而这些悍不畏死的泰雅族人正是最好的兵源,故意装作有些为难地说如今筑城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不需要人了,然后在阿布露出失望的神情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最近倒是有个新活,酬劳比筑城高得多,就是有些危险,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干?……”

阿布一听眼睛就亮了,连忙追问道:“什么活?我们不怕危险!……”,郭致远轻描淡写地微微一笑道:“最近海上的海盗有些不老实,我准备教训一下他们,本来我是准备请朝廷派水师过来的,如果你们愿意干,这活就交给你们了,一个海盗人头三钱银子,价钱公道吧!……”

阿布一听更兴奋了,砍人头啊,这活我在行啊!激动地拍着大腿道:“行!这活我们接了!我不要银子,全部换成稻米和精盐!……”

所以此时泰雅族人看着前方的海盗那就是成片的稻米和精盐啊,他们打起战来本来就悍不畏死,如今有了动力更是勇不可挡,而海盗们本已十分疲惫,看到满身恐怖刺青的泰雅族人更是吓了一大跳,十分武力也只能发挥出五分了。

另一翼则是新成军的黑罗刹军,黑罗刹军虽然成军时间短,但是气势却是非常震撼的,想想看,清一色的身高一米九以上的黑大个,打起冲锋来那就是一辆辆移动的人.肉坦克啊,海盗们甚至感觉脚下的土地都随着黑罗刹军的冲锋在微微震动,还没等短兵相接,海盗们已经被黑罗刹军这摄人的气势压迫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也正是郭致远用兵的高明之处了,无论是泰雅族勇士军还是黑罗刹军都不擅长打阵地战,所以郭致远没有在开战第一时间把他们派上场,而是让他们充当预备队,先埋伏起来,等战况进入胶着状态后,再让他们突然杀出,从而达到奇兵的效果!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胆寒不已,结果可想而知,泰雅族勇士军和黑罗刹军就像两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狠狠地插入海盗联军两肋,一下子把海盗联军打懵了,特别是两边领军的阿布和达克斯都有万夫不敌之勇,砍起人头来简直比切西瓜还麻溜,本来士气十分低落的海盗联军彻底崩溃了,不仅那些本土海盗,就连那些倭寇浪人也都开始溃逃了!

夏目义昭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主动下令撤退,并亲自带领亲卫队顶上去掩护海盗联军撤退,这样才不会造成雪崩式的溃逃,也让自新军和泰雅族勇士军及黑罗刹军不能轻松追杀败退的海盗联军。

德川木秀还在挥舞着战刀指挥剩余的海盗继续登陆,却发现已经登陆的海盗联军居然开始败退了,气得哇哇大叫,可他再气愤也没法改变什么,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前方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能挥着手中的指挥刀乱舞,吓得他身边仅剩的几名亲卫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了池鱼之灾。

过了一会儿,满身是血的夏目义昭边战边退,带着减员严重的亲卫队撤回了海边,自新军没有战船也不能下海追击,只能斩杀海岸线上还没来得及下海的残余海盗,阿布更是只顾着带着泰雅族勇士砍海盗人头,所以无法将海盗联军全歼,让夏目义昭带着部分残余海盗成功撤回了船上。

夏目义昭一上船就“啪!”一下跪倒在德川木秀面前,满脸悲色地劝谏道:“将军,快下令撤军吧!……”

“八嘎!”德川木秀却根本听不进夏目义昭的劝谏,指着夏目义昭破口大骂道:“懦夫!你不配做我大和民族的武士!……”,他越骂越气愤,最后更是一脚把夏目义昭踹翻在地,挥动手中的指挥刀劈头就往夏目义昭头上砍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秘密武器发威

夏目义昭目光坦然地迎着德川木秀当头劈下的刀锋,突然做了一个令德川木秀十分意外的举动,倒转手中的短刀,“扑哧!”一声刺入自己的腹部,惨笑道:“无需将军动手,大和民族没有败退的武士,属下自当剖腹自裁!……”

小时候我看那些抗日电影,对里面的鬼子动不动就剖腹自尽很是不解,你死就死呗,干嘛要搞得这么血腥,恶不恶心啊?后来我专门去查了日本武士喜欢剖腹自裁的渊源,说是日本很早以前有一个落魄浪人,因为家境贫寒常常食不裹腹,有一次村子里丢了一头牛,大家一致猜测是这名落魄浪人偷杀了这头牛吃掉了,就把这名落魄浪人抓了扭送去见大名,这名落魄浪人打死不承认是他偷杀了牛,但是众口一辞,最后大名还是判定这名落魄浪人有罪,结果这名落魄浪人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他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把内脏挖出来,让大家看到里面没有牛肉,以此自证清白,这名落魄浪人当然也死了,但是他的故事却在日本广为流传,以至于后来越来越多的日本武士喜欢用剖腹自尽的方式当作保持名誉的方式,而一旦一个武士选择以剖腹自尽的方式自证名誉,那么无论他之前犯过多大的错,世人都会原谅他。

尤其是一些狂热的极端主义分子,更是无比推崇这种方式,将之视为武士道精神的至高荣誉,甚至还会举办隆重的仪式,当众剖腹,包括剖腹所用的刀具和剖腹的过程程序都是有讲究的,这就有点变.态了,不过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直面死亡的勇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夏目义昭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终于让暴怒的德川木秀冷静了下来,锋利的指挥刀悬停在夏目义昭的额头前,拿刀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是阴晴不定,拿不定主意。夏目义昭见这个时候德川木秀还犹豫不绝,吃力地惨笑道:“将军,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若再不做决断,我们就只能集体玉碎在这里了,还谈何大业?……”,说完最后一段话,夏目义昭再也支持不住,歪倒在甲板上。

德川木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夏目义昭终于动容了,夏目义昭是他的家臣,也是他儿时的玩伴,对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颤声道:“夏目君,我发誓一定会替你报仇的!……”说完猛地一转身朝周围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的亲卫们大喝道:“传令,撤军!”

在山崖上观战的徐光启看到胜局已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注意到海盗的战船已经开始后撤,而自新军因为没有战船无法追赶,不由又有些遗憾地勒腕叹息道:“沈将军他们怎么还未赶到,若是让倭寇战船逃走,恐怕后患无穷啊!……”

郭致远却是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先生莫急,你忘了我们还有赵先生的秘密武器吗?倭寇一艘船也别想跑出去!……”说着又转头对一旁的赵仕祯轻笑道:“赵先生,该你发威了,赶紧把你的秘密武器放出来吧!……”

赵仕祯等郭致远这句话等好久了,一把抢过旁边传令兵的旗帜一顿猛挥,徐光启一直好奇郭致远所说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满心期待地睁大眼睛望着下方的海面,可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由诧异地扭头问赵仕祯道:“赵先生,你的秘密武器呢?在哪儿啊?……”

赵仕祯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又指了指远处的海面,嘿嘿一笑道:“徐先生,你得用这个!再仔细看看?……”

徐光启赶紧拿起望远镜顺着赵仕祯手指的方向看去,终于发现海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个个西瓜大小的小黑球,如果再看仔细些,就会发现这些小黑球是用绳索连了起来的,这样可以保持一定的间距,不至于被海水的波动飘散,徐光启通古博今,还是有些见识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是现代海战中才出现的武器,大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明朝已经发明了**,并且在明朝水师中装备,历史上明朝水师就曾用**击沉过日本战舰,这也是人类第一次**实战,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明朝的火器研发水平在世界上也是比较领先的,远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落后。

肯定又有读者会问了,既然明朝水师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这么先进的武器,为什么不大规模装配水师,而且在数次对外海战中也没见**发挥奠定胜局的作用呢?那是因为此时明朝的**并不是我们后世熟悉的触发式**,是需要通过人工拉动引绳来引爆的,1590年明朝还发明了“定时**”,雷壳用牛脬做成的,里面装黑**,用点香来计算时间引爆**,这在当时虽然已经属于世界领先水平,但是这种**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需要人工引爆,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其最大的隐蔽优势,而且负责引爆**的人需要冒生命危险,同时出现哑弹的几率也很高,才导致这一领先世界的黑科技没有在当时的明朝推广,发挥出其作用。

郭致远在造四轮马车的时候把弹簧也给造出来了,赵仕祯作为火器专家,马上触类旁通,想到了可以把这一发明用在**上,从而把触发式**也发明出来,之前已经做过多次试验,威力惊人,所以郭致远才会将这一“秘密武器”用在这次与海盗联军的关键之战上!

在海盗联军刚进入鸡笼湾的时候,这些**都被郭致远派出的水性极佳的“水鬼”用绳索固定在水下,所以不会触发,等到海盗联军战船开始撤退的时候,“水鬼”只要砍断固定**的绳索,**就自动浮了上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仓惶撤退的海盗联军战船自然不会注意到海面上突然浮出来的一个个“黑西瓜”,慌不择路地撞了上去,顿时轰隆隆的爆炸声四起,本来波澜不兴的海面变成了死亡之海,将刚从死神那里逃脱的海盗联军再次拉入死亡的噩梦中!

第三百六十二章 辉煌的胜利

别说海盗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给炸懵了,就连在山崖上观战的徐光启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明朝水师手中如同“鸡肋武器”的**到了郭致远手中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威力,作为郭致远首席智囊的他当然清楚,触发式**这一“秘密武器”对于现在的东蕃意味着什么!至少在近海领域东蕃将不再惧怕任何敌人,只要在靠近陆地的海域布上一片“雷海”,任何试图攻打东蕃的敌人都只能拿命来趟!

接下来的战况就可想而知了,庞大的海盗船队被密集的**阵炸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淌过那片让他们惊惧的死亡海域,他们却绝望的发现,在鸡笼湾的湾口出现了大片的船帆,沈有容和沈君蓉父女带着包抄船队赶到了!

最后幸存的海盗们大都选择了弃船投降,只有德川木秀带着少数死忠的倭寇负隅顽抗,很快被沈有容和沈君蓉的部队全歼了,德川木秀见大势已去,只能步夏目义昭的后尘,也剖腹自尽了!

此战东蕃获得了辉煌的胜利,杀死海盗八千余人,其中有倭寇三千余人,俘虏海盗六千余人,倭寇一千余人,还缴获了破损战船八十余艘,火炮两百余门,武器无数!

沈君蓉却觉得这战打得不过瘾,一上岸就对着郭致远娇嗔道:“大人你耍赖!说好等我带船队过来包抄的,结果你把倭寇全收拾了,让我们吃残羹冷炙!……”

郭致远也是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若没有沈姑娘你定下的诱敌包围之计,此战难得全胜,当计头功!……”说着又望了一旁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沈有容,也不忘送顶高帽:“沈将军也功不可没,正是你的威名让倭寇投鼠忌器,不敢偷袭北港,老老实实钻进我们在鸡笼湾给他们设好的‘套子’里来!……”

沈有容此时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是武将出身,性情倨傲,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上郭致远这个后辈小子的,即便是跟着郭致远参与了剿灭赵秉鉴叛军的战役,也只是觉得郭致远善于投机取巧,能够平定赵秉鉴叛乱纯属侥幸。此次与海盗联军作战,沈有容觉得郭致远虽然拥有地利优势,但双方兵力如此悬殊,而且倭寇的战力强悍,远非赵秉鉴叛军这样的乌合之众可比,即便能够取胜,也只是惨胜,他之所以没有抢着要亲自指挥鸡笼湾保卫战,而是选择坐镇北港,也是存了等着郭致远和海盗联军苦战不下,他再率军赶来扭转战局的心思,没想到等他赶来已经基本没他什么事了,郭致远不仅大获全胜,而且还将所有的海盗和战船全留下来,一个都没跑出去,这就不能不让他感到无比震惊了!

沈有容一向自视甚高,明朝历代名将也就戚继光能让他高看一眼,余者如俞大猷这样的当代名将都不怎么入他的眼,但他自问要是由他亲自来指挥这场战役,也不可能取得郭致远如此辉煌的胜利,这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郭致远的认知,不得不真正地开始正视郭致远这位比他年轻的顶头上司了!

此时听郭致远给他戴高帽子,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老脸一红,向郭致远低头拱手行礼道:“大人切莫折杀末将了,此战大获全胜全靠大人运筹帷幄,末将岂敢贪功,大人文韬武略过人,末将十分折服!……”

郭致远一直想将沈有容这位绝世名将彻底收服,不过他也知道像沈有容这样性格的人要想让他彻底折服殊为不易,所以平时与沈有容说话也是十分客气,此时听沈有容说话的语气便知道他是真正对自己折服了,自是大喜过望,大笑道:“沈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将军乃绝世将才,可惜朝廷无识人之明,不得重用,郭某不才,不求封王裂土,惟愿我中国不受外敌欺辱,不知沈将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这话正说到了沈有容的心坎了,沈有容本不是热衷名利之人,所以这么多年才混了个浯屿钦依把总,但是对民族大义却是看得很重,当初荷兰人占据澎湖岛,他就不惜孤身犯险,独闯澎湖,让心虚的荷兰人主动撤军,郭致远的一番话让他听得心潮澎湃,向郭致远抱拳大声应道:“末将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看重,愿为大人效死!……”

郭致远一听更是心怀大畅,此战大获全胜,将周边海域倭寇和海盗势力一扫而空,更让沈有容这位绝世名将对自己彻底折服,表态效忠,如何不让他心花怒放,兴奋地一挥手大声道:“传令下去,今晚大开宴席,犒赏三军,军民同庆此战大捷!牢烦徐先生派人请点战果,本府要为东蕃将士向朝廷请功!……”

当晚郭致远就在基隆港开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流水席直接摆出了好几里,不仅所有参战的士兵可以参加酒宴,基隆港的新移民们也都来了,东蕃取得了如此辉煌胜利,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海盗侵扰,东蕃上下自然是一片欢腾,就连之前敌视郭致远的东蕃土著通过此战消除了郭致远的敌视,真正融入到了东蕃的大集体中来了。

喝了酒的阿布兴奋地带着泰雅族人在篝火前跳起了火把舞,火辣的泰雅族姑娘更是主动拉起自新军将士的手邀请他们加入舞蹈的行列,把酒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郭致远自然也喝多了,这么多自新军将士向他敬酒,要不是有法正这个大酒桶帮他挡酒,他早被灌趴下了,看着眼前这和谐而热烈的场面,郭致远也是感慨万分,进驻东蕃以来他几乎是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机会,眼见东蕃从一个荒岛发展到现在,他才可以说是真正在东蕃站稳脚跟了,心中也是有几分自得的。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瞟到身旁的曾启圣,只见曾启圣眉头微皱,和眼前热烈欢腾的场面格格不入,不由有些诧异,轻笑道:“今日东蕃大捷,军民同庆,曾先生为何却眉头紧锁,可是有何心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震惊福建

曾启圣如今虽未在东蕃任正式官职,但他一直跟在郭致远身边参谋议事,之前也屡为郭致远献策,深得郭致远器重,将来肯定是要大用的,所以郭致远才会对他如此关注。曾启圣见郭致远主动向他问话,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道:“今日东蕃大捷,确是大喜事,本不当扫兴,但曾某有一言不吐不快,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段时间曾启圣一直跟在郭致远身边,郭致远对他也算是十分了解了,知道他平时很少对自己的决策发表意见,但每每说话总能切中要害,一听便来了兴趣,眉毛一扬轻笑道:“先生跟着我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当知我不是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曾启圣这才咬了咬牙道:“今日东蕃大捷本是好事,但常言道,福兮祸所依,倭寇祸乱我中国沿海已久,自嘉靖年间始,我大明水师与倭寇交战便是胜多败少,朝廷集沿海数省之兵力也无法彻底将倭寇剿灭,今日大人得此大胜,恐招朝廷忌惮,若是再有嫉贤妒能之人进谗言,则此次东蕃大捷对大人而言是祸非福啊!……”

郭致远被曾启圣一席话如冷水当头浇下,有些发热的头脑也彻底冷静下来了,他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自己头上还有朝廷这座大山,万历皇帝本就对他有些忌惮,若是此战战果传到京城,再被那些敌视他的朝中大臣一搬弄是非,只怕万历皇帝真要把他当成心腹之患了,他如今的势力还远没有强大到能和朝廷对抗的程度,一旦万历皇帝下定决心要把他勒杀在摇篮之中,那东蕃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冷汗就下来了,郑重地拱手朝曾启圣行了一礼,正色道:“多亏先生提点,险些酿成大错!……”

曾启圣吓得连连摆手道:“大人切莫折杀小人了,大人日理万机,有些许考虑不周也是情理之中,曾某为大人参谋,查漏补缺本是分内事,岂敢当大人行礼?……”

郭致远却顾不得和曾启圣客套,转头对身后的亲卫沉声道:“速去召张承前来见我!……”

张承也是今晚少数没有参加酒宴的人,随着郭致远势力的扩大,情报网越铺越大,作为郭致远秘谍系统负责人的张承肩上的担子自然也更重了,他要忙着从新移民中选择合适的苗子训练扩充他手下的秘谍队伍,此次战役他也立了功,之前在海上负责侦查海盗联军动向的就是他手下的秘谍,只是作为秘谍系统的负责人,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所以没有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接到郭致远的传召,张承很快赶来了,见到郭致远满脸严肃,还以为发生了啥大事,小心翼翼地行礼道:“大人召属下何事?……”

郭致远也顾不得和张承过多解释,直接下令道:“三件事你立刻去办!一、立刻封锁此战消息,战果清点结果列为绝密,不许对外泄露!二、加快对海盗俘虏的甄别,选择部分无重大恶迹的海盗整编,可放其回之前盘踞海岛,让其继续在附近海域活动,但必须听从我军号令,不得攻击抢掠无辜商船!三、你去找徐先生支取五十万两银票,再从之前海贸交易回来的货物中挑选一些西洋珍惜宝物,你亲自带往京城,其中十万两白银为东蕃今岁提前缴纳朝廷的税银,其余皆用来打点朝中大臣,具体打点名单我会列给你,另外我还会写一份奏折交你上奏朝廷,奏折上我会禀报朝廷,说我东蕃被倭寇侵袭,虽侥幸取胜,但守备将士伤亡惨重,战船损毁严重,请求朝廷准许我东蕃扩充守备兵额,并在东蕃建造造船厂,请朝廷调拨造船能工巧匠和图纸支援东蕃……”

张承一看郭致远神色便知事情重大,也不多言,立刻领命离开了,曾启圣见郭致远短短时间就能想出应对之策,不由心折感叹道:“大人处事果断,滴水不漏,如此一来,我东蕃可保无虞了!……”

郭致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

尽管郭致远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并尽可能地把此战战果给“缩水”了,但消息传到福建内陆还是引起了一片哗然,要知道福建沿海常年被倭寇侵扰,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所以在福建沿海遍修水寨,起的也顶多是威慑作用,拿来去如风抢完就跑的倭寇毫无办法,即便是戚继光和俞大猷这两位名将驻防福建的时候,采取的也是防守反击的战略,虽有胜绩,但也顶多是歼灭小股倭寇的小胜,能够杀死数百名倭寇的战役便算是大捷了。

而这次郭致远居然歼灭俘虏海盗数千人,其中还有倭寇两千多人(这已经是郭致远尽可能虚化战果的结果了),基本把福建沿海的倭寇海盗势力打残了,这样的战果在明朝对倭寇作战的历史上几乎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怎能不让福建省的那些朝廷官员和水师将领感到无比震惊。

所以大部分福建官员和水师将领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根本不相信,但不信却改变不了铁的事实,根据过往商船上水手的反映,福建沿海海域倭寇和海盗的活动明显减少了,只有小股海盗船偶尔在海上游弋(其实是郭致远整编的海盗俘虏扮的假海盗),而且这些海盗船基本不抢掠过路商船,好像一夜之间都转了性子,由屠夫变成吃斋念佛了,另一方面本该招受灭顶之灾的东蕃却好好的,往来东蕃和福建运送物资和货物的船只更多了,显然不是此战的失利方,这就让福建的朝廷官员和水师将领们不得不相信东蕃在和海盗联军的战役中打了胜战的消息是准确的。

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福建的朝廷官员和水师将领们却为如何处置这件事吵翻了天,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但是怎么上报却是有讲究的了,郭致远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东蕃知府,望着他眼红的福建官员自是不少,如今又立下如此泼天军功,那他岂不是要上天?再说要是如实上报的话,之前福建水师拿倭寇毫无办法,一交战就溃不成军,郭致远却依靠不毛之地的东蕃杀得倭寇片甲不留,岂不是显得福建省的朝廷官员都是草包?

第三百六十四章 问策

所以大部分福建官员和水师将领都不同意如实上报,但是也有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油条看出了这是捧杀郭致远的良机,沿海各省都拿倭寇毫无办法,你郭致远一枝独秀,大败倭寇,枪打出头鸟,朝廷能容下你?万历皇帝能容下你?

两派争执不下,却是让新任的福建巡抚陈子贞犯了难,陈子贞性格比较中庸,历史上他主政福建也没留下太大的名声,不过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四平八稳,所以他任福建巡抚的时间也挺长的,一直到1620年才卸任。他不喜欢参与党争,只求任上不出乱子,他可以平安地当他的巡抚。

此时陈子贞刚刚接任福建巡抚就碰上这么件棘手的事,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后来还是幕僚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征询前任福建巡抚徐学聚的意见,一则徐学聚虽然已经卸任,但他在福建深耕多年,威望和关系网都还在,征询他的意见可以显示陈子贞这位接任新巡抚尊重前辈,二则这件事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可以把责任往徐学聚身上推。幕僚的这个主意正中陈子贞下怀,立刻吩咐随从准备轿子,他要去拜访徐学聚。

徐学聚虽然已经卸任了,但此时并未离开福建,一则此时京城乙巳京察造成的党争余波未了,徐学聚也想看看风向,寻找起复的机会。二则他虽然卸任了,但是东林党好不容易在福建建立的势力却不能因此涣散,还需要他居中协调,巩固势力。

东蕃大捷郭致远大败倭寇海盗联军的消息徐学聚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这让他越发后悔当初没有把郭致远勒杀在摇篮中,要捧杀郭致远的主意自然也少不了徐学聚在后头推波助澜,所以当他听到陈子贞上门拜访的消息顿时笑了。

两人见面自然是好一通客套,互戴了一通高帽之后陈子贞才说明来意,徐学聚心里暗笑不已,脸上却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道:“陈大人,徐某既已卸任,就不宜再对福建政事发表意见了,而且陈大人你的才干远胜于我,处事自有法度,就不需要我这个无用之人再指手画脚了吧!……”

陈子贞连忙道:“徐大人切莫这么说,徐大人主政福建多年,德高望重,处理政务干练老道,子贞远不及也,以后说不得还要经常向徐大人讨教,还望徐大人切莫推辞才是……”

徐学聚见陈子贞把姿态放得很低,也就不再故作矜持了,老神在在地轻抚着颌下的长须轻笑道:“那老夫就谈谈自己的拙见供陈大人参考吧,不知陈大人对郭致远此子可有了解?……”

陈子贞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不过朝野间对此子风评不一,有说他是少年英才,国之栋梁的,也有说他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也不知哪种说法才是确切的?徐大人识人如炬,不知对此子评价如何?……”

徐学聚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道:“老夫自问识人无数,但此子老夫却是看不透,不过老夫觉得外间风评皆不准确,倒是觉得昔日三国许劭评曹孟德所用之词用在此子身上颇为贴切,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啊!”陈子贞忍不住惊呼出声,之前他也听闻徐学聚似乎看郭致远有些不顺眼,一直在暗地里打压郭致远,若是徐学聚将郭致远贬得一文不值,那他对徐学聚的话就要大打折扣了,没想到徐学聚居然会给郭致远如此惊人的评价,不由惊异道:“那郭致远不过弱冠之年,徐大人却将他与曹孟德相提并论,这…这是否有些太…太言过其实了吧?!……”

徐学聚瞟了陈子贞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那郭致远不到三年时间从一九品县令做到五品知府,其间孤身赴吕宋,凭三寸不烂之舌让西班牙人为擅杀我大明在吕宋商民一事低头道歉,随后又逢赵秉鉴叛军作乱,连下漳州八县,他以一己之力大败数万叛军,更顺势夺取东蕃,转即赴京,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让圣上特准其在东蕃开府建衙,更是打破太祖遗训,准其开海禁,通海贸,这哪一桩哪一件是寻常人能办得到的?远的不说了,就说眼前这事,倭寇祸乱我大明沿海海域已久,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皆束手无策,即便当年戚元帅在时也无法彻底消除倭寇之祸,这郭致远却仅凭东蕃一地将倭寇杀得片甲不留!便是称雄三国的曹孟德在他如此年纪时也无此能耐吧?陈大人还觉得老夫对此子的评价言过其实吗?……”

陈子贞被徐学聚说得瞠目结舌,但又不想完全被徐学聚左右自己的想法,忍不住抬杠道:“如徐大人所说,这郭致远所行之事皆乃利国利民之事,此乃我大明之福啊!徐大人为何又说他是乱世之枭雄呢?……”

徐学聚又斜了陈子贞一眼,冷笑一声道:“陈大人,你若真这样想可就危险了!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东蕃孤悬海外,名义上归你这位福建巡抚节制,但实则等同于海外之国,如今东蕃草创,百废待兴,那郭致远便能横扫倭寇海盗联军,假以时日,还有何人能制?他日此子若起不臣之心,朝廷鞭长莫及,必命你这位福建巡抚平乱,陈大人以为凭福建一省军力可能抗衡羽翼已丰的郭致远?到时圣上震怒,最先要砍的可是你这位福建巡抚的头?!……”

陈子贞被徐学聚说得冷汗直流,站起来郑重地向徐学聚施了一礼,惊惶道:“幸得徐大人提点,险些误了大事,陈某性命事小,若是误了我大明江山社稷,陈某就成千古罪人了!如徐大人所言,这郭致远占据东蕃实是狼子野心,只是他如今反迹未显,陈某也无法捕风捉影弹劾他谋反,眼下之事究竟该如何处置呢?……”

徐学聚一听就知道陈子贞的思想完全被他左右了,微微一笑凑到陈子贞耳边压低嗓门道:“老夫建议陈大人可向朝廷上一明一暗两道奏折,明的那道奏折只需如实上报,为郭致远请功,暗的那道奏折则以密奏直禀圣上,弹劾郭致远有不臣之心,这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圣上也知陈大人一片忠诚之心,即便将来郭致远起兵谋反,也怪罪不到陈大人你的头上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群起攻之

陈子贞一听就眼睛一亮,对徐学聚竖起大拇指道“徐大人果乃国之干城,处事滴水不漏,陈某受教了,我立刻回去起草奏折!……”

徐学聚目的已达到,摆摆手呵呵笑道“徐某已是即将赋闲之人,谈何国之干城,不过老夫还要提醒陈大人一句,那郭致远最善逢迎,深得圣上宠信,陈大人若要上奏折,可是宜早不宜迟啊!……”

陈子贞一听心里越发着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告辞道“我这就回去起草奏折,八百里加急速报京城,改日再来向徐大人请教……”

陈子贞的奏折一到京城,立刻引起满朝上下一片哗然,本来因为乙巳京察造成的党争使得浙党和东林党两败俱伤,大臣们或明哲保身,或韬光养晦,朝堂纷争渐有平息之势,却因为这件事再次搅动得风起云涌。

沈一贯虽然表面上从首辅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但其实是退而不休,一直在暗中操纵着浙党在朝中争权夺利,而继任的首辅朱赓是个守成之人,一直给沈一贯当副手,万历皇帝也确实是无人可用,才让他赶鸭子上架,所以此时沈一贯对于朝政的影响力其实并不比他当首辅的时候弱多少。

收到郭致远在东蕃大败倭寇海盗联军的消息,沈一贯也是惊惧莫名,他现在对郭致远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忌惮了,而是把郭致远当成了生死大敌,一旦将来郭致远得势,朝堂上哪里还有他浙党的容身之处?!

所以沈一贯立刻不遗余力地发动了朝堂上的浙党势力开始弹劾郭致远,弹劾理由很简单,郭致远能够大败倭寇海盗联军,说明他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军事实力,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东林党的在野领袖顾宪成虽然不认识郭致远,但是通过徐学聚和他的弟子秦寿在书信中对郭致远的描述,让他觉得郭致远在古田和东蕃搞的那一套和他们的政治纲领背道而驰,确实不是一路人,而像郭致远这样的人一旦不能为东林党所用,未来必定会成为东林党崛起的最大障碍!

于是在朝堂上就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向来水火不容的浙党和东林党居然同时弹劾郭致远,而东林党弹劾郭致远的奏折更加直白和耸人听闻,预言如果不立刻镇压郭致远,大明江山必定会断送在郭致远手上!这也是东林党的一贯做派,他们向来以国之诤臣自居,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如此如何显出他们的“清流”本色呢!

幸好郭致远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他的便宜岳父楚弘纲虽然对郭致远这个毛脚女婿不是很看得上眼,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生女儿才出嫁没多久就当寡妇吧,加上郭致远未雨绸缪让张承带着重金和各种珍惜西洋宝物来到京城,让楚弘纲转送给楚党在朝中的诸位大佬,楚党和郭致远并无直接利益冲突,自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在朝议中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才没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不过仅有楚党帮郭致远说话显然是不够的,浙党和东林党一句话就怼回去了,你们楚党的楚弘纲是郭致远的岳父,应当避嫌,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发言权,楚党能够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已经仁至义尽了,自然不会为了郭致远和浙党及东林党死磕,所以局面还是对郭致远十分不利。

当然东林党和浙党叫得再凶,最终能够决定郭致远命运的还是万历皇帝,此时的万历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并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会发现万历拿着奏折的手有些微微颤动,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是万历雷霆震怒的前兆!

万历皇帝确实很火,因为他觉得自己被郭致远给骗了!郭致远在他面前一直装得很老实,但是这次的事说明郭致远很不老实!或许东林党说郭致远将断送大明江山的言论有些危言耸听,万历皇帝并不认为能够打败倭寇的郭致远已经拥有了和他这位九五至尊直接对抗的实力,但是仅欺君一项已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就在万历皇帝的怒火即将喷发出来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了,太子朱常洛!只见朱常洛慢条斯理地站了出来,恭谨地先向万历皇帝行了一礼,朗声道“启奏父皇,儿臣有些不解,如福建巡抚陈大人所奏,郭致远于东蕃大败倭寇海盗联军,斩首数千,此乃嘉靖朝以来我大明水师从未有过之大捷,其功可比当年的戚帅,而方才诸位大臣弹劾郭致远有谋反之意并无实据,岂有有功而不赏,反以莫须有之罪加之之理?……”

众人皆十分愕然地望着朱常洛,这位太子殿下向来低调,很少在朝议中发表自己的意见,今天怎么突然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呢?

朱常洛会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自然是郭致远下了功夫,这次郭致远让张承送了朱常洛五万两银子,朱常洛不被万历皇帝所喜,每月拨下来的例钱自然不多,而他还要豢养死士、笼络朝臣,手头确实十分拮据,郭致远送的这五万两银子着实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当然朱常洛帮郭致远说话并不只是为了这五万两银子,而是他之前在帮郭致远争取在东蕃开府建衙一事上尝到了甜头,上次在朝堂上他帮郭致远说话显示了他这位未来储君的存在感之后,倒向他的朝臣明显增多了。虽然郭致远并没有明确向他表示效忠之意,但是能够在外交好这样一位强援,对他未来争位无疑是有利的。

朱常洛这位未来皇帝站出来帮郭致远说话自然效果就不一样了,马上有暗中倒向他的朝臣站出来附和,而之前叫得很凶的浙党和东林党众人也有些哑火了,毕竟他们也怕得罪这位未来皇帝,而且按朱常洛的话说,他们要是继续弹劾郭致远岂不就成了明朝的秦桧,要背负千古骂名了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病

万历皇帝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朱常洛,他现在已经有些认命了,不再指望朝臣们能够同意他改换太子,自然就得好好考虑接班人的问题,所以朱常洛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他是高兴的,但是朱常洛帮郭致远说话却让他有些不悦,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还是少了一些默契啊!

不过万历皇帝也不好当着朝臣的面否决朱常洛的意见,既然他已经决定让朱常洛未来接位,这个时候还是维护一下太子的脸面的,就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此事再议吧!退朝!……”说完就毫不理会面面相觑的朝臣自顾自地起身离开了。

心烦意乱的万历皇帝本来是想去宠爱的郑贵妃寝宫消解一下烦闷的心情的,走到一半才想起当初重用郭致远正是因为郑贵妃的推荐,这要去了郑贵妃那儿郑贵妃多半也要帮郭致远说好话,所以走到一半又打了转,来到宫里的御花园里散步。

一边散步一边想着郭致远的事,万历皇帝是越想越恼火,太子和郑贵妃都被郭致远收买了,自己身边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眼角瞟到一直低眉顺眼躬着身子跟在自己身后服侍的陈矩,陈矩一直在万历身边服侍,却从不恃宠而骄,处事公正,宫里宫外都是有口皆碑的,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些中肯的意见吧,便沉声问道:“厂臣,今日朝议之事你如何看?……”

陈矩作为万历皇帝的身边人,郭致远自然是知道他的影响力的,在他给张承的拜访名单中,陈矩就排在最前面,不过郭致远知道陈矩的为人,所以郭致远并没有让张承给陈矩送礼,而只是让张承带了自己的一封亲笔信给他,在信中郭致远将此次与倭寇交战的来龙去脉以及东蕃目前所面临的种种困难都对陈矩坦诚相告,并表明自己绝无不臣之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振兴大明。

陈矩对郭致远的印象一向不错,而且他一生秉持“祖宗法度,圣贤道理”的处事准则,尤其敬佩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郭致远大败倭寇在他看来就有如当年岳飞当年大败金兵,对于明朝是有大功的,所以从主观意愿上他也是想帮郭致远说说好话的。

所以见万历皇帝问自己的意见,陈矩就小心翼翼地躬身答道:“老奴深居宫中,此等朝廷大事,老奴不敢胡乱多嘴,不过太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郭致远大败倭寇,于国有功……”

万历皇帝一听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不等陈矩说完就不悦地拂袖道:“连你也帮郭致远那小子说话,莫非也是得了他的好处?……”

陈矩服侍万历皇帝多年,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一听这话就知道万历皇帝已经动了杀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泣声道:“圣上明鉴,老奴已是垂死之人,贪图他人好处还有何用?……”

历史上陈矩死于1607年,也就是一年多后他就过世了,此时的他已是满头白发,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差了很多,万历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白发萧索的陈矩也不由心头一软,陈矩服侍他多年,对他还是很忠心的,便放缓语气摆摆手道:“厂臣,你起来吧,朕相信你便是了……”

陈矩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伴当也已老迈至此,万历皇帝心中越发感慨,叹了一口气道:“厂臣,你休怪朕,如今朝廷国库空虚,满朝文武无一可堪重用之人,你说朕还能相信谁?!……”

万历皇帝越说越气愤,从袖中甩出郭致远上的奏折,怒气不平道:“最可恨就是郭致远这小子,处处欺瞒朕,没一句实话,居然还上折子向朕诉苦,说什么损失惨重,要朕准其扩充兵额,还要建造船厂,他想干什么?真当朕是昏君吗?其心可诛!……”

陈矩知道万历是动了真火,自然也不好再为郭致远说话,不过他内心对万历皇帝的话其实是不怎么认同的,万历皇帝生性多疑,喜欢在朝臣中搞平衡,才会出现如今满朝文武却无人可用的局面,便弯腰拾起万历皇帝摔在地上的奏折,看了看后小心措辞道:“那郭致远欺君罔上,确实该杀,不过圣上要杀他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眼下他刚立下大功,若是圣上反杀了他,朝野中恐有非议,而且老奴听说郭致远已经将今岁上贡的税银提前缴纳国库,说明他眼下并无反意,东蕃不过一海外荒岛,成不了大气候,杀与不杀不过是圣上一念间事,不如徐徐图之……”

这话正说到万历皇帝的痛处,他缺钱啊,朝廷连部队的军饷都拖欠了好几百万两,边军已经发生好几次士兵闹饷哗变事件了,根本没有余力发动一起平叛之战,福建水师连倭寇都对付不了,更别说对付刚刚大败倭寇海盗联军的郭致远了。早知道当初他就不应该放郭致远去东蕃,如今龙归大海,他要收拾郭致远这条小泥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先容那小子再逍遥一时吧……”说到这里,万历突然眉头一皱,想到了一个新的难题,皱着眉头道:“若不能立时处置这小子,便得为这小子叙功,我大明与倭寇交战从未有过如此胜绩,若是为其叙功,这封赏就不能低了。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已位居五品知府,独掌东蕃,让朕不好拿捏了,若再封赏,他手中权力更大,到时只怕真连朕都压制他不住了!……”

万历皇帝越想越后悔,曾几何时,郭致远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能折腾的猴子,绝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所以他会让郭致远在东蕃开府建衙,没想到这只猴子到了东蕃后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已然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搞不好哪天发作起来,还真会要了自己的命!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封爵

陈矩一看万历的脸色阴晴不定,显得十分纠结矛盾,便小声建议道:“圣上不妨给他些有名无实的封赏,这样既不会让他继续坐大,成为朝廷之患,也能笼络他,让他以为圣上对他恩宠依旧,不会急着造反,等圣上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不迟……”

“有名无实的封赏?”万历皇帝眉毛一扬,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挥了挥手道:“有了!

厂臣,你替朕拟旨吧,郭致远大败倭寇,壮我大明国威,于国有功,封其为四等伯爵,封号东蕃,也算对得起他了,其他扩充兵额,建造船厂等请求一概不准!……”

陈矩一听就愣住了,要知道明朝对于爵位的封赏是非常严格的,一般来说只有宗室和立下大功的外戚才能封爵,整个明朝因功封爵的文官只有三位,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大名鼎鼎的王阳明了,王阳明的功绩自不必说,其余两位王骥、王越普通人可能不熟悉,但在明朝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王骥为明英宗时期兵部尚书,当时蒙古瓦剌部进犯大明边境,兵部侍郎(兵部二把手)柴车、徐晞等人前往边塞抵御敌军,但都没有成效,不得已情况下,王骥只能自己出马,亲任督军,60岁高龄出塞,然后一举平乱。后又平定麓川宣慰使思任发的叛乱,获封靖远伯,成为明朝第一个因功封爵的文官。

和王阳明、王骥相比,另一位封爵的文官王越活跃在战场之上的时间是最长的,从成化三年(1467年)起赞理军务,到成化八年开始总督军务,到弘治十年复起重掌兵事,王越主导了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延绥大捷、贺兰山之战等重大战役,三次出塞,身经十几战,收复了河套地区,可谓功勋累累,并被授予威宁伯。(注:明朝的爵位制度和我们熟悉的其他朝代公、候、伯、子男封爵等级划分略有不同,只有公、候、伯三等)

但无论是王阳明还是王骥、王越,在获得封爵的时候都已是身居高位资历丰厚的老人了,像郭致远如此年轻就获封伯爵的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不过陈矩不愧是最了解万历皇帝的近臣,马上明白了万历皇帝的用意,万历皇帝确实是没有办法,皇帝能够封赏给臣子的无非就是升官赏钱,万历皇帝不想让郭致远继续坐大,自然不能再升他的官,至于赏钱,他自己还缺钱呢,还指着郭致远给他纳贡税银呢,怎么可能给郭致远赏钱呢,能够拿得出手只有这有名无实的爵位了。

明白了万历皇帝的用意,陈矩就连忙奉承道:“圣上圣明,圣上封郭致远为四等伯爵,可谓皇恩浩荡,那郭致远唯有尽心为圣上办事,以报皇恩,他日他若反叛,必为天下所唾弃,自取灭亡!……”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苦笑道:“眼下朝堂震荡,时政艰难,朕也只能行此非常之举了,希望郭致远那小子能知进退,别再跟朕玩心眼了,否则朕定不饶他!……”

果然万历皇帝的旨意一出又引起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在浙党和东林党的疯狂弹劾下万历皇帝不仅没处置郭致远,反而给了他这样史无前例的荣耀,直接封他为东蕃伯,群臣纷纷在朝议上反对,不过万历皇帝心意已决,而且郭致远所立的军功也确实算得上是空前绝后,当得起这样的封赏,加上此时内阁因为沈一贯和沈鲤都已去职,继任首辅朱赓又不够强势,所以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了朝议。

旨意传到东蕃,郭致远也是好一阵愕然,他也没想到万历皇帝会给他这么大一顶帽子,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万历皇帝的用意,朝向他道贺的众人苦笑道:“皇帝这是已经对我起了杀心,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不过此时的郭致远确实也顾不上万历皇帝到底怎么想了,扫除了倭寇的威胁,东蕃已经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他不可能因为顾忌万历皇帝的猜忌就停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次大败倭寇海盗联军带给郭致远的还是好处多多,虽然福建官方一直在刻意封锁消息,福建沿海百姓还是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们受倭寇荼毒已久,自然是欢天喜地,视郭致远为戚继光在世,这也让郭致远在福建民间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声望这东西还是很有好处的,现在福建海商都知道东蕃海域是最安全的,纷纷跑到东蕃来做生意,就连不少普通老百姓也纷纷跟船跑到东蕃讨生活,自发地掀起了一波移民东蕃**,好在郭致远早有准备,在当初做筑城规划的时候,他就专门划出了自由贸易区和货物仓储区,如今自贸区的商铺已经炒到两万两一间,还一铺难求,要知道此时两万两银子在京城都可以买一座豪华院子了,这还是郭致远并不想做黑心的地产开发商,刻意限制了房价的上涨,同时为了照顾那些买不起商铺的小商贩,专门在自贸区旁边又开辟了自由集市,允许小商贩摆地摊,只收取很低的摊位费和管理费,这样看起来貌似少赚了很多钱,却让东蕃的自由贸易就很短时间就变得无比繁华,人气旺得很,每天都是人头攒动,比起商业高度发达的苏杭地区也丝毫不差。

这还不是最让郭致远高兴的,最让他高兴的是有不少读书的士子和秀才也被他的声望感召,将他视为民族英雄,纷纷来投效,这也大大缓解了郭致远的人才危机,现在郭致远最缺的就是能够识文断字的基层干部,同时东蕃学院的建设也已进入尾声,急需教员,别看这些来投效的士子大都没有考取功名,但明朝的科举制度是有很大缺陷的,这些士子中还是有不少人才的。

这天郭致远刚从外面巡视回来,王喜就欣喜若狂地跑了进来,气喘嘘嘘地道:“少…少爷,来…来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郭正域

王喜是郭家的老家人了,跟着郭致远从京城一路走到现在,郭致远也有心栽培他,让他跟着李锦去经营海贸生意,哪知道这家伙却不长进,跟着李锦在海上跑了两趟就死活不去了,说是晕船,其实是怕危险,郭致远只好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打杂,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活起居。王喜虽然没什么才干,但是手脚还是勤快的,有时候还喜欢耍宝,也能给郭致远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添点乐趣,便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没长进的东西!……”

如今郭致远位高权重,威严日深,他一瞪眼王喜越发慌了,结结巴巴地道:“少…少爷,你…你知道我…我一着急说…说话就…就结巴,这…这是…打…打小就…就有的毛病,改…改不了!……”

郭致远看王喜这副模样不由暗暗好笑,知道再吓唬他他越发说话不清了,便笑着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改不了就改不了吧,说吧,到底谁来了?……”

王喜见郭致远笑了才松了一口气,说话果然顺溜多了,兴奋地手舞足蹈道:“是老爷,老爷来东蕃了!……”

“什么?!”郭致远惊喜莫名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王喜追问道:“我爹来了?为何不早告诉我!……”

虽然郭致远穿越到这个时空后和便宜老爹郭正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在郭致远心里却早已把郭正域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郭正域因为受“妖书案”牵连下狱,后虽被重新启用,代理礼部尚书,但又卷入党争,再次被贬,最后在抑郁中去世。这一世,郭致远虽然竭力想改变郭正域的命运,让他选择外放去甘肃当巡抚,但历史的强大的惯性还是让郭正域在乙巳京察中被贬职,回到老家江夏养老,郭致远担心他像原本的历史一样郁郁而终,在得知消息后就连给郭正域去了几封家书,劝郭正域来东蕃散心,休养一段时间,但是郭正域却一直没答应,没想到郭正域会连招呼也不打突然来到东蕃,如何不让郭致远惊喜若狂呢!

王喜被郭致远捏着手腕连声喊疼,郭致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连声催促道:“我爹在哪儿呢?快带我去!……”

王喜甩了甩被郭致远捏红了手腕,嘟噜道:“就在后院的宅子里,少奶奶正陪着呢,都来老半天了,老爷说你公务繁忙,不让告诉你!……”

郭致远也顾不上跟王喜夹杂不清了,拔腿就往后院跑。此时郭正域正坐在花厅正中的椅子上,楚婉儿坐在下首小心翼翼地陪着,这是楚婉儿第一次见公爹,心情自然是紧张的,她本是坐不住的性子,此时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小媳妇模样,一本正经地陪着公爹说话,郭正域也是不苟言笑之人,公媳两人客套了两句就无话可说了,大眼瞪小眼,气氛着实尴尬,楚婉儿越发不自在,在心里都快把郭致远骂死了,心说这该死的郭致远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郭致远便一阵风地跑了进来,楚婉儿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习惯性地双手一叉腰,用纤纤玉指指着郭致远的脑门娇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还要不要这个家了……”,说到一半才想起公公在场呢,自己这模样可不像个贤惠的儿媳妇,连忙把叉腰的手放下来,红着脸道:“相公你回来就好了,我去给你沏茶……”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郭致远也顾不上笑话楚婉儿的小女儿态,定定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郭正域,郭正域比郭致远离京时老了很多,双鬓已经斑白,脸颊也更加消瘦了,好在精神状态看着还不错,郭致远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颤声叫了一声“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郭正域看到郭致远也有些激动,眼眶里隐约有亮光闪动,不过他向来是比较内敛的,朝郭致远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远儿,你真的长大了,听说圣上已经封你为东蕃伯,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啊,你也算是为我们郭家光宗耀祖了,为父很是欣慰啊,爹已经老了,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今后咱们郭家就靠你了……”

郭致远听出郭正域言中的萧索之意,有些不平地道:“爹您哪里老了?!是朝廷昏庸,无识人之明,放着您这样的大才不用,就知道搞党争,这样争来争去,迟早得把大明江山给争没了!……”

郭正域一听就双眼一瞪,拍着椅子扶手对郭致远怒斥道:“胡说八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你更应该精忠报国,怎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语!……”

郭致远知道要跟便宜老爹这种忠君思想埋到骨子里的人争论这个问题简直是找骂,连忙腆着脸转移话题道:“爹,你怎么也突然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郭正域也觉得对儿子过于严厉了,放缓语气道:“爹不放心你啊,别看你现在风光,年纪轻轻就封了东蕃伯,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且这仕途险恶,往往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啊!我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搞得兴师动众,授人以柄……”

感受到便宜老爹对自己浓浓的舔犊之情,郭致远心中越发感动,同时也是暗喜不已,郭正域可是被誉为万历年间天下“三大贤”之一,史书评价他勇于任事,有经济大略,如果不是因为受“妖书案”牵连,成为了党争的牺牲品,其历史成就肯定远不止于此,如果能让郭正域留在东蕃,那对自己的帮助就太大了,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那爹您就留下来呗,有您在我身边时时提点,儿子便不会犯错了……”

郭正域瞟了郭致远一眼,犹豫了一下道:“爹老了,也提点不了你什么了,你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再说爹虽已致仕,但朝中仍有不少人盯着爹呢,若是爹留在东蕃不走了,只怕又要惹出多少事端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东蕃书院开学了

郭致远知道郭正域这只是托辞,其实是心中有顾虑,郭正域可是官至三品,做过封疆大吏的,要他帮自己这个五品知府的儿子来当参谋,多少有些面子上过不去,郭致远知道这事急不得,既然郭正域来了,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忽悠他留下来,便以退为近道:“那爹你多少也住些日子再走,让儿子也尽尽孝心,陪您到处走走看看,这东蕃的风土人情和内陆还是大有不同的……”

郭正域这回倒是没再拒绝了,点了点头道:“东蕃虽属我大明管辖,但一直孤悬海外,你能说服圣上在东蕃开府建衙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我既然来了,自当好好考察一番,不过你公务繁忙就不必陪着我了,让王喜领着我到处转转就行了……”

接下来几天郭正域就每天在王喜的陪同下四处考察,看到东蕃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场面也是让他倍感震撼,尤其是自贸区那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怎么也想不到郭致远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将本是一片荒岛的东蕃建设成如此气象!

郭致远虽然没有亲自陪着郭正域考察,但却一直关注着郭正域对东蕃的评价,每天都会单独把王喜叫来询问郭正域考察东蕃的反应,得知郭正域对东蕃的建设赞不绝口,而且兴致颇高,每天都要逛到太阳下山才会打道回府,郭致远心中对说服郭正域留在东蕃帮自己的把握就更大了,眼下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来了,东蕃书院已经全部建成完工,郭致远准备面向全国广招学子,搞一个盛大的开学仪式,正式打响东蕃书院的名号!原本东蕃孤悬海外,自然没有人愿意跑这么远来读书,不过现在郭致远在福建民间声望如日中天,而且郭致远为了吸引人才还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所有从内陆来求学的蒙生士子,不仅学费全免,包食宿,学习成绩优异的话每年还能获得高达五十两银子的奖学金,所以消息一传出就应者云集,初步统计此次招收到的蒙生士子多达近千人,要知道此时明朝最大的学校---国子监也不过几百名学生呢!

为了准备这次盛大的开学仪式,郭致远这些天差不多天天都窝在东蕃书院的建设工地上,事无巨细都一一亲自过问,不过到了正式开学之日,他却是把一切筹备事宜都交给了徐光启等人,自己却脱了官袍换了一套青布长衫陪着郭正域去参加开学仪式。

郭正域可是担任过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后来还当了东宫讲官,对于教育问题自然也是十分重视的,听闻有此盛事也是兴致勃勃,一早就拉着郭致远来到阳明山下的东蕃书院,按照郭致远的规划,他是要把东蕃书院办成全国知名的书院,规模自然不小,占地面积足有上千亩,校舍林立,亭台楼榭点缀其中,在背后郁郁葱葱的阳明山衬映下,端的是气势恢宏,大气磅礴!

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门口那气派十足的校门,为了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郭致远并没有照搬现代那些大学的校门设计,而是采用这个时代常用的牌楼式校门,校门全部用汉白玉雕砌而成,高达十几米,下面又分三个门,因为根据郭致远的规划,东蕃书院将分为小学部、中学部和军校部,再根据年龄和文化程度不同分班。

小学部主要招收的启蒙阶段的学生,主要以东蕃新移民和本土土著的子弟为主,中学部则是面向全国招收来的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蒙生和士子为主,军校部则是以自新军将士为主,培养基层军官。

两边的侧门各刻了一副对联,内容则是郭致远再次“无耻剽窃”,小学部这边简单,刻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军校部这边刻的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横批则是贯穿整个牌楼,写的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郭正域远远看到东蕃书院的恢宏气势就连声称好,欣慰地对郭致远称赞道:“远儿,教育乃国之根本,你这东蕃书院办得好啊!……”

郭致远等的就是郭正域这句话,腆着脸笑道:“现在还只是个空架子,关键是教授奇缺,爹爹您当过国子监祭酒,不如您留下来帮我管这一摊子吧!……”

郭正域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郭致远却不接话,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校门前,仰头看着校门前这两幅对联,郭正域默念了一下若有所思,郭致远有心卖弄,故意指着那两幅对联问道:“爹,您觉得这两幅对联如何?……”

郭正域瞟了郭致远一眼,点了点头含笑道:“虽对仗不太工整,也还算有些新意……”说完看到郭致远面露得色,便又故意道:“只是这书法着实有些差强人意,不知是何人所写?”

这字当然是郭致远亲笔题的,他可是把东蕃书院当成了自己培养人才的摇篮,自然不可能把这校门题字的特权让给别人,当年蒋.介石能够在军阀割据中统一大半个中国,靠的就是他当过黄埔军校的校长,所以这一点郭致远是非常在意的,哪怕明知自己的书法水平不行,还是坚持由自己亲自题字,为此他可是连练了好几个月,写废的纸都有好几箩筐,才勉强拿出一张能拿得出手的交给工匠拓刻。

所以郭致远一听就不由俊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爹,揭人不揭短,您就别笑话我了!”,郭正域当然是早猜到这是郭致远写的,才故意这么说,他现在对这个儿子自然是极满意,觉得他处处青出于蓝胜于蓝,难得见他露出囧态,便抚着胡须开怀大笑起来!

此时校门外除了郭致远父子,还有不少此次从内地慕名而来的蒙生和士子,此时正兴奋而又好奇地指着东蕃书院这别具一格的校门在那里议论呢,郭致远特意不穿官服,也是想听听这些未来的东蕃书院学子对这所学校到底怎么看,所以一边陪着郭正域聊天,一边也在尖着耳朵听着这些蒙生士子的议论。

第三百七十章 洪承畴

郭致远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的士子水平,这个时代的文人吟诗作对讲究的是对仗工整、辞藻华丽,所以士子们对于郭致远这两幅颇有深意的对联颇不以为然,他们可不知道这对联是郭致远亲题的,还以为是书院中哪位教授的手笔,就直接开喷了:

“这对联是文理不通,对仗也不工整,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挂在书院大门口,看来这东蕃书院水平也不怎么样啊,该不会误人子弟吧?若不是冲着这里读书免学费,我真不愿意来!……”

“就是,瞧这书法字迹跟鸡爪爬的一样,还不如我呢……”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我等读书之人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吗?若不然读书何用?我等不如打道回府吧……”

…………

郭致远听着士子们的议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当然不指望这次招收的近千名士子都能成为可造之才,不过还是寄予了厚望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期望值过高了,要让这些长期受封建儒家思想洗脑的士子文人接受自己来自后世的新思想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郭致远突然听到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朗声道:“我觉得这对联写得很好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是何等的志向,何等的胸怀,写这对联的必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大智者!……”

郭致远惊奇地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身材瘦弱,身穿一件粗布长衫,因为身材矮小,这长衫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大约是拿大人的长衫改的,看着有些滑稽,相貌也很一般,唯有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亮若星辰让人印象深刻。

那少年一说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士子的嗤笑:“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毛孩?乳臭未干还学人吟诗作对?就你这样还来读书?趁早回家去吧!……”

那少年却丝毫不怵,昂首挺胸道:“有志不在年高,我七岁能做诗,八岁能作对,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

士子们顿时轰然大笑起来,一名手持折扇尖嘴猴腮的士子嗤笑道:“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啊!那我便考你一考,我出一上联,你若能对上来,便算你说得有理!……”

那少年胸有成竹地大声道:“你只管出题,我若对不上来,立刻打道回府!……”

那士子见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心说莫非这少年真是天才不成,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海口,这对子自己可不能出简单了,要不然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这面子可就丢大发了,他眼珠一转,想到了前段时间别人给自己出的一个对子,自己冥思苦想了好长时间也没对上来,正好用来刁难这少年,当下把折扇一收指着那少年摇头晃脑道:“那你听好了,:白豆腐,豆腐白,做人清正博学学李白……”

周围的士子一听这上联也都冥思苦想起来,这对子不好对啊,以豆腐入题,立意却颇为深远,末尾还要对应一位历史名人,那少年却只是略一沉吟,便朗声答道:“这对子好对,黑砚台,砚台黑,为官铁骨叮当当包黑!……”

那少年这下联一出顿时让周围那些刚才还有些看不起他的士子情不自禁地齐声叫起好来,这少年所对的下联不仅对仗工整,而且显示出其不凡的抱负,确实是一难得的佳对,更难得的是这少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对出下联,足见其才思敏捷。

那尖嘴猴腮的士子刁难少年不成,自己讨了个没趣,红着脸灰溜溜地走开了。郭致远却盯上了这个才思敏捷的不凡少年,待众人稍稍散去,就连忙上前拦住他,微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啊?……”

那少年见郭致远身着长衫,只当他也是来求学的士子,便朝他微微拱手道:“这位兄台,我叫洪承畴,福建泉州人士……”

洪承畴?郭致远一听先是一愣,继而狂喜,有些不敢置信地一把抓住洪承畴追问道:“你就是洪承畴?!”

历史对于洪承畴的评价比较偏负面,但不可否认,洪承畴绝对算是明朝末年文臣武将中最有能耐的一位,无论是文韬武略,他都要远超同时代的袁崇焕等人,在他的指挥下,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被打得到处逃窜,几度险些被彻底勒杀,如果不是明朝末年大明江山已是千疮百孔,积重难返,没准他还真能力挽狂澜。

洪承畴之所以被历史学家诟病无非是因为他背叛大明当了满清的走狗,但平心而论,在洪承畴当时的处境下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和那些主动降清的大明叛臣不同,洪承畴在锦州兵败被俘之初是宁死不降的,绝食数日,皇太极对他极其看重,极尽拉拢之能事他也不为所动,据野史记载,皇太极最后是派他最宠爱的庄妃(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孝庄皇太后)使出美.人计才让他归降。

而洪承畴降清后也确实没有辜负皇太极的器重,为满清平定中原夺取大明江山立下了不世之功,被称为“开清第一功臣”,这固然为忠于大明的汉臣所不耻,但从另一角度来讲,洪承畴降清后极力推行满汉融合,客观上起到了加速国家统一缓和民族矛盾,使得中原百姓免于战乱生灵涂地的作用,也是值得肯定的。

作为穿越者,郭致远当然不会被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左右,他非常清楚,像洪承畴这样的能人,在于你对他怎么使用,用好了,他就是治世名臣,如今洪承畴遇到了自己,自己当然不会让历史重演,一定要牢牢地把这位能人抓在手里,让他成为自己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得力臂助!

想到这位“开清第一功臣”被自己截胡,那还有皇太极什么事啊,郭致远越发兴奋,有些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开学演讲

洪承畴此时不过十三岁,着实有点被状若疯癫的郭致远吓到了,有些惊恐地用力摔开郭致远的手,一脸警惕地望着郭致远,又是戒备又是疑惑地问道:“这位兄台,小生与兄台素未谋面,为何兄台却像是早认识小生一般?……”

郭致远要截胡洪承畴这位“开清第一功臣”,自然要趁洪承畴现在年幼把他“忽悠瘸了”,当下大展“忽悠神功”,神神秘秘地微微一笑道:“本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可预测未来,前日本府夜观天象,算出我福建将出一百年难遇之天才,本府又特意卜了一卦,算出那天才姓洪名承畴,便应在小兄弟你的身上,所以方才有些失态,小兄弟莫怪啊!……”

洪承畴在乡里素有“天才”之名,就连他的启蒙恩师洪启胤(洪启胤:万历己酉科举人,曾任云南按察使,出仕后在家乡设馆教学)也曾赞他“家驹千里,国石万钧”,自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顿时把郭致远当成了江湖骗子,撇撇嘴道:“小生家境贫寒,身无长物,兄台就不必在小生身上枉费精力了!……”突然他心神一动,留意到郭致远自称“本府”,顿时眼睛一亮,瞪大眼睛道:“本府?莫非您就是大败倭寇圣上亲封东蕃伯的郭致远郭大人?!……”

郭致远被道破身份,更得注意形象了,故作威严地干咳两声道:“正是本官,小兄弟,你切莫误会,本官确实能预测未来,方才所言并非虚言……”

他话还没说完,洪承畴已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倒头就拜,激动道:“小子有眼无珠,不识得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大人乃是戚元帅在世,自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他只要亮明身份就能让洪承畴倒头就拜就不必那么费事了,说到底这也是地位使然,当初郭致远一穷二白要招揽人才自然不易,但如今郭致远手握重拳独掌东蕃,在福建声望如日中天,要招揽人才自然是一呼百应。洪承畴本是热切功名之人,又正值少年,视郭致远这等年少有为的官场新贵为偶像,在家乡听了郭致远的事迹就热血沸腾,才会专程跑到东蕃来求学,见了他哪有不倒头就拜之理?

不仅洪承畴,周围那些蒙生士子听说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东蕃伯郭致远,也都又是惊慌又是激动地跪倒一地,郭致远只得将众人一一扶起,好言勉励了众人一番,又特别叮嘱洪承畴一定要努力学习,他会重点关注他的学业状况,这才在众人热切和敬仰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

郭正域看到儿子在士子中有如此威望也很是欣慰,叮嘱道:“方才那洪姓少年确实不凡,是个可造之才,远儿你既然要办书院就当尽心尽力,不可误人子弟……”

郭致远就知道郭正域也动了惜才之心,只不知道他知道洪承畴在原本历史上当了大明叛臣还会不会这么看重他,不过现在洪承畴应该没什么机会当叛臣了,连忙道:“爹,如今东蕃初创,儿子着实分身无术啊,不如爹你留下来亲自教导,这样就不会误人子弟了!……”

郭正域也终于松口了,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爹已本打算就此归隐山林了却余生,难得你有此心,兴办书院,爹便勉为其难帮帮你,若能教出几个可造之才,也算是为国家发挥余力了……”

郭致远自是大喜过望,带着郭正域来到开学典礼现场,在现场负责筹备的徐光启等人也纷纷过来拜见郭正域,得知郭正域答应留下来帮郭致远管理东蕃书院也都很是高兴,有郭正域这位大贤坐镇,他们身上的压力也就小多了,对打响东蕃书院的名气也大有帮助!

开学典礼放在东蕃书院的大操场举行,这个大操场郭致远是完全按照现代的学校操场设计的,有环形跑道,有单杠双杠,有跳远沙坑,还有足球场、篮球场等,让从未见过的内陆士子们都觉得新鲜又好奇,纷纷热烈地讨论着这些奇怪的器械有何用途。

这时就有成队的自新军士兵过来维持秩序,指挥士子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方阵,士子们虽有些不适应,但感受到自新军士兵身上那股凌厉的肃杀之气,知道这些都是杀过倭寇的英雄,所以倒没有太大的反弹,都非常听话地服从指挥排成方阵,叽叽喳喳的操场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看着主席台下黑压压一片排成整齐方阵的士子们,郭致远也是豪气顿生,拿起他特意让工匠做的铁皮扩音筒走到主席台中央,准备开始他的开学典礼演讲,为了这次演讲郭致远可是精心准备了很久,因为他知道这些士子都是他将来培养的中坚力量,他必须在他们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这第一次的开学演讲至关重要。

台下的士子也都满眼热切地望着台上的郭致远,郭致远的年纪比他们大不到十岁,但已是五品知府了,关于郭致远的传说在福建民间也早已传得神乎其神,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偶像般的传奇人物,怎能不让他们倍感兴奋呢!

郭致远环视了一下台下的士子们,大声喊话道:“各位士子,欢迎你们不辞辛劳漂洋过海来到东蕃书院求学,在这里你们将开启新的人生,不过本府劝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东蕃书院的教学方式可能和你们之前所学完全不一样,在东蕃书院学的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还要学格物、学武术、学骑射、学种地……在东蕃书院读书你们会很辛苦,因为你们不仅要动脑,还要动手,不仅要流汗,甚至可能要流血!……”

台下本来满脸兴奋的士子们顿时一片哗然,学骑射、学武术他们还能理解,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有的书院也开设有射箭和马术课,可这学种地是什么鬼?这不是有辱斯文吗?还有读书要流汗甚至还要流血?这未免也太狠了吧?我们是来读书的,不是来送命的好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年中国说

就连一旁的徐光启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失常,心说,老大啊,这些士子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内陆招来的,你这么说还不得把他们都吓跑了啊,到时候偌大的书院没几个学生,这书院还怎么办得下去啊?

郭致远却是早猜到士子们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些士子之前受的都是传统封建儒学教育,身上的娇气和迂腐气着实不少,他故意这样说就是要打掉他们身上的娇气和迂腐气,同时也能让他们对自己这第一次的开学演讲记忆深刻,他才能在他们心里播下新思想的种子,在他们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

于是郭致远就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大声道:“如果你们接受不了书院的教学理念,感觉适应不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因为东蕃书院要培养的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腐儒,而是上马能打战,下马能种地,提笔能书强国策,提刀能杀犯边敌,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国之栋梁!……”

士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好了,这么远跑来了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打道回府,不过也有部分志向远大的士子被郭致远后面的话给激励出了豪情壮志,目光重新变得热切起来,其中就有洪承畴,他个子矮,所以排队列的时候排在最前排,此时正激动地双拳紧握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郭致远。

郭致远知道对这些士子不能一味地打击,是时候灌点“鸡汤”了,便放缓语气道:“我中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我中华儿女皆以此自豪,觉得四海皆蛮夷。然果真如此吗?两年前,本府曾出使吕宋,为吕宋酋擅杀我大明无辜商民一事与西班牙人交涉,虽幸不辱使命,但也因此深有感触,大西人船坚炮利,对我中国虎视眈眈,在他们眼里我中国已垂垂老矣,不足为惧,所以他们才敢擅杀我大明无辜商民。东瀛不过一小小岛国,然倭寇祸乱我中国沿海久矣,朝廷为何却束手无策?只因国力衰退,武备松弛,此正如虎老被犬欺同理……”

这批士子大都来自福建,所以对倭寇都是恨之入骨,对郭致远这番话也最有感触,听着听着也慢慢被郭致远的情绪所感染,拳头都捏起来了,目光也变得坚毅起来了!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继续道:“也怪不得大西人和倭寇等蛮夷之国如此轻视,如今之中国暮气沉沉,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早不复开明之初四夷慑服万邦来朝之盛世景象,故本府在东蕃开府建衙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修建东蕃书院,为何?因为本府要证明我中国绝非垂老之病虎,而乃暂时沉睡之雄狮!故振兴中华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尔等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所以本府希望你们牢记书院院门门楼上那句话,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这些士子都正值血气方刚之年,听了郭致远慷慨激昂的演讲都激动得热血沸腾,站在最前排的洪承畴更是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少年强则国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在他的带动下其他的士子也都跟着振臂高呼:“少年强则国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一时间呼喊声响彻云天,连书院后面山林中的飞鸟也被惊得震翅而飞,为这激动人心的一幕更添了几分震撼!

别说士子们,就连同在主席台上的徐光启等人也同样感动得热泪盈眶,如果说之前他们追随郭致远更多的是为了谋个好前程的话,在这一刻他们真正找到了追随郭致远的意义,更加坚定了他们追随郭致远的决心。唯有初到东蕃的郭正域有些神色复杂,一方面他为儿子有这样的志向和魄力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他又一种深深的担忧,因为他知道刚才郭致远的这番话在此时的明朝绝对是非常大逆不道的,必然会给郭致远带来很多的非议和麻烦。

郭正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郭致远的这番演讲被记忆力超强的士子整理出来,并取了一个标题,叫“少年中国说”,这篇《少年中国说》传出去以后在士林中掀起了极大的风波,因为郭致远在演讲中直指当今朝廷的昏聩衰败,被传统的士林中人认为是大逆不道,更有激进分子如东林党人直斥郭致远是“乱臣贼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在士林中声望极高的“当代大儒”,别小看这些“当代大儒”的影响力,他们一句话往往能毁掉一个人,如果不是东蕃孤悬海外,只怕会有人直接冲到东蕃府衙围攻郭致远了,他们暂时奈何不了郭致远,就开始联手抵制东蕃,东蕃在内陆的贸易大受影响,各地官府对于来往东蕃的货物和商船盘查也明显严格了许多。

不过郭致远并不后悔,如今的东蕃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自给自足,但是对于内陆的依赖也不像创建之初那么强烈了,而且商人逐利,只要有钱赚,就不愁没人跟东蕃做贸易,对东蕃的抵制和封锁也不可能持续太久。

而且现在抵制郭致远的大都是上了年纪思想僵化的老酸儒,许多年轻的热血士子私底下对郭致远这篇《少年中国说》还是很认同的,这段时间就不断有年轻士子跑来东蕃,就想见一见能说出此等常人不敢说的叛逆言论的郭致远到底是什么样子,其中有不少还是在各地小有名气的年轻俊杰。

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年轻士子,郭致远也不好端架子,不但亲自接见,还要全力拉拢,不过连续应酬下来他也有些不胜其烦了,这些年轻士子中夸夸其谈之辈多,有真才实学的少。他刚送走一批眼高手低的年轻士子,就见法正又走进来说有一位客人需要他亲自出面去接待,他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今后这种事以后你让徐先生或者曾先生出面就行了,若确有真才实学便留下来,夸夸其谈的便给些盘缠银子打发走便是了……”

法正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吞吞吐吐地道:“这位客人有些特殊,恐怕只能大人亲自出面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冷弦凝来了

郭致远便有些奇怪了,法正向来是直脾气,怎么还和自己玩起了猜谜游戏,便瞪了他一眼道:“到底是何人来了?怎么还藏头藏尾的?快说!……”

法正却依然不肯说,挠着头道:“大人亲自去看看便知道了,人还在码头呢,大人您不去不肯下船……”

郭致远越发奇怪了,眉毛一扬道:“哟呵,好大的架子,还得我亲自去迎啊,行,那便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来到码头,法正远远地朝码头正中停泊的一艘大福船上一指:“人就那艘船上,大人自己上去吧,属…属下有些内急,先…先走了!……”说完就飞一般地跑了。

“这个法正搞什么鬼?古里古怪的!”郭致远皱了皱眉头自语道,不过他也没多想,他相信法正是不可能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的,便信步走下码头,顺着跳板上了那艘大福船。

才走上甲板,看到船尾甲板上面海而立的倩影,郭致远便如被雷电击中般定住了,是冷弦凝!冷弦凝对自己的情意郭致远也是能感觉得到的,论起来冷弦凝绝对是对他帮助最大的女人,从最开始办妙衣坊到神仙牌卷烟销售,甚至包括张承的情报网络搭建,冷弦凝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助着郭致远,尤其是东蕃草创前期,资金和各种物资都奇缺,冷弦凝不惜抽调了妙衣坊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还向钱庄拆借,才让东蕃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可以说没有冷弦凝的帮助,就没有郭致远的今天!一个女人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那绝对是真爱了!

正因为如此,郭致远才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冷弦凝,甚至连他和楚婉儿结婚的事都不敢告诉她,虽然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郭致远却不敢去做这样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美梦,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楚婉儿还是冷弦凝的性格,都不可能接受去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尤其是冷弦凝如此冰清玉洁的气质,这样的念头让郭致远觉得想想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所以郭致远只能这样定定地望着冷弦凝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冷弦凝先转过身子,幽幽地望着郭致远,轻叹了一口气道:“郭公子,郭大人,哦,现在应该叫你郭爵爷了,你如今可是好大的名声,怎么见了小女子却无话可说呢……”

郭致远越发窘了,嗫嚅着道:“冷…冷姑娘,你…你怎么来了?……”,冷弦凝的声音越发幽怨:“怎么?我不能来吗?郭大人在京城与婉儿姑娘喜结连理,却连张喜帖都吝啬发给小女子,如今郭大人在东蕃打下偌大的基业,小女子还不能来讨杯喜酒喝吗?……”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想想也是,张承的情报网络都是依托妙衣坊建立起来的,身为妙衣坊大股东的冷弦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和楚婉儿在京城成婚的事呢?说到底自己也是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索性把心一横,正视着冷弦凝坦诚道:“冷姑娘,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只要我郭致远能办得到的,我绝无二话!……”

冷弦凝美目中顿时泛起了水雾,望着郭致远凄然一笑道:“公子有何对不起我?说起来小女子还得感谢公子,若非遇到公子,小女子还在与青灯古佛相伴,虚度人生,岂非错过许多精彩,小女子无欲无求,更不需要公子做何补偿……”

郭致远听得心如刀绞,越发愧疚了,连忙道:“冷姑娘切莫如此说,若无姑娘相助,又岂有郭某今日,不仅郭某,还有东蕃数十万百姓也都应该感谢姑娘,姑娘若有用得着郭某的地方,郭某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姑娘办到的!……”

冷弦凝悄悄用袖摆拭去眼角的泪花,强笑道:“有公子这句话便足矣,小女子在福州就听闻如今的东蕃气象万千,繁华不下苏杭,今日来了,公子不领小女子到处看看吗?……”

郭致远巴不得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忙不迭地道:“冷姑娘大驾光临,令东蕃蓬荜生辉啊!我自当尽地主之谊,为冷姑娘当好向导……”

当下郭致远领着冷弦凝下了船,沿路为冷弦凝做着介绍,这东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可以说是凝聚了郭致远的心血,所以郭致远介绍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完全忘了和冷弦凝之间的尴尬关系。

而冷弦凝看到东蕃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是惊异不已,想到眼前这让人不可思议的奇迹正是身边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奇男子一手缔造的更是让她倾心不已,美目不时地望向旁边豪情万丈口若悬河的郭致远,郭致远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男人都是这样,一方面害怕面对与配偶之外的异性牵扯不清,一方面又很享受被美丽的异性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的感觉,或许这就是男性本“渣”吧!

一路走到东蕃书院的大门口,郭致远指着书院大门口的那两幅对联正要卖弄一下,突然听到身后的驰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郭致远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可是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准在东蕃书院门前的驰道上驰马的,以免打扰学子们读书,就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来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违反自己的禁令!

可回头一看来人,郭致远顿时慌了,来的居然是楚婉儿!楚婉儿自打跟郭致远结婚后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没有那么胡搅蛮缠了,她知道郭致远忙于东蕃建设没时间陪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如今自新军有沈君蓉带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她终究是闲不住的性子,就从新移民中挑选了一些身材健壮的女子组了个女兵营,每日操练,郭致远也没时间管她,就由她去了。

此时的楚婉儿面带寒煞纵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女兵护卫,端的是气势汹汹,显然是听到消息,知道郭致远带着冷弦凝在这里,特意过来“抓奸”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郭致远暗暗叫苦不迭,他和冷弦凝虽然没发生什么,但是关系暧.昧却是说不清的,所以在楚婉儿面前确实有些底气不足,而且楚婉儿是典型的爆竹脾气一点就炸的,这要闹将起来那场面就难看了。

原配遇小三,向来就是天雷勾地火,想不闹出事都不行,以冷弦凝冰雪孤傲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和楚婉儿争吵的,问题是郭致远本就对冷弦凝心怀愧疚,若是待会楚婉儿骂出什么不堪的话出来,他应该帮谁呢?

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的心乱如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冷弦凝看到楚婉儿到来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又瞟了一眼惊慌失色的郭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面色如常了,目光平静地望向纵马疾驰而来的楚婉儿。

楚婉儿听到郭致远带着冷弦凝在东蕃招摇过市的消息确实肺都快气炸了,当初她和郭致远刚到福州去参加西禅寺诗会时她就看出来了,郭致远和冷弦凝眉来眼去,分明是互有了情意,只是那时她是女扮男装给郭致远当护卫,和郭致远的关系也没正式确定没有名分,所以也不好发作。可如今她已经是郭致远明媒正娶的知府夫人,连皇帝都下旨御封了的,你郭致远还瞒着我带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这让我这位正牌夫人脸往哪里摆?所以她立刻打翻了醋坛子,不管不顾地来找郭致远兴师问罪了!

不过当她看到冷弦凝淡定伫立有如谪仙般的飘逸身影突然有些不自信了,突然想起出嫁前娘亲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婉儿啊,你要嫁人了,这性子也得改改了,你在家的时候怎么使性子,爹娘都能包容你,但你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若是再这般刁蛮任性,被夫家休了可就没脸见人了……”

当时楚婉儿当然是腾地一下站起来瞪眼道:“他敢!”

楚夫人慈爱地抚着楚婉儿的头笑笑道:“傻孩子,你们如今新婚燕尔,自然不会有此担忧,但是这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淑呢?美貌或许能一时迷住男人的心,但要一辈子拴住男人的心就得靠这绕指柔功夫了……”

当时楚婉儿表面上对娘亲的话不以为然,其实却是把这话听进去了,所以从京城回到东蕃以后她的性子就改变了许多。此时再次想起娘亲的这番话,本来气势汹汹的她顿时改了主意,用力一扯缰绳,放缓马速,翻身下马,笑嘻嘻地走到郭致远身旁,亲热地搂住他的胳膊,娇嗔道:“相公你也真是的,冷妹妹这样的贵客到了东蕃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若是怠慢了冷妹妹,岂不让人笑话……”

冷弦凝本是无比淡泊的性子,从不喜与人争执,但不知怎的看到楚婉儿一来就端着这副正牌夫人的模样就有些不舒服,竟然也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浅笑着回怼道:“婉儿妹妹你只怕是弄错了吧,论年龄我可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姐姐才是!……”

楚婉儿年龄确实比冷弦凝小好几岁,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摆摆手微微一笑道:“姐姐妹妹的不过是个称呼,你远来是客,这主客之分可不能乱,失了礼数,我家相公可要怪我不懂待客之道了……”说着还故意亲热地摇了摇郭致远的胳膊撒娇道:“相公,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郭致远见楚婉儿没有当场闹将起来还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两人居然又唇枪舌剑地对上了,连忙有些尴尬地干笑着打圆场道:“你们说得都对,东蕃能有今天,冷姑娘可是帮了大忙的,确实是贵客,婉儿你可不能怠慢了她……”

这也是郭致远在委婉地提醒楚婉儿,冷弦凝对自己有恩,不要让冷弦凝难堪,楚婉儿突然放开了挽着郭致远胳膊的手,又快步走到冷弦凝身边亲热地挽起了她的胳膊,朝郭致远挥挥手娇笑道:“相公你就放心好了,我绝不敢怠慢冷姑娘的,你公务繁忙就不必在这儿陪着了,我带冷姑娘到处转转……”

冷弦凝明显不太适应楚婉儿的亲热举动,娇躯一僵,不过倒是没有把胳膊抽回来,有些不自然地朝郭致远笑笑道:“是啊,郭大人你日理万机,确实没必要为小女子浪费时间,我有婉儿妹妹陪着就行了……”

郭致远虽然有些不放心让楚婉儿和冷弦凝单独相处,担心两人闹将起来面子不好看,但他就算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只得歉意地朝冷弦凝拱了拱手赔笑道:“冷姑娘,那我就失陪了,若是婉儿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冷姑娘多担待,晚上我在家宅设宴为冷姑娘接风洗尘……”说完又深深地望了楚婉儿一眼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等郭致远一走,楚婉儿和冷弦凝对视了一眼,虽是笑意未减,但也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火光,楚婉儿眼珠一转,笑道:“冷姑娘可会骑马?这东蕃虽然不大,可若是单靠步行便是逛一天也走不了几个地方呢?……”

冷弦凝常年足不出户,对骑马这种运动自然是不擅长的,不过她骨子里也是很要强的,自然不愿意向楚婉儿示弱,便淡淡地微笑道:“倒是骑过几次,许久未骑,只怕有些生疏了,不过可以试试……”

楚婉儿存心想看冷弦凝笑话,立刻招手让身后的女护卫牵过一匹马来,冷弦凝摇摇晃晃地上了马,她很少运动,才骑着马走了几步就险些被颠下马来,幸亏楚婉儿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才没有摔下来!

楚婉儿虽然对冷弦凝有些敌意,但本性还是十分善良的,而且真要把冷弦凝摔坏了她也不好向郭致远交差,连忙劝道:“还是别骑了,我让她们弄辆马车过来,坐马车安全些……”

冷弦凝不服输的倔脾气却上来了,倔强地咬咬牙道:“不用!我能行!”说完就自顾自地打马向前,艰难地骑行起来,楚婉儿只能跟上,在后头大喊:“冷姑娘,你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腰要挺直,保持平衡,这样就不会摔下来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相忘于江湖

郭致远虽然离开了,但一直在担心楚婉儿和冷弦凝能否和平相处,处理起公务来也是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就赶紧急匆匆地往后宅赶,本以为就算楚婉儿和冷弦凝没打起来,多半看到的也是一副横眉冷对的尴尬场面,哪知道一进后宅远远地就看到楚婉儿和冷弦凝亲热地肩并肩靠在一起绣花呢,不时还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看起来情同姐妹,关系不知道有多融洽。

郭致远一下子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楚婉儿的个性就像火,冷弦凝的个性就像是水,都说水火不容,这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亲密了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楚婉儿正好抬起头来,见到郭致远回来就连忙站起来迎了上来,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绣布朝郭致远卖弄道“相公,你回来了!你看看冷姐姐教我绣的鸳鸯,漂亮吧!……”

鸳鸯?郭致远望着绣布上比鸭子还胖的两只水鸟着实有些忍俊不住,强忍住笑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嗯,不错!我们家婉儿果然是心灵手巧……”

楚婉儿越发高兴了“主要是冷姐姐教得好,以后你的官袍就由我亲自做了!……”

郭致远一听险些当场栽倒在地,他要是穿着楚婉儿绣的官服出去那可真没脸见人了,连忙尴尬地干咳两声,朝冷弦凝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冷姑娘,你们今日都去何处游玩了?感觉如何?……”

冷弦凝还没有回话,楚婉儿就抢着回答道“我带冷姐姐去骑马了,我和她说好了,今后就由我教她骑马,她教我做女红……”

郭致远一听就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一眼道“简直胡闹!冷姑娘很少骑马,若是摔着了怎么办?!……”说着又连忙对冷弦凝关切地问道“冷姑娘,你没伤着吧?……”

楚婉儿见郭致远为了冷弦凝朝她瞪眼顿时委屈得直抹眼泪,冷弦凝连忙打圆场道“我没事,这事不怪婉儿妹妹,是我主动想学骑马的,我平日里就是太少运动了,弱不经风,骑骑马也能让身子骨强健些……”

郭致远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没伤着就好,骑马还是太危险了,你若是想锻炼身体可以让婉儿教你些武术,既可强身健体,又可防身……”转头看向一脸委屈的楚婉儿,又是心头一软,放缓语气道“婉儿,是我错怪你了,冷姑娘对我对东蕃有大恩,若是她来东蕃受伤了,你让我如何心安啊!……”

楚婉儿对郭致远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道“就你会心疼冷姐姐啊,我已经和冷姐姐结拜了,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怎么会让她受伤呢?……”

郭致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接话了,不过楚婉儿和冷弦凝义结金兰倒是件好事,至少以后相处起来不会那么尴尬了。

接下来几日,郭致远每日照常去府衙处理公务,楚婉儿则和冷弦凝结伴四处游玩,郭致远每日回来都能听到后宅里传来欢声笑语,让本来有些冷清的后宅也热闹起来,有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怪不得古代的人都喜欢享齐人之福呢,别的不说,只每日看着两位气质迥异的大美女在自己面前笑语嫣嫣,都是一种令人愉悦地视觉享受。

这日郭致远回到后宅只见楚婉儿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绣花,连忙诧异地问道“冷姑娘呢?”

楚婉儿抬头望了郭致远一眼,幽幽地道“她走了!……”

郭致远顿时急了,惊道“冷姑娘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呢?不是你惹她生气了吧?……”

楚婉儿顿时气得腾地站起来,冷笑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说着将一封书信甩到郭致远手里,冷冷地道“冷姐姐说她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走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你送,这是她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郭致远也顾不得去追楚婉儿,迫不及待地拆开书信,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愿君与婉儿妹妹白头偕老,勿念!”,郭致远望着这短短的一行字不由怅然若失,他知道这是冷弦凝将与他的关系做了一个了断,不希望再陷入和他的情感纠葛了。

过了许久,郭致远才长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起码他不需要再在楚婉儿和冷弦凝之间纠结了,把书信重新折好,郭致远才找到了卧房中暗自垂泪的楚婉儿,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好了,婉儿,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你我走到现在,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冷姑娘,她帮了我许多,我却无以为报……”

楚婉儿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停止了抽泣,心有戚戚地道“相公,要不你把冷姐姐也娶了吧,她实在太可怜了……”

这个坑郭致远可不会跳,女人都是善妒的动物,或许现在楚婉儿一时心软松了口,但郭致远真要动了娶冷弦凝的心思只怕就要后院起火了,连忙举手起誓道“冷姑娘玉洁冰清,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哪里配得上她,此话切莫再提,提了倒是亵渎了冷姑娘,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绝容不下第二人了!……”

楚婉儿被郭致远的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掐了他一把娇嗔道“算你还有良心,人家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若再三心二意,人家可不活了!……”,郭致远暗叹自己明智,你若是相信女人不会嫉妒了,那母猪也会上树了。

冷弦凝的离去虽然让郭致远有些惆怅,但是也让他很快从儿女情长中摆脱出来,这次大败倭寇海盗联军固然让东蕃消除了近患,但是却让万历对郭致远起了杀心,他若满足于现状止步不前,那东蕃的未来就危险了,所以郭致远必须未雨绸缪,首先郭致远准备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扩军!。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军工厂

郭致远这次之所以能取得戚继光都没能取得过的辉煌战绩,并不是说他比戚继光厉害,而是因为倭寇轻敌了,他们觉得郭致远手头的兵力比自己还少,完全可以直接碾压,才会倾巢出动,给了郭致远包饺子的机会,否则倭寇只要采用和大明水师作战时的游击战术,该头疼的就是郭致远了。

此次与倭寇海盗联军作战虽然赢了,但其实打的非常艰苦,几乎每个自新军将士身上都带着伤,这也暴露了东蕃兵力不足的短板,如果倭寇不上当,没有进入郭致远在鸡笼湾设下的埋伏包围圈,而是分兵去打北港和大员,那郭致远真抓瞎了。

所以这一次郭致远准备大扩军,将自新军扩充到三万,这样可以在北港、基隆、大员各放一万自新军驻守,再加上刘若思的守备军和沈有容的水师,足以保卫东蕃安全了。

扩军的兵源也好解决,如今东蕃的新移民已经接近二十万,而且对东蕃的认同感都很高,只要郭致远贴出招兵公告,肯定应者云集,这些新移民中以青壮居多,到东蕃以后营养也跟上来了,加上郭致**时对新移民务工劳作都采用军事化管理,兵源素质很是不差,只要稍加训练,让自新军里的百战老兵以老带新,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

另外对于在此战关键时刻立下大功的两支“奇兵”,阿布带领的泰雅族勇士军和达克斯带领的黑罗刹军郭致远也准备进一步扩充,如今阿布和郭致远已经尽弃前嫌,打打战就能让族人过上不愁温饱的幸福生活,这样的好事哪里找,所以阿布一听说郭致远要扩军很是上心,一早就进山去寻找其他族系的泰雅族人,为郭致远招兵去了。

黑罗刹军郭致远准备扩充到500人,达克斯已经跟随海贸船队出海,去吕宋一带寻找自己的旧部,郭致远给了他足够的银子,即便是找不到过去的旧部,在吕宋码头干苦力的黑人不少,要凑足500黑罗刹军很容易。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这次万历皇帝驳回了郭致远要求扩充兵额的请求,说明万历皇帝已经对郭致远起了戒心,若是郭致远再大张旗鼓地扩军就等同直接造反了,暂时郭致远还不想和朝廷撕破脸,所以郭致远只能采用迂回策略,他让自新军现有的一半士兵以伤病原因“退役”,然后招募新兵补上来,等新兵形成战斗力后再让另一半的自新军“退役”,再招募新兵补上来,但实际上那些“退役”的老兵都是退而不休,随时能够召集,这样一来就等于把自新军的兵力扩充了一倍。

最让郭致远头疼的是武器装备,三万军队所需要的武器装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朝廷已经对东蕃起了戒心,对于来往东蕃的商船盘查很严,军事物资更是严格管控,所以要想从内陆购买到军用的制式武器装备是很难的,好在这次缴获倭寇海盗的武器装备不少,虽然损毁严重,但让工坊的工匠修补一下勉强还能用。

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东蕃必须拥有自主的武器装备研发和生产能力,才不会被朝廷卡脖子,所以这就是郭致远准备办的第二件大事,在东蕃办军工厂!

其实早在古田的时候郭致远就秘密建了武器工坊,等于有了军工厂的雏形,到了东蕃以后他又专门拨款给赵仕祯让他在阳明山里建了秘密的军工研究所,触发式**就是在那里鼓捣出来的,有赵仕祯这位火器专家在,东蕃的武器研发工作自然不可能落后。

但是研发是一回事,要大规模生产装配部队又是一回事,这个时代可没有现代工业的流水线作业机器设备,生产效率低得吓人,比如燧发枪,赵仕祯早就发明出来,但是仅一根枪管就需要一个熟练工匠做一个月才能完成,武器工坊全力开动,一个月也顶多能生产十几条燧发枪。所以尽管郭致远早有办军工厂的打算,却一直没办法实现。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就在不久前,赵仕祯已经带着他的研发团队把水力机床给发明出来了!水力机床的原理其实郭致远早就和赵仕祯说过,只是因为机床的精密性要求很高,一直没能做出合格的成品。

这次水力机床能够发明成功却是一个快被郭致远遗忘的人立了大功,这个人就是王徵!王徵本是朝廷派来东蕃掺沙子的一员,后来这批掺沙子的官员被郭致远使计给撵走了,只有王徵留了下来,王徵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与徐光启一起并称为“南徐北王”,对于西洋机械颇有研究,在数学方面尤其擅长,所以郭致远对他也是十分礼遇,落力拉拢。

但王徵对郭致远却一直不假辞色,久而久之郭致远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加上东蕃要他操心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所以渐渐也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位大神在。王徵在东蕃待了这么长时间,感受到这里和朝廷暮气沉沉完全不同的新气象,心境慢慢也起了变化,他对郭致远虽然不怎么感冒,倒是和同样醉心学术的赵仕祯很聊得来,赵仕祯也没有什么保密意识,在研发水力机床遇到难题的时候就喜欢拉着王徵一起探讨,王徵在数学方面尤其擅长,正好和赵仕祯取长补短,两位科学狂人不眠不休地鼓捣了几个月,竟然真的把水力机床给发明出来了!

有了水力机床,郭致远建军工厂大规模生产武器装备的想法就可以实现了,过去靠人工一个人一个月才能做出一根燧发枪管,现在用水力机床半天就能镗出一根,就算算上后期的人工打磨工序,生产一根燧发枪管也不到三天时间,等于把生产效率足足提高了十倍!

而且有了水力机床,军工研究所的许多新发明也可以大规模生产了,比如赵仕祯新发明的一款板甲。明朝军队的披甲率其实是不高的,一般的士兵只能穿布甲或皮甲,只有高级将领才能穿铁甲,这也是导致明朝军队战斗力不强的重要原因,在面对擅长骑射的满清军队时,布甲或皮甲的防护等于零,完全变成任由满清军队收割的稻草!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造船厂

之所以明朝军队披甲率这么低,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明朝国库空虚,军费奇缺,没办法全军装备铁甲,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生产效率底下,铁甲完全需要人工一块块铁皮去敲打成型,一个熟练铁匠一个月也做不出一套铁甲出来,加上明朝腐败,军工坊在打造盔甲的时候偷工减料,军械库里的盔甲都是样子货,根本防不住满清铁骑的弓箭。

郭致远爱兵如子,每一个士兵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士兵因为防护不足在战斗中无谓牺牲,所以他一早就给赵仕祯下令,要他发明一款新式板甲,郭致远希望这款新式板甲不要像明朝现在的制式板甲一样笨重,那样会影响士兵行动的灵活性,同时又要有足够的防护力,至少要能防住百米开外射来的弓箭。

赵仕祯不愧是武器专家,很快把这款新式板甲发明出来了,他巧妙地采用了三夹层设计,即最外面用薄铁片防护,中间用渔网和木片加棉絮做夹层,内衬用皮革包裹,这样既让板甲不会太过笨重影响士兵的行动灵活,又能保证足够的防护力,即便箭矢能够射穿外表薄铁片也会被中间细密柔韧的渔网卡住,再经过木片和棉絮的缓冲,就不会给士兵造成致命伤害了。

这种设计已经接近后世防弹衣的设计原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领先的,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难题,就是为了不影响士兵行动的灵活性,用的铁皮就不能太厚,而且必须是整块,像我们熟悉的鱼鳞甲,采用一片片鱼鳞大小的铁片层层叠叠,再用细线穿起来,看起来威武,但不仅制作麻烦,而且难免出现裂缝,达不到防护效果。

但这里面有一个难题,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要做出这样整块的薄铁皮,只能靠人工去敲,一个熟练铁匠用铁锤敲一个月也敲不出几片,现在有了水力机床,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用水力机床一次冲压成型,不到半小时就能做出一件新式板甲,这样顶多不要三年时间郭致远就能让自己麾下的三万自新军披甲率达到百分之百!

所以郭致远一得知水力机床发明成功的消息大喜过望,大手一挥,当即下令大力建造东蕃军工厂,争取三个月后就能形成产能,郭致远要让自新军将士尽快用上最先进的武器,装配上最坚固的铠甲!

除了建军工厂,郭致远要做的第三件大事就是建造船厂!此次郭致远虽然打败了倭寇海盗联军,但是打的实际上是陆战,东蕃的海战能力依旧是短板,没有战船,东蕃的海战能力就不可能提高。而且以郭致远的眼光,也不可能局限于东蕃,而是要成为海上秩序的制定者,他眼中真正的对手也不是倭寇和海盗,而是西班牙、荷兰这些拥有强大海上舰队的西方强国!要和这些西方强国对抗,郭致远就要组建比他们更加强大的海上舰队,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东蕃首先要有自己的造船厂!

不过建造船厂的难度比建军工厂更大,技术难度也更高,不仅需要造船图纸,还需要熟练的造船工匠,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造船技术都是他的核心技术,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明朝的造船技术本来是世界领先的,尤其是在明成祖朱棣时期,明朝的造船技术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从公元1405年开始,郑和第一次下西洋,首次出去带领的船队规模就达到了200余艘,其中最大的船只被称为“宝船”,长度为151米,宽度为60米,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帆船,能够承载的重量高达800吨,能够同时容纳上千人,而这种“宝船”在船队中就有60多艘!

而此时西方国家最先进的造船技术是什么水平呢?在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八十年后,西方著名航海家哥伦布也开始了他的航海之旅,但是他当时乘坐的船只长度仅为35米,足足比明朝的“宝船”短了116米!不仅如此,船上的各种功能也相应的大打折扣了,光是船舶的排水量就弱了100倍,所以说当时中国的造船技术比西方领先了上百年还真不是吹牛皮。

可惜的是在明成祖之后,明朝就又恢复了海禁政策,明朝的造船业也自然由盛转衰,曾经强大的大明水师沦落到连倭寇都对付不了的“软脚虾”,先进的造船图纸被束之高阁,被蛀虫损毁,拥有熟练造船技术的工匠食不果腹,不得不四处流亡,另谋生路,也导致本来领先世界的造船技术逐渐落后,再难现昔日的辉煌了。

本来郭致远想着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既然官办船厂的造船图纸束之高阁放在库房里喂蛀虫,官办船厂里的能工巧匠收入低下,连生计都成困难,那不如给我吧,在你那儿是废纸废人,在我这儿都是宝贝疙瘩,哪知道万历皇帝却驳回了他要建造船厂的请求。

郭致远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做了两手准备,万历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当然最好,不批准的话他就自己偷偷的建!他让张承利用手中的情报网络,去买通那些官办船厂的贪腐官员,让他们偷偷把库房里的造船图纸偷出来,张承再找人临摹仿制图纸交回给他们放回库房,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那些见钱眼开的贪官没有任何风险,又能得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同时郭致远还让张承去招募官办船厂里的能工巧匠,这些能工巧匠在官办船厂里拿着微薄的薪水,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如果不是朝廷对于匠户管制很严,他们早就逃走了,不过这对张承来说都不是问题,他先把这些能工巧匠的家眷送到东蕃,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再买通那些只认银子的官办船厂官吏,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顺利带着那些能工巧匠去了东蕃,那些官吏再对上面报个人口失踪就了事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弗朗西斯

除了从官办船厂收罗造船图纸和能工巧匠,郭致远还让张承不惜重金收购了几家民营船厂,可别小看这些民营造船厂,因为官营船厂的衰败,大批从官营船厂流亡的工匠都跑到了民营船厂重操旧业,不但技术一代代传承下来了,而且随着沿海民间海贸的繁荣,这些民营船厂也很注重与西洋造船技术的交流,取长补短,工艺越发精进。

比如嘉靖十三年(1534年)的“造封舟”事件就充分说明了民营造船厂的实力,当时明朝的官营船厂由于内部腐败,技术衰退严重,连明朝册封琉球的“封舟”也无力承建了,这可是关乎大明国威的大事,要是传出去可要贻笑大方了,当时负责此事的官员没办法,只能找了一家民营船厂来接这个“大锅”,本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没想到这家民营船厂还真把“封舟”造出来了!这艘长十五丈宽一丈六尺深一丈三尺的巨型“封舟”开到琉球,引起了万人围观,大涨了大明国威,也真正应验了高手在民间的道理!

另外郭致远之前让许心素替他暗中收购大西人舰炮图纸、网罗大西人工匠、退役的水手、炮手的事也有了进展,许心素不愧是善于交际的高手,虽然图纸没搞到,但是却给郭致远网罗来了两百多名西洋能工巧匠和退役水手、炮手,相比中国人,这个时代西洋人国家观念更加淡薄,他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只要给他们钱他们并不在乎雇佣他们的是谁。

在这些大西人中还有一名退役军官,英国人,叫弗朗西斯,据他自己说他在英国海军里已经做到了上尉,独立指挥过一艘英国战舰,因为酗酒被开除出了军队,退役后这家伙被一个英国商人雇佣当船长,跑船到了厦门,这个家伙死性不改,喝醉了酒在厦门街头和人打架,一个人打十几个,居然不落下风,最后官府出动了数十名衙役才将他制服,关进了牢房。

这个时候的官府还不像后来的满清官府那么软弱,弗朗西斯虽然是外国人,但打伤了人还是要受罚的,雇佣他的那个英国商人本就对这个傲慢又喜欢惹事的家伙十分不满,自然不愿意为他交纳罚款,直接把他丢在牢房里自己开船走了。许心素在官府有关系,听说了这件事,就花了些银子把弗朗西斯保了出了来,刚丢了工作走投无路的弗朗西斯只能接受许心素的招揽,跟着他来了东蕃。

弗朗西斯确实是个不讨喜的家伙,傲慢不说还喜欢毒舌,刚到东蕃就大放厥词,指着码头上停着的十几艘东蕃改装武装战船大笑道:“这也叫战船?我原来指挥的大英帝国战舰一艘能干翻一百艘这样的战船!……”

不仅东蕃这边的人,就连和弗朗西斯一起招募来的那些大西工匠、水手、炮手对他都不怎么待见,觉得这家伙除了嘴巴大也没见他有什么能耐,不过郭致远不这么看,他知道像弗朗西斯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是脾气大本事也大。

对付这种傲慢又桀骜不驯的家伙郭致远还是有办法的,他直接把弗朗西斯交给了法正,法正当然不会惯着弗朗西斯的臭脾气,不听话那就揍呗,弗朗西斯一向自诩武力过人,可在法正面前那是完全不够看啊,天天被法正揍得鼻青脸肿,这家伙还不服气,说我打不过你,咱们比喝酒吧,法正可是把酒当水喝的,当然不会怂,结果不用说,直接把弗朗西斯喝得直接溜桌子底下了,醉了一天一夜才醒。

这下弗朗西斯臭屁不起来了,打架和喝酒是他两大爱好,全被法正给比下去了,自然就傲气不起来了,见到法正就低眉顺眼的,老实得不得了。

弗朗西斯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他的到来让东蕃的海战技战术水平提升了一个台阶,而且这家伙还是个多面手,在火炮操控上面也很有天赋,在他训练下,东蕃的火炮手操控熟练度和炮击准确度都明显提高。

而且弗朗西斯还为郭致远提供了英国人最新的舷侧炮“舷窗”设计方案,英国人正是靠着这一新设计击败了号称海上无敌的西班牙舰队。在这之前尽管西方各国都已经在海战中普及使用火炮,但仍只是将炮击当成辅助攻击手段,最终还是要通过接舷战,让士兵登上敌船,通过短兵相接的搏斗,直到彻底占领敌船才算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英国人发现了这种原始的海战战术的不足,最先在战船上设置“舷窗”,这样就可以让火炮可以从船的下甲板进行射击,同时也可以让火炮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在船的重心之下,让船在炮击时也能平稳地行驶,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大大延长炮击阶段的时长,不需要通过接舷战就能锁定战斗的胜利!

可以说舷侧炮彻底改变了海战的战术,过去海战都要在船上配备大量的士兵,以保证在接舷战中拥有人数优势,同时在战船设计时也会特别注重“撞角”的设计,这样就可以通过撞击敌船来取得优势,而英国人的舷侧炮战术则大大节省了舱位和人力,在海战中表现得更加灵活,同时也让他们可以把更多的资源用在战船的火力配置上。

作为穿越者,郭致远当然知道英国人舷侧炮战术的先进性,英国人正是靠着这一战术取代了西班牙人成为新的海上霸主,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靠郭致远是没办法将舷侧炮战术应用到东蕃舰队的,弗朗西斯的到来就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弗朗西斯还提出了一个天才的构想,他提出可以将海船上的一些关键构件用铸铁构件替代,这样可以上战舰更加牢固,哪怕被炮弹击中也不会马上被击沉,他的这一想法自然遭到了工匠们的嗤笑,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木头比水轻才能浮在水上,用铁造船船不就沉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资源受限

只有郭致远知道这不是异想天开,这个时代的人怎么能想到今后的船全部都是用钢铁造的呢?当然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要造出一艘能够在海上跑的钢铁船的确是痴人说梦,不过将船上的一些关键构件用钢铁构件替代却是可能实现的!

弗朗西斯的想法给了郭致远启发,他把工匠们都找来了,给他们讲阿基米德的浮力定律,并且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一个试验,工匠们都倍感惊奇,虽然对于将海船的关键构件用铸铁构件替代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郭致远是老板,自然是郭致远说了算,就按照他的要求开始尝试。

不过很快新的问题又来了,工匠们发现如果要用铸铁构件代替木头构件,对使用的铁原料要求很高,东蕃现有的铁料都达不到要求,效果还不如用木料,听到工匠们的汇报后,郭致远才知道自己确实想当然了,这个时代使用的铁料大多是生铁,杂质太多,韧性不好还易折断,而要用在海船上的铁构件不仅要韧性好,还要耐腐蚀,否则一生锈那就麻烦大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采用百炼钢,以郭致远半桶水的水平倒是可以勉强把高炉造出来,采用高炉炼钢就可以大大降低铁料中的碳含量,提高铁料的韧度,还能大大提高产量,但是高炉炼钢对于铁矿石原料质量和煤燃料的要求也很高,这就不是郭致远能解决的了,要知道朝廷对于优质铁矿石和优质煤的管控可是非常严格的,有钱也买不到。

这边问题还没解决,军工厂那边也出问题了,军工厂全面开工以后,对于铁料和燃煤的需求量也大增,原本东蕃是通过那些加入了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海商股东的关系悄悄从内陆走私铁矿石和燃煤过来,勉强能解决东蕃的生产需要,但现在朝廷对郭致远起了戒心,对于来往东蕃的货物和商船盘查很严,这条路就基本断了!

这下郭致远就有些焦头烂额了,被朝廷卡着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啊!这次大败倭寇海盗联军让郭致远有些飘了,一下子把摊子铺得这么大,现在被朝廷卡住了脖子,郭致远的宏图大计就完全施展不开了。

说到底还是东蕃太小了,资源受限,种田可以解决温饱问题,但要发展要全面实现自给自足就难了,朝廷这个庞然大物要对付郭致远,根本不需要动一兵一卒,只要卡住郭致远的脖子,就够郭致远喝一壶的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郭致远已经把摊子铺开了,再难也得想办法解决,所以这段时间郭致远为了这个问题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楚婉儿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硬拉着他出去散心,郭致远拗不过,也只能任由她拖着一起去了。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自贸区,这里如今是东蕃最热闹的地方,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看着眼前的繁华的场面郭致远郁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看来自己的确应该常来这里多走走看看。

楚婉儿则显得比郭致远更加兴奋,郭致**时忙于公务很少陪她,如今能有机会和郭致远一起逛街,她自然是兴高采烈了,几乎是每走一家店铺都要停下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郭致远宠溺地看着她,心中对平时陪伴她时间过少也很是愧疚,索性抛开心中的烦恼,专心陪着她逛街。

那些店铺老板和百姓们自然认出了郭致远这位知府大人,郭致**易近人,还专门颁布了法令,要求百姓见到**官员不用行跪礼,所以百姓们见到郭致远倒也不怵,纷纷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这位受人爱戴的知府大人,有胆子大的还热情地向郭致远打招呼,郭致远也不摆架子,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

正走着,突然前方走来一队士兵,扭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走过来,见到郭致远连忙停下来向郭致远行礼。别看东蕃现在往来的人很多很杂,看起来防卫轻疏,但实际上却是似松实紧,尤其是经过上次的大战之后,东蕃更是加强了对外来人员的监控审查,外来人员来到东蕃以后,活动区域是有严格规定的,决不允许胡乱走动。

而且东蕃百姓的警惕性也很高,发现有形迹可疑的外来人员都会第一时间向官府和维持市场秩序的士兵报告,比我们熟悉的朝阳区居委会大妈还厉害,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所以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自以为行事机密,但实际上一到东蕃就无所遁形了,几乎每天都有内陆来的探子被抓。

本来这种小事郭致远是不会过问的,不过既然遇到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可是抓住的探子?”,带队的士兵还没回话,那青年便挣扎着嚷了起来:“我不是探子!”,带队士兵恼怒地踹了那青年一脚,厉喝道:“老实点!”说着又恭敬地向郭致远汇报道:“回大人话,此人东张西望,形迹可疑,属下正欲将其带回卫所审问!”。

郭致远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仅仅是因为东张西望形迹可疑就抓人似乎有些轻率了,而且眼前这青年虽然衣衫褴褛,看起来十分落魄,但是目光纯净,的确不像是心怀鬼胎的探子,就朝那带队士兵摆摆手道:“你且将他放开,我亲自问他……”

士兵松开手,那青年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怒气不平地道:“我听闻东蕃知府郭致远爱民如子,治理有方,东蕃气象与内陆大不同,才慕名而来,不曾想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抓住,让我蒙受不白之冤,看来也是徒有虚名……”

“大胆!这位便是郭大人,休得胡言乱语!”一旁的领队士兵见那青年出言不逊,立刻大声怒斥道。

郭致远却不以为意,朝那领队士兵摆摆手,朝那青年和气地微笑道:“这位小兄弟,我东蕃绝不会胡乱冤枉百姓,若是他们对你有何过激举动,我替他们向你陪不是了,小兄弟谈吐不俗,可是读书之人?不知是何方人士?因何来到东蕃啊?……”

第三百八十章 徐霞客

那青年听说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郭致远也是大吃了一惊,尤其自己出言不逊郭致远却仍然如此平易近人更是让他十分诧异,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行礼道:“草民无状,冒犯了郭大人,请大人恕罪,草民徐弘祖,字振之,号霞客,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士,读过几年书,只是天资愚钝,未能考取功名,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听闻东蕃在大人治理下气象更新,有如世外桃源,故慕名而来……”

按说郭致远现在对于在这个朝代遇到历史名人已经有一定免疫力了,徐光启、赵仕祯、王徵、沈有容都在他麾下效力,连“开清第一功臣”洪承畴也被他提前截胡了,这个朝代还有什么历史名人能让他动容呢,可听到徐霞客这个名字还是让他心中一阵狂喜!

徐霞客在后世虽然有名,可是在大部分人的认识中还是只把他当成一个不务正业喜欢游山玩水的败家子,谈不上有多大的历史贡献,可不是嘛,游山玩水谁不会啊?尤其徐霞客一生颠沛流离,不惜变卖家产去游览全国的名山大川,不说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便是用后世的世俗眼光看,他也是个典型的败家子,是人生的失败者。

但其实这种想法是非常错误的,徐霞客的历史贡献不仅很大,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他写的《徐霞客游记》详细记载了中国各地的人文、地理、矿产、动植物分布状况,开历史之先河,是一部不朽的巨著!

徐霞客为后世的地理学、矿产学、动植物学研究等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史料,奠定了这些学科的基础,说是这些学科的奠基人也不为过,所以说他不仅是我们熟知的旅行家,同时也是一位伟大的地理学家、动植物学家、生态学家、矿产学家、文学家,后世有人称其为“千古奇人”,他也的确当得起这样的赞誉,他对后世影响之深远远超过了常人的想象,他这种孜孜不倦探索大自然的精神足以超越时空,让我们这些现代人感到汗颜。

不过郭致远之所以会狂喜倒不是因为被这位“千古奇人”的精神所倾倒,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徐霞客才刚刚二十出头,他的探索之旅才刚刚开始,郭致远是想到有了徐霞客,他眼前遇到的这个难题就有了解决的希望!

可能有的读者还没反应过来,徐霞客不是旅行家吗?和郭致远解决东蕃资源受限的难题有什么关系啊?大家可能又忘了,徐霞客不仅是一个旅行家,也是一位矿产学家啊,徐霞客从小博览群书,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所以才能写出《徐霞客游记》这样的巨著,这正是郭致远需要的特殊人才啊!

作为穿.越者,郭致远有着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的优势,他知道后世在哪些地方盛产哪些矿产资源,这些地方在这个时代大都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因为找矿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现在有了徐霞客,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只要郭致远提供大致的方位,让徐霞客带着人去找矿,那还不一找一个准啊!

到时候郭致远只要花钱把地买下来,再买通地方官府,或者找地方权贵入股,不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东蕃缺少的矿产资源了吗?

想到这里郭致远越发喜出望外,都顾不上陪楚婉儿继续逛街了,热情地邀请徐霞客到知府衙门去喝茶详谈,徐霞客还不知道他在郭致远眼中已经化身会掘金的小金人,对郭致远突然表现出的热情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面对知府大人的邀请又怎能不受宠若惊呢,自然是无不遵从地跟着郭致远去了知府衙门。

来到知府衙门,郭致远并没有直接向徐霞客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和徐霞客天南地北地侃起了大山,郭致远虽然不通晓地理,但作为穿.越者,他只要动动穿.越者的金手指,并足以让涉世未深的徐霞客惊为天人,只把郭致远当成百年难遇的良师知己了!

在郭致远的投其所好下,徐霞客也将其有意走遍全国名山大川的宏远志向和盘托出,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当即拍案叫好,表示愿意资助徐霞客去游览名山大川,还要拨出五十名身手高强的亲卫给徐霞客当随从保护他。

徐霞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惊呆了,他虽然家境殷实,但也只是略有些田产,远称不上巨富之家,这次出来路上更是遇到盗贼,身上的银两都被偷光了,才会如此落魄,如今郭致远不仅答应资助他游览名山大川,还要拨五十名身手高强的亲卫给他当随从,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感动流涕地倒头就拜,声音哽咽道:“大人待我如此,让草民何以为报啊!……”

郭致远其实是想利用徐霞客帮他找矿,看到徐霞客真情流露倒是有些为自己的“卑鄙”用心有些汗颜了,连忙将徐霞客扶起,感叹道:“振之贤弟快快请起,其实我很羡慕你啊,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别看我这知府表面风光,实则举步维艰,若非为了东蕃这数十万百姓,我也想学贤弟寄情于山水之间,游遍名山大川,方不负此生啊!……”

徐霞客越发感动,惭愧道:“大人心系百姓,令人敬服,可惜草民身无所长,不能为大人分忧!……”

郭致远摆摆手笑道:“振之贤弟切莫妄自菲薄,我中华地大物博,山川河流之下蕴藏着数不尽数的宝藏,贤弟有志探索自然,必能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徐霞客也是心思聪颖之人,被郭致远这么一点拨,感觉眼界一下子打开了,激动道:“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人若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草民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求见陈子贞

郭致远也不再藏着掖着,坦诚地把东蕃资源受限面临的困难说了,徐霞客并不觉得郭致远利用自己去找矿有什么不对,要是他对郭致远毫无用处他才会沮丧呢,像他这种二十出头的年纪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当即兴奋地表示愿意帮郭致远去找矿,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贤弟莫急,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找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郭致远笑着摇了摇头,此时的徐霞客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要成长为后世写出《徐霞客游记》的千古奇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郭致远从新移民中找了一些有过挖矿经验的矿工给徐霞客当助手,又找来各种矿石让徐霞客分辨,自己更是亲自出马,将自己知道的后世一些找矿选矿知识传授给徐霞客,徐霞客从小博览群书,在这方面也确实颇有天赋,很快就能从一大堆石头中准确地把郭致远随机掺在石堆里的矿石挑选出来,郭致远这才从自己的亲卫队中选出五十名好手,让徐霞客带着组了个找矿小队,先在大屯山脉中练练手。

找矿显然不是一日之功,郭致远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徐霞客身上,眼前东蕃急需铁矿和燃煤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军工厂和造船厂都要停摆了,郭致远决定亲自去一趟福州,求见福建巡抚陈子贞,看能不能说服他网开一面,放松对东蕃的物资管制。

听说郭致远要去福州求见福建巡抚陈子贞,徐光启等人都不太赞同,如今朝廷已经对郭致远起了戒心,福建官场中人对郭致远更是嫉恨居多,要是陈子贞随便捏个罪名把郭致远扣下来了,那东蕃就要大乱了!

最后郭致远还是力排众议,坚持要去福州,因为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解东蕃的燃眉之急了。为了以示诚意,郭致远并没有带太多护卫部队,只带了二十名亲卫前往福州。

来到福州,郭致远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下冷弦凝,不过最终还是不忍心去打搅冷弦凝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狠了狠心直接去了巡抚衙门,到了巡抚衙门递上拜帖,守门的小吏看着郭致远的目光明显有些怪异,不过郭致远终究是五品知府,那小吏也不敢过分刁难,赶紧拿着拜帖进去通禀了。

在门口等了个把时辰,郭致远才被获准进去拜见,一进去就见陈子贞埋头在公案前批阅公文,见郭致远进来连眼皮子都没抬,郭致远在门口等待的时候已经知道陈子贞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是来求人的,姿态自然得放低一点,恭谨地向陈子贞行礼道“下官郭致远拜见巡抚大人!”

陈子贞用鼻子哼了一下算是回话了,依旧不抬头看郭致远,郭致远也不恼,静静地垂手而立,等着陈子贞问话。

过了好一会儿,陈子贞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斜了郭致远,拖长音调道“你就是郭致远?本官上任也有些时日了,今日才见到你,你若不来,本官都快忘了,东蕃府也在本官的管辖之下呢……”

本来按照官场惯例,新上司上任下属都是要来拜见的,不过郭致远忙于东蕃建设,自然没功夫理会这些繁文缛节,而且东蕃虽然名义上归福建管辖,但是郭致远向朝廷承诺不要朝廷拨一钱一粮,用不着上杆子去巴结陈子贞这位巡抚,所以也就没来拜见陈子贞。

陈子贞对此本就十分不爽,再加上之前徐学聚在他面前已经给郭致远上了眼药,现在郭致远送上门来,他自然要好生拿捏一下郭致远,出言就带着刺。

郭致远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出,陪着笑道“下官本来早就想来拜见巡抚大人,奈何东蕃草创,百废待兴,倭寇又时常来侵扰,下官实在分不开身,还请大人宽恕……”说着又从袖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悄悄地放在桌案上。

陈子贞瞟了一眼银票,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郭致远怒斥道“你这是何意?贿赂本官吗?本官两袖清风,福建谁人不知,赶紧拿走!……”

郭致远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把银票拿回来,来之前他就做足了功课,通过情报网对陈子贞秘密做了一番调查,陈子贞表面上显得很清廉,但却在暗中蓄养了好几个小妾,还为她们分别在福州城中置办了宅子,这显然不是他的俸禄能承担的,便微微一笑道“大人为官清廉,下官在东蕃早有耳闻,怎敢向大人行贿?这些银票实乃此次东蕃与倭寇交战的缴获,此次东蕃能侥幸取胜,全靠大人坐镇福建,令倭寇未战先怯,大人管理这偌大的巡抚衙门,想必用度也不小,下官自然当有所表示……”

陈子贞本来也只是装模作样,并不是真的清廉,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笑纳了,不怕你笑话,这些日子福建各地知府都来找本官要救济银子,若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体恤上级,本官就不会如此头疼了……”说着袖子不经意地一扫,公案上的银票就不见了。

收了郭致远的银票,陈子贞也不好再端着了,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皮笑肉不笑道“郭大人请坐吧,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今日来见本官究竟有何事啊?……”

郭致远看着陈子贞这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做派着实有些恶心,但是他有求于人,只能陪着笑道“东蕃孤悬海外,物产贫瘠,平日所需物资都只能从内陆采购,能否请大人通融一下,网开一面,对往来东蕃之商船货物行些方便……”

不等郭致远说完,陈子贞便挥手打断了郭致远的话,把脸一板,冷哼一声道“郭大人所言怕是有些不实吧,本官可是听说在往来东蕃之商船查出了不少违禁货物,这可是大罪,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无耻嘴脸

郭致远暗骂这陈子贞真是无耻,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形势比人强,只得强压怒火耐着性子解释道:“陈大人,东蕃情况特殊,下官在东蕃开府建衙未要朝廷拨一钱一粮,全靠东蕃自力更生,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说这铁矿石吧,朝廷是有禁令,但东蕃百姓生产需要打造农具,农具需要铁料铸造,不从内陆采购从何而来啊?大人让下官怎么办?……”

陈子贞好不容易捏着郭致远的软肋自然不可能松口,蛮横无理地摆摆手道:“怎么办是你的事,本官只管朝廷法度,既然朝廷有禁令,那便不能通融!……”

郭致远见陈子贞如此蛮横无理也有些火气了,提高声调道:“大人这是欲置数十万东蕃百姓之生计而不顾吗?大人可别忘了,东蕃属福建管辖,若是东蕃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出了乱子,大人也是有责任的!……”

陈子贞当然不愿意在郭致远这个下属面前示弱,拍案而起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你大肆采购铁矿石等违禁物资究竟意欲何为?你当本官不知吗?本官没有直接向朝廷上折弹劾你意图不轨已经是客气的了,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郭致远并没有因为被陈子贞戳破真实意图而慌乱,他来之前就对陈子贞的性格进行了仔细研究,知道这家伙只想当个太平官,保证下面不出乱子,他好稳当捞钱,便冷笑一声道:“若是东蕃百姓因生计难以为继做起乱来,下官恐怕也弹压不住,到时候只怕大人不弹劾下官,下官也要上折弹劾大人逼反东蕃百姓,你说圣上到底会相信谁呢?……”

严格来说郭致远这话确实有些大逆不道了,就差没直说你要是再卡老子,可就真把老子逼反了,老子也要拖着你垫背!

“你……你!……”陈子贞想不到郭致远如此大胆,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过郭致远的话也正点中了他的软肋,如果郭致远真的公然造反,造反前还上一道这样的奏折的话,以万历皇帝的性子,多半也是先把他这个巡抚砍了头再谈追究郭致远谋反之罪的事。

郭致远知道对付陈子贞这种人不能一味的强硬,必须硬中有软,软中有硬,这样才能让他投鼠忌器做出让步,便又放缓语气道:“陈大人,郭某深受皇恩,忠心可表日月,不久前还提前向朝廷缴纳了今岁的十万两税银,又岂会图谋不轨?东蕃孤悬海外,处处依赖内陆,大人若能行个方便,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陈子贞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心里也在犹豫不绝,郭致远一见赶紧再加把火,压低嗓门道:“大人若是能网开一面,下官和东蕃数十万百姓都将感念大人恩德,下官愿意每年拿出东蕃海贸生意的一成利润孝敬大人和相关部属,绝不会让你们白辛苦的……”

陈子贞一听眼睛就亮了,他早就听说郭致远靠着海贸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让福建省的官员无不眼红,虽然具体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但只看郭致远建设东蕃没要朝廷拨一钱一粮,还提前向朝廷缴纳了十万两税银就知道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了,哪怕是一成的利润也估计是他当再多年的巡抚也赚不来的。

想到这里,陈子贞就彻底软下来了,摆摆手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东蕃既为本官所辖,本官也不忍坐视东蕃百姓生计无着,罢了,罢了,本官就担些干系,网开一面吧!……”

郭致远看着陈子贞这副变色龙的嘴脸也是暗暗好笑,连忙竖起大拇指道:“大人爱民如子,敢于任事,下官望尘莫及,下官便代东蕃百姓谢过大人了……”

从巡抚衙门出来,郭致远并没有急着返回东蕃,正所谓阎王好找,小鬼难缠,陈子贞虽然松口了,但下面那些官吏也是需要打点的,他这次来特意把白度和刘若思都带来了,这两人都是擅长官场交际的,再加上有银票开道,自然是无往不利,总算是把东蕃和内陆的采购通道重新打通了。

办妥这件大事,郭致远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临走时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冷弦凝,既然来了福州不见见总有些放心不下,不过他去冷府拜访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冷弦凝,冷家家主冷峰接待了他,对他这位五品知府,冷峰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显然也是对他和冷弦凝之间的牵扯十分不满的,直接说既然郭大人已经娶妻就不必来纠缠小女了。

在郭致远的再三追问下,冷峰才告诉郭致远说冷弦凝去了杭州处理妙衣坊在杭州的生意,一问日期却正好是郭致远来福州的次日,郭致远便知道冷弦凝是有意避开他了,只得怅然若失地离开冷府返回了东蕃。

东蕃和内陆的采购通道重新打通了,徐霞客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他领着找矿勘探队在大屯山脉里转悠了两个多月,还真让他找着了一个浅层煤矿脉,虽然储量不大,但好歹开了个好头,也证实来了这位千古奇人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

再次见到徐霞客,郭致远都快认不出他了,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野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山上的荆棘挂成了布条,据跟他一起进山的护卫讲,这家伙一进山就跟“疯”了似的,专往没有路的地方跑,这些护卫本来都是猎户出身,在山里钻溜了的,都感觉吃不消,徐霞客却愣是没叫一声苦。

看到徐霞客这副模样郭致远鼻根也有些微微发酸,这位史上最伟大的旅行家硬生生被自己“忽悠”成了找矿工,搞不好原本历史的不朽巨著《徐霞客游记》也会变成《徐霞客找矿记》,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第三百八十三章 垄断海贸

徐霞客却显得极其兴奋,目光灼灼地望着郭致远道:“大人,草民把大屯山脉转遍了,发现这里的铁矿脉极少,不具备开采价值,大人若要找到急需的铁矿脉,还是去内陆,请大人让草民尽快返回内陆,我一定能为大人找到铁矿脉!……”

郭致远重重地拍了拍徐霞客的肩膀,感动道:“振之贤弟,你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几日,待我做些准备,再送你回内陆!……”

送走徐霞客以后,郭致远就在书房忙活起来,他手绘了一张简略的中国地图,然后开始竭尽脑汁想在后世有哪些著名的矿产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现和开发的,好在郭致远穿越前是做秘书的,记忆力着实不错,鼓捣了好几天,总算把这张简略的中国矿产分布图给弄出来了。

徐霞客一拿到这张简略的地图眼睛就亮了,激动道:“这是我大明的疆域图?!简直太神奇了,大人你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就画出了我大明的疆域图?!”,怪不得徐霞客这么激动,明朝对于人口流动管制是比较严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地方,连中国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更别说见过完整版的中国地图了。

郭致远摆摆手笑道:“这算不得什么,贤弟还没见过大西人利玛窦先生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那上面不仅有我大明的疆域图,全世界所有的国家在上面都有标注,有机会我找人临摹出来送贤弟一张……”

徐霞客一听眼睛就更亮了,一脸心驰神往地道:“若是我有生之年能走遍世界万国,一定要画出一张更精确的万国图来,那便不枉此生了!”

郭致远被徐霞客的壮志豪情感染,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有机会的!待我中华崛起,威服四海,我一定让你带领一支船队,出使万国,完成你的梦想!……”

徐霞客激动地点了点头,这时他才注意到地图上做的矿产分布标注,越发惊奇道:“大人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地方有矿脉的呢?……”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怎么解释,只得装神棍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得神仙指点,在这些地方可能有矿脉,贤弟你姑且去探探吧,没准有收获呢……”

徐霞客倒是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的心已经飞到内陆去了,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收好,斗志昂扬道:“有了这张图,我一定能不负大人所托,为大人找到矿脉!……”

打通了东蕃和内陆的采购通道,又有徐霞客帮着找矿脉,东蕃资源受限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东蕃也打破了发展瓶颈进入了飞速发展期,时光如梭,眨眼间郭致远到东蕃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东蕃真的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北港、基隆、大员三座新城全部建设完成,现在已经开始向东蕃腹地扩建。

郭致远的移民计划也全部完成,现在东蕃的新移民已经达到了三十五万,比郭致远计划的还多了五万人,这还是郭致远在后期有意控制了新移民的数量,他可不希望发展中的东蕃被人口膨胀拖垮。

军工厂也已形成规模,现在一年可以生产一千条燧发枪,至于新式板甲则早已装配全军,现在的自新军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虽然说具体战斗力还有待实战检验,但没有装备升级的自新军已经能大败倭寇海盗联军了,装备升级后的自新军战斗力还会差吗!

造船厂这边已经有二十几艘战船下水试航,其中还有三艘千石级的巨型战船,虽然离郭致远打造一支海军舰队的目标还有些距离,但是郭致远自信哪怕面对船坚炮利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东蕃也已经有一战之力了!

有了强大的武力做支撑,东蕃的海贸生意也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基本垄断了整个东南沿海的海贸生意,东南沿海那些没有加入郭致远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海商对郭致远恨之入骨,但是面对东蕃强大的武力也只能打断牙齿往肚里吞,他们也曾试过组织武装战船伪装海盗偷袭郭致远的船队,但郭致远的船队都配有护航舰,他们的武装战船根本不是加装了舷侧炮的护航舰的对手,往往一艘护航舰就能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好在郭致远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他自己喝肉也要让别人喝口汤,所以他并不禁止没有加入自己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海商做海贸生意,但是必须遵守他制定的规则,那就是每次贸易的货物量不能超过他定的定额,售价也不能低于他定的最低限价,这样郭致远就成了规则的制定者,既可以把蛋糕做大,又能保证最大的那块蛋糕永远属于自己!

但是这样一来,和他们做贸易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就不高兴了,过去他们可以利用大明海商之间的不和,压低贸易价,从而实现利润最大化,但现在郭致远成了规则制定者,价格得他说了算,你爱买不买!

最可恨的是郭致远还喜欢搞“创新”,比如说在西方十分畅销的茶叶,过去他们都是按照重量计价的,现在不是了,郭致远要求海商们统一包装,改用精美的陶瓷罐装,按罐卖,还美其名曰“罐装茶,大师造”,包装是精美了没错,但是这玩意贵啊,一斤装的罐装茶要卖一两银子,而过去一两银子可以买十斤散装茶叶,等于郭致远加了个包装就将茶叶的贸易价整整提高了十倍!

还有郭致远最近新鼓捣出的那个什么“老干妈辣酱”更是贵得离谱,一坛就要卖五两银子,按说你卖得贵我不买就是了,但是郭致远这家伙鸡贼的很,“老干妈辣酱”刚出来的时候他搞了个试吃装,把辣酱装在精美的紫砂泥坛里,不要钱免费送,大西人本来看着这糊糊状的东西不怎么感冒,看这包装这么精美又是免费送的那就试试呗,谁想到这玩意上瘾啊,那种味蕾爆炸的感觉实在太爽了,现在西方那些贵族一顿饭不吃这玩意就感觉吃啥都没味道,可再找郭致远买的时候这玩意就变成五两银子一罐了,你爱买不买,你说豪横不豪横!

第三百八十四章 货币战

大西人恨得牙痒痒,但是没办法,再贵也得买,现在在西方举行宴会,你要是宴会上没有“老干妈辣酱”,没有东方罐装茶,贵妇们没有一件妙衣坊真丝连衣裙,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贵族!

当然大西人可不是愿意吃哑巴亏的主,他们开始向郭致远施压,这不,负责和荷兰人贸易航线的李锦和负责跟西班牙贸易航线的孙传就不约而同地跑回东蕃向郭致远诉苦了,李锦对郭致远敬畏如虎,在郭致远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只得频频向一旁的孙传使眼色,让他向郭致远进言。

孙传资格比较老,又是在郭致远最困难的时期出了大力的,就硬着头皮进言道:“大人,咱们是不是太狠了一点?一罐茶卖一两银子,一坛“老干妈辣酱”卖五两银子,西班牙人很是不满,威胁说要提高咱们的贸易税呢!……”

“狠吗?我还觉得不够狠呢!”郭致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心说你们要知道后世他们一瓶葡萄酒敢卖我们几万软妹币,一个皮包一件衣服敢卖到十几万软妹币,你们就不会觉得我狠了,听说西班牙人威胁要提高贸易税,他更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你让他们加,他们敢加税,我就敢提价,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爱买不买!……”

孙传和李锦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接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西班牙人还说了,今后咱们和他们贸易必须使用他们的货币……”

郭致远一听却是眼睛一亮,用力一拍脑袋猛地站起来,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啊!是应该统一贸易货币,不过不是用他们的货币,而是咱们的货币!……”

咱们的货币?孙传和李锦听得一头雾水,郭致远也懒得跟他们解释,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货币在整个国家经济和金融体系中的重要作用,此时的明朝是采用以白银为主要流通货币的货币体系,白银货币化一方面促进了货币流通和经济繁荣,具有积极意义,但另一方面它也削弱了中央集权,对整个国家金融体系造成冲击,尤其是到了明朝后期,西方人在南美洲发现了大储量的银矿,他们通过海上贸易用开采的南美白银换走了明朝大量的物资,这实际上是另一种方式的掠夺,所以史学家普遍认为西方国家通过南美白银对明朝造成的冲击也是明朝后期走向衰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郭致远立刻让人把徐光启和曾启盛找来商议,如今内政方面的事情他都主要交给他们两人处理,徐光启和曾启盛见郭致远这么急召见他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地赶来,还没等他们坐稳,郭致远就用力一挥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准备在东蕃建一个铸币厂,自己铸造钱币,两位先生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铸币?徐光启和曾启盛大吃一惊,他们可不比李锦和孙传,都是这个时代最有远见卓识的人,自然非常清楚郭致远的话意味着什么。从经济角度来讲,铸币绝对是稳赚不陪的买卖,而且是暴利,道理很简单,比如一个面值一元的银币,它在市场上流通的价值等于一两银子,但是铸造一个一元银币是不会用一两白银的,还会加入铜或锡等其他金属,假设这个银币的含银量是百分之七十,那么余下的将近百分之三十就都是纯赚的了,这就等于私人开了个印钞厂,世上还有比这更稳赚不赔的买卖吗?

所以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对于私下铸币都是严厉禁止的,是重罪!明朝因为早期宝钞泛滥,**货币信用体系完全崩溃,最后不得不用白银作为主要流通货币,导致明朝的货币体系有些混乱,各地使用的银两纯度也不一样,而且白银找零也不好找,所以白银只通行于中上阶级,或用于大数目的交易,升斗小民日常生活仍是使用铜钱。所以在明朝,私铸铜钱的很多,这些人大都是当地权贵,损害的又是底层贫困百姓的利益,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敢于私自用白银铸币的却没有,因为这已经是公然挑战国家的货币体系,和造反差不多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自己发行货币有两个前提,一就是你的信用要足够好,二是要有足够的权威,这样才能让发行的货币流通起来,否则发行的货币不能流通还是白搭。这个问题对郭致远来说却不是问题,东蕃自成体系,又垄断了海贸生意,信用也很好,自然不用担心无法流通的问题,唯一担心的就是朝廷的处置态度了。

徐光启和曾启盛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两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此事要三思啊,私下铸币可是大罪,等同谋反,如今东蕃正处于发展期,实不宜在此时触怒朝廷……”

其实郭致远也不想走这一步,他虽然没有什么忠君思想,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朝廷撕破脸,但他又不得不走,西班牙人提出要求与他们的贸易必须使用他们的货币,实际上是想和郭致远打货币战,从而加大对明朝资源的掠夺力度,郭致远不可能改变朝廷现有的货币体系,也只能自己铸币了。

郭致远望了一眼徐光启和曾启盛,沉声道:“两位先生的顾虑我很清楚,大西人狼子野心,他们在南美洲发现了大储量的银矿,然后用廉价劳动力开采出的白银源源不断地买走我们的货物,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掠夺,长此以往,必然对我大明经济造成冲击,如今他们又提出今后与他们贸易只能使用他们的货币,我若不采取反制措施,今后只会更加被动……”

“至于朝廷那里……或许会有人以此弹劾我有图谋不轨之心,但这样的弹劾还少吗?即便我不这么做,他们照样会弹劾我,所以也不差这么一桩罪名了,而且如今大明货币体系十分混乱,那些当朝权贵不也私下铸钱吗?他们能点灯,我就敢放火!我自铸货币主要是针对大西人,流通范围不会太大,对朝廷不会构成冲击,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蕃银行

徐光启和曾启盛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了,他们知道郭致远说得有道理,朝廷已经对郭致远起了戒心,无论郭致远怎么做,都会有人攻击他,除非东蕃停止发展,否则和朝廷的矛盾就会越来越大,最终肯定会撕破脸。

在郭致远的影响下,徐光启和曾启盛他们的思想已经和这个时代的传统文人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将忠君思想放在第一位,皇帝可以换,但国家民族不能亡,他们固然不愿意看到郭致远和朝廷撕破脸,但更不愿意看到他们用心血缔造的东蕃被朝廷勒杀,非要他们在朝廷和东蕃做选择的话,他们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东蕃,而东蕃不想被朝廷勒杀,就必须不停地发展壮大自身,东蕃自己建铸币厂,自己发行货币无疑是对东蕃发展有利的,既然郭致远心意已决,他们也只能支持。

铸币其实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那些私下铸钱的都是搞个地下小作坊就弄出来了,以如今东蕃的实力,郭致远一声令下,不到一个月,铸币厂就建起来了,而且如今东蕃有了水力机床更是简便,做好模具,浇铸后用水力机床一次冲压成型,做出来钱币非常美观,效率也比那些地下作坊不知高多少,

目前铸币厂只铸造银币和铜元,面值大小分别为壹两、贰两、五两、十两和壹元、贰元、五元和十元,这样就解决了明朝银子不好找零的问题,未来郭致远还准备发行纸钞,不过那得等郭致远把货币信用体系建起来才行,这个时代的人只相信真金白银,现在发行纸钞时机显然不成熟。

银币和铜元上的图案设计是郭致远亲自完成的,原本有下属拍马屁建议把郭致远的头像作为钱币图案,被郭致远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可不想学袁世凯,弄个“袁大头”出来结果却成为千古笑柄,在这种无谓的问题上他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去刺激朝廷,把自己的头像作为钱币图案不是暗示自己有当皇帝的野心吗?所以最终郭致远选择正面为面值和稻穗花纹,背面为海船的设计方案,还加上“大明万历三十六年东蕃府监造”的字样,这样万一朝廷追究下来,郭致远也有说辞,你看,我可是承认朝廷地位的,东蕃府还是属于大明管辖嘛,朝廷不给我拨银子,我只能自己造钱币了。

看着图案精美的银币和铜元哗啦啦地造出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郭致远心情很是愉悦,这又是一只会下蛋的金鸡啊,就连之前提出过反对的徐光启和曾启盛等人也是爱不释手地拿着这精美的银币和铜元翻来覆去地看,作为替郭致远打理东蕃内政的头号智囊,徐光启考虑问题无疑是最全面的,马上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连忙向郭致远问道:“大人,这钱币是造出来了,大人准备如何发行呢?……”

徐光启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钱币制造很容易,怎么发行才是重头戏,否则钱币不能流通就完全是做无用功了。历史上很多朝代都存在货币体系混乱的问题,而货币体系混乱就会带来政治、经济体系和社会秩序的混乱,尤其是在势力割据的时代,这种情况更是明显,各方势力都发行自己的货币,能不乱套吗?所以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统一文字,第二件事就是统一货币了,可见一个稳定的货币体系对于政权稳定有多重要了。

通常一方势力在铸造出自己的货币之后都会采用武力强推的发行手段,因为这样见效最快,可以快速积累财富,但其实这种手段是非常短视的,等于杀鸡取卵,老百姓迫于强权威胁,不得不使用新的货币,但心里肯定是怨气冲天的,这就等于埋下了隐患,而且市场经济规律是不会屈从于强权的,滥发货币只会让市场经济混乱,所以这样的势力通常寿命不会太长。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的中国了,名义上蒋介.石的中央**拥有大义名分,但实际上各地军阀都是各怀心思,不少地方军阀都自己发行货币,蒋.介石想管也管不了,加上财政吃紧,索性自己也开始滥发货币,其结果就是市场大乱,通货膨胀,钱币贬值,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这样的政权注定不长久,最终只能被人民推翻!

真正长久的货币发行办法只有逐步建立起良好的货币信用体系,有了良好的信用,老百姓拿着你发行的货币心里不慌,愿意使用,货币才能真正流通起来。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良好的货币信用体系不是一天能搭建起来的,万事开头难,所以这发行的第一步很关键。

作为穿.越者,郭致远自然早想到了这个问题,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我正要和先生说呢,我要建一个东蕃银行!……”

银行是什么东东?徐光启等人都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郭致远拍了一下额头,解释道:“银行就类似钱庄,我们通过东蕃银行来发行我们的东蕃银币和铜元,一银币兑换一两银,一铜元兑换十文铜钱,百姓可以随时在东蕃银行自由兑换银两和铜钱……”

说钱庄徐光启等人就有些懂了,郭致远是将东蕃新货币和大明现有以白银为主要流通货币的货币体系挂钩,从而打消老百姓的顾虑,只要银行能保证随时自由兑换,新货币的信用体系就算搭建起来了,这和钱庄用银票代替银两是一个道理。

徐光启仍有些疑虑地追问道:“钱庄可不好开啊,钱庄首重信誉,只有信誉良好的老字号才能开得下去,这信誉可不是短时间能建立起来的……”

郭致远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所以我准备拿出一部分股份,让那些在地方上有影响力信誉良好的海商入股,另外我们的银行和钱庄还有一点不一样,百姓将钱存在我们银行里是有利息的,能让钱生钱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啊?而且我们还可以搞一些促销手段,比如只要在我们银行开户,我们就送一袋米……”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本官早晚被你害死

徐光启等人一听眼睛都亮了,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人真乃天纵奇才!如此一来百姓必趋之若鹜,很快就能把信誉树立起来了!……”

郭致远暗暗好笑,这些在后世都烂大街了的揽储促销手段在这个时代的人听来却是闻所未闻,不过却是绝对好用,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把银子存在钱庄是没有利息的,还得付保管费,而且这个时代的钱庄主要服务的对象是有钱的商人和权贵阶层,却忽略了广大的普通百姓,所以其流通性是有限的,郭致远的东蕃银行却是把这部分被忽略的庞大群体也囊括了进来,这样就可以让东蕃的货币信用体系更加迅速全面地建立起来!

事情的进展比郭致远预想的还顺利,那些当初没有入股郭致远的中华东印度海贸公司的海商们可是肠子都快悔青了,现在听说郭致远要搞个什么东蕃银行,那还不得赶紧抓住机会啊,虽说对银行这个新名词还有点一知半解,但以他们的精明只要听郭致远一解释就明白这绝对是稳赚不赔利润丰厚的买卖,都不要郭致远怎么鼓动,就一个个拿着银票排着队喊着要入股。

一夜之间,福建各地就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几十家挂着“东蕃银行**分行”招牌的大商铺,那开业场面那叫一个轰动,鞭炮跟不要钱似的放,地方上但凡有点名望的富商都来了,一时间这家“东蕃银行”也成为各地百姓热议的话题,纷纷打听这银行到底是干嘛的?

最开始老百姓也只是看看热闹,对于新事物老百姓都是有些谨慎的,不过在有胆大者尝试之后口碑也慢慢传开了,银子存到东蕃银行有利钱,十两银子存进去,一年后取出来就变成十两四钱银了,而且只要开户,不管你存多少银子都送你一袋米,什么?要是银行倒了掌柜的跑了怎么办?你知道这东蕃银行是谁开的吗?那是东蕃知府皇上亲封的东蕃伯爵郭大人开的!对,就是大败倭寇的那位郭大人!你说他可能跑吗?还有锦泰商号的陈老爷你知道吧?家里老有钱了,他也是东蕃银行的股东!你说这东蕃银行能骗你那几个碎银子?赶紧去吧!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所以东蕃银行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开业不到一个月,揽到的储银就达到了五百万两,当然这里头有近一半是那些入股的海商用他们的人脉拉来的,这股东可不是白当的,郭致远给他们都定了任务,开始他们拉来的那些客户都只是抹不开情面象征性地往东蕃银行存点银子,但是很快他们就尝到了甜头,存在银行的银子不仅随时能取,存得久利钱也很可观,而且你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你还可以向银行借贷,你之前在银行存的银子越多,能够借贷到的额度就越大,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啊?

有东蕃银行的信誉做保障,东蕃新货币也就慢慢在市面上流通起来了,东蕃发行的银币和铜元图案精美,含银和含铜量高,找零更方便,关键是随时可以兑换银两和铜钱,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所以逐渐成为了市面上的“硬通货”,甚至有的商人在交易时指定只收东蕃银币,不愿意收含银量难以判断的银两了。

东蕃银行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官府了,陈子贞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这个郭致远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公然发行私铸钱币?!正准备下令查封东蕃银行,郭致远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陈子贞一见郭致远就指着他暴跳如雷道:“你…你简直胆大包天!你私铸钱币是想公然造反吗?!今日任你巧舌如簧,本官也绝不会放过你,来人啊!速将郭致远拿下!……”

郭致远早料到陈子贞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慌不忙地微笑道:“陈大人,你拿下下官可是要押送京城治罪啊?……”

“那是自然,私铸钱币乃是重罪,其罪当诛!本官岂能姑息!”陈子贞怒气不平地道。

郭致远故作害怕地失色道:“那就不好了,下官要是到了京城受不住重刑胡言乱语,把下官和大人之间的往来说出来……”说到这里郭致远特意停顿了一下,瞟了瞟听到陈子贞的命令冲进来准备将郭致远拿下的衙役。

陈子贞一下子像被卡住脖子的公鸡脸胀得通红,他这几年可是收了郭致远不少银子,郭致远要是胡乱攀咬的话,他这个巡抚也就当到头了,只得挥挥手示意衙役们先出去,然后快速把门关上,转头对郭致远咬牙切齿道:“郭致远,你究竟意欲何为?你想害死本官吗?本官要是倒台了,对你有何好处?……”

郭致远呵呵笑道:“大人这是何话?下官与大人合作愉快得很,怎么会希望大人倒台呢?……”见陈子贞气得又要暴走,连忙掏出一枚东蕃银币解释道:“大人息怒,请听下官解释,下官并非藐视朝廷,大人看这钱币之上不是印了‘大明万历三十六年东蕃府监造’的字样吗,说明下官还是心系朝廷的,朝廷不给东蕃拨一钱一粮,下官不得找些来钱的路子嘛……”

陈子贞快被郭致远的狡辩气晕了,颤抖着手指着他怒道:“你这是这是找钱吗?你这是找死!……”

郭致远却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大人言重了,如今市面上流通的私铸钱币还少吗?朝廷怎么不管啊?这敢私铸钱币都是何等人大人难道不知吗?他们铸得,我等为何铸不得?再说福建天高皇帝远,只要大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陈子贞当然知道郭致远说的都是“歪理”,郭致远私铸钱币和那些权贵铸私钱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他已经被郭致远拖下了水,这些年他可是收了郭致远不少“孝敬”,便是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便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本官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有大事要发生了

郭致远见陈子贞语气软下来了便笑了,像陈子贞这种人其实是最好拿捏的,贪财又怕事,只要把他拉下水,他不但不敢对自己不利,还得想办法帮自己遮掩,当然对他也不能逼狠了,打一闷棍还得给一甜枣,便打着哈哈道:“下官怎么会害大人呢,害大人就是害下官自己啊,东蕃银行开在大人的地面上,还得多仰仗大人关照呢,我为大人预留了银行一成干股,大人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等收钱就好了……”

陈子贞已经被郭致远拉下水,也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听郭致远说给他一成干股,贪心顿时战胜了对朝廷的畏惧,把心一横,咬牙道:“好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郭致远暗暗好笑,心说那就由不得你咯,嘴上却是满口应承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陈子贞这边是摆平了,不过西班牙人那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在马尼拉城的西班牙总督阿库尼亚听说郭致远要求以后的贸易都要用东蕃新发行的银币交易,而且东蕃银行的分行已经堂而皇之地开到马尼拉重建的华人居住区来了,顿时气得拍案而起,震怒道:“这些生理人真是太过分了,得寸进尺!这是对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的挑衅,他们以为我们真的不敢和他们开战吗?!……”

卫队长托马斯本就对上次郭致远出使吕宋让西班牙人为杀害大明在吕宋的无辜商民道歉一事耿耿于怀,闻言立刻跳起来叫嚣道:“我们之前对生理人的外交政策实在太软弱了,才会让这些不知死活的生理人得寸进尺,请总督阁下下令,我立刻带领王城卫队去杀光在马尼拉的生理人!……”

大.法官莫加一向看不起头脑简单的托马斯,立刻嘲讽道:“杀光在马尼拉的生理人容易,但是杀光之后呢?无非是让五年前的事再重演一次,我们需要中国的货物,杀光他们,谁给我们货物?……”

阿库尼亚作为总督,考虑问题自然不可能像托马斯那么简单,听莫加这么一说也冷静了下来,现在中国的这些特产在西班牙国内越来越受贵族们的欢迎,也使得他们和中国的贸易规模越来越大,如果再次屠杀大明在吕宋的无辜商民,和中国的贸易势必再次中断,到时候国内那些喝惯了中国茶每顿都离不开“老干妈辣酱”的贵族们估计要暴走了,搞不好他这个总督都要下台!

想到这里阿库尼亚就有些犹豫不决地转头看向大主教米格尔,把皮球踢给了他:“主教大人,你对此事怎么看?……”

米格尔一向以智者自居,气定神闲地道:“莫加大法官说的不错,我们需要中国的货物,所以不能让五年前的事重演,这个郭致远和我们见过的那些生理人官员不一样,他非常狡猾,而且对我们非常熟悉,绝不能小看了他,上次我们在这上面已经吃过亏了……”

托马斯一听就忍不住了,抢话道:“那难道我们就任由这个郭致远挑衅吗?我们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的尊严不要了吗?……”

米格尔微微一笑道:“当然不能任由他们挑衅,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没有出膛的子弹才是最有威慑力的,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郭致远对我们很了解,我们对他的了解却非常有限,所以我们才会这么被动,我建议我们可以派一支舰队去东蕃,一方面向对手展现我们的实力,另一方面也去了解我们的对手,我听说荷兰人对郭致远也很不满,这次没有荷兰人帮忙,不知道郭致远还有什么底气面对我们强大的无敌舰队……”

托马斯仍有些不服气地道:“这有什么好了解的,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生理人的战船,那样的战船,我们西班牙战舰一艘可以打一百艘,给我一支舰队,我就能横扫他们!……”

阿库尼亚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托马斯的话,挥挥手道:“托马斯,你不要再说了,就按照主教大人的建议,我们派一支舰队去东蕃,这次我亲自去,要不要开战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

最后西班牙人派出了一支由22艘西班牙大帆船组成的舰队,别看数量听起来并不多,但已经堪称豪华阵容了,要知道西班牙人能号称无敌舰队,靠的不是数量,而是他们强大的火力配置,像菲律宾、印尼这样的殖民地,西班牙人只要派出几艘这样的战舰就能横扫了,即便是此时的大明水师,和西方这些海上强国交战,也是处于绝对的弱势,只能靠数十甚至上百倍的数量去弥补这种差距。

以1521年明朝水师和葡萄牙舰队在屯门岛发生的屯门岛海战为例,当时明朝水师在出动士兵10000多人,战船及渔船50多艘的情况下,进攻占据屯门岛的葡萄牙武装集团,而当时屯门岛的葡萄牙人只有5艘战舰,士兵和水手加起来才800余人,结果占据人数和船只数量绝对优势的明朝水师仍久攻不下,只能采取围困战术,最后葡萄牙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仍强行突围出去了三艘战舰!可见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更别说西班牙帝国的实力远超葡萄牙,其舰队无论从火力装配还是战斗力上都比葡萄牙战舰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派出由22艘西班牙大帆船组成的舰队可以算是老鹰搏兔,由此也可见阿库尼亚对这次东蕃之行的重视!

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出行自然是气势汹汹,沿途的商船和海盗船远远看到舰队桅杆上高高飘扬的西班牙国旗都是大惊失色,赶紧远遁,他们知道西班牙人的舰队一直在吕宋一带海域活动,这一次却如此大张旗鼓地挺近中国内陆海域,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西班牙人的舰队还没到,消息已经很快传到东蕃了,徐光启等人闻讯都是大惊失色,他们虽然没和西班牙人打过交道,但是西班牙舰队船坚炮利无敌海上的传言他们却是听说了的,如今东蕃海军还在组建当中,能下水的新式战船不过二十来艘,还没完全形成战斗力,怎么抵抗来势汹汹号称海上无敌的西班牙舰队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主动拦截

郭致远听到西班牙舰队到来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虽然他已经想到自己发行新钱币和西班牙打货币战的举动很可能会激怒西班牙人,但没想到西班牙人居然会反应如此激烈,居然直接派舰队逼上门来了!

不过郭致远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慌,冷静地思索了一下,直接下令道:“传令,所有新式战船全部下水,另外调集所有的商船,加装火炮,改装成武装战船,全军出动,拦截西班牙人的舰队!……”

徐光启等人都惊呆了,郭致远这是要孤注一掷啊!连忙劝谏道:“大人,万万不可啊!我东蕃水师组建不久,还未形成战斗力,如此仓促地与船坚炮利的西班牙人交战,恐难有胜算啊!……”

就连从不畏战敢独闯荷兰人军营的沈有容也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反对道:“大人此举怕是有些欠妥,末将虽未曾与西班牙人交战,但末将曾见过荷兰人的舰队,论战力确实确实要远胜我大明战船,听闻西班牙战船尤胜荷兰战船,敌强我弱,若是与其在海上正面交战,实乃下策,唯有依托陆地,与其周旋,才是上策!……”

郭致远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微笑道:“放心,这战打不起来!你们想啊,若是西班牙人果真想与我交战,又岂会如此大张旗鼓,给我充足的时间准备?他们不过是想用武力威胁,逼我签下城下之盟,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示弱,不如跟他们摆开阵势,比比气势,无非是秀肌肉嘛,谁不会啊!……”

徐光启等人面面相觑,愁容不减,虽然郭致远分析得有点道理,可是打战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擦.枪走火怎么办?不过郭致远心意已决,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按郭致远的指示去布置了。

和徐光启他们相比,自新军将士们倒是没有他们那么多顾虑,这么多年来他们对郭致远已经形成了近乎盲目的崇拜,相信只要在郭致远的带领下,他们就没有打不赢的战,所以郭致远的动员令一下,整个自新军顿时斗志昂扬,开始积极备战!

为了秀肌肉,郭致远也是拼了,不仅把仅有的二十余艘新式战船全拉出去了,还把所有的商船都临时改装成了武装船,好在这些商船大都是之前东蕃大败倭寇海盗联军那次战役缴获的,原本就是武装船,改装起来也方便,拉几门炮上去就行了,原本郭致远是没准备让这些船再上战场的,全部淘汰下来当商船使用,现在为了向西班牙人秀肌肉,不得不将这些船再次拉出来凑数。

这样这次东蕃拉出去的舰队也有近百艘船了,看起来气势倒是有些唬人,不过要说战斗力就有些强差人意了,真正能够对西班牙的战舰构成威胁的也就那三艘千石级旗舰,其他的可能都只能当炮灰。

为了掌握西班牙舰队的动向,郭致远还派出几十艘苍山船侦查,很快收到了侦查船的飞鸽传讯,知道了西班牙舰队的航线方向,郭致远大手一挥,下令舰队主动迎上去,把西班牙舰队拦截在东蕃海域之外!

很快两支舰队就在临近东蕃海域的海面上相遇了,远远看到气势汹汹的西班牙舰队,就连斗志昂扬的自新军将士们都有些微微变色,西班牙战船名声在外主要在于其庞大的船体和载重量,非常有压迫感,其最显著的特点是高耸的船首和船尾甲板,战争中当两船并肩卡住时,其优势在于可轻易登上敌船,同时它吓人的城堡状外形也起到了在心理上威镇敌人的作用。

这支西班牙舰队全是由清一色的西班牙大帆船组成,吨位都在五百吨以上,上面配置的火力也非常强劲,大口径的加农重炮就有二十几门,还配有小口径的隼炮二十余门,远远就能看到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管,简直就像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堡垒。

相比之下东蕃这边的战船就逊色多了,除了那三艘千石级旗舰,其他的战船和庞大的西班牙战舰一比都是不起眼的小不点,火力配置就更不行了,只有三艘千石级旗舰配备了五十余门火炮,其余新式战船配置的火炮都只有十余门,至于那些临时改装的武装船更是只有几门火炮,这么大的火力差距即便是悍不畏死的自新军战士也感觉心里没底。

除了郭致远大概也就只有弗朗西斯这个傲慢的家伙没有把强大的西班牙舰队放在眼里了,他一手提着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藐视地望着气势汹汹而来的西班牙舰队,嗤之以鼻道:“西班牙斗牛士已经老了,我们大英帝国的舰队在英吉利海峡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居然还好意思号称无敌舰队?!……”

弗朗西斯爱喝酒的毛病是屡教不改,郭致远也拿他没办法,最后特准他指挥时喝酒,只要别喝醉就行了,如今弗朗西斯是东蕃海军的总教官兼火炮指挥,因为他有过和西班牙舰队交战的经验,郭致远特意把他带在身边。

看了一眼满脸桀骜的弗朗西斯,郭致远头一次觉得这家伙这么顺眼,在这种时候一个桀骜的指挥官无疑有利于提高舰队的士气,否则战还没开打,指挥官就怂了,这战自然是必败无疑了。便赞赏地拍了拍弗朗西斯的肩膀,大笑道:“说得好!弗朗西斯,接下来我就把指挥权交给你了!”

弗朗西斯在东蕃唯一惧怕的也就只有郭致远和法正,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忙欠身道:“有大人在,我怎敢越那个啥代厨子……”这家伙在东蕃待了这么久,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时不时还喜欢拽上几句成语。

郭致远哈哈大笑道:“是越庖代厨,没关系,我相信你!海战你才是行家,这一次能不能干得漂亮就看你这个厨子手艺好不好了,你只管下令吧!……”

弗朗西斯可不是个懂得谦虚的家伙,得到郭致远的赞赏顿时抖起来了,昂首挺胸地高声下令道:“旗舰升旗!打旗语!告诉对面来船,他们即将进入东蕃海域,立刻停止前进,否则视为挑衅主权,我们要开炮了!……”

(ps:难得国庆中秋凑到一天,走亲访友肯定是免不了了,怕早上没时间发更新,所以早一点发出来,在此也祝亲们节日愉快,阖家幸福!)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们是来友好访问的

随着弗朗西斯令下,一面绣着“郭”字的三角认旗徐徐升起,瞭望台上的旗手也用旗语把弗朗西斯的话打了出来,旗舰作为一支舰队最强大的武力存在,也是舰队指挥官的所在,一般来说两支舰队相遇还未开战前是不会轻易暴露舰队指挥官所在旗舰的,以免对手采用斩首战术,集中攻击舰队指挥官所在的旗舰,只有两种情况例外,一种是指挥官认为此战有必胜的把握,不在乎对手采用斩首战术,一种就是指挥官已经下定决一死战的决心,准备破釜沉舟不惜一战了!

所以见到郭致远的认旗升起,又看到旗舰上打出如此强硬霸气的旗语,本来因为看到西班牙舰队强大的气势而有些微微心惊的自新军将士士气瞬间重新点燃,“决一死战!决一死战!”的齐声欢呼在所有战船上同时响起!

这一次郭致远只留了一万多自新军留守,其余全部出动,所以近两万士兵的齐声呐喊声浪就极其惊人了,简直如排山倒海一般,惊天动地,就连还在几海里之外的西班牙战舰上也可以清楚地听到。

看到郭致远旗舰上打出的旗语,又听到远远传来的自新军士气如虹的齐声呐喊,西班牙战舰上的阿库尼亚微微皱了皱眉头,郭致远会摆出这样强大的阵势主动来拦截他们的舰队也是让阿库尼亚有些意外的,尤其是那三艘庞大的千石级巨舰更是让他有些吃惊,皱着眉头有些犹疑地道“怎么中国水军也有如此巨大的战船吗?以前可没见过!这个郭致远主动拦截我们,还摆出如此阵势,他真的不怕与我们开战吗?他哪来的底气?……”

一旁的托马斯有些不以为然地道“生理人就喜欢虚张声势,居然敢警告我们强大的西班牙舰队停止前进,他们的船虽然多,但不堪一击!总督阁下不必理会他们,让舰队加速前进吧,他们敢开炮,我就击沉他们!……”

阿库尼亚倒是没有反对托马斯的意见,他这么远带着舰队跑来东蕃,自然没有一遭遇就弱了气势的道理,下令舰队加速继续前进,他也不信郭致远真的敢开炮!

弗朗西斯见西班牙舰队不但没有停止前进反而提高了航速也有些难以决断了,他再傲慢也知道以目前东蕃海军的实力是没办法和船坚炮利的西班牙舰队正面抗衡的,一旦真的开战那后果就严重了,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只得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郭致远。

郭致远眯着眼拿着望远镜正在观察远处西班牙舰队的动向,见弗朗西斯看向他,也没做任何的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道“你不用看我,既然我把指挥权交给你,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弗朗西斯用力捏了捏拳头,把心一横,咬牙道“传令,所有战船展开战斗阵型,旗舰右满舵,升舷窗,炮手观测风向,前方500米,舷侧炮齐射一轮,开炮!……”

东蕃海军虽然组建不久,从没有打过大型海战,但是却会定期举行海战演习,特别是有了弗朗西斯加盟后,技战术和操炮水平都有了很大提高,所以随着弗朗西斯下令,所有战船都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战斗阵型,旗舰上的炮手们也都升起舷窗,熟练地完成了装弹校准整齐发射,一阵轰鸣之后,硝烟弥漫,远方的海面上顿时溅起一排巨大的水花!

傲慢的西班牙人本来对东蕃海军的实力是不屑一顾的,但是看到这一轮炮击也有些动容了,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舷侧炮战术是英国人首创的,西班牙人号称无敌的舰队却在英吉利海峡被英国人打败了,自然记忆深刻,尤其是从炮弹整齐的落点和溅起的巨大水花看,郭致远的旗舰无论是火力配置、射程还是炮手操炮水平丝毫都不会比他们的西班牙战舰差,更关键的是刚才开炮的只是郭致远的旗舰,要是对方的上百艘战船都有这样的水准(西班牙可不知道其他战船都是郭致远用来凑数的),那这战就真没必要打了!

阿库尼亚吃惊地咬牙切齿道“该死!生理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英国人舷侧炮战术?他们哪来的这么强大的火力?这个郭致远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就连狂妄的托马斯也不敢再叫嚣开战了,像一只疯狗一样抓狂道“他们居然真的敢开炮?!他们一定是疯了!没有人敢主动向无敌的西班牙舰队开炮!没有人!……”

米格尔也对郭致远展现出来的实力很是吃惊,不过他一向是扮神棍的,便故作高深地道“我早说了,我们对我们的对手缺乏了解,所以我们才会如此被动,总督阁下,我认为在没有完全了解对手的实力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开战,下令舰队停止前进吧,我们这次是来友好访问的,动武只是最低级的选择,对了,最好把费丽莎小姐请上来,我记得上次这个郭致远出使马尼拉的时候和费丽莎小姐相处得很愉快,这或许有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这个郭致远……”

得知阿库尼亚要带着舰队来东蕃的时候,早就嫌在马尼拉王城待的枯燥无味的费丽莎就吵着要一起来,阿库尼亚当然不同意,他来东蕃可不是来旅游的,随时可能和东蕃开战,自然不可能让宝贝女儿跟着去胡闹,结果古灵精怪的费丽莎却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女扮男装扮成士兵混上了船,等阿库尼亚发现已经晚了,他不可能再把费丽莎送回去,恼怒之下,就下令把费丽莎关了起来,以示惩戒。

托马斯一听就嚷了起来“主教大人,你这是出的什么主意?竟然让费丽莎去讨好那个卑贱的生理人,这太荒唐了!……”

阿库尼亚瞪了托马斯一眼,怒斥道“放肆!托马斯你怎么敢这么和米格尔主教大人说话?退下去!传令舰队停止前进!打旗语告诉对方,我们是来友好访问的,不要误会!……”犹豫了一下又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道“去把费丽莎放出来吧,她不理解我这个父亲的一片苦心,只能由着她了……”

第三百九十章 高尔夫

“停了!西班牙人的船停了!”自新军将士们见到西班牙舰队停止了前进,顿时齐声欢呼起来,他们虽然已经下定了决一死战的决心,但是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这战自然是能不打最好,现在对方停止前进,就等于主动示弱,自然要欢呼胜利了!

郭致远也暗自长松了一口气,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后背已经汗湿了,别看他一直表现得信心满满,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也不想在现在和西班牙人开战,但是又不能怂,只能豪赌西班牙人不会开战,赌赢了他就能争取到主动权,赌输了则可能把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东蕃海军搭进去,一夜回到解放前,庆幸的是他赌赢了!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经过一番交涉,西班牙人最终无奈地接受了郭致远提出的允许他们带三艘战舰进入东蕃,其他战舰则继续留在东蕃海域外,郭致远会派人给他们送来必要的给养和物资的方案。

阿库尼亚等人带着三艘战舰在东蕃舰队的引导和监视下来到东蕃首府北港码头靠岸,郭致远见到阿库尼亚立刻主动上前行了抚胸礼,满脸堆笑道:“尊敬的阿库尼亚总督阁下,我们可好久没见了,欢迎您来东蕃,您的到来让东蕃蓬荜生辉,令我倍感荣幸!……”

刚来东蕃就吃了个哑巴亏,一向傲慢的阿库尼亚觉得郭致远脸上的笑容就是对他的嘲讽,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用大炮欢迎远方来的客人的,你不觉得虚伪吗?……”

郭致远耸了耸肩,反唇相讥道:“我也没听说带着舰队和大炮去别人家做客的,我们中国有句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虎狼来了有火枪,我对总督阁下的接待方式完全处决于总督阁下自己……”

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地怼上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一旁的费丽莎连忙圆场,娇笑道:“都是误会,郭,你不是说过我们永远是朋友吗?如今我来了你的地盘,你这个当主人的准备如何招待我啊!……”

费丽莎比上次郭致远在马尼拉见她时更加漂亮了,那种成熟的妩媚简直不可抵挡,郭致远都不敢正眼看她,生怕抵抗不住诱.惑犯错误,他其实也不想现在就和阿库尼亚撕破脸,毕竟他还指着和西班牙人做海贸生意赚钱呢,连忙借坡下驴道:“费丽莎小姐,你当然是我永远的朋友,我会用最高的礼遇来招待你们……”

郭致远确实给足了西班牙人面子,亲自当向导带着他们游览东蕃,东蕃的繁华着实让阿库尼亚等人大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们在马尼拉经营多年,可论繁华程度还比不上才建岛几年的东蕃,惊讶之余他们更是心生警惕,这个郭致远实在太可怕了,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将一座荒岛变得如此繁华,若是让他再继续发展下去,未来的东方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吗?

尤其是他们注意到郭致远在东蕃的威望相当高,走到哪里都会得到百姓的欢呼,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一般都是雄心勃勃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只要他一句话就会有无数的百姓愿意为他拼命,只要他一招手就能组建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这样的人不可怕什么人可怕?

只有费丽莎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她在马尼拉遇到郭致远时郭致远还只是一个小使者,手下不过数十人,几年不见,郭致远却已经成了雄据一方的霸主了,手下虎贲数万,一呼百应,顾盼自雄,都说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在马尼拉时费丽莎对郭致远只是略有好感,此时看他却是有些迷醉了,大半时间都是媚眼如丝系在他的身上。

阿库尼亚本来是想就海贸的事和郭致远进行谈判的,逼迫郭致远把垄断价格降下来,但是郭致远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最后郭致远把他们带到了一片宽阔的绿草地,让随从拿来几根带弯头的铁杆,又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白色小圆球,笑着道:“各位飘洋过海来到东蕃,想必在船上坐久了,也有些腰酸背疼,不如我们一起来打打高尔夫球消遣一下吧?……”

郭致远把高尔夫球弄出来倒不是因为东蕃发展起来了就有点飘,开始玩物丧志了,而是因为他发现自新军的将领都是大老粗,勇猛有足而细腻不足,而手下那些文职幕僚却又长期缺乏运动,身体羸弱,所以他就想着要找一种运动方式,把属下们的这些短板补起来。

高尔夫球在后世风靡西方,成为贵族运动的代名词,几乎所有的贵族都会让自己的子女从小接受高尔夫培训,可见这项运动的魅力,这项运动不仅能够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更非常考验你对击球力度的把控和眼光的精准,同时也能在优美的环境中得到放松。

可能大部分人都以为高尔夫球最早起源于欧洲,但事实上中国早在元朝时期就出现了类似于高尔夫球的游戏,这项运动叫“捶丸”,在《丸经》这本书就详细了记载了“捶丸”的击球方式和游戏规则。

现在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都爱上了这项运动,就连痴迷火器的赵仕祯也会时不时的打上一场,因为自从他们玩上高尔夫球以后,不仅身体变好了,思维也感觉活跃了很多,至于自新军那些将领最开始是比较抗拒这项运动,这慢吞吞的玩着有什么劲,在郭致远的强行要求下,他们才不得不玩,现在一个个比以前沉稳多了,考虑问题也比以前更加细腻了。

连郭致远的团队骨干都对高尔夫球着迷了,西班牙人更不用说,在郭致远讲述了规则又示范了几次之后,他们很快就玩上瘾了,阿库尼亚开始还想着谈判的事,可是玩了一会儿就感觉欲罢不能了,把谈判的事都抛到了脑后,还和米格尔商量起回到马尼拉以后也要弄个这样的高尔夫球场,这样就可以天天玩了。

(PS:高尔夫球运动一直未能在中国推广起来,个人觉得非常遗憾,这不仅仅是文化差异的问题,为什么中国人总是富不过三代?为什么西方贵族要让自己的子女从小接受高尔夫教育?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思考和探讨的问题,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加我微信15273688048,一起来聊一聊。)

第三百九十一章 温柔陷阱

等西班牙人玩出一身汗,郭致远又安排他们吃了一顿丰富的大餐,山珍海鲜,加上东蕃特产的辣椒调味,西班牙人吃得肚子都快撑不下了,晚上郭致远安排他们住到了阳明山上的温泉别院,往舒适的温泉池里一泡,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那叫一个舒爽,西班牙人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把西班牙人安顿好了,郭致远自己也在温泉别院里住了下来,别看他白天和西班牙人谈笑风生,但其实心情很是凝重,因为他知道西班牙人来者不善,肯定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之所以不给阿库尼亚提贸易谈判的机会,就是想先用吃喝玩乐磨一磨西班牙人的气势,好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取主动。

泡在温泉池里,郭致远还在想着接下来和西班牙人的谈判,突然听到一声娇笑:“你在想什么呢?”就见费丽莎突然从院子里的回廊处蹦了出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郭致远吓了一大跳,他的院子外可是有亲卫二十四小时守卫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费丽莎捂嘴咯咯笑道:“我想去的地方从没有人能阻拦我……”

郭致远这才注意到费丽莎仅在身上裹了一条大浴巾,身体大半的雪白肌肤都露在外面,别说郭致远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亲卫,就连郭致远看得都差点鼻血直飚了,连忙偏过头去,慌乱地连连摆手道:“费丽莎小姐,你不早些休息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你还是快些离开,若是被总督阁下看见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哪知道费丽莎不但没离开,反而跑了过来一哧溜跳进了温泉池里,媚笑道:“这有什么好误会的啊,再说我父亲从不管我的,一个人泡温泉多没意思啊,不如我陪你泡啊!……”

郭致远顿时觉得本来很是舒适的温泉水变得如岩浆般滚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费丽莎曼妙的身材在水波荡漾中发射出的致命诱.惑,却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的,郭致远的身体已经诚实地起了反应,郭致远只能尴尬地用毛巾遮住不老实的“小弟”,并尽可能地把身体蜷缩起来,避免触碰到费丽莎,搞出“擦.枪走火”事件。

费丽莎见郭致远这副模样越发得意,故意用芊芊玉手在滑若凝脂的娇躯上抚摸游走,嘴里还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声,这简直要郭致远的命啊,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得了这样的诱.惑啊,只得把双眼闭上,脑海里想着楚婉儿发怒的样子,强行压制着本.能的冲动。

结果费丽莎却变本加厉起来,直接靠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了郭致远……郭致远在费丽莎的百般挑.逗下也有些意乱情.迷起来,但还是用莫大的毅力抓住了费丽莎的手,阻止她继续下探,喘着粗气道:“费丽莎,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

费丽莎却是一脸不解地媚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也不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只要开心不就好了吗?我们女人就是通过征服你们男人来征服世界啊!……”

郭致远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了,他和费丽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接受不了费丽莎如此“开放”的爱情观,而且他从费丽莎的话语里感受到她的野心,她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如果自己掉进她的“温柔陷阱”里不能自拔,那接下来和西班牙人的谈判就被动了。

想到这里郭致远便推开费丽莎,正色道:“对不起,费丽莎,可能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认为爱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地付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爱……”说完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费丽莎征征地望着郭致远离去的背影,有些懊恼地用力拍了一下水面,咬牙道:“即便你不爱我,我也要你永远记住我!……”

西班牙人乐不思蜀地玩了几天,阿库尼亚终于逮住机会向郭致远提出了要就贸易问题谈判的事,他担心再被郭致远这样“腐蚀”下去,自己这帮属下都想留在东蕃不想离开了,米格尔主教就向郭致远提出了要在东蕃开设教堂留在东蕃传教的想法,而一向十分“奸猾”的郭致远居然答应了他!

谈判一开始,阿库尼亚就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要求郭致远必须把垄断贸易的价格降下来,否则他们就中断贸易,不再向郭致远的船队购买货物,还要将郭致远派驻马尼拉的人都驱逐出吕宋!

郭致远当然不会被阿库尼亚的虚言恫吓吓到,中断贸易西班牙人只会比他更着急,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我们的货物价格高吗?不会吧!我们给贵国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望着说假话脸都不红一下的郭致远,阿库尼亚气得咬牙切齿道:“过去我们购买你们的茶叶,五千克才不过一两银子,现在按罐卖给我们,一罐不过五百克,你却一样要卖我们一两银子,你简直是个吸血鬼!……”

郭致远一听就猛地站起来,拿起一罐做样品的小罐茶,冷笑道:“总督阁下,你知道这样一罐茶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必须是树龄在几十年以上的老茶树,茶农一片片树叶采下来,再经过十几道工序,才能得这么一小罐茶,还有这个陶瓷茶罐,也是我们的百姓顶着窑火的高温,挥汗如雨,经过十几道繁琐工序才能烧制出来,而你们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呢?你们在南美新大陆的银矿,用当地土著做廉价劳动力开采出来,你们甚至报酬都不付给他们,你们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白银,从我们手中换走你们需要的货物,你说究竟谁才是吸血鬼?!……”

阿库尼亚被郭致远驳斥得哑口无言,郭致远连他们在南美开银矿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等于把他们的底牌全摸清了,他们对郭致远的底牌却一无所知,这谈判还怎么谈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费丽莎的野心(二)

当然阿库尼亚肯定不甘心就这么向郭致远低头,色厉内荏地强硬道“我们能找到银矿那是我们够幸运,贸易价格必须降下来!否则我们就中断贸易,不再买你们的货物!……”

郭致远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好啊!那就中断贸易吧!去年天气反常,我们内陆不少地方发生了霜冻,茶叶减产,我正为组织货源发愁,现在正好歇一歇……”说完就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西班牙人面面相觑,阿库尼亚气得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声“混蛋!”,一向自视甚高的他却被郭致远这个小年轻拿捏得死死的,他怎么能不郁闷呢!

最后西班牙人没办法,只能再次发动美女攻势,让费丽莎去找郭致远,郭致远看到费丽莎确实有些心虚,昨天他虽然守住了底线,但是这摸也摸了,亲也亲了,要他完全当什么事没发生他也没那么厚脸皮,费丽莎一见他就嘟着嘴道“郭,都说你们中国是礼仪之邦,我们这么远来到东蕃,你却一点都不肯让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郭致远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我还不够好客吗?好吃好住地招待你们,至于降低贸易价格的事情确实没办法,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我没法让步啊!……”

费丽莎一脸幽怨地望着郭致远,娇嗔道“哪怕是为了我,你也不愿意做出一丁点让步吗?……”

这明显是道送命题,郭致远也不好接话了,突然他心里一动,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发现费丽莎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其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便微微一笑道“费丽莎,我说过我们永远是朋友,不过你确定要把我们的友谊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吗?即便我愿意做出让步,对你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吗?……”

费丽莎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郭,你到底想说什么?……”

郭致远呵呵一笑道“你的父亲阿库尼亚总督阁下任期快到了吧,一旦阿库尼亚总督阁下离任,你又将何去何从呢?据我所知,你父亲的前任,弗朗西斯科总督阁下的结局似乎不太好吧?……”

这话就正说到费丽莎的痛处了,西班牙派驻马尼拉总督无疑是个肥差,人人都垂涎的,所以历任的马尼拉总督离任后都会要接受特别法庭的离任审核,而这个时候那些眼红这个位置的人和曾经得罪的人都会跳出来落井下石,阿库尼亚的前任弗朗西斯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就是在任期内得罪了太多官员和教士,结果在离任审核的时候被特别法庭刁难,最后病死在马尼拉。

一旦阿库尼亚离任,费丽莎就一下子从尊贵的总督千金变成了普通西班牙公民,如果阿库尼亚能够顺利通过特别法庭的离任审核还好,若是不能,那费丽莎就真的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多半会沦为某个贵族的玩物!

想到这里,费丽莎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的肉里也浑然不觉,她绝不愿意看到自己落到这样的结局,绝不会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所掌控!

看到费丽莎的表情,郭致远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正色道“费丽莎,我非常珍视我们的友谊,所以我愿意为你做出让步,将我们的贸易价格下调一成,但前提是今后我们之间的贸易必须由你来负责!……”

费丽莎惊喜地望着郭致远,突然紧紧地把他抱住,用娇艳的红唇吻上了他的嘴,郭致远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直在那里,费丽莎却主动放开了他,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不知道费丽莎用什么办法说服了阿库尼亚,最后西班牙人同意了郭致远的提议,达成了新的贸易谈判协议。米格尔虽然对今后让费丽莎来负责与中国之间的贸易有些意见,但郭致远同意他在东蕃设立教堂,在东蕃传教也算是有所收获了,而阿库尼亚现在还是总督,王城卫队也掌握在托马斯手里,他即便反对也不会有多大效果,所以最后也只能默认了。

连郭致远都没想到,他看似无意的一步棋,却彻底改变了费丽莎的命运,甚至改变了西班牙的历史,费丽莎当了马尼拉和中国之间的贸易的负责人后,便逐步走上了她的政治舞台,从一个只知道玩乐的总督千金蜕变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强人,她利用自己的美色和通过贸易掌控的金钱及权力,收买西班牙在吕宋的军队的军官,逐步掌握了军权,在阿库尼亚离任总督后她异军突起,成为西班牙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督!

而她的野心还远不仅仅于此,当上总督以后,她更是发挥她出色的交际能力,在西班牙国内的贵族中逐步树立自己的影响力,最后更是发动政变,当上了西班牙女王!写就了一段传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把西班牙人打发走了,郭致远也长松了一口气,能够和西班牙人达成新的贸易协议,东蕃在短时间内就不用担心外患的问题了,他必须要抓住这段宝贵的时间,让东蕃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否则西班牙人再次威逼上门的时候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需要郭致远重视,那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要到了,东蕃书院也已成立三年,洪承畴他们这批士子已在东蕃书院求学三年,现在是检验成效的时候了,所以郭致远准备派他们去参加福建省的乡试!

现在的东蕃书院虽然在东南沿海已经小有名气,但要和那些全国闻名的大书院比却还有不少差距,毕竟底蕴这种东西不是短时间能积累起来的,如果东蕃书院的士子能在这次福建省的乡试中考出好成绩,对打响东蕃书院的名号绝对是大有帮助的,所以郭致远也是势在必得!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乡试

说到应试教育自然没有人比郭致远这个现代穿.越者更有经验了,无非就是刷题嘛,所以一早郭致远就让张承通过情报系统搞到了这次朝廷派到福建主持乡试的正副主考官人选名单,而且还让情报人员对正副主考官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包括他们的阅读喜好,平日文风等等,然后根据这些信息甄选出上百道可能会考的考题,让这次参考的士子们突击刷题,再由郭正域这位大贤针对性地进行点评和辅导。

士子们完全不理解郭致远这种题海战术的妙处,用洪承畴的说法,他们这段时间刷题刷得头都快炸了,不过在郭致远的强力要求下,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死记硬背,把郭致远选出的一百多道考题全背下来。

乡试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绝对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之一,尤其是对那些出身寒门的士子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因为一旦他们通过了乡试,就成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格,那就真的是鲤鱼跃龙门了!

所以乡试第一日,贡院(贡院:乡试的考场)门还没有开,贡院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来参加乡试的士子也是泾渭分明,靠左边的都是家境富裕的富家子,穿的都是丝绸做的长袍,身后还跟着提着装笔墨纸砚的竹筐的书童或者家丁,靠右边的则是身穿布衣长衫的寒门士子,他们可没有书童帮着提竹筐,只能自己提,所以不像那些富家士子那么趾高气扬眼睛看天,一个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一支“奇怪”的队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说奇怪是因为这支队伍的穿着实在太怪异了,别的士子都穿的长衫,他们却穿着像是短褂的奇装异服(其实是郭致远按照后世的中山装设计的学生装),头上还戴着大檐帽,而且他们的皮肤也十分黝黑,一点不像读书人那么白净(天天被郭致远逼着跑步、拉练不黑才怪呢!)。

更奇怪的是这支队伍还像士兵一样排着长队,领头的一个矮个子士子还举着一面写着“东蕃”字样的三角旗,口里喊着“一二一”的号子,一行人迈着整齐步伐昂首挺胸地走过来!

士子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这些人是什么人啊?装着如此怪异,难道也是来参加乡试的?……”

“你没看到他们手里的旗子吗?果然是蛮荒之地来的,你看他们哪里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简直是有辱斯文,就这样居然还好意思来参加乡试,也不怕贻笑大方!……”

“哦,原来是东蕃来的啊,就是那个写出大逆不道‘少年中国说’的郭致远办的东蕃书院教出来的学生呗,听说在那个东蕃书院读书还要学种地,怪不得一个个长得跟农夫似的,哈哈!……”

…………

听着士子们的冷嘲热讽,东蕃学子们都气得拳头紧握,有性格冲动的还准备撸起袖子和这些肤浅的士子理论一番,还是领队的洪承畴比较冷静,冷冷地喝止道:“不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别忘了山长临行时对我们的嘱咐,我们会用成绩来证明自己,证明东蕃书院……”

别看洪承畴在这些东蕃学子中年纪算小的,但他平日学习刻苦,成绩在所有东蕃学子中总是名列前茅,而且又有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稳重,在这些东蕃学子中很有威望,所以郭致远才让他带队来参加这次乡试,他一说话,那些冲动的东蕃学子也冷静下来,不再理会那些福建本土士子的嘲讽。

见东蕃学子们不回应他们的嘲讽,那些福建本土士子笑得更加大声了,好在这时贡院的大门终于开了,士子们也顾不上再嘲讽东蕃学子了,赶紧鱼贯而入。进贡院第一关就是搜检,考试夹带小抄舞弊可不是现代人的专利,明朝对于考试舞弊查处还是很严格的,一旦发现夹带小抄,不仅要永久取消考试资格,还要戴枷示众一个月。

这个时候就显出东蕃学子们穿中山装的好处了,简洁明了,很快就搜检完毕被放进贡院坐进号房单间里开始奋笔疾书认真答卷了,而那些穿长衫的本土士子还在被差役们拦着翻前覆后地搜查呢!

拿到考题,所有东蕃学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这次的考题正是郭致远让他们突击做的那一百多道考题中的一道,这让他们对郭致远的崇拜之心顿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山长真是神机妙算啊,居然连乡试的考题都能未卜先知!

相比之下那些刚才还趾高气扬嘲笑东蕃学子们的本土士子就有些抓瞎了,这次的考题有些偏,他们之前做的功课全泡汤了,一个个抓头挠腮,想着只能再等三年参加下一次的乡试了。

乡试一考就是三天,吃喝拉撒全在狭窄面积不足几平方的号房内,对于这个时代多身体羸弱的士子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艰难的考验,考试中途就不断有参考士子因体力吃不消当场晕倒而被抬出考场,就算勉强坚持下来,等到考完走出贡院大门时也都一个个精神萎靡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

只有东蕃学子们因为平时坚持锻炼,体魄强健,走出来时依然一个个精神抖擞,特别是这次的考题又被郭致远提前刷中,所以他们都发挥得不错,成为了最早走出考场的一批人,看着神采飞扬的东蕃学子们,那些福建本土士子越发心里不平衡了,在后面冷笑道:“现在神气什么,等到放榜的时候就知道哭了!……”

乡试考完了,接下来就等放榜了,这放榜对于士子们比乡试更加煎熬,按说自己考得怎么样心里多少应该有点B数,可人谁没点侥幸心理呢,万一家里祖坟冒青烟考中了呢?所以不管考得怎么样,士子们对于放榜是既期待又恐惧,既期待自己会成为幸运儿,从此鲤鱼跃龙门,又恐惧会名落孙山,十年寒窗苦读成泡影!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名声大震

好不容易等到了放榜日,贡院门外的人比乡试当日还要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除了来看榜的士子,还有打探消息的小厮和闲汉,这给考中的举人老爷报喜可是难得一遇的肥差,赏钱不会少的。

突然一声锣响,传来一声高声唱喏:“张榜放红了!”,随后贡院中门大开,一名学官带着众差役鱼贯而出,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贡院外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士子们都知道宣告他们命运的时刻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眼巴巴地望着学官手里拿着的红色榜单!

这放榜也是折磨人,并不是一次贴出,而是根据排名顺序,从右向左一张张贴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左贵右轻,最先贴出的是排名较为靠后的中榜者。

第一张榜贴出,无数双眼睛紧张地在上面搜寻着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到一副生动的浮世众生相了,看到榜上有自己名字的或喜极而泣:“我…我中了!”或疯狂大笑:“哈哈,我中了!我果然中了!”,没有名字的略显失落,不停安慰自己后面还有呢,没准自己排名靠前,比这些排名靠后的中榜者更加幸运呢。真可谓是一眼看尽人间悲欢,人生跌宕就在转眼间。

很快就到最后一张榜单了,这是压轴好戏,这张榜单将揭晓谁是本次乡试的头名,也就是“解元”,即便不中解元,能进入这最后一张榜单,那也是妥妥的前程似锦啊!所以看榜的士子们脖子伸得更长了,即便是那些知道已经上榜无望的士子也强打精神,等待着这压轴榜单的揭晓!

最后一张榜单一贴出,现场顿时就炸了!就见榜单上写着“第一名:洪承畴,东蕃府;第二名:孙梦熊,东蕃府;第三名:陈启明,东蕃府……”,一长溜下来全是东蕃府士子的名字!

全场一片寂静,士子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全是东蕃府的?那些穿着奇装异服,黑得像个农夫,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斯文模样的家伙有这么厉害吗?还有细心的士子数了一下前面贴出的榜单,这次乡试中举上榜的总共一百二十人,东蕃府就占了三十人,而这次东蕃书院派来参加乡试的总共也才三十人,也就是说这次参加乡试的东蕃府士子无一落榜!

“舞弊!一定是舞弊了!东蕃府不过蛮荒之地,能教出什么人才,我福建无人乎!……”这时突然有人愤怒地嚷了起来,中国人任何时候都不缺乏妒嫉心,尤其在文人之间,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大有人在。

有人一煽动,在场的士子们都激动起来,把矛头对准了东蕃府士子,而此时来看榜的东蕃府士子们看到全都上榜了,正兴高采烈地抱在一团庆祝呢,一听那些福建本土士子污蔑自己舞弊,顿时气愤填膺地回怼起来:“休得血口喷人!我们凭的是真才实学,怎么可能舞弊?!……”

那些被妒火烧昏了头脑的福建本土士子哪里肯听东蕃士子的解释,纷纷围了过来,有的甚至和东蕃士子推攘起来,洪承畴见势不对,立刻大喝道:“结圆阵!谨记山长教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有辱我东蕃书院者,我辈当以死捍卫之!给我打!……”

东蕃书院是专门开设了武术课和阵法课的,虽然不能和自新军那些百战士兵比,但要说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福建本土士子,当真是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再加上这些福建本土士子本身并不团结,见东蕃士子居然敢动手顿时慌了神,他们穿的又是长衫,碍手碍脚得很,有的根本都没和东蕃士子接触上,被身后的士子踩到长衫下摆就被带倒了,乱成了一锅粥,几百福建本土士子尽然被三十名东蕃士子打得七零八落,躺倒一大片,在那里哎唷哎唷直叫唤!

洪承畴轻蔑地望了这些百无一用的酸儒士子,不由为当初做出去东蕃书院求学的决定感到庆幸,否则自己只怕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了,摇了摇头对身后的同伴们挥手道:“我们走!回东蕃向山长报喜去!……”

等东蕃士子都走远了,那些福建本土士子才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越想越气不平,又有人大声煽动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巡抚衙门请愿,让巡抚衙门给我们主持公道!……”

于是士子们又闹到了巡抚衙门,福建巡抚陈子贞向来最反感这种聚众闹事者,这不是搞事情吗?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被郭致远拉下水,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虽说他对东蕃士子能在此次乡试中全部上榜并包揽前十感到吃惊,但是也知道郭致远绝无可能舞弊,考题是朝廷派来的主考官出的,考官评阅考卷时写有考生名字和学籍的地方也是糊上了的,也就是说就连考官评阅考卷时也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考中了。

为了谨慎起见,毕竟朝廷对于科考舞弊案向来是查得比较严的,所以陈子贞还亲自调阅了洪承畴等人的考卷,发现洪承畴等人的文章切中考题,论述清楚,无懈可击,的确是上上之选。

既然确定东蕃士子没有舞弊,那就是那些福建本土士子无理取闹了,陈子贞当即下令,让衙役将那些聚在巡抚衙门外请愿的福建本土士子乱棍驱逐,带头闹事的直接收押,把这件事强力镇压了下去!

这件事虽然中间起了这样的风波,但是东蕃士子在乡试中无一落榜并包揽前十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也让东蕃书院名声大震,大批士子涌向东蕃,一时间东蕃书院的学位变得炙手可热,简直比后世的黄冈中学还火,为了能让自家子弟进东蕃书院求学,那些权贵富商都是想尽办法托关系送人情,而那些没有门路的寒门学子则是选择在东蕃书院大门前长跪不起,因为他们都知道进了东蕃书院,就等于一支脚已经迈进了考取功名的大门,自然是拼了命也要上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提点洪承畴

对于这种情况,郭致远早有预料,他的办法是来者不拒,毕竟此时东蕃还远没有到人才饱和的程度,当然这些士子中良莠不齐,他也不可能照单全收,所以他在东蕃书院开设了预科班,学期一年,能够坚持一年并通过最后的入学考试便能正式成为东蕃书院的学生,坚持不下来或者考试没通过就只能请你打道回府了。

另外郭致远还在东蕃书院外围修了大量的住宅,可租可买,这些都是“学位房”,价钱自然不便宜,这也是郭致远的一种捞钱手段,对此,郭正域本来是极力反对的,最后郭致远还是说服了他,东蕃书院要继续壮大,就必须不断追加投入,如今东蕃家大业大,要用钱的地方很多,郭致远也不可能一直“输血”,只有让东蕃书院能够拥有自我盈利的能力,才能取得更长远的发展。

对于那些没有钱的寒门学子,郭致远则给他们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和高额奖学金,总之一切要靠自己去争取,东蕃不会因为你没钱歧视你,但绝不会因为同情而降低门槛,廉价的同情只会让人产生懒惰和依赖心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的。

这次为东蕃书院争得了荣誉的洪承畴等三十名东蕃士子回到东蕃以后也得到了极高的礼遇,这三十名东蕃士子就是郭致远撒下的种子,如今这种子生根发芽了,他自然要加倍重视,所以郭致远专门召开了东蕃书院全体师生大会,让这三十名东蕃士子上台宣讲他们此次参加乡试的心得体会,号召全体东蕃学子以他们为榜样,并当场宣布重奖这三十名东蕃士子,每人奖励一千两白银,获得前三的洪承畴等三人则分别重奖5000两、4000两和3000两白银!

为表重视,郭致远还在会后单独接见了这三十名东蕃士子,第一个接受接见的自然是洪承畴,平日里郭致远对这位原本历史时空里的“开清第一功臣”十分重视,暗中关注他的学业情况,但是却从未单独接见过洪承畴,他不希望洪承畴察觉到自己对他另眼相看而心生骄纵。

“山长!”洪承畴走进来激动地叫了一声,郭致远要求所有东蕃学子不能叫自己大人,而是叫山长,这样既能让自己和这些东蕃学子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超越上下级的亲近感,又能在他们心目中树立更加威严的形象,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洪承畴现在看郭致远就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敬和血脉相连的亲切。

郭致远望着这位原本历史时空里的“开清第一功臣”在自己面前服服帖帖的样子也颇有成就感,亲切地招呼道:“彦演(洪承畴字彦演)来了啊,坐吧……”

“山长面前,学生不敢坐,还是站着聆听山长的教诲好些……”洪承畴恭敬地行礼道。

郭致远摆摆手笑道:“让你坐你便坐,如今你已有了功名,将来也是要做官的,和我便是同僚了,不必如此拘谨……”

洪承畴连忙道:“学生便是做再大的官,山长永远是山长,教诲之恩永不敢忘……”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洪承畴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郭致远笑着继续道:“彦演,你考得不错啊,这次中了解元,不久以后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若是再中会元、状元,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不得啊!……”

洪承畴连忙再次站起来恭敬道:“此去京城,学生自当竭尽全力为东蕃争光,若是侥幸真能连中三元,也全是山长教诲之功,学生绝不敢忘!……”

郭致远这也是在故意敲打洪承畴,让他不要得意忘形,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手虚按了一下示意洪承畴还是坐下答话,呵呵笑道:“以你的才学,便是中个状元也不稀奇,只是现今东蕃与朝廷关系微妙,怕是到时候反倒是东蕃误了你的前程呢!……”

洪承畴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气愤道:“朝庭嫉贤妒能,对山长百般猜忌,视东蕃为眼中钉,否则以山长之才,便是做当朝首辅也绰绰有余,若能让山长主理朝政,我大明又何至于此,学生若是能通过会试、殿试,必向朝廷请愿回东蕃任职,追随山长左右,时刻聆听山长教诲!……”

郭致远一听就脸色一变,收起笑容正色道:“万万不可!你若主动向朝廷请愿回东蕃任职,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让东蕃处境更加艰难!……”

洪承畴是何等聪明之人,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些黯然地道:“若是不能回东蕃追随山长,为山长效力,学生便是考取功名又有何用呢?!……”

郭致远一听就有些生气地严厉道:“大错特错!我建东蕃书院并不是想将你们培养成我的私人幕僚,你忘了书院的校训是什么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你们在东蕃书院学有所成,就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用你们所学到的知识去帮助更多人,影响更多的人,这样才能成为国家之栋梁,民族之希望!……”

洪承畴听了郭致远一席话对他越发崇敬,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道:“山长,学生知道错了,那依山长之见,学生应该去何方才合适呢?……”

郭致远想了想,原本的历史时空洪承畴是在陕西任督粮参政时因办事干练开始崭露头角,后来又因围剿农民起义军有功而升任陕西总督,就连李自成也被他打得大败,仅余18骑逃入商洛山中,可见陕西确实是洪承畴的福地,便用力一挥手道:“若是朝廷问你的个人意愿,你就自请去陕西做官吧,在那里你一定能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洪承畴虽然不明白郭致远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陕西,但还是激动地站起来道:“那学生到时便自请去陕西,力争在陕西做出一番成就,绝不能辱没了山长和东蕃的荣誉!……”

第三百九十六章 殿试

郭致远摆摆手正色道:“辱没我和东蕃的荣誉不要紧,但是一定不能让百姓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谈得上繁荣昌盛!不仅如此,你还要将东蕃自强不息的精神传播给更多人,让更多的百姓觉醒起来,特别是要让年轻一代觉醒起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才有希望!……”

洪承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学生一定谨记山长教诲!学生不敢说再造一个东蕃,但学生一定会让学生辖地的百姓也能像东蕃百姓一样能安居乐业、自强不息!……”

门外还有其他的东蕃士子在等待郭致远接见,所以洪承畴也不好逗留太久,恭谨道:“山长日理万机,学生就不打扰了,来日再来向山长请安……”

郭致远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突然又叫住洪承畴道:“陕西流民不少,必成大患,若你遇到一个叫李自成的流民首领,一定要格外留意……”

洪承畴大奇问道:“这李自成是何许人?能让山长如此重视?……”

郭致远拍了一下额头,自己也是糊涂了,李自成这会儿才十多岁,多半还在乡下给地主放羊呢,历史给自己这只穿越小蝴蝶一搅动,李自成未来还能不能成为原本历史时空那个终结大明王朝的农民起义军领袖还两说呢,便摆摆手道:“你稍稍留意一下便可,不必太放在心上……”

洪承畴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其他东蕃学子拜见郭致远的时候,郭致远也照样嘱咐了一番,让他们参加完会试和殿试后不必再回东蕃做官,可以主动请求去偏远一点的省份任职,虽然条件艰苦,但更容易出政绩,对他们的发展更有利。

表面上看如果将这些东蕃学子留在东蕃似乎更有利,但郭致远看得更远,他是把这三十名东蕃学子当成火种,把这些火种散布到全国去,未来一定能带给他更大的惊喜!

洪承畴他们很快就启程去京城参加会试了,会试是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的中央考试,又叫春闱。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录取者称为"贡士",所谓会试者,共会一处,比试科艺。由礼部主持,在京城举行考试。会试一般在春季举行,所以又叫春闱,福建离京城路途遥远,洪承畴他们必须早早启程才能赶上,只能提前上路了。

不出郭致远所料,洪承畴他们再次在会试中大放异彩,三十名东蕃士子全部上榜成为了"贡士",洪承畴也再次成为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了,殿试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高级别的考试了,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一般都是由皇帝亲自主持,最后榜单也是由皇帝钦点,所以能够通过殿试的就是“进士”了,也就是“天子门生”,自然前途无量了!

不过万历这个明朝最懒的皇帝连上朝都不想去,自然更没心思去主持殿试了,直接丢给几个内阁大学士去主持了,此时的朝廷党争愈演愈烈,各党自然不会放过殿试这个最好的壮大自己党派势力的机会,为了帮自己中意的参加殿试的士子争取一个好名次都快打破头了。

这次三十名东蕃士子异军突起,全部杀入殿试,本就让东林党等人大跌眼镜,尤其是洪承畴的亮眼表现更是让东林党人起了红眼病,原本他们虽然对郭致远十分忌惮,但想着东蕃不过是一海外荒岛,郭致远本事再大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尤其是郭致远搞的这个东蕃书院,更被他们认为是东施效颦,是想模仿他们的东林书院,一度成为了东林党人的笑柄。

没想到这次东蕃士子在会试中的表现却如此抢眼,全部杀入了殿试,这就让东林党人不得不正视东蕃书院的存在,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东蕃书院的名气就要超过东林书院了,更让他们忌惮的是郭致远有了东蕃书院,就能源源不断地培养忠于他的人才,到时候就会威胁到东林党在朝中的地位了。

所以东林党人自然要在这次殿试中竭力打压东蕃士子了,想办法挑刺了,比如书法不行啦等等理由,愣是刷掉了十名东蕃士子,尤其是洪承畴,本来他的策问文章是一等一的,便是点中状元也当之无愧,东林党人实在挑不出刺,就拿他的外貌来说事,说洪承畴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要是点中一甲会有辱朝廷脸面,应该将他划入二甲或者三甲中去。(注:殿试前三名为一甲,即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因为相貌不行不能当状元这样的奇葩理由在我们这些现代人看来似乎有些搞笑,但在古代因为长相太丑而不能中状元的还真是比比皆是,很多人的命运也因为这样的理由阴差阳错而改变,比如我们熟知的两位名人---钟馗和黄巢!

可能大多数人都以为钟馗是神话中的人物,但其实历史上真有其人,钟馗生于唐初武德年间,传说他年幼时曾遇到一位奇人,奇人见他长得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异,就将他收为弟子,将他教导成一个满腹经纶的人才,后来钟馗参加科举考试,当时的主考官是韩愈,韩愈看了钟馗的考卷后就连呼奇才,将他列为贡士之首,结果在参加殿试的时候,却因为他的长相太丑而落选状元,钟馗性情刚烈,一气之下竟然在大殿上当庭撞死了!

后来唐玄宗被重兵围困,老是做恶梦,直到梦中出现一个其丑无比的人,将梦中的恶鬼全部抓走,并告诉他自己便是因长相太丑落选状元愤而当庭撞死的钟馗,唐玄宗梦醒后立刻找来画师画了一幅“钟馗捉鬼图”,从此钟馗就成为百姓心中的捉鬼天神!

第三百九十七章 皇帝召见

至于另外一位黄巢,作为一位农民起义军领袖,可能大家都以为他出身贫寒只会装神棍没什么文化,但其实黄巢出身富裕家庭,文武双全,后来他考中了武状元,但在面见皇帝时因为长相太丑吓坏了皇帝,皇帝一气之下便将黄巢的武状元给革去了!黄巢选择了和钟馗截然不同的方式抗争,他发动农民起义军造反,自己当皇帝!

这就是封建科举制度的弊端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子来说,参加科举是他们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却因为相貌不行这样奇葩的理由而断送,也就难怪钟馗和黄巢会选择各自认为最激烈的方式去抗争了!

如今洪承畴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东林党人要以相貌不扬的理由将他划入三甲,多亏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了,这个人就是新任首辅---李廷机!

此时朱赓已病逝在首辅任上,内阁无人,万历皇帝就将李廷机提拔上来让他接任首辅,李廷机算是明朝历任首辅中难得的清官了,明史记载说他“遇事有执,尤廉洁,然性刻深,亦颇偏愎,不谙大体。”

说李廷机不谙大体大概是因为他是明朝历史上递交辞呈最多的首辅,李廷机确实是没办法,遇上万历这个最懒的皇帝,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有心无力,加上此时朝廷党争激烈,东林党人连万历皇帝都敢骂,更何况他这个首辅了,李廷机本来就被万历皇帝丢给他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又天天被东林党人骂,他的脸皮可没万历皇帝那么厚,只能向万历皇帝递交辞呈了,可万历皇帝根本连他的辞呈都懒得看,李廷机也是一根筋,还真跟万历皇帝耗上了,连写123份辞呈,后来干脆把房子捐给穷人,打发家人先回老家,自己跑到庙里住着等万历皇帝批他的辞呈,因此还得了个“庙祝阁老”的绰号,可他依旧没有等到万历皇帝批准他的辞呈,最后李廷机彻底崩溃了,冒着杀头的危险,自己跑回老家去了,总算万历皇帝还有点良心,没有追究他的罪责。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李廷机这个首辅当得有多憋屈了,所以一般情况下李廷机也很不愿意和人多势众的东林党人交恶,要知道东林党人之所以能在明朝中后期成为影响朝政的重要势力,就是因为他们十分团结,打起嘴战来难逢敌手,一旦被他们咬上那真是非常难缠了!

李廷机这次之所以愿意站出来帮洪承畴说话,除了他确实很欣赏洪承畴的才华,认为他是可造之才,同时洪承畴还是他的老乡,都是福建泉州人,更重要的是他曾有过和洪承畴相似的经历,李廷机从小勤奋好学,才华横溢,乡试、会试都得了第一,其实以他的本事应该中状元,可惜运气不好,碰上了明朝最会和稀泥的首辅申时行。申时行觉得全国的考生就数朱国祚(朱国祚:万历十一年殿试状元)顺眼,就把状元的帽子丢给了他,让李廷机肚子里的满腹经纶变成了满腹怨气。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才让李廷机不惜交恶东林党人也要站出来帮洪承畴说话,不过李廷机虽然是首辅,但此时东林党人已经渐渐从“乙巳京察”和浙党的党争中恢复了元气,八位阅卷考官中就有四位是东林党人,所以李廷机想要帮洪承畴主持公道也不容易。

这件事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只能闹到万历皇帝那里,万历皇帝本来是懒得理这种事的,不过一听说起争执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一名东蕃士子也是倍感诧异,他对东蕃的印象一直就是一座海外荒岛,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有对郭致远下手,但现在东蕃书院居然能教出这么多优秀的人才,那他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万历皇帝接过大臣们呈上来的洪承畴写的策问文章看了看,别看万历皇帝懒,但是眼光还是很毒的,这一点从他任用的那些首辅大臣也可以看出来,张居正不用说了,后来的张四维直到叶向高无一是庸才,这才能做到二十几年不上朝也能维持朝政彻底崩塌,所以看了洪承畴的策问文章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才,如果洪承畴不是来自东蕃,他一定会重用洪承畴!

看着面前争执不下的李廷机等人,万历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别吵了!去召那个叫洪承畴的贡士来见朕,朕自有决断!……”

洪承畴第一次面圣,要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想到郭致远在东蕃书院教导他们说过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他的腰杆又挺直了,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直视着万历皇帝威严的审视。

万历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其他臣子看到他眼中要不是畏惧,要不是阿谀奉承,只有郭致远面对他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很恭敬,却总是用不卑不亢的目光直视他,现在他在洪承畴眼中又看到了同样的目光,这让他很不舒服,故意加重了威压,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叫洪承畴?东蕃来的?朕也许久没见过郭致远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启奏圣上,托圣上洪福,山长身体康健,一切安好,东蕃在山长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洪承畴不卑不亢地回禀道。

“山长?”万历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用带些讥讽的口吻道:“想不到郭致远还有好为人师的嗜好,朕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朕特准才做的官,连秀才都没考过……”

洪承畴对郭致远崇拜到了极点,哪怕知道可能会触怒万历皇帝,还是壮起胆子道:“圣上恕罪,微臣以为功名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学识和才干高低,李太白从未考取过功名,却成诗仙,千古传颂,自隋唐以来,通过科举中状元者不知凡几,但能青史留名成为一代名臣却不过有数几人而已,山长博古通今,学究天人,能得到他的教诲是微臣毕生的荣幸……”

第三百九十八章 火种

万历越发不悦了,冷哼一声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这么维护郭致远,想必对他十分了解了,朕收到不少弹劾他的奏折,说他盘踞东蕃,目无朝廷,你和朕说说,郭致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这话就问得有些诛心了,洪承畴如果直接帮郭致远分辩,只会加上万历皇帝对郭致远的猜忌,同时更可能让万历皇帝迁怒于他,但洪承畴又不想说违心的话,犹豫了一下道:“师长为尊,微臣哪有资格评价山长,微臣只知道山长一直教导我们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还把这句话刻在书院的大门上让我们时刻铭记……”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万历皇帝微微有些诧异地了扬了扬眉,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中华的概念还比较模糊,所以万历也想当然的以为郭致远说的中华就是大明,郭致远居然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句话当作东蕃书院的校训,难道真的是自己误解了郭致远?

想到这里万历的表情又舒展了一些,放缓语气道:“朕看了你的策问文章,也算是有些见地,就先到翰林院历练一下吧……”

一般来说,殿试之后一甲三人会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可以说能够进翰林院是这个时代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也是进入仕途的重要资历,没有进过翰林院的人是很难进入国家中枢成为朝廷重臣的!

万历皇帝让洪承畴直接去翰林院就等于已经将他划入了一甲三人之列,说明他也是对洪承畴动了爱才之心,没想到洪承畴居然毫不犹豫地婉拒道:“启奏圣上,微臣才疏学浅,恐难胜任翰林院之职,恳请圣上恩准,让微臣外放……”

万历皇帝一听眼中就闪过一道精光,洪承畴居然放着进翰林院的大好机会不要自请外放,实在是太反常了!这样的人才如果只忠心于郭致远而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太危险了!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心中杀机顿起,阴沉着脸问道:“你想外放?那朕就让你回东蕃做官可好?……”

洪承畴从万历皇帝的话语里感受到一丝杀机,知道万历皇帝是在故意试探他,不由暗叹山长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山长提前提点自己,这会自己只怕已经兴高采烈地中了万历皇帝试探的陷阱了,连忙道:“微臣也不想回东蕃,东蕃有山长在,微臣去了也无用武之地,微臣听说陕西近年来一直在闹饥荒,流民泛滥,所以微臣想恳请圣上恩准,将微臣外放至陕西,或许微臣到了那里能一展抱负,更好地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

万历皇帝听洪承畴自请外放陕西也愣了一下,这几年陕西请求朝廷赈灾的奏折不断,好多陕西地方官员都向朝廷递交辞呈请求辞官回家,可见陕西环境的恶劣了,这个洪承畴居然主动要求去陕西去做官?不过这样也好,把郭致远的这些得意门生都发配到偏远的省份去做官,不管能不能做出成绩,对郭致远的力量也是一种削弱,不至于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道:“难得你如此忠心愿意为朕分忧,朕便准你所奏,具体安排,就由吏部议处吧!……”

东林党诸人本还想趁机给郭致远上上眼药水,顺道打压一下其余上榜的东蕃士子,万历皇帝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就这样吧,朕有些乏了,此次殿试结果你们自行商议酌定,不要再来烦朕了,退下吧!……”

遇到这样一个懒癌重症皇帝,众人也只能大眼瞪小眼,无奈地退下去了,最后洪承畴被外放到陕西洛川当知县,其余通过殿试的东蕃士子也被外放到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偏远省份做官。

万历皇帝和东林党人都没想到,他们这种自认为是削弱郭致远势力的行为却成就了郭致远,这些被外放的东蕃士子就像火种一样,将东蕃的影响力和郭致远的新思想带到了全国各地,并在后来逐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基层**官员势力,虽然郭致远的本意并不是想借此拉帮结派,不过这一股基层**官员势力也的确在后来成为了郭致远在政坛上的强大助力,让东林党为之咬牙切齿,称其为“东蕃党”!

通过这一次殿试,东蕃书院也彻底在全国打响了名号,跻身全国著名书院行列,不仅东南沿海,就连内陆省份的士子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让郭致远不得不把东蕃书院的规模一扩再扩,仅以规模而言,东蕃书院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书院!

三年又三年,眨眼间就到了郭致远穿越到这个时空的第十个年头,不仅仅是东蕃书院的规模扩大了,东蕃各方面的实力都与日俱增,除了北港、基隆、大员三城,郭致远又新建了高雄和花莲两个港口城市,再次从内陆移民二十万,并初步打通了东蕃南北的陆路交通,真正将东蕃变成了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宝岛!

被郭致远派去内陆找矿的徐霞客不负重托,几年时间已经帮郭致远找到了大储量优质铁矿八座,优质煤矿十座,其余金属矿藏十余座,郭致远通过张承的情报网络买通了地方官府,以地方豪强势力的名义开采,暗中却把这些珍贵的矿产资源运往东蕃,为东蕃的大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源保障!

本来要将这些矿产资源运到东蕃还是很不容易的,不过现在福建巡抚陈子贞已经被郭致远彻底拉下水,贪得越多,胆子越大,自然是为东蕃大开方便之门,哪里还管什么违禁不违禁的事,加上福建山高皇帝远,朝中各大势力党争越演越烈,都忙着争权夺利,哪里还顾及得这么远,倒是给郭致远壮大自己的势力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遇!

第三百九十九章 高筑墙缓称王

郭致远自然乐得闷声发大财,这些年来行事十分低调,每年该上缴朝廷的税银一分不少地按时缴纳,逢年过节还会让设在京城的情报站给京城的朝中大员送上丰厚的节礼,除了对郭致远成见很深的东林党和浙党中人,不少朝中大员都觉得郭致远这小子还算会来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当然弹劾郭致远图谋不轨的奏折依旧不少,不过已到懒癌症晚期的万历皇帝已经有些麻木了,郭致远这些年一直很老实,每年给紧张的国库奉献几十万两白银,只要郭致远不明着造反,就算把东蕃这座荒岛给郭致远也似乎没什么,所以万历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些弹劾郭致远图谋不轨的奏折一律留中,甚至都懒得去看了。

除了三年一度的乡试和会试,东蕃书院再次让全国震惊了一把,再次霸榜,足足五十余名东蕃士子杀入殿试,这次主持殿试的内阁大佬们也懒得再惊动万历皇帝了,直接将这些东蕃士子外放到偏远省份做官,在他们看来,东蕃书院这也算是免费为朝廷输送人才,离开了东蕃,郭致远对这些东蕃士子的影响力就弱了。

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郭致远的官职了,连洪承畴都已经当上知府了,郭致远依旧还是顶着个东蕃知府的官帽原地踏步踏,这也是万历皇帝唯一打压郭致远的方式,只要不给郭致远升官,让郭致远守着东蕃的一亩三分地,再怎么发展都有限,就不会给朝廷造成威胁。

他却不知道郭致远巴不得如此,即便朝廷要给郭致远升官郭致远也会找借口拒绝,自己辛苦种出来的桃子怎么可能给别人摘呢,他不想和朝廷撕破脸,但也绝不会让别人染指东蕃,如果朝廷要来硬的,他也不怕!

郭致远现在的确有这样的底气,现在东蕃的军事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自新军扩军到了五万人,东蕃海军也基本组建成型,千石级巨舰已经达到了二十艘,加上其余大小新式战船,东蕃海军已经拥有战船上百艘,郭致远自信即便是西班牙人再次派出舰队上门威逼,东蕃海军也敢和其在海上硬碰硬地打上一战,更别提日益腐败的朝廷水师了!

现在的东蕃人才济济,在郭致远新思想的影响下,这些人大都没有什么忠君观念,甚至有激进者还怂恿郭致远干脆自立为王,没必要每年给朝廷上贡了,不过郭致远当然不会这么短视,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和朝廷撕破脸的,他的本意也不是想当皇帝,而是改变民族的命运,不让民族为外敌所辱,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永远是一把双刃剑,受苦的只会是平民百姓,哪怕是自诩正义的战争同样会令百姓生灵涂炭,尸骨遍地,所以他绝不会轻启战端,去突破朝廷的底线!

在现阶段,郭致远只会把发展东蕃自身实力当作目标,这也是他选择东蕃作为自己根据地的原因,东蕃偏居海外,除了在矿产资源上对内陆有所需求之外,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给自足,这样就可以尽量减少东蕃与朝廷的摩擦,尽量不去刺激朝廷,让局势演变成兵戎相见!

所以郭致远在自己的团队骨干沟通的时候,一直向他们灌输“高筑墙、广积粮、多造船、缓称王”的东蕃发展理念,为东蕃制定了发展规划,东蕃拥有广阔的海域,也就拥有足够的发展空间,与其向有限的内陆发展去挑战朝廷的底线,不如把目光投向更加宽广的海上。

像徐光启他们这些深受传统儒家思想影响的骨干,虽然在郭致远身边耳濡目染,忠君观念已经淡薄了许多,但依旧不希望郭致远和朝廷撕破脸,对于郭致远制定的“高筑墙、广积粮、多造船、缓称王”的方针自然十分拥护,也使得郭致远制定的发展方针得到坚决的贯彻!

在这样的发展方针下,东蕃在海上的触角也越伸越远,不仅是在东南沿海,整个南方海域的海盗势力都基本被东蕃海军扫荡一空,东蕃海军还会定期派出舰队远洋巡航,一方面可以起到练兵的效果,提升刚刚组建成型的东蕃海军战力,另一方面也可以保护内陆商船不受海盗抢掠,从而树立东蕃海军在近海领域的威望!

如今东蕃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别说那些残存的海盗势力在海上远远望到东蕃海军的战舰就落荒而逃,就连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等西方海上强国的武装集团也对东蕃海军展露出的强大实力深深忌惮,好几次还险些爆发军事冲突。不过因为郭致远已经垄断了南方海域的海贸生意,那些内陆海商们都唯郭致远船首是瞻,如果和东蕃海军开战,郭致远肯定会断绝他们的贸易往来,让他们有些投鼠忌器,加上他们之间也不团结,担心和东蕃海军开战会让别的西方海上强国渔翁得利,所以最终没真的打起来!

唯一让郭致远团队骨干们担心的是郭致远和楚婉儿结婚也有好些年了,却一直没有生下子嗣,一旦郭致远这个东蕃之主出了什么意外,后继无人,那东蕃如今的大好局面就要大乱了!

对此楚婉儿和郭致远也是十分烦恼,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子嗣的观念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楚婉儿,常常自怨自叹,恨自己肚皮不争气,不能给郭致远传宗接代。作为现代人,郭致远倒是看得开些,知道这事不能怪楚婉儿,可是除了安慰楚婉儿,他心里也难免有些犯嘀咕,该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者,老天为了消除自己这个时空BUG,把自己的生育能力也给剥夺了吧!

这天郭致远正想早些结束公务,回去陪陪楚婉儿,他不想让楚婉儿为子嗣的问题烦恼,自然也得加快“造人”频率,否则继承人的问题老不解决,东蕃内部也会出问题,这时张承突然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神色复杂地禀报道:“大人,福州传来密报,出事情了!……”

第四百章 冷弦凝出事了

郭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福建巡抚陈子贞已经被他彻底拉下水,对于有关东蕃事务一向是大开方便之门,张承的情报网络设在福州的情报站很少会传来什么密报,用福州情报站的情报人员自己的话说他们闲得都快发霉了,难道说是因为东蕃士子在三年一度的乡试和会试中再次大放异彩,让朝廷加深了对自己的忌惮,要对东蕃有所动作了?!

“究竟发生何事了?可是朝廷对东蕃有所动作了?”郭致远皱了皱眉头问道。

张承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道“不是朝廷有所动作,是关于冷姑娘的……”

冷弦凝?自打上次冷弦凝离开东蕃之后,郭致远就没再和她见过面,不过心里对她还是有些牵挂的,专门密令福州情报站的情报人员要关注冷弦凝的情况,不过冷弦凝一向深居浅出,所以一直以来情报站也没有关于她的密报传过来,现在突然传来密报,一定是冷弦凝出事了!

郭致远顿时急了,一把抢过张承手中的密报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看完密报,郭致远就怒了,拍案而起道“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冷姑娘冰清玉洁,谁敢对她用强,我绝不答应!张承,替我传令,集结海军战舰,我要去福州!……”

原来冷弦凝虽然深居浅出,但作为妙衣坊的大股东,她也免不了要出去打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主要去的就是苏杭一带,那里是全国最大的生丝产地,也是纺织产业最兴盛的地方,所以冷弦凝为了生意也不得不去那边打理一下。

和妙衣坊合作的生丝作坊是杭州最大的生丝作坊,在杭州这个地方做生丝生意竞争是很激烈的,能够在杭州当生丝行业的老大,这家生丝作坊的背景自然不简单,背后的老板其实是皇室宗亲---周王府!

朱元璋对自己的子孙还是不错的,他是叫花子出身,为了让自己的子孙不再过自己曾经过的挨冻受饿的日子,同时为了保持朱姓皇室的长久统治,在加强中央集权的同时,实行分封制,给自己的儿子都划了封地,其中第五子朱橚在洪武三年(1370年)被封为吴王,封地就在浙江钱塘府,后来朱元璋认为吴地乃国家财赋之地,不适宜建藩,于洪武十一年(1378年),将朱橚改封为周王,将封地也改到了开封府。不过像杭州这样的富庶之地,自然是谁都不想放弃的,朱橚虽然改了封号和封地,但是周王府在杭州的影响力却是保留下来了。

朱橚本人还是不错的,在医学和文学上都颇有成就,还组织编著了《救荒本草》《保生余录》《袖珍方》和《普济方》等医学作品,算是有历史贡献的,不过他的后代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随着明王朝的腐朽,这些皇室宗亲大都变成了国家的寄生虫,后代也多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鲜有有出息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一代的周王世子朱恭枵在巡视自家产业时恰巧遇到了来此洽谈生意的冷弦凝,顿时惊为天人,缠着冷弦凝不放,冷弦凝对这种不学无术的皇亲国戚自然全无好感,对朱恭枵的追求不胜其烦,连生意也懒得谈了,直接回了福州。

哪知道朱恭枵这个二世祖自打见了冷弦凝之后便魂牵梦绕,茶不思饭不想,誓要将冷弦凝追到手才肯罢休,居然一路追到了福州,冷弦凝为了躲避他的纠缠,只得躲进西禅寺闭门不出,朱恭枵却仍不死心,不管冷弦凝愿不愿意,置办了聘礼,正式向冷家提亲,摆明了要以周王府的权势逼冷家低头。

冷弦凝作为福州第一美女,垂涎她的登徒子自然不少,不过冷家世代在福州经营,势力也着实不小,当初福州知府黄似华之子黄流同样垂涎冷弦凝美色却也不敢用强,但这回不同了,朱恭枵作为周王世子,那是嫡系的皇室宗亲,远不是黄流之流可比,冷家再有势力也不过是在福州本地有些影响力,自然没法跟朱恭枵这个周王世子抗衡!

冷弦凝的父亲冷锋虽然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辈,也不愿意违背女儿的意愿把冷弦凝嫁给朱恭枵这个二世祖,但是终究抵不过周王府的压力,最后只能违心地答应了这么婚事!

当然以冷弦凝的性格是不可能低头的,只能以死抗争,多亏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头阿水和阿月反应快,夺下了冷弦凝准备用来自尽的匕首,才避免了香消玉殒的悲剧,朱恭枵见冷弦凝如此决绝,也不敢逼迫太甚,不过也不肯就此放弃,居然也在西禅寺住下来了,还派护卫二十四小时守在冷弦凝住的阁楼外,打定主意要和冷弦凝耗到底了!

张承来之前自然是已经看过密报的内容,之所以显得有些犹豫,就是知道郭致远看了密报一定会勃然大怒,一听郭致远居然要亲自去福州连忙劝谏道“大人,还请三思啊,这周王世子乃皇室宗亲,大人若亲赴福州难免与之冲突,不若让属下带些人手前往福州,看能否伺机救出冷姑娘……”

郭致远瞟了张承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若我让你带人去福州,你可有把握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将冷姑娘救出来?……”

张承嗫嚅着不敢答话了,根据福州情报站传回来的密报,那朱恭枵所带的护卫着实不少,几乎将整个西禅寺围得水泄不通,而福建巡抚陈子贞为了讨好朱恭枵这个周王世子,还调派了大量的差役在外围守卫,情报站的情报人员甚至都没法接近西禅寺,要想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救出冷弦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郭致远一看张承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摆摆手道“既然你办不到就不必多言了,速去传令,这福州我是去定了!……”

这时在一旁签押房办公的徐光启等人也听到动静赶来询问情况,听说郭致远准备亲赴福州救冷弦凝也是大惊失色,连忙道“万万不可!大人,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第四百零一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徐光启知道以郭致远的性格,如果去了福州必定会和周王世子朱恭枵起剧烈冲突,他倒不担心郭致远会吃亏,明朝为了限制藩王的权力,都不会允许藩王拥有太多的武装力量,但是周王世子朱恭枵作为皇室宗亲,郭致远如果动了朱恭枵,就等于直接打了万历皇帝的脸,万历皇帝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可能了,这等于逼着朝廷对东蕃动手,想不撕破脸都不行了!

作为郭致远的头号智囊,徐光启当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尤其是现在郭致远还没有子嗣,一旦在福州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东蕃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了,所以他一边极力劝谏郭致远,一边悄悄朝张承使眼色,让他去搬救兵。

张承也很有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郭致远团队的骨干就差不多都来了,他们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和徐光启差不多,都是极力反对郭致远亲自去福州救冷弦凝,就连劝谏的说辞也和徐光启差不多,都是劝郭致远以大局为重,不要亲身犯险。

郭致远本来就因为冷弦凝的事很是上火,现在更是被下属众口一词的劝谏搞得烦不胜烦,有些恼怒地用力一挥手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你们就知道大局为重,如果我郭致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东蕃大局!……”

“说得好!我支持你!……”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郭致远吃惊地回头望去,立马尴尬了,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婉…婉儿,你…你怎么来…来了?我…我……”

楚婉儿却只是平静地望着郭致远,淡淡地道:“去把冷姐姐带回来,我在东蕃等你们!”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徐光启等人面面相觑,连楚婉儿这位正牌夫人都如此大方,赞成郭致远亲自去福州把冷弦凝救回来,他们就不好再反对了,不过在郭致远该带多少人去福州救人的问题上众人又起了分歧,有的觉得反正和朝廷撕破脸已经避免不了了,为了保证郭致远的安全,至少也要派出一半以上的兵力和战舰,有的觉得或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能够不和朝廷撕破脸还是别撕破脸,郭致远只要带着亲卫队去福州就够了,不过为了确保郭致远的安全,还是要在海上留几艘战舰和足够的兵力接应。

最后还是郭致远亲自拍板,采用了后者的建议,带上五艘千石级巨舰一艘改装武装福船和五千自新军去福州,到了福州近海以后,他只带改装武装福船和五百亲卫队登陆,余下的战舰和自新军留下准备随时接应,以防万一!

为了不打草惊蛇,改装武装福船上的火炮全部罩上了帆布,看起来也就像一艘民用商船,郭致远的五百亲卫也全部换上了平民装,所以抵达福州港的时候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毕竟现在东蕃和内陆的商船货船往来也很频繁,除了这次来的人手有点多也没什么好让人怀疑的。

郭致远一下船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直奔西禅寺,法正和张承带着数十名亲卫紧紧拱卫着他,其他亲卫则以十人为一小队打散后尾随其后。

西禅寺外围早已被陈子贞派来的差役给围起来了,禁止闲杂人等和普通信众进入,不过对于被指派来给周王世子朱恭枵看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差役们也是一肚子怨气,自然也不会太上心,直到郭致远带着亲卫们走到跟前,他们才发现,连忙跳起来喝问道:“站住!此处闲杂人等禁入,速速离开!……”

郭致远才懒得搭理这些只知道狐假虎威的差役,目不斜视地直接往里闯,差役们刚要发火,一旁的张承已经大步上前厉喝道:“这位是东蕃知府郭大人,闪开!……”

那些差役就僵住了,如今郭致远在福建的名气简直比陈子贞这个巡抚还响,说是知府,其实是一方霸主,谁敢触他霉头啊,但是如果任由他就这么闯进去,巡抚大人要是怪罪下来,他们又吃罪不起。

还没等他们纠结出结果,法正和亲卫们已经粗暴地把他们推到一边,带队的差役头目望了一下气势汹汹的法正等人,法正等人虽然都穿着布衣,但布衣下都鼓鼓囊囊的,分明是带着兵器的,尤其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杀气,那绝对是上过战场的百战之兵才会有的,显然不是他们这些只会狐假虎威的差役能够抗衡的。

那带队的差役头目也算是老江湖了,知道凭自己这帮人肯定是拦不住郭致远他们的,只得招手叫来一个差役,在他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吩咐他赶紧去巡抚衙门报信,然后才硬着头皮带着手下远远地跟着郭致远他们,虽然他知道没什么用,但好歹他已经尽力了,这神仙打架的事还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的好。

这时郭致远他们已经接近西禅寺的外寺门,这里是香客们停马车的地方,当初郭致远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冷弦凝办的西禅寺诗会的时候就把马车停在这里,不过此时已经被周王府的侍卫们给占了。

这些王府侍卫可不像差役们那么好打发,一个个衣甲鲜亮,腰配大刀,远远看到郭致远他们就立刻警惕起来了,拔出明晃晃的腰刀,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周王世子在此,速速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郭致远本来就是一肚子怒火,现在看到这些王府侍卫的嚣张气焰,更是不爽,也懒得啰嗦,直接朝身后的法正等人一挥手,冷哼一声道:“格杀无论?周王府好大的威风,全部拿下!……”

那些王府侍卫看似气势十足,但其实都是样子货,但哪里会是法正、张承和郭致远那些从自新军优中选优的亲卫的对手,没几个会合就被亲卫们打掉手中的武器摁倒在地,这还是郭致远克制了自己的怒火,在没有确认冷弦凝的状况之前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所以没有下令让亲卫们杀人,否则这会只怕已经血流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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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好狗不挡道

郭致远一路不停地往里直闯,不时有周王府侍卫挥舞着腰刀冲过来阻拦,不过他们压根儿近不了郭致远的身,还没靠近就被武艺高强的亲卫们给放倒了,这画面看着还是很带感的,仿佛就像郭致远快步行走在一片由人群组成的灌木林,他的脚步所至之处,人群便如灌木般倒伏下去,简直帅炸了,当然此时的郭致远肯定无心耍帅,他只想快点见到冷弦凝!

郭致远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到了寺庙后面的寄园,见到了那座熟悉的两层楼阁,不过却听不到伊人熟悉的琴声,郭致远心急如焚地上前擂门,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冷弦凝的贴身丫鬟阿月,一见郭致远就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枉我家小姐对你一片痴心!……”

顾不上和阿月寒暄,郭致远火急火燎地追问道:“冷姑娘呢?她没事吧?……”

阿月捂嘴笑道:“小姐在楼上,本来有事,你来了就没事了!”说完就如跳脱的小兔般转身往阁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小姐,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郭致远追着阿月上了阁楼,便看到冷弦凝了,顿时愣住了,冷弦凝原来的乌黑长发已经不见了,身上穿的也是灰色尼袍,彻底变成了一个比丘尼,雪白的脖子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显然是冷弦凝自尽未遂留下来。

冷弦凝泪眼婆娑地望着郭致远凄然一笑道:“公子不该来的,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何必为小女子犯险……”

郭致远听得心如刀绞,急道:“我怎么能不来呢!我早说过,姑娘若有用得着郭某的地方,郭某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姑娘办到的!……”

冷弦凝摇了摇头,惨笑道:“我不需要公子为我拼命,公子还是快走吧,小女子已经决定了,从此遁入空门,再不念红尘……”

一旁的阿水忍不住了,跺着脚道:“小姐,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人没来的时候你心心念念地想着,来了你又赶人走,那个坏蛋世子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上次多惊险啊,若不是我手快……”

冷弦凝却突然打断阿水的话,冷语喝斥道:“阿水,你不要再说了!郭公子你快走吧,我意已决!哪里都不会去!……”说完就直接转身背对着郭致远不再说话了。

阿水和阿月一脸焦急又束手无策地望着郭致远,郭致远略微犹豫了一下,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走过去直接把冷弦凝打横抱了起来,霸气道:“我不管!我绝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跟我走吧!……”

冷弦凝剧烈地挣扎了几下,听完郭致远的话突然不动了,将螓首埋在郭致远温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阿月和阿水欣喜地对视了一眼,欢呼雀跃地拍掌道:“太好了!我们也早想去东蕃看看了,上次小姐去都不带我们……”

郭致远抱着冷弦凝下了阁楼,在门口却被人拦住了,不用我说大家肯定也猜到了,来的正是周王世子朱恭枵!

朱恭枵长得其实还是挺帅的,并不是我们想象中脑满肠肥的反派模样,除了面相有点阴婺,看着让人有点不舒服外,其余都还算是标准的高富帅,而且他也不像一般的二世祖那么无脑,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他继承周王王位后,驻守开封,在明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李自成军攻打开封,他率兵守城,还一度击败李自成的起义军,后来李自成决黄河灌城,开封城死者数十万,朱恭枵乘船逃走,不久后在彰德去世,周王世系至此消亡。

所以朱恭枵在看到周王府侍卫被郭致远的亲卫队打得无还手之力后并没有气急败坏地一味死拼,而是喝住了手下的侍卫,郭致远的亲卫队并没有得到命令要置朱恭枵于死地,所以也没有继续攻击,双方在阁楼门口僵持起来。

看到郭致远抱着冷弦凝从阁楼里走出来,朱恭枵眼中顿时冒出了火光,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郭致远,冷冷地道:“你就是郭致远?你确定要和本世子抢女人?你可得想好了,得罪我周王府会有什么后果!……”

郭致远连看都懒得看朱恭枵一眼,直接冷斥一声道:“好狗不挡道,闪开!”说着就毫不停顿地抱着冷弦凝往外走!

从没有人敢这样和朱恭枵这样说话,朱恭枵怒气上涌,怒火战胜了理智,上前阴狠狠地道:“要是本世子偏不让呢!难道你还敢打我?……”

郭致远见到冷弦凝被朱恭枵逼得如此凄惨,早已憋了一肚子怒火,自然不会客气,直接一脚把朱恭枵踹翻,冷冷地道:“如你所愿!你应该庆幸冷姑娘没事,否则你就没命在这里唧唧歪歪了!……”

朱恭枵没想到郭致远居然真的敢踹他,被手下的王府侍卫扶着狼狈地爬了起来,二世祖脾气终于爆发了,颤抖着手指着郭致远咬牙切齿道:“你…你居然敢踹我?!你…你死定了!今日休想生离此地!……”

郭致远冷冷一笑道:“我要离开,没人能拦我,亲卫队听令,任何人敢阻拦,就地拿下!……”

冲突再次爆发,那些王府侍卫自然不是如虎狼般的亲卫队的对手,很快就被打翻一地,连朱恭枵这个周王世子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起来,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再次回到西禅寺的外寺门,这时陈子贞终于带着大队的官兵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陈子贞太了解郭致远的性格了,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啊,这要是周王世子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这个巡抚可就真当到头了,虽然郭致远掌握了他贪腐的证据,把他彻底拉下了水,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再纵容郭致远也不可能坐视郭致远对朱恭枵不利,所以他听到郭致远直闯西禅寺的消息就知道坏事了,几乎把手头能调动的所有的兵力都召集来了,火急火燎地赶来救驾!

第四百零三章 惹到我是你的不幸

看到郭致远身后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着的朱恭枵,陈子贞顿时肝疼了,气急败坏地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你是不是疯了?还不快把世子殿下放了,向他赔礼道歉!……”

朱恭枵见到陈子贞带着这么多官兵赶来了,顿时胆气又壮了起来,挣扎着大喊道:“陈大人,你还和他啰嗦什么,郭致远胆大妄为,目无朝廷,你还不赶紧下令将他拿下!我父王绝不会轻饶他!……”

郭致远冷冷地瞟了气急败坏的陈子贞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陈大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带冷姑娘离开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陈子贞越发恼怒了,气不打一处出地吼道:“怎…怎么会和本官无关,世子殿下乃皇室宗亲,你…你居然敢如此对他,等…等同造…造反!趁现在还没铸成大错,赶…赶紧把世子殿下放了,世子殿下宽宏大量,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朱恭枵也是气晕头了,不管不顾地嘶吼道:“陈子贞,你这个巡抚还想不想当了?!还和他啰嗦什么?赶紧将他拿下,我要他死!必须死!……”

郭致远冷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咯,陈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了,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我郭致远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我既然敢来福州,就不会怕任何人威胁!……”

陈子贞暗骂朱恭枵真是蠢到家了,你的小命都在郭致远手里捏着呢,你这样说不是逼着郭致远拼个鱼死网破吗?连忙对郭致远放缓语气道:“郭致远,你千万别冲动,你就当给本官一个面子,先放了世子殿下,其他的都好说……”

郭致远自然知道陈子贞打的什么主意,冷冷一笑道:“你放心,世子我会放的,我东蕃可不养闲人,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劳烦陈大人先让你带的人退下,等我安全上了船,我自然会放人!……”

陈子贞却不敢赌,要是郭致远上了船却不放人,他罪责就大了,他带来的兵力远超郭致远的亲卫队,所以也有些底气,用力一摆手道:“不行,必须先放了世子殿下!你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那些跟着陈子贞来的官兵向来是仗势欺人惯了的,见郭致远带来的亲卫队人少,都想在周王世子面前表现一下,抢下救驾的头功,顿时都把兵器拔出来了,凶神恶煞地齐声吼道:“大胆郭致远,赶紧放了世子殿下,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个全尸!……”

郭致远轻蔑地扫了陈子贞和他手下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们一眼,冷笑道:“陈大人,你以为就凭你们就能拦住我吗?张承,发信号!……”

张承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弹点燃,“咻!”一声,绚烂的烟花弹在空中炸响,没一会儿,海面上便远远地传来隆隆的炮声,这是郭致远留在海面上的舰队看到信号赶来接应了!

陈子贞一听到炮声脸色顿时变了,指着郭致远颤声道:“郭…郭致远,你…你这是真…真要造…造反啊?!你…你真是疯…疯了!你一…一定是疯了!……”

郭致远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陈大人,你要是不想今日福州城血流成河的话,还是乖乖地把路让开,让我带着冷姑娘离开,我的舰队和数万虎贲正在赶来,到时候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陈子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是知道手下这些官兵的实力的,打打顺风战还行,真要和郭致远的部队硬撼,那就是自找打脸了,把郭致远惹毛了,搞不好就真把福州城给占了,直接竖起反旗,郭致远会不会成功他不知道,但他这个巡抚肯定是没命当了!

他手下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官兵们也不说话了,开玩笑,打战是要死人的,别救驾头功没抢着,自己的命却没了,看郭致远手下亲卫队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那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犯得着跟这些不要命的东蕃佬死磕吗?

看了看手下官兵的怂样,陈子贞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咬了咬牙道:“好!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官放你走!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上了船就放了世子殿下,否则本官就是追到东蕃也不会放过你!……”

郭致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要能带着冷弦凝安全离开福州回到东蕃,陈子贞和朝廷会有何反应他已经不关心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陈子贞朝身后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官兵连忙如潮水般分开一条路,郭致远完全无视官兵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宛若闲庭信步般抱着冷弦凝施施然地沿着官兵们让出的通道离开了,倒是张承和亲卫们紧张的不行,毕竟官兵的兵力是他们的好几倍,真要打起来也是一场血战,所幸最终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最终在官兵们的目送下登上了及时赶来接应的千石级战舰!

郭致远也信守承诺在登上接应的战舰后放了朱恭枵,离开时朱恭枵用无比怨毒的目光望着郭致远咬牙切齿道:“郭致远,你给我等着,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郭致远压根儿就没把朱恭枵这个二世祖当成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轻蔑地挥挥手道:“你有什么报复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便是了,惹到我是你的不幸,我郭致远从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最终郭致远带着冷弦凝安全回到了东蕃,为了防止朱恭枵报复冷弦凝的家人,郭致远还把冷家族人也全部接应到了东蕃,陈子贞在福州港见识了郭致远展现出的强大武力后也无心在这上面设置障碍,他发愁的是该怎么向朝廷汇报此事。同样发愁的还有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这次郭致远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已经严重挑战了朝廷的底线,朝廷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定会有所动作,到底朝廷会怎么制裁东蕃呢?

第四百零四章 降职

确实如众人所料,郭致远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陈子贞就算有心想帮他遮掩也遮掩不住,只得如实向朝廷汇报,其实即使陈子贞不向朝廷汇报,朱恭枵也不会善罢甘休,当代周王朱肃溱在听了宝贝儿子一通哭诉后勃然大怒,亲自跑去京城向万历皇帝告御状!

此时东林党人已经渐渐从“乙巳京察”和浙党的党争中恢复了元气,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就连接替李廷机任首辅的叶向高也偏向东林党人,这个时候的东林党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严重排他的政党,任何非东林党人只要被他们抓住辫子都会遭到他们的疯狂攻击,现在郭致远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东林党人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弹劾他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万历皇帝的案头!

万历皇帝一听此事也是雷霆震怒,气得当场拍了桌子,把案头上的奏折扫落一地,怒不可遏道:“这个郭致远太无法无天了,他眼里还有朕吗?还有朝廷吗?简直是罪该万死!……”

那些对郭致远印象还不错的大臣也不好帮郭致远说话了,郭致远连绑架周王世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出来了,这个时候还帮他说话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所以朝堂上对此事的态度几乎是一面倒的,就是一定要严厉处置郭致远!

不过在如何处置郭致远这件事上群臣却起了分歧,东林党人的意见是直接将郭致远按叛党论处,派大军去东蕃,将郭致远缉拿回京城下狱治罪!

而温和派的大臣则认为郭致远此举虽然有些胆大妄为,但直接按叛党论处似乎有些过了,毕竟郭致远并没有公然造反,而且更关键的是如今朝廷国库空虚,根本没有能力发动一起大规模的平叛战役,派去大军去东蕃风险太高,若是打赢了还好说,若是打输了呢,那不就更打脸了吗?

当然后面的话没人敢当着万历皇帝的面说出来,主持兵部的几位大臣只是说调动大军不易,朝廷还欠着大批军饷没发呢,能够不动兵戈还是尽量不动的好。

这下轮到万历皇帝头疼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复当初发动“三大征”时的雄心勃勃了,他只想当个太平皇帝,能不搞事情尽量不搞事情,看着殿下争论不休的群臣,他有些疲惫地敲了敲额头,这个该死的郭致远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干嘛非要逼朕呢?

此时内阁无人,万历皇帝能够倚重的就只有首辅叶向高了,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他,拖长音调问道:“叶爱卿,你意下如何啊?该如何处置此事啊?……”

叶向高虽然偏向东林党人,但是他此时一人主持内阁,等于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事,也被繁杂的朝政事务搞得精疲力竭,所以不像东林党人那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知道此时的明朝已经是一堵到处漏风的墙,能够维持这堵墙不倒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没有能力派出大军去东蕃。

叶向高本身是福建人,虽然已经离开家乡多年,但是通过家乡亲友的书信往来对郭致远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方才朝堂上一面倒地谴责郭致远大逆不道,他也不好帮郭致远说话,现在万历皇帝点了他名,他也不好不发表意见了,站出来道:“启奏圣上,老臣以为郭致远确实胆大妄为,公然绑架皇室宗亲,不惩戒不足以正朝纲,但若说他有反叛之心,却也未必,这些年东蕃一直按时向朝廷缴纳税银,而且其父郭正域向来忠君体国,如今也在东蕃,绝不可能坐视其子行反叛之事,如今国库空虚,确实不宜轻动兵戈,不若下旨将其降职,令其进京反省,再遣一能臣前往东蕃接替其任东蕃知府,观其反应,若是郭致远不肯接旨,则说明其确有反叛之心,到时再论出兵平叛之事不迟……”

万历皇帝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还惦记着东蕃每年上贡的二十万两税银呢,要是郭致远真的反了,朝廷不就少了一条财路?将郭致远降职,削了他的权,只要郭致远肯来京城,就不怕他能翻天了,再派个能干的大臣去接替他的位子,慢慢将东蕃掌控回朝廷手中,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兴奋地一拍巴掌,高兴道:“叶爱卿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此议甚妙!那就按叶爱卿所奏,将郭致远降职为六品,即刻进京反省,另着吏部甄选能臣前往东蕃接替其东蕃知府之职……”

东林党人虽有些不甘心,不过叶向高提到郭正域,他们也不好再死咬着郭致远不放了,郭正域可是根红苗正的东林党人,虽然去了东蕃以后联系少了,但要说郭正域也和郭致远一样起了反叛之心,那岂不是打东林党自己的脸吗?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叶向高的提议,派人去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

本来像这种外放的肥差,朝中各派势力历来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不过这次要派人去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愿意去的人却很少,开玩笑呢,郭致远连周王世子都敢绑架,这要是再犯起浑来,只怕知府位置还没坐稳,脑袋就搬家了,傻子才愿意去冒这个险呢?

这个时候东林党人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了,你们不敢去,我们派人去!不得不说东林党人中还是很有些不怕死的,像著名的“东林六君子”杨涟、左光斗等人都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尤其这个时候的东林党人更是个个以敢于向皇帝死谏自傲,抛开历史功过不论,仅就这一点论东林党人还是有其可敬之处的。

东林党人揽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不过他们也知道要对付郭致远绝不容易,郭致远如果没两把刷子也不可能在东蕃开创如此局面,让朝廷都投鼠忌器了,所以这个派去接替郭致远的人除了要不怕死外,还要对郭致远足够熟悉,不会轻易中了郭致远的圈套,最后东林党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派郭致远的一个老熟人去接替他。

(注:叶向高(1559年9月1日-1627年10月7日),字进卿,号台山,晚号福庐山人,福州府福清(今福建福清市)人。万历、天启年间两度出任内阁首辅。关于叶向高是否属于东林党人,史上颇有争论,在魏忠贤阉党党羽王绍徽等撰写的所谓《东林点将录》中,曾将叶向高列为东林党党魁,不过笔者翻阅诸多史料,觉得叶向高虽然在政治倾向上偏向于东林党人,但在其主持朝政期间,其作为和东林党还是有区别的,并不是真正的东林党人。)

第四百零五章 心烦意乱

郭致远此时却顾不上去想朝廷会如何对付他,将冷弦凝带回东蕃后,虽然楚婉儿大方地表示不介意郭致远将冷弦凝收入房中,但冷弦凝却是坚持不肯脱下尼袍,说是已经打定主意从此遁入空门,再不念红尘。最后郭致远拗不过冷弦凝,只得让人在阳明山上建了一座寺庙,又仿造冷弦凝在西禅寺寄园的住处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二层阁楼给冷弦凝居住。

不过最让郭致远头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便宜老爹!郭正域到东蕃以后就一直扎在东蕃书院那边专心教书育人,对郭致远的事很少过问,不过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郭正域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了,气得直接跑来把郭致远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郭致远要是敢做叛臣贼子,他就不认他这个儿子,还甩手准备离开东蕃回江夏老家去。

郭致远可以不忠,但是不能不孝,只能低声下气地向郭正域解释自己确实是迫不得已,冷弦凝对自己和东蕃有大恩,没有她就没有自己和东蕃,自己总不能看着她被周王世子逼死吧,保证下不为例,加上楚婉儿这个儿媳也在一旁帮着开脱,好说歹说才让郭正域平息了怒火,答应留下来。

这个时候京城的情报站也提前把朝廷准备将郭致远降职另派官员来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的消息传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顿时炸了,把郭致远降职让他进京反省,还派人来接替他任东蕃知府,这分明是敲一闷棍还要派人来摘桃子,还不如直接把郭致远列为叛党呢,至少不需要纠结。

“这分明是卸磨杀驴,不如直接反了吧!这样腐朽的朝廷有什么值得好效忠的!我们东蕃从来就没要过朝廷一钱一粮,每年还要给朝廷上贡,既然朝廷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大人干脆自立为王,何必受朝廷的窝囊气,没有朝廷,我们东蕃只会发展得更好!……就算朝廷派大军来攻打我们,我们也不怕,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以沈君蓉为首的军队强硬派历来对朝廷没什么好感,反应最为激烈。

“事情还没有到这样糟糕的地步吧,毕竟…毕竟朝廷并没有把大人列为叛党嘛,不过大人确实不能去京城,实在危险了,唉!……”以徐光启为首的文臣派对朝廷还存有一丝幻想,毕竟当叛党对于他们这些在传统儒学思想熏陶下长大的传统文人来说还是有些太难以接受了,但是说着说着连他们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摆在郭致远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直接竖起反叛大旗,和朝廷彻底撕破脸,要么向朝廷低头,接受朝廷的处置,任由朝廷拿捏。

这两条路别说郭致远,就是他们也觉得难以接受,前一条路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险路,历朝历代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势力举起过反叛大旗,最终能成正果的却少之又少,别看现在的东蕃人强马壮,朝廷也在日益腐朽,但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东蕃和大明朝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如果按照郭致远制定的“高筑墙、广积粮、多造船、缓称王”的发展方针发展下去,或许有一天东蕃能成长到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但现在却全被打乱了!

至于后一条路就更不用说了,郭致远是东蕃的精神领袖,是不可替代的,如果郭致远接受朝廷的旨意去京城反省,那就是把性命送到了朝廷手里,要是朝廷派来接替郭致远的官员再搅合一通,东蕃就彻底乱套了!

众人争论不休,可争论了半天也没争出个两全齐美的法子,倒是郭致远这个正主一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沉思着什么,徐光启比较心细,最先注意到郭致远的异常,连忙有些焦急地问道:“大人,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其实此时郭致远心里也是乱成一团麻,好不容易把冷弦凝救回来了,冷弦凝却执意要遁入空门,还有固执的便宜老爹,要是自己真的公然竖起叛旗,只怕便宜老爹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而且他确实还没有做好和朝廷完全撕破脸的准备,此时的明朝国力虽然在逐渐衰弱,但却还没有到即将败亡的地步,原本的历史时空里满清能最终取代明朝夺得天下,实际上是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帮了大忙,如果明朝不是内忧外患,两面受敌,只是单对单地和满清对垒,那结果还真不好说,至少明朝不会亡得那么快,所以现在显然不是和朝廷撕破脸的最好时机。

见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郭致远也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怎么办?凉拌!……”话一出口郭致远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个时候他绝不能乱,更不能在属下面前露出心烦意乱的样子,否则不等朝廷派来接替他的官员来,东蕃内部就先要乱套了,便又打着哈哈展颜一笑道:“你们慌什么?放心,天塌不了!你们该干嘛干嘛!我自有打算!……”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众人也略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对郭致远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在他们眼里就没有郭致远解决不了问题,既然郭致远说天塌不了,那就说明郭致远已经有了对策,便纷纷散去了。

等众人都离开了,郭致远的脸色才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出对策,但这件事必须慎重对待是必须的,他想了想转头向被自己单独留下来的张承问道:“朝廷派何人来接替我可有消息?……”

张承点了点头,汇报道:“刚从京城传来的密报,朝廷派来接替大人的人选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大人您也很熟悉,就是您曾经的上司---福州知府秦寿!……”

第四百零六章 臣接旨

秦寿?!郭致远一听这个名字眼中就闪过一道精光,之前他在古田当知县的时候,秦寿这个顶头上司就处处针对他,还直接向朝廷上表弹劾他,最后自己离开古田的时候借万历皇帝的密旨又狠狠地打了秦寿的脸,这梁子可以说是越结越深,现在朝廷居然派秦寿来接替自己任东蕃知府,秦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会往死里报复自己啊!

想着想着郭致远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熟人啊!那敢情好啊,彼此都知根知底的,看来我是该好好招待一下咱们的这位老上司,不能失礼啊!……”

张承一脸不解地望着郭致远,朝廷派秦寿来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明显是来者不善啊,怎么郭致远还笑了呢?

郭致远瞟了一脸不解的张承一眼,朝他招了招手道:“张承,附耳过来,我有几件事交待你去办,记住,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寿这次能来东蕃接替郭致远其实是他主动请缨,郭致远离开古田时借万历皇帝的密旨狠狠地打了秦寿的脸,这让秦寿视为奇耻大辱,尤其是徐学聚对郭致远的重视和对自己的轻视更是让自视甚高的秦寿十分不忿,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证明自己比郭致远强!

可郭致远自打离开古田以后就一路逆袭像开挂了一样,他就算想对付郭致远也找不到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原本东林党人是准备从京城派一个东林党精英过来接替郭致远的,不过秦寿是东林党领袖顾宪成的弟子,又曾经当过郭致远的上司,对郭致远很熟悉,他主动请缨要去东蕃对付郭致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从京城派人来东蕃接替郭致远路途遥远,如果给了郭致远时间从容布置,那要对付他就更不容易了,秦寿就在福州,只要吏部一纸公文,他就可以马上启程前往东蕃,杀郭致远一个措手不及!

秦寿确实来得很快,吏部公文一到,他就马上启程了。不过经过这些年的官场历练,秦寿也成长了不少,比之前沉稳了不少,他知道郭致远不好对付,仅凭他单枪匹马是不可能对付得了郭致远的,所以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东蕃,不仅通过他老师顾宪成的关系从福建总兵府调了一千名精锐官兵随行,还把之前朝廷派到东蕃掺沙子结果却被郭致远使计打发到福州吃闲饭的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也全部带回了东蕃!

尽管来东蕃之前,秦寿一再告诉自己要淡定,可看到郭致远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地道:“郭大人,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啊?……”

看着秦寿小人得志的面孔,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都双眼直喷火,郭致远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却是故人来,秦大人,好久不见啊,当日郭某离开古田时秦大人的英姿还历历在目呢!……”

秦寿瞬间被戳中痛点,当日郭致远给他挖坑逼得他不得不下跪求饶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脸颊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强压怒火,将手中的圣旨一抖,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东蕃知府郭致远胆大妄为,目无朝廷,绑架周王世子,不惩戒不足以正朝纲,念其建设东蕃有功,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将其降职为礼部六品主事,即日起赴京反省……”

之前只有郭致远的团队骨干知道郭致远被朝廷降职还被勒令进京反省的消息,现在秦寿公开把圣旨一宣读,自然所有人都知道了,顿时群情涌动,知府衙门那些书吏和衙役们都嚷了起来:“郭大人要离开东蕃?这怎么行啊?没有郭大人哪有东蕃的今日啊!朝廷这是下的什么乱旨啊?!……”

郭致远的那些亲卫们更是紧握腰刀对秦寿等人怒目而视,只要郭致远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冲上去将秦寿等人按倒在地,秦寿也有些心慌了,强作镇定地厉喝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说着又死死盯住郭致远质问道:“郭致远,你想抗旨吗?这圣旨你到底接不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致远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因为大家都知道接下来郭致远的决定有多重要,可能下一秒东蕃就要和朝廷彻底决裂,更可能下一秒就要血流成河,秦寿还好,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的双腿却是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准备郭致远一旦抗旨就马上下跪求饶!

郭致远扫视了一周,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袖,朗声道:“臣郭致远接旨!”

东蕃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郭大人居然接旨了?!齐声急呼道:“大人!……”

郭致远却已经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从同样还没回过神来的秦寿手中接过圣旨,转头对东蕃众人沉声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东蕃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我不希望大家的心血毁于一旦,今后东蕃就拜托大家了,切不可让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秦寿这才回过神来,暗松了一口气,他这次来东蕃也是赌.博,赌郭致远不敢公然造反,现在郭致远果然怂了,他也重新得意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两份公文,叫住郭致远道:“郭大人,等一等,本官这里还有两份吏部公文也一并公布了吧,一份是徐光启调任泉州府同知的,一份是沈有容调任南澳总兵的,你可要过目一下?……”

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朝廷这一手还真狠啊,徐光启是他的第一智囊,沈有容是他麾下第一武将,朝廷把徐光启和沈有容都调走了,还给他们升了官,分明是要分化自己的团队骨干,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好为秦寿掌控东蕃创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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