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首辅 - xp1024.com
《明朝好首辅》


第一章 少年郎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尊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何子安在装逼。

准确地说,他是在卖艺,也可以说是在乞讨。

因为他现在正穿着一件半旧单衣在大明京师城宣武门内大街上的青石板上写着诗词。

何子安一手提着一只破烂木桶,一手拿着一布团,一边蹲在地上后退着,一边拿那布团蘸水在地上写着。

破烂木桶是他捡来的,布团是他撕掉了半截裤腿找了根棍子缠绕上去的。

何子安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

“不是说古代识字率不高吗,读书人是稀缺资源吗,我这都写三首繁体版古诗词了,怎么还没一个达官贵人来投资我。”

何子安摇了摇头,有些绝望。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普通青年,但不知怎么回事就穿越到了这古代世界,附身在了与自己同名的少年身上,而且一醒过来,就出现在这古代城镇里。

好在何子安继承了原主人的语言技能,所以,他也打听得明白,眼下是大明万历元年正月。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乱世。

不过,何子安记忆里只知道自己本是湖州府南浔镇一名民籍百姓,十岁年纪,本是何氏宗族二房的遗孙,因二房无人,故由自己族里的长房大伯做主,将自己过继给了在京师经商的三房族叔为继子,然后让自己进京与三房族叔生活。

但何子安来了京城后,却被三房族叔拒绝收为继子,且被赶出了府。

可何子安此时已盘缠用尽,送他来京的长房大兄已经离京,所以他只得流落街巷,孤身一人。

万般无奈之下,何子安也就想到了这招,他想吸引达官贵人的主意,或者引起人牙子的主意,给他一份工作,甚至卖身为奴从家丁开始奋斗也行。

毕竟,京城自古以来就达官贵人多,应该也不缺谋生的机会。

他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只想吃一顿饱饭。

天有些冷,毕竟眼下还是春寒料峭之时。

何子安跺了跺有些僵冷的脚,继续写着。

何子安没有因此放弃,但内心也难免有些揣测不安,且心想以往的穿越者不是直接靠抄诗词就能混的富贵吗,自己为什么现在就凑不了效?这里可是明朝京师最繁华的街道啊,还是明朝官员去衙门与回家的必经之路。

但何子安有些失望的是,眼看午后的阳光就要漫射过来,地上的字迹就要干涸,却没有一个达官贵人因为自己写的这几首诗词而驻足。

这可是万历朝以后才出现的诗词佳作啊!

各位大明帝都的土著北漂们好歹瞧瞧啊!

这绝对是大饱眼福的事啊,看了绝对不吃亏!

不识字的也可以让我给您念念啊。

何子安一脸无奈地看着周围,他快要绝望了,心想自己真的要端个破碗才能讨碗饭吃吗?

其实。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倒也注意到了何子安在写字,都知道何子安应该是个读书人,要不然早就不会留出空地让何子安写,直接往何子安写好的字上踩一脚了。

毕竟读书人在大明还是有些地位的。

……

“张先生,冯大伴,你们看,那人在写字!”

这时候。

一名身着华丽的胖胖小孩在两成年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这胖小孩满脸好奇看着何子安。

而这两成年人也循着这胖小孩的目光看了过来。

“书法造诣貌似很高,更惊奇的是,这诗词倒是平生未见!”

这两成年人中,一面白无须的人先笑了起来,初看何子安的第一首诗时就惊讶至极,说了一句,然后又接着看第二首,不觉收住笑容,凝神看了起来,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而另一名长须瘦脸,看上去气质儒雅的成年人本也淡然地捋着胡须,待看了一会儿后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最后叹道:“难得,难得!”

“的确难得,看年岁也不大,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来!”

这面白无须的人便是被这胖小孩称作冯大伴的,冯大伴此时接过了话,似乎很是好奇眼前正在地上写字的何子安到底是谁。

这胖小孩也很好奇,甚至有些不服气,但他也读了不少书,知道这三首诗词造诣不凡,故而也好奇地问道:“冯大伴,你是说这三首诗词是他自己写的?”

“陛下,内臣平生未见过有这样的诗词,当是这少年自己写的,也或许不是,至少应是时人所作,而非古人所作诗词。”

这冯大伴回了一句。

这胖小孩点了点头,他不得不相信冯大伴的决断,因为他知道冯大伴是内书堂出身,学问本身就很高,既然冯大伴说这三首诗没见过,那就肯定不是古人所作的诗词。

“更加难得的是,这人看上去颇为寒酸,裤腿还烂了一截,犹如乞丐,但写出来的诗词却有如此文采!”

这时候,那名长须瘦脸被胖小孩唤作张先生的儒士也说了一句。

冯大伴也笑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好奇,按理,这种衣不裹体的乞丐根本不可能识字,更何况是写出好诗词,即便是有这样水准的寒门士子,也应该混迹于科场积极争取功名改变个人命运才是,怎会来这大街上蘸水写字,而且还是一小少年。

“张先生,这诗词文采有您高吗?”

这胖小孩向自己身旁的张先生问道。

“陛下,诗词上,臣不得不承认,此作者之才在我之上,但也因此,臣很是好奇,此诗作者是谁?还有这少年郎既写得出如此佳作,为何落魄至此?”

这张先生回了一句。

“或许是什么寒门薄宦之子弟,但因家败了,才落难至此,请让臣前去问问。”

这冯大伴说了一句。

这胖小孩既然被称作陛下,自然就是大明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而冯大伴自然就是冯保。

张先生自然就是张居正了。

这朱翊钧听自己冯大伴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也跟了过来。

张居正见皇帝朱翊钧走了过去,也跟了过来,且说道:“冯公公,让我来问吧,以免暴露了你内臣身份。”

冯保微微一笑,便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这张居正走上前来,站在何子安的背后,捻须摸颌道:“你是何家少年郎?请问此诗词为何没写上作者之名号?”

何子安不惊一喜,心想总算有识货的人了。

第二章 家师刘基

“先请我吃顿顿饱饭,我再告诉你们。”

何子安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过身来,然后就看见了这三人。

其中。

一人面白无须,看上去有些娘炮。

一人则又高又瘦,美须长脸,似乎自带一股威仪。

而在其中间,则站在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只是体格很胖,但两眼清澈无比,似乎颇有灵气。

但无论怎样,何子安看这三人的衣着就知道是非富即贵,心想请自己吃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你想吃什么呀?”

万历上前来问了何子安一句。

何子安暗想果然是有钱还大方的主,直接问自己想吃什么了。

“大明这么大,美味佳肴总是有几样吧,能让在下果腹即可。”

何子安回道。

万历听后露出思索的神色,回头看向了张居正:“先生,你看?”

“公子不妨请其移步前面的一家酒楼,臣记得是留香居。”

这张居正笑着回了一句。

于是。

万历便又看向何子安:“请移步前面的酒楼。”

“多谢!”

何子安拱了拱手,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这少年郎是什么身份,身旁跟着的两个人,都是气度不凡,而本来喧闹的街市也因此安静了下来,周围巡逻的锦衣卫好像也多了起来,甚至有些路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往自己这边瞅。

但何子安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喂饱肚子。

于是,何子安和这万历等人来到了一家酒楼。

但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整个酒楼似乎没有自己之前经过的时候生意好,整个大厅内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有人吃饭,而且都吃得很不专心。

何子安跟随着万历来到了一处雅间。

与此同时,除冯保和张居正陪着万历外,其余左右皆退了出去。

“你坐吧”,万历先坐在了正中央。

何子安便坐了下来。

何子安见这面白无须的娘娘腔和那长脸高个中年男子皆未入座,心里也更加笃定这个胖少年应该地位不低,也有些怀疑这三人会不会是这个时代的帝国权力最顶层的那几个人物。

毕竟,熟悉大明历史的他也知道,现今的大明万历皇帝朱翊钧只有十来岁,而且体格似乎也有些胖,何况,眼前这娘娘腔面白无须一看就是太监,能带着太监出来的少年郎,不是当今皇帝弟弟潞王就是皇帝本人吧。

“不知这位小公子岁龄几何?”

何子安主动问了一句。

“十岁”,这胖少年主动回了一句。

何子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百分百确信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但何子安没有拆穿,毕竟帝王微服出宫,本就不喜欢被人拆穿。

何子安相信以大明许多文官的尿性,肯定是反对皇帝私自出宫的,如果自己现在拆穿了,这几个带皇帝私自出宫的大臣太监肯定会把自己给杀掉以灭口,避免让皇帝私自出宫的事暴露出去,从而招致许多文官弹劾。

“不知二位公子,可要点些什么?”

这时候,店老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虽说是天气依旧冷冽非常,但其额头上却浸满了汗珠,说话的声音明显也带着颤颤巍巍之意。

虽然,这店老板看见只一个小乞丐样的人和一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坐在一起,但一想到刚才一队锦衣卫冲进来强行驱赶走了他店里的客人,他就知道这伙人肯定不简单,所以也就不敢质疑为何一贵公子和一乞丐坐在一起。

万历指了指何子安:“店家,你先问他吧。”

于是,这店老板便看向了何子安。

“你们这里可经营川菜?”何子安先问了一句。

“不敢欺瞒公子,川蜀之菜,本店也有的”,这店老板回了一句,他自然说的不是假话,他的酒楼作为京城最大酒楼之一,南北各地的菜肴,他的酒楼自然都有。

而且这店老板也一直以此引以为豪,无论是南人还是北人几乎都能在他的酒楼里吃到各地的特色菜。

“那就好,先上个凉菜,就夫妻肺片吧。”

“然后来个鱼,就剁椒鱼头。”

“不能没有热荤菜,就辣炒回锅吧。”

“再来一个素菜,炝炒虎皮青椒!”

“再添一个汤,西红柿蛋汤。”

何子安说着就问向万历:“这位小公子,您吃吗?”

万历根本没听说过这些菜肴,心里很是好奇,但他也知道张先生在自己身后,自己是不可能在外面随便吃东西的,也就摇头道:“不吃。”

“那就再准备一个人的米饭。”

何子安说后,就又道:“快点啊!”

这店老板此时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面露出了苦色,膝盖一软,就跪在了何子安面前,磕头道:“这位公子,见谅,小的店小,没有您说的这几样菜。”

这店老板还是第一次自谦说自己的酒楼是小店,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眼前这贵人所说的几样菜肴,他确实没听说过。

何子安见此猛地一拍额头:“我忘了大明还没有这些的啊,瞧我!”

何子安这么一说,万历有些不服气,心想自己大明地大物博,什么没有,居然被这小少年给鄙视了。

但万历正要争辩,却被张居正给制止了:“请公子息怒,且看看再说。”

“好,听张先生的。”

万历点了点头,就问着何子安:“这里既然没有你要吃的菜,你需要再换家酒楼吗?”

“再换家也没用,大明根本就没有!”

何子安说了一句,就忙把这店老板扶了起来:“店家,你别这样,这跪礼岂是随便行的,这事怪我疏忽,你说说贵店有什么特色菜,我随便点几样就是。”

“哼!”

万历有些生气地撅了噘嘴,他有些不愿意相信何子安刚才说的话,说大明根本就没有他刚才说的那些菜肴。

这里,何子安很快随便点了几样,没多久就吃了起来。

待吃饱后,何子安才净嘴漱口,然后起身拱手道:“诸位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请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籍贯,多少年纪,可有功名?”

万历先问了一句。

“何子安,南直隶湖州府人,十岁,没有功名。”

何子安回道。

“那你的诗词是谁作的?”

万历问道。

“我自己”。

何子安早就准备好了这些问题答案,所以回答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你没有骗我?你才十岁,怎么可能做的出这么好的诗词?”

万历很好奇地问道。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

何子安很是坦然地回道。

“你!”

万历有些生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查,只得看了张居正一眼:“张先生,你来问吧。”

“是!”

张居正应了一声就站了出来:“我们会去查的,但是这位小公子,敢问你师父是谁,为何今日又落魄到如此地步?”

“家师姓刘名基。”

何子安回了一句。

“你大胆!诚意伯刘公早已作古,你这分明是诓骗我家公子!”

冯保突然厉声叱喝起何子安来。

第三章 天降圣童

何子安微微一笑,他早已料到万历和他的大臣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所以,何子安此时特意要装得淡然。

“我自然知道家师在凡间早已作古,甚至我也知道家师是于洪武八年四月十六日作古,准确地说,是于这日得道升仙。”

何子安说了一句。

冯保被何子安这一句震惊得不行,他是内书堂出身的太监,学识渊博,自然知道刘基即刘伯温是洪武八年离世的,但他没想到这个叫何子安的十岁少年居然也知道!

冯保不得不问向张居正:“张先生,他说的可有误?”

万历也看向了张居正:“张先生,他是在骗我们还是真的是诚意伯的弟子?”

张居正是翰林出身的官员,而翰林官在翰林院的职责之一就是修史,所以即便刘伯温的后人不知道刘伯温是何时没的,作为翰林官也会知道。

“他说的没错,第一代诚意伯确系是于洪武八年四月十六日卒。”

张居正回了一句,他是儒家门徒,秉信“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但眼前这个叫何子安的少年,年仅十岁,衣服破烂,却坦然自若地说自己是大明元勋刘伯温的弟子,还能准确说出刘伯温作古的时间。

说实话,张居正实在是找不出理由而去不相信眼前这个叫何子安的少年。

而且,基于何子安之前写出的三首他自己都自愧不如的诗词佳作,他就已经觉得这少年不凡,如今也不得不相信这何子安所言是真的。

“这么说,你真是诚意伯的弟子,你刚才说,诚意伯是得道成仙,也就是说,诚意伯成了神仙,你是神仙的弟子?”

万历此时满是好奇地问着何子安。

何子安淡淡地点了点头。

冯保和张居正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不愿意看见小皇帝万历相信何子安所说的,但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何子安表现出的超越年龄的淡定的确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那你干嘛要来这里,你也是神仙吗?”

万历好奇地问道。

“未成神,也未成仙,因我还有一件功德未满。”

何子安说着又道:“我来此,只为一件事,这件事不是受家师所托,而是承一人之旨,这人,我先不说出来,以免你们又怀疑我,我可以把我见到的这人给你们画出来。”

何子安说着就让他们把店老板又请来,待店老板来了后,何子安又问着店老板:“店家,可有清水一碗,笔一杆。”

于是。

店家便端来了一碗清水,拿来了一杆毛笔。

何子安前世是学过国画的,精于书画,自然也能用毛笔画得出一人的画像。

没多久。

何子安便在桌上画出了一人端坐的画像:“大致就是这副模样,因未用颜料,故未画出十分的原貌,但想必你们已认得出是谁了。”

冯保先凑前去看了一眼,一见画像吓得顿时跪倒在地,浑身哆嗦。

张居正也看了一眼,顿时惊诧地也跪了下来:“这是太祖高皇帝,陛下,快跪下!”

万历也只得跪了下来,但他还是立即看了一眼,他记得自己好像在太庙里见过这画像。

何子安见一张朱元璋的画像就吓得这些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心里很是得意:“没错,我来这里,的确是奉大明太祖高皇帝之旨,但太祖高皇帝已料到我这样做后会吓得你们,特意让我代传口谕,让你们平身。”

于是。

众人便站了起来。

张居正再次看向了何子安,他现在是不得不笃信何子安所说的了,因为何子安画的太祖高皇帝像几欲与太庙里的画像一模一样,一个衣着破烂的十岁少年怎么可能知道太庙里的太祖高皇帝画像,除非这人真是与太祖高皇帝有渊源?

“想必圣童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只是未拆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让陛下体察民情,故请得太后允准,才带了陛下微服私访,只是不知圣童奉了何旨,还请圣童明示”。

张居正这时候赶紧说了一句。

“我会向太祖高皇帝如实说的。”

何子安先点头说了一句,又道:“具体旨意是这样的。”

然后,万历、张居正、冯保三人便恭谨严肃起来,认真听着。

何子安便严肃地道:

“皇朝定鼎天下已历百年,奈何人心怠惰,流弊丛生,吏治腐败,寅吃卯粮,如隆庆五年以前至嘉靖年间,太仓银岁亏就达百万两至三百万两之间,若不警之,恐运终国灭!

幸赖如今,朕之子孙朱翊钧虽冲龄即位,然天资聪颖,兢兢业业颇有圣君之象,朝臣有江陵张居正者颇有良臣之迹,边将有齐地戚继光者颇有练兵之才,国朝若能再度中兴,全在于此时!

故趁诚意伯刘伯温之徒何子安历劫大明时,令其传谕:

朱翊钧,你既已为人主,当近贤远佞,励精图治,革除弊政,解民倒悬,使流民得以有安居之地,朝廷得以有盈余,天下无饥馑!

朕当初所定之策难免有疏漏不合时宜之处,汝当查漏补缺、匡正不足,不可胶柱鼓瑟,拘泥于成法,若汝不思进取,忤逆朕意,朕必自请上苍在三朝之后覆亡本朝,以免百姓受积弊之苦!

另,朕自思如今流民甚多,岁赋不足,皆因人多而地不足也,故请得苍天准允,恩赐吾大明新神州大陆一块,以为本朝子民新垦之地,此地在东海以东,黄金白银无数,汝等当速取之,不可任夷狄占据天赐我大明之地。

此旨只准汝与张居正、冯保、何子安知道,不可再传于他人,以免何子安借此自作威福,令此旨后,再无他旨传于何子安,何子安不可矫诏!”

本来最后这几句,何子安是不想加上去的,但他想到万历虽然还小,但他身边的张居正和冯保可不好忽悠,如果自己不加这几句话,明显不符合朱元璋的利益,而更符合自己的利益,而自己加了这几句,才更像是朱元璋的话。

而何子安把美洲大陆说成是上天赐给大明,自然是基于自己作为一个华夏子孙,明知道如今正是地理大发现后西方殖民者掠夺美洲的开始,自然不能让作为如今世界上超级帝国的大明错过这个掠夺的机会。

张居正听后越发的震撼!

首先,张居正没想到这个圣童居然对大明弊政如此清楚,甚至连太仓银亏损多少都知道。

其次,张居正更没想到的是这圣童真的知道当今皇帝姓名还有自己和戚继光等人,甚至似乎知道的很详细一般,而且,明显已经猜出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只是没有明说。

再则,张居正听得出来,这圣童很明显是在转述他人的话,不然也不会限制自己的权力。

张居正自然也因此更加容易接受何子安的话。

所以,张居正现在不得不确信眼前这何子安或许真的是已成为神仙的诚意伯刘伯温之弟子,带了太祖高皇帝的旨意来。

而让张居正窃喜的是,这太祖高皇帝的旨意并不是要让当今皇帝恪守祖制,而是要让当今皇帝革新除弊,开启新政。

当然,张居正不知道何子安其实就是根据对张居正的内心想法来编的,所以他现在只是很愿意相信何子安说的真的,因为这样一来,无疑会给他接下来辅佐陛下开启万历新政打下很好的思想基础!

而冯保自然也同张居正一样,彻底相信了何子安是带着太祖旨意来的圣童,但也因此,他此时有些瑟瑟发抖起来,因为他刚才申斥了这位圣童,他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得罪了这位圣童。

“陛下,接旨吧。”

何子安来到了朱翊钧面前。

朱翊钧忙道:“朱翊钧接旨。”

第四章 谈生意

何子安向万历和张居正、冯保三人行了一礼,然后便道:“现在,在下的使命已完成,我只是大明一普通少年郎了,诸位且请开启你们的万历新政去吧。”

说着,何子安就再次拱手道:“告辞!我们就当未见过,你们就当这是一场梦。”

然后,何子安就真的挥了挥衣袖,没有留下半点关于自己的要求,走的十分潇洒。

何子安不是不想提需求,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突发奇想,搬出朱元璋来忽悠这三人,但他知道,自己要想装得像一点,就不能表现出自己有半点的利益需求,只有这样才会让这三人相信。

所以,何子安现在既没有找这三人要个一官半职,也没有找他们要笔银子,不然,他还真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拆穿,然后被治罪。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在大明朝生存下去,何子安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主意。

何子安也没想到他本来只是想靠写诗词装逼吸引几个达官贵人的注意然后当个清客什么的混口饭吃,但却偏偏碰到的是帝国最顶层的这几个达官贵人,然后自己还稀里糊涂地只顾着充当传旨圣童给张居正即将开启的万历新政打气而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想法。

不过,何子安相信张居正或者冯保在这之后应该不会无视自己。

此时的他只能一边做好继续被张居正或冯保调查或询问的准备,一边重新寻找谋生的办法。

……

“你们就当这是一场梦。”

何子安的话让张居正不禁摇头苦笑:“可这的确不是梦啊。”

张居正明显感觉到自己指甲掐食指下端时的疼痛感。

“张先生,太祖高皇帝派一圣童来降旨,是认为朕能够让大明中兴吗?”

万历这时候好奇而又兴奋地问了一句,他虽然只有十岁,但却也是从小读书,不可谓不聪慧,而刚才何子安的话让他实在是找不到不合理之处,甚至想到何子安说太祖高皇帝视自己有圣君之质,故而还有些高兴。

张居正一开始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后,才道:“陛下自然能让大明中兴!”

“陛下,张先生说的是,您本就天资聪颖,必能中兴祖业。”

冯保也笑着说了一句。

然后,两人互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陛下,切记今日这圣童何子安之言,当不能告诉太后”,这时候,张居正忙又嘱咐了一句。

万历点了点头:“朕知道的。”

然后,张居正和冯保两人便送万历回了宫。

但两人从乾清宫出来后,一个没有立即回内阁,一个也没有立即回司礼监。

冯保扫了扫拂尘,转身对张居正笑说道:“张先生还真是用心良苦,从何处寻如此圣童,竟如此天衣无缝!阁老即便欲开新政,也用不着费如此心机吧,那几首诗词想必也是张先生所授吧,不然何人有如此诗才?”

张居正突然怒视向冯保:“冯公公这是何意思,你难道认为这是张某所为,此事难道不是你们东厂才做的出吗,不然何人能寻到如此非凡圣童?”

“怎么,这事不是张先生所为,难道是咱家想多了?”

冯保有些惊愕地回问了一句。

“哼,冯公公觉得张某能寻到这种写出三首非凡之诗词,还能说出些连冯公公这种掌过尚膳监的内臣都不知道的美味佳肴,甚至表现淡然之十岁圣童吗?”

张居正质问道。

冯保听后没有生气,而是越发严肃起来:“这么说,难道他真的是?”

“姑且信之!既然他说他已传了旨就已完成使命,如今只是一普通少年,我们又何必再刨根问底,你说呢,冯公公?”

张居正笑问了一句。

“张先生说的是,然此事若是真的,此人就是替太祖传旨之信人,又岂能等闲视之。”

冯保说道。

“张某打算再见见他,既然他现在是一普通少年,见见他也就无妨,冯公公不妨也可以派东厂的人盯着”。

张居正说后就走了。

冯保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一会儿,才道:“告诉东厂,盯紧今天遇见的那个少年,他叫何子安,他每天的一言一行,我都得知道,此事关系陛下安危,明白吗?”

“明白!”

一内宦回道。

张居正此时也回到了府里,对自己的管家游七吩咐道:“去请那位叫何子安的少年来府上。”

……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

何子安又感到了腹中饥饿,但这次他没有选择继续在大街上写诗词卖艺。

何子安干脆来到了自己下午跟随万历等人来的这一家酒楼。

“留香居的店家在吗?”

何子安进来问了一句。

“是哪里来的小乞丐,竟来我们这里要饭,不怕被兵马司的人抓走吗?”

这时候,一店小二走了来,正骂着,但一看见何子安的真容,顿时吓得失魂落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然后扶着桌子爬了起来:“东家,下午那两小公子中的一个又来了!”

店老板听到后也吓得不行,但还是立即跑了过来,因为知道何子安下午和一贵公子来过,而且这两人明显跟锦衣卫有关系,所以他不敢小瞧何子安,只忙赔礼道:“不知公子又莅临敝舍,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见谅。”

“不妨事,这次是我一人来的,我这次来是与你谈一项生意,包管你发财。”

何子安说道。

这店老板立即认真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眼前这看上去跟乞丐一样但好像背景又不简单的小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得问道:“不知公子要与小的谈什么生意,小的这店本小利薄,可能没这福气与公子您谈生意。”

“你这酒楼足足三层,一楼跑腿的都不下二十来人,还算是本小利薄?你别怕,我没打什么歪主意,你应该还记得我今天最开始提到的那些菜肴,什么跺脚鱼头之类的,你应该没听说过,我给你说,这些可都是绝无仅有的美食,神仙吃了都会流口水的,我把做这些菜的技艺传授给你,你把你店里以后的收益分我三成如何,我要的不多吧?”

何子安说道。

何子安昨晚在这酒楼就看见了这酒楼内院花圃里有辣椒花,而他记得生于明朝嘉靖初年的剧作家高濂就曾在其著作《草华谱》里记载过此物,所以当时他看见这家酒楼内院花圃里有辣椒花也就没感到惊奇。

但何子安不明白的是,这个时代既然有了辣椒,为何没有人用作菜肴。

何子安心想或许这跟辣椒才传入中土不久有关,很多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吃,如同番茄传入初期也没人敢吃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了辣椒,何子安自然想要做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辣炒美食的。

“还要得不多,直接就要分走三成,锦衣卫的罗百户都没你狠!”

店老板不由得腹诽了一句,但他也承认今日何子安所说的几样菜他的确未曾听说过。

“我知道你不放心,要不这样,我给你做一样我说的菜,你尝尝就知道了,如果觉得好,我们就合作,如果不好,我自己直接走,不用你留,如何?”

何子安笑说道。

第五章 三叔

店老板其实很不想答应何子安。

因为他的酒店即便没有何子安所说的这几样菜,如今就已经生意火爆,盈利不少,又何必为几样新菜分割利润出去。

但店老板不敢拒绝,毕竟眼前这少年郎看上去衣着似乞丐,但却连锦衣卫都指挥得动,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虽然店老板不知道何子安为何又回来了,而且这回没有让锦衣卫先来撵客,而且还是一个人来,但他还是不得不先答应下来,听从何子安的安排。

一个时辰后。

何子安将一盘辣椒炒回锅肉端在了这店老板面前:“店家,这就是辣炒回锅,你尝尝。”

这店老板一开始还有些扭捏,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公子是什么怪人,穿着破烂衣服,还要亲自下厨,如今炒的这肉不会是生的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店家,吃啊!”

何子安说了一句后,这店老板忙哎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仔细一闻,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公子,您这手艺,炒的肉还挺香。”

“具体而言,不能说是炒的,不然怎么能叫回锅肉呢”,何子安说着就把筷子递了过去。

这店老板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拘谨,在香味的刺激下,自觉地接过筷子夹起了一块回锅猪肉,送进嘴里咀嚼起来,肉汁溢到了胡茬上,都忘记了揩拭,只一会吃着,然后又夹了一块。

“店家,怎么样?”

“店家,如何,你说句话,别让我一直给你端着盘子啊。”

“我说店家,你说话呀!”

何子安连问了几句,这店老板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失态了,忙赔礼道:“得罪,得罪,公子,您这回锅肉果真味道鲜美,令人大享饕餮之福!”

“那我们之间的生意?”

何子安笑着问了一句,然后把肉端了回去。

店老板手里的筷子刚夹过去,却因此夹了个空,不得不尴尬笑道:“公子这菜的确美味,但是无奈本酒楼店小利薄,得来的收入还得养活这么多人,还得孝敬各路神仙,三成实在是太高了点,还请公子让些。”

“你应该知道,以本公子的身份,只要三成其实已经让了,不然,若不是公子我嫌麻烦,白拿走你这店都是可以的。”

何子安故作恼怒地拉下脸,他自然知道这店家为何对自己这么客气,他当然得利用一下。

这店老板见此立即没了胆,他可不敢惹能指挥动锦衣卫的人,而且他现在也明白,能拿得出这样美味菜肴的人只怕非富即贵,不然自己不会没吃过,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只得忙打了自己几巴掌:

“公子息怒,是小的不识抬举,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小的愿意加上一成分润给公子,只求公子别将这些菜肴给其他酒楼饭馆,若公子有新的菜肴也请优先赏给小的做这生意,可否?”

“你倒是个精明人,可以!”

何子安故作高姿态地淡淡一笑,说道:“先预支我五十两银子,到时候从我的分润里扣就是,你现在可以找人与我签契约了。”

“是,公子先请坐下吃茶。”

这店老板高高兴兴的去了,如果真能独家经营这些自己都不知道且确实美味的新菜肴,就等于他同时开了好几家酒楼,得出的分润即便分四成也能比现在划算,毕竟现在他的酒楼已经没什么新菜肴,几样特色菜早被顾客们吃腻了,客流量正在疯狂流失。

等何子安出了这家酒楼后,他已吃饱了饭,还得了五十两银子,装在了褡裢里,沉甸甸的,让他顿时感觉有了在大明活下去的底气,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可持续性收入,那就是留香居的四成分润。

何子安走在大街上昂首阔步的走着,只是他发现好像总有人在偷偷看自己一般,他也知道可能是东厂或锦衣卫,毕竟自己在万历、张居正、冯保这三个帝国顶层人物面前忽悠了一把,不可能那么容易抽身。

但何子安也没有因此而担心,有东厂或锦衣卫暗中保护着,还不用担心银子被抢。

“子安!子安!”

何子安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却是自己三叔背着个书篋而来。

何子安记得自己本来就是要过继给这三叔做儿子,但自己这三叔不肯,还让自己从哪儿来会哪儿去,如今见了自己,居然还会给自己打招呼,这让何子安感到有些意外。

“三叔,有什么事?”

何子安也不能不理,毕竟这个时代还是讲究儒家伦理的。

“把我这书篋背到清江书院去,出宣武门外然后出广安门,到时候我赏你张大饼吃。”

三叔何广宇说了一句,就把沉重的书篋直接放在了何子安的后背上,顿时压得何子安后背一弯。

而三叔则拿出一张饼来先自己吃了起来,见何子安没走,还骂了一句:“快点啊!”

何子安把书篋放了下来,心想自己现在再差也是有五十两白银的大款,一张大饼就想让自己下苦力,甚至可能只是一张画饼?!

“三叔,你自己背吧,我饿了,我先去吃东西了,我不吃大饼。”

何子安说着就把这书篋放在了地上,见对面有家烤鸭店,就直接走了过去,拿起一只烤鸭吃了起来,然后回头喊道:“三叔,一起来吃啊!”

“小兔崽子!你!”

三叔见何子安没上当,一时大怒,忙走过来要教训何子安,但见何子安在吃烤鸭,忙退了回去,喊道:“店家,我可不认识他!”

说着,这三叔就自己背起书篋走了,走前还啐了一口:“还敢吃烤鸭,我才不会给你付钱,待会被打死活该!”

……

这里。

烤鸭摊的摊主见何子安已经在啃着自己的烤鸭,气得撸起袖子来,骂道:“喂,好你个小乞丐,我眼错不见一会儿,你竟敢明抢我摊子上的烤鸭吃,看我不打死你!”

“慢着!”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我不是乞丐!”

“第三,我有钱!”

何子安正要掏银子,就听见砰的一声,一颗碎银就落在了这烤鸭摊上,然后,一身着茧绸的男子将袖子挥了回来说道:“这位公子的烤鸭钱,我付了,不用称了,够买你摊位了。”

“哎哟,是七爷,您可是贵人,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这位公子跟您有关系,小的自己打嘴。”

这摊主忙赔起礼来。

而这时候,这男子已经向何子安拱手道:“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去一趟。”

第六章大陆

何子安自然能猜到来请自己的人不是跟张居正有关系肯定就是和冯保有关系,毕竟现在和他产生联系的达官贵人中,就这两家伙。

“可以。”

何子安回了一句。

如何子安所料,这人就是受张居正吩咐来请何子安去张居正府上的游七。

见何子安没有拒绝。

游七则忙吩咐道:“伺候公子上车。”

于是。

张府的豪奴便匍匐在地,充当着上马石,让何子安踩了上去。

何子安进了马车,一开始倒也被宝盖车内的奢华亮花了眼,但当马车行进起来时,他却发现整个马车抖得厉害,若不是底下有锦绣裀子托着屁股,绝对会被抖散骨架。

“可否慢些,本公子还想看看一这京城的市井”。

何子安说了一句,马车慢些自然抖得也没那么厉害。

游七心想你这都在京城市井待了一天,还没看个吗,但他也没好明说,还是听从何子安的吩咐,让马车开慢了些。

游七自然是骑着马在何子安所坐马车前面引路的,他作为张府总管家自然用不着给何子安亲自赶马车。

正因为此,刚巧在路上正背着书篋往外城去的何子安三叔一回头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游七。

三叔一下子就来了力气,如飞一般,背着沉重地书篋跑了过来,忙给游七作揖:“哎哟,七爷,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您这位贵人,学生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分,您这是作何贵干?”

游七虽说张府奴仆,但作为张府总管家,也算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尚书侍郎级的高官也得给他三分面子,与他以兄弟相称,自然,满京城巴结他的人也多。

而眼前这何子安的三叔,他也就没印象,见他虽背着书篋,却没有戴方巾,想必是没功名的读书人,游七连客气地语气都懒得有,只喝骂道“关你何事!一边去!”

“七爷您息怒,学生哪敢耽误您的事,学生只是觉得见了您这样的贵人,不拜拜未免失礼,您忘了不成,学生是何广宇啊,和您母家一族连了宗的。”

三叔卑躬屈膝地谄笑道。

在马车里的何子安听了想打人,腹诽道:“我说三叔,你别乱认亲戚啊!”

“原来是你啊,元辅要见一位贵人,我现在正送这位贵人过府”。

游七说着就继续打马往前走着,作为宰相府(明朝没有宰相,这里代指首辅)的管家,他自然不能明说张居正要见的人具体身份,只推说是贵人。

而这三叔似乎不愿意放弃这个献媚的机会,扑通一声就朝何子安的马车跪了下来:“既然是元辅要见的贵人,那也是学生敬重的人,学生不能无礼,请贵人受学生大礼!”

何子安颇为惊骇,心想如果三叔知道他跪下磕头的人是自己,不知道他怎么想。

何子安坐着马车来到了张府,他也不知道在张府内坐了多久的车,反正当他下了马车时,只见自己身处于一内院里,而在内院的西厢房内正站着四五个书生,想必是张府内的清客相公,大凡这些古代权贵都喜欢养些无聊文人凑趣。

“自己不会也要被收作清客相公吧”,何子安不由得心想道。

没一会儿。

游七就那边西厢房内回来了,且对何子安道:“公子,请跟我来。”

于是。

何子安便跟着游七走了过去,一进入西厢房的暖阁,就见张居正正穿着家居常服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托着一手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于是,张居正身边的这些清客相公连带游七等仆人都退了下去。

只有,何子安一人站在张居正面前。

张居正看着何子安没有说话,他一方面想以此打量一下何子安的气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与眼前的何子安对话。

毕竟,何子安虽说是十岁孩童,却是带着太祖高皇帝敕旨来的圣童。

而他是大明首辅,当今皇帝的老师。

到底谁尊谁卑?

“陛下已降旨,敕封你为大明圣童,理由是你天资聪颖,才华卓越,过几日,正式的圣旨就会下来”。

虽说两人沉默不过一会儿,但却仿佛过了三秋,张居正最终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正事,放弃了恫吓何子安的想法。

“谢陛下”。

何子安先是望北而拜,然后又向张居正作揖:“也多谢元辅。”

何子安已说过自己现在只是大明一普通少年,自然就刻意遵循着大明此时的礼仪来。

张居正见此对何子安更加肯定了些,心想看样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十岁孩童,心智老成!

于是。

张居正继续问道:“太祖高皇帝的谕旨上言,求得上苍赐了我大明一块新大陆,此大陆,你可知道?”

“知道”,何子安回道。

“那地真是遍地黄金白银?”张居正问道。

“在下不敢欺瞒元辅,那地方的确是遍地黄金白银,其实元辅自己也清楚,不然近来与大明贸易之西夷缘何有如此多的黄金白银从大明购走生丝棉布?”

何子安说着就反问了一句。

张居正突然惊愕地看向何子安,面露威严:“你是说西夷已经先发现了本属于我大明的那块大陆?!”

何子安点了点头。

张居正猛地站了起来:“可是,朝野上下,并无一人知道那块大陆,你真不是在诓骗老夫?改动了旨意?”

“首辅若不信,可让人去查,过日本之后一直往东,便会发现那块大陆,再说,在下若要改动旨意,何必添上这句话。”

何子安回道。

“老夫自然会去查的,只是上苍赐予我大明之地,其黄金白银岂能容夷狄掠之!”

张居正说了一句,又说道:“老夫请你来,不只是转述陛下的旨意,和问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虽说你现在只是大明一普通少年,但你到底是见过太祖高皇帝的圣童,还是诚意伯刘公的凡世弟子,朝廷自然不能将你等闲视之,而你自己本身就才艺不凡,把许多翰林官都比了下去,你可愿在老夫府上读书,将来辅佐君王,匡扶社稷?”

“在下自然愿读书,匡扶大明,于尘世中修功德,为黎民护这太平之年。”

何子安说了一句,然后又道:“但在下不愿意留在元辅府上读书,请元辅见谅,但在下还是要多谢元辅好意。”

张居正很惊愕:“为何?”

“在下既是大明圣童,自然就不是张家圣童,在下与元辅非亲非故,如何能留于元辅府上,且在下是来大明修功德的,不是为元辅修功德的。”

何子安已经说的很直接了,他知道张居正死后是要被抄家的,二十几口家人被政敌关在屋里活活饿死。

所以他才不会傻傻地待在张家,与张家太亲密,那样将来只会同张居正的家人一样被政敌关在屋里活活饿死。

第七章 张居正的知己

张居正一直看着何子安,再次沉默了下来。

只是,张居正一开始只是露出惊讶的眼神,但旋即却是满眼怒火,最后又带着了一丝失落,而然后则强自笑了起来:“果然是圣童啊!连老夫的身后结局都猜到了。”

“那元辅要放弃吗?”

何子安问了一句,他相信张居正肯定也会想到自己一旦改革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要不然,如今这张居正也不会说出这句话,而且明显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国匮民乏,岂能偷安。”

张居正只说这一句。

“既如此,在下送元辅一联,也算在下表达对元辅的敬佩。”

何子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一联,很想用来表达自己对张居正这类人的评价,而且不吐不快。

“圣童请言”。

张居正笑了起来,他不禁暗想,这个叫何子安的天降圣童写出的那三首诗词可谓佳作,不知其对联会不会同样惊艳。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何子安说完就拱手道:“赠予元辅。”

张居正听后久久不语,突然大喝道:“来人!”

没多久,游七急忙跑了过来:“老爷!”

张居正此时已经在书案上执笔写下了此联,并对游七吩咐道:“将此联立即找人刻在这暖阁里,把旧联换了!”

然后,张居正看向何子安:“没有想到老夫宦海沉浮多年,竟到今日才遇一知己。”

“圣童既然不愿留于张府读书,老夫也不强求,我书信一封荐你去城外清江书院读书,该书院的山长乃我岳丈,时文杂学皆极通,不知圣童可愿前往就读?”

张居正淡淡一笑,又说了一句。

何子安这次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就是不近人情了,人家首辅没有因为你的第一次拒绝而生气不代表不会因为的第二次拒绝而不生气。

何子安便道了谢。

“另老夫再送你一处庄子,约有两百亩田,避免你读书有后顾之忧,望圣童笑纳。”

张居正又说道。

何子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让他有些愧疚,毕竟他一开始的做法明显有明哲保身的嫌疑,但张居正不但没生气,反而把自己送到其岳父那里读书,还给自己送了一个庄子,让自己一下子成为地主阶层中的一员。

但何子安除了感谢就只有感谢了。

张居正见何子安面露愧色,心里也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于是。

何子安离开张府的时候,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但得到了去清江书院读书的机会,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这书院教学水平如何,与后世的什么国家重点中学是不是一样,但能有书读就算不错不是,还有了两百亩田。

何子安心想自己的这次忽悠总算成功了,果然《红楼梦》里没骗自己,刘姥姥第二次进大观园靠逗乐贾府众人就能从王夫人那里得到两百两银子,自己第二次见张居正靠一对联也得到了两百亩地,折合市价应该也有这么多银子。

“果然这些权贵拔根毫毛都比自己的腰粗。”

何子安突然也想在大明成为权贵,虽然他现在已经被封为大明圣童,但他知道这只是个称号,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在张居正府上住下,何子安自然只能自己在京城安家落户。

何子安已经把自己的家世告诉给了张居正,张居正也知道了他本家亲人已无,因为被族人吃绝户而流落京城,也就让游七帮何子安从新改了籍贯,而且改成了军籍,隶属锦衣卫。

在大明,军籍也能参加科考,而锦衣卫作为锦衣亲军,何子安落籍在锦衣卫自然也就不用离京。

除了落户,自然还得安家。

安家就得买房,何子安现在手里还有从留香居酒楼得来的五十两银子,对于他而言,买房也不是问题。

“立杜卖住房文契人窦顶,今因外迁将住房一所,第一路:大门店面两间,柜台阁板地平全,厦屋两间,横门一道,房门两扇;第二路:堂屋一间,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合计十间,隔扇屏门全,其房前通宣武门外大街,后抵罗姓横墙,南邻骡马市街,北以本宅墙为界,四至明白,合立契杜卖与何名子安执业居住,当日三面言定,时值房价银三十五两整,比即银契两交,毫无不白;恐后无凭,立此杜卖住房文契存据。立杜卖住房文契人窦顶(画押)万历元年正月十七日凭证。”

何子安从牙行中见人游礼手里接过红契,又再亲自念了一遍。

此时的他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自己这就买房了?!

而且还是在大明京城买的房?!

整整十余间,其中两间还是门面商铺?!

而且还是永久产权!

何子安高兴地要大笑起来,一时又落下泪来,喃喃道:“筱雨,叫你和我分手!我现在有房了,还是在京城买的。”

要知道何子安前世根本不可能买上房,而且是在北京买房。

要不是想到以后有满清入关、八国联军、小鬼子侵华,他还真想把这套房子传下去。

等等。

这是几环来着?

何子安对这个问题有些感兴趣。

但何子安前世没资格当北漂,而是当了沪漂,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帝都几环买了房。

不过,何子安心想宣武门离紫禁城不远,应该也就离后世的中心不远吧。

无论如何,何子安在京城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因为何子安买下这所房子时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所以,何子安也没有继续置办什么,除了买几件成衣换了身行头外,他就直接住了下来。

虽说房子也不算大,但也有天井,也有花园,有轩窗,有摇椅,足以能让何子安在这大明过上悠闲的生活了。

只是让何子安无奈的是,现在的他年岁太小,一人住着还是有些不便,他考虑将来也还是要买几个丫鬟奴仆才是,不过他现在一个人住也没有太担心,因为他知道肯定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在暗中监视他也可以说是保护他。

“游七恭贺圣童小公子乔迁新居,不知公子何时有空与小的去看看您在城外的庄子?”

何子安买房子,游七是一路陪同着的,不然何子安一个十岁孩童也买不下这房子,所以,在买得房子后,何子安也就准备请游七一顿,游七看在自家老爷的面上也没有拒绝何子安的邀请,还主动与何子安说着话。

“明日去书院上完课后就去。”

何子安说道。

“那小的到时候来接公子”,游七说道。

第八章 留香居的新菜

说话间。

何子安就带着游七来到了留香居。

现在的他怎么着也算是留香居的股东,承蒙店老板有眼光,让他占了四成的利润。

所以,何子安要请游七,也就干脆把游七带到了这里来,也算是为留香居招揽些客人。

游七再怎么说也是首辅的管家,来留香居吃一顿,自然也能起到吸引其他客人来留香居的作用。

不过,游七看见何子安带着自己来的是留香居,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因为留香居虽说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但算不上多么尊贵,昨日,皇帝陛下请这圣童何子安也不过是顺路看见了而已。

而游七自认为是宰相府管家,怎么也得去更有品味更高端普通人去不了的酒楼。

要不是想到何子安是被自家老爷看重的圣童,换成其他人请他,他直接就会甩袖子走人。

所以,此时游七不得不说道:“公子,小的知道个去处,做的菜最是鲜美,是小的兄弟徐爵的产业,往常去那里吃的都是进京的督抚,小的请客,不知公子可愿移步?就当小的恭贺公子乔迁?”

“不必了,就这里,说了我请的嘛。”

何子安先走了进来。

游七只得跟着何子安走了进来。

不过,游七因为张居正的缘故在京城也算是有名的大人物,所以,没待何子安让人通报,就有眼尖的店小二将游七出现在留香居的事提前告知给了这店老板。

这店老板忙屁颠屁颠地跑了来,虽因眼下是饭点,来吃饭的客人的多,何子安还没看见店老板的身影,就听见了这店家的声音:“七爷,没曾想您来了!”

而很快,这店老板已经突然出现在了游七面前。

但这店老板一见游七与何子安站在一起,顿时就愣住了,心想这何公子到底是什么可怕人物,昨日能指挥动锦衣卫,然后因为和自己分了股,今日就带了元辅府上的七爷来,要知道游七和徐爵这两位人物在京城的地面上只有尚书侍郎级的才请得动他们。

所以,这店老板越发笃信何子安背景深厚,背后势力不简单。

于是,这店老板顾不得与游七套近乎,忙先给何子安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然后,这店老板才向游七见了礼。

“我今日是客人,特地请游大哥来这里吃饭,你不必管我们,可还有雅间?”

何子安说了一句,而游七也没说话,要不是因为给何子安面子,他在这里都懒得多留半刻钟。

“有,有,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店老板心里欢喜的很,他也没想到这位何公子会这么厉害,刚占走了自己酒楼四成的利润,就带了这么厉害的一位人物来酒楼吃饭,他做梦都没想过能和宰相府第的总管家七爷搭上关系。

而如果能和七爷搭上关系,则意味着他的酒楼也不用担心被平时巡逻的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闹,这里面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这店老板不可能不高兴。

“公子,七爷,您们随便点,小的请客。”

店老板欢欢喜喜地道。

“今日是我请游大哥,你就不必送这个情了,该收钱的还是要收钱。”

何子安说了一句就又道:“记得上辣炒回锅。”

“这个不用公子说,小的就知道,小的这就让他们去准备,用新杀的猪,先给公子和七爷端来,不过,这辣炒回锅今日是不能算公子和七爷的钱的。”

这店老板说的。

“这说的什么话,公子用的着承你这个情吗,尽早准备你的菜肴去,何必聒噪。”

游七有些郁闷地说了一句,要不是何子安执意在这里,他是真不想在这里吃饭,没办法在何子安面前表露不快,也就把气撒在了这店老板身上。

店老板忙陪着小心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因为这是道新菜,今日才上市,为了吸引客人,小的特地今日免费。”

“我明白了,没关系,去准备吧,你怎么经营我不管,先把饭菜赶紧端上来是正经。”

何子安说了一句。

这店老板忙答应着去了。

而游七此时也瞧出了些眉头:“听公子的意思,这是您的产业?”

“算是吧,游大哥以后照拂着点?”

何子安说了一句。

“公子何不早说,不过请公子放心,我和锦衣卫熟,到时候给他们打声招呼,保管这留香居的生意好做,不过这京城开酒楼最重要的还是要味道好,毕竟就算背后有人撑腰,也不能强留人家来吃不是?”

游七说了一句。

“我自然明白,游大哥放心,留香居以前的菜肴或许算不上美味,但以后的新菜保管是你平生未见的,神仙才吃过的菜肴。”

何子安说着的时候,店老板就亲自把辣炒回锅端了来:“公子和七爷请慢用。”

“游大哥,你尝尝。”

何子安说了一句。

而游七也不好拒绝,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块回锅肉吃进了嘴里,刚咬了几口,就顿觉得香精味美,脆而不腻,嫩而不肥。

“这,这,公子刚才说这菜叫辣炒回锅?小的真是平生未闻,平生未曾尝过!”

游七吃着吃着就不由得赞叹起来,一时饕餮之欲大开,没多久就吃了六七片回锅肉。

“自然”。

何子安说了一句就看向了窗外大厅内,只见已经有好多客人在喊着说“店家再来一份辣炒回锅!”。

而此时,店小二则喊道:“客官恕罪,第二份不能免费,得要一钱银子。”

“这么贵,咋不去抢呢?”

“客观恕罪,这是新出的菜肴,做这一道菜得要四五头猪来配,每片肉都得精选才能做出来,配得料也得要百年老酿,所以就贵了点,小店也没想着在这道菜上赚钱,只为了诚心留客,要不然得二三钱银子呢,能在京城来吃饭的都是我们惹不起的爷,自然不能用一般的吃食来应付各位不是。”

店小二回道。

“那就再来两份,这话说的实在,我们也不是吃不起,只是量不能少,他娘的,刚才还没吃出味来就没了,白辣出一身汗。”

一客人回道。

无独有偶。

此时,整个大厅和雅间已经有无数客人加点了辣炒回锅。

何子安见此不由得转回头来,微微一笑,心想这店老板果然是个会赚钱的,以大明现今猪肉价一斤两分银算,做一份回锅肉成本不过一分银子左右,硬是给他卖出去一钱的高价,还说自己只卖的成本价。

不过,何子安现在是这店老板的合伙人也懒得拆穿。

而这时候,游七问了一句:“公子,这辣炒回锅真是用四五头猪配的?”

“不只是四五头猪,还得要来自黔东南的黑猪肉。”

何子安胡编了一句。

“就算不为了公子,就算是为了这道菜,小的以后也得常来这留香居”。

游七笑说道,心想也就这样程序繁琐的菜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第九章 去书院

次日一早。

何子安就拿着张居正的推荐信,打听着去往清江书院。

游七自然不会陪着他,毕竟人家是张居正的总管家,不可能有空天天陪着何子安。

而且,何子安也不愿意和游七走得太近。

将游七引到留香居吃顿饭,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现在的他只想去书院里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

毕竟现在的大明是文人士大夫的天下,一切以功名论地位高低,有功名上可骂皇帝下可怼县令,还有各种在司法、税政上的特权,无功名则寸步难行,就算做了一品武官也白搭。

何子安不知道张居正的岳父为何在京郊书院当山长,他也没有多问,而张居正的妻妾肯定不只一个,到底是张居正嫡妻父亲还是妾室父亲,他自然也不清楚,但他也对此不感兴趣,只背着书篋而来。

出了广安门,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不到,何子安就看见一密林环绕的庄子,其庄子的篱笆门上写着“清江书院”四字,而在篱笆墙外则停了三辆马车,有几个小厮正在马车旁坐着歇脚。

何子安由此看得出来,来这里的读书应该还有些是京城权贵的子弟。

“小子,看你年岁不大,也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你知道这篱笆门上写的什么字吗?”

马车旁的一小厮笑问了一句。

“清江书院啊”。

何子安回了一句,迈开小腿,走了进去。

可何子安刚过一段青石板铺就的路,就见一石头旁歇着一书生,此人正是自己三叔。

“子安,你怎么来了?”

三叔有些惊愕,先问了一句。

“我来读书啊”,何子安回了一句。

“来这里读书,要么是山长亲友子弟或其亲友引荐者,要么是参加考试被录取者,要么是交黄米十两或白米一百两者,你是以什么方式来这里读书?”

“考试啊,小侄打算以才学打动这里的山长。”

何子安回道。

“才学,二嫂走前最多也就只教会你认识几个字吧?”

三叔不屑地冷冷一笑,拿出装饼的袋子来,看了何子安一眼,就自己吃了起来。

何子安见此微微一笑,心想三叔还是这么寒酸,与三叔祖在京城这么多年,求学时都还是只吃些粗糙之食,不过自己这几顿吃腻了大鱼大肉倒也想吃吃这些粗糙之食,只可惜现在大明好像还没有卖烤红薯的。

这时候,三叔突然将一竹筒递了过来,吩咐着何子安:“去你前面的沟里给我打杯水来。”

“我肚子饿得慌,走不动路,没力气打水。”

何子安说后就坐在了地上,说道:“三叔,要不你帮我背书篋,或者把你饼子给我吃一块?”

“你!你还想指使你三叔!没人伦的东西,你自己就饿死在这里吧,还想吃我的东西!”

三叔气愤地说着就自己去打了水,走了回来,又喊住了正要去书院里的何子安:“你先别走,我且问你,你昨日吃了摊位上的烤鸭的事是怎么解决的?我看你身上倒是换了身好行头。”

“好叫三叔知道,昨个儿我因馋嘴馋的厉害,没忍住就拿了人家的烤鸭吃,结果就遇到了个好施舍的贵人,请我吃了,还赐了我这么一件衣服。”

何子安现在已经不是穿越者附身的何子安,自然不会再愿意让这位三叔和自己有什么瓜葛,也就懒得告诉他实情,随口编了几句。

“没孝心的,有贵人请,也不知道先孝敬给你三叔吃,衣服回去记得脱掉给我,你一个贱命的人,穿着没得糟蹋了这些好衣服!”

这三叔当即就骂了几句。

何子安很想当场就教训这三叔一顿,但一看自己细细的胳膊和瘦瘦的腿,打架的话明显不是这三叔的对手,即便偷袭的话,偷袭后也跑不赢。

何子安一时无奈,心道:“他娘的,自己现在也太小了,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三叔这次去书院是交黄米和白米,然后好在书院读书吗,可我记得三叔你明明说过你自己没钱的,所以才让我自己一人回乡。”

何子安这时候没得反问了一句。

“谁说的我是去交银子读书,我也是去考的!”

三叔急赤白脸地说了一句,就走将过来,拿出三钱银子塞在何子安手里:“就在这里待着,你先别去书院里,这是我打算买米的钱,带去书院里没得被书院的人搜刮了去,等我考完试回来,就找你要,你把银子还给我后,你再去书院,明白了没有,不会隔太久的,但是,你人要是没在这,仔细你的皮!”

三叔不得不这样做,为的是避免何子安和自己一起去书院时让自己露馅,还可能让山长知道自己不收留孤儿侄子的事。

何子安见三叔的身影远了后就也往书院里走去,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呢。

“何公子!”

但这时候,何子安听见了游七的声音。

何子安回头一看,就见游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其身后还有一辆宝盖马车。

“游大哥,你这是?”

何子安忙停下脚来问了一句。

而此时,在篱笆门外的几个别家府内的小厮见此顿时大惊失色。

“张府的七爷居然和这位小哥认识?”

“刚才我们没得罪他吧?”

“没,你只是问他是否认得上面的字。”

“也是,我只是考考他,不过这小哥是真聪明,这么小的年纪,认得字比我都多。”

这些小厮议论的时候,游七已经下了马,说道:“我送七哥儿去书院,没曾想倒也遇到了何公子。”

何子安知道游七口里“七哥儿”是张居正的第七个儿子的意思,但是何子安有些不明白的是,他记得张居正是有六子二女,怎么会有个排行第七的儿子?

但何子安也懒得过问人家家事,只道:“我还有事,待会才能去书院,游大哥带七公子先去吧。”

“好”,游七应了一声,就先打马准备走。

但这时候,马车里传来一尖利的声音:“慢着!”

然后,何子安就见马车里探出来一张玉脸,比秋天的月亮还要好看,脸上堆着笑意:“我爹爹外书房的那幅新挂的对联是出自你的手?”

“正是这位公子”。

游七笑着回了一句。

“那你是个有才的,不用我爹爹引荐,你也能来我外祖父这里读书,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师弟!”

这七公子说着就撤下了车帘:“走吧,七叔。”

何子安待这马车走后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张家的七公子好像和自己说了一段话。

何子安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想自己刚才差点被一个男儿家给迷住了。

正在这时候,何子安见自己三叔回来了,在游七马前又磕头作揖了一会儿,然后拍掸着沾土的袍子膝盖处就朝何子安走了来:“子安,把我刚才让你替我保管的那三两银子呢,给我吧!”

三两?

不是三钱吗?

“三叔,你没记错吧”,何子安不由得问了一句。

第十章 七公子

三叔叱骂道:“你三叔我哪里会记错,分明刚才我给了你三两银子,你小子怎么着,想吞你三叔银子不成,亏我还这么相信你,今天你无论如何得把这三两银子还我,不然,别以为三叔我不敢教训你!”

“等等,三两银子是吧,刚才被那位要去了!”

何子安说着就指了指前面骑在马上的游七,说道:

“我这不正看着三叔你的银子嘛,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银子,只见过铜板,正觉得新鲜,就被那人拿了过去,他说他叫七爷,正好身手没带银子,要拿我这银子做急用,我说这银子不是我的,是我三叔的,他说正好三叔你欠了他三十两样子,他干脆就先把利息收了,三叔,你要是不相信,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

说着,何子安就朝游七跑了过去:“喂,那位叫七爷的,你等等!”

三叔听后本不是很相信何子安的话,但他还真怕何子安把游七叫回来,那他只怕还真的要拿三十两银子出来孝敬给游七。

于是。

三叔忙叫住了何子安:“你回来,既然是七爷拿走的,这事就不提了。”

“三叔,你什么时候欠下这么多银子的,三叔你能不能请我吃几张饼,我饿着呢”。

何子安问着的时候,三叔就已经背着书篋先回了书院,骂道:“想吃我的东西,没门!”

何子安见三叔走了,拿出怀里的三钱银子,微微一笑:“想坑我,没门!白赚三钱银子,按照明朝的物价,猪肉都可以买十几斤了。”

……

“何公子,你总算来啦,我带你去见我外祖父。”

这时候,何子安刚进入书院正门,就见刚才那位七公子出现在眼前。

何子安也没想到这个绫罗绸缎堆起来的玉公子还挺热情,忙拱手道:“多谢。”

饶过一扇垂花门,又走了一段走廊,穿过一月洞门,经过一花圃后,何子安与这七公子进入了一间只摆着一桌饭的的空屋子。

“七公子,你不是说,带我去见你外祖父吗,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何子安问道。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都听见了,先吃饭,这是我外祖父安排的。”

这七公子说着自己就先坐了下来:“你昨个儿给我爹爹的那幅对联其实是首诗吧?”

“公子聪明”。

却之不恭,以后这七公子的外祖父也算是自己的老师,所以,何子安也就还是坐了下来,但他却意外发现了这桌上居然有自己独家授权给留香居的回锅肉!

这,难道其实大明已经有这道菜了?不是说,这回锅肉是清末一位回四川的翰林发明的吗?

何子安有些疑惑。

“我就说嘛,再怎么说,现在我也算是你师兄了,你得把这首诗给我看看,这肉不错啊!我就说我这外祖父会弄到好吃的。”

这七公子说着就对着一碗回锅肉大快朵颐了起来,一时间竟吃去了小半碗米饭。

何子安其实不怎么饿,之前也不过是故意逗逗自己那吝啬的三叔,此时干脆就看着这吃的没有顾忌的七公子,一时不由得好奇问道:“七公子,这回锅肉很好吃吗?”

“这叫回锅肉?我倒不知道这叫回锅肉,我只觉得好吃,嘿嘿!看来你也吃过嘛,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做的,肉质柔嫩不腻,就是辣得满嘴冒火。”

七公子说着就急忙喝了口茶,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忙恢复了优雅的姿态:“何公子,你也请。”

“嗯,多谢七公子相让”,何子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七公子不禁羞红了脸,大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吐了吐舌头,就道:“我往常不是这样的,主要是这回锅肉不错,咯咯,你还没回答我话呢,这回锅肉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做的?”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京城一家叫留香居的酒楼出的新菜”。

何子安回道。

“那我有空定要去尝尝”。

七公子说着见何子安碗里空空,干脆就夹了一块肉到了何子安碗里:“让你吃你就吃呀!”

“七公子,我在吃,在吃的”。

何子安感到有些好笑,他发现这位七公子似乎很热情,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些膏粱纨绔子弟。

七公子见此依旧只是咯咯一笑。

而这时候,忽然,一白胡子老头跑了进来,如丧考妣地对着一碗回锅肉哭了起来:“我的回锅肉啊!自从游七孝敬给我一份后,觉着没吃够,我好不容易让人去留香居买了一份,你们倒好,给我吃了!”

这白胡子老头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然后也不顾忌什么,直接用手将最后一块回锅肉抓了起来,放入了口中,用一张似乎没牙的嘴的不停咀嚼着,但也因此越发地生气,指着何子安和七公子:“你们,你们!给老夫靠墙壁站好!”

何子安和七公子只得靠墙壁站好。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学子?从现在起,你不能在我书院读书了,立即给我回家!”

这白胡子老头先对何子安说了一句。

“外祖父,您不能撵他走!他是我爹爹推荐来的,他身上还有爹爹的推荐信呢,不信你可以让他拿出来,再说你这回锅肉是我带他来吃的,而且我吃的最多,谁让您这菜这么好吃呢,您不能怪他,要责罚您责罚我一人就是!”

七公子说着就嘟起嘴来。

“居然还充起大丈夫的款了,还挺担当!别以为外祖父不敢打你!”

白胡子听七公子这么一说,就重重举起巴掌来,但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别以为当今皇帝怕你爹,全天下的人就都怕你爹,我可不怕他,什么推荐信,我不想收他为我的学生,谁也不能拦我!”

这七公子见何子安要因她的连累而没法在书院读书,一时不由得着急起来:“外祖父,你不收他为学生,你会后悔的!”

“就算他将来考中状元,或者和你爹爹一样当了皇帝老师,我也不后悔!”

这白胡子老头说着就依旧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一盘回锅肉:“可惜了,我的回锅肉。”

然后,白胡子老头看着何子安:“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接着,这白胡子老头又指了指七公子:“敢私交外男,待会我才跟算账!”

“哼!他也才十来岁而已!有什么嘛!”

这七公子双手一叉腰,跟女儿一样姿态,只说道:“不就是一碗回锅肉嘛,他也会的,大不了让他赔你一碗就是,你何必撵他走,你知不知道,他可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圣童!”

“什么圣童,就算他是当年的李东阳也不行,等等,你说什么,他也会做回锅肉?”

这白胡子老头说着就看向了何子安。

何子安点了点头:“我会的,老先生,而且不只会这一样,不过,我想问问,如果我做出一道好吃的,老先生是不是就不会让我离开书院了。”

“哎呀,你不早说,回锅肉不用你做了,老头子我以后还可以去吃,你再做一份其他的,如果真的味道不错,老头子我让你去甲班!”

第11章 三叔惊呆了

这白胡子老头满怀期待地离开了这里,只让何子安即刻做出一道美食来,还说做好了让七公子去叫他。

何子安便让七公子先带自己去厨房。

“何师弟,我刚才不过是为了帮你留下来,才假意说你会做回锅肉,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去留香居买一份来,然后说是你做的,我外祖父一高兴就会把你留下来的,毕竟他不可能真敢驳我爹爹的面子,你又何必夸下如此海口,你一个比我小的家伙,怎么做的出好吃的来?”

七公子说了一句。

“师兄,我们不能撒谎!”

何子安故作孩童样地说了一句。

七公子不由得瘪了瘪嘴。

何子安见此不由得想起了刚才这书院山长也就是那白胡子老头怪七公子私见外男的事,便问了一句:“师兄,听老先生的意思,张家不准你交朋友是吗?”

“是啊!”

七公子回了一句,然后摸了摸何子安的头:“不过,小孩子不算,哈哈!”

何子安有些郁闷,居然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了!

不过,自己现在好像的确还不怎么大,但你七公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师兄放心,我是真的会做出好吃的菜,毕竟我是圣童嘛,我从我神仙师父那里学会了不少神仙吃的菜的做法。”

何子安回了一句。

“神仙也要吃饭烧菜吗?”

七公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回问了一句。

“自然啊,不然怎么有瑶池盛会,不过神仙做菜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享乐,是艺术。”

何子安回了一句。

“艺术,什么是艺术?”七公子有些不解。

“艺术就是有内容有故事的事物”,何子安胡诌了一句,就让七公子带他去了内院厨房。

何子安看了看这书院的内院厨房,见有梅干菜有蜂蜜,还有五花肉,一时有了主意:“这次不做川菜,做个浙菜。”

说着,何子安就开始寻找起各类作料起来。

七公子则在一旁看着,她自觉干站在这里没意思,便问道:“师弟,要不要帮忙啊?”

“那师兄,你帮我烧个汤,我这道菜要拿汤浇灌的。”

何子安说着就开始忙活起来。

因为他要做的这道菜是明末董小宛发明的浙江名菜,所以也不存在这个时代没有的辅料。

而且,幸运的是,这白胡子老头的厨房里备下的各类食材倒不少,很明显这白胡子老头很爱研究美食。

所以,何子安做这道菜倒也完全没有问题。

“汤怎么烧,是要点火,然后汤热了就行了吗,如果汤不热呢,怎么办?”

七公子问道。

何子安看了七公子一眼。

七公子有些尴尬:“你知道的,君子远庖厨,我家这些吃食上的事都是有底下的厨事嬷嬷们管的,我许多地方不明白。”

“那师兄你烧火吧,用打火石把火点燃就行。”

何子安说了一句,见七公子拿着打火石没动,只好自己夺过打火石来,替七公子打出火来,点燃干柴草,然后才道:“师兄,你添柴就是。”

七公子点了点头,一时因为灶火燃烧起来而觉得有些热就脱去了外衣。

何子安回头一瞧,发现七公子没有喉结,心想真是女儿啊!

没多久,何子安就做好了一道原是数十年后董小宛发明的虎皮肉。

“师兄,你可以去喊你外祖父来了。”

何子安将这碗虎皮肉放进了装了温水的锅里,然后说了一句。

七公子看着虎纹一样的五花肉抿了抿嘴唇,手指不自觉地伸了过去,白指甲刚触及虎皮肉,就被何子安抓住了:“师兄,不准偷吃!”

“我试试好不好吃,万一不好吃呢。”

七公子说着就把手挣脱开了,又指着何子安:“以后不准碰我的手,明白吗,师弟?”

“噢,明白。”

何子安回了一句,这才想起这位七公子可是女儿身,现在又是大明,自己随便抓人家的手的确不太好。

“真好,软烂醇香,滑腻可口!呜呜!我终于明白为啥人人都想做神仙了。”

七公子陶醉了起来。

“师兄,既然好吃,你该去把你外祖父叫来了”。

何子安说道。

“这就去,这就去,不准偷吃啊!”

七公子说着就倒退着走了出去,指着何子安,警惕了几句,结果,七公子因为背着走,到门槛时,一不小心踩空了脚,差点没摔出去。

没一会儿。

白胡子老头也就是七公子的外祖父来了。

“啧啧,这肉很烂,形似虎皮,老夫我平生竟未见过”,这白胡子老头说完就从何子安手里接过竹筷,夹起了一块进嘴里,良久,只说了两个字:“很润,如亲吻……”

白胡子老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点头道:“总之,很不错,老夫我想赋诗一首……”

“外祖父,你别光想着吃想着赋诗啊,你愿意收他在书院吗?”

七公子这时候问了一句。

“小子,你读过什么书?治何经?”

白胡子老头问了何子安一句。

何子安此时已经从七公子嘴里知道这位白胡子老头姓谢名榛,明朝后七子之一,学问自然渊博,便忙回道:“回谢老先生,学生读过儒家的四书五经,也读过唐宋名家散文,诗词,还有一些时文,但没有专治一经。”

“你倒是杂学旁收得多,小小年纪读这么多杂书,也不怕移了性情,你既未治经,你便治春秋,将来利于你科场,时下科场拔魁者多为治此经者。”

谢臻说了一句就吩咐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甲班,既然元辅言你是天降圣童,连皇帝陛下都赐你圣童封号,老夫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在甲班学出东西来。”

“师弟,甲班不讲朱子所注四书,直接讲当下时文,然后月底直接选考儒童参见县试,你诗词倒是写的不错,可在天上的刘公可有教你四书集注么?”

七公子这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无论如何,对于普通人而言,十岁就开始写时文的实在是太少。

“师兄放心,我之前学过的”,何子安前世学过书画学过古文,虽在当时不过是自己兴趣没有什么用处,但如今对于他而言,则刚好可以用于这个时代。

……

“这位叫何子安,以后就是汝等甲班学生之同窗。”

何子安跟着谢老先生进入了一处草堂,俄然就见草堂内,两列五排的案桌后坐了八个学生,有年长带白发的,也有年少的蹁跹少年郎,但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三叔也在这里。

当谢老先生介绍何子安时,这些学生都抬起了头,而三叔也恰巧看见了何子安,不禁面露惊骇之色,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何子安这家伙难不成真考进来了?

第十二章 是干果子还是药

在三叔疑惑着的时候,这些学生皆向何子安拱手示意。

何子安也拱手作了一揖。

在谢老先生的安排下,何子安坐在了靠窗一列的第五排座位上。

这还是何子安第一次在大明上学读书,倒也觉得新鲜,看着正前方的孔子像与坐在一侧的谢老先生,这让他有一种穿越到鲁迅先生笔下三味书屋里的感觉。

不过,何子安见自己的书案上空空如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只能静静地坐着。

何子安见其他学生都在翻阅书籍或伏案写书,心里也有些疑惑,暗想也不知道清江书院会不会负责给学生提供文房四宝和书册什么的。

何子安此时也不好问。

但没多久,一名小厮走了进来,还抱着一册书籍以及文房四宝,来到了何子安这里。

何子安心里疑惑大解,暗想清江书院果然是要给学生文房四宝和书籍的。

此时,坐在前面孔子像下的谢老先生则突然对说道:“何子安,这是治《春秋》的一类书册还有一些县试中不错的时文册子,你这些日子,要仔细研读,另,你需写一篇文章,题目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按其时文范例写,明日交给我。”

“是!”

何子安回了一句。

然后,何子安就从这名小厮手里接过了相应书册和文房四宝。

不过,如同前世读书时一样,何子安现在还没有心思翻阅书册,只拿过纸笔来,思索着该如何完成这谢老先生交给自己的作业。

何子安也不知道是自己穿越的缘故还是因为融合了身体前主人记忆的缘故,反正他现在似乎记忆力增强许多,脑海中也凭空多了许多知识。

要不然,他当时也不会在宣武门内大街写出三首诗词来。

何子安此时也就很轻松地想起这个题目出自于《论语述尔》,是说,任用我,我就施展抱负,不用我,我就隐居起来的意思。

不过,如何破题,何子安还得细想想,毕竟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题,破题如果不好,后面写的即便字字珠玑也没用。

其他学生都看了何子安一眼,有的更是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毕竟何子安这个年纪就直接写时文实在是让很多人不敢相信。

要知道,即便世代官宦家的子弟也有很多是八岁时才启蒙,十六岁开始参加县试已属难得,一总角孩童能读通四书已算圣童,何况是写时文。

三叔自然也很惊讶,他可不敢相信自己这侄子会这么厉害。

但当三叔看见何子安的纸上半天未着一字也未看书时,他才略微放了心,心想这家伙八成也是靠砸银子进来的,估摸着现在正后悔呢,后悔这里不是教人读《三字经》的地儿,而是直接讲时文举业的地儿。

清江书院的规矩是逢正必休一炷香的时间,以免学生久坐,因而到巳时正的时候,谢老先生也就说了一声:“休息去吧。”

“玉理兄,我们曲水流觞去,如何?”

“爱荷兄,今晚去我家,我们再抵足而眠如何?”

……

何子安听着这些同窗们所谈内容不禁微微一笑,尤其是在听到一名学生邀请一人抵足而眠时,他承认他自己差点想到那方面去。

不过,何子安也懒得去关心别人的取向,他前世读书就吃了久坐的亏,以至于后来增加了许多慢性病,这一世,他可不打算为读书而一直坐着,他打算也出去转转,看看大明瓦蓝瓦蓝的天,绿郁葱茏的林子。

不过,何子安刚出草堂,来到书院里的林间小径,就见自己三叔正坐在一石凳子上,还在一石凳子放了些干果子在吃。

何子安直接转身。

他可不想和自己这三叔再有半点接触,先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何子安,从情感上说,何广宇已算不上是自己的三叔,即便何子安愿意继承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伦理关系,在他看来,这位宁愿让自己流落街头饿死的三叔也不值得自己认。

所以,何子安在草堂里就未主动去和自己这位三叔说话。

恰巧的是,三叔何广宇在草堂里,其他同窗面前,也没有主动和何子安说话,他也不想别人知道何子安这个十岁孤儿是自己的侄子。

但三叔在暗地里还是在跟着何子安的,因为他总觉得何子安骗了他,让他平白少了许多好处。

正因为这样,三叔见何子安去了林子里,也就先抄近路赶在了何子安前面,寻了处石凳子坐下,然后吃起干果来。

“咦,我这还有一盘药呢?”

三叔见何子安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然后见何子安转身欲走,立即喝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定然是你偷吃了我的药!”

何子安听从忙转过身来,问道:“三叔,你的什么药?”

“刚才我放在石桌上的药”,三叔回了一句。

“三叔,我明明看见的是干果子,怎么是药?”

何子安没的感到好笑起来。

“胡说,那不是干果子,那是我吃了救命的名贵药,你个小兔崽子敢偷我的吃药,拿钱来赔!”

三叔喝道。

“我没钱”,何子安回了一句。

“你没钱,你没钱的话,怎么进得了这书院?难不成你也是侍郎家的公子,尚书家的小舅子!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是考进来的吧。”

三叔冷冷一笑。

何子安倒也不想告诉三叔自己是靠首辅的关系进来的,也不想告诉他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别是考进这书院就是临场写文章也能写出几篇来,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这三叔觉得自己有捞取好处的价值,然后还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甚至依仗着是自己的三叔,替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来。

所以,何子安也就说道:“没想到让三叔猜到了,我是交了银子进来的,用的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走前把自己的嫁妆换成了钱庄的会票缝在了我的衣服里,我进京后才取了出来,然后交了银子读书,为的也是完成我母亲想让我读书的心愿。”

“你,你,你个猪油蒙了心的,怎的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家的好处全让长房得了去,没想到你自己还有!你母亲给你留的银子还有多少,给我!我给你保管!”

三叔指着何子安叱骂了一顿,立即朝何子安索要起银子来。

“没有了,用完了,一部分给了书院,一部分给了客栈,不然我没地方住啊,而且我也不会饿得找三叔你要饼子了。”

何子安说着就又要作势去拿三叔放在石桌上的干果子,假意说道:“三叔,我真的很饿,给我吃点,就当你心疼侄子了。”

“别吃我的干果子,小兔崽子,老子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糟践!”

三叔忙一把抓起了石桌上的干果子。

“原来这是干果子,不是药,三叔故意想讹诈侄子的银子,何必如此。”

何子安冷冷一笑,说了一句。

三叔见谎言被揭穿,没的红起脸来,端着长辈架子:“怎的,你还想去官衙告发你三叔吗,告诉你,别想,老子是你三叔,敢诬告长辈,罪加三等!”

“我怎么会告发三叔,不过,三叔现在还愿意收留侄子吗,侄子现在好歹有书读了,将来未免就会有出息,好孝敬三叔。”

何子安故意这么问道。

“我呸,就你,没人带你,你能读出书来?你三叔我比你条件好些,读了这么多年也没出来,当上秀才,你当你三叔好骗呢。”

三叔啐了一口,然后就转身而走,嘴里骂道:“当时怎的就忘了搜搜这小兔崽子的身,没的让他把银子白给了书院!”

而何子安这时候不由得在三叔背后喊了一句:“三叔,将来别后悔呀!”

“后悔,我吃错了药才会白拿银子养你,别告诉别人我是你三叔,没的让我丢脸!”

三叔说了一句。

第十三章 乌庄头

何子安冷下脸来,也许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还保存了一点的缘故,在得知三叔依旧如此狠心后,他内心居然还是会有些仇恨的情绪出现。

但何子安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毕竟他现在的确也不需要三叔的收留,只笑了起来:“三叔啊,别怪我何子安没给过你机会!”

何子安说着就回了草堂,继续思索着刚才谢老先生出的题目。

自然也没再和三叔说话。

何子安现在只一心想在清江书院学些时文写作之道,然后将来有个功名,好在大明活下去,将来也能为这个民族的历史做些自己的努力。

而何子安不会想到的是,此时的紫禁城里,帝国最顶端的几个人又在谈论他。

万历皇帝朱翊钧自从遇见何子安后就把何子安是朱元璋派来传旨的圣童的事告诉给了李太后。

帝国地位最高几乎相当于垂帘听政的李太后起初自然也不相信会有这种怪事。

但李太后听张居正和冯保还有万历都这么说,还有诗词为证后,也不得不信以为真。

此时。

李太后正看着自己的皇帝儿子正不停地夹着辣炒回锅里的肉,不由得说了一句:“吃慢点,钧儿。”

“是,母后。”

朱翊钧忙打了个嗝,回了一句,又道:“母后,我从未吃过这么有味道的菜肴,难怪那圣童说大明没有这菜,这神仙吃的果然美味。”

“冯保,这辣炒回锅真是那圣童做的?”

李太后这时候问了一句,能看见自己的儿子胃口大开,没再厌食,她还是很高兴的。

“回太后,确实是这圣童做的,他把做这菜的法子给了留香居,如今留香居正卖这菜呢。”

冯保回了一句。

“就凭他这道能让皇儿有胃口吃饭的菜,哀家觉得给他大明圣童的封号也值了”。

李太后说了一句。

冯保又道:“太后说的是,要不让尚膳监的人去找这留香居,让他们把做这菜的法子拿出来,这样内廷也能天天给陛下做这道菜吃。”

“何必与民争利,我们要是拿走了这做菜的法子,到时候要是传了出去,这留香居还开什么酒楼,内廷要想吃,也和大家一起去他那里买就是。”

李太后拒绝了冯保的提议。

冯保忙回答道:“是。”

“禀陛下,臣有密揭要奏,臣认为与其让圣童留于民间,不如用其从刘公之所学,陪读陛下,做天子陪读。”

这时候,张居正禀了一句。

李太后倒是颇为惊愕:“噢,张先生的意思是说要让圣童做天子陪读?”

“是的,太后,圣童之才,臣与司礼监掌印冯保皆亲眼见过,除此之外,圣童虽与天子一样皆是冲龄,然因得刘公之学,颇有将来任辅臣贤士之德,以圣童做天子陪读,既为便于陛下如今习学圣人之言时可相互请教,也便于陛下将来有良臣可用。”

张居正回答后,就没再说话。

而李太后则认真思索起来。

然后,李太后又问了一句:“张先生打算如何让圣童做这天子陪读?”

“回太后,臣认为可让圣童于每日下午陪同天子读书,臣亲授之。”

张居正回道。

“如此,哀家可以准予先生所言,钧儿,你觉得如何?”

李太后根本就不习惯拒绝张居正的提议,曾经张居正谏阻她不要随便赐大量金银于佛寺,她都能听,何况是这种为陛下找个博学圣童做陪读的事。

朱翊钧自然还有些小孩心性,巴不得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领略一下张先生的严格教育,忙道:“母后,孩儿没有意见。”

“哀家看你是巴不得有人陪你玩闹,下哀家的懿旨,明日早朝前,让他来见哀家,哀家要亲眼见见他试试他学问后才能决定此事。”

李太后说了一句。

张居正和冯保连忙称是。

两人离开乾清宫后,冯保不由得对张居正说道:“张先生,你真能确定他将来会是辅佐君王的贤臣?”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就算不是贤臣,也是孤臣,何况,他带来的是太祖的旨意,旨意内容又是革新除弊的意思,难不成他一个传旨的也要背叛太祖的意愿不成?”

张居正说了一句,又道:“冯公公,现在高拱走了,但不代表我们现在就可以为朝廷做几件大事,将来的阻力大着呢,先把圣童拿出来转移一下文官们的注意,顺便加强一下陛下的威严,总是好的,如果陛下连给自己找个天子陪读的权力都没有,那接下来的考成法还怎么实施。”

“张先生好计策,就让这圣童何子安去试试文官们,看看有哪些言官不识趣。”

冯保笑了起来。

张居正没有说话,他这样做还有更深的考虑,便是为自己家人做打算,他看得出来,当日何子安的话里明显对他有同情的意味,他知道无论如何,让何子安和陛下走近点,将来或许也多一丝拯救自己家人的机会。

……

何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张居正和冯保这两政治家当做了投进池子里试深浅的石头,此时的他一到中午放学后,就在游七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庄子。

“公子,这位就是乌庄头”。

游七将一中年男子引到了何子安面前,说了一句。

何子安看了这男子一样,见其一脸络腮胡,穿着一身皂色破棉袄,也就点了点头,他早已听游七说过,这乌庄头租佃了自己这庄子已有二十五个年头,从张居正当翰林官得了这庄子开始就做了这个庄子的庄头,也一直是他管理着这庄子里的二十多户佃户。

确切的说,何子安也知道这乌庄头就相当于是富农,相当于二地主,和后世的二房东从房东手里租了大量房子转租给别人一样,这乌庄头也租了大量土地,然后转租给农民耕种。

“小的见过东家。”

这乌庄头也从游七那里知道何子安现在成了自己庄子的主人,自然也忙对何子安点头哈腰的行起礼来,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新东家竟然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娃娃。

游七也有心欺负何子安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所以直接说道:“公子,这位乌庄头素来是个可靠的,他从未短过东家的租子,这庄子二十多户人家都服他的管,依我看,这庄头您就不用换了,依旧让他当着,你只按时收租子就是,也好安心读书不是?”

何子安微微一笑,直接说道:“游大哥,你收了乌庄头多少好处,我不想多问,按理这庄子本来就是你家老爷的,但是现在既然成了我的庄子,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先让他当着,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以后这乌庄头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我可是要随时赶走他的。”

游七没想到何子安果然知晓这里面的道道,一时不由得有些脸红,心想不愧是圣童,没那么好忽悠,只得忙拱手赔礼道:“公子说的是,公子见谅,小的感谢公子给小的脸,以后乌庄头若是有不对的话,公子无论怎样对他,小的都不会说话。”

说着,游七就叱喝起乌庄头来:“乌庄头!听清楚了吗,别以为新东家年纪小,你将来就可以吃租子瞎报灾害借故少交租子给东家,你可仔细你一家的性命!新东家是皇帝都看重的贵人,可不是你能得罪的,明白吗?!”

乌庄头也不敢再轻视何子安,忙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以后绝对不敢不把新东家放在眼里。”

第十四章 皇太后的测验

何子安从庄子一回到京城,就得到了被传召进宫的旨意。

这让何子安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自从自己装逼一波后,大明帝国这个时候的高层们应该不会再把他当回事。

毕竟,何子安也知道他自己现在除了有个圣童的身份外,什么也不是。

大明的政治制度已经高度完善,更何况因为皇帝年幼,所以自己不可能因此就直接能做官的,甚至如一些网络小说里十岁就被封宰相什么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皇帝也好,首辅也好,也不可能天天围着自己转。

而最多派几个东厂锦衣卫的人暗中盯着,或让自己家的管家如游七这样的接触一下就行了。

但何子安没想到的是,这么快,连一直深居内宫的皇太后现在都要见他了。

不过,何子安也不能反抗,皇太后要见他,他也只能连夜跟着传召宦官进宫,然后由传召宦官教授自己觐见的礼仪。

可何子安不得不吐槽的是,这觐见竟如此累和麻烦,礼仪繁琐且不说了,问题是还不能睡个好觉,学完礼仪就只能在椅子上打个盹儿,然后天还是乌黑着的时候就被宦官叫醒,然后被带到文华殿候着。

何子安暗想这些大明帝国的顶层人物们是不是不爱睡懒觉,一个个起这么早,问题是自己才十来岁怎么受得了这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呢。

“赶紧洗把脸,马上太后和皇上就要来了。”

冯保这时候走了过来,给何子安塞了个冷手帕,冰冰凉凉的,正困得两眼打架的何子安接了过去,敷在眼上顿觉清醒了许多,忙行了一礼:“多谢冯公公。”

“圣童何必客气,只望圣童别忌恨咱家就行,咱家知道太祖皇帝不喜欢我们这类人,所以旨意里没明提让陛下重用咱家这类人,但咱家知道太祖爷是知道咱家的忠心的,不然也不会说只让咱家和张先生还有陛下知道他的旨意。”

冯保说了一句。

“在下现在只是大明普通少年,哪敢记恨冯公公,再说当时冯公公叱喝在下也是情有可原,不知冯公公可知,太后为何传召在下?”

何子安心想这冯公公不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倒是个心细的,辛亏自己当时刻意留了个心眼,没准还真会被冯保看穿。

“这个咱家就不能说了,圣童到时候就知道了。”

冯保接过冷手帕递给了自己的人,然后就笑了笑走了进去。

没多久。

冯保又出来了,对何子安说道:“进来吧。”

何子安便跟着冯保走了进来,也不知道过了几道金龙玉柱,过了几道朱门翠屏,到了一只觉得浑身暖热的房间里时,就见一小孩坐在一金黄色雕龙宝座上,头戴翼善冠,身着圆领黄色衮龙袍,胖胖的,正是他那日所见到的小万历朱翊钧。

小万历微微一笑,但很快又藏住了,两只肥肥的小手儿握了握,准备等何子安行礼,然后又朝后看了看,似乎想知道自己母后此时在见到何子安的神色。

何子安此时也看向了珠帘后的李太后,此时的李太后才二十七岁年纪,所以依旧艳丽非常,穿着凤冠霞帔,更是平添几分端庄与威严。

李太后瞪了小万历一眼,很明显对于小万历刚才回头的举动表示不满。

小万历忙回头重新坐正了身子。

何子安此时也开始见礼,待行完礼后,才站在一旁,等候李太后垂询。

“听皇帝说,你是先诚意伯刘公的徒弟,还见过天上的太祖皇帝?”

李太后问了一句。

“在下不敢欺瞒太后娘娘,确实见过”,何子安回道。

“既然是太祖皇帝神像都见过的人,哀家和皇帝自然也不敢轻慢你,更不敢叨扰你修功德,但张先生说你才学很高,且修功德也是要为大明社稷做事,便向皇帝举荐让你做天子陪读;

哀家倒也不是真不相信你的才学,但到底未亲见过,也不知道圣童除诗词外,文章如何,不知圣童可愿现在在这里写出一篇文章来,不拘格式,没有题目,也就不用破题,但要在皇帝上早朝前写出来,圣童既是刘公高足,想必能做到吧,哀家虽说一介女子,没读多少书,也从先帝那里知道过刘公的厉害。”

李太后看上去客客气气的话却是绵里藏针,要让何子安在小万历上早朝前做出一篇文章来,明显是有些强人所难,而且一旦何子安做不出来,会不会被李太后借故治罪也难说。

“母后!”

小万历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母后这是在为难人,即便何子安是圣童,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一篇文章来,心想自己母后分明是不想让自己读书时有个玩伴。

李太后又瞪了万历一眼:“皇帝勿要多言!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小万历嘟了嘟嘴,也不好再言语。

这时候,何子安还是拱手答应了下来:“遵旨,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准予在下在这殿内踱步思索?”

“准!”

李太后回了一句。

于是。

何子安便在殿内踱步起来,他在想该念哪一篇文章才好,首先得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其次也不能太后世,特别是新文化运动以后的文章肯定是不能拿来用的,然后生僻字也不能有太多。

冯保见何子安踱步走着,皱着眉头,心里也有些疑惑和好奇起来,心想这个圣童到底能不能行,如果真能出口即文章,即便没有太祖皇帝和刘公这些人做依仗,也足可以称得上是圣童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

六步。

冯保还暗自数着何子安踱的步数,在数到第六步时,何子安就停下脚来:“禀太后,在下有了。”

“有了?这么快?”

李太后自己都感到惊讶,又道:“那便请圣童念念。”

小万历也感到不可思议,忙道:“快念给我们听听。”

冯保素来是个喜好文学的,一时听了何子安这话,也是震惊得不行,暗想曹植七步成诗便已是大才,这何子安怎的还能六步就能写出文章来不成?

第十五章 感谢列祖列宗赐一圣童

市井繁华,不禁有感大明如今盛世之象,故有此文,旦有文辞欠佳之处,请太后娘娘和陛下恕罪。”

何子安说着就念了起来。

“鸟之一声聚于林,兽之一声聚于山,人之一声聚于市。是声也,盖无在无之。而当其所聚,则尤为庞杂沸腾,令听者难为聪焉……”

李太后、小万历、冯保三人认真地听着。

光是何子安念到前面起笔之处时,李太后就不禁笑了起来。

她虽是平民子女出身,但早在裕王府时就深受隆庆皇帝宠爱,由其手授诗书,不然也不会管的万历如此严厉,自然也听得出何子安这篇文章的好坏。

冯保也是个好文的,听着何子安的文章此时如听梵音一般一时也着了迷。

小万历也在认真的听着,他读书读得早,虽然听不太完全懂何子安在念什么,但也听得出来,何子安这文章很是流畅而生动有趣。

“……京师者,又市之所聚也。揽权者市权,挟势者市势,以至市文章,市技艺,市恩,市诌,市诈,市面首,市颦笑:无非市者……”

何子安继续念着,他不带一丝停顿,这篇文章的文字仿佛在自动地闪现于他的脑海。

“……若曰厌苦人声,而欲逃之山林,以听夫无所求而自然之鸣焉,是鸟兽同群,而薄斯人之吾与也。”

何子安念完后就拱手说道:“太后娘娘,陛下,在下念完了,此文乃《市声说》,不知可算得文章?”

但三人皆没有动静。

古代娱乐活动少,所以一些押韵有故事性有场景性有哲理性的诗文才卖的极好。

此时,何子安这篇文章也是如此,李太后和冯保此时听了犹如在享受一场听觉盛宴一般还在久久回味着。

李太后不禁擦拭起了眼角,笑了起来:“好,好文章,哀家竟因此想起入王府前在市井里和姐妹们逛的日子,如今想想,当时看到的可不跟你刚才文章里的一模一样。”

冯保虽然已经承认何子安是个不简单的,诗词造诣很高,但他没想到何子安竟然能在六步之内做出文章来!还能毫不拖沓的念出来!甚至文章很是生动形象,让人听了如真看见市井之景在眼前一般。

“不愧是圣童!”

李太后此时又说了一句,她同冯保一样,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圣童何子安是真的不一般,六步成文章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然,李太后更感动的是,何子安文章里体现出的是百姓生活之太平,她是平民出身的太后,最想看见的就是国泰民安,所以,她觉得何子安文章写的好,思想也很正。

“冯保,待会早朝后,你记得去内阁说说,哀家想让钦天监选个日子,让皇帝去祭一下太庙,感谢一下太祖高皇帝和大明的列祖列宗们如此器重幼龄之孙朱翊钧,感谢祖宗们赐了这么一位圣童来。”

李太后满脸高兴地吩咐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保回了一句。

“皇帝,哀家有意从內帑中赏圣童五十金,以慰其千里传旨之苦,你意下如何?”

李太后问了一句。

小万历点头道:“孩儿听母后的。”

“那就遵陛下的谕旨行事,冯保”。

李太后说了一句。

何子安忙谢了恩,能得到五十金的赏赐,他自然乐于接受,心想这样也不枉费了自己累了这一夜。

冯保依旧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李太后又道:“张先生的提议,哀家准了,不知圣童可愿为天子伴读?”

天子伴读?

大明有这一官职吗?

“为天子伴读,非为朝臣,只是因天子年幼,故而陪天子读书,并好切磋学业,举国上下,能为天子伴读者,非圣童这样天资聪颖又得神仙亲授学问者不可配。”

李太后说了一句。

“承蒙太后娘娘和元辅看重,在下领旨。”

何子安回了一句,并看了小万历一眼,见小万历正对着自己傻笑,他正想也瞪他一眼,但还是没有,只暗想让自己陪一个十岁小孩读书,亏张居正想得出来!

就这样,何子安成了小万历的天子伴读。

“陛下上午要么早朝,要么去文华殿读书处理政事,故只下午会由元辅亲自教导或温书,所以,圣童上午不必进宫,但每日未时初要到文华殿陪陛下读书,如不需圣童来,会派人通知,这是出入宫禁金牌,请圣童好生保管,如若丢了,也是要治罪的。”

冯保待李太后歇息去后,就先给何子安嘱咐了几句,又道:“待会陛下会去上早朝,圣童可以先一起走,然后自己出隆宗门。”

“何子安,你怎么这么厉害,诗词做的好,菜也做的好,居然还能写文章了?”

这时候,在冯保说完话后,小万历走了过来,只是走路的姿势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瘸,如同当时何子安看见的一样,当然,那时何子安也是因此更加笃定了请自己吃饭的少年是小万历。

“要不然我怎么是刘公弟子呢,陛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也是”,小万历点了点头。

“陛下,您该早朝了”,冯保这时候提醒了一句。

“好”,小万历倒也没有表现出厌烦之意,忙上了辇车,但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何子安一眼:“何子安,下午见啊,不过你要小心,张先生可是很凶的。”

“陛下,张先生也是为了让您将来成为一代明君”,冯保这时候忙解释了一句。

“朕知道,朕不过是提醒一下何子安”,小万历有些期待,毕竟以往都是他一个人受张居正的严格教育,如今他倒很想看看,何子安被张先生教育的样子。

“陛下真乃仁厚之君!”

冯保劝谏之后又奉承了一句。

而小万历只继续说道:“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九,天咋还有些冷,冯保,让人给张先生依旧准备碗热姜茶吧。”

“陛下体恤老臣,奴婢不敢不从”。

冯保回了一句。

何子安听在耳里,不禁感叹,看来现在的万历和张居正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后来的万历不知怎么在张居正死后变得那么恨张居正。

等等!

正月十九?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

这个日子很特殊啊!

第十六章 护驾

何子安一想到这个日子将要发生的事,他就不自觉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乾清宫外的宿值宦官身上。

可能这个事件在历史上不是那么起眼。

但熟知明朝历史的他知道这个事件造成的结局给大明以后的政治格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何子安全神贯注起来,他不知不觉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不过,这时候,小万历和冯保都没有任何察觉。

只有何子安开始发现在浓浓晨雾中,一名内宦明显有些不一样。

而这种不一样只有在一个人打出十分精神时才能观察得出来。

何子安亲眼看见这名内宦突然朝自己这边走了来,而且直冲向小万历的御辇。

小万历此时也发觉了,忙道:“冯大伴,你看那人?”

冯保也忙看了过去。

而这时候,这名内宦已经朝万历冲了过来,眼看就只离小万历有十步的距离。

不过,小万历和小万历身边的人一时来不及反应,甚至慌乱起来。

而何子安这时候已经猜到这人是谁,要干什么,反而心里更加镇定些,直接朝这名内宦冲了过去,大喊道:“护驾!”

然后,何子安直接冲了过去,弯起肘部直接撞向了这人的胯部中间。

小万历见何子安冲了过去,害怕之余,不由得喊了一声:“何子安!你!”

电光火石之间,冯保也回过神来:“对,对,护驾,快护驾!”

冯保这尖细的声音一出来,四周的禁卫也冲了过来。

不过,这时候,何子安已经把这人胯部袭击了一下,这人吃痛之下,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醉醺醺地骂道:“娘的,是谁撞我那里!疼死我了,这是哪里!”

何子安忙一脚踩在了这人嘴巴上,没让这人再喊。

而此时,禁卫也冲了过来,将这人摁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

冯保走了过来,不由得对何子安笑说道:“圣童真是忠勇敏捷啊,若不是你,这家伙只怕真的要惊了驾。”

“冯大伴说得对,辛亏有你何子安,不过,何子安,你不过跟朕一样大,怎么弄倒他的?”

小万历心有余悸地说后又问了一句。

“陛下看他捂着哪里就知道我怎么弄倒他的。”

何子安回了一句。

万历看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但旋即不由得问道:“这贼不是个阉宦吗?”

“他有胡子,不是阉宦,所以我一眼看出来他不对劲,没想到他真会冲过来闯驾”。

何子安回了一句,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个人既然要假扮内宦来闯驾却为何不刮胡子,难道是有意提醒小万历注意到他?

冯保这时候听何子安这么一说,不由得下面一凉,本能地立即摸了摸自己胯下,顿时感觉一空,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还好早割了!但这痛苦的记忆居然还在。”

同时,冯保听何子安说自己发现这贼不对劲的原因时,心里更是不由得一沉。

“好你个何子安,你可真聪明!”

小万历说了一句。

而这时候,冯保则立即命道:“快搜他的身!”

很快,禁卫就从这假宦官身上搜出了兵器,一时冯保更加惊讶失色:“反了,反了,竟敢有人行刺陛下,陛下,奴婢请旨,立即着东厂严审此人。”

“准奏!”

小万历回了一句,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后怕起来,见何子安还没走,不由得对何子安又说道:“何子安,这次多谢你,若不是你,朕估计就有危险了。”

何子安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告诉万历自己如果没有在这里他也不会被杀掉。

因为何子安知道这件事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王大臣案,而它发生的事件就在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

而这次的王大臣案其实更像是一场政治阴谋,而不是真正的谋杀案。

所以,何子安也是确定了这王大臣不是真正的刺客,他才敢站出来。

就如同大明后来的梃击案不过是有人拿着木棍闯入太子所住的慈庆宫一样,这个王大臣醉醺醺的往乾清宫乱闯,根本不像是来搞刺杀的。

这些案件虽青史留名,但实际上事件发生时的烈度很小。

但也让何子安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也说明背后的人把这个分寸拿捏的很准。

王大臣被东厂带走了,而何子安则离开了紫禁城,回到了清江书院。

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午,他得立即赶回去,毕竟他还有今天要交的作业没完成呢。

何子安已经托游七告诉给书院的谢老先生说他今日他要奉旨进宫,所以谢老先生自然也没责怪他逃课。

何子安回到书院时,谢老先生已经在给甲班的学子们讲时文。

何子安也听了一会儿,他虽说后世的穿越者,但也有古文基础,自己曾经无聊也琢磨过八股文,所以听谢老先生时文八股也不是听不明白。

而谢老先生见何子安听得认真,倒也有些惊愕,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十岁少年是真的不简单。

谢老先生讲完时文后便要去乙班讲祝四书集注,故而,甲班接下来的时间则是自习。

何子安便趁此开始写谢老先生安排给自己的作业。

三叔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他到现在桌前宣纸还是雪白一片,只冷冷一笑,他巴不得待会看何子安的笑话,暗道:“叫你乱花银子,来这里求学,看你这么应付过谢老先生的关卡。”

何子安这里已经在开始写了。

昨日他已基本上想好了整个文章的八个部分,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做了适当修改,如今落于纸上倒也很快。

所以,没多久,何子安就写好了文章,将文章交到了谢老先生面前。

“老夫且看看,你小子写的太差,败坏了老夫胃口,老夫可不会轻易饶你!”

谢老先生放下筷子,吧唧了一下老嘴,就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谢老先生先念了一句破题,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破题甚为精妙,何子安,你是如何想来的?”

这时候,七公子走了来,笑着问了一句。

谢老先生微微一笑,继续念着:“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这承题也不错,外祖父,您这是捡到宝了!怎么样,我爹爹推荐的圣童不错吧。”

七公子跳着跑了过来,抱着谢老先生的肩膀摇晃着说道。

而此时谢老先生只颔首点头,如看突然出现的美人一般,目光灼灼地继续看了起来。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祗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这时候。

七公子突然拍手叫好起来:“真正锦绣文章,这起讲不知留了多少地步于后头!外祖父,快念,继续念啊!”

“你别说话!这时文是好是坏,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不该是你在意的!”

谢老先生说了七公子一句。

七公子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没多久,谢老先生就念完了何子安的这篇文章,然后摇起头来,看向何子安,久久不语。

第十七章 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

第十七章

“外祖父,我觉得何子安这篇文章清雅端正,语句凝练而又流畅不似强塞一般,足可以应付科场啦,您觉得呢?”

七公子还是秉性难改,继续忍不住品评起来,然后还朝何子安眨了眨眼睛。

谢老先生看了七公子一眼,然后把文章又继续看了起来。

“外祖父,你说话呀!”

七公子则是不依不饶。

“此文章正好下饭”。

谢老先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夹着回锅肉吃了起来。

何子安就这么看着,他也搞不懂这位谢老先生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清江书院算是捡到宝了,老七,你去把我那本嘉靖三十六年编的《太师李文定公时文选集》拿来,给他!”

谢老先生突然又说了一句。

何子安顿时连忙致谢,原因很简单,李文定公就是状元李春芳,此人虽然之前在内阁被高拱压得很惨,在科场文章上水平是很高的。

谢老先生能把这样重要的时文资料给自己,自然说明是很看好自己的。

“外祖父,你真偏心,李阁老的时文选集,我想看你都不给我看,你却给了他!哼!”

七公子朝谢老先生抱怨起来。

“你看?你看这能用来干什么!”

外祖父看了七公子一眼,指着七公子想说教两句,但见何子安在这里,把话憋了回去。

很快,七公子就拿了李春芳的时文选集来,朝自己外祖父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把时文选集递到了何子安面前:“喏,给你!”

何子安接过时文选集再次道了声谢。

……

“冯公公有心,张某多谢了。”

此时。

文渊阁外,张居正向冯保拱了拱手。

因现在整个大明,文渊阁的内阁值房就只有张居正这一个内阁大学士,而内廷司礼监则是冯保说了算,甚至冯保还管着东厂,所以,两人现在一个在外朝是第一人,一个在内廷是第一人,两人也就能在这宫禁之内自由交流。

“张先生何必如此,咱家岂会那么容易上他们的当,这王大臣一供出来自己是戚继光手下的逃兵,咱家就猜出来不对劲,这事肯定是他们的主意,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先让这王大臣说自己是戚继光手下逃兵,而戚继光与你张先生关系深厚,他们以为这样咱家就有机会以此来威胁你张先生,让张先生你为咱家卖命,而张先生自然也会因此怀疑是咱家在暗中搞鬼,张先生是内阁首辅,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司礼监和内阁不和,他们就有机会操纵朝局,真正是好算计!”

冯保说后就冷笑了起来。

“冯公公说的是,高拱当时就因为小觑了公公,才落得今日下场,以咱家看,这些人依旧还在小觑公公。”

张居正捻须回了一句,他脸上带着笑意,但两眼却一直看着冯保,犹如他所言,高拱小觑了眼前这位大太监,而自己自然不能再小觑,而在暗想冯保此时将初步审讯此案的结果先告诉自己而不是先告诉皇帝和太后的本意。

“张先生谬赞,咱家不过是没那么好糊弄而已,以咱家看,他们是贼心不死,但话又说回来,张先生,欲开万历新政,咱俩也的确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才是。”

冯保这时候笑着说后就又提了一句。

司礼监现在是他冯保当家,控制帝国军政事务的批红权,但内阁是张居正当家,控制票拟权。

虽然两人成了联盟,都想要开启万历新政,无论目的是青史留名还是拯救社稷,都是有一个大目标。

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天子年幼,司礼监和内阁总得有个说了算的人。

“冯公公再说什么话,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彼此职责不同,都说了不算,大明只有陛下说了才算。”

张居正又笑着说了一句,但脸上却没有那么好看了。

“张先生说的没错,咱家与张先生都是忠于陛下的人,但今天这事,虽然你我都明白是谁动的手,可张先生您总得拿个主意吧,难不成还真要让咱家如实报上去?”

冯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继续笑说起来,言语间不乏有威胁之意。

张居正内心也暗想你这个阉宦居然还真想利用这件事让司礼监压过内阁,还真是野心不小,但他也没拆穿,只顺着冯保说道:“自然是不能牵涉到戚继光,蓟辽不能没有他坐镇,但是,冯公公可以把这案子牵扯到高拱身上,不妨借此机会让高拱陷入难以翻身之地,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妄想利用高拱与我们为敌。”

“那咱家就按照你的主意来做。”

冯保用一种看上去很听从张居正话的语气回了一句。

张居正点了点头,他知道冯保与高拱宿怨很深,矛盾甚至在嘉靖朝时就积攒了下来,所以,张居正知道他要是建议借此机会整高拱,冯保肯定会答应。

冯保看着张居正微微一笑,一下子心情大好,他早就料到张居正会这样建议,因为张居正在此之前相当于背叛了高拱,如今与高拱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而他也很愿意看见张居正建议他整高拱和高拱背后的大批文官,因为这样就可以把张居正逼得和文官集团决裂,一个没有文官集团支持的内阁首辅,才是他冯保愿意看见也好控制的。

“张先生,咱家突然想起来一篇文章,咱家给你念念如何?”

冯保此时站了起来,主动问了一句。

张居正淡淡地点了点头,情绪不算太好:“冯公公请。”

张居正心里并不想让高拱背一个造反罪名,对高拱落井下石,因为那样只会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这样不利于朝堂稳定,而不稳定的朝廷也不适合改革,因为这样的话,改革容易酿成党争。

但张居正知道冯保就是想让自己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好不得不依赖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为盟友。

不过,张居正有自己的计策,所以此时只是暗自冷笑起来,心道:“冯保啊冯保,你说你,既然明知是他们给你设了套,你还要往里面钻,难道想让司礼监居于内阁之上就那么重要?可你也不想想,即便是我张居正愿意,天下读书人能愿意看见宦官专政吗?到时候,出了变数,你可别生气,老夫那是在救你!以免你落得个刘瑾那样的下场!”

冯保此时不知道张居正对他的盘算,他只觉张居正是真被自己拿捏住了,虽然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被背后的人利用,但他此刻依旧是春风得意的很,迎着吹来的南风就念起了何子安早上在乾清宫念的那篇《市声说》。

“张先生觉得此文如何?”

冯保饶有兴致地问道。

“此文可谓佳作,不知是何人所作,老夫竟未听过,冯公公为何突然想到念此文来?”

张居正笑了起来,问道。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嘛,此文是圣童何子安今晨于乾清宫六步之内写出来的文章!你说得了不得了!”

冯保回道。

第十八章 因材施教

何子安刚在留香居吃了点饭,回到自己家中时,就见一自己家门前停了一辆宝马香车,一名宦官则站在马车前。

“咱家是内官监的陈炬,奉陛下旨令来接圣童进宫。”

这名内宦问着何子安。

何子安先拱手道:“原来是陈公公,失敬,在下刚从留香居回来,准备待会就进宫。”

“那就请圣童先和咱家走吧,陛下任圣童为天子伴读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还赐了圣童麒麟服一件,请圣童随咱家进宫,先沐浴更衣,再去文华殿觐见陛下,以后这伺候圣童进宫诸事,皆是由咱家负责,这是太后娘娘的谕旨。”

这陈炬说着就满脸对着笑容又道:“请吧,圣童。”

“有劳陈公公了”。

何子安回了一句,就踩在一名杂役背上进了马车。

当然。

何子安没有问这陈炬为何知道自己的居所地址,因为他知道朝廷要想知道自己住哪里应该还是容易的。

只是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他还被赐了一件麒麟服,不过,在他看来,朝廷赐他一件麒麟服也是为了让他进宫陪读天子时好看吧,也免得丢了皇家脸面不是。

何子安自然也很高兴自己能有一件麒麟服穿,毕竟麒麟服是大红贮丝罗纱做的曳撒服饰,象征着尊贵的身份。

按照《明史·舆服志》记载,这类大红贮丝罗纱做的曳撒服饰按其服色,分为,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何子安身着麒麟服也算是高贵了。

在宫娥伺候下沐浴更衣后,何子安就穿着御赐麒麟服从东华门下了车,然后过东华门金水桥,在陈炬带领下,往文华殿来。

不过。

在这时候,何子安正好看见张居正和冯保一前一后的也朝文华殿走了来。

何子安只得站住脚,拱手作揖。

张居正也看见了何子安,带着欣悦之色,走到何子安身边时,停下脚来。

“见过元辅”。

何子安先问候了一句。

张居正也颔首点了点头:“圣童,老夫有一事不明,敢问令师刘公如何教授的,缘何你竟能六步即写出好文章来?!”

“回元辅,别类分门,因材施教。”

何子安回了一句。

这句话出自于清末《盛世危言》,而张居正听后倒也很受触动,笑了起来:“好一个因材施教,老夫明白了。”

“这因材施教四字,足以算得上是圣人之言了,刘公果然非常人也!”

冯保此时也走了过来,也不禁高兴地说了一句,今日的他先是听到一篇佳作好文,又得到一个可以让司礼监居于内阁之上的机会,然后现在还得到一句圣人之言,自然是心情极好。

张居正这时候已经先去了文华殿。

冯保见此忙追了过去:“张先生,别走啊,刚才圣童之言,是否足以可称是圣人之言,咱家正问你呢。”

“冯公公,这是圣童之言。”

张居正笑着回了一句。

“咱家知道,咱家的意思是说这句话能否当得上,哎,张先生,你今日怎得如此没有兴致,咱家还有话和你说呢,我们一同走,一同走。”

冯保在后面继续追着张居正。

何子安在后面一直看着,然后问着身边的陈炬:“陈公公,元辅和内相这是?”

“咱家不知道,圣童,您请。”

陈炬笑着回了一句。

何子安也就跟着张居正和冯保往文华殿而来。

“陈炬,是不是何子安来啦!”

小万历这时候跑了出来,一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脸肃穆的张居正,忙收敛起了笑容:“啊,是张先生!”

然后,小万历看向冯保:“冯大伴,张先生来了,你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

“这奴婢正要通报呢,没想到陛下您竟先出来了,陛下好学敬师之德,奴婢实在是感佩不已”。

冯保忙说了一句,脸上得意之色未减。

张居正自然知道冯保为什么而高兴,内心只冷冷笑道:“且让你这位冯大伴再高兴些日子!”

这时候。

何子安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看得出来,一开始万历是因为以为自己这个同龄人(表面上是同龄人)来了而高兴地跑了出来但因为见到的是张居正而突然脸色转晴为阴,而冯保为何跟个张居正的小跟班似的还挺高兴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至于张居正,何子安也不明白,他为啥还是板着个脸,也不学学冯保。

“陈公公,烦请先去通报吧。”

何子安又想了想,觉得这两人此时或许因为王大臣案的事而心情不一样。

陈炬这时候走了来:“陛下,伴读何子安来了。”

小万历心里自然高兴得很,看了阶下的何子安一眼,但因为在张居正面前,所以也肃然地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马上张先生就要开讲了。”

何子安自己是带了书册的,因为他只是天子伴读,而不是和天子一样接受同样的教育。

在得了小万历允准后,何子安就从一跟随陈炬的小内宦手上接过书册走进了文华殿,并坐在了小万历右下首的一张楠木椅上,而案桌则是一件紫檀花木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

张居正则站在小万历对面,侧对着何子安开始授课。

何子安自然是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毕竟他只是伴读,和小万历交流而已,而张居正主要教授对象本身就是小万历。

张居正也不好说自己比刘伯温还学问大,也就不敢真作何子安之师。

冯保则站在小万历左侧,正面对着张居正,他只是陪侍,也可以算是为太后监督小万历。

不过,张居正没讲多久就告辞而去,毕竟万历的主要学习安排是在上午,而下午最多是温书和张居正适当加课,也因此多些和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已,何况他还有内阁的许多事务。

冯保也在张居正离开后告辞而去,他管着司礼监,也不可能一直在小万历身边,只是在张居正给万历讲课时,他才待在这里,这样也算避免皇帝只和张居正一人相处在一起。

“张先生,等等咱家!”

冯保和张居正走后,文华殿内,就只剩下小万历和何子安,何子安听着外面冯保的声音,不觉哑然失笑,心想这冯公公还真是很爱和张居正亲近,难怪这两人在历史上能结为政治联盟。

第十七章 阴谋

、小万历把自己的书册拿了过来,递给了何子安看:“你翻翻看,这可是张先生亲自给朕编的。”

何子安见上面写着《帝鉴图说》四字,就微微一笑,然后遵照小万历的旨意翻阅了几下,见上面既有详细的历史故事讲解也有栩栩如生的彩绘图像,一时不得不惊叹大明彩印技术竟已如此高超,同时也暗叹张居正对小万历的教育是真的上心,但何子安更感叹的是这对师生到最后竟走到了那种地步。

“朕这上面有图画,可你这上面没有,全是字。”

小万历说了一句。

“陛下是皇上,陛下的书册自然要丰富些。”

何子安说了一句。

“何子安,今天早上的事,真是幸亏有你,朕已经给母后说了,要好好奖赏你。”

这时候,小万历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双手撑在龙案上,对何子安说道。

“多谢陛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朕呢,朕想不明白,你说会不会是高拱,朕听冯保说,高拱在这之前就说过朕十岁天子不能治理天下”。

小万历明显还是对早上那件事耿耿于怀,毕竟作为一个少年皇帝,突然知道有人要杀他,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陛下不必烦忧,没人会再谋杀陛下的。”

何子安见小万历如此对早上的王大臣案耿耿于怀,倒也有些担心这位小皇帝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对朝堂缺乏安全感,一旦缺乏安全感,猜忌心就会加重,一个猜忌心太重的皇帝对他自己和整个天下的臣民都不是好事,如眼前这小皇帝未来的孙子朱由检。

何子安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朝堂上一些野心家搞阴谋的后果。

所以,何子安劝了一句,以宽慰小万历的心。

“这是怎么说?”

小万历问了一句。

“因为,此事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一场阴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为什么呀?”

小万历问了一句。

“因为陛下刚刚登基,心地纯良,既无劣政,也无暴行,天下人拥戴陛下,根本没谁想杀陛下,而让天下大乱起来;

而且,如果真有人要进宫刺杀陛下,而要假扮成内宦的话,应该先刮了胡子,应该在陛下必经的路上埋伏起来,突然暴起杀死陛下,但那刺客假扮宦官却不刮胡子,只是埋着头,也不手持兵器,却藏在衣服里,而且在很远的地方就朝陛下冲来,这摆明了不是要刺杀陛下而是要引起陛下的主意。”

何子安回道。

“阴谋?那你知道是谁搞的这阴谋,居然敢在朕这里刷阴谋,是不是高拱?”

小万历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何子安回了一句。

“那这阴谋和朕有关系吗?”

小万历继续问道。

“没有关系,也有关系”,何子安回道。

“这是怎么说?”万历问。

“因为向来搞这种事无非就是为了争权,陛下是大明的皇上,天下所有的权力都在陛下你的手里,没人可以和陛下争,所以这事其实和陛下没关系,陛下最多是被利用了而已;但他们争的权力来自于陛下,所以又和陛下有关系。”

何子安回道。

“朕不明白”,小万历摇头。

“陛下会明白的,不过陛下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陛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学习,不然陛下长大后会吃亏的。”

何子安耸了耸肩,回了一句。

然后。

何子安也没再多话,只认认真真地看起谢老先生给自己的书册来。

小万历见此何子安开始看书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也自己学习起来。

……

一处京城宅邸内,一名身着猩红官袍常服的官员正坐在自家花圃里品茗。

而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则正站在他的面前,躬身侍立:“部堂,宫里面传来消息,我们安排的人已经被押解去了东厂。”

这名官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得意之色:“那么,现在这人应该叫做王大臣了,东厂那边现在审问出结果了吗?”

“我们的眼线说,初审结果已经出来,冯保现在估计已经知道了王大臣是戚继光手下逃兵,要不然,冯保也不会在这以后去东厂直接要挟王大臣诬陷高拱。”

这名年轻官员回了一句。

“本官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冯保肯定不会针对张居正,会诬陷高拱,只是不知道这是他冯保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他和张居正两个人的主意。”

这着猩红官袍的高级官员说了一句。

“部堂说的是,现在关键就是要搞清楚张居正会不会联合冯保构陷高拱,只要张居正也有此意,那这事要是败露出去,他张居正和严分宜也没什么分别,即便是皇帝器重他,天下的文官们大多也不会再跟随他,看他是否还好意思待在京城。”

这名年轻官员说道。

“如果他张居正真和冯保构陷高拱成功,他张居正就算留在京城,也不过只是冯保的附庸,冯保一介阉宦,专起政来总比有门生故吏的张居正专起政来要好对付些,何况这张居正乃道貌岸然之辈,朝臣们现在大都以为他宽和,但本官可清楚他,虽是清流,暗中却与武夫戚继光等交往,还和与粗鄙武夫无异的谭纶私交甚笃,此人若不除,将来实乃天下之害!”

这名高级官员说道。

“部堂说的是,这张居正早已支持谭纶让戚继光在蓟辽改军政,欲整训北兵,弄得北边很多文武官员很不满,而那谭纶竟还建议让戚继光一介武夫总理蓟辽兵马,节制北兵诸总兵,素来此职只是文臣担任,这谭纶此举无疑是重武轻文,图谋不轨!但张居正却仗着自己掌控内阁,又有冯保支持,竟票拟批红!”

这年轻官员回道。

“这张居正想做王安石,我们决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天下会大乱不可!”

这高级官员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这次他张居正要么因诬陷高拱被大多数文官抛弃,要么被冯保压制,无论如何,他必输无疑,以下官看,还是部堂高明,用一石二鸟之计,就让冯保和张居正陷入如此境地,部堂一旦入阁后就能直接做首辅,到时候天下必然大治。”

这年轻官员笑了起来。

“现在说这个还早”,这高级官员笑着摆了摆手。

“对了,下官有一事需要向部堂禀报,今日六科廊收录奏本副本时发现张居正竟向皇帝举荐了一名叫何子安的孩童为陛下的伴读,任为天子伴读,理由是此孩童天资聪颖,品性端正。”

这名年轻官员又说道。

这名高级官员听后神色凝重起来:“这张居正是要做什么,怎的突然为天子找一伴读,皇帝已由他亲自教了,他何故又弄一小孩来。”

“或许是这小孩真的有厉害之处,犹如当年的李东阳小小年纪就见英宗一样。”

这名年轻官员回道。

“天下厉害的神童多了去了,他张居正何故要选此人,这绝对是有缘由的,他张居正可不是一个轻易撒网的人。”

这名高级官员很是警惕地说了一句,喃喃自语道:“他这样做到底是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这高级官员冷冷笑了起来:“本官就说,他张居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这是试探我们整个文官集团对此的反应呢,好为他下一步的改革做铺垫,他果真是要做王安石!”

“部堂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名年轻官员忙问道。

“有意思,我们用王大臣这人试探他张居正的手段,他张居正却以何子安这个神童来试探我们文官集团的反应,真是有意思!”

这名高级官员说后,就道:“还能怎么应对,让他张居正知道知道我们文官集团不是轻易可以压制的,从来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不是他张居正一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请部堂明示”。

这名年轻官员说道。

“言官中有谁比较刚直敢言而不畏强权者,想办法让他参劾张居正一本,直接言这何子安是妖童,他张居正既然说他是神童,我们便要污蔑其为妖童,置这何子安于死地!让张居正打消与我们作对的心思!”

这名高级官员吩咐道。

“这个下官去办,广西道试御史傅应桢素来崇拜海瑞,是个敢批龙鳞的。”

这年轻官员回道。

“如能说服他参劾张居正要求皇帝处死何子安最好,这样也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对了,冯保和张居正欲陷害高拱的事散播出去了没有?”

这名高级官员又问道。

“已经散播出去了”,这名年轻官员回道。

“如此就好,雒遵,外人皆知你为高拱门生,实不知你已投靠本官,但也因此才便于你我行事,切记不可与外人提起你我关系,你待会再从暗门出去,本官得先回部里找吏部尚书杨博说说此事,只有杨博才能试探出他张居正现在的心思!”

这名高级官员说后就起身离开。

而这名年轻官员也拱手道:“下官明白!”

第十八章 万历发怒

“张先生,这个雒遵还真不是个老实的,如今他的老师高拱已走,这厮竟还在各处奔走,咱家才与王大臣说了让他诬陷高拱,结果这么快这事就传出去了,看样子,你的提议是对的,是应此次王大臣的案子置高拱余党于死地!不然,雒遵这些人还要蹦跶!”

冯保气呼呼地走下玉阶,将拂尘一扫,对身旁的内阁首辅张居正说道。

“冯公公何必与这些小人见识,不过,冯公公你的东厂也该清理清理一下,消息传得这么快,你们东厂很失职啊。”

张居正目光深邃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咱家已经让徐爵去查了,我们东厂对待给文官做眼线的叛徒从不手软!”

冯保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题本递给了张居正:“这是对王大臣的审讯结果,望张先生尽快票拟,此事宜速决而不宜拖延!一旦让那些文官们都知道了此事,会麻烦得很。”

张居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接过冯保的题本,然后回了内阁值房。

但张居正回内阁并未急于票拟,而是在自己的值房睡了起来,且对内阁值吏吩咐道:“待会若有人来,直接推门进来叫醒本官,不必敲门通报。”

不出张居正所料的是,等到一个时辰后,内阁值吏就推门而入:“元辅,吏部尚书杨公有事求见。”

“请杨公进来。”

张居正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立即拿出冯保的题本开始票拟,在其票拟上只写下“历历有据”四字,且刻意把这票拟的题本摊开放在了案桌上。

届时。

吏部尚书杨博走了进来:“叔大!”

叔大是张居正的字,而杨博是三朝元老,在兵部、吏部都干了多年的尚书,门生故吏很多,个人威望极高,连嘉靖朝极为自负的严世蕃煮酒论英雄时都把杨博列为三杰之一,何况如今的杨博身为吏部尚书,本就是能与内阁互相制衡的大佬,掌控着帝国组织人事大权,杨博资历比张居正还老,所以喊张居正叔大自然也是正常的。

张居正就猜到杨博要来,忙起身来迎:“杨公来啦!不知杨公所为何事,何必亲来!”

“此事杨某若不亲来,恐怕就要出大变故了,叔大,当年你入阁,杨某是力推的,也愿意看见你主持朝政,但如今外界风传,发生了王大臣案后,你和冯保有意诬陷高拱欲弑君,杨某自然是不信的,别人不了解你叔大,我还能不知道?

这事断然是冯保这个阉竖为拉你下水,故意强逼你的,但此事你不能不问,高拱虽恶于内廷,但到底是我们文官,叔大你无论是为将来计还是为眼下朝政稳定计,都应该立刻阻止冯保诬陷高拱,杨某今日特地就是为这事来求叔大你的。”

杨博说后就朝张居正拱手起来。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杨公,你是知道仆(阁臣谦称)之心思的,仆只一心辅佐君王,不负先帝遗训,匡正社稷,岂能有小人之心害他高新郑,再说高拱在朝也非无建树,虽出言不知分寸,也无大过,仆为大明长治久安计,怎会陷害他,只是此事已惊动宫里,仆虽为首辅,也无计可施。”

杨博见张居正没有直接答应,只找借口拖延,一时也有些郁闷,暗骂张居正是老狐狸之余,也没有办法,只问道:“那依叔大你的意思,此事就无回转余地?”

张居正没有说话。

杨博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张居正:“叔大,你!”

张居正见杨博失态,也没有生气,只刻意把头偏向了自己案桌上放冯保之票拟一边。

杨博顺着张居正的暗示一看,就见到了冯保的题本,而题本上张居正已票拟上“历历有据”四字。

杨博恍然大悟,明白了张居正的心思。

于是。

杨博故作拿捏住了张居正把柄的样子,得意地说道:“叔大,你说无意陷害高拱,缘何在冯保上关于王大臣案与高拱有关的题本上票拟‘历历有据’四字?”

张居正故作尴尬之色,结巴起来:“这,这,这仆也是被逼所致,难道杨公还不理解仆之无奈吗?”

杨博笑了起来,他自然愿意配合张居正:“叔大,我岂能不知道你的无可奈何,此事皆是由那阉宦冯保所致,这一点我和葛总宪(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眼下叔大你是唯一能救高拱的,这既是为你自证清白,也是收天下人心的时机,冯保想做刘瑾,他想的美!”

张居正朝杨博拱手作揖起来:“杨公明事理,仆甚为感激,既然杨公如此恳切,仆便请陛下让三法司会审王大臣。”

杨博摆了摆手:“如此就有劳叔大了。”

杨博走后,张居正则来了文华殿,却正看见何子安在前面走着,就忙喊了一声:“何公子!”

何子安忙回头一看,见是张居正,自然忙行礼:“张先生!”

“昨日陛下在乾清宫遇刺的事,你给本官再说说,到底是何情况”,张居正说道。

何子安只好给张居正阐述了一遍。

张居正听后直接问着何子安:“你怎么看?”

何子安不明白张居正为何会问自己,只如实回道:“此人不像是刺客,倒像是幕后有人在搞阴谋。”

张居正笑了起来:“噢,何公子如何见得。”

何子安便说了理由。

“你说此事是跟高拱有关吗?”张居正又问了一句。

“在下不认为,高拱没这个必要,不过近来有人传闻是元辅让冯保诬陷高拱的,在下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在下不明白元辅为何要这样对高拱,这样做对元辅明显不利。”

何子安说道。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以后不可妄言,除非有人问你!但别人问你一句,你也只能答一句,明白吗,那日你说别类而分,因材施教,如今你做陛下伴读,就多看多听多学,但不可多言,本官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造化在将来去后面那文渊阁里做大学士。”

张居正说着就先走了一步。

何子安点头称是,但他还是不懂张居正为何要害高拱,还是说不是真的要害高拱?

……

“混账!昨日要不是何子安,那个王大臣就很可能到朕面前来了!今日,这个傅应桢却弹劾张先生居心叵测,以妖童惑朕,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何子安是妖童吗?!”

这时候,何子安刚跟着张居正和陈炬等进入文华殿,就听见小万历发怒的声音。

何子安不禁心想自己被骂成了妖童,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九章 言官的厉害

“臣河南道试御史傅应桢奏,近闻有神童何子安由元辅张居正引荐为天子伴读,何子安一街巷冒充神童之奸滑者,既无良师以教,亦无慈母以养,孤僻乖张,名为神童,实为妖童耳,若于陛下御前陪读,其恶甚于江彬!将来必为佞臣也!

思元辅不应未思虑及此,天子虽年幼,然聪慧尤甚,又何必引一伴读者,此举无疑迷惑帝君,使其耽于玩乐,而无暇顾及政务!

故臣请陛下亲良臣而斥奸佞,张居正虽谋于国,然不因荐举一妖童而谋身,此妖童何子安者,当令其回乡读书,永世不得令其科举!以免将来祸乱朝纲,朝廷允其耕田读书已是隆恩!”

张居正接过了小万历手里的奏疏念了起来,其目的也是让何子安听听。

何子安从旁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没想到张居正把自己安排到万历身边当一天子伴读,这些言官竟然就直接弹劾张居正,还直接给自己扣帽子,说自己是妖童。

何子安不由得感到有些愤怒和恐慌,他愤怒的是自己没招惹这些御史言官,这些御史言官何故对自己这么狠!

自己也不是骗皇帝嗑药,更没有找皇帝要官乱朝纲,即便做皇帝伴读也是太后和首辅同意的,却因此这么污蔑自己!

难怪都说明朝的言官厉害,如今自己倒也亲自见识了,果然嘴上功夫厉害得很。

除此之外,还说自己没有良师以教慈,母以养,这不是在骂自己是没人养没人教的野杂种吗,这些言官骂人是真的狠!让人恨不得杀了他们!

而何子安慌乱的是,这言官一旦扣了个自己是妖童的帽子的话,那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名誉扫地,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怎么参加科举。

不过,何子安发现这个叫傅应桢的言官好像就是这个目的,让自己回乡读书,还要让自己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何子安可不想回乡读书,他可知道他的族人是多么的无情和自私,就因为自己父亲早逝,就吃绝户夺了自己家田产,还逼得自己母亲不得不寄居姐夫家,而自己更是因此流落京城,差点被冻死。

至于永世不得参加科举无疑彻底断了自己前程,让自己没有翻身的机会,自己就更别提将来夺回家产报仇。

但何子安也不由得有些埋怨张居正,若不是张居正不知什么原因让自己做天子伴读,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明明自己只是想在大明先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的,然后好猥琐发育的。

“傅应桢!老子惹你招你了,还是我那些无耻族人给你塞了银子,想斩尽杀绝,让你这么害我!”

何子安越想越气,心里怒吼了起来。

而这时候。

张居正则把奏疏交还给了小万历,抬头说道:“陛下息怒,此事不算什么。”

听张居正这么说,何子安抬头看向了张居正,心道:“好你个首辅张居正,倒是镇定的很,什么不算什么,我何子安就要被这个御史害的一辈子翻不了身了!要不是你张居正鬼使神差地让我做这伴读,我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真不知道你这个万历首辅是怎么想的!”

“但这傅应桢着实可恶不但骂何子安,还骂张先生您!”

小万历怒道。

“陛下且听臣细言,臣早已命人将何子安近来所作诗词文章刊印千份,着翰林院国子监等清流官员品评,尤其何子安为其母亲所做之诗,已让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其写评语,无人可质疑何子安之文采孝道!

傅应桢这奏疏多为小人蛊惑不明真相,流传出去必不为清流赞同,于何子安名誉无损,反而会使得傅应桢落一迂腐之名;另,臣已让何子安落籍锦衣卫,也已不必回乡。”

张居正这时候说了一句。

何子安听后颇为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万历首辅居然已经先准备好了,让清流官员品评自己的诗词,这不是逼着人家站队吗,这个时候谁说自己是妖童,无疑就是不服他张居正,而让自己落籍锦衣卫,则自己就不用被强制回乡。

而且,何子安这才发现难怪张居正敢让自己做天子伴读,原来这个万历首辅也有自己的一帮文官支持者,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自己传播孝德,那这就不是傅应桢一封奏疏就可以黑得了的。

“至于臣,太后和陛下最清楚臣为何荐举何子安为天子伴读,若陛下觉得多一伴读无意,可以让何子安不再进宫陪读,待其将来科甲中第后再做陛下臣子也不迟,如此也免不明之臣说臣权欲熏心!”

张居正说道。

“母后都同意了的,这傅应桢多什么嘴,平民读书尚有同窗,为何朕不能有!这事不能听他们的!何子安,朕要给你出气,你是想让朕怎么处置这个傅应桢!”

小万历仰着头问何子安。

“回陛下,在下不过是一伴读,非为朝臣,不能妄言朝政,但在下只是觉得陛下既然是天下的皇上,能不能有伴读应该是陛下自己说了算,至于傅御史可能对在下有误会,在下想找机会让傅御史跟在下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并由此对傅御史进行改造,在下相信傅御史经改造后会明白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的。”

何子安想了想后,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改造?”

万历、张居正、冯保都看向了何子安,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改造”这个概念。

“是的,陛下,改造就是交流学习,傅御史肯定是受人蛊惑,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臣想跟他好好交流交流,直到他彻底悔过为止,毕竟朝廷培养这么一个进士也不容易,光是免掉的赋税钱粮和发的俸禄也不是个小数目,就好比精心培养的一颗树,但却长歪了,砍掉可惜,只能改造,或可成材。”

何子安点头回道。

“何子安,你太仁厚了,他这么诋毁你,岂能只是改造那么简单,而且他不只是诋毁你,你和张先生的话提醒了朕,他眼里没有朕,更没有母后,不惩处他绝对不行。”

万历说后就吩咐道:“冯保,你说说,该如何惩处此人?”

“陛下,内臣认为,此人目无君上,只怕背后还受人指使,当令其下诏狱问罪,着东厂严加审讯。”

冯保回道。

张居正知道冯保这样做是想挖出背后唆使傅应桢的人,但在他看来,傅应桢素来以刚直著称,严审肯定审不出来什么,而且容易造成冤案而造成文官集团与陛下离心离德。

所以,张居正忙站了出来,阻止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傅应桢此人素来迂腐,然亦甚刚直,清正廉明,于朝中颇有名望,故臣认为以社稷稳定计,不应严审,革其官职,如何子安言,令其受何子安改造,或可令其幡然醒悟,也不算枉费朝廷培养他这么多年。”

“话是这么说,可若不惩戒他,朕难消气,而且也会别的大臣认为朕年少好欺负!”

小万历很严肃地说道。

何子安见此心里颇为惊诧,暗想这个小万历虽只有十岁,但是倒也有了几分皇帝样,难怪后来的张居正夺情能成功。

“这样,拟旨,革傅应桢职,令其为庶民,打着问他傅应桢,受何人指使,同时令其接受何子安改造,直到其悔过为止,他不是说何子安是妖童吗,朕就让他做何子安的学生!”

小万历突然决定道。

张居正和冯保也只能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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