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最强工科生 - xp1024.com
《明朝最强工科生》


第1章 倒霉的穿越者

几声震天巨响轰然雷动,震彻云霄,顿时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注意。

保定府莲花池旁边,来往的行人们非但没有赶紧回家躲避雷雨的意思,反而齐刷刷地仰头望天,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充满期待,纷纷目光炯然地看着黑压压的云层。

一个丫鬟打扮的豆蔻少女放下比她还高的扁担,拎起裙角,迈开步子向前快走了几步。

“丁少爷,你快看,阴天打雷啦!老天爷可算开眼了,终于要下雨啦!”少女一面兴奋地呼喊着,一面扯了扯前方一位衣着鲜亮的少年人的衣服后襟。

被称呼为丁少爷的人名叫丁原,他停住脚步,放下肩挑的扁担,缓缓转身,抬头看向天边的如墨黑云。

鼻尖抽动几下,丁原使劲嗅了嗅,随即轻轻摇头。

“空气里一点潮湿的气味儿都没有,还有那些燕子也都好好飞着,没有贴地滑行,估计又是光打雷不下雨。还是赶紧跟我回家吧!”说完这些,丁原朝着少女招了招手,“翠儿,节约点体力吧,还有十几里地要走呢。”

翠儿长着一张圆嘟嘟的鹅蛋脸,只可惜有些枯瘦,而且面有菜色,双眼微微凸起,呈现明显的营养不良症状。

不过这丫头的底子很好,若是能吃饱点穿好点,定是一个白净水灵的俏萝莉。

翠儿耷拉着脑袋返回扁担跟前,身子一弓,把盛的满满两桶水的扁担抬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嘟哝着:“保定府都快一年没下雨了,老天爷还不让人活了啊?”

听到这声抱怨,丁原轻吁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种要人命的气候,还要持续好多年呢,靠老天开恩是没希望的,还得自力更生。”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谈论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其实这也不怪他,丁原之所以没什么情绪波动,因为仅仅在两天之前,这个世界还跟他毫无关系。

小冰河时期的极端自然环境,北方的建虏,西北的流寇,明末乱世的种种对丁原来说,都只是冰冷的文字记录。

可没成想,趴在图书馆里睡了个午觉,就让复习考研的大四工科生丁原成了崇祯八年北直隶保定府的落魄少爷丁原。

巧合的是,他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叫丁原,来到公元1635年,自己的灵魂所占据的十五岁少年人不偏不倚的也叫丁原。

来到明末还不足两天,不过丁原已经获得了前世的全部记忆。

这一家子以前过的相当不错,可以算是保定府的精英阶层了,因此丁原还有个从小玩到大的丫鬟翠儿。

除了这个身子的主人有些呆傻之外,其他的可以说是模范家庭,幸福美满。

可三个月之前,丁原家生了一场重大变故。

丁原的父亲丁振邦在去山西采买小米的时候,在回保定的路上遭遇了流贼,不但货物被抢劫一空,人也被杀了。

当时,前世的丁原也跟随父亲在一起,不过他在父亲的掩护下死里逃生,身负重伤,靠着一匹老马给驼回了家。

之后便是昏迷不醒的状态,直到两天前二十一世纪的丁原取而代之。

而且这两个月里,原本富裕的家庭也落败了,家丁仆役什么的走了个干净。

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末自然灾害频繁,眼下整个保定都处于连年的干旱之中。

丁原也只得跟家里仅剩的丫鬟翠儿去二十里地之外的河边挑水。

被丁原数落了一通,翠儿整个人都蔫儿蔫儿的,无奈地撅着小嘴儿跟在少爷屁股后面,一面抬着扁担继续赶路,一面心有不甘的不停回望天空,希望老天爷开眼,能下场雨缓解一下旱情。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踏步朝保定城另一头的米市胡同走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两人来到了丁原家所在的区域。

此时,之前那几片给人们带来希望的乌云早已消散,秋日野穹又恢复了万里无云的模样。

看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失望的翠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低头跟着丁原迈步进了院子。

丁原倒是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穿越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获得了整个图书馆的所有资料,就印刻在大脑里。

根据当地的县志记载,从崇祯八年起,整个保定滴雨未下的状态将会持续整整三年。

到时候,诺大的白洋淀都会因为干旱而萎缩的一眼能看到尽头。

丁原走进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宽敞宅院,这宽敞的院落彰显着主人之前的富裕生活。只不过里面陈设极少,很多地方很明显都是摆放着物件和家具的,但现在都空落落的,啥都没。

整个宅院,像是刚刚被土匪洗劫过一般。

“娘亲,我跟翠儿挑水回来了。”丁原一边放下担子揉捏着肩膀,一边朝堂屋里喊了一声。

拥有了前世丁原的情感,这声‘娘亲’丁原叫起来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丫鬟翠儿则十分麻利的挑着自己的两桶水进了厨房,开始忙活着生火做饭。

“原儿,你的病才刚好,多歇歇吧。”从屋里走出一个披着孝服的中年妇人,看着大约四十岁年纪,个头不高,说话语气轻柔,带着轻微的南方口音。

这便是丁原的生母钟氏。

“我没事儿了。身体好得很呢。”

丁原说着话,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愣是把还在守孝的母亲给逗乐了。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松江府一带没有民变吧?”钟氏神色焦虑的问道。

“没有,长江以南的天下太平着呢。”丁原回道,手上也没闲着,把挑来的水一桶一桶的倒入瓮里。

“那就好,那就好。”钟氏松了口气,无限怜爱地看着儿子说道,“要是他们再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咱们就连夜跑到松江府去,那是我的娘家,娘还有些亲戚在那里营生。”

“父亲创下这番家业,如今刚刚离世不足三月,咱们就撇下一切走了?”丁原道。

钟氏神色凄然:“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你爹会明白咱们的苦衷的。”

平心而论,丁原可不想灰溜溜的跑到松江府去。

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而且还带着整个图书馆的知识前来,不说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传奇吧,也不能一上来就夹着尾巴逃跑啊。

就在母子二人商议之后去处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叫嚷。

“大嫂在家么?”一个男人扯着公鸭嗓子冲丁原家的宅院里喊道。

第2章 吃绝户

院落外这一声刺耳的喊叫,让丁原的母亲钟氏面色陡然一僵,身子也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丫鬟翠儿亦是如临大敌,忙不迭的从厨房跑到了小院中央。

“夫人,他们又来了!”

看到一家人慌里慌张的模样,丁原倒也不吃惊。

醒来之后,丁原早已听母亲絮叨过了他们的遭遇。

自从丁振邦意外死去之后,丁家的族亲们,尤其以小叔丁二宝为首,对这位外乡来的大嫂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侄子毫无怜悯之心。

他们一面大肆宣扬丁原的母亲钟氏是不祥之人,命里克夫克子,一边恬不知耻的吃起了绝户。

如果不是钟氏抵死相拼,他们早就被丁二宝带人赶出自己家,沦落到街头去了。

但钟氏终究只是一个无亲无靠的外乡人,到头来,也就只保住了房子,家里的器具典当和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搬走,卖了。

能搬的都搬走了,能卖的也都卖了,眼下丁二宝仍旧咄咄逼人,为的就是这座宅院。

他三番两头的带人上门找事,也是为了让钟氏等人不堪其扰,自己搬走。

此时,院子外又传来丁二宝的喊声:“大嫂!别在家猫着了,我都看见咱家里生火做饭的炊烟了!再不开门,我可就动手了,那样面子上可不好看!”

“原儿,你才刚刚痊愈,这事儿就交给为娘吧!”

说罢,钟氏咬着牙,攥着翠儿的手快步走向大门。

院外。

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大小的铁疙瘩的丁二宝正带着五个人堵在门口。

大门一开,钟氏已经习惯了应对这种场面,强忍着心中悲恸,说道:“你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待你可是不薄,每年都给你一些银钱,供你吃穿。谁让你不学无术,不求上进,拿了钱就去赌了,现在想趁着我们遭难夺我家财,赶我们出户,实在是欺人太甚!”

“嫂子这话说的太偏,大哥年年给我钱,那是我们兄弟俩和本经营,早有契约为凭证。”说罢,丁二宝扬起手,招呼来了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瘦弱中年人。

这文士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

丁二宝阴损的笑道:“五年前,我大哥去,在济南府生了场重病,你们是不知道啊,多亏了我这个做弟弟的鞍前马后,找了当地名医,才救活了大哥。大哥他心怀感恩,便让我也入了股,这份家产,本就是我的!”

丁二宝身后那名文士也十分应景的摇头晃脑大声朗读了起来:“立合的人丁振邦,窃见财从伴生,事在人在,是以两通商议,合本求利,胞弟丁二宝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次便将我丁记商号转于他之名下!而后肝胆一心,营谋生意。所得利钱,每年面算明白,量分家用,仍留资本,以为源源不竭之计。至于私己用度开销,各人自备,不得支取生意本银,混乱账目,在此定下盟约,各宜苦乐均受,皆深谙法度。”

文士念完,丁二宝冲勃然变色的钟氏抖落了一下契约,“上面还有立约人,也就是我大哥丁振邦的手印,就算告到衙门,也站得住!”

正在此时,丁原手持一杆尖利的长枪,从院子中愤然冲出!

瞅了眼那张崭新的不能再新的‘借据’,心中腻歪的如同吃了苍蝇。

这些人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家里的产业已经转让给叔叔丁二宝,父亲只是代持经营?

丁原心中冷笑一声。

你见过哪个公司是总经理住豪华别墅,董事长住贫民窟的?

说是代持,也不过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而已。

只是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需要挺身而出,保护母亲!

丁原挺着腰杆,站在丁二宝和钟氏之间,一米七八的个头傲然众人。

阳光之下闪闪发亮的枪头扫过来者不善的五人。

看到丁原这种硬茬,丁二宝立刻就有些怂,口气一软:“大侄子,我说咱们都是讲理的人,你先把枪放下,血脉至亲的,没必要难道这一步……”

果然都是些色厉内荏之辈,丁原暗暗鄙夷道。

不过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山,不露水。

“甭跟我来这套!父亲昨夜托梦于我,说家产被夺,母亲被人欺负,让我护住家业!你若再来生事,别怪我的长枪不认亲!”

托梦之说,虽然缥缈,但在丁二宝毕竟做贼心虚,却也不敢不信。

他瞅了瞅亮蹭蹭的长枪,又打量了一遍目光凛然精神抖擞的丁原,心下骇然不已。

这大侄子怎么感觉像换了个人一样啊!

“不滚?”丁原眉毛一挑,语气蛮横,“那就别怪刀枪无眼了!”

说罢,他便打算挺枪上前!

人善被人欺,乱世人不如狗,丁原可不打算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丁二宝眼珠滴溜转了几圈,脸上表情一变,阴冷的笑道:“贤侄刚刚病好,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没什么表示。这样吧,虽然我是占理,却也有情,不想就此坏了叔侄情谊。这样吧!咱们便以年下为约,这宅子再让你们住一阵子,年后我再来收走!也算是我这个做小叔的,替大哥再做一点事!”

丁二宝早就听说钟氏打算逃离本地,因此便松了口。

只要不让丁原他们把宅子卖掉,这孤儿寡母的要跑,丁二宝完全不打算拦着。

走了好,没准儿路上就遇见流民贼寇送了命,到时候自己也不用担上一个欺负孤儿寡母的恶名。

毕竟他的目标只是这所宅邸。

“就这么说定了!宅子就先让大嫂和贤侄再住些时日,回见吧你内!”自顾自的说完这话,丁二宝也不等丁原的回答,转身大摇大摆的朝大街上走去。

围观的群众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便一哄而散。

返回家里,翠儿上好门闩,重新回厨房做饭。

“原儿,咱们还是把东西卖了,一起回我娘家吧!”钟氏又一次提议道。

“这可不成,父亲辛苦创下的家业,怎能白白送人?”丁原也不打算逃跑,“娘亲不必多虑,这几个月,儿子必定做出点动静,不但会守住家业,还会让咱们丁家比之前兴旺百倍!”

听到丁原这番话,钟氏有些诧异,儿子的脑瓜素来不太灵,怎么重伤醒来之后,突然精明,然而看到了丁原闪烁如星的眸子,心中暗叹,难道真是老爷显灵,托梦给儿子了?

对一个妇道人家来说,夫君意外身亡,家产被夺走,都还能挺过去,丁原才是她支撑下去唯一的信念。

“你要想重振家业,为娘支持你!之前他们来扫荡,为娘还提前存了一点儿家底,原本是为了逃难去松江的时候用的,现在便都交于你了。”

说着话的功夫,钟氏折返回了卧室。

片刻之后,钟氏从卧室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沓密密麻麻文字纸。

第3章 家里有矿

丁原看到钟氏从里屋缓步走出,把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纸张小心翼翼舒展开,铺在院子的石桌上。

“这是……三百亩土地的田契?”丁原一眼就瞅见了一张地契。

钟氏点点头:“老爷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年,可以说积攒下不菲家资,不过他也深知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谁都是有今天,没明天,为了原儿你日后生活有个依靠,老爷置办了不少产业。虽说被小叔给抢去一些,可也还有几个为娘偷偷藏下了……”

说到这里,钟氏语气哽咽,显然是想起了过世的丁振邦。

丁原轻抚钟氏肩膀,宽慰了几句,看母亲情绪平静下来,便道:“那就有劳母亲了,给孩儿讲讲这几样都是什么?不如先从这田地说起?”

钟氏拿袖口擦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沉声道:“这块儿地方,前些年还勉强可以种点东西,现在完全不成了。这块地附近的柳家河去年就干涸了,距离最近的水源也要三十多里。买的时候便宜,可雇了长工劳苦一年也没什么收成,无利可图,之后便不了了之,荒废在那里了。不过即便如此,也可以卖个一百多两银子。原儿如今有这份豪气,为娘心中甚是宽慰,没有本钱的话,可以将这些家产都变卖了,起码能兑出千把两银子。”

自己刚刚说了句要做番事业,钟氏便把全部家底托付于自己,想明白这一层,丁原顿时心里一热。

不过他可不打算变卖家产,毕竟自己可是有全部现代科学知识的人,要卖家产来‘创业’,还是有点太憋屈了。

况且变卖家产,势必会在保定府弄出不小的动静,要让那个贪心的小叔丁二宝听说了,难免会找人来捣乱,到时候也是个麻烦事儿。

一片百余亩的贫瘠土地。

丁原冥思苦想片刻,在自己的大脑里没找到通过现代科技使它马上变废为宝的方式。

兴修水利,垦辟荒野的办法不是没有,可见效都太慢了点。

此时已经深秋,刚过霜降,距离年下还有三个来月,丁原需要投资回报率更快更好的项目。

快速的把石桌上文书略了一遍,丁原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让他不明所以的地契。

“这是矿契?咱家有矿?”

谁知钟氏面色陡然一变,嫌弃的说道:“说起这个地方,为娘就心中有气!”

气冲冲地说着这番话,钟氏一把抓过那张矿契,作势就要揉成一团。

丁原赶紧拦住母亲,更迷糊了:“这块地方怎么了?”

钟氏恨恨的说道:“这个矿契,乃是你父亲被人骗了!骗他的也不是旁人,就是小叔丁二宝!五年前,这块地是你小叔卖给老爷的,当时他说得天花乱坠,这块地方有多少矿,原来的主家是急需用钱才便宜卖了。老爷也是心软了,觉得小叔终于开始正经做事了,也就没细看付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下了这片矿。结果,这块地方是有大问题,根本没人敢去挖!”

丁原一边仔细听着钟氏娓娓道来,一边沉吟不语。

常言说得好,保定有三宝:铁球、面酱、春不老。

这第一宝就是保定铁球。圆咕隆咚的两个大铁蛋子,攥手里来回滴溜转,可以锻炼手腕,刺激血液流通,在京畿一带甚为流行,一直到现代社会也经久不衰。

而之所以这东西产自保定就是因为保定有两种矿物,一是铁,这里有大量铁矿,而且质地不错,非常适合锻造武器装备和各式铁器。而第二种矿物则是煤炭,虽然产量不如山西内蒙,但也不少,足够本地工坊熔炉所需。

有了这两种矿物,工匠们打造出了保定铁球,在民间慢慢流传开了。

“娘亲,这块地方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没人敢去?”丁原问道。

“原儿,你听说过火焰山么?”

“火焰山?娘亲怎么突然说这个?”丁原一头雾水。

这个名字他自然非常熟悉。

西游记在明朝虽然本禁书,但其中一些经典故事却已是妇孺皆知了,比如像是《借芭蕉扇》《三打白骨精》之类的戏文故事在街头巷尾的天桥和茶馆里流传着,脍炙人口。

不过丁原糊涂的是,钟氏为何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个词?

“那块地方就是戏文里说的火焰山,想必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掉落的火渣渣吧。”钟氏说着,虔诚的指了指上天。

“这片火焰山,到底什么情况?”丁原追问道。

“刚买了那块地方,正好是夏天,老爷趁着天气阴凉的时候带着一些人去打探,打算看看到底有没有赚头。结果不止怎地,那片地方就突然烧了起来!”钟氏语气微颤,似乎还是惊魂未定,“没多会儿,方圆几里地就到处都是火焰和黑烟了,隔着几里之外都能感觉到热浪逼人。”

听到此番描述,丁原心中是更多问号了,这段话似乎真是戏文里出来的一样,让人生疑。

古代各种奇异诡谲的现象,往往都是古人见识所限,没有搞清楚其中蕴含的科学原理。

丁原当然不相信这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炉渣掉下来了,可是听完钟氏的描述,他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到底什么情况。

“啊!我明白了!”在小院里来回踱着步子,丁原猛地一声惊呼,“我明白这火焰山是什么东西了!”

火焰山的说法来源于现实,而其原因则是地表埋藏的煤层被意外引燃而导致的。

不过这种现象的发生是需要严格的自然条件的,比如地表有煤层,比如天气十分干燥火势无法控制。

历史上流传的火焰山就在吐鲁番一带,那里恰恰就满足了这两点。

原本华北平原上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可在小冰河时期,气候反常,整个保定府的降雨量都十分低,也就无意间满足了这个火焰山形成的前提。

打个雷就点燃了火焰山,说明那里的煤层很浅很浅,挖掘成本很低。

想通了这些,丁原自信满满的说道:“娘亲,我已经明白这火焰山的来龙去脉了,这块地方就是咱们丁家重新崛起的第一桶金。我想去实地考察一下,娘亲不需担心,我会趁着夜晚清凉的时候去,必不会有危险的。”

第4章 蜂窝煤

夜色如水,皎洁月光如同白花花的银子撒在一个高瘦少年的身上。

一片荒原,方圆四十多里都不见人烟,鸟兽绝迹。

丁原蹲在地上,借着银色月光仔细检查这片神奇的土地。

有些焦黑,抓起一捧放在鼻尖闻一闻,还有轻微的焦糊味儿。

周边什么植物都没有,来的路上还见过几枝被烧成木炭一样的枯木。

显然在几个月前的盛夏时分,这里还出现过‘火焰山’的情况。

“少爷,这里好吓人啊!”翠儿语气打颤,双手交叉搂着肩膀,不停跺脚哈气。

天气渐凉,晚上的温度也很低了,而且他们两人都穿着单衣,丁原是一身麻布孝服,翠儿则是一件简单至极的粗布花衣。

丁二宝带人把丁家宅院洗劫一空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大发善心,把厚衣服棉袄什么给他们留下。

丁原微微一笑,掌心一小捧半泥半煤的土地,冲翠儿说道:“这可都是宝贝,有了这些东西,今年冬天我可以让全保定城的人都用的起碳火,过个暖和的冬天。”

听到这话,翠儿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顺势蹲下身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先帮我铲一篮子这里的土,咱们回府慢慢研究。”说罢,丁原起身,指了指带来的铁锨和竹篮,“我手上没劲儿,只能让你干这些体力活了。”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丁原的身子骨确实有点虚,胳膊腿儿也很孱弱,因此他使唤起翠儿来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翠儿被丁原的壮志豪言弄得心痒痒的,她很想知道少爷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变土为宝,因此也没二话,拿起工具,麻利的干了起来。

满满一篮子碎煤渣和泥土的混合物装满之后,丁原在前面带路,翠儿吭哧吭哧的抱着篮子跟在后面。

自家宅院。

先把挖回来的煤渣和泥土混合物倒在地上,丁原又下达了新的指令:“翠儿,去把白天咱们打的水取来一盆,再铲一些黄土……”

翠儿应了一声,刚走出两步,蓦然回首,“少爷,你白天抬水的时候不是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到了晚上就手不能抬了?”

自己偷懒被抓包,丁原干咳一声:“我久病在床,只能做适量劳动,白天出去打水已经耗尽了全部体力。”

说完,又摆出富家少爷的架子,脸一黑:“怎么,你也想撂挑子,跟其他仆人丫鬟一样走人?”

翠儿倒是没被丁原的斥责吓到,反而表情认真的回道:“翠儿不敢。夫人跟老爷是翠儿的再生父母,我是哪儿都不会去的。当年我们全家被建虏从辽东赶到保定,若不是夫人救助,翠儿的父母根本熬不过去。后来我爹娘病死之后,老爷不但给钱入葬,还收留了翠儿当丫鬟。翠儿这辈子当牛做马都会来报恩的。”

丁原听到这些,顿时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能干的小萝莉竟然还有如此凄惨的身世。

很快他便想起了一件史实,萨尔浒之后,努尔哈赤获得了辽东的控制权,立刻对居住在那里的汉民大加凌辱,除了一些工匠和军事所需人才,其余的汉人要么被随意诛杀,要么被驱赶出了辽东。

翠儿一家显然就是当时从辽东迁移回关内的流民。

前有辽东汉人被赶回关内,后有西北华北几百年一遇的大旱,再加上官员士绅的压榨,百姓只能逃离家乡,如水上浮萍一般飘摇奔波。

明末乱世,整个国家到处都是颠沛流离生活困苦的流民。

看到丁原恍神不语,翠儿自知失言,怯生生的说道:“少爷,翠儿说错话了,你吩咐的事儿,翠儿这就去做。”

说罢,翠儿转身离去。

没多会儿,她便按照丁原的命令取来了一盆凉水,又铲了黄土,一一摆放到小院中央。

丁原也没闲着,着手制作蜂窝煤的煤泥。

按照图书馆里提供的资料,黄土和煤炭的比例关系是每一份黄土,要搭配三到五份的煤炭灰。

不过丁家这块地方的煤质一般,而且还被天雷引燃过,因此丁原需要亲自做个试验,尝试几种不同比例的配方,找到性价比最高的,再开始规模生产。

撸起袖子,丁原亲手和泥,分别采用了四种不同的配比制作,弄出了四块大小体积差不多的煤饼子。

等到天亮,让阳光把这些煤饼子晒出淡淡白色,丁原命翠儿依次点燃了它们。

细致观察燃烧时长和产生的烟雾量,最后决定采用一比五的配比制作煤泥,一份黄泥,五份碎碳。

解决了煤泥的配比问题,丁原开始寻找蜂窝煤制作器具:“翠儿,咱们保定府有大小几十家铁器作坊,你知不知道哪家手艺过硬,信誉也比较好的?”

一面询问着,丁原洗去了手上黑漆漆的煤泥,踱步到了父亲的书房。

翠儿亦步亦趋,点头道:“知道,知道,住在井水坊的陈家,我听说他们家的手艺很好,人也老实。”

丁原点点头,走到了丁振邦的书案前,舒展开一幅白纸,挥笔开始作画。

画完之后,丁原吹了吹墨迹,把图交给了翠儿:“去夫人那里取些银钱,找陈家打造出这个工具来,越快越好!”

翠儿虽不明就里,但看到少爷干劲十足,也不好多问,带着满头问号执行去了。

这陈家锻造手艺确实过硬,才过了三日,翠儿便把丁原需要的工具取了回来。

“少爷,这是你要的工具,这样就行了?”翠儿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来,把一个模样奇怪的铁器递到丁原手里。

丁原接过来检查了一下,下面是一个圆筒,中间是一根长长的铁棍作为连接,最顶端似乎是一个把手,整个工具有点像个拐棍。

重新又和好了一滩煤泥,丁原拿着蜂窝煤机走到跟前,重重的砸了下去,煤泥顺利的被挤压到了丁原手中的模具里。

挪开几步,压住顶端的把手,丁原将钻好了七个孔的蜂窝煤从模具里推了出来。

圆柱状的蜂窝煤便初步成型了。

不到四天,蜂窝煤的试验便大功告成。

下一步,丁原需要做的是大规模生产,争取赶在入冬前积攒足够数量的蜂窝煤,然后一次性开卖,狠狠的挣一笔。

蜂窝煤的制作工艺不算复杂,而且只有冬季才会有销路,丁原不指望这玩意儿能让他赚一辈子,但是作为创业的第一桶金还是非常合适的。

第5章 万事俱备,只欠降温

“原儿,这些都是什么?”钟氏看到原本养了花花草草的小院变成了煤场,一头雾水。

丁原正在捯饬一个全新的煤炉,听到母亲的疑问,站起身来,擦了擦脸颊的汗滴。

不过他满手沾满黑色煤灰,这么一擦,脸上黑一片白一片的跟大熊猫一样,憨憨的有些可爱。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是一座煤炉,形状正好搭配着我制作出的蜂窝煤,这样一个冬天,咱家取暖能省不少钱呢。”

翠儿一边拿了条毛巾给丁原擦着脸,一边兴奋的向钟氏说道:“真的,夫人,少爷的蜂窝煤简直绝了!一颗能顶三两煤呢。”

“原儿,能不能告诉为娘,你是从哪里学来制作此物的?”丁原的能力让钟氏颇感骄傲,可心里也不免有点疑惑,“难不成又是老爷托梦告知的?”

丁原摇了摇头,又瞥见到忽闪着大眼睛满脸求知欲的翠儿,显然她也十分好奇,只是碍于身份,没敢问。

“翠儿,咱们家里烧火做饭的活儿,都是你在做,对吧?”丁原转头问。

“是呀。”翠儿点点头。

“那你平日里生火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每次炉灶里的柴火烧的不太旺的时候,你只要拿根烧火棍子一捅再一拨,火就重新旺起来了。”

翠儿茫然点头:“是这样的,烧火棍子就是干这事儿的。”

“那些火苗从拨开的洞眼里窜出,炉灶里的火势一下子也就旺起来了。我做这个蜂窝煤也是取得同一道理,一块煤饼子,中间开几个洞,就等于随时用烧火棍子拨动柴火。”丁原解释道。

翠儿先是一脸惊诧,接着双眼闪着光芒,惊呼道:“少爷真是天降奇才,天底下得有多少人每日生火做饭,可生生就是没人留意这点,被少爷被发现了!”

旁边的钟氏也是欣慰不已,口中喃喃低语,似在感激上苍让他儿子这么有出息。

丁原被她们俩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这煤炉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现在天还早的很,我就先从咱们家的厨房开始,收拾好了,翠儿日后生火做饭就省事儿多了。”

烧煤这件事,从宋朝开始就被中国人所使用,到了明朝的时候,已经很相当普及了。

只是煤炭燃烧产生的烟雾十分呛人,如果在密封太好的屋子里还有窒息的危险,所以基本都是用在铁器作坊和大户人家的厨房里。

这些地方既不会有人常住,而且通风情况良好,没有必要另外安置排气通道。

来到厨房,用了多出来的黄泥,丁原和翠儿像是垒沙堡一样,花了一个多时辰,在厨房里铸好一个蜂窝煤炉子。正常的炉子弄好之后,最好是晾几天,采用阴干的方式凝固,这样更结实,承受力也更好,可以有效防止炉子内部爆裂。

不过这毕竟只是第一个煤炉,用来做演示效果和下一步试验的用的,丁原也便不讲究那么多了。

他先点燃了一把枯草,又在煤炉里丢了几块干木条,通过它们的燃烧将煤炉内壁烤干。

过了小半个时辰,丁原敲了敲炉子,感觉足够坚硬了,可以用了,便让翠儿把钟氏也叫过来,一起参观蜂窝煤炉。

“就这样……就行了?”钟氏看着这简陋的煤炉,还有带着七个眼孔的蜂窝煤,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这就给娘亲演示一番,这样的炉子可以塞进去三块蜂窝煤,平时做咱们的饭,只需要一块就足够了,要是做得简单,没准儿还能再烧一壶开水。用完之后,从这煤炉底下掏出来一块,再从上面填进一块新的,我估算了一下,像是咱们家里的需求,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三块蜂窝煤。不管是做饭还是烧水都足够用的了。”

简单给钟氏和翠儿介绍了一下蜂窝煤炉子的使用方法,丁原便让翠儿开始生火做饭。

炉子里面填满三块蜂窝煤,先点燃了几根柴火放进炉子里,等温度升高之后,丁原才把蜂窝煤从顶端一个一个放下。

三人的目光注视下,没过一会儿,最底下的那块蜂窝煤就被引燃了,天蓝色的火苗立刻窜了起来,在炉子口跳跃。

看到蜂窝煤顺利引燃,钟氏心里比谁都高兴,忍不住眼眶泛潮,“翠儿,你去后院把我养的那些老母鸡杀一只,今晚我亲自下厨。”

翠儿应了一声,拎起水壶放在煤炉上烧着水,麻利的转身去后院捉鸡去了。

丁原摸着下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降温,还有他也在思考着用点什么办法,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让蜂窝煤在保定府流行起来。

一家烤鸭店的二楼雅间里。

丁二宝双手满是鸭油,正攥着一根肥腻腻的鸭腿啃着。落座的还有几个他的狐朋狗友和从青楼叫来的窑姐儿。

房门一开,进来一个倒三角眼的小流氓。

丁二宝丢过去一根还没吃过的鸭腿,问道:“这几天,我那大傻子贤侄都忙活什么呢?”

这小流氓点头哈腰:“我听人说,丁原那傻小子天天晚上带着丫鬟去东街二十里外的火焰山,还从那里挖了好几篮子土回家。”

听到这些,丁二宝忍不住仰头大笑,得意洋洋的冲一个作陪的窑姐儿炫耀道:“东街二十里外?那个鬼地方?我这贤侄可真是我那死鬼大哥的亲儿子啊,当年那块地方就是就是我卖给我大哥的!我在赌坊欠了钱,结果有人给我说,拿着那块地去我大哥那里弄点钱。在我大哥那一顿说道,他是看也没看,当下就掏银子买下来了。那块地方,我是知道的,毛都没,还经常没来由的着火……”

这时候,刚才进门的人没把房门关严实,,一阵凉风顺着门缝里冲进了屋里。

丁二宝说在兴头上,嘴巴张的老大,结结实实喝了一大口凉风,打了个冷颤。

这一阵凉风刺挠的厉害,丁二宝啊啊几下,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赶紧关好门,再给我端个火盆来!”丁二宝冲站在一旁的小厮吆喝道,“来你们这儿吃个酒,莫不要感冒了,耽误了我去赌场玩牌,找你们算账!”

片刻之后,一个小厮用铁夹子端着一个旺旺的火盆走了进来放在包厢之中。

整个房间霎时间温暖如春,顿时又是一阵推杯换盏。

第6章 打开销路

位于保定城郊的煤场。

一阵冷空气袭来,谁都知道,这是冬天要来了。煤场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前来采购过冬用煤的人们。

在这个时代,煤炭并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东西,普通老百姓一般是硬扛着熬过冬天。

煤场里的炭都是批量销售的,除了冶炼作坊一年四季都会大量用煤之外,需求量最大的是两种客户,一是青楼酒肆之类的娱乐场所,二则是富裕人家里的取暖生火所用。

保定也不算大,因此许多来采购煤炭的人彼此都脸熟,他们一边打着招呼寒暄着,一边为着各自的目的订购相应数量的煤炭。

只不过这一次,前来采购的人们在煤场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

一个七尺长的麻布条迎风招展,上面用漆黑的浓墨写了六个楷体大字。

“一炉炭,烧一天。”

穿着白麻布孝衣的丁原端坐在旗子正下方,守在亲手垒的蜂窝煤炉前。一股黑烟从煤炉侧方专门保留的通气孔里缓缓升空,炉子上放着一个水壶。

一个落魄的富家少爷在煤场烧开水?这是唱的哪一出?

几个听说过丁家遭遇的人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摇头叹息:“丁哥儿真是够惨的,他爹才刚死了不到半年,小叔丁二宝就带人把他家都给搬空了,听说就剩下一个空宅院了,就这样,丁二宝也没发善心,继续咄咄逼人的上门要钱,打算占了那个宅子。丁哥儿这行事,不会是被他小叔给逼疯了吧?”

“唉,我听人说丁二宝的那些文书契约都是伪造的,就是摆明了欺负丁振邦的婆娘不是本地人,没娘家人给撑腰。”

“别说了,这世道,谁能顾得了谁?丁家的族长不给出头,咱们的知府老爷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懒得搭理这种民事纠纷……”

“不说了,不说了,丁振邦还活着的时候,对街坊邻里都挺照顾的,谁能想到最后竟落下了这么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这些议论传到丁原的耳朵里,丁原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盯着炉子上的水壶,仿佛是个出离尘世的得道高僧。

“少爷,咱们非得在大家伙面前烧水么?”翠儿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脸皮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指点点,有些害臊。

丁原看了看脸蛋儿红的像苹果一样的翠儿,安慰道:“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他们看去,爱怎么看怎么看。”

围观的人群里面有一个叫赵丹的老头,他是做茶叶生意的,因为也经常去南方,所以跟丁振邦比较熟络。

看到丁振邦的独子如此行事,他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好心上前劝说道:“丁哥儿,你父亲当年与我同行去江浙,多有照应,你家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们要是缺银子过冬,我可以周济一些。天冷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这样在这里是成何体统?平白让人看你家的笑话。”

查阅了一下前世的记忆,丁原按照对应的辈分称呼道:“赵叔叔,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晚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实在想帮忙,不如替我宣传宣传,就算是不枉跟我父亲相识一场。”

“宣传?”赵丹一怔,“宣传什么?”

丁原指了指头顶上的七尺大旗:“前些日子,我父亲托梦于我,传授了我一个制作煤炉烧炭的新法子,这么一炉炭,不用再添,可以稳稳妥妥的烧一天。”

一边解释着,丁原的手也没闲着,又给赵丹指了指面前的蜂窝煤炉。

赵丹愣了片刻,他是做茶叶生意的,虽然规模一般,不过也算有些积蓄,作为一个南方人,他比较难适应北方的冬季。

保定的冬天干燥寒冷,赵丹每年都得从煤场采购许多煤炭来取暖生火,保证自己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季。

“一炉炭,烧一天……”赵丹盯着旗子上的字仔细念了一遍,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真的?”

丁原认真的点了点头:“一炉炭,烧一天,而且如果订购我家的炭,超过一百斤,炉子我就免费送,上门给装。”

大明朝做买卖的人不少,但是像丁原这样,买他的炭就送炉子的人还是为所未闻。

围观群众看不到炉子里燃烧的蜂窝煤,都还以为是这炉子有什么奥妙,可以实现不加炭烧一天的壮举。因此,听到丁原直接说买他家的炭就白送炉子,顿时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赵丹在保定的宅子有十间屋,除了不怎么去的下人们的住处和厨房,其余的六间房子,一个冬天要烧煤三百多斤。

现在各处都是兵荒马乱的,煤价又涨了不少,原本一斤普通的炭块要三十文钱,现在却叫价到了五十文,而且还不商量,不接受还价。

就算是你买了煤,送到家里之后也经常发现缺斤短两,少个十斤是常有的事儿,还有的时候,煤场的人会在煤里面掺砂石,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然而即便是这样,保定府的煤炭也是供不应求的。近年来战事不断,这里的火器作坊经常是一年不停的开工,对煤炭的需求量极大。普通富户你爱用不用,没人惯着你。

这趟来煤场,赵丹其实是碰了一鼻子灰的,他的生意没赚到几个钱,结果煤价还涨了,正在煤场门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咬牙买高价煤呢。

作为一个十分擅长精打细算的生意人,赵丹很清楚自己的钱都是花在哪儿了。

赵丹家现在使用的普通炉子,要保持炉火旺盛一整天的话,起码要添煤三次以上,有的时候用的勤,可能得添五次煤。

小算盘一打,赵丹心里立刻就有了结果。如果丁原所言不虚,这个炉子真的这么神奇,他家冬天用煤花费起码可以节省一半。

“你家真的有煤?有多少?”赵丹问道。

“有啊,赵叔叔您甭问有多少,反正管够。”丁原自信满满的说道。

“我需要三百斤煤,你开个价,多少钱一斤?”赵丹再问。

“三十文钱一斤煤,一次性购买百斤以上,送煤炉一个。”

第7章 招募矿工

赵丹杵在丁原的煤炉跟前,弓着身子细细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来。

不过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一壶又一壶,这倒是他亲眼所见,假不了。

赵丹犹豫半晌,下定了决心道:“我要三百斤炭,丁哥儿,你什么时候能把炭送到我家去?”

买卖可算开张了,丁原赶紧把赵丹的订单记录在册,一面埋头书写,一面回道:“三日后,我带人把炭送到赵叔叔府上,另外安排人给你家里做个全新的炉子。”

“成,你这里是要付几成定金?”赵丹又问。

煤炭买卖不同于其他,一般是交了定金过几天发货,买的炭送到家门口,补完剩下的金额,这才算一笔买卖成交。不管是保定的煤场还是丁原这里,都是一样的规矩。

丁原竖起一根指头:“一成。”

这话一出口,围观群众顿时一片哗然。

就在丁原身后的煤场里,原本是要交三成定金才能买炭,现在因为煤炭短缺,已经提高到五成了。

在场的普遍都是些生意人,因此嗅觉灵敏,有反应快的,立刻迈开步子走到了丁原身前,要求买炭。

还有的人仍是放心不下,问这问那。

“丁哥儿,你的煤是哪来的?”

“你说的一炉炭烧一天,真的假的?到底用的什么办法?”

丁原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蜂窝煤炉,气定神闲道:“这些问题我一概不解释,至于效果,就让这炉子来解答你们的疑惑好了。如果觉得我开的价格还不够厚道,那就从煤场里买炭就是了。”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伙发现这新型煤炉烧水是真的从不间断,而且也不用添煤,便吃了定心丸。

这个要五百斤,那个要四百斤的,纷纷在丁原这里下了订单。

丁原一一把他们的订单记录在册,又让翠儿把定金收好,保管好钱袋子。

日头逐渐西下,丁原收拾了一下平板车,拉着蜂窝煤炉往家走。

翠儿在旁边扶着车轮,忧心忡忡的说道:“少爷,你接了这好些单子,咱们能做得出来这么多蜂窝煤么?还有炉子,算下来,要给六户人家垒煤炉。”

听到这话,丁原不禁感慨,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是娘亲钟氏,还是贴身丫鬟翠儿,对自己都是百分百的信任和关心。

这些温暖让孤儿院出身的丁原很是感动,心里也下定决心,一定要靠勤劳的双手创造一个幸福的未来。

“光靠咱们俩,肯定是不够的。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找人帮忙就是了。”丁原温言说道。

回到家,吃了晚饭,丁原把今日的事情给钟氏简要介绍了一下,便回了屋。

翻了翻订单册子,一天下来,总共预售了两千一百斤煤,收到了定金6300文。

明朝初年的一千文还可以折算成一两银子,不过到了崇祯年间,早就不是那个价了,现在要一千五百文才能兑换出来一两银子。

6300文,也就是能兑出来4两多。

第二天,丁原起得比鸡还早,从被窝里把睡眼惺忪的翠儿拽了出来。

两人出了门,朝城郊走去。

行了小半个时辰,丁原和翠儿来到了城东郊的辽东村。

这个辽东村的由来,就跟国外许多地方的唐人街一样。那里原本只是一片荒芜之地,后来从辽东逃难的汉民逐渐占据了那一带,久而久之,就成了保定府的一个城中村。

整个村子破破烂烂的,坑洼不平的土路十分狭窄,那宽度,估计进个马车都难。道路两旁的环境也很糟糕,各种垃圾随便乱丢乱扔,丁原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儿。

村口处,三十多个灰头土脸的男子正并排蹲在墙角,耷拉着脑袋,目中无神。

这些人以前大多是农民,不过逃难来到保定,自然没有地可种,只能廉价出卖自己的劳力,打零工。只要有人给钱,他们就愿意出力。

丁原走上前去,面色一沉:“你们有谁以前是矿工么?我需要十个人跟我去挖矿!”

然而听到丁原提供的活儿,众人置若罔闻,没什么人动弹。

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来辽东村招募矿工。而且丁原还操着一口地道的保定话,这里的人们都以为又是本地人是来取笑他们的,因此并不以为意。

“我需要人去西郊挖矿,一共十天,每天管两顿饭外加三文钱,工钱都是当日结清,不拖欠。”

丁原提供的待遇,那可是相当丰厚的,许多经验丰富的长工都未必能拿到这个数。

翠儿这时候也帮着吆喝道:“我家少爷是诚心诚意要雇人,就十个人,你们要不愿意,那我们可就走了。”

说罢,翠儿便拽着丁原的袖口,假意离开。

这种讨价还价的办法还真管用,看到丁原要走,有人立刻起身道:“东家算我一个,我在辽阳挖过煤!”

有人带头,其他人生怕抢不到这么好的活儿,争先恐后的来丁原这里报了名。

清点了十个身板结实的汉子,丁原又带着这十个人到了城南的流民聚集地。同样的待遇,同样的办法如法炮制,又雇佣了十个各地逃难来保定的流民。

就这样,他凑起了一个二十人的矿工队伍,又在保定府里给他们租了铲子、扁担、篮子一类的工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火焰山’。

十三个在此地挖煤,另外的五个人则是专门负责挖黄泥,还有两个人负责挑水。

丁原全权指挥,负责监工。

翠儿则是忙前忙后,帮着买饭,给工人们分约定好的两餐饭食。

第一天,日落时分,矿工们把挖好的原材料送到了丁原的家里。

丁府这个空落落的院子,现在反倒成了好事儿。

八百多斤煤灰,二百多斤黄泥,还有三大瓮清水堆满了整个院子。

结算完了工钱,约定好了明日工地上再见,丁原送走了矿工们。

关上门,他跟翠儿开始忙活了起来,先是按照之前试验出来的配比和煤泥,之后便是利用打造好的蜂窝煤机制造蜂窝煤。

吭哧吭哧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终于把原材料都转化成了蜂窝煤,搬到后院进行晾晒。

第二天,又是同样的劳作一天。

丁原两天两夜没合眼,制作出了两千两百五十斤蜂窝煤以及六个煤炉,除了满足订单之外,还余下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第8章 供不应求

睡梦中的丁原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天色仍旧晦暗,他却被惊醒了。

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杂乱响亮的拍门声。

裹紧小棉袄,揉了揉眼,丁原趿上棉鞋,先是直接奔向了厨房。

从炉子旁边捡了一根烧火棍子攥在手里,丁原踮着脚,屏息凝神,朝喧闹的院子门口走去。

翠儿自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吵醒了,先一步挡在丁原身前说道:“少爷,我来开门吧!”

虽说丁原没有像很多人一样,一回到古代就忙不迭的废弃,宣扬人人平等,可翠儿终归是个黄毛丫头。

丁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拽开了翠儿。

自己一个大男人躲在小姑娘身后,这可太丢人了。

这种事丁原干不出来。

侧耳听了一小会儿,除了啪嗒啪嗒的拍门声,就是一群老婆子在絮叨着蜂窝煤的事情。

似乎不是来找茬的。

丁原打开一道门缝,顿时便有许多张中老年妇女褶皱的脸凑了上来。

“丁哥儿,是你家在卖蜂窝煤不?”

“你赶紧打开门!我家要买三百斤蜂窝煤!”

看到丁原露头了,这些大妈们的语调立刻抬高了好几度,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了起来,仿佛是嗓门的比赛,谁小了谁吃亏一样。

拉开大门,丁原扫量了一下门口围拢的大妈们。

“你们是来买蜂窝煤的?”看到大妈们如此亢奋,丁原还有点不自信。

“那可不!听说你这的煤又便宜又耐烧,烧一天都不用添煤!快,我是你张家嫂子,赶紧给我家来上二百斤!”

这位张家嫂子一开口,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其余的大妈七嘴八舌的掰扯了起来。

“我来的早!先让我订上三百斤炭!”

“行了!行了!”丁原用尽力气喊了两嗓子,这才压住了大妈们的斗嘴。

转头朝翠儿小声道:“你先回屋去,摆个桌子凳子放院子里,再备好笔墨。”

翠儿听到吩咐,立刻小跑着离开。

丁原对着激动不已,差点挤门来的大妈们道:“你们别一起说话!我保证你们每家每户都可以买到蜂窝煤!你们先排个队!”

挤在丁家门口的的大妈们瞬间愣住了,交头接耳互相询问:“什么叫排队?”

毕竟都是上门买货的客户,丁原也不想得罪她们,只能心下一叹,耐着脾气解释道:“根据你们到来的顺序,排成一队。先来的排在前面,后来的排在后面,一个接着一个进门,下单,订蜂窝煤!”

诸位大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叫做排队买东西。

谁知丁原刚以为事情了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所有大妈都说自己是第一个来的!

没人承认自己来的比别人晚!

正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翠儿已经手脚麻利的摆放好了桌椅和文墨,重新回到了丁原身边。

钟氏也被院门口的杂音吵醒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儿,这是什么情况?”

“娘亲,都是些街坊邻里的,要来咱们家买炭,我能应付!”丁原一面堵着大门,一面扭头回答道。

他很担心钟氏走上前来问询的时候再出个意外什么的,毕竟人太多,要是发生个踩踏事故伤到家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钟氏仔细观察了一下围在门口的人群,发现确实不是丁二宝那伙人,也就松了口气。

“既然你能料理,那为娘就不再多问了。你小心照应便是了。”

说罢便返身回里屋去了。

看到钟氏离开,丁原也松了口气,脑中也有了个新的主意。

“翠儿,你去找个又圆又大的碗,再找一张白纸,裁剪出二十个大小一样的纸片!”丁原贴着翠儿的耳垂小声嘱咐道。

看翠儿一走,丁原也猛地把丁宅的大门关上了。

“诸位莫慌,稍等片刻!”躲在院子里朝屋外的大妈们喊了一嗓子,丁原快步来到院中,在桌子跟前坐下。

过了一会儿,丁家大门又开了。

门口的大妈们一个没少,还又多了两三个刚来的。

“既然没人知道谁先谁后,那就公平起见,重新摇号!”丁原端起一个碗,里面已经放进了写好一到二十的纸片。

“谁抽中一号,谁第一个进屋,没叫到号的人,都在院子外面等着!按照手上拿的号,依次来买!若是不认识字的,可以互相问一下认识字的。总之,我再重复一遍,每家每户都能买到!不需要着急!”

说罢,他返回院子,端坐在桌前,摆好笔墨,冲院门口大喊一声:“一号!谁是一号!”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兴冲冲的攥着纸片快步冲了过来,趴在桌子前头,对丁原道:“丁哥儿,你还认得我不,我是米市胡同住的刘二嫂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唻!”

丁原客气的笑了笑:“记得记得,要买多少蜂窝煤?”

“五百斤!听说三百斤以上的,你还给上门做个炉子?”刘二嫂追问道。

“是这样的。”丁原点点头。

“那我一口气要五百斤,你能送两个炉子么?”刘二嫂又问道。

丁原思索片刻,同意了:“一次采购三百斤,送一个炉子,采购五百斤,送两个炉子!这个规矩对其他客户也适用!”

一边说着,丁原把刘二嫂的订单记录在了册子里。

不过刘二嫂早晨来的匆忙,并未带着一成订金前来。丁原只能与刘二嫂约好,下午亲自登门去取,只有支付了订金,这五百斤蜂窝煤的订单才会生效。

一号客户刘二嫂的业务顺利办完,拿到后面号码的大妈们则是一直围在门口,把一切看在了眼里,也大致明白了这摇号买炭是怎么个流程。

之后丁原每次喊号,除了有几位大妈忙于跟其他人聊天没听到,让丁原重复了几遍外,再没出什么意外。

从天才将将亮开始忙活,前后一个多时辰,总算是把这群疯狂的大妈给打发走了。

关好门,丁原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统计了一下账目。

经过早上的这一通折腾,现在账目上又多了三千多斤蜂窝煤的订单。

丁原喜滋滋的盯着账目上的人名和订货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像个刚拿到梦寐已久玩具的孩子一样,百看不厌。

这穿越后的第一桶金,丁原挖到了!

第9章 眼红的丁二宝

保定府赵家铺子里。

花了半个多时辰,丁原终于帮赵丹把蜂窝煤炉垒好了。

刚直起腰来,翠儿便十分麻利的凑上来给丁原捏背。

享受着翠儿的按摩,丁原开始对赵丹和他夫人叮嘱注意事项:“这个煤炉用起来还是有些诀窍的,如果想增高火苗,火势冲一点儿,那就让这三个蜂窝煤的孔眼都对准喽,上下通气,不过那样的话,这炭烧的也快,到时候烧不了一整天,可别埋怨我,说我是在虚假宣传!要是只取暖和烧水,那就把孔眼稍微错开一点儿,这样烧的久,一整天肯定没问题。另外就是得注意房屋的通风情况,否则煤炭燃烧会生成大量的有毒气体,能让人窒息毙命。”

赵丹家里的名叫陈氏,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俺也还是懂得的。今年煤价高的离谱,老爷天天愁眉苦脸的,跟我念叨这个冬天难过,没想到就遇到了丁哥儿的这个……叫蜂什么煤?”

“蜂窝煤。”丁原笑呵呵的回道。

“嗯,蜂窝煤,丁哥儿可真是个人物!”陈氏是个自来熟的人,看着相貌堂堂的丁原也心生喜欢,便拉着丁原的胳膊热情的说道:“中午别走了,婶子用你的蜂窝煤做条鱼,这可是老爷托人从白洋淀买来的,现在能吃上鱼不容易……”

陈氏开口邀约,要留丁原在家里吃午饭。不过,丁原却没时间在这儿耽搁,摆了摆手,客气的回绝道:“不麻烦了,我们还有几户人家要跑,如果蜂窝煤和煤炉用的有什么不便,请随时去我家反应情况。”

看丁原坚持要走,赵丹和陈氏也不好强留,只能客气寒暄几句,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丁原在脸盆里洗干净了双手,跟翠儿一起推着平板车朝门外走去。

看着丁原缓缓离开,陈氏不禁感慨:“要说老天爷还是有眼呢,丁振邦死了,钟氏还摊上了丁二宝那样的小叔子,我还以为丁家要从此一蹶不振了。谁成想这丁哥儿竟是翻云覆雨,要重新起势了啊!”

一上午的时间,丁原和翠儿给三个客户安装了四个炉子。快到午饭的时候,他们二人买好了包子和稀饭,用小推车送到了‘火焰山’工地上。

经过前面两日的共同劳动,丁原已经把二十个雇工分成了两个小队,每队十人,又从里面提拔了两个人任命为小队长。

一队人负责给各家各户送制作好的蜂窝煤和挖黄土送到丁宅,另一队人则是专职负责从‘火焰山’挖煤。

丁原和翠儿远远观察了一下工地上的情况。

两个小队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劳动着,毕竟他们都是从各地逃难来的‘难民’,有了丁原这个靠谱的主顾,那是天大的福气,养活家里的妻儿老小,就靠做这份工了。

因此他们都是兢兢业业的干着,态度十分认真,生怕被挑出毛病开除了。

观察了十几分钟,丁原确认他们没有因为自己不在场而怠慢,又松了口气。

“大家伙辛苦了,我给大家送饭来了!”丁原跟翠儿推着平板车朝工地走去。

正在‘火焰山’辛勤挖着煤炭和黄泥的雇工们听到丁原的声音,老老实实的干完自己的活,排着队走到了工地边上。雇工们把工具整齐摆放好,然后排成一队,依次从丁原和翠儿手里接过午饭,默默蹲在角落吃了起来。

这种近似严苛的规章制度也都是丁原要求的。

毕竟丁原可并不满足于当个富商,他有更大的野心。

蜂窝煤销量看涨,自己也开始带人了,这两件事对于他在明末闯出一番事业,都很重要。

没有领先于时代的知识技术,丁原无法立足于乱世。

但不管什么事情,最终都需要人来执行。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丁原需要慢慢提拔一些靠得住的自己人。

就这么过了两天,一边丁原一边继续接着订单,一边带着雇工们干活挖煤,每天风风火火的,忙的不亦乐乎。

蜂窝煤的销量越来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采购。

这些风声自然也传到了丁二宝的耳朵里。

听到丁原利用‘火焰山’搞出了蜂窝煤,丁二宝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见到这个大侄子威风凛凛的端长枪从家里冲出来,他就感觉丁原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因此一直嘱咐了几个地痞流氓时刻关注着丁家的事情。

没成想,这个傻憨憨的大侄子竟然利用那块白送都没人要的‘火焰山’挖出煤来了,而且还搞出个煤炉,号称可以节约一半的煤。

思来想去,丁二宝决定搞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丁二宝自然不可能去丁原那里下订单购买蜂窝煤,因此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打听了消息之后,他买通了赵丹家的一个仆人,安排对方偷出来十块蜂窝煤。

赵丹家里有二十几个仆人还经常有店里的伙计进进出出,堆放蜂窝煤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人专职看守,因此少了十来块,一时也没人留意到。

丁二宝找人偷来了这十块蜂窝煤,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去了。他打算亲自研究一下这个风靡全保定的东西,最好能挑出点毛病来,这样好从中使坏,把丁原的生意搞砸。

没有专门的蜂窝煤炉,普通的炉子很难把蜂窝煤放进去,丁二宝先把三块蜂窝煤叠起来,利用柴火点燃了它们。

淡蓝色的火苗包裹着三块蜂窝煤,丁二宝则是一边搓弄着两个保定铁球,一边仔细观察着火势。

火苗十分稳定,即便是偶有威风掠过,也没什么影响,比如普通的煤炭要稳很多。

“这几天,我那大侄子卖出去多少煤?”一边等待蜂窝煤燃烧,丁二宝扭头问道。

“丁原这小子生意好的很嘞,找他买炭的人就没停过,听说有一日清早还在家里搞了个摇号买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偷偷合计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卖出去四千斤煤了!一斤炭丁原卖三十文钱!这就是十二万啊!”

听到这个数字,丁二宝和他的小弟们都咽了口吐沫,被这笔巨额财富吓到了。

丁二宝又何尝不眼红?不过他觉得这个丁原不可小觑,自己肯定不能跟之前一样明抢了,得想点别的办法。

第10章 拉拢人心

保定东城的一条长街上,有一家铺子虽然门板紧闭,但里面却不时传来各种动静和谈话声。

这里是即将开门迎客的丁记铺子。

毕竟蜂窝煤的名声已经打响了,现在丁原已经不需要在外面推销宣传了,他需要一个正经的店面,总不能每天都让人去他家里下订单吧。

原先丁振邦也是有个铺面的,不过早就被丁二宝抢走,以十分低廉的价格给转卖掉了。

丁原只能重新寻找地方租赁了一个全新的店面。

一座两层的小楼外加一个小宅院,原本是米铺,不过现在的世道风雨飘摇的,家底不够丰厚的小生意人已经很难继续维持了。这家米铺的主人就是因为大米又贵又难进货,无法继续经营,所以只能把店面盘出去了。

即便是尚未受到战乱影响的保定,此时也难掩破败之势。明朝末年,由于开放了海禁,从其他地区流入了大量的白银,加之严重的自然灾害,通货膨胀极其严重,物价飞涨,但是由于大量难民的出现,人工却没提升多少。万历朝的时候,在京城一个中等老工帮闲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但五十年后的崇祯年间,同样的劳工只能拿到一两五钱银子了。但是米价却涨了接近三倍。

所以,丁原招募的矿工是开出了一个相当优渥的报酬了。经过之前几日的考察,确认了这批人都还不错,丁原也早早的跟他们约好,把原本说好的十日工期延长到一个月了。

这些矿工本来都是从各处逃难来保定的,无着无落的,基本都是捡本地人不要的活儿干混口饭吃,还经常遭遇土著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觉得他们抢了本地人的工作,生活十分困苦。

现在傍上了丁原这根大粗腿,自然是紧紧搂住不放手,干活非常卖力,也很忠心。

丁原在铺子里忙活了一上午,累得是满头大汗,这会儿正坐在擦得干净透亮的板凳上喝着翠儿端过来的热茶。

除了丁原和翠儿,店里还有三个中年妇人也在里里外外忙活着。这些人都是丁原煤矿上的工人家属。

既然这些矿工很靠谱,丁原也愿意多跟他们走近一些,开店需要的帮手很多,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家嫂子,你们也都忙了一上午了,歇了吧。”丁原笑着说道。

这个被称为李家嫂子的人和她男人都是从辽东来的难民,她男人除了干活出力不少,还会规劝其他矿工的一些小毛病,因此丁原也打算好好培养一下。

“东家,俺不累,等我腾出手来,出去再把门板擦一遍!”李氏大喇喇的笑着回道。

“那门板都擦了三遍了,够干净了。”丁原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朝翠儿使了个眼色。

翠儿像是丁原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立刻钻到店铺柜台里面,猫腰从柜子内侧拿出来三个油呼啦差的小纸包。

“这每一包都是三斤五花肉,我刚才让翠儿从菜市场割来的,你们拿回去吧。”丁原说道。

听到五花肉这三个字,三个帮闲的妇人都是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们的经历都差不多,因为战乱和天灾,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别说吃肉了,能每天吃上饭就是天堂一般了。

现在跟着丁原,竟然可以吃上肉。

这三人竟是愣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丁原继续道:“你们的男人在矿上都是好把式,出力不少,我也都看在眼里。这回这个铺面要开,里里外外你们也帮了不少忙,我这个人做生意很简单,表现得不好要罚,表现得好的也一定会奖励。这些肉,你们也不要推脱,带回家给你们男人做顿好吃的,好好犒劳一下,天天干这么多体力活,很熬人的。”

李氏有些局促,她上前一步,本打算再谦让几句,但看到丁原微微摆手,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得东家不悦,便喟然说道:“东家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以后东家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有事儿东家尽管吩咐!”

其他两个妇人也随声附和,表了态。

丁原很是满意,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行了,继续说下去就见外了。”丁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们拿了肉回去吧,我也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

听到丁原这么一说,三人便拿着五花肉和当日的工钱离开了丁记铺子。

看她们离开,丁原也没多耽搁,他和翠儿关好门窗,拎着三斤上好的羊肉回家去了。

明天就是丁记铺子开张的时候,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丁原打算奖励奖励自己,也孝敬一下家人。

回到家,丁原准备好了各种佐料,用家里的蜂窝煤炉整了个火锅。

天气渐凉,一大盘热腾腾的羊肉片在老汤锅里煮着,香飘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丁原趴在炉子边上,一块接一块的夹着羊肉。

穿越好一阵子了,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菜,不一会儿他便吃的满头冒汗。

钟氏欣慰的看着丁原胡吃海塞,只心疼的嗔怪道:“别吃这么快,又没人跟你抢。”

丁原放下筷子,猛灌了一口清水,打了个嗝,笑道:“以后咱们家天天吃肉,馋死其他人!”

钟氏微笑不语,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早上的时候,原儿你出门之后,你三爷爷家的过来了一趟。”

丁原眼神顿时一变,轻吁一口气,问:“他们来干什么?也想跟丁二宝一样,看中了咱们的家产?”

钟氏摇摇头:“那倒不是,他们是有事要找你,说想买点蜂窝煤。”

丁原面色平淡:“这事儿啊,当然可以了。不过三爷爷他们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来问,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啊?”

“是的,他们担心你不卖,所以找我来求求情。”

“三爷爷他们多虑了,虽说丁二宝来抢夺家产的时候,他们跟死了一样,不吭声。但我是开店做生意的,不会把客人拒之门外。咱们丁记铺子明天就要开张了,想要蜂窝煤,去那里下单即可,交了定金,我就给煤。”丁原道。

第11章 合作共赢

听到丁原如此回答,钟氏明白他是气不过这些丁家的族亲们没有在丁二宝的事情上主持公道。

其实钟氏也不觉得儿子的言辞有什么不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有天然的保护欲,跟丁家族亲掰扯是非不算大事,丁原会不会惹到麻烦才是大事。

钟氏担心的只有一点,丁原如此耿直不圆滑的性格,以后会引来非议和事端。

丁原看出母亲的欲言又止,也明白她为何忧虑,便宽慰道:“娘亲不必多虑,此事全权交于我便是了。”

钟氏点点头:“原儿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为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已经长大了,为娘一个妇道人家,以后就都指望你了。”

丁原加一块瘦肉放在钟氏的碗里:“孩儿一定让咱们家越过越好,谁也不敢欺负咱!”

由于偌大的丁家宅院里就只有三个人居住,因此在吃饭上面,钟氏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翠儿也可以与他们母子同座吃饭。

钟氏吃过饭,慢悠悠的返回卧室午睡去了,只留丁原和翠儿收拾餐具。

美美的饱餐一顿之后,丁原抹了抹嘴角的肥油,打算干点家务活,消化消化食儿。不过翠儿却拦了下来,把家务活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了。

翠儿跟其他明朝人一样,以前都是一日两顿的。现在在丁原的强烈要求下,丁家改成了每天吃三顿饭,不过她饭量不大,吃的也很快,因此仍旧承担着丁家大部分家务。

丁原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冷不丁开口朝翠儿开口道:“收拾完东西,跟我去拜访一下赵丹赵掌柜。”

翠儿正蹲在地上洗碗,蓦然一愣:“前几日咱们不是刚去过,怎么了?他们家的炉子出问题了?”

“没有。”丁原摆了摆手,似有深意的笑道:“跟我走就行了。”

翠儿把洗好的碗筷放好,擦了擦手道:“成,我都听少爷的。我再去后院喂喂鸡,然后就跟少爷出门。”

丁原坐在院子中间等了半柱香时间,翠儿终于忙活完了手里的活,快步走了过来。

两人到了赵丹家,敲开门。这会儿赵丹刚吃过午饭,听说丁原前来拜访,赶紧迎了出来。

“丁兄弟,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呢,本以为你明天要开店,会腾不出时间来……”赵丹有些愕然的说道。

“我家就是开了一个小店,没那么多事需要料理。”丁原笑着回应,“这次贸然造访,乃是有件事情要跟赵叔叔商议一下。”

赵丹赶紧抬手一让,把丁原引到了家中。

他是做茶叶生意的,自然在宅院里也专门修筑了一座设置齐备的茶室。

进入茶室,一个蜂窝煤炉有些不协调的坐落在角落。不过这土坯垒的煤炉虽然模样不算雅致,效果却很实在,让屋里温暖如春,人进来之后十分舒服。

指挥下人端上一壶碧螺春,赵丹疑惑的问道:“丁兄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肯定是有要事,就是我这老头子愚钝了,想不明白到底会有什么事……”

“我要跟赵叔叔合作经营。”丁原开门见山的回道,“此次开店,虽然目前都很顺利,但晚辈资历尚浅,小子在商场也仍是太嫩,因此想跟前辈合作共赢,一起把蜂窝煤生意做大。”

结合前世已有的记忆,以及在坊间打听了一下,丁原知道这个赵丹也是外乡人来保定谋生的,为人正直,生意很公道,而且还是个热心肠。

当时丁二宝欺诈丁家的财产,赵丹还曾经很热心的要组织商户们一起作保,说明丁振邦的生意不可能跟丁二宝有关。

后来丁二宝听说了这事,便安排小弟四处散步谣言,说赵丹是看中了钟氏和他大哥的财产才掺和丁家的事情。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商户担心流言是真的,怕惹上麻烦,便退出了。作保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此,听说了这些事情的丁原打算拉他入伙,跟赵丹合作,以最快的速度扩大蜂窝煤的生产规模。

蜂窝煤这东西,原理并不复杂,技术含量也不是很高,非常易于仿制。因此丁原需要赶在本地的竞争对手上市前扩大规模,一次性多赚一些。

“哦?为何?咱们是如何和本经营法?”

蜂窝煤的利润之丰厚,赵丹自然不会不懂。这种天上的馅儿饼掉嘴里的事,让久经商场的赵丹也不免有些激动,立刻问起了具体合作方案。

“我在保定西街的丁记铺子,用三个你家茶铺的伙计。赵叔叔便以此入股,从那里售出的蜂窝煤,我分一成利给赵叔叔,如何?”丁原娓娓道来。

赵丹愣住了。

茶叶跟蜂窝煤一样,都是季节性很强的生意。此时逐渐入冬,正是茶叶生意的淡季,因此他手下确实有些空闲的伙计,包括赵丹本人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三个伙计去你店里,就分我一成利?”赵丹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是啊,新店仓促开张,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伙计呢。”丁原押了口茶,笑道。

“丁兄弟你要是急缺伙计,我借你便是了,反正冬天茶铺的活也不多。一分利,可真是太多了。”

丁原继续道:“其实不止这些,保定府的蜂窝煤只是个开始。晚辈是有个大计划的,不过现在势单力薄,无法一口吃下这个大……馒头。”

“哦?什么计划?”赵丹忍不住前倾了一下身子。

“我跟赵叔叔一起,把蜂窝煤卖到京城去。”丁原说道。

他心里想,京城的煤山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不如自己提前开发一下,把那里变成蜂窝煤山。

“卖到京城去!”听到这个提议,赵丹顿时气血上涌,再也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配方我来提供,可能具体操作就由赵叔叔来执行,利润五五开。不知赵叔叔愿不愿意跟晚辈合作,一起打开京城的蜂窝煤生意?”

赵丹急促的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这个提议实在太诱人了,以至于他情绪有些激动。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具体合作意向,我还需要斟酌一下。定个详细的章程出来,给你看看。”赵丹说道。

丁原点头:“那就劳烦赵叔叔了,希望这些文书工作可以尽快落实,毕竟一天凉过一天,现在就是蜂窝煤大量需求的时候。”

“这些我都晓得。明日我挑三个精干伙计送到你店里,到时候咱们细谈。”

“一言为定!”丁原起身笑道,“说起来,刚才进门的时候,赵叔叔说也有事要找我来着?”

“对,丁兄弟,我听人说你那个二叔丁二宝正蠢蠢欲动呢,他可能要找你麻烦,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各种下三滥的招数都敢使。”赵丹小声说道。

丁原点点头:“赵叔叔提点的事,晚辈记在心上了。明日开张之时,我自会做些防备。”

“嗯。丁兄弟粗中有细,不愧是丁振邦大哥的儿子!我也会紧紧盯着点,咱们做生意的,总少不了遇见这些地痞,我在保定府也是有几分薄面的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丁原起身躬身道:“那就劳烦赵叔叔了!”

“哪里的话,咱们可是和本经营!”

第12章 民以食为天

丁记铺子如期开业了。

店里是一尘不染的铺面和桌椅,丁原和赵丹二人洗漱一新,一前一后的站在店门口迎接着前来道贺的宾客。

由于现在只有蜂窝煤这一种商品,因此店内陈设也十分简单,除了柜台和两套接待用的桌椅,就是摆了两个炉子。

一个是在保定府最常见的煤炉,里面填装的是块煤;另外一个则是蜂窝煤炉。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

不管是谁,如果不相信蜂窝煤可以大大节约用煤量,那么直接到店里来,看上一两个时辰,自然就得出答案了。

不需要再说废话。

第一天开业,就有许多客人慕名而来,毕竟蜂窝煤现在可是保定府最热门的产品,大家伙都想买。

有了赵丹和他的三个伙计的帮忙,本来没有开店经验的丁原也顺顺利利的把开业这档子事儿。

临到中午的时候,丁记铺子里,一个穿着全新伙计制服的壮汉找到了丁原。

店里一共五个伙计,三个是赵丹的人,另外两个则是丁原从他矿上叫来的,这个来找丁原的人,便是那两人之一。

“东家,我不太适应干这个活,能不能让我回去挖煤啊?”这个壮汉名叫李志,他是丁原矿上表现最出色的几人之一,之前他媳妇也被叫来清理过店面。

丁原拍了拍李志粗实的肩膀:“我明白你不喜欢这个,不过今天开业,我是怕有人来捣乱,过几天,我就让其他人来替你。”

听到丁原的解释,李志很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懊悔,他立刻拍了拍胸脯,痛快的说道:“请东家放心!有我李志在这儿,谁敢来捣蛋,我就把他卵子给捏了!”

丁原哈哈一笑,“说得好!”

街角处,丁二宝和他的几个地痞同伙正冷冷看着丁记铺子开张。

他们本来是集结好了人手打算找茬来着,但看到铺子开业的阵仗,怂了。

一个原因自然是看到了赵丹跟丁原站在一起迎来送往的,丁二宝他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怕不明不白的惹到了赵丹,给自己添麻烦。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们大老远的瞅见了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这二人豹头环眼,一幅彪悍模样,就跟戏文里说的张飞一样。

丁二宝这些混迹街头的地痞小流氓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看见硬茬儿,都不敢上去招惹。

“二宝哥,咱们今天还去‘贺喜’么?”一个小混混问丁二宝。

丁二宝咬了咬牙:“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走!”

几个小流氓便做了鸟兽散。

忙活了一整日,铺子关张的时候,丁原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休市的锣鼓一敲,市场上的各个铺子都送走了店里的顾客,落上了门板。

由于战乱和天灾导致流民太多,为了维持治安,保定府现在也实行了严格的宵禁制度。天黑之后,如果不是有特殊许可的人,不能随便在街上走动。

迎着夕阳,丁原走在前头,翠儿跟在后面,却有些没精打采。

丁原意识到了这个小丫头情绪有些低潮,便主动问道:“我看你这一日都是闷闷不乐的,完全没了往日叽叽喳喳的活泼劲儿,怎么了?”

翠儿扬起头,左右瞄了眼,看到四下无人,才恹恹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少爷为人未免太好了。以后怕不是又要受人欺负。”

丁原轻笑一声,问:“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看看那赵丹赵掌柜的,他什么都没做,就出了几个帮佣,就活生生分去了一成利。我还听说,京城的蜂窝煤买卖,少爷也要分五成利给他,翠儿感觉这笔买卖有些亏得慌。”

看到这个小萝莉替自己鸣不平,丁原觉得她很是可爱,忍不住哈哈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才惹得你耷拉着脸,我很宽慰,没白疼你。”

翠儿小脸蛋儿羞的通红,把头深深埋在胸前,不再吭声。

丁原却全当没看见一样,突然转移了话题:“翠儿,我来考考你,咱们保定府的城郊有多少流民?”

重新扬起脑袋,眨巴了一下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翠儿迟疑的回答道:“少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丁原故作神秘的道:“如果不知道就算了,少爷我不会笑话你无知的。”

翠儿被激了一下,撅着小嘴儿争辩道:“谁说我不知道了,我之前还真听老爷提到过,说是保定城郊,辽东来的流民有一万多人,陕西、山西来的饥民共有三万多人。”

“嗯,很好。那你说说,咱们需要卖多少蜂窝煤,才能让这些流民饥民们回家?”丁原继续问道。

翠儿傻了。

让饥民回家和买蜂窝煤这两件事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翠儿不明白少爷的话……不管咱们卖出去多少蜂窝煤,都没办法让饥民们回家啊……”

“你说的没错。蜂窝煤能赚钱,可无法救国。当今之计,卖卖蜂窝煤已经足够就咱们这个小家了,不过整个天下大家,却不是一个蜂窝煤能帮的了的。我需要更多更有效的东西。”两人已经走到了丁宅附近,四下僻静无人,因此丁原也就敞开心扉,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少爷所说的更有效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呢?”翠儿被丁原的话勾起了兴致,急切的想知道下文。

“先保密。不过我可以说一个,民以食为天,但凡百姓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就不会有人愿意颠沛流离,做流民。”丁原幽幽说道。

“少爷这话说的对。老百姓,就是图一个吃饱穿暖。别的真都不重要。”

“是啊,现如今,这城外的饥民们叫苦连天,更远的地方饿殍遍地。造成这一切的既是天灾,也有人祸。不解决这个问题,咱们挣多少钱,早晚都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吞噬,而且我并非危言耸听,这股力量来的很快很快。”丁原神色凝重的说道。

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虽然有其他种种因素的加持,但食物不够,北方出现了大面积的饥荒才是大明朝走向崩溃的直接原因。

留给丁原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他需要尽快改变这一切,而不是造个肥皂之类的东西慢慢赚钱。

不洗手,虽然不卫生,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老百姓还有,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俗话。

但人不吃饭,则真的会死。

让更多的人吃上饭,吃好饭,这是丁原下一步的计划。

第13章 鸡是好鸡,就是屁股小了点

丁原和翠儿一前一后推开家门的时候,深秋的夕阳也刚刚西沉,宅院里点起了蜡烛。

钟氏等在门口,关切的问丁原:“原儿,今日铺子开张,可一切顺利?”

丁原笑着摸了摸肚子,回道:“非常顺利,顾客盈门,把我累得不轻。娘亲担忧我那个小叔会去捣乱吧?今日太平无事,我看就算那些宵小之辈图谋不轨,也被挫败在萌芽状态,诡计胎死腹中了。”

钟氏松了口气,怜惜的打量着略显疲倦的丁原,叹道:“真是辛苦我儿了,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去经营商业……”

丁原笑着打断了钟氏的感慨:“我饿了,忙活了一整天,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家里有吃的么?”

任何母亲听到儿子要吃的,心里都会感觉到暖暖的。

钟氏自然也不例外,看到丁原饿了叫妈,她忍不住浅笑着点了点头。

转身在前面带路,钟氏领着丁原绕过堆积在前院的一人高的蜂窝煤存货,来到了堂屋。

果然一桌子丰盛晚餐早已做好。六道菜,上面都盖着碗碟,显然是钟氏早就备好了菜,但由于不知道丁原什么时候回来,只能盖好,防止饭菜凉了不好吃。

落座之后,在家里吃饭,丁原自然也不会讲究什么仪态,趴在桌前,胡吃海塞一通,把肚子塞得鼓了起来。

钟氏还是如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便折返回卧房了,只留下了丁原和翠儿这对少男少女,在这偌大空旷的丁家宅院里待着。

“翠儿,带我去你住的偏房吧。”丁原突然说道。

翠儿蓦然一滞,神色扭捏,迟疑的问道:“少爷,你大晚上的去偏房……是要干嘛?”

听到翠儿如此说,丁原却也一愣,嗤笑道:“回家的路上跟你说的话现在就忘了?我要开始忙活吃的啊。去看看你在偏房院子养的鸡。”

翠儿微微舒了口气,却也有点小失落,轻轻颔首,转身朝丁宅的偏房方向走去。

丁振邦没有纳妾,因此偏房以前是丁家的下人们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没怎么装饰,但空间却不小。寝室就有三间,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两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养在偏方院子里的几只鸡顿时兴奋了起来,还以为是翠儿来喂食了。

借着皎洁月光,丁原数了数院子里的鸡。

“共有母鸡三只,公鸡一只。就这些了,没错吧?”

翠儿点点头:“之前为了给少爷滋补,炖了三只给少爷吃了。”

“那它们每天能下多少鸡蛋?”丁原又问。

“这个也没个定数,最多的时候,一天捡到过三颗蛋。少的时候,也有一颗没有的时候。”翠儿不太明白,少爷突然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嗯……”丁原摸着下巴绕着这四只活蹦乱跳的鸡仔细看了又看。

这四只鸡,虽然不太肥,但羽毛十分整齐,看上去也很干净,显然是被翠儿精心打理着的。

“少爷,你看什么呢?”翠儿看丁原不停围着四只鸡打转,满头雾水。

“唉,鸡是好鸡,可惜就是屁股小了点,不太好生养。”丁原猛地感叹了一句。

这毫无上下文冒出来的一句话,让翠儿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上,紧蹙娥眉,不满的嗔怪道:“少爷这是跟谁学的?怎么竟会说起这些浑话了?”

听到翠儿语气有变,丁原直起身子,盯着翠儿看了半晌,方才恍然道:“我说的是鸡啊。这几只鸡的屁股太小,不好下蛋,也不好孵小鸡。你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翠儿自知理亏,是自己错解了丁原的意思。她也没办法回答丁原的问话,只能紧紧抿着嘴唇,自顾自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些鸡,年纪如何?”丁原也不打算继续逗弄她,便转开了话题。

翠儿摸了摸热得发烫的脸颊,低着头嘟哝道:“之前把老母鸡炖了吃了,这几只都还小着呢。”

“那……它们有名字么?你能认得出哪只是哪只么?”

“我当然认得出。”说了会儿话,翠儿面色也逐渐恢复了,带着小小的得意,指着这四只鸡说道,“这公鸡叫铁将军,现在五个月大。那只绿色翎子的,叫绿毛,那只有白色围脖的,叫白花,最后那只叫小花。”

看到翠儿如数家珍般清点着这四只鸡,丁原摆了摆手,脸色一正,说道:“好了,丫头,最后一个问题,你识字么?”

虽然翠儿自小便跟在丁原身边,但原本的丁少爷并不是个爱跟下人说话的人,因此丁原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些信息。

“小的时候,我爹教过我记账。”

“那就足够了。“丁原拍了拍手掌,“丫头,我给你一个任务。”

翠儿轻挪着脚丫来到了丁原跟前,“什么任务?”

“我要你从明天开始,给每一只鸡都记录清楚,它们每天吃多少,运动量如何,还有下蛋的数量。”丁原说道。

“翠儿知道了,不过……”

丁原看着月光下翠儿柔嫩的小脸蛋,笑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记录?”

翠儿怯怯点头。

“我要对这些鸡实行末尾淘汰制,把下蛋最少的给淘汰掉。”

跟翠儿说话的时候,丁原也不怎么顾忌和讲究,直接说出了后世的用词。

反正她如果不明白的话,一定会问的。

果不其然,翠儿歪着脑袋问:“末尾淘汰?怎么淘汰?”

丁原围绕着这四只鸡,一边踱步,一边解释道:“记录下它们的下蛋量。过几日之后,就把下蛋量排名在后一半的统统炖了吃了,然后让那些通过这次选拔残留下来的鸡和它们的后代继续比拼,不停的利用末尾淘汰制来进行优良育种。这样便可以让具备‘十分热衷于下蛋’基因的鸡不停的生育下一代。它们的后代会越来越专注于下蛋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优胜劣汰嘛,把不符合主人要求的,没有潜质的淘汰出笼,然后只让那些符合要求的鸡留下来。经过第一轮的筛选,它们的下一代就会更强一些。如此往复不止,鸡鸡复鸡鸡。一代比一代强,最终会培养出啥都不干,只爱吃食下蛋的好鸡。”

第14章 孵化箱

跟翠儿说话的时候,丁原不会顾忌什么,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因此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大通。

直到他倏然意识到空气有些安静,方才回过神来。

丁原暗暗有些尴尬,自己一股脑儿掰扯了一大堆,这种填鸭式的说教,也不晓得翠儿这小丫头能听懂多少。

理工男的臭毛病,遇到自己得意喜欢的东西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全然忘了别人是否接受。

丁原干咳一声,站在翠儿身旁,试探的说道:“刚才这些话,你要是记不住就算了,别多想,只需要做好我吩咐的事,每天记录这些鸡的数据就行。”

翠儿嫣然一笑,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少爷适才说的那些道理,什么基因选择啊之类的,翠儿都记在心里了。只是翠儿没读过多少书,脑袋愚笨,目前还无法完全想透。”

听到这话,丁原那股子好为人师的兴头也被勾起来了,便耐心问道:“哪里不懂?”

“按照少爷的说法,不停的摘选下蛋多的鸡,让它们彼此育种抚养下一代,那样的话,时日久了,岂不是会成为一种全新的……鸡?”

丁原赞道:“翠儿你还是很聪明的嘛,稍微一点就透。你说的没错,如果不停的这么驯化培育下去,是有可能产生一种全新的物种,一种只会下蛋的鸡。事实上,在人类的历史上,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比如狗的起源就是狼。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们把狼给驯化了,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培育,只保留狼本性中忠诚的那一面,经过不知道多少代的衍化,最终产生了全新的物种,狗。”

翠儿难以置信的看着丁原:“少爷你是说,狗是狼变的?”

“那可不。只是它们分家太久,已经非常疏远罢了。”丁原笑着解释道。

翠儿紧紧皱眉,默然不语,显然这个观点已经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畴了。

丁原心里暗笑:如果自己告诉她,人还都是猴子变的呢,估计这丫头会彻底晕菜吧。

不过他也明白,应该见好就收,因此也不打算继续探讨下去了。

“好了。今晚就说这些,我明日再去市场多买五只鸡,总共八只母鸡,全权交给你了。”

叮嘱完,丁原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返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二日一早,翠儿刚刚起床,正打算一边试着做笔录,一边喂鸡,却猛然看到了丁原出现在了门前。

准确的说,是丁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带好了斧子锯子和凿子这些工具,在偏房院子里干起了木匠活。

“少爷真能干,这一大早的,又在忙活什么了?”翠儿随手拢了拢鸡窝一样的头发,揉了揉眼,快步走上前来问道。

丁原转身,看了看脸蛋儿还有些发肿的翠儿,笑道:“我打算给这些鸡们打造一个牢固的木质顶棚,尽量保证其刮风下雪都不怕,保护这些鸡生活在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里,让它们心无旁骛,专心下蛋。”

一边说着,丁原还大概比划了一下他做的顶棚。八根支架分别立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一米八左右的高度,顶部就是几块木板盖了些枯草,可以说是一个简易之极的顶棚了。

这时候,翠儿已经凑到了丁原跟前,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少爷还有什么活儿留给翠儿做的?你这样凡事亲力亲为,倒让我这个做下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丁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没活儿干而发愁,便忍不住打趣道:“既然你这么想干活,那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你也跟着我去过不少人家,做过蜂窝煤炉了,你能自己做一个么?”

翠儿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能!”

“那好,我吃过早饭之后去买鸡,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在这个木质顶棚的旁边,垒出一个炉子来。”丁原指了指大概的方位,也不再多言,转身去前院了。

跟钟氏吃了早饭,丁原也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在偏院养鸡的事情。

自从儿子大病初愈,钟氏越发觉得丁原有自己的主意了,虽然有些不解,但看到儿子每天干劲十足的样子,做母亲的哪能不高兴呢?

毕竟作为一个,在她的理解中,这整个家都是为了儿子,因此只要丁原不做什么愧对祖宗的事,她都欣然应允,全力支持。

吃了早饭,从早市订了五只屁股又大又圆的小母鸡,丁原忙不迭的返回了偏院,打算看看翠儿那丫头干的怎么样了。

拐进偏院,却正好遇见翠儿活蹦乱跳的朝前院跑来,两个人差点就撞了个正着。

丁原打量了一下灰头土脸的翠儿,憋着笑问道:“怎么了?发现自己搞不定,要去找帮手了?”

翠儿挺了挺小胸脯,骄傲的说道:“咱家少爷如此能干,我这个当下人的也不能给少爷丢人不是?我已经把蜂窝煤炉垒好了,听到少爷你回来了,正打算叫你来看看呢。”

丁原点点头,“前面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偏院,果然一个有些歪斜的圆柱形蜂窝煤炉垒好了。

炉子里面已经放好了三块蜂窝煤,正慢慢燃烧着。

丁原检查了一下翠儿的劳动成果,摸了摸这丫头的脑袋:“不错,虽然有点拧巴,但好歹能用,第一次就做成这样,合格了。”

听到丁原的夸奖,翠儿也是喜不自胜,羞红着脸蛋儿问:“少爷说要买的五只鸡,买到了么?”

丁原一边走向木匠工具,一边说道:“买到了,我安排丁记铺子的李志一会儿帮我带回来了。现在我得忙活一个别的事情。”

除了顶棚和优良育种,丁原准备动手制作孵化小鸡用的木盒子。

经过层层筛选弄出来‘爱下蛋’鸡可能会在下蛋这个领域越来越强,可是要想规模化养殖,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小鸡的孵化,如果单纯靠老母鸡的屁股来孵化小鸡,这个纯天然的过程很慢不说还一丝运气成分,不太稳定。

于是就需要有一个工具,来帮助母鸡妈妈们更有效的完成孵化的过程。

这个工具就是孵化箱。

第15章 上门说亲

在木料、工刀和刨锉堆里折腾了两个时辰,丁原终于捯饬出来两个具备孵化功能的木箱子。

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正方形的木盒子,结合母鸡们的体型,孵化箱的长宽高都不足半米。

木盒共有九个面,其中的八个面都被木板挡着,只留一个面镂空,方便把鸡蛋放进去。

这个孵化箱的内里放置了棉层,这是整个小鸡孵化最重要的事情。

木材盒子层是为了防止箱子的温度升的太快,而这层棉花则是为了防止温度降的太快,就好像夏天卖雪糕的也需要盖一层棉被一样。

在孵化箱里面铺上厚厚的木屑和锯末,然后把孵化箱们并排放在翠儿刚垒好的蜂窝煤炉旁。

利用蜂窝煤燃烧的温度让孵化箱保持温暖,模拟出母鸡孵化小鸡的环境。

“这就是少爷说的孵化箱了?”翠儿把小脑袋凑到丁原跟前,仔细打量着这几个平平无奇的木箱子。

“那可不。以后咱们分工一下,你每天记录院子里的鸡下了多少蛋,我每天关注孵化箱里的小鸡孵化进度。这是个耐心活儿,我计划经过一个冬天的育种和改良,能够把下蛋和孵化的速度提高三倍。”

这番豪言让翠儿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最后的意思她还是明白了,不由得眉开眼笑:“那少爷以后每天都有鸡吃了,身体肯定越来越好!”

“不光是我,我要让大家以后都有鸡吃。”

就这样过了三天。

这段时日,丁原也没干别的,专心致志的研究孵化箱的改进。

之前制作的是第一个版本的孵化箱,由于无法精确的测量温度和湿度,所以丁原只能通过大量的数据和测试来倒推出结论来。

也就是说,他需要不停的调整孵化箱加热的情况以及内里棉层的厚度,慢慢的让孵化箱里的环境接近母鸡妈妈的屁股,进而一点点提升小鸡孵化的效率。

丁记铺子已经营业好几天了,可除了开张那一天外,丁原基本没怎么去关照过。

毕竟蜂窝煤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每日就是李志带着矿工们按部就班的挖了煤、黄泥和清水送到丁宅,第二天清早再取走相应数量的蜂窝煤。

丁原只需要知道他制作了多少蜂窝煤,应该换回来多少钱,就足够了。

其余的生产运营,只要不出问题,丁原都不打算过分干涉。

这天早上,送走了上门搬运蜂窝煤成品的李志等人,丁原来到了偏房院子。

盯着照顾母鸡的翠儿半晌,丁原突然像个严厉的老师要检查作业一样的语气说道:“时辰到了。过午的时候,你需要在这些鸡里面,挑选出下蛋少的四只。家里留下一只咱们自己吃了,剩下的三只就便宜一些卖给城里的馆子。”

正弓着腰照顾院子里的母鸡的翠儿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心里一悸。

几天来,翠儿把全部心力都放在了照顾这些鸡的身上,生怕她们谁表现不好,被吃掉。

但末尾淘汰是残酷的,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

翠儿犹豫片刻,壮了壮胆子,怯生生的问,“能不能再给它们几天的时间啊?有一只叫大黄的,从昨天开始已经很努力的在下蛋了,可是它之前表现的不太好,所以现在才第五名……少爷,能多给它一天么?就多一天,大黄肯定能下更多鸡蛋的!”

丁原木然看着翠儿,平静的说道:“这件事没得商量。吃过午饭再过来偏院的时候,首先就是清点,把排名后四位的鸡清除出队伍。”

注意到翠儿面露不忍,丁原轻吁了口气,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心肠软,这几天既付出了体力也付出了感情,特别用心,把它们照顾的很好。老实说,昨天晚上的时候,你在宅子外面的大槐树地下找虫子喂鸡,手都磨破了,我也看在眼里。”

翠儿听到丁原语气变软,便决心再尝试一下,给落后的鸡们争取一条活路:“少爷,要不然……咱们先不把最后的四只鸡卖掉?我再捯饬一个鸡笼,把下蛋数目落后的鸡放在小鸡笼里,关它们小黑屋,给它们一个反省的机会,如何?”

丁原神情一凛:“你今天……是打算惹我生气么?”

自打丁原从昏迷中苏醒,翠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愠怒模样,垂下头,拨浪鼓一样摇晃脑袋:“翠儿不敢,翠儿不敢。”

“嗯。”丁原微微点头,刚要走向孵化箱,看到翠儿肩膀脖子缩成一团的样子,却又有些心酸,幽幽的道,“午后把淘汰的那只鸡杀了,今晚你和我各一只鸡腿。”

翠儿先是一滞,紧接着心中暖洋洋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主仆二人商议吃鸡大事的时候,从前院方向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又过了没多会儿,钟氏来了。

“原儿……”本打算找丁原的钟氏看到偏方院子现在成了一个大鸡窝,霎时愣住了,顿了片刻方才道,“这院子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丁原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我看这里空着也是空着,而且最近战乱频繁,物价是一天一变,活鸡也越来越贵,便自作主张把这里改成了鸡场。”

钟氏虽有些惊讶,但院子已经成这样了,也知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便抛下这个话题,眉眼带笑的说道:“你三爷爷上门来做客了,快清理一下,随我去前院招待。”

丁原忍不住皱眉:“咱们的杂货铺开张之前,三爷爷他们就趁我不在家找过母亲买蜂窝煤,当时我便说了,要买炭,没问题,去店里订货,没有折扣,也没有优惠。怎么又来了?”

钟氏纠正道:“这回他们前来,不是要找你买煤的。”

丁原微微一怔:“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你三爷爷他们这次带了一个媒婆来拜访,说是要给你说一门亲事!”钟氏欣然说道。

在这个她的眼里,有人来给丁原说亲,怎么看都是一件大好事儿。

毕竟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也是老大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早点选中一个好人家,成了亲,也算了解了钟氏心中一桩大事。

“上门说亲?”丁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套路?”

钟氏冲丁原招了招手:“你还是赶紧随为娘一起去看看吧。”

这时候,翠儿已经十分乖巧的取来了脸盆和毛巾,示意丁原清洗一下。

趁着丁原在脸盆洗脸的功夫,翠儿又指了指他裤脚上的泥浆:“少爷还需要换身干净的衣裳么?”

丁原拿毛巾擦着脸,淡淡回道:“不必了。就这样挺好的。”

第1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丁家宅院的堂屋里。

一个雪鬓霜鬟的老者腰板挺直的坐在席间主座上,头发梳得整齐利落,喝着奉上来的热茶。这老者名叫丁祖义,他不止是丁原的三爷爷,同时也是保定周边姓丁一族的族长,威望不低。丁祖义穿着一件五成新的灰色厚实长袍,浆洗得十分干净,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

坐在丁祖义旁边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八字胡,倒三角眼。这是丁祖义的儿子,也就是丁原的族叔,名叫丁有道。这人活了四十多岁,一直都是好吃懒做,不事劳作。丁家族人们经常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都看他不起,也很嫌弃他败坏了丁祖义的声誉。

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之外,便是此次上门‘说亲’的核心人物,媒婆程大娘。

丁原虽然跟这位程大娘没有直接接触过,但脑海中也存有关于此人的零碎记忆。这个程大娘乃是保定府做媒届的风云人物,号称没有她说不动的亲事,没有她撮合不了的新人。也正是因此,听到程大娘被请来操持丁原的婚姻大事,钟氏才喜上眉梢,觉得此事靠谱。

丁原跟在钟氏身后来到堂屋,草草朝几位长辈打了招呼,便垂首坐在角落,闷头不语。

对于这些丁家的亲戚,丁原是心中有气的。

早先他们孤儿寡母遭难的时候不知道雪中送炭,现在却只想锦上添花。

晚了。

虽然心里抱定了主意,冷脸相对,但丁原也不可能肆意妄为,让母亲难堪,因此他打算随意应付一下,找个借口便抽身回偏院照顾鸡仔去。

看人都到齐了,丁祖义干咳一声,拿捏着腔调徐徐说道:“原儿很有出息啊,不愧是振邦的儿子!最近你弄出的那个蜂窝煤,在保定府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这个当长辈的,听了也很欣慰。”

丁有道一脸羡慕的看着前院堆积如山的蜂窝煤,接话道:“这些蜂窝煤得有一千多斤吧?丁原,你知道不,现在保定城里都有人拿你的蜂窝煤做二道贩子了。说是现在预定了要煤,得七八天才能用上,有的人担心到时候供应不上了,就从已经拿到蜂窝煤的人那里高价要走。”

听到这些奉承的话,丁原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

丁原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丁祖义等人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们来之前也有心理准备,因此也没说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丁有道朝程大娘挤眉弄眼几下,示意该她出马了。

“常言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身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丁哥儿,老身今日前来,是受了你丁家族长之托,前来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的。你放心,不管是城东饼店家的张小娘,还是城北白洋淀的鱼商陈二姐,我都能给你说成,替你寻个知冷知热的玉人儿……”

丁原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幽幽说道:“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合礼数啊!”

“丁哥儿说什么不合礼数?”程大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亲身故不足半年,小子还在守孝期间,怎可轻言娶亲?岂不是闹了笑话?”丁原按照脑海中翻出来的古文典籍照本宣科的念叨着,“按照礼数,子女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任官者并须离职,这些圣人教诲,我也是懂得的。此时,三爷爷便托人来给丁原说亲,岂不是陷我于不孝?让我无颜面立于人前?”

丁有道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被丁祖义抬手拦下了。

“原儿这话说的在理,却不在情。你只顾考虑给父亲守孝,就没想想你还有给丁家延续香火之责?你家人丁不旺,先是振邦意外身故,你又躺在床上昏迷数月。你可曾考虑过那几个月,你母亲是如何担惊受怕过来的么?给你早日择个贤妻,这是也是你母亲的意思,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出面张罗,因此才在上次说定了,由我这个族长出面给你做主。”

程大娘显然也是知道这来龙去脉的,便接上话说道,“我替丁哥儿择选的这几个姑娘,她们的父母都愿意先与你家纳彩文定,把日子定好。等到明年,出了你父亲的居丧,再行大礼,迎亲礼成。丁哥儿不必担心此事。”

古人结婚分为六礼,也就是六个步骤。首当其冲的名为纳彩,即纳其采择之礼于女家也,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男方请媒婆去女方家里提亲。

一般来说,父母觉得自己家的儿子该娶亲成家了,就会着手张罗这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郎新娘,蒙在鼓里。

按照规矩,其实纳彩阶段是不会让丁原这个婚姻当事人参与的,也就是说,父母跟媒人就把你的婚姻大事给定了,只有在女方家点头同意婚事之后,才会告知你最后结果。

这之后还有几个步骤,但一直到礼成新婚夫妇送入洞房之前,都没有新郎新娘施展的地方。

只有进屋吹了蜡烛,这才到了一对新人自由发挥的时候。

丁原暗暗流汗,心道,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去世,估计他们商量这桩婚事的时候都不会告诉自己,一伙人悄没声息的合计一下就把自己的媳妇是谁给定了。

低头瞄了眼钟氏,却见到钟氏微微颔首,示意丁祖义和媒婆程大娘的话她都是认可的,也同意了这种先定亲的做法。

钟氏道:“原儿,其实你父亲还在的时候,便已经打算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了。眼下你虽然未出孝期,但这世道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你是咱家的顶梁柱,早点定下门亲事也好。”

古人也不是榆木疙瘩,所谓礼教,也看个时候。

丁家虽然是商户,但在明朝的社会地位其实不高。即便是家财不菲,有些名声,也不必学那些官员大儒,恪守《论语》中所说的三年孝期。

听到钟氏的话,丁原自然也明白了劝自己仓促成婚的缘由。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是真的被这混乱的世道吓怕了,害怕再一次失去儿子,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

因此想尽快让丁原成亲,延续香火,也好给丁家一个交代。

丁原挠头,他还是不想接受,女人有什么意思?能比养鸡吃肉,种田挖煤有意思?

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哪有功夫花前月下啊!

第17章 这彩礼我不如买套房

丁原不接话,不表态,不管是丁祖义还是钟氏也都不好说什么。

毕竟不让他参加也就罢了,既然让丁原参加了,他不同意给自己招亲,其他人强迫他娶亲,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看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程大娘这个卖弄嘴上功夫的自然出来活跃气氛了:“我这个老婆子算是看出来了,咱们丁少爷是英雄气概,总想着先扬名立万,光耀门楣,成就一番事业,而后再问婚娶之事。可让我说啊,这成事与娶亲二者并不冲突,娶个贤惠淑德的小娘子回家,未必就耽误了。”

丁有道也插话道:“丁原你是害怕一进温柔乡就无法自拔是吧?放心好了,到时候你叔我多给你些提点,保证你两不耽误,白天干买卖,夜里……”

丁原担心他越说越没谱,赶紧打断道:“好了好了,我明白诸位长辈的好意了。不如咱们先不说娶亲与否,先说说,你们都给我介绍了哪家姑娘?如何?”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丁原的态度让程大娘碰了软钉子,但她终究是吃着碗饭的,早就习惯了各种场面,因此倒也不气恼。

听到丁原问姑娘,还不免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十五六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嘴上说是不想娶亲,骗鬼去吧。

程大娘眉飞色舞的比划道:“好,咱就先说说城东的张小娘子,她家是开火烧铺子的,家里的宅院跟你丁家差不多大,装饰还要好上几分。咱们半个保定府的驴肉火烧,都是他家供应的。老身也不坑人,说实话,那姑娘模样不算俊,但身子骨结实,一看就能生能养,娶进门之后,必是一个好内助。”

这一番介绍让丁祖义、丁有道和钟氏都连连点头,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丁原却着实有点慌。

身子骨结实?能生能养?这些词儿放在一起形容一个姑娘,怕是这姑娘比自己还能扛能打?

避开其余三人殷切的目光,丁原岔开话题问道:“好像还有个鱼商的女儿?叫陈二姐的,她什么情况?”

程大娘点点头:“陈二姐年纪比丁少爷略长几分,如今正是二九年华。不过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大点会疼人照顾人。而且这姑娘温婉纯良,相貌清秀,在咱们保定府也算是有名的待嫁小娘,可是有许多家都盯着呢,上门提亲的人就没停过。不过这位陈二姐眼光不俗,一般家的儿郎她们家都瞧不上,也正因为此,所以才到现在了还没嫁出去。”

丁原心想:这个听着还算像样。

这姑娘十八岁,跟自己这个二十来岁的大四学生也算合适。而且自己也挺喜欢吃鱼的,要是真成了,以后自己就不缺鱼吃了吧。

丁原瞄了眼在座长辈的表情,看到他们也都是颔首点头,便道:“要不然,就有劳程大娘给撮合一下?”

听到这话,程大娘顿时乐得是见牙不见眼:“还是咱们丁少爷有眼光,一下子就相中了这位玉人儿。不过老身丑话可说在头里,他们家要的彩礼也不低,丁少爷心中有数吧?”

如此直接的开口说彩礼,丁原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结过婚,便坦白问道:“不低,是多少?”

程大娘伸出一根食指:“一千两银子!”

丁原顿时张大了嘴,心中骇然不已,什么鬼?彩礼要一千两银子?

要知道,这个时代,普通仆役长工一年都赚不了十两银子。除非是有技术,在作坊里做事的,才有可能年入十两以上。

一年两,可以养一百个人一整年了!

丁原赶紧在大脑中搜索一下明朝的资料,看看有没有参考文献,判断一下这个程大娘是不是在狮子大开口,来这里骗钱的。

片刻之后,丁原明白了,这个彩礼一千两,还真是市场价。

明朝中后期,整个社会的奢靡之风盛行,随之而来的彩礼钱亦是十分夸张

比如嘉靖年间的大画家徐渭就曾经记载过,在他的老家山阴县,一个富户结亲,彩礼竟然要八百两银子!

保定府可比山阴县大多了,也富多了,因此一千两也不算夸张。

一千两,丁原想尽办法也能拿出来,可他不舍得啊。

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姑娘,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还不如买套房存放蜂窝煤和养鸡呢。

算了算,估计他能看得上眼的姑娘,彩礼都不会低了,丁原决定,找媳妇这事儿还是先缓缓吧。

打定了主意,丁原道:“此事容我再想想,还要从长计议。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翠儿,送几位长辈出院。”

定亲的商议戛然而止,丁祖义、丁有道和程大娘都是一脸惊愕。

不过看到丁原起身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待下去,只能糊里糊涂的走了。

看到三人被送走,钟氏微微有些不满:“你怎么直接就送客了?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若是缺钱,咱家里还有点家底儿,一千两银子也能凑的出来。”

丁原心说,一千两银子,那是要我的命啊,不过当着母亲的面,他也不能明说。

只能仰头说道:“娘亲也别再劝我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目前确无婚娶之意,也没有中意的姑娘,所以这事就别再提了。”

钟氏见丁原如此执拗,丝毫不松口,也只能微微叹息:“为娘,为娘怕的是这世道催人。最近我时常夜里惊醒,有几次,为娘甚至恍惚了,记不得你是否已经痊愈,需要去你房间外,听听你的鼾声,为娘才能重新入睡……”

“娘亲,我明白你用心良苦。我也不是要打光棍一辈子,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这种赶鸭子上架式的婚姻。我在此保证,也会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遇到了中意的姑娘,必会第一时间告知母亲,让母亲帮忙求亲问礼。”

钟氏伸手揽了揽丁原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点头:“我儿懂得体恤母亲,我便知足了。这次是为娘的不是,为娘太过着急了。”

“娘亲一片好心,我怎么责怪呢?”

钟氏心中宽慰,扶额道:“我有些累了,回屋歇息去了,你也别太累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的返回了卧房。

丁原坐在堂屋发了会儿呆,随后招呼了翠儿过来。

“你现在出门,先去找一个靠得住的药婆,看看有没有安神定心的方子。“

钟氏多梦惊醒,除了他们家出了大变故之外,应该还有她正处于更年期的缘故,因此丁原便打算找个人给看看。

丁原接着吩咐道:“之后再去找几个牙婆来,我需要给家里雇几个帮佣,雇到人之后,家务活就不用你做了,专心照料好偏院的那些鸡就行。”

“明白了,翠儿这就去。”

翠儿刚要转身,却又被丁原叫住了:“等等,找人的时候,除了要忠厚老实之外,再打听一下,能不能找到松江府一带的人,我可以出高价。”

翠儿楞了一下。

丁原微笑着解释道:“我娘亲远嫁保定多年,想来也是许久没听到乡音了。若是我能帮她找到家乡人,陪她说说话,也算是一份孝心了。”

翠儿欣然应允,蹦蹦跳跳的转身出门去了。

第18章 勤俭节约的皇帝

默默注视翠儿这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出门,丁原坐在桌边喝了口茶,也起身出了门。

他打算买套房。

一开始听到媒婆说起鱼商家的二小姐都需要一千两白银的彩礼,丁原只是戏谑般的心念一动。

但冷静下来一想,他确实需要一个房子。

倒不是为住,丁原住在家里挺方便的,他需要的是一个搞研究和生产的地方。

现在他们家已经被占用了一大半,前院堆满了蜂窝煤,到处都是黑不溜秋脏兮兮的,住下人的偏院则被改造成了养鸡场。

也就后院卧房和堂屋大堂还保持着原有模样。

离开家门,丁原开始在丁宅附近溜达,从挨着他家近的几户开始看,一个个问询打听,有没有哪户人家要卖房。

走了没多远,在距离丁家不到二百米的炮局胡同,丁原注意到了一座宽敞的宅院。

院墙不矮,足足有两米多高,宅院的正门大开着,也没有门人仆役看着,有限的视野里,丁原看到房子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家具摆设了。

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栋宅院应该要易主了。

丁原正打算找个房牙子,也就是古代的房屋中介打听一下这栋宅院的具体信息,却见到一个一个中年人正攥着一个小本子朝门内走去。

“这位大哥请留步,你是这宅院的主人么?这栋宅院要出售么?”丁原主动问道。

那中年人忙的满头汗,见丁原这么个少年问东问西的,便没好气的回道:“是啊,要卖,怎么了?”

看到这中年人手里的册子和额头的汗,丁原知道他是在忙着问账。

在大明朝,如果想买卖一套房子比现代还麻烦。

在某种程度上,这里也有限购。

一套房子要卖,必须得是亲戚四邻都同意才行,而且不是口头上同意,需要一个书面的问询过程。卖家得向其他人解释清楚,你为何要卖,其他人同意了,还需要签字留个证据,这个流程叫问账。

从五代时期,一直到明清,问账都是买卖房屋必经的一步。

丁原上前一步,笑着问道:“敢问主家打算把这房子多少钱卖掉?”

中年人嫌弃地挥了挥手:“一边儿玩去,我这正忙着呢,没工夫跟你磨牙花子。”

“多少钱?我打算买。”丁原仍旧笑眯眯的说着。

“你买?你替谁买?八百两银子,你掏的出来么?”中年人似笑非笑的道。

“八百两,成交!”丁原当即爽快的走上前来,打算跟他写字据。

“啊?”中年人愣住了。

“成交了!八百两,我买了。”丁原一字一句道,“顺便,如果你不卖我,我就住西边两条街外,我是不会同意你问账的。”

“西边两条街外?你是丁振邦家的?”中年人缓缓说道。他也听说过,丁家最近靠着蜂窝煤又起势了。

“我叫丁原,你这宅子什么时候能腾出来?”

“你不进屋看看?就这么买了?”中年人迟疑的问道,他看丁原说的头头是道,也明白对方不是个来找事儿寻开心的浪荡子。

“不必了。”丁原笑着摆了摆手。

毕竟他要的只是这块地方,宅子里面的什么样子,丁原并不关心,反正早晚都要拆了。

“行!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有几分丁振邦的意思,我卖给你,八百两!”

这买卖速度有些快,价格也没怎么扯皮就决定了。之所以成交如此高效,乃是因为明清时期交易房产特有的一个律法保护着。那就是允许卖方“凭中公估找贴一次”。说白了,房子买卖完成,也过户到丁原名下了,但万一过些日子房价上涨了,这个中年人有权利让丁原再掏一次钱,补偿差价。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买卖价格上没太多说道,很快便达成共识了。

利用蜂窝煤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了一套房子,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丁原不禁有些得意。

本想叫赵丹来做客,参观一下,却突然想起,这位茶叶商人代理了蜂窝煤生意,去京城了。

到了十月初,刚过立冬,赵丹在京城西山附近的蜂窝煤厂已经拾掇好了,开门营业了。

赵丹在京城的蜂窝煤铺子走的跟丁原一个推广方式。先是在各大用煤大户那里摆摊设灶,立起一个普通的煤炉,和一个蜂窝煤炉。两种煤炉在烧水的时候用煤量形成了鲜明对比,任谁都能看的到。

跟在保定府的时候一样,过了一天,神奇的蜂窝煤便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京城的酒楼春馆也都听说了消息,通过各种门路打听到了赵丹的铺子,从四九城的各处纷至沓来,采购蜂窝煤,订做煤炉。

消息越穿越开,没几天之后,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们,外出置办货物的时候,也听人说到此物,购买了一些用于取暖和烧水。

崇祯皇帝素来节约,他本人的袍服内里坏了,都是缝补一下,继续使用。

在他的带动号召之下,皇宫内外都是厉行节俭。崇祯希望自己的带头作用可以感动其他内外官员们,与他同舟共济,匡扶大明于危难。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乃是崇祯皇帝最信任之人,自然也明白皇帝欣赏什么。

太监们开始使用一种名叫蜂窝煤的东西取暖过冬,此事很快便传到了王承恩的耳朵里。

听说使用蜂窝煤可以节约一半以上的用煤量,王承恩立刻意识到这东西大有可为,并且一定能博得皇帝的喜欢。

王承恩找来自己的心腹,安排他们用蜂窝煤炉和宫里原来使用的煤炉做了个对比。

亲眼验证了蜂窝煤的神奇之后,王承恩决定找个机会把这种好东西献给皇帝。

夜里,乾清宫之中。

年方二十出头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口述着圣旨,而王承恩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给奏章批红。

翻阅了整整一天的折子,崇祯皇帝着实有些乏了。他的眼睛已经微微红肿,眼球酸涩无比。伸了个懒腰,崇祯皇帝打着哈欠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算是舒展一下筋骨。

见到崇祯有些倦意,王承恩立刻凑上来劝慰道:“入冬了,夜太凉。皇爷早些休息吧!保重龙体要紧!”

一个太监这么跟皇帝说话,老实说是有些失礼的。不过崇祯皇帝倒也不气恼,他知道王承恩别无二心,都是为了自己着想。

“天下不太平,朕即便躺下了,又岂能有一刻安稳?案牍上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需朕亲力亲为?”

王承恩谨小慎微的劝谏道:“皇爷若是能寻到信得过的辅臣,又何必事必躬亲?军国要务皇爷亲自过问,那些杂事小事,奴婢按辅臣的票拟抄一份批红,。”

崇祯皇帝仿佛全然没听到这番话,一动不动的背对着王承恩,默然不语。

王承恩汗如雨下,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多嘴说这些话。

第19章 扩大队伍

崇祯一言不发,目光凝视着窗外的大殿。王承恩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喘。

良久,只听崇祯皇帝喟然一叹:“你说的事,朕知道了。朕感觉有些憋闷,打开门窗,透透气吧。”

几个服侍在旁的小太监立刻推开了乾清宫的房门和窗户,一阵冷空气扑面袭来,让崇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迎着倒灌进房间的寒风,崇祯却有些伤感,颇为无奈的低语道:“看来今年又是一个难捱的冬天啊。自打朕登基以来,一到夏日便是酷暑难当,遍地旱情,而冬天又是苦寒无比,大雪连绵。这个冬天,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熬不过去了……”

王承恩感觉时机到了,揣摩着圣心回道:“皇爷勤勉政事,还心念百姓过冬,真是万民之福。说起过冬,奴婢愿意替陛下分忧。最近知道了一个物件,用起来,可以大大节约煤炭,价格也十分公道,奴婢以为,此物若是能推广开来,必然能让更多百姓扛过严寒。”

崇祯面色转忧为喜:“哦?你竟然能提前想到这些,也不枉费整日整夜陪在朕的身边,说说吧,是什么好东西?”

王承恩朝门外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立刻转身出了书房。

片刻之后,刚才离去的小太监们扛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煤炉进屋了。

“这是一个……煤炉?”一头雾水的崇祯问道。

“此物乃是蜂窝煤炉,皇爷你别看这炉子其貌不扬,烧起来可是真的省煤呢。”说罢,王承恩示意两个小太监把蜂窝煤炉放在大殿中央。

崇祯皇帝迟疑的绕着炉子转了一圈,也看出什么门道。

王承恩自然看出了崇祯的迷惑,赶紧解释道:“单看煤炉,无甚稀奇。不过这使用的煤,却不太一样。”

王承恩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已经从门外拿进来一个蜂窝煤,捧在手中给皇帝看。

样貌奇特怪异的蜂窝煤立刻引发了崇祯皇帝的好奇:“你的意思,只是把炭做成这种形状,就可以大大节约用煤量?”

王承恩回应道:“确实如此。这煤饼上掏出来九个孔,既节约了用煤量,还能让炭火更耐烧,实在是一种大巧若拙的设计。内官监已经给两个屋子换了蜂窝煤炉,五天下来,用煤量竟是少了一半还多。取暖效果却丝毫不差。”

听到这里崇祯皇帝是真的有些兴奋了,他绕着蜂窝煤炉快速踱着步子,欣喜道:“一个炉子,一种煤饼,就能让用煤量少减少一半,能让更多人过上一个暖冬!”

皇帝果然喜欢蜂窝煤,这让王承恩终于松了口气,便趁热打铁道:“奴婢以为若是皇爷能亲自做个示范,在皇宫之内广泛使用蜂窝煤,此举必然会引来文武百官的效仿,进而大大节约用煤。”

“此物价格如何?”崇祯又问道。

“不及普通燃煤的一半。因此里外里,使用这种蜂窝煤,冬天的用煤成本便只有原来的二成五了。光是大内,就可以省出五千多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崇祯是真的有些激动了。他在心中快速盘算着,若是让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改用这种蜂窝煤,然后再让他们把省下的钱都捐出来,进入国库,充当军饷,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承恩,你给朕看的这蜂窝煤不错。说说吧,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承恩笑道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如今的京城里,这蜂窝煤都卖疯了。奴婢手下的两个太监出宫采办煤炭之时听说了此物,便置办了一些。”

崇祯继续追问道:“是哪一家煤场做出来的?”

王承恩如实回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此物不是京城的几个煤场所售,说是有一家从保定府来的商户再卖。”

崇祯皇帝脸上恢复了平静,道:“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王承恩闻言,问道:“皇爷若是满意,今年就把宫里的煤炉都换成蜂窝煤炉,如何?”

崇祯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蜂窝煤炉,沉吟了半晌,幽幽道:“你采买蜂窝煤炉之时,可否按照市价收取?皇宫内外所用,一律不可劳民伤财,不得强征。这点不需朕赘言吧?”

王承恩点头笑道:“皇爷的话,奴婢自然牢记心间,内官监的采购,从来都是按市价付钱,从不拖欠。”

“嗯。”崇祯沉吟着嘱咐道,“此物甚好。不但是宫里要换,朕还有别的想法。你马上安排人,到处宣扬一下这蜂窝煤的好处,务必让京城的官员们都换了。”

王承恩低头伏地,答道:“奴婢领旨!”

没两天,王承恩委派的采买太监们就找到了赵丹,要他专门负责皇宫所需蜂窝煤的供应。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赵丹自然不敢有失,立刻加雇了人手,让他在京城的煤场开足马力运转了起来。

很快,宫廷大内要置办蜂窝煤炉的事情就传遍了四九城。

这相当于是给蜂窝煤的宣传插上了翅膀,这下子,就算那些不在乎煤价高低的豪商贵客们,也想了解一下了。

订单量暴增,赵丹欣喜之余,却他之前在京城的小煤场已经无法提供足量产能了。

只能安排亲信人手,把一笔五百两的分红带回保定,顺便让他尽快加大蜂窝煤生产,运送到京城去,弥补产能不足的情况。

赵丹的人把消息传给丁原的时候,他正忙着重新规划新买的宅子。

听到蜂窝煤竟然成了宫廷御用产品,丁原也是又惊又喜。

了解清楚状况后,他打算扩招队伍,盘算了一下,丁原计划一口气募集六十个人。

其中四十个人分配到矿上,加大采煤量。

另有十人则是负责从保定到京城的货运马车队。两地相隔一百多公里,基本都是好走的官道,而且沿途还驻扎了很多各地来勤王的军队。但这个世道下,有些人到底是兵还是贼,也只在一念之间。不少军队的军纪也约等于无,因此这个活儿的风险也还是不小的。

最后的十人,丁原打算雇佣一些手脚勤快的女性,安排到新购置的宅院中,让她们在翠儿的指挥下科学养鸡。

第20章 招工面试

这次招人不同于上回,因此丁原打算广发告示,然后端坐在新买的宅子里,亲自面试应聘者,择优录取。

丁原先歪七扭八的写了一遍招工启事,但自己那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实在羞于见人,便又联络了几个文书先生。摘抄了整整一百份。

当天下午,丁原带着翠儿走遍了保定城的大街小巷,张贴招工告示。尤其是城隍庙一带,正好赶上有集,翠儿在这条三百多米长的庙街上贴了二十个布告。

熙来攘往的城隍庙行人众多,翠儿手里的告示刚刚贴到墙上,便引来了几个围观者。

人群中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摇头晃脑的念道:“今有丁记铺子产业扩张,需招募帮佣五十名,不限户籍,要求如下:矿工四十人,要求身体康健,吃苦耐劳,有采矿经验者优先录用,月钱白银一两二钱,包一日三餐。车马运输队十人,要求身体强健,能应付长途差旅,有镖局经验者优先录用,月钱白银一两五钱,包一日三餐。农场杂佣十人,性别女,擅长豢养家禽者优先,月钱八钱银子,包一日三餐。”

这文士刚一念完,人群就炸锅了,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打听。

这丁家是捡了聚宝盆么?竟然能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招募。

尤其是矿工的待遇,一两二钱银子,一日三餐,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保定其他煤矿给矿工的待遇最多也就一两银子,还不管饭。甚至还有个别黑心的矿主,设计诓骗城外的流民和饥民去当矿工,把人骗到矿上,然后安排家丁囚禁起来,只提供稀粥米糠,更没有一毛钱的月钱。

看到人们议论纷纷,神情惊喜,翠儿知道明天又有的忙活了,嘴角掩着笑意,快步跑到下个街口张贴告示去了。

这事儿传的很快,知道丁原要扩招了,丁家的街坊邻居自然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二天一早,隔着丁家一条街的刘大娘便领着儿子赵磊前来应征了。

距离丁家还有十几米远,这娘俩就已经看到丁家门前乌央乌央的一片人。

而且都不是生面孔,全是丁原家附近的邻里,他们跟刘大娘都想到一处去了,让孩子跟着丁原做事,长长本事,赚点钱。

嘎吱一声,房门开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丁家大门。

丁原看到眼前的场景,微微一怔,笑道:“我这回招的可都是干体力活儿的,诸位邻里,舍得让孩子跟我受苦?”

“舍得,舍得。”众人齐声道。反正这荒乱世道,干啥不是干,能活下去活得好才是最关键的。

“好,那就跟我走吧,去我的新宅,到时候我一一跟面谈。”说罢,丁原挥了挥手,在前带路。

翠儿和一众街坊也亦步亦趋,跟在丁原身后来到了新宅子,这里也已经有些慕名而来的应征者等着了。

摆好桌椅,丁原端坐桌前,吩咐翠儿去门口安排人依次进来面谈。

几个人之后,轮到了刘大娘家的赵磊。听完他的自我介绍,丁原有些迟疑的问:“赵磊,你都十五岁了,既不去学堂念书,也没有其他从事经历,都在做什么?”

“丁大哥,我一直在家里的肉铺帮忙呢。现在四处人心惶惶的,招工的店铺很少,连我们家都快经营不下去了。”

“那你在肉铺都做些什么?”

“跟我爹一起去农户家收了猪,然后运到家里。我爹屠宰,我给我爹打下手。不过现在猪价太贵,周转的也慢,我们家一个月才能卖完一头了……”

“哦。你刚才说去农户家买猪,那些猪的力气可不小,能让你们轻松运走?”

“那肯定不能啊。得一棍子给它敲晕喽。大腿粗细的木头棍子,抡圆了,照头下去……”赵磊说着,举起结实浑圆的胳膊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丁原蓦地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图片,点头道:“那如果让你每天挑三十担煤到城里,风吹日晒都不能阻拦,你能干得了么?”

“丁大哥你放心,我能吃苦。我爹娘说了,让我跟着丁大哥多长长见识,学学本事。咱一个男爷们,风吹雨淋的怕什么啊?挑煤,我一天能挑四十担!”

“好!这份豪气我很欣赏!你被录用了!”

丁原说罢记下了赵磊的名字,安排翠儿继续叫下一个人。

却没成想,一下子进来两个人。

丁原定目一看,来的不是旁人,乃是他族叔丁有道的媳妇丁李氏和儿子丁有贵。

一看到丁原,丁有道的媳妇就按住丁有贵的额头跪了下去。

“快给你哥磕个头。”

丁原赶紧起身,来到二人身前,把这母子俩扶了起来。

这个丁有贵也是十五岁,不过生日比丁原要小一点,矮瘦的身子骨,穿着一件有破洞的旧棉袄。

这时候,丁李氏哽咽的说道:“原儿,我知道你对我们家有怨气。你小叔丁二宝抢夺家产的时候,我们一句话没吭声。可那是有贵他爹不是东西,拿了丁二宝的钱财。有贵可是无辜的,他小时候跟你一起长大,你还经常照顾这个弟弟来着。现在我们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你能不能给他口饭吃啊!”

眼瞅着丁有贵面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丁原也是心中不忍。

“说破天去,咱们终究还是一家人。起来起来!有贵你以后就跟着我做事。只要你做事勤恳用心,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保证别的,起码让你吃穿不愁,娶上媳妇。”

丁有贵激动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沉吟片刻,丁原解释着:“在我这里做工,包你一日三餐。每个月还有一两二钱银子当做月钱,这些你都清楚吧?”

丁原拿棉袄摸了摸鼻涕,笑容满面道:“我明白!哥,你放心,我一定踏踏实实的干活,比谁都出力。”

丁原点点头,看向丁李氏,弓腰问道:“除了矿上,我这儿还需要几个人。也不做别的,就在这个院子里,养养鸡鸭什么的,不知道婶子愿不愿意来帮忙?月钱八钱银子,也是包一日三餐。”

丁李氏没想到丁原竟然一口气要把他们母子俩都招募了,泣声道:“愿意,愿意的。”

第21章 丁记农场

虽然开出的待遇是最高的,也远比其他镖局给的月钱多很多,但本地人还是觉得到处去送货很不安稳,不愿意选择这个职业。

车马队伍的十个人基本都是辽东和陕甘一带的流民,其中有五个人都是练过的,当过镖师的也有三人。

丁原对这个队伍构成比较满意,又特意安排了在煤矿上表现出色的李志来做车马队的队长。

除了给李志加了薪,一个月可以拿到二两银子外,丁原也把李志的媳妇安排到了杂佣的队伍中。

确认了六十个新招募人员的名单之后,丁原第一时间安排人去‘火焰山’把李志叫了回来。

听到丁原不但给自己升了职,还把家里那口子安排成了十个杂佣之一,李志眼眶发酸。

“东家大恩大德,我受之有愧……更怕怕自己无以为报……”原本黝黑的皮肤已经微微涨红,情绪激动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一面说着,李志就要跪下给丁原磕头。

丁原赶紧把李志扶起来,温和的笑道:“这些工钱你受之无愧,都是你应得的。你也不必想着怎么报答我,只要把手上的活儿认真负责的做好,那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李志抬起袖子摸了摸眼角,正声道:“从辽东一路逃难到了保定,我没过上一天像样的日子,直到遇见东家,我才算是重新当个人了。李志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今后东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让东家不痛快,就是我李志的仇人!”

丁原欣慰的点了点头:“有这份心就很好,忙去吧。”

见过了李志,丁原又把三个表现出色的矿工提拔为工头,让他们三人管理扩招后的矿工队伍。

当天晚上,丁原回到家之后,重新扫了一遍名单,安排翠儿把招募进来的邻里街坊请到了家中。

杀了三只被末尾淘汰的鸡,又取出了十颗鸡蛋,丁原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大锅鸡蛋面。

一共有八个街坊邻居被招进了矿工队伍,再加上丁李氏和丁有贵,正好一人一碗面,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荷包蛋和葱花。

三只鸡加上白菜和粉条炖得香气四溢,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

丁原又从附近的得膳居定了六七盘普通菜肴送到了家里。

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些街坊的生活也都是一日不如一日。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大有人在,更别提可以吃到鸡蛋和鸡肉了。

接到翠儿的通知来到丁家,他们本以为是要看丁原显摆一下,炫耀一番的,没想到搁在眼前的却是香喷喷的鸡蛋面和鸡肉。

丁原笑着让大家落座,让大家先吃饭,再说别的。

街坊们互看两眼,立刻闷头扒拉起碗里的面条来。一人一碗下了肚,丁原又让他们把三大盆鸡肉和其他时令菜肴一扫而光。

等他们都开始打饱嗝了,丁原这才让街坊们起立站成一排。他和翠儿面对众人,一脸正容,打算当面跟他们强调一下纪律问题。

八个街坊两个穷亲戚,衣着打扮都差不离,补丁摞着补丁,棉袄的棉花都快没了。

知道此时不把丑话说清楚,未来必是后患无穷,丁原也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朗声说道:“街坊邻居们,还有我丁家的亲戚们,看见大家愿意来帮工,我是说不出的高兴。咱们每个人的职位不同,月钱也有所差异,但我敢保证,同样的活儿,在保定府没有比我这里待遇好的。况且我这里除了月钱给的够,还管饭,不是一日两餐,而是一日三餐。这待遇,大家伙儿还中意不?”

“中意!太中意了!丁哥儿宅心仁厚的主儿,咱们跟着你真是有福气啊!”

“这么高的工钱,还管饭。我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啊!”

“丁哥儿富贵了不忘街坊,咱们心里都感激的嘞。”

听到这十人的回答,丁原满意的点点头,踱着步子道:“我也不瞒诸位,这才只是个开始。只要肯下功夫,勤勤恳恳,踏实干活,未来咱们矿上肯定还会继续招工,到时候,诸位之中表现优异的就能获得提拔。月钱会更多,还会让你们带队管人当工头。”

光明的前景描绘完毕,丁原要开始说‘但是’了。

丁原站住脚,目光凛然扫过众人:“但是,我也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到了我丁家做工,凡事也都得遵守帮工的规矩!不管是谁,坏了规矩,一视同仁,绝无情面!”

看到这十人都是面色一正,丁原继续说道:“在丁家做事,第一条规矩叫做保密!”

“蜂窝煤畅销京畿,这件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但如何制作蜂窝煤就是丁家最重要的秘密了。明儿上工之后,在场的各位都会有一些不同的分工,每个人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不得打听交流其他人的工作内容。这一条是铁的纪律,一旦触碰,立刻开除革名,并且计入黑名单,我丁家的产业永不录用!大家伙儿要是觉得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现在提出来,自己离开,咱们的街坊情分不会受到一丝影响,我还是大家的邻居,平常互相帮衬也毫无问题。”

话到这个份上,十个人都是咽了口吐沫,但却无人离开。

等了片刻,丁原看大家都是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

“即使如此,我就当大家同意了严守秘密。日后犯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明日一早,开始上工。”

说罢,丁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了。

第二天,丁原先去了一趟‘火焰山’,看新老矿工们协同工作,井然有序,心里很是满意。

便又

前往营房街找了十个木匠和六个泥瓦匠,让他们购置一些木材和石灰,把他新购置的宅子改造成农场。

安排人把这座新宅子清理干净,能用的家具搬回母亲那边,丁原的房屋改造工程开始了。

整个八百多平米的宅院,丁原计划是改建成六十平米一间的长条形大屋子,一共盖建八间。宅院外面原本就比较厚实的围墙也要加固加高。

木匠领头的告诉丁原,三天拆掉老房子,十五天盖起新房子。加上人工和物料,满打满算,需要要花费五六十两银子才行。

五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丁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丁原取出二十两来做了定钱。

拆掉宅院里原本的房屋之后,工匠们按照丁原的要求,盖起了八间面积一样的房屋。

这些房子便是以后肉鸡饲养和孵化的地方。

第22章 养鸡生意经

把新宅子改造成丁记农场的过程中,丁原开始着手制作孵化箱的进化版。

前面几天,他一直忙于买房,签订地契,招工。

一眨眼的功夫,七天就过去了,应该是研发下个版本的时候了。

端坐在老宅院子正中央,石桌上摆放着一个丁原亲手所做的孵化箱初版。丁原一边一边翻阅着翠儿收集的孵化箱使用记录,一边认真琢磨着改进方案。

虽然是个标准的工科男,但丁原不是完美主义者。实用好用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他当时一口气造了六个孵化箱,每一个箱子都在箱壁厚度和棉花用量上采用了不同的参数。人为制造的差异化就是为了更好的采集数据样本,迭代更新。

一页一页看着孵化箱的数据,丁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翠儿,三号箱一共弄坏了六个鸡蛋,你没记错吧?”丁原指点着记录册说道。

第一批产品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肯定会弄破几个孵化中的鸡蛋,这都在丁原的预想之内。不过,六个鸡蛋还是多了一些。

翠儿站在丁原旁边,糯糯的回道:“翠儿记得可用心了,这个箱子就是不好。几乎每天都会弄破一个鸡蛋,心疼死我了……”

说话间,翠儿不免又回想起了宝贵鸡蛋破裂的画面,唇瓣撅的老高,语气也怏怏的,明显带着不满。

看到翠儿的腮帮子鼓得跟气球一样,一脸埋怨,丁原心下一笑,安慰着道:“俗话说得好,失败,成功之母也。任何一个科技进步,都是无数次试验的结果,你看看,这不也有成功率很高的箱子么?”

丁原指了指记录册上的五号箱,这个孵化箱一共只弄破了两个鸡蛋,却成功孵化出了七只小鸡仔。

“少爷说的在理。”翠儿低眉垂眼,双目盯着脚尖,“翠儿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见不得浪费,那些打破的鸡蛋……”

翠儿光滑的脸蛋儿有些红肿,丁原知道她这几天也很操劳。

入冬了,已经开始降温了,室外的温度都低于十度了。

有几天,丁原起得早,便到偏院看看鸡。

每一次去偏院,他都能看见翠儿在检查鸡场里的情况,蜂窝煤炉的火势是不是足够,孵化箱的温度是不是恒定,有没有漏风,孵化出来的小鸡仔有没有吃的。

这些事情,丁原看在眼里,也非常感慨。

丁原嗤笑着捏了捏翠儿的脸颊:“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那些损坏的鸡蛋,我也不为难你了,日后你就坐在新宅里喝喝茶水,指挥那十名杂佣养鸡,如何?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你看不到破损的鸡蛋,也就不会难过了。”

翠儿晃了晃脑袋:“那可不行。翠儿是心疼那些坏掉的鸡蛋,不过看见孵出来的毛茸茸的小鸡仔,翠儿可高兴了。那些小鸡看见我可亲了,都把我当成鸡妈妈了。”

看着翠儿的骄傲神情,丁原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总结下来,丁原打造的第一版孵化箱已经具备了基本的功能。

剩下的就是从数据中总结经验,比如微微调整蜂窝煤炉升温的节奏、稍微调整一下木料层和棉花层的厚度等问题。

低下头,丁原心算了一下目前的成绩。第一代孵化箱的出壳率大概有个三成。

作为一个养鸡场,这种数据要是拿到后世那就丢死人了。但是在大明朝,丁原知道,这可是笑傲天下的数据。

即便是第一版人工孵化箱,也已经领先于自然孵化的成功率和效率了。

备好木料和工具,丁原叮铃哐啷一顿折腾。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第二代孵化箱登场了。

比起前辈,它更的结构牢固,而且棉层厚度也增加了,保证在更寒冷的冬季也能提供足够的热量。

新一代孵化箱试用了二十天左右,翠儿兴冲冲的找到了丁原。

孵化成功率大幅度提升,从三成提高到了接近五成,一半的鸡蛋都能破壳而出,孵化成小鸡了。

翠儿现在对丁原是彻底服了,少爷随随便便鼓捣出来的‘孵化箱’竟然如此神奇,效果如此明显,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干了十几年的农活杂活,却从来没想过,原来鸡还可以这么个养法。

做出了一点小成绩,丁原也终于把消息告诉了钟氏。

知道丁原在偏院竟然折腾出了如此神奇的新式养鸡法,钟氏怔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作为丁家的女主人,她以前也经常跟家禽什么的打交道。在钟氏的念头里,鸡和鸡蛋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只有家里人需要滋补身子的时候才会吃。

她完全无法想象,在如此苦寒的天气条件下,丁原可以变戏法一样每天变出五六只小鸡来,而且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每日孵出小鸡的数量还会直线增长,越来越多。

第二版的孵化箱的成效喜人。丁记农场里的人工孵化成功率已经突破了百分之五十,如果减去成本,比如翠儿和十个杂佣的工钱,还有给孵化箱保持温度所需的蜂窝煤的消耗,木箱本身的物料成本等等。

这么算下来之后,孵化率会稍微降低一些,约莫可以达到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这个看似平淡的数字所能获得的利润是十分巨大的。

而且冬天其实是人工孵化的成本达到顶峰的时候,孵化的难度也比较大。

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随着温度逐步回升,翠儿和杂佣们操作孵化箱的熟练度也同步提高,人工孵化的成本会继续降低。

丁原的新宅子一共有八间养鸡舍,丁原打算分出五个房间当做饲养和下蛋的鸡笼,另外三个房间是人工孵化间。

拿起纸笔核算了一下新房屋建设的成本和日常支出,丁原预计,整个养鸡场可以在春节前收回成本,之后便是纯粹的赚钱了。

目前在保定府,一颗鸡蛋可以卖到三文钱左右,如果个头大,最多能卖到五文钱。

除此之外,那种呈淡黄色的毛茸茸小鸡仔也很值钱,一只可以卖到二十文。而且还十分难买到,毕竟市面上的小鸡仔都是纯天然的,要想获得一只并不容易。

第23章 养鸡也有大学问

丁记农场的房屋改建工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丁原在老宅里制作好了进化版的孵化箱,着手准备下一个关键装备。

他的黑科技养鸡法一共有三个核心组成部分。

目前已经有了优良育种和人工孵化这两大法宝,如果要仿照后世现代化养鸡场的形式运作起来,丁原需要的下一个东西名叫合成饲料。

纯天然放养的鸡都是吃虫子和各种杂粮米面的。给鸡场雇的十个杂佣的主要任务之一便是给几十只鸡捉虫和撒米吃。

但现在的气温已经越来越低了,再过几天,北方的土地就会跟冰块一样邦邦硬,很难再找到虫子了。

一开始的时候,丁原担心优良育种加人工孵化这些改造会让鸡场的鸡受不了,怕步子太大扯到蛋,因此没有替换它们的饲料。现在育种已经进入了稳定迭代时期,鸡们已经适应了落后就会被吃的生活,而人工孵化出来的小鸡也没什么后遗症,丁原放手研制合成饲料。

人工鸡饲料,首先需要保证足够的蛋白质含量,这样才能保证肉蛋转化率,让鸡生出更多的蛋。其实鸡吃的虫子说白了也是不停的在补充蛋白质。

其次是维生素,这是为了让饲养出来的鸡比较健康,少生病。等丁记农场落成之后,这些鸡们会被关在一个方寸间的鸡笼里,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食和下蛋,然后下蛋少的被捉去吃掉。不运动,自然容易长病,因此要给它们合理膳食,补充维生素。

最后一个必备要素是粗纤维物质,这是为了让鸡排便通畅,防止它们不活动的情况下便秘。

考虑清楚思路之后,丁原需要在保定府找到物美价廉的原材料,提供这三种成分。

要想提供蛋白质,最简便的东西就是豆子,大明朝豆子种类丰富,而且价格也不高,非常适合做饲料的主要成分。

但只有豆子还是不太够的,思考了一番,丁原决定买一些鱼,磨成鱼粉。鱼粉的量不需要很高,也一定要有,这个东西兴许还能补充几种氨基酸,可以提高鸡蛋的口感和味道。

保定水资源丰厚,别的不提,光一个白洋淀便是千里水泊,一年四季都能捞到鱼。因此在这里,鱼的价格不算太高,更何况丁原不需要活鱼,这成本就更低了。

可以提供维生素的东西有很多,但却不太好找。

“你们冬天都吃什么菜?要绿叶菜,不要白菜这种基本都是水分的蔬菜。”丁原问道。

“不要白菜……”翠儿咬着下唇努力思考着。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

一直到后世很现代的时候,中国北方的居民在冬天仍是以白菜为主,很难找到其他便宜新鲜的蔬菜。

看翠儿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答案,丁原转换了一下思路:“不是人吃的也可以,你有没有见过,鸡吃什么菜啊草啊的么?”

翠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眼角带笑的说道:“有了,有一种叫三叶草的野菜,人是不吃的,但我见过鸡偶尔啄几下。”

“这钟野菜,便宜么?数量多么?”丁原有些兴奋的问道。

“根本不要钱,城郊遍地都是,人又不吃,也没人要。数量也多得很,冬天都有呢,主要是在河边和水边这些地方。”

“非常好!”丁原一拍大腿,“你给我割两筐这种草回来,现在就去。”

两个时辰之后,翠儿回来了,带着满满两箩筐三叶草。看到翠儿的劳动成果,丁原感到十分满意,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完全不值钱,接近零获取成本。

成本,是人工合成鸡饲料的关键,不谈成本搞生产都是耍流氓。

趁着翠儿出去割草的功夫,丁原也没闲着,他找到了给人工鸡饲料提供粗纤维的原料,麦麸。

又是一种基本没人要,便宜到让人不敢相信的东西。

丁原带着搭配好的豆子、鱼粉、三叶草和麦麸,来到了他们家的磨坊边上,那里有一头专门用来研磨的驴子。

找来一个黑色的布条,丁原给毛驴盖上了眼睛,又朝驴屁股猛地来了一鞭子。

毛驴吃痛不住,开始了一圈一圈的劳动。

第一版人工鸡仔饲料被源源不断的制造了出来。

把合成饲料捧在掌心仔细观察了一下,颗粒粗细均匀,应该不会给鸡的胃带来很大负担,闻着还有轻微的香气。丁原本打算伸舌头尝尝,不经意间瞥到了翠儿惊愕的表情,把吐出一半的舌尖缩了回去。

“少爷,这是给鸡吃的……”翠儿皱着眉怯生生的说道。

“嗯,这些鸡比人还重要,给它们吃的更要小心。”丁原干咳一声,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可知道,不光人会挑食,其实各种家畜也会挑食。如果不合它们的口味,那就白费劲了。虽然不会浪费,鸡们饿极了自然也会吃干净,但肯定不会上瘾一般的吃个不停,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翠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凑上了闻了闻,“那少爷闻出来了么?家里的鸡会喜欢吃这些东西么?”

“实践出真知,咱们去试试就知道了。”丁原捧着鸡饲料,领着翠儿走向了养鸡场。

五只精神抖擞身体康健的鸡被一米多高的结实木栅栏隔离了出来。

丁原走到栅栏旁边,把鸡饲料均匀的洒在里面。

五只鸡见到有东西从天而降,立刻低头仔细观察着。

闻着似乎还挺香,是食物的味道。有一只鸡忍不住啄了起来,其他四只鸡也不甘落后,不停的吃了起来。

丁原目不转睛的观察着这五只鸡吃掉饲料的全过程,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第一版的鸡饲料效果还行,起码让没吃过人工饲料的大明鸡们很新鲜。

“就按照这个配方制作饲料,给这五只鸡只吃饲料,不能吃其他任何食物。还有就是一定要密切观察它们的身体状况和下蛋情况,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马上知会我。”丁原搓了搓手,把粘在手心的鸡饲料拍掉,转头又朝翠儿嘱咐道,“而且隔离一定要做好,千万不要让这几只鸡跟其他的鸡混杂在一起。”

翠儿并不明白这神秘饲料中蕴含的科学,只是前面拿出来的人工孵化箱已经初显成效,在这个丫头的眼里,丁原俨然是天下第一养鸡人了。

不管少爷安排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翠儿都会一板一眼地认真执行的。

第24章 鸡蛋品鉴

这一天,有几个商人来到丁原家拜访。众人来意十分明确,他们也有泥瓦匠,希望参与到丁原新宅的房屋改建工程中,分一杯羹。

丁原恍然,心道,自己还是年轻,做生意的经验有点少,当时找施工队有些匆忙,打听了一个口碑较好的队伍就签了,却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时节。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乃是农闲季节,地里没什么事可做,富余的劳动力一抓一大把。

古代并没有全职的施工队伍,都是农民兼职来做,因此盖房子一般都得选在农闲的时候,这个习俗哪怕挪到后世也没什么变化。

世道艰难,今年冬季施工的活儿少了很多,因此像是丁家盖新宅这种肥差,那可是瞒不住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有人出杀价想把活儿抢过来。

丁原的养鸡三大法宝都已经初见成效,他确实很希望丁记农场可以更快些落成,养鸡场能够运转起来。

因此打探了一下各个队伍的具体情况,又旁敲侧击探听了他们的口碑,丁原决定再引入两个施工队伍。三支施工队齐头并进,共同承包丁宅修葺的工程。

有竞争,也就有了动力。三个施工队伍暗暗较劲,都想好好表现一番,丁记农场的修建速度如同坐上火箭一般,一天一个样子。

原本的工期提速,最后只用了七天就完成了丁记农场的改建。

仔细检查过了新宅的建筑质量,丁原签收了院子,把所有工钱交付给了三个施工队。

顺顺利利的拿到工钱,三个队伍也都是欢天喜地的。毕竟他们见过很多有权势的人十分抠门,修好了屋子,挑出各种毛病来克扣工钱,甚至拖欠工钱,像丁原这么公道讲理,货款两清的主儿在古代也是很少见的。

终于修葺完毕,丁原立刻指挥翠儿和杂佣们一起给家里的一百多只鸡搬了新家。

按照后世现代化养鸡场的模样,丁原提早安排木匠打造了五百多个长方形的鸡笼,又在市场上购买了四百多只小鸡仔。准备妥当之后,丁原的养鸡场繁忙起来了。

结合之前小规模饲养积累的经验,丁原敲定每七天为一个周期。每一个周期结束的时候都要进行育种的更新和饲料配方的升级。

两个周期之后,丁原的鸡场终于有了后世养鸡场的雏形。他的母鸡们已经可以做到平均每三天下两颗蛋了,这个效率距离现代化的养鸡场还有不小差距,但是在只有自然养殖存在的大明朝,乃是俾睨众生的存在。而且不光下蛋的数量有保证,由于饲料中的营业搭配合理,丁原这里鸡蛋的质量也明显高出市场上的鸡蛋一大截。

有了产品,丁原可不打算走‘酒香不怕巷子深’那一套,他要宣传,而且要高效的宣传。

安排翠儿准备了两个篮子,丁原挑拣了十几颗又大又圆的鸡蛋,踱步来到了丁记铺子。

几个伙计乍然见到东家少爷突然来了,全是一愣。

这里目前只经营蜂窝煤这一种商品,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店铺,其实更接近一个牙行,中介场所。

顾客们上门来订蜂窝煤,跟店铺里的伙计商议好了采购数量和送货地址,交了定金就可以走了,不会多做停留。因此也没什么需要丁原特意关照的地方,他也极少现身。

“东家,来查账?”上来问话的伙计叫刘元,乃是从赵丹那边借调来的伙计。四十来岁,干练精明,经验丰富,把丁记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今天不是来查账的。”丁原笑呵呵的道,拎起手中的一篮鸡蛋晃了晃,“我在这里摆个摊。”

刘元皱了皱眉,他不太清楚这位丁少爷的脾性,因此不敢贸然接话。不过心想反正店都是他的,东家要摆摊卖鸡蛋,做伙计的还能说什么?

因此便擦干净了一个方桌给丁原使用,又沏上一壶好茶摆在桌上,站在旁边伺候着。

丁原倒也不客气,凡是进来询问蜂窝煤事宜的人,他都上去展示一下这些个大饱满的鸡蛋。

然而大半天过去了,丁原的推销却并不顺利。

进来丁记铺子的顾客,都是为了蜂窝煤而来,因此即便看到丁原手里品质极佳的鸡蛋,也就是啧啧称奇,口中赞赏几句,却没一个人询价。

毕竟冬天来了,取暖是必须的,吃鸡蛋并不是。

虽然有些挫败,不过丁原倒也丝毫没有气馁,反正东西是好的,他有耐心找到识货的人。

这时候,一个姓石的老板带着两个下人走进了丁记铺子,他原本是要给家宅订购五百斤蜂窝煤的,却被丁原桌上的鸡蛋给吸引住了。

这位石掌柜是做禽肉买卖的,曾经也做过贩卖活鸡鸭的生意,因此一眼就注意了两篮鸡蛋的不同凡响。

这么大个头的鸡蛋,石掌柜其实也是见过的。

毕竟什么事情都有特例,在贩卖活鸡活鸭的时候,石掌柜也偶尔参与过鸡蛋鸭蛋的倒卖生意,知道农户们时不时找出来几颗特大号的蛋。

石掌柜之所以愕然不已,乃是整整两篮子鸡蛋都是饱满浑圆,个头硕大,而且这些鸡蛋的蛋壳表面十分光滑均匀。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好鸡蛋,走南闯北的石掌柜还真没见过,今天方才算是开了眼了。

“丁哥儿。”石掌柜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这些鸡蛋,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石掌柜,这些蛋,不是我刻意找来的,是我家里养的鸡下的。从此之后,我这丁记铺子便有了两样货品,除了蜂窝煤,就是这上好的鸡蛋。”丁原自卖自夸的说道。

“哦?”石掌柜这回真的起了兴趣。“你说这鸡蛋品质好,我想现场打开一颗看看,丁哥儿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真金不怕火炼,我对这鸡蛋有信心。”丁原笑道。

石掌柜随手从篮子里取出一颗鸡蛋,先是摸了摸,辨别了一下手感。蛋壳圆润光滑,基本没有杂质。

丁原也安排伙计拿过了一副碗筷,递到了石掌柜的手上。

石掌柜也不多言,把手中的鸡蛋敲破,让蛋清和蛋黄从裂口处汩汩流入碗中。凑近了,眯着眼细细查看半晌,石掌柜又用筷子尖儿挑起了一丝丝蛋清放在眼前。

蛋清十分清澈,看不到一丝杂质。而被蛋清包裹着的蛋黄则是隐约透着红色。石掌柜心下一震,这个丁原果然没有说谎,这是鸡蛋中的上上品,吃着必然十分养人。

第25章 京城的情况

石掌柜挪步到丁记铺子的门口,接着屋外的阳光,凝视着这如同晶莹琥珀一样的鸡蛋液。

这其实不算最好的鸡蛋。

毕竟丁原的时间有限,就地取材弄出来的鸡饲料营养价值不算高,而且各种原材料的成分搭配也仍在改良之中。

不过,石掌柜心里门儿清,丁原口中说的,他家能够成批成批的生产如此优等品质的鸡蛋,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也是最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看到石掌柜脸上流露出不解和迷惑的表情,丁原表情淡然如初。

古代人基本不太讲究卫生,这个石掌柜也一样。他害怕糟蹋了这颗珍贵的鸡蛋,想也没想,端起手中这碗鸡蛋液,呲溜一下,仰脖喝了。

鸡蛋十分滑润,刚在嘴里品了一下味道,便顺着石掌柜的喉咙滑了下去。

意犹未尽的石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竟然把旁边站着的丁原给忘记了。遂转头冲丁原竖起大拇指,赞道:“丁哥儿,你真了不得啊!老实说,像这种品质的鸡蛋,我这辈子也就唱过几次。你刚才说的,家里的鸡还能下,此话当真?”

丁原微笑答道:“咱虽然年轻,可也不是在生意场上爱说笑的人。若是石掌柜想要,我可以安排人把鸡蛋定期送到府上。”

石掌柜咽了口吐沫,问道:“一颗鸡蛋,多少钱?”

保定目前的市场价是一颗鸡蛋三文钱左右,石掌柜一边问话,一边在心中打着小算盘,如果丁原回答的价格超过五文钱一颗,他就打退堂鼓。

鸡蛋是好,但如果需要付出太多,石掌柜还是可以克制一下口腹之欲的。

丁原竖起三根手指:“我的鸡蛋跟其他人的鸡蛋一个价格,三文钱一颗。”

“好!每天三十颗,我要了!”像是生怕丁原会后悔一样,石掌柜立刻从怀里摸出五贯钱塞到丁原手里,“这是六天鸡蛋的定钱。”

说完,石掌柜又招呼下人补上了40枚铜钱。

丁原收下钱,随手拿过一个册子记下石掌柜的名字,笑着说道:“如果吃着好,还希望石掌柜帮忙宣传一下。”

“宣传一下?”石掌柜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里蕴含的玄机,“你家一天最多能出多少鸡蛋?”

丁原笑眯眯的道:“管够。”

石掌柜微微一怔,瞳孔一缩,心下惊叹,听这口气,不管想要多少鸡蛋,这个丁原都能拿出来啊。

“那我就多介绍几个朋友去你那买鸡蛋?你能不能给个实数,我也好心里有底。”石掌柜还是不太相信,鸡蛋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有多少就有多少呢?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丁原淡淡一笑,“石掌柜你尽管招揽,我一定满足需求!”

石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炯炯闪光,“小小年纪,了不起,了不起啊!”

一边自言自语般的称赞着,石掌柜正要转身离去,却被丁原给叫住了。

“石掌柜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啊?”石掌柜摸了摸额头,一脸茫然,“鸡蛋吃了,也在你这儿下订单了,我忘了什么?”

丁原憋着笑抬手一让,指了指丁记铺子其他的伙计,说道:“石掌柜是不是忘记买蜂窝煤了?”

石掌柜猛地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一般:“对了,我来这儿是要订购你们铺子的蜂窝煤的,结果……却被你家的鸡蛋吸引去了,竟把来的目的给忘了。”

丁记铺子里的伙计赶紧笑着走上来,招待着石掌柜去订了蜂窝煤。

一天过去,像是石掌柜这样的长期客户,丁原又发展了三个。从第二天开始,他需要安排人手每天送出一百一十颗鸡蛋,日收入三百三文,这样三天就是一两银子。

鸡蛋的生意正式开张了,农场还需要处理末尾淘汰下来的那些鸡。

一只健康的活鸡,在大明朝可以卖到五十文钱。一个周期淘汰下来两百五十只鸡,就是一百二十贯。

光靠这两个业务,丁记农场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了。

天色渐黑,净街鼓刚刚敲响,丁原收拾了账册,正打算回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慌慌的冲了过来。

来人倒也不是旁人,是现在已经升任蜂窝煤运输队队长的李志。

他前几天刚送了三马车蜂窝煤到京城去,刚回保定来。

“东家,我正好有事要禀告呢。”李志看到丁原正好在铺子里,先是楞了一下,旋即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丁原面前。

“赶路辛苦了,你回来的正好,跟我回家,今晚我请你吃鸡肉炖白菜。”丁原大大方方的招呼道,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鸡肉和鸡蛋。

李志刚返回保定,水还没顾上喝呢,就收到了丁原的热情邀约,心中暖洋洋的,赶紧抱拳弓腰:“那就听东家的了。”

回到丁宅,嘱咐翠儿端上了一壶老酒,丁原跟李志一边烤着蜂窝煤炉,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鸡肉,气氛十分热络。

李志先是站直了身子敬了丁原一杯酒,随后说道:“东家,蜂窝煤在京城销量甚好,赵掌柜每天忙得很嘞。”

丁原淡淡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京城富贵人家远比保定要多,真要赚钱,自然还是那里更容易一些。”

李志点点头,继续道:“除此之外,赵丹赵掌柜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东家,蜂窝煤不但在京城供不应求,还被宫里相中了。我这趟送货的时候,赵掌柜正打算置办一身新衣服,跟着宫里来的人去大内一趟呢。”

这个意外之喜,倒是让丁原心中一动。他喝了口茶,缓缓道:“被宫里看中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再去京城送煤的时候,替我传个话过去,如果赵掌柜能给弄一个皇家御用的招牌,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志躬身抱拳,正色道:“一定把东家的话传到!”

丁原咯咯笑道:“没有旁人,李大哥你不必拘礼。”

李志心中一热,眼眶之中泪珠打着转,语气哽咽:“东家待我李志犹如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效死命而已。”

丁原听到这话,却感觉有些异样,不住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李志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言,轻叹口气,扑通一下跪在了丁原面前。

第26章 给你个新任务

丁原盯着这个壮实的汉子深深弓腰伏在自己面前,沉吟不语。

李志低着头,语气凝噎道:“不瞒东家,我并非辽东的普通农户,从祖上三代起,我家都是在辽东李家效力的。”

辽东?李家?

这几个字让丁原陷入沉思,心道,难道他说的是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的李家?

这父子俩在万历年间威震辽东,所向披靡,而且他们十分喜欢用自己的亲族和家丁组成军队作战。

只听李志埋着头继续说道:“天启年间,浑河一战,我随父亲在沈阳城里做守军。结果,城内的蒙古饥民跟城外的建虏内外呼应,仗都没打就把沈阳给丢了。城破之后,我父亲也被鞑子所杀。那一年我十四岁,在沈阳城里我家那口子被两个鞑子兵纠缠上了,我拔了他们的刀,砍死两个贼兵,带着婆娘从沈阳城里逃了出来。我俩一路乞讨,一直到了保定府才终于落了脚。”

听李志回忆着自己的经历,丁原仿佛可以看到那惊心动魄的场景。

李志抽泣一声,接着说道:“不过,来了保定府也只是苟活于世。我从小生活在军营里,不懂耕种,这些年来也只能靠卖卖力气,打杂度日。家里的日子很是艰苦,今年冬天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如果不是当日遇到东家招募,只怕……”

丁原语气平静的接话道:“只怕要南下去汝州投靠闯贼了,是不是?”

李志泪流满面,口齿含糊的说道:“东家明鉴,真是活不下去了……我也没辙,我那婆娘跟着我十几年,忍饥挨饿,一句怨言没有。可我一顿饱饭都没让她吃上过,我不是男人,没用!”

看到这么一个汉子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丁原也有些动容,他微微点头:“若你真的去投奔了闯贼,也不是你的错。闯贼的事,我亦有所为耳闻,千万百姓投靠他们,罪却不在百姓!那些指责百姓为何不去作安安饿殍的官员?还有那些囤积粮食高价出售的地主豪绅,他们才是罪责深重之人!”

听到丁原如此说着,李志只是哭泣不已。一件压在心头许久的秘密终于可以跟人诉说了,他只感到浑身畅快,这些年来的屈辱也都随着眼泪流去了。

“我是真没想到,李大哥竟然乃是英烈之后。”丁原等李志又哭了片刻,情绪稳定了些,起身把他扶了起来,“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跟着我,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说不得,也许某一日,李大哥能报仇雪恨,回到辽东故土去。”

李志拿袖子擦了擦泪痕,自嘲般的一笑:“英烈之后真是折煞小人了。就是个不想当奴隶的人,拿起刀枪跟鞑子拼过命而已。辽东……我是不指望了,跟好好着东家干活,让我家婆娘能吃饱穿暖,这就是我最大的念想了。”

丁原知道他是不敢抱有希望,害怕失望太伤人,便岔开话题道:“浑河之战,你都能当兵了,李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那一年我十四岁!”李志重新做回桌上,说道。

“二十八了,那你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啊!我现在就给你个任务如何?”丁原微笑着说道。

李志噌的一声起身,抱拳弓腰,正色道:“东家尽管吩咐,刀山火海,李志在所不辞!”

“没那么危险,不用上刀山,也不用去火海。”丁原笑着把李志按回到座位上,继续道,“你都二十八了,该生养孩子了,这就是我说的更重要的事!”

李志表情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样吧,我给你放两天假。两日之后,你再送下一趟蜂窝煤去京城!”丁原说道。

原本豪爽痛快的汉子却突然之间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个……这怎么能让东家……”

“怎么刚才还说一定照办的,不算数了?”丁原打趣道。

“算数,算数。只是……”

“好了好了,今晚我就不留你了。”一边说着,丁原从怀中取出一两多碎银子塞到李志手里,“这是你的月钱,带回去,好好吃点喝点,多陪陪你媳妇!”

李志家里。

看着桌上摆着的白花花的银子,李氏有些出神,伸手仔细摸了摸碎银块,忍不住感慨道:“咱们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能让自己的婆娘感到幸福,李志也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笑着说道:“那可不,你在东家农场里做杂佣,一个月的月钱也有八钱银子呢。”

“嗯,再有十天,我的月钱也下来了。再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开销,一日三餐都在东家那里吃了。”李氏说道。

“跟着东家,以后享福的日子还多着呢。”李志坐到坑边上,舒展着筋骨说道。

李氏起身走向菜板,缓缓说道:“我去给你弄点酸菜,送货路上吃。”

盯着媳妇的背影半晌,李志傻呵呵的笑了笑,猛地吹熄了屋里的蜡烛。

“咋给吹了?”李家婆娘蓦地一惊,疑惑问道。

“这蜡烛不便宜呢,挣了点钱,也别浪费,多攒点钱,争取明年盖个房子吧。”李志说道。

“盖房子的事儿等钱攒够了再说。你先把蜡烛点上,我这正弄酸菜呢,不赶紧弄好,你送货路上就没得吃了……”李家婆娘小声嘟囔道。

“不点了。”李志十分简洁的说。

“为啥啊?”李氏迟疑的问道。

沉默片刻,李志掩着笑意,小声说道:“媳妇,我觉得咱们也到时候了。”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李氏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自家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时候要个孩子了。”

听到这话,李氏的脸蛋倏然红了,低声啐道:“你是跟东家喝酒喝多了吧……”

生活困苦,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因此他们两口子极少行事。李氏对那事儿还有些不好意思。

骤然听李志提到要个孩子,李氏只感觉浑身躁得慌。

默默听着媳妇逐渐浑浊的呼吸声,李志嘿嘿笑了起来。

吃了一个月的饱饭,又加上每天挖煤做体力活儿,李志的身体状况十分康健。他手上用力,把娇羞的李氏拦腰抱了起来。

第27章 宅男工科生

位于保定西街的一座酒楼里,两个心怀鬼胎之人正在包厢里谋划着什么。

丁二宝死死盯着房间里的蜂窝煤炉,恨不得一口吐沫熄灭了这恼人的火苗。

此时,坐在丁二宝对面一个衣着华贵之人阴沉着脸说道:“别在这儿装死,你贤侄丁原的蜂窝煤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琢磨出来的这个东西,你搞清楚了吗?”

说话的人叫陈元亮,原先只是保定府众多煤场老板之一。不过这个人秉承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原则,今年秋天办了一件大事。

他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当铺里,不停收购着保定周围的煤场。入冬之前,陈元亮已基本垄断了整个保定府周围的煤炭供应。

此人原本的计划想学那些粮商饥荒时候囤积粮食一样,给煤炭涨价,然后大赚一笔。

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了一个丁原来,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

蜂窝煤的研制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陈元亮也已经找人破解了,他也可以仿制,但问题是,成本。

为了搞垄断获得暴利,陈元亮把煤价抬到了比往年高许多的价位,这也是赵丹等人一开始去煤场问价,却铩羽而归的原因。

即便是陈元亮让自己的煤场也统统仿制蜂窝煤,也无法提供比丁原更低的压根,还是会赔钱,而且买得越多,赔得越多。

“没有,这小子就跟突然开了窍一样,我打听了不少人,都没有头绪。”丁二宝苦恼的摇着头说道,“而且我听说,丁原这小子最近又开始捣鼓鸡蛋和肉鸡了……”

啪嗒一声。

陈元亮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特娘的没问你别的!我不管什么鸡啊鸭啊的,我问你蜂窝煤怎么出来的!”

丁二宝垂头丧气道:“不知道!”

陈元亮目光一寒,语气阴冷道:“你需要知道!别忘了你当时怎么把丁振邦家产夺走的!”

丁二宝咬着牙,沉吟片刻,说道:“蜂窝煤怎么来的,又有什么打紧?只需要让丁原这小子卖不成蜂窝煤不就行了?到时候,保定府的煤价还不是陈掌柜你说了算了?你可以卖一贯钱一斤蜂窝煤,那些人爱买不买!”

这话让陈元亮猛地一醒,是啊,只要没了丁原,自己仍旧可以垄断保定的煤炭供应,买家想要蜂窝煤,那他就做成蜂窝煤,只是价格比丁原那里高几倍罢了。

“你有什么法子?让你这贤侄卖不成?”陈元亮目光炯然,急切的问道。

“法子是有一个,不过还得陈掌柜出点钱,找人办事。”丁二宝阴恻恻的说道。

“好!这个不成问题,只要让丁原卖不成煤,我可以出钱!”陈元亮爽快的答道。

丁二宝趴在陈元亮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陈元亮眼前精光一闪,拍案叫绝:“好!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办!”

二人虽然商议好了对策,但心中各有心事,因此也便陷入了沉默,闷声吃着桌上的饭食。

丁二宝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他早就打算找丁原的茬了,可实在没机会下手。

丁记铺子开张之后,丁二宝又带着几个地痞在店铺附近蹲守了好几天,结果愣是没见到丁原的影子。

这个小子开了个店铺,人就没了,竟然大喇喇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从来不去店里的。

后来,发现干等不是办法,丁二宝便找人四处打听,丁原每天都做什么呢?

答案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众口一致,除了出门买了座新宅子,丁原极少出门,每天都在家里,神神秘秘的。

丁二宝真是糊涂了,他在街头厮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商人基本都差不多。都是消息灵通,到处走动寻找商机的,哪有整天闷在家里做生意的?

而且听说这小子又开始卖鸡蛋和鸡肉了,虽然肉蛋没什么特别的,但有了蜂窝煤的前车之鉴,丁二宝总感觉那不太对劲,隐隐觉得丁原又要搞出一个震动市场的东西来了。

丁二宝目光幽幽看着炉火,自言自语道:“贤侄,你可别怪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的蜂窝煤卖得好了,其他卖煤的人怎么活?”

丁原仍旧宅在养鸡场里,日复一日的慢慢改进着他的养鸡三大法宝。

经过大量的实验和数据采集,丁原又进一步提升了鸡蛋的人工孵化率,从之前的百分之五十几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五。

继续钻研下去,丁原遇到了瓶颈,不管怎么微调木层的厚度还是棉花的容量,孵化率总是很难再提升了。

看来这就是大明朝现有条件下的极限了,丁原感慨道,毕竟条件简陋,也只能如此了。

优良育种需要时间,只要不停的严格执行末尾淘汰制度便可,不需要丁原再做些什么了。

因此他的日常就是研制更加物美价廉的鸡饲料。

忙里偷闲的时候,丁原还让木匠给做了个‘丁记农场’的牌子挂在了新宅门梁上,也算是给新房子起了个官方名称。

宅在家里不用跟人打交道,还能赚得盆满钵满,这是丁原这个工科生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如果再有那些让宅男快乐的东西,丁原估计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出门,天天待家里。

至于老宅子那边,已经基本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丁原早已通过牙婆雇佣了十个仆人负责丁宅的一切事物,挑水买菜这些之前他需要帮忙的事也都交给仆人们去做了。

十个招募来的下人各有分工。

一个松江府籍贯的中年婆子负责陪伴钟氏说说话,在宅院里走走逛逛,两个丫头照顾钟氏饮食起居。另外还有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承担烧水洗衣做饭这些原本翠儿在做的杂活。最后还有四个人,丁原特意找了品行优良的青壮汉子,专职负责丁宅的安全护卫工作。

过了两日,李志上门来辞别了丁原,之后便带领着七个运输队的兄弟运送着整整十大车蜂窝煤朝京城去了。

进了京城,见到了赵丹,李志把丁原想要个御用招牌的念头说了。赵丹听闻之后,猛拍大腿好几下,直道丁原真是个商业奇才,思虑周全!

第28章 一封来信

北国飘雪,崇祯八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整个保定都为这场期盼已久的降雪而欢欣鼓舞,祈祷着可以应上‘瑞雪兆丰年’的老话,让明年成为一个好年头。

看着满心欢愉的人们,丁原却异常冷静。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场雪既是开始也是结束,根据保定志记载,一直到明年冬天,保定才会再有降水。

崇祯大旱,这可是在气象学上都有专属词条的极端自然现象,也是近五百年来发生在中国大陆上最严重的旱灾。整个华北地区干旱少雨的情况仍将持续下去,一直到崇祯十六年,也就是明朝灭亡的前一年,才会逐渐好转。

雪下了整整两日,终于停了,积雪刚刚能够没过小腿。

叮嘱下人利用盐粒子融掉院内的积雪之后,丁原正在坐在丁记农场里核算着账目。

翠儿端上来一碗热粥,好奇的问道:“少爷,你算账怎么不用算盘?”

“算盘虽好,但我用不习惯。再说了,利用这些数学公式,我一样可以算清楚账目。”丁原笑着把笔放下,双手捧着热粥暖暖手。

“数学公式……”翠儿喃喃重复了一遍,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毕竟丁原让她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如当下,下人们正在做着的撒盐融雪,翠儿也是闻所未闻。

“快过年了,你给自己做身新衣服了么?”丁原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做了,夫人给府苑里的每个下人都置办了一身新衣裳呢。”翠儿顿了一下,压低嗓音冲丁原道,“除此之外,夫人还给特意给翠儿做了一件小袄,现在衬里穿着,可暖和了。”

看着翠儿一脸幸福的表情,丁原微笑着点点头,又安排道:“明儿就是冬至了,农场的杂佣、运煤队伍还有煤矿上干活的人都发点过节福利,每人五颗鸡蛋,一只鸡,你记得安排人手做一下。”

“是,翠儿记下了。”说罢,翠儿眉眼一弯,笑着说道,“少爷跟夫人对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好,我刚听说,少爷又给李志大哥放假了?”

丁原端起面前的粥,说道:“是啊,一个月前,我给他安排了一个特殊任务。运煤的活儿清闲的时候,就让他多在家待着。”

翠儿不解的问道:“李志大哥有特殊任务?要是他知道李家嫂子有喜了,岂不是……”

话说到一半,翠儿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有些私密,赶紧捂住小嘴,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丁原呛了一口,有些惊讶的说,“李家嫂子已经有了?”

屈指一算,距离上次他跟李志说这事儿,才刚刚一个半月。丁原心中感慨,这个闷葫芦一样的汉子可以啊,这么快就种上了。

翠儿面颊微微酡红,小声道:“是有了,我们看鸡舍的人都知道……”

“嗯,即使如此,那就给李志和李家嫂子多送两只老母鸡和十颗鸡蛋。”丁原嘱咐道。说完,他拍了拍胸口内里的地方,“毕竟李志上回去京城给我带来一个重要物件,这些鸡蛋和母鸡算是额外的奖励吧!”

两天前,李志从京城返回保定,给丁原带回来了他想要的御用蜂窝煤凭证。

听李志说,崇祯皇帝在平台召集群臣,利用蜂窝煤,狠狠地敲了一笔竹杠,让京城的官员们把节约下来的炭火钱上交国库,当了军费。

坊间流传,足足有两万一千两银子。

崇祯皇帝对这个数额十分满意,因此特意叮嘱了王承恩嘉奖有功人员。赵丹便趁机跟王承恩表达了丁原的意思,得到了一个御用的凭证。

听完李志的讲述,丁原暗自腹诽,两万一千两银子就让皇帝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要是崇祯皇帝知道他的官员们有多少家产,估计得捶胸顿足吧。

丁原正打算跟翠儿继续聊几句闲话,却听到院门口传来了仓促的敲门声。

过了片刻,门人带着丁记铺子的伙计刘元走了进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丁原问道。

刘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弯腰在丁原身旁说道:“前些日子,有位军爷来铺子买炭,此人豪爽的很,一口气要了两千斤蜂窝煤。就是有个要求,他说外府的丘八们不能随便进城,因此要咱们把煤送到西郊大营去。”

保定郊外除了有不少流民饥民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勤王大军。尤其是现在,虽然高迎祥和李自成新败,但未被彻底歼灭,仍旧活动在河南一带,因此这些勤王大军也不敢怠慢,一直驻守保定,拱卫京城的南大门。

“什么时候的事情?买煤的定钱给足了么?”丁原皱着眉问道。

“三日前来铺子里看了煤。今天一早他又来了,这回把定钱也给交了,还带了一封书信,说是希望东家你亲自押运蜂窝煤。”

说罢,刘元从怀中摸出一封印章封好的信札,递给了丁原。

舒展开信札,丁原快速的读完了。写信的人自称是一个叫陈梁的总兵,来信目的也很简单,希望跟丁原结交一下,一起合作把蜂窝煤的生意拓展到宣府、大同一带。

平心而论,丁原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兴趣。毕竟宣大一带乃是边界,时常有建虏骑兵骚扰,货物运输太危险,雇工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证,不是什么做买卖的好地方。

不过对方一口气订了两千斤蜂窝煤,确实也是少有的豪客。就这么拒之门外,似乎也说不过去。

“你们谁听说过这个叫陈梁的总兵?”丁原问道。

刘元摇摇头,“回东家,如果是咱们保定府的军爷,我还是知道几个的。可这人是宣府来的,小的也打听过了,大家都不清楚。”

“那你去宣府军营打听过么?”丁原又问道。

“使了点碎银子,从一个军爷那打听出来了,说是他们军中确实有个陈梁陈总兵。不过订没订过蜂窝煤,他就不知道了。”

收起信件,丁原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吧,你备好车马和蜂窝煤,明日我跟你一起出城。军营,咱们肯定是不进的,车队出了保定西门就停下,你去宣府军大营里通禀一声,让他们派人来郊外自提蜂窝煤。西城门外有个小酒楼,如果这个陈梁想见我,让他到那里去,我可以做东请他吃个酒。”

第29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二天清晨,满载两千斤蜂窝煤的车队停靠在了丁记铺子门口,整整二十六辆骡车,每一辆都沉甸甸的,行在路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车队迎着朝阳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早上行人稀少,他们没多久就来到了保定西城门附近。

这里的守卫军官名叫熊志斌,领的是总旗官衔。

自从丁记铺子开通了保定北京的蜂窝煤运输线路,刘元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自然提前打点过各个关口通道,因此他一如往常一样,上去打着招呼。

赶紧跳下车马,刘元一脸笑意上前说道:“熊总旗,我们是丁记铺子的车队,要出城送煤,麻烦行个方便。”

“什么丁记铺子王记铺子的?我不知道!”熊志斌鼻孔哼着气说道。

往常他们出城送煤都是走北门,然后径直北上去京城,因此虽然保定各个城门都打点过,西城门却给的不多。

刘元心道,这位爷估计是想敲一笔才放行,这也倒符合大明军官的作风。

一边想着,刘元从袖口里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塞到了熊志斌手中:“兄弟们起早贪黑的不容易,拿着这些,让兄弟们吃个热茶。”

丁原坐在车上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这古代做生意毕竟不同于后世啊,没那么多明明白白的规矩,各式各样的潜规则滋生。

像他们这一车一车往京城运送蜂窝煤这件事,如果在后世,只要不超载,正常办理各种手续缴费就可以了。

但是在明朝,尤其是明末这动荡年代,那还得沿途贿赂各种吃拿卡要的小吏和军官。

丁原正出神想着,却听见熊志斌大喊一声:“你把钱给我收回去!你怎么回事?这是要贿赂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刘元整个人都傻了,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凝固住了。

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熊总旗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刚才说你们是哪里的?丁记铺子?我还正要找你们呢!”熊志斌摆了摆手,他的十几名手下便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熊总旗要找我们?所为何事?”刘元紧紧皱眉,仔细咂摸着当下的状况。

“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南边现在正闹闯贼。本官接到上司的命令,需要对出入保定的车马严加盘查,以免有闯贼内应混入城里,祸乱人心!”熊志斌黑着脸,指了指丁原的车队,“你的这些伙计,都是哪里人,一个一个给我通报一遍!”

“熊总旗请放心,咱们丁记铺子在保定府也算老字号招牌了,历来是公道守规,我们的伙计连品性恶劣之人都没有,更别说是闯贼内应了。”刘元陪着笑说道。

“有没有闯贼内应,你说了不算,等我盘查完了才知道!”熊志斌仍旧面罩寒霜一般,态度十分强硬。

“将军,我们真的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伙计们也都是良善百姓。”刘元紧缩额头争辩道。

“是良民还是流寇,我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你一个跑腿的人告诉我!如果你们都是清清白白的,难道本官会冤枉你们么?”熊志斌嗓门骤然抬高了几度,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你叫什么!哪的人,给我报上来!”熊志斌走到一个伙计面前,戟指着他的面门,大声质问道。

这人乃是丁记运输队的一员,自然是从保定府郊区的流民中招募而来的。

“俺是河南汝宁府汝南县……”

还没等这人说完,熊志斌猛然大喝一声,噌的一声拔出了佩刀,所有守城兵丁也纷纷举起武器,指向丁原车队一行人。

“河南汝阳?塘报上说闯贼现在就在汝州一带活动,你就是汝南人!”说罢,熊志斌又转头恶狠狠的冲刘元吼道,“你还说都是良善百姓,这里就有个闯贼嫌犯!”

“将军,汝南和汝阳差着几百里地呢,根本不是一个地方啊!”刘元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熊志斌哪管这一套,他挥舞着明晃晃的军刀,一一扫视着车队上的人:“你们掌柜的在哪儿?让他出来跟我说话!我得问问他,雇佣流寇为仆,到底安的什么心!”

丁原明白了熊志斌的真正意图。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折腾了这半天,其实目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时候,车队里的人不干了。押送蜂窝煤的人都是外乡人,听到这个守城军官如此蛮不讲理,本就义愤填胸,现在又见他要对丁原出手,更是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想要保护丁原。

他们的遭遇都十分类似。刚刚过上好日子,没人愿意再回到风餐露宿的时候去,为了这无比珍贵的好生活,他们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看到运煤车队的人都个个愤慨无比,熊志斌却在心中暗喜。找他办事的人早就告诉他了,丁记铺子的送煤车队里雇佣了不少郊外流民,而如果双方起了冲突,自己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给丁原等人安插一个窝藏闯逆的罪名。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关押上几个月再说。就算在监牢里的丁原花钱买通其他官员,估计也得需要一段时间,况且私通闯贼可不是小罪,一般官员也未必敢放他出来。

“都住手!”一声暴喝响起。运输车队的伙计们自动分为两排,丁原从中间昂然走出。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熊志斌厉声道,其实他也在心中嘀咕,他当然听说过丁原的年纪很轻,但还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便是他幕后老板要针对的人。

“我就是丁记铺子的东家,丁原。这些人都是给我当伙计的。”丁原平静的说道。

“啊?这少年郎就是丁原?”此时城门口早已经围拢了一些等待通行之人,见到丁记铺子的掌门人竟是一个仪貌堂堂的少年,都是一阵惊呼。

“咱们家现在用的蜂窝煤就是他发明的!”

“他父亲丁振邦就是个诚实厚道的生意人,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

群众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看向丁原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崇敬。

“你可知道,这车煤是要运到哪里,送给谁的?你头上有几颗脑袋,敢拦这个车队?”丁原陡然大喝道。

“啊!”

熊志斌做贼心虚,顿时咽了口吐沫。

第30章 商量对策

保定西城门口的对峙仍在继续。

丁原刚才一嗓子喊下去,熊志斌整个人都呆傻在了原地,他神色凝滞,心念却转动飞快,自己的幕后老板说过,丁记铺子的车队是去西郊军营的,难道事情起了变化?

丁原缓缓走到熊志斌面前,虽然才是个少年,但他身材挺拔,竟能压着熊志斌一头,淡然说道:“你要查,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些煤耽搁了行程,买家怪罪下来,也别怪我没提醒你!”

看丁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熊志斌定了定神。思来想去,他猜测丁原一定是故作神秘,虚张声势。

毕竟,这个运煤车队,不管是人员还是运送货物的数目,都跟幕后老板说的一模一样,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其他变故啊。

思虑至此,熊志斌冷笑道:“军爷我不是吓大的,甭管你送给谁,也得讲国法!盘查闯贼乱党乃是兵部下的死命令,谁来了都得遵守!”

城门口的喧闹已经僵持了有一会儿,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说,消息自然也已经传遍了保定内外。

正在此时,从城门外侧的郊区方向,快步跑来一个十几人的队伍。

这伙人不但来势汹汹,而且手里都还抄着棍棒之类的家伙事儿。

丁原定睛一看,颇感不妙,原来是李志带着一帮辽东村的兄弟们来支援了。

他们这是好意,担心丁原在对峙中吃亏。但眼下的情况,如果双方爆发肢体冲突,事情闹大,可就真的麻烦了。

丁原当机立断,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块精铁所制的圆形铜牌,大约碗面大小,问熊志斌:“这东西,你可认得?”

熊志斌狐疑不定的接过铜牌,两眼一瞅上面的字,差点当场昏倒。

铜牌上面清晰无比的篆刻着“大明内官监太监高起潜”几个大字。

这是皇宫大内二十四衙门之中内官监的令牌。内官监,掌握着宫廷内一切物件的采购置办,宫室陵墓的建造,甚至还包括宫人的升迁奖惩管理。明初时期的三保太监郑和,正式职务就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即便到了明朝中后期,司礼监崛起,内官监也仍旧是位居第二的实权部门。

熊志斌面色煞白,汗如雨下,作为保定城门守卫,他也知道个别皇宫御用品可以拿到内官监的令牌,进而出入大内更便利一些。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丁原竟然也有这种令牌。他这是有通天的本事啊!

这个车队的煤不是运到西郊军营的,而是京城皇宫的?

熊志斌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都木在了原地,仿佛丢了魂儿一样。

丁原木然说道:“伙计们,都到我跟前来,一个一个的作自我介绍,家是哪儿的,为什么逃难来到保定,都说清楚。让熊总旗好好的盘查询问一下,也好证明咱们丁记铺子的清白。”

“听命,东家!”运煤车队的人员异口同声的答道。

哗啦啦,七八个雄壮汉子一字排开,精神抖擞的站在丁原身后,气势如虹。

熊志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内心略作挣扎之后,他走到丁原跟前,厚着脸皮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自大明开朝以来,咱们保定府就有许多御用珍品上贡,本官即便再眼瞎,也认得这令牌的分量。不瞒丁兄弟说,本官这回也只是例行公事,真是绝无私心,更不会刻意针对你丁记铺子。”

看着这人在两幅面孔之间随意切换,丁原一阵反胃,淡淡道,“别啊。既然是兵部的命令,我等小民还是好好配合检查为妙,要不然熊总旗也不好交差不是?”

熊志斌一面对丁原陪着笑,一面扭头对士兵吼道,“放行,赶紧放行!你们都特娘的瞎了?没看到丁掌柜的车队要出城?一点儿眼力界都没有?”

众士兵表情恹恹,心下嫌弃不已。把士兵当狗一样使唤,好处都是他个人的,出了事情黑锅却要他们背,跟着这样的上司,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丁家的运煤车队爆发出一阵欢呼,各自归位,驱赶着马车缓缓前行。

目送丁原的车队从眼前离开,熊志斌的嘴角不停的抽搐。但悔恨也没用,跟丁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再赔笑脸别人也不会领情。想到自己得罪了皇商,熊志斌不免心情惆怅,心里拔凉拔凉的。

车队出城没多久,便迎面遇到了李志所带领的辽东村的兄弟们。

看到丁原的车队已经顺利通过了城门,李志也是长长松了口气。

“东家,你还去西郊军营么?”李志问道。

丁原摇摇头。

在城门发生的意外,让他清楚的知道之前那笔军营来的订单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骗他送这趟货。

思索片刻,丁原道:“目前这状况,我打算将计就计,亲自带队去京城一趟了。我若返回保定,敌人势必会意识到咱们的煤不是送到京城去的,仍会前来找茬。但如果我真的去了京城,他们反而投鼠忌器,摸不清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元也凑上前来,一脸惭愧:“都怪我,考虑不周,竟然险些让东家落入危险!我真该死!”

“你也别太自责。我一开始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来搞我。你现在就绕道悄悄回保定,打听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但不要冒失行动,等我回来再行定夺。”丁原安排道。

“是,我一定查出这个幕后黑手,给东家一个交代!”刘元咬着牙说道。

见刘元独自一人走远,丁原又面色郑重的朝李志嘱咐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你可以保护我丁家不受人侵扰。”

李志抱拳弓腰,声震如钟:“东家请放心,我李志哪怕豁出命去,也要照顾丁家周全!”

“有这份心就很好!”丁原拍了拍李志的肩膀,重新坐上马车,招呼着车队北上进京。

由于前几日的积雪仍未完全消弭,因此路途比平时难走了不少,历经三日之后,丁原的车队才抵达一百公里外的京城。

进京之后,丁原立刻找到了赵丹。

简略寒暄之后,丁原便把他之所以要来京城的原因一五一十的说了。

赵丹一边听着丁原的讲述,神色不停变幻,等到最后,方才笑道:“丁兄弟也算误打误撞,这趟来对了!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写封书信邀请丁兄弟来京一趟呢。”

“哦?你要我来京城做什么?”

“来京城去会见一位贵人。只要咱们能攀附好这位贵人,以后做生意便是如虎添翼,不愁赚不到钱了。”

“这样的厉害人物?”丁原摸了摸下颚,迟疑不定的问道:“赵叔叔你是跟王承恩王公公搭上线了?”

“不是王公公,是高起潜高公公!”

第31章 内官监掌印高起潜

高起潜?

丁原一边皱眉愕叹,一边赶紧搜索关于这人的信息。之前他拿到的内官监令牌便是此人的,不过当时也没多想,便没太在意,现在竟然能结交上了,自然要知己知彼。

出神片刻,丁原大致了解了。

这个高起潜跟王承恩还有曹化淳一样,都是崇祯皇帝十分信任的太监。而且这位高公公还有一个特长。此人颇懂一些军事方面的知识,能够跟地方上的军政大员们对答如流。虽说只是纸上谈兵,但也实属不易了。

赵丹看丁原双目直视前方,一幅恍神模样,干咳一声道:“丁兄弟是不是有些担心,怕自己礼数不周,怠慢了这位内官监掌印太监高公公?”

他还以为丁原是在担心面见一位大人物而紧张。

丁原讪笑几声,道:“小子初出茅庐,第一次进京就要面对如此显赫之人,确实有些露怯,赵叔叔见笑了。”

赵丹非常豪爽的拍了拍丁原的肩膀,宽慰道:“丁兄弟莫慌,我打听过了,这个高公公认钱不认人。只要钱给够,没那么多讲究,到时候我来主持会面,你在一旁,他不问,你也不必主动搭话。如此便是了。”

丁原微微抱拳:“赵叔叔,有劳了。那,咱们准备多少钱孝敬这位高公公呢?”

赵丹从怀中摸出京城票号的银票,舒展开放在丁原面前:“我打算用三千两做见面礼。”

丁原的蜂窝煤生意在京城统共也就赚了六千多两银子,现在需要一口气掏出一半去,着实有些肉疼。

不过要是真的做他们的靠山,提供官场上的保护,三千两倒也值了。

丁原咬了咬牙,点头道:“三千两,没问题。除此之外,我再备下两千两银票备用。若是不够,给他凑个五千两白银!”

赵丹闻言微笑道:“丁兄弟考虑的周全,如此甚好。”

“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么?”丁原问道。

“这位高公公喜欢兵事,但丁兄弟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赵丹正色道,“年中的时候,刚刚闹出一个乱子,兵事乃是高公公的心头的伤口。”

“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我朝历来有安排得宠的公公外出到地方做监军的惯例,如今战事频繁,自然也有许多宫里的人被排到各地军中担任监军一职。不过年中的时候,各地方军政要员联名写折子,说这些监军们吃拿卡要个个在行,于正事却毫无帮助。更有甚者,有的监军竟然侵吞克扣军用物资,还有甚者遭遇敌军后临阵脱逃,酿成兵败。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朝堂激愤,最终天子圣裁,召回了派往各个军中的监军。这位高公公便是回京后领了内官监掌印的差事。因此,提及兵事,便是在揭他伤疤,切记,切记。”

听完这些,丁原连连点头。

过了两天,丁原和赵丹沐浴更衣之后,怀揣银票,来到了高起潜在东四胡同置办的宅院里。

门人带领下,二人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丁原终于见到了这位深得崇祯信任的内官监大太监高起潜。

高起潜约莫四十岁上下,小麦肤色,皮肤粗糙,跟丁原想象中面白无须养尊处优的太监不太一样。他模样消瘦,穿着一身狐毛大氅,背负双手看着墙壁上的一幅地图,似乎正在出神。

赵丹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高起潜了,因此他不慌不忙的弓腰作揖道:“小民赵丹,见过高公公!”

丁原不敢怠慢,也赶紧学着赵丹的样子说道:“小民丁原,见过高公公!”

“不必多礼!”高起潜阴柔的嗓音响起。

赵丹直了直身子,上前一步,把怀中的银票双手奉了上去。

“小民的一点心意,孝敬公公!”

高起潜眼角瞥了一眼银票,微微颔首,接过银票之后,塞到了大氅内里。

见对方收下了钱,赵丹精神一振,赶紧说明来意:“承蒙公公关照,小民的蜂窝煤成了御用之品。之前也挺公公念叨过,说蜂窝煤这个物件是好东西。小民听了心中感激,这回便把蜂窝煤的发明者,这位丁原丁兄弟带给公公瞧瞧。”

高起潜朝门外招了招手,几个丫鬟立刻端上了三杯热茶。高起潜抬手指了指下首的两个椅子,道:“坐下说吧。”

三人落座,高起潜一边饮茶,一边扫视着丁原道:“蜂窝煤乃是出自你手?”

丁原如实答道:“回公公的话,正是小民研制的。”

高起潜努了努嘴,缓缓道:“杭州巡抚送的西湖龙井,味道尚可,你们也品品吧。”

赵丹和丁原刚呷了一口茶,便听到高起潜继续道:“你的蜂窝煤成御用之物,不是我关照的,那是皇爷圣恩,你别出去胡说八道,乱我名声。”

赵丹赶紧起身弓腰:“小民一时失言,还望公公不要怪罪。”

“嗯。记得就好。”高起潜压了压手,示意赵丹重新坐下,转头看着丁原,“蜂窝煤是个好物件,它好就好在助皇爷一臂之力,让大臣们捐出了一些家产冲了军资。因此丁原你做出的蜂窝煤,可以记上一功!”

丁原早就知道崇祯皇帝利用蜂窝煤敲大臣们竹杠的事情,因此面上平静如水,淡淡回道:“能为天子分忧,乃是小民的福分。”

高起潜赞同的点了点头,拱手朝紫禁城虚虚一礼,道:“你这话说的在理。如今朝堂之上,奸佞当道,不少封疆大吏也各怀鬼胎,就说有些军政要员吧,稍微有点战绩便居功自傲,不尊王命,比起他们,你们这份心才是难能可贵啊。”

丁原仔细听着,总感觉高起潜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到底所指何事,丁原也不好猜测。

放下了双拳,高起潜说道:“所以我说,你这蜂窝煤有功!”

不过高起潜说丁原乃是有功之人,也并不会赏赐丁原任何东西,基本只是一句口头表扬而已。

丁原谦虚回道:“高公公过誉了!小民受之有愧!”

眼看谈话进展顺利,赵丹便打算趁热打铁,说出了此行目的:“高公公,丁兄弟有功,但也惹了些得红眼病之人。最近便遇上了一些麻烦,希望高公公可以替丁兄弟做主,不要让好人蒙冤。”

第32章 抱上了一根粗大腿

“嗯。咱家知道了,说说看,谁这么大胆子,敢骚扰御用客商的买卖?”高起潜平淡的说道。

赵丹一听这话,颇受鼓舞,赶紧把丁原在保定城门受刁难之事一一说明了。

本来,赵丹以为高起潜既然已经收了钱,就一定会给他们提供庇护的。谁知高起潜却微微变色,皱眉道:“你们竟然雇佣流民流寇当伙计?”

赵丹不敢隐瞒,只能坦白道:“小民认为,此事并无不妥……”

“你认为?你认为的就算数了?”高起潜勃然怒道,“流民流寇乃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闯贼余孽尚在,你们竟然敢雇佣流寇,不怕有闯贼内应混入其中么?”

万万没想到,这个阉人竟然还装起正经来了,赵丹心下懊悔不已,心里快速思考着,如何能补救一下。

“来人,送客!”高起潜却不给他们机会,直接挥了挥手。

丁原心中腹诽,高起潜不想给自己办事,但也没说把钱退了啊,这狗太监太不是东西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的,但丁原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可不想让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轻易喂了狗。

“小民丁原有话要讲!小民以为,雇佣难民饥民作为劳力,乃是大大的善举,更是利国利民之良策。”

高起潜挥走了仆人,板着脸冲丁原冷声说道:“你倒是长了一副伶俐口齿!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说说这雇佣流民如何利国,如何利民,要是你能说出几分道理,也就罢了。如果你信口雌黄,肆意狡辩,我看你们这御用的牌子也要收回去了!”

听到这话,赵丹也不免替丁原捏了一把汗。心中默默祈祷丁原可以说服高起潜,别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丁原弓着腰,徐徐说道:“如今我大明境内遍布饥民难民,归根结底,乃是由于干旱缺雨,庄稼欠收。既是天灾,那就应该用赈灾之策来应对。小民以为,如何应对如此多的饥民难民,以工代赈才是长治久安之计!让饥民们有事可做,有衣可穿,能吃上饭,让他们能够依靠劳动换取养家活口的收入。若能如此,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到处流浪呢?也正因为如此,小民才大胆在保定府试验了一番。果不其然,小民的蜂窝煤生意雇佣了辽东和河南的难民之后,他们居住地的治安顿时好了许多,再没有听说难民们跑去投靠闯逆之事了。”

高起潜默默听完,沉吟道:“照你这么个说法,流寇之祸轻易便可解决,但如今闯逆未决,川蜀还出了个张献忠。你是说,朝中大臣都是酒囊饭袋,想不到以工代赈么?”

丁原回道:“以工代赈,乃是良策,却非万无一失。前宋的厢军,便是个例子,虽然一时解决了难民问题,却最终被无底洞一般的钱资耗费给拖垮了。以工代赈解决流民,钱从何处来,这是关键,也是朝中诸位大臣们没有采取这种方式解决闯逆、张献忠的缘由。不瞒公公,小民有些家底,本可以坐拥田产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如今耗费心力研制蜂窝煤,贩卖到京畿一带,便是一心要实业报国,便是想着为国尽一份忠。”

赵丹杵在一旁漠然听着,心里却是愕然不已。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很难想象这些真知灼见竟然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之口。

一番对答,既回答了高起潜的疑问,为何以工代赈其他人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又落到了蜂窝煤生意上。

后生可畏啊,赵丹心中感慨道。

丁原滴水不漏的回答完毕,高起潜却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丁原说的没错,可如此利国利民不利已的事儿,却让高起潜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高起潜低头呷了口茶,默然不语。

丁原眼珠一转,猜出了这个死太监是感觉其中没有自己的好处,因此踌躇不言,他便继续说道:“如果公公日后再去平叛大军之中担任监军,小民也愿意出一份力,在流寇横生的地区,开矿经营,把地方上的流民难民招募成为矿工。如此一来,贼寇比如军心溃散,公公则不战而胜也!”

高起潜瞳孔骤然一缩,目光死死凝视着丁原,尖利的声音问道:“监军?你说我要重新担任监军?”

赵丹微垂着脑袋,额头上冷汗涔涔,后背也已经塌湿了一片。他搞不太懂,为什么丁原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来之前不是特意叮嘱过他,不能提监军之事么?

丁原气定神闲的答道:“当今天子至圣至明,公公熟悉军事,又深得天子信赖。如今战事频繁,各处硝烟不断,公公乃是天子不可或缺之耳目。想必过不多久,公公便会重新起复,担任监军之职。到那个时候,小民也愿意给公公出一份力,用实业化解流民之患。”

房间中的空气凝固了,安静的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高起潜突然阴桀的大笑道:“想不到满朝文武竟然不如你个草野小民懂陛下之心!你说的没错,咱家开春之后就要去汝州担任监军了!”

说完,高起潜,走到里屋书桌前,草草写了几笔,拿信封装好。

“把信交给保定巡抚,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抱上了高起潜这么一根粗大腿,丁原心中一颗巨石终于平稳落下。

收好书信,高起潜也不再挽留二人,安排仆役送他们离开了宅院。

返回客栈的路上,赵丹心有余悸的对丁原说道:“丁兄弟,你可真吓死我了,你是怎么知道高公公又要去当监军的?”

丁原心想,我是查阅了高起潜的资料知道的,知道崇祯皇帝马上就要重新任命他为卢象生军中的监军。

但是他当然不可能如此回答,只能沉吟着说道:“我猜的,俗话说得好,于细微处见真相。咱们进屋的时候,高公公正在看墙上的一幅地图,赵叔叔还记得吗?”

赵丹一拍脑袋,恍然道:“原来如此!”

“是啊。墙上挂着的可是汝州一带军情图。卢象生卢督师此刻正在那里集结大军,与闯贼纠缠呢。”丁原解释道。

赵丹一边感慨,一边赞许的说道:“丁兄弟,真有你的。今天要不是你在场,说动了高公公,咱们就亏大发了。”

“有了这纸文书,再加上高公公即将去汝州做监军,如此我便安心了。”丁原顿了顿,说道,“我还有些担心保定家里的情况,若没有旁的事,我明日一早就回去了。”

赵丹点点头:“我再守着京城的摊子,要是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早点通知丁兄弟。过小年之前,我也会回保定去,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两杯!”

丁原笑着接受了邀请,两人快步返回了丁原所住的客栈。

第33章 丁记铺子被堵门了

赵丹在京城自然赁了个宅子,不过顺利搞定了高起潜,让他的情绪有些亢奋,因此也跟着丁原一起走进了客栈。

进到丁原住的客房,赵丹热情的招呼着客栈的伙计,让他们准备几道下酒菜,再温一壶热酒。

“今晚喝两杯,算是给丁兄弟饯行。”赵丹笑着说道。

“正好我也有点饿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丁原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掌说道。

过了片刻,几道小菜和一壶热酒摆在了桌上,赵丹先给丁原倒了一杯。

“今天这事,如果没有丁兄弟在场,那咱们可就遭重了。以后有了高公公庇护,这蜂窝煤生意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不如咱们把煤卖到更多的地方去,如何?”

一小口热酒下肚,丁原感觉僵冷的四肢重新活泛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权力的庇护虽然香甜,但咱们不能产生依赖性。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塌了,朝堂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如果咱们拿着高公公的文书到处开矿,太过招摇,恐怕早晚有一天会被反噬,无法脱身啊。”

赵丹神情一滞。

是啊,崇祯朝不同于以往,朝中大员更换的速度如同白驹过隙,让人目不暇接。

如果再高起潜这趟车上捆绑的太紧,万一他哪天翻车了,自己也会受连累。

停顿片刻,赵丹喟然叹道:“丁兄弟,你这见识,不得了啊!这回是我鬼迷心窍了。丁兄弟说的对,咱们还是稳扎稳打的好。不过,冬天一过,蜂窝煤生意必然会断崖式下跌。开春的时候,丁兄弟打算做些什么呢?”

丁原心道,我愁的是想做的东西太多,只能按轻重缓急,步步为营,根本不愁没事可做。

不过他也不想透露太多,只是淡淡说道:“养了点鸡,打算做做农贸生意。”

赵丹楞了一下,不过现在他是对丁原彻底信服了,因此丝毫没有犹豫:“我是不懂养鸡,不过看丁兄弟成竹在胸,一定是心里有底了。等我回保定,去参观一下丁兄弟的鸡。”

“那是自然。”

二人又吃喝了一会儿。直到壶中的酒被喝了个一干二净,赵丹才恋恋不舍的微醺着离开了客房。

来京的时候路面被积雪覆盖,走了整整四天,回程的时候雪已经化了,就只需要两天了。

丁原车马队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停在了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

吩咐人手回保定城里通知了一下,让刘元、李志等人来城外想见,丁原端坐在客栈里,等着他们的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刘元来了,而且他还领着另外一个人进屋的。

来者也不是外人,是丁原的族叔丁有道。他穿着一件新作的棉袄,下身的裤子也浆洗的十分干净,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跟以前邋邋遢遢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他们两人同时进门,丁原便猜到了肯定是丁有道知道一些幕后黑手的信息。

站起身来,丁原笑着说道:“有道叔,新衣裳真不错,看着就暖和,婶子给做的?”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莫名戳中了丁有道的泪点。

丁有道的媳妇和儿子现在都在丁记干活,上个月足足拿回来二两三钱银子的月钱。这一家落魄已久,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想到妻儿在丁原的帮助下终于过上了好日子,一家人可算有奔头了,丁有道心中感激,眼泪也就肆意流了下来。

静静等着丁有道哭完,丁原继续微笑着问道:“有道叔,这次来找我何事?”

丁有道拿袖口抹掉了眼泪,抽着鼻涕说道:“原儿,有道叔是来给你道谢来了。你收留了有贵和我婆娘在铺子里干活,让我们家有了生计,有道叔真是太感激你了。”

“都是自家亲戚,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丁原回道,“我听说有贵在矿上干的还不错,如果能继续保持这个劲头,开春的时候,我给他提拔一下,让有贵当个小队长。”

丁有道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我家那傻小子肯出力,在矿上干活正合适。回家我就跟他说,让他在矿上好好干活!”

丁原点点头,直白的问道:“有道叔,你这来找我,不会只是这些事吧?”

毕竟刚从京城回来,丁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如果只是寒暄叙旧,他就要送客让丁有道改日再来了。

丁有道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你看我这脑子,竟然把正事儿忘了个干净。我特意来找你,是有个大事要告诉你。你之前在城门遭遇刁难,我知道是谁在幕后搞鬼了。”

“谁?”丁原问。

“保定城里的煤炭客商陈元亮是幕后主谋,丁二宝是他的帮凶。”

“陈元亮?”丁原顿了顿,脑海中没有这人的信息,只能询问道,“这人什么来路?”

刘元上前一步说道:“陈家在保定算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不但财力雄厚,而且还有地位。万里年间,曾出过一个二乙进士,天启朝的时候,他们家还出过一个京官,好像是礼部郎中。不过后来清算阉党,被株连了,当不了官,却开始做生意了,这几年生意做得很大,好像现在保定府所有的煤矿都被他买下来了。”

听完这个介绍,丁原明白了,这个陈元亮是想垄断煤炭涨价赚钱,结果被他的蜂窝煤给搅黄了,难怪使出这种阴招来。

丁原来回踱着步子,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李志着急忙慌的推门进屋了。

李志神色焦虑的走到了丁原跟前:“东家你可回来了!咱们丁记铺子的门让人给堵了,而且那些人还把咱店里一个伙计给打伤了。”

丁原赶紧问道:“伤的严重么?我家人可都安好?”

李志抱拳:“小人不辱使命,东家家中人都安然无恙。那伙计被打得皮青脸肿的,不过都是外伤,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围堵咱们铺子的,是谁的人?”丁原咬着牙说道,脸上浮现一抹狠色。

“丁二宝的人!”

一听是这个混球,丁有道主动请缨道:“原儿,我去跟他说说,毕竟都是亲族,这样撕破脸平白让外人笑话!”

“有道叔,这回就不劳烦你了。”丁原木着脸说道,“既然他已经送上门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34章 以物理服人

“大家一起走吧!倒要看看我这个二叔又作什么妖了!”丁原挥了挥手,第一个走出了门。

屋内众人也齐刷刷站起身来,跟在丁原身后快步疾行。

出了客栈,一行人朝保定城方向走去,丁原转向一起走着的丁有道,“有道叔,你打过架么?”

丁有道一头雾水,两眼直瞪:“你,你,你还真打算让人打丁二宝啊!”

“就说打没打过吧?”丁原锲而不舍。

“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都是丁氏族亲,当街打架可太丢人了吧?要不然我上去说道说道,以理服人,怎么样?”丁有道觉得有必要辩白一下,自己并不是怕事之人。

“有道叔,你可真是个老实人。这样吧,一会儿打起来,你站在一边儿,别拉架就行了。”丁原嗤笑一声,说道。

这时,众人正好路过一个卖柴火的小摊子,丁原塞给摊主十个铜钱,从摊子上拎起一根一米多长的粗木条。

“这根烧火棍子挺合适的,今天就用这个了。”丁原满意的说道。

丁有道被丁原这个臭小子的言语顶的满脸通红,又看到他连打架的家伙都准备好了,是铁了心要干仗,便狠狠一咬牙,也去柴火摊上买了一根烧火棍子。

“原儿,你要是真的跟丁二宝干起来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丁有道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丁原微微一笑,心道,自己这个族叔倒也耿直的很,即便是家人靠自己赚了钱,也不愿无条件的站队。

穿过城门,保定府大街上一队人马正风风火火的前行着。七八个粗壮如牛的汉子跟在一个翩然少年身后,气势汹汹,面色不善。

围观群众不明所以,但看这架势也知道有好戏瞧了,于是便有不少好事之徒尾随着丁原等人,朝丁记铺子所在的街道走去。

此时的丁记铺子跟前,却出现了一幅奇景。

几个地痞二流子模样的人披麻戴孝打扮的跟孝子贤孙似的,他们正坐在铺子门口焚烧着元宝和纸钱。丁二宝则坐在不远处,同样一身麻布孝衣,怡然自得的看着这一切。

这伙人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木雕的灵位,上面写的名字是丁原的父亲丁振邦。

一个地痞指着丁记铺子的大门叫骂道:“振邦大哥,你来看看啊,看看你的不肖子孙欺负你亲弟弟!”

旁边另有一个地痞也扯着嗓子朝围观群众喊道:“丁家不孝子丁原,把分给的财产都霸占了,现在小叔子没了活路,只能在这里让大家评评理。”

丁二宝也在添油加醋的说道:“我大哥丁振邦,跟我和本经营,没想到他刚刚身故,我侄子就把我那份给夺走了!你们说说,我大哥怎么就有了这样不孝的儿子?”

路过的群众把丁记铺子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但却没人上前劝阻。丁二宝在保定也算是出了名的地痞恶霸,仗着有一帮小混混簇拥,还有几个商人做后台,没人愿意招惹他。

这么一闹,原本要来丁记铺子采买的人自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了。

虽说很多客商也知道丁二宝的风评和为人,约莫也知道丁二宝在信口雌黄,但是顾客们只是想购买蜂窝煤或者鸡蛋的,并不愿为了买的货物就牵扯进别人家的家事。

况且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普通人看到这副叔侄斗法的模样,也没人敢拍着胸脯说清楚到底谁对谁错,因此也只能默默围观了。

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距离丁记铺子一条街外的角落里,四个穿着官差皂服的衙役虽然远离人群,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丁记铺子那边的动静。

“秦老大,这里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了,要不咱们上去管管?”

“管个狗屁!”被喊做秦老大的是一个衙役的头目,他一面朝说话的人猛啐了一口,一脸嫌弃的回道,“管谁?是管丁二宝还是管丁记铺子?这明显是别人的家事,又没动手,又没犯法,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秦老大其实是收了钱的,但却给自己的‘作壁上观’找了理由。

“不过,我可听说,丁记铺子是给皇宫大内供货的。”之前说话的这个衙役有些耿直,觉得有必要给秦老大说清楚一点。

秦老大猛地踹出一脚,踢到了那衙役的小腿肚子上,差点让他直接跪下。

“你有没有脑子啊?给大内供货怎么了?咱们保定府起码二十家给京城皇宫里送货的呢。他丁记铺子卖个货就能上天,就不允许别人来说理?”

被踢了一脚的衙役有些委屈的说道:“不过,我看丁记铺子里的人也快憋不住火了,别是真要动起手来……”

“放一千个心!”秦老大吸了吸鼻涕,“丁二宝不是傻子,他才不会先动手落下口实。他的那伙人,也都是泼皮无赖,猴精猴精的,如果真要干架,估计早跑了。”

正在给手下的差役分析着事情,秦老大旁光瞅见了远处急匆匆行来一群人。

他眉头紧皱,心里琢磨,丁记铺子的少东家回来了?怎么还带着一群人手里还抄着家伙?这是要动手打自己亲叔?

老远看见丁记铺子门前的这一出戏,丁原面色更黑了,他木着脸问丁有道:“都是族亲,打架不好,这样就好了?”

丁有道就差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了,心想这个丁二宝可真是不要脸,活活让自己刚才说的话成了笑柄。

“他这样,确实是欠教育了!”丁有道臊着脸说道。

“以理服人,那也得对方是讲理的人!丁二宝这样的人,我看只能以物理服人!”丁原板着脸说道。

丁有道点了点头:“族亲那边,我给你做个见证!亲族里谁要是说你今天不该打丁二宝,我替你给他两耳刮子!”

见丁有道不再提议‘以德服人’,丁原挥手招呼来李志,面色铁青的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打,给我狠狠的打!只要不出人命,出了什么事情我兜着!打的他们后悔从娘胎里出来为止!”

听完这个嘱咐,李志不禁摇头,心中暗道,不出人命?那怎么狠狠的打?

丁原忘记了一件事,李志可是辽东军伍出身,不但当过兵,还在沈阳城里手刃过建虏的。

不过既然东家吩咐了,李志还是朝几个随行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第35章 打成一片

丁二宝斜着身子,眼睛瞅着丁记铺子里面乱成一团的样子,心里十分痛快。

上回去丁原家,被那臭小子拿根枪棒吓唬住了,让他平白折损了许多面子,这回可算报仇了。

丁二宝越想越得意,低声对几个手下吩咐道:“都给我使劲哭,哭得满城人都来看看才好!谁哭的最好,晚上我请谁吃花酒!”

那几个地痞受到了鼓舞,立刻哭天喊地的叫唤了起来,嗓门大的几乎能从城外森林里招来野狼。

翠儿从铺子里出来,气得满脸涨红,骂道:“丁二宝,你这么干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丁二宝桀桀怪笑几声:“报应?你会说人话么?我问心无愧,怕什么报应?再说了,这是我们丁家的家事,你是哪来的浪”

丁二宝的污言秽语尚未说完,只觉眼前一乱,两个白色的身影飞扑进了丁记铺子里。

他整个人愣了片刻,定睛一看,原来刚刚摔了狗吃屎的两个影子竟是自己的手下。那两个地痞就跟屁股上点了炮仗一样,直愣愣的撞到了丁记铺子门前的石台阶上,被摔得鼻青脸肿,假哭变了真哭。

“谁敢打我的人?”丁二宝瞳孔一缩,骤然起身,面目狰狞,回头喊道。

不过还没等他身体完全转过来,就感觉一阵劲风呼啸而来,还有一个身影从远处飞奔而至。一记扫荡腿,咚的一记闷响,丁二宝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拎起来扔了出去,也跟他的手下一样,来了个狗吃屎。

“哪里来的混账王八蛋,竟然偷袭我?”

使出这记飞踹的人是丁原。

没等丁二宝从地上爬起来,丁原拎着烧火棍子走了过去。

“丁原?我特娘的是你亲叔……哎呦……”

丁原一棍子轮下去,丁二宝一边挡住脸,一边翻滚着想躲开,结果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顿时呜呼哀嚎起来。

“我是你亲哎呀……”

“亲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听?”丁原一面叫骂,一面继续拿烧火棍子糊脸。

一旁的吃瓜群众被这一幕惊得骇然无语,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心里嘀咕,看不出来,这丁原还是一个狠人啊,这么粗的一根烧火棍子啪啪糊身上,想想都疼。

此时的丁二宝已经蜷缩成了一团,只剩下没命的苦鬼狼嚎,大喊求饶。

“我爹都没打过我!我哥都没打过我!你特娘的敢打我?”

“哎呦,疼死我了!”

“丁原,你是我爷爷,别打了……别打了……”

旁边的丁有道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这种激烈的场面,他是个老实本分之人,从没动过手打过架。但看到丁原果断下手了,他也狠狠咬了咬牙,拎起刚买的烧火棍子,抬脚上去加入了战团。

几击棍棒招呼到地痞身上,竟然莫名的舒爽,以前的窝囊气一扫而空。

原本吵闹喧哗的丁记铺子门口瞬间成了武斗场,几个地痞流氓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哪能跟李志这些挖煤下苦力的人比狠?一个个被打得哭爹喊娘,不停磕头求饶。

尤其是李志,这几日来眼瞅着丁二宝的恶性却只能隐忍,心里早就憋屈坏了,他拳脚生风,每一记招式下去,便有一个地痞流氓被揍眼歪口斜,满眼金星。

文戏变成了武斗,秦老大和他的衙役们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老大,这个咱们也不管么?”刚才被打的衙役很耿直的问道。

一席话唤醒了秦老大,他晃了晃脑袋,陡然冲了过去:“赶紧!给我拦住他们!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三步并作两步,秦老大呵斥开了人群,冲进去大声叫道:“丁家小哥,停手!别打了!”

满地乱窜的丁二宝立刻认出了秦老大,呲溜呲溜爬到了他脚下,抱住秦老大的大腿根哀嚎道:“官差老爷,救救救我啊!”

丁原看这几个地痞流氓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感觉也该收手了,便招呼了一声,让他的兄弟们停手。

原本激烈的武斗场面急转直下,被官府的人冷却了下来,吃瓜群众们顿时散了不少。他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知道衙役来了,肯定没法再哭丧、打架了,当下就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

还留在现场的人则煞有介事的分析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个叫丁原的少年人真是太莽撞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打啊?”

“丁二宝好像还是他叔?我的个妈,这给揍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来了吧?”

“不对,怎么丁有道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也在?他不是丁家族长的儿子么?”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丁原这次打架是有备而来,但丁二宝已经被揍糊涂了,完全没想明白这一茬。

他见势头已经被控制住了,便摇晃着秦老大的大腿,叫喊道:“官差大人,他们无缘无故的当街打人,你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了,必须得给我这良民百姓做主啊!”

“这话说得有玄机啊!”丁原目光一凛,看向这几个衙役,讪笑道,“几位衙役不是听到打架才来的么?难道是早就守在附近,专门保护他丁二宝闹事的?”

秦老大干咳了几声,猛地甩了甩大腿,把丁二宝这个憨货甩到一旁,心里怒骂,这个混蛋口无遮拦,这岂不是把我刚才作壁上观都暴露了?我看还是打的你轻,早知道就再等等,让丁原把你打得说不出话再过来了!

“是非如何,我自有公断,你就不需要在此饶舌了!”秦老大哼哼几声,没好气的说道。

丁二宝愣住了,双手支撑着瘫软无力的身子,怒骂道:“你们到底什么情况?把我打成这样,还不抓人?”

“混蛋!”秦老大怒斥道,“抓不抓人,这是我们的差事,你算哪根葱,敢教训我们?”

正在丁二宝和秦老大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从不远处的茶楼中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之人,身后领着七八个健仆恶奴,气势汹汹的朝丁记铺子而来。

第36章 脸是干嘛用的?打的

黑衣健仆们簇拥这这个中年男子快步疾行,面色不善。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整起事件的幕后策划者,陈元亮。

原本他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楼二层雅间,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透过窗户欣赏丁记铺子门前的闹剧。心中得意正欢呢,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打断了陈元亮的好戏。

识别出来动手打架的人是丁原之后,陈元亮欣喜若狂,他一边安排仆役跑去保定知府那报官,一边亲自下场,打算亲眼见证丁原这个臭小子的悲惨结局。

陈元亮快步走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丁原,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不去找你,你倒亲自打上门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带人殴打自己的亲叔,这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啊,看你还怎么翻身!

另一边,秦老大虽然把丁二宝喷了一顿,但是看向丁原的眼神同样不善,拉着声调说道:“你叫丁原?聚众打架斗殴,下手还挺狠,跟我走一趟知府衙门吧!”

还没等丁原开口,远处传来一声喝止。

“且慢!”

说话的人正是陈元亮,他带着一众健仆挤到秦老大跟前,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朗声说道:“我已派人去知府大人那报官了,想必他老人家一会儿就要亲自前来明断是非了。是非曲直十分清晰,想必知府大人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判决。我看不如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开审理,也好让大家知道个结果。”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自然起哄叫好,毕竟知府老爷当街断案可是大热闹,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瞧见几次。

秦老大自然知道陈元亮是本地豪商,而且跟知府也颇有瓜葛,因此态度也和善了许多。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压着嗓子问::“知府老爷真的来这儿审?”

陈元亮自信的笑道:“我请他来,他自然会来的!”

秦老大暗暗咋舌,只能招呼着他的衙役们把围观人群隔离开一段距离,守着丁二宝和丁原等人在原地等候。

一群人枯等了小半个时辰,街角处传来了衙役大声喝退声,人群十分听话的让开了一条路。

保定知府徐标来了。

陈元亮一看自己要等的人来了,立刻围上前来,弓腰小声对徐标说道:“元凶丁原,当街带人行凶打人,人证物证具在,请知府大人明断。”

这时候,丁二宝等人也十分配合的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哀嚎不断。

徐标微微皱眉,朝丁原走去,“你就是丁原?”

丁原微微垂首,回道:“正是小民。”

“你带人打的?而且打的还是你二叔?”徐标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许多,“好你个不修德行的浪荡子,竟然带人殴打亲叔,如此肆意妄为,必须严加惩戒……”

然而徐标的话还没说完,丁原就递上了一封书信:“抚台大人,小民刚从京城回来,正好有封书信是给抚台大人的。”

徐标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迟疑的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上面寥寥数语,意思十分明白,丁原是我高起潜的人,保定的官员都识相点。

高起潜是什么人,徐标当然再清楚不过了。而且作为京畿一带的地方大员,徐标在京城的耳目也传回了话来,说是高起潜很快就要重新担任监军之职,总监五省总督卢象生。

而保定府所属的北直隶恰恰也在这五省之列。

“这……这……当真是高公公的手书?”徐标有些难以置信。

丁原又从怀中掏出那块内官监的令牌,递到了徐标手中,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高起潜的名字。

这下徐标自然不再怀疑,也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小子打了人还有恃无恐的站在这里,原来是有通天彻地的靠山。

四下的围观群众不少,但徐标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这些民众也影响不了自己的升迁荣辱。

至于自相矛盾什么的,宦海沉浮已久的徐标完全不在乎。

脸是干嘛用的?还不是让当权者打的?

陈元亮仍旧一脸迷茫的看着徐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徐标从他脸上匆匆扫过,就像是看久了会得针眼一样,赶紧把目光移开,不再搭理。

双手捧着高起潜的令牌还给了丁原,徐标仿佛是镜花缘故事中的两面人,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对丁原温声说道:“丁公子,莫要担心。此事缘由本官已经明了,一定给丁公子讨一个公道!”

陈元亮和丁二宝都听傻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惩戒丁原的,怎么陡然间就变脸了?

给丁公子讨一个公道?给他讨什么公道?他才是动手打人的那个啊!

不但陈元亮和丁二宝心生疑窦,吃瓜群众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能让知府大人出尔反尔,自扇耳光,也要低头赔笑的丁公子到底是什么背景?

“来人!”徐标指着陈元亮和丁二宝等人大喝道,“先把这些无事生非之徒给我绑了,带回衙门去!”

秦老大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府大人的命令他听的一清二楚,不管心里怎么糊涂,还是得严格执行的。

招呼着手下的衙役,秦老大毫不客气的把地上躺着的丁二宝等人和傻呵呵杵在原地的陈元亮一伙给带走了。

徐标之前还害怕陈元亮和丁二宝会胡说八道,把自己受贿的事情公之于众,见他们被带回府衙,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

他顿了顿,对围观众人说道:“丁二宝等人当街寻衅滋事,扰乱治安!丁公子不但仗义出手,还顺藤摸瓜,牵出了陈元亮这个幕后指使之人!本官断定,丁原不但无罪,而是大大的有功!”

丁原心说,这个徐标的脸皮真厚,说瞎话不带喘的!

徐标那边,他一面宣读着判决,一面不停的用眼角瞥向丁原。见他并无异议,也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行事了。

“好了!是非已有公断,大家就不要继续围观了,散了吧!”

知府大人发话了,围观的吃瓜群众也知道没热闹可看了,一个个疑惑不已的离开了。

见群众散去,徐标微笑着冲丁原道:“此处不宜说话,还请丁公子随我回府衙一趟,咱们把陈、丁二人的罪名给定下来!好给丁公子出出气!”

见徐标如此软骨头厚脸皮,丁原也有些厌恶,他神色恹恹的说道,“我刚从京城回来,还没回家跟母亲请安……”

徐标笑着应道:“丁公子孝心可嘉,请放心,本官就在府衙等着,丁公子尽管忙,得空来一趟即可。”

丁原点点头,笑而不语。徐标又陪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丁原不想搭理自己,转身而去了。

刚刚还鸡飞狗跳的丁记铺子跟前,除了破碎的瓦片碎屑,再也瞧不见一个身影。

第37章 公道是非

见众人走远,一直躲在丁记铺子里的翠儿欢呼雀跃的跳了出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丁原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接着他又转头朝铺子里的几个伙计道:“你们忠于职守,没有退缩,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记得还有一位伙计受伤了?”

一旁的刘元上前说道:“回东家的话,是一个叫老胡的伙计。早上铺子开业的时候,他看到丁二宝等人意图搞事,便气不过,跟他们理论了几句,没想到被丁二宝的人打伤了。”

“伤势如何?”丁原关切的问道。

“都是些皮外伤,我已经找了城里最好的跌打师傅给看过了,说是静心修养几日应该就好了。”

丁原点点头,冲铺子里面的伙计们说道:“大家请放心,我一定让丁二宝等人认罪伏法,不会让咱们白白受了这委屈!”

听到丁原笃定的话语,丁记铺子里的伙计们多日来的积郁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精神大振,纷纷应声道。

“东家这话就见外了,咱们能过上好日子,全靠东家,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事!”

“是啊,咱们这点委屈算什么,有东家给撑腰,啥都不怕!”

“东家,你放心,甭管他是丁二宝还是丁三宝,谁也别想在丁记铺子里搞破坏!”

丁原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活去吧,随后带着翠儿朝家中走去。

回到家,丁原刚推开门,就发现钟氏已经迎在家门口了,对他嘘寒问暖的,问个不停。

“娘亲,原儿一切安好,这次回来,便要一口气解决了丁二宝的纠缠!”

虽然丁原说话的语气信心满满,但钟氏却始终放不下心。她是被丁二宝折腾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握着钟氏的手,丁原又闻言细语的好生安慰了一阵,这才让钟氏稍微放心。

娘俩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丁原让翠儿好好照顾着母亲,这才脱身,朝知府衙门走去。

刚到知府衙门,丁原就看到一个胥吏打扮的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这人自我介绍一番,原来是知府衙门里主管刑事的胥吏。所谓胥吏,便是官府里非正式的办事人员,毕竟知府也相当于一市之长了,事务繁忙,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因此很多地方都仿照中央六部的设计,雇佣有六个胥吏团队,协助处理日常事物。

在胥吏的指引下,丁原带着李志等人来到了知府衙门的偏厅,保定知府徐标已经久候多时了。

一边招呼着丁原坐下,徐标一边说道:“事情原委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丁公子稍坐片刻,听本官复述一遍,看是否有所疏漏,如何?”

丁原没想到,他竟然在保定知府体会到了微笑服务,心里不由得感慨,王朝末年,基层官员们果然也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毫无骨气可言。

看丁原没有反对,徐标便把他这两个时辰的所得一一描述了一遍。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陈元亮和丁二宝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变成了待宰的肉猪。因此徐标一问,二人便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从陈元亮因为无法继续垄断煤炭生意因而要打击丁原,到他们伪造书信欺骗丁原等人出城送煤,再到陈元亮贿赂了守城总旗熊志斌刁难丁原等人,详细经过都说给了徐标。

“事实具清,如何惩处这二人,丁公子有何高见?”徐标问道。

丁原扫量了徐标一眼,心说这个人是真的无耻,竟然直接问自己想怎么判,完全把大明律和司法当成儿戏了?

不过既然徐标这个问了,丁原也不好推辞。

“丁二宝抢夺我家财产,我希望可以原数要回。至于陈元亮嘛,他掌控的煤场,全部转让到我的名下!”丁原淡淡说道。

徐标果断答道:“这些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丁公子可以放心。那这两个歹人,丁公子想怎么处置他们?”

犹豫片刻,丁原道:“如果可以,就把他们充入军中,参与平叛去吧,也算是为国出一份力。”

徐标连连点头,又称赞了一番丁原宽宏大量,饶了二人不死。

拍完马屁,徐标又派人把丁二宝和陈元亮带到了偏厅,要当着丁原的面给二人定罪。

此时的陈元亮和丁二宝还是一头雾水的,他们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太张狂了,非得要知府大人去现场而惹得对方不高兴了,因此才被带来略加惩戒。

来到偏厅,看见丁原悠哉悠哉的坐在那里,尚未拎得清形势的陈元亮骂道:“大胆狂徒,今天就是你覆灭之日!”

“行了,行了,别噎着自己喽。”丁原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道,“你处心积虑的要害我,非但未能成功,还白给了我个机会,让我把我的仇人丁二宝给打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嘞。”

陈元亮被戳中了心事,脸涨成了猪肝色。

“知府大人,你都瞧见了吧?丁原这恶徒,不但先动手行凶在前,而且毫无悔意,若不严惩,那还了得?”陈元亮高声喊道。

徐标冷声道:“犯法之人,确实应该严惩不贷!你自己犯了多少条律法,数的清楚么?”

陈元亮还没反应过来,接着话茬说道:“知府大人所言极是,犯了多少律法……等等,我犯了律法?”

陈元亮整个人傻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不正常了。

“刚才我问你的话的时候,你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徐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伪造总兵信件,行贿熊志斌,聚众围堵丁记铺子,都是你亲口说的。”

陈元亮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抹黑。

“可……那不是……”

“不是什么?本官问你到底做了什么,知道了才好明断是非,刚才那些罪状都是你亲口所言!”徐标恶狠狠的说道。

陈元亮蔫儿了,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双目无神。

“我……我……”

徐标瞥了眼丁原,见他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正待继续说话,却看到陈元亮开口了。

陈元亮还打算做困兽之斗,狠狠心,说道:“方才是我恍惚了,在下家中还有东西要交给知府大人!请知府大人一定要收下!”

“混蛋!事实具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来人给我把他们押进牢房,等候发落!”

徐标知道自己正在拒绝一笔相当丰厚的贿赂,他的内心也是在流着血的。但没辙,官场上不是钱能买到一切的,高起潜要罩着丁原,给他徐标多少钱也不敢跟高起潜对着来。

丁二宝整个人都恍惚了,感觉好似在梦中走了一圈,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前一个时辰,自己还带人在丁记铺子叫骂哭丧,后一个时辰自己却已经成了阶下之囚,待宰羔羊。

直到衙役们上前来拖拽他的时候,丁二宝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奋力挣脱到了丁原身旁,铺在地上哀嚎道:“大侄子!我错了,我可是你亲叔啊!你爹是我亲兄弟!我错了,我后悔了,什么都还给你,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丁原目光冰寒,语气平淡:“若是后悔有用,那还要官府做什么?试问如果今天你我对调,你会饶过我么?”

说罢,丁原甩了甩衣角,不再搭理丁二宝。

看着衙役们把陈元亮和满头是包的丁二宝等人带走,徐标谄媚的询问丁原:“丁公子,这样安排,如何?”

丁原点点头,塞给徐标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有劳了。”

徐标假意推脱了几次,还是收下了。

不过徐标好歹也是一地知府,大小也是个四品官,自然不可能凭借一封书信和令牌就妄下决断。

他给丁原打了保票,却没有即刻兑现,而是吩咐手下人进京城,打听一下丁原和高起潜的关系是真是假。

丁原回到家中,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过了足足十日有余,才接到府衙胥吏的通告。

丁二宝、陈元亮罪名查实,财产变卖,三日后发配至汝州军中。

听到胥吏带来的好消息,翠儿欣喜的笑道:“老天爷还是长眼的,丁二宝这个恶人总算得到惩罚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坏人终归是有报应的!”

坐在一旁的丁原却是沉吟良久,目光幽幽直视远方,说道:“翠儿,你错了。”

“我错了?少爷我哪里说错了?”翠儿眨了眨晶莹剔透的眸子,茫然看向丁原。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全靠实力!如今这世道,哪还有什么公理,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丁原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38章 鸡肉的新吃法

俗话说,崽卖爷田心不疼,当丁原看到丁二宝的家产的时候,感觉应该再加一句,弟买哥田心不疼。

丁二宝把丁振邦家的财产夺去了大半,但最后就剩下了八百四十五两七钱银子还了回来。

丁原猜测,徐标估计也趁机揩油来着,不过他也没有深究,毕竟民不与官斗,就算有高起潜的关照,也没必要跟官府的人牵扯太深。

虽然要回来的钱不多,但丁原还是很高兴,兴致不错。

丁二宝一除,不仅萦绕在他们头上的乌云散去了,还替母亲钟氏出了一口恶气,算是一举两得。

这一天,丁原正在清算年前的账目。

快到春节了,丁原打算给辛劳了三个多月的伙计们发一些过节慰问品,还有年终奖金什么的,因此账目需要核算清晰。

冬天已经过去一半,蜂窝煤的需求正在直线下降,从最顶峰的每个月盈利四千二百七十四两银子,到现在,每月只能赚两千四百三十二两银子了,预计下个月还会继续降低。

养鸡的生意虽然正在持续上涨,但也遇到了瓶颈。

由于丁原没有采取低价倾销鸡肉鸡蛋的做法,因此利润额提升到每月一千多两银子的时候,增速明显放缓了。

保定虽然不小,但能吃得起鸡肉和鸡蛋的人也就那么多,即便产量再提升,也很难赚更多钱了。

活鸡运输也不太容易,且不说路上容易跑了丢了,如果得个疫病,那就麻烦大了。

正在丁原埋头清理账目的时候,门人前来通禀,说是赵丹赵掌柜登门拜访了。

丁原掐指一算,似乎也快到小年了,他赶紧放下笔,亲自到门口迎接这位老朋友。

两人虽然年龄差距很大,却很投脾气,算是忘年之交。寒暄几句,丁原立刻拉着赵丹去了保定最好的馆子醉仙楼的雅间。

趁着酒菜还没端上来的功夫,二人先把蜂窝煤在京城的利润分了一下。

京城毕竟豪客众多,再加上皇家御用的加成,蜂窝煤的销量是保定的两倍还多。即便是利润二人对半分,丁原也拿到了一万四千两银子。

不过随着冬季过去,赵丹本人的茶叶生意也要重新运作起来,因此年后他也就不再亲自驻扎北京,而是委任了一个伙计处理京城的生意了。

这些也早在丁原的预料之中,因此二人很快便商议妥当。酒菜上桌,丁原和赵丹举杯共饮了三杯。

赵丹说道:“听说丁兄弟顺利除掉了仇人,还顺便吞下了整个保定府的煤矿?”

“还是多亏了赵叔叔的牵线搭桥,我已经把煤价恢复到往年的价格了,不管是蜂窝煤还是普通原煤,现在都可以自由选择。”丁原笑道。

“丁兄弟高义!”赵丹接着问道,“听说现在还有一个丁记农场,也是风风火火的,颇具规模?”

丁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苦恼的说道:“养了一些鸡,不过正琢磨怎么赚钱呢。鸡虽然多,却卖不太动。”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丁兄弟完全可以压低鸡肉鸡蛋的价格,然后等别的农户都觉得养鸡赔钱,不再养鸡的时候,你再把价格涨回去,这样你的养鸡场利润可以翻番。”赵丹诚恳的建议道。

在商言商,赵丹作为一个标准的商人,一旦嗅到金钱的味道,自然是从如何攫取最大利润出发的。

然而丁原却有其他想法。

“赵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我这养鸡场里的饲养成本低的惊人呢?但我不能压低价格出售……”

赵丹甚是不解,探了探身子问道:“为什么呢?”

“咱们大明朝不少富裕点的人家都会养鸡,好处有很多,平常可以拿点鸡蛋吃,补补身子,缺钱的时候,也可以拿整鸡到集市上卖了。有的时候,一只鸡换来的几十枚铜钱也许就是那一户人家救命用的。今天,如果我采取了低价倾销的模式,让养鸡场的便宜肉鸡冲击了市场,最终会让许许多多养鸡的普通农户受损。这种事,我丁原是绝对不会做的!”

虽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科学生,但谷贱伤农这种基本的经济学原理丁原还是懂的,在仍旧是自然经济的大明朝,如果再农产品上低价倾销,势必会引发大量农户承受损失,进而还可能会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这一通说法让赵丹忍不住竖起一根大拇指:“丁兄弟这番话真是让老夫汗颜。刚才的提议,是我财迷心窍了,丁兄弟不要记在心上,我先自罚三杯!”

咣当咣当三杯酒下肚,赵丹又道:“以后你的养鸡场若是有用着赵丹的地方,尽管开口!”

丁原微笑着配了两杯酒,说道:“那是自然,我跟赵叔叔不是外人。”

回到家,丁原却没有闲着,他已经想到了如何卖出去更多鸡的办法,因此心里痒痒,进了门便直奔厨房去了。

翠儿正在那里给钟氏熬鸡汤,看到少爷红着脸冲进来,还没等问候,就听到了丁原的吩咐。

“杀五只鸡,再准备五个罐子。尽快,我现在就用。”

厨房外,寒风呼啸,冷风如刀。

屋里面确实另外一番景象,热气蒸腾,香味扑鼻,让人胃口大开食欲大振。

只见厨房中的每一个蜂窝煤炉上都坐着一口锅,而锅里面摆着一个笼屉,上面又放着一个陶瓷做的罐子。

“为什么要把清理好的鸡塞到罐子里煮?”翠儿不解。

“我要做一种名叫罐头的东西。”丁原来来回回踱着步,观察着五个罐子的状态。

“罐头……是什么?”看着锅里正在烹煮着的瓶瓶罐罐,翠儿十分的好奇。

丁原已经在她面前展示过很多新发明新东西了,每一个都让翠儿惊讶的合不拢嘴,然后拍手叫好。但是现在丁原弄的这个罐头,翠儿却完全不能理解了。从烹煮的过程来看,这个叫罐头的东西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单纯的把食物放到一个罐子里煮了一下。

难道这是一种全新的鸡肉吃法?翠儿心里嘀咕道。

第39章 鸡肉罐头

翠儿还在懵圈,丁原却一边讲解着,一边开始了下一步的操作。

“你是不是糊涂了?也正常,现在才只是个半成品,还不是罐头的最终形态。咱们把这五只鸡拔了毛,清理干净内脏之后再进行蒸煮,一切都只是开始。”

丁原说着话,又转头看向翠儿:“调羹在哪里?”

翠儿赶紧跑到厨房的菜板上,找到了最大个的调羹递给丁原,疑惑问道:“少爷,你要捞什么?”

丁原没有回答,接过调羹舀了一小口鸡汤,慢慢吹了吹,到嘴里咽下去。

“咸淡正合适,做成罐头应该也很美味。”丁原自言自语道,说罢,他舀了一口汤喂给了翠儿,“你感觉这鸡汤怎么样?”

翠儿咽下鸡汤,顿时眼前一亮:“少爷,咱们这鸡汤真好喝……这就是罐头么?用了瓷罐煮汤,所以就好喝了?”

“好喝是因为我调料加的合适,火候也保持的好,跟用瓷罐煮没有任何关系。”丁原面无表情的说完,走向厨房的另一边,端起一个锅,放在了另外一口灶台上。

锅里放满清水,等着这口锅里的水烧到沸腾的时候,丁原拿起木工凿子,按照瓷罐口的形状做出来几个软木塞子。

等水煮沸的时候,丁原刚刚做好第一个塞子。他把塞子放在沸水里煮了一会儿,然后舀起来塞住了某一个罐子口。接着,丁原和翠儿各自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厨房里看着锅台,慢慢等着。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丁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用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棍把软木塞压实,确保严丝合缝,没有漏气,这才把罐子从火炉上取了下来。

“完工,有了这些才能叫罐头嘛!”丁原满脸笑容的找来一个厚厚的毛巾,紧紧缠绕在手上,然后直接端起了冒着热气的瓷罐认真观察了起来。

明朝末年,市面上已经有了玻璃,不过都是从西洋进口来的,十分稀罕,价格也极其昂贵。

罐头的价格不能太高,否则能买得起的人不如直接吃新鲜的得了,因此成本控制很重要,使用玻璃目前还是不合适的。用陶瓷罐子可以有效控制成本,让罐头的成品价格保持在富裕点人家吃得起的水平。只是也有缺点,比如无法直接看到里面食物的状态。目前要做的只是罐头的一点零版,因此丁原就从厨房里随便找了几个空罐做实验,如果真要把罐头产业化运作起来,他还得联络本地瓷器作坊,定制专门做罐头用的瓷器。

“但是,咱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好处是什么?”看到丁原欣喜的模样,翠儿仍旧搞不懂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能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猜猜?”丁原不想直接把答案揭晓,他正忙着观察罐头的状况。

“为了从罐子里取食物方便?”翠儿十分诚恳的说道。

丁原闻言噗嗤一笑,把罐子放下,掐住翠儿圆乎乎的肉脸,轻微用力捏了捏。

自从家里生活条件变好之后,这丫头的营养也跟上了,身子如同盛开的花骨朵儿,越长越开了,脸蛋上的菜色再已褪去,皮肤白皙细嫩,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翠儿不敢拍开丁原的爪子,虽然放任丁原捏着自己的嘴,嘴上却在抗议道:“骚(少)……野(爷),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告诉翠儿吧。”

看到翠儿憨态可人的模样,丁原笑着说道:“我费劲吧啦的弄出罐头,当然不是为了吃起来方便。已经做成一个罐头了,剩下的让其他人继续做吧。厨房里热腾腾的,咱们俩就别杵在这里碍事了,去前院,我给你说明白!“

说完,丁原招呼了一声,两个丁宅新雇佣的下人立刻听从赵华钻进了厨房。

丁原冲二人简单嘱咐了一下,带着翠儿离开了厨房。

丁原在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刚刚做成的罐头,领着翠儿来到了前院石桌前。

用手背测了测罐子的温度,鸡肉尚有余温,丁原把罐子放在桌上,打开了软木塞。接着又把瓷器罐交到翠儿手里,笑着说道:“翠儿,你尝尝,试试这里面的鸡肉好吃不好吃。”

翠儿很心急的想知道罐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看到丁原的笑容,她知道如果不听话吃一块鸡肉,是不可能得到解答的。

低头看了看冒着白气的罐子,翠儿也不讲究了,伸出手指,夹起了一小块鸡肉吃了下去。小火慢炖下的鸡肉已经入味,而且口感松软,咀起来毫不费力,味道十分诱人。

“少爷的厨艺真棒,鸡肉的味道太香了!难道说……罐头是为了让鸡肉变得更好吃?”翠儿再次奇怪的问道。作为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丫头,在没有弄清楚罐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再美味的食物也没法吸引她了。

这一次,丁原决定不卖关子了,满足翠儿的求知欲。他十分耐心的给翠儿讲解着:“我做的这个罐头,目的不是让食物更好吃,而是让食物保存很久很久而不变味,也不会吃了坏肚子。翠儿你今天吃这罐鸡肉罐头是这样的味道口感,用刚才的步骤走一遍,封好罐口,放在那。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甚至过去半年的时间你再打开罐口,鸡肉的味道不会有什么区别,鸡肉不会腐烂生虫,稍微热一热,就跟刚做出来一样。”

这种简易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罐头,自然不可能像那些铁皮罐头一样,不开罐,轻松保存一两年。不过丁原估摸着,保存半年左右应该问题不大。这个保质期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半年的时间完全可以把罐头生产完毕运输到很多地方贩卖,这才是罐头的商机。

“少爷……这是真的么?,这个罐子里的鸡肉可以保持这么长时间?冬天还好说,夏天的时候吃的东西可容易坏了,放在这个罐子里也能行么?”听到丁原的说法,翠儿满脸的难以置信,毕竟不同于之前的蜂窝煤和养鸡是肉眼可见的事情,用个罐子煮一煮就能保存鸡肉,实在太超过她的理解范畴了。

第40章 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丁原把手上缠绕的厚厚布条拆掉,摆出一副学究模样,缓缓说道:“翠儿,你可知道,我们平时吃的食物为什么会变质腐坏?”

“翠儿不知道。”

“嗯,其实这是因为万物之中都有一种我们瞧不见的东西,是因为这种东西的作用,所以食物即便不动也会慢慢腐坏。你知道疫病吧?有的时候,有的人只是远远见过疫病患者,就得病了,就是因为一种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起作用。食物上面也有,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毒。“

“毒?”翠儿一脸惊愕,樱唇小口张成了o型。

“是,它发作的时间很长很长,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被毒到。你看我刚才把罐头放在锅里蒸煮到沸腾状态,目的很简单,因为这种办法能够处理掉我说的这种毒。后来我又把罐头严密的封存起来,这样罐子外面的毒就没办法进去了,自然也就不会让罐头里面的食物变质腐坏!”

丁原绞尽脑汁的用容易理解的语言解释着罐头不会变质的原理。

“我们吃的食物上怎么会有毒呢?要是咱们平时都是毒和食物一起下肚,那我们的身体会不会出状况?”翠儿大致听懂了丁原的意思,但她的脑袋瓜转的贼快,马上就生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倒是把丁原问住了。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原理,也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但生物学的知识,要讲就得从头开始说起,等给翠儿这个丫头说明白微生物和细菌这些概念的时候,还不定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丁原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就好像很多小孩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很喜欢问为什么,家长往往一开始会露两手,表现一番自己的知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永不停歇的‘为什么’问下去,家长早晚回答不了。

正在此时,一个下人走到了二人跟前,朝丁原毕恭毕敬的说道:“少爷,你族叔丁有道一家来了。”

丁原松了口气,心说他来得正好,给自己解了围,而且丁原也正好有件事要找他。

放下盛满鸡肉的罐头瓶子,丁原带着翠儿来到了前厅。

丁有道一家三口已经坐在前厅等着了,正吃喝着下人端过来的茶点。

作为晚辈,丁原自然还是要谦恭一番,一进门,他便微微拱了拱手,笑道:“有道叔、婶子、有贵哥,你们一起来了。”

“快过年了,俺们带了点东西来看看你。”一边说着,丁有道一家人却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朝着丁原笑得也有点拘谨。

丁原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家的生计都仰赖着自己,因此难免放不开,怕不小心开罪了自己。

这是在自己家里,丁原也不打算虚让半天,便径直走进前厅中,坐下了。

丁有道媳妇有些哽咽的说道:“俺们家能过好这个年,多亏了原儿你。要不是你收留了有贵和你婶子……”

“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丁原微笑着说道。

“当时丁二宝抢你家的家产,我没敢说话……叔对不住你……”丁有道面色愧疚的说道。

丁原淡淡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当时丁二宝纠结了一批地痞无赖,有道叔要是站出来跟他们作对,难免会吃亏……”

丁有道接着解释道:“我虽然没敢拦着丁二宝,但是他让我在族里说话,我可没答应。分你家东西的时候,我也一点没要!”

丁原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便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也说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就翻篇吧,没必要再提了。”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这时候丁有道媳妇指着桌上的两个餐盒道:“有道说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包的韭菜盒子,俺们知道,你现在富裕了,一般物件也瞧不上。俺们也拿不出什么稀罕东西,婶子就给你做了一大盘韭菜盒子,你趁热吃吧。”

丁有贵忙不迭的起身打开两个餐盒,果然放着四大盘新鲜出炉的韭菜盒子。热气蒸腾,显然是刚刚出锅没多久。

韭菜盒子香气扑鼻,这朴实无华的礼物让丁原有些感动,“你们有心了,有道叔没记错,我确实喜欢吃这个。”

说罢,丁原也不客气,直接手指夹起一个韭菜盒子塞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称赞道:“好吃!美味!就是这个味道!”

看到丁原对这份韭菜盒子很满意,丁有道一家人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又往嘴里猛塞了俩韭菜盒子,丁原呷了口茶,继续道:“说起来,你们不来我还要去拜会有道叔哩!”

上一次的打架事件,让丁原对这位族叔有了新的认识。

他虽然有些木讷和窝囊,平时做事没太有主见,但却有一种很少见的品质,那就是实在。

这个品质看似稀松平常,但对于已经有钱的丁原来说,却是很需要的。

发家致富之后,他的身边难免会堆满了夸赞和推崇,若是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丁原自然容易偏听偏信,走弯路。

因此他最需要的就是那些有话直说,敢于直言不讳的人,也就是老实人,而且丁原还得保护这些老实人,不能让他们吃亏。

丁有道虽然胆子有点小,有点窝囊,却是个有底线的人,符合丁原的要求。

“要找我?有什么事?”丁有道一脸讶然。

“过了春节,我又要展开一个名叫罐头的新生意了。”丁原苦笑着说道,“有道叔你也知道,我现在事务繁多,分身乏术,所以这个新生意,我打算找个人替我关照着,负责日常的打理的营运。”

丁有道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丁原。

“这个人,就是有道叔你。”丁原直接说道。

“我?”丁有道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这一切。

“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有道叔能秉持一个原则,只要在营运的时候做到这一点,我就满意了。”丁原竖起一根手指。

丁有道目光诚恳的问道:“什么原则?你尽管提。”

“实在。我只希望有道叔能坚守这个秉性,不管什么时候,都实事求是,这样就足够了。”

丁有道憨笑道:“别的不敢说,这个你叔我肯定做得到!”

“那就好!过完年,我就找一些伙计,跟有道叔一起把这个罐头生意给做起来!”

第41章 罐头生产线

第二天,丁有道一早来到了丁原家,两个人要一起去寻找罐头作坊的厂房。

丁原现在有郊外的五片煤田,还有城中的两个宅院。一个院子用来自住,另外一个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丁记农场,养肉鸡。

要大规模生产罐头,自然需要专门的地方做厂房。

丁有道带着丁原找到保定本地一个很有名的房牙子,让这个名叫甄富贵的人帮忙寻找合适的厂房。

虽然已经临近年关,但各处兵荒马乱的,各个行业大都十分萧条,因此很多人都还在忙活着,希望年前能赚一笔钱,过个好年。

丁原现在已经是保定府小有名气的后生了,甄富贵自然也听说过他,态度非常恭敬,笑呵呵的问:“丁公子打算买什么样的宅子?”

“三个条件,第一价格便宜,第二距离我家不要太远,第三房间多一些,起码需要十间屋。”

听完丁原开出的条件,甄富贵打开一本老旧的书册,手指沾着唾沫认真翻找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这三个条件若是全部满足,得是一个三进的老宅子,不知丁公子意下如何?”

“可以。房子结实就行,老一点也无所谓。”丁原道。

甄富贵点了点头,翻书翻了半晌,终于有所斩获:“城南的铁器街有一个老宅。三进,有向南的屋三间、左右厢房合计四间、正厅一间、耳房两间。丁公子,不知合意否?”

正好十间房,符合丁原的要求。

“可以,不知价格几何?”

甄富贵面色一喜,回道:“一百一十两银子,房主着急卖,还有还价余地。”

一边说着,甄富贵的指肚落在宅子信息上,把手中书册推给了丁原。

查看了一下书册上的记录,丁原满意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铁器街吧!”

甄富贵合上书册,带着丁原和丁有道走到了铁器街。这个铁器的意思,乃是指保定三宝之一的铁球,到处都是经营铁球生意的店铺还有锻造铁球的作坊。

甄富贵在前领路,快步走到一个略显萧索的宅院前,啪啪拍打着院门。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人推门而出。看到敲门的人是房牙子带着两个主顾,那中年人抬手一让,示意大家进屋。

走向堂屋的路上,丁原左右打量着这座宅院,外面破里面旧,窗户纸烂了许多也没修补,还有几间屋的屋檐下有粗厚的蜘蛛网。

丁原、丁有道、房牙子甄富贵和中年人坐在堂屋等了片刻,一个银发老者从里屋走了过来。

“甄先生来了啊!”

“王老,有主顾看上你们这宅子了,我就领着来看看。”

这老者打量了一圈丁原和丁有道,不再言语,摆了摆手:“随便看吧。”

看到这老者的表态甄富贵感觉这生意已经做成一大半了,心中越发欣喜,转头问丁原:“丁公子,在其他屋转转?”

丁原跟丁有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转转。”

叔侄二人跟着甄富贵离开了堂屋,走到了后院,花了一炷香时间,绕着整个宅子转了一圈。整座宅院起码建了有三十年了,可以看得出来以前修筑的时候十分讲究,地上铺的都是好石料,墙面上虽然污垢不少,却鲜有墙皮脱落。

甄富贵目不转睛的观察着丁原的表情,见他眉心舒展,频频点头,心中暗爽,可算赚一笔钱能过个舒服年了。

逛完房子,甄富贵赶紧问道:“丁公子,满意否?”

丁原正要开口同意,丁有道却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一下,抢白道:“我们不着急定下,再看看。”

甄富贵看着丁有道,焦急道:“丁……掌柜对这房子不满意?这价格真不算贵了!卖家也诚心出手!”

丁有道把丁原拉到一边,扭头冲甄富贵说道:“不着急,俺们再看几间!”

又跟甄富贵逛了两个宅院,绕着保定府走了小半圈了,但都不是太合适。

不过,丁有道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说道:“后面看的这两个院子也还行,但都有点小毛病。要是铁器街的那个如果能卖一百两,我们就订了,如果不卖,我们就再等等,年后再买屋。”

丁原暗暗瞥了丁有道一眼,心说讨价还价自己是真不擅长,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买东西从不还价,幸亏丁有道在,可以省些钱。

而且照着这个习惯,丁有道在经营上也一定会节约,把罐头的成本控制好。

眼见鸭子要到嘴边了,都能闻到味儿了就是吃不到嘴里,甄富贵心急如焚,他鸡啄米般的点头:“我这就去问!”

当天下午,甄富贵小跑着来到了丁原家,告诉他铁器街的屋主同意降价到一百两了。

安排下人叫来了丁有道,丁原带着银子,一起出门去做房屋转卖协议去了。

来找丁原之前,甄富贵早已亲自提笔写好了房契。三人寻到了铁器街的总甲,核算一下数额,让丁原交了一两二钱七分的契税,再加上给甄富贵七钱三分的牙钱,找地方盖了章,一份房契便做好了。

丁原接过房契,粗略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转手递给了丁有道。

丁有道十分仔细的端着房契从头到尾默念了两遍,也冲丁原点了点头。

收下房契,这座宅院的主人就变更为丁原了,他要做的罐头工坊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厂房。

丁原和丁有道从新买的宅子里出来,一边朝家的方向走着,一边聊着天。

有了厂房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重新装修、招募工人、试运行生产。

二人合计了一番,丁原计划给罐头工厂招募一百一十个人。

正当丁原和丁有道商议着罐头作坊招工细节的时候,翠儿和丁宅的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跑来了。

“少爷……可找到你了……出……出事了。”翠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情况?”丁原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翠儿双手按在胸口平复了一下心跳,脸蛋红彤彤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的。

“少爷不是安排我给伙计们准备过年的年货么?有人不满意了!”

冬至前,丁原让翠儿准备了一些礼物给旗下的伙计们,效果非常不错,劳动效率提升明显。现在马上过年了,丁原如法炮制,让翠儿给所有雇工一份年货带回家去。

只是看来这回出了些岔子。

丁原沉吟道:“谁不满意?”

“还能有谁啊,以前陈元亮的煤矿里的那些矿工呗。”

丁原眉心紧锁,静静听着。

翠儿已经调整好了气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继续道:“他们刚刚过来,啥都没干呢,自然没有年货可以领。结果就不满意了,李志大哥安插了有内线,说这些人打算聚众闹事呢!”

第42章 你敢答应么?

“李志在哪?”丁原斟酌着目前的情况,决定先下手为强,找到带头闹事的人。

翠儿抬手一指:“他已经带了七八个信得过的兄弟在丁记铺子等着了。”

丁原满意的点了点头,微一扭身:“有道叔,这事有些棘手,我得优先处理一下,要不你先回家?”

丁有道却是摇头表示拒绝:“我跟你一起,上阵还父子兵呢,我是你叔,这种时候不能袖手旁观!”

丁原也不再强让,带着众人朝丁记铺子走去。

他要先跟李志等人汇合,了解清楚状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

一个漏风漏雨的破旧房屋中,六个已经看不清原本肤色的男子正在窃窃私语。这些人就是陈元亮煤矿上的工头,不过说是工头,收入也很低,每个月五钱银子,还不管饭,因此他们也就勉强糊口而已。

此时,他们正在商议着在煤矿上如何闹事。

“矿上三百多兄弟都跟咱们是一条心,到时候一声令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哐当一声!

寒风裹挟着碎冰渣子涌入房内,几个形如铁塔的身影堵在了大门口。

这六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围堵在了房间里。

“你们开小会也不通知我这个东家,未免太失礼了吧!”丁原目光凛然,扫量了一圈屋里聚集的六个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是谁带头的?开会开到什么程度了?商量出个结论了吗?”

这六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的个个大气不敢喘,一时间都杵在了原地,没人回答丁原的问话。

丁原冷冷道:“你们要是对煤矿上的安排有看法,可以向工头提,如果要求合理,我自然会考虑!但是这样背后鬼鬼祟祟的搞小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向工头提要求?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么?”一个人冷哼一声道。

丁原朝着说话的人问:“哦?你叫什么名字?是带头之人么?”

谁知这话一问,倒是激起了千层浪。

“不是他带头的,是我!”

“我带的头,跟其他人没关系!”

“你们都是些没脑子的憨货!带头大哥当然是我!”

这六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争先恐后的承认自己是牵头之人!

丁原微微一惊,心道这六人倒是讲义气,不愿出卖他人。

这么一来,他对这伙人的印象反而提升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轻缓了不少。

“别争了,我知道是谁!”说罢,他朝李志使了个眼色。

李志向前跨了一步,指着六人中一个方脸络腮胡大汉,厉声道:“周大富,你这几天忙里忙外的到处撺掇人跟你一起闹事,还以为东家不知道呢?你不会以为我们都是瞎子聋子吧?”

这个名叫周大富的人倒也不怂,噌的一声起身,对呛道:“是我!怎么着?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人!凭什么干一样的活,你矿上那些人月钱高,吃的好,还有年货?我就是不服!”

刚才这群人的互相照应,虽然徒劳不起作用,却让丁原对如何处置这些矿工有了个思路。

他挥了挥手:“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李志闻言,立刻带着一个人走上前去,站在周大富左右两侧,一股威压之气油然而生。

周大富倒也不是孬种,大喇喇的站起身来,跟在丁原身后,在其他几人关切的目光下离开了小屋。

离开这个破旧的小屋,丁原等人并没有把周大扭送府衙,也没有把他关押起来,而是朝一座酒楼行去。

来到酒楼,丁原安排店家端上酒菜,又让周大富跟自己对桌而坐。

过了片刻,酒肉上桌,丁原亲自启开一坛杏花村。周大富看的是两眼冒光,狂咽了几口吐沫。

把面前的两个碗倒满,丁原推给周大富一碗。

周大富整个人都傻了,闻着酒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怎么了?刚刚还是条好汉,现在连一碗酒都不敢喝?蔫儿了?”

周大富的大方脸顿时一红,也不吭声,直接把杏花村给干了。

丁原也小酌一口,又把一盘烧鸡推到周大富跟前。

周大富忍不住了,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有道看不下去了,笑骂道:“你是不是傻啊?东家请你吃饭,还发什么愣?难道要叫个窑姐儿给你喂食?”

周大富顿了顿,心说横竖大不了一死,没啥可怕的,便拿起一根油腻的鸡腿啃了起来。

这人心也大,在丁原等人目光注视下,大快朵颐,吃的满手满嘴都是鸡油,又把碗里新倒上的酒喝了个干净。

丁原等他一口气吃完了半只鸡,这才沉吟说道:“周大富,我怜惜你们的忠义,想给你这帮兄弟谋一个更好的出路,只是这条路殊为不易,若是吃不了苦,怕是熬不过去!”

周大富猛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角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需要想这些法子消遣老子!都是大老爷们儿,吐口吐沫是个钉,有什么责罚,冲我招呼就是了!”

丁原来的路上便在琢磨如何处理这群矿工。

继续让他们干挖煤的活,恐怕日后还会生事,最好是换个岗位,适合这些矿工们的岗位。

念及此处,丁原心思一动,有了个好主意,只是他还需要对方接招才行。

“周大富,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爷们,我看不像!”丁原板着脸说道,“连我的要求是什么不敢听,二话不说就要当缩头乌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周大富猛拍了一下桌子,满脸充血涨红,青筋暴露:“你个黄毛小儿!谁说爷爷不敢听了,你说!爷爷要是皱一下眉,我跟你姓!”

丁原暗暗一笑,毕竟是个大老粗,脾气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那好,我这就提要求了。”

“提!使劲提!”周大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道。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对抗到底,毕竟在周大富心里,丁原是不可能给他什么好果子吃的。

与其摇尾乞怜,不如硬气一回。

丁原也不管他语气中的揶揄,自顾自说道:“我提出的这些条件,你们只要照着做,能坚持两个月不松懈,那么开春的时候,就能被雇佣为我这里的家丁护院。月钱二两五钱,并且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吃到肉!年货、奖赏一个都不会少!怎么样?你敢答应么?”

第43章 折腾这帮糙汉子

往前五十年,一位青史留名的将军曾经给丁原做过榜样。在他的带领下,把一群桀骜不驯,聚众闹事的矿工淬炼成了一支百战百胜的铁军。

这支军队还成为了华夏历史上唯二以主帅姓氏命名的军队,它就是戚家军。

戚家军的强悍,得益于三高。

一是士兵待遇高,戚家军兵卒的收入很丰厚,比起卫所兵强不是一星半点,而且还不会拖欠和克扣月钱。

二是训练标准高,《纪效新书》中明确记录着,戚家军的操练训练量很大,而且还采用末尾淘汰的制度,对不能达标的士兵轻则记过,重则劝退。

三是武器装备高,不仅在火器使用上可以跟京城神机营比肩,还针对倭寇的战法发明了戚家刀、狼筅这类的针对性武器。

武器装备丁原现在还不好搞,但是前面两个条件,他打算在这群矿工身上试验一下。

酒楼雅间里。

听到丁原开出的优越报酬,周大富嘴角抽搐几下,难以置信的问:“真的假的?”

“都是爷们,吐口吐沫是个钉,我说的字字真实,绝无虚言!”丁原莞尔笑道。

“你说吧!俺听着呢!”周大富目光炯炯,竖起耳朵,屏住了呼吸。

“很简单,从明天起,每天早上你们列好队,就站在田里别动。”

“就这样?”周大富不信。

“不止这样,我对你们的姿势有要求。首先就是两只脚,脚尖需要向外分开,大概一拳的距离。双腿竖直,小腹微缩,挺胸昂头。上半身直立站着,轻微向前倾斜。双肩平整,两个手臂垂下,五指紧紧并拢,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腿侧正中。脑袋要正,脖子要直,嘴巴紧闭,双目平视正前方。”

“啥意思?”周大富一脸茫然,“这不还是傻站着么?”

丁原表示肯定:“是,就站着。站一个时辰之后,可以休息一炷香时间,如此往复,一天站满五个时辰!站上六十天!”

周大富使劲挠了挠头,直把头皮屑挠得满桌子都是,但他还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你把这些罗里吧嗦的写出来,我可记不得住这许多规矩!”

周大富这么说,其实就算是答应了这件事,只是还有点小傲娇,不好意思直接承认。

丁原饮了一口酒,说道:“会的,不但会写下来,还会公开张贴在你们站队列的地方,还有你们住的地方。”

“如此甚好!我……”

周大富刚要继续说话,丁原摇了摇手指,打断了他。

“别着急答应,我还没说完呢。刚才说的都是白天的要求,现在是晚上的。”

“晚上也有要求?”周大富心说,果然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估计这小子要在晚上的事情里下绊子耍诈。

丁原慢斯条理的说道:“晚上的要求就三个字,叠被子。”

“啥?叠被子?”周大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二哥,进来一下!”丁原朝门外吆喝了一声,立刻便有一个店伙计推门进来,满面笑容。

丁原问:“你们店里晚上得有人守夜吧?”

店小二点点头:“是啊,一般都是我们几个伙计轮流守夜。不知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丁原也不多言,摸出五十个铜板放在桌子上:“我把你们守夜用的被褥买了,给我拿上来吧。”

店小二看了看铜钱,又看了看丁原,完全看不出这富家少爷是在说真的,还是在戏弄自己。

“让你拿你就赶紧拿!”李志看店小二磨磨唧唧的,有点不耐烦了。

店小二这才恍然,赶紧摸了钱跑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店小二抱着一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被走进了屋。

示意店小二把被褥放在桌子另一侧,丁原起身走到了被子旁边,屏住呼吸,开始当场跌棉被。

满屋子的粗壮汉子围在丁原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丁原先是把这床棉被平整展开,用胳膊肘用力撵平了上面的褶皱,又用力按压了几遍,把被子压实。随后,丁原把被子折叠了三回,弄成一个长条状,之后又用手掌在油条一样的被子上切除几道痕迹。最后,再按着痕迹折叠起来。

那松松垮垮的破棉被竟然就有了几分棱角。

周大富虽然不明白这是在干啥,但被子叠起来挺工整的,他还是看明白了。

不过丁原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围绕着这床破棉被来来回回好几圈,在被褥的折痕处又捏又压的,又折腾了好一会儿。

最终,经过丁原的一番努力,一个‘豆腐块’被褥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满意的观察着自己的杰作,丁原笑着说道:“我说的叠被子,是要叠成这样的,你们能做到么?”

周大富人都傻了。

他既没有想到被子能变成这个形状,也没有想到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样?能做到么?”丁原看周大富傻愣在了当场,便又问了一遍。

周大富回过神来,这回他谨慎了许多。

走到‘豆腐块’被子旁边,他忍不住想触摸一下这刀劈斧砍一般的手艺,但指尖刚要触碰到被褥的时候,又猛地一缩手,询问的目光看向丁原。

丁原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摸。

“轻点,这辈子里的棉花不是什么好货,能叠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好棉被,我能叠的更工整。”

周大富忍不住碰了碰被褥的棱角处,‘豆腐块’微丝未动,显然不是样子货,是真的被叠成了方方正正的模样。

周大富绕着丁原叠的被子转了两圈,咬牙答应道:“说破天去,还不就是叠被子,这能难得住谁?”

这些矿工们住的地方,不光被子没人叠,连内务也没人整理,比狗窝强不了太多。

虽然周大富很不想改变这样邋遢的生活模式,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月二两五钱的月钱实在太诱人了。

“白天傻站着,晚上叠被子,就这两样?”

丁原点点头:“就这些要求。”

“那我答应你!”周大富梗着脖子答道,“咱们立个字据,我明天就安排下去,让兄弟们做起来!”

丁原仍旧一幅闲庭信步的态度:“我看你也不用着急答应,现在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商量一下,如果同意,明天一早,我带着字据去见你们。”

“一言为定!”周大富噌的一声起身,扭头离开了酒楼。

第44章 知府设宴

众人眼见周大富这个莽汉走远,正要告退,却看到丁原示意他们坐下。

“快过年了,一直没时间请各位吃顿酒,既然咱们都已经到酒楼了,那就捡日不如撞日,一起就座吃个便饭吧。”

李志等人一开始还推脱几句,但见丁原执意要做东请客,也就纷纷坐在下首。

丁原让店家把那带着酸味的棉被处理掉,随后点了丰盛酒菜照顾了众人。

喝至微醺,丁原跟翠儿回到家,却见到院中有一熟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是赵丹来访。

“赵叔叔怎么来了?若是提前通禀一声,我就早些回来跟赵叔叔吃个午饭了。”丁原有些惭愧的说道。

赵丹微笑着摆了摆手:“咱们就不用这么客套了。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是今晚知府大人设宴,毕竟要过年了,他也得请请咱们保定府的士绅名流们共聚一堂,热闹热闹。”

丁原听完,扭头冲翠儿嘱咐道:“你去备点礼物,今晚我与赵叔叔同去知府大人那吃宴席。”

看翠儿答应着转身离开,赵丹靠近了一点,哑着嗓子道:“我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高公公已经离京去汝州了。”

听到这个消息,丁原其实一点儿都不吃惊。

因为他知道,崇祯九年正月,卢象升要在中都凤阳跟其他几路平叛大军协商开会。

会后,卢象生立刻采取了行动,再次对高迎祥和李自成发起了攻势,并且取得了胜利,让京畿一带解除了警报,不再戒严宵禁。

估计这位高起潜高公公就是得到消息了,生怕获胜的功劳他沾不上,因此赶紧去营中当他的监军去了。

丁原先是陪赵丹闲聊了一会儿,接着又满足了一下他的好奇心,带着赵丹参观了一下丁记农场,让他见识了一下科学养鸡的威力。

一圈儿转下来,赵丹是啧啧称奇,连竖大拇指。

天色渐暗,丁原和赵丹各带着一个仆从朝知府徐标家走去,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摆放着二人的礼物。

除此之外,丁原还有一点小私心。他带了三瓶之前做好的鸡肉罐头,打算接着机会推销一下自己的新产品。

还没到地方呢,离着几十米远丁原就能闻到传来的肉香和菜味。

递上名帖,把礼物交给管家,丁原和赵丹进了院子。

此刻,这里是人头攒头,十分热闹。

正在寻找酒席中自己位置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哗然。

一个七十岁上下的鹤发老人走了进来。他一出现,立刻便有一群人围上去攀谈。

只见这人满脸红光,皮肤粗粝,像个军伍之人。

“这是谁呀?”丁原问道。

“他可是咱们保定府的大名人,孙承宗,孙老先生!”赵丹语气之中也含着敬佩。

丁原微微一怔,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退休在家的孙承宗。

说是退休,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孙承宗跟此时的兵部尚书杨嗣昌不合,因此只能闲赋在家。

丁原很想结识一下孙承宗,不过眼瞅着这位老人周围拜会行礼的人络绎不绝,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上去说话。

谁知正在丁原踌躇犹豫的时候,孙承宗却径直走了过来。

“你叫丁原?”孙承宗声若洪钟,十分洪亮。

“学生是叫丁原。”

“学生?你有功名么就自称学生。”

丁原听出味道不对来了,也不答话,面色一正,静待下文。

孙承宗冷哼一声:“听说你跟高起潜关系不浅?还用他的力把保定一带的煤田都据为已有了?”

丁原万万没想到,这位孙老爷子还是个仗义行侠之人。他显然是在家耳闻了此事,心中不忿,要教训自己来了。

知道孙承宗是带着成见来的,丁原也不好直接辩白,便决定转移一下话题,先说点别的。

“煤田之事,其实另有背景,待我改日亲自上门,向老先生说明原委如何?其实本人前来赴宴,乃是新近制作了一种名叫罐头的食物,特意带到宴会上让大家品尝一下!”丁原说着,让随行的仆人取来了一瓶鸡肉罐头。

“哦?新制作的美食?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三岁孩童了?”孙承宗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丁原,让人发寒。

丁原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本来他敬重孙承宗的为人品行,不想与他发生冲突,没想到这位爷却步步紧逼。

“也许在孙老先生看来,罐头只是一种寻常食物,但是依我之见,小小的罐头堪比大明十万精兵!”

听到如此狂言,孙承宗甚至感觉有一丝可笑:“哼!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十万精兵是什么模样?老夫督师蓟辽期间,开垦荒地无数,也才刚刚养育了五万强兵。你现在跟我说,区区一种食物,就能比得上我在辽东多年的心血?”

“十万精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想问一下孙老先生,如果你能掌握十万精兵,不考虑后勤粮饷这些,能否一举平定辽东?”丁原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他在逐步把孙承宗引到自己的问题中去。

“不要以为建虏强悍,就是不可战胜的。别说是十万精兵了,就算是给我五万大军,只要辎重军饷给足,老夫也有信心收复辽东!”孙承宗朗声说道。

其实孙承宗并没有说大话。崇祯元年,京师危机,他临危受命,不但一举挫败了黄台极的攻势,还顺利收复了四个军镇。

丁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误解了学生的意思。学生刚才说的是平定草原,意思是要让北境的草原永远处于我大明的统治之中。孙老先生,觉得十万精兵可能做到?”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孙承宗也不由得被噎了一下,他紧皱眉头说道,“你说的根本是痴心妄想。从秦皇汉武到当世如今,多少年来,我中原汉人总是受到来自草原的侵扰威胁。草原上的人民风彪悍、毫无法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哪怕我大明可以暂时征服那里,但也不可能在草原上长时间的驻军,只要我大明的兵力一退,草原上肯定又会再起纷争,灭掉一个建虏很可能又有其它的部落崛起,日后肯定又难免与我大明起冲突!”

这点孙承宗比任何人都清楚,辽东那边同样如此,只要有足够的兵力,要灭掉辽东地面上的满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丁原所说的永远统治,确实天方夜谭一般,超出了孙承宗的想象。

“呵呵,孙老先生下说的不错,草原人民风剽悍,即便暂时把他们杀怕了,但只要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再次组成军队南下抢掠,周而复始,千年未变。孙老先生可否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丁原信心满满的反问道。

第45章 胡萝卜加大棒

丁原和孙承宗的一番论战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众人也不吃茶也不聊天了,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这年龄和身份差距极大的二人。

徐标坐不住了。作为主人,他可不想让原本欢庆的宴席变得火药味这么浓。

徐标快步走向孙承宗,拱手作揖道:“孙老先生,咱们什么身份,跟一个小辈置什么气?他年幼不懂事,您也别放在心上。学生刚得了一坛上好的汾酒,要不您老去品品?”

一边说着,徐标一边朝丁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赶紧找地方吃酒席去。

孙承宗却是个耿直到不行的个性,他看都没看徐标,目光始终锁定在丁原的身上:“跟这个后生说话有些意思,老夫今晚不打算喝酒。上好的汾酒,徐知府自己品吧。”

徐标听的是冷汗直冒,只能略显尴尬的站在一旁,心中不由得感慨,孙承宗这老头子真是怼人不倦啊。

天启年间,他仗着帝师的身份狂怼魏忠贤,被告老还乡;崇祯初年,刚刚立下大功,又怼杨嗣昌这个崇祯宠臣,再一次被告老还乡。

然而这两次经历并未改变孙承宗的个性,只要看不惯的,他一定要说,只要觉得好的,他也不吝夸奖。

况且丁原抛出的问题也着实让孙承宗很感兴趣。作为一手修建了关宁锦防线的人,孙承宗苦苦思索大半辈子,都是在研究如何抵御来自草原上的威胁。

既然孙承宗不想离开,丁原也打算奉陪到底,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还请孙老先生指点。”

孙承宗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你刚才问的问题,老夫可以明确的回答你,道理简单至极。草原上的人不时南下抢掠,其原因在于草原上生活困苦,随便一场风雪就有可能让整个部族的牛羊全部冻死。艰苦的生活环境让他们骁勇彪悍,习惯武力说话,这些刻在骨头里的根性,造成了数千年来北方侵扰不断的局面,即便如成祖一般雄才大略,也无法根除草原上的威胁。”

丁原点点头,表示同意,“孙老先生一席话可以说是鞭辟入里。草原人之所以不时南下,主要就是因为草原上物资匮乏,说白了,他们得了穷病。单纯投入兵力来威压,这是一个无底深渊,深不见底。但是,就如刚才学生所言,长治久安的办法不是没有。草原的居民是难以驯服的野马,我们就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用,软硬兼施。既让草原上的人看到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担又要担心随时落下的大棒,克己守法,不敢造次。”

见孙承宗鼻息凝神认真听着,丁原也颇感振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见解:“所谓恩威并施,如何来硬的,自然不需我多言。不服就打,用强有力的军队打到他们臣服为止。但是除了军事手段之外,却还要加强与草原上的商贸往来,把中原的盐铁货物贩卖给他们,让他们养尊处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到时候,他们的命脉被中原控制,您说草原上的人还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你说的轻巧,草原人虽说蛮横郁闷,但并不傻,想要通过盐铁来控制他们并不容易。说的直接一些,草原上没什么好东西,在马市上从来都是拿一些牛羊毛皮来交换。然而这些东西中原人并不稀罕,销路一般。长此以往,草原人本就穷,还在贸易中被逐渐掏空,他们自然就不干了,再次回到掳掠的老路上。”

孙承宗有些失望,还以为丁原故弄玄虚的有什么高见,原来却只是老生常谈。

通过马市来挟制草原上的居民,这是大明开朝以来就一直在做的事情。然而前有鞑靼人,后有建虏,并没有被马市所挟制,反而经常因为马市交易的问题而引发冲突。

想到这里,孙承宗却猛地一惊,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丁原引到了一个以前从未想到的境地:“你刚才说的这些,难道都跟这个叫罐头的食物有关?”

“这就涉及到接下来学生要说的内容了。”

丁原还不忘自卖自夸一番,又把鸡肉罐头端在手中向孙承宗展示了一番:“孙老先生请移步一观,罐头里面的是鸡肉,但也可以做草原上十分常见的牛羊肉。试想如果把牛羊肉制作成罐头,轻而易举的保存半年以上。如果,咱们中原派人去草原上帮助他们放牧养牛羊,再从他们手里采购牛羊肉做成罐头贩卖回中原。如此一来,双方贸易对等,贸易自然更持久。”

“你刚才说的什么?罐头里面的牛羊肉可以保存半年以上?”孙承宗果断发现了这个其貌不扬小罐子的神奇之处,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

“是的,半年起。想要做成罐头,就需要雇佣工人,建造罐头作坊,不止如此,我们还要消耗很多煤炭。如果在草原上建立罐头作坊,就可以招收汉人和草原人到作坊当雇工。而且,据我所知,广袤草原上的煤炭储量相当丰厚,许多煤炭都是露在地表,拿铲子去就可以开采。煤炭既可以炼制成蜂窝煤贩卖到其他地方,还可以炼铁,又是一项产业。”

说起草原上的工矿业发展前景,丁原也有些亢奋。

“当然了,学生刚才所讲的策略,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可能十年二十年才能初见成效。但是,只要能够达到学生所说的水平,草原会被大明紧紧掌控着,从而一劳永逸的破解来自北方的威胁,甚至还可能促进中原的经济发展,可以说是一举数得!”丁原做着最后的陈词,“总之一句话,胡萝卜加大棒,才是解除草原之患的根本方法。”

这些思路其实在后世也有许多应用。

治理一些不安分的地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高压态势,把心怀不轨的人绳之以法,让心怀歹念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想从根源上解决,让这些人能够通过劳动来发家致富才是关键。

军事上阉割,经济上扶持,双管齐下,甭管你们民族多凶悍,多不要命,过上一阵子,都会变成没有卵子的废人。

听完丁原的一席话,孙承宗颓然不语,双眸之中不禁露出沉思的神色。

他自然明白丁原的理论既有些理想化,也有些夸张,特别是仅仅只靠这种名叫罐头的食物,是很难达到丁原所描述的掌控草原的目标。

不过,这个少年今天能够折腾出罐头,明天呢?他会不会再弄出更多新奇的东西?

罐头做不到,但是如果有三四种跟罐头一样的商品,到时候草原上的局面也许真的会彻底改变。

千年未破之难题,也许真的找到了最终解决方案!

胡萝卜加大棒,孙承宗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心思通明,眼前豁然开朗。

思虑至此,孙承宗忍不住重新打量起了这个翩翩少年。

第46章 罐头订单

孙承宗低声重复了半晌,越想越觉得丁原描述的前景似乎就在眼前,他感觉浑身发烫,热血沸腾,只想亲眼看到中原掌控草原的那一天。

想到激动之处,孙承宗不自觉的紧紧攥住了拳头,却发现双拳已经无法握紧了,他喟然一叹,心中惆怅:自己已经年近七十了,别说丁原描述的美好光景了,眼下大明摇摇欲坠,能挺过这几年就不错了。

那番荣光,只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了,想到这些,孙承宗心中又有些酸楚。

丁原自然不知道孙承宗脑中心思百转想的这些,他看到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时而漏出憧憬向往的神色,时而又转喜为忧满面愁容,一时间只能杵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孙承宗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的父亲是丁振邦?”

丁原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孙承宗怎么突然提起亡父来了,他脸色一正,答道:“是,家父正是丁振邦。孙老先生认得家父?”

“回乡这几年,对你父亲的善行也有所耳闻。”孙承宗的表情和善了许多,语气也不似刚才那么锋利了。

丁原微微躬身,也没说什么。

孙承宗缓缓说道:“刚才你提到了蜂窝煤,据我所知,我府上今年也采购了一些。听说确实能够节约了过冬用煤的开支。不过,你用手段把保定府的煤田都据为已有,意欲何为?跟那些粮商一样囤积货物让后涨价?”

丁原如实回道:“孙老先生多虑了,学生从未想过要依靠垄断谋取私利。不止如此,学生还特意从城郊的流民中挑选了老实本分之人,雇佣他们做矿工。以工代赈,让流民们通过诚实劳动获取报酬,以此来帮助官府,缓解保定周围流民越聚越多的状况。”

孙承宗又是神情一凛,仔细打量了丁原一遍。

这时候,不甘寂寞的徐标又插嘴道:“这确实是大大的善举,丁记现在已经雇佣了两百多个流民当,如此一来,便有两百多户合计一千多流民享受到了丁记的照顾,能吃饱穿暖,他们便不会去投靠闯逆。一个丁记便可以让一千多流民不再具有威胁,实在是大大的功劳!”

毕竟是宦海沉浮的老油条,徐标果断看出了孙承宗对丁原雇佣流民的行为是肯定的,因此立刻上来帮腔说话,添油加醋。

孙承宗微微颔首,暗自琢磨道,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第一眼见到丁原的时候,孙承宗还以为这个不孝子行事不端,平白玷污了丁振邦的名声,因此便打算兴师问罪,替丁振邦说道说道丁原。

但是一番论道下来,孙承宗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少年折服了。

“丁振邦生了一个好儿子啊!也难怪知府大人对你那么器重!”孙承宗突然开口,夸奖了丁原一番。

这态度的大转变,却让丁原一时有些腼腆了,他微微笑着说:“感谢孙老先生赐教。不知学生日后可否登门拜访?”

“可以,我就住在高阳县。进了县城,你随便问问,无人不知我府苑所在。”孙承宗转身朝徐标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路途结冰难行,老夫便先行告辞了。”

在保定,孙承宗的威望极高。儒生们尊敬他曾为天启帝师,学识渊博。而军政官员们则是知道孙承宗随时可能被崇祯起复,重掌大权,抵御建虏。因此,见他要离席,在场众人无不起身,朝孙承宗行着注目礼。

孙承宗显然已经很熟悉这种场面了,他径直朝院外走去。

走到一半,却陡然停下脚步,孙承宗转身朝丁原道:“你的鸡肉罐头,老夫订购一百罐,年后我会安排人去丁记铺子取货。”

说罢,不再说什么,孙承宗自顾自的离开了徐标的宅院。

在场的宾客们刚才都聚精会神的听完了丁原和孙承宗的辩论,本就对罐头起了兴趣,现在听到孙承宗要了一百罐,也纷纷朝丁原下单。

不过丁原却不打算做个账房先生,在这里记录每个任的订单,他跟赵丹商量了一下,把记录订单的重任交给了他。

随后丁原便说了声抱歉,也离开了徐标的府苑。

丁原带着几罐罐头来赴宴,本打算趁机推广一下,没成想却因为一场意外而收获了远超预计的订单。

他需要赶紧着手让罐头生产的效率提高上来,满足这些订单的需求。

第一个问题便是,罐头所用的陶瓷罐子。丁原并不打算自己去建一个陶瓷作坊来生产罐头所需的瓷罐,他只需要寻找一家规模足够的陶瓷作坊合作就行了。制作罐头所采用的陶瓷也不需要太精美,重要的是功能性,密封性够好,保证不透气就行了。

还有就是保质期的问题,虽然丁原相信罐头可以保存半年以上,但那只是一个初步的估算。作为一个工科生,他笃信理论还需实践检验。因此必须要尽快试验一下这些罐头对鸡肉的保存效果,此时是寒冬腊鱼气温太低,放在外面根本看不出罐头的效果,不过这也难不到丁原。

他又吩咐翠儿按照同样的食材烧制了六罐鸡肉罐头,把它们分成了三部分。

头两罐放在养鸡场的鸡棚里,那里有蜂窝煤炉烧着,一直保持着温暖舒适的环境,可以估算出罐头在夏天的时候能保存多久。

第二部分则是检测罐头最严酷的环境,一部分放在温暖的卧室里,这里温度虽高,但比较干爽。

最后一部分则事放在厨房里,那里生火做饭的时候温度很高,闲的时候却很冷,温度变化达,对罐头,尤其是使用的瓷器外壳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安排妥当之后,丁原就匆匆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丁原吃着早饭,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翠儿的发饰。

快过年了,翠儿不但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衫,还梳起一个可爱俏皮的包子头。

丁原的大脑里有很多知识,但就是没有如何梳妆打扮这些女孩儿家的事。因此看到翠儿这春丽一样的发式,也忍不住多关注了一会儿。

第47章 民之苦

“少爷,听说昨晚在知府大人的宴会上,有好多宾客都买了罐头?”

丁原好奇的伸手戳了戳翠儿的包子头,答道:“是啊,我把这事儿交给赵丹赵掌柜了。具体是多少我也不清楚,但估计够咱们忙活一阵子了。”

翠儿欣然点头,仰头侧望天空,幽幽念道:“再下一场雪就好了,明年就能有个好收成了。”

丁原也不好说出实情,只能闷头喝着滑鸡粥,琢磨着来年再搞点什么新东西继续改造明朝。

这时候,丁家的门房仆人走了过来,躬身问:“少爷,西郊宋家屯的宋基宋老伯来了,说是想见见少爷,问个好。”

丁原先是一愣,沉吟思考片刻,他知道这个宋基是谁了,但却不明白对方所为何事。

原先丁家发达的时候,除了一些产业和宅院之外,也学着当时的大户人家,买了一些土地雇了一些佃户,算是兼职的地主。

宋家屯附近有丁家的720亩田地,不过丁原让诧异的是,这些土地应该已经被丁二宝夺走变卖了啊。

丁二宝被判刑,徐标说就只给要回来几百两银子,说其他的都被丁二宝挥霍了。

还在低头琢磨的时候,一个白发老者已经被引到了丁原跟前。这老人家身上穿着补丁叠补丁的棉袄,看上去不算脏,似乎是来之前特意清洁过的。

这位老者见到丁原,二话不说便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见过少东家,老汉宋基给少东家问好了。”

一听这称呼,丁原赶紧过去把宋基扶直了身子:“老人家折煞小辈了。错了,错了,我可不是你的东家。”

宋基却依旧躬着腰,说道:“没错,没错。知府老爷昨天夜里派人知会老汉了,宋家屯的七百多亩地又回到丁家了。”

丁原一怔,明白了。

这块地估计并没有被丁二宝卖掉,只是徐标一开始打算悄没声息的黑掉而已。估计是徐标昨晚在宴席上瞅见了丁原和孙承宗的辩论,意识到丁原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便把这片田地还了回来,顺便还能做个人情。

“你说知府大人已经知会你们了,手续交割完了么?确定没搞错?”丁原问。

“已经安排人在做了。老汉不会弄错的,知府衙门来的人说的很清楚,这片地,完璧归赵。老汉一听说这事,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这是祖宗显灵了啊,竟然让我们的主家又变回了丁家。丁老爷是保定府有名的大善人,当年待我们十分厚道,有一年秋天……”

这宋基一张嘴竟是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了,丁原有点发怵,赶紧打断了他。

“老人家太客气了。现在交割还没完成,我也不能算你们的主家,不如等手续办完,我到时候亲自去宋家屯一趟,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如何?”

这其实就是在客气的送客了。按理说,只要不是太不通人情,总能听明白话里的意思。

然而宋基却似乎没听懂,他杵在原地没动,继续说道:“宋家屯的这七百多亩地,少东家可以放心。开了春,老汉就带着屯里的两百多佃户去种,保证收成不比往年差。”

丁原也不傻,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果断意识到,这个宋基宋老伯不是单纯来问好的,可能是有所求却不好意思开口。

丁原笑着说道:“宋老伯,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的。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当面直接说,不需要弯弯绕的,您说着累,我听着也累。”

宋基神色一滞,张了张嘴,仍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对方还是不肯如实说出来,丁原只能耐心的主动询问:“是不有什么事?过冬的粮食不够了?”

天气干旱,地里的收成欠佳,对方又是佃农,因此丁原只能朝着这个方向猜测了。

问到这个份儿上了,宋基终于吐露了实情:“今年冬天……勉强还能过得去。只是,老汉想替屯里的大小老儿们问一下,东家的租子打算怎么收法?”

丁原有些纳闷,这个问题还值得特意来一趟,支支吾吾的不敢问?

“我父亲之前怎么收的,我接手还是怎么收,不会增派,宋老伯可以安心。”

宋基停顿片刻,深深的朝丁原弓下了腰,颤着声音问道:“不知……东家……可否再宽容一些?”

“到底什么情况?你可快急死我了。”丁原啼笑皆非的说道。

他自然不在乎佃租高低的问题,不缺那点钱,只是这个宋基老伯说话吞吞吐吐的让他着急。

“知府老爷的人告知我们,说……过了年,辽饷又要涨了,从以前的一亩地九厘钱,涨到一亩地要一分二厘了。我们给主家当佃农,主家收我们二成佃租,其实已经十分厚道,是方圆几百里都不找不到的大善人。但今年天干无雨,收成至多保持原样,朝廷的辽饷却又加了……俺们”

直到此刻,丁原才明白宋老伯此行的目的!

“宋家屯的地虽说有田七百多亩,但其中五百亩都是旱田,距里城东的水源太远,收成一般。大多数年景,都只够缴税和佃租的。俺们大多数人都是靠着靠近永定河的那二百多亩地活着,这些地的收成好一些,足够让我们刨食吃了……但也就是刚刚饿不死,现在朝廷又要加税……俺们……”

说到此处,头发花白如雪的老汉已经扑簌扑簌的掉起了眼泪,说话也有些哽咽了。

丁原却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农户们的心酸。

明朝末年,压在农民身上的税负极其严重。

萨尔浒大败之后,万历四十八年,为了对抗建虏,朝廷开征了辽饷。

一开始,只说辽饷是暂时性的,但是随着辽东局势不断恶化,这个就变成了固定的岁额,而且倒了崇祯年间还上涨了。

而且丁原还知道的是,辽饷只是一个开始。

过不多久,到了崇祯九年的时候,由于流寇丛生,肆虐中原,朝廷在兵部尚书杨嗣昌的建议下,进一步开征了名为剿饷的新税。

再加上需要交给地主的佃租和天灾导致的欠收,华北和西北的农户们基本是挣扎在生存线上。

然而这还不算完。

崇祯十二年,还是在这个名言为‘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杨嗣昌的建议下,朝廷又加征了练饷。

而且更重要的是,辽饷、剿饷、练饷这三饷,皇亲国戚不交,商贾富豪不交,儒士文人不交,只有最苦最累的农户们来交!

三饷一收,灾害天气又持续恶化,百姓们再也无法维持生计,明朝这座大厦亦是是应声而倒。

见丁原迟迟不肯答复,宋基还以为是自己太冒失,惹恼了丁原,噗通一声跪在了丁原面前:“老汉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朝廷的官饷一加,屯里真要饿死人了……”

丁原从恍神中回复了过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宋老伯你早说不就得了?”

看到一把年纪老泪纵横,哭的眼泪都滑到棉袄上的宋基,丁原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给你老个准话。宋家屯的佃租,从今开始,免了。”

第48章 给农户们想出路

“东家,刚才说的什么?”宋老伯讶然不已,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幻听了。

丁原放缓语速,字正腔圆的说道:“宋老伯,你就放心好了。我父亲与人为善,我也不会给他丢人。既然宋家屯几百村民的生计都仰仗于我,我就不会让大家吃不上饭。以后佃租就免了,屯子里的人们只要凑齐官府的辽饷和农税就足够了。”

“真的……不用交了?东家分毫不要,把土地给我们,让我们白种?”宋老伯惊讶的难以言表。

丁原朗声笑道:“宋老伯,你真的没听错。我刚才已经做主免了,是真的免了。你回去,也可以跟屯里的人有个交代了,让他们安心过个好年。”

几百亩地,还不是特别优质的地,收成换来的佃租也没多少钱,丁原心想应该不需要跟母亲商量就可以做决定了。

宋老伯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遇见活菩萨了。两眼一涩,双膝微屈,作势就要给丁原下跪。

“老汉我替全屯老少爷们谢谢东家了!”

丁原已经猜到了宋老伯要下跪,见他膝盖刚刚弯曲,丁原便麻利的搀住了宋基。

“您这把岁数了,朝我一个小毛孩子屈膝,真是要折煞我了,听我一言,别再道谢了,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宋家屯的人吧!”

宋老伯的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到了下巴,眼眶红肿,呜咽道:“得嘞,得嘞,我这就回去。主家大恩,我们宋家屯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丁原又是一番好言好语相劝:“放心好了,有我在一天,宋家屯的人就不会再挨饿了!”

宋基终于走了,带着令宋家屯振奋的好消息离开了丁宅。

丁原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宋老伯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真是道尽了黎民百姓的心酸啊……凭什么他们最辛苦,付出了最多,但拿到手里剩下的最少呢?”

翠儿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少爷有菩萨心肠,宋家屯的农户们会记得少爷的好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没多会儿,丁家的门人又匆匆跑了过来,说是从知府衙门里来了一个师爷要找丁原。

连猜都不用猜,这是办完了宋家屯几百亩地的交割,给丁原送过来了。

把那尖嘴猴腮的师爷引到了堂屋里,丁原和他略微寒暄了几句。

师爷很快说明了来意,不出所料,他此行就是为了把宋家屯归还丁家。

“我家东翁听说了宋家屯的地是丁家的,那可是大费周章才给拿回来。又加上我这个师爷鞍前马后忙活了大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把事情办成,交割完给丁公子送过来。”

丁原自然知道,师爷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邀功要赏钱。他也不会跟这种人计较吝啬,掏出了五两银子,塞到了师爷手中。

“在知府衙门里替丁原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真是有劳了。”

见到银子,师爷笑得比花都灿烂,一边收好银钱,一边打开了宋家屯的黄册账簿,上面记录着宋家屯的户籍状况。

食指沾了沾唾液,师爷扯着嗓子念道:“宋家屯,屯里含匠户在内,总计有七十三户,人口四百二十六。其中,男子共有二百七十五口,成丁者,一百八十九口,不成丁者,八十九口。女子共有一百五十一口,壮女一百零七口,幼女四十四口。剩下的是每家每户的户籍详册,我就不一一念了,若是丁公子日后发现了什么状况,可以随时派人去知府衙门里寻我,我一定效劳。”

丁原心中腹诽,给我干点活就有这么多银子拿,你当然愿意效劳了。

不过心里虽然嫌弃,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回道:“一定一定。”

两人干坐无话,师爷见丁原也没有给他上茶聊天的意思,枯坐片刻,有些尴尬的离开了。

待师爷走后,丁原随便翻了翻黄册,递给翠儿说道:“你把这册子保管好,顺便再给我取纸笔来。”

翠儿收好黄册,取来了纸笔,给丁原铺好宣纸。丁原思略片刻,拿起毛笔手腕晃动,开始书写。

执笔疾书小半个时辰,丁原略有所成,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翠儿很有眼力价的端上来一杯倒好的热茶,笑着问道:“少爷,你这半天忙活什么呢?”

“在书写一个草案,关于宋家屯种地的奖励机制。”

“种地,奖励?”翠儿听愣了。

“等到春种的时候,我给他们找点新作物种一下。顺便之后我会让他们包产到户,然后收成目标,如果超额完成,那就有奖励。如果没有达标,那就有一定的惩罚。就跟矿上和农场里一样。”

翠儿完全听晕了,她从来没想过,种地也能奖惩的?

丁原正跟翠儿说着‘包产到户’和‘农田补贴’的话题,却猛然瞥见母亲钟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堂屋里。

丁原赶紧起身说道:“母亲,我正有事要说呢。多亏知府徐标的帮助宋家屯已经回来了。刚才宋基宋老伯前来诉苦,我看他们贫苦,就给他们免了佃租,事出着急,我也没跟母亲商量就自作主张了。。”

毕竟这块地以前是属于父亲丁振邦的,所以丁原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钟氏轻轻挥了挥手,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些事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问我。”

一边说着,钟氏在一个老女仆的搀扶下坐到了丁原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老女仆便是丁原特意找来的松江府人氏,自打她来到了丁宅,钟氏的思乡病确实好了不少,心头也舒缓多了。

钟氏呷了口茶,有些幽怨的说道:“原儿,过了年,你就十六了,也不小了。你别怪为娘唠叨,你这个年纪可该娶亲了。”

丁原一听又是催婚,有点头大。“也不能刚做出点事业,就让我成家吧?再说了我的缘分不也没到么?”

“缘分缘分,你整天扎在泥瓦堆里,跟一群粗衣糙汉混在一起,能有姻缘才怪了!正好过年的时候,你替你父亲拜访几个故交,比如城东贩黄豆的周掌柜,我听说她女儿也……”

丁原哭笑不得,赶紧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生意’,然后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只留下钟氏坐在堂屋里摇头叹息。

第49章 这才是真正的匠人

作为起点孤儿院的一员,丁原前世并没有体会过父母催婚是什么样,但这一世,他是躲不过了。

他倒也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丁原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安定都是暂时的,不出几年,战火就要烧到保定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在乱世中屹立不倒,乃至建功立业。

离开家门,丁原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还需要联系一个固定的陶器作坊生产罐头瓶子,看天色还早,他便在集市街上打听了一阵子,得知城东外的白庙村就有不少瓷匠。

出了城门,丁原花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白庙村。

一进村,丁原就看到这里很多屋子的面积都很大,其中更有一户人家,特别显眼,在村子中间的关帝庙旁边占据了好大一片土地,老样子是个独门独户的宽敞大院。

丁原在白庙村里又溜达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着这个远近闻名的陶器作坊村落。他发现住在这里的不少人家中都有几个高高竖起的粘土炉子。即便是临近年关了,炉子仍旧热气腾腾,里面也有喧闹声,显然是工匠们还在做活。

丁原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便决定在白庙村寻找一个靠谱的作坊谈谈合作事宜。

常言道,出门在外,遇事不决问小二。

丁原找到村子里的一个小茶舍,要了一壶好茶,给了店小二五文钱,问道:“咱们这白庙村里,这么多陶器作坊,哪家手艺最精?”

店小二收下钱,抬手一指,院门前有一颗大槐树的院落:“白庙村陶器一绝,史家。不光老史手艺精湛,他儿子据说更胜一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客官你打听晚了,他们家最近不接活了。”

“哦?有钱不赚,原因何在?”

丁原顺着店小二的手指方向看去,一个宽敞的高墙院子,大小在白庙村算是数一数二的,不过院子里的黏土炉子却没有生火。

店小二张了张嘴,没继续说下去。

虽然丁原知道这是套路,但他的好奇心确实被勾起来了,便心甘情愿的做了冤大头,又掏出10文钱。

小二笑嘻嘻的伸手要摸,丁原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一口气把故事说完才能拿钱。”

店小二先是一愣,试了试,挣脱不了丁原那铁箍一般的掌心,便神色恹恹的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史家都要绝后了,哪还有心思接活?”

丁原嘴角抽搐几下,如果不是他第一次来白庙村,还以为这店小二是故意讥讽自己呢。

正待他要继续询问的时候,史家那种院子里突然传来的尖锐的吵闹声。

丁原手一松,循声望去。

伴随着喧闹声,史家的院门打开,一个白首老者一脚踹倒了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

“你这个逆子还有脸回来?滚!给我滚出去!”

青年人被踢翻地,却也不爬起来,直接在地上朝老者磕头说道:“爹!”

白首老者满脸涨红成了猪肝色,青筋暴露,喊道:“我不是你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煞星,是要让我史家绝后的灾星!滚得越远越好!”

青年人却兀自不肯离去:“爹!你让我学陶艺,我学了!你让我去学堂,我也学了!这回就饶了我吧!我”

“想让我饶了你?好,去给你说的亲,你娶不娶?”

青年人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就这一个不行,其他的都依你!”

白首老者差点气晕过去,飞起一脚揣在青年人的胸口上,厉声斥骂:“那就给我滚!你不是是手艺好么?滚远远的,靠你的手艺过一辈子去吧!”

青年人吭哧吭哧爬起来,膝盖着地匍匐着回到了老者身前:“爹!我从小就在白庙村长大,你让我滚,我滚去哪啊?”

老者一边拿笤帚猛力抽打青年人,一边怒不可遏的骂道:“老子给你吃给你住,手把手教你烧陶器,教你烧瓷器教了十五年!你倒好,就是不娶妻生子,硬生生要让我史家绝后!”

青年人见无法说服老者,只能闷声不响的耷拉着脑袋,任凭他抽打,既不还口,也不还手。

老者见青年闷葫芦一样不吭声,反而火气更盛,怒气更冲,手上的笤帚也挥舞的更用力了一些。

这时候,不少白庙村的街坊邻居都被吵闹声吸引了过来,他们似乎是见怪不怪了,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把老者和青年人分开。

被劝架的人群推搡着回家的老者使出最后的力气吼道:“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个逆子!”

青年人仿佛石雕一般,跪在史家院子的门口一动不动。

结合店小二刚才的说辞,再加上这一老一少的对白,丁原大概看明白了。

不知为何,这个史家公子跟自己一样,也是不娶妻。

境遇类似,丁原倒是这个姓史的大哥有惺惺相惜之感。

这个史家的青年跪在门口半晌,见院门紧闭,不再打开,只能六神无主的起身离去。

丁原看准时机,凑了过去:“这位大哥,敢问尊姓大名?”

青年见问话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公子哥,没好气的回道:“我叫史铁柱,你是谁啊?”

丁原把史铁柱引到自己就座的茶舍,倒上一壶茶水:“我叫丁原,城里丁记铺子的掌柜。刚才之事,不巧都被在下瞧见了,尊驾就是史家陶器的传人,史铁柱?”

“是我,也不是我。我刚才被赶出家门了,你没瞧见?”史铁柱有些沮丧,也有些懊恼,语气也不太和善。

“瞧见了。我想制作一种陶器,需要陶器罐子经久耐磨,还得密闭性好,最好是封上口之后,一年半年的都不会漏气,不知史大哥能不能做到?”

史铁柱虽然心情不佳,但一听是烧陶的事,眼球还是闪烁了几下,认真回道:“那需要多加黏土,还有就是要多搅拌,把陶器里面的气泡都搅出来,这样封口之后就不容易漏气了。”

丁原点点头,对这番回答很满意,而且他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史铁柱是个标准的技术宅。

即便是刚刚被痛打一顿赶出家门,可一听到烧陶二字,他整个人都变了,心无旁骛,神情专注。

这才是丁原要找的匠人!

第50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铁柱,你以后什么打算?”丁原问道。

史铁柱微微横了丁原一眼,迟疑不决道:“我现在也有点懵,以后得事,我也说不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且等待片刻,我去你家中帮你问问,如何?”丁原心中有了个计划。

“你帮我问,能问出来什么?”史铁柱有些不解。

丁原飒然一笑:“问一下,你爹能不能网开一面,留下你这个儿子。”

史铁柱愣住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能断的了他们家的家务事?

“你真的能让我回家去?”

“能,不过我有个先决条件,事成之后,你的帮我一个忙,做点瓷器。”

“成,要说做瓷器,我不是吹牛,我家十二个雇工,我手艺第一,这件事十里八乡都知道的!”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丁原招了招手,呼唤来茶社的店小二,“你给史大哥泡一壶好茶,我去去就回。”

离开茶社,丁原走到史家宅院门口,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门人扶着大门开了一小点门缝,打量着丁原。丁原则是笑着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收了名帖过不片刻,这门人重新回到门口,把院门整个拉开开把丁原热情的邀请进了屋。

主宾惯例的寒暄几句之后。

史家的老者安耐不住性子,试探性的问道:“久闻丁掌柜大名,但据我所知,丁掌柜是做煤炭生意和肉鸡生意的,无论如何也跟俺们这些烧瓷器的不沾边啊。不知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丁原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在下最近也想捯饬点瓷器,不知道史家能不能卖给我几个人力,一起合作。”

“合作?合作啥?”史家的老者没明白。

“瓷器啊。我需要一大批瓷器,而且还要快!手艺也要好!出个价吧,我要十三个人!”

“我们史家作坊一共就十二个人,上哪里给丁掌柜找十三个人去啊?”

“哦?十二个人?赶赶工,估计也能成。开个价吧!”

“十二个人都要了?”

史家老者最近被儿子的事情整的心力交瘁,也确实无暇顾及铺子的事情,因此心里想着,把手里的伙计都‘租赁’给丁原也是个办法,毕竟这些人闲着自己还得开工钱,这样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坐地收钱,也挺美的。

丁原点点头:“都要了,我再打听一下其他的工匠,要是有手艺跟得上趟的,再雇佣一个。”

史家老者却是十分自信的摆了摆手:“别的不敢吹,说到做陶器,保定府没人比我的伙计手艺好。所以我这些伙计也不便宜,雇佣一个月,需要三十两白银,若是一口气要他们帮佣一年,我可以减你个零头,算你三百五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丁原不禁暗暗咋舌,想不到这史家一年的利润还挺高的,算上十二口人的用度,这史家作坊一年的利润起码有三百多两银子。别人收入高,你挖墙脚需要的银子就要更多。

丁原想了想,装作心痛的模样说道:“三百五十两啊。真是笔不小的数字。不瞒您说,我虽然之前运气不错,赚了点小钱,可周转不是很顺利,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出到三百两一年,聘请你们人去范家庄为我做事情,如何?”

“不行!三百五十两已经是最低数字,丁掌柜生意做的远近闻名,想必不会在这点小钱上跟我这个老人家多费唇舌吧?”史家老者暗自有些得意,因此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见丁原不再说话,史家的老者还以为自己回绝的太硬了,便主动问道:“一口气要好多人啊,丁掌柜到底打算烧什么?”

丁原说道:“我要烧一种特殊的陶器,要求是这种陶器需要密闭性好,封口结实!”

史家的老者捋了捋胡子,点头道:“丁掌柜的要求确实有点怪异,但不是不可以做。”

丁原指了指院子里的陶瓷窑烟囱:“你们到时候就在这里烧么?”

史家家主又一次露出了自信无比的微笑:“是,就在此处。我家这个炉子的土是从一处秘密地方弄的,最大特点就是烧出来的陶器特别结实耐用。”

“非常好!我要的就是结实耐用!”丁原对这个答案也很满意。

“那么到时候,所有给我干活的人也都要来来回回进出史家咯,对吧?”

“丁掌柜是问自己能不能进来看看进度?那当然可以了,随时欢迎。”

“好,我的话,时间很紧,没太多时间紧跟,到时候我便雇佣一个信任之人做监理,让他代理我了。”

“这些都好说。”史家老者慈眉善目的说道,很刚才猛烈抽打儿子的粗暴样子判若两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三百五十两,雇佣你家十个二伙计!”

“一言为定!”

史家老者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因此着急忙慌的安排人制作契约。

过了片刻,丁原和史家老者分别签了字,这样一份雇佣了十二个作坊伙计的契约就完成了。

丁原自知跟这位颇具封建家长作风的老顽固也没啥共同语言,因此他签完字,说了句日后再来叨扰,因此只拱了拱手,说了两句客套话转身走了。

丁原离开了史家院子,回到了茶社。

“咋样?我爹听你的不?”坐在茶社里的史铁柱无心喝茶,凑上来眼巴巴的问道。

丁原抿嘴摇了摇头:“你爹比石头还硬。”

史铁柱表情失落,顿时有些魂不守舍,喃喃道:“这就快过年了,我能到哪儿去啊?”

“你爹不让你回家,但我可以让你随便进家门。”

“啥意思?”史铁柱被丁原搞糊涂了。

丁原当起了鸡汤导师,劝说道:“你这把好手艺,一直没机会露一手吧?”

“确实,在家里,我爹管束我太严,我小时候都是偷偷跟着作坊里的学徒们学的烧制陶器的。”

“那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是说,借着这个机会自己独当一面?”史铁柱虽然耿直,但还没笨蛋到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是啊,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打算让你全权代表东家,监督史家作坊烧制陶器的步骤。”

第51章 达成一致

“给我爹他们当监督?”史铁柱迟疑了片刻,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丁原。

丁原点点头:“是啊,我把你爹收下的十二个伙计全借走了,然后再让你去管。”

史铁柱一开始还是兴冲冲的听着丁原的描述,但突然眼神一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慌乱的摆着手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知道我家窑炉子用的哪种土。这是我们史家的秘密,我就算被赶出来了,也不能说!我就是饿死,也不能把家传的烧瓷的秘密泄露出去!”

丁原立刻怼了回去:“泄露什么啊,我不让你从头开始建窑,只要你用一个已经建好高温的窑洞烧陶器!”

史铁柱被丁原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抬头看向丁原,眼神中透露着不解:“已经建好的窑洞烧?丁掌柜你有窑炉?”

丁原点点头说道:“是啊,有一个现成的窑炉要给我用了,你只要会用就行!”

史铁柱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目光移向自家院子,犹豫不决的问道:“丁掌柜说的是我家那个窑炉?”

丁原再一次点点头,认可道:“你说的没错,我不打算从头建炉子,反正你家的伙计都被我借走了,炉子自然也空着了,我一起借走了!”

史铁柱面色惊喜的看着丁原:“说起来,如果不是要从头建个窑炉,白庙村好多家都会呢?”

丁原如实说回:“人人都说,白庙村里史家烧陶是一绝,所以我就找来了。怎么,想打退堂鼓?”

史铁柱赶紧答道:“我干!我干!刚才是我小人之心了,丁掌柜你不是为了窃取我家秘密来的,这活儿我干了!”

丁原走到史铁柱旁边,说道:“你现在答应的爽快,到让我心里没底了。这么着吧,我考考你。听说你爹已经教了你十几年烧制陶器的手艺?那我问问你,如果我从头建个窑炉,然后要烧陶,是怎么个章程?”

听到丁原的考察,史铁柱自信一笑,认真的回道:“这个我当然会了!第一步,拿河里的土胚建一个窑洞。之后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坩埚,接着就是烧制陶器最重要的事情,塑胚,也就是把陶器的形塑好,最后一步就是烧窑。把塑型结束的陶器放到窑子用火烤!”

“给我说说,这个过程中哪个点最难。”丁原摆出一副面试官的口吻问道。

“都难,也都不难。建窑洞最重要的是土要调好,塑胚最难的是陶器的形状要规整,不能棱角太乱,塑起来不成型,火烤就是看火候了,这个要跟陶器的形状结合。有的陶器还要做釉质,这个活儿也不轻松。”

丁原满意的说道:“说的不错。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让你天天回家,去当史家十二个伙计的监理,代替我这个东家掌柜监督他们的烧陶过程!”

“我能行吗?”史铁柱显然是在父亲严苛的教育下成长太久了,导致他没太有自信。

“挺大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我信你,放手去做吧!”丁原拍了拍铁柱的肩膀。

史铁柱还是有些踌躇不决,他咧着嘴问:“那你这样安排,我爹能答应么?他见到我去做你说的什么监理,会不会打死我?”

“为了我付的那些银子,你爹也不会打你的。”丁原又解释道,“你也别犯愁,那是你亲爹,生气你不娶媳妇是真的,但如果能看到你在烧陶手艺上独当一面,他必定会心中宽慰,不会责难你的。”

史铁柱闷头喝了一碗热茶,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点头:“反正我也没别的去处赚钱,那就都依你吧!”

“好,我给你开三两银子一个月,远远超过你家那些伙计,也衬得上你的身份,若是进展顺利,还有其他的奖金。”

史铁柱爽快的答道:“行,就这么办了!”

二人既然已经说定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丁原让史铁柱在茶社再坐一会儿,自己去去就来。

重新拍了拍史家的院门,门口的仆人看到丁原这么快就回来了,吃了一惊:“丁掌柜怎么接着又回来了?”

“带我去见你家家主,我有事要说。”

仆人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还是领着丁原见到了史家的老者。

那老者见丁原又这返回来,刚要开口问询,却听到丁原说道:“老人家,我是来告诉你,我要找的监理已经有人选了!”

老者有些不信,敢来他家做监督,拿手艺得过硬,白庙村就没几个符合条件的人,这个丁掌柜这么快就找到了?

“是谁啊?领来让老夫看看?”

“倒也不是外人,正是你们史家的公子,史铁柱。”

老者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儿子监理我们?”

“是啊,莫不是老先生觉得史铁柱的手艺不精,无法胜任?”

老者神色复杂,表情有些尴尬,却难掩自豪:“我儿子的手艺,白庙村前三名!”

看到老者嘴角骄傲的上扬,丁原暗暗一笑,道:“如此甚好!不知道老先生还有什么疑问么?”

史家老者嘴角抽搐几下,几次想张嘴说话,但都没说出口,终于道:“没了,既然你是东翁主家,你说了算。”

丁原点点头:“明日一早,我便让史铁柱带着烧陶的要求来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不会……”史家老者回道。

丁原拱了拱手,离开了史家宅院。

把这个消息告知茶社的史铁柱之后,他一跳老高,高兴的差点飞起来。

丁原又安排他去保定城里的客栈先住下,如此一来二去的,已经离家快一天了。

太阳西沉,丁原一声不吭的推门回到家,钟氏就等在门口。

丁原问了声好,正要往里屋去,却被钟氏叫住了。

钟氏面带愧疚的说道:“成亲的事,为娘确实絮叨了一些,你放心,为娘也知道你做的事情很重要,以后不再催你尽快成亲了。”

丁原又惊又喜,没想到母亲还是很通情理的,便微笑着回道:“孩儿也不是不打算婚娶,只是我不太能接受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娶进家门,是否贤惠听天由命看运气。孩儿向你保证,遇到合适的姑娘,不劳娘说,我骗也得把那姑娘骗进门来。”

钟氏听丁原说的好笑,忍不住抿着嘴,宠溺着说道:“净胡说,真要是你看上了那家姑娘,为娘必定去找来保定最好的媒婆,一定把亲给你说成了,哪还需要你去骗人家?”

第52章 罐头策略

崇祯八年的春节终于到了。

虽然由于闯贼还在中原腹地流窜,尚未清剿干净,整个华北京畿一带还处在戒严期间,但该过的年还是要过的,大家还是在除夕守岁熬夜,在大年初一四处串门,走亲访友。

丁原家自然也不例外。

吃过早点,丁原穿着一身暖和齐整的新衣裳跟在母亲钟氏后头串门子去了。

串门的第一家就选择了丁原的族叔,丁有道他们一家。

这家人跟保定府其他丁氏一族一起,住在西城的米面胡同。迎着寒风走了二里地,钟氏和丁原来到了丁有道家。

一进丁有道的家门,只看到丁有道媳妇和丁有贵现在门口等着,却不见丁有道。

丁原一边跨步进门,一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有些破旧的三进院子。虽然是一座老宅子,但里面装扮一新,墙面似乎刚刚重新刷过,特别干净整齐。

院子里归置的井井有条,地上也十分干净,墙面和大门上也是张贴着崭新的年画和春联,跟他前世记忆里的丁有道家差别很大。

“真好。”丁原发出由衷的感叹,“把房子收拾的这么好,都可以当新房喽!”

“就是要给有贵当新房嘞!”这时候,丁有道媳妇笑着接过话头。

作为丁记的掌柜,丁原是丁有道一家三口的东家,平常说话办事是上下级关系,总有些距离。但是作为亲戚,丁有道却是丁原的族叔,这会儿又是过年串门子,因此说话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原儿你就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外面多冷啊,赶紧屋里坐坐,婶子给你准备了赵丹赵掌柜那里买的好茶。”丁有道媳妇热情的张罗着。

丁原和钟氏被引进屋,刚落座,接过热茶,好奇的问道:“刚才婶子说的就是要当新房,啥意思?”

“我家有贵开了春要娶媳妇了,这不你有道叔还在后院忙活着呢。”丁有道媳妇洋溢着幸福说道。

“那感情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婶子和有贵尽管开口,别犹豫。不知道有贵哥娶得哪家姑娘?”丁原也由衷的替丁有贵高兴,二十好几的人了,终于靠着在矿上干活成家立业了。

“城南豆腐章家的二丫头!”

一声清脆的男声从后院方向传来,回答了丁原的问题。原来是寒暄说话的功夫里,丁有道赶过来了。

“有道叔来了。”丁原热情的招呼道。

丁有道一边斜挎进堂屋前厅,一边甩了甩手,笑着说道:“原儿来了,我在后院打一个柜子,听到你的声音,就赶过来了。”

丁原和钟氏纷纷起身,跟丁有道打了招呼。

“有贵什么时间成亲?”丁原问道。

“大年初五。”丁有道回答道,“到时候你们也一定要来吃酒!”

“这是自然!”丁原笑着说道。

“我听说你已经联系了白庙村的陶器匠人开始打造罐头瓶子了,啥时候开始装罐头嘞?”丁有道询问道。

毕竟之前丁原有过允诺,罐头生意日后交给丁有道打理。

这时候,看到丁原和丁有贵要谈正事了,钟氏便借口想去后院看看,和丁有道媳妇一起离开了堂屋,屋子里只剩下了丁原和丁有道。

“有道叔,罐头生意以后就由你照应了,你有什么想法么?”丁原一边呷着热茶,一边问道。

丁有道也是早有准备,回道:“把咱们丁记农场的鸡肉罐头小心运到京城去卖了,走的路也选官道,就跟蜂窝煤生意一样。”

丁原抿嘴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这思路有问题?”丁有道问。

“没问题,但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丁原抬手一指,说道,“不去京城,去其他地方卖鸡肉罐头。”

“哦?那是哪里?”

“去南方!”丁原凝神道。

“南方?去南方做什么?”丁有道疑惑的问道。

“把咱们丁记农场的肉鸡都变成鸡肉罐头,卖到京城,法子不算错,但还不够精细。有道叔听我说说,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之前跟孙承宗讲了罐头的战略意义,但对于丁原来说,先要通过罐头赚钱,这才是第一要义。

过了春节,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了,蜂窝煤的营业额会越来越低,一直到下一个冬天再重新回暖。

丁原需要一个营业额够大的产业,继续赚钱。

“把鸡肉罐头运到那,价格公道,销路自是不需要担忧,但京城物产贫瘠,这些花了人力物力打造的罐头瓶子,却是浪费了,只能空着。”

“什么意思?原儿你还打算让这些瓶子再用起来?”

丁原点点头:“有道叔去了南方,比如松江府吧,把罐头在那边卖掉,可以在当地雇佣一些伙夫,选择几种地方美食,烧制成罐头,再贩卖回北方来。盛过鸡肉的罐头瓶子可以以十文钱的价格从顾客手中回收,清洗干净之后再度利用起来,把当地特色美食做成罐头。”

活在现代的时候,啤酒瓶子便可以回收兑钱,以折扣价格购买新的啤酒。

丁原也在这里借鉴了这个思路。

丁有道整个人都听愣了。

还可以把罐头瓶子从顾客手里回收回来的?

丁有道还在消化着丁原的商业思路,丁原却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之所以让有道叔去南方,除了可以来回贩卖罐头,还有另外一件及其重要之事!”

看到丁原说的严肃,丁有道也正襟危坐,郑重问道:“何事?”

“我希望有道叔去南方,寻找一种农作物的种子带回到保定府来!不过此物在各地的名称不尽相同,也许出了个村到了别的地方名字就换了。”丁原细致耐心的讲解道,“有道叔要是听到了有土蛋、地蛋、山药蛋、薯仔、荷兰薯、番仔薯这些名称,也都带着种子回来。”

丁有道错愕不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的这些名字,都是一种东西?”

丁原点点头:“是一种东西在不同地方的叫法,”

丁有道让丁原又复述一遍刚才说的那些土豆的地方叫法,一一记录在了册子上。

第53章 练兵

“除了刚才说的土豆,还有两样农作物也是至关重要!”丁原继续嘱咐道。

“我听着呢。”丁有道也意识到了此事之重要性,因此也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一种叫玉米,有的地方也叫棒子,也有可能被叫做包谷、包粟、玉茭或者苞米。”丁原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一物,生于地下,名叫地瓜,不过也有不少俗名,比如甘薯、红山药、山芋、山药、甜薯或者红薯,但凡有南方的农户在种植以上几种东西,都买来根茎,细心保护这带回保定府来。有道叔你出发前,我会写一份说明书册,细细解释这些农物的模样特点。”

丁有道虽然把丁原的话都记了下来,但心中仍有担忧,他坦诚的说道:“不满你说,我对农事并不精通,你说的我都记了下来,可并无把握一定能在南方找到。”

“多去沿海码头地方,尤其是那些红毛鬼多的地方,问问他们兴许有收获。”丁原沉吟道,“除此之外,我会在你的车队中安排几个精于农事的干练伙计随行,有道叔不必担心。”

丁有道点点头,虽然心里打鼓,但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特殊性之后,他也不再有二话,决心想尽办法达成目标。

“还有一事。此去南方,沿途不少地方要经过闹闯贼的地域,咱们一车队鸡肉罐头,有没有官兵护驾,岂不是十分容易被闯贼所袭击?”丁有道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道,“闯贼只是一部分,就算是有些官兵,也不见得是省油的灯,被他们瞧见,免不了要敲竹杠,甚至强抢强夺也是有可能的。”

王朝末期,军队军纪涣散,比流民贼寇好不了多少,丁原自然有所准备。

“五省督师卢象生,他的天雄军所辖区域可以行道,既不会有流寇侵扰,也不会有官兵巧取豪夺。有道叔你出发前,我会将天雄军所辖地块写于你,你按图索骥,行路便可。”

丁有道自然不清楚卢象生的天雄军军纪严明,有戚家军遗风,不过看到丁原如此笃定,他也重重点了点头:“成,一切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初五操办完有贵的婚事,立刻就带人南下!”

“此行艰难险阻必是不少,但事关千万百姓的生计,请有道叔一定要尽力搞到这三种农物。”丁原正色道。

“轻重缓急的我还是分得清的。”丁有道也是郑重其事的回道,“既然如此重要,我必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达成目标。”

丁原微微一笑:“东西要搞到,拼命就不必要了,有贵刚成亲,有道叔你还是快去快回,争取早日享得天伦之乐。”

叔侄二人又说了几句,把南下贩卖鸡肉罐头的事情反复研究了一通,丁原和钟氏才离开丁有道家,去下一户亲朋那里拜年。

年过的很快,无非是吃肉吃饺子放鞭炮。

由于宵禁仍在持续,因此城里不能燃放鞭炮,年味也寡淡了不少。

过了几日,到了大年初六。

忙前忙后张罗完丁有贵的婚事,又把已经装好的鸡肉罐头装车,四十多个蜂窝煤运送队的成员在丁有道带领下离开了保定府。

丁原自然是亲自送行。

看车队缓缓离开了视线,丁原调转方向,快马回到了保定府的家中。

周大富率领的那些矿工们已经在城郊煤田上训练了十一二日了。丁原深谙一鼓作气势如虎的道理,因此并没有一开始就来巡视,探查他们站军姿和整顿内务的情况。

为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矿工们一开始一定能圆满完成训练任务。

这件事的关键是持久。

回到家中,来到厨房,丁原找到了正在指挥下人们做饭的翠儿。

“准备五十个人分量的午饭,要有肉有馒头有稀饭,准备好了之后,装到车上。午饭之前能做到么?”

“家里倒是有存货,不过少爷突然要这么多吃的,是给谁啊?”翠儿满脑门问号。

“给表现好的人吃。”丁原笑了笑,中午准备好了,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就明白了。

翠儿点点头,活蹦乱跳的准备五十个人的午饭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丁原又来到了厨房,还没走到地方呢,就看见热气蒸腾袅袅直上。香气扑鼻诱人,就算是丁原刚刚在年下吃惯了大鱼大肉,也不由得胃口大开。

蒜窝子大小的白面馒头,一盆一盆放够了猪油的菜肴,还有最重头的菜式,白萝卜粉条炖肉,此外又装好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两大桶的小米粥。

丁原一身劲装裹身,招呼了一下翠儿:“跟我走吧!”

装载着午饭的车队出了保定城,来到了城郊的丁记煤场,这里正有三百多矿工进行着操练。

丁原找来了李志,给他说明了情况,让他摘选这些日子以来表现最好的五十个矿工出列。

煤场四周到处飘散着浓香扑鼻的饭食味道,五十个表现较好的矿工已经按照吩咐列成了五排。他们自然能猜到这些上好的饭食是犒赏给自己的,因此一个个不停吞咽着口水,原本较好的纪律性也失去了,只剩下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冒着热气的午饭。

丁原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平时维持纪律尚且容易,可面对诱惑的时候,还要维持纪律,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也是这支家丁队伍必须要做到的。

李志身穿一身暗褐色的劲装,身材威武有型,凸显他的果决利落。

自从接到了训练这批刺头矿工的任务以来,他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浑不怕,以身作则,带队训练。

“你们看到了面前的饭食了没有,馒头炖肉小米粥,这样的饭食,你们吃过吗?吃过的人告诉我李志一句,你一年吃过几次?知道这一切是谁给你们的吗?是谁给你们这些饭食吃吗?是咱们家丁队的主家,丁原!是他,给了你们一口饭吃,也是他给了你们机会去争取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要把这些刻在心里,做梦也不能忘记!听丁少爷的吩咐,丁少爷说东不往西,丁少爷说南不向北,都听清楚了没有?”

李志声嘶力竭的喊着,对这群顽劣闹事的矿工进行着思想教育。

“听见了。”软绵绵的声音此起彼伏。

“矿上没管饭么?都大声一点!我没有听到!”李志凶神恶鬼般大声叫道。

“听到了!是丁少爷让我们吃上了好饭食!”五十个矿工撕心裂肺般的叫喊着,生怕谁的声音不够,让送到嘴边的好饭食落了空。

第54章 焕然一新

听到李志的训话的内容,丁原脸皮有些发烫。

必须要说,这种填鸭式的洗脑教育还是落了下成。

不过,想想李志虽然年纪不小,快三十了,可他接触过的都是明朝的军队,思想高度也就停留在无限效忠主家这一层了。

李志的话说完,他转过身子,目光凛然看向丁原。

丁原也站起身来,走到这些表现优良的矿工面前,英武的身躯再搭配上一身劲装,很有一种压迫感。

五十名矿工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丁原。

如果顺利通过两个月的测验成为丁家的家丁护院,眼前的这个俊朗少年就是他们要保护的主人,同时也是决定着他们生死荣辱的人。

“各位矿工兄弟们。之前的训练,你们表现的十分出色,继续保持住这个劲头,你们就是我丁家的人了。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但只要是我丁原的兄弟,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丁原默默打量着这些矿工们,继续说道。

“从此以后,有我丁原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一口,你们不用再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也不用担心养活不起老婆孩子。”丁原继续朗声说道。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面色顿时冷峻了不少。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们想到我丁家做护院,就要听我立下的规矩,若是违反了规则,谁来说情都不好使!要做丁家的护院,要遵守的第一个规则是一切行动听指挥!铁一样的规则,谁违反了,就会被开除出队伍,永不录用!”

丁原说完这番话,目光略过五十个矿工的脸上,看到他们并无异议,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现在我就作为你们的家主,发布第一个命令,一个个的排列整齐,然后按照队列次序过来领饭!”

丁原的话音刚落,李志带着三个亲信走到午饭跟前来,指挥着矿工们梳理队列。

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让这五十人的队列拍得像个样子,让丁原满意。

另外的两百多个矿工见到此情此景无不流出羡慕嗯神色。

“大福,我也想吃粉条炖肉。”一个闹事的矿工咽着口水对周大富说道。

周大富闷声不语,平心而论,他也想吃,肚子好几年没进过油水了,光是菜香味儿就让他无心干别的。

不过作为跟丁原对着干的领头人,周大富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被击倒。

“我就不信他天天都能拿出来粉条炖肉给大家伙吃!”

“少爷真有办法,一顿饭就让这些不服管教的人听话了!”

看到旷工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翠儿也不忘吹捧丁原一番。

队列弄整齐后,矿工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打饭,翠儿指挥着丁家的下人们拿着一个硕大的马勺,往矿工们的木碗里装饭菜,旁边站着一个老妇人则给他们一人发上两个大白面馒头。

见矿工们秩序井然的吃着饭食,丁原也跟李志等人取了一样的碗筷,打了一样的饭食,蹲在地里吃着。

三天后,丁原又来了。

还是捡在午饭的时候,这一次除了五十人份的美味佳肴,还是五十套崭新的衣服!

又是挑选出表现优异的五十人出列,丁原开始给矿工们分组。

统共五十个人,被分成了左中右三个小队,由分别挑选了表现最优秀的三个人担任小旗官。

编组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五十个人分给三个小旗官。

丁原还进一步放权,让这些小旗官自己挑选队伍成员,以此来彰显对他们的信任。

首先挑选队伍成员的是一个叫许杰的人,他是整个训练的排名第一,因此也得以荣任左队小旗官。只见他先向着丁原和李志抱了抱拳,随后从五十个矿工身前缓缓走过,仔细凝视了这些矿工们一番。

走完一圈,许杰开始了他的挑选,没有挑选个头最大身材最强壮的,而是选择了一个身形略微有点羸弱,但是眼神很机灵,目光目光炯炯有神的少年矿工。

接着便是中队的小旗官,他挑选的比许杰更加的认真细致,在矿工们来回走了两圈,才选了一个神色清冷的矿工。

右队的小旗官则是又有自己的理解,他的方式最简单暴力,也最为直接。轮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像前面两个人那样墨墨迹迹,直接就挑选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跟鲁智深一样的矿工,让其加入了右小队。

这样,第一轮就算挑选完了。

然后再开始第二轮的挑选,直到把五十人的队伍全部挑完为止。

必须要说,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这三个小旗官里,右小队的小旗官身形壮硕,因此他也挑选看起来身材魁梧最强壮的矿工,而左小队的小旗官许杰则优先挑选那些看起来比较机灵会来事的,剩下的中小队的小旗官则是倾向于挑选面貌冷峻的矿工。

编组完毕,最后左小队和中小队都各自拥有有十七个矿工,而右小队则比他们少了一个,只有十六个矿工。

丁原打开随车带来的行李,里面还包括着给左中右三个小队的队旗。

有了各自的旗帜,丁原又把带来的统一的制服发到了每一个成员的手上,并且让他们当场更换衣服。

“大富,他们除了有粉条炖肉,还有新衣裳穿呢!”

看到那些服从调教矿工们的优厚待遇,这下其他人再也坐不住了。

兄弟义气哪有吃饱穿暖养活老婆孩子重要?其余的两百多名矿工纷纷暗自下定决心,之后的训练一定好好表现,不再吊儿郎当的混日子。

丁原这边。

都穿上了颜色样式统一的衣服之后,五十个矿工按照各自划分的队伍站在了煤场中。威风凛凛的制服立刻就让他们有了一点军队的模样。

接下来,就要对这五十人进行更为严苛,也更为针对性的训练了。

按照丁原的训练思路,丁家的家丁训练科目分四部分。

第一是军人养成

第二是体能训练

第三是战技训练

第四是团体配合。

所谓的军人养成,其实就是丁原一开始要求他们做的,站军姿和整顿内务。这种训练方式虽然虽然枯燥乏味至极,但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练兵方式,通过半月到一月的训练,就能把一帮子乌合之众揉捏成有棱有角的模样。

第55章 准备研制燧发枪

矿工的调教初见成效,丁原开始准备下一件事。

给他们配备优秀的武器装备。

即便丁原有后世各种的膛线枪的设计图纸,目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制造膛线枪对于明末的工匠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需要一步一步来,先从更容易一点的装备造起。

等有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工匠队伍,再给他们培训和专业的训练,让他们具备制作膛线枪的能力。

丁原决定从普通的燧发枪做起。

比起明末被广泛使用的火绳枪,燧发枪的射速更快、口径更小、枪身更短、重量更轻、后坐力更小、射程更高,可以说是全方位的领先。

燧发枪风靡世界两百多年,一直到工业革命末期才出现了替代品。

把矿工后续的训练安排交代给李志,丁原联络了刘元,说明了他的想法。

首先,丁原需要招募几个目前就能制造鸟铳的匠户。

明朝的匠户跟军户一样是世袭的身份,打在身上的烙印,他们统统隶属于工部管理。

而这数目庞大的匠户又分化成了两种,一种叫轮班匠,还有一种叫住坐匠。

大明朝开创之初,各种规章制度还执行的非常严格,如果你是一个轮班匠,那么你每年必须要去官办的作坊里服役,一般工作三个月左右,而住坐匠们则是每个月都要去十天左右。

但是到了王朝末期,这些制度都名存实亡了。

那些手艺精湛的匠户们一般都选择使用向官府缴纳银钱的方式,让自己免于服役,再把自己的时间精力解放出来,从而接活去赚更多的钱。

只要给官府支付了银子,那么匠户们就是自由之身,可以被任何人雇佣。丁原读过很多教科书里都提到明末资本主义的萌芽,这其实便是表现之一,社会上已经出现了许多通过手工劳动来赚钱的人,而不再是只有农民和地主两种阶层。

保定府虽然不小,却并没有像样的制造火器的作坊。

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制作工坊多集中在那里。

跟刘元打听了一下,丁原好歹算是有了些收获,由于保定有很多四面八方来的驻军,因此在驻军附近有不少修缮武器装备的地方,鸟铳也包括在内。

丁原不想多耽搁,让熟悉地方情况的刘元跟自己同行,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刘元也十分能干,带着丁原来到了兵部下辖的一个专门修理鸟铳的作坊。

这个作坊里有五个匠户,都是手上摸了老茧的手艺人。他们都属于住坐匠,每一个月都要给官府上缴定额的银子,平时在驻军外围以打造生活用具为生,但也会制造和修理武器。

丁原给五个人表明了身份,也说明了来意。

但一听说要去给私人打工,而且还要去保定城里,五个匠户都不太感兴趣。

丁原倒也不着急,他掏出五两银子摆在众人面前,让他们制作两只鸟铳。

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五个工匠立刻有了干劲,忙活了起来。

丁原便暂住在这些匠户们旁边,每日与他们泡在一起,观察制作进度。

要想制作鸟铳,第一步是造好枪管。

匠户们找来几块发红的熟铁敲打成片状,把这些熟铁片烧红了,中间垫着一根圆形钢条。

之后拿着铁锤反复敲打,把红透了的熟铁敲成了枪管的形状。再用铁粉和硼砂焊糊住缝隙裂痕的区域,再次敲打,一直到焊接处也坚固了才停手。

第二步是在枪管上钻孔,这是最复杂的一道工序,这五个工匠愣是折腾了两天多才搞定。

不过,枪管制作完成之后,火铳也完成了一大半,之后是木质的枪托。

虽然枪管摆在自己面前了,可是丁原还是有点不放心。

“铳管不会炸膛吧?你们是如何验证铳管质量的?”

明末很多工匠造出来一些粗制滥造的火器,进而导致铳管在使用过程中炸膛的例子并不罕见。

别折腾半天造出来两支豆腐渣鸟铳。

带头的工匠听到丁原的问题,拍了拍胸脯回道:“丁掌柜,你请放心。按照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每一根铳管做好之后,都需要在铳膛里放上寻常开火时候四倍量的火药炸一次,只有炸完之后没裂开的铳膛才会被做成鸟铳的铳管,有裂痕的铳管,我们都是直接废弃掉了。”

丁原赞许的点了点头,暗道,这样很好!

不过话说到这里,工匠们却都支支吾吾的不再说下去了。

丁原回过神来,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

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这匠户才犹犹豫豫的语气说道:“这年头,长官们经常克扣材料钱,铳管的用料都经常给不足,四倍火药的钱更是难得一见。所以说,大部分时候,咱们这些人也是干瞪眼,做好了铳管没法验证质量。”

丁原皱眉听着。

明末官场的冰山一角,匠户们制造的钱被克扣了,军户们被军官吃空饷,屯田被变卖成私田。

“你们的生活如何?”丁原问道。

“给军爷们修鸟铳,不赔钱就不错了,挣不到钱。不过能练出手艺来,让我们接到活,给那些大官们造些奇艺诡谲之物来糊口。”

验过技术了,丁原决心雇佣他们,因此给出的待遇也十分慷慨。

“我给你们每个月二两月钱,除此之外,包吃住。”毕竟要让他们去保定,不下点血本笼络不住人心。

五个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显然是被这优渥的条件打动了。

“除此之外,你们五个人每天都有一只肉鸡吃,还有两个鸡蛋!”丁原使出了杀手锏。

刘元担心工匠们误解,帮忙解释道:“东家的意思是五个人吃一只,可不是五个人一人一只。”

虽然这句解释有点煞风景,但对于这些工匠们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厚待了!

每天都能吃到整只鸡?五个匠户都听愣了。

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一个匠户使劲咽了下口水,一拍大腿,说道:“我先表个态,这活能干!”

“我也表态,干了!”

见此状况,其余三人也生怕落后,齐声表示,“这活能干!”

丁原暗暗一笑,有了这五个工匠打底,丁家兵工厂的筑基阶段就有着落了。

丁原一出手就这么豪爽,开出了这么优越的条件,五个匠户虽然都答应了下来,可是他们心里还是有个问题。

“丁掌柜,你打算造多少支鸟铳?”

“起码一两百支吧,而且我找你们不是造刚才给你们看的这种,是更先进一点的。”

“不过呢……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作坊里,火铳的制作方法都是绝对保密的。你们一旦接下这个差事,拿了我的月钱,就需要保守秘密,更不能跟其他人传授这种火铳的做法。这个你们可愿意?”

听到丁原的警告,五个工匠都是一怔,感觉一阵寒意上涌。

带头的工匠上前一步回道:“掌柜的既然愿意给咱们这么好的一条路走,那自然是替掌柜的保密的。别人就是八抬大轿请我们,都请不去的。”

丁原淡淡一笑。

他自然知道这些保证是靠不住的,等到真的火器作坊做大了,他的思路是让工匠们分工协作,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的生产,谁都无法掌握全貌,用制度来保证不会泄密,而不是口头担保。

第56章 燧发枪的威力

看到这五名工匠再也没有别的问题,丁原说道:“你们今日就早些回去吧,收拾一下行装。搬家事宜不必操心,我自会雇佣帮手给你们打下手。顺便,你们的炉子和工具也都要,全都都搬去保定城里。此外,我还会再发给你们五个每人二两银子,算是一个搬迁的补偿。”

这五个工匠听完之后眼睛都直了,感觉这一切都来的太不真实。

遇到丁原之前,这些工匠们从来没想过还能过上如此受尊敬的生活,当下便欢欣雀跃的拿了丁原的安家费,把好消息高速老婆孩子去了。

在当地雇佣了三辆骡车帮忙装运行李。在路上行了两天,五个招募来的火器工匠和丁原刘元返回了保定。

一直待在保定训练矿工的李志早就得到了丁原带工匠回来的消息,因此他也做好了准备,让手底下的矿工们在煤田边上选了一块地方盖火器作坊。

地方都是现成的,紧挨着煤田有一大片的宽履平地,提前找泥瓦匠盖好了房子和烟囱,顺便又造了五间工匠们住的住宅。

煤田边上的土地无法耕种农作物,再加上战乱连连,以及京畿一带的戒严令,煤场附很多地方都是没人要的荒地,买下来跟不要钱也差不多。

丁原亲自检查了作坊和给工匠们的住所,表示满意之后,才把燧发枪的图纸拿了出来。

五个工匠立刻对着图纸仔细研究了起来,当他们明白燧石的作用之时,嘴巴都惊讶的合不上了!

这些隶属于工部的工匠以前就驻扎在保定驻军的附近,大明朝各地军队的火器他们都有了解,但何曾见过如此改天换地的枪械设计?

点燃了作坊里的炉火,丁原的火器作坊开始运作了起来。

十天后,四杆燧发枪按照丁原的图纸被制作了出来。

丁原自然也很激动,要亲眼看看成效。

丁原让矿工们在煤场外面的土地上竖好一人高的木质靶子,分别放在一百五十米、两百米、三百米和四百米的位置。

四杆燧发枪枪一一试射。表现最不好的一杆枪也可以击中一百五十米开外的木耙,把那一寸厚的木靶子打出一个个窟窿出来。

这样的成绩,已经让工匠们大呼神奇了。要知道他们熟悉的大明鸟铳最多能打五十步,打一百米外的目标命中率一般是不足三成。打一百四十步,或者说两百米左右的靶子,那纯属随缘枪法,十发子弹能打中一个目标就算运气很好了。

而四杆燧发枪里表现最差的一杆,也能够稳稳当当的击中一百五十米之外的木耙,这是何等的神奇。

五个工匠感觉自己的前半生都白活了,直到今天才真正见识了火枪的威力。

而试射过程中表现最好的一把燧发枪,就更让在场的矿工和工匠们激动了。

这杆燧发枪不但能击中位于一百五十米处的靶子,还精准一次又一次的命中二百米之外的木耙,把那个厚厚的木质耙子打出了好几个窟窿。不仅如此,这把枪更能在三百米外打中木耙子,命中率也有五成之多,刚刚能打穿木板。最夸张的是,四百米外的靶子,这杆燧发枪也打中了几发,核算下来的命中率大概能到三成。

四百米!要知道当时的鸟铳射程连这个的一半都没有。

明末是冷热兵器交融的时代,像建虏的王牌军重甲兵,在三百米外才刚刚做好进攻准备,缓慢的朝目标进发,这边却已经能够一枪送他们上西天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五个匠户哪里敢相信这样的步枪是他们亲手打造出来的。

就是围观的群众,看到这一幕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惊讶得连惊叹声都发不出了。几百步外取人性命,这是什么概念?说书人讲的故事里也不敢这么吹啊!看到后面,军户们仿佛看到神兵下凡,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不但如此,这种燧发枪开火的时候还不需要点火绳,而且使用燧石。

不少鸟铳使用者在瞄准的时候,都要一心二用。

一边要观察射击目标的移动,一边还得小心提防着被火绳烧到眼睛和眉毛。

使用了这种全新的燧发枪之后,这些情况全部改变了。枪手可以稳稳地瞄准了。而且用燧发枪机,射击时候就不用装火绳,点火绳,吹底火盘,试火绳,省掉了几个步骤,射击速度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燧发枪的使用记录是每分钟发射五次,比起火绳枪的三分钟发射一次不可同日而语。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使用火枪射击的简便性大大提高,即便是一个不懂如何发射鸟铳的人来学,只需要三五天就可以熟练掌握燧发枪的使用方式了。

五个工匠的脑子也没闲着,他们瞧见了燧发枪如此惊世骇俗的演示效果,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

丁掌柜能造出来威力如此强大的燧发枪,在当下的乱世环境里可是比金子都宝贵的能力,要是这位丁掌柜再买个军职,用燧发枪组建一个军队,轻轻松松就能建功立业,跟着他混,好日子还长着呢啊。

想到这些,这五名工匠看向丁原的眼神也不太一样了。

充满了崇拜和尊敬。

眼见燧发枪初试成功,取得惊人的效果,丁原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这是穿越以来,他成功打造的第一件武器。有了这种强大武器,自己未来的事业前途光明。

不过秉着精益求精的想法,丁原又安排五个工匠继续努力,提升铳管的质量,让燧发枪可以满足快速多发连射的效果。

尤其是在材质上,要精挑细选,选择杂质减少的铁矿石。

矿工们也全程见证了这威力强劲的新式武器的诞生。

周大富这回再也不敢煽动矿工闹事了。

他算是服了,这位丁掌柜不是一般人,动不动就可以搬出周大富听都没听说过的办法和东西来。

很这样的人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谁不赶紧抱大腿,那就是真的脑部有疾了。

丁原自己都没想到,他试试燧发枪的威力这么一件事情,却无意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念头。

第57章 列阵

正月初十的时候,李植手上已经有了三十二把燧发枪。

丁原拿出这些燧发枪武装了之前分好的左中右三个小队中的两个。

得了这种可以几百米外取人性命的神奇的武器,不管是这些矿工组成的士兵,还是刚刚提拔起来的小旗官都把燧发枪当成了大宝贝,情绪高涨,士气大盛。

丁原让装备了燧发枪的这两个小队每天只花半天时间在原本的操练上,其余的半天则要求他们到训练场上练习队列,到煤场上练习打靶。

得益于燧发枪的结构优势以及先前让他们站军姿锻炼出来的纪律性,家丁们掌握的速度很快。

不管是步枪射击,还是队列方阵,他们都很快明白了要领,执行了起来。

又过了五天,快到正月十五的时候,这两个小队的训练已经初见成效,他们已经能在二百米外获得八成的子弹命中率,队列也练得颇有阵势。

开枪射击还好,可是对于让家丁们练习队列,李志有点犯嘀咕,他不太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东家。这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你让这些人动也不动的站军姿,一站一个时辰,现在,又要求这每个小队的动作整齐划一,协调一致,要求他们跟一个人一样。可恕我愚钝,这些与打仗好像关系不大!东家能否给李志点拨一二?”

李志这番话不太像是他这个直来直去的粗糙汉子说的,显然是深思熟虑反复斟酌过才决定发问。

丁原拍了拍李志厚实的肩膀,耐心解释道:“李大哥,你要知道,我想要的军队跟其他军队不一样。我们使用燧发枪,不强调单个步兵的武勇,而是使用阵列进行射击。这种情况下,士兵是否遵守纪律就成为战斗力的关键!我让士兵训练队列,练的就是他们的纪律和服从!只有做到这两点,燧发枪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李志感觉脸上直发烫,拱手说道:“听东家的话,李志才知道自己糊涂!”

丁原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别再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了,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东家教训的是!”李志朗声道。

保定府虽不算个小地方,但消息传播的也不慢。

燧发枪试射成功没几日,巡抚徐标就听说了这件事。

他还以为这是高起潜安排的事情,因此也不敢责难,也不敢多问,只安排人登门告知了丁原,作为一方巡抚,他徐标也想见识见识这新武器。

丁原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约定了一个好日子,徐标来到了保定郊外的煤场。

一片围墙旁边外,四个家丁正端着燧发枪瞄准。

“这石块是做什么用的?”

看到那些燧发枪的下面都吊着一个石块,徐标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打问道。

丁原淡淡解释道:“读书人要想练字,首先要悬腕。打枪也是同样的道理,要想保证准确性和持久性,除了多加练习之外,还得增加难度的练,比如吊一块石块。”

李志在边上监督着,手中的攥着一根教杆,不时的抽打那些只撑不住,枪口放低的家丁。

“休息!”

丁原和徐标的到访让辛苦家丁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丁少爷,好!”

整齐划一的打招呼,把徐标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丁原微笑着朝家丁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之后,这些家丁才听从命令,原地坐下,开始休整。

李志快步走到了丁原身旁,抱拳问道:“东家,你怎么来了?”

丁原指了指身侧大腹便便的徐标:“巡抚大人对咱们丁记的情况很是惦念,特意要来看一下试验效果。怎么样?有信心给巡抚大人露两手么?”

“没问题!东家请尽管发号施令吧!”

丁原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吧!”

李志拱了拱手,快步返回了家丁的队伍中,招呼着家丁们先停止休息,站成三排直线。

“这军阵,看着眼熟!”徐标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丁原笑着说道:“巡抚大人是不是想说当年黔宁王平定西南之时,曾用三段射惊吓象兵,我这个看着也像?”

“正是。”

“还是有所不同的,我的军阵,以杀伤敌军为目标。一会儿巡抚大人看看便知。”丁原自信满满的道。

“东家,一切准备就绪!”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李志已经安排人把靶子都竖起来,然后严格的按照百米距离开始列队。

三排家丁,第一排四人,后两排都是三人,李志不知道从哪捯饬来一把戚家刀做指挥刀,威风凛凛。

丁原朝李志招招手:“开始吧!”

李志的戚家刀扬起,然后挟风而落,口中喊道:“第一排,开火!”

砰砰砰砰!

话音刚落,四声枪响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传来,接着烟雾弥漫。

第一排的家丁齐射完毕后,整齐的退到了最后面开始装弹。而第二排的三名家丁此时就顶到了前面。

“第二排,开火!”

砰砰砰砰!

“第三排,开火!”

砰砰砰砰!

三排射击完成之后,原先第一排的四名家丁已经装填好了火药和弹丸,跨步到了最前列。

“开火!”

砰砰砰砰!

“开火!”

见丁原并没有叫停的意思,李志也不敢喊停,三队人马不停切换队列进行齐射。

总计十轮齐射打完,眼前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几乎看不清对面的景象。

“停止射击!”丁原发号施令道。

呛人的浓雾中,李志大声的喊道:“停止射击!检查火枪!”

家丁们立刻开始检查手中热的发烫的火枪。

一股肃杀同样在弥漫,即便人数不是很多,也让人心中骇然。

“咳咳咳!”

被这股杀气一逼,再闻着刺鼻的硝烟,徐标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过他咳嗽几声后,还是拍手叫好道:“有此神兵利器,何愁闯贼建虏?”

丁原用力扇走眼前的硝烟,有些不满意的说道:“巡抚大人谬赞了,目前火力还不够集中,如果队列切换的时候能再加快一点的话会更好。”

“告诉他们,继续练习把!”

冲李志交代完之后,丁原和徐标离开了煤场。

第58章 不断壮大的队伍

送徐标离开煤场之后,丁原又独自折返了回来。

李志正要开训,一眼瞅见丁原回来了,便让三个小旗官带队训练,自己凑了过来。

“东家,怎么去而复返了?”

听到李志又在拽文,丁原这回却没有纠正,他问:“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满嘴之乎者也的?”

李志有些羞愧的抓了抓后脑勺,犹豫半晌,最后坦诚道:“跟东家说掏心窝子的话,自从跟了东家,日子一天天见好,我家媳妇肚子里也有了崽。我心里想的没别的,就是给东家效力,把东家交代的差事办好!”

丁原点点头:“你这些想法倒也不差,但还是没说清楚为什么突然拽起文来了。”

“可是后来看到东家鼓捣出来的各种惊世骇俗的东西,我觉得没文化太要命,要是再不喝点墨水就要跟不上东家的队伍了。”李志粗粝的脸庞变成了枣红色,“所以我就从俺们辽东村找了最有学问的先生,跟他学文识字。”

丁原差点被呛到。

李志这个大老粗,竟然因为有危机感而开始悄悄的学私塾了。

初衷很好,可这思路算得上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了。丁原掌握的东西,跟私塾先生教的可完全是两码事,甚至很多地方还会冲突。

丁原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辽东村的老先生都教你什么了?”

“就教我认字了,还有学《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这三本书号称蒙学三宝,乃是私塾先生教授孩童开蒙用的书目。

丁原起身,来回踱步半晌,沉吟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仍是找这个私塾先生教你识字。每天认十个字,学个半年学会一千五百个字。到时候要能看得懂布告和文书!”

停顿片刻,丁原又把原本在一旁瞧热闹的左小队旗官许杰和其他两个小旗官招呼了过来:“你们的长官李志在学习认字。你们也要聘请先生,一并进行学习,三个月后我给你们考试。”

听到丁原的安排,三个小旗官都答应下来。

看见丁原当着其他人的面夸奖自己,李志心中有些得意,嘿嘿笑道:“东家觉得我学文识字是对的?”

丁原微笑点头:“识字不错,学文就算了,那些之乎者也,不学也罢。”

“唉。早知道东家这么说,我早就该把这事说给出来,这些日子学那私塾老先生说话,我的舌头都快打结了!”李志舔了舔嘴唇,憨笑道。

丁原摸了摸下巴,冲李志继续叮嘱道:“你和三个小旗官们平时可以多留心一下,把队伍里那些踏实能干、吃苦耐劳的优秀人员给记录下来。表现一直很优秀的人,可以晋升为班长。”

李志和三个小旗官都是起身抱拳,异口同声道:“领命!”

过完正月十五,丁原再次来到了煤场视察火枪队的训练情况。

现在最开始的五十个矿工都已经有了燧发枪作为武器了。

由于意识到跟着丁原混有奔头,那些一开始消极怠工的矿工训练起站军姿来也是尽心尽力。

丁原听到了这个情况,就让李志从中再次抽调出表现最佳的五十人,补充进入家丁队伍,成为护院。

这样一来,丁原的家丁队伍就有整整一百人了。

除了这些,丁原这次来,又让家丁们现场进行了一次弹药装填大比武。

每十人一个批次同场比武,采用沙漏计时,规定时间内谁能够装填射击最多次者获胜。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掌握,火枪手们的射击速度又有精进。表现最差的大概需要1分钟完成弹药装填,而最好的成绩已经到了两分钟装填三把燧发枪。

丁原、李志和三个小旗官作为监考官一直注视着装填比武的经过。

比武结束之后,先是给前三名分别颁发了奖品,一二三名各提升了二三五钱的月钱。之后丁原又对前三名训话,表示如果他们谁能把自己装填如此快的诀窍分享出来,让其他人也学会,那么便提升他为小旗官。

三个获胜者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刻埋头总结起了自己装填快速的窍门。

结束了这一天的巡视,从煤场返回保定的路上,丁原遇到了丁有贵。

“东家……俺想找你商量个事儿。”

由于是在外面,公开场合,因此虽然丁有贵是丁原的堂兄,也只能称呼他为东家。

“有贵近来咋样?找我有什么事?”丁原笑着握住了丁有贵的手,“你爹前一日还托人带信回来,说已经快到松江府了,让家里的人都放心呢。这件事,我还安排了人去告诉你们。”

丁有贵搓了搓手:“嗯,东家的人昨天就把消息带到了,俺娘也算是安心了。”

丁原看他支支吾吾的还是不走,料想丁有贵还有别的事,便问:“有啥事,这会儿也没外人,直接说便是。”

丁有贵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东家,我不想当矿工了!”

自从丁记蜂窝煤开卖,丁有贵就一直在丁原的矿上做工,表现优异。丁原本打算近期提拔他一下,现在却猛然听到丁有贵说自己不想做矿工了,不免有些讶然。

“怎么了?是对待遇不满意?”

“待遇那是相当的满意,一个月一两二钱银子,足够我们吃好穿暖的,还让我娶上了媳妇。”丁有贵憨笑着说道,“我不是嫌弃当矿工不好,是想……”

说到这里,丁有贵指了指正在挥汗如雨训练着的那些家丁们。

“我想当兵!”丁有贵掷地有声的说道。

丁原蓦地一怔。

丁有贵目光欣羡的看着李志等人说道:“东家!你发明的燧发枪也太强了,这些家丁护院,可比我见过的官军队伍都强多了!”

丁原笑道:“所以你也想带兵上阵了?”

丁有贵大声回道:“是啊!以前我是个憨子,还以为战场上武功是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有了这么强大的燧发火枪,我才知道,这武器装备才是最重要的。带着这么厉害的部队上阵,便是对上鞑子也不怕!那些狗鞑子要是再敢来抢劫,我们就用燧发枪灭了他们!”

若是别人,丁原立刻就答应了,不过丁有贵的情况还比较复杂,丁原迟疑问道:“你参军的事,跟婶子说过了么?”

“我娘已经答应了。”丁有贵接着又补充道,“我媳妇也答应了。”

“成!”丁原一拍手,回道,“你这就可以去找李志报名。不过,就算是我把你特招入伍,你也得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一样的站军姿和整顿内务。”

“放心吧!”丁有贵眉眼笑成了一条线,“我肯定不给咱老丁家丢人!”

第59章 工匠晋升体系

家丁队伍在一天天扩张,丁原一开始的燧发枪产能已经捉襟见肘了。

别看目前只是一百人的队伍,可如果真的加入战事,他那个火器作坊每天生产三杆燧发枪的产能根本不够看的。

更别说除了火枪之外,还有铅弹和发射火药。这些东西虽然可以从现有的兵部火器作坊采购,但终究也是一笔成本,而且质量不稳定,是不是就给一批残次品。

俗话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因此丁原决定,开始招募更多的工匠,增建几座新的火器作坊,增加燧发枪的产能,顺便开始自制火药和炼制铅弹。

自打明成祖朱棣迁都之后,保定府就成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军事重镇,因此朝廷也毫不吝啬的在这里设立了五个卫所驻扎,它们分别是保定前、中、左、右、后卫。

这些卫所按照起名字分布在保定府的五个方向,从城里出发,大约需要两三天的路程抵达。

丁原安排人手到处打听,到处张罗,总算搞到了五十七名能打造鸟铳的匠户,还有十七名会制造铅弹的匠户,以及十二名会造火药的匠户。

所有这些匠户都是宝贝,丁原全部以同样的每月钱二两银子,保证能吃到肉的待遇笼络了过来,让他们慢慢搬迁到保定府郊外的煤场。

趁着匠户们搬家的功夫,丁原又在煤场周围大修土木。

农闲时分劳力富裕,满城的泥瓦匠也没什么活,丁原很容易就雇到了足够的劳动力修筑作坊和工匠们的住处。

经过半个来月,房子盖好了,网罗的工匠们也从各个卫所来到了保定郊区。

这些都是做火绳枪的老手,有丁原的设计图纸,在最开始的五个匠人的指挥下,这些新人很快就学会了怎么造燧发枪。

丁原为了激励工匠们,规定每造出一把合格的燧发枪就再给赏银五钱银子。

这些匠户们大概一个月就能造出一杆步枪,每个月的赏银加上月钱差不多能拿到三两银子了。

这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好生活,匠户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的干了起来。

当然,为了防止只有速度没有质量,丁原要求匠户们在燧发枪的木质枪托上都刻上工匠的名字。

一旦步枪发现不合格,甚至铳管出现炸镗现象,第一次就要扣除两个月,月钱四两银子。第二次再出现,就要移送军法处置了!

不过光有这些匠户还是不够。

丁原知道,崇祯九年的局势已是势如危卵,用不了太久,保定府也将告别宁静的日子,被搅入乱世。

因此,丁原起码要在今年建立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而且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千人队伍。

要做到这样,起码需要一千杆燧发枪。

这六十多个匠户就显得不够了,这些匠户每个月也只能产出六、七十把燧发枪,凑齐一千杆步枪预计要花一年半的时间。更何况日常操练的时候燧发枪也会有损耗,这样算下来,时间根本来不及。

丁原只能又挖空心思,让刘元安排伶牙俐齿的伙计到处游走,去隔壁天津府和真定府寻摸了一百多个熟练的铁匠,同样花二两月钱雇佣下来,让他们给会做步枪的匠户们做学徒。

丁原希望这些做学徒的,打下手的匠人学习半年后也能出师独立造枪,便规定每一个会做步枪的匠户带两个匠人徒弟。

熟练工匠在制造燧发枪的空余时间里,还需要向自己的学徒传授步枪制作技术,为期六个月。

半年后做学徒的匠人就独立开炉打制步枪,学徒造出合格的步枪后,月钱也增加到二两银子。

学徒出师后,学徒每造出一把合格的燧发枪,师傅便可以有二钱银子作为赏钱,其余的三钱赏钱才归到学徒本人手里。

如果学了半年徒弟还不能出师,学徒就换个师傅继续学,不过原先的师傅和这个学徒每个月的月钱都要减少五钱银子,直到出师为止。

在这样的奖惩制度下,工匠们自然毫无保留的传授经验和知识,个个都希望尽快的把手艺传授给做学徒的工匠们。

采用这种办法,相信用不了太久,丁原就能拥有一百多能制造燧发枪的匠人们。

正式开工前,丁原还给所有的工匠进行了一次训话。

“古人对匠人的称呼分成七层。奴、徒、工、匠、家、师、圣。”丁原打量着匠户们说道,“咱们都是汉人子民,不是建虏,没有奴才主子那一套,因此奴现在是不存在的。在这里的每一个工匠都是从学徒开始的,升迁考核的标准公平公开公正,谁能又快又好的造枪,质量也靠得住,谁就能晋升到下一个级别。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千锤百炼,终成匠圣!”

吩咐工匠们开足马力生产,丁原又回到了家丁训练场。

来的时候,家丁们正结束了体能训练,要去新建成的打靶场,开始每日的射击训练。

这五十名新矿工已经练了十天有余,每天都要花三到四个时辰在打靶射击上。

丁原驻足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群家丁们的射击已经有模有样了。枪声大作,打得二三百米外的靶子噼啪作响。

最重要的弹丸装弹速度,也从刚刚加入之时的两分钟一发提高到了现在的一分钟一发。

不过这个速度仍有不小的进步空间,需要把训练目标设定为每一分钟可以发射两发的速度。

丁原的家丁们使用的是后世流行几百年的定装火药技术。

这种技术说起来并不复杂,就是把火枪每一次射击所需要的火药和子弹提前装进纸包里,然后用黄油涂抹封好。在使用的时候,士兵先咬破纸包,再把里面的火药一口气倒到火药池里,再把剩余的火药和子弹塞进枪膛。

整个流程里有个不起眼的过程,那就是一整包火药和弹丸在使用的时候需要用牙齿咬破。

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曾经引发过十九世纪印度士兵的暴动。

当时在英国统治下,有很多印度人当兵,可是在盛传咬破弹包就出来的是牛油后,他们就不干了,为此爆发了激烈的反抗。

也正因为这起事件,定装火药做弹包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此刻这种装弹方式仍旧是十分先进的,是前膛步枪快速射击的保证。

第60章 玻璃

家丁队伍和火器作坊如火如荼的发展着,丁原开始着手研究穿越第一神器,玻璃。

造玻璃对丁原的生意来说意义重大,除了玻璃本身可以开拓出很多新产业,用玻璃罐代替陶瓷罐做鸡肉罐头,销量肯定比现在好得多,也更能卖得上价格。

众所周知,要造玻璃,先找好锅,尤其是耐高温的好锅。毕竟在玻璃的烧制过程中,需要把石英砂、生石灰和纯碱这三种原材料加热到起码1200度以上。

好在明朝末年中华大地的工艺水平也不低,本地的一些产业工匠能够使用的锅也不差,十分接近玻璃生产的要求。

比如瓷器烧制过程就跟玻璃有几分相似,因此丁原又一次来到了白庙村史家的门前。

一推开门,一股热流扑面袭来,丁原被推着倒退了一步,差点摔个趔趄。

史家院子里热气蒸腾,温度很高,几个操作锅炉的工匠,早已是赤膊上阵,饶是如此,仍旧满面通红,汗出如浆。

拿手呼扇了一下眼前的白气,丁原要正寻找史铁柱,却看到他正朝自己迎面走来。

“东家来了?”史铁柱谦恭的拱了拱手。

“来了,我找你有点事,咱们出去谈。”丁原拉住史铁柱,离开了水雾缭绕的烧陶工坊。

两个人又来到了距离史家院子不远处的茶社,还是坐在老位置,还是丁原和史铁柱。

“我听罐头作坊那边的人说了,烧陶这一个多月,出炉陶器的质量和数量都不错。”丁原用十分官方的语气说道。

史铁柱倒是很热情,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一改上次见面时的窘迫,“东家的罐头我也吃过啦,听说里面的鸡肉都是半个多月前炖好的,一点儿没坏没变味儿,真是绝了!我还给我家老头子也买了两罐,他一开始说是不要不要,可后来就着一瓶衡水老白干,连鸡骨头都吃了。”

丁原淡淡一笑:“天天跟你爹一起做工,他挑你毛病了么?”

史铁柱憨笑着说道:“没有。东家当时跟我说,天天见着我爹,只要把手艺亮出来,他肯定不会找我茬。还真让东家说准了。现在我和老头子还是不搭腔,不过他的气儿比以前顺溜多了。不跟以前那样,天天吹胡子瞪眼的。”

丁原笑着点点头,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史铁柱的父亲是典型的封建老古板家长,遇到问题不会找方法解决,只用打骂。不过他们虽然严厉,对子女的疼爱也不是假的,看到他们有出息了,肯定也会发自内心的骄傲。

史铁柱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横飞,丁原感觉让他自由发挥下去就没边儿了,赶紧把话题收了回来。

“你跟你爹能和平共处,我也算放心了。你刚才说罐头很好,这话是不错,可还差点东西,没法达到我的预期,你愿意帮忙么?”

史铁柱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东家你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我想烧制玻璃!”丁原说道。

“我滴妈呀,东家你可真有魄力!烧玻璃,思路俺也听说过,问题不是怎么烧,是烧出来的玻璃成色不行,跟那些红毛鬼的玻璃没法比!”史铁柱直白的说道,“前几年,有个大户人家找到我爹,也想烧玻璃。结果试了一个多月,花费不少,也没烧出像样的玻璃来,那大户受不了钱打水漂,不干了,我就再也没见过白庙村有人试过。”

从隆庆开关之后,明朝就对世界开放了大门,很多西洋物件流入了中原,玻璃器皿也在其中。

而且由于西洋烧制出来的玻璃美观大方,透明度高,在大明朝是当奢侈品卖的,价格极其昂贵。

像是著名的洋和尚利玛窦,他就曾经向中国贩卖过玻璃器具,用来筹措路费生活费。

想来那位大户便是看到这诱人的利润眼红了,也想找工匠研究玻璃,只是方法不得要领,只能放弃了。

丁原静静听完,呷了口茶。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有办法解决。一句话,你愿不愿帮我烧玻璃?”丁原自信满满的说道。

“愿意!我愿意!”史铁柱眼神炯炯发光。

“成,那就算你一个。”丁原继续说道,“烧玻璃需要一个特殊的窑炉,这个我来设计。除此之外,还需要几种原材料。”

停顿片刻,丁原问道:“你家烧制陶器多年,自然也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石英吧?”

“那可不,紧挨着咱们保定的真定府灵寿县,那里的石英颗粒纯白,品质细腻,要不咱们保定怎么能有人烧陶呢。就是因为既有煤,还有石英矿。”

丁原在脑海中查阅了一下资料,发现果真如此。

灵寿县的石英品质极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闻名于世的。

可以说是老天帮忙了。

烧制玻璃需要三种原材料,除了石英,剩下两个分别是纯碱和石灰石。

纯碱就是苏打。无数穿越众都要生产的肥皂,来源就是纯碱和油脂产生的皂化反应,因此在明末,这个自然也是稀松平常之物,并不难得到。

石灰石就更容易了,本质就是大石块,地球上最不缺的天然物质。后世的小朋友们还经常会指着这些大块石灰石说,缺钙啃两口补补。保定周边自然也不例外,有几块丘陵地带盛产石灰石。

原材料都凑齐了,也有了工匠愿意执行操作,丁原在茶社跟史铁柱告了别,返回家中,开始着手设计玻璃窑炉。

过了两天,丁原带着图纸再次来到了白庙村。

他给史铁柱展示了一下玻璃窑炉的概括。

跟烧制陶器的窑炉有些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除了温度要求较为严苛之外,丁原还设置了一个额外的房间,让史铁柱不明所以。

“这间屋子干啥用的?”史铁柱看图纸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烧陶没有的房间。

“这间屋子名为退火塑型间。烧制成的玻璃水在去色澄清之后,顺着退火通道流入退火塑型间,灌入模具,压制成型。”

“绝了!”史铁柱又一次佩服的竖起了大拇哥。

第61章 脱色和澄清

白庙村一带的泥瓦匠大多有修筑陶器窑炉的经验,因此他们建起丁原设定的玻璃窑炉也很快,毕竟原理相通,只有细微之差。

在熟练工匠们的打造下,不到六天,一座崭新的玻璃窑炉就矗立在煤场边上了。

里面备有五座能够承载一千五百度高温的坩埚,不但足够烧玻璃的需求,还预留了一定的缓冲空间,保证即便出现一些意外,也不会把坩埚给烧了。

毕竟丁原手里只有理论,这些工匠们也没有实际经验,需要在理论的指导下工作,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瑕疵,因此各种设施的设计搭建都要有一定空间的缓冲区,保证试验失败的情况下也不损坏实验器材。

石英石、石灰石、纯碱这三种原材料研磨成粉,在坩埚中烧到1200度以上,足足烧了有四个多时辰,烧到热得发白,这些固态的原材料终于融化成了滚烫黏稠的玻璃液。

丁原就守在玻璃窑炉附近,一得到第一锅玻璃液烧成的消息,立刻冲进了热气腾腾的窑炉房间。

“趁热把均匀的搅拌起来,把玻璃液里的气泡搅拌出来。”丁原一边安排任务,一边朝几个伙计挥了挥手。

立刻便有三个伙计手持大铁混子围到了高炉周围。

这些大铁混子都是丁原提前找铁匠打造好的,一共准备了十几根,长度足足有四五米。丁原让这些伙计在玻璃液冷却之前,不断的搅拌坩埚中玻璃热液,把玻璃热液中的泡沫尽量搅拌冒出。

搅拌两个字看着简单,但也不是光拿着大铁棍子去搅和就足够了。

而要在盛放着玻璃液的坩埚之中放入搅拌器,这是一个用耐火泥制成的中空的圆筒,利用一个挂钩,让伙计可以操作大铁棍子在玻璃液内晃动。

这种搅拌方式虽然看似笨重原始,不够先进,效果却出奇得好,只要搅拌的时间足够长,不仅绝大多数气泡能够消失,玻璃液里面的结石也全都消失了,质地均匀,透明度很高的玻璃液就得到了。

别说是用来制造肉眼看不到瑕疵的玻璃器皿了,早期的时候,那些对镜片质量要求极高的光学玻璃,都是使用这种办法制造出来的。

因此用在这儿可是说是牛刀小试了。

几个工匠累得浑身冒汗,用大铁棍子搅拌了小半个时辰,气泡是快消失了,可玻璃液也快要冷却了。

还没有来得及放入脱色用的硝石和澄清用的澄清剂。

这让丁原这个只有理论知识的人有点皱眉。

不过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赶紧把这第一锅玻璃液经过通道流入退火塑型间,降低温度,压入模具。

不管怎么说,大明朝自制玻璃还是在丁氏作坊里诞生了。

只是这一批烧制出来的穿越神器还有些缺憾。

从模具里取出来的玻璃杯子,玻璃内里很匀称,也没什么气泡,可颜色不透,有些像啤酒瓶子的颜色。这点虽然不影响使用,却严重影响美观。

这也就意味着会严重影响售价。

搅拌虽然可以让玻璃液状态下的气泡消弭,却无法解决玻璃透明度的问题。

拿着这几个生产出来的玻璃杯,丁原叫来了史铁柱。

“还是得先脱色,然后再进行搅拌啊。”丁原端详着手中的啤酒瓶一样的杯子说道。

史铁柱比较憨直,直接问道:“东家给个准话,我这就去烧第二锅。”

“先别着急,把经验总结会开完再去。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丁原纠正了史铁柱的毛躁,转头看向杯子,沉吟道,“我打算再建一座脱色澄清室。这样的话,玻璃液从烧制间出来,在脱色澄清室处理完脱色和去气泡的问题,再到退火塑型室。”

史铁柱摇了摇头:“温度保持不住啊。我担心玻璃液流到模具的时候,早就凉了。”

“这里就涉及到你的知识盲区了。”丁原胸有成竹的说道,“脱色的时候加入的是硝石粉,澄清的时候加入的澄清剂,都会跟玻璃液产生反应,会生成很高的热量,让玻璃液保持住温度。”

“那感情好。”史铁柱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事不宜迟,丁原也赶紧找来泥瓦匠人,让他们按照规划加盖了一座脱色澄清室。

三个房间连成一个环形,完成了从原料到成品的转化。

房子脱色澄清室只用了一天就盖成了,丁原安排史铁柱等人接着开始试炼第二锅原料。

烧制成玻璃液之后,在脱色澄清室先加入了研磨成粉的硝石。

硝石的效果立竿见影,加进去之后,玻璃液立刻变成了透明质。

之后便是澄清。

能查阅各种知识内容的丁原自然很清楚,明朝末年比较容易弄到的澄清剂是两种。

一是砒霜,二是食盐。

砒霜的澄清效果更好,可一来成本太高,二来操作的危险度也高。

再说了,如果让工匠们知晓了要在烧制过程中往玻璃液中倒入砒霜,他们心理上估计也无法接受。

流传到民众那里,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对玻璃制品的销售肯定不利。

因此丁原决定还是使用食盐这种价格相对低廉,工匠们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的澄清剂。

倒入食盐之后,由于澄清反应,玻璃液的温度再次升高,内里也产生了许多大气泡。

整个粘稠的玻璃液像是火山口的岩浆一样。

再一次叫来那三个膀大腰圆的粗壮伙计,丁原让他们仨在脱色澄清室搅拌了起来。

果然,按这样的操作方法操作再次将锅取出之后,玻璃液中的气泡几乎完全消失。

滚烫的玻璃液的黏稠度减低了,玻璃液变得十分均匀,流淌起来目光可见的顺畅滑润。

最后就是让经过了如此多步工序的玻璃液流入模具,等待冷却成型。

这一次,新鲜出炉的玻璃杯晶莹剔透,光彩照人,而且气泡极微极少,肉眼完全看不出来。

把玩着这第一批新鲜出炉的玻璃杯子,丁原难掩心中欢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银子啊,都是银子啊。

之后只要制作新的模具,就可以生产出更各式各样的玻璃器具了。

第62章 玻璃产业合伙人

丁原斜着身子坐在自家的堂屋里,盯着两个新鲜出炉的玻璃酒具发呆。

他正在寻摸着用个什么办法一举打开销路,让玻璃风靡保定,让本地的商贾富人们趋之若鹜。

玻璃器皿在崇祯年间已经不算稀罕玩意儿了。毕竟隆庆开关之后,西洋人的货船就来到了大明朝。到了崇祯九年,双边贸易和交流已经持续半个多世纪了。

明朝向红毛鬼们采购红衣大炮的时候,自然也免不了把其他西洋玩意儿带了进来。文化和科技在交流,历史课本上还有个专门的名词叫‘西学东渐’。

只是玻璃有是有,但大部分都是带颜色的,就跟欧洲那些教堂里的窗户一样,五颜六色的。

还有就是欧洲的玻璃器皿都不太适合国人使用。

像是喝葡萄酒用的高脚杯,又或者没有把手的玻璃瓶,这些东西璀璨夺目,可明朝人大多收藏之后束之高阁,中看不中用。

丁原的玻璃作坊,目标客户就是这群人。

从功能上来说,再好的杯子也还是一个杯子,喝东西用的,不可能换个杯子就饮出琼浆玉液的滋味来。

按照丁原的想法,得把玻璃杯卖出奢侈品的价格才有得赚。

玻璃作坊仍在运行中,可丁原并没有继续扩大产能,主要便是摸不准大明朝的顾客们到底喜欢哪一种玻璃酒具。

正在踌躇之际,门人来报,说赵丹来访。

丁原心下一喜,心说正好可以跟赵丹商量一下玻璃杯的营销策略,便大喇喇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也不打算遮掩。

赵丹今天来找丁原,是带着心事来的。

中原一带仍旧乱个不停,虽然闯贼暂时被卢象生统帅的五省联军压制住了,可赵丹毕竟不是穿越者,不知道历史走向。他十分害怕这种压制只是暂时的,因此茶叶生意是不打算做了,想看看丁原这里有没有新的项目,继续合伙。

一进门,来到堂屋跟前,原本噙着笑拎着礼物的赵丹,却猛然呆滞了。

丁原桌子上正放着两只美轮美奂的玻璃酒杯,阳光之下,光耀刺眼,甚是明亮璀璨。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丁原自家生产的,还以为有人送的豪礼。

赵丹低头看了看手里上好的西湖龙井,颇有点后悔。

自己拎的茶叶虽然也不是凡品,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跟两只精美绝伦的玻璃杯一比,那就相形见愧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折返回去,带点更好的礼物,却看到原本坐在屋里的丁原迎了出来。

“赵叔叔,你来了,赶紧进屋坐,外面风大。”

赵丹只能硬着头皮,冲丁原笑着道:“来了,过了年没旁的事,来看看你。”

丁原跟他也不见外,让赵丹坐在自己对面,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直接说道:“我的作坊弄出了点新玩意儿,正想找赵叔叔商量一下,怎么卖个好价呢。”

“什么新玩意儿?”赵丹问。

丁原指了指玻璃杯说道:“喏,就是这玻璃杯子,东西出来了,可怎么卖呢?”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赵丹心中惊骇不已。

合着这两个水晶杯一样的宝贝不是别人送的礼,是这小子的作坊弄出来的。

赵丹趴在桌面上,紧紧盯着两个玻璃杯,口鼻的气息都吹拂到了杯面上,映出一些濛濛的水汽。

“这……这真是丁兄弟造出来的?”

“那可不。赵叔叔见多识广,给品鉴品鉴,定个价?”丁原笑道。

赵丹想伸手,又怕碰坏了这精美的杯子,一时僵在半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丁原大大方方的捏起杯子来塞到了赵丹的手里。

赵丹先把玻璃杯放在太阳光地下,澄清透亮,毫无杂色。

又用指肚轻轻的在玻璃杯表面抚摸着,光滑如洗,毫无杂质。

“我订不了价。”赵丹小心翼翼的把玻璃杯放回原处,坦白道。

丁原一愣,问:“怎么了?质量太差?卖不出去?”

赵丹沉吟道:“如此巧夺天工之物,想必丁兄弟费了不少心力才得到,我这点见识资历,哪见过这等好物,所以不敢献丑。”

丁原掩嘴一笑,道:“赵叔叔言重了。这玻璃杯子是得来不易,不过也没那么夸张,我的作坊里,一天能产三十多个。”

赵丹瞪大了眼,他已经嗅到了商机。

这可是笔绝佳的买卖!

看到赵丹的表情,丁原也不再犹豫,开门见山的说道:“玻璃产业有了,可我却找不到适当的人合作。我来抓生产,合伙人负责营销售卖,不知赵叔叔有意合作否?”

赵丹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天上的馅饼掉嘴里了。“跟我合伙?那我岂有不同意之理?”

听到赵丹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丁原也松了口气。

二人各饮一杯茶水,算是把这事儿说定了。

接着丁原又把自己定位玻璃杯为奢侈品的思路一说,赵丹也是连连称赞,表示同意。

二人商量定了营销策略,就开始制定具体方案了。

“要不咱们进京一趟,给兵部尚书杨嗣昌杨大人送礼?”赵丹提议道,“他跟高起潜高公公向来交好,想必会愿意见咱们的。说动了他做个示范,这玻璃酒具在京城就不愁卖了。”

“不可,万万不可。”丁原有点慌,使劲摆着手说道。

“为何不可?”赵丹不解。

赵丹不理解,可丁原心里明白。

杨嗣昌这个人可太有问题了,除了说出明末两大名言之一,这人还有一个‘丰功伟绩’。孙承宗、卢象生、孙传庭这三位之死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跟他有关。

虽说高起潜也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太监终归是太监,没什么自己的思想,代表的都是皇帝的意思。

这位兵部尚书杨嗣昌可就是实打实的坑货坏种了。

有朝一日得了权,丁原都打算把这个杨嗣昌吊起来抽,现在当然不可能攀附于他。

不过这些想法却不好跟赵丹解释。

沉吟半晌,丁原幽幽道:“要不,咱们去找孙承宗孙老爷子吧?让他起个带头作用。上回在巡抚大人那见了一面,感觉这老爷子还挺好说话的。”

赵丹却眉头拧成了一股绳,他有些为难的说道:“找孙老爷子?他的脾气可是远近皆知啊。”

第63章 想送礼也不容易

除此了天启帝师、关宁锦防线修建者等名号之外,孙承宗还有一个脾性也是非常有名,那就是性格执拗。

说起来,他就看因为不惯杨嗣昌的行径才愤然辞官离京的。

其牛脾气,可见一斑。

不过丁原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去摸老虎屁股。他精心备下了十套新鲜出炉的玻璃茶杯,还有十套玻璃酒杯,问清门路就去了。

跟赵丹一起,他俩带着小厮,赶着一辆马车,花了半天时间,来到了高阳县。

孙承宗辞官之后,就携带着一家老小住在这里。高阳县也是孙承宗的老家。

在高阳县城,孙老爷子可是一方名人,因此丁原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就得知了孙府位置所在。

询问到了孙承宗的府邸所在地,丁原便大大咧咧的去送礼去了。

跟赵丹一起,二人分别捧着一套玻璃茶具和酒具,又买了点野山参之类的寻常滋补礼品,就上门了。

走到一条打扫的十分干净的街道上,丁原来到了孙承宗的家门前。

一个四进大宅,还有东西两座偏院,规模不小,显然孙承宗家人口不少。只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孙府的大门竟然紧紧管闭着,门前冷清的毫无生气,如果不是整洁如洗,丁原都要以为这是没人住的宅子了。

检查了一下衣着打扮,丁原和赵丹拎着礼物,挺直了腰板快步上前,扣了扣大门。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人送礼了,可丁原心里还有些忐忑,忍不住干咽了几口吐沫。

丁原、赵丹和下人在敲过门之后,傻站在门口等了半晌,竟是完全没听到内里发出任何声响。

丁原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敲几下大门,却听到一个正好路过的挑货郎笑道:“孙督师平日从来都是闭门谢客,一个外人也不见的。估计他们家的门人已经睡着了。不过就算你敲开了,也见不着孙督师的。”

“我与孙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到访,也是有事相商。还请问一下,该如何敲开他家大门呢?”丁原诚恳的问道。

这挑货郎打量了一下丁原和赵丹手里的锦盒,笑道:“送礼就送礼,说这些场面话作甚?你想敲开门,就使劲扣便是了,他家门人早晚被你吵醒了,自然就来了。”

听到这段话,丁原和赵丹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看来这一趟不会轻松,起码比给高起潜送礼难多了。

说罢,这个挑货郎也不再走了,就把自己肩挑的货物放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丁原和赵丹。

迟疑片刻,丁原铆足了力气,使劲扣响了孙府大门上的铁环。

果然,这一次丁原终于听到里面传来声响了。

过了一会儿,随着咯吱一声大门响,一个身形健壮但神色恹恹的仆人拉开了一道门缝,眯着眼睛,警惕的打量着丁原。

“你是干什么的?来这里有什么事?”

丁原和赵丹赶紧把各自的名帖递了上去,说道:“在下保定府丁原,年前跟孙督师在巡抚大人的宴会上有过交情。这次特意登门拜访,是有几样东西打算送给孙督师,还请门官帮个忙,把名帖和礼物带进去。”

说完这话,丁原又麻利的从怀中摸出一块五两左右的银子,说着话的功夫便要把钱塞到那门人的手里。

谁知这个寻常的举动却让那门人如同触了电一般,他把手缩了回去,不满的说道:“你莫要悄悄塞给我银钱,若是被我家老爷知道了我收人钱财,定会把我赶出门去的!”

丁原有些无奈,只好把名帖和装着礼物的锦盒递了过去。

那仆人有些鄙夷的收起了丁原的名帖,却死活不肯接那些礼物。

丁原也没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仆人关起了大门。

这时候,刚才那个给丁原指点的挑货郎也满意的重新挑起货担,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高阳县的孙督师岂是一般人物?看着吧,你肯定进不去门,见不到孙督师。”

果然,这挑货郎所言不虚。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孙家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那门人的精神头比刚才好了一些,眼睛睁的大了不少。

“我家老爷今日不见客,你请回吧!”

丁原还不死心,他猛地一把拉住院门,脸上却笑意盎然,“在下还带了几件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劳烦一下,转交给孙老爷子。”

那看门之人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嫌弃道:“你来之前都没打听一下吗?我家老爷既不见客也不收礼。你赶紧走吧,否则在这里强,别怪我没!”

丁原和赵丹杵在紧闭的大门跟前,心里都是一阵嘀咕,还第一次见到这种家风们风的官员呢。

第一趟上门送礼却吃了个闭门羹,丁原有些。

不过他也不是个容易服输的性格,跟赵丹一起拎着礼物,灰头土脸的来到了孙府不远处的客栈住下。

他们俩打算观察孙承宗的宅邸几天,再做打算。

住在客栈二楼,丁原和赵丹能够看到孙宅大门前的动静。

果然除了他们也有其他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前来拜会过。

但不出意外,也跟丁原和赵丹一个待遇,递上名帖之后就被拒之门外了。

在客栈枯等了两天,二人也没商量出个对策来。

这回丁原是真没法子了。

安排了仆人在高阳县城里四处打听,也没人能给个说法,如何才能顺利敲开孙承宗家的大门。

两人正在客栈里合计着,实在不行就只能换个人送礼了。

这时候,一架熟悉的车马停靠在了孙承宗家大门前。

丁原和赵丹都看楞了。

这是丁记铺子的马车,这驾马车驮着满满一车的蜂窝煤来到了孙承宗门前。

丁原鞋都没穿好,快步冲出客栈,来到了这驾马车跟前。

马车上的伙计看到掌柜的竟然突然出现了,也都是一愣。

“你们是来给孙老爷子送蜂窝煤的?”丁原欣喜的问道。

“是啊。”伙计如实说。

“行了,你回去吧。”丁原接过伙计手里的鞭子道,“这车煤我亲自送。”

第64章 玻璃的特殊作用

丁记铺子的送煤伙计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情况,可眼前的东家不是假的,他既然吩咐了,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刚要听命离开,却又被丁原叫住了。

“你的煤都是送给谁?”

伙计想了想,回道:“孙府管家。”

这个伙计又描述了一下孙府管家的音容笑貌,丁原便知道这事儿有谱。

管家就是当时参加徐标宴会的时候跟随在孙承宗身旁的随从,他当时亲眼见证了丁原与孙承宗的‘罐头论道’。

只要见了孙府管家,丁原自信可以让他带着去见孙承宗。

运送蜂窝煤的伙计刚刚离开,孙承宗府苑的大门也开了。

这回开门出来的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之前回绝过丁原的门人,另外一个则年长许多,容貌完美符合伙计的描述。

管家手里拿着一个账册一支笔,显然是打算出门清点蜂窝煤之后入帐的。

门人猛然看到丁原,先是面色一怔,随后极不耐烦的上前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还跟膏药一样甩不掉了?说多少遍了,我家老爷不收礼……”

“这是……丁公子?”被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的管家认出了丁原。

“那可不是,我亲自来给府上送煤来了,顺便还想求见孙督师一面。”丁原拱手笑道。

“这个好说,我家老爷这会儿正在东偏院呢,丁公子请随我来……”管家笑脸相迎。

门人还没转过弯来,嘀咕道:“这人是来送礼的……”

管家笑骂道:“这可是丁原丁公子,老爷时常念叨的保定府丁公子,咱们府上的蜂窝煤,还有前些日子的罐头都是丁公子的产业!”

门人这回傻眼了。

原来这其貌不扬的少年之前说跟老爷有过一面之缘都是真的。

这门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使劲推开大门,目送管家带着丁原和赵丹进了院子。

跟着孙府的管家绕过一条走廊,拐进了偏院。

丁原一面朝里面走着,一面四下打量了一番,院里只有零散的几个杂役和仆人。

人虽然不多,武器却不少。

各式明军所用的火绳枪自不必多说,甚至还有弗朗机炮和虎蹲炮。

没有明军最强武力红衣大炮,否则的话,孙承宗的偏院都快可以开一个明军火器展览了。

正在走着,丁原就听到了一个老者严厉的声音。

“这火枪才几斤沉?你们端了半个时辰就端不住了?继续!”

管家引着丁原和赵丹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东偏院。

大老远就能看到一个老者正在训斥几个少年。这就是被后人称为努尔哈赤父子克星的明末战略家,孙承宗。

这老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衫,在初春时节,寒风料峭之际有些扎眼。

他的脸庞消瘦,胡子如同张飞一般,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似乎睡眠不佳休息不太好,两条法令纹一直延伸到鼻翼两侧。

此时的孙承宗已经七十有四,不过多年的边塞生活给了他健硕的身材,因此看上去孔武有力,威风不减当年。

孙承宗正在教授自己的孙子们如何使用火绳枪,蓦然瞅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朝自己走来。

“想见孙老爷子一面可真不容易,学生有礼了。”丁原和赵丹走上近前,笑着行了一礼。

孙承宗先是示意那几个少年继续端枪联系,随后也走了过来,木雕般的脸庞也罕见的微微一笑:“丁小兄弟莫怪,实在是老夫赋闲在家,不想多问外事。为了不让访客们前来叨扰,只能多加管束门房,严格限制外人来往了。”

“老先生说的是不问外事。不过老先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小子没说错吧?”丁原直白的说道。

孙承宗顿时哑口无言,忍不住又打量了一遍这个刚及束发之年的小子。

丁原说的一点儿没错,可是这些心事,孙承宗从未跟人提及,只在自己编纂的《高阳集》中略作抒发。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子竟然知道了。

孙承宗也不否认,只捋了捋胡子,似有深意的回道:“我可听说你在东郊煤场练了一只家丁队伍,很是威武。”

丁原心中腹诽,自己刚刚练了只一百人的护院队伍都没瞒得住他,还说不关心世事。

“世道不太平,学生的产业虽说不大,但也是我们一大家子吃饭穿衣的根本,少不了需要雇些人保护。”丁原说道。

“我还听说你有不少新式火枪,威力不俗,今天是带来给我见识见识了?”

“跟火枪无关。”

孙承宗表情一沉,有些冷淡的问道:“那你来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在下有些礼物想送给老爷子你……”

听到这话,孙承宗的眉头顿时拧成了倒八字,如果是寻常人来他面前说这些,估计当场就下令送客了。

“我从不收礼。”

孙承宗面色阴沉的厉害,连带着一旁杵着的赵丹都能感受到后脊背凉飕飕的。

丁原却也不答话,他把礼盒锦盒打开,取出了那几套玻璃酒具,拿给孙承宗过目。

孙承宗见他硬着头皮给自己看,也不好直接送客,便耐着性子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意识到这礼物的不同寻常之处。

孙承宗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两套精美的玻璃器皿顿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敛了敛衣袖,孙承宗从锦盒里取出了一个小酒杯,放在阳光之下仔细端详了片刻。

孙承宗手拿玻璃杯,冲丁原问道:“这是从红毛鬼那里购买的无色玻璃杯?这两套东西远渡重洋而来,我也是在辽东购置火炮的时候,从红毛鬼那里见到过。为了给我送礼,丁公子也是有心了。这样别致的好物件,三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来吧?”

他虽然是有些好奇这玻璃杯,但是说话的口气还是略带嘲讽,话里带刺。

丁原摆手否认道:“老先生识货,知道玻璃得之不易。不过,老先生却还是说错了一点。这不是从红毛鬼那里买的,乃是学生的玻璃作坊生产出来的。一套酒具作价三十两银子,两套的市价也只需要五十五两银子。”

孙承宗一皱眉,又看了一遍手中的玻璃杯:“这是你生产的?”

“正是在下的玻璃作坊生产出来的。”

孙承宗又拿起这玻璃杯子,搁在眼前端详把玩了片刻。

良久之后,他还是把玻璃杯丢回了锦盒里。

“好物件是好物件,可也不过是奇淫巧技而已。这杯子通透明亮,很是好看,但它并无实际用处。喝水?茶杯亦可。饮酒?酒杯就够了。”

丁原也猜到了孙承宗会如此点评玻璃杯,他也不着急,顺着孙承宗的话头继续道:“单纯一个玻璃杯子,确实是并无实用。可玻璃却实实在在的大有用处,比如老督师你这样看这两个杯子。”

一边说着,丁原从锦盒里取出了两个玻璃杯。

第65章 孙承宗答应了

孙承宗顺着丁原的手指方向看去。

丁原在偏院里打量了一圈,选择了角落里的一座虎蹲炮作为目标,把两只玻璃酒杯紧挨着拍在眼前。

虎蹲炮、两个杯子和丁原的双眼连成了三点一线。

“孙督师,请移步上前,过来看一眼。”丁原说道。

孙承宗紧紧蹙眉,他感觉这少年的言谈举止都有些莫名其妙,上次会谈时候产生的好感也都一扫而空。

不过眼瞅着丁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孙承宗也只好耐着性子走到丁原跟前。

丁原双手持杯,一动不动。

孙承宗定睛一看,眼前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这虎蹲炮……大了?”

丁原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大了,是近了。”

孙承宗双眸精光一闪,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他太清楚这虎蹲炮的影像近了有多么大的军事意义。

孙承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还能更近一些么?”

丁原点点头:“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孙承宗有些激动的抢话道。

看到这老头如此表现,丁原知道这事儿成了。“事实上,小子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可以生产一种名叫望远镜的东西。这东西的用途嘛,顾名思义,能看见远处的事物。只不过若想要研制更清晰透明能看到更远处的玻璃镜,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是不菲。望远镜的价格恐怕会远远超过玻璃杯。”

丁原可不是坐地抬价,故意讹人。

事实如此。如果要制作望远镜使用的镜片,玻璃的透明度必须比杯子更高,生产的时候,除了之前那几样材料,还需要加入硼砂来增加玻璃的光滑度。

“你的意思是?”孙承宗一心想要一个丁原所说的望远镜,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要做玻璃镜片,得让我的作坊能生产经营下去,这就需要玻璃杯卖的动。”丁原详细解释道,“这就好像大夫研制新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可如果没有老药”

听完这番话,孙承宗已经明白了丁原的意思,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显然是进行着思想斗争。

过了半晌,他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在玻璃杯上,问:“这真是你丁家作坊生产出来的玻璃?”

“如假包换!”

“你跟蓟辽总督丁中翘是什么关系?”孙承宗突然问道。

此时的蓟辽总督名叫丁魁楚,字中翘,跟丁原同一姓氏,因此孙承宗有此一问。

丁原摆了摆手,回道:“丁总督是河南永城人士,小子世代居于保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仅此而已。”

这位蓟辽总督丁魁楚,虽然官运一直不错,但他无能胆小,贪图享乐,在如此关键的岗位上毫无作为。

丁原在心中嘀咕,我可不愿意跟这个老丁家的无能败类攀亲戚。

孙承宗点点头,重新打量了丁原一遍,问道:“你的玻璃杯比红毛鬼的便宜不少,在哪里能买到?”

等了半天,丁原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回道:“在保定丁记铺子出售,到了城里,随便一打听便都知道了!”

孙承宗笑了笑,把锦盒的盖子翻过来,看到绒线制的后盖上写着几个硕大的毛笔字。

“保定丁记所产,三十两一套”。

孙承宗收下锦盒,交给自己的管家,冲丁原说道:“老夫为官几十年,从不收礼,今天为你破个例,希望你别让老夫失望,尽快拿出望……远镜来。这玻璃杯子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而且价格公道,老夫会替你想想对策的。”

听到孙承宗答应了给自己做推广,丁原心中一颗巨石落了地。他赶紧作了一揖,跟赵丹一起离开了孙承宗的府苑。

刚出院门,赵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老弟,你可是又让我开眼了。两个玻璃杯叠在一起看,竟然有如此神奇之妙用。我真是闻所未闻!”

丁原谦虚的笑道:“玻璃在咱们大明朝还是稀罕玩意儿,红毛鬼那里弄来的那些玻璃器具,大多内含气泡,因此也没人注意到玻璃镜片还有此功能。”

二人回到保定之后,丁原又把玻璃器皿包装好,送给了巡抚徐标和当地几个达官贵人们的家里。

这些人毫无廉耻,看到丁原送来如此精美的玻璃器具,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纷纷笑纳了。

过了几天,孙承宗府上的管家来到了高阳县的一处客栈,找到了这里的一个住客。

这个住客其实已经来高阳县有几日了,他想拜会孙承宗却一直没得到机会。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放弃这次拜访之时,孙府的管家主动找到了这个人,说老爷有请。

他的名字叫范景文。

一听说孙承宗愿意见自己了,范景文便风尘仆仆的跟着孙府管家上了门。

崇祯八年的时候,范景文因为军粮的事情与南京户部尚书钱春互相揭发奏报,如同其他时候一样,看到大敌当前,官员们还在互相攻击,崇祯皇帝大怒,也不问是非清白,直接把两个人都削官去职了。

不过后来崇祯皇帝气消了之后,意识到范景文说的有理,便又给了一道旨意,命他官复原职。

此刻范景文便是收到了旨意,想赶在上任之前,跟孙承宗通通气,商量一下以后如何对付兵部尚书杨嗣昌。

这位范景文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他家院门上张贴有并在门上张贴有“不受嘱,不受馈”六个大字,高风亮节不亚于孙承宗。

因此即便是前来拜会孙承宗,范景文也只带了壶衡水老白干,其余的什么都没拿。

孙承宗的管家看到范景文来了,便一路小跑的在前头带路,把他引到了正堂之上。

过了一会,孙承宗就从后院走了进来,和范景文打了个招呼就坐下了。孙承宗坐下后和家人说道:“用新得的那套茶具招待梦章!”

见仆人离开端茶去了,范景文忧心忡忡的对孙承宗说道:“陛下已有旨意,着我官复原职。可奸臣当道,构陷忠良,学生实在不忿。孙阁老可有良策?”

这二人都跟杨嗣昌有嫌隙,因此也是心照不宣的称呼兵部尚书为奸臣。

第66章 模范带头作用

孙承宗沉吟不语,喟然叹道:“国朝内忧外患不断,陛下又深信杨嗣昌等奸佞之徒,其攘外必先安内之策略,实数亡国之策……”

范景文补充说道:“不仅如此,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朝中大臣但凡有与他争执的,杨嗣昌总是对人不对事,将对方置之死地。”

孙承宗宦海浮沉多年,可政治斗争经验其实一般,他靠得是行事磊落,出身较高,有个天启帝师的名头压着,即便是脾气火爆急躁的崇祯皇帝也不好下狠手。

因此他听到范景文想打听如何针对杨嗣昌,也不免皱眉。

在堂屋踱步半晌,孙承宗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范景文说道:“这奸人怎么对待你我,我便打算怎么对他!”

谁知孙承宗摇了摇头,说道:“你得蒙圣恩,重新出任兵部侍郎,想必杨嗣昌定会处处掣肘,但你一定要顾全大局,不要与他结成私人恩怨!”

范景文想了想,心情颇有些沉重的说道:“难道咱们就不能学那些东林党人一样,组织一批言官向圣上奏明杨嗣昌之行事?”

孙承宗再次表示了反对,他微微摇着头说道:“若是我们与他一般,岂不是也成了奸佞小人,遗臭万年?再加上陛下一心信任此人,我们若是组织官员一起奏请,必为天子所不喜,反而会坏事。”

回想起杨嗣昌的所作所为,范景文牙齿咬得嘎嘣响:“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我实在心有不甘啊!”

“办法就是从长计议,等攘外安内之策失效,陛下自然也就圣心回转,知道此法走不通。到时候,陛下必然会想起咱们这些反对的老臣,定会有圣裁的。咱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分内之事,务必不让杨嗣昌的政策摧毁国之根本。只要根基不毁,那大明还回天有术。”

“根本?何为大明之根本?”范景文不解。

“一曰,民心;二曰,人。这两者乃国之根本。”

虽然孙承宗没有继续解释这两条的含义,不过范景文毕竟也是饱学之士,通晓古今,因此他顿时明白了这其中含义,心中也是豁然开朗了许多。

从孙承宗这里打探清楚了口风,范景文的神情也比进门前轻松了一些。

范景文和孙承宗商量完大事,都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分别拿起堂屋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当范景文举起茶杯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这茶杯居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子。

淡黄色的碧螺春放在圆底的透明茶杯中,美观大方,精致典雅,颇有意境。

范景文笑道:“督师风雅气度,竟然用如此精贵的玻璃杯子喝茶。”

孙承宗看着茶杯,也不答话。

顿了顿,范景文继续说道:“这透明的玻璃杯确实漂亮,连带着饮下的茶水都有了几丝典雅!想必此物价值不菲吧?”

孙承宗摇头说道:“这是别人送的。最近老夫闲赋在家,机缘巧合,结实了一个保定府的后生。他家的作坊能烧制玻璃,而且硬要送我两套玻璃器具,一套酒具,一套茶具,说是每套只卖三十两银子。”

范景文说道:“哦?这么便宜!还有酒具?不知道用玻璃杯装烧酒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督师能否拿出来一看?”

孙承宗朝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便快步走到后院,取来了丁原赠送的玻璃酒具。

二人直接把范景文带来的衡水老白干倒进玻璃酒杯里,又让仆人端上来了一叠花生米,一份拍黄瓜。

范景文仔细端详着玻璃酒盏,忍不住开口称赞道:“这用玻璃杯喝老白干,真是绝配。比起刚才饮茶所用的玻璃茶杯,还是喝酒的意境更高!这个保定府的丁掌柜有本事啊,竟然能做出这等精美绝伦的酒杯,改日我也吩咐管家去保定府买一套,顺便带到京城去!”

孙承宗闻言笑了笑,他想起了丁原来府上赠送玻璃器具的真实目的,心中琢磨,自己这么快就给丁原宣传了一次产品,这小子应该赶快把望远镜做出来。

“这丁掌柜的店铺在保定城内名头不小,梦章如果要买,只需嘱咐人去保定城里找丁记铺子便可!”

范景文点了点头,说道:“等我回吴桥之后,立刻就安排下人去买!说起来,我也不能久留,明日就要返回吴桥去了,回乡修整一下,接下来准备进京面圣。孙督师的话,晚辈谨记在心,对于杨嗣昌之流,必定先行隐忍,尽心竭力保我大明之根基!”

说完这番话,范景文便自顾自的把手中的老白干一饮而尽,然后将玻璃酒杯倒扣于桌上。

孙承宗明白他这是要走了,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亲自把范景文送到了大门口。

“孙督师,珍重,后会有期。”

孙承宗情绪潸然的摆了摆手,道:“梦章,你在京为官,定要珍重。”

二人就此辞别。

过了几天之后,丁记铺子里就来了京城来的顾客点名要买玻璃器具。

先是每天有一两个人来询问购买,过了几天之后,就成了每天都有四五个人钱来。到了最后,丁记铺子最多的一天竟然卖出了十四套玻璃酒杯。

保定的有钱人也都感受到了这股风潮,纷纷行动了起来,购买丁原的玻璃酒杯。

整个二月份,丁原的商铺一口气卖掉了九十七套玻璃酒具和三十一套玻璃茶具。到了三月份,保定府的的丁记铺子竟然卖出去了一百三十七套玻璃酒具,五十三套玻璃茶具。这样的销量,再刨去玻璃烧制的成本,丁原的玻璃作坊一个月能赚到四五千两银子。

有了这些收入,丁原决定做两件事。

一个是安排玻璃作坊的伙计打磨出五副望远镜来,送给孙承宗一副,自己留着剩下的四副。

另外一件事则是继续扩大家丁队伍的规模,从一百人扩张到三百人。

那些从陈元亮煤矿上吸纳过来的矿工基本都转业成了丁原的家丁,原本的左中右三个旗的安排也跟不上人数变化了,丁原便给家丁们的编制做了个改动。

三百人为一个营,每一百人为一个连队。

李志为营长,原本三个旗官一直表现良好,因此也都晋升为了连长。

再往下,是排和班,一个排三十三人,一个班十个人。

第67章 奔赴前线

这一天,丁原召集了李志和三个新晋升的连长讨论建造军营的事情,门人来报,一队官军队伍从南而来,领头的似乎是位公公。

丁原打开那名帖一看,看到上面写着“内官监高无庸”。

一看到内官监这三个字,又瞅见这个太监姓高,丁原便猜到来人是高起潜的人,他对其余四人说道:“你们继续组织训练,我有客人来了!”

丁原来到堂屋的时候,看到高无庸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他的身后站着四个身材壮硕的士兵。

这些丁家的下人倒也很机灵,他们知道太监这种人,最是心眼小权力大,得罪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因此早已端上了家里最好的茶点伺候着。

丁原走进堂屋,拱手行礼道:“在下丁原,敢问公公可是替高监军而来?”

跟丁原所知的历史一样,崇祯已经重新启用了高起潜作为监军,派往卢象生军中了。

高无庸也起身回礼,浅浅笑道:“丁公子的府苑修葺的不错,简洁大方,自有一番景致!”

见对方竟然说话很客气,丝毫电视剧里描写的傲慢无礼,丁原有些诧异,心想,难怪崇祯皇帝如此信任高起潜,从他调教出来的手下就能见微知著了。

“还说得过去吧,让公公见笑了。”丁原也礼貌的回道。

高无庸也打算不虚礼废话,直言道:“高监军有话,命保定丁原即刻带领人马前往汝州的官军大营,不知丁公子可有意见?”

丁原问道:“带领人马?在下可以带多少人马去汝州?”

高无庸笑了笑,心说,你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能拉扯多少人马,便有些轻视的说道:“粮草辎重自理,人马则是多多益善。”

丁原继续问:“我要带三百人去,有地方安顿么!”

高无庸微微一惊,怕自己听错了,便又重复了一遍:“丁公子说的可是要带三百人?”

丁原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三百军士,我还打算雇佣一些农夫运送辎重物资还有伙夫劳力什么的,合计五百人应该是有的。”

沉默半晌,高无庸方才说道:“五百人,可以。”

丁原看了高无庸一眼,淡淡问道:“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其实丁原对卢象生统帅五省联军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历史书上都有记载。不过当下这个情况,他可不打算暴露,如果不问问前线情况,反倒有些奇怪了。

听丁原问起战况,高无庸一脸自豪的说道:“高公公坐镇监军,众军将士无不奋力杀敌,闯贼流寇已经山穷水尽,不日便将覆灭!”

听到高无庸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丁原一时哑然。

高无庸见丁原不说话了,大声质问:“怎么了?丁公子对咱家的话有异议?”

丁原沉吟道:“在下既然要奉高公公的命加入王师剿匪,自然应该对战事知己知彼。刚才说到闯贼日渐西山,可正月十五的时候,流寇可是攻陷了中都……”

崇祯九年正月十五,高迎祥和李自成的军队攻陷了凤阳,不但摧毁了大明皇陵,还把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给烧了。这让崇祯皇帝极为震怒,还特意给自己下了一封罪己诏。此事轰动朝野,消息灵通一点的人自然也知道。

高无庸闻言一窘,辩白道:“凤阳陷落都是正月的事了,彼时高监军尚未到任。现在都快到三月份了,高监军也已到临,岂可同日而语?”

丁原点点头:“如此甚好,在下愿意随军前往。不过仓促之间,五百人的队伍也不可能立刻启程,我需要五日的时间准备……”

高无庸却直接打断了丁原的话,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你只有两日!”

掐着手指算了算,丁原点头:“两日我可以带人启程,但后续辎重还是需要更多时日,会跟在队伍后方,缓慢前行。”

高无庸表示可以。

丁原又道:“那就烦请公公先行一步,把在下的话传给监军大人。”

高无庸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与丁公子同行返回汝州大营。”

丁原心说,这是来监视我来了。

不过他心里虽然腻歪,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尽量客气的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给公公和随行军爷们安排保定府最好的客栈住下。旅途劳顿,公公先休养生息,两日后的卯时,我家门口见。”

丁原说着话的功夫,招呼了一下自家的下人,示意他带着高无庸去客栈。

高无庸满意的笑了笑,一边表示同意,一边站起身来。

临走时,丁原也没有坏了规矩,塞到高无庸手里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高无庸也没客气,笑眯眯的收下了。

得了高起潜的命令,丁原终于可以带兵到前线去了。

丁原安排了翠儿看好农场,又让丁有贵留在保定,负责矿场的治安,再留下刘元等伙计照顾丁记铺子,这才开始雇农夫当劳力。

事情太突然,丁原只能略微提高一些价钱,每个劳力月钱一两,雇了三十个保定本地的农户外加七十个辽东村的人来帮忙运送后勤补给。

保定距离汝州大约有一千多里地,按照这个时代的一般情况,三百人起码要行军十五天左右才能到。

算出这个行军日,李志建议道:“东家,要不要咱们购置一些马匹,这样一日能骑行百余里,不出十日就能抵达汝州。”

丁原也知道靠着两条腿打仗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他算了笔账,一匹马如果是二十两银子的话,三百个士兵跟满清骑兵一样,每人配置两匹马的话,就要花费一万两千两白银。而且如果只是军队有马,但后勤补给队伍还是用推车来拉货,部队的行军速度仍是大打折扣。这样算下来,要跟蒙古骑兵一样,一人三马才能真正的提高行军速度,但那样就要花费一万八千两白银了,再加上马匹的日常保养维护费用。

这么一算,光三百人的马匹,就能把丁原掏空。

“骑马的开销实在有点大,等日后再做打算吧。”丁原坦白说道。

李志也不再多说。

第68章 路遇流寇

知道丁原即将奔赴剿贼一线,钟氏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对儿子年少有为感到欣喜和骄傲,另一方面,却也不免担心丁原的安全。

“战场上,刀剑无眼,原儿你可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儿。”钟氏心情沉重的说道。

丁原神态轻松的回道:“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呢。再说了,我还带着三百多兄弟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见丁原信心满满表情自若,钟氏紧绷的心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送钟氏回卧房休息后,丁原刚要往自己房间走,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翠儿。

“少爷,你能带我一起去吗?”翠儿怯生生的问道,“翠儿可以伺候少爷,给少爷洗衣做饭。”

丁原洒然一笑,捏了捏她的包子头:“你也看过不少戏文故事,听说过谁上战场还带着女孩儿的?”

翠儿嘟着小嘴反驳道:“戏文里是没有,可咱们大明朝就有啊!前几年,川军就有一位女将军奉旨勤王,还被天子接见呢。”

丁原自然知道翠儿说的人是声名赫赫的传奇女将秦良玉,不过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丁原沉吟道:“你有这个心气,很好,不过你之前没有接受过训练,直接上战场肯定不行。等我从汝州回来,给你做个检查,若是合格通过了,再有机会去战场,也可以带上你。”

跟家人道了别,丁原又马不停蹄的跑到玻璃作坊,让他们把生产望远镜的事情尽快落实。

在玻璃酒具的基础上,工匠们把原材料磨成更细的粉末,并且把里面的杂质仔细筛去,烧制的时候加入硼砂,这样终于烧出了符合要求的凸透镜,最后又联络了手艺精湛的木工打造望远镜的镜筒。

就这样,赶在丁原出发前,玻璃作坊在史铁柱的操持下制作成了五副望远镜。

丁原试了试,约莫是四十倍镜,足够行军打仗用了,同时代的欧洲最先进的望远镜也不过如此了。

与此同时,丁原还要求火器作坊加班加点制作足够多的定装火药弹包,还有罐头作坊也要开足马力,生产越多越好的鸡肉罐头作为后勤补给。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高无庸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丁家门口,看到精神抖擞穿着统一制服的家丁不免心中一震,再瞧见家丁们身后所背的武器,更是稀奇,又增添了几分好奇。

李志站在队列前方,目光凝视着这三百家丁,他们被自己训练了三个多月,虽说时间短了点,可这些人本就是矿工,体格不差,因此进步很快。

看到丁原来了,他快步跑到跟前,朗声道:“报告家主,队伍已经整合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刚要出发,却看到保定知府徐标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徐标让人备了几坛酒水,现场摆好碗碟,笑着冲丁原说道:“听说丁兄弟要奔赴前线,愚兄特来给兄弟饯行!”

说罢,他便端起一碗酒,一口气闷了。

徐标这种官场老油子,当然不是真心给丁原辞别。他是听说了高起潜的手下一同随行,因此才一大清早赶来,主要是演给高无庸看的。

丁原对这些心知肚明,但也没戳破。他招呼了李志和将士们一人喝了一碗清冽的酒水,随后跟徐标拜别。

大队人马离开了保定,一直南下,过了四天,队伍已经离开了北直隶省,到了河南境内。

这里是旱灾比较严重的地区,因此也不太安全,塘报上说,零星小股流寇不少。

要过这种地方,丁原自然也不敢马虎,吩咐李志安排更多人手日夜巡游,严密注意。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丁原正在简易搭起来的帐篷里看着地图,高无庸则是喝着热米粥坐在一旁。

帐篷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过了片刻,李志快步走了进来,朝丁原低声耳语道:“咱们的夜巡队伍抓到一个小贼,说是前面的野麦山里有股本地的流寇,打算趁咱们过去的时候劫道!”

看到李志小声嘀咕,高无庸不满的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还要背着咱家?”

丁原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有前方有股流寇要对咱们下手!”

高无庸噌的一声起身,叫道:“这还叫没什么大事?不知丁公子如何打算?”

丁原镇定自若的道:“打算会会这伙流贼。”

高无庸倒吸一口凉气:“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还是别招惹他们为妙,我看……不如绕道而行吧!”

丁原摇了摇头:“绕道?那耽搁了行军日程,高公公担得起责任么?”

高无庸一时哑然。

高起潜要是追问起来,他当然承担不起,可一听前方有贼寇,平时的淡定早就九霄云外去了。

思前想后,找不到万全之策,高无庸顿时没了主意。

丁原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说道:“这伙流寇不是闯贼大军,只是一伙小毛贼,高公公不必多虑。”

见丁原态度坚决,高无庸虽然胆怯,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咬着牙同意了丁原的策略。

当天夜里,丁原连夜审问了李志捉来的小贼,问清楚了状况。

这个毛贼是野麦山流寇派出来的斥候,原本的目的是一路跟踪着丁原的队伍,伺机发信号让流寇主力进攻的。没成想刚靠近了丁原的队伍就遇到硬茬了,被逮了个正着。

有打探了一下野麦山的状况,丁原趁着夜色决定主动出击。

野麦山距离丁原等人的驻扎地大约十五里地,他们没有拔营,选择轻装上阵,顶着月光朝野麦山进发。

一个时辰后,刚到日交时分,丁原率领着三百人来到了野麦山脚下。

前方是一个两米多宽的山坳口,也是行人车马要过野麦山的必经之路。按照被俘斥候的说法,这里有两三个暗哨布防。

众人匍匐在山脚下,丁原招呼来了一连的连长许杰。

“你带上三十个擅长爬山的兄弟,从四面包围这个山的拗口,务必摸清楚暗哨的所在地,把他们一网打尽!”

许杰领命而去。

第69章 丁原的第一战

丁原带着士兵们屏息凝神,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许杰带着二十个士兵回来了。

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丝毫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其中两个士兵拽着一个腿部中弹的人,拉扯到了丁原的跟前。

那人的伤口不浅,都能看到白色的骨头,被家丁们塞了布条在嘴里,想喊喊不出,面色涨红如猪肝,表情甚是可怖。

“家主!咱们兄弟碰到了一股流贼的前哨,打死两个,被我抓到了一个活的。”许杰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丁原缓步走到那名俘虏跟前,面色柔和。

这个流寇的前哨士兵被燧发枪子弹打中之后剧痛难忍,又被俘虏了,原本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活不过今天了。

没成想,却被带到了一个俊逸少年的跟前,不免生出一丝侥幸心理。

少年人没什么见识,我若装的可怜一点,没准……

他的这些小心思还在脑袋里晃荡着,却骤然感觉腿部伤口处传来钻心裂肺般的疼痛。

这俘虏顿时惨叫连连,直疼得两眼翻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

“你们的山寨里到底有多少人?”丁原紧紧攥住那人腿上的伤口处,森然道。

“回禀军爷……”这俘虏疼得头都快爆炸了,有气无力的答道,“有五百二十多人,最近寨主又带人从山下抓了一百来个妇女当做杂役。”

“那你们都有些什么兵器?”

俘虏大口喘着气,一顿一顿的说道:“哪有什么像样的兵器,都是从附近乡勇那里抢来的刀枪,另外还有四十多个弓手!大概有八十副盔甲和十二杆鸟铳”

丁原手上一抓,喝问道:“鸟铳?你们的鸟铳从哪里来的?”

俘虏咧着嘴回道:“回军爷的话!都是从邻近乡里抢来的,不过俺们当时虽然抢了火铳,却没抢到多少火药,,之前寨主组织人试射了几回,就把火药消耗光了!再也打不响了!”丁原心里盘算了一下,看来这伙人战斗力比自己想象的还是要高一点。

吩咐士兵们把这人绑在一颗大树上,便不再管他,丁原和李志带着人继续爬山。

三百多人驻扎在野麦山脚下,丁原先是从周围的乡村里征募了两个向导。

这种零散的流寇又被称作杆匪,基本就是趁着天下大乱,扯了个旗子跑到山里当大王,鱼肉乡里的一伙匪徒。

丁原给足了银子,向导们也舍得卖命。他们领着丁原的人马沿着一道小路一字长蛇阵上了山。

在向导的指引下,还找到了一片开阔之地,向导指了指远处,再往前十里地,就是混天星的山寨了。

观察了一下地形,跟李志和三个连长商议了一下,为了防止山贼逃跑,丁原打算安排一个连包抄后路。

由丁原和李志亲自带着两个连的士兵正面硬冲。

派出去一些侦查兵走在最前头,丁原也带着人开始进山。

密林小路,又加之附近的山势陡峭,险峰峥嵘,如果不是有向导带路,这个野麦山易守难攻,确实是个落草为寇的好选择。

又继续向前走了三里多,丁原都可以用望远镜看到野麦山顶峰处的山寨了。

正走着的时候,突然从正前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丁原跟李志对望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遇到敌人了!

听声音,这应该是自己这一方燧发枪的开火了。

丁原和李志赶紧招呼着部队四散开来,各自在班组长的带领下占据有利地形严阵以待。

半晌之后,丁原看到派往前方探查消息的斥候们快步冲了回来,一边跑着,嘴里大喊着:“禀报家主!贼寇冲下来了!”

“对方有多少人?”

“全部!”这个斥候咽了口吐沫,“他们全从山寨里冲出来了!”

“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李志问道。

“还有不到三里路。”斥候这时候已经跑到了丁原等人的跟前。

丁原先是一怔,这些人不要家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一定是那些流贼从山顶上俯视下方,看到了自己这边只有三百来人,打算以多打少,倾巢而出歼灭自己。

丁原跟李志耳语了几句,打算将计就计!

两个连的兵力在山坳里四散开来,李志带领着他的那队士兵埋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丁原低声传令:“所有人检查火枪的火药完备,弹丸装填良好!”

这些士兵们经过三个多月的训练,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表现沉着,按照平日训练的要求,仔仔细细检查了各自的火药和铅弹,而后端起燧发枪瞄准了流寇冲过来的山路。

二百多人屏息等待着,半刻钟之后,丁原等人听到了阵阵脚步声和砍杀声。

这群流贼也是刚刚成军,说是流贼,其实更多只是一群附近的山贼和无业游民,只是想趁着天下大乱趁火打劫而已。

他们仗着野麦山地势险峻,官军大队又都被抽调去围剿高迎祥李自成,因此肆虐地方,很是猖狂。

此刻,他们在首领混天星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冲杀了过来,只是流寇们还没有意识到,丁原的士兵早已经分散了。

丁原猫在两旁高耸的树林中,用望远镜观察着冲杀下来的流寇。他注意到这伙流贼的身体还算壮实的,看来伙食不错,平日里没少鱼肉乡里。

等到这群人过去一部分,丁原指挥身边的一人开了一枪,顿时他身边这个连的士兵站立了起来,端着燧发枪对流贼纷纷开火。

这群流贼立刻收缩队形,首尾两端的人朝中间靠拢。

不过他们看到道路两侧的山林里只有不到两百个人,而且也不是穿着官军的甲胄,忍不住哈哈大笑,丝毫没有畏惧。

看到这群人有恃无恐的样子,丁原冷笑几声。

双方对峙片刻,流贼们见丁原一方的火力停歇,首领混天星大喊一声:“他们要换子弹,给老子冲!”

说罢便指挥着流寇们朝丁原扑杀过来。

丁原静等片刻,等他们越来越近,约莫只有一百米的时候,戟指流寇,大喊一声道:“开火!”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轰天巨响,火光从整个山林四处喷溅着,惊得林中的飞鸟猛兽四散逃离。

这群流贼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就钻进了一个口袋里。

燧发枪里的铅弹裹挟着风声呼啸而出,打在流寇们的身上,立刻就形成了一个血窟窿。

第70章 战果丰厚

趁着流寇的主力被燧发枪猛烈的火力压制住,丁原让传令兵挥舞了一下令旗,命令潜伏着的第一连士兵直接攻打山顶的营寨,切断流寇们的退路。

由于山林之中树林茂密,即便是燧发枪阵火力强大,可也只是压制住了流寇无法动弹,双方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混乱之中,丁原使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群流寇,他发现了匪首混天星。

这个名叫混天星的匪首十分招摇,在打扮上也别出心裁,穿了一身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总兵服,打眼一瞧就能发现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过混天星也不傻,他藏得很远,距离火拼中的战场起码有两百多米,超过了普通火绳枪的有效射程,窝在后面大声指挥着流寇们冲锋。

一片嘈乱之中,混天星心里犯着嘀咕,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队伍啊?

看着不像是附近州县的官军啊?

也不是卢象生的五省联军,为什么如此强悍凶猛呢?

他还在琢磨着这群人的来路,却恍然瞥见一个黑漆漆的枪口似乎朝向了自己。

混天星微微一缩身子,不能的想避开这个枪口,却蓦然发现有许多枪口都十分精确的朝自己瞄准着。

还没等混天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被一枪爆头了,鲜血从脑壳肿喷涌而出,直接喷出好几米。

几颗铅弹随后呼啸而至,又击中了混天星的身体和脖颈。

这人先是被一阵子弹打得四肢乱颤,随后全身上下数十个血窟窿一齐飚血而死。

其他流寇都被这震怖骇人的一幕吓呆了。

山寨的二当家更是吓傻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射击目标,现在可能就有无数个枪口已经对准自己了。

混天星的二当家也不含糊,他立刻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口中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官军爷爷们!俺投降了!”

流寇们早已被燧发枪的强大火力打得军心涣散毫无斗志了,听到二当家的发话,纷纷效仿。

山谷里顿时传来一阵阵的叮铃咣当武器落地的声音还有磕头求饶声。

这时候,李志也没闲着,他让手下的士兵们把投降的流寇的武器都收缴了,然后押送着这群流寇站成一排。

“家主,这些人怎么处理?”李志走到丁原跟前,小声询问道。

“都是些罪大恶极之徒,不用留了。”丁原淡淡说道,抬头看了眼野麦山的山顶。

此时,山顶方向已经升起了袅袅白烟。

丁原用望远镜看了看,山顶的空巢山寨早已被许杰的第一连士兵所占据,混天星的寨旗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丁原带着一些人朝山顶的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

李志指挥着士兵们开始处理这批流寇。

有几个士兵在经历了获胜的喜悦之后,冷静下来,闻着山谷里浓重的血腥味,看着鲜血染红的山谷还有那些被燧发枪打的残肢断臂的流寇,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这样一弄,两种恶心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原本气味难闻的战场更加不堪了,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趴着的尸体,一些人还没有死透,倒在人堆里呻吟惨叫着。

漫山遍野都是流寇的鲜血,这些血慢慢汇集了起来,从高处往山底方向流去,像是一条小溪,只不过是鲜红的血色。

这是丁原的家丁们第一次经历实战。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丁原对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基本满意了。

混天星的山寨在野麦山最险要之处,有一座寨门。

半个时辰之后,等丁原带人抵达了山寨门口,许杰已经带着他的士兵等在山寨大门口了。

许杰也是第一次统兵作战,虽然山寨是空的,没能直接杀敌,但还是难掩兴奋和激动。

“家主,收到令旗信号之后,我们这支连队,已经把山寨攻下来了!”

“很好!”丁原勉励道,“我们也把山底的流寇都处理完了,山寨里面的情况如何?”

“山寨的情况我们已经摸清楚了。”

接着,许杰便开始把自己得知的混天星山寨里的情况一一向丁原汇报。

首先,许杰他们攻进来的时候,山寨里只剩下四十来个老弱病残了。这些人都是干过抢劫杀人的买卖的,许杰已经吩咐人把他们都绑了,统一交给丁原发落。

其次,山寨里还有十一杆没有火药和弹丸的火绳枪,这是混天星山寨里最稀罕的玩意儿。许杰本来还要安排人把这十几杆火绳枪送到丁原跟前来,不过被丁原拒绝了,说先过完剩下的战果再说。

再者就是一个粮食米面,还有豆子之类的食物,足够整个山寨吃半个月的。

最后,山寨里还有六十二个从附近乡邻里抢来的女人,她们处境凄惨,被流寇们当成了玩物和奴婢。

不过自从朱熹的程朱理学流行以后,妇女普遍便被灌输了名节大于一切的想法,比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就是这时候才有的。这些重获自由的女人们在贼窝里沉沦挣扎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蓦然被解救了出来,反而有许多人心生绝望,认为自己再也没脸见人了,也无法面对亲人,甚至有几个人当下就撞向磨盘石柱而死。

剩下的那些被掳掠来的妇女……丁原自然不会刁难她们,只是安排自己带来的士兵们先去安抚稳定她们的情绪,尽量不要再出现自戕自尽之事。

许杰还在继续向丁原汇报着战果。

除了人、火绳枪和粮草,山寨里还有一些金银。

混天星的小金库里共有纹银一千三百五十七两,黄金八十五两。她们没有马匹,不过有几匹骡子和毛驴。除此之外,还有各色绸缎十七匹,棉布四十二匹,烈酒二十七坛,刀枪棍棒等杂样武器两百一十六把。

听完如此详尽的战利品报告,丁原对许杰的表现很是满意。

没想到短短几刻钟时间,就已经把混天星山寨里的情况排查的如此清楚了。

想了想,丁原决定不把战利品运回保定,而是直接送到汝州的官军大营,送给高起潜。

一来金银财宝什么的战利品他看不上眼,二来这也可以当做给高起潜的一个见面礼。

想清楚了这些,丁原便安排农夫们把战利品都打包装车,用混天星山寨里的那几头牲畜拉车。

所有参加了战斗的家丁们,根据作战时候的表现,丁原决定给他们犒赏一到三两银子。那几个本地招募来的向导也给了一点赏钱。

等丁原全部安排妥当,李志也已经来到了山顶,他问道:“家主,流寇都处理完了,这个山寨怎么办?”

“东西运走,山寨烧了。”

第71章 抵达官军大营

野麦山一战结束后,打扫完战场,丁原就带领着士兵继续行军了。

一行人马继续南下走着,这一天,高无庸骑着马来到了丁原旁边。

“怎么了?公公有事找我?”丁原目视前方,淡淡问道。

开战之前高无庸还有模有样的,但是战战事一开,这些没卵子的家伙立刻便暴露了真实面目。

野麦山上的战斗过程,基本是丁原家丁们对流寇的屠杀,但饶是如此,高无庸却全程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冒一下。

也因此,丁原瞧不起他不说,军中的弟兄们还悄悄给高无庸起了个外号,睾无用。

高无庸跟丁原并肩骑着马,毕恭毕敬的问道:“丁公子,咱们还有几天能到汝州?”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三五日便到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河南地界。”丁原指了指前方说道。

高无庸心说这趟差事可算也结束了,他心情不错,很想说些什么,便硬着头皮跟丁原聊天:“到了汝州,跟大军汇合,咱家便立刻把丁公子剿匪之事报给高监军,他老人家知道了,必定欣喜。”

丁原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道:“那就有劳了。”

高无庸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很想发作一通脾气,可他又不敢对丁原发作,只能拿胯下的马匹出气,狠夹马肚,一路向前快步跑去。

四个负责保护高无庸的亲兵也快马追上,防止他出现意外。

丁原正打算让李志安排人去四处打听消息,却听到哎呦一声从前方传来。

抬头一看,原来是高无庸的马匹跑的太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高无庸气的不行,刚要咒骂,却猛地被惊吓了一下,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丁原定睛一看,绊倒高无庸马匹的,竟然是一具骨瘦嶙峋的尸骸。

拿出望远镜朝河南的方向看去,丁原眉心紧锁,表情凝重。

到了河南境内之后,果然变化很大。

路边的饥民流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既有打算到外走去逃难的,也有听说高迎祥、李自成被打败了而回乡的。

此时已是料峭初春,丁原注意到田地里本应该有农夫准备春耕了,可四野荒芜,大片的土地都无人耕种。

历史对于阅读者来说,是冷冰冰的记录和文字。

可对于亲历者来说,却都是血和泪。

在保定的时候,虽然天旱少雨,可保定坐拥白洋淀和永定河,吃水用水只不过麻烦一点。到了灾情严重的河南,丁原才发现崇祯旱灾真正的獠牙。

沿途大部分树木都只剩下白花花的树瓤了,树皮早已被饥民们剥去吃了。路边有不少拳头大的小土坑,显然是原本长了野菜,但也被人挖去了。

由于古代卫生条件较差,大灾之后极易出大疫。

河南遭灾如此严重,再加上前一阵子卢象升和农民军在此地激战数场,那些来不及掩埋的战场尸首和旱灾中饿死冻死的灾民,都会成为传染源。

丁原传下令去,士兵不允许饮用生水,必须烧开了喝。接着他又命令士兵们三餐前必须洗手,而且每隔一日都要洗澡。如果有人身体出现了不适,不能隐瞒,必须及时向上官汇报。

就这样行了几日,到了汝州城里,才发现他们扑了个空。

原来五省联军在卢象升的统领之下战果斐然,已经把战线推进到了汝州南边200里的南阳府。卢象升的大营现在就在南阳,高起潜作为监军,自然也随军去了南阳。

丁原也不敢耽搁,便在汝州休整一下。随后即刻启程前往南阳。

与此同时,驻扎在南阳府巡抚衙门里的五省联军大营中,卢象升和祖宽、祖大乐等几个总兵正在商议七顶山合围闯军之事。

自从卢象升被任命为五省总督以来,他昼夜操劳,废寝忘食,几乎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

大明朝现在总共十三省,洪承畴被任命为西北五省总督,而卢象升则被任命为中原五省总督,足见崇祯皇帝对他们二人的器重。

不过卢象升也知道崇祯皇帝的脾性,最是多疑善变。这位天子的信任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来的时候隆重,去的时候也冷酷。

看着地图,卢象升在布置着军事任务。由于信不过太监,因此他并没有叫高起潜一起参加军事会议。

就在卢象升刚刚分配完任务,这时候,一个尖锐刺耳的娘娘腔从营帐外面出来:“有军情要商议,总理大人为何不安排人通知咱家?”

卢象升笑着道:“高监军言重了,本帅刚才并未商讨军情,只是跟几位总兵说一下后勤补给。”

说完,卢象升轻轻一挥手,让众将士离开他的大营。

众将鱼贯而出。

高起潜刚才被怼了一下,脸色不变,只是自嘲道:“总理大人这就是说外行话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家身为监军,自然也要关照相关情况,不敢有丝毫怠慢。”

卢象升心里透着腻歪,毫不客气的说道:“高监军,粮草之事,枯燥乏味,我看高监军就不比旁听了!”

高起潜却更不敢走了,横着脖子道:“无妨,无妨,咱家正好跟总理大人学学本事。”

卢象升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说道:“高公公勤敏好学,可眼下本人却没有时间给高公公讲解。”

高起潜心中不忿,不过他临行前被崇祯严厉训诫过,因此也不敢造次,只能舔着脸笑道:“总理大人,接下来要忙什么?”

高起潜如此谦恭,也实属无奈,因为大臣们反对,崇祯皇帝把派到各地的太监监军都裁撤了,唯独让高起潜重新当了监军,就是因为崇祯知道,高起潜肚子里有点东西。

卢象升淡淡说道:“写文书,把军中的情况禀奏天子。”

高起潜被怼得没脾气,只能失笑道:“好好好,咱家不再叨扰便是了。”

说罢,高起潜愁眉苦脸的退出了大营。

就这样过了两天,当丁原抵达了官军大营的外面之后,意兴阑珊的高起潜问都没问,便直接就安排道:“我就不见了,给他们一个地方安营,粮草药材都给足就是了。”

于是丁原一行人就被安放在了大营的角落里。

在这个十几万大军的地盘上,丁原的三百家丁这点人马真是如大海中的一朵浪花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第72章 高起潜的提携

丁原等人在偏营里住下之后,每日起早贪黑的训练,没有丝毫松懈。

就这样过了四日,高起潜终于想起他们来了。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高起潜位高权重,深受崇祯信任,找他送礼愿意给他出力的人自然不是只有丁原一个。

事实上,畿辅一带,起码有四五十个富商、地主、地方官员都贿赂过他,也曾拍着胸脯保证过,有事一定替高公公效力。

跟卢象升汇合之后,高起潜深觉没有自己的人手,处处受到掣肘,想干点事情都没着落。于是他便派遣自己的太监小厮们拿着自己的手信出去,通知这些有所来往的人们,让他们招募一些乡勇或准备多些钱粮,前来军中效力。

没成想,平日里那些信誓旦旦的人,到了为国剿匪这种关键时刻,全都掉链子了。

高起潜很着急。

作为经历了裁撤监军风波后唯一一个重新被皇帝起用的人,他除了要担任监军,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做点事情,证明皇帝派太监当监军是有用的。

若非有这个念头,高起潜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坐看卢象升扫平闯贼,自己也能沾沾光。

其他派出去的太监小厮都无功而返,高起潜终于想起来了,有个保定叫丁原的,几日前就来到军中了,虽然信报上说他只带了三百名亲信家丁来助阵,不过也聊胜于无。

因此,高起潜叫来了高无庸,知会了他一句,自己要见见丁原。

高无庸欣喜万分,赶紧一路小跑着来到偏营的操练场,找到了丁原,气喘吁吁的说道:“丁公子,高监军要见咱们啦。”

由于情绪激动,本来就不男不女奇怪的声线,这回更怪异了。

丁原目不斜视,仍旧盯着队伍操练,淡淡说道:“那就来吧。”

听到这话,高无庸差点跪在原地。

那就来吧?

让内官监大总管,皇爷跟前的红人高公公来看你?

“高监军公事繁忙,还是咱们去他营帐探望为好。”高无庸细声细语的解释道。

丁原摇摇头:“我这边要操练队伍,也脱不开身。要么高监军亲自来偏营,要么我就带兄弟们回保定。”

驻扎在南阳的这几日,丁原安排李志带了鸡肉罐头和野麦山缴获来的酒水分给其他各营将士,因此也与这些来自各地的官军将士熟络了不少。

丁原已经摸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高起潜找了许多人来帮忙,结果只有他这一队人马来了,不但来了,还在路上剿灭了一个几百个流寇聚集的山寨。

也正因此,丁原才有恃无恐。

高无庸又费了半天嘴皮子,却怎么也说不动丁原,无奈之下,他咬了咬牙,把丁原的话带给了高起潜。

高起潜先是一怔,随后冷笑连连。

但是踌躇半晌后,高起潜决定应约前往,毕竟他能指挥动的,就丁原这三百人。

让高无庸在前带路,高起潜带着一众大小随从,踱步来到了偏营操练场。

丁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一边朝高起潜走来,一边笑道:“在下!”

丁原把高起潜引入自己帐中,招呼道:“高监军,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高起潜沉着嗓子说道:“丁公子别来无恙?听小庸子说,你们来的路上还消灭了一股悍匪?”

丁原说道:“不算悍匪,就是一群啸聚山林的毛贼,也就千把个人,我都料理完了,顺便还有一些缴获,也一道送与监军大人了!”

“千把个流寇?你都剿灭完了?”

听见丁原的话,高起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越发觉得丁原这人非比寻常了,消灭了足足一千人的山寨!哪有一个小小的客商带着乡勇能做到的?

高无庸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压住了脾气,亲自到偏营来看望丁原了。这样的人才,如果能笼络在自己手下,日后丁原大展宏图之日,自己必然也有一些好处。

高起潜在心里打着算盘,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

丁原看了高起潜一眼,淡淡问道:“敢问高监军,剿匪战况如何?能否指点一二?”

听丁原问起剿匪之事,高起潜斟酌着词语回道:“河南一带顽劣匪徒甚多。按照他们的黑话,整个汝州南阳一带,基本都是流寇的软地,他们随时可以四散之后隐藏在寻常百姓家。”

软地是流寇常用的一句黑话,指的是比较支持他们的地方。

丁原眉头凝成了一股绳,沉吟问道:“这样的话,岂不是再剿匪都是无功而返,瞎折腾?”

高起潜也是愁眉不展,猛然起身纠正道:“你这话说的,难道国朝就要对流寇听之任之,放任他们不管?”

丁原笑着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流寇气势汹汹,如同黄河之水,宜疏不宜堵。面对这种情况,浩浩荡荡的剿匪行动难以治本。”

高起潜有些不耐烦的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难不成你有治本的办法?”

“来时路上,,在下也想了这问题。因此有个办法,可以兵不血刃的一招解决几万流寇。”丁原说道。

高起潜想了想,点头说道:“真有你的,你快跟我说说!”

“把汝州的各大粮库开仓,把粮食分给穷人。”

高起潜仔细品味着这些话的涵义。

“为何是汝州?”

丁原鬼扯几句应付了过去。

选择在汝州放粮,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来的路上,丁原注意到汝州附近的百姓生活极度贫困,大多面黄肌瘦,挣扎在生存线上。

但是汝州真的遭灾那么严重么?

并没有。

汝州跟保定有点类似,域内水流丰富,汝河、洗耳河南北交汇于此,虽然干旱导致水位下降,但是目前还不至于让百姓只能靠着吃树皮过活。

只不过这些理由丁原就懒得给高起潜解释了,毕竟按理说,他不应该对汝州灾情这么了解的。

高起潜目光落在丁原身上,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是如此狠辣果决之人。只是高起潜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着说道:“从客商身上拔毛,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这世道,还有什么乱子比饥民造反当流寇更严重的?”

高起潜一想也是,自嘲的摇着头笑问:“那你就不怕商户们造反?”

丁原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华夏几千年历史,从来都是种地的造反改天换地,什么时候商人能翻得了天?”

高起潜板着脸踱着步,沉思片刻,又问道:“在汝州开仓放粮就能瓦解数万流寇,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丁原肃然道:“十成。不过当地乡绅肯定有意见,如果有些反对意见,就请监军大人多费心了。”

高起潜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乡绅们如何闹腾,他们也许在京城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有背景后台,但这又如何?

剿匪大业当前,哪个事情能跟消灭高迎祥这些流寇比?

再说了,事情成了,他写个折子,给被捕的客商们罗织一些罪名,说他们暗通流寇,不与官军合作等等,足够把这些客商杀头抄家的了。

至于皇帝那边,只要能打胜仗,崇祯压根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想透了这一层,再看着丁原笃定的神情,高起潜终于下定了主意,“好!就依你的法子办!”

第73章 让富户们出钱粮

虽然高起潜已经首肯了回汝州开仓放粮的建议,不过丁原还需要一些保证。

“高监军,在下还有一事要求。”

高起潜微微颔首:“说吧。”

“在下需要高监军的两封印信,一为明察,到了汝州好让乡绅富商们配合,一为暗访,如果出现意外,方便在下亮明来由。”

一个不满十八的少年竟然思虑如此周全,高起潜忍不住又打量了丁原一遍。

沉默片刻,高起潜走到桌案前,按照丁原的要求,先是写了一封委派丁原去汝州筹措饷银粮草,望汝州官员协助的信,又写一封密令,安排丁原密查汝州是否有人暗通流寇。

接着,高起潜又把刻有内官监高起潜的令牌给了丁原。

收到这些,丁原的这趟汝州之行也算有了着落。

第二日,丁原便带着三百家丁离开了剿匪大军的偏营,北上回汝州去了。

丁原的队伍往如洲,高无庸也随行军中,丁原知道这是高起潜对自己不放心,留在身边的眼线,因此也不怎么搭理他。

不过高无庸现在对丁原佩服得紧,非常想跟丁原套近乎,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恭敬,“丁公子此行汝州,打算怎么办?”

“汝州之行,高公公走明,招呼当地乡绅富商,在下走暗,探查本地乡情。”

高无庸也没啥注意,听到丁原给了自己安排,连连点头称是。

在汝州城郊,丁原便让自己的人马都换了便装,找了一些无人居住的破庙和客栈住下。

丁原带着李志和几个亲信随从进了汝州城,问饥民,探农户,又跑到汝州人市打听了一些卖儿卖女之人的说法。

最终查明白了,前几个月,卢象升的官军还没围剿到汝州的时候,城里好多富户都给高迎祥李自成送过钱粮,以求自保。

丁原找到了几个证人,又摸查清楚了这几家富户们的粮仓位置和家产状况,便嘱咐高无庸可以置办酒席,准备开一场‘杀猪宴’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丁原把一个写好的名单递给了住在官驿里的高无庸,让他按照名单请人前来一叙。

高无庸自然没有二话,乐颠颠的去安排手下去请他们了。

夜华初上,汝河岸边的倚翠楼里,丁原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台前,望着只见各处河房前的大红灯笼都已点燃,把个汝河照耀得如同白昼。

河上画船相接,岸上楼阁参差。香雾缭绕,烛影摇红,箫鼓琴筝,不绝于耳。

看着这番醉生梦死的景象,再想想汝州城郊的饿殍遍野,赫然是两个世界。

这时候,李志上来低声禀报:“家主,一切都照你吩咐安排妥了。”

丁原点点头:“嗯。嘱咐兄弟们,一定别让一头肥猪跑了。”

“一定不负使命。兄弟们都说了,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痛快的事呢!跟着家主干真爽快!”

丁原微微笑笑,没再说话。

这些富商们的银钱和粮食,即便丁原不取去,过几年李自成来的时候一样会取走。

崇祯十六年八月,由于策动了许多饥民暴动作内应,李自成在汝州城郊大败孙传庭。此役之后,李自成在中原再无对手。

进了城之后,李自成惯例的开仓放粮,声势如日中天,兵力继续扩张,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攻下了京城。

与其到时候让李自成博得名声发展壮大,不如现在丁原提前把事情做了。而且农民军里汝州籍的士兵不少,他如果在此开仓放粮,必然会极大的瓦解农民军的战斗意志。

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丁原听到了轿子停下的声音,便挥了挥手,示意李志藏在隔壁房间。

李志刚刚躲好,三个身穿上好丝绸面料衣服的客商已经推门来到了倚翠楼的雅间。

邀请的名帖是用高无庸的名义发出去的,但是客商们来到酒楼,却看到端坐在正座上的人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富户们不免一阵愕然,还以为是来错了地方。

高无庸非常配合的从旁边走了过来,扯着公鸭嗓子说道:“这位是保定府的丁原丁公子,乃是高监军的座上贵宾,正好来汝州办差,咱家便邀请他来作主位了。”

竟然能让宫里来的人如此谦逊,并让出主位,三个客商立刻明白了丁原来头不小。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姓范的白发客商上前一步,谄媚的笑道:“丁公子年纪轻轻就成了高监军器重之人,倒是真应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老话。羡煞我等老骨头啊……”

丁原嘴角一勾,说道:“不必客气,大家坐吧。”

范姓客商一面笑吟吟的在圆桌下首位坐下,一面继续说道:“我们三人的名帖都已附在外面的那些孝敬上,宴会之后,自会由灰布盖着送到高公公居所,还望公公笑纳。今日不知丁公子大驾光临,因此忘了准备礼物,不过待我等回家之后,必然给丁公子补上我们的孝敬。”

其他几个客商也紧跟着坐下,连连点头附和道:“都是我们的心意,还望丁公子笑纳。”

丁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初来贵宝地,诸位如此客气,倒让丁原有点不好意思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客商一听这话,表面上虽然还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可心里都是乐开了花。

一开始见到这个来历不明的丁公子,他们还在心里打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眼见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心安理得的收了孝敬,客商们便觉心里安稳不少。

给高起潜卖命还不是为了钱权二字,看来这少年也不例外嘛。

说话间,又有六个客商纷至沓来,也都是一样的表现,先是吃惊,听完介绍之后,纷纷递上了孝敬。

见邀约的客商富户们都到齐了,丁原便招呼备好的酒菜开始上席。

这些客商也不似一开始般的局促紧张,一面动筷夹菜,一面推杯换盏,很是轻松惬意。

看着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客商们在这吃肉喝酒,又想起城外的慘像,丁原心里泛着恶心。

不过,他还是打算先礼后兵。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丁原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不瞒诸位,这趟来汝州,丁某还有一事相求,现今闯贼已经山穷水尽,十几万大军已把他们团团围住,不日便将决战。然而国家用兵,说白了都是钱粮。因此丁某也想请各位出出力,为国分忧。”

众客商纷纷道:“那是自然了,为国分忧,乃我大明子民分内之事,只是不知丁公子所说的分忧是如何分法?”

“请各位帮助募集军饷和粮草!”丁原说道。

一听到是这个请求,客商们马上收敛了笑意,都是三缄其口,垂首停箸,默不作声。

沉默半晌,范姓客商皱着眉说道:“国难当头,流寇肆虐,按理说,我等出钱出力也是应该,敢问将军打算筹集多少银两?多少粮草”

“白银十五万两!粮草两千五百石!”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客商的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显然,都被这两个数字吓到了。

紧接着饭桌上又是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还是那个姓范的客商干咳一声道:“我这老东西也不怕开罪丁公子,刚才这两个数字,未免太异想天开,我等就是不吃不喝,也断然无法凑齐的。这样吧,既然丁公子都开口了,我先做个表态,我捐白银一千五百两,粮食一百石。”

还是这个范姓客商,丁原这回看明白了,这个姓范的是这伙客商的带头大哥,众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不把这颗刺儿头剃了,其他人不会老实的。

第74章 收拾刺儿头

丁原还在思忖着,只见饭桌上的客商们纷纷起身,“慷慨”解囊,这个“500两”,那个“800两”的,向丁原和高无庸表了态。

七拼八凑老半天,在场的九个客商让‘带头大哥’范姓客商拿着一沓银票,还有四百五十石粮食的字据,一齐交给了丁原。

丁原一把抓起这些银票,数了数,统共不到五千两,他表情很复杂,既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出离愤怒。

这些人的无耻超出了他的想象。

现在他明白了,这些富商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拄哀杖不哭爹。

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丁原默默走到餐桌边的一个,那里放着客商们的名帖,里面都加了一张纸,罗列着他们的孝敬。

丁原一一打开看了看,上面记录了各种珍奇异宝,光是出自汝窑的上好瓷器就有一百多套,还有汝石、汝帖等汝州三宝,估计可以装好几车的宝物。不光如此,还有从河南其他郡县搜罗来的好东西,更甚者,还有人送了怀表三棱镜之类的西洋玩意儿。

这些礼物准备的如此周到齐全,足以看出汝州富商们对高无庸的重视。

哪怕只是高起潜名下的一个无名太监,都可以轻松拿到这么多奇珍异宝,但是再对比一下客商们为国募捐时候的吝啬,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丁原捏着客商们递上来的名帖,大喝一声:“这些!是你们给我和高公公的!”

接着,他又挥舞了一下另一只手里的银票:“这些!是你们给国家的!”

冷冷的扫视了一遍这群道貌岸然的富商们,丁原面罩寒霜:“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国难当头,人人有责,但你们心里都是打的自己的主意。你们的粮仓里各个丰盈充沛,却一粒米也不愿意卖给城郊的饥民们!汝州的事,哪有天灾?全是人祸!而罪魁祸首就是你们这群无耻蛀虫,混账王八蛋!你们恶臭如斯,连粪坑里的蛆虫都不如!”

姓范的客商当下就不乐意了,仗着朝里有后台,声音也抬高了几度:“丁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说的哪一句话不对?”丁原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汝州范梁才是也。”

“哦?你就是范梁才,你那刚过门的第六房姨太太,怎么娶的?”

范梁才顿时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丁原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想说,我可以替你告诉大家,是靠着一家农户的地收成不好,巧取豪夺枪来的。别人家收成不好,你就去催租,说是要么把钱粮提前还给你,要么让人家把刚刚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你!这种生儿子没**的事,怎么着?敢做不敢认?”

范梁才整个人都杀了,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少年到底什么来路,怎么把他的丑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看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其实内里都腐臭无比,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

这时候,高无庸也凑了过来,站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跟丁原唱起了双簧。

“丁公子,听你这么一说,咱们可算明白了。这些人都是鱼肉百姓的畜生,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啊。这些人不知道贪墨了多少汝州的民脂民膏,该怎么惩戒,替百姓们伸张呢?”

丁原款款移步,回到了桌边坐下,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以前曾听一位朋友这么说过,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打两顿,如果还不好使,那就天天打,日日打,一直打到解决了为止。我看这些畜生就是该好好打一顿了。”

初春的晚风夹杂着些许寒意,听到丁原的话,倚翠楼雅间里的每一个客商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和就被,像是不敢看老师的犯错小学生一般,埋着头,噤若寒蝉。

有几个人已经在内心里捶胸顿足了,后悔自己应该称病不来,躲过这场祸事的。

丁原看众人不再吭声,便踱着步子,语气平淡的说道:“也别光我一个人说啊,你们也都说说,在下刚才说的话,有道理么?”

范梁才低头一瞥,发现其他客商都在冲自己使眼色,他明白,这时候不能服软,因此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发言了:“丁公子说的都是国家兴亡的大道理,话是没错,可却不能拿这些道理吃饭穿衣。我们在座的虽说是有一点家产,可每个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常的开销用度也很大啊。再说了,我们的钱也不是都自己拿,还得孝敬各路祖宗老爷们,让他们时刻关照不是?”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丁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客商们可都是‘上面有人’的。

“你的哪路祖宗老爷,报出他们的名号来,我和高公公去跟他们当面质问,看看谁敢关照!”丁原讥笑道,“不用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我不吃这一套。白银和粮食,交不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丁原抬手击掌三声,立刻便有三十名士兵从两侧的房间冲过来,团团围住了这个餐桌。

不过,这群客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范的。毕竟他们也知道,汝州还是大明朝的领地,别说丁原只是一介布衣,就算是高起潜本人来了,也不可能随意动手杀人。

只听范梁才摇头晃脑的拽文道:“史记有云: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在下倒要问问丁公子了,难道丁公子也是从蛮夷之地来的?那你把我大明律法至于何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难道丁公子还要动手抢不成?”

说罢,范梁才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群没文化的丘八,嘴角略微得意的上扬。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宴席上一阵低声哄笑,与会嘉宾纷纷在心里给这个领头人点赞。

见其他客商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范梁才也颇为得意,便又说道:“还是希望丁公子斟酌清楚形势,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才好。”

丁原闻言,哈哈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惹上什么麻烦。你刚才说清平世界,说的很好。那么我就要请问你了,这汝州的清平世界是怎么来的?”

“陛下圣恩,百官效力,百姓恭顺。”范梁才梗着脖子答道。

“哦,合着那些当兵的,是在给狗打闯贼啊?高迎祥李自成来汝州城外的时候,靠你们的嘴皮子就能退敌?中都凤阳被流寇占领了数月,怎么没把你派过去喷退他们啊?”

范梁才被丁原的一番话怼了回去,顿时知道了耍嘴皮子讨不到什么好,便索性来个了沉默是金,低着头,不吭声,算是无声的抗议。

丁原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废话,他又一次拍了拍手。

第75章 暗通流寇

丁原的掌声刚落,每一个客商的身后瞬间贴上来两个军汉,按住了他们的肩膀。

倚翠楼是汝州城最大最好的酒楼,经常有客人一边听着豫曲儿一边饮酒作乐,因此雅间的空间非常宽敞。

丁原朝李志使了个眼色。军汉们手上用力,架着这九个商人离开了座位,拖到了雅间的角落里。

范梁才张牙舞爪的大喊道:“丁原!高无庸!我等皆是遵纪守法之良民,无罪之人!你们善用私行,就不怕大明律法吗?”

丁原瞥他一眼,冷言道:“你也配提大明律法?一会大明律法就让你们哭!”

这时候,一个身材强壮一些的客商,趁人不备,猛地挣脱了身后军汉的控制,冲到了窗户边朝楼下大喊道:“这是鸿门宴!快去请府台大人!”

李志冲上去,一脚踹翻了这个喊叫的客商,像是抓小鸡子一样,把他提溜了回来。

这时,九个客商已经粗麻绳五花大绑按在地上跪着了。

丁原安排军汉们使用沾了盐水的藤条抽打这九个客商。

那藤条饱满有弹性,乃是朝廷施鞭刑所用的刑具,打在人身上,立刻便出现了一寸深的鲜红血印。

鞭刑的威力非同小可,几鞭子下去,这些肥头大耳的客商们个个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平时都是欢声笑语的倚翠楼霎时间变成了屠宰场,一片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听着这些客商们大呼小叫的求饶,丁原丝毫没有怜悯,反而有种畅快淋漓的舒爽感。

刚才脾气不小的范梁才刚挨了两下鞭子就扛不住了,这厮满肚子主意,琢磨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继续被打了。

范梁才便哭丧着脸哀求道:“丁公子,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五千两!五千两!”

丁原上去就给了范梁才一个耳刮子:“五千两?你打发要饭的呢?继续给我抽,看看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范梁才可不想再挨打了,磕头如捣蒜道:“丁公子,真别打了,我真受不了了!这样吧,我们一时间也没法筹集到丁公子说的数目,给我们喘口气,让我们安排家仆们回去清点一下家财,看看能凑出来多少,先前给你和高公公带去南阳酬军。你看这样办成吗?”

丁原一听,跟高无庸眼神交流一下,抬了抬手,示意军汉们先停下手里的藤条。

鞭打停下之后,客商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有的低声呻吟,有的粗重的喘着气。

“让家奴清点家产就不必了,你们自己的家产,自己还不清楚?”丁原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一沓白纸,“自己写,每个人捐多少钱,捐多少里粮,写完了签字!”

范梁才本想站起身来,却被身后的军汉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扭着脖子仰视着丁原说道:“好,好,我们写,不过我们不少人是世代为商,家财清算也得需要些时间,请丁公子应允。”

丁原挥了挥手,示意可以。

丁原当然知道这是客商们的缓兵之计,但劫持富户开仓放粮的事情,早晚都会惊动地方官府,因此他跟高无庸便端坐在桌前,静静等着。

客商们在假模假式的清算自己财产之时,汝州城的知府韩振已经在来倚翠楼的路上了。跟这时候大明朝的大部分官吏一样,他贪腐成性,平日里收了这些客商不少孝敬,也正因此韩振对客商的各种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本坐在汝州府衙里听曲儿,却突然接到幕僚禀报,说是城里出了大事,有人作乱,在倚翠楼劫持了城里的九大商户。

顾不得继续听曲儿,韩振便火急火燎的带着一百多巡抚衙门亲兵冲到了倚翠楼二楼。

一进二楼雅间的大门,韩振就发现屋里的情况惨不忍睹。这些客商们被打的都快没个人形了,这折磨的手段比他巡抚衙门的牢房里还厉害。

扫了一圈在场的人,韩振注意到,主事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太监。

韩振心里一紧,他倒不知道丁原的来路,不过既然有宫里的人在场,他也不敢造次。

韩振走上前来,先弓腰朝高无庸问道:“敢问这位公公是……”

“内官监高无庸。”

韩振又是一慌,心说原来是高起潜的人来了。

丁原也不露怯,笑道:“韩大人是替这些无良客商伸冤来了?”

听到这话,韩振心中很是不爽,自己毕竟是朝廷钦点的四品官,一个毛头小子就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也太无礼了。他便板着脸道:“还不知你是哪位?”

“在下保定丁原!”

韩振想了想,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便冷声道:“本官乃是一方父母,当然要为民做主,我倒想问问了,这些客商何罪之有?谁允许你带着恶仆滥用刑罚的?”

“这些都是良善客商?”丁原指了指九个客商问道。

“若是没有触犯大明律法,自然是良善客商!”韩振说道。

丁原淡淡说道:“你跟我说大明律法?好的,那我问问韩府台,《大明会典卷六十一》明文规定,农民之家,许穿紬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不许纻罗绸缎。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紬纱。你们口口声声说律法律法,我倒要问问了,商人不允许身穿纻罗绸缎,这九个客商身上穿的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商人不允许穿纻罗绸缎,这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距离此时已经两百五十多年了。事实上,明朝中期以后这条律法早就没人提起,变成了一纸空文了。

丁原此刻突然提到,韩振和这九个客商也是哑口无言,一时无话反驳。

不过韩振也不是吓大的,他干咳两声,道:“这个……大明会典上面所栽,自然是律法。可法不外乎人情,他们就算有罪责,也应该交与官府问罪,而不应动私刑。”

丁原笑了笑,问:“那如果他们暗通流寇呢?”

“暗通流寇?”韩振惊愕不已,这罪名可是诛九族的。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颤着声音问:“你……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凭据么?”

“来人,给韩府台看看证据。”丁原扬了扬手。

李志上前两步,把几封书信递给了韩振。

韩振接了过去,只看了几页,便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高无庸也贱兮兮的上来帮腔:“韩府台,看完了么?我们说这些客商私通流寇,有问题吗?”

韩振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看……看完了……你们说的……没问题……”

第76章 开仓放粮

丁原慢悠悠的说道:“想必韩府台也知道,陛下已下了恩旨,任命高公公担任五省联军的监军。高监军可是带着陛下的钦命来河南的,除了要监军之外,自然也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搞清楚前些日子闯贼为何如此猖狂肆虐,乃至连凤阳皇陵都毁了。在下跟高公公来汝州便是暗中调查此事,不过目前看来,韩府台是有意见,不同意我们的调查结果。那要不要我们跟高监军说一声,就说除了客商们之外,还有一位府台大人,对客商们暗通流寇之事视若无睹,做了睁眼瞎。”

丁原给韩振的是不是别的,正是高起潜写的委任信,上面明确写了让丁原负责调查汝州城内是否有人暗通闯贼之事。

韩振被吓的脸都快绿了,他完全没想到,丁原和高无庸的手里竟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韩振看完信,刚要双手捧着信交还丁原,却看到丁原手里握着一个令牌。

“内官监高起潜”六个鎏金大字赫然刻于令牌之上。

丁原微微笑道:“韩府台需不需再验验这块牌子的真假?又或者跟我们一起去南阳一趟,在高监军那亲自查明我们的身份?”

都到这个程度了,韩振哪还会怀疑什么,他连忙摇着头说道:“不必了,高起潜高公公身负皇命,本官就不去南阳打扰了。再说了,汝州城内也有许多事物,本官也离不开。”

“那……我们想要继续审问这些客商,有问题吗?”丁原问道。

韩振拨浪鼓一样摇头:“没问题,没问题。也是本官一时糊涂,竟然没有察觉在我汝州境内有这些丧心病狂之人。今日得罪之处,也请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本官日后定会派人登门拜访,表示歉意。”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给丁原和高无庸送钱了。

丁原倒也不想跟韩振多纠缠,毕竟他的目的只是开仓放粮,扰乱农民军的军心,只要巡抚不阻拦就足够了。

“派人致歉就不必了,韩府台可以写封书信,向高监军说清楚原委。”

“中,中。”听到丁原的话,韩振心花怒放,连河南方言都说出来了。

高无庸用兰花指着韩振,笑眯眯的说道:“韩府台要是早这么合作,何须费这么多唇舌呢?”

韩振听着高无庸公鸭一样的嗓子浑身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不过他好歹也是官场混迹久了的,熟练掌握了变脸技能,立刻便换了个人一样,对丁原和高无庸赔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便多问了。还望丁公子和高公公在监军那里说明原委,替下官美言几句。”

一边说着话,韩振跑到一旁,招呼手下递上来纸笔,认真写了封给高起潜的书信。

写完封好,韩振把信札递给了高无庸。

高无庸随手接过来,慵懒的挥了挥手:“罢了,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就行了。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了,一边站着去吧!”

听到高无庸的这些话,韩振顿时有些不爽快,但是又无从发作,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朝自己带来的亲兵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到倚翠楼外面去了。

看到请来的救兵府台大人都治不了丁原,客商们也都纷纷服软。

“我们给钱!我们给粮!丁公子说多少就是多少!”

“现在知道给钱粮,太晚了!”丁原转头朝李志说道,“按照之前咱们调查的结果,带着这些狗东西去他们各自家的粮仓查验粮食,然后回来禀报。”

李志抱拳行礼,而后带着军汉们把九个客商拖出了二楼雅间。

韩振早已经变成了聋子哑巴,耷拉着脑袋和眼皮,站在一旁。

几个客商被带走的时候,还向他哭喊求救,不过韩振仿佛木雕泥塑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丁原接着又招呼来了自己的第一连连长许杰,嘱咐道:“这些客商的家眷和下人,统统安排去郧阳的闯贼营中传话,就说天子抄了汝州城里九大客商的家,要平均分给汝州城里的百姓。每家每户可以领到足够三个月的粮食,顺便还有种子,让他们不要再当流寇了,赶紧回来,还能赶上春耕!顺便,你再把那几个客商贿赂我们的名帖,还有他们欺男霸女的事迹都张贴在汝州城的大街小巷里,让百姓们知道知道,这些客商都是什么些畜生!”

高无庸还凑上前来拍马屁道:“以天子的名号查抄九大客商的家然后开仓放粮,顾及了陛下仁爱万民之心,实属周全。丁公子如此安排,咱家真是佩服。”

丁原淡淡笑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就有劳高公公和高监军亲自写一份折子,奏与陛下知晓了。”

高无庸知道这是丁原把功劳让给自己和高起潜,心中又给丁原点了个赞,连连点头称是。

四个时辰之后,李志查验完粮仓回到了倚翠楼。

“家主,都查清楚了。这九个客商,共有粮仓一十七个,里面的粮食足足有四千三百多石。”

丁原点点头,心说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有钱程度。

“那他们的财产呢?能够数么?”

李志回道:“这些人的家私都不少,我们找了三十多个账房先生正在清查统计呢,不过十五万两银子肯定是够数了。”

“非常好!”丁原踱着步子吩咐道,“你们立刻分派人手,把这十七个粮仓都看好了,要是出现任何差错,必定军法处置。”

听到这些客商们的家产如此丰厚,韩振忍不住恨恨地说了句:“都是些贪得无厌的蛀虫!多亏高监军派二位前来调查,否则本官都被他们所蒙蔽了!”

丁原和高无庸都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韩振发觉自己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了,也只能继续退到一旁,闷声不响的当起了雕塑。

又过了片刻,许杰也回来了,“家主,客商们的家眷下人仆役都清点完了,共计七百三十六人。”

丁原点了点头:“你带着第一连的人押送送他们去闯贼驻扎的郧阳地区!要是消息没传到,或者有人敢中途逃跑,不论是谁,就地正法!”

第77章 升帐议事

午夜,位于南阳的卢象升营帐里。

虽然已是月上枝头万籁俱寂的时间,但卢象升营帐里的碳火却烧得很旺,火苗伴着呼啸的春风摇曳着,连带着卢象升的影子也被映照的摇摆不定。

卢象升正襟危坐在营帐中央,他正在等待下个时辰的军报。

自从被崇祯皇帝任命为五省总督,总理剿匪事宜之后,他每一个时辰都需要听探报,而且还不是一份,是四份,分别汇报高迎祥李自成部队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动向。

这还是卢象升从《练兵实录》里学来的。

《练兵实录》乃是戚继光所著的兵书,其中详细记载了戚少保南征倭寇北御蒙古的练兵打仗心得,里面便有这么一段记录,说的是戚家军作战之时,戚继光每一个时辰都要听军报,无论日夜。

卢象升本是一个文科进士出身,虽然身材高大五一不错,但毕竟不是生在军旅之家,因此也只能一边在军中历练,一边饱览兵书,学习统兵之策。

五省总督的重担压在肩上,卢象升不敢有丝毫怠慢。

崇祯九年正月,高迎祥李自成的兵马和张献忠汇合到了一处,声势浩大,号称五十万兵马,他们在攻陷了凤阳之后,还试图攻打南京。

不过南京守备周全,流寇们没有得逞。之后卢象升带兵来战,连打了几场大胜仗,很快便收复了凤阳不说,还把高迎祥和张献忠的兵马打散了。

据信报,张献忠是逃到潼关一带去了,那里是另外一个五省总督洪承畴的地界,还有孙传庭坐镇,因此卢象升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围剿高迎祥李自成上面。

这时,卢象升的亲兵在营帐外小心翼翼的问道:“总理大人,子时的探子已经回来了,要现在看嘛?”

卢象升招呼他们进来,这些探子行礼之后,不约而同的向卢象升汇报了一件极为蹊跷的事。

“你们说,闯贼的军营里出现了大量逃兵?”卢象升捻着胡须问道。

“回总理大人,确实如此,我们抓了几个逃兵问过话。这些逃兵说自己是汝州人,因为听说汝州城里开仓放粮了,还每家每户分银钱,帮助农户春耕,因此不想再当流寇了,做了逃兵。”

卢象升踱着步子,半晌不语,他有些怀疑这是高迎祥和李自成散布的烟雾弹,引诱自己贸然出击。

“你把抓到的那些逃兵送到我营中,过一会儿,我要亲自审问。”

卢象升刚刚挥手让探子们出去,他的亲兵又来到了营帐外,问道:“总理大人,高监军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跟总理大人商量。”

听到‘高监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卢象升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既不喜欢高起潜的为人,也看不上他的水平,因此跟这个监军除了升帐议事的时候见面,私下极少往来。

不过高起潜毕竟是代表皇帝做监军的,卢象升也只能表示尊重。

“吩咐下去,逃兵一会儿再审,先让高监军进来吧。”

过了片刻,高起潜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卢象升的营帐。

只是除了他之外,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少年。

卢象升虽有些好奇这少年是谁,但他内心实在不愿跟高起潜多来往,便决定还是只问公事。

“不知高监军深夜来访,是否有要事要谈?”

高起潜指了指旁边的丁原:“你跟总理大人说吧。”

丁原上前一步,先朝卢象升抱拳行礼道:“保定丁原,见过总理大人!”

卢象升回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道:“保定……丁原……你是不是带了300乡勇前来助阵?我听说你还在路上剿灭了一个500多人的山寨,战果不错。”

顿了顿,卢象升继续道:“不过你也知道,目前这里有好几十路兵马,他们都来自大明的各个州府。我每日跟那些总兵、参将们议事都忙不过来了,也就没空亲自见你了。”

丁原点点头:“总理大人一肩扛起剿贼重任,自是军务繁忙,在下能体谅大人的难处。这次来,在下是想汇报一个情况,因为受了高监军的委托,在下在汝州逮捕了几个违法客商之后开仓放粮,不少汝州籍的流寇都开始做逃兵了,此时此刻,想必闯贼军中人心已乱。”

直到此刻,卢象升才如梦初醒。

原来不是高迎祥的烟雾弹,汝州城里开仓放粮的事竟然是真的,而且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做的。

“你放了多少粮?”卢象升追问道。

丁原回道:“在下查抄了九个客商,所获银钱共计二十四万七千四百两,所获粮食四千三百多石!在下已经安排人把这些银钱和粮食全部放给汝州的饥民了。”

“这可是足够三四万人开销的啊!”卢象升忍不住赞叹道,“此计甚妙!”

丁原上前一步说道:“眼下闯贼军心大乱,我军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歼灭之!”

卢象升点头道:“明日中军大营升帐议事,我给你一个腰牌,可以让你一路畅通无阻,你也一起来议事吧!”

丁原收下卢象升给的一块令牌,便和高起潜一起退了出去,等待明日的会议。

这一夜,卢象升又接连听了几次信报,每一次都说从郧阳方向出来的逃兵越来越多。之后卢象升也审问了几个逃兵,回答跟丁原说的也是完全一致。

这样,卢象升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发兵郧阳,向高迎祥和李自成发起决战。

第二天。

等丁原到达中军大帐的时候,发现其他兵马的将领们早已经都到了。

卢象升身穿正三品的文官官服,端坐在大帐正中间。他的身后摆放着一个香案,上面供奉着崇祯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

卢象升座位下首第一个便是监军高起潜的位子,这会儿他已经身穿崇祯赏赐的袍服坐在那里了。

各路前来驰援的军队首领则是按照自己的职位品阶分别列在营帐的两侧。

丁原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信印给大帐门口站岗的亲兵看了眼,那亲兵转身跑了进去,半跪在卢象升面前道:“保定丁原已到!”

听到这亲兵的话,站成两排的军事将领们都是满头雾水,他们很好奇这个无官无职的‘保定丁原’是干什么的,因此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丁原。

几个将领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私下打听了。

这个丁原是干什么的?

卢象升干咳了几声,让大帐内的吵杂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朝着亲兵说道:“让丁原进来吧!”

第78章 大军出征

得到卢象升的允许,丁原步入了中军大帐。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节,丁原见到卢象升是要下跪的,他正要跪下去,却听到卢象升摆了摆手:“戡乱事急,升帐议事时候一切从简,不必行礼了。”

听了这话,丁原挺直腰板道:“保定丁原带着300义民见过总理大人!”

卢象升满意的看了眼丁原,语气热情的说道:“来的好,来的好,入列吧。”

丁原弓腰辑了一礼,随后站在了队伍最尾端的位置。

见到卢象升如此好言好语的对待丁原,众将这会更迷糊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起码都是总兵参将,竟然要跟一个无官无职而且只带了300人的少年并排而站,当下便有有几个脾气火爆的武将在心里骂娘。

见到丁原入列,卢象升向左右两侧的武将们说道:“人都齐了,时辰已到,升帐议事!”

卢象升的话说完,便先自出列,高起潜也出列,他们二人带领着在场的将领们朝摆在中央的尚方宝剑行了礼。

礼毕,各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着便是卢象升和一众将领们商议军情。

虽然卢象升是五省总督,但各路兵马都是在各自的将官下带领,开战之前,卢象升也需要跟他们通好气,才能安排大军统一进发。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让各军统领汇报自己军中的状况。

将领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列,报告着自己军中的状况,而卢象升和高起潜二人会时不时的打断汇报,问几个问题,什么伤员修养的情况,军需粮草的储备等等。

来的这些将领们也都是老兵了,一听卢象升问这些,就能猜到是要打仗了,因此倒也不敢怠慢,一一对答。

虽然这些事情跟丁原无关,不过他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通报完各营的状况,卢象升又开始向将领们介绍流寇的情报。

目前被围困在郧阳一带的流寇主要是三股势力,分别是闯王高迎祥,高迎祥的侄女女婿闯将李自成,还有一个则是号称‘曹操’的罗汝才。

其中驻扎在郧阳北部的是两家实力最强的流寇,高迎祥和李自成。

焚毁凤阳皇陵让各路流寇们气焰滔天,他们还别出心裁的搞了一个‘胜利会师’。大会上,共同推举高迎祥为十三路流寇的头领。

高迎祥也确实是部众最多的流寇,他手下现在有五万多人。根据探子的汇报,已知其中有饥兵三万,老营士兵一万五千,塘马五千。饥兵是流寇们途径各地的时候招募的杂兵,主要是充当炮灰使用。而老营士兵则是高迎祥发家的根本,多是来自他的家乡延安府,不但战斗力较高,而且十分忠心。塘马则是骑兵,是流贼的精锐中的精锐,大多都是以前的官兵,现在投了流寇。

李自成现在的称号叫闯将。他的实力目前还不算强大,只是十三家流寇中的一家。他有手下两万人,其中饥兵一万人,老营士兵八千人,塘马四千人。李自成的老营士兵别号老八营,战斗力极为出众,而且军纪较好,对李自成极为忠心。

由于高迎祥和李自成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所以二人的部队总是比邻而驻。这样不论进攻还是防守,两军都可以互相呼应,成为掎角之势。

而驻扎在郧阳南部的,则是明末农民军里另一个非常有名的力量,罗汝才。他跟高迎祥李自成是乡党,而且罗汝才起兵很早,为人世故圆滑,个性狡猾善谋略,因此有了个别号叫曹操。此人善用计谋,像泥鳅一样总能在官军围捕下逃出生天,也是十三大流寇之一。探子的情报显示,他有部众有两万五人,其中饥兵一万八千,老营士兵六千,塘马一千。

卢象升号令下的剿匪大军则是有十五路兵马,合计五万六千人,其中步兵四万八千,骑兵八千。

听完这些数字,丁原暗暗琢磨,如果不是他在汝州开仓放粮,让这些流寇的饥兵数量下降了不少,那还真是难办。

合计完军情之后,卢象升下达了军令,他们采用围点打援的策略,小股兵力围住罗汝才,主力部队夹击前来支援的高迎祥等部。

高迎祥刚被推举为流寇之首,而且他素来很讲江湖义气,因此不会坐视延安老乡罗汝才被消灭。既然高迎祥回来援助,李自成也必定会亦步亦趋,跟他一起行动。

但是问题来了,围困罗汝才的士兵不能太多,否则无法击败高、李的军队,但又不能太少,否则无法对罗汝才施加压力。

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功告成之际,论功行赏肯定是攻打高迎祥李自成的功劳高。

若是战役失败,围困罗汝才的兵马则最危险,很有可能被罗汝才吞掉,或者被赶来支援的高迎祥等人围攻。

这样的苦差没人愿干,卢象升让在场的将领们主动请缨。一堆将官都低着头装听不见,半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领命。

“只要围住罗汝才两个时辰,便足够了!”卢象升又补充道。

然而中军大帐里还是鸦雀无声,没人响应。

过去半晌,卢象升喟然一叹,说道:“也罢!我亲自率两千天雄军承担此任!”

天雄军乃是卢象升亲自打造的一支铁军,也是他的嫡系部队。崇祯三年的时候,卢象升受命前往河北的大名、广平、顺德三府整顿军务,在这里他帮助地方上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靠着这些百姓们的支持,卢象升组建了这只战斗力极强的天雄军。不过这只队伍虽然强悍,人数却不算多,统共也只有不到三千。

听到卢象升要亲自围困罗汝才,一众将领都松了口气,知道这个苦差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看到自己已经亲自带头了,还是没人愿意请缨求战,卢象升有些失落,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大帐最后面传来一声:“在下所部兵马,愿意与总理大人一起,围困罗贼!”

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卢象升有些感慨,他抬头一望,正巧跟目光灼灼的丁原看了个对眼。

“好!很好!”卢象升赞许道。

之后卢象升便一一发下军令,让各路兵马分别蹲守在高迎祥、李自成可能前来支援的三条路线上。

军令下达完毕,各个将领便立刻返回了自己的营地,准备拔寨出击。

第79章 围剿罗汝才

回自己营地的路上,丁原也不禁感慨万千。

卢象升的五省总督虽然看上去光鲜,可个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崇祯皇帝虽然给了卢象升非常大的权力,却也安排了高起潜做他的监军,而同样为五省总督的洪承畴,身边就没有太监做监军。

而且比起洪承畴,卢象升要治军就难多了。他本是文官出身,年龄也很轻才刚刚三十七岁,除了天雄军,其他各路兵马都各怀心思,只是名义上听从卢象升的调遣而已。

这一趟从军之行,让丁原见识了不少。这会儿也不禁悠然一叹,除了个别人之外,整个大明朝上下没几处干净地方了,文官贪财恋权,武官怕死避战。但凡种种,都是王朝覆灭的迹象。

不过他来了,必定要扭转乾坤,让这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方向,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几万万的华夏同胞们。

想着这些,丁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寨,正要去跟李志商量拔寨出发的事,却看到营地里的士兵们正在吃饭,而且饭食还不错。

一问才知道,卢象升已经派人把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这五省送来的军需发了下去,尤其是肉管够,酒也可以喝一点。

对战农民军,打的基本都是肉搏战,这种战斗,最拼士气。只有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了,才有高昂的斗志和流寇贼兵们拼杀。

看到家丁们正在畅快的吃着肉,丁原知道自己进去了他们也就拘束放不开了,便没有进营寨,而是转身在各营驻地到处走走。

此刻各营都已经收到了卢象升发下来的酒肉,到处都是高声谈笑的声音,甚至在几个营地里,还有饮酒之后打架斗殴的事情。

丁原逛了一会,深觉普通兵卒的日子过得真是艰辛,可以说是只比穷苦百姓略强一点,大多数也都是营养不良的模样,战斗力着实堪忧。

溜达了一个多时辰,丁原返回了营地。

李志已经带着十几个兵守在营寨门口等他了。

跟李志打了个招呼,丁原往营寨里走的时候注意到,家丁们把卢象升发过来的肉都吃了,酒却纹丝未动。六坛老酒连封口都没破。

看来军纪保持的不错,丁原心中也很满意,踱步走到那六坛老酒旁边。

“等咱爷们打了胜仗,到时候回来开坛子,我跟兄弟们一起喝庆功酒!”

众将士齐声抱拳喊道:“一起喝庆功酒!”

附近几十座营地里的士兵们正在饮酒作乐,蓦然听到丁原营地传来一声暴喝,都是一惊。

吵闹声暂时停了下来,他们听清楚了丁原营地里喊的是‘一起喝庆功酒’,不免一顿哄笑,嘲笑这三百个乡勇不知好歹,希望他们明天上了战场别吓尿了裤子就行了。还有的营地里,军官带着士兵们开了盘口,赌丁原的队伍多长时间逃跑。

丁原和李志还有三个连长在军帐里商量了一会明天的行动方案,随后便让全营士兵休息了。

不过丁原却没睡,他忙活了一晚,折腾出几个新物件来。

第二日寅时,各军开拔。

主力部队由七千边军骑兵护卫着两翼,朝北面的高迎祥和李自成的驻地而去,他们的目标是郧阳南区北区之间的几个山坳里,准备打伏击。

五省总督卢象升身穿一副铁甲,骑着他的骏马五明骥,神情坚毅的看着主力大军开拔。

等联军走了大半之后,卢象升来到保定兵营前。

“我亲率天雄军杀入敌阵,你带着这群义民在一旁待机,等我的令旗行事。”

丁原暗暗腹诽,这种安排,说明卢象升还是不太信任自己的队伍啊。

不过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战场上见真章。

卢象升带着天雄军在前方开道,丁原领着自己的兄弟在后面紧跟。

行了五个多时辰,直到当天的下午,两支军队才来到了罗汝才的驻地附近。

斥候回报,罗汝才的兵营就在正前方的山涧之中,大约还有五里地。

此刻正是天晴万里,视野极好,丁原带着丁有贵和几个亲兵登上了路边的一座小丘陵。

丁原骑在马上抬起望远镜仔细看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罗汝才那厮的老营了。只不过罗汝才的大军联营几里地,他本人的大帐在哪,即便是有望远镜也看不太清楚了。

这时候,前方传来了喊杀声,是卢象升亲率天雄军开始朝罗汝才的军营发起进攻了。

丁原赶紧拿起望远镜,一边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一边让臂膀粗壮的丁有贵,负责挥舞令旗发号施令。

士兵们立刻给燧发枪装填火药和弹药,在丘陵上围成了一个弧形阵,整个阵型就像是一个椭圆形的一半。

丁原大喊一声开火,令旗挥舞,士兵们立刻开始了攻击。

白色的烟雾从燧发枪的枪口冒出,三百多颗铅弹朝罗汝才的士兵们射去。

只一轮齐射,就把一百多老营贼兵或打死或打残,无法继续战斗了。

被铅弹打残的贼兵们竭力嘶鸣着,另外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士兵则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

还有那些饥兵,他们本来就是附近州县的农民,要么是因为实在饿得不行了,要么则是被流寇强行掳掠的,饥兵们完全没有战斗意志,听到枪响和伤兵的哀嚎便吓破了胆,纷纷想逃。

罗汝才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冲出了大帐,仓皇失措的看着四周,大喊道:“别乱!别乱!”

之前罗汝才也受到过探子回报,说是有一支两千多人的官军朝自己而来。不过罗汝才当时并没有当回事,毕竟自己有一万多饥兵和七千兵马,两千千官兵除非送死,否则是不敢攻上来的。因此罗汝才估计那些官兵是来侵扰打游击的,捞不到好处应该就回营了。

没想到,这两千不知死活的士兵竟然发起攻击了。

罗汝才呲着牙大喊道:“都给我杀!出去把官军都给我宰了!”

找到了主心骨之后,罗汝才大帐附近平静了许多,令旗竖了起来,各队的传令兵也开始把罗汝才的命令传递到各营。老营士兵逐渐拿起武器,组成了队列。

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驱赶饥兵去当炮灰。

分是自己来投靠的还是被掳掠来的,饥兵们手持刀剑和锄头被推赶着朝卢象升的天雄军而去。

就在罗汝才的老营贼兵集结的时候,半山腰处的300火枪手已经发射了四五轮齐射。打死打伤贼兵足足三四百人。

罗汝才营地里的哭喊声更大了,不少饥兵们已经丧尸了斗志。有的饥兵看到被火枪打掉的残肢和地上汩汩流淌的鲜血,已经被吓尿了裤子,要么四处狂奔,要么躺在地上装死。

看到饥兵们要逃跑,罗汝才的老营士兵纷纷举起刀枪朝他们砍杀。

丁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立刻传令道:“立刻朝砍杀饥兵的敌军开火!”

第80章 擒贼先擒王

砰砰砰砰!

丁原的士兵们纷纷端稳燧发枪,瞄准山脚下的流寇开火。铅弹呼啸而过,大多数都都击中了那些正在张牙舞爪砍杀饥兵的老贼士兵。

每一阵枪声响起,便有一小片贼兵像是倒伏的麦子一样应声倒下。他们的四肢和躯干到处都是血窟窿,滚烫的铅弹嵌入肌肤内里,无异于在伤口上面倒开水。

虽然也有几个饥兵被击中,但是九成以上的子弹都命中了罗汝才的老营士兵。

与其同时,卢象升也注意到了丁原火枪队的威力,他勒紧五明骥,号令道:“为国杀敌,就在近日!冲进去!”

天雄军气势大涨,士兵们前仆后继的朝罗汝才的老营方向冲杀。

丁原取出了昨晚鼓捣出来的几个简易版大声公,让手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杀罗汝才啦!杀罗汝才啦!”

正面有一支铁军在攻击,山上有火枪洗地,此外还呼天喊地的‘杀罗汝才’之声,罗汝才感觉自己的心怦怦乱跳,他额头上冒着冷汗。

定了定身,罗汝才朝左右吩咐道:“一起冲出去!去找额乡党闯王闯将去!”

老营贼兵都跟着罗汝才好多年了,四处流窜侵略,都是些恶贯满盈之徒,听到罗汝才的话,立刻备受鼓舞。他们挥舞着刀枪,驱赶着余下的八千多饥兵走出了营寨。

罗汝才这人素来自称曹操,不过他可比曹孟德差远了,生怕铅弹无眼误伤了自己,发布完军令之后,他换上了一身朴素一些的军装,藏身于塘马队伍中央。

敌人中军有异动,丘陵上的丁原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马上让丁有贵挥舞令旗,下达了新的指令。

贼兵们在罗汝才的指挥下刚要杀出一条血路,山上的火枪队再次开火了。

铅弹划破长空,像是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砸到了塘马队伍里。

断肢和鲜血跟着铅弹的轨迹四下飞溅,惨叫声响起,立刻便有一百多个塘马倒了下去。

胆小怕事的饥兵们再也受不了这样残忍的火力压制,他们都是些饿得快虚脱的农民,哪里有胆量和力气跟如此恐怖的敌人作战?

这不是官兵,这是天兵!

饥兵们大声呼喊着,毫无目标的四散逃去。哪怕有发狠的老营贼兵拿到砍杀,也无法改变饥兵们的溃逃。

见到罗汝才的军营已经乱作一团,丁原招呼了一声那几个拿着大声公的亲兵让他们换个口号。

“擒贼先擒王,先杀罗汝才!

奋战中的卢象升听到了喊声,心中一颤,他也立即下令:“听见了么?让天雄军所有的伤员跟着一起喊!”

“先杀罗汝才”的喊叫声刹那间响彻山谷,地动山摇。

躲在塘马队伍里的罗汝才只感觉浑身冰冷,他的头皮发麻,血红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饥兵一下子逃亡殆尽,罗汝才脸色苍白。这些饥兵逃跑了,自己的士兵,也是自己的老底就要暴露在官军阵前了。

这些贼寇都是按照实力排位,今天可以称兄道弟,那是因为实力相仿,若是有天谁的军队不行了,他们可不会再跟你讲什么兄弟义气。

躲在塘马中间的罗汝这会也冷静了下来,他分析着,虽然部队遭受重创,可局势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只要杀了那队山上的火枪兵,让自己可以全力跟正面的官军拼杀,应该还是有胜算的。

四下打望了一阵,罗汝才猛地大叫道:“给我上山!杀了那队火器兵!”

听到罗汝才的命令,老营贼兵和塘马们集中了起来,调整方向,朝丁原所在的小丘陵冲杀过来。

流寇们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阵排枪射击扫倒了一百多人。

虽然这一百多人倒下了,不过罗汝才的嫡系部队还是非常顽固的,他们一边冲锋一边给自己鼓劲“杀啊!冲上去杀了他们!”

两千多流寇喊杀着冲了过来。

要上山,自然不适合骑兵作战,而且罗汝才还打算失败的时候让塘马保护他撤退,因此便只安排了老营步卒冲过去。

他思忖着山上只有几百人,自己的步卒也算精锐,七打一,总能打的过吧。

看到一支流寇整顿好了列队朝自己冲来,丁原下了命令,让士兵们停止射击。

枪手们微微调整了队列,改成并排的直线。他们又各自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燧发枪,备好定装火药,准备快速连射。

见到官军的火力停歇,举着大刀长矛的老营贼兵们叫嚷着冲上了山。

到了距离四百米的时候,丁原也不甘落后,亲自端起一杆燧发枪,一边瞄准一边喊道:“开火!”

随着他的喊声落地,三百名火枪手齐齐瞄准贼寇开火了。

火光四射,硝烟四起,火枪射击响彻山林。

三百发铅弹砸向了迎面冲来的老营贼兵。

四百米的距离,拥有充足射击经验的士兵们可以命中七成以上。三百发铅弹打出去,立时便造成了两百的伤亡。

流寇们被当头一棒,损失不小,可他们终究是些老贼了,战斗力还是有的。几个小头目带头一喊,老营贼兵们又开始了冲锋。

“开火!”

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第二轮射击开始了。

又是三百多声枪响,整个小丘陵也都被笼罩在了枪火产生的烟雾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两百多个老营贼兵顿时血花四溅,如同木桩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最前面的五百多贼兵是最勇敢的,两轮射击之后,或死或伤。后面的流寇们有些怯战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自觉的放慢了冲锋的速度。

不等他们缓过神来,第三次射击已经开始了。

“开火!”

三轮射击过后,就有六百多名老营贼兵倒在了血泊中,失去了战斗能力。还活着的贼兵,只剩下一千四百人。

罗汝才注意到了士兵们开始产生恐惧情绪,他毕竟已经作乱好多年,十分狡猾,此刻罗汝才估计官军的火枪应该要换火药了,便大喊道:“官军要换弹药了!冲过去!”

听到这声喊叫,这群老营贼寇们重新燃起了希望,是啊,只要能冲上去,就赢了。

咬紧牙关,这些人冲到了距离丁原等人一百五十米开外。

不过迎接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小丘陵上的士兵们又开始了齐射。

距离一百五十米,丁原的士兵们已经把命中率提高到了九成。一颗一颗的铅弹穿进了流寇们的前胸,把这些杀人如麻的老营贼兵送去见了阎王。

刹那间便有二百八十多名贼兵倒在了燧发枪的枪口之下。

不管是多么强悍的古代军队,伤亡率达到百分之三十的时候都会溃逃。而此刻这群老营贼兵的伤亡率已经快要突破百分之四十了!

开始有人逃跑了。

逃兵就像是能传染一样,很快便带动了其他贼寇逃跑,到了最后,所有贼兵都开始溃逃。

在家丁们一轮连着一轮的齐射中,罗汝才的老营贼兵彻底崩溃了,他们头脑中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开始丢盔卸甲,没命的逃跑。

丁原自然不会客气,指挥着士兵们继续射击,痛打落水狗。

慌不择路的老营贼兵们又在逃跑的时候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冲击山丘失败,这时候卢象升的天雄军也已经快要突破正面防线了。罗汝才只能命令剩余的塘马和老营贼兵攻击四千多人返回了营寨,借助营寨的木栅栏做防御工事,顽抗到底。

回到营地之后,罗汝才召集来了十个心腹亲兵,仓皇失措的喊道:“快!快去请闯王闯将来救额!”

第81章 前去支援

丁原注意到罗汝才已经龟缩回了营地,并且不停有令兵离开大营,便摇动令旗,把情况通知给了山下的卢象升。

“稳住阵脚,一百人零星射击,一百五十人检查火枪,剩下五十人开始清点全军剩余弹药!”

一百个家丁仍旧排成一排,瞄准罗汝才的营地,不管哪个贼兵露头,上去就是一枪。一百五十个家丁们则是听从命令,开始使用带着棉布头的竹竿清理枪管内壁。

过了一会儿,清点弹药的家丁把结果统计出来了,全军上下还剩下定装火药5126包,也就是他们总共还剩下5126发子弹。

丁原点点头,让刚才射击的家丁开始清洗枪管,清洗好的家丁顶上继续进行零星火力压制。

卢象升的传令兵来到了丁原阵前,单膝下跪抱拳道:“丁……公子,总理大人有请!”

丁原点点头,跟着他骑马下了山。

天雄军正在距离罗汝才大营三里地的地方休整着,丁原来到这里,看到卢象升竟然亲自带着几个副将站在门口迎接。

“丁兄弟!这次能顺利吃下罗汝才,多亏有你带来的这三百人!”卢象升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言辞十分恳切。

开战之前,他还有些小瞧丁原带来的这批乡勇,并没有给他们安排明确的任务。

没想到,围剿罗汝才之战,最大的功劳就是他们的。

回忆起来,卢象升也觉得有些惭愧。

丁原辑了一礼:“哪里哪里。罗汝才仍在苟延残喘,等他把高李二贼引来,咱们再直接送他归西,以绝后患。”

卢象升拉着丁原的手,笑着说道:“这次就把他们一网打尽!我已看到你发的信号,罗贼派人去找高李二贼了,希望此战可以一举扫平流寇,让中原恢复安宁。到时候,我定上表奏与陛下,给你记大功一件!”

丁原也不打算推辞,笑着说道:“那就先谢过总理大人了。”

“不用谢我,都是你应得的!你便与我在此一通等候,听斥候的信报!”

一个时辰之后,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冲卢象升和丁原做了汇报。

高迎祥和李自成果然行动了起来,他们二人一齐率部出发,赶来支援罗汝才。这两支军队已经开始汇合,并且选择了郧阳中部七顶山这一条路来支援,而那里正埋伏着一万五多辽东军。

军议之时,卢象升和各部将领已经安排好了三个方案,不过高迎祥和李自成走哪一路,另外两路的官军都会前去配合包夹。因此卢象升听完高迎祥行军的消息,颇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速速调动其余两部人马往七顶山支援,绝对不能让高迎祥和李自成跑了!”卢象升叮嘱道。

斥候离开之后,卢象升又让丁原报了一下这一战他的战损情况,以及斩获了多少首级。

听到丁原的士兵毫发无损,只用火枪连射便把罗汝才的老营贼兵击溃,卢象升骇然不已。

他的天雄军可以说是当世第一强军了,此役下来,虽然杀伤塘马三百多人,老营贼兵六百多人,可自己一方也有重伤两百多人,轻伤四百多人。

战绩一对比,差距太明显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晦暗之时,远处蓦地响起了喊杀之,等了片刻这喊杀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

卢象升的心头愈发沉重,他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丁原同样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一边静静聆听着这嘈杂的声响,一边思考着后续的方略。

就在此时,三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的的斥候来到了卢象升跟前。

“禀报总理大人!”

卢象升呼吸急促,急迫的说道:“免礼!快说!”

“流寇头目高迎祥与李自成合兵一处,在七顶山脚下与我军交火,可是……”

卢象升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问道:“可是什么?快说!”

“可是贼寇战力颇强,我军在七顶山的几只队伍目前只能勉力维持,难以按计划剿灭高李二贼的队伍……”

“不是已经派了其他几路埋伏人马去支援了?怎么还会弄成这样?”卢象升有些愠怒,嗓门也高了几度。

“其余两路大军已经赶到了七顶山,也已加入了战斗……”斥候低声说道。

卢象升顿时失语。

一直以来,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官军都认为自己远远强于流寇。前几年的时候,卢象升甚至能带领几千尚未成军的天雄军追杀几万流寇,并且大胜而归。但是自从荥阳大会之后,这种情况却被逆转了。流寇不但敢和官军正面对阵,而且有的时候还敢攻城拔寨,进行攻坚。

杀进凤阳就是一个例子。

此次的郧阳之战,从其他地方来支援的将领们并不晓得流寇们的变化,依然带着轻慢的态度,看不起流寇的战斗力,但是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却让他们明白了:流寇的战斗力十分可观。

卢象升在听情报的时候,脸色便越来越难看,眉心也是越皱越紧。一只手不自觉的抓住了长刀,看着上面仍未干涸的血迹发呆。

这样下去,整个围剿计划就要破产,而卢象升此时已无兵可派。

自己的天雄军如果加入战斗,肯定可以影响战局,但他的人马还要围困住罗汝才的残部。如果现在松懈了,放走了罗汝才,高迎祥、李自成肯定也会撤军,那样整个围剿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七顶山的官军如果被高李二贼击败,任由二贼杀到这里,也一样是围剿计划失败,甚至还有被流寇歼灭的危险。

一时间,卢象升竟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地。

听完汇报的丁原自然也知道情势危急,他再次请缨道:“总理大人,派我去吧!”

卢象升双手握住丁原的肩膀,凝重道:“此战成败在此一举,我再分拨你一千天雄军,务必要击败高李二贼!”

卢象升竟然把天雄军分给自己领导,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丁原也有些动容。

“必然不负总理所托!”

说罢,丁原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骑上马返回了士兵们所在的土丘。

此时这三百来人正在贯彻丁元的命令,不停朝罗汝才兵营里放冷枪,已经击毙了几个贼寇小头目,吓得他们成了惊弓之鸟,只敢躲在营地的遮拦后面了。

丁原清点了人马,又给一连长许杰留下了三十个枪法最好的士兵,让他们潜伏在这片丘陵地带,继续挑悬衣着华贵的贼兵军官打。

许杰抱拳领命。

安排妥当之后,丁原指了指七顶山的方向,大喝一声:“随我杀敌!”

第82章 交火

几个总兵站在七顶山的山顶上,观察着山脚下的拼杀。

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有的人甚至脸色惨白,焦急的踱着步子。

来回踱步的名叫李乾德,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十分年轻,这会儿因为治贼有功被破格提拔为郧阳巡抚,这场战斗是在他的辖区打的,李乾德自然把能调用的兵力都调来了,总计四千多人。

不过兵额虽是四千多,里面却大半都是老弱病残。这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战斗力非常一般。

李乾德看着自己的兵被高迎祥的塘马冲杀的所剩无几,焦虑万分的道:“祖总兵,你给拿个主意,不能再打了!撤吧!”

祖总兵的全名叫祖大乐,是祖大寿的堂弟,目前官至关宁总兵。他和侄子祖宽带来的五千辽东军乃是本次围剿联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他们都是跟建虏交过手的,与内陆省份刚招募的新兵蛋子不可同日而语。

“撤?往哪撤?”祖大乐怒道,“告诉你的人,死也得把路给我堵死喽!要是他们放开口子,让高李二贼过了防线!你就等着被尚方宝剑砍头吧!”

“不撤也行。”李乾德指着战场后方,说道:“让你的人按照总理大人的安排攻破贼寇的后方!你能办到么?”

祖大乐沉默不语。

从后方包抄的五千辽东军战力不俗,可他们面对的也是流寇之中战斗力最强的李自成老八营。

十余万官兵围剿高迎祥和李自成的七万联军,官军非但没能势如破竹,剿灭流寇,反而形势不利,初现败象。

开战之前,卢象升等人商议的结论是,一两个时辰便可全歼高李二人的‘乌合之众’,但一交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继续这么打下去,要被击溃的是官军。

如果此次围剿失败,就算卢象升不拿尚方宝剑砍了这些总兵们,崇祯皇帝也绝对不会轻饶。

在场的几个总兵都是心急如焚,可却又拿不出任何解决之道。

这时候,一个传令兵快步跑到跟前,单膝跪下喊道:“总理大人的援军来了!”

几个总兵先是心头一震,继而欣喜不已。卢象升的的天雄军声名赫赫,如果那支部队能来支援,肯定能够改变战局。

李乾德欣喜的问道:“总理大人带着天雄军来了?他们几时能到?”

传令兵摇了摇头:“总理大人并未亲自前来,是一个叫丁原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来了。”

听到丁原的名字,几个总兵先是一怔,随后李乾德回忆起来了,失望的喊道:“丁原不是保定来的那个狂生么?无官无职,就带了300乡勇来掺和的!”

众人一听也都是大感失望,他们笃定丁原来这里是因为卢象升嫌弃300乡勇作战不利碍手碍脚的,所以才被当炮灰送到七顶山。

祖大乐是个暴脾气,当下便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他们滚蛋,这里也不要废物!”

祖大乐的话刚说完,丁原派遣的传令兵也来到了阵前,向众将行礼道:“保定丁原有话要带给众位大人,前方战事吃紧,丁原就不过来虚礼寒暄了,抵达七顶山之后,我将立刻带兵援助郧阳巡抚所部。”

在场的总兵们一听到这话,更觉得可笑了。

他就带了300个乡勇,就要驰援4000多人的郧阳军,真是异想天开。

不过既然丁原要去送死,这些人也不再说什么。最不济,300具尸体也可以挡挡道,延缓高李二贼的行军。

山脚下,丁原已经带着1000天雄军和300家丁来到了郧阳军跟前。

用望远镜观察了片刻形势,丁原对天雄军的一个裨将说道:“高迎祥的塘马就要冲破防线,郧阳兵快要撑不住了,我命你带着天雄军即刻上前,挡住高迎祥的塘马!”

天雄军的人都知道丁原火枪队的厉害,自然服从将令,整顿好甲胄武器,朝高迎祥的塘马冲了过去。

丁原招了招手,亲自带着他的家丁来到了七顶山的山腰间。

郧阳兵用来阻拦塘马们的木栅栏已经快失效了,先是上万饥兵被驱赶着上来,用肉身搬开了第一道木栅栏,被打退之后,高迎祥的塘马队伍冲了过来,越过第二道木栅栏。

郧阳兵拼了老命把第一道木栅栏重新抬起,本想利用木栅栏围歼高迎祥的塘马,没想却渐渐不敌,快要被消灭了。

高迎祥注意到了有一队官军的援兵赶到了,虽然人数只有千余人,但他不打算小瞧对方。

“给我冲!第一个冲破栅栏的,奖励他白银五百两!花票五个!”

流寇们每到一处,经常会掳掠人质换取钱财,这些人质被称为肉票,而花票则是指的被掳掠的年轻女子。

一个塘马正要策马冲锋,却在一声巨响之后感到一股势大力沉的力量钻进了左腹,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这塘马茫然低头一看,疼痛的地方已经开了一个血洞,由于铅弹射入身体的时候受力有偏差,铅弹在他的腹部胡乱旋转起来,搅碎了他的左肾和直肠。血肉之躯在铅弹的摧残下瞬间变成了一窝肉泥,刚看清楚了伤口,这塘马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有进气没出气了。

这个塘马死的并不孤单,丁原的家丁们一轮齐射过去,两百多发铅弹打出,瞬间就有一百五十多个塘马被打落马下。

与其同此,一千天雄军也杀入战团,与郧阳兵并肩作战,本来马上就要突破防线的流寇被拦了下来。

趁着塘马们被步卒和木栅栏牵扯的无法进退不得之时,半山腰的丁原火枪队再次开火了。

“瞄准马上的那些畜生!开火!”丁原喊道。

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齐射!

自从跟随丁原之后训练一直很出色的周大富已经算是个打枪的好手了。他端着枪,对准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塘马,按下了扳机。一声枪声响起,燧发枪的枪口喷射出火花和烟雾。这贼兵身上飞溅出血花,痛苦的捂着前胸,喷出一口老血从马上摔了下去。

一枪命中,周大富像是抚摸宝贝一样轻轻擦拭了一下枪杆和枪托,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第83章 对阵李自成老八营

燧发枪的连射速度很快,这些马上老贼们本打算按照以往的经验趁着官军换火药的一两分钟砍杀,结果还不到二十秒,下一轮枪声就响起了,塘马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丁原的人打完三轮齐射,高迎祥的塘马队已经损失了三百多人。

高迎祥的部众很多,足足有五千塘马,但他并没有派遣全部塘马作为冲锋队。

高迎祥在身边留了三千塘马,专门保护他这个尊贵的十三路‘义军’领袖。

用来冲锋的两千塘马本就被郧阳兵击杀了二百多,现在又在顷刻间被消灭三百多,惊恐情绪开始扩散。

被木栅栏围困着,出又出不去,杀都杀不过,现在还要被山上的火枪白打,塘马们瞪着血红的眼球,一个个疯狂的催动马匹,试图挣扎出一条活路。

经过简单的检查清理,丁原命令火枪队继续设计,一分钟的时间,又是一轮齐射。

光挨打却还不了手,太憋屈了,这样下去任谁都要发疯。冲锋队的头目穿着一身抢来的赤红色明光甲,他招呼来几个传令兵大喊道:“快去通知闯王!”

只是头目的这一声大喊,让所有塘马都看向他的同时,也暴露了他的领导身份。

毕竟都是些流寇,穿衣风格也十分夸张,若是正规明军的将领,是不会穿太过显眼的甲胄的。

丁原用望远镜注意到了这一点,指着头目胸前明光甲的亮片喊道:“红色衣服前胸反光的,是贼兵头目!”

士兵们自然领会了意思,立刻端稳枪口,齐刷刷的朝那人瞄去。

塘马头目刚刚派出去几个传令兵,却猛然发现枪声停了,他欣喜如狂,大喊道:“快!随我冲!官军要换火艹……”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又一轮清脆的枪声响起。

几百颗铅弹像是一阵狂风骤雨扑面砸来,这头目额头、脸上、前胸、小腹、左臂各中一枪,弹孔造成的伤口开始飙血,整个人顿时变成了血红色。

扑通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头目被击毙,死状可怖,苟延残喘的塘马们顿时阵脚大乱。

再强的流寇也还是流寇,能打胜仗,却无法面对颓势。他们纷纷纵马乱跳乱撞,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活命。

天雄军的士兵们纷纷捡起死去郧阳兵的木质长枪,这些三四米长的木杆的头都削的尖尖的,乃是步兵克制骑兵的最佳武器。马匹上的骑手们被长枪胡戳乱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丁原见这群塘马已经无力再战,便命令家丁们收队,朝山顶走去。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七顶山上的总兵们看到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卢象升竟然把一支天雄军分给了丁原带领,这是何等的信任。

更没想到的是,那300乡勇的火力竟然如此骇人,加入战团只不到五分钟便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了流寇们前进的步伐。

这时候,一个浑身血迹的传令兵冲到了众总兵跟前,这传令兵左手捂着汩汩流血的右臂,脸色发白,显然是受了重伤。

祖大乐眼睛一眯,认出了这个满脸血污的传令兵是自己侄子祖宽的亲兵,他快步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我贤侄可好?”

那传令兵气喘吁吁的道:“总兵大人,祖参将带着兄弟们被李贼团团围困,难以支撑,请速派援军!”

祖大乐眼珠瞪得老大,他抓住那个传令兵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说道:“你说什么?我侄子被李自成围住了?援军?我去哪里给你找援军?现在哪里还有援军?”

几个总兵听了也都缄默不语。他们的兵马大多都已投入战团,或跟饥兵厮杀,或用来围堵高迎祥李自成,谁都是抓襟见肘,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

就在众将一筹莫展之际,丁原轻骑一马来到了阵前。

“保定丁原,奉总理大人之命前来围剿高李二贼。”

祖大乐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冲到丁原跟前说道:“支援?你是来支援的?快!带你的人去解我辽东军之围!”

祖宽的兵马在阵线最后方,自从派出了传令兵求援,他便不停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援军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从七顶山上杀过来一支火枪队,只是人数不算多。

祖宽有些失望,知道一定是其他片区也是战况胶着,无法拍更多的人来支援。

祖宽也算是员悍将,可他面对李自成的老八营,却没捡到什么便宜。

崇祯三年,驿卒李自成被裁员之后失去收入,他先是投了军,后却因为官军欠饷而杀了参将,做了贼寇。

被杀参将的军队原本有八个营,他们大都归了李自成。

这八营分别是一营眼钱儿、二营点灯子、三营李晋王、四营蝎子块、五营老张飞、六营乱世王、七营夜不收、八营则是李自成亲自统御,也是他的亲兵护卫队。

由兵变贼,赢了仗可以肆意烧杀掳掠,这伙人在这样的刺激下,倒是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明末有很多支流寇,李自成老八营可以说是战力最强的。

祖宽砍翻一个贼兵,蓦然见到了一个尖嘴猴腮留着倒八字胡的流寇头目就在距离自己二十米远的地方砍杀,此人正是第七营头目夜不收,原是做梁上君子出身的。

“擒贼先擒王!兄弟们跟我收了这个夜不收!”祖宽大喊一声,就要带几个亲兵冲杀过去。

毕竟是做贼的,夜不收听力灵敏,为人机警,他听到了祖宽的喊声,抬头一看对方离自己这么近,顿时大惊失色,拔腿便跑。

夜不收一边跑,一边安排他的士兵挡住祖宽的进攻。

祖宽带着七八个亲兵虽然砍翻了前方的五个流寇,可并不顶用,流寇越聚越多,距离夜不收也越来越远。

就在祖宽长叹一声,觉得错失良机之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枪声。

只见夜不收骑在马上,像是被霜打坏的茄子一般,晃晃悠悠几下,栽倒在了乱军阵中。

不止夜不收暴毙而亡,他周围的亲兵也被打成了筛子。

祖宽心中一惊,抬头一看,正是那一小队火枪队开火了。

第84章 李自成想跑

“闯将!不好了!夜不收他被打死了!”一个传令兵惶恐不已的冲到李自成面前说道。

李自成先是一惊,不过他作乱多年,生生死死的见得多了,因此也只是心中一悸,不再有其他情绪。

“怎么死的?被谁杀的?”李自成问。

“被官军的火枪击中而死。”

李自成勒住马匹,朝第七营,也就是夜不收的营区看去。

这些流寇们都是依头目的个人威望组织起来的,因此一旦头目毙命,整队立刻便方寸大乱。

第七营区现在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官军队伍在一个骁勇之将的带领下隐隐占据了上风。

李自成刚看清楚形势,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枪声,立刻便有百多命流寇中弹而亡。

顺着火光和升起的袅袅白烟,李自成发现了丁原等人的火枪队。

犹豫片刻,李自成对他的部队做出了调整:“点灯子带着他的第二营冲击官军火枪队!第六营的老张飞去支援第七营!让他们别乱!”

传令兵抱拳离去,很快便把李自成的命令通知给了点名的两个头目。

丁原带着他的人一边开枪射击,一边寻找流寇中的高价值目标,燧发枪的火力虽强,可丁原的家丁只有300人,无法快速成片的消灭流寇,只能优先射击头目们。

记载说李自成行军打仗总是身先士卒,因此丁原一直拿着望远镜四下搜寻,希望能一下找到他,一了百了。

不过寻摸了半天,要在上万人互相拼杀的战场里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而且李自成很奸猾,他并没有穿很特殊的铠甲或者打着很鲜亮的旗帜。

丁原一时也难以找到他。

放下望远镜,丁原注意到有一队流寇朝自己杀来了。

第二营的头目点灯子得了将令,气势汹汹的带人来找丁原的麻烦了。

按照李自成的估算,抽出来的第二营两千五百人足够解决山上的这三百来人了。

对方都是火枪手,而点灯子的人马有三百多塘马做冲锋,另有一千饥兵打外围,怎么想也不可能输。

然而这支流寇对丁原火枪队的威力一无所知。

注意到有敌人来袭,丁原收起望远镜,命令士兵排成三排,喊道:“开火!”

距离饥兵还有三百米的时候,燧发枪开始射击,火舌从铳管里喷溅而出,白色烟雾升起,两百多发铅弹冲来袭的一千饥兵射去。这群可怜的饥兵,既没有护甲,也没有武器,一片枪响后就倒下了一百多人。

饥兵们都傻了,本就没有任何战意的他们,像是木雕一样呆在原地愣了几秒,恐惧的情绪在快速蔓延!

一个饥兵哭喊着转身逃跑,这种行为似乎是传染病一样,立刻带动了其他饥兵也有样学样的开始逃跑!

丁原继续喊道:

“开火!”

铅弹们从四散逃跑的饥兵后背射入身体,瞬间又有一百多饥兵倒了下去。

“开火!”

三轮射击打完,已经有近四百饥兵倒在了阵前。

经过之前一个多时辰的拼杀,不管是流寇还是饥兵都已经有了厌战情绪,他们发现来围剿的官军很是难缠,一时无法取胜。现在又遇到了这么一支火力强悍的火枪队,避战之心更胜之前。

饥兵都跑了,贼兵虽然也想拦,但却拦不住。

点灯子的第二营两千五百人顷刻间只剩下了一千五百铁杆贼兵。

选锋营继续向流贼的东侧压去。流贼无奈,又抽调出五千人退出正面的战斗,喊叫着朝丁原冲了过来。

另一面的祖宽却是轻松了许多,夜不收死了之后,第七营陷入一片混乱,虽然李自成又派了一个黑脸壮汉‘老张飞’来,可这人空有一身勇武,却指挥不动第七营的人。

祖宽暗自欣喜,大吼一声‘跟我杀贼’带头冲向了流寇。

第六七营的流寇混在在一起,将令都传不下去,自然也无心抵抗,很快就被祖宽的辽东军砍杀了许多。

然后丁原的援军来了。没一会,自己前面的五千人就被抽走了。这突然一抽出去,祖宽立即化险为夷,前面竟没有了敌人。祖宽感激地看了丁原的旗帜一眼,大声喊杀着冲了上去,他率部往前压了几百米,截断了流贼的东翼,把流贼东翼剩余兵马虚虚围了起来。

李自成安排了第二营来冲击丁原火枪队,没想到还没沾到边就损失掉了所有饥兵。

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刚刚已经跟辽东兵死斗了一个时辰,已是精疲力竭。现在见识到了火枪队的威力,跑也跑不动,冲也冲不过,只能等那300塘马先冲锋。

不过点灯子这人却犹豫了,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兵马都填在这里,以后这第二营头目还当得下去么。

正在他踌躇之际,丁原的火枪队再次开火了。

距离三百米,两百七十多发子弹噼哩啪啦的从铳管里喷出,冲这群恶贯满盈的流寇塘马打去。铅弹瞬间射入了他们的身体,当场击毙了小一百个塘马。

点灯子的心在流血,一轮射击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塘马,这可都是他的宝贝。是他能当这个头目的根本。要是没了这些兵,他就是个光杆司令,说话不会有人搭理。

又是一阵枪响,又有一片塘马倒下,点灯子本人也被一个划过的铅弹打中了左臂,他看着汩汩冒血的胳膊,挥动右臂大喊道:“撤!跟我撤!”

这些本就想跑的流寇一听头目发令了,立刻掉头鼠窜,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互相抢道逃亡的时候,有塘马的马匹慌不择路,一连撞到了好几个贼兵,但乱成一团的形式下,也没人在乎别人的死活了,这些贼兵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从战场上逃走,想活命。

“开火!”虽然敌军开始溃逃了,但丁原并不打算松口,继续指挥将士们射击,痛打落水狗。

又是三轮齐射打完,地上倒了近五百贼兵。其余的一千多贼兵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

只用了几分钟,丁原就把贼兵调出来的两千迎击兵力打溃了。祖宽在战斗中看不到丁原那边的具体情况,但也知道李自成的老八营之一冲向了那支火枪队,但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支队伍的旗子就倒了,队伍也失去了组织,乱成一团。

贼兵老八营里的一支已经就被击退了?这么快?这可是李自成赖以生存的老八营,是史书上都记载过的强悍流寇,竟然被几阵火枪乱射给打退了。

这支火枪队是神兵天将?

同样骇然惊讶的还有李自成。

听到点灯子的第二营也被打散,而且还是被正面击溃的,李自成坐不住了。

他打算施展自己的独门绝技---逃跑。

第85章 高李二贼败逃

就在李自成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逃跑的时候,点灯子的第二营已经被乱枪打得损失大半了,逃跑过程中的流寇哪还有组织和纪律,塘马踩流寇,流寇踩饥兵,枪声一响,混乱之中死伤无算。

丁原见这群流寇阵脚已乱,便命令家丁们收了枪,清洗检查一下每个人的燧发枪以及剩余的弹药。

在丁原火枪队的火力协助下,经过一阵拼杀,祖宽的辽东兵已经挣脱了流寇们的纠缠。李自成派来的老张飞根本号令不动夜不收的人马,流寇们自己已经乱成一锅粥,要斗起来了。

流寇乱了,祖宽也腾出精神来仔细观察了火枪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骑上一匹白马,祖宽伸长了脖子朝丁原那边看去。

只见火枪队的前方,原本被派去迎击丁原的两千五百多流寇,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剩下一千来人了。他们丢下满地的伤兵尸体,正张皇失措的四散逃去、武器、甲胄、旗帜等军用物资丢了一地。

而丁原的火枪队则是被笼罩在一整片浓浓的白色烟雾之中,整装待发,准备前去支援下一个受困的官军队伍。

只用了刚刚一盏茶的时间,保定来的这支乡勇就击毙了小一千的流寇,把李自成精锐老八营的两个营都给打崩溃了。

这是什么概念?

祖宽征战南北几十年,还从未遇到如此凶悍的兵马。

也许只有传说中的戚家军才能勇悍至此吧!

他心下骇然不已,暗道若是此次围剿大获全胜,保定丁原乃是全军首功!

祖宽骑在马上,遥望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丁原火枪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自成感觉不能等了,他的老八营损失不小,再拖下去他的老底儿就要交代在这七顶山里了。

“桂英,你在此驻守,稳住阵脚!我去通禀闯王,这仗不能再打了!”朝自己的妻子,也是高迎祥的侄女高桂英丢下这句话,李自成带着二十骑亲兵朝高迎祥的位置冲去。

过了片刻,李自成来到了高迎祥身旁,把情况一说,高迎祥顿时也皱起了眉。

李自成劝说道:“闯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吧!青山不改流水长流!”

高迎祥早有退意,不过他好歹也是推举出来嗯义军领袖,不好意思当着兄弟们的面露怯,听到李自成非常善解人意的提出撤退,他果断答应了。

“自成的话说得好,咱们不能意气用事,撤!”

“各人有各命,咱们为了救他罗汝才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已是问心无愧了!”李自成也知道高迎祥在人前好面子的性格,因此也顺着他说,给他台阶下。

高迎祥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喊道:“撤!这个娘的卢象升着实厉害,咱们朝西北撤!”

流寇们早就不想打了,听到高迎祥下令,都如蒙大赦,纷纷各自逃命去了。

另一侧,罗汝才的营地里,他们还在苦苦等着援军。

这时候一个斥候面色仓皇,舌头打结的跟罗汝才禀报道:“罗……罗……罗帅,大事不好了!”

罗汝才头顶重盔,一身甲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问:“舌头捋直了再说!怎么了?”

斥候咽了口唾沫,这才定神说道:“罗帅,闯王他们退了!”

罗汝才一惊,跳前两步问:“跑了?谁跑了?往哪跑了?”

“小的冒死在外面看……看到闯王他们的令旗不见了!好像是收了旗,各自逃难去了!”

罗汝才冷汗直流,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没说话。

“罗帅。咱们怎么办?杀出去?”斥候问道。

“杀?你去杀?”罗汝才冷笑道,“既然高迎祥李自成不仁,也就别怪我罗汝才不义!咱们投降官军去,伺机再动!”

卢象升还在焦急的等待军情汇报。他已经听到消息,高李二贼已经被打的无力支撑,可能要逃了,可具体情况如何,一时也没有确切的信。

这时候,从三里地外的罗汝才营地传来几声喊叫。

“外面的官军老爷,别开枪,我们罗帅投降了!”

卢象升蓦地一怔,立刻朝罗汝才营中看去。

只见五六个贼寇腿发颤的走出了帐篷,双手高举,一边喊着“投降”,一边朝营地外走着。

见官军没有开火,过了一会儿,又有更多流寇从营地里走了出来,一直到最后,罗汝才也躲在几个流寇中间走了出来。

卢象升看着这些如惊弓之鸟般的流寇,长长的松了口气。

郧阳七顶山脚下的这场围剿,以卢象升的五省联军大破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三大贼寇而告终。

流寇们被打的溃不成军,只能分散成小股队伍朝四面八方逃跑。

罗汝才投降,高迎祥李自成溃逃,官军的骑兵也没客气,继续追杀逃兵二十几里。

这一战,官军用四千余人的伤亡,斩敌一万三千,俘虏两万七千。

光是安排士兵们清理战场上的首级和军械就花了整整两天。

大战以后的第三天,卢象升召集全军各将领到中军大帐议事。

中军大帐外面,一万多流寇的首级堆成了七座小山。

夜不收的尸体享受了特殊待遇。士兵们竖起一个十字架,把他那千疮百孔的尸体绑了上面。

一些懂门道的士兵则是使用石灰等材料处理如此多的首级和尸体。其余的官军士兵们则围绕着这些首级议论纷纷。

“这一仗,我说句公道话,咱们能赢多亏了保定的火枪队!他们虽然只有三百来个人,却硬生生把罗汝才给吃下来了!”

“你说的没错,保定丁原不光打赢了罗汝才,还跑到我们辽东军那边支援了!”

“要不是保定火枪队火力够猛,把李贼老八营的夜不收给打崩,这一仗谁输谁赢还不好说的!”

“一点不假,要不是保定火枪队赶到,咱们得小命估计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不论何时,军队里都最尊重强者,何况是救了自己命的强者?

经此一役,五省联军的兵卒和将领们都对保定来的这支义民乡勇十分敬重。

第86章 军功换官位

到了中军大帐,丁原跨步走进,自从打了胜仗,来议事的路上也没有卫兵盘查了,所有卫兵看到丁原都投来崇敬的目光,一路放行。

进入营帐,丁原看联军的一众高级别军官都站在那里了。

祖宽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大声朝里面道:“我丁兄弟来了!”

丁原愣了愣,正要答话,却看到祖宽朝自己深深的一拜,正色道:“咱不会说话,也不会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祖宽替我那几千弟兄们谢丁兄弟当日援助之恩!以后有用得着咱的时候,丁兄弟尽管开口便是!咱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这些当兵的大多都是粗人,想跟你好就称兄道弟,看你不顺眼也都写在脸上。

祖宽的话虽粗俗,却发自肺腑。

丁原赶紧弯腰把祖宽扶起来:“咱们一同上过战场,也便是同袍兄弟,兄弟之间,哪有你我?”

祖宽挺直了身子,竖起拇指赞道:“丁兄弟仗义!”

这时候,高起潜笑着走了过来,朝丁原和善的说道:“你来了,这一战很长脸!咱家的贺表上……”

也不晓得这位监军大佬在剿灭流寇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反正各个战场是没见到人影。此时突然冒出来,还让丁原感觉有些突兀。

还没等高起潜走到丁原身边,营帐门口的士兵猛然喊了一句:“总理大人到!”

高起潜也收起了笑意,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营帐门口,只见身穿文官官服的卢象升头戴乌纱帽脚穿皂靴,缓缓走进了帐中。

早已立在两侧的将领们纷纷弯腰拱手,目送卢象升入帐。

虽然卢象升的脸色很严肃,不过能看得出来心情不错,他来到营帐中间,朗声道:“全赖诸将用功,我天兵在七顶山和郧阳南给流寇以重挫!前日,诸公……”

说到这里,卢象升顿了一下,瞥了眼坐在侧席的高起潜,继续道:“大多浴血奋战,与寇死拼,方才有了此胜。象升在这里拜谢诸位,辛苦了!”

眼见卢象升要朝众人作揖,大帐里的将领们也赶紧弓腰抱拳道:“总理大人何须多礼!为国杀敌才是我等分内之事!”

卢象升微微颔首,朝站在最末端的丁原道:“丁原,过来一下!”

“在!”一边回答着,丁原一边走到了卢象升跟前。

卢象升指着丁原朝其他将领们说道:“从今日起,再议事的时候,丁原就要位列前排了。可有异议?”

丁原战绩卓著,高起潜是最得意的人,此刻他也冷冷的扫视众人,看看有没有人不识抬举。

众将对丁原火枪队在战场上的表现都是心服口服,因此这会自然没人有意见。

“那好,丁原你随我来一下侧帐。”卢象升挥了挥手,径自离开了。

丁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高起潜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恍然大悟,快步赶了过去。

侧帐的面积不大,摆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长桌和几把藤木椅子,桌面上摆着一张南阳舆图和两个烛台。

听到丁原跟着自己走了进来,卢象升目光落在地图上,问道:“丁原,此番你缴获了多少首级?”

丁原心中默算了一下:“在下就带了三百人,此战一共斩首两千三百一十五,其中塘马七百二十一,贼寇一千零三十七,剩余的三百多为饥兵。”

高迎祥和李自成带着他们剩余的兵马撤退之后,又安排了亲信把老营里的银钱马匹能带的带,不能带的放火烧了。河南一带很多民众被官商压迫的厉害,又加上有灾情,因此不少民众并不太领官军的情。等官军到了他们老营的时候,除了劫掠来的‘肉票’‘花票’,其余的一无所获。

唯一有斩获的是罗汝才的营地,毕竟他是投降了的,营地里的那些赃款赃物自然也都上缴了。

卢象升听完丁原的叙述,点了点头道:“你剿贼有功,想必高监军一定会大大的推举你。我也写了份奏折,把你的功劳按你所说的如实记上,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封赏,所以叫你来问问。”

听完这话,丁原心中有些感动,便作揖道:“多谢总理大人提携!”

卢象升这会像个宽厚的长辈,笑着问道:“谢就不必了,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其实丁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因此也直接把他的答案说了出来:“在下想要做安新县操守。”

明朝的军官任命,参将是一个分水岭。参将以下的都是地方武官,升迁调动是由当地的督抚或者指挥使上报,上一级衙门核验通过了就算行了,只是兵部留个档。但是参将以上的军官则是必须要兵部核验,再由内阁批准,最后通过批红的圣旨来下发。

丁原现在无官无爵,想要升迁的起点很高,只要不超过参将,理论上都好办。更何况卢象升除了是五省总督,还挂着一个兵部侍郎的虚职,也就是兵部副部长。一个县的操守只是个五品官位,对卢象升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卢象升听到这个要求,却微微一惊,迟疑的问道:“安新县?你老家保定府的安新县?你不想继续留在军中,随我彻底剿灭匪患了?”

丁原抿着嘴回道:“总理大人用兵有方,再加之将士们齐心用命,继续围剿高李二贼之事,想必总理大人和将士们也可以完成。我家有老母,而且还处于守孝期间,乃是不祥之人,因此想回原籍当个操守官,也算是反哺养育我的故地。”

丁原所有的产业都在保定,要是被兵部的调令安排去别处当官,如何管理这些产业就是个麻烦事。

不过他找出的理由还是很冠冕堂皇的,丁振邦亡故还不到一年,按理来说他都不该来,应该继续在家守孝的。自称‘不祥之人’也是因为此事。

卢象升踱步走了片刻,停下脚步,不无遗憾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挽留。我会在奏折里举荐你为安新县的操守官。”

丁原表示了感谢,又继续道:“还有第二个要求,那便是希望总理大人能现在就让我回保定去。”

这回卢象升更惊讶了,他皱着眉问:“现在就走?何事如此匆忙?”

丁原抱拳正色道:“在下担心建虏会再次犯我边境,因此想回保定,协理防御!”

这个担心并非无中生有,这会已经是崇祯九年的三月底了,五月的时候黄台极就要称帝了,定国号为大清,改元崇德,还把族名由女真变为了满洲。黄台极当了皇帝之后便命士兵入关劫掠了一番,丁原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只是没法明说。

再者说,丁原也有些担心出征后,自己的产业会不会出岔子。家里值得信赖的只有母亲和翠儿,虽然丁记铺子里的几个伙计也还算能做事的人,可毕竟认识的时日太短。

有了军功,能做官,很多事情也便名正言顺了。丁原的很多想法也可以去实现了,继续发挥他的特长,比现在就跟着军队剿匪可有前途多了。

因此打完郧阳这一战,丁原便想回保定去了。

第87章 归乡

在众人面前把丁原拉到侧帐,卢象升的本意是两人当着别人的面商量好丁原的官位,然后出去宣布,这样一来,日后军中就不会有人敢为难丁原了。

没成想,这小子却直接提出要走。

卢象升颇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怅然失落之感。

不过卢象升虽然有意提拔丁原为自己效力,却也不是少了他不行。当下罗汝才投降,高迎祥李自成元气大损四散逃难,只要继续追捕,再配合洪承畴的西北五省施压,想必流寇之患很快就要解决了。

坦白讲,这会功夫正是各路兵马乘胜追击,绞杀流寇建功立业的时候。丁原却执意要回去,说到底对其他将领也只是少个抢功的人。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既然丁原表明了想走,卢象升自然也不会多加挽留。

卢象升见丁原沉吟不语,有些揶揄的问:“没其他条件了?就这些?”

丁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总理大人能否协助。”

卢象升心说他还真的顺杆爬啊,便带着一丝不悦的板着脸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有个族叔,名叫丁二宝的,年初犯了事,被发配到了军中,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丁原直言道。

卢象升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腻歪的说道:“想想见见你二叔?若真是如此,我便派人给你查去。见了之后你想做什么?替你二叔的罪行求情?”

话虽是这么说,可卢象升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不耐烦了。他觉得丁原有些恃宠而骄了,竟然还想替发配来的罪犯求情,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丁原笑了笑,说道:“总理大人误会了,在下不是想给这人求情。就是问问他死了没有,要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回去禀告母亲,让她安心。”

卢象升一怔。

丁原便把丁二宝如何巧取豪夺他们家产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如此我便晓得了。这件事我倒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就回去禀告你母亲,说他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

这话一说,就算丁二宝此刻还没死,那也决计不会有生路了,丁原长长的出了口气。

“谢总理大人!”

卢象升踱步走了片刻,幽幽说道:“如今兵力充盈,你又立下大功,我同意你的要求,让你带兵马返回保定。至于任命你担任新安县操守一事,我亦会在奏折里说明白,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这点你可以放心。”

丁原抱拳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自然信得过总理大人,丁原在此谢过了!”

在侧帐谈好了之后的行程安排,丁原尾随着卢象升再一次走回了中军大帐。

重新回到中军大帐,卢象升原本准备好的满腹说辞都用不上了,只能改换了一下,给每个将领都说清楚此战的功绩而后便结束了。

散会之后,丁原等卢象升和众将领都离去了,才走到高起潜跟前,向他说明了自己要回保定了。

听到丁原要走的消息,高起潜也是吃了一惊,心说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竟然不好好把握,竟然要回家,莫不是憨了?

不过劝了几回,发现丁原却是心意决绝,高起潜也就不再说了。

“回去也好,在保定好好发展,日后咱家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这一战,你给我长脸了,官位卢象升已经给了,你还想要什么,可以开口说。”

丁原耿直的问道:“在下还真有件事想找监军大人协助……在下一直想找一些炮匠,不知监军大人能否帮忙联络一下京城里的汤若望汤师傅?”

“汤若望?你是说京城的那个西夷?”

此时的汤若望正领了圣旨在兵仗局督造大炮,只是这件事也是年初才定的,高起潜有些诧异,丁原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

兵仗局隶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管事的人是一个掌印太监,跟巾帽局、针工局是并列关系。

其中有个火器司,乃是明朝皇家研制火器的地方。

“正是他。”丁原点头道。

“咱家听说你的火枪队威力不凡,怎么,你还想研究火炮?”高起潜问道。

丁原倒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道:“火枪终归射程有限,若是日后建虏进犯,没有足够多的火炮,恐怕打起来很吃力。”

高起潜也是略懂军事的人,他自认明白丁原说的没错,于是便点了点头:“既然你提了,咱家便允了你这个要求,写封书信交给那里的掌印太监便是了。”

丁原深深做了一揖道:“感谢监军大人提携。此外,咱们在汝州的事,那个韩振韩府台恐怕心有不忿……”

高起潜满面微笑的扶丁原直起身来,“这你不必担心,咱家早就写了个密折递给皇爷了,这位韩府台离被革职查办不远了。”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丁原回到了自己的驻地。他立刻通知了李志和另外三个连长,让他们吩咐下去,收拾行装,打点车马,第二日一早返程。

另一边,回到自己营中的卢象升则是把给诸将请功的捷报写好,安排人用兵部的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了京城。

一片茂密的山林中,参天的巨树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昼也如同黑夜。

高迎祥和李自成带着从郧阳战役里逃出来的亲兵躲在山里休息。

高迎祥有些疲惫的看了眼兵困马乏的亲兵们,有些恍神。声势浩大的荥阳大会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八大王张献忠早就被打散,不知跑到哪去了,曹操罗汝才投降了,自己这个义军领袖的屁股还没做热呢,十三路义军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想到此处,高迎祥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李自成见高迎祥有些恍神,问了句:“闯王,咱们下一步去哪?”

高迎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向李自成问道:“你也说说,这附近哪儿有软地?”

李自成有些为难的说道:“原本汝州的情势是最好的,韩振那个狗官跟商人勾结,汝州城的百姓都要挖树皮吃了。可有个狗日的叫丁原的在那杀贪放粮,不但把这软地给毁了,还连带着让咱们的饥兵少了三万多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我看要不然就回陕西吧!那是咱老家,软地多的很!”

高迎祥表示赞同:“那就回陕西!”

李自成又问:“从这里到甘陕有一千多里地,咱们还有彩号一千多人,怎么安置法?”

彩号,便是指那些受了伤,无法继续作战的兵卒。

“彩号都留在队伍后面,安插在各个村落里,到时候官军排查起来,他们还能拖延时日!”一旦大祸临头,平日里特别爱讲究‘兄弟义气’的高迎祥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果断把队伍里的伤员当成了炮灰。

李自成点了点头。

高迎祥舒展了一下筋骨,呲着牙说道:“等回了陕西,咱们先绑几个大肉票,换点银子,到时候重整旗鼓,再来杀他狗娘养的!”

李自成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听到不远处一片糟乱喊叫声,随后又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砍杀声。

“官军杀过来啦!官军杀过来啦!快跑啊!”

流寇们的声音在整个丛林里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一听到官军啥来了,高迎祥和李自成二话不说,纷纷跳上自己的马匹,夺路而逃。

第88章 变废为宝

兵部八百里快报的速度也是名不虚传,几日后,七顶山大捷的奏折便送到了京城。

卢象升的奏折里明确说明了这一仗的战果,斩首两万五千,生擒了老贼罗汝才。自打崇祯初年流寇开始闹事以来,这是少有的大胜仗了。

消息传来,京城沸腾。

月上枝头,早已过了子时。不过紫禁城乾清宫里却是灯火通明,崇祯皇帝右手拿着卢象升的捷报,在御案前兴奋的来回踱着步。

一边走着,崇祯一边重复着捷报上的内容。

“辽东参将祖宽披甲上阵,亲自参与围剿,斩获李自成老八营贼兵首级一千三百五十九。”

“郧阳巡抚李乾德带领四千兵丁,力战不退,斩首高迎祥塘马六百四十三。”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卢象升为人十分精细,把各部斩获的详情一一列在了捷报中。

念完一遍,崇祯笑意盈盈的把捷报放在桌案上,朝王承恩轻叹一声:“就是可惜了,高迎祥这个毁我大明皇陵的恶徒给跑了。”

虽是遗憾之语,不过王承恩听着皇帝语气里并没有责罚的的意思,便揣摩着回道:“皇爷天纵英明,这高贼经此一战,已是元气大损,奴婢听说此贼已经朝甘陕一带去了,那里有洪承畴洪总督坐镇,想必定不会轻饶了此贼。”

崇祯皇帝心中略微宽慰了一些,点头道:“不把此贼擒获,朕无颜见二祖列宗啊!你即刻拟个折子,发给洪承畴,命他务必生擒逃到甘陕的高迎祥,将他扭送京城,朕要亲眼看他被千刀万剐!”

王承恩赶紧奉承道:“皇爷天恩浩荡,想必洪总督必定披肝沥胆寝不遑安,早日生擒高贼,将其正法。”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的气也渐渐消了,他再次看向御案上的捷报,像个小孩一样显摆道:“王承恩,你说朕提拔卢象升为五省总督,效果如何?”

“皇爷慧眼如炬,知人善任,提拔卢象升为五省总督却是大大的英明。奴婢听说在七顶山之战,卢总督亲下战场,舞着一口大刀砍杀流寇,十分威风。”

崇祯皇帝更得意了点了点头。

王承恩见皇帝高兴,便继续顺着他的心意说道,“这一战之后,依奴婢看,这些流寇也都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听到王承恩的奉承,崇祯皇帝的心情愈发高兴了,他挥了挥衣袖,快步走回到御座上。

平常的时候,由于衣服内衬打了几个补丁,为了怕外臣看到内衬里的补丁,失了皇家体面,崇祯皇帝养成了走路很慢的习惯,这会是夜深人静时分,也没有外人,崇祯皇帝也少有的轻松了起来。

放下卢象升的捷报,又看了眼高起潜写的折子,崇祯皇帝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两封奏折里都提到了一个叫丁原的保定人,带着乡勇参战,战绩斐然。

崇祯看着奏折上的捷报,喃喃低语道:“保定丁原带领三百义民,击溃贼首罗汝才老营贼兵,斩首两千三百一十五。”

两千三百一十五?

崇祯皇帝心中一骇。

这岂不是比辽东参将祖宽和郧阳巡抚李乾德斩首的贼寇加起来还要多?这是义民?而且只是300人?

崇祯皇帝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沉吟半晌,崇祯皇帝还是拿不准是不是卢象升一时疏忽导致捷报出了纰漏,他转头朝王承恩问道:“王承恩,义民乡勇为国征战的事情,本朝也不少了,一般都是什么战绩?”

王承恩躬下身子,如实回道:“回皇爷的话,自打高迎祥等贼作乱以来,义民乡勇支援戡乱之事确实常有。只是义民们的战绩嘛,不提也罢。大多都是上了战场就一哄而散,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还暴露乐官军行踪,说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并不过分!”

听完王承恩的介绍,崇祯皇帝愣住了,他又低头仔细读了一遍捷报上的小楷。

“保定丁原带领三百义民,击溃贼首罗汝才老营贼兵,斩首两千三百一十五。”

崇祯皇帝把卢象升的捷报放在御案上,惊喜的赞道:“一个平民百姓,带着地方乡勇三百余人,居然可以击溃罗汝才这样的滔天巨贼,还斩获了两千多的首级。汉高祖曾叹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朕何其有幸,竟有如此猛士驻守四方。”

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这样夸人的王承恩呆了片刻,大着胆子凑到了御案边上,保持着距离远远的瞥了眼卢象升的捷报。

看完丁原的记录,王承恩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赞叹道:“奴婢恭喜皇爷,竟得一如此勇将。以三百义民斩杀两千多流寇,还击溃了罗汝才,如此悍勇,老奴闻所未闻!”

崇祯皇帝也欣喜的点头说道:“此次能俘虏罗汝才,朕看竟是这丁原的功劳最大。此子战功赫赫,若是我大明的武将们都学一学这丁原,像他一样悍勇,那流寇算得了什么事?建虏又岂能入关逞凶?四海升平,指日可待也!”

王承恩赶紧跪在地上逢迎道:“奴婢以为,这一定是皇爷的德行感化了上苍,所以老天爷才让如此骁勇善战之人出现!”

崇祯皇帝欣喜万分,大声说道:“保定丁原这支义民好啊!若是我大明子民都如这般忠义,那朕何愁天下不平,祖宗基业长青?卢象升奏请让保定丁原担任安新县操守,准了。除此之外,朕再特赏丁原黄金五十两,以表彰其忠勇义举。”

王承恩赶紧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等着一会下去拟旨批红。

丁原的队伍一路向北,用了整整十五天,返回了保定。

这次出征,全员归来,斩获战功无算,保定城的百姓们也都十分欢喜,不少人欢天喜地的聚到了城南门的门口。甚至还有人放了几响鞭炮来欢迎丁原等人的归来。

夹道欢迎的人群队伍中,丁原老远就看到了正踮着脚尖张望的翠儿。

翠儿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比甲,下身是件月白色褶裙,杵立在春风中,褶裙飘飘,赏心悦目。

一个多月不见,营养跟上了的翠儿明显大了不少。

第89章 变废为宝

队伍刚到人群跟前,翠儿一头便扎进了丁原的怀里,眼睛红肿,小脸蛋儿也被风吹的红扑扑的。

丁原轻轻拍着翠儿的后背,笑着安慰道:“你瞅瞅,胳膊腿的都没少,完完整整的回来啦。”

翠儿撅着小嘴,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夫人呢?”丁原问道。

翠儿擦了擦眼泪,抽噎着回道:“少爷莫担心,夫人安好,她怕人群喧闹,所以在家中亲自下厨顿了鸡汤等少爷去喝呢。”

丁原点点头,把翠儿扶到马上,二人骑一马,带着队伍继续朝城里走去。

道路两侧的百姓们看见得胜归来的火枪队,一个个都抄着手杵立在街旁仰望着,行起了注目礼。

等丁原进了城南门的时候,一眼便瞅见了知府徐标和一个武将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等着了。

还没等丁原走近了下马,徐标和那武将便十分热情的快步上前,走到了丁原身前。

丁原搂着翠儿跳下马,上前辑了一礼:“有劳二位大人了,不知这位将军是……”

徐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愚兄特地来恭贺贤弟凯旋归来!这位是保定前卫的守备官卢士德,他愚兄一同前来,祝贺贤弟荣升五品镇抚。”

听说丁原立下大功,即将担任武将,徐标比谁都亲切,他本就觉得丁原是个人才,此刻更深信丁原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什么上下官员的尊卑礼节也顾不上了,知道他的队伍今日要进城,拉着保定前卫的守备官亲自到城门这里来迎接。

知道保定前卫的守备官来了,丁原一猜便知是卢象升的奏折生效了,自己应该会被任命为安新县操守,这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丁原微微弯腰,准备施礼。

谁知丁原的双手刚刚抬起,卢士德便上前两步,托住了丁原的双手:“万万使不得!丁兄弟刚在前线立有大功,声威赫赫,大涨咱们保定军民的气势,愚兄这个当兵的还得谢谢丁兄弟才是。”

丁原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多虚礼了。”

卢士德笑容满面,热络的说道:“兄弟之间,自然不用那么多礼数!”

徐标也笑着说道:“兵部的文书前两日就下来了。这次郧阳之战大胜,圣心宽慰,便让兵部从速落实了丁兄弟的任命。你的腰牌和敕命现在都放在我的巡抚衙门里。”

丁原知道徐标特意把这些留在巡抚衙门是为了让自己念他的情分,便笑道:“那我这就去巡抚衙门拿!”

徐标抬手一让:“我和贤弟同去,也沾沾贤弟的贵气!”

到了巡抚衙门,徐标的幕僚仆人们早已把任命的东西都备好了。

众人也不再拖延,徐标命幕僚取出丁原的腰牌和敕命,朗声道:“此乃兵部的升赏文书,正式任命你为五品保定前卫卫镇抚,并担任安新县操守。这些都是你的腰牌敕命和官服,一定要收好!”

见丁原十分恭敬的收下这几样东西,徐标又大声说道:“保定前卫卫镇抚丁原,有圣谕!”

乍一听到这话,丁原还有点愣住了。

直到旁边的卢士德朝他使眼色,丁原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要接圣旨了。

他便学着电视里的模样跪下。

只听徐标接着说道:“圣谕,自登记以来,流寇祸乱中华,令朕夜不能寐。今保定丁原带领三百义民铲奸除暴,骁勇忠义,朕心甚慰。特赏黄金五十两!”

丁原恭敬的接过崇祯皇帝奖赏的五块大金锭。

丁原跪在地上说道:“臣丁原谢陛下天恩。”

徐标听丁原谢完恩,点了点头道:“宣旨结束了,起来吧!贤弟打算在这里换上官服么?”

丁原起身,摇了摇头,“改日我……下官去安新县任职的时候再穿也不迟。下官出门月余,甚是思念母亲,这就告辞了。”

虽然听到丁原这就要走,徐标有些怏怏不乐,但对方说要尽孝,他也找不出理由留住丁原。

“也好,贤弟何时有空,愚兄摆个酒给贤弟好好贺贺。”

丁原口中说着‘一定一定’,离开了巡抚衙门。

出了门,丁原把李志招呼过来,说道:“你去通知大家伙,原地解散吧,给大家放一天假,后日辰时操练场集合。”

李志抱拳领命而去,丁原则是带着翠儿和几个家仆回了丁宅。

回到家,钟氏自然是欣喜不已,拉着丁原的手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这才跟松开。服侍钟氏午睡之后,丁原把母亲煲的鸡汤吃了个底朝天,摸了摸嘴皮,有了片刻自己的休息时间。

不过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躺在座椅上酣睡了小半个时辰,丁原重新起身。

他打算出门巡视一遍自己的产业。

“翠儿,过来一下,随我出门。”丁原招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朝门外走去。

翠儿这个小跟班也十分靠谱,蹦蹦跳跳的跟到了丁原屁股后面。

“少爷要去哪?”

“各个作坊院子都走一圈,第一个去你负责的养鸡场。”

带着翠儿走到距离丁记农场还有五十多米的地方,丁原突然一阵皱眉,原来是空气中飘过来一股强烈的骚臭味,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丁原立刻捂住口鼻,朝翠儿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臭?”

翠儿似乎早有准备,她从袖口里取出一片绸子方巾,系到了丁原的口鼻处。

一边系着,一边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这天越来越热了,农场里每天都有近百斤的鸡粪。这骚臭味,便是鸡粪的味道。处理完了,便会好一些。”

给丁原系好丝绸口罩,翠儿也给自己系了一条。

丁原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农场里有鸡粪……好多好多的鸡粪……我以前怎么没注意?”

翠儿还以为丁原是要责怪她没有把丁记农场打理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少爷走的时候还是冬天,天天那北风刮着,自然闻着不明显。如今春暖花开了,风小了,自然感觉气味大了。说到底,还是翠儿失职了,往日里我们都是一早就把鸡粪打扫干净的,今天作坊里的伙计们都忙着上街欢迎少爷去了,便打扫的晚了一些。少爷别着急,翠儿这就去催促他们,让伙计们赶紧把鸡粪都丢了……”

丁原却猛地拉住翠儿的胳膊,说道:“等等,别丢啊。这每天的上百斤鸡粪,是宝贝啊。翠儿你现在就去安排一队泥瓦匠来,我要把这些宝贵的鸡粪利用起来。”

翠儿听的是满头疑问,顿时愣住了,丁原竟然对鸡粪感兴趣了,这思路实在是难以理解。

“把鸡粪……利用起来?”翠儿懵懵的嗫喏道。

“是啊。农场就先不进去了,光闻着这臭气熏天的鸡粪,我便知道丁记农场里的鸡不少,也都挺活泛的,你照顾的不错。等晚上把农场的账目带给我看一眼便是了。”丁原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往回走,“我这就回家,你让泥瓦匠们来家中等候吩咐。”

翠儿应下来,刚要转头去找泥瓦匠,却又被丁原叫住了。

“等等,不光是泥瓦匠,我还要铁匠、木匠、裁缝各一个,此外你再安排人去白庙村找史铁柱,让他来一趟,我需要烧制一个特殊的玻璃器具。这些鸡粪要变成宝贝了,以后别人找我买我都不卖!”

第90章 走马上任

一个时辰之后,在丁原家中,工匠们已经在待命了。

丁原问清楚了他们的职业,招了招手道:“你们随我去丁记农场,咱们在那里盖个工程。月钱嘛,工程结束的时候,去城里的丁记铺子结款,每人每月二两。”

众工匠都是保定周边的人,老早就听说了给丁家少爷干活,工钱高,不拖欠,吃的还好,因此都纷纷点头,摩拳擦掌。

看工匠们都没有异议,翠儿带着一个下人上前,给每个工匠分了一片方巾,丁原径直朝门外走去:“到了地方把口鼻蒙上,那边有点臭。走吧!”

说罢,丁原和翠儿领着一众工匠前往丁记农场施工去了。

丁记农场原本就有不少地方是富余的,没有任何建筑。在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丁原让人先挖了一个五米多深的大坑,随后便让工匠们按照吩咐开始施工。

每日,丁原上午在农场里监督工程进度,下午巡视其他几个产业。

三天下来,工匠们很卖力,工程的进展也很顺利,已经完成了一半。丁原也巡查完了所有的产业,翻看完了账目。

天热了,郊县煤场的订单已经下降了不少,丁原打算征求矿工们的意愿,把一些人分流去当兵。

罐头的销量跟他走的时候区别不大,不过丁原的族叔丁有道去南方还没回来,捎信报了平安,说是丁原要他寻找的种子还没找到,因此要多耽搁些时日。

农场的鸡仔和鸡蛋销售稳步上升,目前的鸡舍已经有些放不开了。但丁原还不打算在农场里搞扩建,他心里有个更大的计划。

最赚钱的是玻璃,在赵丹的操持下,玻璃茶具酒具的销量节节升高,上个月竟然盈余四千五百二十七两银子。

知道各个作坊都是按部就班的生产着,丁原也放心了。这些产业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没了它们,自己再多想法也是无源之水。

检查完了产业,第二天一早,丁原带着李志和十个家丁和一点礼物,拿好腰牌和赦命文书,准备去上任了。

去安新县当操守,的先去一趟保定前卫的卫所衙门。

出了城,走了十五里地,到了保定前卫的驻地,丁原报上姓名,顺利的进了官厅。

提前知会过卢士德,今日来上任,所以一进门,丁原便看到这位顶头上司笑吟吟的等在屋里了。

“下官丁原前来报道!”打完招呼,丁原便要行礼。

没想到卢士德却抢了先,直接抓住了丁原的手,“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何须多礼?”

丁原心说,就进城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这就成了‘老交情’了,果然当官的都是厚脸皮。

卢士德热络的说道:“贤弟,里面请吧!”

丁原毕竟还很年轻,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把手抽回来,干笑着说道:“守备大人,这是在下的一点见面礼,还望笑纳!”

顺着丁原手指的方向,卢士德看到两口箱子。

一个丁家的家丁快步走到箱子跟前,盖子,把里面的绫罗绸缎和两套玻璃器皿展示给卢士德看。

卢士德虽说官也不算很小,可保定的官员多了去了。尤其是军官就更不值钱了,五个卫所里光参将都不少,像他这个守备级别的起码二三十个,哪里有人送过他玻璃这样名贵的东西。见了这些礼物,知道丁原很尊敬自己,他忍不住仰头笑出了声,看向丁原的眼神里也满是亲善。

“贤弟太客气了,如此破费,让我怎么好意思手下嘛!”

话虽这么说,可是卢士德的双手一直摩挲抚摸着箱子,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丁原又劝了几次,卢士德才假惺惺的挥了挥手,让他的仆从们把礼物抬走。

一直目送两箱礼物被搬进里屋,卢士德才回过身来,抬手一让:“贤弟,里面请!让愚兄带着在衙门里逛逛,以后熟门熟路的,来往也方便!”

看完这一切,丁原明白这个卢士德乃是一个贪图小利之人。

这样的人没必要深交,因此丁原便抱拳说道:“下官还有些急事,就不打扰了。来日方长,下官既在安新县任职,自然少不了往来。”

见丁原要走,卢士德有些失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卢士德也是懂的。眼前的少年可是获得了皇帝嘉奖的才俊,要是能抱上这根大粗腿,以后他也可以沾点光。

不过见丁原要走,卢士德也不想惹恼了丁原,便笑着说道:“无妨,我便等贤弟下次来!”

丁原辑了一礼,转身而去。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卢士德还在殷勤的说着:“贤弟要是在安新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尽管来找愚兄帮忙!”

丁原只能再次转身,微微抱拳:“多谢卢守备!”

说罢,便不再回头,跟家丁们出了衙门,跨上马,朝安新县骑去。

从保定前卫衙门到安新县也就十里地,丁原和众人骑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说起安新县这个地方,可谓是四通八达,交通极为便利。东边是白洋淀,储藏着足以灌溉整个华北的水源,南边紧挨着高阳县,西边则是保定城,往北走两百里就到了京城。

除了交通和水源丰富,丁原点名要做这里的操守,还因为辽东村也在安新县辖内。

古代的农户们一年有两件事最重要,春耕、秋收。这两个时节,靠谱点的皇帝一般都休养生息,不进行大规模施工,也不会征召徭役。

大明律法中也有规定,如果有人影响了春耕和秋收,官府是可以问罪的。

因此丁原选择安新县,也是要把保定郊外的辽东难民和各地来的流民利用起来。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土地,只能靠打零工给人帮佣生活,而丁原这边正好需要大量的一年四季都可以上工的劳动力。

来之前,丁原也已经让一个家丁提前道县城里通知了,等丁原来到县城入口处,这里的大小官吏共计八个人已经站在路口处迎接了。

丁原等人来到路口处的时候,这几个官吏们有些嘈杂的喊道:

“见过操守大人!”

“操守大人好!”

两个正七品的总旗是官阶最高的人,他们两个也是欢迎队伍的首领。二人见丁原来到,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十分殷勤的跟丁原打招呼。

丁原点了点头,随着这些迎接的官吏们骑进了安新县。

虽然是个好地方,可安新县城里面的情况,却让丁原十分失望。

各处都是凋敝景象,一条长长的主干道最多也就一里地,路面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也不太宽敞。道路两旁很多商铺都是久无人租了,铺满了灰尘,结满了蜘蛛网。

一直骑到县衙旁边的卫所官厅,丁原这才跳下马来。

踏步进门之后,丁原见到了即将离任的上一任安新县操守。

第91章官上任三把火

安县的上一任操守名叫袁松,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岁。

由于丁原是点名来这里,所以袁松就被兵部平级调动到隶属于保定后卫的定兴县担任操守去了,只等丁原到任交接。

袁松跟丁原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后,便把写有安新县军户名册的黄册账簿交给了丁原,接着又带丁原检查了一下安新县的军械仓库和粮库。

这些地方跟县城里面一样破败不堪,军械库里有些刀剑都有锈迹了,粮仓堆的满满的,不过袁松并没有让丁原打开看看麻袋里到底是什么。

看完这些,见丁原没说什么,袁松便开始介绍安新县的情况。

“安新县统共有军户五百五十七户,口九百八十四。其中,男子六百二十六口,成丁四百六十三口,不成丁一百六十三口。女子四百五十八口,其中壮女三百一十三口,幼女一百四十五口。”

丁原听完介绍,也收下了安新县的军户黄册。

袁松点点头,继续在前面带路,接下来是带丁原去校场点验安新县的军户们。

几个总旗和小旗什么的早就得了指令,把安新县的军户们都聚集在了校场。

袁松则是和丁原在校场旁的一间空屋子里等着。

坐在屋里干等着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袁松假寐养神,丁原满头雾水,为什么不在外面等着军户们集合?

丁原见袁松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便独自走到了校场上。

过了一会,他明白缘由了。

虽是春天,可晌午的太阳也很厉害了,丁原后背都溻湿了一大片,这些县里的军虎门才稀稀拉拉的集合起来。

军户们大多衣着褴褛,补丁打补丁的将就穿着,手上的兵器也是很久没用过了。

大致数了数,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来的兵丁不到两百个。而且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连走到校场都颤颤悠悠的,更别说上阵杀敌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军户里面找出来凑数的。到了明朝末期,卫所制早就名存实亡了,大多卫所兵都拿不到饷银,因此对执行命令也也没多大兴趣。

两个总旗衣着体面多了,站在队伍最前列。

不过这两个军官肚子有点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怎么经历过风霜,这样的人能打战就见鬼了。

放眼四望,来到安新县,丁原见过最有战斗力,精神头最足的是袁松的家丁。

不过,那些家丁都属于袁松私人豢养的武装力量,不属于县城的军户。

丁原手拿着黄册,问道:“袁操守,这逃额够高的啊?账上说的是有壮丁四百六十三,这里连两百个都没有啊!”

袁松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有什么新鲜的,大明朝不都这样么?

见丁原仍旧注视着自己,袁松不耐烦的回道:“逃额,都这样。”

丁原心中腹诽,费了这老鼻子劲才凑来不到两百个兵丁,实际的逃额情况应该是更加触目惊心的。

想到这里,丁原瞥了袁松一眼,心说这个操守官整了这么多兵丁凑数,想必是吃空饷吃到饱了。保定五卫的营兵每人每月应该是有二两银子,光吃空饷这一个,袁松就能捞到几百两银子,难怪他能养活精壮的家丁。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贪官污吏,一般都是上下其手。这几百两肯定不是袁松一个人吃的,他的上司估计也得收一部分,否则不可能对这种现象视若无睹。

丁原有些好奇的问道:“袁操守,每个月兵部能发下来几成饷银?”

听到这句问话,袁松更不耐烦了,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有几成,发下来操守官就知道了。我现在说多说少都不合适。”

这人是世袭的军户,反正也升迁无望,便抱着一个‘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态度对所有人,即便知道丁原乃是钦命嘉奖过的人,也大喇喇的无所谓。

也可以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袁松这种态度,丁原也不打算继续问他了,直接说了声:“行了,你可以走了。”

袁松鼻孔哼气,拍了拍手,带着家丁骑马走了。

接手了安县县操守过了三天,丁原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他也摸清楚了,安新县贪污之首就是前任操守袁松。

克扣军饷,吃空饷,役占士兵,明朝卫所军官常用的捞钱手段袁松一个没拉下。

克扣军饷,顾名思义就是侵占兵部发给士兵的饷银。而吃空饷则是军户逃亡之后,地方武官不招募新人,而把逃亡兵丁的饷银吃掉。役占士兵,就是把士兵当农奴用,让士兵去地方上大户人家的私田里劳动,这些大户有的时候就是军官本人,因此军户们慢慢就变成了军官的农奴。

在这样三座大山压迫下的基础军户,说白了没太有活路,因此即便是保定这样比较安全的地方,军户逃兵情况也十分严重,除了走不脱的老弱病残,青壮年都跑了。

安新县的状况,如果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只会成为一片腐朽之地,跟大明朝许多地方一样。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丁原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两个正七品的总旗找来谈谈。

毛爷爷说得好,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前,安新县的军户们还是由这些总旗小旗们直接管理,因此必须得让这些小吏们认清形势,别再作妖。

军户们的饷银都是地方最大武官亲手发的,安新县就是丁原发,这些总旗都插不了手。但丁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两个总旗都有奴役士兵干私活的行为。

见了面,两个总旗跪在地上行礼,丁原等了片刻才说道:“起来吧!”

等两个总旗爬起来,丁原表情冷峻的说道:“以前的操守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但从今天开始,我的眼睛里不揉沙子,安新县不能再有役占兵丁的事情了。你们两个听见了么?”

两个总旗先是愣了一会,接着低头沉默,既不回答,也不否认。

过了片刻,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总旗说道:“操守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让兵丁耕田,其实也是遵循循例了。那些兵丁早就习惯了这样,操守大人你是大富大贵的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头人?”

丁原知道这两个人在官场这个大染缸待太久了,要改变他们的行事方式是不可能的,因此也根本没打算和他们好好讲,只是冷冷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什么惯例什么其他地方都这样我管不着!我是安新县操守,这里的军户都听我的!以后再有,严惩不贷!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

第92章 整顿安新县

另外一个总旗见情势不好,便大着胆子说道:“操守大人,虽然你是咱们的上官,可也得让咱们这些下面人吃上饭不是。再说了,咱们跟保定前卫的守备官卢士德是老相识了。操守大人也应该守守官场的规矩,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吧?”

遇到丁原这么横的上官,这个总旗便打算抬出丁原的上司卢士德来威吓丁原了。

他口口声声的老相识,也就这个总旗定期要去卢士德那里孝敬上贡了。把自己贪墨来的钱,分出一部分,或几两或十几两银子送给卢士德。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们是一条贪腐利益链的人,如果动这两个总旗,就相当于损害了卢士德的利益。

“卢士德?你尽管去告吧!”丁原脸色铁青,从牙缝里说了一句:“如果怕自己跑腿辛苦,可以让我的家丁们立刻去把卢士德请来,让你们在他面前诉苦。本官是陛下钦点的安新县操守官,若是不敢整顿安新县的军务吏治,那不如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去了!”

听到丁原的话,两个总旗先是一怔,随后脸色煞白。

崇祯皇帝嘉奖丁原的事,只是在一些更高阶的官员中普遍知晓,像是总旗这样的小吏,根本没人会通知他们。

这两个总旗万万没想到,丁原的来头如此之大。

被皇帝嘉奖,这是多大的能量啊,这样的人物,估计吐口痰都能把卢士德淹死吧。

在这样的背景之前,卢士德这个守备官又算什么啊?

两个总旗心中惊骇无比,噗通一声跪在了丁原脚下。

年老的总旗语气打颤的说道:“操守大人请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说的我们都懂了,从今往后,但凡操守大人有命,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年轻的总旗也是浑身颤抖:“从今往后我就是操守大人的狗!操守大人说咬谁小人就咬谁,绝无二话!”

“我不要需要狗,我只要你们堂堂正正的做人。一个总旗应该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两个总旗自然是磕头谢恩。

丁原斜了一眼这两个又奸又滑的总旗,心说,这二人积习已深,估计很难担当重任了,只要找到合适的替换者,他们必须要从队伍里清除出去。

让这些基层小吏认清形势之后,丁原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清理安新县挤压的坏账。

很多逃额的原因之一就是军饷根本发不下来,相当于白给朝廷卖命。

丁原细细查阅了账目,大概核算清楚了这里的欠饷情况。

他一边写封信把账目核算情况呈报给了高起潜和卢象升,一边决定清理清楚

由于涉及到保定的事,所以丁原并没有通知徐标这个巡抚,毕竟他有可能也是收了好处的。被徐标知道了,可能会打草惊蛇。

最后统计出来,全县军户共欠发饷银三千二百四十一两银子,实额四百六十三人话,每人欠饷七个月。此外每个军户还少发了两件冬衣和一件夏衣。

丁原决定用自己的钱补上部分空额。

再次召集了所有军户,丁原向他们说明了补发欠饷的办法。

每个人先都补发一个月的军饷,让家里能揭开锅。之后,这些军户们需要完成一定量的训练任务,每完成一个任务,补发一个月军饷,共计六个训练任务,能全部完成的,也就拿回了全部欠发的军饷。

对于那些逃额,丁原也宣布,只要他们愿意归队,既往不咎,也同样享受补发一月军饷和完成训练任务有钱拿的待遇。

这个公告一出,那些懒散毫无生气的军户们立刻精神为之一振。

不少军户领到丁原发的二两银子,喜极而泣,直呼青天大老爷来了,弄得丁原还有些尴尬。

虽然这些军饷都是欠发的,但是这个时代,不欠饷的地方基本没有。

连一些朝廷官员的俸禄也会拖欠,只是官员们可以变着法捞钱,不让自己吃亏,基层军户们就没这些路子了,只能挨过一天算一天。

因此能把欠的饷银拿回来,还知道另外那六个月的欠饷也有有机会发下来,因此个个情绪高涨,摩拳擦掌。

这个公告发出去没两天,逃额也补回来不少。

许多青壮年都知道了丁原补发欠饷的事,也知道了本地的小吏们不再役占军户,纷纷归队,补上了逃额。

能到校场上进行操练的军户已经变成了三百八十多人,虽然距离实额还有几十人的差距,但补额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而丁原上任之后要烧的最后一把火则是大扫除。

带着安新县的那些军户们,还有丁原自己的300家丁,在整个安新县进行大清扫。

穿越到古代之后,丁原还是很不适应这时代的卫生情况的。作为一个县的军事首脑,丁原可以改变这里的精神面貌,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改变安新县的卫生情况。

虽然是春耕的时候,不过丁原手头还有不少军户们,这也是他们要完成的一个训练任务。

把安新县城打扫干净,那么就可以获得一个月的欠饷。

首先是在县城郊外挖掘了一个硕大的土坑,把县城里清理出来的垃圾都埋到这个垃圾坑里,反正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不可降解的物质,所以这种办法很方便,也很有效。

这时代的垃圾埋在地下过不了几年就都化成泥土了。

清理完现存的垃圾,丁原又给他手下的军户们制定了严格的卫生要求。一是规定了军户们以后不许乱扔垃圾。所有垃圾全部丢到丁原布置在全庄各处的二十个大垃圾桶里,由丁原安排人专门清理。

乱丢垃圾的,罚款!

再不听的,罚俸!

还不听的,杖责十下!

其次,又要求他们饭前便后洗手,每四天洗一次澡。

垃圾清理干净,人也都捯饬整洁了,丁原又带着军户们开始清理安新县的街面和道路,即便是那些没人承租的店铺,也要拾掇出来,找房牙子估好价格,在门口摆出房屋信息,公开招租。

如果是没人住的房屋,也同样处理,把门口清扫干净,公开招租。

安新县大扫除结束之后,整个县城里的模样焕然一新。

县城里的卫生条件大为改观,军户们也都拿到了一个月的欠饷,不管是安新县的居民还是军户都十分高兴,看向丁原的眼神也变了,多了几分尊敬和期许。

第93章 点亮大明的黑夜

看着整洁亮堂的安新县城,还有士气蓬勃的军户队伍,丁原十分满意。

这时候,翠儿安排下人来通报,在丁记农场里的工程已经结束了,要少爷回去看看。

回到城里,刚要朝农场的方向走去,却在大街上遇见了赵丹,他正在给几个南方口音的商户讲解玻璃杯的好处。

抬眼看到丁原,赵丹也顾不上这些商户了,让身边一个伙计接过他的事情,自顾自跑了过来。

“赵叔叔,好久不见。”丁原笑着打招呼。

赵丹热情的挽着丁原的胳膊:“我知道你得胜归来,必定宾客盈门,所以也就没去凑这个热闹。这才回来几日,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我也想好好歇歇,可安新县一堆子事情,没人整理不行啊。”

“是了,贤弟你现在是安新县操守了,必定军务繁忙……”

此时,赵丹的伙计已经把南方口音的客商送出了城,跑回来复命了。

原来这几个南方客商都是从苏州府来的,听说了保定有物美价廉的玻璃器皿,大老远赶过来,要收购一批回苏州贩卖。

听到这些客商要订一千套玻璃酒具、五百套玻璃茶具,丁原笑着说道:“看来玻璃作坊那边又要增添人手了。说起来,我这有一个新玩意要去看看,赵叔叔有空么?跟我一起去丁记农场一趟?”

虽说农场的设施才刚完工,还没试验过,可能会有纰漏,不过丁原并不把赵丹当外人,就算是让他看到了一些意外,也没什么。

赵丹点头笑道:“那敢情好,这就走吧?”

“好。”丁原笑着在前面带路。

来到丁记农场门口,赵丹本打算系一条方巾再进去,却骤然发现原本的恶臭气味消失了。

带着满头疑问,赵丹被丁原拉到了院子里。

一个新盖的房舍已经基本落成,而翠儿正在屋子后面挽着袖子,指挥着农场里的帮佣们架管子。那管子软趴趴的,看上去应该是用牛皮缝的。

赵丹和丁原走上前去,看到翠儿正在让帮佣们把皮管嵌到一个木槽里,而管子的另外一头则是通到了地面。

赵丹看到那块地面不远处有一个硕大的金属盖子,应该是铁做的,而四圈则是用焦泥封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盖子底下是什么东西,赵丹就不得而知了。

丁原悄悄来到翠儿身后,猛地问道:“怎么样?忙完了么?”

翠儿肩膀一哆嗦,本要噘嘴嗔怒,却见到赵丹就站在丁原身后,便收起情绪,微微一笑,朝二人蹲了万福。

“已经完事了,已经把最后的管子架上了。”

说罢,翠儿带领二人走到了房间里。

一进屋房间,赵丹就发现了独特之处。屋外面看到的那根牛皮管子径直接到了房顶上,又屋顶分了叉,变成了好几根细一些的管子垂到了地面上。

而其中的一根细管并没有连通到任何地方,就这么孤零零的垂崽半空中,只是旁边的桌子上放一个玻璃器具。

赵丹越发好奇了,这一切都是什么?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翠儿,希望这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能透漏点信息。

然而翠儿也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玻璃器皿,丝毫没有头绪。

她只是按照丁原的吩咐监督工匠们完成了这一切,至于这些设施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翠儿也是一无所知。

丁原走到玻璃器皿跟前,放在阳光下看了看,确认了玻璃的透明度没有问题,便问道:“翠儿,那些匠户们安装完成之后,有没有检查过,是否安装的紧实?”

翠儿点点头,如实回道:“少爷请放心,这些翠儿都记着呢,牛皮管子还有那个分叉的地方都好好检查过,泼了水到上面,没有气泡。不过剩下的事就要少爷自己来做了。”

“嗯,你做的很好。其余的东西也都备好了吧。”一边说着,丁原一边搬来了一个梯子,爬了上去,把玻璃器皿接在了房顶上,然后又把垂在地上的牛皮管子插了上去。

“都备好了。”翠儿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一个帮佣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七七八八的一些零部件。

赵丹却没顾得上那些,他眯缝着眼,仔细观察着丁原手中的玻璃器具。

这玩意圆乎乎的,有点像一个灯笼。屋顶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铜盘,倒扣着半个玻璃圆球。球面晶莹透亮,能看到里面有一截瓷柱连着铜管,又接到铜盘上面,最终跟牛皮管子连到了一起。

丁原一手拿着玻璃球,另一只手,手托着琉璃球一拧,就把罩子卸了下来,原来那琉璃罩子和铜盘之间是有活扣的,稍微一拧就能卸下来。

丁原把那个罩子交给翠儿,又指挥她拿过来一张纱网。纱网不只一两个,在帮佣的盘子了放了好几个。

接过翠儿递过来的纱网,丁原把纱网放在了铜盘底下,又开始弄了起来。

赵丹走近帮佣,拿起一个纱网端详了起来,似乎是用粗棉纱织成的网,不算很大。除了上下都有开口之外,这个纱网比较特殊的地方是,上面还附着一层灰渣子,摸一下沾了满满的一手。

这时候,丁原已经把纱网的一边系在瓷头上,另一边牢牢禁锢好了。

“成了!告诉外面的人,把管子接上吧!”丁原站在梯子上,朝翠儿吩咐道。

赵丹生怕落下什么关键步骤,也赶紧快步跑到屋外,只见两个农场的帮佣把那根屋外的牛皮管子上面的软木塞拔了下来,而后十分迅速的连通到屋里的管子上。

转过头来,却看到丁原接过了翠儿手里的蜡烛,把刚才套上去的纱网给点着了。

呯的一声。

伴随着四溅的火花,火苗跳跃升起,有些猛,差点把丁原头上系的头巾给点着了。

梯子上的丁原也被火势之大吓了一跳,赶紧转动铜罩上面的一个活门,心中暗道,之前还怕沼气不够多,压力不够大,没想到鸡粪和杂草变成的沼气这么厉害!

站在地面上的赵丹和翠儿仰头看着丁原,都是一头雾水。

赵丹心中嘀咕,丁兄弟搞的这是……一个灯?

说是灯,可不太亮啊,那股看上去好像随时会熄灭的淡篮色的火苗能照多大点儿地方?

是不是丁兄弟搞错了?

正在赵丹暗自琢磨的时候,令他终身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纱网被火焰生成的气吹的越来越大,最后膨胀成了一个球。随着棉纱被烧完,球又逐渐缩小,变成了一个灰蒙蒙的珠子。

然后,赵丹的眼前突然爆发出一片亮白。

那淡蓝色的火苗竟变成了炽白色,而后立刻迸射出夺目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它。

丁原早有准备,自然用手掌遮挡了一下光亮,不过看到手掌边缘处的光晕,他知道,试验成功,沼气灯做成了。

他眯缝着眼睛把琉璃罩子重新扣回去,缓慢走下梯子。

“赵叔叔,今天看的这新玩意,怎么样?”

赵丹仿佛没听到丁原的问题,只是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头上的玻璃灯,心中不停的发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这么亮?

现在还是大白天的,外面太阳明晃晃的,这灯都如此的耀眼夺目,如果是晚上,这灯还不得把整间屋子都照得跟白天一样?

直到丁原又问了一遍,赵丹才深吸一口气,说道:“丁兄弟,这灯……神了!”

第94章 二百两银子包全套

能试验成功,丁原很开心。看到赵丹如此激动的神情,他也不免有些得意,便指挥着农场的帮佣们,把另外两个玻璃灯罩装到了房间里的角落里的沼气灯上。

赵丹指着沼气灯说道:“丁兄弟,这东西实在神了,回头能不能安排人给我家也都装上?”

丁原点头说道:“二百两银子包全套,先钱后货!”

“二百两银子?”赵丹忍不住啧舌。

“是不是感觉有些贵了?”丁原撇了撇嘴。

赵丹摇摇头:“我倒是付得起,我是担心……二百两的话……其他人不愿意掏这个钱。”

丁原心说,不愧是天生的买卖人,已经想到怎么把沼气灯卖出去的问题了。

“二百两,其实我也赚不到多少钱。”丁原如实说道,“这个破玩意,成本很高,我也是费了老大劲才把材料凑齐的。”

丁原这话一点没掺假,一个简简单单的沼气灯确实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搞定的。

其实这种灯在后世的时候,只要住过农村,用过沼气池的人都知道,甚至也用过。原理也十分简单,整个制作流程也说不上特别复杂。

但是,在现代化社会容易,不意味着在明朝就容易,这个沼气灯简直可以说是重大科技攻关项目,需要多个部门协同合作才能完成。

如果明朝有科技部,兴许都能送去评审得个奖。

第一个要解决的攻关难点是沼气池的封闭性和内部压力。丁原安排翠儿联系了了瓦匠、铁匠和漆匠,特意造出了一个既防水又不漏气的池子。并且使用了在池子外部架设一个水箱,给沼气池注水的办法增加内部的压力。

第二个难题比第一个更棘手,也是让丁原思考了很久的事情,如何制作沼气的导气管。

这个事情在后世那是最简单的,胶皮管子或者塑料管子都可以,价格便宜量又足,满大街都是。但是在大明朝可就麻烦多了。一开始,丁原尝试过用鱼肠或者鱼鳔,他知道古代人用这些东西来避孕,所以结实度应该没问题。但是后来一算账,发现单纯用鱼肠鱼鳔来制作导气管,成本高的惊人,而且有些太软,容易破漏,根本不实际。于是只能找了一大堆工匠,共同研究出了一种能够隔气的材料,牛肠的内膜。

制作方法也挺费劲,还是得用一些鱼鳔,洗净之后,晒干成鱼胶。

然后再用鱼胶粘成跟套套一样薄的细管,在外面包上一层软牛皮,防止破漏,最后再封上一层树漆。就这样一根导气管才算完成。

最后沼气灯灯泡的制作对丁原来说倒是手到擒来,毕竟他丁记就有玻璃烧制作坊,可如果不是能够自产玻璃,光找个合适的灯泡也是十分费劲的。

陶瓷喷头是丁原安排了史铁柱的一个小弟,烧制失败了好几次才成功的。

而铁管、活门、进气阀这些复杂精密的零件,都是找保定城手艺最精巧的工匠一点一点手工打磨出来的。

哪怕是那张其貌不扬的小纱网,都是找了天津的织工做出来的。

赵丹仔细听着,一边听,一边掐着手指算,到最后,他算明白账了。

这一套灯卖二百两,确实不算贵。

赵丹喃喃道:“这么一说,二百两也还是值的,毕竟这灯不冒烟,还比那些冒烟的亮堂很多。咱们保定城里有的是爱享受又拿得出二百两银子的人,就是我担心,每天点灯的时候,换油……”

说到这里,赵丹自己停住了。

他表情一滞,转头看向丁原,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激动的说道:“这不是烧油的灯!那这个灯是怎么点着的?它烧的是什么?难道是外面池子里装的东西?丁兄弟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那里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宝贝……”丁原扑哧一笑,“赵叔叔跟我来吧,这就给你揭晓那里面是什么!”

说完,丁原就跟翠儿领着赵丹来到了另外一栋新房子的后面,这里也有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池子,只是里面空空如也,还没加料。

在没有试验成功之前,丁原自然不会浪费太多原料,既然第一盏灯已经亮了,说明路子是通的。

还没走近那个池子,赵丹就快晕了,赶紧从袖口里掏出之前没用上的方巾,捂住口鼻。

走近一看,赵丹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那池子里面满是鸡的粪便和残羹剩饭之类的东西,散发是弥天臭气,令人作呕。

“这味道……这些是农场里的鸡粪?”

丁原也用手捂住口鼻,说道:“是啊,就是鸡粪。”

赵丹讶然道:“玻璃灯里烧的是鸡粪?”

“那肯定不能。让那个玻璃灯燃烧的是这些鸡粪残渣发出来的气。”

“气?”

“是啊,就是这难闻的臭气。废料加上水,再密封好,如果温度达到一个数值,就会生出类似瘴气的气,可以把这种气叫做沼气。玻璃灯就是燃烧了沼气而发出的光亮,也可以叫沼气灯。”

翠儿捏着鼻子说道:“少爷这个沼气灯真是一举两得,不光能照亮,还把农场里的鸡粪都给利用上了。”

丁原点点头,说道:“其实不光是鸡粪,如果卖给其他人家,没这么多鸡粪怎么办?可以用猪草、稻草、苇杆、麦杆啥的代替鸡粪。出气量也不差,而且还能积肥!”

“还能积肥?”赵丹蓦地眼前一亮,他一开始以为这沼气灯只是把粪便什么的消耗掉了,那样其实很多人家就有顾虑了。毕竟粪便可是珍贵的肥料,单纯用来点灯,有些浪费。但是如果还能用来积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丁原笑着说道:“没错!这沼气池除了照亮之外,还可以积肥。等这一池子的沼气烧完,剩下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肥料。”

“这一池沼气……能用多久?”

“两三个月应该是有的。不过这是第一个试验品,估计还有考虑不足的地方,如果单纯是点灯照亮的话,两个月肯定能保证。”

赵丹已经在心里把账都算完了,该问的问题也都问完了,他拉着丁原返回了亮着沼气灯的房间,指着头顶的灯说道:“丁兄弟,咱们来做笔生意吧。”

丁原闻言也笑了,指着头顶的亮光,笑着问道:“赵叔叔,经过我这么一解释,这全套东西二百两银子,不算贵吧?”

赵丹的眼睛已经离不开沼气灯散发的光亮了,他有些迷障的回道:“不贵,绝对不贵,这可太不贵了。”

丁原拍了拍已经看迷了的赵丹,“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里也有些现成的工匠,赵叔叔可以雇佣他们,给保定城里的大户们挖池子,装沼气灯。”

赵丹这才晃过神来,深吸一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95章 直隶第一富户

二百两银子的项目,乍一听,谁都要摇头,可是花上二百两银子,起码可以照明两个月之久,之后再度使用的成本极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二百两银子会越来越值。

赵丹已经有了主意,这个生意他得接下来。

保定城的那些大户们,还有京城里的一些人家,每个月蜡烛消耗都不是个小数字,让他们更换上这种既不会冒烟又明亮很多的沼气灯,绝对是一笔抢手的买卖。

丁原其实就等着这句话呢,他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只打算开发出沼气灯来赚钱,并没有精力去做推销、安装、售后服务这些事,把这个技术跟赵丹合作,赚的钱分成是更有效率的方式。

“成本呢?丁兄弟有个账没有?这些设备的成本是多少?”赵丹继续问道。

“一百两银子上下,这是包括了工匠们月钱的。”丁原说。

“那利润就是一百两!”赵丹双眼放光。

丁原指了指导气用的皮管子,说道:“主要是这个东西费劲又费钱,如果能找到固定的工匠,再联络好鱼贩子稳定供应鱼鳔,我估计成本还可以降低个十两左右。”

赵丹一拍大腿:“熟悉的鱼商我有啊,白洋淀里的鱼多的是!工匠我也能给找到!”

“这感情好!”

赵丹扫量着丁原,心中不禁暗叹。

跟这少年熟识也就半年多的时间,他简直是插了翅膀一样蹿升啊。

年前捣鼓出蜂窝煤,虽说也整了一笔钱,可那个技术含量很低,今年冬天估计市面上就有很多家蜂窝煤供货商了,想再跟去年一样赚钱就难了。

之后又是养鸡又是罐头还有玻璃,到了现在,竟然设计出来这么复杂精巧的一个工程。

沼气池、沼气灯这个生意,光是在保定就能赚个上万两,再想想京城,那里有这么多达官贵人,起码能赚个十几万没问题。

赵丹现在是心潮澎湃,巴不得现在就出去联络富户们,把沼气灯卖给他们。

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深吸一口气,赵丹又跟丁原问清楚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后也把利润分成方式定了下来,沼气灯的获利四六分成,代理商赵丹拿利润的四成,丁原这个技术开发者拿六成。

都办妥了,赵丹终于心满意足的走了。

临走之前也跟丁原说定了,第二天一早先把工匠们都派到他家,给他也整一个再说。

看着赵丹离去的身影,翠儿拍手笑道:“再这么赚下去,少爷就要成直隶第一富户了!”

丁原捏着她的包子脸,笑道:“直隶第一富户算什么,我早晚成华夏第一富户。”

………………

第二天一早,丁原刚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安新县当差,却被告知,有宫里的人登门拜访。

丁原点点头,让下人招呼客人进来。

过了片刻,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丁家宅院里了。

高无庸。

“高公公……别来无恙?”丁原对高无庸这个太监不算反感。起码他心里十分拎得清,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有抱着丁原这根大粗腿才有机会露一把脸,也因此从来不跟丁原摆架子耍花腔。

光是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就胜过不少人了。

“丁公子,不,应该叫操守大人了,近来如何?”高无庸一点没有宫里人的架子和脾气,笑吟吟的朝丁原走来。

“承蒙公公惦记,我过的还行。”丁原也不跟他虚礼,笑呵呵的回道。

高无庸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丁原跟前,说道:“丁操守是个爽利人,咱家也就不多整虚头巴脑的了。恭喜丁操守,你要的东西下来了。”

“我要的东西?”丁原一愣,随即恍然,“是说我可以去汤若望的火炮作坊了?”

高无庸点点头,从拿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书札,递给丁原:“高监军可是费了不少劲才让兵仗局掌印同意的,你可别让他老人家失望。”

丁原笑了笑没回答,接过书札打开,里面是兵仗局的公文,内容嘛就跟他当时提的要求差不多,允许丁原探访位于京城郊外的火炮工坊。

说起来,明朝的火炮自研之路走的是异常坎坷。

明朝军队自永乐年间起便大量使用火器,这个自不必多言。到了王朝末期,面对满清铁骑的时候,明朝上下一致认为‘非火器战车不可御之’,因此朝廷从澳门购买了许多门红夷大炮,自制弗朗机炮,后来又组织工匠拆解红夷大炮,开始了漫漫火炮自研之路。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明朝雇佣了许多葡萄牙工匠跟本地工匠一起,一边造炮,一边训练炮兵。

然而一个不起眼的事情改变了整个明朝火炮自研之路,那就是吴桥兵变。

崇祯五年,原本驻扎在登州的孔有德部因为朝廷欠饷而发动叛乱。

他们在第二年占领了孙元化担任巡抚的登州府。

而登州府,正是明军制造新式火炮和训练炮兵的基地,上百名葡萄牙炮师和工匠都在此地,另外还有一大批训练有素的炮兵。

明朝上下震动,自然派兵围剿,而自知无法抵挡的孔有德裹挟着登州府的火炮工匠和炮兵渡海投奔了黄台极。史载,黄台极听闻此事,大喜过望,出城十里亲自迎接。

这个事件彻底改变了明朝对满清的火力优势,让黄台极的军队在火力上压制了明军。

到了崇祯九年的时候,黄台极手里已经拥有60门自制的红夷大炮了。

也正因为此,明朝只能求助于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命令他们帮忙再建火炮铸造和训练基地。

不过据史料记载,汤若望虽然认真执行着帮助明朝造火炮的命令,但他本人并不想造大炮。

主要是专业不对口。

汤若望是个牧师,本意也是来中国传教的,他带着一些西方的书籍和技术来,打算是学利玛窦,没想到明朝已经乱成了一片,被病急乱投医的皇帝抓来造火炮了。

也正因为如此,丁原才会想从汤若望这里借一些火炮工匠。

如果汤若望跟他一样是个工科宅男,痴迷于研究科技和制作器具,那么丁原也不会去他了。

只要能让汤若望相信自己比他更适合造火炮,那么让汤若望匀给丁原一些工匠应该不难。

第96章 跟汤若望做笔交易

接到高无庸带来的兵仗局文书,丁原知道事不宜迟,便跟钟氏打了声招呼,收拾好行装。

这一天的中午,他就带着二十个家丁跟高无庸一起启程去京城了。

三天之后,丁原和高无庸来到了京城西郊。

到了京城,不顾车马劳顿,一行人直奔兵仗局的火炮工坊而去。

到了地方,等待通报的时间里,丁原注意到面积不小的作坊里有七八跟高高耸立着的大烟囱。不过这会应该是在上工的时间,可这些烟囱都没有冒烟,显然是炉子都没点。

丁原心说,看来汤若望的铸炮过程不太顺利啊。

由于有高起潜的推举,手持兵仗局文书的丁原很顺利的进入了工坊里面,这里做事的太监们直接把汤若望带到了丁原的面前。

这个德国老头身材很高,起码一米八左右,金发碧眼,脸颊清瘦,高高的鼻梁还有鹰钩鼻,典型的雅利安人模样。

正被造炮事宜弄得焦头烂额的汤若望十分好奇的打量着丁原,确认了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少年,他用有些南方口音的中文说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找我所为何事?”

丁原没想到,这位德国友人的古文说的还挺地道。他先是示意让旁人都退下,随后弓腰抱拳道:“在下丁原,现在担任着保定府安新县操守一职。在下打算在安新县设立一座火炮作坊,但是苦于寻觅不到合适的炮匠,便想来此借几个炮匠去保定。”

汤若望一听就不乐意了。

我这苦兮兮的在这造炮,你们明朝人不帮忙就算了,还有人给我拆台?

他把脸拉得老长,没好气的说道:“我可是奉你们明朝皇帝的圣旨在此地设厂造炮的,耽误了皇帝的命令,你承担的起么?”

“耽误不了。我国皇帝陛下要的是炮,谁造出来的并不介意。”丁原笑着说道,“你借给我几个炮匠,半年后,我还给你几尊红夷大炮。”

汤若望顿时愣住了。

如果这个少年所言不虚,倒是真的解决了他的大麻烦。

崇祯皇帝希望汤若望每年能提供十门红夷大炮,而兵仗局作坊里则有五十多个炮匠,给他三五个,岂不是十门红夷大炮的任务瞬间完成了不少?

只是,这个少年言之凿凿的样子,到底有没有真东西啊,别是个空口说白话的狂生。

“我怎么能相信你?”汤若望扫量了一下丁原道,“你把我的炮匠借走,不给我火炮怎么办?”

丁原坦然道:“汤师傅,我知道你们很重视契约精神,我可以跟你签个协议,把这些内容都记录下来。”

这句话一下就抓住了汤若望这个德国人的痛点。

琢磨了半分钟,汤若望决定先考考这个丁原,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造出火炮来。

让丁原在屋里先等着,汤若望走出门去,片刻之后,他领了三个工匠模样的人回来了。

“这三位都是工坊里的工匠,丁操守可以跟他们说说。”汤若望含糊说道。

丁原看了这三个火炮工匠一眼,问道:“你们的铸炮技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三个炮匠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一个年长者上前一步回道:“五年前,我们几个都在登莱巡抚孙元化那里当铁匠,跟着孙元化学习了铸造红夷大炮的技法。后来,那个狗日的孔有德造反,占了登州城。我们几个害怕被当成叛军,就趁乱逃出了登州。一路北逃,来到了京城,听说汤师傅奉旨建火炮作坊,我们就来投奔了。”

丁原点点头,又问:“你们造火炮的进度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年长的炮匠回道:“工具和熔炉已经打造好了,汤师傅正在指挥我们造一个泥型,准备试造第一门铜炮。我们这些人也是有三年没有造炮了,第一门炮先造一门小的。”

丁原眯缝着眼睛,问:“你们刚才说你们用泥型铸炮,那泥塑里面的水气怎么处理?温度那么高的铜水一浇进去,泥塑里面只要有一丝水分,就会立即蒸发,在铜炮里形成气泡。这气泡可是铸造火炮的大害,很容易导致炮壁脆弱不堪使用,进而在发射的时候炸镗!”

三个炮匠没想到这少年竟然问出了如此深入专业的问题,互相看了一眼,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汤若望。

汤若望点了点头表示许可,于是那个年长的炮匠继续说道:“泥塑确实容易进水,所以我们做好泥塑之后,并不是立即使用,要风干一个月再说。不过有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极轻微的水气藏在其中,让铜炮铸型的时候变成马蜂窝。平均下来,我们要铸十门炮才有一门是可以用的!”

“造十门炮才能用一门?那岂不是产生了极大的浪费?”丁原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不用泥塑,而是改用铸铁做铸模呢?提前锻造好的铸铁里面没有水分,也不会形成气泡,这样造炮,成品率会提高许多许多。而且铸铁做铸模产出的铜炮内外壁都会比较光滑,可以减少表面清理,镟铣内膛的工作量。”

听到丁原的话,三个炮匠都愣住了,他们在孙元化那里学了手艺,用泥塑法做了五年的大炮,却从来没想过用铸铁来做铁型。

不过他仨都是有丰富经验的铸炮攻击,丁原稍微一点拨,他们马上就回过神来了,都觉得用铸铁来做铸模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制作过程中没有了气泡,铸造的火炮岂不是良品率大大提升?

这个少年郎,厉害啊!

此时,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汤若望却眉头紧皱,突然发问道:“丁操守,这我就要请教了,如你所说,应该用铸铁做铸模,那么铸模和铜炮该如何分开呢?”

丁原就知道以汤若望的聪明才智会想到这个问题,因此他也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回答道:“用铁模铸造炮时,先在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然后箍紧铁模,烘热,浇入铜水。待凝固后,立即脱去铁模,趁炮身还是红热时,清除毛刺,得到成品。”

听到丁原的话,汤若望陷入了沉思,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低头品味着这番话。

其实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做模具来铸造器具的国家,早在战国时代,我们就开始使用铁范成批的铸造生铁农具了。使用铁模铸造采用双层涂料等,也都是华夏传统铸造技术的常规操作。

这些诞生于华夏的先进知识,汤若望当然没听说过。来到中原之后,他的所见所闻都是落后的,虽然明朝人很努力的学习,不过已经在有些领域落后于西方了

思考足足有两分钟,汤若望才想通透了,点头说道:“这个铸炮方法实在高明!”

第97章 露两手

丁原也不打算谦虚,笑着接受了汤若望的称赞,又冲他接着说道:“首先按照铜制炮的大小,分成五段作出泥塑的火炮。然后再按照泥炮的段数,分别制造铁模泥塑,每段泥塑再分成两瓣,用车板旋转制作内面,保持表面的光亮整洁和形状的规整。最后,把塑型烘干备用。泥塑里面放入预先制作好的把手,这样浇注的时候跟铁模融成一体。”

见丁原信手拈来,对答如流,汤若望和三个炮匠都听呆了。

丁原也暗暗有些得意,不过他还是板着脸正色道:“当使用泥塑翻铸铁模的时候,要先把炮口那一部分倒置放在泥巴制的平板上,再用泥巴填充满其中的一瓣。用慢火烘干之后,盖上泥巴制的平板,将型箍紧,浇注之后便得到第一段铁模的一瓣。然后把刚才的填泥清理干净,重复刚才的步骤,便又能够铸成另一瓣的铁模。这样逐段浇注,就能够铸成一个层层榫合的整套铁模。”

听完丁原的这段解释,呆立在一旁的三个炮匠也已经想通透了。在他们看来,丁原提出的思路如同醍醐灌顶,让他们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这三个工匠投向丁原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崇拜。

而汤若望则是秉承了德国人一贯的认真和风度,听完丁原的论述,知道自己在铸造火炮领域远远不及丁原,因此态度更加谦恭了,态度也十分尊敬。

丁原也挺高兴,跟汤若望这个洋和尚合作事情还是很高效的,只要说服了他,他就愿意跟你配合。

正当丁原打算跟这三个炮匠商量一下他们在保定的工钱待遇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丁原停下要说的话,抬头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进到了房间里。

“在下保定府安新县操守丁原,敢问公公是……”丁原微微一弓腰,问道。

这个太监扫视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汤若望和三个炮匠,不咸不淡的说道,“咱家叫曹永清,是兵仗局掌印。”

作为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兵仗局也跟其他单位一样,最大的官叫掌印太监。汤若望虽然是奉了崇祯的圣旨来设厂造炮,不过他的身份只是总监,兵仗局最大的头头还是这个叫曹永清的太监。

听到曹永清有略微的天津口音,再加上他姓曹,丁原猜测这个家伙应该是另一个颇受崇祯信任太监曹化淳的人。曹化淳现在是东厂提督,并且兼任着京营戎政总提督。兵仗局这样的武器生产研制单位正好归他管。

“曹公公……”

然而丁原的招呼还没打完,就被曹永清挥手打断了:“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是来干嘛来了,咱家可以告诉你,想从我这里借炮匠,没门!”

汤若望是巴不得把铸炮这件事交给别人做,因此他见事情要黄,比丁原还着急,赶紧上前劝道:“丁操守不是单纯的借炮匠,他借三个人,还兵仗局三尊红夷大炮。而且刚才丁操守的一番论道,十分有见底,铸炮方法也十分先进。”

曹永清扭头看向汤若望,嗤笑道:“哎呀,老汤啊老汤,也就你这个洋和尚这么实在,竟然听信了这个狂徒的空口白话。你瞅瞅他的双手,干净白嫩,一看就是没摸过铁烧过炉的人,这样的人你给他炮匠,他能造出红夷大炮?痴人说梦!”

丁原心中腹诽,爷们皮肤好也碍着你事儿了?

可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曹永清的好办法。

现场指点工匠造炮?

这也不太现实。

光是刚才说到的铁芯就要花一个月左右才能搞定,再加上铸炮,岂不是三五个月耽搁在这里了。

犹豫片刻,丁原笑着说道:“能不能造炮,不是看一双手就能论断的。在下既然敢跟汤师傅签契约,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造出红夷大炮,交付给兵仗局。曹公公对在下的能力有疑问,那不如现场考考,看看在下的铸炮知识还有哪些缺失,也好指点一二。”

曹永清冷哼一声,本想直接轰走丁原,但看到汤若望一脸渴求的看着自己,便说道:“也罢,那就考考您,让你死了心。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幅红夷大炮的图纸,给你看一炷香的时间看清楚喽,之后若是你能默写下来,不需要分毫毕现,只要大概模样画出来了,我便信了你也懂造炮!”

丁原心里一笑,默写图纸,这不是送分题么?

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曹永清拍了拍手,他的一个跟随小太监便取来了一幅折叠好的图纸舒展在丁原面前。

整个图纸一米见方,上面标注着红夷大炮的各个部位的名称结构以及铸造难点。

不过看着这副图纸的丁原却是愁眉苦脸的。

因为古代工匠画出来的图纸都是平面的,如果单纯用图画表达不清楚的部位,就在旁边加注文字来描述,由于图纸一般都不会特别巨大,所以那些复杂一些的设备,其描述文字都特别特别的小。

丁原端详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光感觉眼睛要花了,还感觉有点头疼,再看一会估计要得飞蝇症了。

见到丁原频频皱眉,曹永清更加坚信了丁原只是纸上谈兵之辈,不禁更加得意了。心说要是自己晚来一步,岂不是兵仗局的工匠要被这来路不明的人给骗走了?洋和尚还是见识浅薄啊,不懂华夏人心之杂。

曹永清还在沾沾自喜,丁原却已经有了主意。

丁原朝帮助展开图纸的小太监说道:“我好了。”

曹永清一愣,这么快就好了随即挥了挥手,命人递上了笔墨和宣纸。

接过笔纸,丁原撩起衣袖,准备开画。

然而丁原刚刚画了一笔,在场所有人都笑了,只是他们没笑出声。

汤若望却笑不出来,他的面容很僵硬,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因为丁原这一笔下去,画出来的一条线歪七扭八,粗细不均,一看就是一个没怎么画过图的人。

其实作为一个工科狗,丁原是画过图的。

只是毛笔的笔尖柔软至极,稍微一接触到宣纸就溻了,也许土生土长的明朝人可以用这种笔作图,但丁原是办不到的。

把毛笔还给曹永清,丁原转头冲三个工匠中的年长者说道:“劳驾老师傅去厨房一趟,给我取一根没有烧完的柴火棍子来,可好?”

第98章 三视图

听到丁原的要求,那老工匠见曹永清和汤若望都没有反对,便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丁原见汤若望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笑着说道:“在下还是比较喜欢使用炭笔来画图。”

汤若望尴尬的笑了笑,也没答话,心里却是忐忑不已,他感觉自己真的被丁原给骗了,这刚才的一笔明显是露馅了,这个少年没有画过工程图啊。

说话间的功夫,那老工匠已经拎着一根烧过的柴火棍子回来复命了。

接过烧火棍子,丁原把宣纸平铺在自己跟前,先是合上双眼,从大脑中搜索了一下红夷大炮的结构模型图。

重新睁开双眼之后,丁原一边看着红夷大炮的结构图,一边攥着炭笔做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丁原已经把红夷大炮的三视图和等轴测视图用烧火棍子画在了宣纸上。

当然了,他没有在图纸上标注尺寸和公差,毕竟只是要给这里的人证明自己会画图懂画图就足够了,没必要整那些。

全部完成之后,丁原把烧火棍子还给那个年长工匠,轻轻吐了一口气。

看到丁原画完,曹永清迫不及待的凑了上来,想看看丁原折腾半天到底画出来个啥。

只见那张宣纸上面画了整整四幅完全不相同的图画。横平竖直的线条倒是很清晰,可是有实线还有使用点点点画出来的虚线,这都是什么意思?

这种工程图曹永清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要一口气画四张图,难道是画了四种红夷大炮?

曹永清双目茫然的看向丁原,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这时候,汤若望也带着同样的疑惑小声问道:“这个图……丁操守不会画错了吧?”

丁原摇摇头:“没有,就是这样的。”

汤若望指了指丁原画出的图纸,疑惑的问道:“丁操守画的图,是一尊红夷大炮的示意图,这部分我看懂了。可丁操守为什么画四幅图?这其他的三幅图代表的都是什么意思,可否指教?”

丁原让两个小太监一人拿着一副图纸,把两张图纸都舒展开来,方便给众人比对讲解。

丁原从桌子上拿起一方砚台作为参照物,给汤若望继续讲解着三视图的绘图远离。

“从前铸炮时候使用的图纸只展现了火炮的一侧,任何不清晰的地方都是使用文字标识,如果没有了对图了解极深的人临场监工,很容易出现。因为发现了此图的缺陷,因此在下便想出了这种全新的铸炮视图。这副新画的红夷大炮使用的是一种名叫三视图的画法,另外一张则是等轴侧视图。何谓三视图?就是分别从描述物体的正面、侧面和上面,将描述物体的轮廓和结构画下来,比如这个炮耳,汤师傅如果你是使用原始的设计图,是无法看到另一侧的炮耳形状的……”

这么一通说道,丁原就把自己学到的那些工科绘图知识打包送给汤若望了。

这么多知识,汤若望一时还消化不了。

丁原便继续继续解释道:“汤师傅请移步一看,有了红夷大炮的三视图之后,只要是明白了如何铸炮如何操作的工匠,对比着三视图,都能够在大脑中形成所需要零部件的样子,而且在三视图上如果想标注各个部件的尺寸也更加容易。使用三视图作为参考,炮匠们掌握火炮铸造的速度会大大提高。”

这番话让汤若望眼前一亮。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这样,虽然兵仗局保存着红夷大炮的设计图纸,可惜古代中国的许多技术都不会书面记录下来的。工匠们普遍采用学徒制,口口相传,密不外泄。因此即便朝廷手里有火炮的图纸,可在熟练技师都被满清掳走的情况下,重新设厂铸造红夷大炮的事情并不顺利。

若是这种视图就能大大加快新炮匠的培训速度,这可是极大提升整个新火炮厂铸炮进度的事情!

汤若望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子,捋着半黄半白的胡子沉吟片刻,低声叫道:“好!真好!这三视图的绘制方式实在是精彩绝伦!像你这样绘图,的确是看上去更加清晰了,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标注。”

汤若望激动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直接飙出了母语:“ding,dubisteingenie!”(丁,你是个天才!)

丁原掩嘴一笑,越发喜欢这个认真古板的德国老头了,心说要不是他领了旨意在这里造火炮,自己真想把他挖到保定去,让他当个工程监工,一定执行的特别仔细严格。

汤若望激动的走了一会,又找个凳子坐了下来,兴奋的搓着手,盯着丁原说道:“我一定要将这绘图方法告诉作坊里的所有工匠们,并且让他们把这个方法推广起来。丁操守,我真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完成皇帝陛下的旨意,给明朝造出红夷大炮来!”

丁原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曹永清,摇头说道:“多谢汤师傅的好意了,在下还是比较喜欢保定那种乡下地方,起码在那里做事不需要看别人脸色,只要把事情做好,就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最后这部分话自然是说给曹永清听的。

自从丁原把三视图的原理说明白,这个太监就一言不发,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若望感慨了一声,再次把目光投向图纸,突然又发现了一个疑点,问道:“丁操守,三视图的好处你已经说清楚了,但整幅图上有四个画,这等轴测视图又是做什么的?”

丁原直言道:“等轴测视图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工匠们在头脑中形成物体的立体模型,有的时候,面对结构特别复杂的物体,单单是三视图,工匠们还是无法想象出它的立体模型。这个等轴测视图就派上用场了。”

汤若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悄悄瞥了一眼曹永清,心道你自己说的丁操守能画出图来就借人,现在别人不但画出图了,还有突破性创新,怎么突然变哑巴了不说话了?

第99章 火炮作坊

汤若望见曹永清还是踌躇着不说话,便想着让一线的工匠们也发发言。“你们三个也过来看看,这样的图是不是更清晰明了了?”

三个工匠其实早就对丁原画出的三视图惊为天人了,见曹永清没有表示反对,便异口同声道:“有了这种图,立刻便把铸炮过程中遇到的几个技术难点很解释清楚了,不但我们能一看便知,就算是换了其他工匠,只要是会造火炮的,都能看懂!”

汤若望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他走到曹永清跟前,不满的说道:“曹公公,你应该遵守你的承诺!”

德国人毕竟还是耿直,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上下级关系了。

曹永清咬着牙说道:“咱家说的话当然算数,不过这几个工匠说了就算了……”

一边说着,曹永清一边朝自己带来的小太监招呼:“你去窑炉那边,随便找十个匠户来,现在就来!”

小太监点着头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十个工匠被领到了房间里,站成了一排。

等这是个工匠行过礼,曹永清指了指原版红夷大炮的制图和丁原绘制的三视图,问道:“给你们一炷香功夫,看完这两幅图,告诉本官哪个更好!”

十个工匠听了吩咐,立刻抬头观察着两幅工程图。

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十个工匠已经看明白了三视图是什么,并且领会到了三视图的精妙之处。

他们异口同声道:“回曹公公,三视图好!”

汤若望也趁热打铁,说道:“曹公公,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汤若望是真的很想把工匠借给丁原,如果可能,他巴不得借十个工匠给丁原,这样一年后还十门红夷大炮,直接完成崇祯皇帝的要求。

曹永清先是挥退了这新叫来的十个工匠,接着又打量了丁原一遍,沉吟半晌,终于说道:“既如此!咱家也愿赌服输,你可以带他们三个离开。不过咱家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到时候你无法交付三门红夷大炮,别怪咱家不客气,到时候,皇爷怪罪下来,就算是高起潜高公公也保不了你!”

听到曹永清松口了,丁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当即答应下来,在汤若望的见证下书写了契约。

借三个炮匠一年,工钱费用丁原出,明年此时还人并且连带三门红夷大炮。

这笔买卖并不合理,不过丁原也没有其他选择,火炮工匠在明朝本就稀罕,又因为孔有德这孙子作孽,留在明朝的火炮工匠就更稀少了。

如果不跟官府合作,丁原就算在市面上出再高的价钱,也雇佣不到懂火炮铸造的工匠。

一切都商议妥当,丁原领着三个工匠离开了京郊的火炮作坊。

出来之后,丁原详细询问了一下他们三个的家庭情况,问明白了,这三个工匠都是无家无室的孤家寡人,便立刻带着他们仨朝保定赶去。

三日之后,众人回到安新县,丁原先把带回来的三个工匠安顿下来,便马不停蹄的寻找泥瓦匠,盖火炮工坊。

作坊需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完工,趁着这段时间,丁原也没让这三个人闲着,给他们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工作计划。

第一步是先能够用铁坯造出了铜炮。

丁原在保定城里买下了一个铁匠铺,让这三个从京城带来的火炮工匠试验铁坯铜炮之法。

经过整整二十天的反复试验,最终工匠们试制成了一门铁坯铜炮。

这种制作方式做出的铜炮炮体光滑,没有蜂窝气孔,品质要远远好于传统泥坯铸造出来的火炮。

而且采用铁坯铸炮法,制成的铁可以重复利用,省去了铸模的时间,未来铸炮的速度将会大大提高,五天左右就能铸出一门铜炮了。

不过这还不是丁原的最终目的。

他还希望工匠们能够在保定铸造出铁芯铜体的大炮。所谓的铁芯铜体大炮就是先用熟铁铸造炮芯,等待炮芯温度降低冷却之后,再使用铸模包裹住炮芯,在铸模中的炮芯外面浇铸一层青铜表层。

这种铸造火炮方法也是来自于明朝末期的一项发明,起发明者就是明朝的一个工匠。只可惜由于战乱,在历史上这种先进的铸炮方式没能得到推广,只是被记载了下来。就好像明朝火器研究家毕懋康也在崇祯十年发明了燧发枪,但是在当时的内忧外患之下,明朝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管控能力,已经研制成功的燧发枪直到明朝灭亡也没能装备到明军队伍中。

明朝末年的时候,中国的各项铸造技术并不落后于西方。明朝在跟建虏的战争中产生了对先进武器的强烈需求,而且对民间研究新式武器并没有太多禁忌,铁芯铜体大炮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的。这种火炮铸造方式可以用比较少量的材料承受住很高的膛压,大大减轻了火炮的重量。同时,熟铁的熔点较高,耐磨性也好的多,也间接使铁芯铜体大炮提高了使用寿命。不仅如此,因为青铜较为昂贵,铁芯铜体炮节约了用铜,还降低了铸炮成本。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丁原命令带回来的三个工匠们按这种思路继续摸索下去,铸造火炮。

至于一开始要造的炮,丁原并没有选择红夷大炮。

距离一年的约定时间还早得很,眼下丁原有更紧迫的事情要面对,那就是崇祯九年秋的满清入关。

他必须要干在那之前能造炮,并且有一只能击退建虏的炮兵。

综合这些考虑,丁原决定大量生产六磅火炮。

之所以最后铸造六磅炮,是因为这种火炮的重量和口径都比较适合应对建虏的作战方式。面对建虏的战斗大多数都是和八旗军的骑射军团打野战。即便是李自成等人的流寇,也极少在城墙后面坚守,因此攻坚战所使用的重型火炮并不太好用,更加实际的选择是够配合火枪兵在野外歼灭敌人的轻型火炮。

这样的需求下,六磅炮就比较适合了。

六磅炮一般的重量是九百斤左右,不过如果采用铁芯铜体技术铸造的话,这个重量会轻一些,用马车托运火炮的时候也比较轻便,方便部队快速转移,打运动战。

理论是有了,三个火炮工匠自然要进行新一轮的试验,才能造出铁芯铜体火炮。

丁原又把买下来的铁匠铺中原有的五个铁匠分配给了这三个炮匠手底下,让他们打下手,也跟着学习铸造火炮。

第100章 扩招士兵

放着三个火炮工匠试制铁芯铜体大炮,丁原把时间和精力抽出来做另外几件大事了。

招募更多的人担任他的家丁护院。

南下参与平乱这一趟让丁原深刻的明白了,明朝末年已经是彻底的乱世。在这种时代,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队伍握在手里,赚再多的钱也是镜花水月,不是被关外的建虏抢走,就是被流寇夺去。

招募兵丁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个则是丁原打算盖一座堡垒。

随着丁原的产业越来越多,原本的作坊和场地已经不堪重负了。

就比如当时为了工作方便建在保定城里的丁记农场,在添置了沼气池之后,已经再无空间扩建新的鸡舍了。

因此,丁原有心把丁记农场和各种工坊都搬到安新县来,放在自己管辖的领地里,这样照看起来方便很多,不用到处跑;额,而且技术保密工作也比较好做。

丁原想象中的这座堡垒,不但是一个军事要塞,还有厂房、住宅、商业和养殖等,是一座能够自给自足的新城。

一边新招募两千士兵,一边在安新县修筑一座堡垒,丁原打算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让新入伍的士兵充当劳动力建城。

一口气要招募两千家丁,不归朝廷而是只听从于丁原,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明朝中后期,这是十分寻常的现象。

从万历年间的辽东王李成梁开始,明朝的很多战争都是由将领带领家丁完成的。到了崇祯年间,这种情况更普遍了,因为营兵是归于朝廷的,无论将领在营兵身上花多少心血,把营兵训练得多精悍,兵部的一张调令下来,你就得走人。

明末官场腐败,有的将领一心扑在行军打仗的训练上,却不小心开罪了上司官员。别人直接把你调走,换个逢迎上司的人替代你。

忙活半天,全为别人嫁衣。

因此军官普遍都愿意把心血花在自己的家丁上,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支队伍听命于自己,能派上用场。明末三大军之中,孙传庭的秦兵和卢象升的天雄军都是他们个人的家丁。

作为安新县的操守,丁原也担心自己出钱出力训练出的军队被别人摘了果子。到时候有人怂恿皇帝下道圣旨,让自己去其他地方任职,同意也不是,反对也不是,而且自己各个作坊的秘密也就都泄露了。

因此,丁原要招募士兵,并不打算把安新县的军户逃额填满,而是给自己招护院。

之前丁原的火枪队,满打满算只有300人,分成了三个连,现在要一下子增补2000人了,那么部队的结构也得再调整一下。

丁原不打算在他的家丁队伍里沿用明朝的军队叫法,还是后世的师、团、营、连、排这样的结构用起来更熟悉。毕竟是自己花钱打造的队伍,如果不能称心如意,那多不痛快。

丁原跟李志和三个连长商量了一下招兵面试的流程,便抄写了上百份征兵告示,张贴在保定的大街小巷了。

不止保定城里,下面的几个县城比如高阳县,应城县什么的,丁原也都安排人在交通要冲之地贴了告示。

这可是动乱时期,招募来的士兵不出意外都是要出征上战场的,既然是参军打仗,就必然会出现伤亡,丁原给这些家丁的工钱高过任何一个作坊里的工匠,每月二两五钱银子,而且保证一日三餐,天天有肉吃!

写好了招募布告,丁原便在安新县城外布置好新兵招募测试的场地了。

刘德贵看到了安新县城南门口贴的征兵布告兴奋不已,二话不说就冲到了发小郑二柱的家里。

“好消息,好消息,操守大人招家丁了!”

郑二柱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衫,迎出来说道:“我也听说了。”

刘德贵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二柱子你消息挺灵啊,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郑二柱道:“都说安新县城跟新的一样,我去那里找活干呢,结果没找到。回家的时候,城南门那里正好在贴布告。那么多文字我就认识两个,征兵!”

刘德贵舀起一瓢凉水道:“安新县的房牙子刘二是我远亲,他消息灵的嘞。他说操守丁大人这回招家丁,要求是十八到二十八的男丁,身体康健,经得过体检。录取了之后,每个月都给二两五钱的月钱,还管一日三餐,天天有肉!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差事?”

郑二柱不认识太多字,看不懂告示上写的细节,此时听到这待遇也是喜上眉梢,兴奋的说道:“咱们安新县的操守大人不一般,保定都传开了,只要跟着他,吃得好穿得好,过的是天上的日子!”

停顿一下,郑二柱继续道:“就是给操守大人当兵也是很好的!我听说操守大人在南阳平乱,300人打3000人,立了大功!咱们跟着他,过不了几年就有钱娶媳妇了!”

“那还等啥,走着!”

这两人结伴走到了安新县城郊外的征兵测试场地,看到那里早早就竖起了几个硕大无比的营帐。

两人走近一看,看到每个帐篷里都摆了十几张桌子,那些桌子后则坐着保定丁家的办事人员。除了一张大长方桌,有几个营帐里面还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器具,都是两个人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虽然布告才第一天贴出来,但来应征的人已经不少了。二人不禁感慨,毕竟是保定丁家,谁不想来谁是傻子!

郑二柱踮了踮脚看向队伍,估摸着得有两百多人在营帐前排着队。

看到如此多的应征者,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有些发怵。

这时候,有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丁记杂役主动上来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应征家丁的?”

刘德贵鸡啄米般的点头:“是啊,是啊,我跟我兄弟二柱子想来当丁记的家丁。劳驾问一句,是怎么个章程呢?”

那个小厮点点头,随后给二人发了两章画了几个空白格子的硬纸片,指了指一个营帐里面:“你们各自拿一张这种硬纸片,进第一个帐篷,排在队伍末尾,一个一个进,身体检查。体检要是通过了,会有人给你的硬纸片上盖章的。然后再拿着硬纸片去第二个帐篷,之后第三个帐篷,每一个通过了都会给你盖章,全部六个帐篷都走完,集齐六个章,你就能到最后的营帐里面试了。”

郑二柱看了看手上的硬纸片,忐忑的问道:“要是第一关身体检查就没通过,怎么办?”

小厮直言道:“任何一关不合格的话,那就只能回家了!”

郑二柱咽了口吐沫,低着头和刘德贵一起往第一个帐篷里走去。

进了那帐篷里,郑二柱先是看到五个模样新奇的尺子。五个尺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架子竖在地上,上面有一块活动的木板。应征家丁的人都站在尺子跟前排好队等着,一个接一个的上去,轮到了谁,就脱了鞋子站在那木板下面。

郑二柱想了想,明白了,这是在量身高啊。

刘德贵跟郑二柱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感慨,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新奇的玩意来量身高,这保定丁家真是名不虚传。

第101章 入伍检查

郑二柱和刘德贵学其他人的样子,找了个人少的队伍排队,不一会就轮到了。郑二柱脱了鞋往那里一站,量身高的人就把那块木板往下摁顶在郑二柱的头上,吆喝了一声:“一六五,合格!”

旁边一个办事人员听到结果,便在郑二柱的硬纸片上盖了一个印章,然后把硬纸片还给他,说道:“通过了,下一个!”

郑二柱松了一口气,赶紧捡起硬纸片,进入了下一个营帐。

在这里,他看到那营帐中竖立着十几个奇怪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面都画着几十个小箭头。小箭头每三个分为了一组,各指向不同的方向。

牌子最顶部的箭头大一些,比较容易看清楚,越往下箭头越小,最底部的箭头只有手指甲盖那么大。

应征家丁的人们被要求站在三丈以外,有丁家的仆役拿着木棍落在箭头上面。

刘德贵先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一个大木勺遮挡住一只眼睛,用余下的那只眼睛辨认仆役用木棍指着的箭头,然后再用手指出箭头的方向。

郑二柱找了一个队伍排了进去,看了一会,知道这是检验眼睛视力的体检项目。

郑二柱站在刘德贵后面,一边看着刘德贵指上指下,一边暗暗称赞这检验视力的方式。很简单的办法,片刻之间就能判断出应征者的视力高低,把眼神不好的人给淘汰了。这位丁家的家主真是奇思妙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脑子,怎么搞出来这么多绝妙的手段。

终于该到郑二柱上场检查视力了,郑二柱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辨别着仆役棍子指的箭头。

辨别清楚了几个之后,郑二柱还以为可以了,谁知那仆役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越指越往下。

一直到最底部的箭头,郑二柱实在是看不清楚了,只能如实回答了‘看不清’。

他有些慌,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淘汰了。一直听到丁家的仆役吆喝着“五点三,五点二,通过!”的时候,才算把悬着的心放下,大喜过望的接过硬纸片,朝下一个营帐里去了。

到了第三个营帐,这里是色盲检验,郑二柱也是顺利通过了。

到了第四个营帐的时候,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让郑二柱脱了个光腚,检查身上有没有皮肤病。

第五个营帐则是被黑色的帷帐严严实实盖着,这是检查是否有夜盲。

一个一个的帐篷走下来,郑二柱发现通过的人越来越少,不少应征的人都因为某个项目不合格被淘汰了。

不背锅郑二柱和刘德贵这俩人倒是壮的跟牛一样,没啥毛病,顺利通过了所有身体检查。

最后一个检查,名字叫面试,这里给每个应征者两个选择。

一边是五个面试官,听说都是跟着操守大人打过流寇的老兵,一齐面试,另一边则是一个小营帐,里面只有安新县操守丁原一个人。

因为害怕一句话不合适惹恼了这位大人物,绝大部分走到这里的应征者都是去见那五个面试官。因此一边是排起了上龙,另一边则只有零散的几个人排队。

郑二柱不一样,他不打算错过能跟操守大人说话的几户。

在丁原的营帐门口等了一会,就轮到郑二柱进去了。

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来到了营帐里。

丁原头也没抬,说道:“先坐下说话吧。”

郑二柱犹豫片刻,坐了下来。

这时候,丁原抬头扫视了郑二柱一眼,问道:“我在哪里见过你吗?看你有些眼熟。”

郑二柱老实答道:“我叫郑二柱,原本是安新县的军户,上个月,操守大人检查安新县军户的时候,我也在队列里。”

丁原微微皱眉,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做营兵,当你的军户,反而来应聘我丁家的护院?”

郑二柱也不说虚的,直言回道:“操守大人也知道做营兵苦啊,一年到头根本拿不到几个月的饷银,连身新衣裳都不给我们。许多老营兵,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过的可太苦了。做丁家的护院每个月都有月钱,还管肉,兴许还能用上操守大人家的火枪,这才叫日子啊!”

听郑二柱提到了火枪,丁原也顺势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家的火枪,那么我考考你,要是你最后当上了我丁家的护院,也给你配备了火枪,你有个发小好友想借去看看,你给还是不给?”

郑二柱想都没想直接回道:“不能给!火枪是操守大人家的,不能让人随便接触!”

丁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寻常的问题,对这个郑二柱还是挺满意的。

问到最后,丁原当着郑二柱的面说道:“你表现的不错,郑二柱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应征通过了。这几天你回家好好准备一下,十天后的四月十五,你带好这个盖满印章的硬纸片去安新县城西集合,在那里正是加入!”

一面说着,丁原一面微微笑着在郑二柱的硬纸片上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并且还给了郑二柱。

郑二柱听到操守大人的话,感觉自己如坠梦中,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走路的时候脚下都发虚。微微颤抖着接过丁原递过来的硬纸片,郑二柱紧紧攥在手里,好像担心这小纸片会飞一样。

他笑容满面的离开了丁原所在的帐篷,心情还是难以自已,激动的来回踱步,等着结伴而来的刘德贵的消息。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郑二柱看到刘德贵也是一脸幸福的快步走出了营帐。

“二柱子,操守大人要我了!他要你了吗?”

“要了,要了。刘德贵,你可以啊,我还担心你在操守大人跟前出洋相嘞!”

两个发小都通过了应征,自然轻松了不少,也互相开起了玩笑。

刘德贵呲着呀,一记老拳打在了郑二柱的前胸上:“我咋可能出洋相?我还担心你个二柱子说话太直,惹恼了操守大人呢!别说这些了,咱们以后的好日子有着落了,走!去街上买一只烧鸡,一坛子老白干,咱们哥俩好好喝一个!”

郑二柱舔了舔嘴唇,好奇的问道:“又是烧鸡又是老白干的,刘德贵你哪来的钱?”

刘德贵得意洋洋的笑着说道:“上个月的时候,我给盖房子的泥瓦匠打下手,给丁家的农场干活,拿到了一两银子,现在我还剩下五钱银子!”

郑二柱拍了拍刘德贵的肩膀,笑道:“可以啊刘德贵,你还有这个手艺呢!那就走着呗,我可是好几年没吃到肉了!”

通过这种方式,丁原花了四天募集到了两千个体检合格的家丁。

之所以丁原让他们十天后来报道。是因为丁原要修建的家丁营房还在修建中,约莫还得五天才能建完。丁原的计划是家丁们每八个人一间屋子,这样算下来,总共需要建二百五十间。

第102章 人工火山灰水泥

要完成丁原的营房建造计划,得需要大量的泥瓦匠和劳动力。

现在是农忙时节,保定本地的泥瓦匠基本都是兼职,他们还要忙着打理自己的土地,没空来给丁家做短工。好在辽东村和流民里也有许多以前当过泥瓦匠的人,丁原安排人去,很快便凑齐了所需的人手。

得知丁原一口气要造两百多间房屋,辽东村泥瓦匠的工头唐大彪张大了嘴,讶然问道:“操守大人,你一下子造这许多营房啊?能让好几千兵士住吧?”

招募多少家丁护院,算不上特别大的秘密,毕竟到时候根据营房数量和每间屋的床铺一算就能算出来,但饶是如此,丁原也不太喜欢别人问这个问题。

起码他不喜欢有人对他丁记做的事情嚼舌根,背后叽叽歪歪。

丁原斜了唐大彪一眼,冷声说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事,你组织人把活给我按质按量完成,我服你银钱,其他的少打听,对你没好处!”

唐大彪虽然点头答应着,但嘴巴还是没闲着:“操守大人的兵丁比保定前卫守备大人旗下的军户还要多!真是佩服啊!”

丁原面无表情的说道:“关于兵丁数目,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外面的其他人,你若是再多谈一个字,我便叫人把你舌头割了!听懂了么?”

听到官,唐大彪可不敢再彪了,赶紧咽了口吐沫,陪着笑脸说:“听懂了,听懂了,操守老爷的话明白的很。小人不是那种大舌头的人,肯定不会乱说的。小人只是确实佩服操守大人,这才多言了几句。”

唐大彪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在观察着丁原的脸色,见丁原表情平淡,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继续问:“操守老爷要给兵丁建营房,怎么不在安新县城里选个地方,这里一马平川的,若是鞑子的骑兵来范,岂不危险?”

丁原抬起胳膊,指了指一望无际的平原,说道:“营房北面的这一片,之后我打算要修成一座堡垒。长宽起码一千五百步,用砖墙垒起来,开六个城门!”

唐大彪顿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丁原不像是信口开河,瞪大了眼睛赞道:“操守老爷这意思,是要在这平原上新盖一座县城啊!了不起!”

听到这番夸赞,丁原嘴角微微一扬,点点头:“比县城还要坚固一些,今年秋收之前,你再来这里就能看到了!”

唐大彪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谄媚的笑着冲丁原道:“操守老爷,修建堡垒的外墙包砖得需要不少人吧!我手底下有一百多个匠人天天等着开工呢,操守老爷能不能给我们这些辽东来的可怜人赏口饭吃?”

丁原不置可否的说道:“这口饭不需要我来赏,需要的是你们自己赚到,要是营房修建的好,外墙包砖可以交给你们的人来做!”

唐大彪赶紧答道:“操守老爷放一百颗心,我们肯定加倍用心,替操守老爷盖好营房!”

古代做建筑,最上等的黏合砖石用的材料名叫三合土。这种古法制作的三合土需要添加糯米,成本高的不像样。即便耗费巨大,制作麻烦,三合土的效果也远不如水泥。

修建的堡垒是丁原安家立命的地方,自然要用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丁原决定制作人工火山灰水泥,这种水泥不太需要很复杂的设备和流程。方法就是把已经烧好的砖瓦或陶器碾成细细的粉末,然后再把石灰、粘土、石膏放在窑内煅烧。

这种人工火山灰水泥的工序极简单,只要温度超过600度就足够了,如果要烧制硅酸盐水泥,起码要1500度,那就要使用玻璃作坊或者新建一批能够达到这个温度的作坊,丁原并没有那个时间。

人工火山灰水泥的效果并不差,抗战时期的滇越公路,还有某些农村都使用过。

它的成本也比古代所用的三合土低不少,硬化之后的效果却比三合土好跟多。

丁原制作水泥的过程是,先研磨碎了砖瓦瓷器,然后再加上石灰石和粘土一起烧,最后搭配上一定量的石膏作为缓凝剂。

不管是石灰石,还是粘土都很容易搞到,而且成本低廉。

丁原找到采石商人,一口气就下了八万斤石灰石的订单,统共就花了不到五百两银子。

又找了几个规模大一些的砖窑,让他们提供了黏土,丁原特意点名,想找土质偏红的那种土,因为这样的含铁较高,更适合烧制水泥。最后他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两万五千斤符合要求的黏土。

石膏麻烦一点,由于《伤寒论》里记载石膏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之功效,因此古代中国基本都把石膏当做药材出售了,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丁原在保定城里找到了最大的几家药行,货比三家,最终在其中一家用五文钱一斤的价格订购了八百进石膏。

丁原在自家煤田附近的几片空地上单盖了几间作坊,先把外面都包裹上高高的围墙,让里面成为一个研制水泥的地方。

这个作坊里准备了有四十个巨大的石磨,丁原购买了上等的驴子来拉动石磨,研磨砖瓦成为碎末。

又花了二两银子的月钱雇佣了五个专门烧制生石灰的石灰工匠,让他们在作坊里面建一个立窖,专门烧制水泥用。

丁原指挥这些工匠们把所有材料都磨成粉末后,回顾了一下各种资料,选择用四比四比一的比例,配好砖瓦碎末、石灰石和黏土,塞入立窖里面煅烧。随着窑炉的温度越来越高,在里面煅烧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窑炉熄火,得到了许多足球大小的石块状的熟料。

把这些熟料再次送到石磨上,磨成粉末,一边磨,一边加入石膏作为缓凝剂。

五个石灰工匠都是熟练工,他们按照丁原的吩咐执行,很顺利的得到了第一炉水泥试验品。

丁原也很激动,立刻取来这一锅试验品试了试。

先把水泥粉加上水搅成浆糊,然后涂在一块砖上,再用水泥粘上了另一块砖。

等水泥自然风干之后,丁原抓着一块砖,第二块砖被紧紧黏在第一块砖上,一起被抓了起来。

丁原试着用手用力掰开两块砖,不过水泥黏合的很紧实,两块砖纹丝不动。

第103章 试用水泥

掰了掰没掰开,丁原还不放心,他用力甩了甩,一直甩得的肩膀都快脱臼了,第二块砖仍旧严丝合缝的黏在第一块砖上。

找来一个做饭用的菜刀,丁原把两块黏在一起的砖放在地上,一刀下去。

他发现这种人工火山灰水泥真是硬如磐石,菜刀砍在上面只溅起零星火花,除了在水泥上留下一条小口,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能经受的住这样蹂躏,作为城墙砖块的粘合剂是足够结实了。

几个石灰匠人看到他们烧出来的水泥竟然有如此奇效,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们生平见过的效果最好的粘合剂是掺了糯米的三合土。

可现在操守大人研制的水泥却比三合土坚硬多了。丁原注意到了五个匠人的惊骇,把那两块黏在一起的砖头放在地方,让他们观察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五人围在转头旁边,又是敲又是砸的,愣是没让这两块砖头分开。

五个工匠的首领赞叹着走到丁原面前,弓腰:“操守老爷真是名不虚传,要是用这种水泥用来修城墙的话,那必是坚不可摧啊!”

一次性试制水泥成功,丁原也在兴头上,便笑着朗声道:“你们五人做的很好,帮助我做出了水泥。每人赏银五两,去账房支取。”

在明末,五两银子足够一户三口之家几个月开销了。

五个工匠忙活一辈子,哪有人如此豪爽?在丁原这里干活,二两的月钱已经让他们诚惶诚恐,生怕出什么纰漏了。现在丁原竟然还发了五两银子的赏银,这五个工匠立刻感恩戴德,就差朝丁原跪下了。

丁原笑着接受了工匠们的感恩,正色道:“不过,咱们也都有言在先,水泥的配方乃是我丁家的绝密,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如果发现有人嘴巴不严,别怪我手段狠辣!”

五个工匠纷纷点头:“我们晓得的!”

既然试验成功,做出了水泥,丁原就开始批量生产了。

他立刻又去雇佣了十五个一样的石灰工匠,在这五个老工匠的指导下建起了三个新的窑炉,这样高墙内就有四个可以烧制水泥的窑炉了。

丁原又添购了十个石磨和二十头驴,加快研磨的效率。

四个窑炉开足马力生产,很快便开始成吨成吨的烧制水泥了。一个窑炉能烧出三炉水泥,一共九百斤,四个窑炉一天能产出三千六百斤的水泥。

这产量,足够供给丁原那些正在施工中的房屋项目了。

水泥试制成功之后,丁原也立刻把成品水泥运到了营房工地上,给了在那里筑房的泥瓦匠们,用来代替三合土。

工匠们显然对新鲜事物还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在他们的认知里,不可能有比三合土还好的粘合材料。

这群泥瓦匠的头目唐大彪看着丁原派人送来的水泥,朝他手底下的工匠们说道:“操守大人这是跟咱们开玩笑了!咱们这些人干了一辈子泥瓦匠,还没听说过比三合土要好的东西呢!这‘水泥’看上去平平无奇,说让咱们用起来,替换三合土,这能行?”

听到唐大彪这么说了,他的那些泥瓦匠们自然也纷纷附和:

“是呀,老祖宗传下来的三合土,那可是最好的材料,水泥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跟三合土比?”

“操守大人是不是变卦了?之前让咱们用最好的材料,现在心疼银子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操守大人是不是缺钱了?”

议论纷纷之下,工匠们的情绪也普遍有些低落。

一个中年泥瓦匠来到唐大彪跟前,一脸愁容的说道:“唐工头,前几天你还跟我们说操守大人不差钱,说是以后还要让我们去给他修城墙。现在修个营房都开始舍不得用好材料了,这城墙哈能修的起来么?”

忧心忡忡的看着水泥,这个中年泥瓦匠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这些天,我们为了修好营房尽心尽力,都快把家安在这里了,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之后还能修城墙,这样一年的收入都有了。现在看,白瞎了我们的心血啊!”

唐大彪一言不发,踱步半晌,最后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么着吧,咱们先试试操守大人送来的水泥,如果不好用,到时候也好有理有据的跟操守大人说道!”

那个中年泥瓦匠是个老顽固,他自信的喊道:“试啥啊!操守大人能比咱们这些人都强?”

唐大彪斜了这个中年泥瓦匠一样,反驳道:“试试还能废了你多少功夫?我是头,我说试试就试试!”

既然头领唐大彪都这么说了,工匠们也便不再嘟囔,极不情愿的试用这黑糊糊的水泥。

送水泥过来的丁记仆役交代了用法,泥瓦匠们便按照那人所说,把水泥和砂石按照一比五的比例掺和好,再浇了水倒在水泥和沙子上面,用铲子慢慢搅匀。

粉末状的水泥,在工匠们的搅动下,不多久就变成了粘乎乎的膏状体。

唐大彪又命人用水泥做粘合剂,在一个已经挖好地基的洞里砌起一面三尺高的墙面。

这群泥瓦匠砌墙还是很麻利的,水泥此时的状态也跟三合土硬化前差不多,因此没多会就把墙砌起来了。

工匠们又用土把砖墙的地基埋上,一齐等着这面水泥风干。

在太阳的烘烤之下过了整整两个时辰,水泥已经干涸硬化了。

唐大彪说道:“行,咱们试试!要是中看不中用,我去跟操守大人说理去!”

工匠们都是鼻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唐大彪,想知道他打算怎么试水泥。

唐大彪指着那个中年泥瓦匠说道:“你意见最大,你去踢踢这个墙!”

刚才牢骚满腹的中年泥瓦匠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他站在水泥墙跟前,先是往后退了两米远。随后猛地冲上去,冲着墙面结结实实的踢了一脚。

“啊!”

那中年泥瓦匠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工匠们看到他站都站不住了,直接躺在地上,捂着脚丫子来回打滚。

而那水泥墙则是丝毫未动。

看到中年泥瓦匠的凄惨样子,工匠们一个个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意识到了这水泥墙的不同凡响。

唐大彪有些鄙夷的看了眼正杀猪般嚎叫的中年泥瓦匠,又点名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泥瓦匠,吩咐道:“你,过来。你去撞一下这堵墙!”

踢不坏,说明水泥风干之后坚硬程度是足够的,不过踢是尖刺力,不能说明全部问题。

如果鞑子携带了红夷大炮来攻城的话,炮弹砸到城墙上是一种钝力,水泥能不能在钝力撞击下保持坚固,还要试过才知道。

第104章 开工造城

被点名的泥瓦小工搓手哈气,准备工作做了半天。助跑几步之后,他倒是十分实诚,用尽了全力把肩膀撞到了水泥砖墙上。围观的泥瓦匠们见这壮如牛犊的小伙子一下撞到墙壁上,心里都在想,三合土黏合的墙壁也搁不住这么撞啊,这回肯定倒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实诚的年轻泥瓦匠被作用力反弹的胳臂青肿了一片,但水泥砖墙却纹丝未动。

泥瓦匠们这回哑巴了,不再小声嘀咕,埋怨操守大人给他们换便宜材料了。

在场众人沉默了小半天,有一个泥瓦匠缓过神来,看向左右说道:“特娘的,操守大人的水泥真特娘的给劲!这可比三合土还强不少啊!”

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让工匠们回过劲来了,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议论了起来。

只是这回谈论的内容不是牢骚,全部变成了对丁原的敬佩。

“操守大人简直神了,不声不响的就送来了水泥,还这么好用!”

“最关键的,听刚才那送货的仆役说,水泥比三合土便宜好多呢!”

“又便宜又好用!跟操守大人干真是长见识!”

“操守大人不愧是保定丁家,以前弄出玻璃杯蜂窝煤,现在又整出来这神奇的水泥!”

工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来,唐大彪却板着脸,他还是有些不信。

走到工匠们做饭用的临时厨房里,唐大彪寻摸了一把剁肉用的大菜刀,径直走到水泥墙跟前,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而且他的目标十分明确,专门朝两块砖头的砖缝那里砍。

他还就偏不信这个邪了,什么水泥,菜刀都砍不动吗?

只听“哐当”一声,唐大彪的手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道反弹到了手上,他根本握不住那把菜刀,只能任由其甩了出去。

然而刚才和一刀,除了在水泥墙商蹭出零星几点火花之外,只有一个细如针的小口子。

唐大彪这回心服口服了。

他心中惊骇,这水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比石头还结实?

在场的工匠们也都心悦诚服,心说自己白糊了这么多年的墙,竟然不知道有如此神奇的东西,要是操守大人早一些拿出水泥来,还用什么三合土垒墙啊?

唐大彪朗声喊道:“都别特娘的围再这里了,赶紧把操守大人送来的水泥用起来!”

这些工匠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听说要用水泥一个个都是兴奋的不行,争先恐后的用了起来。

新材料的使用让工匠们也受到了鼓舞,因此士兵的营房的交房日期提前了三日。

两百多间营房全部修葺完毕之后,丁原安排翠儿购置的床铺被褥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日期,应征成功的两千家丁来到了安新县城郊外,这里是他们入伍报道的地方。

丁原把这两千人分成了五个营,新兵队伍每个营五百人,共四个营,除此之外,自己的三百老兵被称为独立营。

五百人的营再分成四个连,这样一个连有一百二十五个人。

一个连队有四个排,每排三十一个人。

为了在这支队伍中贯彻‘军功第一,有能者上’的氛围,丁原从自己的三百老兵里挑选了一些上次出征表现优秀的士兵作为新人的军官。有的当了连长,有的当了排长。

丁原对原本那三个连长的表现都很满意,这次这升他们当了营长,每个人可以管五百人,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丁原本人亲任虎锋团的团长,负责出征和人员调配,又任命李志担任团副,负责日常规范和操练。

这些新兵蛋子住进崭新明亮的营房之后,一个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看着哪哪都新鲜好奇。有的新兵还没见过房间里的蜂窝煤炉,听说三块炭可以烧一整天之后,不禁感慨:

“这可真是宝贝啊!我们村里的黄石仁黄老爷都没有!他可是我家那一带的头号富户。”

“你老家的黄老爷算什么?”有个保定本地人早就听说过丁原的大名了,不屑一顾的说道,“就是京城的皇宫里也不一定有的。”

“那这不就是稀世珍宝?把这个送进宫,先给皇帝时不时能当个大官啊?”

听到这段对话,正好巡房的李志无奈的笑了笑。老百姓的话语里往往有他们最朴素的认识:好东西就得是皇帝享用的。

“行了行了,别跟老娘们一样嚼舌根了,安顿下来之后,有事给你们干!”

丁原的计划里,兵丁们在营房住下之后,先由排长带他们在澡堂里冲洗一下,把身上的虱子和污垢都清洗掉。

第二件事,去食堂吃上一顿荤素搭配的自助餐,让他们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体会一下丁家家丁的优厚待遇。

吃饱喝足之后,命令兵丁们定点上床睡觉,准备第二天早上集合。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营房里的的号角已经吹响。兵丁们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排长和连长已经都起床监督着了,他们赶紧清醒过来,跑到了安新县城郊外的操练场上。

士兵前面早已准备了一个小土台,丁原穿着操守的官袍站在上面,静静等待着兵丁们集合。

家丁们集合完毕之后,丁原扫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朗声道:“各位都是经历了冲冲选拔走到这里来的。今天,是你们成为丁家护院的第一天!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这支军队,不同于你见到过听到过的任何一支军队!我们今天成军,是为了保护故土家园!我们今天成军,是为了保护父母妻儿!我们今天成军,是为了保护眼前的一切!这些作坊,这些农场,这些田地,是我们每个人能过上好生活的根本!保护它们,就是保护我们自己!我丁原,永远跟你们在一起,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丁原停顿片刻,朝着两千兵丁大声问道:“你们听明白了吗?”

两千名士兵震耳欲聋的回道:“听明白了!”

丁原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们要执行的第一道军令,就是修筑城墙。各排长带领各自队伍前往指定的位置,开工造城!”

第105章 轴承

兵丁们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开始了挖掘地基的工作,丁原开始钻研下一件事了。

城墙建成之后,再把紧锣密鼓锻造好的火炮摆上去,如果建虏按照历史记载一样进犯,那么这安新县郊外的丁家堡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不过丁原也知道建虏不是傻子,他们在意识到此城强攻不下之后,必然会发挥骑兵的优势,直接转向。

到时候,丁原需要乘胜追击,必然要把火炮快速的从城墙上移动下来,并且要被兵丁们带到平原上使用。

因此,他需要一个简易的交通工具,能够快速移动重达几百斤的火炮。

这天,丁原正在家里绘制着交通工具关键的零部件,门人来报,说是赵丹赵掌柜来了。

过了片刻,赵丹在门人带领下走了进来。

“丁兄弟,我来给你说一下沼气灯的生意。”

丁原放下手中的活,安排翠儿倒好茶,笑着说道:“这感情好,我这正好缺银子呢。”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赵丹哈哈大笑道,“我还怕打扰了丁兄弟的练兵大计呢!好了,闲话不说了,一个月的时间,咱们保定府已经有二十一户人家开挖沼气池了。一共收到订金一万零五百两银子,归属于丁兄弟的六千三百两已经交给你家账房入帐了。”

丁原微微有些惊讶,道:“二十一户?这不愧是赵叔叔,可够快的!”

赵丹刚要自谦几句,却无意中瞥见了丁原正在绘制的三视图。

“这是何物?丁兄弟又在鼓捣什么惊天动地的新玩意呢?”

丁原笑了笑:“我管这东西叫做滚珠轴承,赵叔叔,你想想,如果把这个东西用在车轮和车轮轴的传动连接处,会怎样?”

赵丹虽然对机关设计没什么研究,但听丁原一指点方向,他机智聪颖,还是马上就想通了。

“丁兄弟这一手真是绝了!要是这个滚珠轴承能造出来,那以后所有的车马,在前行的时候都会顺畅很多很多……”

“是的。”丁原补充道,“使用轴承之后,车子行驶的阻力会降到最低……”

站在一旁得翠儿自然是完全不懂的,她刚才一直没吭声,这时见赵丹都快把轴承吹上天了,忍不住问道:“一个小小的轴承,真有那么厉害?”

赵丹此刻兴奋的不行,听到翠儿发问,连连点头道:“就是有这么厉害!老实说,这东西若是做出来,能改变整个大明。翠儿你想想,要是咱们大明所有的车辆都用这个滚珠轴承改装一下,同样的一匹马,以后就可以多拉五成以上的东西了。到那个时候,商人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军队可以装载更多粮草。而且除了车之外,其他任何需要传动的机械都能用得上滚珠轴承。”

听完赵丹的一通分析,翠儿圆滚滚的脸蛋更圆了。她这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小部件,能改变这么多事情。

“不过……”赵丹沉吟道,“此物极为精妙,我担心,不是所有工匠都可以制造出来的。”

听到赵丹的话,丁原也开始皱眉了。

在绘制图纸的时候,他选择了效果最好的滚珠轴承,可这种东西的制作难度也最大,明朝的锻造水平能否制造出来,确实存疑。

想了想,丁原问道:“赵叔叔可知道咱们保定最好的铁匠在哪?”

毕竟保定三宝里面有一个便是需要铁匠打造的保定铁球,因此保定府的铁匠铺数目繁多,丁原也摸不清楚哪个手艺最好。

“这你可问对人了。”赵丹拉着丁元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城南门口的马三铁匠铺,我一个小妾的亲戚开的,水平在保定府数一数二的。”

丁原一手被赵丹拉着,一手抓起图纸,被赵丹拽着出了房间。

听到赵丹提起小妾,翠儿忍不住微蹙秀眉,使劲拽了拽丁原的衣角,把丁原拉回到了自己身旁。

“少爷,翠儿也要跟着你一起去。”

丁原点点头,把图纸丢给了小丫头。

不多会,他们到了竖着四根黑烟滚滚大烟囱的马三铁匠铺。

赵丹进去说明来意,众人也不再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马三仔细端详了半天图纸,又让丁原给说明了三视图的看法,一边赞叹三视图的便利,一边指着图上的零件说道:“丁公子,这滚珠轴承怕是造不出来啊。”

丁原画滚珠轴承图纸的时候,也有过担心,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从铁匠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心里还是难免一阵失落。

丁原不是那种不求甚解的人,因此便打算问一下为什么做不了,难点在哪。

“马师傅,因为什么原因做不了呢?”

马三指着滚珠轴承的平面图说道:“丁公子,整个滚珠轴承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轴承的内壁和外壁之间的钢珠,如果这钢珠的大小不一样,那么滚珠轴承就无法运转。”

丁原心道,这马三果然是个好把式,确实一下子抓到问题的关键点了。

他承认道:“马师傅说的没错,钢珠是这部件最关键的部分,如果有岔子,这东西白做了。”

马三一边看着图,一边说道:“钢珠,问题就是这个钢珠。据我所知,保定府里没有人能做出完全一样的小钢珠来。我们做的保定铁球,球体大,而且重点是光滑,不太在意大小一致,跟你这个精密的小钢珠没法比。”

听完这些,丁原来回踱着步子,思考着。

突然之间,他有了个新主意。

“马师傅,既然没办法造出相同规格的小钢珠,那咱们能不能造出来一些小铁棒,要大小粗细都一样的?”

“小铁棒,这个不算难。”马三点点头,小铁棒可比小钢珠好控制多了。

丁原立刻由忧转喜,说道:“马师傅,我有门路了。如果把滚珠轴承里面的小钢珠替换成规格相同的小铁柱,然后往小铁柱上加一点油增加润滑,你觉得这样如何?”

马三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猛地睁开眼,神色怪异的看了眼丁原。

丁原被看得有点慌,忍不住问道:“马师傅,怎么了?不行么?”

马三喟然一叹:“丁公子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知传闻都是真的。公子的奇思妙想真是一个接一个,让人不服不行啊!”

赵丹插嘴问道:“马三,先别扯那些,换成小铁柱是不是能造出来?”

马三点点头道:“换成小铁柱,的确可以造出来,虽说效果不如小滚珠,但是比咱们现在用的那些轴承还是强太多了。不可同日而语。”

丁原兴奋的说道:“那好,马师傅这几日辛苦点,带着你的人把滚珠轴承做出来几个。我们装到一个车上试验试验,放心,事成之后,工钱和赏银都少不了你的。”

马三答应道:“丁公子的名声在保定府还是有一号的,我们不担心丁公子拖欠费用。我现在就去找最好的工匠,做一批滚珠轴承出来!”

第106章 繁忙的工地

约定好了三天之后来取滚珠轴承,三人便从马三的铁匠铺离开了。

丁原先是送走了赵丹,接着正要安排翠儿回家去,一扭头去猛然发现这丫头正在偷偷的看自己。

四目相对,翠儿微红着脸扭过头去,阳光洒在她霞粉色的脸蛋儿上,像是一层薄薄的蜂蜜涂在红苹果上。

丁原心头一动,笑着说:“翠儿,我带你去安新县郊外,正在建的丁家堡吧?”

翠儿脸上又红了起来,踌躇说道:“少爷不是不让翠儿去吗?”

天气越来越热了,丁原的大工地上到处都是衣衫不整,甚至光膀子干活的男丁,因此丁原便在半个月前不让翠儿去安新县找他了。

营房的被褥什么的,也只是让翠儿在城里找人订购做了,送到安新县的时候之安排了丁家的帮佣来的。

丁原指了指天,说道:“今天大阴天,而且风也有点凉,除非想得感冒,否则不会有人光膀子干活的。”

翠儿想都没想,直接应道:“好啊,好啊!翠儿早就想去了,就是少爷不让……”

两个人回到丁记农场,这里正好装了一车活鸡要送到安新县去。丁原便安排翠儿也坐在送货的马车上,自己则是骑着马一同出了保定城。

一行人来到安新县郊外,马车刚停下,翠儿就跳了下来,好奇的四处张望。

翠儿指着正在修筑中的三十多米高的重檐城楼,惊讶的问道:“少爷,这是丁家堡的城楼吗?好高啊!”

丁原点点头:“进了这个门就是丁家堡了!”

翠儿的眉眼已经笑成了两个月牙儿,赞叹道:“别的大户人家至多是有一个庄子,咱家少爷有一座城!”

这时候,翠儿注意到了往来穿过城门的送货郞,问道:“好热闹啊,少爷这些人都在运送什么东西?”

丁原打量了一下,笑道:“他们在运送制作水泥的原材料,城里面也很敞亮呢,跟我进去逛逛吧!”

看到操守大人兼主家带着个小丫头进城,城门口站岗的家丁们齐刷刷的朝丁原躬身行礼,把翠儿逗得得掩嘴笑个不停。

翠儿看了一会,又发现了新城里一个奇特的地方,忍不住问道:“这城里面又干净又亮堂,来来往往的人穿的也比保定城里好多了呢。他们都是谁啊?”

丁原指了指来往的陆人说道:“丁家堡现在还在建设中,已经开始陆续搬进来的,都是咱们丁家的帮佣和伙计,他们的月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比保定普通人家里要富裕不少啊,吃的穿的也都能看得出来。”

翠儿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便夸赞道:“嗯,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东家,不光自己赚钱,还让跟着少爷的人也都过上了好日子!”

听到翠儿一个劲的夸奖自己,丁原嘿嘿笑着捏住她的两个脸颊,讪笑着问道:“怎么回事?今天咱们翠儿的小嘴是抹了蜜了么?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小丫鬟翠儿?”

双颊顿时被一双大手捏的鼓了起来,翠儿又疼又羞,眼角都快流泪了。

这时候,不少行人已经注意到了丁原和翠儿,纷纷驻足观看。平时一脸严肃威风凛凛的操守大人竟然还会跟一个小丫头打闹,这种景象错过了,怕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翠儿瞥见了路人在看热闹,更是臊得脖子耳朵都红彤彤的,拍开了丁原的大手,“好多人在看呢,羞死个人了!”

丁原知道古代风气保守,大街上玩闹确实不像样子,他刚才也是一时少年心性,忘了那些。看翠儿拍了她的手,便也顺势甩开双手,笑道:“对嘛,这才是我那个耿直的小丫头翠儿。走吧,继续往前面看看。”

虽然刚才有些气恼丁原当街揉捏自己的脸颊,但是想起他那双宽厚柔软的手,翠儿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听到丁原呼唤自己,翠儿低着头,悄悄的跟在了丁原的屁股后面。

丁原带着翠儿继续向前走,一直穿过仍在修建中的集市,来到了城北门附近的住宅区。目前这里已经盖好了五百多栋独门独院的房子。更远处还有许多工匠正在修筑更多的房子,打眼一看,修完了之后,起码住宅区里有上千栋这样带院子的房子。

看到新城里还有这么一大片住宅,翠儿怯生生的问道:“少爷,丁家堡里的房子真漂亮,翠儿以后也可以住在里面吗?”

“这些住宅不能给你煮。”丁原说道。

翠儿的心猛地一坠,感觉浑身乏力,头有点晕。

丁原指了指新城中央,继续道:“那里是议事厅和会堂,也是我住的地方,到时候,你和娘亲也会住在那里!”

听到这里,翠儿才转忧为喜,气鼓鼓的道:“少爷说话大喘气,真是太坏了……”

丁原笑了笑,说道:“继续走吧,再带你去看咱们丁家的家丁护院!”

丁原带翠儿走上新城的北城门,来到城楼的二楼,正好可以看到两个排的家丁正在训练。虽然丁原安排了家丁们砌墙干活,但也不是把他们真的当做劳力来使唤了,这些新丁都是砌墙三天之后训练一天,交替进行。

这边两排家丁正在操练队列,他们口中所喊的口号却引起了翠儿的极大兴趣。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先出左,后出右!”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其中一个排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喊了好几遍,这种统一的执行力显然是训练的成果。

这时候,一个排长面向队首的士兵,大声命令道:“你,向前……齐步……走!”

士兵出列。

排长继续喊道:“齐步走,碗、筷,碗、筷……”

这是士兵挺着笔直的身子,踩着排长的口令,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立……定!”那士兵走了约莫十五米左右,排长在后方大声喊道。

这个士兵以前也没当过兵,他正常走步的时候倒是还好,不过听到排长喊‘立定’的时候,心中一惊,脚下一乱,又连踩了好几步才停下。

翠儿在城墙上看到这新兵顺着惯性往前走,却又竭力要停下的样子有点滑稽,忍不住掩嘴一笑。

看丁原转头看向自己,翠儿喃喃道:“少爷这练兵的方式真是新奇。”

丁原淡淡一笑:“虽说有些奇怪,但却有效。你看看更远处那个排,他们已经练的很好了。”

翠儿遥遥一望,更远处有一个排的新兵也在练习走步。观察了一小会,果然跟丁原说的一样,这个排的人已经走步走的非常熟练了,全排人同时齐步走的时候,气势磅礴,很是壮观。

翠儿赞道:“少爷真是有办法。”

丁原心说,这可是袁世凯小站练兵时候的口号和方法,面对文化程度比较低的这些新兵来说,效果确实不错。

看了一圈,太阳西斜,还要回保定城里,丁原便带着翠儿下了城楼。

“少爷,咱们什么时候搬到丁家堡来呀?”小丫头已经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快了,不会太久的。秋收之前肯定可以。”丁原按了按她的包子头,笑着说道。

第107章 火炮铸成

丁原刚刚带着翠儿回到保定的丁家院子,下人便来通报,说是火炮作坊那边送来消息,已经有三门铁芯铜铸炮造好了,并且通过了试验,东家明日可以去看了。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丁原有些激动。

火炮一直是悬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是他的家丁队伍能够保持强大战斗力的根本,现在终于能落地了,丁原觉得未来也在招收。

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丁原带着李志骑马来到了火炮作坊。

看到晨曦照射下黑亮黑亮的火炮,丁原用手摸着炮筒,转头问向那三个从京城挖来的炮匠:“铁芯铜体大炮开发的顺利么?”

这三个炮匠为首的名叫吴老大,他如实回道:“东家问,我不敢说瞎话。我们按照东家画的三视图,一开始造了一台炮,不过我们几个觉得东家提的铁芯铜体大炮铸造技术十分精妙,还可以把炮管降得更低以减轻炮重。结果造出来三门炮,都炸膛了。这不没辙,我们又调整回了最初的配比,又造了两门炮给东家。”

丁原点点头:“你们敢于尝试炮管厚度的极限,这是好的。俗话说实践出真知,这个你们不能着急,一点一点摸索。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搞清楚铁芯铜体大炮的最佳参数了。”

听到这番鼓励,吴老大和另外两个炮匠都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尽快试出结果来。

接下来就是试炮环节了。

由于滚珠轴承还没有交付,因此这三门火炮被装在一辆普通马车改装的双轮炮车上。每门炮还另外有一个运输炮弹火药的前车。行军的时候,炮架子和前面的运输车连接到一起,这样每辆炮车配四匹马运输,可以保证炮兵的速度。

李志带着五个士兵,帮着炮匠们把炮车推到了一片砂石地上。

这是滑膛炮而且是前膛炮,自然有一套跟二十一世纪的后膛火炮完全不同的发射流程。

丁原虽然本人没有打过火炮,但是他在记忆中找到了十七世纪欧洲的记载,他们总结出来了一套规范开炮流程,还设计制作一些开炮用的辅助设备。

这整套的装填工具是丁原一个一个画出它们的三视图,然后再找了木匠和铁匠合作制造出来的。

除了炮弹火药之外,炮车上最重要的装备是装填杆。可以说,如果没有装填杆,这个炮想打也打不了。跟火铳一样,火炮也使用了定装火药包,每包火药按照同样分量用纸包裹好,用装填杆塞紧火药和炮弹。

其次是湿炮刷,一根长长的木杆,顶端用木棉包裹着。蘸水之后塞进炮膛里,用来熄灭残留火星。

还有一个**刷,和前一个类似,作用是擦干前面步骤留下的水分。也就是每一次开炮,要先湿后干清洗两边炮筒。

最后还有一个是点火棒,一根普通的短矛,缠上火绳,就是行了。

火炮都准备好了,瞄准的是一片平原。炮口的正前方已经命人提前竖起了靶子。分别用黄土堆成的八个坟头一样的小土丘,距离从400米、500米一增加到1200米,每一百米一个靶子。

几个炮匠给丁原模拟了几遍哑射,注意到他们基本都掌握了整套开炮的流程,丁原一边从随身的行李掏出一个行李箱,一边说道:“用上这些测量仪器,准备试射吧。”

炮匠接过丁原手里的小行李箱,打开一看,第一眼看到了一个很像是角度器的东西,是一长一短的两把铜尺,钉成了一个直角形的量具。长短两尺之间还有一个九十度圆弧连接,上面密密麻麻的雕着刻度。

“这叫铳规,用处是测量火炮的仰角。”丁原介绍道。

说完,他便給炮匠们示范了一下铳规的用法。先把长尺子插入炮口,然后由垂直的那条权线,在九十度弧尺上读出炮管的仰角。

“这个角度是干啥用的?”李志虽然在辽东的时候见过火炮,但不记得有这些工具,因此好奇的问道。

“角度,是要跟射表配合起来用的。”丁原又给众人看了一眼行李箱内的一个表格,只是在数据栏那里空空如也,“这个就是射表了。所谓射表,火炮正式交付军队之前,经过打靶测试记录出来的试射数据。比如使用我们制造的炮弹,装填火药一斤,上扬角度为五度的情况下,一发炮弹可以打出多少距离。”

李志恍然大悟,其他的那些炮匠也都明白了。

吴老大说道:“这么说来,只有有了射表,军爷们想要打炮打多远,只要估算一个距离,然后直接对应的火炮角度就出来了,不用费心思琢磨。”

丁原笑着指了指吴老大:“对,你说过关键点了。不过我的炮兵们不需要估算距离,还有一个这个东西。”

一边说着,丁原又拿起了一块带着刻线的铁质方板。

“这个东西名字叫规度,是专门给炮兵准备的测距仪。”丁原又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如何使用规度测距的原理和使用方法。

其实这东西就是一个采用相似三角形原理推算距离的数学工具。

“需要用规度来测距么?”李志靠在丁原身旁,小声问道,“家主不是有望远镜么?我记得家主也提到过,望远镜也可以测量距离的?”

丁原点点头,也压着嗓音回道:“望远镜确实也可以,不过那个成本太高了。规度制做简单,用起来其实也不算难,弄丢了也不心疼。”

李志了然,退到了一旁。

丁原这时候又拿出了另外一把铜尺,“这个是铳尺,是测算火药使用量的。”

火炮发射时候使用的火药,最理想的装药值是等火药燃烧完毕之时,炮弹正好发射出去,如果早了,火药就会被浪费一部分,如果迟了,那么炮筒内比和炮弹的摩擦会让炮弹出膛的初速降低。

使用铳尺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当使用不同的炮弹时候,使用铳尺更精确的保证填装火药的用量,增强火炮射击的安全性,对射击精度的提升也很大。

第108章 火炮的威力

这些辅助工具的加入,是火炮的发射也成为了一门专业的学问,炮术。

中国古代领先于世界的发明了火药,随后又开始了把火炮应用于实战,但很遗憾的是,却没能再进一步,在火炮使用上继续精进,进而发展出炮术这门学科。

古代中国在药弹比这个问题上很模糊,开炮的时候火药装填十分随意,并没有任何的规范说明做要求。战斗激烈的时候,炮兵会非常想当然的大量装填火药,进而造成火炮炸膛。

该准备的辅助器具都出示完了,丁原朝那几个炮匠吩咐道:“准备开炮吧!”

这是丁记第一批铸造成功的火炮,因此没有现成的射表,丁原需要让工匠和炮兵们做的就是现在开始记录,随着试射结果,制作出射表来。

先从零度角平射开始。

李志和几个兵丁用力推着炮架子,用炮筒上一个十分简易的准星瞄准了400米外的一个‘坟头’。

先在炮筒里塞入一包火药,接着,圆球状的炮弹被兵丁从炮口放了进去。

在场众人都是屏息凝听,炮弹滚落到炮筒底部的声音非常平顺,没有任何杂响。这说明炮筒的游隙很好,平滑度也足够。

带来试炮的几个士兵,都是以前在官军队伍里打过炮的。李志安排其中经验最老的人上前去操作。

这个士兵十分谨慎的拿起装填杆,把炮筒里的炮弹和火药压结实了,这是一个技术活,既不能压得太紧,也不能压得太松。

接着他又用一根长铁锥从点火口伸进去,捅破火药包,再往点火口里灌满火药。

“火炮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发射!”随着这个士兵的一声喊,站在他旁边的士兵举起一面红色的小旗帜,提醒其他人可以开炮了。

“开炮!”

随着丁原的一声令下,担任点炮任务的那个士兵把缠绕在短铁枪上的火绳猛吹了一下,刺啦冒着火星的火绳被送到了点火口。

黑火药噌的一声便被点燃了,从点火口喷溅出三四厘米的火花,呲呲乱响。片刻之后,火炮骤然向后方一推,喷射出浓浓的白烟和火花,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下,一颗黑不溜秋的圆形炮弹呼啸而出。

丁原和在场的众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火炮发射的过程,以至于都忘记了捂住耳朵,也忘了扇开浓稠的白烟。

炮弹在大家的注视下拖着一缕青烟飞到了四百米开外,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到了小土堆上。

刹那间,泥土和火药的残渣飞溅四射,起码有个五六米高。

所有人都被这火炮的强大火力震慑住了,试射现场一片安静,没一个人说话。

“很好!很好!”丁原第一个回过神来,拍手称赞道。

李志的脸色有点发白,双眼也有些发直,他以前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大炮发射的样子。如此强烈的爆炸,开炮后坐力产生的土地晃动,呛人的火药燃烧味道,无不宣示这火炮的强大威力。

李志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这东西可太猛了。

丁原扫视了一下旁边的人,发现大家都被火炮的威力震慑住了,有点懵,便大吼一声:“士兵呢?上去检查一下炮身!”

这一声惊喝唤醒了众人,大家从刚才的恍神状态恢复了。

几个士兵立刻靠近了火炮,开始检查。经过这一射,大炮向后移动了一米多,不过炮筒和车架子都保持了完好,没有任何损伤。

吴老大倒是很认真负责,他带着几个炮匠也凑了上去,不顾火炮发射后灼热的温度和刺鼻的火药味,靠近了炮管,眯缝着眼睛仔细的观察起来。

过了片刻,检查炮身的众人直起了身子。

“检查结果怎么样?”丁原有些忐忑。

毕竟铸炮的难度他在史料中见过不少记载,古代很多火炮工坊的铸造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就这个成绩,其实还算是不错的,所以即便是有现成的图纸、工匠和朝廷全力支持,崇祯给汤若望定的任务也只是一年十门红夷大炮。

吴老大梗着脖子,自豪的回道:“回东家的话,火炮一切正常!”

丁原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说道:“别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再检查一遍,看看上面有没有裂纹什么的。”

吴老大又俯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再次抬头说道:“没问题!东家的铸炮法子绝了!”

丁原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指了指李志,说道:“跟我一起去看看炮弹的威力吧!”

炮弹并没有直接命中400米处的小土堆,而是掠过土堆的尖尖处,把土堆顶部抹平,在更远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30多厘米深的坑。

坑中央的炮弹还在滋滋冒着烟,就像是一颗刚从宇宙中降落的陨石。

“这一片的土壤比较松软。”丁原蹲在地面上,抄起一把热腾腾的土说道,“如果是硬地面,就可以让炮弹跳射,这样杀伤力就大多了。”

李志目测了一下,从400米的土堆到弹坑处,大概有30米,也就是实际打到了430米处。

“射程没问题。”丁原点了点头说道,“精度也可以接受。”

即便是步枪子弹也不可能完全指哪打哪,让火炮完美命中400米外的目标,在目前的铸造工艺较粗糙,炮兵熟练度较低的情况下,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滑膛炮也就这样了。

不过面对大多是密集队形的满清和流寇,这一炮下去,起码能干掉十多个敌人。

第一炮打响之后,剩下的测试就水到渠成了。

换用不同的角度和装药量,丁原指挥着炮匠和士兵们连着打了十多发炮,射程也从一开始的400米一直测试到了1200米的靶子。

火炮的最大仰角是45度,这时候,炮弹落到了1200米之外又100多米,也就是能打到1300米左右。

整个试射流程里,一共命中了4次小土堆。

经过这十多发,炮筒开始变得又红又烫,热腾腾的蒸汽慢慢飘了起来,不过炮身的韧性很好,始终没有出现裂纹。

丁原命令炮匠们把开炮次数‘14’记录了下来,命令换一门炮再来打。

炮兵们听到这个命令,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快步去推另一门试射炮去了。

丁原注意到,这些炮兵跑动的时候脚下已经有些发软了,而且推试射跑的时候,一个个脸色发红好像十分吃力,推的速度却比之前推第一门炮的时候慢了许多。

看来刚才的试射让士兵们累得不轻。

丁原意识到,即便是固定位置开炮,最好也有滚柱轴承传动的车子,这样可以大大减轻炮兵推动火炮复位的工作。

“你们几个试炮辛苦了,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再继续!”丁原命令道。

第109章 膛线枪

一天下去,三门铸成火炮的试射终于完成了,每门大炮的射表也初步有了,以后炮兵在使用这三门火炮的时候,对照着射表来开炮,精准度会提高很多很多。

丁原对照了一下三门炮的射击成绩,发现每一门同样仰角情况下射出来的成绩区别不大,这样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给吴老大等几个核心炮匠每人五两银子最为奖励,又让他们抓紧培训出更多火炮工匠来,开足马力生产,火炮一定是多多益善。

做出火炮来竟然还有五两银子的赏钱,以前都是给官军做大炮,做不好会罚,做好了可从来没人赏过。吴老大他们仨激动的眼泪都快留下来了,都是感恩戴德的表忠心,说以后吃住都在作坊了,一定造出更多的炮来。

丁原点点头,告诉他们只要肯付出,收获也会更多,随后便转向了李志。

“家丁队伍里,找出两百个识字或者以前有过火炮经验的人出来。给他们培训,让他们熟练掌握火炮发射的原理和实践,尤其是那几个装填工具和测量工具一定要用熟。”

李志抱拳回道:“明白!”

丁原接着又道:“以三个月为期限,每个月一小考,你负责;三个月一大考,我负责,理论和实射都要考。三个月后,成绩前一百的人编为炮兵营,每个月的饷银加五钱银子。有难度么?”

李志回道:“没难度!保证完成!”

丁原挥散了众人,跟李志二人重新朝保定城里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丁原还在吃着早饭,便有门人来报,说是保定城里的马三铁匠铺来人了,滚柱轴承做出来了。

丁原赶紧把半根油条塞嘴里,小跑着跳上马,来到了马三铁匠铺。

轴承的核心目的是降低转动时候的摩擦力,让轮轴更流畅的运转,因此试验轴承的方式也很简单,找一跟勉强能套入滚柱轴承的铁棍,在连接处加少许的油,然后拨动轴承。

随手一拨,轴承快速的旋转了起来,丁原默默记着数,发现轴承最后咣浪咣浪转了整整十二圈才停下来。

这个成绩已经合格了。

丁原赞道:“咱们保定不愧是产铁球的地方,一次性就把轴承做好了实属不易。你们铁匠铺有多少人参与制作轴承了?”

马三笑着点头道:“一共有五个人。”

“你们五个每人嘉奖三两银子。”毕竟不是自己的人,丁原不想在他们身上花太多银子,因此同样做出火炮的给五两赏银,这批外聘的铁匠只有三两赏银。

马三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立刻拉着几个人一齐朝丁原磕了个头:“谢丁公子的赏!”

丁原淡淡一笑:“既然试制成功,那我就下订单了,一百个滚柱轴承,你多久能给我交付?”

马三掐指算了算,回道:“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两个月。”

在这里完成了轴承的试验制作后,马三的铁匠铺就要开始批量生产滚柱轴承了。

炮有了,轴承也有了,但丁原对丁家堡的防御能力还是不放心。

崇祯年间,满清骑兵好几次侵入京畿一带掠夺,造成了重大人员损失,毕竟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丁原只有把丁家堡安排的更牢固一些才能睡个安稳觉。

再次前往新城施工现场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雇佣了辽东村能劳动的妇女一千多人,在新城城墙的外围,一百米到两百米之间的地方挖掘了成百上千个大小不一的坑洞。每一个坑洞起码挖到两米深,小一点的坑十米长宽,大一点的二三十米长宽,从外到内有好几层,像是满天繁星一样,不规则的散布在城墙外面。

如果满清的重甲步兵攻过来,这些坑洞就可以逼迫他们绕道。在火炮和燧发枪的射程之内,敌军每多绕一米,就要多几分可能被消灭。即便是敌军使用攻城战车攻城,这些提前挖好的坑洞也能直接阻止战车。除非在枪林弹雨之下填平这些沟壑,否则战车无法顺利前进到城门下。

而那些试图离开战车掩护填平沟壑的步兵,城墙上的火枪手将会成为他们的送终者。

即便是做了这些准备,丁原还是有些担忧。

想要实现对满清骑兵的降维打击,光靠目前的燧发枪还是远远不够的。

上次围剿流寇的时候,他的火枪队大放异彩,战绩斐然,可是燧发枪的主要特点是射速够快,节省装填弹药的时间,在没有膛线的情况下,火枪的命中率和射程终究是个问题。

膛线的问题已经困扰丁原很久了,查遍各种工科类的资料,他发现如果没有响应的加工机床,想要制作出膛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不过他也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浩瀚如烟的知识库里寻找让明朝的工艺水平能造出来的膛线。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丁原找到了。

有效的办法不在任何工科的资料库里,而是在我国军事史料里。

先是一个事情提醒了丁原,那就是抗战时期,在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军工厂里,我们的先辈们使用最简单的机械设备和手工操作,一样造出了步枪和火炮。

继续深入查下去,丁原发现,新四军革命根据地兵工事业的开拓者吴云铎在制造平射炮的时候,发明了一种土法挤压膛线的技术,十分靠谱。

其办法不算复杂,就是先锻造出一跟像橄榄一样中间粗两头尖的钢柱,然后在钢柱圆周刻上凹凸的斜线,最后利用这根钢柱,硬楔入炮管来挤压出膛线。

既然可以这么造膛线炮,自然也可以用来制作膛线枪。

不过由于这种‘土’办法难等大雅之堂,虽然在军事史里有记载,却并没有就这种压膛线的办法做详细记录,比如这根关键钢柱的图纸就没有流传下来。

丁原只能靠着简要的文字记录,琢磨着这个钢柱该如何制造出来。

研究了几个晚上,丁原终于把设计图画了出来,找到了火枪作坊里的工匠们,让他们按照图纸,把这根生产膛线的关键器具做了出来。

几日之后,这根钢柱制作成功。丁原立刻便让工匠们用史料中记载的挤压法生产带膛线的铳管。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带膛线的铳管被顺利生产了出来。

第110章 射程优势

既然能够生产带膛线的枪管了,丁原自然要让自己的家丁队伍‘鸟枪换炮’,装备升级。

对比研究了一下各种枪械,丁原发现美国内战时期广泛使用的肯塔基步枪十分适合他们的情况。

这种枪械的全名叫肯塔基长管前装线膛枪,在外观上,这种枪有一个明显特点是有一根长长的枪管,保证了其射程优势。

如果是造米尼枪,那么丁原就要面临两个问题,没有蒸汽机和冲压设备,无法实现米尼弹必须小于枪管零点二毫米这个精度。其次,由于米尼弹步枪的子弹弹裙的膨胀作用,开枪的时候对枪管膛线的磨损极其严重,用手工的方法基本造不出符合要求的米尼枪管。

制作方式更为简单的肯塔基步枪的有效射程极远,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知名英国狙击手帕特里克·弗格森在美国参与镇压独立运动,他就是在战场上被美国人用肯塔基步枪400米开外一枪毙命的。

把肯塔基步枪的设计图交给,让他们抽调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来制作肯塔基步枪,剩下的学徒们仍旧生产滑膛燧发枪。

丁原的设想是,战斗爆发之后,先让优秀的射手使用肯塔基步枪远距离狙击敌军军官,而后等敌军靠近之后,再换上滑膛枪近距离平射。

几天之后,两把肯塔基步枪被造好了,交付到了丁原的手里。

让李志从家丁队伍里找出来五个神射手,丁原带着他们和火枪工匠们一起到操练场试射这种新型步枪。

两米高的木靶子被竖了起来,结合这种步枪的特点,丁原命令直接把靶子从二百五十米开始放,之后是三百五十米,四百米,四百五十米,五百米。

工匠们虽然对这些靶子立的这么远有些惊讶,但毕竟都有耳闻,知道这位丁家家主时不时就折腾出让人叹为观止的新物件来,因此心中腹诽,却也没表现出来。

很快的,试枪结果让这些工匠们明白丁原为什么这样设置靶子了。

试枪之前,丁原定下规则,每个人都是从二百五十米处的靶子开始射击,一旦击中了,那么下一枪的目标就是更远处的木耙,如果无法命中,则还有两次射击该木耙的机会,一直到三次全部脱靶,更换下一个射手。

砰的一声枪响之后,第一个神射手开枪把二百五十米的木耙用铅弹径直穿透了,木耙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小窟窿。

丁原立刻让这个士兵射击三百五十米处的靶子,铅弹在空中偏移角度极小,又是一枪命中木耙。

接下来,这个士兵在四百米处连续射击了三次,全部脱靶了,虽然铅弹穿过的位置距离木耙也不是太远,不超过两米,但丁原还是换了另外一个神射手继续试枪。

最终,五个射手都试用完肯塔基步枪,最差的射手也是卡在四百米的木耙处,二百五十米和三百五十米这两个木耙上共有十个弹孔,每一个射手都可以击中它们。让丁原有些意外的是,竟然有两个神射手可以命中五百米处的靶子。

这两个神射手在击中了五百米木耙之后,都试欣喜的放下枪,期待的看向丁原,希望能再试试更远的距离。

丁原也很兴奋,肯塔基步枪不愧是狙击枪的始祖,在射程上没有令他失望。

看着两个神射手跃跃欲试的目光,丁原又命人在五百五十米和六百米新设立了两个靶子,让这两人继续试射。

结果只有一个人可以命中五百五十米处的木耙,不过也停步于此了,这个射手始终命中不了六百米处的木耙。

丁原点点头,看来肯塔基步枪的有效射程是三百五十到四百米,但是理论射程可以打达到五百五十米。

丁原转头看向那些陪同试枪的工匠,安排道:“火枪作坊以后一半的产能生产这种新式步枪,还有一半的产能继续生产老式步枪。”

李志有些疑惑:“为何不让作坊全力生产此种枪械?”

丁原吸了口气说道:“这种火枪,虽然制作方法不算难,但是由于还要挤压膛线,所以生产速度一时提不上来。咱们现有可是有两千个新兵蛋子等着发枪呢。”

李志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从郧阳回来,我还找人算了算,现在军械库里记录着一共有火枪一千零五十六杆。那些新兵,训练成绩好一些的已经开始用火枪训练了。”

相比较传统冷兵器时代的士兵,火枪兵的一大优势便是成军迅速。丁原的那些老兵们开拔出征前也就训练了几个月,每人打了四百多发子弹,到了战场上就可以发挥作用,能够成军了。这是旧式军队不可能实现的速度。

丁原面色凝重的说道:“火枪作坊目前每月的产量是两百杆火枪,这样的生产速度,到了秋天的时候,还有四百多人无法配备上火枪,即便是有一百人被选去了火炮营,那也还有三百多人。”

“秋天?为什么到了秋天的时候?”李志不解。

丁原笑着指了指东北方向,“我有一种预感,今年秋天,建虏还会来犯的。”

李志茫然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建虏进犯的时候,确实经常选择秋收的季节来掠夺。一个是这种时候内地的农户都要抢收,往往兵力不足,二是建虏是渔猎民族,不会种粮食,趁着关内粮食收成的时候进犯,还能顺便抢粮。

回到保定城里,丁原又开始制作新的告示了,他需要再招募一批以前有过火枪制作经验的工匠或者铁匠。

告示贴出去,消息散播出去,很快便从旁边的州县赶来了一百多个符合要求等工匠。

这些新招来的工匠先都先从学徒做起,以前有过鸟铳制作经验的工匠到了丁记工坊就开始跟着学滑膛燧发枪的制作。给他们制定的目标是一个月之后可以独立生产没拉膛线的火枪。

至于挤压膛线的工作,丁原给五个最核心的老工匠每人涨到三两五钱银子一个月,只交给他们负责,而且是在一间专门的房间里作业,远离其他火枪零部件的生产。

而对于那些新招募来以前没有鸟铳制作经验的铁匠们,丁原准备让他们锻造刺刀。

第111章 开发新产品

目前丁原的家丁队伍里所有步卒都是火枪手,并没有招募保护火枪手的长枪兵或者刀盾兵。

之前南征流寇,是跟卢象升的五省联军合作,友军可以担当肉盾。这一次如果要面对建虏劫掠,就不一定会有友军提供策应和保护了。

一旦短兵相接,丁原的队伍只能靠着火枪手与敌人进行肉搏。因此他决定学习后世的做法,给肯塔基步枪上安装可以拆卸的刺刀,作为火枪手的冷兵器使用。

结合明朝时期的冶金工艺水平,丁原决定采用三棱军刺作为刺刀,设计好的刺刀刀刃大概五十厘米长。

三棱军刺扎出的伤口很特别,是一个方形的窟窿,由于伤口各个内侧无法相互挤压,因此极难止血和愈合。在战场上,这可以非常有效的对敌人造成杀伤。三棱军刺的尾部还有一根刀柄,大约二十厘米长,让刺刀可以在脱离步枪的时候,仍可以作为一把单手短刀发挥作用。

刺刀是要安装在枪管下面的木托上的。步枪木托上面装着一个带有凹凸齿的铁杆子,在三棱军刺的尾部钻开一个洞,里面设计好跟木托上铁杆子匹配的嵌洞。装刺刀时候,士兵需要把刺刀底部的洞套到木托上的铁杆子上,套到底之后,旋转一个直角,再往下一按,再旋转一个直角,刺刀就能够固定在步枪木托上了。

安装了三棱军刺之后,当战场上手持长兵器的敌军步兵或者骑兵冲锋到火枪手阵前的时候,火枪手们开枪射击完之后就可以装上刺刀了。步枪有了刺刀,起杀伤距离大概是两米多,火枪手们拥有了可以跟步兵长兵器拼杀的资本,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使用刺刀挑战骑兵。

为了制造刺刀,丁原又找到了保定城里的铁器商人,一口气买了一千多斤苏钢提供给铁匠们,让他们制作三棱军刺。苏钢是明代冶铁技术的成品,是灌钢法的改良。生产苏钢的时候,工匠们会利用“熟铁”中的氧来氧化生铁中的硅、锰、碳等夹杂,从而实现提纯,这样制作出来的精钢品质比之前的钢强很多。

又是忙碌的一天结束后,丁原正在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账目。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翠儿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蒲扇,慢慢帮他扇风。

看着账目,丁原眉头越皱越紧。

整个丁记产业的收支要不平衡了。

由于担心崇祯九年的建虏犯境,丁原回乡之后大规模招兵买马,发展军力。现在账目一看,让丁原切切实实明白了什么叫‘穷兵黩武’。

新城、火炮、步枪、滚柱轴承不论哪一个的生产研究都是花钱如流水,再加上两千多士兵每日的吃穿度用,即便是丁原新开发出来了沼气灯,收入了六千多两银子,也是杯水车薪。

平心而论,丁原可以出售水泥来赚取利润,不过他并不想这么做。

水泥有其战略意义,如果被流寇或者建虏学了去,自己要发兵攻打的时候,难度也会变大不少,不划算。

从账目上看,丁记目前还可以达到收支平衡,甚至略有盈余,不过这样运营下去,整个产业链太脆弱了。

一旦开始打仗,很多商业行为会受到战乱打扰而沉寂,玻璃器皿这一类的奢侈品就不会有人买了,毕竟没人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因此丁原需要开发一种全新的生活必备品,而是最好是从现有的产业稍微升级改造就能生产的,如果是新拉扯一条生产线,时间太赶了。

思索了一下各条产品线,丁原决定让玻璃作坊制作老花镜。

老花镜不同于近视镜,是一种固定度数的凸透镜。从一百度开始,每五十度一个刻度,一直到最高五百度。从四十五岁开始,人的眼睛就会开始老花,一般是从一百度或者一百五十度开始,逐步增长,越年纪大的人需要的度数越高,不过到了六十岁也就不会再涨了,普通人的老花度数不会超过五百度。

他需要让玻璃作坊制作出杂质更少透光度更好的镜片,然后再找专业的工匠打磨和抛光。

来到了位于保定的玻璃作坊,丁原在这里却没找到作坊的负责人史铁柱。

丁原一打听,说是两个时辰之前,史铁柱他爹带着一批亲戚把他带回家去了。

丁原立刻骑马来到了白庙村,刚到史家的门口,正好瞅见了史老爷子在打史铁柱。

史铁柱像个雕塑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爹史老爷子被四个老头拦着,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拿着一根戒尺抽打着史铁柱。

“逆子!逆子!”史老爷子口中还在不停骂着,四个老头都拦不住他。

史铁柱还是跟上回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哑巴一样。

史老爷子扯着嗓子吼道:“畜生!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秦家小姐成亲?”

史铁柱终于有了反应,木然摇了摇头,仍是不说话。

丁原轻吁了一口气,心说,自己上回来就看见他当街打儿子,这回又是这一出。封建时代一家之主的权力还真是大啊。

这史家的老爷子逼着史铁柱一定要娶亲,而史铁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答应,这一通折腾,整个白庙村都整的鸡飞狗跳的。

这本是史家的家事,丁原一个外人是不便掺和的。

不过这么搞的一来二去的,还派人把史铁柱从玻璃作坊带走,这样已经影响到作坊的运作了,这样丁原就不能不管了。

丁原整了整衣冠,朝史家走去:“史老爷子,铁柱又干什么了,惹你这么生气?”

史老爷子本来没好气的要回一句‘别管闲事’,结果抬头一看,来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安新县操守丁原,顿时气势消减了一大半。

“我史家出了个逆子,我执行家法教训逆子!”

丁原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史老爷子跟前,淡淡说道:“你老执行家法,按理说我是无权过问的,不过你带人把史铁柱从作坊领走,这我就得问问了。”

第112章 史铁柱的苦衷

听到丁原这么说了,史老爷子表情一滞,一时没了主意,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其实一开始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动静。

今天史老爷子把媒人和几个亲族叫到家里,也没通知史铁柱,直接给他把亲事订了。之后他又安排仆役去玻璃作坊找史铁柱,让他回家来,好跟秦家小姐成亲,结果史铁柱死活不回家,这才让老爷子气不过,又觉得在媒人和亲族跟前丢了脸,直接带上人冲到玻璃作坊,把史铁柱提溜回白庙村了。

丁原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史铁柱在本官的玻璃作坊里十分勤勉,本官特意赶来,也是为了与他商议一件要事,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带走呢?”

史老爷子一听这话里的意思,顿时慌了神,白庙村也是安新县的一部分,要是耽误了本县操守大人的事情,他可吃不消。

“你这畜生!速去把操守大人的事情办妥,然后回来跟秦家小姐成亲!”

说罢,史老爷子把手中的戒尺一扔,被几个史家亲族簇拥着回家去了。

丁原走上前去把史铁柱扶起来,看了眼他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说道:“你跟我走吧!”

二人也没走远,来到白庙村村头的一个茶社,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丁原让店小二上了一盘花生米,一壶茶水。

丁原和史铁柱也认识了小半年了,虽说交流谈话没那么多,也算不上知心朋友,可也不算生人,因此丁原开门见山的抛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铁柱,你能不能告诉我,为啥死活不娶妻?你们史家几代单传,你也不小了,是该娶媳妇了啊。”

史铁柱倒也没生气,低着头吃着花生米,木然出神。

“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下一次。”

“我有中意的人……”史铁柱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丁原一怔,有些八卦的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喜欢哪家姑娘,告诉你爹不就完了?”

“我中意的人是……老柳家的二娘,她……是个寡妇……”

丁原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所以说……你是因为喜欢老柳家的小寡妇,所以才死活不娶其他人的?”

史铁柱憨直的点点头:“嗯,旁人都说她不详,克夫,还带着二丫这个拖油瓶,是个麻烦。我爹……你也看见了,我要是跟他说了我中意柳二娘,不止我倒霉,二娘估计也不得安生,到时候反而会害了她……”

丁原沉吟道:“你跟我说说这个柳二娘,没准本县操守我能帮帮你,给你做主呢。”

听到丁原这么说,史铁柱顿时眼前一亮,心中燃起了希望,开始娓娓道来:“二娘比我大三岁,小的时候我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后来因为她家里穷,就早早嫁人了。生了二丫之后,她男人就不太行了,村里人都说是被二娘克的。我不觉得,我知道她家那个男人,虚得很,干半个时辰的农活都得歇半天才能缓过劲来。那人就算没有二娘,也不是个长寿的命。二娘现在东家你的农场里帮佣,所以当时东家一说自己是保定丁记,我就决定了,一定帮东家把活干好。二娘也知道我的心思,可她也是担心,担心。”

“竟然还是我农场的帮佣……”丁原心道,这倒是更好办了。

“二娘虽然还带着个丫头,不过我不觉得费事,也不觉二丫是拖油瓶,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二丫这孩子的……”

听到最后这巨话,丁原猛地感觉有点慌,赶紧打断史铁柱:“你先等等,你挺喜欢二丫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喜欢的是小寡妇柳二娘还是她闺女二丫!跟我说实话!”

史铁柱被丁原的态度吓了一跳,不明他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茫然回道:“这……喜欢跟喜欢,不一样啊!我喜欢二娘,是要跟她生娃过日子,我喜欢二丫,是觉得她伶俐可爱,想跟二娘一起把她养大。”

丁原暗暗松了口气。

史铁柱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古代,寡妇的境遇很糟糕,除了穷得没办法正常婚娶的人家,但凡家境好点的人是肯定不会把个寡妇娶回家的,再加上还带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女孩在古代人的观念里,那可是赔钱货,这倒好,还得养个不是亲生的赔钱货,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丁原沉吟道:“我明白了,给我点时间,等过几天给你答复。你先回玻璃作坊吧,我需要透明度更高的玻璃片,你明日带最好的十副给我。”

史铁柱一听说迎娶小寡妇的事情有眉目,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当即答应下来,说现在就回作坊,给亲自烧出透明度最好的玻璃片。

回到家,丁原看到翠儿,突然想起了跟史铁柱说的事。

“翠儿,你知道丁记农场里的那个小寡妇柳二娘吗?”

翠儿神色复杂的打量着丁原,撅着小嘴问道:“知道啊,怎么了?”

丁原一本正经的问道:“我一个兄弟跟她郎情妾意,我想给他们做个媒,成就一桩好事。”

翠儿眉眼一弯,笑问:“你兄弟?是白庙村的史铁柱吗?”

“那可不,就这位大兄弟,因为喜欢柳二娘,不敢告诉老爹,天天被打。”丁原道。

“我们农场里人人皆知的。都希望他俩能走到一块去,不过我听说史铁柱的爹可顽固了,特别严格,两人也正为这事犯愁呢。”

“嗯,史铁柱他爹的事情暂且先不提,这个柳二娘的品性如何?”丁原认真问道。

“二娘性格老实,干活麻利,一边照顾着二丫的生活起居,一边还能把农场里的活干的漂漂亮亮的。嫁给你那大兄弟史铁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翠儿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就行了。我给他们说媒。”丁原低着头琢磨了片刻,让翠儿去准备一些礼物,然后明日跟他一起去白庙村提亲。

史铁柱是丁记玻璃作坊的主要是技术大拿和负责人,作为老板,重要的下属有情况,丁原觉得自己还是得帮一把。

第113章 精磨和抛光

第二天一早,丁原先是让翠儿带路,去农场见了一眼这位不满二十五岁的小寡妇柳二娘,把她闺女二丫收做了义女,之后便带着翠儿和两箱礼物出发前往白庙村去了。

到了史家大院的门口,递上帖子,丁原顺利进入大堂。

史老爷子有些茫然,看着笑吟吟走进来的丁原问道:“操守大人今日何事来访?可是小儿坏了操守大人的事?”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史老爷子的舔犊之情还是有的。

丁原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本官今日前来,是给老爷子送喜事来了。”

史老爷子一愣,不解的问道:“喜从何来?”

“本官知道史老先生一直为令郎的婚事烦忧,本官此次前来,就是为老先生解忧来了。这里有一门亲事,令郎愿意,女方愿意,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虽说史老爷子已经在商谈史铁柱和秦家小姐的婚事,不过若是有另一门良配,他倒是也不在意。

“不知是哪家姑娘?”史老爷子问道。

“是我丁记农场的一个帮佣,柳二娘。”

史老爷子脸色一黑,有些愠怒的道:“我们村的那个柳二娘?她可是寡妇,还带着个油瓶……”

“史老先生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依本官看来,虽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能不顾当事人的看法。若是令郎史铁柱并无中意之人,也便罢了,但眼下他是心有所属,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坚决抗拒家里的婚姻安排。柳二娘在我丁记农场,勤劳踏实,很是得好评,若是史老爷子能同意令郎跟柳二娘的婚事,岂不是成全了一对佳偶?”

“按理说,操守大人亲自做媒,老朽不该多言,可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我史家虽不算望族,可也是有头有脸的……”

“本官已经收了柳二娘的孤女二丫做义女了,若是史铁柱和柳二娘真的能结为连理,那么你们史家跟本官可以算是亲家了。”丁原顿了顿,询问道,“又或者,史老先生觉得,白庙村史家跟保定丁家结成亲家,是你们亏了?”

史老爷子蓦然一怔。万万没想到,丁原为了促成这桩婚事,做得这么绝,竟然直接把柳二娘的闺女变成他义女了。

思来想去,要是不答应丁原的要求,在安新县,他史家能落着什么好?传出去之后,就怕秦家小姐也不会愿意嫁到他们史家来了。

再说了,听这意思,史铁柱就是因为喜欢柳二娘,怕自己不同意,所以才死活不娶的。生养过女儿倒也不完全是坏事,日后也好再生养史家的子女。

古人曾经有一段对生养过孩子的女子格外看重,因为在那个时候,生孩子是一件冒着极大风险的事情,有过生养经验的再生孩子就会容易很多。后来理学兴起,这种风气才逐渐消亡。

史老爷子轻叹口气,缓缓道:“既如此,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能跟安新县操守结成亲家,确实是喜事一桩。”

丁原笑着点点头:“老先生愿意跟丁原做亲家,丁原与有荣焉,这些算是本官的一些贺礼。”

说罢,丁原指了指门口的两箱礼物,挥挥手让下人抬了进来。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整齐摆放着上好的苏州织造的绸缎和几套玻璃器皿。

史老爷子笑着收下了礼物,这桩亲事就算是谈成了,之后便是找媒婆,定日子,办喜事了。

从史家院子出来,丁原立刻带着这个好消息来到了玻璃作坊,告诉了史铁柱。

这个憨憨的汉子差点高兴的把丁原抱起来,一脸幸福欣喜,脸上写满了美梦成真的不真实感。

家里的事情办妥了,丁原便让他这几日带着玻璃作坊的学徒们加班加点,终于在两天之内,制作出了八片透亮度远超以前的玻璃片,而且还被工匠们磨成了毛胚。

这个过程名叫粗磨,如果是要做成老花镜,光这样还不够,还要用更细的磨料进行细磨。

原本的磨料膏粉已经被学徒工清理干净了,新的磨料添加进去之后,史铁柱更加小心了,每一批磨料都让学徒们反复筛选,保证没有粗的颗粒混在里面。

不光如此,每磨一会史铁柱就要求停工半晌,拿出工件放在划尺上测量一番。

有时候他也亲自下手,用粗毛毡沾上磨料,把玻璃表面一些不平整的地方手工打磨一番。

就这样用了两天的时间,史铁柱带着学徒把八片毛胚精磨到目视能观察的极限。

得到了消息,丁原又一次跑来参观,考察玻璃磨制进度,这次他看见史铁柱的桌台上有几片光滑透亮的玻璃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样了?”丁原问道。

“镜片都精磨完了,不过想要制作东家说的老花镜,还有抛光这一道工序,眼下这一步有点难。”史铁柱皱着眉头说道。

“难点在哪?”

史铁柱一边指着磨制好的镜片,一边解释道:“抛光分成木碢和皮碢两个步骤。木碢的方法是使用一个葫芦瓤,操作的时候使用的工具结构是登板连接着木轴,带动一个圆形的木碢旋转,在石沙的帮助下,抛光镜片。这步骤一般配用是用石英沙抛光。之后紧接着是皮碢,这时候就需要用牛皮做成的圆碢旋转摩擦镜片了,把镜片磨成光滑透亮的玻璃镜片。这两道步骤组成了镜片抛光,抛光结束之后,老花眼镜就算做好了。难点就是,道理我们都懂,但实际操作的话,作坊里的人都不会,这一般是玉器工匠才会的手艺。”

丁原拍胸道:“这好说,我给你找玉器工匠。”

离开玻璃作坊,丁原很快就在保定府里找了三个手艺好的玉器工匠来帮忙抛光。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老花眼镜的镜片做好了。

丁原又找了两个木匠,把制作好的老花镜片装进一个木头框架内,这样就可以挂在鼻梁上当眼镜了。

摆弄着手里的初版老花镜,丁原笑道:“这老花镜看着不错!”

“俺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过都是按照东家的吩咐做的。”史铁柱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丁原笑着领过来丁记铺子的账房刘元,他已经四十多了,眼睛也稍微有点花眼。“老刘,戴上镜片试试。”

刘元一开始还迷糊呢,东家今天怎么把他也带到玻璃作坊来了,他一头雾水的戴上眼镜,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世界清楚了。

第114章 成功把老花镜推销了出去

老花镜磨好了,丁原要把它推销出去,而且最好是很快的让买得起的老年人都知道这个好东西。

丁原又想到了孙承宗这位老爷子,算起来他现在已经七十一了,眼睛肯定是老花了,估计度数也到了最高的五百度了。

再说了,就算不给孙老爷子推销老花镜,南征回乡之后,丁原也还没抽出空来去拜会一下孙承宗呢。

事不宜迟,丁原选了两幅不同度数的老花镜,又简单带了些礼物,让李志跟着自己朝高阳县去了。

为了老花镜的推销效果好,丁原还特意选择了一个晚上,月黑风高的晚上。

来到了位于高阳县的孙承宗府邸,丁原递上名帖之后很顺利进入府中。

孙承宗正在秉烛夜读,听说丁原来了,放下书本,有些疑惑的问道:“有何急事?怎么这么晚了来访?”

丁原先是施了一礼,随后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两份塘报想给老爷子看看。夜里读书,眼睛多累得慌,我丁记新上了一个产品,很是好用,名叫沼……”

“沼气灯嘛,我知道。”孙承宗笑着打断了丁原的话,“不过我订的时候,说是等着安装的人太多了,等三五个月之后才能到我宅子里修。商人逐利,本无可指摘,但你现在已经是一方官员了,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气很不好,要多读圣贤书,尊圣人教化。”

孙承宗毕竟是一个学究出身当过帝师,他的学问是好的,可也因为儒家学问太好,而无法超脱出去,事事都爱遵循着儒家规范行事。

丁原知道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可能再改变思维,接受新想法,也就笑笑,没多争辩,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两份塘报,一喜一优,不知道孙老爷子想先看哪一个?”丁原笑着问道。

孙承宗听到这有些调皮的问话,也眼神一眯,把难题还给了丁原:“依你之见,我应该先看哪一份?”

丁原一边把手里的一份塘报递给孙承宗,一边说道:“还是先看喜报吧,这份捷报应该能让陛下宽慰不少。”

孙承宗一听这话,也知道必是出了十分利好的消息,赶紧接塘报过来,拆开。

天色阴沉,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整个夜晚更昏沉了。

孙承宗只能尽力靠近了烛光,使劲眯着眼,把塘报放在距离自己半米的地方,认真看着。

看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塘报上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你给我说说吧。”

看时机已到,丁原从怀里摸出一个五百度的老花镜:“说起来,我们丁记也有一个新产品,就是为了给孙老爷子这样上了岁数人准备的呢。戴上这个试试?”

孙承宗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丁原一遍,一边接过眼睛,一边哼了一声:“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看你给我送塘报是假,要我试你这老花……”

眼前的景象让孙承宗顿时语塞。

对于那些没有近视或者老花眼经验的人来说,他们是无法理解,从眼前一片模糊到清晰明亮一切可见是多么的震撼。

戴上老花眼镜的那一刻,孙承宗甚至感觉有些晕眩,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年轻了许多许多。

孙承宗左手捏着塘报,右手放在身前,翻转手掌,看着手心上的纹路,他瞪大了眼睛。

“塘报……”丁原小声提醒道。

这句话让孙承宗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双手捏着塘报的两边,端详起来。

下意识的把塘报放的太远了,孙承宗又把塘报拿到眼前三十厘米处,上面的文墨笔迹清晰可见。

看了片刻,孙承宗已经读完了塘报上的内容,欣喜的看向丁原:“闯逆被活捉了?”

丁原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洪总督、孙巡抚把高迎祥逼入子午谷,并在子午谷以南的黑水峪以逸待劳,激战四日夜,终于生擒此贼。只可惜李自成还是跑了。”

孙承宗并不以为然,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年初卢象升和你活捉罗汝才,现在洪承畴和孙传庭又活捉高迎祥,天佑我大明,这是天佑我大明啊!”

丁原听着孙承宗大发感慨,心里五味杂陈,他又递上第二份塘报,说道:“孙老爷子还是再看看这封吧。”

孙承宗还没从刚才的喜悦中缓过劲来,面带微笑的接过塘报。

只须臾之间,孙承宗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建虏酋首黄台极称帝?”

丁原微微颔首道:“这是四月十一的事情了,建虏酋首黄台极在沈阳登基。国号为清,民族为满洲。”

孙承宗捏着这份塘报,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低头思索着。

“你怎么看?”孙承宗突然停下脚步,抬头问道。

丁原斟酌着说道:“此酋称帝,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进犯我天朝。”

“哦?此话怎讲?”

“自从老酋首努尔哈赤毙命之后,建虏内部各种声音不断,虽然黄台极称汗,但他还未服众。如今又称帝,急需抬高声望。建虏乃蛮夷也,只重军功,因此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趁着我大军在中原围剿流寇之际,安排一支军队入关侵扰,不过此次建虏入关,不会深入冒进,只会捡取我关防薄弱之处,捞了好处便走。黄台极要的是一场胜利,来给自己称帝献礼。”

孙承宗深吸了一口,目不转睛的看着丁原。

这一番论道,鞭辟入里,有理有据,而且言辞之间对建虏的行事风格了解极深。

孙承宗不禁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有丁原这样的年轻后辈顶上来,看来自己真的可以退休了。

“你说的不错。”孙承宗缓缓说道,“法子呢?你什么对策?”

“第一步是坚守。”丁原沉吟道,“建虏此次入关,只要胜,不敢败,因此只要固守城池,待建虏兵疲马乏之际,再出城击之,定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孙承宗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丁原道:“这就是你在安新县修筑新城的原因?”

丁原笑了笑,没再回答,算是默认了。

孙承宗把两封塘报重新收好,轻吁一口气道:“都看完了,忧也罢,喜也罢,都跟我这个乡野匹夫无关了。若是建虏进犯至高阳县,大不了就是带着我孙家上下,与敌血战,至最后一人而已。”

丁原正色道:“学生作为安新县操守,必定竭尽全力守护一方子民,不会让百姓受苦。这一点上,请老爷子放心。”

孙承宗却是没有说话,他呆呆凝望了一会如墨的天空。

过了半晌,孙承宗猛然想起来,丁原来这里应该是推销老花眼镜的,便指了指鼻梁上的眼镜问道:“你这老花眼镜多少钱一副?”

丁原笑道:“十两银子一副。如果一片镜片碎裂了,二两银子去丁记铺子,给换新的。”

孙承宗点点头,“我要十副。”

丁原有些意外,不好意思的说道:“没那么多,目前就制成了八个镜片,四副眼镜。”

孙承宗摆了摆手,“不着急,什么时候做好了,送来我府上便是了。只是现在鼻子上这一副,我是要留下了。是不是还要跟上回一样,让老夫帮你广而告之?”

丁原摸着后脑勺,直言不讳道:“要的,要的。孙老爷子要是能亲自示范,我这老花镜必定风靡保定城。”

孙承宗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你这后生没办法,老夫明日就带着老花镜办个酒宴。”

丁原赶紧说道:“那就有劳了。”

孙承宗点点头,唤来了孙府的管家,吩咐道:“你去账上取一百两交给丁操守。”

孙承宗一口气买下了十副老花眼镜,这让丁原喜出望外,收下一百两银子,兴冲冲的回到了家里。

第二日,他便安排史铁柱和那几个临时找来的玉器工匠加大老花镜片的产量,应对激增的老花镜需求。

上架感言

九月一号凌晨,这本小说就要上架了。

按照国际惯例,好像作者们都要写一个上架感言,感慨一下写书的不易,恳求一下客官老爷行行好,订阅一下什么的。

这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心里话,一点也不比写一个大情结来的轻松。

这本书写的时候各种不容易,绝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事情太多,工作太忙,导致开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两天一更,最近保证到了每天两更,可惜新书期实在太长了,把不少读者的阅读热情都耗完了。

作为一个996工作制的人,牢骚的闲话也不便多说,懂的人都能明白的。

在这里,十万分感谢每一位投过推荐票和打赏过的书友。

而那些还把这本小说放在书架里的书友们,众生皆苦,只有你们是草莓味的。

明天上架,暂定四更吧,不过我没有存稿,没办法在凌晨接着更,可能会晚一点,反正九月一号那天会更新四章的。

如果觉得这本书还行的,希望大家支持一下首订,就是订阅一下。首订一毛钱,没钱冲的还可以抢个整点红包,就够了。

写书是个手艺活,选题材可以看兴趣,但是写起来就不能太任性了。

俗话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盗版虽好,属于竭泽而渔。

都看盗版,也就没有人会去认真的写书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吧,理解万岁!

我这个人嘴巴笨,标准的工科狗,从小到大被父母嫌弃不会说话。

所以在最后,既然还有不到半年就春节了,那就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第160章 炼钢

保定城里的一座酒楼里,正在热闹吃酒的人们热议着丁记女医学院招生的事情。→八→八读书,↓o≥

一个中年人笑眯眯的吃完了酒,从怀中摸出五钱银子,啪地一声拍到了桌子上,吆喝道:“掌柜的,结账!剩下的甭找了!”

这人十分豪爽的丢下银子,起身往外走。

掌柜的一看这位老主顾突然大方起来了,便迎上来一边收下钱,一边笑着招呼道:“许三哥发了什么财?吃酒吃得如此豪气!你桌子上的酱花生还没吃完呢,着急着去哪?”

被称作许三哥的男子一脸自豪的朝掌柜的笑了笑,然后说道:“能干啥去?回家去呗!之前俺家的闺女因为识字让你们笑话,说是有了文化就没人要了!现在,老汉不想把闺女这么早嫁出去了!”

掌柜的起了兴趣,问道:“咋?不嫁人打算窝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许三哥气呼呼的斜了掌柜一眼,反驳道:“闭上你的臭嘴!俺闺女已经过了丁记女医学院的面试了!俺让她学医去,学好了医书,还能找不到好婆家?”

这位许三哥心里门儿清,如果她闺女真的当了女医师,光是丁记医院给开出的高薪就足够诱人了,再说还有为孝行医这一条优惠,这两条一合计,肯定少不了上门求亲的人。

掌柜的本想再调笑几句,但是试着张了几次嘴,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在酒馆吃酒的宾客们听见许三哥的这番话,则大多沉默不语,内心五味杂陈。他们既羡慕许三哥的闺女出息了,能去女医学院学医术了,可也不愿意承认以前嘲笑许三哥家的女娃读书识字是错误的。↙八↙八↙读↙书,※o◇

许三哥见整个酒楼里的宾客都低下了头默默吃酒,昂着胸脯转过身去,就要离开酒店。

这时候,一个酒店里的宾客蓦然起身,朝许三哥跑来:“三哥,等等我,我也想让我闺女去试试呢,你给说道说道,你闺女咋过的女医学院面试!”

许三哥有些不耐烦的瞥了这人一眼,说道:“你闺女也识字?”

“认识几个……”

“认识几个字,那可不太行。”许三哥揶揄道。

这人已经追到了许三哥身旁,他微喘着气说道:“我听说女医学院还要招收女护工,条件待遇不如女医师,不过丁记招人,肯定也差不了,够了我那个闺女以后找个好婆家了。”

看着这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远走,酒楼的食客们也慢慢坐不住了,顿时便有几个人说家里有急事,忙乎乎的结了账走了。

随着舆论逐渐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家对丁记开出的女医招聘条件心动了,女医师学院还没有正式开学就已经在保定一带火了。

女医学院顺利开始招生,丁原心中一块大石落下,他开始腾出手来折腾点军火了。

之前刚刚打完胜仗的时候风头太盛,各路官员人马都想来打探他这座丁家堡的秘密,因此丁原当时刻意选择反其道而行,一头扎在田间地头里,整天跟农户们一起,不是搞个脱粒机,就是对付蝗灾。

现在临近年关了,各种刺探消息的人也消停了,丁家堡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都是些本土本乡的人在忙活着过新年,丁原这才开始重新经常出现在丁家堡里,一边观察着家丁们的训练,一边着手再次升级武器装备。

丁原打算升级一下火炮制作出威力更强大的火炮,这样的话,现有的铁匠铺练出来的铁就不太够看的了。

因此,这一回,他要开始做的是规模化炼钢。

三种常见的工业材料,生铁、熟铁和钢,它们的主要区别就在含碳量上。含碳量超过2的铁,叫生铁;含碳量低于005的铁,叫熟铁;含碳量在005-2当中的铁,称为钢。

其实东汉时候中国人就掌握了炼钢的方法,不过使用的坩埚法炼出来的钢产量很低,成本却很高,因此无法成规模的生产,难以普及。

丁原要使用的是贝塞麦转炉炼钢法,这种方式的核心是不借助外加能源,在熔炼的过程中添加二氧化硅,这样练出来的钢材可以大大降低含磷量,用这样的钢材制成的qiang管和炮身在使用的时候不易碎裂。

在准备炼钢之前,丁原自然做好了前提的准备工作,第一步是安排丁家堡里的马三铁匠铺制作了两批生铁锭还有一些熟铁,合计二十吨,此外还从煤场专门拉来了上好的煤炭五十吨。

这些原材料足够让丁原的炼钢作坊试运行起来了。

之后,丁原又购置了一些石棉,做成了手套和护身,这样可以有效的保护炼钢工人们作业。

这些前期工作都准备好,接下来就进入到炼钢的正式环节了,丁原先要搞清楚保定一带铁矿石的生铁成分。这个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查阅了一下后世的资料,丁原很轻松便查清楚了保定周边铁矿石的成分组成,尤其是里面碳、锰、硅、磷等矿物质的比例,这样就可以在炼钢的时候加入相应配比的其它材料,通过高温下的化学反应消去生铁中的杂质。

转炉炼钢法之所以能够规模化生产钢材,其核心在于鼓风和蓄热室。

鼓风机在明朝的炼铁作坊里也不少,这些都够用了,可以给炼钢炉吹入足量的空气。

而蓄热室则是在预备炼钢的作坊旁边专门修建了一个用砖和耐火材料砌得很厚实的屋子,用来保存炼钢过程中产生的热量。

有了足量的空气和蓄热室,这就可以保证炼钢的时候锅炉一直保持在极高的温度,而不需要燃烧过量的煤炭。

炼钢和炼铁一样,丁原之后又根据保定生铁的情况,在炼制过程中又加入了沙子脱磷,石灰脱,再加入少量的萤石,也就是氟化钙增加铁水的流动性,这样经过添加

马三看到丁原搭建起的炼钢法子,很是不解。

“用鼓风机吹气真的能让炼钢炉热起来?”马三迟疑的问道。

丁原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了。咱们每日呼吸的空气里有一种名叫氧气的东西,也是火焰燃烧的根本,在滚烫的铁水里鼓入空气,便让铁水中的杂质瞬间完成氧化,急速抬高铁水的温度。”

对于这些新鲜的概念,马三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也不想多分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都按照丁原的设计把炼钢作坊建起来,剩下的就是试运行了,到时候就知道东家发明的‘吹气炼钢法’能不能行了!11

第1炼61章 钢是怎么炼成的

丁原和马三并肩杵立在新落成的炼钢作坊里,眼前是一人多高的炼钢坩埚,中间有一根耐高温的吹气管,直插入铁水之中。▲≥八▲≥八▲≥读▲≥书,√≧o

炼钢作坊里使用的煤炭是保定周边最好的煤炭,燃烧施放的热量十分充裕,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把生铁融化成了铁水。

此刻,整个作坊里热气蒸腾,即便是距离锅炉有一些距离的丁原都能感受到起码四十多度的体感温度。

干活的伙计都是从丁记铁匠铺里选拔出来的经验最丰富手艺最好的老把式,他们的全身都已经用石棉防护服包裹好了。本就火烤一样的作坊里,再穿上厚实的石棉防护服,戴上专用的帽子和变色护目镜,这些伙计们一个个汗如浆出。

早在开工之前,丁原就已经把炼钢时候的要点跟各个操作岗位的伙计强调了不止一遍。

比如调节鼓风机风量必须要均匀,不能风力忽大忽小,起伏不定。还有沸腾的铁水在倒进炼钢炉里的时候不能高于风口,否则会把风口给堵死。最后就是倾倒铁水的量,每次倾倒都不能超过转炉炉腔的六分之一。

这些伙计们虽然都是汗如雨下,面色涨红的跟煮熟的螃蟹差不多,但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如果一切都跟东家说的一样,那么这些铁水在吹入空气之后会剧烈的沸腾起来,难免会有铁水从坩埚里飞溅出来。那玩意要是滴到人身上立刻就会把身体融化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虽然防护服让干活的伙计们又重又热,可谁都没怨言,知道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c∮八c∮八c∮读c∮书,⌒o≈

静静看着伙计们忙里忙外的操作着,丁原虽然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炼钢这件事关系太重大了。以前的炮膛qiang膛和炮弹都是采用生铁做成的,而生铁的耐受力是有限的,一旦huoyao威力达到一定程度,生铁就会成为制约武器威力的障碍。若是能够批量炼钢,那么丁家堡的武器装备就可以轻松的再跨上一个台阶,生产出威力更加强劲的武器。

一锅铁水被倒入了炼钢炉,丁原抬起手,另一侧的鼓风机操作工立刻行动了起来。

冷鼓风从鼓风管总管上支管通到每一个加热炉,并经过位于火上的拱形铸铁管进入到换热室另外一侧的管子中,然后再进入化铁炉的风口。整套装置被密封在一个用砖和耐火材料砌得很厚拱形加热炉内,以保存和反射尽可能的热量,鼓风被直接加热之后,热气的温度可以达到三百多度。

已经提前安装好的两台鼓风机同时运作了起来。一台对着化铁炉进行鼓风,把温度逐渐升高到1300度以上,生铁锭已经完全熔化。

这时候,丁原挥了挥手,指挥着操作间的伙计们在刚刚开始融化的铁锭上投入小苏打,这是为了给生铁进行脱硫反应。

与此同时,转炉仍旧在预热过程中。要想练成钢,整个转炉要预热到一千度以上,这样才可以减少铁水进入转炉后降温造成的损耗。

铁水被倒入转炉内开始吹炼。此时,另一台一直保持在预备状态的鼓风机开始运作,铁水在高温空气的催动下不断升温。

众人都是鼻息凝神,静静观察着注视着铁水的反应。

由于利用了蓄热室,所以吹入炼钢炉的空气不是冷风而是热风,因此炼钢炉的温度自然是更高的。

这时候,在众人的注视下,炼钢炉里起了反应。

原本平静的铁水在吹入空气之后,一朵一朵铁水液形成的花朵开始不断的鼓胀爆裂。铁水液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红黄色的,之后变成了黄白色,到了最后,竟然是白得发亮。

这说明铁水液的温度正在不断的升高。

又过了片刻,几个泛着黄色的气泡在铁水的表面炸裂之后,整个炼钢炉中的铁水就像是火山口里的岩浆一般,翻滚沸腾了起来,操作的伙计们都对突如其来的热浪吹的后退了半步,就连远距离观察炼钢过程的丁原和马三都能感受到,作坊里的温度正在显著升高。

生铁中的锰和硅在高温环境下遇到了空气,之后迅速产生了氧化反应,让铁水的温度再次升高,表面也滚沸的更厉害了。

“这…这…这……往铁水里吹气真就能给吹沸腾了?俺马老三打铁一辈子,这回真是开了眼了!”眼瞅着丁原说的话一一实现了,打了一辈子铁的马三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和诧异,他直愣愣的看着沸腾的铁水,说话都开始有点磕巴了。

“还不完美,空气里的氮气含量太高了,如果吹入的是纯氧的话,那炼钢效果更好。”丁原笑着说道。

“氮气?纯氧?”马三挠了挠头,憨笑道,“东家的话让俺越来越听不懂了。”

丁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等开春之后,我打算在咱们丁家堡开个学校和培训班呢。教教青年学生,顺便给你们这些老伙计也培训培训,等在培训班学习过之后,这些知识你就懂了!”

“那感情好!”马三有些亢奋的回道,“跟着东家是真长见识啊!”

这时候,丁原又挥了挥手,示意工人们往铁水中倾倒非常少量的细沙,沙子包含的二氧化硅可以生成酸性炉渣,吸走生铁中包含的磷元素。

就这样,生铁中的锰、硅、磷、硫都被一一消减掉,钢锭的成分基本练成了。

吹炼持续了约莫十多分钟,铁水之中,星星模样的碳花密度越来越高。白亮的火舌由短变长,这说明生铁里碳元素的燃烧来到了最高峰。

当丁原注意到炼钢炉里的火舌开始变短,碳花稀疏起来之后,他知道铁水里面剩余的碳元素已经接近了钢的含量。丁原示意操作工用摇炉杆上下起落了一两次,仔细观察着有没有更多的碳花爆出。

当看到碳花没有突然增多,丁原便朝操作间下令,可以关闭鼓风了。

随后,伙计们把炉盖和风管都拆掉,开始打渣和扒渣,渣滓是消减的那四种元素产生的,都会结成渣滓漂浮在钢水上方。伙计们要扒掉这些渣滓,剩下钢水进行最后的浇铸。

钢水浇铸在模具里定型之后,一组钢锭终于练成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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