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贪官 - xp1024.com
《明朝大贪官》


第一章 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明朝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似乎比十二年早了些。

北直隶彰德府磁州的一户人家,躺在被窝里的少年,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想到是盐粒一样的小雪从天而降了。

他翻了个身,将身上单薄的棉被又裹紧了一分,嘟囔道:“弘治年间,果然是小冰河期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猛然推开。

屋里仅有的一丝暖和气儿,全被门外的冷雪给吹散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泼辣的河东狮吼:“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推门的是一位妇人,身量高挑,容貌生得很是秀丽,一双眼睛也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只不过,生活的重担压抑积蓄在心中,使她面容上不由多了一丝憔悴。

少年看到这妇人,立时吓得一哆嗦。

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又赶紧装出一副懵然虚弱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开口:“娘我头疼,晕乎乎地难受。”

天可怜见,这个称呼他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的——毕竟,前世他何瑾年岁跟这少妇也差不了多少,可穿越到这里后,发现明朝人结婚是真的早!

他娘崔氏今年芳龄三十。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可能是还未出嫁的年纪,喊姐人家恐怕还不乐意。

可在这个时代,何瑾今年却已十四岁了

崔氏却不由冷笑起来,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装,接着给老娘装!脑子烧坏那病,你六天前就好了,还想跟老娘耍这点小聪明儿?”

“你,你已经知道了?”何瑾顿时一脸震惊,接着就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哎,哎,娘,你轻点,我可是你亲生儿子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疼着叫了两声娘后,他忽然发现这个称呼,竟也没那么别扭难为情了:怎么说呢,贱人就是矫情!

对于老娘的泼辣凶悍,何瑾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是没丁点儿怨气的。

六天前穿越来后,他已将这户人家底细摸得很清楚了:不得不说,这户人家可真不是什么穿越的首选!

嗯严格来说,两年之前,这家的光景还是可以的。

便宜老爹是衙门的一名典吏,工食银加些常规陋习很是够养家糊口,甚至还让儿子读了一年半的书。

然而,两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便宜老爹被白莲教逆匪袭杀——据说这倒霉孩子在门口亲眼所见,直接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家里顶梁柱一倒,没了收入来源,日子立时一落千丈。

衙门里虽给了些烧埋钱,可料理完丧事儿还要给儿子看病,那点烧埋钱根本就不够。就算动用了积蓄,可这儿子两个月来时好时坏,一直没好利索,人也变得呆呆傻傻的。

崔氏就这样一边照顾着儿子,一边接了个浆洗缝补的活计,日子过得很是辛酸。直到六天前何瑾穿越过来,才算意外地解救了这个家庭。

“你爹死得不明不白,家里就剩你一个男人。如今你也十四了,也该学着撑起这个家了!”崔氏嘴上骂着,似乎又被勾起了伤心事儿,不由眼泪就要流出来。

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眼泪还未流出,面容上不认命的坚韧已后来居上。

调整了一下心态,她又换了温和的语气,苦口婆心道:“瑾儿,娘知道亲眼看到你爹遇难,是真被吓病、吓傻了。可你爹终究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娘的话,从今儿起就振作起来,出去好生找个差事儿。别再出去鬼混,别那么不懂事儿了,行吗?”

“娘,家里的光景我是知道的。”何瑾面上不由泛起了无奈,摊手说道:“但像你那样起早贪黑的苦干傻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顿了一顿,他便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道:“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崔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气,是那种想动手干掉自己儿子的怒气。可她却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柔声问道:“那瑾儿想做什么?”

“当官儿啊,最好当贪官!”何瑾没看出妇人的冷厉,反而一下来了兴致,语如连珠地说道:“娘啊你看,这时代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你所处的等级越高,享受的权利就越大,反之,受到的限制就越大。”

“儿子的脑子里,倒有很多挣钱的法子。可一个无钱无势的百姓去经商,能守得住万贯家财,能不被人眼红霸占了?”

“所以,只能咱先有些实力,再把生意做起来。到时候,别说过上爹还在的那等宽裕日子,就是一跃成为豪门,也不是不可能啊!”

何瑾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越来越慢了。因为这时他发现老娘眼中的杀气,已凝为了实质,黑亮的眼珠子也滴溜溜地四下乱瞅。

终于瞅到床脚的笤帚,崔氏一把抓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头上砸去:“当官儿,还想当贪官儿!人家官老爷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儿!”

何瑾赶忙一边躲闪,一边起床穿衣,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说道:“亲娘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最后,他委屈地语重心长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崔氏陡然停顿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母爱的关怀?”

何瑾点点头,目光里露出几许期待。

母子二人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小屋内忽然爆发出清脆愤怒的啼吼声,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

“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爹娘辛辛苦苦让你念了两本书儿,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乱造词儿顶嘴啊!”

何瑾吓得连忙穿好了衣,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崔氏追着就来到了院子,望着那跑得已一溜烟儿的背影,不由气得叉腰大骂:“有本事儿晚上别回来,回来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可没一会儿,她便觉得大早上揍一揍儿子,心情陡然好了很多。随后便哼着小曲儿,转身洗衣服去了。

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两边的商铺古色古香。纵然天上还飘着小雪,可街上古装衣裙的姑娘清秀灵透,如同画中人儿一般。

街上人流如潮,何瑾却没一丝欣赏的心情!

今天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可距离当贪官的人生目标,却仍旧十分遥远,心情也十分的灰暗。

想当官儿就要考科举,想考科举就要读书作八股。可何瑾却知道,就他那样的家底儿,勉强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好在,他不是个只会抱怨、眼高手低的人。七天的时间里,心中已有了些盘算。

在张大爷的烧饼铺前,靠刷脸得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后,他啃完就来到了衙前街上最热闹的醉东方酒楼。

然后,就一屁股蹲了下去。

从出门儿的时候起,他的脸上的神态就换了,由之前跟老娘斗智斗勇的机灵活泛,换成了一张痴痴傻傻、两眼呆然的模样。

蹲在醉东方酒楼角落边后,他也什么都不干,就直楞楞地看着天。仿佛,正在思索着人生三大终极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一位貂裘华服的公子哥儿就出现了,看着何瑾的模样不由笑道:“嘿,何傻子,我给你十文钱好不好?”

何瑾慢悠悠地看向那公子哥,嘿嘿傻笑:“好”

公子哥儿排出故意排出十一枚铜钱,然后看着何瑾一枚一枚地数起来:“八、九、十怎么多了一个?不行不行,十以上的我记不住数儿,这个还给你!”

公子哥接过那多出一文钱,不由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是个傻子啊这年头儿,竟然还有人嫌钱多的!”

说罢,公子哥就招呼着,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你们谁还来,快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傻?”

第二章 谁才是真的傻?

“八、九、十啊,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何瑾痛苦地抓着头发,不耐烦地又将两个多出的铜钱,交还给另一个公子哥儿,十分无辜委屈地抱怨道:“我都说了,十以上的记不住数儿,你们实在太坏了”

“哈哈,何瑾,你果然是个傻子!”这些给钱的公子哥儿,故意向着四周高声嚷起来,乐此不疲。

何瑾却一下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智商?”

“智商,智商是什么东西?世上的人,就没有嫌钱多的!”

何瑾这会儿便涨红了脸,努力让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钱多不代表智商高智商!智商,五百年后才流行的名词儿,你们知道吗?”

接连便是些更难懂的话,什么“穿越人士”,什么“情商比智商更重要”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后,这伙公子哥儿还没闹够,还在秀他们根本没有的智商,何瑾便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伙人洋洋得意的时候,何瑾忽然恢复了清亮的眼神,对他们懒洋洋地摆手道:“行了,诸位官人,戏已陪你们演完了,好走不送,别耽误了我下一场生意”

这伙公子哥儿闻言,一下呆若木鸡。其中一个不敢置信地指着何瑾,道:“你,你这是在骗我们?”

何瑾又嘿嘿一笑,道:“怎么能说是骗呢?”

“你们花钱得了开心和优越感,我得了实惠,各取所需嘛。这跟诸位上戏园听曲儿、去青楼看名妓跳舞,不是同一个道理?”

“可你,你”公子哥们儿陡然愤愤不平。他们自诩聪明,结果今日栽倒了一个傻子手里,哪能受得了这等冤枉气:“不行!今日我等要拉你去见官!”

“好呀。”何瑾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摊手道:“那,那就让全州的百姓都知道,诸位是如何被骗这六十文钱的看你们的衣饰,也是磁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这场官司,一定会很引人注目。”

“这,这?”公子哥儿们一下面面相觑:不错,闹到了公堂,怎么丢得起这人?再说人人也就十文钱,平时随意打赏也不止这个数儿,何必闹得灰头土脸?

可其中一位公子哥儿,还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我,我等要揭穿你的骗术恶行!”

何瑾闻言更高兴了,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帮忙替在下招揽生意”

公子哥儿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了:何瑾是傻子这谣言已人人尽知,自己偏偏去说他不是,可不只会给他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诸位官人,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上来就抱着玩弄羞辱在下的心思,又岂能上了这个当?”看着这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如得了瘟病的公鸡,再也神气不起来,何瑾又温言说道:“言尽于此,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公子哥儿们先是恼怒,可纷纷对视一眼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最后,其中一人看来是个读书的,率先对着何瑾躬身一礼道:“何官人教训的是,我等孟浪,此番受教了”

其他公子哥儿没这样的包容涵养,但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啊。十文钱买了个教训,我们这次丢人丢得不冤!”

何瑾也恭敬一礼,静静目送这些人入了酒楼。

随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痴呆的模样。只不过,这次面上的痴呆中,不由多了一丝郁闷的苦笑。

因为一回想起这事儿的源头,他除了苦笑之外,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六天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跑到了这大街上。看到外面果然没有高楼大厦后,不由一阵震惊加郁闷。

可就在他蹲在地上,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面善的大婶,忽然便丢给了他十几枚铜钱,还一脸可怜地说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烧坏脑子了呢?”

何瑾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钱交给那位好心的大婶儿:“大婶儿,你误会了,我的病今天已经好了,这钱我不能要”

“吓,病好了还会不要钱?以前你可是个财迷,别以为吴婶儿我不知道!”

吴婶儿硬塞着把钱交给了他,还嘱咐道:“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冻着,把脑子烧得更傻了!”

何瑾愣愣地捏着十几枚铜钱,一脸的痴呆嗯,那会儿他的痴呆表情,纯的!

再之后,他便发现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也一个个都面露怜悯。

有的妇人还掬下了眼泪:“可怜啊可怜何令史多好的人儿,有案子就尽心帮我们,帮不上的也惦记着。”

“就是,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来,瑾哥儿,大娘这里买菜还剩五个铜板,你可别嫌弃”

何瑾当时都不知怎么回事儿,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偏偏又因为便宜老爹,积攒下来的好人缘,他便发现那些认识的人,都开始掏钱关爱智障儿童了

然后无意间嗯嗯,他就发现了这么条财路。

当然,淳朴百姓的善心不能随意欺骗。可问题是,除这些好心人外,他发现其中还有好些故意秀优越、调戏自己的浪荡公子哥儿。

于是他就改良了法子,故意把超过十文的钱退回去然后,何傻子的事迹就越传越广,他也就收起了这些有钱烧的富家公子智商税。

‘六天下来,已经赚了八百七十铜板。嗯,用来办事儿的钱,也差不多该够用了吧?’

心里盘算着,何瑾默默地等着下一个客户。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黛眉如远山,再加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如玉一般的美人儿。

只不过,少女娥眉之间纠缠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似乎正为什么烦心事儿所困。

少女的身旁,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小丫鬟,正兴奋地指着何瑾说道:“小姐,就是他,就是这个何傻子你给钱试试,他绝不会收过十文的!他说话也很有趣的,小姐听了就会开心了。”

少女听闻这话,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位面容清秀、双目呆然的少年。尤其仔细看了看何瑾的眼睛后,忽然便笑了:“月儿,他是装的”

何瑾知道,是刚才眼中闪过的一抹光彩,暴露了自己根本不痴傻的本质:因为真正的傻子看到美女,不会有惊艳的反应。

然后,他就不由地笑了笑:不错,总算来了个智商在线的

可月儿小丫头却似乎觉得自己的信誉受到了打击,直接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一文钱:“小姐,是真的,人们都说他是个傻子,从不收十文以上钱的。不信,小姐你看!”

“一、二、三八、九”何瑾还是一如当初般,慢慢地数了起来。

月儿看着这一幕,不由激动地都拽起了她家小姐的袖子:“小姐,你看啊,他马上就要头疼,要还我一文钱了”

可当何瑾数到‘十’的时候,忽然邪魅一笑,双眼一亮恢复到清明的模样,道:“十一!哦原来十以后是十一啊,咦,我怎么忽然如醍醐灌顶般,豁然贯通了呢?”

这样的把戏,何瑾原本也没打算玩儿多久。

现在启动资金也差不多了,他便准备收手了。而收手前,还能逗个呆萌有趣的小姑娘,他自然很乐意。

果然,月儿一张兴奋激动的脸,顿时凝住了。

她大大的双眼睁着,还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一下:“小,小姐,这个何傻子忽然变聪明了耶”

美女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月儿说道:“不是他忽然变聪明了,而是他一直都不傻相反,他可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月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伸着嫩白的指头道:“原来他,他一直在骗我们?可之前他为什么?”

“之前他若不如此,又怎会让那些闲散愚蠢之人上当?”美女说着,眸中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身道:“走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何瑾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鄙夷了,可他也不打算计较:毕竟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不怎么地道。收智商税这种事儿,在淳朴的大明朝还是挺嗯,恶劣无耻的。

然而,就在三人转身分别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好你个何傻子,原来一直在装傻骗我们的钱!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就要替街面上的百姓讨回公道!”

第三章 穿越后的秘密

何瑾一听这声音就郁闷了,心想:街面上的百姓怎么你了,怎么动不动,你就代表街面百姓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七八个家伙,缓缓地向他们三人围拢而来。这些家伙一个个痞里痞气、脸上的表情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些轻浮浪荡的家伙。

尤其领头那人太阳穴上贴着一小块膏药,鬓边还插着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伦不类的。他挡在了那美女二人身前,直接伸出了狗爪子道:“沈小姐不用怕,我们来替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傻子。”

“就是,沈小姐肯定气坏了吧?”另一个家伙凑上前,道:“一会儿啊,沈小姐就不气了,就会仰慕我们哥儿几个的见义勇为了”

这位沈小姐当即一躲,脸色也变得冷厉凝肃起来:“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难道还敢调戏良家女子不成?!”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幽幽一叹:唉,看着精明的傻妹子,你都说出这话了,他们还能不调戏吗?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何瑾见过很多眼前这样的家伙。泼皮无赖也好、流氓烂仔也罢,这些人的性情和心理,千百年以来恐怕一直没变过。

他们最显著的性情特点,就是做事儿不过脑子,而且还受不得激:越是对他们强硬,他们反而越上劲。

所以,当那位沈小姐出口叱喝的时候,何瑾就知要出事儿了。

果然,为首那个泼皮赖三儿闻言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哥儿几个可是在替你出气,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凭空诬陷好人?”

嘴上这样说着,赖三儿反而更上前了一分,贪婪闻着沈小姐身上香甜的少女清香和香甜的脂粉味。

“这可是衙前街,随时都有捕快差役巡逻,你们就不怕坐大牢吗?”月儿见赖三儿这幅模样,赶紧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

赖三儿闻言却哈哈嚣张大笑,笑罢猛然一把推开月儿,道:“捕快都是些睁眼瞎子,他们能干得甚事儿!”

说着,看着周围的百姓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他又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上前贱笑道:“既然沈小姐说我们哥儿几个调戏你了,那我们啥也不说了,就让捕快来了拿个人赃并获如何?”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被月儿偷拐出来散心的,并未带家丁护院。

她虽然聪慧干练,可对待这等泼皮无赖显然没什么经验。反而脸色更厉,再度冷寒言道:“赖三儿,你是想找死不成?!”

赖三儿这下彻底被激恼了,面色一寒,陡然一把抓住了沈小姐的手腕:“沈小姐,我知道你家富甲一方。可在这街面儿上,是我赖三儿说了算!”

说着,这真不过脑子的货,一只那贼爪子竟忍不住,向沈小姐身上的丰盈之处抓上去。

明代男女大防早已深入人心,这一爪子要是上去,就算沈小姐日后杀了赖三儿,也洗不清耻辱了。

沈小姐情急下,挥手打开了赖三儿的狗爪子。

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根本摆脱不了赖三儿的大力拉扯。顿时心里一阵气苦恐慌,求助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瑾身上。

何瑾本不想管什么闲事儿,可见这些无赖如此不知轻重、胆大包天,他便知道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暴露穿越来的秘密了。

就在主仆二人跟那些无赖拉扯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哎哟,胡捕头!你可算来了,赖三儿可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赖三儿等一众无赖听到这个,顿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惊恐地四下观望:废话,警察没来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嚣张叫嚷。可真遇到了警察,他们只会立刻跪下唱征服!

然而,环顾了一圈儿,除了看到那些同样四下乱瞧的百姓外,根本没看到胡捕头的半分人影。

这一刻,赖三儿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影吹过,原来何瑾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一把握住了沈小姐的小手儿,对着主仆二人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沈小姐这也如梦方醒:是呀,遇到这等软硬不吃的无赖,不赶紧脱身,还跟他们纠缠什么!

在何瑾的牵扯下,她当即放开脚步向前跑去。身后月儿也挺机灵,紧随其后,跑得竟比何瑾还要快

“他奶奶的,何傻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儿!哥儿几个给我追,打断那傻子的狗腿!”赖三儿同志这下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衙前街一哥的尊严,被人狠狠侮辱了。

八九个无赖立刻拨开阻挡的人群,叫嚷着追逐而去。

何瑾一边跑,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可跑了刚有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身后的泼皮。

因为,沈大小姐竟然缠了足!

“大明马皇后还是大脚呢,你这平民女子缠什么足啊?”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何瑾无奈拉着沈小姐进了一条巷弄。

沈小姐本来就跑得气喘吁吁,面如晚霞,被何瑾这么一问,更是面色潮红:“你,你个登徒子,跟那些无赖无二!”

何瑾一愣,立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竟也不跑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时代不仅流行缠足,而且女子还十分忌讳男子谈论这些。她们觉得,脚部甚至比胸部还私密。

还原参照一下,何瑾刚才的做法,基本上就是遇到了一位刚见面的女子,上前便来了句:“大姐,你这明明都没有胸,还穿什么内衣啊?”

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尴尬还没一会儿,月儿便惊恐叫了起来:“这是条死巷!何傻子你跑错地方,可要害死我们了!”

何瑾这会儿却已反应过来,看着小月儿那焦急害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替她擦了下发热的眼眶,嘿嘿一笑道:“我可没跑错地方,待会儿让你们看场好戏。来,放松,跟我一样先摆个造型”

刚把腿自然地蜷在墙上,撩了一下额前不存在的碎发,巷子口赖三儿嚣张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好,好呀,真是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主仆二人一见赖三儿这些家伙,都不自觉地躲在了何瑾的身后:虽然,他们对何瑾没啥好感,可货跟货一对比,她们蓦然就觉得何瑾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可何瑾听着赖三儿的叫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赖三儿,你不应该先说这巷子清净无人,就是把我们糟蹋了,我们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带着小弟呼啦啦围上来的赖三儿,听到这话忽然都傻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大笑道:“何傻子啊何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真是,真是哈哈哈啊!”

话音刚落,何瑾已一拳便砸了过去: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成语来跟你这种蠢货对台词儿,实在太浪费感情!

然后,主仆二人和那些无赖,就瞪大了眼睛看到:赖三儿百多斤的身子,就在何瑾一拳下,竟直接飞了起来!

那身子在半空飞了大概有半息的时间,才重重地贴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才看到赖三儿鼻子喷着血,从墙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不错,这就是何瑾之前不想暴露的秘密: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虽比不了开了挂的绿巨人,但那力气是真的惊人。家里的磨盘,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而且还觉得不费力!

就刚才这一拳,还是收着七分力气的。

否则,凭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赖三儿可能不是贴墙上,而是直接陷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小月儿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木讷讷地拉着沈小姐的衣袖:“小,小姐,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

沈小姐这会儿不比月儿淡定多少,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明眸震惊不解地看向何瑾。

而看着这诱人浮想联翩的邪恶一幕,何瑾恶作剧心思升起。

他伸出食指轻抬沈小姐的下颌,‘吧嗒’一下合上了她的烈焰红唇:“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他又转向剩下那几个无赖,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还打不打了?”

几个无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纷纷惊恐摇头道:“不,不打了”

然而,何瑾却邪魅一笑,捏着拳头道:“那怎么行?我才热好身,好戏也才刚开场,你们可不能这么扫兴啊”

第四章 老刺激了!

钓鱼的人最兴奋的一刻,就是看着鱼漂儿剧烈抖动、鱼线紧绷的时候。因为,那是钓到大鱼了!

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出一看:那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鳄鱼,这感觉就老刺激了。

现在,剩下八个无赖泼皮,这就是这种心情。嗯老刺激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远近闻名的何傻子,以前也没听说过他如何突出啊。怎么忽然之间,这条可口的小黄花鱼,就变成了凶猛的大鳄鱼?

幸好,面对危险人类都有下意识的反应:跑!

可何瑾都有心计将他们引入这死巷子,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跑掉?

就在这八个无赖,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何瑾忽然长啸一声,胳膊瞬间暴长,抓过一个人来便抛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他并不魁梧的身形,已闪到一人面前,只一推便将人摁进地里将近半米深。

紧接着,何瑾脚一抬,又将一个无赖踢飞开来,那人鬼叫一声,身子还捎带着砸趴一个。转身看到另一个无赖,他蹙眉收了收力掂量了下,才一巴掌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沈秀儿和小月儿却看到,那无赖立时嘴歪眼斜,牙齿都被拍飞了好几个。身子跟个陀螺般旋转跳跃起来,撞到墙上立时人事不知。

只一眨眼的工夫,围在何瑾身旁的五个无赖,就像小纸片儿一样被打飞了。

最幸运的是一开始被何瑾扔天上那位,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不过他也很快就变成了最倒霉的一个——何瑾根本没打算接他。

场上剩下两个,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看到自己的同伴都趴下了。

何瑾一手一个又抓起俩来,轻轻对碰了一下。这俩人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腿打罗圈乱转,眼看着巷子口在跟前儿,可就是走不了直线。

还剩一个孤零零地站着,姿态和神色倒有些威武不屈的样子,就是腿一直在发抖。

何瑾瞟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打他。

可一旁的小月儿却不依了,握着小拳头儿兴奋叫道:“何傻子,打他,打飞他啊!”

何瑾顿时扭头一脸无奈。

就在那个家伙以为逃过一劫时,何瑾却忽然一个神龙摆尾,转身加漂亮的一个后空踢,将他踢飞到了墙里

然而,就在何瑾打完收工,准备接受两位美女的赞美时,脸色却不由蓦然凝重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赖三儿忽然已爬了起来,还用一柄短刀抵在了沈秀儿的脖颈上!

那天鹅般优美颀长的脖颈间,已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线

“何瑾,你不是厉害吗,不是很能打吗?来呀,你来打老子啊!”赖三儿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虐错乱的气息。

小月儿脸都被吓白了,不由哭喊道:“何傻子,何傻子你快救救小姐啊!”

然而,何瑾却忽然变得很不耐烦,叫嚷骂道:“何傻子,何傻子我叫何瑾,可不是什么傻子!”

小月儿一下怔在了原地,眼泪顿时簌簌地流了下来,手足无措。

谁知何瑾却一点不心疼,反而继续叫骂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我跟你们很熟吗?那,那个赖三儿你说,我认识这狗屁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赖三儿猛地一愣,全身暴虐错乱的气息不由消散了下去:是呀,何瑾是个傻子啊又根本不认识沈秀儿主仆,凭啥会救这两人?

然后,赖三儿就愣愣地看着,何瑾直接转身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连头都不留

这一刻,赖三儿张了张嘴,忽然很想挽留:何瑾,你回来啊你这主角都走了,我还怎么演?

难道,真一刀杀了沈秀儿?

脑子一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杀人要偿命的。尤其,还可能要杀掉八个手下,和一个小月儿灭口

一想到代价这么大,他就郁闷暴躁地收了刀,也没什么调戏的心情了,一把推开沈秀儿道:“算你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赖三儿忽然就感到一股恶风,狂乱迅疾地向自己吹来。

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一头野牛撞中了,整个人不出意外地飞起来了不说,还比上次足足多飞了一息时间。

一屁股跌在地上,赖三儿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疼得龇牙咧嘴,鼻血更是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地外流。

然后,再看到何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他忽然就悔恨加胆寒起来,脑子里不由闪过一个词儿:兵不厌诈啊!

这傻子刚才分明就没走,藏在巷子外等着自己放开沈秀儿后,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地道,

这做人太不地道了!

这一刻,堂堂的衙前街一哥,磁州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忽然就很想哭:跟何瑾这种能打又有心计的人比起来,他才是个真正的二傻子

不过,对于赖三儿这种泼皮无赖来说,这种事儿也算不上什么——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改日再找回场子就行!

可想不到,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升起的时候,何瑾却笑吟吟地一脚,踩在赖三儿的右手上然后,猛然一用力!

“怎么样,服了没?”

“啊!服了,服了!何傻不不,何小官人,我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赖三儿疼得冷汗涔涔,心底对何瑾的恨却又浓了几分。

可何瑾却惋惜地开口,悠悠摇头道:“这样可不行。调戏了沈家小姐,还想杀人灭口,交给衙门应该能领笔赏钱吧?”

赖三儿茫然地看着一巷子东倒西歪、哼哼唧唧的手下,不由想不明白:明明是你把我揍了一顿,怎么我还成了恶人?

“我说你也是街面上混过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何瑾看着赖三儿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光天化日调戏沈小姐,百姓们可都看到了。还有沈小姐脖颈上的刀痕,以及,这些差点被你杀了的人口供”

“什,什么口供?”赖三儿越发摸不清头脑,可不知为何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何瑾却惋惜地摇摇头,对着小月儿问道:“月儿,他刚才是不是想要杀你?”

小月儿立即娇憨点头,开口道:“嗯!他要杀小姐,还拿眼神儿吓我杀了小姐后,他肯定要杀我!”

这话,小月儿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被吓到了。

然后,何瑾又转头问向那几个泼皮无赖:“你们也看见了,赖三儿刚才是不是要杀你们灭口?没关系,你们应该都在衙门挂着号呢,现在不想清楚了说,到衙门挨了板子后再说也不迟。”

八个泼皮无赖这才惊醒:是啊,今天事儿闹大了!若何瑾和沈秀儿真不依不饶,他们绝好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一时间,这八个无赖顿时胆寒,纷纷开口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赖三儿调戏奸污沈小姐不成,就想杀人灭口!”

直到这一刻,赖三儿才恍然大悟:别想着找什么场子了,先保住命再说吧!

还用想吗?

只要何瑾真将他送入衙门,那自己的斑斑劣迹,外加一众人的口供——就是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的小命儿,就掌控于何瑾的一念之间!

然后,就在赖三儿如坠冰窟时,耳边又传来了小月儿如恶魔般的催促声:“何傻何官人,送衙门,押他送衙门!”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打了个战栗,诚惶诚恐地看向何瑾的眼睛。

那分明就是野兽的双瞳!

在那双眼睛里,一刹那之间闪过的,竟是雄狮一般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于昏昏欲睡的,但是却君临天下一般,高高在上的目光!

这傻子,怎么会有如此骄傲威凌的眼神?

“怎么样,赖三儿,你想好了吗?”何瑾淡淡开口,嘲弄道:“还想着以后再找回场子吗?”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被吓尿了:原来,何瑾刚才就识破了自己的盘算!于是才让自己明白,想弄死自己,他轻易地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

这一刻,赖三儿浑身的血都凉了:何傻子?谁他娘的以为他是傻子,那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第五章 圣贤教导我要挟恩图报

“你身上有几两?啥,有两贯钱的宝钞?那玩意儿不值钱,最多顶二百文滚滚滚,赶紧滚!”

收完最后一个泼皮无赖身上的银钱,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何瑾,才真正发了怒。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这些泼皮,大骂道:“你们一个个也是出来混的,身上加起来都没五两银子,真是丢黑社会的人!”

赖三儿等人却直接都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才是混混好不,而且你都说放过我们了,怎么最后还反过来要打劫呢?

打劫也就算了,你好歹给我们留点医药费啊

可何瑾却一扬手,作势又要揍他们的样子:“怎么,不服气啊?”

“服,服,服,何老大,我们真服了”刚才一番狠辣的演示,让赖三儿这伙家伙再没一丁点脾气。

“服就行,以后多长点眼色,滚吧。”何瑾还是不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挥手如撵苍蝇般说道。

赖三儿等人当即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这条死巷子。那背影,怎么看都十分的萧瑟落寞

在一边的沈秀儿和小月儿,则是惊喜交加外加,都看傻眼了。

尤其沈秀儿,她怎么也没想到,何瑾非但深藏不露、力大无穷。而且一番举重若轻、却剖皮见骨的手段,就将衙前街有名凶狠混不吝的赖三儿,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这精彩的英雄救美故事眼看落幕,还想着如何矜持又不失感恩地,表达一腔震惊崇拜之情时,何瑾却忽然又一转身:“等等,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留下!”

这这简直画风大变啊!

尤其随后看到何瑾亲自动手,凶残地从那些无赖身上扒银钱,连鞋袜子都不放过的仔细劲儿,沈秀儿都没忍心看简直有辱斯文啊!

经历了如此毁三观的一幕,待那些泼皮无赖走后,她也没跟何瑾深聊一番的兴趣了。

于是,颇有礼数地拂了一万福后,沈秀儿淡淡言道:“多谢何公子仗义出手,秀儿感激不尽。”

说完这话,她便要拉着还不肯走的月儿回去。

可不料,何瑾却忽然一伸手拦住她,笑呵呵地说道:“感激不尽这等话太虚了,今日我怎么也算救了你们一回,怎么也得有点实在的表示吧?”

“公子见义勇为、扶弱除暴,这本是人人称赞的春秋古义之事。”沈秀儿一脸愕然,不由言道:“为何公子还讨要钱财,做这等自损名节之事?”

嘴上虽然说着这些,但沈秀儿其实也不指望,何瑾能有如何的回答。

毕竟,一个在街面上装痴卖傻、连泼皮无赖都要打劫的人,除了贪财好利之外,还能有何解释?

可想不到,何瑾却十分理直气壮、甚至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沈秀儿,道:“圣贤教导,我又岂能不从?”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差点被气笑了:“真是信口胡诌!民女也读过些圣贤书,从未听说过哪位圣贤,教导人们挟恩图报的。”

“那是你读的还少,又不精”何瑾仍旧淡淡笑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道:“假如你真的读过圣贤书的话,总该知道《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里,子贡赎人的典故吧?”

沈秀儿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回忆一番何瑾所提的典故后,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子贡赎人的故事讲的是,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就可以从国家获得的补偿和奖励。孔子的学生子贡,有次便把鲁国人从外国赎了回来,但拒绝国家的补偿。

孔子知道后便说:“赐(端木赐,即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子贡为自己个人名望,枉顾天理人心,结果便是沽名钓誉。”何瑾眉眼弯弯,好以整暇地摊手说道:“而我遵从孔子教导,牺牲自己名节换取人人日后见义勇为。如此大仁大智,怎么在小姐口中就成了挟恩图报?”

“这,这”沈秀儿完全理屈词穷,不由又对何瑾有了一丝兴趣,开口道:“公子这番解释倒是呃,言之有理这救命之恩,小女子自当奉上厚礼相报。”

说罢,她还是不解,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只是,公子既如此深明大义,又为何不将这些泼皮押入衙门?”

一听‘厚礼’二字,何瑾显然很是激动,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因为变数儿太多了嘛,衙门里那些事儿,哪是我们能左右的?吓一吓他们也就行了,真把事儿闹大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沈秀儿闻言,不由又诧异地望了何瑾一眼:想不到这少年竟如此思虑周全,分寸拿捏得这般精准!

“哎哎,何公子,我也有问题不明白耶”月儿是个自我情绪恢复极强的姑娘,这会儿又已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你明明之前在街上也能打得过他们,为何偏偏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才动手?”

对于这个问题,何瑾看了看手中的银钱宝钞,不由小声郁闷道:“这不明摆着的嘛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我怎么好意思下手打劫他们?”

“还有,两年前先父横死,娘亲虽然一副表面坚强的样子,可我却知她心里很痛苦。她全部的寄托,也随之放在了我这个儿子身上。若她听说了我跟泼皮无赖打架,那该有多伤心?”

当然,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穿越后变得力大无穷的事儿,他无法解释,生怕被有心人惦记上什么的,节外生枝还是闷声发大财便好。

“想不到,公子还是位孝子。看来,是民女错怪公子了。”沈秀儿闻言,再度不由动容,对何瑾的好感也渐渐回暖。

然而,就在她一颗女儿心,被何瑾三言两语搅得波动不已时,何瑾接下来就给她泼了一桶凉水,彻底让她死心了。

“哎,别说这些废话了,咱还是谈谈这救命之恩,到底能值多少钱吧?”何瑾一脸认真的说着,还略带一丝的不好意思:“毕竟,我装痴卖傻就是为了一笔启动资金。而这钱,自然是多多益善嘛”

沈秀儿清楚看到,这一刻何瑾那双眼睛里都在放着光:那光彩里有认真、有激动、还有压抑不住的期待!

这家伙,原来从始至终就想着将救命之恩,折算成银两求回报啊!——什么‘子贡赎人’的典故,分明就是他找的借口!

这一刻,沈秀儿忽然有些炸,丰盈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忽然很有一种用自己涂抹着豆蔻的修长指甲,挠坏那张眉清目秀、兴奋激动脸的冲动!

可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又让她极力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接下来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民女和月儿可不值什么钱,沈家最多出二百两纹银!”

“二百两?”

何瑾脸上顿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沈秀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家伙,该不会嫌少吧?毕竟,沈家也是磁州有名的富户

可就在她心绪不定的时候,却见何瑾忽然又笑了:“原来沈小姐是按自己跟月儿的身价儿算的啊,我之前还想着按自己出力的标准,打算只要五两银子意思意思呢”

沈秀儿一张俏颜顿时僵住了!

这一刻,她藏在袖子里的修长指甲,都攥得掌心疼,真恨不得化身泼妇挠死何瑾啊!

你什么意思?

我堂堂沈家富家小姐,在你眼里难道才值五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第六章 沈家有金华火腿吗?

走在回家取钱的路上,沈秀儿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她很怕跟何瑾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气死!

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家门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她就又有些纠结了:不管自己如何生气,何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到了家门都不请恩人进去喝杯茶,未免太没礼数了。

然而,沈家眼下的情况,真没心情让她再领一个多余、还特能气人的家伙进去。

于是,停在门口前的沈秀儿,不由回头复杂地望向何瑾。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何瑾不介怀。

然而就在她为难时,何瑾却傻傻地望着‘何府’的门匾,神色猛然一变道:“沈小姐,你原来是磁州的第一富贾,那个有着‘经商奇女子’之称的沈秀儿?”

沈秀儿一惊:你才反应过来?不对,你那什么眼神儿难道,是见沈家豪富,想要变卦加钱不成?

这一刻,沈秀儿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事儿,厚颜无耻的何瑾完全是做得出来的!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便又期期艾艾地说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那一定,也有上好的金华火腿吧?”

“那沈小姐能不能,只给我一百九十九两?剩下那一两银子,我想买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肉”

“金华火腿肉?”沈秀儿完全惊了,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正确表达情绪了: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华火腿,跟救命之恩有啥关系?

不对,你是本来就想买一条金华火腿,才到街上装痴卖傻骗钱的现在想起我们沈家就有,便不用自己跑腿儿去买了啊!

我,我堂堂沈家的大小姐,是替你跑腿儿买金华火腿的小厮吗!

想通这一切的沈秀儿,暴躁一怒,忍不住就想放声咆哮。

可不知为何,满腔的愤怒到了最后,竟化成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要请不请何瑾进门了。

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啊!

他心里有的,只是那二百两银子,还有那该死的金华火腿!

于是沈秀儿表情平静,无悲无喜,犹如入定的高僧般淡然言道:“公子但有所求,小女子无所不允。就请公子在此稍待,小女子去去便来。”

果然,何瑾当即满意点头,半点都没提进家里坐坐的要求。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儿,跟沈家门房的大爷还没聊上几句呢,何瑾便看到小月儿,提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出来了。

“你家小姐呢?”接过油纸包后,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的何瑾,开口问道。

看到何瑾非但拆开了油纸,还特意撕了一小块儿仔细品尝一番。就算是呆萌的小月儿,也都明白小姐为何打死不愿出来了。

她不由可爱地一捂额,无奈言道:“公子,这绝对是上好的金华火腿肉,比市面上的要好很多的。”

“是小姐特意让月儿从厨房那里拿过来,就怕你会不满意。没想到,你还是”

何瑾这下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月儿随后也没说什么,又掏出了两张银票,道:“公子,这是二百两银票,你可要收好了。”

有了教训,这下何瑾就不当着小月儿的面检查银票了。揣入怀中后,便拎着火腿转身摆手道:“好了,恩财两清,咱们有缘再见哈。”

说罢,大步向远处走去。

可走了还没多久,他就拐入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弄,贼兮兮地从怀中掏出银票,对着雪后初晴的阳光仔细看了看:嗯,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原本只想着挣一两银子,来买条金华火腿。想不到今天一下收获颇丰这种满心充实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然而刚一出小巷口,他脸上幸福的笑容,陡然便僵住了:因为他忽然看到小月儿,正一脸鬼鬼祟祟地在偷瞧着自己!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心虚,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好在何瑾脑子比较活,下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跟踪我?”

小月儿赶紧连连摇手,慌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不是小姐让我跟踪你的”

这下,何瑾也彻底无语了:傻丫头,你也太不适合当间谍了。

不过,他同时也很奇怪:“咱们之间的事儿明明已经清了,你家小姐为何还让你跟踪我?”

“月儿也不知道啊”天然呆的好处,就是对谁都不怎么设防,被何瑾这么一问,月儿便照实说道:“回到房里后,小姐先狠狠地喝了两杯凉茶。嗯,不对,是三杯”

“然后,小姐就让月儿拿了银票和火腿。可当月儿要给公子送去的时候,小姐就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怎么个奇怪法儿?”

跟背书一样,小月儿清脆地答道:“何瑾此人虽贪婪狡诈,无礼怪异。但假痴不癫,胸有城府,尤其办事儿还极有章程。月儿你仔细跟着,看他拿这金华火腿,究竟要去干什么”

“哦”何瑾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不过想着自己还欠沈秀儿一两银子,而且自己要干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开口道:“那你就光明正大的跟着吧。我带去你玩一会儿,省得人贩子再把你拐跑了。”

一听能跟着何瑾去玩,月儿当即把好看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状,主动伸出手让何瑾牵着就走了。

一路上,她跟着何瑾去了些店铺,看到何瑾买了些寻常的礼品。大多是江浙那边的特产,尤其还花了二两银子的大价钱,买了一坛绍兴女儿红。

随后,何瑾便带着她,来到了衙前街的一户人家。

那家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却门庭若市。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起来像是来送礼的。

小月儿显然认得这户人家的,不由开口道:“公子,你辛辛苦苦地骗钱,难道就是为了给陈师爷送礼?”

“嗯”何瑾点头,道:“先父两年前横死,家里没了顶梁柱,我当务之急就是要寻上一门差事儿。而明代的差事儿我都琢磨过了,觉得还是吃公务员这碗饭比较有前途。”

小月儿听得似懂非懂,可看着门前那么多人,不由为难道:“可前面那么多人,公子能进得了陈师爷的家门吗?”

何瑾微微一笑,道:“按照他们的笨法子,当然是进不去的。好在六天时间里,我早就做足了准备。”

说着,他便拉着小月儿,进了陈师爷家对面的一家茶馆儿。

要了些甜食点心后,就喝着茶磕起了瓜子:“那些傻送礼的,只挑他们有空的时候来,却根本不知陈师爷什么时候有空儿。”

“而我呢,早就摸清了陈师爷的规律。等申时左右,那些送礼人都走了后,陈师爷才会回来”

小月儿嘴里塞着桂花糕,可爱地犹如一只仓鼠:“公子你好厉害!”

面对这样的呆萌少女,何瑾不由也话多了起来,继续道:“而且,送礼也要投其所好。我辛辛苦苦地骗钱呸,是筹钱,还不是为了这条金华火腿?”

“哦,哦”小月儿漫不经心地听着。大概何瑾说什么,她都会频频点头的样子。

何瑾也不计较,而是继续道:“陈师爷这人没什么架子,不愿过多人情交往。不过,他在吃上却是个老饕,极为讲究。”

“他呢,是金华人,来磁州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口金华火腿肉了”

听到吃的话题,小月儿这才有了兴趣:“公子我明白了,那些人送什么磁州名吃,都不合陈师爷的胃口。公子却特意拿来金华火腿,正是嗯,千金难买心头好!”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何瑾不由哈哈一笑,心情大好。

第七章 我是来帮你的

美美地吃着点心,小月儿的心情就很高兴。

她觉得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个人才,月儿可喜欢嗯,可喜欢这种请她吃点心的人才了。

不过吃着吃着,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陈师爷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先父曾在衙门当典吏啊,虽然跟陈师爷不熟,但怎么也听过陈师爷的癖好”

说着,何瑾见陈师爷门前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儿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棉衣长衫,面色略带忧愁,边走还边揪着山羊胡

何瑾当即起身,拎起礼品拉着小月儿,走到了那人面前:“陈师爷,小子何瑾,乃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有事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陈铭闻言一脸的不情愿,正准备推辞,却不料小月儿已大声开口道:“陈师爷,你就跟公子聊聊吧,公子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华火腿!”

月儿幼稚娇美、声音软糯,瞬间就弄得陈铭老爷子爱心泛滥。

尤其想起何保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何瑾又这么有心陈铭踟蹰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请进门详谈吧。”

到了陈师爷的家中,何瑾打量四下发现,老爷子门前虽送礼之人不断,可屋中却家徒四壁、孤灯如豆。

看来,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冷清贫寒呀。怪不得,他念念不忘想吃一口金华火腿呢原来是因为,嗯,他自己根本买不起。

何瑾多机灵的人儿,一看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拍开了绍兴女儿红的酒封。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了出来,何瑾当即道:“陈师爷,小子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好礼咱边吃边聊如何?”

陈铭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都拍开酒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再拿回去不成?

于是,只能半推半就道:“那就多谢何公子招待了”

言罢,三人一起动手备置。

不多时,便将何瑾带来的那些南方特产酒食,什么糯米藕、泡椒凤爪、腌春笋、小鱼儿干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当然,重头菜就是那清蒸出来的金华火腿。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一落座提起吃来,陈铭老爷子便眉飞色舞、如数家珍:“除了金华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

说着,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满脸都是幸福的享受:“但是,这都是值得的!”

何瑾当即附和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陈老爷子当真是参透人生百味之人。”

这马屁拍得漂亮,登时令陈铭面色大喜。

可他毕竟人老成精,随后便言道:“行了,你小子也算有心了。说说吧,此番特意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月儿听了这话正想开口,何瑾却眼疾手快,赶紧夹了一筷子金华火腿塞入她嘴里。

堵住了月儿的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父在世前,多敬佩先生高洁人品。小子不才,闻听师爷最近有难解之事,特来相助。”

陈老爷子这下,连火腿肉都吃不下了,瞪大了眼睛瞧着何瑾:你小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拜访,明摆着求我办事儿的,结果却说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你,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脸比城墙厚,仍旧淡淡地言道:“若小子猜得不错,最近师爷当为如何应对新任大老爷之事烦忧吧?”

这话一落下,陈铭不由连筷子也放下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刚回来时愁眉苦脸,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新任的大老爷。

他是跟着前任米知县来到磁州的,可想不到任上却发生了白莲教作乱事件,米知县也因此丢官罢职。

原本,陈铭也就准备卷铺盖卷儿回金华了。然新来的大老爷念他办事儿勤恳,竟又继续聘他为州衙的师爷。

陈铭对此自然感激不尽,但同时他也知道,衙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可新任知县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做出一番功绩,几番问对他陈铭,希望能拿出个章程来——为了这个事儿,老爷子愁得都快把胡子薅光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何瑾你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小子也就是随口一猜而已。”何瑾却好以整暇,轻摇了一下手言道:“小子听闻新来的大老爷,可是皇爷钦点的知州。”

“受如此皇恩,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自迫不及待想展露一下锋芒。”

“可大老爷毕竟只是去年的进士郎,毫无署理一方的经验。来到磁州又两眼一抹黑,自然要借助陈老先生的智慧如此,小子的猜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说的轻而易举,可听在陈铭耳中,却如雷贯耳、惊诧莫名: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不在衙门当中,便能将大老爷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

而且,还能借题发挥找到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这小子,简直多智近妖!

这一刻,陈铭不由慎重起来,在心中将何瑾抬高了一个层次,开口道:“那依公子看,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何瑾笑道:“先生,大老爷既然两眼一抹黑,那何不先从熟悉县务开始?”

“如慰问慈幼局、养济院、安济院,巡察漏泽园,勉励县学贫寒学子这等事儿如此既熟悉了政务,也了解民生,岂不是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平心而论,何瑾的建议不过是避重就轻,典型的只做道场不念经!因为慰问慈善机构、做这些面子工程,除了好看好听之外,半点都不解决实际问题。

可有些事情还非要如此,因为这些面子工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

相反,如此一来,人人还是称颂新任大老爷的德行,赞美大老爷体恤子民,是难得的好官。这样名声好了,官员就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陈老爷子多年幕僚,自然一下听懂其中玄机,双眼不由一亮。

可随后,他又遗憾摇头道:“此计虽稳,可老夫观新任大老爷,是真正有抱负之人。他恐怕不会花心思,放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儿上”

“又不是让他一直这样。”何瑾却还有后手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老爷想着大刀阔斧、改革吏治,一扫州衙敷衍颟顸之气。可问题是,他现在就贸然动手,能行吗?就如两军对垒,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吧?”

“先礼后兵?”陈铭双目一眯,不由透出一抹精光。

“不错!”何瑾拍手一应,道:“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小子的建议,非是让大老爷就此得过且过,而是让大老爷先缓一缓。”

“最起码,大老爷也得探探虚实是不是?待时日一久,问题浮出水面,届时也有了民心名声,如此方能一剑封喉嘛!”

“妙啊!”陈铭不由惊叹一声。

随后,他越看何瑾越觉得是个大宝贝儿,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跟老夫一起来衙门干吧。凭你的本事儿,必然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何瑾嘿嘿一笑,拱手称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话一出口,陈铭才反应过来:这,这小子他建议大老爷先做那些面子工程,然后他这位前典吏之子,又想来衙门谋个差事儿。大老爷为了收拢人心,怎可能会不同意?

这鬼小子的心思,怎如此深不可测、滴水不漏?

第八章 母爱也如山,爱得深沉!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出门儿的时候,陈铭还特意送何瑾到了街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都有些发愣:什么时候,向来不喜迎来送往的陈师爷,竟如此热情对待一个后生?

这小子,莫非是陈老爷子的私生子?

得亏何瑾没有读心术,否则知道百姓们这样猜测,他非得原地爆炸,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打墙里不可。

到了沈家门口,看到小月儿安全进去后,他便满意地笑了笑,挥手再见。

然而,他却不知道,月儿刚走入沈秀儿的房间,便见沈秀儿焦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何瑾究竟拿金华火腿干什么了?”

“送礼去了”小月儿这才想起正事儿,一脸迷糊道:“公子送把火腿,送给了衙门的师爷陈先生。”

“陈师爷?”沈秀儿秀眉一蹙,忽然不由懊恼言道:“不错,陈师爷据说是金华人,可不正喜爱这家乡美食!”

“沈家眼下此事,正需要衙门中人相助,我怎么偏偏忘了这点?那贪婪之徒,真是好厉害的心计!对了,你还记得他跟陈师爷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秀儿此刻,都有些语无伦次。

可小月儿却欢快回道:“吃饭啊那饭真好吃!”

沈秀儿顿时一脸错愕,随即盯向了小月儿:“吃,就知道吃!我是问,何瑾都跟陈师爷说什么了?”

“说,说了些什么,月儿有些记不清了”

沈秀儿顿时又一愣,没想到月儿跟何瑾只出去了一下午,就也学会气自己了:“想,仔细想!想不出来,今晚你就别睡觉了!”

月儿顿时委屈起来,可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后,便将她跟踪何瑾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这会儿叙述起来,竟将一下午的事儿说的一丝不漏。

假如何瑾在场,更是会惊出眼珠子来:因为小月儿甚至将他跟陈师爷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一旁的沈秀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她之所以派小月儿跟踪何瑾,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点。

听完小月儿的叙述,她那明眸善睬的俏颜上,不由露出了巨大的震惊之色:“何,何瑾那等贪婪之徒,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心计?”

“送礼投其所好、早有预谋也就罢了,还未卜先知猜出了衙门里的形势,更对症下药让陈师爷不知不觉就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他的所求?”

这一刻,沈秀儿悠悠地看着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由陷入了沉思。

凭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敏锐心思,她觉得自己今日,似乎遇到了一位非同凡响的少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却因为自己的偏见错失交臂!

这一刻,她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懊恼之情。比之失去拜访陈师爷的机会,这次更有些后悔莫及。

好在,当她最后目光看到一脸不解的小月儿后,才又不由莞尔一笑:“幸好,我跟他的纽带还未断。”

“嗯既然衙门目前状况不明,那我等便先抓住何瑾。我有预感,那个家伙到了衙门,必然会带去一股新气象!”

“小姐,你是想要何公子帮我们吗?”小月儿对这些是真心不懂,但往往又诡异地一针见血:“可,可之前小姐不是不喜欢何公子吗?说他贪婪狡诈,无礼怪异”

“正因为他贪婪,所以此事拜托他,我才会放心!”

沈秀儿语气怪异,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他虽贪,却会拿钱办事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办成事儿!”

“好了,月儿你先回去吧。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带你去找何瑾玩,好不好?”

小月儿还能说什么?

她闻言就乐疯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房间。

翌日一早,

何瑾紧了紧那床单薄的棉被,不由也很是懊恼:“下雪不冷消雪冷,果然一点都没错既然知道弘治年是小冰河期,就该买床厚实的新棉被啊。”

“可真买来了棉被,会不会被老娘揍个半死?”一想起自己那位泼辣凶悍的老娘,何瑾就满心郁闷。

昨天他把从赖三儿那伙打劫来的钱,花得都差不多了。

但想到老娘这么冷的天儿,还要浆洗缝补衣服,手上都留下了不少小伤口,他便买了些药膏。

事情到这里,还是很有些母慈子孝味道的。

可当老娘欢欢喜喜抹了药膏后,又不由一蹙眉道:“你买药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装痴卖傻骗来的?”

接着,不由何瑾解释,崔氏便上演了一番孟母教子。而且,还是笤帚疙瘩底下出孝子的那种

摸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肩头,何瑾真是一腔幽怨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毕竟,才是买药膏的小钱啊,要是老娘知道,自己现在身揣着二百两巨款,会不会直接杀了自己?

不,比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老娘逼着自己把钱退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刀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不怪何瑾对钱财有着这样的执念,而是前世他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想着这些,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何瑾虽然还是吓得一哆嗦,但不知为何竟却觉得有些习惯了: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就没脱衣服睡觉。一听老娘咆哮,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娘,我真的已找到差事了!”

“就是你昨晚说的去衙门里当差?”老娘崔氏一声冷哼,手里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笤帚:“你爹虽然曾在衙门当过典吏,但办事儿公正、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你又从哪里寻的门路,能进衙门里当差?”

“是,是寻了”何瑾刚想解释,可老娘却根本不信,只是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起昨日来,你还是有进步的!”

“啥,啥意思?”

“昨日揍了你一顿,你就不想着当贪官了,而是只想着当个差役。看来,今日再揍一次,你脑子就会彻底清醒了!受死吧,兔崽子!”

说着,也不管何瑾一脸惊诧,她拿着笤帚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

何瑾简直都懵了,然后忽然就懂了:老娘要打自己,根本就是有理由找理由,没理由找借口啊!

这分明是又不知怎么受了气,便来揍自己出气啊!

辛辛苦苦生自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打着玩吗?

于是,一边狼狈抵挡的何瑾,一边痛哭流涕呼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崔氏更炸了,笤帚打得如暴风骤雨般:“温柔慈爱!母爱的关怀!老娘今天不打醒你,你就不知道母爱也如山,也爱你爱得深沉!”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什么都不说,推开房门就往院门跑。然后,发现还是不行,继续推开院门,往外跑

然而,没想到今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陈铭老爷子笑呵呵地来了!

可惜,背后暴怒的老娘却没看到。而且看到何瑾又要跑,直接将笤帚扔了过来:“气死老娘了!”

何瑾下意识地一躲,顿时那笤帚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陈铭老爷子的额头上

再之后,陈铭老爷子傻了,老娘呆了

而何瑾,却忍不住乐了:陈师爷,你来得实在太好了!看来每日挨揍的生活,结束有望啊

第九章 你还是没想明白

陈老爷子委屈地拿着一颗煮熟的鸡蛋,在额头上滚来滚去,眼神儿幽怨极了。

一旁的崔氏却呆坐了半天,还是没反应过来:“陈师爷,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竟要带他去衙门里找份差事儿?”

原来还乐呵呵的何瑾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也变得跟陈老爷子一样幽怨:老娘啊,我是你亲生的吗,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最无语的还是陈师爷,他没想到如此工于心计的天才少年郎,在家里竟是这般不被待见的地位。

真是一物降一物实在,太好了!

毕竟,太妖孽的孩子,陈老爷子也觉得有些渗人。反倒是这样,才觉得何瑾还接地气一些。

假意咳嗦了一声后,他便尴尬地开口言道:“呃令郎聪慧善谋,昨日拜访一语解老夫燃眉之急,使得大老爷从善如流。且这举贤任能,本就是老夫份内之事,又岂能令乡野遗贤?”

老娘听了后,还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狐疑的眼神儿,看陈师爷就跟看一位老年痴呆患者一样。

何瑾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转移话题道:“陈师爷,不知你想为在下,谋个怎样的差事?”

这话一出口,陈师爷顿时有些猝不及防:是呀,到底该给这孩子谋个什么差事儿呢?昨晚上光想着如何劝诱大老爷了,这事儿反倒没怎么上心。

不过,他随后看了看如今何家穷困潦倒的景象,不由矜持自信起来,开口道:“老夫不才,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人缘儿。但帮忙谋个帮差的活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帮差这个活计,就是帮着跑腿儿的,跟店铺里那些伙计、小厮没什么差别。但毕竟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说起来好听体面一些。

老娘崔氏一听这个,登时双眼一亮,就要替何瑾答应下来。

可何瑾却赶在了老娘前面,微笑着摇摇头,道:“陈师爷,你这样未免太没诚意了”

老娘一听这个,气得登时柳眉倒竖。

可顾忌陈师爷在场,便只能偷偷地拧何瑾后腰的软肉:倒霉孩子,你这是飘了啊?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来提携,你还敢挑肥拣瘦?

可就在崔氏觉得,陈铭会大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陈铭非但不恼,反而歉意一笑道:“不愧是何保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知道这帮差的活计没什么出息。”

说着,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又开口道:“也罢,那老夫便豁出这张脸,在大老爷面前替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如何?”

说罢,陈师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俨然已以何家的恩人姿态自居。

而崔氏这时却已然欢喜疯了,不由开口道:“大老爷的亲随?那可是跟在大老爷身后的差事儿!陈老爷子您真是宅心仁厚,我替瑾儿谢过”

话刚说到这里,崔氏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何瑾并未答应的意思,反而一副沉思的模样。

而就在陈铭有些恼怒的时候,何瑾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陈老爷子,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啊”

这话音一落,崔氏直接不知从哪儿又抄来了笤帚,气冲冲地对何瑾说道:“你脑子是被驴踢不成?”

“跟着知州大老爷,那是多风光的差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倒好,竟还敢装乔拿样,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打何瑾,摆明了要替陈铭出气,生怕陈老爷子一怒离去。

可想不到,这一次看到笤帚的何瑾,非但连躲都没躲,反而面色平静地望着崔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瘆人,蕴含着崔氏根本不懂的道理和谋算。

“娘,这是儿子跟陈师爷之间的事儿。儿子长大了,自有分寸。”

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换在平时,何瑾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崔氏肯定就炸了。可今天看着儿子这番如深渊般沉静的神态,她忽然竟一下愣住了。

随后,何瑾竟又轻轻地抓过了她手里的笤帚,语重心长地来了句:“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

这熟悉的话一入耳,崔氏心头儿的小火苗,不由又窜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揍何瑾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嘀咕: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感觉跟撞了邪一样?

于是,她气呼呼地一摆手,道:“好,好,既然这样,老娘不管了!”

可崔氏这里没了脾气,陈铭那里却真心恼怒了起来,道:“何小官人,老夫知晓你聪慧伶俐、心计过人,然而心比天高,终抵不过命比纸薄”

这番话,很有教训的意味了,显然在怪罪何瑾不识抬举。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仍旧微笑道:“陈师爷误会了。在下并非好高骛远,也知这亲随差事儿,要搭上师爷在知州大人面前的一个人情。师爷这般高风亮节、投桃报李,在下是心领的。”

陈铭面色一动,听出何瑾自有谋算,不由认真问道:“那何小官人,你想谋个什么样的差事儿?”

何瑾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书办。”

陈铭当下失色,不由习惯性地捏起了山羊胡,随即又拍腿大笑道:“妙啊!这差事儿是衙门从良民中佥选充任,而且负责一房的具体公务,的确要比当个只能狐假虎威的亲随强多了。”

毕竟是衙门里的师爷,他当下便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谋个亲随的差事儿,那要搭上自己一份人情。可谋个书办的职位,自己只不过负责举荐,自不用欠任何人。

可就在陈铭眉飞色舞的时候,何瑾却依旧悠悠一叹,道:“陈师爷,你还是没想明白当个亲随不过能传达下大老爷的意思,于师爷而言,毫无用处。”

“可当个书办,却便相当于师爷,在衙门里一房安插了一枚眼线。”说着,何瑾随后又是语重心长,道:“陈师爷,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一下,陈铭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小子,你莫非真是妖孽转世吧?

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陈铭虽是衙门里的师爷,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衙门序列编制里的人。

师爷不是官员,不领朝廷的俸禄,领的是官员的雇佣金。他们靠玩笔杆子,帮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出谋划策,是官员的私人顾问。

这样的角色决定了只有官员有威势,他们才会随之水涨船高。而如今磁州衙门里,大老爷初来乍到,他陈铭自也没什么倚靠。

可一旦何瑾进入了衙门里任何一房,那便有机会接触一房的公务。如此两人暗通曲款,陈铭自相当多了条眼线和一个帮手——这是双方互赢的局面啊!

想到这里,陈铭这下才摆正了心态,再不敢将何瑾当一个晚生后辈,而是真正当成了一个合作者,甚至是一位忘年良友。

一认真思忖起来,陈铭随后面色就凝重了:“可是何小官人,衙门里的书办,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加之老,老夫不善迎奉往来,在衙门里也说不上什么话”

何瑾仍旧不疾不徐、成竹在胸的模样,道:“陈师爷放心,只要您保证衙门的佥选公平公正,在下便有十足把握,能当上一个书办!”

“好,好!”陈铭闻言大喜,起身言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去衙门招呼打点一番,明日此时,便来领小官人前去报名!”

计议商定,陈铭便乐呵呵地告辞了。

而送走陈老爷子的何瑾,不由自信回头: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精彩表演,总算该镇住老娘了。

然而,想不到刚一转身,胜利的笑容还未绽放。他便看到一事物,猛然冲着脑袋砸了下来!

捂着被砸疼的脑袋,何瑾委屈得简直快要哭了:“娘,儿子都找到差事儿了,你为什么还打我!还有那笤帚疙瘩,什么时候又回你手里的?”

可崔氏看着龇牙咧嘴的何瑾,却释然一笑,才收起手里的笤帚道:“嗯,这下应该没错了瑾儿你不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我都以为你不是我儿子。”

啥?

儿子太优秀了也要打?

当娘的,难道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第十章 入衙门求职

明代衙门里正式编制很少,编制内的是所谓的‘经制吏’,只有每房一司吏两典吏共三人——这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下的。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口增多,衙门里各方繁杂的事务,根本不是两三个书吏能胜任的。为了应对公务,衙门就雇了若干帮着书写文件的‘书办’、帮着跑腿的‘帮差’,这些不在编的吏员叫做‘非经制吏’,其实就是临时工的意思。

不错,何瑾大费周章、卖弄聪明想谋的那个职位,就是衙门里的一个临时工

听起来有些心酸,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封建王权社会,只要跟权力沾边儿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金贵。而跟权力沾边儿的人,身份也会随之变得不一样。

在老百姓眼里,吏员那一袭青衫,还有那顶吏巾,就是官人身份的象征。是有别于他们的另一个阶级人物,高端大气上档次。

故而,虽然只是个‘非经制吏’的书办,却也真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

昨天陈老爷子走后,何瑾便跑到衙门里开了一份无罪的证明,又挨家挨户地请街坊们,在这结状保书上联保——这样做的原因,是充任书办吏员首选要求,便是需家世清白、循良无过。

得益于便宜老爹留下的好人缘儿,这事儿办得很是轻松。

不过,这只是很容易的第一关。接下来,还要到衙门里考试,通过后才可以成为光荣的临时工一员。

今日一大早,老娘便罕见地、温柔慈爱地唤醒了何瑾,还特意找来了便宜老爹以前的长袍,给何瑾穿上。又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

“瑾儿,娘之前一直误解你了,原来你不声不响地,就办成了这样的大事儿,真是”说着,老娘的眼泪又要流下来,可随后又自顾自地一擦,郑重道:“你一定要争气,子承父业,娘看好你!”

对于老娘来说,原本想着儿子身体健康,肯老实干活儿就行。

没想到这个整日神神叨叨、脑子烧坏了的儿子,竟不知怎么攀上了衙门师爷的线儿,还要去谋个书办的差事儿这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可就在老娘满心滋味,不知如何表述的时候,吸溜儿完面条的何瑾却挠了挠头,一脸怪异地来了句:“娘,想不到,你还真有温柔慈爱的一面啊”

崔氏一下愣了,反应过来后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在你的心中,老娘难道一直是只母老虎不成?”

这一脚挨下,崔氏心情放松了,何瑾也安心了:嗯,就是这熟悉的感觉这人呐,就是矫情!

出了院门儿,何瑾便向陈铭家中走去。

“陈老爷子,一切都打点好了吗?”到了家中,何瑾便开门见山问道。

他以为答案是肯定的,可想不到陈铭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羞赧和为难,道:“何小官人,这事儿可能有些不太好办呀”

何瑾不由脸一沉,问道:“是衙门里的名额已经满了吗?”

“非也,”陈铭一摆手,道:“新旧老爷交替,总是会空出些名额的。小官人之所以来寻老夫,想必也早看出了这一点。”

“那究竟是如何个难办法儿?”

陈老爷子面色不由变得更奇怪了,吞吞吐吐地绕开话题,尴尬交代道:“小官人,若是有可能,记得最好隐瞒你是何保之子”

何瑾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些明白了:他那便宜老爹,在街坊百姓里的风评很是不错,可衙门那是什么地方?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牛鬼蛇神成堆,便宜老爹刚正耿直,自然跟很多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现在他要去衙门应聘,恐怕会受到些排挤了。

“无妨,只要考试公正,我有信心能谋上书办一职。”事到临头,何瑾也不能自堕了志气,开口给陈老爷子鼓劲儿道。

陈老爷子却没那么乐观:“唉事在人为,勉力一试吧。实在不行,老夫就豁出老脸,给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亲随亲随,老爷子你咋就跟亲随杠上了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很符合狗腿子的形象吗?

两人各怀心事出了门,穿过几条街道,便来到了磁州最繁华热闹的衙前街。

这块儿地方,可以说是何瑾比较熟悉的了。毕竟,衙门不远处的那座醉东方酒楼,可以说是他穿越人生的起点。

除了醉东方酒楼之外,街上还设有巡捕总铺、医馆药房、旅店茶馆、钱庄米行、典当杂货。街面上还有摆摊儿吆喝的小贩,拉生意的牙行伙计、等着替人写状纸的落魄秀才、学过《大明律》的半吊子讼师

反正只要你能想到跟衙门事务有关的生意,这里应有尽有。甚至一个不起眼的门店,何瑾还看到那竟是卖棺材的

衙门前,就是专门儿曝光恶人坏事的‘申明亭’——这是朱元璋的创举,为教化百姓,他规定府州县及乡之里社皆立申明亭:凡境内民人有犯者,书其过,明榜于亭上,使人心知惧而不敢为恶。

过了申明亭,便是更著名的八字墙,墙上贴满了告示、判书之类,墙根儿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

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指的就是这八字墙。

走过八字墙,陈铭带着何瑾直入衙门。

县衙大门是不设防的,但沿着甬道直通第二道门,也就是仪门后,便是衙门重地所在,有门禁卒子把守。等闲人要想继续上前,那得有孝敬才行。

仪门后的甬道还有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背后则是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又是朱元璋的一项创举。

申明亭是教化百姓的,而这戒石亭是告诫官吏的。

何瑾觉得,要是大老爷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字,那感觉恐怕会相当的刺激。

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各州县大老爷总是在二堂排衙问案,没事儿基本不坐大堂。

穿过仪门,陈铭终于领着何瑾来到了衙门正院,又走过数排廊房,便来到了单独坐落的吏目廨。

吏目乃从九品,是大明朝最低级的官员。可在衙门当中,这一职却乃群吏之首,掌出纳文书和分领州事。

按照规制,经制吏要大老爷亲自过问考试。而应聘书办这种临时工,就需要吏目点头认可才行。

陈铭挥手让一个帮差进去通禀一声,随后便又对何瑾交代道:“何小官人,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说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自以为已懂了,点头道:“师爷放心,如无必要,在下是不会多嘴的。”

陈铭点点头,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那帮差已出来了,道:“师爷,吏目大人正好有空儿,让那人来试上一试”

何瑾当即就要跟着那帮差进去。

可就在他一抬脚时,身后的陈铭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罢了,老夫便陪你一块儿进去。再怎么说,刘不同多少也要给老夫几分面子的!”

何瑾一愣,随后便欣慰地笑了:看来,自己那条金华火腿,送的一点都不冤呐!

第十一章 一笔字

刘不同刘吏目面皮白净,面相很是可亲,不像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物儿。

不过,何瑾一看到这人的笑时,就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盘算的光,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哎呦,陈师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呀,这小官人面容清秀,一身才气,一看就是人中俊彦,陈师爷真是慧眼识才呀。”

刘不同热情地寒暄着,主动拉着陈铭的手就坐了下来。

陈铭似乎是怕久则生变,当即就开口道:“刘吏目,这就是老夫昨日提及的那人,劳烦你试试他的斤两。”

“嗯,陈师爷举荐的贤才,理当是没错的。”刘不同还是很热情,但也不忘公事公办道:“这书办一职,要求人品行端正,能写会算。小官人,你可开了蒙?”

何瑾点头,拱手行礼道:“在下不才,但也读过一段时日的圣贤书,书写算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谦逊有礼,果然不凡。”说着,刘不同似乎看何瑾很是顺眼,又拿过了一张白纸道:“能写会算便很不错了,不过要是还能熟知《大明律》,那便是衙门难得的人才。小官人,我来问你,来衙门时看到那申明亭了吗?”

何瑾点点头。

“好,若有人毁了亭里的板榜,当如何处置?”

何瑾闻言不由庆幸:因为他便宜老爹是衙门里的刑房典吏,家里不仅有《大明律》,还有《大诰》。

穿越之后,他自然要借助《大明律》和《大诰》,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当然记得这一条。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刘不同却一敲桌上的白纸,道:“写下来。”

吏目廨笔墨都是现成的,何瑾便取了支兼毫笔,缓缓写道:“凡拆毁申明亭房屋及毁板榜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写罢,刘不同一看当即大惊失色:“这一手字浓重饱满,宛如印刷出来的。最难得的是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宛如一个个如玉君子,看得让人酣畅淋漓。”

陈铭光知道何瑾会写字,却从未没见过。

听刘不同这般说,不由赶紧看过来,随后也面色大变,忍不住摇头遗憾道:“可惜啊可惜,小官人有这般笔力,拿去应试制艺也够了。如此沦在衙门当个刀笔小吏,真是屈才浪费呀。”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他自信能进入衙门当书办,信心其实就源于这一笔字上面。穿越前本就会几笔小楷,后又选了启功体苦练数年,算是小有火候。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这乃明朝中叶。

明朝前叶永乐时,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其书法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深受成祖朱棣的赏识,因而名重朝野,乃至片纸千金。士子争相仿效,遂使他的馆阁体成标准书体。

可到了明中叶的时候,馆阁体又仅为科举应试的入门功夫,而书法则是毕生追求。故在馆阁体的基础上,不断融入自身特色,便是传统士人之惯法通则。

恰好启功体就是在馆阁体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董其昌、赵孟頫规整、圆融特点,使得风格更趋圆润秀美、平正雅致。

故而这一笔字,在刘不同、陈铭看来,虽说还差了些火候儿,但已自成一体!假以时日,说不得还会流传百世!

“先生谬赞了,在下今年不过十四,家境窘迫才来衙门应差。待家境好转后,再读得几年书,也未尝不能科举”

何瑾施礼言道,这话说的是既谦逊又有志向。

刘不同和陈铭对视一眼,不由目露惊叹:不错,莫欺少年穷!人家少年不过才十四岁,一笔字就自成一体,谁知以后成就多么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刘不同简直已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官人真是磁州不可多得的人才,入州衙实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也无妨,天生良才必有用。小官人就先在衙门里砥砺修习数年,日后必能一鸣惊人。”

这话,便是已同意何瑾当书办了。

可就在他准备在结状保书上签名时,脸色却又随之一变,不敢置信地言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陈铭千叮咛万嘱咐,何瑾也三缄其口没说。不料结状保书上,把何瑾三代都写得清清楚楚,刘不同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何瑾弄巧成拙了。

只是‘何瑾’这个名字,刘不同还不会联想到何保。但他那一笔字实在太过惊艳,刘不同当然想知道,磁州哪家又出了这样的少年英才,结果仔细一看

而何瑾见刘不同的神色,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可木已成舟,他只能言道:“不错,在下正是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

刘不同闻言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冷森森的,看着十分渗人。

他转过头,对着陈铭言道:“师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保的儿子分明是个傻子,怎么能来衙门应差呢?”

陈铭看起来不想撕破脸皮,尴尬笑道:“刘吏目,何瑾只是受惊过度,休养两年已痊愈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半分痴呆?”

“痊愈了?”刘不同又冷森森一笑,噎了一句道:“那万一旧病复发了呢?”

“你!”陈铭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什么泥人,不由冷下面言道:“刘吏目,这何瑾前来求差一事,老夫可是跟大老爷说过的。”

何瑾一听这话,心说要糟:老爷子,你拿大老爷压人,这就有些下策了。更主要的是,大老爷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吨位不够,也根本压不住人哇

果然,刘不同根本不吃这一套,厌恶地撇了何瑾一眼,继续道:“就算是大老爷,也得按朝廷法制办事儿!”

“这何瑾患有脑疾,人所共知。且书办选人要品行端正,他前几日在衙前街坑蒙拐骗,难道师爷一点都不知?”

陈铭被这般一怼,也说不出什么个理由来,顿时恼羞成怒道:“刘不同,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跟何保的那点事儿,衙门里谁人不知?莫非真要闹到大老爷那里,你才会甘心不成?”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赶紧竖起了耳朵:他穿越时,这具身体主人脑子被烧坏了,有些记忆并不是很完整清晰。

比如,他知道自己被吓病,是亲眼看到了便宜老爹被人谋杀所致。然而,努力回忆了七天,脑子里这段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刘不同听了陈铭的咆哮,反而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道:“你个老冬烘,休要污人清白!我跟何保之间本就没什么,你再敢乱造谣,我必定向大老爷告你一状!”

两人接着就为这事儿,直接吵吵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俩人怎么骂娘,都很默契地就是不提到底是什么事儿。并且,就算都面红耳赤地叫嚷着要去告状,也是谁也不肯主动兑现。

何瑾听了半天的废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要想着找本官?”

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青年人,面色威严地走了进来:“衙门重地,你们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如此吵吵嚷嚷堪比泼妇骂街,究竟成何体统!”

刘不同和陈铭见了这人,当即齐齐施礼道:“见过大老爷”

可随后该说为什么事儿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极其默契地同时闭嘴不说话了。

何瑾顿时感到好笑不已,但也猜出了为什么:自己这事儿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吵两句也就算了。

可真要为一个书办的这点破事儿,在大老爷面前争论他们毕竟都有头有脸的,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何瑾能让他俩如愿吗?

当然不能!

于是,就在两人沉默的档口儿,他当即跪拜行礼道:“回堂尊,陈师爷和刘吏目二人,是为了小人的一笔字,才争论不休”

第十二章 又一次用力过猛

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州衙的师爷,为了一个书办的职位争嚷不休——这是,多么俗气的一件事儿啊!

可若为了一笔字迹锱铢必较,那就大大不同了。

大明弘治年间,歌舞升平,天下太平,文人们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不仅是雅事,更是能让两人都得名的大好事儿!

故而一听这话,两人当即喜上眉梢,开口道:“不错,回大老爷,我二人正是为了那一笔字争论。不想却扰了大老爷清修,真是罪过。”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眉毛一挑:“哦?一介黄口孺子的字,竟能惹得你们二人如此激动莫名?”

刘不同当即想开口,可一看何瑾那似笑非笑表情,顿时又面色一苦:糟了,中计了!

大老爷听了这解释,必然也要看一看那字的。可那字一呈上去,何瑾再说他想来衙门谋个书办的差事儿,大老爷见猎心喜,又岂会不让?

然而这房间里,非但刘不同想到了这一点,陈铭也反应了过来。

来不及惊叹何瑾为何如此妖孽,他已一把将那张白纸交给了姚璟,道:“大老爷,老夫观这字雍容华贵、秀媚天成,充满贵气和书卷气,已自成一体。”

“可刘吏目却说这字单调、媚俗、不尚变化,实乃不堪入目。大老爷乃两榜进士,火眼金睛,您来给评评理!”

刘不同听了这话,顿时郁闷地要吐血:陈老贼,你竟然落井下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字不好了?

姚璟接过那字,先漫不经心一扫,随后顿时双眼一亮:“咦这小小少年,竟能写出如此的好字,真是难得!”

“这字圆融秀美、雅致雍容,的确已有一家之气。虽说单调甜媚了些,却也无伤大雅,万事不可求全尽美嘛。”

说着,姚璟不由扫了陈铭和刘不同一眼,评论道:“嗯,陈师爷不愧老而弥辣、慧眼识才。刘吏目终究出身刀笔杂流,这眼界和心胸还是差了一分,需多多长进呀。”

刘不同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点头承认:“大老爷教训的是,卑职记下了。卑,卑职恭送大老爷”

姚璟压根儿就没走的意思,一听这话,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意:“本官不过如实说了一句,你便要赶本官出去不成?这般心胸器量,真是枉为朝廷命官!”

刘不同慌忙跪地,心里将陈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嘴上却说:“卑职不敢,卑职万无此心。只是觉得这书法字贴乃小道,大老爷却日理万机”

“唔”这话还挺顺耳,姚璟听罢也就准备离去了:毕竟,刘不同都说他日理万机了,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懈怠吧?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又开口了:“故刑房典吏何保之子何瑾,恭送大老爷。”

“故刑房典吏?”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又停下了脚步,面露惊喜地问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是自己让陈铭献上的安抚人心计策起作用了,当即装出一副可怜悲痛的样子,道:“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正是。”

果然,今日就想着搞面子工程的姚璟一听这话,立时面色一动,道:“嗯本官来衙门半月,也曾查看过何保的档案。”

“刑房一应裁断,十有六七出自你父之手,断案清晰不说,且难得勤务忧民。可叹苍天无眼,竟致使这等干吏横死,真乃本州之不幸”

说到这里,姚璟才有些反应过来,再度看了一眼那字的内容,又欣慰问道:“你写了这毁申明亭的处置律条,莫非是来衙门应差?”

何瑾忍不住看了眼已面若考妣的刘不同后,才不由点头道:“大老爷一叶落而知秋,真乃明察秋毫。小人此番前来,正是想谋书办一职,子承父业,为磁州尽一份心力!”

这话道明了来意,还拍了马屁,真是如一阵暖风吹入了姚璟心里。

姚璟闻言,不由笑呵呵赞道:“真乃孝义之子!”

“本州有你这样的好儿郎,也是一桩美事儿!嗯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书法已登门入室,还精通律条,家学渊源,想必已谋下了这书办一职吧?”

刘不同能说‘不’吗?

人家姚璟毕竟是老虎班的进士,还是皇爷钦点的知州。他虽实权在握,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一把手唱反调儿。

然后,看着刘不同跟吃了苍蝇一般点头,何瑾心中简直乐歪了。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姚璟忽然又蹙起了眉,说道:“这书办乃刀笔小吏,俗不可耐,既然你如此上进,本官就收你当个亲随。以后跟在本官身后,也好多指点一番,务使明珠蒙尘”

这话一落,整个房间里的人,面色顿时古怪极了。

刘不同是傻了:他万没想到,姚璟竟如此看重何瑾。

陈铭是哭笑不得:何瑾,你真是八字跟亲随这职位太合了啊,逃都逃不掉!

而何瑾则是又怒、又惊、又哭笑不得:老天爷,你眼瞎了不成?难道浓眉大眼的我,真的很有当狗腿的气质吗?

怎么说呢,这一切还是他何瑾用力过猛了。

假如没有他献计,姚璟慧眼识才,也就让他当个书办磨炼一番。可偏偏姚璟一心想着笼络人心,自然想多多提拔何瑾一把。

平心而论,陈铭和姚璟让何瑾当个亲随,真的是在抬举照顾他。毕竟宰相门房七品官,跟着知州大老爷,身份地位无形就比临时工书办要强。

可何瑾是真不想当这个亲随,因为一旦当了亲随,正事儿屁点没有外,还不能准时上下班,要形影不离地跟着大老爷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就算混得再好,那也只是条狗腿,没啥很大的上升空间。

可当了书办就不一样了,一只脚踏入了衙门,就相当于有了官家人的身份。

而且下班儿后时间自由,还能将一脑子的前世科技化为财富——这是能迅速改变命运的终南捷径啊!

他穿越来是想当贪官儿享福的,可不是给人当童工来使唤的!

可他能拒绝姚大知州的好意吗?

当然需要一点点的技术含量。嗯,自己出的计,就是哭着也要执行完美!

他沉思了片刻,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孔,还咬了一下牙,才斟酌着词句不舍大声道:“大老爷如此抬举,令小人铭感五内!”

“然大老爷有所不知,小人两年前亲眼看到先父横死,惊惧胆寒,还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两年来小人一直浑浑噩噩,蹉跎光阴。然七日前一朝醒悟,顿时神清气爽,想来,这必是先父庇佑之效。故而小人便在先父灵牌前立下誓言,要子承父业,报效一方百姓。”

“想当初,先父也是从一介书办干起的。小人念及这点,才会今日来衙门应差,万望大老爷成全!”

言罢,何瑾还郑重地叩了一个头,泪眼婆娑的样子,简直动情极了!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传入耳中,顿时令姚璟肃整了面容。愣了半晌后,才开口来了一句:“壮哉!何家一门父子,真乃天下吏员的典范也!”

说着,姚璟赶紧亲手扶起了何瑾,言辞恳切地道:“何瑾,你日后就在衙门来办差吧,本官自会多多照拂你的。”

说罢,他便转头沉声吩咐刘不同道:“刘吏目,这一幕你也看到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何瑾这才心吁了一口气:好悬,差点儿就成狗腿了

刘不同这里表情就精彩多了,满心感觉曰了狗:“卑,卑职这就签字,这就安排他来衙门应差”

可在结状保书上签完了字后,他忽然又忍不住一笑,幸灾乐祸地望着何瑾,道:“既然你想子承父业,那便去刑房办事儿吧。大老爷,你看如何?”

姚璟当然认可。

一旁的陈铭,笑呵呵的脸色却不由为之一变,顿时愁困不已。可张了张嘴后,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子承父业’的坑儿,是何瑾自己挖的

于是出了吏目廨后,他只能惋惜地摇摇头,对何瑾郑重交代道:“何小官人,到了刑房后,可千万别说你是何保之子啊”

何瑾一张笑呵呵的脸,顿时凝固了:什么鬼?这到底怎么个意思!便宜老爹是仇敌遍衙门吗?

第十三章 原因如此狗血!

考试结束后,当然就要去人事科办理档案了。这下陈铭就不亲自领着,而是派了一个白役帮差带路。

瞧陈铭那落荒而逃了的样子,何瑾估计老爷子,大概是怕自己再问‘为什么’。

可是,他真的很疑惑啊:记忆当中,便宜老爹为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不是那种一点不知变通的人。怎么一下得罪了吏目不说,还把刑房的顶头儿上司也给得罪了?

还有便宜老爹的横死,会不会也跟这些有关?甚至,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追随着老爹的脚步,自投罗网了?

一想到这些,何瑾便觉得这宽宏的州衙里阴风阵阵,让他止不住开始起鸡皮疙瘩。

可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那白役帮差已开口道:“到地方了,你自己进去吧。一应事项,里面的人会有交代的。”

何瑾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之前走过的州衙正院儿。

院子东西两侧各有数排廊房,便是六房书吏办公之处。州县官署被称为‘堂前’、‘门上’,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六房并不是六间房,而是好几排房。

一个县里事务庞杂,远非六房可以覆盖。是以‘吏户礼兵工刑’之外,还有承发房、架阁库等因事而设的诸般科房,只是统称六房罢了。

何瑾所在的是东侧第二排房,打头门楣上嵌着块石牌,上书‘吏房’二字,就是古代的人事科房。

进去后是个套间,外间坐着个穿白衫的书办,正在神游九州。见何瑾进来,才回过神问道:“你来吏房有何公干?”

“在下是来报备的。”何瑾说着拿出了刘不同签名的结状保书,交给那书办道:“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这书办一听是同僚,不由热情了起来:“好说好说,嗯吏目大人已经准了,小兄弟好厉害的手段,不知走的何人门路?”

何瑾知道这是衙门里的特色,先掂下来人的分量,便如实道:“也不算走的门路,是陈师爷见在下还算机灵,便给在下谋了个这差事儿。”

“陈师爷的路子?小兄弟真是好手段,陈老爷子的路子可不好走。”

陈铭毕竟是大老爷身旁的幕僚参赞,远不是他们这些书办能比的。这人不由更加热情了些,边写着备案边又问道:“对了,分哪房定下了没?”

何瑾脸色一苦,道:“刑房。”

“刑房不错啊。掌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一州的案子全在刑房。油水儿虽比不上户房丰厚,可也是不愁生计的地方。胆子若是大一些,吃完原告吃被告,咳咳”

这人说着就意识话多了,赶紧将心思用在备案上。

可一看到何瑾的身份,不由又脸色一变:“你是何令史的儿子?陈师爷怎么把你分到了刑房,这不是坑你吗?”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是又愁苦又郁闷。

但见这位明显有话痨儿的倾向,他不由眼珠一转,装出了一副无知的样子,套话儿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这书办一笑,果然中计道:“问题大了去呢,一房就一司吏二典吏三位经制吏。两典吏是司吏的副手,你说这副手跟一把手之间,能不有矛盾吗?”

“更不要说,何令史为人公正,替民办事儿,好几次都公开跟汪司吏吵得不可开交。”

这书办越说越刹不住车,随后竟吐露了实情道:“更不要说,当初你娘咳咳,那个,也不对啊,当初刘吏目也想娶你娘,你是怎么过的他那一关?”

“想,娶我娘?”这四个字一传入耳中,何瑾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天爷,这剧情未免,也太狗血了些吧?!

就我那泼辣凶悍的老娘,竟还惹得州衙的吏目和一房司吏觊觎?便宜老爹跟那两人之间,竟还是情敌的关系?

这仇可就大了去哇!

怪不得,怪不得陈铭一说到这事儿,就吞吞吐吐、躲闪不定的。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说呀

这一刻,何瑾蓦然感觉心好累。连苦心积虑当上书办的欣喜,也一扫而空了。

那书办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接下来就闷不吭声地做好了报备。又默默地领着何瑾,取了一身叠好的白衫,衫上搁着皂巾、鞋袜。

“按规制,你明日才需来衙门应卯。那,那个用不用我领着你,先去刑房报个道?”

何瑾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抽儿,苦笑道:“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消化下这一沉痛的事实吧”

目送着何瑾落寞离去,这书办一脸的悲悯。

但等何瑾走出吏房后,他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招呼来同僚兴奋说道:“兄弟们,以后刑房可有好戏看了!”

走在衙前街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他已成了州衙胥吏里的焦点人物。这会儿他脑子还是懵懵的,一脸痴呆的表情,嗯纯的!

不过,跟以往不同。

这次街坊邻居看到他捧着白衫黑巾后,不再是怜悯哀伤的神色,而是兴奋问道:“瑾哥儿,你真当上县衙书办了?”

“嗯,当上了”

“老天开眼了哇,”街坊们高兴地笑起来,纷纷恭贺道:“瑾哥儿真有本事儿!那你以后就是官家人了,可跟我们这些平头儿百姓不一样了。”

“就是,以后坐在衙门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啥体力活也不用干,就有银子拿。”

“不错,到哪里还要高接远送,谁见了瑾哥儿,也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瑾哥儿今年才十四,我看以后当更大的官儿,都是没问题的!”

“”

听着众街坊真诚的称赞和祝福,何瑾不由才露出了自信的笑脸:不错,谁又能想到,前两天还是傻子的自己,一下就成州衙的书办呢?

吏目和司吏又算什么,便宜老爹当初能从他们手里抢女人,自己就能抢了他们的职位!

想到这里,何瑾才一一向街坊邻居致谢,大步走回了家里。

可一回到家,他就不由眼前一亮,感觉自己花了眼: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位一见就让他吓得浑身哆嗦的凌厉老娘,而是位端庄秀丽、明艳动人的美妇。

此时的老娘明显沐浴后,还盛装打扮了一番。

一袭淡黄色的棉衣裙上,装饰着粉色的绸带。上身穿着一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肩头一直收束到腰际,尽显颀长高挑的身材和窈窕的身段儿。

美丽乌黑的秀发,用一个小巧紫色的木簪,盘成高耸雍容的妇人髻。脸上未施一点粉黛,却气质若兰。举手投足间,尽是柔美迷人的气质。

看到这一幕,何瑾才明白:原来刘吏目和汪司吏不是眼瞎了,而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时老娘正给便宜老爹的灵牌上香,那忧郁思念的神态,恍若貂蝉拜月:“保哥,妾身今生能遇到你,虽相伴不过十五载,却也已心满意足。”

“原本想着你走后,妾身也同你而去,可念着咱们瑾儿对了,瑾儿如今也长大了,有出息了,还子承父业去衙门应差书办。”

“就是大病一场后,妾身总觉得他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这个当娘的都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咱们的儿子,保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瑾儿顺利过关。”

言罢,老娘才恭恭敬敬地上香,一应礼法做的纤毫没有忽怠。

只是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何瑾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老娘不由显得有些慌乱。

“兔,兔崽子,你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老娘想摆起往日的凶悍泼辣,可终究心虚,语气也有一丝发颤。

而何瑾则反应过来后,却一反常态地什么话都没说。

他缓缓走到便宜老爹的灵牌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道:“爹,你放心罢。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娘亲,就由儿子来守护。”

老娘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那芊芊的素手,却还是习惯性地拧在了何瑾的后腰上,哭笑着道:“兔崽子,就会哄老娘开心”

第十四章 沈秀儿上门

今天没有事儿干,何瑾自然在家吃午饭。母子二人对坐,可气氛却有些沉闷。

那惊鸿一瞥后,老娘又换上了荆钗布裙,之前的明艳不可方物一扫而光。脸上的神态和眼神,也有些惴惴不安。

看何瑾倒是没心没肺地吃着,老娘终于忍不住了,道:“瑾儿,你就不想问问娘的事儿?”

何瑾闻言,抬头缓缓回道:“娘,这人谁还有没有些秘密?就算再亲近的夫妻、母子之间,也是会有所保留的。”

“有时候,不见得坦诚相待、交心交肺就好,反倒各自安好,才不会庸人自扰。”

说着,他放下筷子,又道:“娘亲现在不肯跟儿子说,肯定有娘亲的道理。等娘什么时候想说了,儿子再听也不迟。”

“哦”崔氏愣愣地看了一眼何瑾,眼中坦然了,心中却更狐疑了:眼前这兔崽子,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啊怎么这些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儿的?

何瑾毕竟两世为人,早就想开了。并且还知道他这个老娘,嗯有些不简单。

从老娘之前的举止动作来看,她肯定是位大家闺秀,至少也是识字的。

记忆里,这具身体主人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每次回来崔氏还会帮忙辅导——要知道,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明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儿。

尤其,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一口彰德府的土话。就崔氏一人是标准的凤阳官腔,且听不出半点乡音。

还有,何瑾从未见过舅父、姨母一类的母方亲人。据街坊邻居说,老娘是十六年孤身一人来到磁州的

之所以以前那个神秘温婉的崔氏,变成了现在泼辣凶悍的老娘,恐怕都是生活所迫。毕竟一个女人想撑起个家,不泼辣些是不行的。

但不管怎么说,老娘以前也阔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想到这里,何瑾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儿子此番能当上书办,也多亏街坊邻居们联保。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要请街坊邻居吃顿饭?”

崔氏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按说是应该的,可咱家现在这个光景算了,还是娘有空多帮街坊邻居们,浆洗缝补些衣物吧。”

何瑾赶紧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那儿子先从衙门里预支些工食银?”

“不行!”老娘顿时一放筷子,厉声道:“你刚入衙门,哪能就如此落人话柄?咱家眼下是穷了些,可也不能丢了你爹的脸!”

“还有,你可不许学那衙门里的狗路鼠道儿,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你坑害百姓,昧了黑心钱,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顿时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变得蔫蔫的:果然,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他以为老娘以前吃过也见过,现在儿子又当上了书办,会对自己松一些的。可想不到,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老娘还是不肯妥协。

而何瑾也根本不用预支工资或坑害百姓,就现在,他身上还揣着二百两银票呢。之所以这样鼓动老娘,就是想为了花钱找个借口。

一提起这事儿,何瑾就满心郁闷。

因为折腾了这几天后,钱虽然有了,却一直不能花!原因就是在花钱的道路上,有老娘这座泼辣佛在挡着。

上次只买了些药膏,老娘就给了一顿竹笋炒肉。

这要是拿出二百两银票儿,依老娘要强固执的性子,非逼着他退回去不可那样,还真不如杀了自己呢。

可有钱不能花,这跟娶了媳妇却不能洞房,有啥区别?!

何瑾是贪钱,可贪钱是为了享受,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当一个守财奴啊!

家里破旧的家具,尤其晚上一点不保暖的棉被,老娘辛苦沉重的工作,自己日后的书本笔墨哪一样,都需要这二百两银票有个名头儿。

就在母子俩各怀鬼胎,气氛又沉闷下来的时候,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何官人在家吗?”

何瑾一愣,脱口而出道:“是月儿,她怎么来了?”

打开院门,果然发现呆萌的月儿,正巧笑嫣然地敲着门。而在她的旁边,还有那位明眸善睬的白富美沈秀儿。

狐疑的眼神儿在眼珠子里翻转,何瑾想不通这两位怎么会来。

沈秀儿见状,顿时便有些小气愤:你这什么意思?本小姐前来登门拜访,你难道还不愿意接待吗?

幸好,当何瑾的眼神儿看到月儿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后,神情立时变得热情如火,笑逐颜开:“哎呀呀,是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这礼品带来了就好嘛,人还来什么来呃,不对,是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品嘛。”

沈秀儿顿时脸色一僵,心中已对此行有些后悔了。

但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很从容优雅地施礼道:“何官人,上次事发突然,也多有不便。回到家中后,秀儿便觉这救命之恩”

刚说到这里,就见何瑾脸色忽然一变,面露惊恐,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这时,崔氏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面露杀气,道:“救命之恩?兔崽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没,没有的事儿!”何瑾真是觉得今日诸事不利,赶紧编瞎话道:“救,救命之恩哦,是那两只福狗的事儿啊,沈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娘你不知道,前几日我救下了两只小福狗,一问原来是沈家的。这不,沈小姐还亲自来登门致谢了。”

福狗,就是后世京巴犬。

明代时,宫廷贵妇多喜爱豢养,上行下效,已逐渐成为富户家的宠物。

沈秀儿一听这个,当即就炸了:被何瑾唐突冒犯了先不说,现在又说自己和月儿是福狗?何瑾,你到底几个意思!

而老娘一见这架势,当然也满脸的不信。

何瑾又赶紧眉色示意沈秀儿,那谄媚可怜的神情,就跟他提到的福狗一样。

或许继承了老娘的优良基因,眉清目秀的何瑾一番求饶,让沈秀儿想起何瑾还是个孝子,不想让老娘知道打架一事,心下一软便勉强点了点头。

何瑾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沈秀儿也信守承诺,道:“不错,何官人的确救下小女子的宠物,今日便特来拜谢了。”

老娘明显还是不信,可沈秀儿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道:“哦,哦那快快进来,两只狗命而已,没必要的。”

沈秀儿顿时脸色又是一僵,深觉自己八字跟沈家不合。

到了屋里,老娘不由犯了愁,家徒四壁也就算了,还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只能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小姐、月儿姑娘你们先坐,我去烧壶热水来”

“何婶不必麻烦,我们坐坐便走。”沈秀儿嘴上应付着,挥手却打发小月儿跟着崔氏,把带来的礼品送去。

待二人去了厨房,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

可一回头,就看到何瑾正一脸为难地望着自己,道:“沈小姐,买金华火腿那一两银子,我现在还不了你”

沈秀儿面色再度一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艰难笑道:“何官人不必在意,区区一两银子,不值一提。”

“哦,那便好。”何瑾当即喜笑颜开,可随后又一皱眉:“那你今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找我来做什么了?”

沈秀儿气得陡然攥紧了拳。可又没想到,这何瑾真是贼滑贼滑的,一语就问到了关键。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仍旧装出笑脸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上次小女子多有怠慢,这次特来致谢。”

说着犹嫌不够,又画蛇添足地道:“嗯主要听闻何官人当上了衙门书办,特来上门恭贺。”

何瑾一撇嘴,当即不屑言道:“嘁编理由,也编得走心些好不?”

“这可是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富家小姐,没事儿会主动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家?”

第十五章 她神经病啊!

沈秀儿刚想争辩,何瑾却已一伸手,道:“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早已报答过了。而且,那种有碍名节的恩情,你巴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沈秀儿脸色不由慎重了许多,虽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没想到他这么见微知著,不由又一笑道:“那月儿闹着要来,我跟着也不行吗?”

“月儿是仆,你是主,她闹着要来,你最多放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何瑾嘿嘿一笑,道:“这个借口,更没一点技术含量。”

沈秀儿顿时气馁,不甘心道:“那你说,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何瑾一愣,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思索了半天后,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张不难看的小脸儿,狐疑道:“莫非,你是看上了我?”

可怜的沈家大小姐,最终没保持住淑女的本色,气得俏颜涨红,一拍桌子喝道:“何瑾,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话音刚落,崔氏便提着铜壶进来了,看两人剑拨弩张的气势,不由奇怪问道。

沈秀儿当即心中发慌,便想告辞离去。

却不料,何瑾轻松随意地一摆手,言道:“娘,我们没吵架。在说刘不同和汪卯明那两人,当初还想娶娘为妻,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沈小姐甚为同意,气得都咬牙切齿呢”

沈秀儿一听这话,直接都愣了:何瑾你也太机智了吧,这谎话竟张口就来?

而崔氏的表现,就更让沈秀儿开眼了。

只见她闻言不由一怒,放下铜壶、抄起笤帚疙瘩就开始揍何瑾:“臭小子,老娘当年的事儿,也是你能胡乱调侃的?!”

揍了几笤帚后,崔氏又交代何瑾道:“你在这里好生陪沈小姐聊些爱听的,我带月儿上街买些干果零食来。这家里来个人,都没像样的东西招待”

说着,不顾一脸目瞪口呆的月儿,崔氏拉着她便离去了。而且,看那脚步还很是轻快,心情也极为愉悦

“你,你们母子平时相处,难道就是这幅模样?”

沈秀儿都惊呆了,神情跟当初的陈铭一个样儿:她怎么都没想到,智计不凡的何瑾,在家竟这般可怜

何瑾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感悟般言道:“嗯,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怪异阶段。或许,以后这模式会有所改变,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儿了。”

说罢,他又一抬头,贼笑兮兮地言道:“看来,你是轻易不想说来找我所为何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跟你说点正事儿了”

“你能有何事?”沈秀儿彻底懵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进来后,话语权一直被何瑾主导着。

“合作赚钱啊!至少,先给我怀里的二百两银票儿,找个能花出去的由头儿。”

一提起自己的话题,何瑾立时就显得有些激动兴奋,接着又问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酒楼、食贸、绸缎、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

沈秀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警惕地问道:“你又想要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没想到上次把妹子都给刺激成这样了,赶紧摆手道:“要啥金华火腿!这次,我是给你们沈家送钱来了。手上有个好项目,不知你沈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什么项目?”

“火炕!”

说起这个,何瑾真是满心的激动:明朝中叶是小冰河期。如今这才刚刚入冬,便已下了两场小雪,寒气刺骨。

而火炕这事物,对于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过冬的利器。就算现代社会的山区农村,火炕依旧普遍存在。

何瑾前世不是泥瓦匠,但打小儿生活在农村,他对这事物很是熟悉,基本原理也是知道的。

可以说,这小冰河期和火炕,外加他何瑾,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事实上,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夜间冻醒瑟瑟发抖,就动过盘火炕的念头。可无奈家里老娘管教甚严,刚一开口就换来了顿竹笋炒肉。

现在沈秀儿主动登门儿,简直就是老天在给机会!

老娘会质疑自己异想天开,却总不能连沈秀儿也一起揍吧?

而一旦做成了这事儿,他一来过冬有了温暖,二来怀里的银票,也有了正大光明的来源。

最重要的是,沈家生意颇大。有了这样的合作对象,以后脑子里的东西,就能化成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这一刻,沈秀儿还没跟得上何瑾的逻辑,一副不知东西南北的状态,愣愣言道:“火炕?那不是皇室工匠才会的不传手艺,你是如何知晓的?”

“也不对你这分明是有求于我。那为何我刚来时,你还那么谨慎多疑、咄咄逼人?”

何瑾却一摆手,避重就轻道:“你无事来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当然要防着你点。”

“可一码归一码,我也的确有求于你。既然你不肯说自己的事儿,那我自然要提我的事儿喽。”

“至于火炕的手艺,你就别瞎操心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皇室工匠独有的手艺,而是东北呃,是辽东和胶东地区百姓,早就发明出来的东西。”

何瑾眉头蹙了一下,懒得再解释火炕的历史,干脆摆手蛮横道:“反正,我保证懂火炕的手艺,还能让我们两家发上一笔小财。你就直说,有没有兴趣吧?”

沈秀儿毕竟商贾之女,有着商人逐利的敏锐嗅觉。

见何瑾如此信誓旦旦,她一时不由泛起了兴趣,也不计较何瑾出口无礼,道:“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让小女子信服的事实来。”

何瑾这就笑得更欢畅了:“要不,你先找人给我盘个?区区几个泥瓦匠,外加些青砖土坯,沈大小姐自不会放在眼里吧?”

沈秀儿明眸眨动,总觉得今天的事儿很怪:明明是自己来找何瑾联络交情,好方便日后利用的。怎么被气了一阵阵后,反倒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然而,财富的诱惑终究无法令她抵挡。盘算了一番后,她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便信你一回。”

“嗯,那你去找两个泥瓦匠来。记住,要能保守秘密的。”

说着,何瑾环顾自己屋里的土塌床,庆幸家穷没买得起木床,又道:“这土塌能拆下一些土坯,再来五十块土坯就差不多了。还有青砖,差不多一百块就行了对了,有毛竹的话,也弄一根回来。”

话一入耳,沈秀儿拳头又忍不住攥了起来:上次你就把我当买金华火腿的小厮,这次就直接让我去买土坯了是吧?

我堂堂磁州首富的沈家大小姐,给你搬土坯搬砖,像话吗?

故而,沈秀儿不由冷笑,道:“毛竹那是南方的事物,大冬天在彰德府找毛竹,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可何瑾却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而是拍着脑袋道:“没毛竹啊,可火炕总得有个烟囱吧?哎呀,我真是骑驴找驴,磁州这地界儿找什么毛竹啊,你直接弄个粗瓷烧制的中空大管子就行。”

磁州之所以名为磁州,就是因为此地因盛产瓷器,在隋开皇十年而设。到了宋朝时期,磁州窑系的成就,已不在汝、官、哥、定、钧等著名官窑之下。

后虽经金、元时期的连年征战,中原地区遭受相当严重的破坏。但好在明鼎定一统后,磁州窑场又兴盛起来,与南方江西的景德镇相映成辉。

相比起毛竹来,粗瓷烧制的管子无论在耐烧性和价钱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用来当烟囱,最合适不过了。

可问题是,何瑾根本不知道,重点根本不在于烟囱。

于是,沈秀儿又一次炸了,气得忍不住跺脚,指着何瑾娇叱道:“好,何瑾,你给我等着!”

“嗯,快去快回哈时候不早了,下午盘不好炕,晚上我就没地方睡了。”可怜的何瑾,直到这会儿也没意识自己哪里不对。

沈秀儿当即气得满胸的愤怒不知该如何发泄,狠狠推了何瑾一个大马趴后,才气哼哼地走出了沈家院门儿。

而何瑾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沈秀儿愤怒扭动的娇臀曲线,忍不住来了一句:“这女的,她神经病啊”

第十六章 盘火炕

一心想着今晚就能睡上火炕的何瑾,内心就跟炕头儿一样燥热。

待沈秀儿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抡起了大锤铁锹,将自己屋里的土塌床,拆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一身无穷的力气拿来干这种事儿,可有用武之地了。

美中不足的是,老天给的福利只是力大无穷,而不是钢筋铁骨。挨了老娘的笤帚疙瘩,还是会很疼

正干得热火朝天呢,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有一种被凶猛野兽盯上的感觉。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铁锤都掉地上了:“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官人,我们回来有一会儿了,何婶看你拆床都半天了。”

月儿还不知此时形势有多凶险,一脸傻乎乎地问道:“何官人你好生生地拆床干什么,拆了床,晚上你又要睡哪儿?”

“睡?他还想睡觉!先给自己找块坟地吧!”老娘登时爆发了,不知从哪儿就拿来了那笤帚疙瘩,母狮猎食般扑向了何瑾:“兔崽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眼没看住,就把床给拆了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一次不用挨一下试试,从老娘的愤怒上就能看出,她是真有干掉亲生儿子的冲动。

何瑾吓得连忙跑到了小月儿身后,拿着月儿娇小的身子当挡箭牌:“娘,娘你听我解释,是沈小姐让我这么干的。你不信,她回来后你问问”

话音刚落,院门儿外恰巧露头儿的沈秀儿,脚步不由一停,对着身后抬着材料的泥瓦匠小声道:“先等等,看完好戏再进去”

背对着的何瑾,根本没发现腹黑沈秀儿的所为,仍旧艰难地躲避着老娘的笤帚,几乎哭求道:“娘,你相信我啊,我真是为了盘火炕。之前跟你说过了,我懂这门儿手艺的,你就是不信!”

“你小子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老娘如今也会这些名词儿了,而且用起来还很合情合景。

唯有一旁懵懂的小月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儿,眨巴着眼睛向何瑾问道:“何官人,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赖三儿那九个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吓得腿肚子都发软:月儿啊,我上辈子欠你的呀,这辈子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果然,这话一落,沈家院子顿时沉寂了片刻。

随后,便爆发出了清脆愤怒的啼吼声,还是那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兔崽子,你竟然还敢出去跟人打架,受死吧!”

“娘,饶命啊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终于,沈秀儿还是现身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再不现身,沈家就要出人命案了。

然而,她出现的终究晚了一些。

蹲在地上交代泥瓦匠盘炕的何瑾,鼻青脸肿,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幽怨。那一副看沈秀儿的神态,就跟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老娘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神色,拎着笤帚疙瘩跟巡视犯人一样盯着何瑾:“不管你怎么弄,今天下午必须把床重新给盘起来。否则的话,今天你就准备睡大街吧!”

言罢,她不由又望了一眼沈秀儿,目光里满是忧愁:这么精明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蠢到被自己儿子给忽悠了?

于是这一下,沈秀儿的眼神儿,也开始变得幽怨了

好在待了没一会儿,见屋里人多活儿杂的,老娘估计也怕自己会气得夭寿,便出去上工浆洗衣服了。

泼辣老娘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回暖,盘炕的工程也开始进展起来。

何瑾用烧过的木炭画了平面图,指点那两个瓦匠,哪哪儿怎么弄,灶台和炕头儿如何连接,火流怎么走一个“之”字,最后是排烟的烟囱走哪。

两个瓦匠是一对儿父子,跟沈家签了死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那种。可何瑾观察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问题。

两人干活儿说不上偷懒,但一点都不勤快麻利。

即便在沈秀儿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仍旧慢吞吞的。照这个进程下去,何瑾估计自己今晚真可能要睡大街。

更让何瑾感到有些细思极恐的是,他仔细看了下这父子的眼神:老头儿浑浊、麻木、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二十来岁的儿子竟也毫无光彩,丝毫没对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意识到这点,他想了想便开口道:“二位加把劲儿,晚上前弄好,每人工钱五十文。”

这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至少,那个儿子瓦匠眼珠闪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官人,你还给我们工钱?”

“不给”何瑾一摆手,顿时看到那儿子瓦匠眼里的火光陡然熄灭。但随后,他又一伸手指向沈秀儿,道:“我不给,但她会给。”

沈秀儿顿时傻眼了:“何瑾,这是我沈家的工匠,给你干活儿却还要我出工钱?”

“不错。”何瑾一副吃定了沈秀儿的模样,看着渐渐成型的火炕雏形,腰杆儿也挺直了:“这会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在信口开河。假如你不想合作的话,我今晚宁愿睡大街,也要明天去找别的商贾!”

沈秀儿气急,但也知道何瑾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只能不甘道:“两个瓦匠,一天撑死四十文的工钱,你为何要让我每人出五十?”

“因为我挨揍的时候,你没有及时站出来!”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郁闷无比:他当然不是傻子,刚挨完揍沈秀儿就出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于是,被勾起了脾气的他,又开口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人一百文的工钱,不同意就拉倒!”

两个瓦匠听到这里,不由都傻了,那老爹赶紧拉着儿子跪下道:“小官人,是我们错了,求小官人别跟小姐吵了”

“一人二百文,现场兑现!”何瑾却不为所动,继续加码。

沈秀儿怒意飚发,气得银牙紧咬:她当然不在乎这几百文钱,而是根本不明白,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一人五百文!”

“好了!”沈秀儿最终败下阵来。在这个狡诈还有股子狠厉气的何瑾面前,她还真不是对手。

挥手让月儿掏出一两的银锞子,交给了那老瓦匠后,她才忍不住白了何瑾一眼,恨恨抱怨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何瑾也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自己看罢。”

那两个瓦匠很是发了一会儿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砰砰砰’地向何瑾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们没说任何话,而是卯足了力气,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儿忙活起来。父子俩配合默契,效率一下比之前快了足有三倍有余!

一会儿的功夫,父子俩就把火炕基本盘起来了。之字型的烟道,凹字型的炕头儿,还有灰塘、灶台、烟囱一个都不落。

这一下,沈秀儿还是似懂非懂,瞪着疑惑的明眸问道:“何,何瑾你出重金,就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快点儿?可,可他们签了死契,就该给我们干活儿啊”

“一纸文书能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何瑾却很不明白沈秀儿这种明朝人的想法,道:“干活儿赚钱,天经地义。就算是你们沈家的人,也不能剥夺人家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不由身形一怔。

儿子随后干活儿,更加地卖死力了。而年老的父亲,却不由鼻头一酸,留出的泪,冲刷掉了一丝浑浊和麻木

第十七章 这话有点耳熟

“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

“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也不能剥夺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何瑾的一番话,犹如一柄铁锤,重重砸入了沈秀儿的心里:在她与生俱来的观念里,签了死契、卖身为奴的人,便已一世落入了贱籍。

这种人大多浑浑噩噩、懒散麻木,就该无条件地为主家效劳,过完他们屈辱卑贱的一生。或许下一世,他们能够投个好胎。

可今天何瑾用最真实的例子,让她明白了奴仆原来也是人,也有着思想和追求。

只因为落入了贱籍,生活没了盼头儿,他们才会变得浑浑噩噩、懒散麻木。而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可理解了这些,沈秀儿还是不知何瑾的深意:“何官人,你如此重金诚心以待,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卖力些?若只是为此,无非多用几个人而已,何必出如此大的代价?”

“因为有钱要大家赚啊,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何瑾看着快盘好的火炕,漫不经心地回道:“做这种活计呢,我们是离不开人家的。”

“靠那些契约和朝廷的条律,的确也能保守住秘密。可这样的做法,却无异于堆土堵水,最终只会水淹土塌。”

“治水堵不如疏,唯有让人家真心实意地为咱们效力,才能双方共赢,长久得利。”

听着何瑾如此轻松随意,便说出如此发人肺腑的道理,沈秀儿当真感觉自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

在她印象中,何瑾贪婪狡诈,虽有些不俗的谋略,但为人行事跟个小痞子一样。若不是有求于何瑾,她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跟这样人往来的。

可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她心底还有些瞧不起的人,竟怀有如此的大仁大义。他的行事思维虽然与众不同,但好似却暗合圣人的微言大义。

然而,就在沈秀儿满心激动,想要同何瑾再度好生探讨一番的时候。却一转身,发现何瑾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这会儿何瑾摸着那刚盘好的火炕,双眼着放光,对两位泥瓦匠兴奋言道:“成了,成了啊,快,劳烦两位取些秸秆来”

沈秀儿不由心中又是一阵强烈的幽怨和愠怒,真想撬开何瑾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磁州无数青年俊彦欲娶的富商之女,难道魅力还比不上两个泥瓦匠,和一个冷冰冰的炕头儿吗?

可接下来她就明白,那坑头儿可不是冷冰冰的。

那位儿子瓦匠根本不待沈秀儿同意,便出去不知从哪抱来了一大把的秸秆。在何瑾的示意下,蹲在灶台的老瓦匠开始动手点火。

刹那间,橘红色的火苗照亮了老瓦匠黑乎乎的脸庞。这时候两瓦匠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干了半天是做了什么了。

老瓦匠有些不敢置信,激动地伸手摸了摸火炕,感觉那一丝丝开始蔓延的热量后,顿时惊呼起来:“小官人真乃神人,有了此物,这冬天可就好过多了!”

“还行吧”何瑾也摸了摸炕头儿,看似谦虚实则炫耀地说道:“这才刚生起火,等日后烧久了,屋子里就会温暖如春。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烹茶赏雪的冬日嘛。”

可不料,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

忽然之间,老头儿就拉着儿子跪下了,口中大声说道:“小官人,你这不该啊!这火炕可是皇室的手艺,你便如此教给了我等,我等怎生承受得起您的大恩大德?”

那儿子也是个机灵人,也赶紧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官人放心,这门手艺儿我们父子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不用说出去,出去做就行了。”何瑾笑呵呵地扶起他们,道:“也别动不动就磕头的,我年纪小,受不了两位如此的大礼。教会你们这手艺,就是让你们拿去挣钱的。”

谁知何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人更惶恐了,拼死跪在地上不起来,连连磕头道:“小官人说的什么话!”

“今日我等托小官人的福,得了一两银子早已心满意足了,岂能还敢拿这等能留给子孙传家的手艺去挣钱?那样做,老天爷会降雷劈死我们的!”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想着自己以后指挥着子孙,给别人盘火炕的场景咦,混成那样,简直丢穿越人士的脸!

“二位不必如此,这门手艺儿本就是在下跟沈家谈的一场生意。”说着,何瑾便转向了沈秀儿,问道:“不知沈小姐,同意他们以此挣钱吗?”

直到这时,沈秀儿才自以为明白了何瑾的用意:什么仁心大义,果然是算不上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大概就是怕这门手艺儿,被人偷了泄露出去吧?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佩服何瑾的心思缜密,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这门手艺儿有着多大的钱景。

为了这样的利益,一个贱籍之人,绝对是肯豁出性命的。而一旦如此,纵然朝廷律条会惩戒泄密之人,可那时又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点头道:“不错,这火炕手艺,就是何官人同沈家合作的一场生意。既然是生意,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累劳作。”

“今日这个工钱显然不行了,但以后我可以承诺,你们每盘一座火炕,都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说罢,沈秀儿又一咬牙,继续道:“若是干得好,我还可以考虑允许你们赎回良籍!”

这话一出口,两位泥瓦匠顿时泪流满面,拼命在地上对着沈秀儿和何瑾磕头,承诺道:“谢大小姐开恩,谢何官人给我们一条明路。今生此后,我等必当牛做马”

何瑾听到这里,却不由一摆手:“你们以后都能赎回良籍了,堂堂正正做人,还提什么当牛做马?有钱大家赚嘛,日后我等多多相互帮衬就好。”

父子俩顿时一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度磕头道:“何官人大恩大德,我等必卖力效劳。日后若有对不起何官人的事儿,天打五雷轰!”

好生劝慰了一阵子,这俩父子才收起了眼泪,感恩戴德地离去了。

留下何瑾坐在暖烘烘的坑头儿上,才不由嘿嘿一笑,对着一旁还深思的沈秀儿言道:“沈小姐,现在就剩我们的事儿了”

看着何瑾的坏笑,沈秀儿不由一惊:“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分成啊”何瑾顿时脸色也变了,开口道:“你不会想着,要卸磨杀驴吧?”

“哦”沈秀儿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言道:“此事小女子已想过了。何官人这手艺虽然不错,但这用料、人工、还有开拓商户,都需我们沈家来办。如此,沈家便匀给何官人三成干股如何?”

“三成?”何瑾不由一撇嘴,看着沈秀儿冷笑道:“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既然敢当着你的面儿先盘了这炕,以为我就没有一点后手儿?还是你幼稚地以为,单凭沈家就能吃下这笔生意?”

沈秀儿这下也有些着恼,同样冷下了脸道:“何官人,这门手艺的确不凡。但如小女子所言,你只需在家中坐等分红便可,所有事宜都是沈家在做。如此空拿三成干股,难道还不知足?”

何瑾闻言,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儿沈小姐,我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小月儿听了这话,不由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呢?哦,对了,当初何官人跟陈铭老爷子谈话的时候,就老说这一句。

然,然后好像陈铭老爷子,就被何官人给忽悠了。

第十八章 一喜一悲太突然

“沈小姐,你该不会以为给了那些泥瓦匠工钱,还承诺了允许他们赎回良籍,这火炕的手艺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吧?”

坐在了炕头儿的何瑾,不知不觉就盘起了腿。感觉这样一来,谈话似乎更有味道。

沈秀儿却已颇为不耐何瑾的装神弄鬼,只觉这少年着实贪心不足,还有些不知所谓,不由冷声道:“何官人,做生意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这三成的干股,小女子自认已公平合理。倘若何官人还是不满意,那沈家大不了不做这生意了!”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毕竟两世为人,他很快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小月儿言道:“月儿,你觉得这火炕能挣大钱吗?”

“能啊!”月儿是个没心机的好孩子,开口答道:“天气这么冷,百姓都需要火炕。磁州这么多百姓,一家一个火炕,我们就赚翻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用火炕赚钱呢?”

“就让沈家的工匠去给他们盘炕啊,盘好一个就收钱,然后我们就赚钱了。”

何瑾笑了笑,明白这就是沈秀儿的想法。虽然月儿的说法很简单幼稚,但本质上,沈秀儿想的商业模式就是这样的。

由此,何瑾便继续循循善诱道:“可火炕这手艺,并不是什么绝密的活计。就算沈家的工匠都不感念沈家的恩德,都不泄密。可假如我们给人盘了一个火炕,他们偷瞧学了手艺怎么办?”

“又或者盖好之后,人家把火炕砸了,弄明白火炕里的工艺后,也让他们的工匠出去跟我们抢生意,我们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一旁已极其不耐、正准备离去的沈秀儿,不由娇躯一震,回头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何,何官人,你竟想到了这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代商贾的确重义信诺,但人性贪婪是难免的,也不乏背义取利的奸商。”

“更何况,这时代还轻贱商贾之业,很多商贾也都自甘堕落。而火炕这门生意利途如此之大,有人想着分上一杯羹,不也在意料之中?”

“这,这”沈秀儿已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也清楚,事情发展必然会如何瑾所言那般。

故而,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何尝不知这些?可千百年来,做生意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正是因为这样,何官人才更需要我们沈家,更严格地筛选商户,保证这门儿生意能做得长久些”

何瑾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沈秀儿这等畏首缩尾的做法。但他也不主动讲明,而是继续向月儿言道:“月儿,我说个生意的另一种做法,你听着觉得行不行?”

“我们啊,先不给百姓们盘炕,而是给知州大人盘一个。你说知州大老爷有了这火炕,他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月儿乖乖点头,一脸憧憬地拐弯了话题:“要是有人给月儿盘一个,月儿也会很高兴的。”

“呃,这个你不用愁,沈小姐想必很快就会给你盘的。”何瑾闻言不由一脸宠溺,随后拉回了正题,又道:“而大老爷有了火炕呢,又听说这是沈家孝敬来的,并且沈家还要给全州的百姓盘炕,你说大老爷会不会更高兴?”

“当然会!”这下,不待月儿接话,沈秀儿已迫不及待开口了:“为官一任,自要造福一方!”

“大老爷来磁州后,尚未有拿出手的政绩。倘若知晓此事,必会意识到这将是他政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瑾不由一笑,他当然比沈秀儿,更知道姚璟如何渴盼这一政绩。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姚璟上次还缠着陈铭出主意,想打开局面呢。而这火炕,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非照亮了姚璟的心窝不可。

“沈家如此知情识趣,大老爷必然懂得投桃报李。假如这个时候,有人又给大老爷出主意,让大老爷明令将这项工程定为州衙的善举,交由沈家全权负责。如此一来,沈家还怕有人抢生意吗?”

“这,这何官人,莫非乃妖孽转世不成?如此天衣无缝的妙计,竟在须臾之间不,难道何官人在同小女子谈论火炕之事前,便已谋划妥当?”

沈秀儿这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何瑾,因为她之前对何瑾已有不凡的推定了。可想不到,这样的推定,竟还要往上再提一层!

真如何瑾所言,此事一旦被大老爷恩准,沈家便可独占磁州的市场!

毕竟,州衙明令这项善举工程由沈家负责,那他人再不知好歹抢夺生意,就是在违背州衙法令、摆明了不给大老爷面子啊!

“谋定而后动,方能稳中求胜。”何瑾却风骚而不荡漾地捋了捋头发,道:“我当然早就想好了这等策略,否则为何我当了县衙书办后,才会跟你沈小姐谈此事,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

沈秀儿不由再度心中一凛,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因为有了衙门书办这个身份后,何瑾才有反制的能力!

果然,这妖孽智计如此滴水不漏!

沈秀儿心中将何瑾想的高深莫测,却不知何瑾心底,正在哎呦喊着麻烦:嘁要不是大明朝没个专利保护,我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

可激动一会儿后,沈秀儿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蹙眉道:“何官人计策虽妙,可州衙那里沈家却没小女子明白了,何官人想多要些干股,就是拿去在州衙里铺路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傻妹子,总算你还没傻到家

而沈秀儿此时,也已在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按照她的商业模式,沈家最多捞一笔先机就完了。

但如何瑾这般,虽说在干股上会损失一些,可整个磁州便都是沈家的囊中之物,算算还是大赚特赚的。

而且如此一来,还跟知州大老爷结下了个善缘,更绑住了何瑾这位如此谋略过人的天才——这样的一笔人脉,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拿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何官人谋略周密长远,远非小女子能及。既如此,沈家愿拿出六成的干股,助何官人达成此事!”

“六成?”何瑾闻言,不由一下蹙起了眉。

沈秀儿却已下定了决心,见状不由开口:“那就七成!”

“不”

“还不行?”沈秀儿这就又开始恼怒了:何瑾,你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可不料,随后竟听何瑾言道:“不行,六成太多了,五成足矣我之前不是说了嘛,有钱大家赚,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

随后,他便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毕竟,这只是第一笔合作,以后我们能赚的钱,还多着呢。”

“还有合作?”沈秀儿不由仔细咀嚼了这句话,忽然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变了:眼前这哪是一个人啊,分明就是一大块金疙瘩不,就是位善财童子啊!

得了如此承诺的沈秀儿,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离去。整个人,都美得好像都已找不到了北。

而盘着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不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银票儿,笑嘻嘻地道:“票票啊,你们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伙伴了”

“什么新伙伴?”话音刚落,一身疲累的老娘回来了,蹙眉疑惑道:“你给沈家那小姑娘灌什么药了,怎么看着面色潮红、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尤其嘴里,还一直嘀咕重复着你在帮她,你究竟帮她什么了?”

何瑾尚未开口,老娘忽然又神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手里的银票儿,从哪来的?”

“当然是沈小姐给的。”何瑾已有了由头儿,一点都不怵,拍着火炕道:“儿子把这火炕的生意给了沈家,这二百两就是沈小姐付给的定金,以后还有分红呢。”

可不料老娘二话不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瑾手里夺过了银票儿。飞速瞟了一眼后,又塞入了怀中。

一连串行云流水、迅如星火的动作后,老娘才温柔笑着对何瑾说道:“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整个人都呆了:老娘,你当我三岁娃娃吗?你替我收着,那还能还我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悲剧远还没结束。

这会儿老娘摸了摸炕头儿后,不由面色古怪,狐疑地瞅着何瑾道:“你还真把这火炕盘成了?”

“嗯”二百两银票飞了,何瑾心情很是低落,是那种生无可恋的低落。

可不料,老娘眼珠子一转,忽然抄起笤帚疙瘩下令道:“今晚你去我屋睡,这火炕,娘先替你试试!”

何瑾这次已不是惊呆了,而是都要疯了:娘,你是我亲娘吗?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第十九章 这新人,够刚啊......

第二天天不亮,何瑾又被老娘喊了起来。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擦了把快要冻出来的鼻涕泡儿,提出了最后的抗议:“娘,今天你要不去买新棉被,儿子就冻死给你看!”

然后,老娘的笤帚疙瘩就招呼上去了:“你这个久穷乍富的败家玩意儿!有了二百两银子就飘了是不是?一床新棉被少说也得三百文,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揍归揍,但老娘随后摸了摸那填充着芦絮、稻杆儿单薄的被子,口气不由又软了下来:“今日娘就去买些棉花,让老周头儿给弹了,亲手给你缝一床厚实的被子。怎么样,这算是母爱的关怀了吧?”

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要两床。”

老娘登时又要炸,可不料他随后又说道:“另一床给娘用。还有,我跟沈小姐说过了,她今日就会派人来,把娘这屋的火炕盘好。”

老娘举起的笤帚疙瘩不由放了下了,想称赞儿子一句,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还算你这兔崽子有良心”

随后老娘去给何瑾准备早饭,何瑾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起床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地准备出门时,老娘不由罕见温柔地看着他,道:“想不到你这兔崽子穿戴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何瑾顿时脸色一垮,但嘴上却说道:“是娘的手艺好。要不是昨晚娘亲熬夜改好这白衫,儿子这会儿必然像个大马猴儿。”

这马屁拍得恰到火候儿,老娘不由喜笑颜开,轻拍了何瑾后脑勺儿一巴掌:“行了,就会哄老娘开心。快滚吧,第一天应卯,别迟到了。”

出了院门儿走在街上,望着晨曦天边还有的一抹黛蓝色,何瑾不由悲从中来:应卯,就是卯时前必须赶到衙门而卯时是个什么时候,凌晨五点啊!

想想以后就要这样天天早起,他就感觉这个大明朝,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可想不到,拐出巷子来到衙前街时,却发现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

街坊们看到何瑾,不由都一个个笑着打招呼道:“瑾哥儿,这是要上衙门啊?”

以往走在街上,何瑾承受的眼神儿都是怜悯的。

今日街坊突然这么热情,让他还颇有些不习惯,连连应道:“是啊,张大爷。”“早啊,吴婶儿。”“嗯,到衙门去呀,兰姐”

“老天爷开眼啊,没想到瑾哥儿大病初愈后,就混上了个好差事儿,真是何令史保佑。”

“瑾哥儿好好干,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

“瑾哥儿,改日婶子给你说门儿好亲事儿!”

“”

耳边听着这些闲碎但暖心的话语,何瑾心情不由渐渐好转了起来:虽然穿越后没了网络、少了电力,可回归这样最淳朴本真的生活,貌似也挺不错。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来到刑房后推门而入,看到刑房的布置跟吏房没啥两样儿,也是个套间。

大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卷宗,空隙中才能看到桌子的影儿。一大堆的书办们,就在那几乎看不到的桌子上伏案忙碌。

还有那些负责跑腿儿的白役帮差,则更是可怜,只能挤在犄角旮旯等候着差遣。

但大厅的左侧,却有关着门的独立房间,应该就是一房司吏的办公室,待遇立时显得鹤立鸡群。

何瑾不由瞅了一眼,止不住便升起了一股念头:自己要是能呆在办公室里,轻松惬意地指点江山,看着这么多手下唯命是从,那该有多爽?

“瑾儿,你来了啊”正做白日梦呢,便听有人招呼自己。

何瑾抬头一看,立时施礼道:“尹伯伯好,昨日家中有些杂事儿,未去拜见尹伯伯,还望伯伯见谅。”

何瑾口中的尹伯伯,是便宜老爹生前的同僚兼好友,也是刑房的典吏。年岁比何瑾便宜老爹要长,在刑房算是老资格。

当初何瑾想投后门儿的时候,首选其实是这位尹悠伯父。可想到人家已帮了老娘找了份儿浆洗缝补的活计,何瑾便没有再劳烦人家。

毕竟,落难不攀亲的道理,何瑾是懂的。

但显然尹悠却不这样想,佯装恼怒道:“这孩子咱们两家,你说这等客套话干啥?”

言罢,他便又拍着何瑾的后背,向大厅里的书办帮差说道:“瑾儿是何保的儿子,子承父业来到了咱刑房,就是咱刑房的人。你们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老尹作对!”

众书办帮差闻言,齐齐应诺道:“晓得了,令史大人。”

何瑾赶紧环了一个罗圈稽礼,对着大厅的书办帮差们言道:“何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望诸位多多指点帮衬。”

尹悠这么一抬,何瑾又如此识相,大厅里气氛顿时热情松快了许多。不少之前跟便宜老爹相善的,也都主动同何瑾打起了招呼。

寒暄过后,尹悠便将何瑾,带到了大厅后方的两张木桌前。

这两张木桌显然比大厅里其他的桌子要大,上面非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放置着茶叶、手玩核桃之类的小玩意儿。而且,大厅里也留了两处走道,直通这两张桌子。

尹悠指着其中一个木桌道:“瑾儿,这座位就是你爹坐过的,知州大老爷还未指点新的典吏,你也没有地方办公,就先在这里熟悉公务吧。”

何瑾当即便要推辞。

可就在他还未开口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哼,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知投了什么狗路鼠道儿混入了衙门。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就敢坐在典吏的位置上,这刑房以后还要不要规矩!”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何瑾明显感觉到,门口那个身材瘦高,面色阴沉的青衫吏员一出现。大厅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立时受到了压抑。

尹悠当面被打了脸,气得脸色涨红,开口道:“司刑大人,何瑾是何保之子,眼下又没他的座位,便先坐这里怎么了?”

“混账!”那死人脸的汪卯明一听这话,当即喝道:“典吏的位置,自然只有典吏才能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如此,刑房还如何办案,如何予一州百姓公正?”

尹悠这下更气不过了:一个区区座位的小事儿,且我让何瑾也只是暂坐。你汪卯明竟当着全刑房人的面儿,如此小题大做,简直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可就在尹悠脱口要说出激愤的话时,何瑾赶紧抢在了尹悠的前面,开口道:“尹伯伯莫要生气,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正需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番。”

这个台阶给的不错,尹悠气怒的面容不由稍缓了些,拍着何瑾的肩膀道:“嗯,跟你爹一个样,句句话都说在正理儿上,让人听着舒心!”

这话明显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何家父子的话说在正理儿上,不就是影射汪卯明不会说人话吗?

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顿时挂不住了,可他也不能真跟尹悠吵起来,让其他房看了笑话。

他只能转过头,阴测测地看着何瑾训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懂规矩!真不知道,你这种巧言令色的东西,是如何混进来的,真是可笑至极!”

何瑾低着头没有还嘴,只是心中默默想到:就你这等心胸狭隘的死人脸,当初还想娶老娘,真真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自己找个座位,赶紧学着如何誊写案牍,衙门里可不养废物!”

汪卯明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跟看下水沟里的蛆虫一样,继续冷冷厌恶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儿,赶紧找人调到别的房,省得因为没用被我赶出去,你再哭爹喊娘!”

说罢,汪卯明就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走入办公室。

可何瑾却意识到,无论自己还不还击,日后恐怕都会继续受到刁难羞辱。干脆直接抬起了头,同样冷声笑道:“这恐怕就要让司刑大人失望了。”

“小人能进这个房,是知州大老爷特意指定的,乃大老爷照拂衙门故旧吏员的一项善举。司刑大人若觉得大老爷做的不对,尽管可以试试!”

他入刑房一事,当然不是姚璟特意指定的,可无疑在姚璟笼络人心的范畴之内。如此生拉硬扯一番,正好成了护身牌。

这话一落,大厅里书办、白役们不由齐齐看向了何瑾:这新人,够刚啊,有性格!

汪卯明也一下傻眼了,抽了抽嘴想说两句硬气话。

可当着众人说大老爷照拂衙门、笼络人心的善举不对?他当然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蠢

于是,他只能气哼哼地拂了下袖子,装作倒驴不倒架地走入了办公室。

第二十章 今晚跟我睡!

坐在一张刚搬进来的桌子前,何瑾愣愣地在发着呆:这穿越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来得太突然,让人都没一点心理准备

就在昨天,他凭借一番智慧和努力,当上了官家人。下午又成功地忽悠了沈秀儿,开启了挣钱的大计。

这趋势,明显就是主角儿顺风顺水,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节奏嘛。可想不到,就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要开始为以后的悲惨日子发愁了

此时摆在他桌子案前的,是四大摞比他人还高的卷宗,都是些陈年的积案。有的,甚至恐怕连当事人都忘了的案子。

而这些案子,就是汪卯明让白役搬过来,让何瑾一一誊写归档的。

是个人都知道,归档这些陈年的卷宗,基本上没啥用处。

这分明就是汪卯明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儿的——尤为可气的是,汪卯明还定下了三日的时间,誊写归档不完,就要让何瑾尝尝衙门板子的厉害。

此时何瑾心中一片澄净,只默默地飘过一句话:汪卯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上午,中午草草在食堂吃了顿饭,回到刑房的何瑾,又一头扎入了这些卷宗当中。这时候,他差不多已跟那些伏案忙碌的书办一个样儿了。

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他发现那些书办们,表面看起来挺忙。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神游天外。

只有当汪卯明偶尔出来巡视的时候,他们才装作一副忙到要炸的状态。待汪卯明一走,这些人又齐齐松口气,继续发呆或慢悠悠地各干各的事儿。

这一幕不由让何瑾想起,他从农村走入城市上班后的情景。前世那会儿的自己,嗯也是这么一幅德行。

好像穿越之后,有些东西大不一样了。可还有一些东西,似乎又一成未变。

幸好,誊写卷宗也不是一无所获。

相反,通过梳理往日的卷宗,何瑾很快明白了刑房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一州的案件,全都由这里来负责,大到杀人谋反、小到谁家丢了一只鸡。

而刑房呢,只有审理侦破权,没有裁断判决权。真正能一捶定音的,还是知州大老爷。

嗯,至少规制和明面上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刑房里的书办们开始一一离去了。

何瑾还在苦逼地埋头苦干,却不料,忽然听到身旁的尹悠惊讶说道:“瑾儿,这些都是你一人弄的?”

何瑾这才惊醒,转头看着那已弄完了两摞的卷宗,不由点头道:“是啊,尹伯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尹悠拿起了一卷何瑾誊写好的案子,看完后面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这字贵气好看用来誊写卷宗,简直都浪费了。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以前教过你这些?”

“没有啊”何瑾仍旧一头雾水。

“既然没人教,那你为何一日的功夫,就弄完了三人的量?而且,归档还分门别类,先将刑事重案和民事锁案分开,随后这又是按照时间顺序归档的吧?”

“嗯,侄儿胡乱瞎弄的,也不知符不符合衙门的要求?”

“符合,简直太符合了!莫说你一个新人,就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也没如此严谨能干的。”

尹悠激动地看着何瑾,称赞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子竟这样,便破了汪卯明那龟孙子的诡计!”

“老夫还想着,今日先看看你的成色,明日再帮着你一起弄。这下看来,根本就用不着!——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儿!”

这一刻,何瑾心中又是一片澄净,仍旧默默地飘过了一句话:汪卯明,老子日你十八代祖宗!

之前何瑾就意识到了,这是汪卯明在给他穿小鞋儿。但没想到汪卯明这龟孙子,竟如此阴狠毒辣,直接给他弄来了三人份的卷宗!

毫无疑问,在汪卯明看来,莫说一个啥都不懂的菜鸟。就是何瑾长了六只手,也会到期完不成任务。

可他却想不到,何瑾两世为人,有着科学的手法和丰富经验。

他先调整归档,随后再一一梳理誊写,比胡子眉毛一把抓来的方式有效率多了。于是只一日的功夫,便已完成了一半的量!

“行了,申时已过,刑房要上锁的,今儿你就先到这儿吧”尹悠兴奋完后,又捻着胡子替何瑾出主意:“明后日的时候,你记得稍微放缓点速度,别太惹人注目了。”

“汪卯明那龟孙子,摆明了就是在整你。不过你不用怕,就你这样的本事儿,他也整不到你。真弄得太难看了,老夫替你出头儿,向大老爷告状去!”

“那就谢过尹伯伯了。”何瑾躬身致谢,但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毕竟,眼下他最在乎的,还是先跟沈秀儿合作好,把火炕的工程提上日程,解决家里贫下中农的窘迫困境。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向尹悠告辞:“尹伯伯,我还有一件要事儿没做,这就先回去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慢着点!”看着何瑾风风火火地跑出房门,尹悠不由叮嘱道。

可随后,望着阳光下那奔跑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含笑感慨道:“何保,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出了衙门后,何瑾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悠哉悠哉的陈铭,对老爷子言道:“陈师爷,承蒙关照,小子今日有好东西孝敬您哦!”

“哟?”陈铭也不由一笑,问道:“又弄来了一条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面色一僵,感觉跟吃货好像没啥共同语言。

好在解释不如演示,他当即跟着老爷子一块儿回了家。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口时,果然看到昨日那两个泥瓦匠,正由沈秀儿和月儿领着在等着他呢。

陈铭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儿,何瑾一招手,就带着那两位泥瓦匠走了进去。来到老爷子卧房后,他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说了句:“给我砸!”

那两泥瓦匠对何瑾是死心塌地。得了吩咐后,年轻的儿子立时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锤,就奋力在老爷子的土塌床上砸起来了。

老爷子这里还等着惊喜呢。

可跟在后面一进门儿,看到屋子里泥尘飞扬,老头儿的心一下飞到了嗓子眼儿,血压飙升大骂道:“兔崽子!老夫不就是让你分到了刑房而已,这,这事儿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你,也太狠心了吧!”

何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故意嘿嘿一笑,继续大吼一声:“你走开,让我来!”

说着,他就从儿子瓦匠手里夺过了大锤。只听轰隆一声响,那能把人拍墙里的力气一施展,土塌床登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老头儿一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瞬间随着土塌床,碎成了一块块。

他嘴皮子哆嗦着,颤巍巍指着何瑾道:“兔,兔崽子不,何小官人,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还不成吗?明日,明日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把你调别的房还不行?”

何瑾这才笑容绽放,扔了铁锤对老头儿解释道:“陈师爷,小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说了嘛,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老头儿还是不信,一张老脸铁青着:“你这分明就是惊吓啊!没了床,老夫今晚睡哪儿?”

何瑾大手一挥,霸气四溢:“这还不简单,今晚老爷子当然,跟我一块儿睡啊!”

看着何瑾那邪气凛然的笑脸,陈铭不由面色大变,惊恐异常:“老,老夫的一世名节啊何,何小官人,你就放过老夫行不行?”

说完,老头儿忽然眼珠儿一转,拔腿就往外跑。那矫健的身形,半点都不像五十来岁的老人。

而何瑾完全被搞懵了,不由挠着脑袋道:“不就是今晚,让你体验下火炕的效果嘛这老头儿,怎么弄得跟我要”

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随后,他同样拔腿向往外跑去,一边追陈铭还一边喊着:“陈师爷,你给我回来,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什么你的一世名节,我还没成亲呢,我的名节就不重要了?呸呸,不是,这事儿怎么越解释,越有点说不清了呢!”

这一下,沈秀儿和小月儿,外加那父子工匠都惊呆了:想不到,想不到这爱情来得这么突然,更不分年龄,跨越了性别啊

第二十一章 精明貔貅

何瑾扛着一副生无可恋神情的陈老爷子,沈秀儿则领着小月儿,在后面抱着床褥被子。就在一众街坊们诧异的眼神中,回到了家中。

庆幸老娘还没下工,否则看到这一幕,百分百又是一顿笤帚疙瘩炒肉。

到了自己屋中后,何瑾将老爷子往炕头上一丢,道:“陈师爷,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这时的陈铭老爷子,眼珠才陡然焕发了光彩。

因为刚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感到一股热气环绕,比外面严寒的温度高上不少。甚至,坐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后,他都有种燥热脱衣的冲动。

“何小子,你真弄出了火炕?”

老头儿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下了炕头儿看了那烧得旺旺的灶台,又看到灶台上坐着烧开的铜壶,不由双眼冒光。

而这时,何瑾也拿出了一包上好的雨前龙井——嗯嗯这要感谢沈秀儿白富美,上次送来了这等礼品。否则,此番招待陈老爷子,哪会如此有逼格?

黑灰色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中,渐渐舒展晕染,将一杯茶汤变得浓郁清亮,气味幽香如兰。

陈老爷子端着这杯茶,盘着腿坐在炕头儿上,望着窗外不存在的什么景色,竟不由骚情大发,念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念罢之后,他才轻啜了一口茶,感叹道:“小子,你这人俗不可耐,丝毫看不出跟风雅搭边儿。可这一番折腾,却将冬日过出了该有的滋味!”

何瑾也真是个俗人,想不通老头儿喝着茶,怎么能念出喝酒的诗来?而且,所谓风雅品味,不需要靠钱烧出来吗?

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生意啊!

于是,他开门见山便道:“陈师爷,你觉得这算不算惊喜?”

“当然算!”

陈铭是金华人,而且年岁也有些大了,来彰德府后最受不了的就是中原的严寒。没想到今日竟发现了这等抗寒神器,哪能不惊喜莫名?

并且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何瑾让人砸了他的土塌床,就是给他重新盘个火炕啊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儿了!

“那你还想不想,这惊喜来得更大一些?”

“嗯?”老头儿又喝了一口茶,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赶紧又给老头儿续了水,笑眯眯地言道:“陈师爷,给你盘个炕的事儿,让两个工匠做就是了。可你没发现,沈家大小姐一直跟着我们吗?”

之前一直担忧晚节不保,陈铭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这会儿经何瑾一提醒,他顿时觉得奇怪起来:对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跟磁州传奇商女子沈秀儿勾搭上了?

而此时沈秀儿在何瑾的示意下,便上前开口道:“不瞒陈师爷,这火炕一事,沈家已同何官人达成了协议。此番特意请您来试验一番,是为了这将生意更好地做起来”

何瑾见缝插针,笑眯眯地说道:“陈师爷,我们这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月儿听了这熟悉的话,娇嫩的身子不由一抖,眼中就有了明悟:唉,造孽啊,何官人又开始忽悠人了

果然,陈铭一点都没意识到,反而诧异问道:“生意?你们想把这火炕,做成一门儿生意?”

“是的。”

“当然不是!”

沈秀儿和何瑾同时开口。话音一落,何瑾就不满地瞪了沈秀儿一眼,示意这忽悠人的事儿,还是让他来。

“陈师爷,这火炕明显乃能让磁州百姓,从此再无寒冬困扰的善举。如此造福一州的美事儿,怎么能是轻贱粗鄙的一门儿生意?”

“这分明,是我等精心为您送上的一份厚礼。是为了让您在大老爷面前,更得器重信任啊!”

此话一落,沈秀儿不由张开了樱桃小嘴,震惊地望着何瑾:何,何瑾,论忽悠人的本事儿,你简直要甩小女子好几条街啊!这番话说的,简直太太好了,太能撩动人的心弦了!

不错,陈师爷跟姚璟堂尊,两位目前只是半路夫妻,还并没有太深的羁绊。

虽然上次陈铭拿了何瑾的计策,好歹糊弄住了姚璟。但那等稳妥之计在姚璟看来,陈铭也就可堪一用而已。

可这时候,陈铭再将一个造福一州的善举之策献上去,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说明人家陈铭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至少,也是一位有着特定风格的成熟幕僚——这样的形象一树立,姚璟岂能不对陈铭另眼相看?

于是,此时的陈铭,就跟吞了鱼饵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何瑾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做?”

何瑾和沈秀儿不由相视一笑嗯,这会儿两人的笑,就跟两只猫嗅到了上岸的鱼一样。

接下来,当然还是由何大忽悠开口,将他们的计划美化讲述了一遍。听得炕头儿的陈铭直接如饮佳酿、晕头转向。

最后待何瑾说完,老爷子不由一拍大腿:“何瑾,你这鬼小子,怎么如此多的心眼儿?通过老夫跟大老爷的桥线儿,将这火炕做成了独门儿的生意,你真是真是一头精明的貔貅!”

貔貅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乃神话中的一种凶猛威武瑞兽。这种神兽传说对于钱财有进无出,被人们视为纳财的象征。

而何瑾贪婪嗜财,又狡诈有谋在沈秀儿听来,陈铭这‘精明貔貅’的比喻,实在太恰当了!

但何瑾显然不在意什么貔貅饕餮的,听陈铭有所意动,他又趁机加了一层筹码:“陈师爷,这事儿当然也不会让您白辛苦。事成之后,磁州火炕的收益,您都有半成的分红!”

这话一出口,陈老头儿面色一下就涨红了,猛然一甩脸道:“何瑾,你当老夫是如你这般贪财好利之徒?!你想贿赂老夫,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沈秀儿见事情一下急转而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就是这个。这门儿生意要想做成,就必须让陈师爷和姚堂尊拿了分成。否则,人家只觉得这生意好,却不揽事儿负责,那又有什么用?

然而情急之间,沈秀儿发现自己,竟根本想不出什么言语来答对,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一旁的何瑾。

孰料何瑾一点都慌忙,反而仍旧慢悠悠地给陈铭续了水,道:“陈师爷高风亮节、清廉如水,在磁州是有名的,小子也一向敬佩不已。不过,此事万不可同贿赂混为一谈。”

何瑾知道,此时他跟陈铭的对白,其实就是明日陈铭劝诱姚璟的预演。

于是他越发慎重走心,继续言道:“所谓贿赂,大多官商勾结,损公肥己。小子斗胆问一句陈师爷,这火炕生意做起来,可有任何人利益受到损害?”

“当然”陈铭理所当然就要开口,可刚说了两个字,他人就傻眼了:是呀,这事儿谁利益受损了?

何瑾和沈家合作的火炕生意,无非就是一门儿生意。想盘炕的自然可以盘,可不盘的也没人逼着。

并且,火炕花费人工、材料,使得一户百姓冬日不再寒冷这予人钱财,得人火炕,天经地义的事儿,总不能让沈家赔钱亏本儿,为全州百姓送温暖吧?

大明是重农抑商,可沈家也没犯什么罪,凭啥就要杀富济贫?再冷酷无情的律条,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

憋了半天,陈铭揪着胡子也只想出了一个借口:“这,这等造福于民之事,自当全县商户齐心协力。你们想要得到州衙的保护,尽占磁州火炕生意,岂非贪心不足?”

“哦?”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很是奇怪地言道:“陈师爷,这火炕是我琢磨出来的,为造福全磁州的百姓,便想着同沈家合作做这门生意。而那些其他商贾,又都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琢磨出火炕,反而却可以在生意有利可图的时候,半点代价都不花费,便来抢夺侵吞我的成果?”

“如此贪婪无理、世风败坏,倘若人人效仿,磁州成何模样?陈师爷,你是要鼓励全磁州的百姓,都偷奸耍滑、损人利己吗?”

“这,这”陈铭一脸懵圈儿,揪着胡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明明自己觉得不对的事儿,被何瑾如此一解释,反而全都合情合理了呢?

纠结了大半天,他似乎才最终想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嗯,嗯何小子,刚才你说的半成分红还,还算数儿不?”

“当然算数儿喽。我不是说过了嘛,陈师爷”何瑾这会儿不由灿烂微笑,吐出了他的经典台词:“我这是在帮你有钱大家赚嘛!”

第二十二章 上班的第二天

翌日一早,何瑾同陈铭一同向衙门应卯。

一路上,不少街坊百姓都向两人打招呼,越是快到衙门的时候,打招呼的人就越多:“瑾哥儿,今日怎么跟陈师爷一块儿上衙门呀?”

“瑾哥儿,我听说昨天,你扛着陈师爷上你家了?”

“瑾哥儿,昨夜陈师爷是不是,在你家留宿了?”

何瑾郁闷地听着这些问题,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但涉及到火炕商业的机密,他也不能如实回答,只能含混地应付过去。

待到两人进了衙门后,衙前街的百姓们,才一个个兴奋地聚在了一起,八卦道:“怎么样?我就说瑾哥儿这孩子有本事儿吧,大病刚好,他就搭上陈师爷的线儿了”

“你知道什么呀,我听说衙门里的差事儿,就是陈师爷帮着弄的!”

“唔?这是为什么?难道,传言瑾哥儿是陈师爷的私生子一事,是真的?”

“瞎说什么呢!你这等乱嚼舌根之人,到地府后可会被拔舌的!”又有知情人士开口了,神神秘秘地说道:“据说瑾哥儿能攀上陈师爷的线儿,是因为两人之间嗯,是真爱!”

众百姓一时兴致盎然,谈论最多的,当然是昨天何瑾追着陈铭,然后一把霸气扛回家的轰轰烈烈

得亏何瑾没听到这些。

否则,他估计会让衙前街店铺的墙上,镶入不少人:这都什么人呀?古人要矜持些,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到了县衙后,陈铭和何瑾就要分道扬镳。可忽然便同时发现二堂那里,正吵吵嚷嚷的。

上前一瞧,只见一位身穿玉色皂缘宽袖襕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的县学生员,正在跟些衙役皂隶叫嚣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历史发展到大明朝的时候,读书人的地位早已然凌驾农工商之上,为一等一的公民。

而衙役皂隶不过衙门的爪牙,乃贱籍人士,对付寻常百姓还行。可对付起秀才相公来,他们就显得很是畏手畏脚了。

故而,那生员虽只是一人,却压得那些衙役皂隶不敢轻举妄动,声音也十分洪亮出众:“堂尊在上,在下的案子三日来丝毫没有头绪,冤屈不得伸理。倘若再无线索,学生只好去府城另行投状,老大人休要怨我!”

何瑾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这生员挺生猛的啊,竟然来衙门威胁知州大老爷了。更奇怪的是,姚璟这会儿也没露面,竟真让这人骑在了脖子上

陈铭一看何瑾疑惑的神色,不由开口道:“你是刑房的人,不可能连这个案子都不知道吧?也是,严秀才之妻失踪时,你尚未入衙门。”

听陈铭这么一说,何瑾顿时便有印象了。昨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确实听刑房的书办谈论过这事儿。

这案子说是严秀才的娘子,三日前回娘家省亲,结果出门后便失踪了,娘家夫家均不见人。

如此人口失踪案摆在眼前,姚璟自然派了捕快衙役严密查访,还勒令五日一比,限期破案。

可奇怪的是,捕快衙役从严秀才家到他老丈人家,来来回回地走访了数遍,将该问的人都问了,就是没一点线索头绪。

眼看五日时间即到,这不心忧爱妻的严秀才,便亲自跑来了衙门催促。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瑾也不由同情起这位严秀才。

这时姚璟也露面了,虽然心中很不爽,但本着同是士林之人的关系,他还是温言劝慰道:“贤生你要晓得,我朝为防乱诉滥讼,是不许越级告状的。你且宽心回去,本知州必加派人手调查,给你一个结果。”

随后,严秀才又情绪激动地跟姚璟说了些什么,姚璟也耐着性子继续劝慰。

最终,严秀才拱手告辞,姚璟似乎才松一口气。接着,他又将快班的捕头胡不归唤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勒令后日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就当看了个热闹:毕竟,这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可陈铭却面露难色,嘀咕着道:“大老爷如此心绪不佳,老夫若主动撞上去,这岂非是?”

“岂非是雪中送炭?”何瑾却突然接过话来,对着忧虑的陈铭微微一笑,道:“陈师爷,你带去的可是泽披一州的好消息,正是要在大老爷心绪不佳的时候提出,才显得急人之所急嘛。”

“对呀,你这小子真是与众不同,歪道理就是多!”

陈铭先是一愣,随即怪异地瞟了何瑾一眼,倒也没怎么震惊:毕竟,这孩子的邪性,他已领教过很多次。见怪不怪后,也就有些麻木了。

然而,随后他又是双眼一亮,跟狐狸盯着一只肥鸡般看向何瑾,嘿嘿问道:“小子,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何瑾心中不由鄙视起这老头儿: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万金油啊,这案子我能有呃,我好像还真有点想法。

于是,郁闷归郁闷,但何瑾还是分析言道:“人口失踪嘛,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严秀才之妻自己跑了,另一种就是被人绑架挟持了。要是第一种,那破案可就难了,不过要是第二种,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儿。”

“严秀才夫妻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自己跑了的可能不大。可若是被人绑架挟持,为何一路上会无人知晓,丝毫没有任何线索头绪?”陈铭揪着胡子,疑惑问道:“而这等诡异,又能证明什么事儿?”

何瑾嘿嘿一笑,道:“这证明那些捕快衙役,根本没有问对人!”

“陈师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等绑架挟持的案子,最应该问的是那些城狐社鼠、地痞无赖。普通良善的百姓,你就是再探访地仔细,他们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又有何用?”

“妙啊!”陈铭兴奋地不由一揪胡子,拍腿大笑道:“你小子,果然啥事儿都别有见解。如此离奇的案子,也能一眼就看出关窍所在!”

“呵呵”何瑾摇头笑了笑:随口这么一说,他也就是想帮帮那位爱妻狂魔,并未如何放在心里。

两人就此别过,陈铭去他的签押房,何瑾拐弯儿走入了刑房。

一进刑房的大门,那股等级森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压过来了。尤其看到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向他撇来时,何瑾就不由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一日时间!”汪卯明哼了一声,还是用那副瞧阴沟里蛆虫的眼神望向何瑾,道:“完不成那些卷宗归档,趁早现在就走人!”

说完,他一甩袖子,显然为今日没抓到何瑾迟到而不甘。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何瑾继续训斥道:“再次重申,衙门里不养废物!让你熟悉公务此事儿,就是拿到大老爷那里,也是我有理!”

何瑾面色还是一片平静,心中却如山洪暴发,那滚滚流动的字眼全都是:汪卯明,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可骂归骂,他也知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浅薄。

想跟朝廷吏部在案的吏员斗,实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也只能建议吏部罢黜,而不能一挥手让汪卯明滚蛋。

为今之计,只有司刑虐我千百遍,我待司刑如初恋。

何瑾努力调整一番自己的面部肌肉,才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回道:“多谢司刑大人爱护,小人晓得了。”

“哼!”汪卯明这才满意了,趾高气扬地迈着螃蟹步走入了办公室。

随后,何瑾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想着不被汪卯明整死,今天就要再弄好一些卷宗出来。

可手上写着卷宗文案,心思却止不住地飘到了别处:唉不知道,陈铭老爷子今日能不能搞定大老爷?若是可以的话,那自己的穿越人生,才算真正起步啊

想着这些,何瑾就不由开始神游天外。仿佛还看到了一汪金钱之河,正缓缓地向他口袋流来。

想着这等美事儿,一时间倒也觉得那憋气和压抑,没那么严重难受了。

只是他一点都不知,此时他得过且过的模样,完全已跟那些老书办们毫无二致、完美融入了。

甚至,他后来还忽然被人轻推了一把,身旁那位胖乎乎的书办小声提示道:“汪死人脸出来了。兄弟,赶紧装一下”

“嗯嗯,多谢!”何瑾不由与那人相视一笑,一下就觉得自己非但融入了这刑房,还找到了前世上学的时光。

记得,上学时窗外骤然出现班主任大脸的情景,实在跟这会儿的汪死人脸,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第二十三章 福祸同至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何瑾这次就跟屁股上夹了火炭儿一样,急吼吼地冲出了刑房大门。

跑到衙门外后,他看到陈铭老爷子还没出来,又急吼吼地跑了回去,在仪门这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终于看到陈铭时,何瑾激动得浑身都开始乱颤。因为此时陈铭老头儿走路,跟脚踩着棉花一样,那一张老脸也笑得,犹如一朵老菊盛开!

一边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走来,他一边还向身旁的吏员、白役们打着招呼,吓得那些人都跟见了精神病一样,匆匆回礼后赶紧跑开。

而何瑾就是这些跑开人群中,唯一逆流而上的。

因为他知道陈老头儿这一幅白痴的表情,只会证明一件事儿:火炕的生意谈成了!

果然,一看到何瑾,陈铭便也激动地浑身哆嗦起来:“小子,好小子,你真是”

何瑾却激动中还带着几分冷静,赶紧一把捂住老头儿的嘴,道:“陈师爷,此地不宜多言,你我还是到了家中,再详聊不迟。”

老头儿这就更佩服了:想不到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心性竟然比自己还沉稳,真是不可多得!

然而,两人心中毕竟都燃着一团火。走在衙前街上,你不时看我一眼、我对你笑一下的场景,不由就落入了百姓的眼中。

这一下,两旁的百姓也被感动了,都不同他们打招呼了:就是嘛为何要打扰如此甜蜜的两人?

到了陈铭家中,何瑾一把就拉着陈铭上了炕头儿。陈铭这次也不拒绝,而是主动宽衣解带两人就这么一对眼儿,顿时天雷勾动了地火!

何瑾颤巍巍地开口道:“陈,陈师爷,事情真的办成了?”

陈铭得意一笑,道:“放心吧,小子!”

“明天老夫就带着瓦匠去后衙,先给大老爷盘个火炕,保证大老爷只要试过一夜,必然会发下条令。从那往后,我等坐在家中收钱便好!”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但真正听了陈铭的保证后,何瑾还是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个时候,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缓缓流动的金钱之河。甚至耳边都听到了那铜子、银子、金子,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醉人声响。

他已经算过了,整个磁州有四万六千户,就按一户火炕能赚三百文来算,他何瑾一人拿三成,差不多就是一百文的收入。四万户的人家,那就是四百万文。

按照《明史》志第五十七,食货五中记载: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的换算,何瑾一个冬天就能赚四千两银子!

当然,磁州上下不可能每户百姓都盘火炕。弘治年间的铜银兑换,也不可能一板一眼地按照明史记载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冬天,他怎么也能搂手里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听起来似乎很虚,不值什么钱一样。毕竟沈秀儿那位白富美,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但不要忘了,沈秀儿那时是在报答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让何瑾瞧不起。

事实上,银子在古代是很值钱的。

史料中记载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花费,一两半银子就足够了。而何瑾一个冬天什么都不干,便可以至少赚到差不多七百年的生活费——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对于一个穿越小白来说,这无疑就是第一桶金。可以让他在这个冬天过后,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个肥年了。

想到这里,何瑾美滋滋地就笑了,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他也不清楚。

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回到家后吃饭的时候,老娘忽然用笤帚疙瘩敲了一下他脑袋,疑惑地问道:“兔崽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捡到狗头金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笑得光见嘴不见眼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娘其实也做好了,何瑾会反抗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这次他挨了一笤帚后,非但不愤怒,反而还是美滋滋地笑着来了一句:“娘,你再打儿子一下吧。刚才那笤帚有些不疼,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老娘这下就有些怕了,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上去了。那一巴掌可是用了真力气,又快又狠,甚至打得她都有些手疼!

何瑾立时被打懵了。

可反应过来后,虽然有些委屈地捂着脸,但还是兴奋不已:“嗯,是真的娘,咱就快要发财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着,他放下碗筷,跟没魂儿了一样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而老娘望着何瑾的背影,愣了半天后才忽然满脸绝望:“完了,完了这孩子是旧病复发,脑子又坏掉了啊!”

到了白日,老娘还想着用不用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却不想发现何瑾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洗脸的时候,他却满面的疑惑:“娘,我这右边儿脸,怎么肿了?”

“摔,摔得吧?”老娘有些心虚,含糊略过话题,道:“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应卯去。汪卯明那个王八蛋,指定不会让你好过。”

一听这个,何瑾才反应过来,不由懊恼道:“坏了,都忘了这事儿了!”

昨日一天的时间,他一颗心都在陈铭身上呃,在火炕合作事宜的谈判上,根本没心思誊写归档卷宗。

现在那一堆的卷宗,还是原封不动地剩下一半儿。也就是说,今日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弄得完了。

然而,到了刑房后,刚拿起笔想找到第一天的紧张状态。可无奈心思就是扭不过来,两只眼睛老往仪门那里瞅,就等着看陈铭啥时候带瓦匠进来。

终于看到陈铭带着几个瓦匠去了后衙,他发现心思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一会儿想着施工中会不会出了岔子;一会儿又想着要不要交代瓦匠,把大老爷的火炕弄得高大上一些反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卷宗上。

尤其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又看到几个差役将沈秀儿请到了后衙,那心思就更跟长了翅膀一样,胡乱地瞎扑棱,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后衙一窥究竟才好。

老天可以作证,这一刻他的心情,比前世第一次亲吻女孩儿时还要慌乱!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他便看到陈铭送着沈秀儿出仪门了。而远远的,两人还向刑房这里望了一眼,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申时,何瑾就拔腿往外跑,看到衙门外的八字墙上,果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兹有沈家瓦匠善奇技,置火炕以御严冬。为造福一方,特准沈家经营火炕一业,奸邪之商不得侵扰——弘治三十年冬十月,磁州正堂姚。

“成了,这下真的成了!”何瑾不由激动地一对拳,差点呼喊出声来。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尹悠痛惜疑惑的声音:“瑾儿,你卷宗都未誊写归档完毕,为何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还有,汪卯明在后面都喊你好几声,你为何连头都不回?”

这话立时犹如一道霹雳,劈入了何瑾的大脑。他艰难地回头,哭着脸问道:“汪司刑喊,喊我了?我,我一点都没听见啊。”

“你这孩子!”尹悠根本搞不懂何瑾在想什么,面上不由露出埋怨之色。

可毕竟是好友的儿子,他随后还是宽慰道:“无事儿,汪卯明或许只是嘴上喊打喊杀,不见得会真的动手。明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认错,我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大概也就能过去了”

“多谢尹伯父了。”何瑾这才一头冷水淋头。意识到伴随着第一桶金来的同时,还有第一场劫难。

第二十四章 不那么疼,也是疼啊

三天的时间已过,到了第四天审判日的时候,何瑾走在迎接暴风雨的路上,发现自己竟没多大的害怕。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火炕生意达成的高兴劲儿,让自己喜多于愁。而且从心底上来说,自己也一直未将汪卯明当成什么敌人。

两世为人,也遇到过这种就是看你不顺眼的上司,经历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既然生意做成了,那只要书办的职位丢不了,还能借着这个身份继续与沈家合作挣钱,何瑾也不会苛求太多。

世间之事没有尽善尽美,取其自己想要的,剩下的看淡便好。

想通这些,他应卯后从容地走入了刑房。

刚一进去,司刑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白役狗腿出来对着大堂吆喝道:“谁是何瑾,大人让你进去!”

这时早到的尹悠也站起了身,按住何瑾的肩膀道:“瑾儿,老夫陪你一块儿进去。”

“不用了,尹伯伯,这事儿我自己能办好。”

昨天还没想好,今天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尹悠陪着进去,也只能徒受连累。

说着,没等尹悠再开口,他便走入了司刑的套间儿办公室。

一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大概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竟别有洞天。氍毹铺地、金瓶插梅,办公桌椅皆乃檀木,上面还设着锦绣的坐垫靠枕

一人独享的这空间装饰,可谓豪华又自在,就连桌边摆放的文玩,都是错金的貔貅!

只是,椅子上汪卯明的那张死人脸,一下让这些都没了鲜活温度。

他厌恶中又带着几分兴奋,上来便对着何瑾呵斥道:“何瑾!我早就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交给你那么简单的事儿,三天都没办成!”

“小人愚钝,辜负了大人的爱护。”心里已有了准备,何瑾老老实实装出一副小受的模样,忍着汪卯明的狂风暴雨。

可想不到汪卯明却似乎久饿之人,终于逮住了一顿大餐,口水横飞、唾沫四溅。各种侮辱嚣张的词句儿从他嘴里喷出,足足吼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带重复的。

尽管早就告诉自己,来这里就当姓汪的在放屁,但屁闻多了也会被臭晕。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瑾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也难免气愤填膺。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儿。

毕竟汪卯明到现在,也没说惩戒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何瑾一脸铁青地苦忍着,只希望这狂风暴雨赶紧过去。

然而,想不到汪卯明终于骂累了后,才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洋洋得意地说道:“行了,狗东西回去吧,自己去班房领十大板!”

“回来后,继续整理卷宗,整理不完继续领罚!”说到这里,汪卯明望着何瑾,整个人爽得简直已飘飘欲仙一般:“我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是大老爷指派过来的又如何,照样能将你撵走,还是让你自己受不了主动滚走!”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猛然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汪卯明那残忍又快意的目光。一时间,他终于明白了:这王八蛋,原来就从未要放过自己!

也就是这一时间,何瑾想起来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

这种人手里只要有了那么一点小权势,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高高在上。还务必会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肆意玩弄,非但要从肉体上打击,更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残消灭。

一时间,何瑾拳头紧攥,双目充血,恨不得一拳将汪卯明砸飞窗外!

可他又深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让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化为泡影。甚至,还会正中敌人的奸计,让他更轻易地毁了自己。

想通这一切,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微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跟汪卯明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这唯一的结局了:遇到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狗东西压在自己上头,不干掉他,就只有被干掉的结局!

随即,何瑾干脆不发一言,气怒攻心地走出了司刑房。

一出房门,尹悠就第一个上前关切问道:“瑾儿,他怎么说?”

剩下那些书办白役,也都一副怜悯不已的神情——毕竟,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

“去班房领十大板”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顿时有些炸了。

那些书办白役们目光,一下变得不同了:这三天来,何瑾对人客气有礼、知情识趣,不说让众书办心生好感,至少不会产生什么恶意。

加之他便宜老爹在衙门里的口碑很好,大家都很服。至于汪卯明为何看不顺眼何瑾,他们也大多心知肚明

而这次的处罚,汪卯明是爽了,可也彻底暴露了他睚眦必报的本性,难免让这些刑房的人,升出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尹悠反应过来后,更是气愤不已骂道:“足足骂了你一炷香的时间,隔着房门我们都能听到,结果还是要打你十板?”

“汪卯明,你个死囊球,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本事儿,你给老子滚出来!”一边骂着,尹悠就要去踹司刑房的门。

何瑾见状赶紧拦住,开口道:“尹伯伯,这事儿不能这样办”

“你一个新人,他上来就给你三人的量,摆明了就是整你!”尹悠还是气愤难平,拦都拦不住。

何瑾无奈,只能仗着力气大,赶紧将尹悠拉出了刑房。

到了门外后,他才开口说道:“尹伯伯,我当然已知道他就是要整我,而且还会变着法儿地继续整。直至我受不了,自己离开衙门为止。”

“可问题是,他毕竟乃一房司吏,就算耍这些阴谋诡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何瑾这会儿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想跟汪卯明斗,确实很有难度。

王权社会讲究的,就是一个尊卑规矩。

汪卯明一房司吏,天然就有着整治下属的主动权。假如胡乱闹起来,何瑾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尹悠混了大半辈子的衙门,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实在气不过,没想到还要何瑾来开解,不由更愧疚起来:“瑾儿,是伯伯对不住你,何贤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都不能看护好”

“伯父休要这样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这板子一关过了。”何瑾却已进入状态,开始盘算起来。

谁知尹悠一听这话,面色倒缓和了些,对着何瑾言道:“汪卯明那王八蛋,十几年只知钻营拍马,根本不懂班房的门道儿。让那些皂隶打你板子,哼,也亏他想得出来!”

何瑾一头雾水,还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可到了班房,他就一下有些明白了。

只见那些身穿皂衣的站班衙役们,看到尹悠领着何瑾过来,便一阵哄笑起来。

当头儿的那个老皂隶,更是撮着牙花子,调侃道:“瑾儿,刚来三天就吃板子,你小子挺有种啊”

“大清早汪卯明就发来了刑票儿,我等还以为什么事儿,没想到竟是让我们打何令史的儿子,真不知他那猪脑子怎么想的!”

“汪卯明那王八蛋,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十几年前的破事儿,争不过何令史,就来欺负瑾哥儿,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

听着耳边一个个亲热的招呼,何瑾不由对着尹悠问道:“尹伯伯,这都是友军滴干伙?”

尹悠松了一口气,道:“不错,都是受过你爹恩惠的。虽然,这顿板子你免不了,但至少”

“至少会怎样?”何瑾不由来了希望,期期艾艾地问道。

尹悠却嘿嘿一笑,吐出结果道:“至少,不会那么疼”

何瑾顿时脸色一苦:尹伯伯,你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就算不那么疼,也是会疼的好不?

第二十五章 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听尹悠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无意间竟已为他铺了一条路。

按照尹悠的说法,便宜老爹何保虽然性子刚正不阿,得罪了上面不少人。但在衙门里办事勤恳、公正热情,很得一众底下人的爱戴。

尤其这些皂班衙役,不少人都得过何保的帮助,自然对何瑾爱屋及乌。

但何瑾还是愁眉苦脸,郁闷地问道:“诸位叔伯,不那么疼究竟会有多不疼?”

老皂隶一听何瑾怀疑他们的专业技能,不由对着一位比他小一些的皂隶言道:“老吴,大侄子是不相信咱们啊。来,你给露上一手儿!”

那老吴皂隶嘿嘿一笑,从班房里拿出了一块粗布和一摞纸张。

何瑾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老吴用粗布包上了纸张,随即提起水火棍,啪啪啪地几板子下去后,对着何瑾言道:“大侄子,你自己看!”

何瑾上前,便看到那块粗布已被打得破破烂烂。可解开后发现,里面的纸张竟毫发无损,连一张被打破的都没有!

这一刻,何瑾脑中蓦然闪过一句名词儿:高手在民间啊!

随即,脑中的记忆苏醒,他记得便宜老爹的确跟原主说过:术业有专攻,站班皂隶这碗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

这一行得有绝活儿,从十几岁就开始练,一练十几年。一共要练两招,一招叫‘外轻内重’,另一招叫‘外重内轻’。

前一招,是用衣服包裹着一块厚石板,要求打完之后,衣服完好无损,里面的石板却要打成碎石。

照这样的打法,不消二十下,犯人的骨盆甚至内脏便被打碎,从外表却看不出什么损伤,实际上非死即残。

后一招就是老吴这等打法,用衣服包裹着一摞纸张,要求打完之后,衣服破破烂烂,里面的纸张却毫发无损。

照这样的打法,看起来皮开肉绽,实际上伤皮不伤肉,更别说骨头,没什么危险。

只有把这两手练得纯熟了,才算真正出师了。

“大侄子,看到了没?”老皂隶又撮起牙花子,得意言道:“待会儿打板子,就我跟老吴来,最多让你见点血,连走路都不妨碍不过,这些天你也别太欢实,最好走路瘸着点,别把我们给牵连了。”

何瑾闻言,却悠悠地望着那破布和纸张,目光里满是沉思。似乎,他对老皂隶的这个想法,并不太认同。

就在这会儿,班房外又有人来了。

是两个皂班的衙役,押着一个头戴平顶方巾,帽檐插着羽毛,身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的捕快。那捕快一脸的郁闷愁苦,如丧考妣。

更有意思的是,三人背后还跟着陈铭老爷子。陈铭那脸色也一点都不好看,嗯虽不像死了亲娘老婆那般悲痛,但也挺苦大仇深的。

看到何瑾后,陈铭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是疑惑问道:“小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何瑾却没有回答,而是目视那捕快,反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铭的心思,显然就挂在这事儿上,闻言不由一叹,道:“还不是严秀才失妻的案子。大老爷限期五日一比,今天到了期限还未有线索,便发来这办案的捕快挨二十大板。老夫呢呃,跟着一块儿来看看。”

打板子这事儿有啥好看的,寻这个借口出来,无非想躲躲清静而已。

而何瑾也奇怪了:“不是说严秀才之妻,不太可能私奔吗?这捕快难道就没找那些城狐社鼠们,探问下消息?”

“找过了”那捕快这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奈地道:“可他们都说不知道啊。”

何瑾一瞅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摇头:那些城狐社鼠可个个儿都是人精儿,你老老实实地去问,他们哪能平白就跟你说?

尤其这万一被牵连上了,岂非天降横祸?

陈铭却没意识这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这案子,可真愁坏大老爷了。那严秀才是县学里一等一的廪膳生员,坊间都说将来要中进士的。”

“尤其他还得了本省学政大老爷的赏识,只等着后年开科中举了。偏偏爱妻一下失踪,大老爷纵是不喜他,也要看在同为士林中人的关系,给上几分面子的。”

说着,陈铭还不由愁得揪断了一根胡子,道:“万一这案子破不了,大老爷的声誉,可就算完了!”

何瑾闻言,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王权社会,舆论权可不是掌握在平头百姓口中的,而是被士林牢牢把持着。

比如大冬天里给全州百姓,送上温暖这等功绩。根本抵不过严秀才在士林里,说上一句姚璟办案无能!

毕竟,平头儿百姓的声音可通不了天,士林的谈论却能直达朝堂官场由此可推测,姚璟此时为了这个案子,已如何焦头烂额!

然而,姚璟越是这般焦头烂额,何瑾就止不住得高兴了起来!因为,此时敏锐的他发现:这他娘的就是个送上门儿的机会啊!

偏偏陈铭这会儿还没看到何瑾的神色,仍旧愁眉苦脸地说道:“而严秀才也有些过了,今日他又大闹了二堂,让大老爷简直颜面扫地。”

“尤其他还放出了风声,要悬赏二百两银子寻回娇妻这,这等做法,不是摆明了打大老爷的脸嘛!”

“啥?”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开始飘了,都有些不敢置信外加气急败坏:“还,还悬赏?二百两银子的赏格陈老头儿,你怎么不早说!”

被何瑾如此一吼,陈铭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鬼小子就是个财迷啊可财迷又有什么用,大老爷还等着自己的法子呢。

见陈铭还是执迷不悟,何瑾这下彻底急了,叫道:“陈师爷,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你以后务必记住,以后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你尽管来找我!呵呵,有钱什么事儿办不成?”

“小子大话炎炎,牛皮吹破天了吧?”陈铭直接被气着了,没好气地说道:“就严秀才那等刚硬的性子,你如何能让他撤下悬赏?”

“撤什么撤!”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摆手道:“只要咱们替他寻回了娇妻,他还不是要乖乖来向大老爷谢罪?”

“你,你小子能找到人?”

“呃多了不敢说,但五六成的把握应该是有的。”说着何瑾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儿利益最大化。

随后他便猛然一睁眼,忽然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对了,刑房里那个典吏位置,为何空缺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人坐上去?”

“还不是大老爷,想着留着给自己人?”陈铭有些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但还是如实说道:“不过,大老爷毕竟势单力薄,眼下也没个贴己的人儿。”

“衙门里的同知、判官,还有吏目都眼红很久了。呵这硬邦邦的经制吏,无论是安插自己人,还是拿来送人情,最合适不过了。我估摸着,大老爷也快捂不住了”

一听这个,何瑾真是气得都想揍陈铭:本公子浓眉大眼的,难道在你心目中就适合当条狗腿?那个典吏的位子,你不知道给我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尹悠却先怒了:“瑾儿,别没大没小的,你才来衙门里几天!”

“那可是朝廷户部都承认的经制吏,有人一辈子都谋不上的差事,你岂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尹伯伯,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下所有的位子,都是有能者居之,若只论资排辈,岂非天下一潭死水哪那还有活力可言?”何瑾毕竟后世之人,对此不以为然:“更何况,眼下非常时期,不是更该行非常之事?”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铭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但还没猜出最后的答案,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既然严秀才逼迫甚急,那就大老爷就动员快班和刑房所有人,戮力破案便好。谁要是能破了案子,挽救衙门的名誉尊严,给个经制吏的位子又如何?”

陈铭一听这话,不由拍掌大笑:“妙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如此大家公平竞争,谁还能说出大老爷的不是来?”

“你小子,鬼主意不对,你这是要跟整个刑房的书办、白役,外加一个班的捕快竞争?”陈铭忽然反应过来,惊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你哪儿来的自信?”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撩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尹悠当然不知飘柔是何物,但仔细琢磨了何瑾这计策后,也不由激动起来:“不错!瑾儿你若能得了那典吏的位子,以后就是跟你爹一样的身份了。他汪卯明再想打你的板子,也打不动了!”

“不”谁知何瑾闻言沉思了片刻,又毅然决然地说道:“往后的事儿先不说,至少今日这板子,我是挨定了!而且,还要大挨特挨,挨得痛快淋漓!”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看何瑾眼神儿都不正常了:板子有啥好挨的啊?孩子,你这是旧病复发了,还是有受虐倾向?

第二十六章 男人,要先对自己狠!

正午太阳当空。

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白役百多人,都陆陆续续地向着食堂走去。

衙门里当然管饭,这对于收入不丰的小官小吏来说,可是一份很贴心的福利了——是以百姓都很羡慕这些衙门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可以‘吃官家饭’的。

往常这些书吏白役们,跑得都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毕竟僧多肉少,讲究手快有手慢无,去得晚了只能干啃两个馒头了。

可今天却有所不同,就在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不少人都聚在了一块儿,看着班房前的热闹。

“那不是何令史的儿子吗?”户房那个曾经给何瑾办过手续的书办,一眼就认出来了,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我就说过吧,刑房肯定有热闹瞧了。只是没想到,汪卯明那狗东西真是等不及啊,才三天就忍不住下手了。”

“呸!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还放不下,拿着针鼻当棒槌,欺负何令史的儿子,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也不见得就是汪司吏的错,谁知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呢”

“屁!人家刚一入刑房,汪卯明那狗东西就拿了三人量的卷宗,逼着何瑾完成。一个新人本来就还不熟悉公务,又让整理那些十几年的无用卷宗,这还不是摆明了在穿小鞋、报私仇?”

“嗯嗯这样说来,汪卯明还真不是个东西。整天摆着那张臭死人脸,跟谁都欠他二百文钱一样,我呸!”

听着面前典吏、书办、白役们的议论,何瑾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

虽然他已谋划出通过严秀才一事,来竞争典吏职位的法子。而且这板子也能糊弄过去,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挨上这一顿板子。

因为按照老皂隶的那等法子,虽然不怎么受疼,却也没什么好处,更落了下风。

可看了皂隶的那一手儿绝活儿后,何瑾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既然板子注定要挨,那就挨得值当一些!

你汪卯明不是要整我、逼着我自动滚开吗?

那我偏不能如你的意!——你伤害我的身,我就坏你的名!

两世为人,何瑾深谙职场斗争之道,明白初入职场的新人,切不能直接公然挑战上司。因为一旦这样做了,难免给人留下一个‘以下犯上’的刺头儿印象。

那以后,谁还敢跟你一块儿玩耍,关键时候,谁还会替你说话?——尤其这还在等级分明的王权社会,可是很要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先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是被逼的。直至大家都同情你,认为你不反击就会被整死。

到时候,你再雷霆出手。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一声,应该的、有血性!

说白了,这就是要先为自己攒人品、造声势。用一顿板子,换来众人的同情和认可——嗯,男人想以后对别人狠,就要先对自己狠!

“瑾哥儿,你可要忍着点儿”那名老皂隶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高声让何瑾趴上后,又小声说道:“当着全衙门的人的面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可留不了多少手儿”

被这么多人看着,何瑾这会儿心里其实已有些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他还是一脸坚毅地道:“来吧!”

然而,刚做好心理准备,他随后就差点哭了出来!因为,趴下后他感觉自己下面猛然一凉!

夭寿啊!

忘了这衙门打板子,还要脱裤子啊!自己这未来女朋友都没看到过的屁股,就这样让百多人齐刷刷地给看了!

尤其站在前面那个老书办,竟还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白呀”

这一下,何瑾简直羞愧欲死!

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学人家黄盖来苦肉计!

可接下来,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一板子下来,他就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娘的,这可真疼啊!

后面的板子,也没比这第一板轻的。

伴随着那啪啪的打板声,何瑾不由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老天爷,你给我个力大无穷的福利有啥用,换个能挨打耐揍的技能行不行?

不大一会儿,十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要把何瑾抬出班房送回家。

穿过那些书吏白役群时,人人都看见何瑾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何瑾还忽然一抬头,虚弱地说道:“别抬回家,小人的卷宗还未整理完毕。司刑大人说今日整理不完,明日还要继续来领板子”

说着,他便头一歪,就此晕倒了过去。

然而,这话一传入众人耳中,众书吏不由纷纷摇头,气愤道:“汪卯明还是不是人!”

“就是,太过分了!何令史多好的人,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太不像话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这小子调到我们房吧。否则,迟早要被汪卯明给整死啊”

汪卯明此时当然也在人群中,气得脸色阴沉无比。他哪能猜不出,这就是何瑾故意的!可问题是,他能解释、解释得清吗?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有人便在他耳边高声讽刺了起来:“哟汪司刑也在啊,这是怕打得不够狠,得亲眼过来看看才甘心吧?”

“我,我他,他办事不利,我不过晓以惩戒。”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你是司吏,他是书办,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开口的人,不是衙门的老人儿,就是其他房的典吏,根本不鸟汪卯明。

“你,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刑房的事儿!”汪卯明狼狈不堪,但还是一副高冷傲慢的劲儿,就是不肯低头,气哼哼地走了。

身后不少人望着他的背影,都齐齐地呸了一口!

而到了食堂后,汪卯明又忽然发现,往常坐一块儿吃饭的书吏们,今天都不肯跟他坐一桌儿了

同一时刻,食堂后两院儿的知州书房中,姚璟正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眼前的水晶膀蹄。

知州大老爷当然不会跟吏员白役挤食堂,他的小灶儿可比食堂丰盛多了。然而,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陈铭走进来看到这一桌子菜,径直先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唔这蹄髈晶莹透烂,肥而不腻,清爽适口。大老爷,你怎么不吃?”

这些时日,陈铭先是献了笼络人心之计,又带着沈秀儿给姚璟送来了政绩和实惠。姚璟的器重自然是一日多过一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亲厚。以至于他跟姚璟一同用饭,都已很亲热随意。

“先生,严秀才忧妻心切,衙门却上下无人。眼见本官就要在士林中,背上庸碌无能的名声,我又如何吃得下?”

陈铭闻言,却淡定异常,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大老爷,谁说我们衙门里没人了?”

“先生,你这是有章程了?”姚璟闻言不由一喜,直接将筷子都放下了。

陈铭又微微一笑,道:“衙门负责缉凶破案的,就有快班和刑房五十余人。大老爷不用,又怎么知他们不行?”

“先生又在说笑了。”一听又是这等稳妥没创意的法子,姚璟不由蹙眉道:“本官初来乍到,尚无威信,下面胥吏又奸猾如油,怎生支使得动?”

陈铭这才嘿嘿一笑,跟何瑾一样奸诈狡猾:“不是还有个经制吏的位子吗?”

姚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错!大老爷只要发下话来,那些捕快、书办、白役怎生还能坐得住?而且此计大老爷行得堂堂正正,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届时,只要案子一破,严秀才还不得乖乖回来向大老爷认错?”顿了一顿,陈铭才又郑重地说道:“而且,老夫观刑房里何瑾那小子,就很有两下子!”

“哦?何瑾?”姚璟双眼一眯,回忆起来了:“就是那位写得一笔好字、子承父业的少年郎?”

第二十七章 上眼药

谈话既然聊到了何瑾,姚璟不由有了兴趣:“先生,那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就算家学渊源,也不至于令先生如此器重吧?”

陈铭一听这话,当即心头有些苦笑:大老爷,你是还没见识过那小子又多鬼多精那熊孩子,屁股上粘根尾巴就是猴儿!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夫也曾将此案同他说过。那探访那些城狐社鼠的主意,就是他帮着想出来的。”

“虽然眼下仍毫无头绪线索,但也不能说他的方向就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他对这案子,是很有些想法的”

“哦?一介十四岁少年竟能想到这些,殊为不凡。”

姚璟捋着光洁无须的下颌,不由兴趣更浓,唤过身旁的长随吩咐道:“你去刑房将那个何瑾唤来,本官倒想听听他是否真的有想法。”

长随闻言便下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就面色奇怪地回来了,道:“回大老爷,何瑾被汪司刑发了刑票儿,被打了十大板子,已晕着被抬回家了”

“什么?”姚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摇摇头,遗憾地望着陈铭道:“先生,看来你也有走眼的时候。纵然这何瑾有些智计,可若顽劣不听驱使,又有何用?”

陈铭立时表面装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顺着姚璟的话答道:“大老爷所言极是,必是这何瑾恃智而骄。如此心性,不堪大用啊”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却背着姚璟,偷偷向那长随打了一个眼色。

长随会意,当即嗫嚅着说道:“大,大老爷,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的。据衙门上下的人都说,是汪卯明刻意整何瑾,刚上来就让他完成积年老吏三人的卷宗。何瑾完不成,结果就惨遭笞罚。”

“这?”姚璟浓重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问道:“那汪司吏为何要如此?”

“据,据说是十几年前旧的恩怨了,当初何典吏与汪司吏一同追求崔氏,结果何典吏抱得美人归,汪司吏便念念不忘。这十几年来,他处处打压欺辱何典吏。如今到了何瑾,汪司吏更”

“混账东西!”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本官上任后便看过刑房的卷宗,那汪卯明颟顸无能、敷衍懈怠,比之何保差之远矣!”

“想不到,此人还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姚璟越说越气,忧虑不已:“刑房落在这等人手中,那还了得?!”

姚璟气愤填膺,当即便要吩咐长随将汪卯明唤来,狠狠训斥一顿。

可不料,陈铭却阻拦道:“大老爷,此事不妥。这笞打何瑾一事,汪卯明纵然是有意整治,也会狡辩成是在提携爱护何瑾。”

“大老爷为了此事而训斥,一来有些师出无名、自降了身份;二来,反而会给何瑾带去麻烦。”

姚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明白陈铭所言不错。不过,他随后虽默默无言,但在心里,却已扎下了一根对汪卯明不满的刺。

陈铭则小心地看了一眼,姚璟眼中的那一抹阴翳,不由对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敬佩:何瑾啊,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工于心计的妖孽!

毫无疑问,此刻陈铭的所作所为,都是何瑾在幕后交代。

职场如战场,何瑾深深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只赢得底层同事的同情,是永远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只有笼住比敌人更有权力的高层人物,才有一战功成的可能。

当然,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精心经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从现在便开始布局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又一次的用力过猛,倒让陈铭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嗯那小子如此滴水不漏、心智果敢,可非一般人物呐,迟早会一飞冲天。

幸好,自己没有成为他的敌人。值他龙游浅滩之际,还是多多结下一份善缘为好。

想到这里,陈铭突然便不想在后衙呆了,直接抛弃了堂堂一州的堂尊,向何瑾的家中走去。

到了何瑾的里屋,便听到何瑾正在哎呦哎呦的叫唤。

陈铭进去掀开何瑾的被子,仔细看了一眼那上了药粉的屁股后,不由撇嘴笑道:“行了小子,别装了,你骗骗其他人就行了。老夫当了二十年的师爷,还看不出皂隶班房的这点门道儿?”

“你这板子,是衙门里手艺最精的老吴和老宋打的,瞧着血淋淋的,其实只是最轻的皮外伤,屁事儿没有。”

说着,陈铭甚至还轻拍了一下何瑾的屁股,道:“就你这正长身体的年纪,明日说不定就能行走自如了。”

“皮外伤也是伤啊,还是很疼的”何瑾这个尴尬。但以他的厚脸皮,随后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大老爷那里的眼药,师爷给下了吗?”

陈铭点头,道:“嗯,大老爷那里的耳旁风,老夫已经吹过了。明日排衙的时候,大老爷就会宣布快班和刑房,一同办理严秀才案子的事儿。不过”

顿了一顿,陈铭不由蹙眉问道:“不过你小子,可有十足的把握能破得了这案子吗?莫不要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也认真起来,沉声道:“陈师爷,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如今汪卯明要整我,我只能如此搏上一搏!”

陈铭闻言,不由深深点头:“嗯,你小子,是个人物儿!”

“既然如此,明日老夫再在大老爷那里,为你说上两句好话。言你轻伤不下火线,一心要为衙门争光。这样一来,就算你最终没破了这案子,也是能在大老爷心目中加分的。”

“多谢陈师爷了。”何瑾起身,在床上向陈铭施了一礼。

陈铭赶紧扶住何瑾,言道:“你我之间,切莫说什么谢不谢了。单是这火炕的生意,老夫已从沈家那里,得了五十两的预支红利。”

“今日老夫就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要雇上一个小厮、一个老仆这一切,都是你小子给老夫送来的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摇头,道:“机灵的小厮雇就雇了,老仆就算了。要我说,还是雇个厨娘为好,一来能给家里添些烟火气,二来,说不定陈师爷还能老树发新芽呢?”

陈铭闻言不由大窘,笑骂道:“你这小子,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家闺女!”

可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认同何瑾观点了:是呀,有钱了雇个好看手巧的厨娘多好,雇什么老仆呀!果然呀,这男人不分老少,有钱就变坏,真是一点都没错!

心思一活泛后,陈铭又漫不经心地陪何瑾闲聊一会儿天后,就火急火燎地跑牙行雇佣小厮和厨娘了。

何瑾也没事儿干,等老娘回来后,又装了一下惨,可把老娘给心疼坏了。

就连晚饭,老娘都亲自端到了床边,差点还要喂何瑾吃。很让这位没怎么尝过母爱的穿越者,深深感动了一把。

当然,假如后来不是晚上起夜,被老娘发现他原来能下床行走,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第二天起来,端到床边的早饭就没了。

并且,非但母爱没了,老娘也没了。

何瑾知道,闲不住的老娘这时早早上工了。他一个人随后热了早饭吃罢,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向着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走去。

嗯,在这个穿越的起点之地,他需要一场美妙的邂逅

第二十八章 有理想的无赖

对于何瑾来说,他等候的是一场美妙邂逅。可对于被等候的人来说,却绝对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自从在小巷子里被何瑾蹂躏后,赖三儿这段日子就很不好过。

他一点不敢跟别人解释,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可越是如此,圈里的人就越好奇。偏偏他那些手下都是些大嘴巴,于是他被何瑾揍了并抢劫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磁州的城狐社鼠圈儿。

那些城狐社鼠们可没亲眼见过,何瑾那日如何凶残。

在他们的印象中,何瑾就是一个傻子嘛哦,不对,好像前些时日他病好了,还当上了衙门的书办

可那又如何?

堂堂的衙前街一哥,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糟蹋了,都不敢找回场子,还当什么一哥?

由此,这些时日赖三儿只能一边看伤,一边将那些挑衅他一哥位置的蠢蛋,狠狠地揍上一顿。

当然,那些蠢蛋们,也都是有几下子的以至于赖三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心里的愁苦和憋闷,就别提多复杂难受了。

更不要说,磁州最好的药房,就在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旁——这可是何瑾每天上衙门必经的道路!

赖三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何瑾上下班时间,生怕再度落入那个煞星之手。

这一日,他又鼻青脸肿地来到了惠民药铺。

可刚走过醉东方酒楼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儿都惊了起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怎,怎么可能?

这都辰时了,那煞星怎会笑吟吟地,在醉东方酒楼门口对自己招手?

赖三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顾手上的伤狠狠揉了揉眼睛。

可看清的确是何瑾正悠悠向自己走来时,赖三儿陡然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只有弱小动物遇到天敌时的强烈恐惧:跑!

下一刻,他不由大喊了一声:“鬼呀,救命啊!”接着,他就像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样,拔腿飞窜。

那份果断和迅速,让一旁还面露微笑的何瑾都惊呆了。

再之后,他就怒了:赖三儿,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为这美妙的邂逅,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不说。就说我虽不算风流倜傥,但也眉清目秀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鬼样子!

“赖三儿,你要现在不停下,我就让你以后永远都停着!”何瑾掐腰大吼,气得七窍生烟。

可无奈被吓破胆的赖三儿,闻言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瑾气得眉梢突突跳动,然而双臀隐痛又不能去追随后,一双贼眼就瞅到了地上的石子。

捡了一颗捏在手里,感觉不大不小正适合,他一个甩臂就向赖三儿的后膝盖处扔去。

力大无穷的福利加成下,石子就跟子弹一样命中目标。顿时,可怜的赖三儿再添一处新伤,狼狈翻滚倒地。

何瑾这才慢悠悠地走到赖三儿跟前儿,阴沉沉地笑道:“跑,你接着跑啊我再让你先跑四十米!”

“不,不跑了”捂着右腿膝盖的赖三儿,这会儿都快哭了,委屈道:“何官人,你就放过小人吧,小人这次身上没钱了。就连去药铺讨跌打药酒,还是要赊账的”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不知该用啥表情,表达自己的无语:你好歹也是磁州有头有脸的地痞头子,能不能有点江湖大哥的范儿啊!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算了,别解释了,还是用行动来表示吧。

当下何瑾二话不说,拖着赖三儿就跟拖条癞皮狗一样,走入了惠民药铺。可怜的赖三儿双手趴着街面,都划拉出了两道心酸的印记。

到药铺问清赖三儿欠了五十三文药钱后,何瑾当即掏钱会了账,还拿了两瓶跌打药酒和一些调养的药材。

嗯,何瑾现在是有钱的。

火炕生意已红红火火地,在磁州城内开展起来了。陈铭都得了五十两的分红金,何瑾自然也分得了三百两。

并且,还是有了名头儿、想花就花的那种。

再之后,何瑾又带着赖三儿,来到了醉东方酒楼大堂。要了几个硬菜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站着逼迫赖三儿吃完。

嗯他原想着跟赖三儿,边吃边谈严秀才案子的。可想到自己屁股还不能坐,就只能这样看着赖三儿一个人吃了。

好在赖三儿还真是个无赖,知道今日逃不出何瑾的魔爪后,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他一拍肚子道:“好了,吃饱了,就算被小官人揍死,也是个饱死鬼!”

何瑾都懒得搭理他,又带着他向着城外走去。

到了城外后,何瑾便在严秀才之妻失踪的地界儿,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身后的赖三儿不知缘故,越跟着越心虚,不由问道:“小官人,你这是要找什么?”

逛了大半天,何瑾也没瞧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儿:曲折迂回的乡土小路、零散的茅屋坐落,偶有鸡犬之声,嗯,路边还有个简陋的饭馆儿怎么看,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大明城外乡里景象。

于是,他蹙眉向赖三儿问道:“这地方,可有什么玩乐的去处吗?嗯那个,你懂的。”

‘我懂的?我懂什么啊?’赖三儿一头雾水,可随后看何瑾那副扭捏的作态,不由有些明白了:“哎呀,小官人真是真是好兴致!别的不敢说,这城外的明妓暗娼,小人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替自己出钱买药,还请自己吃饭,不是这小子春心荡漾了要耍骚,还能有什么解释?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一说起这个,赖三儿便头头是道,完全兴奋起来了:“小官人,不知你是喜欢风骚入骨的,还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哎呀,如小官人这等雏儿,必然要找个心细温柔的,最好丰腴胸大些的”

说着,赖三儿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粗略的地图,上面详细标着磁州城内外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那燕瘦环肥一一记述,简直可谓磁州的风月攻略大全!

何瑾这会儿都不敢小瞧赖三儿了,诧异道:“你看起来,也就是个地痞流氓的中层选手,想不到竟已万花丛中过”

一听这个,赖三儿却兴致忽然大减,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蔫蔫儿说道:“小官人说笑了,这些都是小人道听途说的,哪有银钞真去潇洒走一回?”

不过言罢之后,赖三儿又眼望深处,目中豪情壮志:“有朝一日,我赖三儿必然会一偿夙愿,嫖尽这上面的姐儿,品一品那温柔乡的滋味!”

何瑾这下就彻底震惊了:人家一个地痞无赖都有理想抱负,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却只想当个一方贪官儿,是不是有些太不上进了?

呸呸!想什么呢,严秀才的案子要紧!

昨天,他想到利用这案子翻身后,便仔细将案子的卷宗看了一遍。还同那位负责案件的倒霉捕快,详聊了一大会儿。

通过种种线索分析,何瑾得出的猜测,就是严秀才的爱妻,恐怕被人贩子拐入暗窑妓院了。

毕竟,私奔可能性排除了。而假如被人绑票儿,那绑匪又不可能会不要赎金,剩下的可能,只能是有人贪图严秀才爱妻的美貌和身体了。

而且,听说严秀才的爱妻,还很是娇媚貌美

“赖三儿,我,我这可是第一次,你就没一些高档的推荐?”何瑾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一位青葱少年,该有的羞涩、期盼、还有小心翼翼:“那,那个有没有比较单纯清白一些的?暗窑妓院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看不上”

“单纯清白,要配得上小官人的”进入皮条客状态的赖三儿很是敬业,挠头想了半天后,才迟疑说道:“倒是有那么一处地方,就在这附近只是小官人,你可不能害我啊。”

何瑾闻言,看着赖三儿那踟蹰的样子,不由隐然觉得:嗯,自己绝逼是找对人了!

第二十九章 纯情童子鸡?

“真有这等好去处?”继续伪装着饥渴少年,何瑾伸手就塞了一把铜子给赖三儿:“要是能让我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竟在大明朝,这种事儿虽然是合法的,甚至还有朝廷专门儿开办的场所教司坊。但你若想人美价廉、找到性价比较高的娱乐场所,也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需要承认的是,明代从业人员水平是极高的。

那地方叫青楼,原本指的是豪华精致的雅舍,也指代豪门贵户。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而且模样秉性任君挑选,保证能让男人醉生梦死。

但青楼最大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腰间没缠个十万贯,别想去里面潇洒。

并且,就算你有钱,也行不太通。

明代等级森严,只有钱的那叫土鳖,在讲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里,很难得到名妓的青睐。最好呢,你是个风流才子,才有可能让美女倒贴。

至于价钱低的地方,当然也有,就是所谓的烟花柳巷了。

只是那里的档次就低多了,有钱在那里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问题是,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有钱。

所以,这等两极分化的社会风气,就导致有些不上不下的矫情男子,渴望人美价廉例如,何瑾此时扮演的,就是矫情男里纯情童子鸡的货色。

幸好,他此时扮演得很是成功。

赖三儿一看将近五十文的铜子,哪还会怀疑何瑾别有用心?当即主动领路走着,道:“小官人随我来,保证让小官人不虚此行!”

何瑾跟在后面,不由暗暗惊奇不已:钱真是种神奇的事物啊让一个粗鄙的地痞,这会儿都说出‘不虚此行’这等成语了。

走在幽静的乡间小路没一会儿,忽然就看到赖三儿,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岔路。接着再走了大概百步,何瑾便看到一座古朴寒陋的尼姑庵,掩映在落叶的树林丛中。

看着赖三儿直冲冲地向尼姑庵走去,何瑾当即就飚了,一把从背后揪过赖三儿推在树上,骂道:“赖三儿,是不是今天给你脸了,就忘了我的手段?让你带我寻花问柳,你往尼姑庵里走什么走!”

谁料赖三儿一怂之后,忽然便贱兮兮地笑起来了:“小官人,你果然是个雏儿啊你当真以为,这是座尼姑庵?”

何瑾这才有些明悟,不由一挑眉,猥琐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里面还大有乾坤?赖三儿,可以啊,我果然没找错人!”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那无疑就是在骂人家了。可对于赖三儿来说,这绝对就是称赞,他不由笑道:“小官人抬举了,只是”

说到这里,赖三儿又为难了起来,蹙眉道:“只是这尼姑庵可没那么好进,不是有钱就能行的。尤其小官人是生面孔,还要找可心的人儿,恐怕不太容易办到。”

说罢,看何瑾面露不愉,他又怕挨揍,赶紧又转口道:“不过,小官人风流倜傥、本事儿又大,必然会让那些尼姑心花怒放的。放心,有小人领着,小官人此番必然嗯,不虚此行!”

何瑾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赖三儿。

不过,同时他又对赖三儿的文化修养深表遗憾:怎么还是‘不虚此行’这个词儿,你就不能换个‘满载而归’、‘兴尽意满’?

算了,一个地痞无赖都开始学着用成语了,也就别太苛责人家了。

到了尼姑庵前,赖三儿便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便看到一位二三十年纪的俏尼姑,面带警惕地临门而立。

这尼姑容貌秀丽,眼角含春,面上略带脂粉痕迹。身穿着长领元缎滚边的莲瓣精葛缁裙,片片莲花叶隐缀在宽大的僧袍,立时透露那风流体段儿。且既有出家人的出尘,又有含蓄的娇媚。

一见这尼姑,赖三儿顿时骨子就酥软了二两,不待那尼姑开口,他便掏出了二十文钱,开口道:“师太,我是带何小官人来见世面的,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那尼姑一见这架势,不由柳眉倒竖,呵斥道:“哪来的地痞无赖,将这佛门清修之地,当成了什么场所?”

赖三儿讨好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闻言也怒了,拿出痞子的架势叫道:“装什么清纯,道儿上谁不知你这观音庵,就是个淫窝子!知道我是谁吗?衙前街的赖三儿,来这儿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简直可笑!”那尼姑闻言更怒,气愤叱道:“什么阿猫阿狗竟敢如此辱灭佛门,就不怕佛祖降罪吗?你二人最好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必报官捉拿!”

言罢,那尼姑就要将门狠狠关上。

何瑾一见这架势,便知不能再藏拙了,当即上前喝道:“放肆!赖三儿,你怎可如此对师太无礼?让你带我寻一幽静之地礼佛,没曾想你竟这般惊扰了师太清修,还不速速向师太赔罪?”

“小官人,你,你不是?”赖三儿一下就傻了。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何瑾晃了晃拳头。

这一下,赖三儿当然秒怂。

那俏尼姑没想到事情还这般峰回路转,不由仔细看了何瑾一眼。

见何瑾面貌清秀,年岁不大但谈吐不凡,衣着也合体贵气后。便认为,这是磁州哪家的公子哥儿吧?

尤其,这小官人还能让赖三儿这等无赖头子服服帖帖,她不由有了点兴趣:“这位小官人,你可是来真心礼佛的?”

“自然是诚心的。”何瑾施了一个佛礼。正巧此时天上飘起了蒙星小雪,他便开口言道:“还望师太开恩,让在下进去先避避这风雪”

俏尼姑看了天色,不由也有点认为这是天意,却又故意装作一脸为难道:“按说该助人为乐的,可我们这观音庵从来不收男客,倒叫贫尼好生为难。”

赖三儿一听这个,忍不住又要叫嚷。

却不料,何瑾只微微一笑,道:“佛家不是讲究普度众生吗?世间男女,在佛祖眼中不过花叶砂石,师太着相了”

说着,何瑾竟又一把抓住这俏尼姑的手儿,腆着脸道:“还请师太可怜在下。”

俏尼姑脸一红,赶紧甩开何瑾的手,道:“佛门清净之地,小官人请放规矩点。”说着,就自顾自地向庵内走去了。

赖三儿从头到尾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由惋惜无比,道:“唉,小官人之前表现得倒是比我强那么一分,可最后还是心急了。”

何瑾不由拿白眼瞥了赖三儿,言道:“蠢货,没看到这门儿还开着吗?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懂?”

赖三儿一反应,登时双眼大亮:“咦,是呀这尼姑庵,真是好深的套路!”

说完这句,他望着何瑾进入的背影,就觉得大不一样了,疑惑异常:不对啊,小官人你才更邪气啊之前明明纯情童子鸡,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花丛里的老手儿、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哎哎,小官人,你等等我呀!”赖三儿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抬眼,都快看不到何瑾人影儿了,才赶紧又追了进去。

进去庵里,便见一处精致玲珑的小院落,打扫的纤尘不染。

前面有正殿三间,殿堂正中祀着一位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带着三分俏丽。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着,何瑾觉着这尼姑庵的观音,比别处的要漂亮多了。

当然,也会有趣刺激多了,嘿嘿

第三十章 小官人做啥事儿都有道理

俏尼姑入堂后,便浑若无人地上了香,又翻开了蒲团前一半儿的佛经,敲起了木鱼,道:“小官人请自便,佛门清净之地,可不要打搅贫尼清修。”

此时她一副宝相庄严,半点没轻浮放浪的模样。若不是赖三儿确认这里就是个淫窝,都以为这就是一座再正经不过的观音庵。

这一下,可把赖三儿给愁坏了。

他只是听说过这里如何禁忌销魂,却根本没来过。

可这淫尼就是拿腔拿调,自己总不能上前摁住这尼姑的手脚,让何瑾来糟蹋吧?

更何况,他带何瑾来这里,还不是为了找尼姑

越想越急,越想也越怕,赖三儿不由都冒起了冷汗:第一次替小煞星办事儿,就如此不顺利要是小煞星着恼起来,会不会出去后,就把自己埋这荒郊野地?

可就在赖三儿无计可施的时候,何瑾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没搭理那尼姑,而是恭敬端正地也给观音大士上了香,甚至还念了一小段儿的佛经。

随后,待那尼姑不由称奇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师太,外面天寒雪凉,我等到此尚未用饭,不如烫壶热酒来,也好驱驱寒气如何?”

说着,他便把一块足有二两的银子,摆在了供桌上。

那尼姑一见银子,顿时神色一动。

其实,当见到何瑾的时候,她已春心萌动:毕竟食髓知味,又瞧着何瑾面嫩清秀,偏偏一举一动还颇有分寸,她心中可是好奇得紧。

但在她的认知里,男人都是些贱骨头,越是吃不着,就越是着急。等好容易吃着的时候,才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于是,纵然心里已是千肯百肯,面上却是欲迎还拒,开口训斥何瑾道:“你这小官人好生多事,避了雪又讨要吃食。待会儿会不会得寸进尺,还让贫尼陪酒?”

何瑾淡然一笑,道:“自然不会的。”

尼姑听了这话,便有了台阶下。嘴上又抱怨了一句,却起身不着声色地拿走了供桌上的银子,去后面准备吃食了。

赖三儿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何瑾的景仰简直已如滔滔江水:何官人厉害啊!这借口加利诱,一下就让那尼姑毫无抵抗的能力。

尤其一番话里还带出了酒谁不知酒是色的媒,这随后喝起酒来,不就天雷勾动了地火?

啧啧想不到这嫖妓,竟真能有如此多的道道儿。

嗯,你们城里人就是会玩儿!亏自己之前还拿什么地图攻略来,人家何小官人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而赖三儿这里正敬仰万千,何瑾却侧着身子,瞧俏尼姑的方向瞅了一眼,顿时吓得差点儿惊叫起来:只见那后面的厨房里,分明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壮得简直有如猛张飞,偏偏还穿着缁裙装尼姑!

那情景咦,辣眼睛!

但回头想想,何瑾又觉得这才正常。毕竟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姑,哪能做得了这等生意,还不是需要一个打手?

再看看外面的小雪,何瑾忽然又想起来了:严娘子失踪的那一日,好像也下过一场小雪。

严娘子若是真走到了这附近,她一介妇道人家即便为了避雪,也是不愿在树林前的酒馆里,跟一群男人乱挤的,反倒这个尼姑庵是个不错的去处。

尤其这地方很是冷僻,俏尼姑又装得有模有样,捕快衙役纵然探查到这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如此推测下来,这尼姑庵就是严娘子被绑架的地方,又多了一成的可能。现在关键的,就是看能否从那淫尼的口中,探听出严娘子的下落来。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那俏尼姑出来了。

她手里拎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盘盘造型精致、色泽鲜艳的素食菜肴,当然,还有一壶热好的素酒。

所谓素酒,就是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可以喝的酒。

何瑾看着那尼姑摆放完酒菜,顺手一拉就将她揽在了怀中,道:“师太礼佛辛苦,这一桌的酒食我等也吃不完,不若一起用了吧。”

那尼姑当即假意挣扎,可还未开口,又听何瑾道:“佛门讲究苦修,师太若是浪费了这一桌子菜,不怕佛祖怪罪吗?”

这下,俏尼姑已确认何瑾是位老司机,也放开了姿态媚笑道:“小官人真是生得一张好口舌,让贫尼都无话可说,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何瑾知道欲速则不达,便只是搂着那尼姑慢慢调戏。随后又夹了一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一尝,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

再尝尝其他的香菇面筋、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就连都吃饱了的赖三儿,也不由食指大动,忍不住又吃了些。

这一刻,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个怪异可怕的想法:这些素菜,该不会是后面那位猛男兄做的吧?

呃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拿着话寻借口,让尼姑多吃了几杯酒。渐渐的,俏尼姑面色潮红起来,望着他也开始媚眼如丝。

知道火候儿差不多了,何瑾才开口说道:“师太,这里可否有净室?适才风雪打湿了衣物,需脱下来烘一烘”

赖三儿闻言一下傻眼了:何官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刚才在庵外的时候,你就没怎么淋着雪。而且就算淋了,你都抱上人家俏尼姑了,那会儿怎么不说衣服湿?

可更让赖三儿目瞪口呆的是,那尼姑闻言后,竟顺从地说道:“正是该如此。省得跟这粗俗之人在一块儿,坏了好兴致!”

看着尼姑主动拉着何瑾的手,走入偏房净室,赖三儿同志不由默默流下了悲伤的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吃了两口菜吗,还说我粗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进里面干什么了!

可抱怨归抱怨,眼看着何瑾进去吃肉,自己就只能吃一桌子素菜顿时,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只有满心的悲伤,已逆流成河。

而到了净室的何瑾,别的没看到,入眼就看到了一张檀木大床。床上红绸华被,床角四周还缀着香囊装饰,那床帷薄纱魅惑,真真儿叫人想入非非。

直至这个时候,那尼姑还故意拿样,道:“小官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怎得是好?”

何瑾哈哈一笑,开口道:“自然是修佛了。”

“修佛?”

“不错!”何瑾一挑眉毛,勾引着道:“我等阴阳交合,同修欢喜佛,岂非正好?”

欢喜佛,乃夫妇二身相抱、象头人身之形。男天者大自在天之长子,为危害世界之大荒神。女天者为观音所化现,与彼相抱,**得其欢心,以镇彼暴。

因此,淫尼烂僧犯戒,就美名其曰修欢喜佛。

俏尼姑当然懂这个,却不曾想何瑾小小年纪,竟也知如此佛家密事。

这一下,她不由对何瑾更是刮目相看,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何瑾的怀里:“小官人,你可真是个学识渊博的坏人儿。做啥事儿都有道理,让贫尼却之不恭呢”

第三十一章 小官人,你绑得不对!

看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感受着这俏尼姑怒茁的峰峦,给自己年轻、一点就燃的身体带来异样的刺激,何瑾此时心里都哭了!

‘师太,你矜持一点好不好?我就是嘴上说说,万不敢真对你下手哇’

是的,纵然心猿意马、心潮澎湃,而且已水到渠成,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是他清高,也不是他有什么洁癖,而是他怕老娘的笤帚疙瘩啊!

这要是真下手了,那还破不破严秀才的案子?

万一严娘子真是被这尼姑绑架了,那到了公堂上,她会不开口说出这等事儿,会不报复自己扣屎盆子?

而这种风流韵事,最是瞒不住的。一旦传入老娘耳中还想什么笤帚疙瘩,那绝对是会动刀的啊!

于是,心里悲伤逆流成河,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何瑾沉痛地推开俏尼姑那风流的身段儿,开口道:“师太不必心急,修佛不是一朝的功夫儿既然已知道了师太的美妙,何愁日后不能朝朝暮暮?”

见何瑾竟然还推开了自己,更激起了俏尼姑的好胜心理。

她非但没恼怒,反而又是媚笑一声,钻入了何瑾的怀中:“小官人,都已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又坐怀不乱了呢?”

何瑾心中再度哀伤泪流,悲愤难言:狗屁个坐怀不乱啊!是凶悍的老娘,让我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啊!

没办法,他只能再度忍痛推开了怀中的俏尼姑,道:“师太,最好的肯定要留到最后。我听赖三儿说,师太这里还有些野味,不若让在下先热热身?”

这一下,俏尼姑脸色就难看了:虽然何瑾的话很委婉,但还不是说看不上她,想要找良家妇女?

一腔柔情被人如此无视糟践,当下这俏尼姑的语气就冷了下来:“小官人请自重,贫尼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哪有什么野味!你出此辱灭之言,难道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何瑾心中气得直骂娘:你这淫尼!在观音庵里做皮肉生意,还有脸咒我被佛祖怪罪?

可眼下这情况,还真不能得罪了这尼姑。

幸好,他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

只见他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直接伸出手向外掏银子:先是一锭五两的银子,让这尼姑面色一缓;接着又是五两,尼姑的脸色就平静多了。

再又是五两,她的面色就显出了纠结犹豫最后一锭十两的银子重重砸下,尼姑的面色立时喜笑颜开!

前世何瑾就知道:逢场作戏中,什么情啊爱啊、魅力勾引啥的,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开玩笑,真正在乎情爱忠贞的女人,能做这等人尽可夫的生意?

当然,必要的话术和手段也是不可少的。毕竟没有之前的暖场,这尼姑就算看到再多的钱,也不会傻乎乎地交代的。

但现在嘛呵呵。

俏尼姑此时明显被何瑾的银子给砸晕了,乐不可支地一拢缁袍,就将二十五两白银收入了袖中,柔情似春水般说道:“小官人真是爽利人儿!”

“贫尼看出来了,小官人身经百战,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了。既如此,贫尼又岂能让小官人失望?”

何瑾略微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还请师太明言。若是师太空许,这观音庵便不是有求必应,在下也懒得再踏足了”

俏尼姑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更喜:没想到,这小官人如此出手阔绰!而且言下之意,以后还会常来,那自己难道还会没有机会吃了他?

哼,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多吃多占的男人。这样的阔家公子,只要吊住了,可比做上半年生意还划算!

想到这里,这尼姑再不敢吊何瑾的胃口,妩媚笑道:“小官人今日真是赶巧。贫尼这里正好有个妙人儿,还是咱磁州有名秀才的新妇,倒让小官人得了便宜。”

“哦?”何瑾立时配合地装出一副猪哥儿模样,催促道:“在何处,速速带我去看看。”

俏尼姑又一拉何瑾的手,来到了那檀木大床上。

何瑾还不知用意,就见那尼姑翘着娇臀,拉开了床板上的一个吊环,床下便出现了一条地道!

“小官人,且随贫尼来。”说着,尼姑就引在前,走了大概不过二十来步,便来到一间密室中,又迟疑地对何瑾交代道:“小官人,这事儿可切勿告与他人。”

何瑾不由心中冷笑:蠢尼姑,又想靠着这事儿招揽生意,又真心不敢让他人知晓,不是自相矛盾?

可没办法,谁让她干的是这等丧天良不正经生意,也只能如此。

那尼姑随后打开了密室的门,何瑾向里面一瞅,登时眼红耳热、神魂飘荡:但见密室中也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个年轻妇人,虽然披头散发,却遮不住那花容月貌。

那妇人身上没穿外衣,上身只有一个小红内袄,白嫩的臂膀都露在外面绑着,下身一条素花纱裙,里头没穿裤子,两条粉腿若隐若现。足上未着鞋袜,染着蔻丹的金莲点点,俱都被捆在了床柱上。

纵然前世电脑上阅尽风月,可真实的一幕展现在眼前,何瑾还是一下心跳加速:乖乖,这未免也太香艳刺激了些,还是捆绑系列耶

尤其那妇人见有陌生的男子前来,柔嫩的身子不由使劲扭动起来,怎奈却挣不开绳索。嘴里也不知堵着什么布,虽呜呜做声却喊叫不得,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流到耳边,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随着那尼姑近前,何瑾便借着烛光看到,这妇人脖颈后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痣,完全符合严秀才娘子的特征。

这一下,他便彻底心潮澎湃、激动莫名起来:老天开眼,自己抽丝剥茧探查,外加一点点的运气,没想到还真破了这个悬案!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何瑾还是发现这案子有疑点,不由蹙眉向那尼姑问道:“你们就这样囚禁着她,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那尼姑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厌恶的凶光,炫耀道:“小官人不必担忧惹上麻烦。过了今日,小官人便也见不到她了”

“什么?”何瑾闻言大惊,诧异问道:“你们难道还会杀了她灭口?”

“怎会杀了她?”那尼姑上前,一挑严娘子的下巴,跟打量货物一样言道:“如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纵然不是完璧之身,也能卖得百两银子,贫尼又怎会舍得?过了今日,我等自会将她卖到千里之外,小官人还需担心什么?”

“哦”何瑾这下全明白了:看来,这淫尼庵只是拐骗绑架的源点,后面还有负责贩卖的链条。

不过,好像自己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

于是,他当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推倒那尼姑在床上,道:“师太,这单人匹马实在太过无趣,还是一龙双凤来得美妙!来,师太也先绑上,这样才更刺激!”

那尼姑没想到何瑾还如此多道道儿,但经历多了,也知道就有人如此地变态!

但她心里早已千肯万肯,当即媚眼如丝瞟了何瑾一眼,顺从言道:“也罢,正好让贫尼与小官人,好生为这严娘子表演一番,让她知晓参承这欢喜天的美妙。省得跟着那木讷的书呆子,都不知红尘男女的快活!”

可刚说完这番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就算为了找些情调儿,那也是脱了衣服再绑,可你这小官人怎么连衣服都不脱,直接就将贫尼五花大绑了?

“小,小官人你莫非还是个童子鸡?这,这绑法儿不对啊”

何瑾却狠狠一勒绳子,才狂笑不止回道:“怎么不对了?送你去衙门,当然要绑得越结实越好嘛!”

说完这话,他还一搜那尼姑的袖袍,直接将那二十五两银子嗯,给抢了回来。

最后,又狠狠一捏那尼姑的双峰,拍了拍她的娇臀,道:“哈,人财两得啊,运气不错嘛!”

第三十二章 为何要放弃厨子这职业?

“贼刁徒,敢坏老娘的生意,你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俏尼姑发现上当,又惊又怒,当即连连大叫起来:“鲁霸,鲁霸你快来啊,有贼子来害我们了!”

何瑾才懒得搭理这种丧尽天良的淫尼,看到严娘子嘴里的破布,他一把揪了下来,转手就塞入了这淫尼的嘴里。

然后他就慢悠悠地在这密室里搜索起来了。

随后果然不出意料,就从一个柜子里搜到了一个小箱。从尼姑身上搜出钥匙打开后,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小木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碎银子,还有些妇人金簪首饰之类的珠宝。

何瑾估摸着,这一小箱子就是淫尼的赃款,大概能值个三百两!

“果然,黑吃黑才是正道儿,这简直就是笔横财!”他当即毫不客气,尽数笑纳在怀中,让一旁的严娘子看得明眸圆瞪、惊诧不已。

直到这个时候,严娘子还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纵然嘴巴里已除去了破布,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看到何瑾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清白不保,心中甚是惊惧悲痛;可随后何瑾竟然用计,轻而易举地把那淫尼给绑了,严娘子顿感苍天有眼,自己终于得救了!

然而就在她要感谢救命之恩时,发现何瑾竟丝毫没给自己松绑,反而第一时间去搜寻那淫尼的赃款!

这少年到底是衙门中人,还是贼寇啊?

若说他是衙门中人,怎可能连淫尼的赃款都贪墨,还说什么黑吃黑?可若他是贼寇,又怎敢说将淫尼押入衙门?

“小,小官人,你先帮奴家解开绳子可否?”严娘子略微冷静一些后,赶紧诚惶诚恐地开口求助。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如何春光外泄,对一个少年有着多大的诱惑。纵然,这少年有可能是贼寇,她也只能抱有一丝侥幸。

然后,她就悔不当初了。

因为何瑾闻言回头后,拍了一下脑门儿才嘿嘿笑道:“啊抱歉哈,光想着搜刮了,忘了还有严娘子这张肉票儿了。”

“肉,肉票儿?”严娘子顿时如感五雷轰顶:果然,这少年就是个贼子!自己的清白,恐怕要咦?

就在严娘子如坠冰窟时,忽然发现何瑾竟帮自己松绑了。而且过程中一点都不逾矩,半分没之前浮浪揩油淫尼的举动。

“当然是肉票儿了。”何瑾却不知严娘子的心思,还开口解释着:“严娘子有所不知,你家相公为了寻回你,可是开出了二百两的悬赏呢嗯,跟磁州首富沈大小姐一个价儿,这绝对是真爱啊!”

听了这话,严娘子心中不由五味杂陈:这,这少年怎么眼里全是钱!如此贪婪不知足,真是太好了!

毕竟,她可是明代传统保守的普通女性,最在乎自己的贞洁名誉。

何瑾既然贪心,将自己视作一张二百两的行走银票儿,至少表明他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或许,就是这样的保证,严娘子便有了一点安全感。但出于普世的道德观和责任感,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小官人可是衙门中人?”

“嗯,我是衙门刑房的书办。”

“既是公家人,小官人为何如此贪婪无度、自毁声名?”

何瑾闻言,知道又遇到了跟沈秀儿一样的傻娘们儿,不由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我不要这些银子,仍把你留在此处如何?”

“小,小官人是,是在说笑吧?”严娘子顿时花容失色,完全不懂何瑾的逻辑。

“我可不是在说笑!”何瑾面色严肃清冷,道:“花费心力救下你一命,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缘何还要管我如何所为?”

“而这淫尼作恶多端只为财,必受严惩,我取了她最在意的银钱,难道不是在为民除害?”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捞一笔美名声望。可你是被绑架挟持的,这种有损名节的事儿,严家掩盖都来不及,又岂会尽心替我宣扬美名?”

何瑾说着嗤笑一声后,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得了实惠,反而要两手空空?”

“难道,按照你的逻辑,我这样的好人就该无私奉献、受苦受穷。这等淫尼丧尽天良,却可囤财百两?”

愣愣听着这番道理,严娘子一下无话可说:好像,这少年说的不错啊!只是,怎么觉得这逻辑有些怪怪的,好像什么地方被他绕了过去一样?

何瑾当然知道自己就是在诡辩,故意混淆了人治和法治的观念。

不过王权社会向来都是人治,他也懒得跟严娘子这等妇道人家,解释什么社会运行体系规律。

趁着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功夫儿,他又当头一棒道:“严娘子,莫要再愣着了,这淫尼还有同伙儿。上面还不知如何了,迟则生变,还是随我速速离去为好!”

一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子,当然不是何瑾的对手。

这一番诡辩加恫吓,令她不由对何瑾言听计从。甚至后来,她还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衣袍一角,将这陌生怪异的少年视作了唯一倚靠。

而何瑾则怀里揣着一箱子银钱,肩上扛着淫尼,身后还牵着又是美人儿、又是银票儿的严娘子,感觉这一刻简直已迈向了人生的巅峰:嗯,这才是名副其实地满载而归,尽兴,尽兴得狠呐

可刚走到净室,便听到隔壁正堂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间或当中,还有赖三儿一两句的惨叫:“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小官人正在里面办事儿,打扰了小官人的兴致,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何瑾赶紧赶到正堂,便看到赖三儿正跟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尼姑打斗。

假尼姑毫无疑问就是淫尼口中的‘鲁霸’打手,五大三粗的猛张飞身材,加上手里还拎着菜刀,占尽了上风。

而赖三儿狼狈胡躲乱闪着,身上似乎还被划了两刀,却硬是举着木桌、蒲团之类的事物,拼死拦着不让那假尼姑闯入净室。

结合刚才的叫喊,又看着这凶险一幕,何瑾真是觉得荒诞又有那么一点儿的感动。

可未待他开口,那鲁霸假尼姑已发现了他,一脚踢开死命拽着他裤腿的赖三儿,对着何瑾大吼道:“小贼,速速放了我家师太!”

说着,这假尼姑便举刀砍来。

可何瑾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害怕。略微愣了一瞬,他忽然才明白了:哦,原来是因为刚才那句台词儿太有喜感了,直逼‘秃驴,你敢跟本道爷抢师太’的雷人程度。

可喜感雷人有个鬼用?

那锋利骇人的菜刀,还是当头向他劈去。看到这一幕的赖三儿不由惊叫一声,何瑾身后的严娘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

只有那淫尼,一下面露喜色,觉得逃生有望!

然而下一幕,赖三儿和严娘子忽然就觉得浪费了感情!那淫尼却一下骇得要喊破喉咙,又因嘴里塞了破布,只能一脸的仓皇惊惧!

因为何瑾竟然将肩上的淫尼放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并且,鲁霸往左砍,他就往淫尼的右边躲;往右砍,他就往左边躲

假尼姑鲁霸投鼠忌器,气得哇哇大叫。

淫尼被如此挡刀折腾,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哆嗦——眼见一场凶险的搏杀,就这样被何瑾,生生弄成了更为夸张的闹剧!

尤其他一边躲,还一边问着废话:“假尼姑,看你还拿着菜刀,那之前的素菜,一定是你做的喽?”

鲁霸简直快要疯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可不料话音刚落,鲁霸便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淫尼,突然消失了。而他则习惯性地将菜刀,停在了半空

正面的何瑾对着他,嘿嘿一笑,突然间便气愤大吼道:“那你为何要放弃当厨子,如此有前途的职业啊!”

伴随着这一吼的,是一只不大的拳头直抵胸口。

瞬间,鲁霸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犹如被狂风卷起来一般,迅速向后倒飞而去。

重重撞在墙壁上时,身后朱漆的墙面竟裂出了蛛网似的细缝。鲁霸足足在墙面上挂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猛然一吐血,缓缓地滑落下来

第三十三章 老大,让我跟你混吧!

走在回衙门的路上,赖三儿一直咧着大嘴嘿嘿傻笑:“小官人,小人知道你能打,没想到竟如此能打。看来当初揍我的时候,小官人还留了后手儿”

“嗯嗯”脑子里还盘算着回衙门后的事儿,何瑾只含混地敷衍了两声。

可想不到,随后赖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向前一蹿!何瑾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幸好,挨着赖三儿的脸时,他也瞬间反应过来,截下了九成的力道。可纵然如此,赖三儿脸上的肉还是颤跳了一丝,血水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赖三儿,你!”何瑾又气又愧疚,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不料挨了这一巴掌的赖三儿,非但一点都不恼,反而还赶紧道歉:“嘿嘿,小官人,小人不是故意的,那个那个”

何瑾顿时变色,冷下了脸道:“已经给你二十两的辛苦费了,你还想怎样?要记得,你可打不过我!”

赖三儿一头黑线,又一次深切见识到这头貔貅的习性了。

郁闷地腆着脸,他期期艾艾地搓着衣角道:“小,小官人,有个事儿我能不能求求你?”

“只要不是借钱的事儿,什么事儿都好说!”

赖三儿又是一阵无语,却也面色一喜,忽然郑重地开口道:“小官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说罢这话,他就推金山、倒玉柱,砰砰地在地上给何瑾磕起了头。也不管这土路两边儿百姓,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儿。

事实上,何瑾一拳揍趴鲁霸假尼姑后,赖三儿心中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既然想要成为磁州城的风月班头,没个好老大怎么能行?

地痞无赖不可怕,可怕的是挨了揍还不思考人生。

反正赖三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反思:自己今天从豆腐摊儿敲三文铜钱,明天从醉鬼腰包里摸两钱碎银的日子,有什么意义,能有什么出息?

反观人家何瑾,以前还认为是个傻子,想不到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

一出手,就在衙门里谋了个书办的差事儿;再一出手,又智计捣毁淫窝如此能打又有计谋的人,难道不是老大的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何瑾虽然贪钱如命,但人家贪有贪道,决不吃独食儿!

就算这次,人家也是事前付了药、请了吃饭,事后还给了自己二十两辛苦费要是跟了这样的老大,纵横逍遥磁州城风花雪月的理想,岂非会大大滴迈进一步?

可嘴里虽说出来了,赖三儿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长,上赶着求何瑾收留,人家未必愿意要!

所以,看何瑾一脸的古怪沉凝,赖三儿更是磕头不停:“小官人,小人以后跟了你,必会赴汤蹈火!小官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小官人让我偷狗,我绝不会摸鸡”

“行了!”就在赖三儿絮絮叨叨表决心的时候,何瑾似乎已做了决定,忽然嘿嘿一笑道:“你真打算以后跟着我混?”

“求小官人收留!”

“那不给你名分,你还认我这个老大吗?”

“啊?”赖三儿一下傻眼了,跟个被情郎抛弃的小怨妇一样,低头幽怨道:“小官人,你这也太无情了人家跟着你,不就是想图你的名、仗你的势嘛。”

“滚蛋!”瞧着越说越不像话,何瑾直接不耐烦了,开启霸道总裁的模式上线:“再给你三十两银子。这些时日你就什么都别干,跟那些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们打好交道——这等事儿,你能不能办到?”

赖三儿一下傻眼了:“小官人,我跟了你就决定洗心革面了,为何还要我干老本行?”

何瑾这个气哟,恨不得抽赖三儿:“你一个地痞无赖,能不能别嘣成语了?还洗心革面,就你这货色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赖三儿顿时怒极,没想到何瑾如此瞧不起自己。可脸色激愤了一瞬后,他又恨恨地大声回道:“不能!”

“这不就对了嘛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儿,我让你助人为乐,你能干得好吗?听我的,这些时日先至少拉拢住一帮闲汉恶棍,把你衙前街一哥的名头坐实了。”

赖三儿傻傻睁着两眼,还是不敢置信:“小官人,五十两银子啊,小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到,你就让小人给糟蹋了?你,你不是挺爱钱的吗?”

何瑾重重叹气,跟人沟通怎么这么难呢?

拜托,我现在是衙门刑房的书办好不?而且,还可能晋升为能同汪卯明掰手腕的典吏。为扳倒上司,我能不提前布局,养上一群泼皮无赖、城狐社鼠替我跑腿儿办事、打探消息、外加干黑活儿?

就说今天这事儿,我是运气好,一下碰到了你这位磁州城的风月班头儿。要是下次遇到江湖劫案呢,或者团伙儿厮杀什么的,你赖三儿有这方面门路吗?

让你当个活动在磁州城里阴暗面的地下工作者,怎么就这么难呢?

解释不如演示,何瑾干脆一巴掌又抽过去,怒道:“想认我这个大哥,就按我说的做!当个小弟还这么有想法儿,你是欠抽啊!”

挨了这巴掌,赖三儿才终于老实了,也欢畅了,笑着点头儿道:“大哥说得对!当个地痞无赖,有理想可以,但不能有太多想法儿!”

“嗯,这才像话!”何瑾这才扶起了他,拍着肩膀宠溺道:“真调皮,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此时衙门二堂当中,姚璟看似端坐如仪,可那微颤的眉头,外加不停摩挲官椅的手,都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因为,严秀才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人家还带着最后通牒来了。言今日要是还找不回他家娘子,他就要将此事捅到本省学政那里去。

哪怕越级上告挨上一顿板子,他也认了!

“大老爷,今日若再不给个说法,学生便决定玉石俱焚!”堂中严秀才傲然而立,神情焦灼愤怒,显然已对磁州衙门失望至极。

说实话,遇到这样不识时务的酸秀才,姚璟早已心头冒火。恨不得撕下同为士林人的伪装,先革了他秀才的功名,然后送他入班房狠狠打板子!

可他真不能这么做。

大明的读书人身份极高,本就有投贴访官、正言直谏的权力。

更何况,这案子人家严秀才还是苦主,六日未见破案,娇妻生死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姚璟又焉能动他?

既然不能冲严秀才发火,姚璟只能将矛头,转向了负责案件的刑房和班房:“汪司刑、胡捕头,本官已拿出一个经制吏的位子,调令一房一班严查此案。为何直至此时,仍毫无线索头绪?!”

嘴上说完,姚璟心头就越来越气。

尤其看着汪卯明和胡不归两人,那低眉臊眼的窝囊样儿,更是心火蹭蹭直蹿:平日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真是稀松无用!两个不狗东西,竟让本官在一个秀才面前如此被动!

“堂尊,这严秀才的案子实在离奇,刑房和班房全员皆用心侦查,着实一无所获。”汪卯明顶不住州老爷的怒火,腆着脸言道:“不若广发文书,就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严秀才已双目赤红,一巴掌就抽在了汪卯明的脸上:“你这奸猾胥吏,颟顸无能,竟想如此糊涂了结此案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狗吏!”

这会儿肩上扛着淫尼、手里拖着绑死的假尼,身后还领着严娘子的何瑾,原本都已走到了二堂的月台。

可一见这架势,他不由心头一喜,赶紧拦住要开口呼喊的严娘子,道:“先等会儿,待你家相公揍完那货,咱再进去”

第三十四章 这少年,懂事儿!

吏员在百姓心目中,可是了不得大人物。尤其刑房掌案司刑,更有能力让一户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当司刑掌案遇到秀才相公,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怎么说,吏员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儿了。可秀才相公们却不同,天之骄子不说,还有着极强的上升空间。

这时候汪卯明要是敢还手,伤了严秀才,那别说州衙不依,就是国法也饶不得他。

故而严秀才打人虽毫无章法,但汪卯明也只能节节败退,捂着脑袋怕被打破了相虽然他那张死人脸,也没啥保护的必要。

尤其姚璟也恨汪卯明办事不利,竟没怎么开口阻拦。

于是乎,严秀才连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顿王八老拳狠狠照着汪卯明砸去,直打得汪卯明可谓颜面尽失、狼狈不堪。

只可惜,暴雨不终朝。

过早爆了大招的严秀才,只把汪卯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技能就陷入了冷却,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然而,力气虽没了,可怒气值又飚上来了。

揍完汪卯明,他竟猛然又一指姚璟,怒喝道:“狗官,你有眼无珠,任用如此刁贼狗吏,致在下之妻性命不顾!此番在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拉下官椅,让士林天下尽知你如此尸位素餐!”

这话可严重了,相当于直接向姚璟宣战!

姚璟立时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拍惊堂木怒叱严秀才。

就在此时,何瑾赶紧一个闪现,猛然大喝一声:“严秀才,你枉为圣人子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诽谤一州堂尊,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他露出身后严娘子身形,继续喝道:“大老爷为破获此案,几番严令催促我等!苍天怜见,小人深入虎穴这才解救了你家娘子。”

“大老爷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难道就是被你如此糟蹋辱没的吗?”

严秀才闻言陡然疯了,可就在他技能冷却完毕,要暴揍何瑾的时候。严娘子也适时摘下了头上的幂罗,乳燕投怀般扑入了他的胸间,深情娇啼:“相公!”

之所以严秀才没一眼认出他娘子,是因为到了磁州城后,何瑾便让赖三儿买来了幂罗给严娘子戴上。

此案攸关妇人的名誉,何瑾很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激得严娘子以死明志啥的——嗯这在男女大防重于天的明代,是很有可能的。

也由此,严娘子对何瑾的周到很是感激,不由言道:“相公,何书办所言不错。此番为解救妾身,他智斗贼尼,搏杀凶汉,可谓尽心竭力。”

“若非堂尊大老爷慧眼识才、驭人有术,何书办缘何会如此卖命,妾身又岂能重见天日、再会相公!”

“芸儿?”严秀才看清怀中娇妻,大怒后骤然大喜。

也不管什么礼教大防了,直接将爱妻抱在怀中,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为夫想得你好苦!”

深拥大概能有两息时间,严秀才又慌忙拉着严娘子向姚璟施礼,惭愧道:“堂尊,学生先前出言无状,咆哮公堂,实属不该。”

“尤其不知堂尊竟为学生之事,如此费心忧神。此时想起适才种种,愧不欲生,万望堂尊见谅!”

姚璟这会儿还懵着呢,他压根儿没想到,案件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之前他一时冲动,还差点跟严秀才刀兵相见。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何瑾竟如神兵天降,一举破获了这案子,为自己挽回了颜面!

不,何瑾这简直是助自己躲过了一番劫难。

毕竟这案子若真传扬了出去,他虽不见得会丢官罢职,但至少声誉骤降、履历有污,成为士林里的笑柄。以后的仕途,别想着更进一步了。

尤其何瑾破获案件后,丝毫没有洋洋自得、居功自傲,反而尽数将功劳送到自己手里这孩子,简直太懂事儿了!

于是乎,块垒尽消的姚璟不由傲娇起来,对着严秀才训斥道:“你为圣人子弟,自当重礼循矩、以身作则,适才所为狂悖无知,可有半分孔孟之徒风范?”

严秀才登时又躬身跪拜,惭愧不已言道:“堂尊教训的是,学生日后必引以为戒!”

“嗯,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情急失智,本堂自不会与你计较。”说罢,姚璟才转向何瑾,目光里透着喜爱和惊奇,道:“何瑾,本官当初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托!”

“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卑职不过遵令办事罢了。”何瑾这会儿表现极为谦逊。甚至,随后还提醒姚璟道:“大老爷,是否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哦,不错,这案子今日自该了结!”见何瑾如此乖巧灵性,姚璟不由更加满意了。意气风声地一拍惊堂木,道:“来呀,升堂!”

可就在这时,何瑾又开口提醒道:“此案涉及闺帷,还望大老爷慎重处置。”

这一下,姚璟非但不怒,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细如发,所言所思皆合情得理。自己若有了这般臂膀助力,岂非事半功倍?

一时间,他不由想看看何瑾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故意问道:“何瑾,你可会值堂拟牍?”

“先父曾经指点过,恳请一试。”

“好!”姚璟不由大喜,道:“既然此案是你破获的,那值堂拟牍也便交由你负责!”

一听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卯明立时不干了。因为这值堂拟牍的工作,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

谁都知道,卡住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卡主了全县刑案。尤其这差事儿还能近距离接触知州,丢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在一把手那里失了宠!

“大老爷,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始终,乃刑断重中之重。何瑾不过初来乍到,毛躁无能,岂能担起这般重任?”

“放肆!”姚璟闻言,顿时开口怒斥:“全刑房上下,只有何瑾这般迅速破获了此案,他不行难道你行?”

说着,姚璟一双冷目便狠狠地盯向了汪卯明,犹如两柄利剑,厌恶道:“汪卯明,本官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一旁的严秀才这时也不敢寂寞,当了一次助攻手:“堂尊所言不差,这司刑颟顸不堪便也罢了,没想到还如此嫉贤妒能,简直可笑!这案子,学生愿交由何书办拟写记录。”

眼见自己如过街老鼠般不受待见,汪卯明真是心痛气恨莫名。

可他也知当务之急,就是坚决不能走出这二堂:因为自己退一步,何瑾就会进一步!况且如此关键的职权,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何瑾乃刑房故吏之子,卑职岂没提携之心?只是这值堂拟牍干系甚大,生怕他坏了事儿。卑职便想在一旁候着,也好有个指点不是?”

这理由一出口,姚璟不由眉头蹙了一分。毕竟,他虽有器重提携何瑾之意,却也知道此番何瑾只是初出茅庐。

而且,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姚璟也不想好不容易破了案,却因案牍卷宗出错,坏了自己扬名士林的机会。

由此,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汪卯明的提议。

这一刻,汪卯明才如释重负。

可恭敬谢恩后,抬头一看何瑾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待会儿不管如何,务必要挑出他的毛病来——这一战,自己可绝不能输!

第三十五章 给本官滚!

严娘子的案子极难侦破,但案情却很是简单。那淫尼也知此番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没等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来这淫尼本就是位烟花女子,随着年岁愈长、容衰色老,便想出了假扮尼姑的主意。勾引那些嫖客们,来场突破禁忌的刺激。

这主意,两年前还是很火爆不错的。

然而到了今年的时候,淫尼便发现有些不行了:因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了娇嫩的小妖精相好儿后,就不怎么搭理她这位师太了。

记录到这里的时候,何瑾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这淫尼,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大姐,你看起来最多才三十啊,正是熟女妩媚曼妙的时候儿

唉,想不到大明朝的娱乐行业,竞争恐怖如斯!才不到三十岁,竟然就没人光顾了。

而这淫尼除了皮肉生意外,毫无谋生的手段。穷极思变下,便将主意打在了那些上香祈福的女居士身上。

可怜的严娘子,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据这淫尼交代,她之前已绑架囚禁过两位良家女子。

原本,只打算囚禁着做皮肉生意。可随着风声越传越广,她便渐渐害怕了起来,又勾搭上了城里牙行的王麻子,将绑架的良家女子,卖到外地的烟花柳巷。

嗯生意构想不可谓不缜密,绑架行动也算果敢干脆。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严秀才竟是位宠妻狂魔,三番两次逼着姚璟破案。而衙门里又有何瑾这个鬼才,以至于她才囚禁严娘子五天,都没想着让人糟蹋,只想尽快出手卖掉。结果,还是一下栽了。

姚璟听完供诉,直气得怒发冲冠:朗朗乾坤下,在他的地盘里,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不法之徒!当即,便派捕快捉拿牙行的王麻子,要一举将这案子办成铁案!

这一次,捕快倒是很有效率,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将王麻子拿了过来。

这王麻子起初还想抵赖一番,姚璟当即唤上皂班衙役,打了王麻子二十大板。王麻子吃痛不住,也干脆全招了。

案子到了这里,就该看何瑾的案牍写得如何了。

假如这案牍拟写得不差,姚璟便可直接在上面写下判词生效,一桩铁案就算定性了。

可假如写得乱七八糟,那刚才的审问不说全白费了,至少是不能上报府部定案的。尤其要是让刑科御史寻出纰漏差错来,更有可能发回重审,使得姚璟颜面尽失。

是以,问何瑾要案牍的时候,姚璟心下可是很有些小担忧的。生怕何瑾这家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自己一番苦心提携器重成了笑话。

这一刻,汪卯明也同样心底惴惴不安:刚才审案的时候,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何瑾身上。看到何瑾一副面色沉静、运笔如飞,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就被吓住。

毕竟,作为一位十几年的老刑书,汪卯明知道这案牍记录如何难以拟写:写的快不见得就代表写的好,案件审理过程中的记录要点,那才是重中之重!

而何瑾才第一次拟写,能留下个流水账就不错了。自己想要挑出毛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惜的是,这时候他不能抢在姚璟前面看案牍,心里不免跟猫挠一样痒痒难受。

但随后见姚璟只是拿着案牍扫了一眼,五官就缩到了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样。汪卯明立时心花怒放,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有戏!

果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写出什么好的案牍记录来?你看这案牍写的,都把大老爷给气成了什么样儿!

抓住机会,他赶紧上前装好人,假惺惺地说道:“大老爷,其实也不必如此失望。毕竟何瑾第一次拟写,差强人意也在意料当中。卑职这就回去,好生严厉调教一番,待他有出息了,再供大老爷驱使不迟。”

可不料,姚璟听了这话,忽然不屑地笑了:“汪司刑,你是认定何瑾不行了?哼,你先自己看看罢!”

说着,姚璟便将那案牍递给了汪卯明,继续言道:“这案牍清晰详实,比你之前的拟写的记录强过百倍!”

“尤其这自成一体的书法,更是让人观之如饮佳酿。亏你还敢大言不惭,惺惺作态,真让本官恶心作呕!”

一脸愕然的汪卯明接过案牍一看,顿时也傻眼了。

只见这记录上字体端正秀雅,案情记录层次分明。格式无差还不用说,用词遣句更是严谨客观。

他拿出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想从这份案牍中挑出些毛病来。可眼睛都快看得流泪了,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刀笔水平,的确胜过自己十倍!

这要是再不知进退、胡搅蛮缠,必然就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汪卯明跟吃了死苍蝇般难受,不自觉地便开口道:“这案牍水平如此之高,大老爷怎么跟死了”

话刚说到这里,汪卯明立时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大老爷,大老爷恕罪,卑职一时失言,该死,该死啊!”

“哼!”姚璟正在兴头儿上,被汪卯明如此诅咒,当即一拍惊堂木骂道:“狗东西,是不是想知道本官刚才为何一脸苦相?”

“告诉你!本官是在惋惜疑惑,如此少年干才,为何你迟迟不予举荐!身为一房刑书,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留你还有何用!”

汪卯明又气又委屈,争辩道:“大老爷,何瑾才来衙门不过数日。而卑职署理一房,公务繁杂,缘何能知晓他有如此本事儿?”

话一出口,汪卯明就后悔了: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大老爷寻你的过错,你还讲什么借口?

果然,随即便见姚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骂道:“简直荒唐!本官牧民一方,今日尚且能沙里淘金。难道你汪卯明,比本官还要席不暇暖、日理万机?分明就是你嫉贤妒能、颟顸敷衍!”

“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恕罪。”汪卯明当即磕了一个头,羞恼难当。

可他又不敢恨州衙的一把手,只能怨恨地瞟眼斜视何瑾,认为此刻的所有羞辱,罪魁祸首就是这该死的少年!

姚璟却知今日自己的威风,已耍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借这个势赢来实惠。

于是,随后他一转口风,开口言道:“也罢,你虽今日表现不堪,但也是州衙的老人儿。日后只要戮力用心,本官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说罢,不待汪卯明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何瑾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这等人才不提拔,州衙风气又怎会有所改观?”

“所幸本官已有了承诺,谁能破获这案子,便赏他一个经制吏的位子。现在看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刚刚思绪回暖的汪卯明,顿时又炸了,脱口而出道:“大老爷,这万万使不得!”

“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来州衙也不过数日。大老爷如此草率,便将一经制吏之位赐予,那州衙的规矩何在,多年兢兢业业的老吏又岂不寒心?!”

“本官就是要让那些混吃等死、无能平庸之辈知道,在本官任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朝廷的禄米,是供养着让你们办事儿的,不是让你们多吃多喝着,还拿来摆谱儿讲资历的!”

这一下,姚璟被气得再无风度,看汪卯明简直如看一坨臭狗屎,恨恨道:“本官已给你留了面子。可想不到,你这狗贼竟如此冥顽不灵!”

“难道,你真以为本官不知你这般刁难阻拦,是你心胸狭隘、还嫉恨那十几年的事儿吗?”

“滚!”最后,姚璟狠狠一拍惊堂木,声若洪钟骂道:“给本官滚!以后值堂拟牍不用你来了,本官不想没事儿再看到你这狗才!”

第三十六章 摆明车马撕破脸!

汪卯明终于明白了,何瑾拟写案牍之前的眼神。原来,那的确是淡然的不屑,是看敌人自取其辱的嘲弄。

此番公堂一事,他深深看出何瑾此子的深不可测。至少,在文笔案牍方面,何瑾有着家学渊源,胜过自己十倍!

这种感觉,汪卯明已两个多月没有过了。

记得当初何保在时,他就常常备受这种滋味的煎熬。因为他清楚知道何保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时刻担忧刑房掌案的位子,会被何保夺了去!

幸运的是,何保向来没什么野心可他的儿子,却似乎一点都不一样。

除却文笔案牍的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外。通过此番如此迅速利落的反击,便可知晓这小子还狠辣果敢!

原以为只是个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书办,想不到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到了经制吏的位子!

哼,昨日下午大老爷刚宣布了此事,今日他便破获了悬案——若说这其中,何瑾没有谋算折腾,鬼都不信!

可越是想到这些,汪卯明的忌惮不由越深一层。

走到刑房后,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何瑾呵斥道:“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在这个刑房里,还是我说了算!”

何瑾却根本没有搭理汪卯明,而是一路走到他父亲曾经坐过的典吏座位前,略微抚过那干净的桌面后,便一屁股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这无声的反击,简直比啪啪地打脸更为狠辣。

满刑房的书办、白役看到这一幕,不由齐齐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双眼精光乱冒、激动莫名:有好戏有好戏看了!何家父子前仆后继跟汪卯明叫板,这简直太刺激、太有料儿了!

而且,人家何瑾如此刚,大有跟汪卯明撕破脸皮的架势,这分明比何保还要生猛啊——何令史只是对事不对人。可这位小何令史,是对事又对人呀!

这一下,汪卯明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身旁的白役狗腿一见这架势,不由自作聪明地上前喝道:“何瑾,你这什么态度,司刑大人没让你坐,你怎敢就这样坐下了?”

何瑾微一抬眼便认出这家伙,就是上次喊他进去挨训的那帮差。由此,他便张了张嘴,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那帮差根本没听清,不由上前问道:“何瑾,你说什么?”

何瑾又说了一遍,但更含糊。

帮差只好继续上前,都凑到了何瑾的桌案前,不耐地再度开口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何瑾声音微弱依旧,只是到后来时,突然暴喝一声道:“滚!”言罢,未待那帮差反应,直接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那帮差顿时被抽倒在一旁,捂着脸就要破口大骂。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刑房重地,乃负责一州刑狱诉讼之所,最讲究规矩法度。你一个白役帮差,竟敢藐视本典吏,是嫌在这刑房干的太长了吗?!”

这话一落,那狗腿才意识到,仅仅不过数日,何瑾已不是当初那个菜鸟新人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根本招惹不得的人物!

一瞬间,这白役帮差虽恼怒愤恨,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可这一下,汪卯明的脸却兜不住了,铁青无比:打狗还要看主人,何瑾如此狂妄无边,这是彻底摆明了要跟自己死磕啊!

可转念又一想,他又不由开始心悸胆寒。因为何瑾选择此时暴起发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自己要整死他的心思,何瑾早已心中清楚。所以即便他再忍耐、再委曲求全,也根本无济于事,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划出道儿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何瑾如今白衫换青衫后,已经有了同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格!

衙门里一房一司吏二典吏,都是朝廷的经制吏。司吏虽统管一房,但两者在身份上却并没多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自己,已不能再直接处置何瑾了,丧失了极大的主动权。

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也就只有继续给何瑾穿小鞋儿的权力。

由此,汪卯明眼珠一转,当即装作大怒起来,喝道:“何瑾,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虽然你已是朝廷的经制吏,但又岂能这般对待下属?况且,你不过初来刑房数日的新人,公务尚未熟悉便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何瑾却淡淡瞟了汪卯明一眼,未发一言。他只是走到原先的座位,拿起那一摞的卷宗,道:“司刑大人说的是这些吗?”

不待汪卯明开口,他又对之前的同桌言道:“若愚,这些东西交给你,你能办妥吗?”

这个胖胖的同桌端木若愚,一时有些发愣,可反应过来后,立时面色喜笑颜开!

衙门里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群人精儿的聚集地。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耳目。

别看上午二堂的案子顾忌严娘子的名誉,弄得挺隐秘,但私底下其实早已传开了。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清楚知晓何瑾走出二堂后,便直接去了户房白衫换青衫!

如此劲爆的情节,怎能不勾起那些有心之人的打探?

由此,汪卯明如何被大老爷咆哮,何瑾又如何得大老爷器重,甚至还抢了值堂拟牍差事的消息,又零零碎碎地传入了这些刑房书办白役的耳中。

这下谁还不清楚,何瑾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样一位新星主动递来的脸,端木若愚不捧着,难道还会傻乎乎地去踩?

“兄弟你哦,何令史放心,这些卷宗就交给我了,保证办得漂漂亮亮!”小胖子端木若愚接过卷宗,当下便表示愿跟何瑾同进退。

谁知他话刚落下,又有其他书办开口了:“何令史,我其实也可以帮一下忙的”

“交给我吧,我保证三日,呃两日内就能弄好!”

“还是让我来吧!”

“”

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等态度转变的背后,一方面是何瑾的能力太玄乎——前天还跟小受一样挨着,今日就强势反守为攻,那手段根本都让他们看不透!

他们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何瑾有心计、有本事儿,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

另一方面,就是今日汪卯明,显然已在大老爷那里失宠。而何瑾却除了本就亲近陈师爷外,还能直接跟大老爷说上话了!

再加上汪卯明驭人的手段实在太烂,统管一房后便高高在上,摆着那张死人脸。而且有好处就自己捞,黑锅便让手下人背

跟着这样的上司,众人早就心中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有人打前锋,他们又怎不愿跟着起哄?

而直到这一刻,怒火中烧的汪卯明,才真正明白了何瑾此时撕破脸皮的用意!

原来,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因为事在人为,势也在人为!——他这般强硬地摆明车马、扯起大旗,就是为了激起刑房众人反抗的信心,就是要将势攥在手中。

汪卯明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原来自己在刑房如此不得人心?他以前觉得自己甚有威望、很让手下敬畏信服啊!

可,可这该死何瑾,是如何看出这一点,并易如反掌地就将这些化为他优势的?

“司刑大人,典吏一职是协助司吏破案侦缉、管理刑狱,并没说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亲力亲为。”

“属下这般交付同僚办妥,自然也是可以的。”何瑾却不管汪卯明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见目标已达成,他又不软不硬地将了一军:“大人,你说对吗?”

汪卯明这里已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忿忿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入了司刑房。

而这一次,他的背影中,难掩多了几分外强中干

何瑾则只是悠悠望着,眼中却还有幽幽的火焰在跳动:汪卯明,这才只是开始。我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谋划,都还没施展呢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第三十七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何令史手段真是高明啊!”汪卯明走后,小胖子端木若愚端着一杯香茗,凑到了何瑾身旁,眼中尽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令史这一招苦肉计,无论火候儿还是时机,把握地真是妙到毫巅!”

何瑾闻言,不由仔细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曾经的同桌:这小胖子,眼光挺毒啊!自己这番手段虽说没那么隐秘,可也不是一般人儿就能看出来的。

于是,他忍不住好奇道:“那你说说,我手段到底高明在了哪里?”

“令史大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始终没陷入汪卯明的坑里。想必令史大人早就看出,一旦陷了进去,便只能被动地防守,疲于应对。”

见何瑾承认了自己的猜测,端木若愚更是兴奋了起来,一双眼里闪动着分析的睿智光芒,道:“若令史大人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完成那些卷宗。那汪卯明随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令史虐得死去活来。”

“可令史却反其道而行之,避开汪卯明的锋芒,装可怜、攒人品,赢得衙门上下的同情之心后,再借助严秀才的案子反戈一击,让汪卯明毫无防备、大意痛失荆州!”

分析完这一波,端木若愚看向何瑾的眼神儿,更加崇敬不已了,竟脱口而出道:“令史大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何瑾环顾一眼刑房那些面上既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犹豫的书办们,不由意识到小胖子此时的投效,时机把握也很是有火候儿。

虽说刑房上下都知道自己要跟汪卯明死磕了,但众书办白役们跟着起哄,不代表他们就会站在自己的阵线。更多的,他们还是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此时自己若收了端木若愚为小弟,那就有了榜样作用。只要让众人看到小胖子跟了自己吃香喝辣,那还愁刑房上下捏不到手中?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微微一笑,拍着端木若愚的肩膀道:“小伙子很有眼光,我看好你哟”

这个回答一落,刑房里的那些书办白役们,不由便都凑了过来。虽说他们没明确表达投效之意,可那股热乎劲儿,却表明愿多在何瑾这里下注了。

外间大厅这里友好热闹,可内间汪卯明的办公室里,却阴森压抑无比。

听着外面的喜气欢笑,汪卯明既恼恨不已又没脸出去,胸中的邪火蹭蹭上涨,烧得他都面色扭曲。

这一日,他在司刑房里足足呆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情去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将何瑾这可恶的熊孩子除之而后快!

可思来想去,最后竟悲哀地发现木已成舟:自己原以为轻而易举,却不料已千难万难。

此时的何瑾不说羽翼已丰,最起码风头正劲,一跃成为刑房乃至衙门上下的当红炸子鸡。自己空有着刑房司吏的身份,却要投鼠忌器,已没多少对付何瑾的筹码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何瑾刚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倘若此时自己便出手打击报复,那就不仅仅是在针对何瑾,连带着还是在挑衅大老爷的威信——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汪卯明,明知已踏错了一步,焉敢再继续向着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去?

一直到了申时下班的时候,他这里仍旧焦头烂额,没一丁点的头绪。

待衙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如丧家之犬般来到了醉东方酒楼。要了一壶暖酒、几碟下酒菜,开始喝起了闷酒。

无独有偶,就在汪卯明愁苦落寞的时候,忽然一撇眼看到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借酒浇愁。

而且,那人他还认识——是衙门快班的班头胡不归!

一看到此人,汪卯明混沌的脑子,忽然感觉来了一道灵光:不错,这次何瑾风头是出尽了。可打了自己脸的同时,连带着也将胡不归给扇了。

破案缉凶这种事儿,从律例上来讲的确属于刑房负责的范畴。但衙门快班的职责,则更为专一,就是纯粹地负责抓捕凶犯。

又由于刑房里大多是负责刀笔的书办,所以以往这等案子,都是刑房负责誊写卷宗、记录案情,捕快才去缉拿凶犯

这一次何瑾单枪匹马破了此案,那对快班来说,是什么样的行为?

是助人为乐,帮助同僚的友善共赢吗?

错!

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他这般胡闹乱来,不表明整个快班都是废物?那领导快班的捕头,不也就成了废物头子?

那,那郁闷的胡捕头,能不来这里喝闷酒?

想到这些,汪卯明不由拎起自己的酒壶,主动走向了胡不归:“老胡,我们这真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了啊。”

胡不归的心思,正如汪卯明所料。

一看汪卯明竟还有脸调侃,不由恼怒言道:“老汪,你堂堂一房司吏,到底是怎么弄的?竟让你一个黄口小儿,在大老爷面前那般羞了我等的面皮?!”

汪卯明却故意露出一副怂样儿,道:“老胡啊,认了吧这年头儿的年轻人,可是不如我们那一代了。一个个目无尊长、狂妄无边,我又怎能降得住?”

“你降不住,那就让我来!”胡不归闻言,不由狠狠灌了一口猫尿,唾骂道:“呸!我们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

“那个没爹的货,就根本不知这论资排辈,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若人人如那小崽子一样乱来,天下岂非都乱了套!”

汪卯明诱了半天,就等这句话了。闻言当下一拍胡不归的大腿,道:“老胡说得对啊,教训他是为他好!只是不知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啊?”

胡不归一下有些傻眼:老汪,你说吃就端啊?我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可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他呀

然而,汪卯明这里早就准备充足,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岔开了话题:“老胡,据我所知,这衙前街上的生意,都有给你的孝敬吧?”

涉及自己的灰色收入,胡不归一下警觉起来,冷面道:“老汪,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多心,我这不是在替你出主意嘛。”汪卯明赶紧安抚,随后又阴冷地言道:“可你却不知,何瑾这小子非但在衙门里风生水起,在街面上也跟沈家合作了一门儿生意。”

“只不过,他的这门儿火坑生意,可没向你打过半点招呼这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什么!那火炕的生意,是那小崽子弄出来的?”

胡不归这下彻底炸了:衙门里的事儿,也就丢些脸面,不少一块肉的。可火炕这生意,却是大笔的银钱收入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仇可就大了去了!

一时间,胡不归气急败坏、直眉怒目:“这狗崽子,老子决饶不了他!不,沈家那小浪蹄子,竟找了何瑾那小白脸儿,想绕过这做生意的规矩,老子先去收拾了她!”

说罢,懒得再同汪卯明废话,胡不归一起身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汪卯明则悠悠付了酒饭钱,忽然间心情大好,再也不觉得愁闷了:哼,小子,我现在是对付不了你,但却能恶心死你!

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这个时候,何瑾当然不知道酒楼的一幕。此时的他,正一脸悲愤地举着锋利的斧头,大吼一声:“给我破!”

话音落下,锋利的斧刃破开木头的纹理,登时裂成了两半儿。可同时,他也手脚发软,腿肚子抽筋,快要眼冒金星了。

“娘,这些柴火够烧几个晚上了吧?”看着面前半人高劈好的柴火堆,何瑾抹了抹额上的汗,委屈地问道:“你该让儿子吃饭了吧?”

坐在炕头儿上纳鞋垫儿的崔氏,瞅都没瞅那柴火堆,开口就道:“还早着呢,再劈一些出来。”

这一下,何瑾就炸了:“娘,我还是个孩子啊!”

一看这小子又犯浑,崔氏也放下鞋垫、抄起笤帚疙瘩就过来了:“孩子,你是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老娘这个年岁,都怀上你了。”

“还,还有昨晚,你一人就吃了两碗的红烧肉、三个大馒头外加一盆汤,吃的比成年壮汉都多,还有脸说你是个孩子!”

何瑾这下就有些崩溃了:不说前世十八岁成人的规定,就说明代也是十五岁才成丁好不?难道你结婚早,就能抹灭我是个孩子的事实吗?

还有,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子,吃得多一些才能长高个儿前世父母都高兴坏了,你怎么还打人呢?

然而,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老娘揍儿子向来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怜的何瑾只能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娘,娘我错了我现在都是衙门里的青衫典吏了,领导着刑房十几号书办白役呢。爹当年也就是这水平,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面子?”老娘冷笑,又是一狂风暴雨式的笤帚疙瘩:“你就是以后真当上了贪官儿,我也是贪官儿他娘!”

这一下,何瑾想不跑都不行了——真的,再晚一些,面子就不重要了,命才重要!

可刚准备拔腿,就听院门儿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在家吗?”

“在!”何瑾一听月儿的呼喊,登时喜出望外。

然而,推开门的沈秀儿,看到这孟母教子的一幕。当即都不加掩饰地面色一喜,默默地就又退了出去:“何婶儿,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你先继续揍着,我晚点儿谈也是可以的”

第三十八章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崔氏当然没有当着沈秀儿的面,继续揍何瑾。毕竟,家丑不宜外扬嘛。

然而,对于沈秀儿这等幸灾乐祸的表现,何瑾还是伤心了。

一脸傲娇的他,开口就是反唇相讥:“我都说过了,礼来了就行了,人就不用来了嘛偌大的沈家,难道就没一个跑腿的小厮?怎么啥事儿,都是大小姐你亲自上门儿?”

一听这话,沈秀儿又找到了那熟悉忿忿的感觉。

好在随着接触日久,她也有了些抵抗力,没有搭理何瑾的无礼,而是嫣然一笑、魅力尽放:“难道,本小姐亲自上门,你还不乐意吗?”

“当然!”孰料何瑾似乎对美人计免疫,回的干脆果断,没带一点儿的犹豫,还补充了理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呀,肯定贪图着我什么。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吐口,所图必然不小!”

话音刚落,一笤帚疙瘩就从后脑勺儿那里敲过来了。

何瑾冷不丁中招,不由委屈地捂着脑袋回头道:“娘,你不是要带着月儿出去上街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正要去。”老娘收起笤帚疙瘩,但还是警告何瑾道:“好好跟沈小姐说话,要是回来让我看到你欺负人家,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崔氏的亲生儿子。

“何婶儿,您慢走”沈秀儿倒是乐了:嗯,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给撑腰的感觉,真爽!

“你还笑?”待老娘出去,何瑾却不由奇怪地望向沈秀儿,促狭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你一来,娘就会带着月儿出去你以为,她真是为了方便我们谈生意?”

这话一落,沈秀儿面色不由一变:聪慧如她这样的富家小姐,被如此一点拨后,焉能还不明白崔氏的用意。

并且,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崔氏。毕竟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三番两次地主动登门拜访,这可不是用谈生意的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想到这些,沈秀儿不由面色凝重了许多,开口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瞒小官人,民女连番登门拜访,的确是有求于小官人。而如今,听闻小官人已成衙门里的青衫典吏,想必”

“想必,你就该图穷匕见了。”可何瑾听到这里时,已然有些不耐烦,伸手阻止道:“可惜天下的事儿就是这样。你终于想说了,但我却不想听了咱们啊,还是换下一个话题吧。”

沈秀儿芊芊素手不由紧握了起来,心头又升起了想挠破何瑾脸的冲动:什么叫本小姐想说,你又不想听了?还有,什么什么下一个话题的,我跟你这贪婪狡诈之徒,难道还会有共同话题?

然而,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何瑾却又懒洋洋地摆手道:“首先呢,不管你那里到底什么事儿,反正是暂且不用急的。因为若是急事,你也不会放长线钓大鱼,等到了这时候才想说。”

“另外呢,我的确已是衙门的青衫胥吏。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入衙门五日就迅速蹿红,是因为能量非凡、无所不能,只不过走了一点狗屎运而已。”

“况且,我刚坐在那位子上,还根基不稳。总要稳固沉淀一番,自然没余力去料理你的破事儿”

这番理由摆出来,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发现,何瑾简,简直算无遗策,这些他竟然说的都对!

就在她准备真心赞扬何瑾一番的时候,却不料何瑾也会图穷匕见:“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刚进门儿时的态度,让我寒心了。所以,我坚决不会听你的事儿,爱咋咋地!”

这一下,沈秀儿豁然起身,明眸四下乱瞅着。何瑾看着奇怪,不由心虚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何婶儿用的那笤帚!”

何瑾立时脸色一黑,赶紧拉着暴躁的沈秀儿坐下来,道:“别冲动,别冲动我是不想听你沈家的事儿,但也没说不帮你啊。咱,咱不是还有下一个话题嘛。”

“下一个话题?”沈秀儿秀美一挑,不由轻蔑言道:“还是在帮我?”

“对呀!”何瑾又是老套路。但他知道,这套路绝对无往不利,继续道:“上次我就说过,火炕生意只是第一次合作。现在沈家火炕的生意已经铺开了,而且在磁州城里已反响不凡。”

“加之这些时日,你准时准点地送账簿分红,让我也看出沈家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到了这时候,自然该进行下一笔生意了。”

听到‘下一笔生意’这个字眼,沈秀儿自发地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甚至,连何瑾还抓着她的小手儿都未察觉:“到底是什么的生意,比之火炕来如何?”

“火炕?”何瑾一撇嘴,道:“沧海之于一粟,你说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做好了这笔生意,你们沈家不止会是磁州城的首富。一跃成为彰德府、乃至河南首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秀儿闻言,娇躯不由颤抖了一丝——毫无疑问,这是兴奋的颤动。

假如别人跟她这样说,她只会当做是痴人说梦。可何瑾却不同,亲眼见证了他种种神奇的事件后,沈秀儿已对这个人的话有了几分信任。

因为这人虽贪婪狡诈,但他却从未说过大话、谎话!如此想来,这还真是个实诚的小人啊。

“何,何官人莫要再故弄玄虚,究竟是何生意,还望速速告知小女子。”沈秀儿悠悠开口,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嗓音竟有些干涩,音调儿也有些软糯迷离。

看着眼前激动地已满脸潮红、美艳不可胜收的美人儿,何瑾不由虚荣感爆棚,拉着沈秀儿便来到了那一堆的柴火面前,问道:“沈小姐,你家火炕一日所用柴薪几何?”

“我,我家不烧柴火的烧炭多好啊,无烟又热量足,而且还不贵。”

“烧炭?将近四十文钱一斤的炭,还,还不贵?”

何瑾顿时一脸惊恐,随即便是满满的羞愧: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这败家娘们儿,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何官人,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沈秀儿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又天真地补了一刀。

何瑾顿时一捂胸口,很是沉默缓解了一会儿后,才艰难地微笑起来道:“沈小姐,难道你就没想过烧一种更持久、热能足、还便宜的燃料吗?”

言罢,见沈秀儿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何瑾直接道出谜底:“就是呃,乌金石,你听说过吧?不对,好像这玩意儿现在叫石炭,还是石墨来着?”

可不料,沈秀儿这时候却开口:“何官人,你是在说煤吗?”

“不错,就是煤!”

这会儿何瑾也想起来了:煤这个称呼,虽然最早出现在七十余年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当中。但《本草纲目》中也写道‘石炭即乌金石,尚古以书字,谓之石墨。今俗称煤炭,煤墨相近也’。

既然是俗称,那七十多年前就被叫做煤炭,也很正常的。

“咱们下一笔的生意,就是这煤炭!”

说起这个,何瑾不由张开双臂,一副尽揽天下财富的憧憬:“哈哈哈,以后我就是明代的煤老板了,这要是不发财,天理都不容啊!”

可不料沈秀儿一听这个,不由一脸惊恐,犹如看着白痴般看着何瑾。

非但赶紧甩开了他的手,还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何官人,你该不是旧病又复发了吧?煤炭也谓之毒炭,因烧煤而死者古已有之,你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第三十九章 我好像要恋爱了

“嘁蛇液有毒,亦可作药。烧煤而死者虽是悲剧,但那是不得其法罢了。”

身为穿越人士,何瑾当然知道烧煤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但说句很不应该的话,他真的有些感激这一点啊。

因为假如不是这样,他也寻觅不到如此巨大的商机。

毫无疑问,我们勤劳聪明的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煤炭的民族。早在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和《西山经》当中,便有了关于煤炭的记载。

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采煤作业。不仅开始利用原煤炼铁,还把粉煤进行成型加工为煤饼。

隋唐时代,煤炭开发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用途也扩展到了冶金、陶瓷当然还有极具华夏特色的炼丹事业上。

甚至到了宋代,还出现了煤炭炼焦的土窑。

但到了何瑾这个时代,在处于小冰河期、气候极度寒冷的时期,他却发现周围竟没使用煤炭取暖的。

富人如沈秀儿这样的,便使用昂贵的木炭,而穷人则只能采薪伐柴,嗯,就像何瑾这般苦逼。

是历史倒退了吗?

当然不是。

其中的原因,是古人对煤炭这东西,始终一知半解。

何瑾猜测原因,大概古人用于冶炼的煤炭,应该是选用了质量上好的无烟原煤。

无烟煤虽然燃点高,可含硫量极低,燃烧起来无色无烟、时间持久。只要保持空气畅通,人是不会中毒身亡的。

而普通的原煤未经筛选洗练,燃烧时会挥发很多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等致命气体,便会导致中毒毙命。

普通百姓没有选煤的专业知识,自然会对煤炭有着畏之如虎的印象,更不会大规模地应用在取暖上。

“何官人难道知晓煤炭的正确使用方法?”沈秀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何瑾,感觉这少年太过神秘渊博,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知道。”何瑾却目视沈秀儿,只微微一笑,嘴角便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否则,我又怎敢将这作为一门儿生意?”

当然,他不是要在明朝这等工业尚未萌芽的时代,利用高科技设备去进行洗煤脱硫工艺,而是他知道一门儿古老的洗煤工艺:湿法脱硫。

湿法脱硫洗煤,是利用石灰石作为脱硫吸收剂,与煤烟混合发生化学反应,达到脱硫效果的一种工艺。

这种洗煤法技术成熟,脱硫率很高,应用范围很广。而且,洗煤后的副产品石膏,还可以当作建筑材料,又是一条财路。

“既然何官人胸有成竹,小女子便舍命陪君子!”虽然心中还是有所疑惑,可在美好前景的诱惑下,沈秀儿不禁还是蠢蠢欲动:“事不宜迟,小女子这就去派人打听煤矿之地。”

“找什么找?”何瑾又淡淡一笑,撩动秀发风骚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我们磁州城外,便有一座藏量丰富的煤矿!”

磁州,明代这时候是这个名儿,可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地方却叫做:峰峰矿区!

放眼整个全国,峰峰矿区可能算不上著名的煤矿区。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座专门儿等他去捞的金矿!

浅层的煤矿,易于开采;三十五亿吨的矿藏量,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出产的大多都是质量上好无烟原煤。

就算其他的烟煤,经过脱硫处理后也可以制成蜂窝煤,在性价比上,胜过昂贵的木炭、和燃烧短暂的柴薪十倍有余。

最后就是火炕都设有烟囱烟道,而这个时代的建筑,还达不到密封的标准。

所以纵然在明代,用人力湿法脱硫率不高。但有毒气体顺着烟囱就能跑出大部分,剩下的也会跟空气交换消散,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什么危害。

综合以上种种,只要拿下峰峰矿区鼓山那条矿脉,基本上就相当于在做无本儿生意,想不发财都难!

想到这里,何瑾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沈秀儿的小手,泪眼婆娑地说道:“最最重要的,就是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摆脱每天下班回来,就要当童工劈柴的命运啊!”

是的若不是老娘这样虐待何瑾,他还真不见得就会想起,火炕和煤这一对儿绝配。

而听完何瑾所有解释的沈秀儿,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软得有些站不住:身为商贾之女,她更能看出何瑾提出的合作,会带来怎样巨量的财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她有些眩晕!

这时候别说何瑾握了她的小手儿,就是亲她一口,她也只会觉得如坠梦中。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一堆的木柴之前,目光迷离、浑不知所属。

回来的老娘看到这一幕,不由一阵惊讶莫名:好小子,没想到泡妞儿手段竟如此高超!才短短的功夫都已经牵上手儿了?

这一刻,老娘深恨自己回来时的动静有些大了。两人同时回头一看,顿时反应过来,手就跟触电了般缩了回去。

下一瞬,何瑾不由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握住的时候还没啥感觉,可分开后才觉得沈秀儿的小手儿,真是滑嫩啊。

而沈秀儿这里当然又羞又恼,可偏偏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情绪,令她都无法冷静思考,只好红着脸交代了一声:“何官人,事关重大,小女子要,要先去你说的那个鼓山考察一番。改日再来,必会给官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她忽然看到崔氏的目光,更加惊奇兴奋了:提什么交代啊这又不是私定终身!

可再想说些,又怕越解释越误会。羞喜不已的她当即转身拉着月儿,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临出门儿时,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何官人,小女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嘿嘿傻笑起来。

可笑容还未绽放,就是一个笤帚疙瘩照着后脑勺儿砸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回个话!”

我回什么话啊?

何瑾一脸懵,老娘却怒其不争,扬手举起了笤帚威胁。

迫于老娘的雌威,他只能走到院门口儿,憋半天才来了一句:“哦,那你走好,欢迎下次再来哈。”

老娘这个气啊,直接上手儿拧起了何瑾腰间的软肉儿:“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刚才怎么握住人家小手儿的,简直气死老娘了!”

何瑾当然知老娘误会了,可他又能怎么解释?

而且,刚才想着发财大计的时候,他真的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望着沈秀儿那窈窕灵秀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自己要是将沈秀儿娶回家来,貌似也不错啊

首先,这妞儿盘儿靓条儿顺,身材相貌都是一流。

而且通过几次的交流,也看出沈秀儿聪慧宛然。加之明朝男尊女卑,纵然是白富美,嫁做人妇后也不会张狂霸道,只会三从四德。

最最重要的是,两人有着相同的三观:都一心想着挣钱啊!

这三观相同一项,在自由恋爱的前世,都难以契合达到。而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明代,能娶到如此合心中意的媳妇儿,更是跟买彩票儿中了大奖差不多。

于是回过头后,何瑾忽然又露出了一副痴呆的模样,挠挠头对着老娘说道:“娘,我好像想要恋爱了”

老娘愕然了一瞬,随后才放开了拧何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言道:“嗯,养了十四年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虽然,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癞蛤蟆也要有理想嘛。”

可就在母子二人回屋,边吃饭边谈着如何把沈秀儿搞到手的时候。忽然间,院门儿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母子二人回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咦,刚说要追求,这就主动送上门儿了?

来人当然还是沈秀儿和小月儿,但很快,何瑾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了。

因为此时的沈秀儿一脸激愤,却语气沉肃说道:“何官人,我们的煤炭生意合作,可能要延缓一段时日了。”

“为何?”

“适才回到沈家,管家福伯告知,衙门的胡捕头醉醺醺地来过了。他仗势打烂了沈家一些物什不说,还威胁沈家要将火炕生意的三成收益给他!否则,他便让火炕的生意在磁州做不下去!”

“胡不归,快班的捕头?”何瑾不由蹙眉,开口道:“福伯难道没跟他讲,这火炕生意是我在罩着的吗?”

“当然讲了。”沈秀儿面色更是凝肃,气愤道:“可他却说你不过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典吏,他这次来寻沈家,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

“哦?”何瑾闻言不由一挑眉,非但不怒,反而嘿嘿冷笑了起来:“这是摆明了,不给我面子呀”

第四十章 娘,你也更年期了吗?

穿越之初,何瑾就知道想把前世的东西化为生意,就必须先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因为一个平头儿老百姓,是根本守不住产业的。

为何?

你以为满世界乱窜的皂隶,是一心为百姓服务的?

别做梦了。

他们可是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样样精通。一般的铺子都要定期交份子钱,要是不交,先找一些青皮无赖打砸抢要,逼着你认宰服软。

要是你还犟,他们便亲自上场。随便说你拖欠税款,打上一顿板子塞进大牢,让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封建等级特权社会,再忠孝仁义的美好面纱,也掩盖不了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所以,在胡不归看来,沈家这次开展了火炕生意,却没有向他交常例,那就是坏了规矩!

“何官人,你可是已有了章程?”火炕的三成收益已交给了何瑾,出了事儿,当然要找他来平。

对于沈秀儿来说,别看她表面上义愤填膺,但内心里她知道这其实是件好事儿。

因为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试试何瑾的成色。即便她其实也知胡不归不会是对手,但也想知道何瑾到底能将这事儿做多漂亮!

可想不到,就在她以为何瑾会想着通过陈铭,或姚璟来摆平这事儿的时候。却见何瑾竟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才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沈小姐,你知道胡不归还拿着,哪些店铺的常例陋规吗?”

“整个衙前街的生意,似乎都归胡不归所管。”沈秀儿又有些跟不上何瑾思路了,但还是如实答道:“衙门里的吏目刘不同,就是胡不归的姐夫,所以胡不归才这么胆子大、吃得开。”

“哦?整个衙前街?”何瑾双眼不由一亮,接着又问道:“那每个店铺,都要交多少常例陋规呢?”

“这个不一定,有的生意好,胡不归敲诈勒索,每月可能要收两成左右的收益。若是那些摆摊儿的小商贩,或许就是每日几个铜板反正不管多少,你不交是不行的。”

“连摆摊儿的商贩都不放过,这真是太太贴心周到了!”

“嗯,磁州城的大小商户们,都对胡不归敢怒不敢言等等,何官人,你刚才说什么?”

沈秀儿一下愣住:听刚才何瑾的口风,似乎是要跟胡不归不死不休的。怎么一眨眼,他就转口风了,让自己反应都来不及

“没错啊,这多好的事儿啊!”何瑾却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整个衙前街啊,那得是多少钱?”

“我好不容易出手一次,就收拾个胡不归多没意思,怎么也要将他的灰色收入,全都抢过来这才符合我的身价儿嘛。”

“你,你!”沈秀儿这下真是被气着了,粉拳紧攥,杏目圆瞪。

可稍微一冷静,她又觉得这太正常了:不错,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刚正仁义的美少年,而是一头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貔貅啊!现在闻到了金钱的味儿,他岂能不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

气鼓鼓地深吸了两口气后,沈秀儿才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何瑾,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刚才你没听到吗,吏目刘不同可是胡不归的姐夫,你一个典吏,能斗得过吏目这等朝廷命官?”

“我为什么要跟他斗?”何瑾却一摊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秀儿:“我难道就不能让他吃个暗亏吗?明火执仗的跟吏目叫板,我疯了啊?”

“你不跟他斗,就想抢过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沈秀儿这下更傻眼了,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没啥,就是需要你帮个小忙。”何瑾却似乎已胸有成竹,只是吩咐沈秀儿道:“你回去后就找胡不归,同意他的提议。嗯他不是要三成的收益吗?喏,这次你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全都拿回去给他。”

沈秀儿愣愣接过何瑾递来的银票,大大的明眸尽是疑惑。

可何瑾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还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不过呢,你得让胡不归留下字据,别到时候连点切实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嗯,这个其实也简单,只要说我这边也咄咄逼人,你需要一个保证嗯,利令智昏,胡不归必然会就范的。”

“然后呢?”听到这里,沈秀儿才大概听出了点‘以退为进’的味道,兴致勃勃地等着何瑾的后文。

“然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何瑾却一愣,摊手无辜回道。

沈秀儿顿时被气得怒火万丈,俏颜涨红。

气怒攻心下,她伸出纤细小巧的脚,毫无防备地在何瑾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才恨恨转身而去。

疼得龇牙咧嘴的何瑾,纠结不已地再一次看着,沈秀儿那窈窕清秀的背影最终,忍不住叫嚷道:“沈秀儿,你神经病啊!”

可早已远去的沈秀儿,却连头都不回。

怏怏不已地转身回屋,何瑾不由对着崔氏说道:“娘,咱还是放弃那个沈秀儿吧?那小妮子脾气太暴躁了,明明才十六岁,就整天跟得了更年期综合症一样。”

老娘崔氏却不理何瑾嘴里的新鲜名词儿,只是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不置可否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想当年你娘我,咳咳你就知足吧,打打闹闹才是过日子,以后你就懂了。”

看着老娘一副怀念感慨的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嘀咕:‘装什么过来人啊,前世我年岁不比你小多少’

可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由郁闷了:是呀,前世自己也快三十了,却一直是只可怜的单身狗。

好像在别的方面,自己的确比崔氏强很多。可婚姻幸福美满了至少十四年的老娘,在这点上的确是比自己强多了

不过,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何瑾随后又兴奋起来了:“娘,你知道不?我距离贪官儿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虽说离科举当官儿什么的,还有些遥远。但眼下你儿子,可能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了!”

“哦?”崔氏一听这个,似乎才来了兴趣,忽然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瑾儿,你真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不错!非但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儿子我还要借胡不归那狗东西立威,好好让汪卯明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

一说起这个,何瑾双眼就开始放光。

没错,正如汪卯明殚精竭虑,想要搞死何瑾一样;何瑾这里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汪卯明实施进一步的打击。

爬上刑房典吏的位子,且已公然摆明车马,要跟汪卯明撕逼需要什么?

当然需要有人响应!

人多势众,才能气壮山河嘛。

虽说刑房那些书办白役们,都表明了要站他的队,但这还远远不够。

还必须要趁热打铁,干出一件事儿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自己无疑比汪卯明更厉害、更有手段,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这样才能人心所向,才能让整个刑房成为自己地盘儿届时,汪卯明空有个司吏的身份,又能如何?

之前何瑾还琢磨着,寻汪卯明的哪个狗腿来开刀。现在胡不归主动跳了出来,又大小长短正合适

听闻了这事后,他第一意识到的,就是胡不归简直太贴心周到了!

更不要说,胡不归还附送整整一条衙前街的常例陋规——这岂非是千里献人头、礼轻情意重?

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神助攻啊!

可崔氏似乎却不在意什么衙门争斗,而是抓住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再一次温柔地问何瑾:“瑾儿,你确定要贪下衙前街商铺的钱?”

“当然!给胡不归是给,那给我岂非更好?娘,你干嘛老问这个娘,娘你要冷静啊!你这是又怎么了,也更年期了吗?”

“你爹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你就这样给糟蹋啊!”老娘都给了两次机会,结果何瑾都没把握住。此时她终于怒火冲天地抄起了笤帚疙瘩,犹如雌狮捕猎、又如魔神灭世:“兔崽子,受死吧你!”

“娘!当娘的,要温柔慈爱,要有母爱的关怀啊!”

第四十一章 准备挖坑

要说磁州城里最兴盛的酒楼,非醉东方莫属。

酒楼一共三层,装饰不说雕梁画栋,但至少敞亮大气。一层是大厅,里面尽是散座,非但饭菜可口、丰俭由人,还有说书、唱戏等节目助兴。

二楼则全是雅间儿,里面的装饰就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厅从外面一眼就能望到,可二楼的雅间,何瑾还一次都没去过。

而今日鼻青脸肿的他,望着醉东方的招牌,心情蓦然大好。连昨晚被老娘揍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些:嗯,咱如今也阔了,都来得起这大酒楼了

抬步迈入大厅,对着小二豪气吩咐道:“来一个雅间儿,烧一些特色菜。非但要好吃,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唬住人!”

说罢,随手赏了小二一张百文的宝钞,立时乐得小二眉开眼笑:“何官人真是个文化人儿,小的这就去弄些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菜来!”

到了二楼雅间儿,何瑾才看出这醉东方酒楼果然不一般。

首先,他最关注的隔音问题,醉东方老板早就考虑到了,绝对安全隐秘。其次就是装饰也不那么平民化了,而是挂上松梅仕女图,文人墨客的题字。甚至,小二还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歌姬陪酒

十四岁热血躁动的少年身体,当然想尝尝温香软玉的滋味。可想了想今天要见的那人,只能无奈道:“还是算了吧。”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叩动,何瑾当即眉色一喜,道:“不错,有长进,都知道叩门了进来吧,赖三儿!”

房门被人推开,赖三儿同志跟之前破落寒酸的模样比起来,如今可光贵多了。

身上穿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裘,戴着的八宝帽透出一股子土豪的气息。更值得表扬的是,曾经那朵妖娆恶心的粉花儿,终于不见了。

何瑾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很是满意,道:“行啊,赖三儿。果然钱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别看这寒冷冬月的,赖大官人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赖三儿闻言,当即恭敬地向何瑾施礼,面色都有些羞涩地回道:“切莫消遣小人了,莫非有小官人的资助,在下哪会有这一番体面?”

“嗯,实诚儿还不忘本。”分别倒了两杯酒,与赖三儿碰杯饮下后,何瑾才继续言道:“尤其这些日子,我还知道你有了钱后,半分没花去烟花柳巷,而是尽数儿去结交那些青皮光棍、闲汉恶痞看来,我没找错人。”

赖三儿此时望着简约而不简单的雅间装饰,以及眼前一看就很贵的菜,不由有些惶恐,不安言道:“小人就是个破落户,得小官人抬举才有了今日不过小官人花了那么多的钱,就为了让小人替你办那件事儿?”

何瑾却不答,而是摆手反问道:“那你办好了吗?”

“自然!”

终于能展现些自己的价值,赖三儿当即就想将结果道出来。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起了筷子,示意边吃边聊。

他细嚼慢咽,可赖三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还是忍不住道:“小官人,你让我找的摊位,我看就衙前街尾的刘寡妇最合适。”

“刘寡妇?”何瑾神色猛然一动,因为他家跟刘寡妇没隔多远。刘美娥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刘美娥家里的男人是军户,三年前被派到延绥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幸好刘美娥还有一门儿做桂花鸭的手艺,丈夫死后,她就起早贪黑地买鸭子、杀鸭子,炸熟蒸好后再拿去贩卖,独自撑起一个家来。

她的桂花鸭用料足、手艺好、自然就香。没多长时间就打出了名声、有了回头客。日子虽说辛苦劳累,但至少能过得下去。

何瑾清楚记得,原主脑子烧傻那段时间,刘美娥好心给过原主钱,还给何家送了两只鸭子。

这样的好街坊,他当然是在意的,不由沉声问道:“胡不归那狗东西,竟然把贼爪子伸到美娥婶的摊位上了?”

“可不是!”说起这个,赖三儿也气愤起来:“就算我们这些泼皮无赖,都知道刘寡妇不容易,最多坑人家只鸭子解解馋。”

“可胡不归那黑心鬼,看人家摊位生意红火,以为能挣不少钱呢,竟狮子开口每月要刘寡妇交一两银子!——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更加阴鸷起来:身为街坊邻居,他知道刘美娥买鸭子,其实只挣一点辛苦钱。

因为刘美娥诚心善良、用料实在,炸鸭子的油从不来回使。那些香料又很昂贵,其中一些佐材,更是从药铺里才能买得到。而药铺里的东西,都是按几两几钱算的

一只鸭子,算来算去也就挣个几文钱的——这一月要交一两银子,的确就是在吸人家的血!

“怪不得美娥婶生意那么好,吃穿还是那么贫酸可怜。原来是胡不归这狗东西,在背后如此敲诈勒索!”何瑾这下也不吃了,手指轻轻磕动着桌面,语气开始变得森冷起来:“长痛不如短痛,美娥婶苦了三年,不能再这样苦下去了。”

言罢,他就继续向赖三儿问道:“那让你找的另一个人,找到了吗?”

“也找到了!”虽不知何瑾到底要干什么,但赖三儿还是快速回答道:“那人是外乡的,也是个破落户,但有股子狠劲儿,敢打也能挨。最主要的是话不多,心里能憋住事儿,最适合小官人的要求了。”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

“小官人放心吧。”赖三儿对这个问题满有把握,道:“我跟他喝过三回酒、还交过心,晓得他也是想出人头地的。尤其小官人还允诺事后给二十两银子,他早已千肯万肯。”

“好!”何瑾这才点头,下了决心道:“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记住,事儿要动静小一些,隐秘一些。搞完这一笔,我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

赖三儿当即仰脖儿喝下一杯酒,面色坚毅,拜倒在地承诺:“小官人放心,这是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儿,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办好!”

何瑾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扶起赖三儿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安排了。”

言罢,赖三儿便在何瑾的挥手中,恭敬离去。

何瑾则多呆了一会儿,确认赖三儿已走远后,才让小二打包了饭菜,向刘美娥的摊位铺走去。

人还没到,瞅眼就看到一堆人,正围着美娥婶的摊位买鸭子。

美娥婶年岁其实并不大,才二十八九,面向也很是姣好清秀,此时正疲惫却热情地卖着鸭子。身边儿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十一,一个才六岁,都懂事儿地在帮着忙。

“虎头,二丫,过来”待一阵忙碌过后,何瑾才拎着饭菜招呼两个孩子,道:“今晚你们有好吃的了。这可是醉东方酒楼里的饭菜,虽说有些凉了,但热一热肯定很可口。”

别说这是吃剩的明代的穷苦人,真不讲究这个,也讲究不起。

虎头和二丫当即兴高采烈,一旁的美娥婶却有些拘束:“瑾哥儿不,何令史,又让你费心了。我们贫贱人家,可不能把他们的嘴头儿给养刁了。”

“美娥婶,你这话就不对了。”

将饭菜塞给虎头后,何瑾才笑着说道:“十几天前,我还是个傻子呢,你怎么还给我鸭子吃?傻子都能吃桂花鸭,虎头和二丫凭啥不能吃点好的?”

刘美娥说不过何瑾,只能瞪眼自家孩子:“还不快谢谢瑾哥儿?”

虎头和二丫早就饿坏了,嘴里也塞满了食物,但还是含糊地说道:“谢谢瑾哥儿。”

“嗯,这就对了。什么令史不令史的,这对汉朝县令属吏的称呼,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恭维吏员的好听话咱街坊邻居也这样叫,可就生分了。”何瑾拍拍二丫的头,又对虎头点点头后,才挥挥手向美娥婶告辞。

只不过他没直接回家里,而是走到门口儿的一条小巷后,偷偷观察着这里的摊位:“美娥婶,对不住了不过我保证,你这次的苦不会白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晚霞下,两个身穿捕快服的皂隶,正晃悠悠地向着刘美娥的摊位走来。

一看到那两人,刘美娥面色不由悲苦起来。身边的两个孩子,也露出了惧怕但仇视的目光

第四十二章 好个毛线......

“美娥嫂,该交上个月的份子钱了。”一个年轻的捕快,一双眼睛放肆地在刘美娥胸前打量,还说着浮浪的话:“美娥嫂,你也苦了三年了这女人呐,家里可不能没个男人。”

不待他继续开口,刘美娥就厌恶地打断道:“胡二黑,别仗着你是胡不归的族弟,就敢胡说八道。我家男人在世的时候,你连家门口儿都不敢过!”

胡二黑一听脸色就阴冷起来了,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上个月的例钱呢?”

刘美娥一听这个,不甘地打开蒸笼下的一个钱袋,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锞子,恨恨地交给他道:“拿了赶紧走!穿着衙门的皂衣,却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百姓,真是披着官皮的土匪!”

胡二黑当即大怒,挥手就要教训刘美娥。

可一旁的那个老捕快,却笑呵呵地拦住了他,道:“二黑,这么不懂事儿干啥?说就让她说两句,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看到这里,何瑾暗暗点头,心想衙门里还是有些良心人的。

可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因为那老捕快拦住胡二黑后,又转头对刘美娥说道:“衙门的例钱交了,那我们的跑腿儿费呢?”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翻起了刘美娥的摊位。

这里撩一下蒸笼,跑光了热气;那里踢一踢火炉,洒落了一地的火炭胡二黑这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

刘美娥却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惹不起这等皂隶衙役,眼眶都红了。

两个孩子当中,二丫吓得紧紧捏住刘美娥的衣角,虎头攥紧了拳头,却又知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两个家伙。

“哟呵,小兔崽子,看不过眼啊?”老捕快看到了虎头眼中的恨意,露出了凶狠的本质,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打在虎头的脸上,叫道:“今天就叫你知道,没本事儿之前,忍不了也得受着!”

小巷口的何瑾猛然一攥拳,忍不住差点就要冲了出来。可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憋着胸间的怒火,死死将那两个捕快记在心里。

这时,街上的百姓也都凑了过来。可一看是两个身穿皂衣的捕快,也只能向刘美娥投去同情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显然,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美娥毫无办法,只能赶快赶紧拦住那老捕快,又拿出了仅剩下的一把铜钱,塞给那老捕快道:“赵捕快,小孩子不懂事儿,你教训的是”

姓赵的老捕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才满意笑道:“嗯,这样才对嘛做生意讲究个眼力见儿,有眼色的才能做下去!”

说着,他跟胡二黑转身就要离去。

事情到了这里,按说也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单薄的汉子,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外乡话喊道:“站住!你们身为公门衙役,欺负美娥嫂这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刘美娥一听这个,面上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疑惑的惊恐,赶紧开口道:“大兄弟,你认识我?不,你赶快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

可那外乡人却根本不理,反而继续上前道:“你们这些奸狠皂隶,良心都让狗吃了!美娥嫂拉扯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们还如此敲诈勒索,简直不是人!”

两个捕快一听这个,再看周围那些百姓愤恨的眼神,当即便怒了:“刘美娥,你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是不想活了吗?看来,今天必须给你们一点教训,否则,这衙前街就没了规矩!”

说着,这两人便抽出了铁尺,向着那外乡人冲去。

而那外乡人却一点不慌,矮身躲过当头砸来的铁尺后,一拳打在胡二黑的肚子上。随后又是一个扫荡腿,绊倒了那个姓赵的老捕快。

只是一瞬间,这两个捕快便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何瑾直接都傻眼了:赖三儿,你哪儿找来的这人,身手不错啊不对,计划是这人挨揍被扔进牢里,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幸好,那外乡人是记得剧情的。

只是一脸疑惑的样儿,表明他其实也很无奈:你们这俩捕快,也太不给力了啊,主家还交代要我动静闹小点儿的

“狗杂种,敢殴打官差,你这是在找死!”

胡二黑率先反应过来,又是一铁尺狠狠甩去。那外乡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还手了,干脆一提气紧住了身子,任由铁尺抽中了腰肋。

随后,他便装作一副打不过的样子,抱着脑袋蜷着腿倒在地上。任由那两个捕快的铁尺,犹如暴风骤雨般砸在身上。

一旁的百姓看到这里,终于都忍不下去了,纷纷开口道:“够了,够了,你们这是想要人命不成?!”

尤其刘美娥,更是看不过眼,也上前赶紧劝说起来。

可不料胡二黑已打出了火气,直接一脚踢飞了摊位蒸笼,叫嚷起来:“今天就是要给你们个教训,敢不交例钱,都先去牢里好好吃几天饭再说!”

说着,胡二黑则直接扭住了刘美娥的胳膊。那姓赵的捕快也拿出了铁链,将那外乡人绑了起来,凶狠地向周围百姓吼道:“都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虎头这时再也忍不住,嗷叫了一嗓子就冲了上去。可结果,却被胡二黑一脚踹在前胸,直接跌了个头破血流!

满街的百姓一个个气愤填膺,可顾忌官府的凶威,谁也不敢去拦。只能看着两个捕快押着人离去,二丫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让人听了都撕心裂肺。

待人走远了,一旁的百姓才有的帮着收拾了摊位,有的抱着虎头想去带医馆,有的妇人哄着二丫而更多的,还是恨恨跺脚叹气,不知该怎么办。

然后,终于有人兴奋喊了一声,道:“赖大官人来了,赖大官人有没有办法,救救美娥一家子?”

何瑾给赖三儿的钱,可不是光让他请泼皮无赖喝酒的,还让他深入民间,做好事儿、买名声。

毕竟,一个泼皮无赖是被百姓群众排斥的,也是做不成事儿的。可一个浪子回头,却是金也不换,很让百姓们喜闻乐见,也更能聚拢城狐社鼠。

而赖三儿也严格遵从何瑾的交代,看到谁家有病有灾有难的,就尽量出手帮一把。故而短短时日,他就由人人厌恶的恶棍,变成了人人敬称的‘赖大官人’。

这时听完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讲述后,赖三儿也装出一副犯了难的样子。

不过,他也是有剧本儿的。

随后就装作眼前一亮的样子,大声说道:“诸位听我说,这种事儿啊,向来只能是官府人,才能对付得了官府人”

“可是,赖大官人,告官我们没门路啊!”

“那些皂隶衙役都是勾结好的,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见官。”

“新来的知州,谁知会不会替我们作主?”

对于这个提议,百姓们都忧心忡忡:说白了,这事儿也跟他们无关。万一强出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可赖三儿却不发愁,而是伸出双臂压下那些声音,又道:“咱们不去见官,咱们找何小令史!”

“以前何令史就替我们出头,现在何小官人也是令史,为人也仗义。又都是街坊邻居的,他能不帮忙吗?”

这提议一出,百姓们纷纷认可,高声道:“对,我们去找何小令史。”

“何小令史一定会给我们撑腰的!”

“嗯,我也觉得瑾哥儿是好人!”

‘好,好个毛线呀这馊主意,就是他出的好不好?’

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赖三儿随后望向何瑾的院门儿,眼神儿便又坚定了起来:‘不过,我也相信,何小官人一定有办法的。’

第四十三章 你怎么还学起兵法了?

看到众人聚拢着要去自己家,何瑾赶紧抄近道儿奔回了院子。

可刚一进门儿,他就有些郁闷:“秀儿小姐,你为何如此优秀?是胭脂水粉不好看了,还是针织女红不好玩了揍我两回就算了,怎么这次来我家发现我不在,你还守株待兔了呢?”

带着一肚子疑惑前来的沈秀儿,本来就容易炸。一听何瑾这“友好的寒暄”,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好在这次前来,她也不是没收获。

何瑾不在,她只能跟崔氏聊聊家常,而崔氏一心以为她看上了何瑾,自然对未来儿媳妇越看越喜欢

于是,沈秀儿也不多言,直接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开口向里屋喊道:“何婶儿,何瑾他又欺负我,说我不该来何家”

这话一落,何瑾蓦然感觉周身一冷。那种小动物感受到天敌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崔氏便抄着笤帚疙瘩、气哼哼地奔出来了:“小兔崽子!你是自己飘了,还是觉得老娘提不动刀了?秀儿堂堂磁州城首富的大小姐,主动来咱家送钱,你还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然而,就在下意识要捂脑袋的时候,何瑾忽然发现这次自己不用怂啊!

于是,他强撑着勇气,挺腰直言:“娘,何家如今就剩我一个男人了,自当由儿子撑起门面!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老娘一下就愣了。可反应过来后,不由怒气勃发、气冲斗牛:“小兔崽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权威受到严重挑衅,老娘一记‘力劈华山’,是半点都不打算留力气。可何瑾却有恃无恐,就在那笤帚疙瘩要砸到他肩膀上时,忽然就听院外炸锅了。

“住手!何家媳妇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妹妹,我的好妹子,你要打杀我们的救星不成?”

“还不快放下凶器!何小令史说得对,这男人当家天经地义?更何况,何小令史还这般优秀!”

“”

崔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街坊,乌嚷嚷地冲进了小院儿。

众人先不由分说夺了她手里的笤帚疙瘩,后面还有吴婶儿、兰妹子一些妇人,百般说着她的不是,尽给何瑾撑腰

等终于闹明白这些街坊邻居前来,是想请何瑾为刘美娥作主时,崔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狐疑地言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能替你们办这事儿?”

可不料何瑾一下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两个贱籍皂隶竟敢如此嚣张作恶!诸位街坊邻居放心,知州大老爷嫉恶如仇,最恨这些衙役欺压鱼肉百姓。”

“此事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大老爷秉公执法。在下不才,愿舍出这一身青衫来,也要为美娥婶讨回公道,对得起父亲的一世英名!”

“好!”

众街坊百姓一听这等豪言壮语,不由激动莫名:老天开眼,走了一个何令史,又给我们送来一个何小令史这衙前街有何家父子在,我们安心感恩啊!

唯独老娘,始终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毕竟自己儿子十几天前还是个傻子,后来虽说有些看不透了,但还整天就在自己眼前儿晃荡。

怎么这一眨眼就成了街坊们的救星?

“瑾,瑾儿这事儿你,你心里有谱儿吗?”

“娘你放心,儿子如今乃刑房典吏,此事本就是份内之责。况且陈铭师爷对多儿子器重,大老爷秉公直断。此事只要儿子捅上衙门,大老爷必然会严惩那两个皂隶,还美娥婶一个公道!”

说着,何瑾当即从会怀中抽出张‘官定状格’就是官府发的正式状纸,每套正副两纸,必须按要求填写,否则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领,收费六十文。

这种状纸,何瑾当然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在他一笔一划填写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还有一束狐疑的眼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见是做生意心眼儿多的沈秀儿。

何瑾不由心里发虚,开口解释道:“虎头、二丫年岁尚小,我自然要替他们代笔伸冤。还有这状纸,我也是随身携带,就是为了不辱没先父的声名,随时准备着为咱街坊们作主!”

可刚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有些欲盖弥彰了但也没办法,毕竟还残存着些节操,做这种肮脏事儿,他还做不到脸不红、气不喘。

反倒街坊们看何瑾真亲笔写了状纸,一下就都放心了,纷纷称赞他有良知、有担当,不愧是何保的好儿子。

吴婶儿和兰妹子一众婆娘,更是没口地夸崔氏命好,生养了这么个有本事儿的小子。以后呢,可不能再胡乱打杀什么的万一给打傻了,这不是造孽嘛。

随后,何瑾又吩咐众邻居带虎头看伤,照顾二丫。明日一早,他就会上禀大老爷伸冤,还恳请众街坊邻居造起声势来,一同去衙门口看结果。

街坊们见何瑾安排有条不紊,更加信服了。而此事有了主心骨儿,他们自然气愤填膺,纷纷表示明日一定会前去助威。

一阵千恩万谢后,街坊邻居们这才恭敬离开,还这个小院儿一片寂静。

老娘明显有些转变不过来:既为刘美娥遭遇感到不平,又担忧自己儿子行事鲁莽,还觉得儿子的确不能辱没了丈夫的声名平日明亮的眼神儿,在这会儿满是疑惑。

最后,见何瑾和沈秀儿明显有话,不愿当着自己的面儿讲,崔氏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瑾儿你长大了,娘以后不该管的就少管你,你们聊吧,月儿你过来,陪婶子去里屋说说话。”

“娘,你放心吧,儿子不会胡来的”这下,屋里就剩下何瑾和沈秀儿。

沈秀儿眼神儿比崔氏更疑惑,但也有所不同,是疑惑里带着一知半解:“这么一出儿,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吧?”

“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何瑾猛然心虚起来,装出一副激愤的样子,努力让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可看沈秀儿明显没被唬住的样子,他随后的语气就越发小了起来,争辩道:“我,我哪儿知道,美娥婶今日会出这等事儿?”

沈秀儿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也觉得这事儿的确有些赶巧。

但心中还是存有狐疑,故意冷笑诈道:“别装了,你处心积虑使出这等伎俩,不就是为了对付胡不归?可你却不知,今日胡不归来沈家的时候,说他早已知晓了!”

“什么?这不可能!”何瑾关心则乱,闻言不由心中巨震,无意识地便言道:“我昨晚才想出的这等妙计,今日同赖三儿也就谋划了一天。如此隐秘迅速,胡不归怎么可能”

刚说到这里,看着沈秀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由大为懊恼,一拍大腿道:“糟了,中计了!你一个商贾之女,不好好学学生财之道、女红针织,怎么还学上兵法了?”

沈秀儿这才怡然自得起来,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何,你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搞掉胡不归,却要偏偏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这美娥婶一事,真能帮你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何瑾却头一拧,倔强道:“关你啥事儿?”

沈秀儿却悠悠啜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陡然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何婶儿,刚才那一幕,都是何瑾他故意设计”

何瑾立时吓疯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下来,捂住了沈秀儿的嘴,求饶道:“小姑奶奶,我说,我全都说了还不成吗?”

第四十四章 多吃核桃能补脑

环顾屋子一圈儿,何瑾总觉得一番解释还差些东西。随后听到隔壁屋子里小月儿清脆的笑声,他终于恍然了:哦,对了,缺一个捧哏的!

“月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一下。”想到这里,他当即唤来了小月儿。

看到月儿一脸天真娇憨地蹦跳过来,他就觉得心情很是愉快:“月儿啊,我现在呢,要阴一个坏人。有两种办法,你帮忙听听,哪种方法更好一些。”

“好!”月儿乖巧点头,爽快回道:“月儿最喜欢听何官人,搞阴谋诡计的事儿了”

何瑾先是脸色一僵,随后便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有月儿在,就是这个味儿!说话虽然直白,却诡异般的精确。

“我要阴的那人,是衙门快班的捕头胡不归。第一种方法,就是通过陈师爷告到姚知州那里。你也知道姚知州那里,还拿着咱火炕生意一成半的收益。”

“这可是姚知州上任后,收到的第一笔孝敬,意义非凡。而且,火炕生意还是惠及一州的政绩,你说姚知州会不会允许一个快班捕头插手破坏?”

“当然不会!”月儿不假思索开口,还挥舞着小拳头叫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涉及到知州大老爷面子的重大雷区!”

“不错!”沈秀儿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一个小小的捕头竟敢瞎了眼,同州里的一把手碗里抢肉,那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何瑾闻言不由点头:姚璟的确初来乍到,没什么威信,还摸不清磁州的脉。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龙虎榜进士,是这个时代的天子骄子,代表着朝廷的权威!

对付那些官吏,人家可能不会轻举妄动,可对付一个贱籍的衙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何瑾点头之后,又忽然神秘笑着问道:“但月儿你想过没有,假如我真这样办了,事情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是胡不归被大老爷赶出衙门!”沈秀儿这次都学会抢答了,踌躇满志地说道:“如此杀鸡儆猴,大老爷声威日隆,对你也会更青睐有加”

“哦就只这么一点虚的?”何瑾不屑撇嘴,道:“大老爷那里的确是爽了,可你想过没有,我却落个什么下场?”

“衙门里的人,都会知道我跟陈师爷、姚璟是一条线儿的。而且,还会认为我这人不讲情面,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打压衙门里的老人儿”

“为了保住火炕三成的收益,便赔掉这无形的人品。这不是纵然抓住了狐狸,也惹得了一身的骚?”

“这,这还不够?”沈秀儿再一次傻眼了,真心感觉何瑾简直贪得无厌:保住了利益,抱紧了大老爷大腿,你还嫌不够?

你,你莫非想上天不成!

气愤之下,她不由冷冷开口道:“那你害了美娥婶,就能把事儿办得尽善尽美?”

“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好事儿?”何瑾摊手,无奈却又自信地言道:“只不过我的办法,可以让利益达到最大化罢了。”

沈秀儿还真是没有见过如此自大狂妄之人,不由冷哼道:“那小女子倒要洗耳恭听,看看何官人这等计策,究竟如何利益最大化!”

何瑾望了沈秀儿一眼,倒也不在意她这种不忿的口气。毕竟,漂亮骄傲的女人,都有点小脾气。

然后,他就一本正经地,继续向小月儿说道:“月儿啊,你看我如今已是刑房的典吏,并且知道汪卯明不会放过我。”

“所以呢,我就务必要先下手为强。但又碍于眼下根基未稳,当务之急,便是需立威以壮声势。”

“此时胡不归主动送上门儿来,我自然喜出望外。但如你家小姐的法子,斩草不除根,反而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由凝重了一些,缓缓道:“因为立威一事,向来讲究的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若做得轻了,衙门上下之人必然会看我不顺眼,可我假如非但将胡不归永远踢出了衙门,还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抢在了手里。那衙门上下之人,便会对我产生敬畏之心,知晓我的决心和手段!”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以寻常眼光看我,而是会真正将我视作可以同汪卯明分庭抗礼,且会一战而胜之人。”

这番话落,沈秀儿面上的不屑和嘲弄顿时僵住。而心中,则再一次被何瑾的狡诈狠辣、智谋深远所震撼!

虽然,她身上有着貌美骄傲女子的缺点,但同时她也有着一个不错优点。那便是心思通透、冰雪聪明。排除个人主观的偏见后,她就会深深意识到何瑾的不凡。

而且这种不凡,还是一次次地在提醒震撼着她的心。

每当她下意识地要看不起何瑾的时候,这种震撼就会来得更加迅猛强烈,使得她如被暴雨摧残的枝叶,只能无奈认同屈服!

“那,那这事儿又跟美娥婶有什么关系?”双眸呆然、面色苍白的沈秀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对付胡不归那个狗东西,不能用火炕生意这个由头儿。”何瑾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沈秀儿的身旁,还贼顺溜儿地拉住了人家的小手儿。

“倘若我浅薄直接地动用了陈师爷、大老爷的能量,那岂非拖二人下场与胡不归肉搏?纵然胜了,大老爷和陈师爷也伤了面皮儿。”

“而我呢,则就只是胸无城府地仗势欺人。如此,陈师爷会不喜,大老爷会不耐,衙门上下也会看不起我这样一来,岂非尽数落了下乘?”

被何瑾深沉的计谋和娓娓的话音牵引,沈秀儿果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手儿,而是忽然双眸一亮,反应过来后惊奇言道:“所以,你就导演了美娥婶的冤案!如此,待你告上衙门后,大老爷和陈师爷就可以凭此秉公直断!”

“不错”何瑾此时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感受着沈秀儿小手儿的嫩滑,言道:“可暗地里,我却会将胡不归染指火炕的事儿,捅到大老爷那里。你说如此一来,胡不归岂会不被钉死在衙堂之上?”

这一下,沈秀儿看着眼前清秀稚嫩的脸庞,忽然都有些胆寒了:“你,你真是心思缜密、又狠辣无耻!不,还是不对,纵然你借用此事搞垮了胡不归,那如何又能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哈哈哈”看到沈秀儿此时还懵懂不解,何瑾不由又凑近了一分,眼神灼灼地说道:“因为,美娥婶一事,会连带着便将捕快衙役,收常例陋规的潜规则给捅了出来。大老爷知晓后,焉能还会任由衙役们胡作非为?”

“而这等事儿,必然又需要一个人来妥善处置。那你说,大老爷不选择我这等仗义出手、一心为百姓的青衫典吏,还会选择谁?”

听完何瑾整个计划,一旁的小月儿不由张大了嘴巴,喃喃地说道:“何官人,你,你真是阴险卑鄙啊!”

而沈秀儿也不由瞳孔渐渐放大:她知道何瑾很精明厉害,但却真没料到何瑾如此深谙人心,设计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样的鬼才少年真庆幸自己选择了与他为友,而不是成为了敌人。

不说汪卯明日后会如何,单说胡不归此时还浑然不觉,何瑾这里却已挖好了埋葬他的十丈大坑!

想到这里,她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何瑾道:“这,这是你让我骗胡不归写的保证书,钉死了他染指火炕生意一事。还,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小女子效劳吗?”

可不料,她的这一番钦佩和服软,却换来了何瑾无情的鄙视!

因为随后何瑾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看向沈秀儿道:“沈小姐,你平时也不像是胸大无脑的人啊。我不是说过了嘛办好这个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

“你爱去鼓山看看煤矿,就去爬爬山;爱守株待兔,就来我家多串串门儿嗯,最好回去后,先多吃点核桃,那玩意儿不错补脑。”

“补,补脑?”沈秀儿终于反应过来,一双杏目不由蓄满了杀气:“补你个大头鬼啊!”

说着,她就化身暴力御姐,一把将何瑾连椅子带人推倒了不说。临走时,还狠狠踩了何瑾一脚:“不嘴贱,你是会死啊!”

说完,拉上小月儿,她恨恨离去。

而此时一脸无辜倒在地上的何瑾,却已不再嚷‘神经病’了。

他惬意地支起胳膊,看着沈秀儿快步疾走的娇臀曲线,不由舔着嘴唇嘿嘿傻笑起来:“这小妞儿,越来越泼辣了哟,也越来越让人,有兴趣了哈”

此时,老娘则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何瑾,精准评价道:“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爱犯贱!”

第四十五章 哪里来的二杆子?

升任了典吏后,何瑾就不必去户房那里应卯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去二堂里参加排衙了。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州县太爷们就在地方衙门里小上朝。

虽然是典型的床板底下抡大锤、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却不可废。且越是有官瘾的大老爷,对此越吹毛求疵、乐此不疲。

每日卯时,衙门里梆发炮响,同知、判官、训导、学正、吏目、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后,长随便出来高唱一声:“堂尊升衙了!”

这时,姚璟就会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一众官吏则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

然后大老爷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在位。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

姚璟今年只有三十二岁,正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虚有其表的仪式很是不耐。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交心坦诚地跟下面的人演讲,期望可以上下齐心,上报君王、下牧百姓。

可想不到,底下那些官吏,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的模样。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下摆威风。

故而,姚璟如今也已懒得开口了,只是应付公事般问了一句:“可有事奏来?”

说着这话,他其实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准备退衙了。

可想不到今日不同,就在一群貌似恭谨的人群中,忽然高声传出一句话来:“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姚璟听到这话,面神都有些恍惚,可随即便止不住升起一抹喜色,对着高举状纸的何瑾问道:“究竟是何冤情,使得你要当着全衙上下的面申诉?”

这一刻,一众官吏也看何瑾傻眼了:这,这是哪儿来的二杆子?

这种州县里的衙参,只是个仪式你知不知道?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

你,你还真将排衙当回事儿了?

何瑾当然知道这些,可他要的,也正是这样震惊的效果:“大老爷,卑职要状告快班捕头胡不归,敲诈勒索衙前街众商户店铺。这是昨夜卑职代众商户写好的诉状,恳请大老爷过目!”

此话一落,所有官吏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何瑾:小子,你不是个二杆子,而是个疯子啊!这么大的事儿,还故意当着排衙的时候给踢爆,你是想要上天不成?

胡不归闻言,当即恼羞成怒上前,道:“大老爷,何瑾分明一派胡言、污蔑卑职,恳请大老爷明察!”

吏目刘不同也忍不住了,上前呵斥道:“何瑾,你小小典吏竟敢如此狂悖无知、信口雌黄?衙前街商户状告胡捕头,干你什么事儿,让他们自己来!”

何瑾当然明白,刘不同这话有多阴险:让商户们自己来,无非就是方便他跟胡不归杀鸡儆猴。

故而,他根本没搭理刘不同。因为他知道,姚璟必然会替自己撑腰的。

果然,姚璟闻言面色不由一厉,叱喝道:“刘吏目,何瑾乃本官任命的刑房典吏。这等探访民情、代民伸冤之事,本就乃份内之责!反倒是衙门里的一些人,尸位素餐,整日都不知做了什么!”

说着,姚璟一挥手,值堂长随便将何瑾的状纸收了上去。刘不同在众目睽睽下被姚璟呵斥,不由目光怨毒地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却懒得注意他,反而低垂着头瞟了汪卯明一眼。只见汪卯明正一脸诧异望着自己和胡不归,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就是这一刻,何瑾有些明悟:好你个王八蛋,原来这事儿背后是你搞的鬼。你这死人脸的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正好,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就在何瑾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堂上姚璟却炸了,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圣明天子治下,竟还有这等残暴鬼蜮之事!一个桂花鸭摊位,竟牵出了衙前街这等贪暴恶行。胡不归,你可知罪!”

胡不归心中有鬼,下意识地便要跪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汪卯明却站了出来,心一横言道:“大老爷,何瑾只是状告胡捕头,案情尚未查明,大老爷切不可偏听偏信!”

姚璟陡然怒视汪卯明,冷笑着言道:“汪司刑提醒的是。既然如此,本官便开审此案,看看到底是何瑾诬告,还是本州竟藏着这等鱼肉百姓的大案!”

“来呀,传原被告上堂!”姚璟当堂签发的传票,可下一刻他就有些傻眼:何瑾告的就是衙门捕快,这传唤原被告该由何人来执行?

“大老爷,传唤缉拿此事,便交由皂班宋秉来办为好。一来他乃衙门里老公门,资历足够;二来反正稍时行刑也得由他来,可谓一事不烦二主。”

姚璟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何瑾,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再度充满好感:“好,就交由宋秉来办!”

宋秉就是上次打何瑾屁股的老皂隶,得了大老爷吩咐,他还是一嘬牙花子道:“大老爷放心,此事小人必然办得漂漂亮亮。”

说着,又对何瑾投去感激一眼后,便乐呵呵地带着老吴出去了。

这一刻,静谧凝重的二堂中,一众官吏都凛起了心神,深觉今日排衙可真是不一般了。

尤其姚璟目光威严如炬,终于看到了他想象中排衙该有的样子,再次对何瑾这个捧场的越看越顺眼。

不大一会儿,老宋便带着皂班的兄弟,押着胡二黑和那姓赵的捕快上堂了。

而老吴,则带着皂隶抬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身上打着绷带的虎头,以及身后还跟着怯怯懦懦的二丫。

二丫才六岁,看到大老爷升堂,姚璟端坐在中间,左右陪伴着同知、判官,还有吏目、师爷、班头等人,一个个拧眉瞪眼。

两排皂隶手里还握着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堂口摆着老虎凳、夹棍、皮鞭等等刑具,直接吓得就躲在了何瑾的身后。

虎头毕竟年岁还大些,知道进堂后要给大老爷磕头。

可他被胡二黑踹伤了肋骨,只能忍痛挣扎着爬起来,唤过二丫向姚璟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和妹妹给大老爷磕头了”

这一幕,当然也有何瑾的谋划。

此时姚璟一看两个瘦弱不堪的幼童,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尤其虎头还带伤被抬着进来

两个瘦小可怜的身影,一个怯弱令人怜惜,一个倔强却还懂礼。跪在这冰冷森然的大堂上,只是画面就让他直接红了眼。

姚璟当即想拍惊堂木,质问胡二黑和赵麻子还是不是人。

可一看虎头和二丫,他就先忍住了怒火,开口道:“你们二人莫怕,本官升堂审案,治的是坏人,你们只要有什么说什么便好。”

虎头和二丫闻言,都点了点头,道:“大老爷慈悲,我们谢过大老爷。”

得了这话后,姚璟才放心了。

随后他转过脸,一脸的愤恨厌恶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猛地狠狠一拍惊堂木,大怒喝道:“你们两个狗刁才,究竟为何拘捕了刘美娥和那仗义相助的外乡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第四十六章 台词儿都没变

胡二黑、赵麻子这等捕快皂隶,在百姓面前可谓凶如豺狼。可在森严的等级压制下,他们只是贱籍走狗,自然软如绵羊。

尤其他们还没料到,昨夜刚做了亏心事儿,今日毫无征兆地就被知州大老爷咆哮,心中更是慌得一批。

“回,回禀大老爷,我,我等”胡二黑趴在地上状若筛糠,当即差点就要将实情道出。

不料,他一旁的赵麻子虽然同样心中惊惧,但毕竟是老公门,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就在胡二黑要扛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大老爷明察,那刘美娥历来拖欠课税,我等拘拿她归案,也乃奉公行事。”

“你胡说!”虎头气性大,当即忍不住怒吼道:“娘每月都交给你们一两银子,这么多的钱,怎么可能拖欠课税?”

“放肆!”汪卯明一听虎头这话,当即跳出来叱喝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小刁民胆敢扰乱公堂,按律当掌嘴十下!”

谁料这话一落,姚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虎头小小年纪更是不知情,难道你汪司刑连一点仁爱之心也无?”

说着,姚璟又转向虎头,柔声讲解道:“虎头,本官问案时你无须争着辩解,待问到你时再开口不迟。放心,本官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枉纵不了任何一个坏人!”

“谢谢青天大老爷,虎头知道了”

汪卯明一看这架势,真是感觉自己日了狗不,是被狗日了一样,憋闷无比:断案审供的原则就是要不偏不倚,可偏偏何瑾弄出了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得姚璟一下爱心泛滥,这还怎么能行?

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刑案后记录的何瑾,汪卯明心中更是妒火中烧:那他娘的曾是自己的宝座啊,就这样被那浑小子抢了去!

同时他也明白这案子,表面是在审捕快敲诈衙前街,实际上却是自己跟何瑾的又一次暗中交锋。

这一仗,自己不能再输了!

想到这里,汪卯明又冒着被姚璟咆哮的风险,道:“大老爷,此案苦主应当是刘美娥和那个外乡人。两个孩童懵懂无知,也说不清来龙去脉,既然如此,何不将苦主带上堂来?”

这提议总算有些道理,姚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汪卯明这才转头得意地看了何瑾一眼,目中满是信息:哼,你不是要用两个小孩子博取同情吗?我就破了你的计谋,看你还能有何办法!

然而,何瑾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眼中的信息量不多,但绝对够强烈:白痴!

汪卯明见状,当即就要炸。

可随后看到皂隶们带上刘美娥和那外乡人后,他那张得意的脸色立时僵硬灰白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因为此时刘美娥披头散发、外露的皮肤上鞭痕历历在目。

尤其那位外乡人,更是被打得已不成人样,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伤痕,尤其双手还被夹得青紫红肿,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何瑾虽然入衙时间短,但架不住有原主的记忆。

便宜老爹曾经告诉过他,衙门的牢狱是整个城里,最黑暗混账的地方。那里的牢子、狱头儿平日不受人待见,心里的阴暗全都发泄到了犯人身上。

尤其像刘美娥和外乡人这种无权无势的,被衙役送进来就是杀鸡儆猴的,他们当然更不会留情。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些牢子已动了刑。

可汪卯明却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坐惯了,只会溜须拍马、钻营取巧,哪会探查牢狱那等地方,又哪知这等状况?

这一下,他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是这一次,他再次明白了何瑾那淡淡眼神儿的含义:糟老头子,我就等着你自取其辱呢跟我斗,你道行还差得远呢!

果然,姚璟一下两人这等惨状,当即气得面如锅底,连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美娥和这外乡人刘火儿一案尚未过堂,那些牢子便敢滥用私刑!这,这若不是何瑾将此事揭开了,本官岂非一无所知!”

“来人啊!”姚璟这下是动了真火,直接吩咐老宋道:“将负责关押刘美娥和刘火儿的牢婆、牢子,还有那狱头全都杖责二十,撵出衙门!”

“谢过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主持公道!”刘美娥不由悲呼一声,连连向姚璟磕头。一旁的二丫陪同小声垂泪磕头,虎头也眼眶发红。

这一幕,让姚璟对衙门这些皂隶衙役更是恨之入骨。可不待他开口,刘火儿却突然开口:“大老爷,小人身上这些伤,也不全是那些老子狱头儿残害”

话说到这里,包括何瑾都诧异地看向他:这刘火儿,脑子有坑吧?

可不料刘火儿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言道:“小人进牢狱前,其实已被这两捕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了”

这一下何瑾看向刘火儿,不由乐了:行啊,赖三儿,你可真是找来了一个活宝。能打就不说了,还特么会点冷幽默!

尤其这点冷幽默,还能用到正经地方,一下又将众人的憎恶之情,拉回了捕快凶残蛮横的关键点上

果然,姚璟先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听了这话后,再回头再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脸色便止不住地更加阴鸷起来:“你们二人,可还有何话说!”

胡二黑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半点话来,那赵麻子也觉形势不妙,考虑着该不该继续死扛。

但一旁的胡不归,却不能让两人就此撂了挑子,赶紧开口道:“大老爷,刘美娥拖欠课税,这刘火儿阻挠办案,虽,虽说胡二黑和赵麻子粗暴了些,可毕竟还是在按律办案”

“放肆!”这下不待姚璟开口,何瑾却已然言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衙役胆敢扰乱公堂、诱骗供词,按律当掌嘴十下!”

汪卯明嘴一歪,不由气得快疯了:何瑾,连台词儿都不变一下,你故意的是不?

可姚璟却闻言颔首点头,厌恶道:“不错,身为衙门捕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呀,给本官掌嘴二十!”

刑签一掷,他还不忘气愤一哼:“不要忘了,何瑾代百姓状告的,可是你支使这些衙役捕快敲诈勒索。待会儿少不了问你话,心急什么!”

老宋当即拿了一块掌嘴木扇,老吴则直接扭住了胡不归的胳膊。不待胡不归开口,一扇接着一扇便狠狠抽在了他嘴上!

一旁的汪卯明看着,分明感到那刑扇抽在胡不归的嘴,却痛在他的心!

很快,二十下已抽完,胡不归也肿成了香肠嘴。

他不由看向了何瑾,却愕然发现,何瑾竟正以着更阴冷残忍的目光看着他。而且,就在假装撩袖的时候,还不经意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一下,胡不归立时凛然意识到:这何瑾真是个狠主儿!人家非但一点不怕自己,更是直接报复自己来了!

由此,胡不归忍不住又看向了汪卯明,双目喷火:汪卯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这老阴逼,原来是你惹不起何瑾,便拿老子当枪使!

可不管堂上众人心中如何精彩跌宕,但案子进展还是缓慢无比。姚璟见状颇有些不耐,孰料就在此时,便听到堂外响起一阵骚动。

紧接着,门禁便上来禀告道:“大老爷,衙门外来了无数百姓商户,皆要为刘美娥和那外乡人作证!”

姚璟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刑案的何瑾,心花怒放:好个何瑾,真是懂事儿!不仅送来了人证,更还要让本官借助此案取信于民呀!

第四十七章 案情大白!

“此案乃事关整个衙前街的大案,百姓商户自然皆乃苦主原告。”姚璟赞赏地向何瑾微微一点头后,才起身高喝道:“来人,放百姓入衙,本官要与民同审此案!”

见姚璟如此意气风发,分明要将事情闹大的架势,汪卯明终于知道自己兜不住了,面色煞白地不敢多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吏目刘不同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小舅子胡不归有没有敲诈勒索衙前街,他心中当然清楚。毕竟他那里每月,还收着胡不归的上供呢!

“大老爷,这恐怕不妥刁民们一向粗鄙不逊。倘若放任进来,岂非乱了衙门规矩,失了体统威仪?”

敢挡着自己刷声望、赚民心,姚璟当即便怒了:“混账!刘吏目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反而阻挠百姓诉告,到底居心何在?!”

“本官身为一州父母官,自要为子民作主,今日便坐在这堂上,看看百姓会不会如你所言!”

话音刚落,姚璟便看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唤过向老宋耳语了一番。

随即老宋走到了堂前,吩咐皂隶门禁们道:“调民壮前来,维护好秩序。同时拉起栅栏,告知百姓只许在栅栏外旁观,不准高声呵斥、扰乱公堂。否则,严惩不怠!”

这一幕看在眼中,姚璟对何瑾的喜爱,一下涌上心头:真是个伶俐能干的人儿!从不给人堵心,还尽默默做着漂亮事儿。就算上司遇到了困难,也自动默默地给解决了

有了老宋的吩咐,衙役们立时忙碌起来。

百姓们在仪门前被告知了一番,随即一个个静默地走入二堂前,齐齐跪拜道:“谢大老爷开恩!”

“百姓们请起!”姚璟当即开口,惭愧道:“本官上任不久,今日才知诸位百姓生计何艰。不过请诸位放心,今日本官与诸位共审此案,务必要水落石出,还诸位一个公道!”

言罢,待百姓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后,姚璟才想着快刀斩乱麻,问道:“昨夜究竟何人见证了,胡二黑、赵麻子行凶作恶一事?尽管上堂答话,本官必会秉公直断!”

话音一落,吴婶儿、兰妹子、张大爷、李大嘴等一众街坊邻居,纷纷上堂跪在月台板上,道:“草民皆可作证!”

当下,这些街坊百姓义愤填膺,便将昨夜所见之事,一一讲述出来。何瑾在旁一边记录,还一边观察了一番胡二黑和赵麻子的反应。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而且还激起了民愤。此刻目光惊骇绝望,犹如两只寒风凛冽中的小鹌鹑,已再无一丝抵抗的心思。

可事情到了这里,也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刘不同深知这事儿,可能会牵扯到自己。待百姓们讲述完后,他当即赤膊下阵、力保小舅子道:“大老爷,这些刁民的证词不足为信,他,他们”

话还没说完,姚璟便怒视开口:“这些百姓同刘美娥只有街坊之情,难道他们会作伪证,污蔑胡二黑、赵麻子不成!”

刘不同棋差一招,懊恼不已。

但他随后眼珠一转,又急忙道:“大老爷,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单靠这些刁百姓们的证词,还定不了胡二黑、赵麻子的罪状。”

姚璟闻言不由面露不愉,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拍惊堂木,对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喝道:“百姓证词在此,你们还不认罪?!”

胡二黑和赵麻子当即想开口,可就在此时,刘不同却也插了一句:“不错,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姚璟闻言气得牙根儿直痒痒,可无奈刘不同也是朝廷命官,也有衙参问训的权力。他纵然心知刘不同这是在威胁二人,却毫无办法。

可怜胡二黑和赵麻子,这会儿都快要哭了:你们神仙斗法,拿我们开刀干啥?我们这不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吗?

最后还是赵麻子有些胆色,觉得姚璟初来乍到,根基浅薄。而整个磁州衙门实权,早已被底下官吏架空把持

心一横,他便咬牙说道:“大老爷,这些刁民俱是诬告!小人不过奉命催缴课税,他们便怀恨在心,在何瑾这等恶吏的唆使下,串供污蔑小人!”

“不错!”刘不同当即大喜,又趁热打铁道:“大老爷,此案乃何瑾代告,他又岂能拟写案牍?还是交由汪司刑公正记录为好”

何瑾见状,深知不能让刘不同给带乱了节奏,当即抓住重点核心,对堂上的刘美娥问道:“美娥婶,你每月都交给胡二黑、赵麻子一两银子,难道就没留下过证据?比如,每月的账本儿之类?”

“民,民女不识字,哪会有什么账本儿?”刘美娥一脸懊恼,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不过,昨日下午给他们的那一两银子,民女知道成色不怎么足,而且还缺了一小角儿不知这算不算证据?”

汪卯明这会儿刚喜滋滋地坐回刑案的位子,不料事情已这般峰回路转,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喝道:“何瑾,你这是扰乱公堂、诱证诬陷!”

一肚子火的姚璟,当即连惊堂木都不拍了,气得直接将惊堂木砸向了汪卯明:“混账!何瑾不过协助破案,缘何便扰乱了公堂?是不是诬陷,搜出证据便可一目了然!”

老宋和老吴闻言,当即便从胡二黑和赵麻子身上摸索起来。可摸索了半天,两人面色不由失惊变色因为两衙役身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钱袋子!

昨夜收上来的常例陋规,竟已不翼而飞。

何瑾却只是眼神儿一转,便有了答案,笑道:“我状告的,可是胡不归鱼肉衙前街的大案他俩身上没银子,必然是今日已交给了胡不归!”

姚璟不由茅塞顿开,一看胡不归那骇然惨白的脸色,当即怒喝下令道:“搜!”

这一下,老宋只是一摸,就从胡不归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后,只见里面竟有五十多两的银钱,都是一两二两的碎银锞子。

仔细排找了一会儿,老宋便捏起一个颜色略微灰白、还缺了一角的银锞子,凑在鼻子前一闻,不由笑道:“嗯,还有桂花鸭的味儿呢胡捕头,你来解释一下,刘美娥的钱怎么就到了你的钱袋子里?”

“何止要解释这个,分明是要解释,他缘何会怀揣如此巨款!”姚璟瞬间就炸了:那一地的银锞子,可都是百姓商户们的血汗钱!

而且,这还只是昨天一天、胡二黑和赵麻子交上去的,谁知胡不归让快班捞了多少商铺摊位,又捞了多久!

“胡不归!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刻,姚璟状若雄狮,以手击案后,又怒视起刘不同道:“刘吏目,此刻你还如何替小舅子辩解!”

刘不同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赔罪道:“大,大老爷息怒,卑职委实不知此事”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老天爷开恩啊,幸好这钱袋子,还没交给老夫。

而这会儿,何瑾已悠悠一笑,走到汪卯明的跟前儿:“司刑大人,这等刀笔锁务,还是由属下代劳吧。”

汪卯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姚璟那要吃人的目光,当即只能灰溜溜地走下了刑案

这一刻,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胡不归,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把老夫给抖出来。

第四十八章 两个眼神儿,你自己去体会

州衙二堂此时气氛沉闷异常,憋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胡不归没想到今日祸从天降,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毕竟是老公门中的老公门,绞尽脑汁思忖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叫道:“大老爷!小的知错,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了!”

“小的不合鬼迷心窍,见刘美娥那摊位生意红火,便指使胡二黑、赵麻子二人勒索了些钱财。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小典吏嫉恶如仇,抓了小的一个正着。”

“小的罪无可赦,愿认打认罚,全无二话。只求大老爷给小人一个诚心悔过的机会,小人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何瑾闻言不由有些愕然,没想到胡不归认罪如此干脆利落,竟连一点狡辩都未有。

然而,仔细看向胡不归的脸色,便瞥见他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旋即间,何瑾恍然大悟!

好个刁滑的衙役,心思竟如此弯弯绕绕!

仔细听胡不归的认罪,他的确承认了罪行。但他承认的,却只是昨日一天、勒索刘美娥那一段儿街前的常例陋规。真正长期以来、勒索整个衙前街的罪行,他避重就轻地一笔勾销了!

而且此番他痛痛快快地认了错,并表现出诚恳悔过之心。这样反客为主,使得姚璟便有了顾忌。

因为他深知姚璟初来乍到,治理一州还是要倚仗衙门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若对自己不依不饶、处罚过重,未免会让其他人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抓住了这点,姚璟便投鼠忌器,接下来的处置就可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多打上几大板,再以观后效——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好一招金蝉脱壳、断尾求生之计!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抬头看向正案后的姚璟。只见姚璟面沉如水、目光犹豫,显然心思已被胡不归动摇。

而就在此时,刘不同也双眼一亮。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上前狠狠踹向了胡不归,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个狗东西!本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穿着这身皂衣,就当护卫百姓、秉公执法。难道就为了尽一片孝心,便忘了作衙役的本分?!”

胡不归一下被打懵了,一头雾水地望向刘不同。

可刘不同已一脸惭愧地向姚璟施礼,悲切言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胡不归乃家中独子,向来孝顺。”

“然捕头每月工食银不过数钱,远不敷使用。近日其母六十大寿将至,胡不归想必欲尽孝心置办大典,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说罢,刘不同此时已经饱含热泪,对着姚璟深深一拜道:“还请大老爷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要断了他生计!”

看到这一幕,何瑾面色精彩纷呈,简直都已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一桩实打实的铁案,在两人一番默契地软硬兼施下,竟神奇地就变了性质!

人家首先精准地,捏住了姚璟根基不稳的脉。

然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自己指使手下敲诈勒索、为非作歹,是有着无奈和真情,是为了秉承华夏以孝为先的古训啊!

要是姚璟还秉公直断,简直都有些天理不容的意思呢。

嘁要不是本典吏这里也谋划周密,说不定,还真让你们得逞了呢!

就在姚璟左右为难、明显要开口放过胡不归一马的时候,何瑾这里便平静地开口了:“胡捕头,如此说来,你只是昨日让胡二黑和赵麻子,敲诈勒索了刘美娥那一段街上的商铺?”

胡不归当即点头,甚至好像都有些感激地望着何瑾道:“何小令史说的对。小的这次犯下大错,多亏小令史秉公纠正,才使得小的悬崖勒马”

何瑾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瞅着堂外,微微向混在人群中的赖三儿,使了一个眼色。

赖三儿登时会意,捅了捅身旁一位掌柜装扮的人,那人便高声喊道:“大老爷,小人并非喧哗公堂,只是有冤情禀告!那胡不归满口胡言、欺瞒耍诈,他分明敲诈勒索了小人七年之久,却只字未提!”

刚才何瑾开口的时候,姚璟其实已被点醒,此时再一听这人喊冤,哪能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胡不归和刘不同给耍了?

恼羞成怒下,他当即喝道:“带这位商户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是否有人竟当着百姓的面儿,将本官当傻子糊弄!”

老宋闻言拉开栅栏,放任这人进去。

此人一到堂上,便跪地掏出一本账簿道:“大老爷,小人乃醉东方酒楼掌柜。这胡不归历来在本酒楼吃拿卡要、敲诈勒索,小人一笔笔都记着账呢!”

值堂长随当即将账簿呈送到姚璟手里,姚璟略微翻了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本酒楼每月的流水账。其中收支明细清清楚楚,而每月当中,都写明了三成收益交给了胡不归!

“大老爷,这只是今年的账簿。小人那里还有前六年的底账,全都存着呢。大老爷若是不信,可尽数盘问店里的账房、东家这应当算作证据吧?”

“当然算!”姚璟怒不可遏,环顾堂下的百姓问道:“你们还有谁,手中有物证,尽数呈交上来,本官必为你们作主!”

刘美娥这样的小商贩不识字,自然留不下账簿当证据。可衙前街上多少大店铺,哪会不请账房先生?

有了醉东方酒楼掌柜带头儿,他们一个个也看出了胡不归倒台的苗头儿。多年积蓄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十七八个商铺的老板、掌柜都涌上了二堂,呼喊着:“大老爷,我们也有证据!”

“大老爷,我们非但有物证,还有人证!胡不归勒索我等时毫无顾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一时间攻守易势,胡不归和刘不同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个不停。看起来若是没有当着人面,他们都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下,胡不归深知,自己是再也无法抵赖了。也知道求自己的姐夫无用,便将眼神儿看向了一旁的汪卯明。

汪卯明顿时一激灵,装作没看到胡不归的样子,打死不敢再趟这浑水儿。

可胡不归此时就如溺水之人,自然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见汪卯明那等样子,他当即疯了,吼道:“大老爷,大老爷我是被人利用的啊!”

“都,都是汪卯明这王八蛋,是他看何瑾不顺眼,才唆使小的去对付何瑾。结果,刚惹了沈家想敲打何瑾一下,不想何瑾的报复便如此迅猛狠毒!”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心中嘿嘿冷笑:小样儿,你也就这水平呀?

想着这些,他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姚璟身旁的陈铭,又一次风骚荡漾地使了个眼色。

陈铭接到这秋波点点头,便对面色铁青的姚璟言道:“大老爷,进一步说话。”

他跟姚璟能说什么?

当然掏出了何瑾早上就交给他的证据,说出胡不归狗胆包天,敢染指火炕生意的事儿呗!

好钢呢,就要用在刀刃上。

沈秀儿提供的这份儿证据,无疑被何瑾用得正是时候,也用到了极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刁贼!混账东西!”听完陈铭的话,姚璟再也忍不住:敲诈勒索、为非作歹这等公事儿先不说,私底下还敢从本官的碗里抢肉,你简直活腻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璟双手怒起拍案,瞪着通红的眼珠吼道:“你这狗东西穷凶极恶,不重惩不足以立声威、安民心!何瑾,他这等罪过,按律该处以何刑?”

何瑾冷漠开口,森冷如刀:“杖一百,抄家罚没,充军三千里!”

第四十九章 何瑾何润德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小的只是受汪卯明挑拨,一时糊涂才被他当了枪使,这案子后的主谋分明是汪卯明,小人只是从犯啊!”

被老宋和老吴拖住的胡不归,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他这时不恨姚璟,甚至也不敢恨何瑾,唯独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汪卯明!

“胡不归,你,你含血喷人、胡乱攀咬!”汪卯明眼神躲闪,却又气急败坏地辩解着:“你诬告小人,可有证据?!”

“汪卯明,你,你原来已料了此时,故意空口无凭,让我拿不住你你这狗贼,不得好死!”

胡不归恨得双目充血,可忽然瞥到一旁的何瑾时,又忍不住怪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汪卯明,你欺瞒得了我,可却逃不过何瑾的眼睛!”

“我只是挡了他的路,他便如此狠辣无情你心胸狭隘还骄慢轻敌,上来就想整死他,想想他会如何对付你罢!”

“我不过充军流放,尚能留下一条性命,静等着你被何瑾整死的消息!”

狗咬狗的闹剧到了这等地步,何瑾也不得不开口了。

他怜悯地看着胡不归,一针见血地道:“胡不归,若非你这般贪暴狠毒、欲壑难填,我又岂能将你绳之以法?”

哼,就算贪财捞钱,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

何瑾从不否认自己贪财,甚至清楚自己对钱财的欲望,可比胡不归强多了。

但他与胡不归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贪也有贪的道理,绝不会以这种残害百姓的方式吸血吮膏。

言罢,懒得再搭理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他狠狠一挥手道:“宋伯、吴叔,拖他下去!”

案情到此,已明晰无误。

冷冷看着胡不归被拖下去后,何瑾又好以整暇地扫了汪卯明一眼。

那一眼自带上了一丝胜利的骄矜,但更多的却是事未尽矣的踌躇,似刀、如剑,刺得汪卯明心神震颤,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眼过后,他才将写好的案牍记录呈交给姚璟,高声言道:“请大老爷判决。”

姚璟当即毫不迟疑,信笔便在案牍上写下判词:磁州衙门捕头胡不归,指使快班衙役敲诈勒索衙前街商户,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判杖责一百,抄家所得俱赔付于商户百姓,充军流放。

胡二黑、赵麻子鱼肉百姓、行凶伤人,且知法犯法、狡辩抵赖,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驱使;

其余快班衙役,有主动认错领罪者,杖二十以观后效。若有狡抵者被查明,罪责加倍,同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

得了姚璟判词之后,何瑾当即走到二堂门口,大声对着百姓商户宣读了一番。随即,他又唤过端木若愚,吩咐将判决抄写三十张,贴于八字墙及城墙各处上!

姚璟见状,不由心中暗赞:这小子有始有终,连收尾都这么漂亮,让人心头满意!

这时,堂上刘美娥、刘火儿,以及堂外众商户百姓不由跪拜在地,齐齐高呼赞赏道:“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草民作主!”

再望着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姚璟不由感觉自上任后,终于找到了一方百里侯的威风,心中满满都是激动雀跃的成就感。

温言勉慰了一番,派衙役送百姓出衙后。他目光不由转向了何瑾:因为他知道,今日所得全都拜何瑾所赐。

假如说上一次何瑾智破淫尼案,还有误打误撞碰了大运的可能。而这一番为民请命、堂上激谋断辩,姚璟已深切看出何瑾非但智策缜密,更有胆有识!

毕竟,这案子可谓由小引大、利益牵扯勾结不断,连他堂堂的知州大老爷,都差点儿被蒙蔽糊弄了过去。

加之早先就有提携器重何瑾的心思,姚璟忍不住拿这颗新星,对比了一下刑房那位老倭瓜汪卯明。

这一对比,简直有如云泥之别不,根本就没法儿比!

胡不归被拖走之前的嘶吼指控,姚璟当然清楚那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攀咬。只不过,眼下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不好给汪卯明定罪。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已不愿留着这老倭瓜过年了。

想通这些,姚璟不由歪头看向汪卯明,问道:“汪司刑,年岁已几何?”

“四十有八”汪卯明还不知姚璟的用意,只好如实回道。

“哦已近知天命之年了啊。”姚璟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是一副体恤属下的口吻,道:“既然汪司刑年岁已经大了,那以后刑房的事儿,便交由年轻人多多代劳吧。要本官来看,这何瑾便很不错汪司刑,你说是吧?”

汪卯明立时就想辩解自己还不老,还能再占着刑房十几年之类的。

可刚一抬头,看到姚璟那冷冷的目光,他不由如被利箭射中般浑身剧震,一下明白了过来:这哪是体恤下属,分明是逼着自己挪窝儿让位啊!

这等暗示,已表明自己在姚璟那里被判了死刑。要是再不知好歹,姚璟必然会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彻底将自己一脚踢开!

于是,纵然心中苦涩万千,汪卯明也只能将再一次,将失败的苦水儿往肚子里咽:“多谢大老爷体谅,小人晓得该如何做的”

“嗯,今日就这样吧,散衙!”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装作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何瑾言了一句:“你随本官来,本官还有其他杂事儿交代。”

何瑾点点头。在二堂中一堆或嫉妒、或羡慕、或怨恨的目光中,随着姚璟和陈铭走入了后衙。

入了签押房,姚璟忽然来了一句:“何瑾,你可有台甫么?”

“台甫?”何瑾不由一愣,反应片刻后,才记起台甫就是表字的敬辞,道:“属下虽进过学,但不过开蒙而已,尚无字号。”

“那本官给你起一个如何?”姚璟笑道。

何瑾再度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这是,又要拉自己当狗腿了?

表字这种东西,在何瑾那个时代都已经消失了。

但在古代,长者或尊者为你起字号,性质就跟爹妈给你起名差不多。就算不收你作徒弟,那也是将你当作心腹了。

很显然,几番上蹿下跳后,自己终于展露出了价值,让姚璟有了拉拢培养的心思。而且,这心思可比当初收自己当亲随,要强烈热切得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何瑾当即一脸惊喜,摆出感激涕零状:“属下多谢大老爷赐字!”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思忖着言道:“瑾,美玉也。《山海经》中有载,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润泽而有光。

“美玉也喻美德,你小小年纪智计不凡,非但弄出了造福一方百姓的火炕,更入衙门不过十日便连破两桩大案,很是担得起这个字。”

“不过,你虽潜能无限,但眼下年岁尚幼,还属璞玉未雕。日后,你还是应当多多读书,勤加打磨,方能‘润泽而有光’。本官便给你取字‘润德’,希冀你日后品德光华璀璨,为我大明美玉君子。”

“何瑾,何润德?”何瑾咂摸了两下这表字的味道,感觉还是挺美的,再度谢过姚璟道:“属下必当谨遵大老爷教诲,戮力上进,不负大老爷期望!”

这话,何瑾说得是激动不已、壮志踌躇。

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其实就是官场上的拜码头套路:得了字,出了这签押房,整个衙门上下都就会知道,我何瑾从此以后,就是你姚璟的马仔了。

想到这里,何瑾再不见外,便直言道:“大老爷唤属下前来,可是为了整顿三班衙役一事?”

姚璟闻言面色一变,看向何瑾不由更加满意惊喜了:“润德,你果然心思通彻!”

第五十章 容易,不容易?

“本官上任之初,便听闻衙门胥吏衙役,乃仁义礼智尽丧的一**贪之辈。不曾想,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姚璟语气愤怒,越说越气愤起来:“这些胥吏衙役真是百端作弊,无所不至,令本官痛心疾首,非得好生整治一番不可!”

这话说完,姚璟便等着何瑾和陈铭的应和。

可想不到,他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两人有回应。左右看了一眼后,发现何瑾和陈铭竟都一脸古怪的神色。

想了想,姚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击面似乎有些太广了:何瑾也属于胥吏一员啊,自己刚才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还有陈铭虽不属于胥吏的行列,但终究也是在衙门里谋生,也难免心思不会想歪

根基浅薄的他,当然不想因一句无心之言,便使得眼前这唯二的帮手离心,赶紧又转口道:“二位不要误会,本官适才所言之人,乃衙门中那些害民之贼。二位的品性操守,本官还是信得过的”

这话出口,姚璟以为二人不见得会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会附和一番。

可想不到,又等了一会儿后,发现两人竟还是没开口。而且,抬头再度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堂堂一州的大老爷,两次开口都遭遇冷场,姚璟心中的小傲娇就开始作祟了,皱着眉言道:“二位究竟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本官是那等刚愎自用、听不得旁言的人吗?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出来,本官绝不怪罪!”

何瑾和陈铭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你打前锋,我当后卫’的策略。

随后,何瑾便摊开手,无奈地开口反问道:“大老爷当真以为,胥吏衙役们鱼肉百姓,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不学孔孟之道、不懂圣人微言教化,道德败坏所致?”

姚璟闻言不由微恼起来,语气冷硬:“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听出语气中的不耐,何瑾当即不再硬碰硬劝说,而是目视了一眼陈铭:他知道自己这位新晋的马仔,份量还比不得老牌儿的心腹。

陈老爷子无奈,只好接口道:“大老爷,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大老爷可知,这些胥吏衙役每月工食银几何?”

“朝廷户部自有拨付,总少不了这些胥吏衙役正常生活,每月”话刚说到这里,姚璟忽然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由蹙眉回忆着问道:“适才公堂上,刘不同言胡不归的工食银乃多少来着?”

“每月折米也就六钱银!”陈铭凝重开口回道,继而又问道:“大老爷现在还觉得,这些工食银够养家糊口吗?”

姚璟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区区六钱银子,莫说养家糊口,就是一个人花销都有些捉襟见肘。

而衙门里大部分的人,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儿女都还只是标配,甚至一些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养活

不错,明代一个人一年花费所需的银两,也就一两半足矣。但那是有前提的,说的是乡下的百姓粮食自给自足,一两半的银子,用来买油盐柴醋等生活所需。

而若在磁州城里,一人一月怎么也要花费半两银子。拖家带口的话,每月就算再节俭,没有一两银子也是无法生存的。

“这?”出身士绅之家,又装了一脑子孔孟理学的姚璟,从来没想到过这等问题,不由疑惑言道:“这胥吏衙役工食银乃太祖所定,又岂会如此?”

一提起太祖朱元璋,何瑾忍不住便笑了。

当然,他并不是瞧不起朱元璋。事实上,他清楚知道朱元璋乃一代人杰豪雄。

在元末那个天下大乱的岁月里,朱元璋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运用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战胜了那个乱世所有的竞争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人无完人,朱元璋更不是神。

登基之后,这位太祖皇帝便逆着历史规则,想要制定‘万世不变之法’流传下来,使得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可历史规则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对待胥吏衙役这件事儿上,朱元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精细算过每人的生存开销,便将工食银定到了最低标准。

然而,他却忽略了胥吏衙役不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时代经济在发展,物价也会随之增长

“即,即便工食银不堪敷用,也不能成为鱼肉百姓、敲诈商户的借口!”听闻了何瑾委婉的解释后,姚璟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若这些胥吏衙役都能清贫自守,朝廷自不会视而不见”

话虽这样说着,可语气就不由透着一股子心虚:毕竟姚璟虽然有些读书读傻了,但尚未到那等食古不化的地步。让胥吏衙役们只靠着一颗红心,饿着肚子饿死、也要为大明朝服务这等脑残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

而何瑾听了这话,不由微微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姚璟还是没有把握到问题的核心:这不是该讨论不讨论工食银的问题,而是这等社会模式本来就很扭曲!

改变整个社会太难。但事已至此,你姚璟总得想办法,改变眼下的困境吧?

等着距民万里之遥的天子、朝堂中那些钟鸣鼎食的大官儿们,忽然间脑门儿一亮、大发慈悲哼,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比你更不了解现实情况!

好在铺垫到此,也足够了。

听出姚璟语气松动后,何瑾直接开门见山言道:“大老爷,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不是等着朝廷体恤下情,而是大老爷谋划创新,为朝廷分忧解难!”

“唔”这帽子给戴的光伟正,姚璟当然不会不认同。

但他又不知道何瑾有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话言道:“那,你来说说?莫怕,说错了本官也不会见怪。”

“大老爷也知朝廷向来体恤民情,对商户店铺征收的税款才三十抽一,税率很低。而商户店铺在地方上做生意,胥吏衙役也不是什么服务都没提供。”

“至少,有了快班、壮班巡逻警戒,商户不必担忧泼皮无赖的骚扰劫掠。而且,我们其实还可以多增加些为商户服务的项目,比如小的纠纷调停了、维持秩序了、清扫街道了”

“唔唔”这些简单的商业经济知识,姚璟却也是闻所未闻。但端着大老爷的架子,他还是只能不懂装懂:“嗯,那个,你继续”

还继续个毛线啊!

见姚璟还是一头雾水,何瑾不得不图穷匕见道:“大老爷你看,我们提供了这些服务,那商户百姓们,总要承担一点劳务费吧?”

“而这些劳务费不属于朝廷征收的范畴,而是地方创新出来的呃,地方税。”

“对,就是地方税!”想到了这等专业名词儿,何瑾不由有些小兴奋,继续道:“我们提供服务,收取地方税,以此供养衙役胥吏。如此两方都得利,岂非两全其美?”

“妙啊!”姚璟听清楚后,不由更加兴奋,一拍案几道:“润德,你果然智谋非凡!嗯,此事本官便嗯,就交由你来做!”

何瑾闻言,不由心花怒放:他奶奶的,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把衙前街的常例陋规给抢过来了!

为了挣这点钱儿,我容易嘛我!

呃,话说回来就动了动嘴皮子,好像,也挺容易的。

第五十一章 咱也有办公室了

从签押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何瑾便感觉衙门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那位守在月亮门前的亲随,平日最多对何瑾点点头。可今日走过月亮门儿的时候,那亲随非但恭敬地弯了下腰,还开口送了一下:“何令史慢走。”

到了刑房的时候,情况就更夸张了。

小胖子端木若愚就在门口张望,跟等初恋情人儿一样等着何瑾。一看到何瑾过来,立马上前迎了两步道:“令史这边走。”

“若愚,大老爷寻我谈了谈话,交代了一点事儿。又不是让人打了我几大板,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了”

“令史可不能这么说。”端木若愚赶紧一本正经,言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今日令史大人为大老爷扬了名,深得大老爷器重?”

“要我看,大老爷只是顾忌刚上任,就撤换一个司吏影响不好。否则的话,就将那汪卯明赶下呃,反正令史大人执掌刑房一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何瑾闻言不由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果然,县衙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儿,风头看得真准!尤其自己收的这位小弟,更是个可造之材啊。

到了刑房后,何瑾不由又有些傻眼。

十二个白衫书办并六个帮差白役,恭敬地分列两行。一进门,这些人便齐齐向他行礼:“拜见令史!”

这感觉,差点让何瑾脱口而出‘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场面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座位,竟不翼而飞了。

刚一蹙眉,还没等问发生了何事,一旁的端木若愚便开口解释道:“令史大人,我们已为你整理好了一间套房,以后大人在套房里处理公务便好。”

说着,便领着何瑾来到了一间房前。

何瑾推开门,便发现里面摆放着自己的桌案,还有些冬青、白梅等盆栽。

装饰上虽说简朴了一些,没法儿同汪卯明的办公室比,但这毕竟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啊!

可就在端木若愚和一众手下殷切的目光下,他并未露出笑容,而是还蹙着眉问道:“如此擅动办公格局,符合规矩吗?”

这时,一旁的尹悠开口了:“瑾儿,你便放心坐里头。”

“衙门六房当中,都是一司吏二典吏有套间儿。唯独刑房这汪卯明,自你爹过世后,他便让人将典吏的案桌搬到了外房,想给新来的典吏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尹悠不由望着汪卯明的办公室,蔑笑了一下继续道:“老天开眼,想不到接替你爹职位的便是你。而且,此番你还得了大老爷的器重,代为署理刑房,他哪敢再放一个屁?”

“哦?”

何瑾闻言一挑眉,不由也望向了汪卯明的办公室。只见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显然里面汪卯明正偷听着外面动静呢。

由此,他便继续说道:“真是可笑啊,整天将规矩挂在嘴上的家伙,竟公然破坏了规矩。这样的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耻至极!”

说着,何瑾便环顾了周围的手下,笑起吩咐道:“既如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尹伯伯说了吗?是汪卯明坏了刑房的办公格局,你们还不快规整回来?”

“是,令史大人!”众手下齐齐回应,立马行动了起来。

尹悠听了这话,看向何瑾不由更加喜爱热络:这孩子,有了权力后也不飘,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视为伯父何贤弟,你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而这时候,汪卯明办公室那里,却传来‘啪’的一声。显然听了何瑾的讥讽后,气得将茶杯都摔了。

可惜,何瑾好以整暇地等着他出来撕逼。结果都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儿,发现汪卯明还是当着缩头乌龟。

这下,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兴致索然。

待将尹悠送入办公室后,他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手捧着香茗一杯,端坐在桌案后面渐渐开始嗯,咧嘴傻笑。

第一次进入刑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里严格的等级。

一扇门,看似没什么,却将公房分成了内外两间。外间虽大,但有十多个书办挤在一起。里间虽小,却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而比之地位等级,办公室突显的更是一份儿自在。

在这里,他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相反,别人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再不用给别人端茶倒水,别人反要给他端茶倒水,就像现在这样

悠悠呷了一口香茗,何瑾不禁暗暗警醒:嗯嗯,有些小自满了,这样是不对的。不过,又是深入虎穴捣毁淫窝、又是借刀杀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可得意了没有一炷香时间,他又觉得兴致索然了:相对于权力带来的虚荣感,他还是觉得金钱的魅力,嗯更实惠一些。

拿起笔勾勾画画一阵儿,捋了捋今后自己的道路后,何瑾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着齐齐望向他的书办们言道:“嗯,没事儿,你们继续忙,我出去一下。”

不错,上面没人压着的另一项好处,就是不必再准点儿下班了。

就算被人抓包了,也能说是去衙前街考察了——这个理由拿出来,整个县衙除了姚璟外,谁能奈他何?

有趣的是,刚走到门口儿,转身便看到汪卯明那里的门儿打开了:显然,糟老头子贼心不死,还想趁着自己外出时刷一下存在感。

结果,何瑾也正是想到了这点,开口对着众书办言道:“呃,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刑房的大小事务,就交由尹伯伯来负责。”

众书办齐齐回应:“晓得了,令史大人。”

汪卯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羞恼铁青。恨恨地一关门后,里面又传来‘啪’的一声估计,这次是把砚台给砸了。

出了衙门口儿,一抬眼正好看到前面四个皂隶,用门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看到那两人,何瑾不由想起了堂上那个刘火儿。

如今刑房这里,有尹悠能帮着处理日常琐务,还有端木若愚算是心腹自己人。

皂班那里更不用说,宋秉和吴用本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此番何瑾又让两人露了脸,他们更表示以后就跟着何瑾混了。

但到了快班那里,便没有一个相熟的人儿了。

按说快班缉凶捕盗,跟刑房联系最为紧密。可便宜老爹没给铺下路子,就是因为胡不归的姐夫,乃老爹的情敌吏目刘不同。

如今胡不归已被自己一脚踢开,何瑾当然不会对快班放任自流。捕头的职位他不敢说,但想弄一个捕快进去,却是丝毫没问题的。

而在他的布局当中,赖三儿属于暗线,不能放在明面儿上来。

可那个刘火儿就不同了,能打能忍还会办事儿——这样的人才放着继续当流氓,就有些太浪费了。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刘火儿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四个皂隶的面前。跟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后,还送了一叠的小额宝钞。

四个皂隶点点头,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到了一条小巷。何瑾跟上去一看,不由乐了起来:只见小巷当中,七八个泼皮无赖正叉着胳膊在等着呢。

胡二黑和赵麻子一看这架势,登时便哭嚎了起来:“你,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刚挨了板子皂班的朋友,咱们毕竟兄弟一场,快抬我们跑啊!”

四个皂隶收了钱,自然充耳不闻,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数蚂蚁。

而刘火儿则阴阴冷笑,道:“堂上的板子,是打你们鱼肉百姓的。而我这一顿,却是还你们的!”

言罢他一挥手,对着泼皮无赖们招呼道:“给我打!”

这一下,何瑾都有些看呆了:想不到这个刘火儿心黑手狠,实在是天生干捕快的料儿啊!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宋江

拳脚横飞,惨叫连连,泼皮无赖们尽情殴揍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尤其刘火儿更是阴狠,他根本不用拳,直接拿脚踹,还专拣要害的部位

何瑾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刚开始还能听到胡二黑和赵麻子的惨嚎,但后来两人就渐渐没声音了。

见这些泼皮无赖还没有个轻重,他不由上前开口道:“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再闹出了人命!”

一个年轻的泼皮扭头看了一眼,立马手指着何瑾嚣张骂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可不是你能哎呦!”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直接跌了一个狗啃泥。

一脚踹飞这不长眼的无赖后,刘火儿不由讪讪地解释道:“何令史别见怪,这刚招的新人儿,还认不得您。”

言罢,他又转向那些泼皮无赖,叱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何令史!”

说着,他就以身作则,带着几个泼皮无赖齐齐拜在了地上,跟拜关公像一样嗓门儿洪亮地吼道:“拜见令史大人!”

可这一刻,何瑾却感觉自己不是关公,而是宋江宋公明

好像不知不觉间,磁州的江湖上便流传起了自己的大名。而且,还是走到哪里、都有小弟纳头便拜的那种。

‘哥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尽是哥的传说’恍惚之下,他不由想到了这句词儿,这感觉真是让人上火啊!

“都赶紧起来!”感慨完毕,气急败坏的何瑾不由叫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衙门里的典吏,跟你们这些个城狐社鼠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这话犹如一头冷水,一下泼在了刘火儿的头上。

然而,身份的差距就摆在眼前,刘火儿半点不敢流露不满的神色,只赶紧起身招呼那些泼皮无赖也起来。

随后,他还主动对何瑾施礼告罪道:“令,令史大人对不住,是我不知道规矩,坏了你的名声”

可就在他带着那些泼皮无赖,准备从何瑾眼前消失的时候,却听何瑾又忽然开口骂道:“走什么走!我说不能跟你们这些城狐社鼠混在一块儿,难道还有错不成?”

接连被人如此羞辱,几个耐不住脾气的无赖,不由便怒气冲冲地上前了两步。

可刘火儿虽脸色铁青,却还是伸手一拦那几人,继续躬身向何瑾告罪道:“令史大人说的不错,是我们脏了您的法眼。我,我们就在此,恭听您的教诲”

这一下,何瑾彻底放心了:刘火儿的确能忍,非但有能挨打扛揍的忍耐,还有能审时度势压住脾气的隐忍。

于是,他才转而展颜一笑,换上了轻松的口气言道:“我真不合适跟城狐社鼠们混一块儿。不过,要是跟皂隶衙役走一起,就没人会说闲话了嘛”

“小崽子,你欺人太甚!”

之前被刘火儿踹倒的那个年轻泼皮,又跳出来暴露负智商了:“别以为你是衙门里的人,就能哎呦!火哥,我这是在替你出气,怎么又踹我!”

刘火儿这下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上前狠踹了两脚后,才犹豫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何令史,你刚才那句话?”

“嗯,我刚弄倒了快班的胡不归,总得安插进去一个心腹人儿才放心。”

说着,他促狭地拍着刘火儿的肩膀,道:“火哥,我看你就很不错嘛,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当个捕快?”

刘火儿当即激动拜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对何瑾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多谢,多谢何令史抬举!小人日后愿牵马坠蹬、鞍前马后为您办事儿!”

又收了一位潜力小弟,何瑾本来还挺高兴的。

可一听刘火儿用的这两个成语,登时就又有些郁闷了:这水平,简直跟赖三儿一个档次啊算了算了,自己是找小弟,又不是在找教书先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直到这时,那些剩下的泼皮无赖才反应过来,也纷纷跪倒在地道:“求何令史也赐我们一个前程!”

街头上的泼皮无赖,看似嚣张跋扈,令百姓们惧怕不敢招惹。

可实际上,自家的苦自家知。百姓们只看到他们酒楼里吃肉,却不知他们大多时候,是要躲在山神庙啃冷馒头的。

而且打架斗殴、抢地盘儿收保护费这等事儿,表面上威风豪气,实际上却时常会头破血流、伤筋动骨,是在拿命在拼。

更可怕的是遇到衙门的差役,他们只能跟过街老鼠一样赶快溜走。否则被抓进牢里没钱出来,死里面都没人知道

而摇身一变、前程似锦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又哪能轻易放过?

何瑾当然也料到了这一层,更知晓刘火儿在快班中拼斗,是需要班底和帮手的。不过,他可不会让这帮泼皮无赖们得到的太轻松,便言道:“给你们几个白役的差事儿,愿不愿干?”

“白役?”果然,那个年轻泼皮就不满意了,撇嘴道:“那只是跑腿儿的,能有什么出息?”

“不干就滚蛋!”不待何瑾开口,刘火儿便怒了,又是一脚踹上去:“何令史也不欠你的,好心给你个有奔头儿的差事,还挑肥拣瘦。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这泼皮挨了一脚,算是被踹醒了,赶紧自己抽了两嘴巴,对着何瑾言道:“小人错了,何令史千万别放心上。小人愿当个白役,好好为何令史效劳!”

“嗯,这才像话。”何瑾微微点头,知道大棒之后得有甜枣:“放心,只要你们用心办事儿,混上个捕快也不是没可能的。”

说罢,看着这群泼皮无赖们,一副被猛男征服的小婊砸舒爽神色,他才大手一挥道:“行了,都散了吧,明日卯时便去衙门报道。”

众泼皮无赖这才起身,又对着何瑾一礼,齐齐言道:“恭送何令史!”

何瑾不由心满意足,继续向着美娥婶的摊位走去。

可距离美娥婶摊位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就见街上的百姓们,呼啦一下涌了上来,硬是把路都给堵住了。

何瑾当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想要双手护胸,都不知怎么回事儿。

随后,才听到了耳边热情的招呼,手也被街坊们紧紧握住:“瑾哥儿,你这次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儿啊!”

“不错,横行街道的胡不归,没想到真被瑾哥儿给踩下去了!”

“何令史,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众街坊都是来感谢自己的。

毕竟,捕头这样的‘大人物’,在百姓们的心里,就像山一样,撼不动又压得他们踹不过气来。

谁曾想,这山就让自己一脚给踹翻了。

不过感谢归感谢,那边那位你能不能别说什么‘及时雨’啊,刚觉得自己不是宋江,你就来给我送这绰号。

“瑾哥儿,婶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美娥婶这时也过来了,拉着虎头和二丫向何瑾跪下谢恩道:“要不是你,婶子这次说不定会怎样呢,这两个孩子,恐怕都要成了孤儿”

说着,刘美娥便流出了泪,当街就要给何瑾磕头。

何瑾哪敢受她的大礼,急忙扶起她道:“美娥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过来,是专门儿给你送赔偿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儿,递给刘美娥道:“虽说胡不归那里的家还没抄完,但你的生意可不能断了。”

“那狗东西敲诈了你三年,一月一两,就是三十六两。我自作主张再赔你些精神损失费,正好凑个整数儿。你以后好盘下个铺子,就不必再风吹雨淋了。”

“精,精神什么费?”刘美娥一看那银票儿,足足愣了好半天。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就受了一次苦,竟赚回来了将近十年的银钱?

自己挺精神的啊,怎么损失一点就那么金贵?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拜倒在地感激呼道:“瑾哥儿,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只能再次扶起刘美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真不是宋江宋公明啊,你们能不能别这样纳头就拜,唤我及时雨了好不?

第五十三章 又一位情敌!

告别热情似火的街坊,还没进家门,何瑾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疑惑地推开院门儿后,忍不住便乐了:“哟,沈小姐,又在我家守株待兔呢?”

事实上,此番他翘班回来,就是要收拾一下洗把脸,然后再去沈家的。没想到,这下倒省事儿了。

沈秀儿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是呀,如今何令史满磁州皆知,小女人若不如此,恐怕都见不到令史大人一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语气还挺幽怨,何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小月儿却跳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解释道:“何官人你不知道,现在你已是磁州城里的红人儿了。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收到了六份请柬。”

说着,她便打开了一份念道:“小女本月二十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后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席设醉东方,恕不介催。马财生顿首”

“于归是个啥意思?”念完之后,小月儿又不解地问道:“马财主家的女儿怎么了?”

“就是嫁女儿的意思。”何瑾随口解释着,一双眼睛却四下扫描起来。

沈秀儿一见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找人家送来的礼品,更加没好气地一指里屋,道:“马财主送了两匹上好的绸缎,估计都是从女儿的嫁妆里抠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也都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沈秀儿便看到何瑾的人影儿,风一样地蹿到了里屋。

见里屋满满当当堆着的礼品,何瑾的嘴角就跟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牵着一样,渐渐地上翘了起来:“哎呀,终于有人给我送礼了!”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真不知该鄙夷还是忧愁。

鄙夷的是,自己果然还猜错这个家伙,的确就是头精明的貔貅,满脑子只想着捞钱的事儿。

可忧愁的,便是何瑾名气越来越大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傻子,摇身一变成了衙门的青衫典吏。

而且还生财有道、本事儿又大那个马财生,也是磁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闻听火炕生意是何瑾弄出来的后,已不是第一次往何瑾家里跑了。

而除了马财主有这样的灵敏嗅觉外,还有周财主、刘财主这火炕的生意,还算何瑾上赶着跟沈家合作。可接下来的煤炭生意,沈家恐怕就要上赶着巴结何瑾了。

想到这里,沈秀儿心中便已决定,今日务必要跟何瑾敲定煤炭生意的事儿。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何瑾挠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是时候买个小厮看门儿了,这一天天院门儿紧闭的,少收了多少礼啊咦,不对啊,你们是怎么进了院儿的?”

沈秀儿感觉心头又是一堵,摇了摇手里的钥匙道:“上次何婶儿给的何令史,不知鼓山煤炭的生意,你还要不要做?”

“做,当然要做!”

何瑾闻言立时有些小激动: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未来的媳妇儿,三观的确跟自己相同啊,都一心想着挣钱致富

“沈小姐,那你此番前来,可是已考察过鼓山了?”

沈秀儿点点头,出门从马车中拿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便是几个黑亮亮的煤块儿,一脸纠结地开口道:“何令史,你确定这毒炭呃,这煤炭能烧?”

何瑾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个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他默不作声地找了一个铜盆,又从灶台里抽出了根燃烧的木棍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和小月儿立时花容失色,都被吓住了:他,他该不会是要啊,他真的将棍子弄了进去!

一下子,沈秀儿和小月儿两人,直接都紧紧地抱在了一块儿:在她们的认知中,烧煤就相当于自杀啊,会死人的啊!

何瑾你个脑子不正常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拉上我们两位妙龄少女!

沈秀儿气得又想推何瑾,可刚一回头,就更加花容失色。因为何瑾非但没远离那煤炭,竟还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凑到了炭盆上!

这这是老寿星吃砒霜,还嫌死得不够快呀?

可就在沈秀儿鼓足勇气,想要拉一把何瑾救他时。却见何瑾已回过了头,一脸傻笑的幸福模样:“沈小姐,发了,咱们要发大财了啊!”

发财,发神经还差不多!

沈秀儿气得光想吐血,可恐惧过后也反应过来了:这煤也烧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何瑾晕倒蹬腿儿?

再看那炭盆里的煤,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而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这是不用加工脱硫的无烟原煤,不生烟,自然无毒。”

何瑾见缝插针,又鬼使神差上前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儿,还摩挲了两遍激动问道:“这种煤,鼓山那里有多少?”

“遍,遍地都是”陷入巨大震惊当中的沈秀儿,果然没意识自己的小手儿,仍旧喃喃问道:“何令史,你的意思是,整个鼓山就是座金矿。我们只要将这些煤卖出去,就能躺着也赚钱?”

“当然没那么简单。无烟煤当然可以这样。但遇到烟煤,却是一定要进行脱硫处理的。”

何瑾得寸进尺,又将自己的手与沈秀儿十指相扣,回道:“不过,这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了。我们可以先采掘无烟煤,捞得第一桶金后再脱硫烟煤。如此循序渐进,生意不好才怪!”

沈秀儿这时其实已发现何瑾不规矩了,但一方面她不得不倾听他的赚钱大计,另一方面不知出自什么心理,竟也没多少抽回小手儿的冲动。

毕竟,再一再二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渐渐习惯起来,她也没觉得心中如何抗拒——哪怕,在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却也挡不住一个女人,向往优秀男人的天性。

“那按照何令史的意思,我们这就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强忍着心里的娇羞,沈秀儿开口问道。

何瑾闻言重重一点头,道:“嗯,宜早不宜迟。”

“原本,我还想着整治好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后,再着手煤炭生意的。可如今发现了无烟煤,自然要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省得夜长梦多。”

说到正事儿,何瑾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沈秀儿的小手儿,托起下巴沉思道:“要想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就得找衙门里的户房办手续。”

“可户房那里一来我没人脉,二来我听说户房的司户大人张文华,好像也是老爹曾经的情敌!”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觉得脑袋疼:自己那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当年,她怎么就迷倒了衙门里的一群大佬儿?

甚至,都到了中老年了,汪卯明和刘不同一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因爱生恨、心不甘的痴恨模样,上来就要整治自己

“算了,明天我先去户房那里探探风头。”思忖了片刻后,他才算拿定了主意:“反正,鼓山矿脉咱是志在必得。”

“假如那个张文华识情知趣,自然好说好商量。若他跟汪卯明一样哼!我也能逼得他就范。”

而这一刻,听着何瑾胸有成竹的说法,本该高兴的沈秀儿,不知为何却没了多少激动。

她只是默默望着眼前这个专注认真的少年,忽然低下臻首,看看自己的小手儿,一下就感觉芳心空落落的

第五十四章 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何瑾糙心的大男人,自然忽略了沈秀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怨。最主要的,他还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一想到鼓山那座金矿,心里就跟着了火一样。

从昨日同沈秀儿商议后,他今日一大早就呆在刑房办公室里,一直等着吃午饭。

当然,吃午饭只是个由头儿。真正想做的,是借着午饭时间,探探张文华的口风。

他已找陈铭打听过了,当年张文华可没汪卯明和刘不同那般痴恨,对老娘的心思应该属于嗯,纯纯的暗恋。

虽然一想起油腻中年大叔的暗恋,心里就止不住有些腻歪。可至少这样,何瑾觉得自己跟张文华,还是有谈一谈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正午,他便心急火燎地走进了食堂。

磁州衙门有三个食堂,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还有个胥隶食堂,三个食堂一个比一个大,可档次却是成反比的。

而在吏员食堂里,也是分档次的。

外头是给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数百人挤在一块儿跟打仗一样,就别想着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里头一间却是专为经制吏准备的,环境简洁舒适。

可见在大明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何瑾却很感激这一点:这样一来,才方便他跟张文华交流交流嘛。因为,他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吏了,有资格在里头那间吃饭的。

进了里间后,便发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有蟹粉狮子头、黄山炖鸽、炒紫角叶、豆腐蕨菜汤,还有一盘红馥馥的松鼠桂鱼。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可比外间的三素一荤丰盛多了。

最主要的,是外间八人一个桌,里间却只有四人一桌。最方便司吏、典吏们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斯条慢理地谈着话,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要从容太多。

何瑾先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桌上,便静静地等着张文华进来。

不多时,一众青衫典吏们陆续而至,看到何瑾后都微微点头示意,却也没主动往他身旁坐的。

毕竟这孩子邪性,手段高明,县衙上下人所共知。虽然他们不认可汪卯明,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近何瑾。

哦对了,汪卯明最近不怎么来这里吃饭了。因为,没脸来

何瑾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司吏、典吏,等尹悠坐在他旁边后,便看到张文华同户房另一个典吏进来了。

他当即起身,主动招呼道:“张司户,来这里挤挤吧,别的桌儿都满了。”

被何瑾这么突兀一喊,张文华显然有些错愕。可环顾里间一圈儿,发现今天的确来的有些晚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何瑾的身旁。

随后,他也没跟何瑾攀谈的意思,拿起筷子便开吃。甚至,面对何瑾那发亮的眼神儿,反而还显得有些拘束和躲闪,一副赶紧吃完走人的架势。

“张司户,最近户房那里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吧?”何瑾眼珠转了转,寒暄了一句废话。

张文华则微微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司户,令尊堂都还硬朗吧?”何瑾还不甘心,又问候起了人家父母。

“嗯。”

“张司户,令郎明年好像就八岁了,应当入学堂开蒙了吧?”

“嗯。”

“张司户,婶夫人听说最近迷上了佛门,在家中设了一座佛堂,每日为司户烧香诵经祈福?”

“嗯。”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愁得都快要问人家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了,张文华这里还是简单的一个‘嗯’。

何瑾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张文华是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更不打算对自己殷勤的态度负责,标准的‘三不’渣男体。

摆明了,人家就是不想跟你有什么交流互动。

遇到这样的情况,何瑾还真是一时有些傻眼:假如张文华稍微主动一点,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忽悠他卖了鼓山那片儿地;哪怕张文华跟汪卯明和刘不同一样,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也能摆明车马干一架。

可偏偏这种情况就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食不知味地夹着菜,何瑾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块儿:这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能来骗的了。

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而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尹悠言道:“尹伯伯,大老爷要刑房整理的陈年旧案,可都筛选规整出来了吗?”

“嗯,倒是有不少的案子。”尹悠看不懂何瑾今日为何如此碎嘴,但还是就事论事问道:“只是不知,大老爷为何突然要来这么一出儿?”

何瑾却嘿嘿一笑,故意放小了声音道:“尹伯伯,你这还看不出来吗?大老爷这是要准备雄起了呀!”

“你想想,这新官上任,怎么不得来三把火?大老爷虽然看不起温温吞吞的,但那是人家胸有城府。”

“可眼下大老爷已视察了民情,安抚了衙门上下人心;破了严秀才的案子,结好了士林学子;还有沈家火炕生意一事,更是值得一府乃至半个国朝疆域效仿的大功绩。如今,又狠狠惩治了胡不归一干人,摆明了是要磨刀霍霍了嘛”

话说到这里,何瑾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张文华这时,却忽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凑着半个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要我看呀,大老爷让我们整理往年的旧案,就是要重审冤假错案,再捞一笔民心人望。嗯这是大老爷器重我们刑房,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往后呢,必然还会其他房一个个的来,办得好的有赏,办得差的,必然难逃大老爷那一刀!”

听到这里,张文华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整个衙门六房,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粮课,乃至还有灾荒赈济、迎来送往的调拨

阖州的政务,可谓七成在户房——要是按照何瑾的说法,那待姚璟羽翼丰满、声望隆厚后,必然便会将目光瞄向重中之重的户房!

而磁州的户房,张文华可谓自家事儿自家知。

姚璟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尚且能糊弄过去。可真要公事公办地查起来,他张文华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个何瑾,可是姚璟的头号狗腿啊!他的心计手段,全衙门谁人不知?偏偏自己刚才,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便陡然换了张脸色,对着何瑾客气问道:“何,何贤侄,那,那个令堂还好吧?”

何瑾陡然跟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文华一眼:大叔,你当初可暗恋过我娘的,现在打招呼问这事儿,你觉得合适吗?

于是,他只能傲娇的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问完这话,张文华也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何贤侄,你明年好像就成丁了,可有心寻名师向学科考否?”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真想一巴掌扇张文华脸上:大叔!你这个开场倒还不错。可问题是,大明朝规定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才能入衙门当差。当初我来衙门时,可是虚报了一岁,你没事儿问这个干啥?

于是,他只能再度傲娇的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文华问完,其实也又反应过来了,急得都有些抓耳挠腮:“那,那个何贤侄,你明年可打算成亲不?我,我让你婶子,给你寻摸个良配?”

这三句话问完,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张文华只能暗恋老娘了:就这情商,真不适合谈恋爱啊!庆幸你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吧,要是到我那个时代,注定孤身一辈子。

还有,我真是不想‘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呀。

可你没事儿,问我对象干啥呀?

做生意的不问收入,上班的不问工资,结婚的不问啥时生孩子,未婚的不问对象这是交流的基本礼仪好不了?

于是,无可奈何的何瑾,只能还是傲娇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第五十五章 小人敬你是条汉子!

一连三个招呼都碰壁,张文华胸间也升起了一丝小脾气。

好在,何瑾是个机灵的人儿,就在他准备拂袖起身离去的时候,主动开口道:“张叔父,我这里刑房的事儿还好办,可你户房那里总得未雨绸缪呀。”

张文华刚抬起的屁股,不由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小子,我不就为了这事儿嘛算了,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儿,咱还是别拐外抹角套近乎儿了,有话直说吧。

“何贤侄,为何你刑房那里的事儿就好办些?”

“大老爷既然要收买人心,那我自然会对症下药。找一些案情简单、罪责不重,还没有什么牵扯的积案交上去,大老爷哪能会不从善如流?”

这话一落,非但张文华,就连一旁的尹悠也停下了筷子。

他看着何瑾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不由感慨不已:何贤弟,你真是生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儿子啊!自己这么大的岁数儿了,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真是大半辈子都活到了狗肚子上。

“贤侄放心,这事儿伯父明白了,回去后就按照你说的办。”尹悠端起酒盅,敬了何瑾一杯。

张文华不自觉地也陪了一杯,这时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小子,果然有料儿!

由此,喝罢这杯后,他当即开口问道:“贤侄,那你看我这户房,当如何是好?”

“当然也是跟我们刑房一样,投其所好呀。”何瑾却回答地举重若轻,缓缓言道:“叔父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明白了。”

“大老爷此番,也并非就是要对整个衙门喊打喊杀的。这为官之道,向来都是又拉又打的嘛”

可惜张文华情商欠费,智商现在也被何瑾忽悠了,不由只能殷勤地再度举起酒盅:“贤侄,可否再详细一些?”

“叔父,你想想大老爷,为何会对刑房网开一面?”何瑾喝了那杯酒,便略带矜持地言道:“还不是小子办了几件漂亮事儿,让大老爷开心受用了吗?”

“张叔父这里执掌户房,当务之急就是拿出些诚意来。如此热脸先贴上去,大老爷还怎么好意思拿户房开刀?”

“嘶”张文华闻言,不由吸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兴奋道:“贤侄,你真是隆中诸葛在世!这锦囊妙策温和妥当,又不露痕迹,最是合适不过”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为难地挠头道:“可,可眼下秋粮征收已毕,衙门里也没什么大的款项变动我就是想向大老爷示好,也总得有个由头儿不是?”

是呀,总不能让一房的司吏大人,大半夜的偷偷跑去给姚璟送礼吧?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这时候,对何瑾来说,那真是肉戏来了!

这时候,他努力佯装出浑不在意的神色。同时,那浑不在意当中,还有蹙眉为张文华思忖的严肃,唬得一旁的张文华和另一位户房典吏,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何瑾才眼神一亮,开口道:“叔父,倒是有那么一件事儿,或许是个机会。你知道,我跟沈家小姐那里,有些交情吧?”

“嗯嗯”张文华点头如小鸡啄米,催促何瑾道:“这跟户房一事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却知道沈小姐,好像要买下鼓山那一片地。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向我问了一嘴,我也太没留心。但现在看来,这正是个契机呀!”

毕竟是老户房,张文华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何瑾意思了:沈秀儿想买下鼓山那一片地,那就是在向衙门里送银子啊!

而这种事儿,自己只要在文书上做些手脚,为姚璟捞一笔经费,那姚璟岂能不念着自己的好儿?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堂堂正正,也是户房的一项业绩。而且是拿沈家的钱,邀买大老爷的心,惠而不费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是对何瑾越看越喜欢,不由都带着感激言道:“贤侄,你这份儿调和鼎鼐、理顺阴阳的本事儿真是绝了!也是,你娘当年风华绝代、才思无双,这一点你真随你娘!”

何瑾刚开始还一脸笑意地附和着,可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对了:啥?我那个拿笤帚疙瘩、都能使出乱披风剑法的老娘,还风华绝代、才思无双?

张叔父,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可不料,一旁的尹悠听着这话,竟也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不错。瑾儿刚正仁义这点,随了他爹。可这份机灵才干,真是有弟妹的风范。”

何瑾闻言,不由缓缓地托起了下巴:唔看来老娘,还真有些深藏不露啊。

不过,没等他多想,张文华又拍起了他的肩膀,开口道:“贤侄,既然如此,你下午便带那个沈家小姐来户房一趟。鼓山那片荒地不值钱,咱还是早些敲定了为好,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叔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何瑾当即拍着胸脯,说得是豪气干云:“商贾低贱之人,缘何跟他们客气!是她要买那片地,又不是我们逼着她买,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儿!”

他也看出来了,张文华人本性不坏,他当然就不想坑人家了。

甚至,只要以后张文华知晓了真相,也知足不后悔,何瑾也愿分出一杯羹。毕竟,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司户,多个地头蛇靠着,煤炭的生意也做的安稳些。

接下来,张文华和那位典吏,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去了。而尹悠也早已吃罢,离去到刑房筛选那些往年积案了。

何瑾则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吃得也狼吞虎咽,心里美滋滋的。吃完后他就一擦嘴,一溜小跑儿来到了沈家。

如今已是青衫典吏的他,可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连个家门都进不去了。

沈家的门子看到何瑾,赶紧打开了大门热情招呼道:“何令史,您来了啊。上次见面,小人就觉得大人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眼看煤炭的生意就要成了,何瑾当然懒得跟这门子啰嗦,当即打断他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门子顿时就郁闷了:何令史,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还有,你把我当啥了,一进门就找小姐,你当我是龟公吗?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的话却是:“哎呀,何令史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家小姐正在房里,等着令史大人呢”

何瑾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在门子的引领下,进了沈家大门。只是在路上,他总觉得门子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儿,好像有些幽怨。

到了正厅,自有丫鬟给上了香茗,门子便去通报了。

何瑾则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畅想着煤炭生意的前景,那真是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以后数之不尽的银子,他就觉得骨头都酥了二两,浑身躁动不已。

自己这次,分明是带了座金山来沈家了啊!

脑子想着这些,自然在看到沈秀儿的时候,就有些飘了。

加之也有娶沈秀儿的心思,他脑子一抽便脱口而出道:“秀儿,我可是带了大笔的银子来了!只要你让本公子乐呵了,想要的我都给你!”

沈秀儿原本笑吟吟、兴冲冲的脸顿时一僵,紧接着玉面羞红、杏眼圆睁,上前狠狠一推何瑾娇叱道:“乐呵,乐呵你个大头鬼呀!”

毫无防备的何瑾被茶水泼了一身,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又一次悠悠地望着沈秀儿急促扭动的香臀,他已一点都不气恼,还恬不知耻地对门子嘿嘿一笑:“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有些太不含蓄了?”

把沈家当妓院,把沈小姐真当小姐

门子见状,当然深深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赶紧摇摇头,道:“何令史霸气四溢,小人敬你是条真汉子!”

“嗯,我也很看好你哟有没有兴趣跳个槽,去我家那里当个门子?”

“求之不得!何令史,你真是小人的伯乐!”

第五十六章 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沈秀儿和何瑾的僵持,当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毕竟,一个是贪财无度的貔貅,另一个是生在逐利为业之家的商贾女。在煤炭金山的生意诱惑下,什么矛盾脾气的,都得先统统为这事儿让路。

只不过,再度出来的沈秀儿,脸色就没那么热切了,而是冷若冰霜地质疑道:“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你便搞定了户房的张文华,让他心甘情愿地将鼓山那片地卖给我们?”

这次何瑾不敢飘了,开口道:“随我去一趟户房,不就清楚了吗?放心,张文华肯定会倒履相迎的。”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动容:她当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未免太夸张了些难道,什么事儿在他面前,都不叫个事儿吗?

她不是没跟衙门里那些人打过交道。相反,正是因为在衙门那里受过太多的气,她才知道想通过衙门,办成一件事儿有多不容易。

通常跑个十天半个月,赔笑脸、送孝敬,都不一定能办成。可何瑾非但一上午就搞定了,而且听他的口气,反倒张文华还要上赶着一样。

“你,你到底给张文华灌了什么迷魂汤?”沈秀儿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神色一变,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不是擅自允诺了张文华干股,你,你给了他几成?”

何瑾闻言一愣,不由挠挠头道:“一成”

“一成?”沈秀儿听后不由松了一口气,面色稍霁:“一成倒也不多,换一个衙门的司户背书,这生意也不算赔本儿。”

可不料,就在她刚刚说完,何瑾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道:“你戏怎么那么多?话还没说完就演上了我一成干股都没给他,这不,过来就是找你商量这事儿呢。”

沈秀儿这下怒都怒不起来了,直接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一双剪水双眸里尽是疑惑:何瑾,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先是陈铭老爷子,帮着你谋衙门的差事儿,这也就算了。

后来又是知州大老爷大力提拔,让你入衙门不过半个月的新人,一下子执掌了刑房。

现在又是张文华,一位你爹曾经的情敌,竟然豁达大度地帮你买下鼓山矿脉

这种种诡异的事情,让沈秀儿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颠覆。大脑都有些不能思考,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你想着如何分配煤炭的股份?”

何瑾却觉得总算听了句正常话,不由侃侃而谈道:“首先呢,这生意是我提出来的,你总得给我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其次呢,烟煤洗炼脱硫,我有技术入股,能占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还是有道理,又点了点头。

“最后,煤炭生意还是得由我来罩着,一应衙门里的事宜也是我来办。这等无形的保护,也能占一成的干股吧?”

沈秀儿这次还是点了点头:单从张文华一事上,就看得出这一成干股给的不冤。

然后,看着眼前伸出三个手指,且不再说话的何瑾,沈秀儿当然就明白了,却忍不住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开口道:“鼓山煤炭那笔生意,你只想拿三成的干股?”

这话出口,她都觉得脑袋被驴给踢了:哪有自己这样,还嫌对方拿干股拿得少的?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头贪心不足的貔貅啊。从来只会嫌钱少,无时无刻不想着多贪多捞啊!

偏偏这会儿真有狮子大开口机会时,他反倒温良恭俭让了。就连这三成的干股,都拿得合情合理,半点都不带多要的。

“何令史,你可知多上一成的干股,一年会有多少银子?”

“当然知道。”一说起这个,何瑾就兴奋起来:“我早就算过了,只要拿下鼓山那片地,招募来数百人力,就能先采掘无烟煤。”

“磁州十几万户人口,每日消耗大概就是数十万斤。刨去低廉的生产和运输成本,一斤煤就算只卖几文钱,每月也是万两以上的纯利。”

“当然,只供应磁州一带实在太目光短浅了。等烧煤取暖的方式深入人心后,我们就可以扩大生产,把烟煤湿法脱硫弄出来。提高产量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滏阳河,运煤到沿岸的州府到那个时候,每月纯利不上十万才怪!”

沈秀儿目光迷离,神魂都被何瑾描绘的美好前景给吸进去了。

可猛一摇头后,她就更加疑惑不已:“单说只供应磁州城,每月纯利就是万两银子。那一成的干股,一年下来也是万两以上这么多的银子,何令史说拿三成,就只能三成?”

不怪沈秀儿惊愕,事实上这次煤炭生意,她心里的底线,是让给何瑾五成干股的。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士农工商,商业被视为贱业。有何瑾这样的能人儿在,沈家才能干得起这样的大生意。

而且,这生意本来就是何瑾送来的。沈家就算前期出钱出人出店铺,那只要等生意做起来,以后也相当于白捡钱

可不料何瑾却有他的看法,坚定地点头后,解释道:“三成的干股,那是我应得的。要的多了,一来会扰乱股权的分配,二来也会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权衡利弊,我当然更想顺顺利利地,先把生意做起来。”

一脸真诚笑着说完后,他便是一摊手,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有钱大家赚嘛,这样才能赚得长久。”

沈秀儿闻言,却是愈加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说他贪财图利吧,不该拿的他一分都不要;可说他不贪财吧,为了挣钱他啥事儿都会想方设法去解决。

以前只听说过‘盗亦有道’,何瑾这种做法,难道叫‘贪亦有术’?不不,或许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为合适一些。

可问题是,这家伙心黑手狠、毒辣阴险,哪有半分方正君子的风范?

“那,那剩下的干股,何令史又想着如何分配?”沈秀儿感觉这会儿,自己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理智,还维持着这商业规划。

“在磁州城做生意,一把手那里当然是不能少的。但知州大老爷志不在此,所以还是跟火炕生意一样,拿出个一成半的干股,孝敬孝敬就行了。”

“剩下陈铭老爷子,虽然此番没出力,但也不能因此便伤了情分。大老爷的耳旁风,还是需要人家继续去吹的。”

“还有户房张文华那里,看他日后的态度了。假如他知足,那我们也不能少了供奉。可假如他认为我欺骗了他,想要得寸进尺,那我就去削他!”

沈秀儿明眸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认可何瑾的事无巨细、思虑周全,不由点头道:“既如此,就按何令史说的来办那不知何令史,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嗯”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便道:“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想让赖三儿,在矿场那里当个管事儿。”

“赖三儿?”沈秀儿还不知赖三儿已是何瑾的小弟,闻言一脸厌恶道:“你要那个泼皮无赖做什么?”

“泼皮无赖也有泼皮无赖的用处,至少有了黑社会看场子,会少很多的麻烦。另外”何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煤矿那里可有我三成的干股,总得派人看着点才安心,省得你沈家弄虚作假”

沈秀儿闻言,玉面不由一怒,气得又想推何瑾。却不料何瑾早有防备,已然双手抱胸远离了椅子

这一下,沈秀儿不知为何竟消气了,甚至都有些会心地笑了起来: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头貔貅,又贪又吝。

该他的,他真是一分都不会放过!

第五十七章 鼓山那块地,风水好啊......

谈论好股权分配,何瑾更是堂而皇之地,又让沈秀儿立下了契约。对于这一点,沈秀儿已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写好了字据,并在上面签字画押。

而对于沈秀儿的签字,何瑾还是很放心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家现在的生意,基本上就由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做主。

说起这沈家,在磁州地面儿上也算个传奇了。

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贫苦出身,打小儿就在瓷窑里当学徒,肯吃苦、也好学。但闷声不语的,也没啥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竟突然辞掉了瓷窑大管事的差事儿。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间小瓷窑,还盘下了一家店铺,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

这在当时,可掀起了不小轰动。谁都不信一向不怎么爱言语的沈老太爷,能当好一个老板,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哪知沈老太爷干了大半辈子的窑工,把什么都摸清楚了。自己烧瓷后几经摸索,烧出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深得文人雅士、高官贵门的喜爱。沈老太爷的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沈家也越来越兴旺。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他儿子沈世昌则是大开大阖的代表。

这位沈家第二代传人接掌家业之后,又果断收购了十几家铺面扩展业务,还做起了古董、仓储、牙行、杂货、庄园等生意。后来听说还跟官面上人物有了往来,儿子又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既富且贵。

然正所谓盛极而衰,沈世昌一次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遭遇马贼截杀丢了性命。沈家大少爷沈兴邦从不沾染俗务,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家业。

谁都说沈家要完蛋了,想不到前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沈家幼女沈秀儿,竟替兄长撑起了家业,把十几家店铺和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两年的时间里,沈家生意非但没破败,反而稳中有升。在彰德府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在这磁州城里,却已然是一流的富豪之家。

所以说,沈秀儿这里签了字,就相当于沈家全权通过。

这一点,也是何瑾愿意跟沈家合作的缘故。因为没太多的族人乡老们瞎掺和,办事儿简单干脆有效率。

揣好契约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拉沈秀儿的手儿:“走吧,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户房把鼓山的那片地买下来。”

沈秀儿早就准备好了银票儿,但想着那么大的一座金山生意,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我,我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吧?”

“放心,肯定够的。”何瑾却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捏了捏沈秀儿的小手儿。

然后,沈秀儿一下小脸儿羞红,鬼使神差地就被何瑾拉走了。只不过,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便反应了过来,执拗地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一下,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敏感的少女心思,让她已感受到何瑾对自己有些情意。而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厌恶这个家伙了。

这次把手抽了出来,他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一团乱麻的沈秀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发现何瑾面色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牵住了小月儿的手!

这混蛋,真是贼不走空,反正那手就不能闲着安分点儿!

可小月儿呆萌可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何瑾牵她的手那是爱护幼小,自然又体贴,沈秀儿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幽怨气,来到了衙门的户房。

一进这户房,沈秀儿就有些惊住了。

原来张文华早就通知了手下,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热情的笑脸。

还有一个白役更是麻溜儿地跑了过来,殷勤相迎道:“何令史,沈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啊。司户大人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快请进”

这,这是进了衙门的户房,还是来到了醉东方大酒楼?

你们往常的鼻孔朝天呢、平日的爱搭不理呢还有你这个白役,本姑娘记得也是见过你的,你曾经高贵冷艳的范儿呢,怎么这次跟店小二一样热情好客了呢?

可就在沈秀儿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时候,里面套间儿的张文华,却更让她开了眼界。

一进门儿后,张文华竟主动地站了起来,和煦如春风:“哎呀,贤侄,沈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本司户等得,可都有些望穿秋水了啊胡安,还愣着干什么?茶,快上茶,上好茶!”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微微张开了樱桃小口,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出头儿的张文华:这,这还是手握一州税赋、田地、财权的司户吗?这位平日自己三请四请,都不屑往来的财神爷,怎么现在比自己的二舅还亲切和蔼?

就在此时,白役胡安却一声应和:“好咧!”那嗓门儿真叫一个清脆爽利、热情贴心,比醉东方酒楼里的小二还专业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秀儿都觉得自己大脑,是没一点思考能力的。

终于等茶盅里袅袅上升的白气清香,渐渐熏开她的神智,才想到了来此的要事:“司,司户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买下鼓山那片地儿”

张文华闻言,当即笑得更加亲切,甚至还殷勤地推了推,沈秀儿面前的茶盅:“喝茶,先喝茶这个,这个鼓山啊”

“鼓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有滏水流经,有神麇山倚靠,有山有水、藏风纳气,风水极佳啊是吧?这个”

一旁正悠悠喝茶的何瑾,听了张文华的话,差点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张叔父啊,你这又上茶又客气的,怎么搞得跟前世售楼处的销售员,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不,你这不是卖房还藏风纳气、风水极佳的,你这分明是在卖墓地啊!

沈秀儿当然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门见山道:“那,那不知买下那片地,要价几何?”

张文华不由眼珠转了转,矜持地开口道:“这鼓山虽说是无主之地,可风水嗯,风水好呀,那可是块好地!方圆二十四里,山水环绕,怎,怎么也值个六万两银子吧?”

“多少?”沈秀儿一听这个,简直都傻眼了!

可张文华却以为沈秀儿嫌价儿高了,心虚内荏的本质一下暴露了出来,赶紧出言安抚道:“沈小姐,沈小姐莫激动这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的嘛”

这时候,沈秀儿再傻也看出来了:原来张文华还根本不知,鼓山那片地到底意味着什么,完全是在当荒山来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身为商贾之女的她,当即就准备讨价还价。

可不料,就在她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旁的何瑾却忽然开口道:“好!六万两就六万两,当场开地契,咱们弄好就去承发房用印!”

沈秀儿一下被气得乳酸,直想当场就吼何瑾。可一扭头,却发现何瑾眼神竟十分睿智坚定,明亮地让她都不敢直视。

也就是这一眼对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张文华现在是不知道,可以后却一定会知道。眼下就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得罪了他,得不偿失!

一瞬间,她便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夫唱妇随般地顺从道:“既然何令史都开了口,那就依这个价!”

“哎呀,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真是爽快!”

张文华更没想到,何瑾竟在沈家如此有面子,当即又没口子地称赞起来:“贤侄,你更是通情达理,急公好义老夫之前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想不到贤侄却如此尽心帮衬,真是让老夫羞愧难当啊。”

情到浓处,张文华不由狠狠地拍起了何瑾的肩膀,郑重言道:“贤侄,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总而言之,老夫看好你!以后,咱俩就是兄弟!”

第五十八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于张文华的好意,何瑾当然敬谢不敏:也没见你张文华喝酒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呢?跟你是兄弟,那我跟我娘又是什么辈分儿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一番折腾,沈秀儿和张文华两方都很满意。

而从承发房里出来后,就轮到何瑾满意了。看着那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一下子觉得滚滚银子正准备向他涌来。

倒是沈秀儿,激动了没一会儿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何令史,这地倒是拿下了,可你觉得事儿能成吗?”

“怎么不成?”

何瑾对于挣钱是一百个执着,开口道:“煤炭这生意,我们是有机会要干,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干!事在人为,只要搞定了大老爷,我看谁敢挡我们发财!”

沈秀儿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娥眉轻蹙道:“我打听过了,大老爷可不是个贪财的人。上次火炕生意,大老爷顾念那是造福一州的善举,才勉强收了我们的孝敬。这次挖煤贩卖只是商业渔利,他岂愿再染上这铜臭之气?”

煤炭这么大的生意,顶头儿上没个靠山,沈秀儿心中是真的没谱儿。可何瑾闻言,却有些不以为然:“哼,我才不信,有用钱办不了的事儿。”

不过,仔细蹙眉想了想后,他也有些冷静下来:“但话说回来,你说的也有道理。一样米养百样人,大老爷是清贵在上的进士,读书还读傻了。这次送干股,还真得有个好由头儿才成”

沈秀儿闻言,不由白了何瑾一眼:大老爷那分明是清廉高洁,什么叫读书读傻了。亏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还好意思编排人家。

可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已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那里的无烟煤,还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只是你要那个干什么?大老爷就算知道,你有正确的办法烧煤取暖,也不见得会”

“问这么多干啥,给我一些就行了,我拿着去找个人儿。那人不见得有办法,但一定消息灵通,能给我提供点思路。”

“好,那好的”

回去取煤炭的路上,沈秀儿不由一张俏颜愁闷,芳心惆怅幽怨。

毕竟,她也是被人誉为磁州城的商贾奇女子。两年多来执掌沈家家业,向来精明干练,为人所敬服,心中的傲气也不由养了起来。

可自从遇到何瑾后,她蓦然发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简直如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这煤炭生意,她当然知道做好了能有多大利润,可更知其中困难重重。

然而,这种事儿放在何瑾身上,却似乎都不叫个事儿。

明明无懈可击的知州大老爷,他也能一眨眼儿的功夫,就想出个头绪来。而自己,都快走到家门口了,还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尤其,看着何瑾还牵着月儿的小手儿,不知为何,沈秀儿就觉得更加气苦了。恨不得夺了小月儿的手,然后听何瑾又流氓又豪气、还那么睿智地,给自己讲述他到底要怎么做。

可惜,这个满脑子只有钱的貔貅,拿了那剩下的无烟煤后,屁颠颠地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顾不上说。

这一刻,立于大门外的沈秀儿,眼望着天边悠悠飘落下来的雪花,不由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黛眉一毅,不信邪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去衙门那里等着,就不信他真能办成这事儿!”

此时走在陈铭老爷子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沈秀儿的女儿情思。一心祈盼的,就是陈铭那里能提供个契机。

可敲开陈铭的家门后,他不由便乐了起来。

眼下未到申时,陈铭还没有回家。一个机灵的小厮领着进屋时,他竟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何瑾后,这女人当即打了个招呼:“何令史来了啊,那奴家多烧两个菜,正好下雪天冷,您与陈师爷喝上两杯暖身。”

“有劳了。”何瑾回复,不由顺势打量了一番这女人。

只见这女人四十多岁,可身材纤细不怎么显老,五官也算漂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胸前一对儿凶器,仍旧傲然丰满,很是勾男人的眼珠儿。

毫无疑问,这女人就是陈铭雇来的厨娘了。记得,当初这个提议,还是自己给出的呢唉,陈老爷子,你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到屋里后没呆多久,就听到了陈老爷子的声音:“丽娘啊,今日老夫多买了些羊杂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带回去煮碗羊汤,这羊汤冬天最暖人了”

何瑾在门口儿一瞧,见陈铭连正屋都没进,美滋滋地就先跑到了厨房。把油纸包递给丽娘的时候,还老不羞地趁机摸了摸人家的手儿。

这一下,何瑾一下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儿:这男人啊呵,无论多大岁数儿,都是大猪蹄子!

丽娘面红耳赤地轻推开了陈铭,赶紧又眼色示意。

陈铭这才看到了何瑾,不由老脸一红,可随后就恶人先告状道:“老夫说怎么在衙门里寻不到你,原来不声不响地跑这里来了,是准备来给老夫劈柴了么?”

“劈柴?”何瑾一下就有些愣了,可扭头看到院子一堆未劈的柴火,他就明白过来了:不错,雇了一个半老美厨娘,陈铭当然舍不得让人家劈柴。

门童价钱便宜可力气小,陈铭又劈不动这大冬天烧起了火炕,他愁得不正是劈柴一事么?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呀!

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呢,你主动就送上来了。

“师爷不必想着劈柴了,我今日可带来了一点好东西。”说着,何瑾便将已然点好的炭盆,放在了陈铭眼前。

陈铭起先也没在意,以为何瑾就是送来了些木炭。

可就在拎起火炕上的铜壶,准备泡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便皱起眉头瞟了一眼:“咦,这好像不是木炭啊,这是煤!”

是,是煤!

“何瑾,你个挨千刀的!衙门上下都说你心黑手狠,老夫还不相信。可不料,你刚踩着老夫够上了大老爷,就来烧煤杀人、过河拆桥啊!”

陈铭顿时给气得差点呕血:这真太缺德了啊,老夫又没挡你的路,至于这样吗?自己一把老骨头,刚看到点好日子的光芒,你就来动手了哇。

“行了行了,多大岁数儿了,哭嚎个啥?”何瑾真是一下哭笑不得,道:“真想弄死你这老色胚,带你上几回妓院,让你舒服死不就完了?也不想想,我还在屋里坐着呢,难道就不怕跟你一块儿走了?”

陈铭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那炭盆里的煤。听何瑾又解释了一遍这是无烟煤后,他还是半信半疑:“这煤,真的无毒?”

何瑾一脸无奈,又说道:“陈师爷,我今年才十四岁,你说我有那么想不开吗?”

可这下陈铭面色严肃,不由眯起了眼:“这等煤,必然十分昂贵吧?”

“不贵,不贵。”何瑾笑道:“不过几个大钱一斤,而且这煤热量充足、持久长效,烧大半天都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陈铭突然便激动起来:“好小子!虽不知你从何处寻来了这等神奇之物,可这好东西,正能解了大老爷的燃眉之急啊!”

“哦?”何瑾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呀!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啥来啥!

于是,激动不已的何瑾,当即口不择言道:“大老爷到底有何不高兴的事儿,赶紧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第五十九章 想多了也是泪

“你这小子,简直”陈铭这次闻言,面色却有些羞恼。

不过,他随后还是耐心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磁州一地多少百姓衣不蔽体,若没有个暖和的去处,今年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呀!”

“大老爷心忧百姓,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亏大老爷那般器重提携,你还如此唉!”

这话一出口,何瑾脸色当即也冷肃悲悯了不少:毕竟是贫穷落后的农业封建时代,陈铭口中冻死的孤苦者,每年可都不乏其人。

尤其这雪也开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晴天消雪的日子里,总会有漏泽园的人推着板车,从城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具具可怜冻僵的尸体

这种事儿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不是何瑾没良心,而是今年有了他的穿越,能让不少孤苦者免于这场灾难!

每年冻死之人,大多都无居无业。而除了一些老幼病残,其他人都可以征募到矿场挖煤啊。

这个冬天在矿场盖房子是来不及了,但沈家总会临时搭建些草棚、帐篷之类的临时住所,加之又守着煤矿呵呵,在煤矿还能被冻死,岂不成了笑话?

剩下那些老幼病残,这些人就更有用处了。

虽然他们不能出卖体力,但可以让姚璟搞一笔福利工程,也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将煤炭生意开展起来啊!

而就在何瑾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化害为利的时候,陈铭那里也开口了:“你弄来了这神奇的煤炭,就可以无偿捐赠给那些孤苦之人。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烦心事儿,便可由此一扫而空!”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如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铭:“老爷子,你让我把这些煤炭捐出去,抢大老爷的风头?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陈铭闻言不由大怒,破口就要骂人。

可不料,何瑾却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不要忘了,咱这位大老爷不贪财、不好色,可是有些好功好名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当即脸色一僵:诚然,何瑾说的虽不怎么准确,但他对姚璟的心思,把握地可谓妙到毫巅!

假如按照他的提议,姚璟必然会心生感激。可往后呢?满城百姓都赞扬何瑾的恩德,那又置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于何地?

就算姚璟乃真正的圣人子弟,心怀宽广,可也架不住奸人挑拨,难免心生嫌隙。

想到这里,陈铭不由向何瑾告罪,并请教道:“那依你小子来说,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妥当?”

“当然是出谋划策、出钱出力我们来,让大老爷享受万民崇拜才是!”心中已有了主意的何瑾,当即再不瞒他与沈家合作煤炭生意的事儿。

随后,他又斟酌着字句言道:“这种施恩的事儿,一定要拿到官面儿上来办。并且,一定要大办特办,让老爷出彩才行。”

“而办事儿就需要花钱,这时候我给大老爷送孝敬,你说大老爷会不会置百姓不顾,还装着清高不收钱?”

听完何瑾的这番谋算,陈铭真是对眼前这少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怎样的一只妖孽!

明明才十四岁,竟如此深谙人心、办事儿滴水不漏。自己一把年纪跟人家比起来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而就在陈铭一脸感慨,准备送何瑾出门去衙门的时候,却见走出门口儿的何瑾,不由奇怪地扭回了头:“陈老爷子,你怎么不走了?”

“我,我去干什么?主意是你想的,煤也是你送小子,你这是?”陈铭陡然反应过来,不由老眼都开始湿润,心里热乎乎地满是感动:“老夫真是别的话不多说,老夫喜欢你!”

毫无疑问,何瑾这是有了好事儿,还不忘拉扯旧恩人,要带着陈铭一块儿去献策露脸。

陈铭当然也清楚,这次何瑾根本用不着自己,偏偏人家如此仗义。他真是恨自己早年潦倒没成亲,否则现在能有个孙女嫁给何瑾,那该有多好啊!

孰料,就在陈铭满心感动的时候,何瑾又来了一句:“老爷子说哪里去了,我能有今日,也都多亏老爷子诚心帮衬。别的不多说,以后每年的碳敬,肯定是少不了您老的。”

这下,立于风雪中的陈铭,不由真的淌下了浑浊的老泪:记得当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心要嫁给自己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犟,怎么就没娶了人家生个娃,让娃再生个孙女啊!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也是泪

好一会儿后,陈铭才坚强地擦干泪,郑重其事地对何瑾言道:“小子,老夫认准你了。别人都说你贪婪无度,但老夫却知你贪亦有术。以后但凡还用得着老夫,老夫必披肝沥胆、竭诚相报。”

何瑾当即连连宽慰。随后,一老一少走向了去衙门的路。

而此时,签押房中。

姚璟又一次对着满桌的饭菜,毫无食欲,愁眉不展。眼望着窗外的雪花,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半生。

他乃淳安人,自幼便有着‘神童’的美名,聪慧机敏。

淳安一地自古人杰地灵,妥妥的进士摇篮基地。可就是在这样科举的死亡小组里,姚璟也一路浴血拼杀了出来,考上了进士。

只可惜,一地之才终难与一国俊杰争辉。殿试成绩出来后,他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

这样的成绩换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会叩谢苍天、感念祖坟冒了青烟,吊着车尾也混入了进士队伍的行列。

可到了姚璟身上,他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竟想着罢了这次的功名,三年后再来一雪前耻。

此事,一下都惊动了朝廷。

琼林宴上,弘治皇帝特意召他觐前,温言勉励:“姚爱卿,朕要的是能牧守一方、安邦定国的贤才,可不是进士榜上名次的高低”

这话深深刺激了姚璟的心,一时激荡下,便斗胆请求弘治皇帝赐予他官身,做出一番成绩来。当今圣上也感念姚璟这番报效尽忠之心,特准吏部安排了他磁州知州一职。

到了任上后,姚璟便想着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可孰料他胸怀大志、苦心孤诣想做出一番事业时,才发现书中所学与实际大相径庭。

满肚子的圣贤经典、微言大义,在乌烟瘴气的衙门里,根本毫无用处!

几乎所有的权力,早就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令他想做些什么事儿,都感觉处处掣肘。

可身负圣君托付,代天子牧民一方,那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中的信念又一直在告诉他,必须要排除万难、有所作为!

尤其上任初,他听从建议考察过民情,知晓磁州城里有不少饥寒交迫的孤苦百姓。眼见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可就在姚璟自怨自艾、自我折磨时,亲随却推门而入,欢喜言道:“大老爷,陈师爷带着何典吏来了,说何典吏有了解决城内外孤苦百姓的法子!”

“何,何瑾?”姚璟悚然一动,随即便是大喜,激动拍案道:“不错,润德心怀仁义,最主要的是聪慧有谋。苍天有眼,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智囊?!”

言罢,不待亲随转身去请,姚璟竟亲自跑到了门外,对着何瑾亲热招呼道:“润德,快快进来!”

一旁的陈铭见状,虽说心里也知会是这幅场景,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酸:大老爷,你不能这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第六十章 大老爷就是脑洞大!

“润德,可是你整顿衙前街一事,已有了眉目?”待将何瑾引入签押房后,姚璟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一时有些小羞赧:呃这两天光记得搞煤炭的大生意了,衙前街那点小钱儿,都有些给忘了。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眼珠一转,他便开口回道:“大老爷,衙前街常例陋规之事迁延甚久、百姓已心寒忧惧,加之衙门里还有一些贪横之辈尚未剪除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得循序渐进、文火慢熬才是。”

姚璟闻言不由点点头,歉意地一笑道:“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是本官关心则乱了。润德你言之有理,小小年纪竟这般老成持重,真令本官欣慰。”

言罢,姚璟面上不由兴致更浓,又问道:“既然不是衙前街一事,那你又如何能解得了这寒冬冻殍之劫?”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同陈铭一起将带来的无烟煤,点燃在了炭盆中。

回想起沈秀儿和小月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在一起;而陈铭则老脸通红,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情景这一刻,他忍不住很想看看,这位知州大老爷会是何等的反应。

就连一旁的陈铭,双眼也不由放出了光,面露期待不已。

然而,令两人失望的是,姚璟毕竟是头悬梁、锥刺股,从万千读书人里杀出来的精英,心志极为坚定。

虽然也一眼认出铜盆里烧的是煤,身体陡然僵硬、面色煞白。但看到何瑾和陈铭两人一副轻松的模样后,还是强忍着恼怒和惊恐,疑惑地生硬问道:“二位,烧煤取暖,不啻于饮鸩止渴难道你们想要磁州城中的孤苦之人,都自我了断不成?”

何瑾顿时一脸惊奇加郁闷:大老爷,你这脑洞可比陈老爷子大多了啊!陈老爷子只以为我想干掉他一个,你却以为我要干掉,磁州所有孤苦无依的百姓哇

面对姚璟这样的质疑和惊诧,何瑾自然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时候,当然要把露脸的机会让给陈老爷子嘛——况且,自己都已解释了两遍,再解释也实在腻烦了。

见何瑾如此体贴,陈铭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之前何瑾的解释,屁颠颠儿地在姚璟面前卖弄了一番。

最后,他还不忘投桃报李地言道:“大老爷,何小子在鼓山发现的这等神奇之物,正可谓老天开眼所赐。有了这等煤炭,这个冬天不再冷!”

“鼓山?”一听这个,姚璟不由神色一动,对何瑾言道:“适才张司户送了本官一笔碳敬,说是沈家购买鼓山之地所得。想不到,这其中竟也有你的功劳!”

言罢,姚璟又一脸沉凝地看向那炭盆,若有所思。

再回头,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忽然竟躬身一礼道:“润德,此番你无意一番腾挪,令户房那里有了宽裕。又发现了这等神物,使得百姓取暖无忧,真乃苍生之福!本官代磁州城孤苦无依的百姓们,谢过你了!”

何瑾自然连连还礼,口称不敢。看到这样的效果,他心中自然也很满意。

可不料,随后姚璟竟仍激动不已,来回在桌案前踱起了步,还边走边道:“不,这等神物不仅惠泽一州,更可惠泽天下!”

“本官要上奏府部,请朝廷大力推广这等无烟煤。如此一来,整个大明天下的这个冬天,都不再冷!”

看着姚璟豪情满怀、壮志不已的模样,陈铭老爷子不由也感觉,自己那颗老倭瓜心开始了强烈的跳动:果然不愧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两榜进士,这思想境界,就是跟自己这样的落魄老秀才不一样!

自己只看到这煤能解磁州一地的寒冬之劫,可大老爷却高瞻远瞩,想到了整个大明的黎民苍生!

而这奏报一旦上达天听,这是何等的幸事!

就算奏报里只提及自己一点,那也是名垂千古的佳话。祖宗十八代在九泉下,都会感到颜面有光啊!

然而,就在陈铭满心欢喜地看向何瑾,打算同他一起称赞大老爷英明神武时,却愕然发现何瑾这时候看向自己和姚璟的眼神儿,就像看两只野生的大猩猩!

鄙视,绝对的鄙视!

陈铭心中当然不服气,可不料随后何瑾便已转换了眼神儿,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言道:“大老爷稍安勿躁,这种事儿可不是这样办的。”

“煤炭一物,古已有之,为何不见前代人烧煤取暖,而如今世人又皆谓煤炭为毒炭?盖因属下发现的这种无烟煤,不同于那等有毒的烟煤。”

“可这等无烟煤,也是煤的一种,形态与有毒烟煤并无太大区别。普通百姓又没专业的选煤知识,难以分辨。倘若贸然推广,大老爷可曾想过会是何等后果?”

姚璟和陈铭两人一听这个,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错,万一朝廷那里真下了诏令,大力推广煤炭取暖。那天下该有多少无知百姓,因为相信朝廷而烧煤取暖?

结果自然是一夜过后,大半个北方的百姓,都静静地一睡永不醒

想到这里,姚璟和陈铭禁不住一阵后怕:真要是这样,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有几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幸好,幸好身旁还有这位一位心思周全、老成持重的,呃少年。可,可两人加起来都快百岁之龄了,怎么还没这个少年看得透彻?

真是丢死个人了。

想到这里,姚璟不由面色一凛,郑重地向何瑾问道:“那依润德所言,此事都如何是好?”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反之亦然。”何瑾这才捞到了机会,将自己的谋划缓缓道来:“若依属下来看,大老爷当利用这无烟煤,惠泽好磁州这一城、这一冬。待万事完备、时机成熟之后,再造福整个天下不迟。”

说到这里,何瑾心底也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将烟煤湿法脱硫的技术交给国家,而是他也没十足的把握。唯有在鼓山那里先不断的试点、积累技术经验,才能循序渐进、大力推广。

“嗯,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深深地点了下头,接下来又有些傻眼:那,那该如何先惠泽一州一冬呢?你小子实在太高深莫测,把本官弄得都有些不会自主思考了

而何瑾多机灵的一个人儿,不待姚璟主动开口问询,便继续言道:“这惠泽一州一冬之事,自然当由大老爷牵头儿,全衙上下齐心共办。”

“尤其州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四大机构以及沈家,务必要听从大老爷的统一调派。”

“四大机构那里,可收留孤苦无依、且无体力的百姓。而沈家那里,正好因开采煤炭,需要大量人手,大老爷可让那些孤苦却能劳动之人,归沈家雇佣。”

“同时,在下已同沈家商议好了,沈家愿拿出鼓山煤矿一成半的干股,捐献给衙门,供大老爷每年拨付给官办的慈善机构,建造暖室、收留赈济百姓”

姚璟静静听完何瑾的这一方案,渐渐地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甚至到了最后,他忍不住激动地拊掌一拍,大叫道:“润德,你果然润物细无声,周密妥当,真乃上天赐予本官的英才少年!”

第六十一章 行走的迷魂汤

姚璟又一次忍不住起身,兴奋得在桌案前走来走去,回味着何瑾这一番算无遗策的方案。

为了挺过这一凛凛寒冬,他其实率先想到的,就是官办的四大慈善机构。

其中孤儿孤女由慈幼局收养,孤老残疾由养济院收养,需要治病疗伤的,归安济坊收治,实在治不了的,由漏泽园负责下葬

这四大慈善机构委任素有名望、亦有爱心者为负责人,州里衙门每年拨给经费,乡宦士绅们也会捐给善田,以维持这一恤幼养老、生养死葬的体系运转。

瞎子都看得出,这四大机构就是地方官‘仁政’的体现。可姚璟为何不敢如何瑾这般,挺直了腰杆儿动用四大机构?

只因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四大机构的确是做慈善的,可要做慈善也需要钱啊!

手里没有钱,难道能只凭着朝廷给的一个印把子,强逼着已然超出负荷的四大机构,赈济冬日的苦寒百姓吗?

这一刻,姚璟看着眼前这位机灵能干、深沉老练的少年,不由内心感慨万千:读书万卷,究竟有何用处?

学了满肚子的大道理,一腔的热血壮志。到了真正付之实践的时候,还不是得要钱,能比得上身边有这么一位善财童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何瑾升起浓烈的感激之情。

可就在转身想要,再度郑重谢过何瑾的时候,姚璟忽然间神色又是一动,竟大惊失色起来:不对,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有了这无烟煤,还有沈家相助,何瑾他难道就不能办好,这赈济冬日苦寒百姓之事?

答案是肯定的。

他完全可以让沈家拿出那一成半的干股,雇人搭建草棚帐篷、建造暖室、施舍粥食可他偏偏舍近求远,将一成半的干股捐赠给了衙门。

不,确切来说,是捐赠给了自己!

如此,再由自己出面来做这等慈善大举,非但可将此仁义之事办得风光漂亮,更主要是他在助自己收拢民望、脸上贴金啊!

这,这少年原来非但谋事滴水不漏,更深谙人心会做人这孩子,懂事儿啊!

直到这一刻,姚璟都没意识到,何瑾真正的用意就是想送贿赂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现在意识到了,还能拒绝得了吗?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一个公式化的躬身谢意,根本不足以表达何瑾对自己的恩义啊

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姚璟沉思了片刻后,才忽然开口道:“润德,本官为你取了字,难道你就不知敬本官一杯茶么?”

而何瑾听了这番话,却不由一头雾水:大老爷,你这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之前我不是已拜过码头了吗?

倒是一旁也算士林中人的陈铭,闻言不由反应了过来,赶紧捅了一下何瑾道:“傻小子,这是大老爷要收你为徒呀!”

“啊?”何瑾当即大愣,没想到事情还会这般节外生枝,不由心思电转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收徒可比取字要关系更进一层。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师徒大如天的时代,收了徒弟那就要尽心提携、全力培养,不然士林都会瞧不起。而且姚璟还这么年轻,估计仕途刚起步,自己跟着他混,肯定有光沾。

更主要的是,跟知州大老爷成了师生,以后磁州城里,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了。

最后自己想要当贪官儿,那就必须科举。姚璟又还是含金量十足的两榜进士,比州里那些最多是个举人的学正强多了!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

就是以后姚璟倒霉了,自己也免不了要吃挂落可这点小危害,跟好处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重要的是,现在知州大老爷给你脸,自己还能不要么?

反应过来,何瑾当即拿着案桌上的茶壶倒了茶,高捧过头顶恭敬激动道:“师父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姚璟端坐着受了他的大礼,又接过奉上的茶,轻呷一口,表示算完成了拜师礼。随后,才笑笑道:“润德,你虽然聪慧无双,但读书太少。不读书,怎么算是我圣人门徒?”

“嗯等你处理完了衙前街一事,抽空就要多读经史,若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为师”

顿一下,他又嘱咐道:“为师是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收了你这个学生。但公门之中无私谊,怎么说都是有些忌讳的”

何瑾当即秒懂,忙保证言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严守秘密,不会乱说的。”

姚璟说罢,其实就已觉得自己多嘴了:如此深谙人心的弟子,哪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于是,他画蛇添足地来了一句:“不过私底下,我们还是可以师徒相称的。”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自己姿态太低了,又赶紧端起架子摆手道:“嗯今日之事,你办得很不错,待为师办好赈济冬日苦寒百姓后,再多加指点你学问。”

“多谢师父。”

见第一次当老师,跟头一回当新郎一样拘谨无措的姚璟,何瑾不由内心暗笑,便给他留一个反应的空间,道:“那若无其他事,弟子就暂且告退了。”

姚璟这才矜持舒心地点了点头,看向何瑾离去的背影,眼中止不住流露出欣赏满意的光彩。

一旁的陈铭看到,不由心里又泛得酸酸的,问道:“东翁,怎么忽然间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衙门看似不大,可猫路狗道儿太多,复杂凶险。本官异地为客,以寡敌众,不收个好帮手怎么能行?”

姚璟叹口气,诚心实意地言道:“润德是个奇人,年纪轻轻却谋事周到、深谙人心,正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我可得把他拴紧了才行!”

“原来如此”陈铭一脸幽怨,心道:大老爷,你果然变心了,只见新人笑,不闻我这旧人哭

不过,又一想何瑾非池中之物,而自己也算站到了同一阵线,陈铭又不由庆幸不已,为何瑾的成长壮大开心起来。

此时走出了衙门口的何瑾,当然不知道签押房里的事儿。

他只是一抬头,便看到醉东方酒楼大厅里的沈秀儿,正一脸翘首以盼的模样,像极了等待夫君归来的小媳妇儿。

只可惜,兴冲冲地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表露感动之意,沈秀儿就先开口了,瞬间破坏了气氛:“如何了?事情办得如何,大老爷收了我们的干股没?”

何瑾闻言,顿时更高兴了!嗯,这美妞儿,不愧是自己未来媳妇儿,就是跟自己有共同语言啊!

“当然搞定了。”不用说,何瑾又一次习惯地就握住了人家的小手儿,道:“非但搞定了大老爷,还为你雇佣人手找好了门路。”

“过不了两天,衙门就会发出布告,让那些孤苦闲散的人,都聚拢到慈幼局和养济院。你呢,就直接去那里招。”

“老幼和弱妇咱当然不要。但凡那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人,不惹事儿还好,一惹事儿我就直接让刘火儿捉来扔矿场里,免费给咱挖煤!”

“雇好人后,你就先从浅层的地方挖。我抽空儿就会过去,教导赖三儿等人和一些踏实肯干的工人,如何筛选无烟煤嗯,记住啊,先保证工人们安然过冬,再想着挣钱,可别舍本逐末、出了岔子”

何瑾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可猛一抬头,就发现沈秀儿的眼神儿很不对,像刀子,还来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吓得他心中发毛:“你,你这是要找什么?”

“找迷魂汤”沈秀儿郁闷落寞地开口,真心实意地服气了:“怎么什么事儿到了你手上,都简单得跟不是事儿一样?你是不是随身准备了迷魂汤,逮谁就给谁灌,让谁都能听你的?”

何瑾闻言,望着眼前一脸怅然的沈家大小姐,不由只觉雪中更有女人味儿:“不用找了,我本身就是一碗行走的迷魂汤不知,沈小姐愿不愿喝一口?”

沈秀儿闻言,登时霞飞双颊、满心娇羞。

可再一反应,她又豁然杏目圆瞪、银牙紧咬:这个贪心不足的小贼,抓着自己的手不算,竟还色胆包天地搂上自己的腰了!

于是,她陡然娇躯一挣,狠命推了何瑾一把:“喝你个大头鬼呀,你自己去喝罢!”

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何瑾,不由风骚地就此一躺,以手支颌。悠悠地看着沈秀儿羞恼急促离去的长腿,淫荡地笑道:“嗯看来想上二垒,还需要点时间啊。”

第六十二章 蚊子腿小也是肉

上蹿下跳地弄完煤炭生意的前期筹备工作,虽然倒在雪地里一身狼狈,可何瑾却觉得自己的心是火热的!

老百姓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其中煤便可以取代‘柴’来用。谁都知道,但凡垄断了民生物资的行业,没有不是一本万利的。

而何瑾的煤炭生意,至少在磁州城,乃至以后的彰德府,会一直处于垄断地位——这表明,穿越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华丽丽地地完成了由一穷二白,到解决温饱,再到发家致富的三级连跳。

所以,纵然此时大雪纷飞,街上已黑灯瞎火,他还是犹如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样,屁颠颠儿走向了自己的家。

可还没到家门口儿,便看到自家门前聚拢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大发雌威地叱道:“休要狡辩,你这贼子分明被老娘抓了个正着,还敢抵赖!”

崔氏中气十足、威风凛凛,一旁的街坊百姓也义愤填膺:“就是,简直瞎了你的狗眼!崔妹子的儿子可是衙门刑房的典吏,敢来这里偷东西,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唯独那个被围住的家伙,正抱着头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委屈无比地解释道:“东家、诸位街坊,你们要相信我啊,我真是何令史刚雇来的门子。手里的钥匙,就是何令史亲手交给我的!”

何瑾赶忙上前一看,顿时老脸有些发烫。因为这位已被老娘用笤帚,揍成了猪头的倒霉家伙,就是他从沈家那里拐来的门子。

这一下午,他先是找沈秀儿去衙门买了鼓山的地,然后又拐到了陈铭的家,拉着老头儿一块儿去忽悠姚璟。

最后,还跟沈秀儿擦出了一点点暧昧的火花事儿密密麻麻、忙忙乱乱的,哪能还记得这门子?

当下,何瑾赶紧拉住了还在滥用私刑的老娘,又向周遭见义勇为的街坊道了谢。

最后,才一把拉起了泪眼婆娑的门子,歉意道:“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苦了你啊。这样吧,来我家工钱一月一两银子,以后干得好,还有奖励拿,如何?”

满脸幽怨的那门子闻言,立时一身气愤,义正言辞地说道:“东家,你这说的什么话!小人是那种贪财图利的人吗?小人来咱家,不就是看中东家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何瑾闻言,不由就满意地笑了。

之所以拐这个家伙,不就是看中他脸皮厚还能说嘛。有这样的家伙当门子,那些来拜访的人,怎么好意思不多提些见面礼?

而一旁的催死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这,这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自己山猴成精一样的儿子,找个门子都如此骨骼精奇不对,他刚才说给多少工钱来着?

一想到这个,崔氏当即关上了院门儿,手中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砸去:“兔崽子,你这是疯了啊!有了俩糟钱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

“老娘一天累死累活的,都快成了一滩泥,才赚十几个大子。你找个门子什么都不干,就出一月一两银子,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

“娘,娘下手轻点,咱家现在有外人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何瑾一下都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抱头乱窜,幽怨言道:“再说,就你现在这龙精虎猛的力气,哪有半点累成泥的样子啊”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崔氏当即更炸了。

追着滑不溜秋的儿子一直到了房里,还忍不住一边揍一边继续骂:“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过日子要量入为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儿子当然懂!”何瑾这一个月来也被打烦了,觉得是时候,彻底扭转下这不正的家风了:“娘,咱家现在不一样了,儿子已经挣着大钱了。雇这么一个门子,他看门一月能赚的钱,就低不了五两银子!”

这话嗓门儿有些大,内容也奇葩,崔氏不由愣了片刻。

何瑾则趁机赶紧上前,夺过了崔氏手里的笤帚,拉着崔氏坐下道:“娘,你也看到了,如今街坊百姓们都对儿子高看一眼。因为儿子现在署理着衙门的刑房,掌管着一州的诉讼案件。”

“还有沈家火炕生意红火后,不少商户也觉得儿子是善财童子,争着抢着来给咱们送礼。你说,儿子就在磁州混,能整天冷冰冰地关着门儿、拒人千里之外么?”

崔氏闻言,一双眸里不由笼上了一层薄烟。

可很快,那层疑惑的烟云便消散了,露出闪亮的光彩:儿子说的不错,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身负冤情诉讼的人,当然会心急火燎地病急乱投医。这也不是说,儿子就会收礼办坏事儿,只是时代就这么个风气,你不收人家心里还不安生。

更何况,儿子还会给送礼的人出谋划策,普及下律法朝例,帮助送礼人更巧妙、更稳妥地打赢官司,这也是呃,按儿子的说法,这叫做:律师代理费。

至于那些商户富豪的送礼,崔氏便更加认可了。

谁都知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儿子跟沈家做着生意,当然不能连人都不接触应酬。

而那些商贾富豪送来的礼,对于人家来说,真不过九牛一毛。

可道理虽然说得通,但崔氏的心气儿却不舒服:毕竟,儿子大病好了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越是觉得看不透,就越是喜欢揍何瑾。

这种奇怪的行为方式,就跟一个小男孩追求一个小女孩一样,越是喜欢,就会越欺负人家——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

“你说的是有些歪理,可你觉得,咱家现在有钱吗?”崔氏又作出一脸的恼怒,教训何瑾道:“万一以后没人来了,你留着这门子干什么?”

何瑾当即就想说,没人来就辞了这门子呗。而且,随着自己在衙门权势越来越稳固,生意越做越大,来的人只会络绎不绝、越来越多。

可张了张嘴后,他便意识到跟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哪怕,面前的是你亲娘

眼珠一转,他便换了法子,直接掀开自己的枕头,拿出了底下的三张银票儿道:“谁说咱家没有钱?”

“这三百两,能给那门子开三百月的工钱,也就是二十五年。娘你觉得这二十五年里,儿子不会再挣来别的大钱?”

“不,事实上,儿子现在已挣着大钱了。这两天又跟沈家合作了一笔大生意,咱们以后在家躺着都能来钱儿!”

崔氏疑惑不已地看着那三张银票,反应过来后,劈手便夺了过去,连台词儿都懒得换:“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见状不由笑笑,心里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毕竟,他现在的身家,可不是只有三百两。而是藏在床板底下的小箱子里,就有一千两之多!

其中,沈家给的第一笔分红,便有五百两。另外,捣毁淫尼窝一事上,他得了严秀才的悬赏二百两,淫尼的赃款三百余两。

还有,斗倒胡不归一事,抄家可是由老宋来办的。何瑾仔细对比了一番,胡不归的家产跟勒索商户们的赔偿金,发现还多出了四百两左右。

想了想,这大概是胡不归不仅敲诈勒索,还收了不少的黑心钱。那些送脏钱的当然不敢上衙门讨要,正好便宜了他。

其中他拿了三百两,剩下的,便让老宋同皂隶胥役们分了。

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就算再刨去刚给老娘的三百两,还是剩下一千两左右!而且,这还不包括火炕的后续分红,以及即将展开的煤炭大生意。

然而,欢天喜地拿了钱后的老娘,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又满面狐疑问道:“瑾儿,沈家给的分红竟有这么多?你该不会是,真贪了衙前街商铺的常例陋规吧?”

谁知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对啊,又忘了还有这么一笔财源呢!就算比不上煤炭的大生意,可蚊子腿小也是肉,咱千万不能放过呀!”

而崔氏闻言,也猛地凤目一眯,手就悄悄地摸上了扫炕笤帚

第六十三章 不一样的老娘

翌日一早,何瑾揉着浑身的伤痛,郁闷不已地起了床。昨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

更可悲的是,三百两的银票打了水漂儿,不正的家风似乎也没被掰转过来。这使得他身痛、心更痛!

然而,当走到正屋的时候,他忽然双眼一眯,冷不丁便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妖孽,如何进的我家?!”

说完这话,何瑾就觉得自己真是欠揍。

因为又仔细看了一眼后,发现那竟是自己的亲娘不,严格来说,是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位贵妇老娘。

此时眼前这位老娘,不再是往常灰朴难看的衣裙,又穿出了那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动人,散发着一股子端庄雍容的气质。

更为罕见的是,这次何瑾都下意识地,做好了抱头挨揍的准备。可老娘却只是面色微微一恼,随即便轻缓得体地言道:“坐下,用饭罢。”

何瑾如履薄冰的坐下了半边儿屁股,一副随时要逃的惊弓之鸟模样。

尤其看了今日的早点后,就更加疑惑了:跟往常两个馒头一碗粥、最多有碗咸菜不一样,今日桌上有炒肝儿、豆腐脑儿、油条、糖油饼、腌菜、焦圈儿、糊塌子七八样北方中原早点。

满肚子疑惑的何瑾也不敢问,乖乖地闷头开吃。

不时瞟一眼老娘,却发现老娘今日用饭竟十分文雅、细嚼慢咽的,比起之前吃完赶紧上工完全不一样。

“这白玉甘脂可是有些咸了,金玉满堂也不有些焦看来,明日得让金元换个酒楼买早点了。”

何瑾听后很是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娘说的什么。

这时代媚俗,所以闲得蛋疼的酸文人们,就把早点的名字给改了:比如白玉甘脂说的就是豆腐脑儿,金玉满堂是糊塌子,呃金元呢,倒是没有改,而是新雇来门子的名字。

“娘,我吃的都挺好啊”

何瑾弱弱地应了一句,却换来了崔氏一个鄙夷的白眼:“瑾儿,以后懂些品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哦”

吃完饭,崔氏便又倒了两杯热茶,何瑾正好觉得有些咸了,仰头儿就喝了下去。

可喝完之后,却发现老娘正用素手缓缓拨弄着茶盖,随后才轻呷一口,蹙眉道:“秀儿送来这明前的狮峰龙井,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茶中极品。”

“只可惜,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而我们用这井水冲茶,使得十分之茶,遇三分之水,茶亦三分”

何瑾更加傻眼了,一脸懵地又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没啥感觉啊,就是茶水而已。”

“哼,焚琴煮鹤,煞风景,大煞风景!”老娘再度给了何瑾一个白眼,道:“襄中日铸传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尝。娘以前教你辨茶、饮茶、还有喝茶的讲究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何瑾这下简直快疯了,开口道:“娘,你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昨日还凶神恶煞的,今日便如此鬼鬼叨叨,要不要儿子给你找个郎中?不行,这精神病,好像在这时代治不了。”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都如此不知好歹了,崔氏竟仍未动怒。

她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瑾儿,娘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你都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但娘看得出,你如今有出息了,这家门也很快要跟以前不一样了。”

“故而,往常那个凶悍泼辣的崔氏,就不适合这个家了。现在的娘,才是以往真正的模样。”

这下何瑾才算听懂了,随后不由双眼一亮,激动道:“也就是说,娘你以后不会再用笤帚疙瘩揍我了?”

“当然不会。”崔氏点头,差点儿让何瑾蹦了起来。

毕竟,心理年纪三十岁,每日却还要被人当小孩儿一样教训着。那憋屈儿的感觉,实在难以名状

可不料,随后崔氏又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大家之所,自当有家规。娘虽然不会那般粗俗地揍你了,但若发现你敢贪婪成性、鱼肉百姓,坏了你父亲的名声,自有家法来处置你!”

“那,那儿子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娘稍好一些”

崔氏却没搭理何瑾的幽怨,而是起身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应卯了。娘今日也要出去一下,回来再教导你。”

何瑾点点头,腿儿都走到门口了,却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娘,你以后不再去上工了?”

穿越这么长时间上窜小跳,何瑾始终抱着的一个小心愿,就是能让这位老娘,不再大冬天里在冰水里浆洗衣服。

每次回来看到老娘冻着通红的双手,他总是细心替老娘涂好药膏后,再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娘不必那么辛苦。

可老娘却始终没同意,总说不能有了点小钱儿,就忘了居安思危。

“不错,娘打算辞了那活计。儿子现在有本事儿了,娘还出去上工劳作,不是给你丢人现眼吗?”

“早该了如此了!”何瑾真心一笑,随后就嘴贱地不小心来了句:“那娘今日打算去做些什么?”

“身上这件衣裙有些旧了,自然要去买一身新的。还有胭脂水粉,也要去如意坊买一些。对了,你已是衙门的典吏,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名唤瑾字,娘觉得佩块玉才合适。”

说着,老娘也走到了门口,继续蹙眉道:“这庭院倒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自当修葺一番。你爹当年没甚情趣,娘想建一方小园林,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

“嗯,还有光一个门子可不行,娘估计还要去牙行走一遭。看到伶俐能干的丫鬟,也要买来两个。厨子嘛,也要雇一个,总不能天天让金元去买饭吧?”

何瑾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血压却开始有些飚:娘啊,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物儿?

你这身儿衣裳,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还有那如意坊,可是磁州城里有名儿的水粉店,里面的东西贵的要死

还有那玉,好的一百两左右;修葺庭院,没有五十两下不来;丫鬟加厨子,活契还好说,要是死契那也得百两以上啊!

直到昨天,我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可照你这样的花法儿,儿子受不了啊!

“啊好像是有些过了呢。算了,虽说养儿防老,但娘也不能太虐待你。今日就委屈下自己,省着点儿吧。”

崔氏这才从畅想里醒来,转身对着何瑾美艳一笑,拍拍他的脸道:“瑾儿,女人都是要富养的,你可要继续努力赚钱哟”

走到去衙门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是沉重的、矛盾的、复杂的。显而易见,老娘今日这一出儿,虽说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一方面,她是看出自己不凡了,知道用以前那种直白的方式,管不住自己了。所以,就换了今日这一种诡异的方式。

另一方面,老娘做的也不错。毕竟,现在自己跟一个月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老娘今日的方式,才是这个时代主流大家的做法风范,自己若想再进一层,还真得向老娘学习。

那诗句、那作派、那举手投足的典雅气质啧啧,怪不得当年迷倒了衙门里的吏目、司吏。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样的老娘,好像很费钱啊!

可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不就是为了不负这春秋梦一场?

想到这里,有了压力的何瑾,不由更有了动力。

应卯排衙之后,他都不用姚璟再度交代,主动一溜烟儿地就跑到了快班。瞅了一眼后,就拉着一身青衣、头上还插着鸟毛的刘火儿,来到了皂班。

“怎么样,来快班都两天了,局势搞清楚了没有?”坐在皂班木椅上的何瑾,这会儿完全跟个山大王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噬人的气势。

刘火儿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看着那跟饿狼一样绿幽幽的眼光,有些结巴地回道:“还,还行吧小人入快班后,就表明了是大人一派的。那些捕快们虽没明说,但小人也看出他们已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觉得大人猛锐精进,有意投靠过来跟着大人混;大部分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最后剩下一些家伙,都是吏目刘不同的人,对小人极为排斥。”

“唔”何瑾摩挲着光溜溜的下颌,目光阴沉,语气如刀:“也就是说,我想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就得先扫除刘不同的那些狗腿?”

第六十四章 没那么简单

心思从煤炭生意上收回来后,何瑾便仔细盘算过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按照他的谋划,这事儿得遵从一个基本原则:攘外必先安内。

毕竟,他刚扳倒胡不归这座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假如这个时候,便让衙门皂隶向商铺摊位收取管理服务费,百姓们会怎么认为?

当然会是认为他何瑾,就是胡不归第二啊!

哪怕,他收的管理服务费,要比胡不归敲诈勒索的少很多。但正沉浸在欣喜中的百姓们,必然也会愤怒失望,心里头不会买账。

所以,何瑾的设想就是先一统衙门快班,让快班的捕快、帮役们,先主动为商铺摊位们做起服务来。

待百姓们都觉得过意不去的时候,他再以衙门新规的方式,向百姓们提出缴纳一点点服务费的愿请。

如此一来,虽然本质上还是那么回事儿。但就因为打了个擦边球,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百姓们也更容易接受些。

毕竟再怎么说,他本身就是磁州城里的人。

无论想办什么事儿,首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人品。因为这人品一旦坏了,那街坊百姓们谁还会跟他送礼?

就算贪,也要贪的有技术含量不是?

“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哪些家伙是刘不同的人。”何瑾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着,眼中露出了猎食者一般凶残狡诈的光:“我这就开始着手,一个个收拾他们!”

刘火儿闻言,不由心中凛然。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班房外端木若愚却急匆匆地赶来了。一看到何瑾,当即面色凝重地开口道:“老大,刘吏目在刑房里等着,唤你过去呢。”

“刘不同?”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陡然就闻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祥味道,开口问道:“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了吗?”

端木若愚先摇摇头,但随后便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刘吏目是跟汪卯明一块儿进的刑房。两人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融洽。”

“两人还挺融洽?”何瑾这下更加疑惑了:汪卯明可是把刘不同的小舅子当了枪使,两人的仇可算是结大发了。

现在,两人又和睦相处了?这情况,简直跟武松和西门庆称兄道弟了一样,诡异,太诡异了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瑾只诧异了一会儿,便起身先对刘火儿言道:“你把名单整理一下,我处理一下那边儿的事儿,迟早还会用得到。”

言罢,他便随着端木若愚,一同返回了刑房。

进了门后,便看到吏目刘不同正端坐在外厅,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正悠悠地地喝着茶。而汪卯明则陪侍在一旁,一张死人脸上却笑出了菊花,甚是恐怖。

看到何瑾后,他又当即收敛了笑意,眼神儿还变得冷冰冰、又得意洋洋的。

何瑾看着这一笑面虎和死人脸,真觉得衙门就跟阴曹地府一样,尽是些牛头马怪。

“何贤侄啊,如今你已被大老爷委任,署理刑房。可见老夫当初,真是慧眼识才”刘不同率先开口了,话倒是好话,就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何瑾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当即抱拳一礼后,问道:“不知吏目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可不敢,谁不知贤侄如今,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儿。”刘不同又是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随后才放下茶杯,继续言道:“本官此番前来,可是为贤侄分忧来了。”

“贤侄也知道,大老爷最近想要审理往年积案。可贤侄这里,一面要负责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一面还要值堂拟牍,若再为这等事儿分心,难免累坏了身子啊”

何瑾还猜不出刘不同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应付了一句:“有劳大人关心,卑职铭感五内。”

“贤侄乃衙门里的干才,本官当然要多多提携照拂一番。故而,本官便决定,让快班的那些衙役们,全权听从汪司吏的指挥,缉拿追捕。如此,既不耽误贤侄大事儿,又有人分忧代劳,岂非两全其美?”

美?

美你奶奶个腿儿!

何瑾一听这话,止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好你个刘不同,真是一头笑面虎。表面上说为我好,实际上却是在替汪卯明撑腰,来夺我的权!

行呀,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兵法,玩儿得挺溜啊。

如此一来,汪卯明有了快班当爪牙,就能在刑房里牵制住我。而快班的那群狗腿,有你和汪卯明罩着,便使得我投鼠忌器,不能痛痛快快地铲除打压。

等等这事儿好像说来说去,都跟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有关!

差点忘了,你刘不同才是衙前街常例陋规的幕后黑手。此番这般所为,一来是想着牵制报复我,二来就是还妄图死灰复燃!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恼恨不已。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回绝掉:毕竟,吏目掌一衙文书、总揽衙役,人家让快班归谁统管,那是人家的权力。

更何况,从身份地位上来讲,刘不同是官儿,他何瑾只是个小吏。

人家好声好气地来通知,就算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敢回绝,那就是坏了官场上的规矩,少不得会让其他人都觉得你不知好歹。

既然无法回绝,何瑾当然不会干损己利人的蠢事儿,当下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吏目大人费心了,卑职恭送大人。”

“嗯贤侄果然乃识得时务的俊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不同闻言也悠悠起身,不快不慢地向着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汪卯明便已然憋不住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儿,对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们喊道:“都看到了没有?这个刑房,仍有我的一席之地!识相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惜的是,这些年刑房上下,都知道他汪卯明是个什么东西。而何瑾上位后,事儿办得面面俱到,有好处也大家一块儿拿,很是得人心。

故而这话落下后,众书办白役们都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小人得志的汪卯明。

尤其何瑾更是快有些想笑了:汪卯明啊汪卯明,你这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了刘不同的站台?

这急赤白脸的劲儿,就不能等人家走出门外后再吼吗?这是有多不甘心、多不情愿啊?

果然,刚走到门口儿的刘不同一回头,那笑吟吟的脸立时就僵住了。

看着汪卯明的模样,就跟看正在挖鼻孔的如花一样,嫌弃又厌恶。可当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他气哼哼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这两日汪卯明死缠烂打地来求自己,比色狼追女还殷勤恐怖。自己也收了他大半个的身家财产,这拿人手短

然而,忽然间刘不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惊惧地看向了一旁的何瑾:自己刚才不也打压了这少年?

可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做到宠辱不惊、波澜不显这货比货得扔,汪卯明大半辈子的年纪,难道都活到了狗肚子上不成!

一时间,刘不同不由心绪烦乱地走出了刑房大门。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中已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次,铁定是押错宝了。甚至,还可能办了一件蠢事儿

第六十五章 会打架的,都跟上!

刘不同心怀忐忑的离开了,心中留下对何瑾高深莫测的隐忧。

可惜他却不知道,就在离去后不久,何瑾来到皂班班房,就露出了原形:“狗日的刘不同,你奶奶个腿儿!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敢坏小爷的好事儿,小爷决饶不了你!”

一阵破口大骂,他还觉得不解恨。看到前面的硬木条案,一怒之下,举起巴掌便拍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班房里犹如打了响雷,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一旁的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有老宋、老吴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何瑾足智多谋、手段狠毒,他们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还天生神力!

而这时候,拍完条案的何瑾才算痛快了,回头儿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四人言道:“诸位,你们也算是我的心腹了,这事儿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可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何瑾也知这有些为难他们了,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个突破点,只能集思广益:“宋伯、吴叔,你俩说说?”

“大侄子你交代些难办的案子,让那些捕快们干不成。这样一来,大老爷那里发了刑票,我们保管一顿板子,打得他们以后再也来不了衙门!”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摇摇头:“不妥。之前我就想这么办的,那会儿刘不同没掺和进来,还有可能。”

“但现在我只要一出招,汪卯明必然会上蹿下跳,用刑房和班房没直接统属的借口,反将我一军。最主要的是,这事儿不能太惊动大老爷。”

姚璟可是何瑾幕后的大老板,能借势,但不能拉着人家下场肉搏。否则人情用一分就冷一分,还会落个自己无能的印象。

目光又落到端木若愚身上,端木若愚想了一会儿,才道:“要不,令史寻些受过那些捕快衙役迫害的百姓,告他们一状?这样案子到了刑房,我们就有办法了。”

何瑾托颌想了一下,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也不行。告状太慢、太麻烦了,而且有心之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我所为。”

“我以后可是还要用快班办事儿的,这要是让快班的人认为我心胸狭隘、故意针对,那以后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最后剩下一个刘火儿,办法倒是有,也挺干脆:“老大,让我招呼几个兄弟,敲闷棍、下黑手,保管他们下不来床!”

何瑾一听这个,简直都惊呆了:我去!你们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老宋老吴这里是打板子,端木若愚是告黑状,你这里就直接找小弟。

让地痞流氓去打警察,亏你也想得出来!

这事儿要真成了,那快班以后还要不要在磁州城里混下去了?我又要这快班有何用?

咦等等,警察不能打,但好像别的人,却可以揍啊。

何瑾眼睛一亮,手不由就摩挲了起来,觉得有些痒痒了:“火儿,你这馊主意歪打正着,倒真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不过这样一来,我好像以后就真要成宋江了哇。”

“当个宋公明,也没什么不好的。磁州城的江湖大哥,传出去多有面子!”小胖子端木若愚一脸激动,很是向往的样子。

连老宋和老吴也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这磁州城江湖大哥’的名头很不错。

何瑾一看这架势,当即也想开了:宋江就宋江吧,弘治一朝跟宋末可不一样,只要不造反,有啥大不了的?

敲定了主意,他当即便对刘火儿交代了一番。一旁老宋、老吴和端木若愚听着,双眼不由渐渐发亮。

到了后来,小胖子端木若愚还都热血沸腾了,拿出了古惑仔的气质道:“老大放心,我们出来混的,就凭三点:讲义气、够勇,兄弟多,这事儿我也来!”

何瑾听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出来混,错了要认,挨打要站稳。你一个衙门的书办,来什么来!”

端木若愚不由一阵幽怨。可不料,随后何瑾就又笑着道:“要来,也等我一起来嘛”

商议完毕,刘火儿当然更迫不及待地,就去招呼他的小弟了。而何瑾自然也不能闲着,出了衙门,一路就跑到了鼓山煤矿。

此时的鼓山以西的煤矿上,已聚集了大量的人手。

这些人大多是孤寒老实、衣着单薄的穷苦百姓,还有些体格粗大、带着孩子的妇人。虽然数百人挤在这处浅盆地上,场面看起来忙乱了一些,但在沈家十几个管事的管理下,也算秩序安然。

毕竟这时代的百姓都还很淳朴感恩。沈家在这个冬天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都卖着死力气来报答。

商贾之女沈秀儿也不避讳,在这山脚下选好的土地上,带着月儿正指挥着匠人们平整坡土、搭建茅屋窝棚。

“大家伙儿加油干啊中午杀头猪为大家伙儿加餐!还有赶制的冬衣,陆续就会送到这里来。”经历了何瑾收买泥瓦匠父子一事,她如今也学会了施恩布惠、邀买人心。

在眼尖的小月儿招呼下,看到何瑾前来,她不由面色一喜。

可随后想起这家伙搂自己腰的事儿,又立马作出冷若冰霜的模样,道:“你还知道要来这里啊?筛选无烟煤的事儿,打算何时告诉我?”

“呃无烟煤黑亮坚硬,有金属光泽,以脂摩擦不致染污。烟煤呈黑色或灰黑色,光泽不明显,通常有条状带结构。”

何瑾努力收拢心神,将这些区别讲述了一番,又交代道:“肉眼的筛选就是这样了,并不算难。不过,这也需要多练习,你没事儿就让矿工们多烧烧,先找找感觉。”

“放心,只要露天环境不密封,不故意去吸烟气,最多就污染下空气,死不了人的。”说完,他眼神儿就开始四下乱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这时候,沈秀儿其实小手都出汗了,就等着何瑾趁着说话的时候来牵了。可不料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疑惑问道:“你此番跑来矿场,不是来找我的?”

“找你干什么?我来这儿是找赖三儿的”何瑾脱口而出。本来嘛,他就是来找小弟打架的,叫个女人算什么回事儿?

可沈秀儿当然就炸了:人家不让你搂腰,可都主动做好让你牵手的心理准备了。而你屁颠颠儿地跑过来,不是要跟我道歉竟然是来找泼皮无赖的?!

当下想都不想,她习惯性地就推了何瑾一把,羞恼道:“找你的赖三儿去罢,他就在山那边儿!”

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的何瑾,这下是真傻眼了:女人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难道今天她来亲戚了?

好在,男女沟通有困难,可男人跟男人之间对话,向来简单干脆。

“赖三儿,这几天先不用管煤矿上的事儿了,挑上十几个能干的小弟,配合刘火儿去干一件事儿。”

“干什么事儿?”

“干架!”一提起这个,何瑾胸中万丈豪情。

甚至,他还平举起了右手,一副览略整个磁州江湖的霸气:“还记得吗?我曾经答应过,让你当上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啊!”

赖三儿这下也激动了,颤抖着问道:“何官人的意思,现在是时候了?”

“不错,是时候了!”

“那还等什么,走着!”

“嗯”何瑾也重重一点头,等赖三儿招呼好那些泼皮无赖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跟我走!这次,咱要大闹磁州城,不胜不归!”

一旁的沈秀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了一脸兴奋的小月儿后,得知何瑾竟然要去打架,当时就急了:“他要干什么啊!打架多危险啊,男人怎么都这个样子!”

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开始担忧了起来。

最后,她忍不住恨恨一跺脚,对着那数百劳作的矿工喊道:“今天不干了,停工了。会打架的,都跟上!”

第六十六章 兄弟,混哪条道儿的?

衙门里的三班衙役,说起来只是统称,真正细分起来,还是有很多道道儿的。

按照职责来分,三班乃壮班、皂班、快班。

站班皂隶,类似于何瑾那个时代的法警。负责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壮班民壮,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牢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城乡道路,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武装警察。

捕班快手简称捕快,有点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刑事警察,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等。

这三班衙役都是在衙门卯册当中的,虽说工食银寥寥无几,但身份上乃实实在在的衙门中人。

可快班那里还有一群人,就是帮差白役,他们连卯册都不在,也拿不到工食银。只仗着和公门关系近些,办些跑腿儿的活儿,收些好处混几碗饭吃。

这些人通常都是,由捕快自己招收带领的。清白老实人家哪会干这等差事儿,故而大多数的帮差白役,都是些泼皮无赖、无业游民。整个磁州衙门捕快编制才十来个,这些人倒是有一百多号。

衙前街的范六儿,就是帮差白役中的一员,而且还是手下有几个兄弟的人物儿。之前,他是跟着赵麻子混的,赵麻子失势后,他便又跟了同赵麻子相近的吕强。

在衙前街敲诈勒索一案中,吕强见风使舵,随后就交代了以前的罪行,得了衙门的宽大处理,算是逃过了那一劫。

这两天衙门风声紧,吕强交代过范六儿要老实些。

可是安分老实了两天后,狗毕竟改不了吃屎,今日范六儿又开始忍不住,敲诈勒索衙前街的摊位了。

“你个老冬烘废什么话!什么衙门以后不收常例陋规了,老子这是在收保护费。让你交就赶快交!”

眼角有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范六儿,说着这话,一脚踹向手持擀面杖的张大爷。

紧接着,他一挥手,后面一群泼皮无赖就涌了上去,对着张大爷拳打脚踢。很快,就将势单力薄的张大爷打得鼻青脸肿。

面对这群胡作非为的泼皮无赖,良善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毕竟,开门做正经生意的,哪有功夫儿和精力,跟这些泼皮无赖们纠缠?他们可天天闲得蛋疼,就寻机会找你的事儿呢。

而且,这些家伙们也都好勇斗狠。真打杀了人,就往深山里一躲谁架得住这样儿?

故而人人都义愤填膺,可怜张大爷的遭遇。但也只能嘴上说些好话,劝这些泼皮无赖们别闹出了人命。

范六儿见状,却觉得威风不已,不由哈哈大笑。

随后一脚又踹翻打烧饼的炉子,火星四溅,立时扰得一片狼藉:“都听着,做生意就要交保护费,天经地义!没有我们衙门里的人罩着,你们凭何能安生做生意!”

“以后你们这些小商小贩,每天都要上交十个铜板,不肯交的,这就是榜样!”

可话音刚落,毫无防备的范六儿,就觉得后背重重挨了一脚,踹得他直接跌了个狗啃屎。也是他倒霉,正好儿冲着火炉摔过去,把头发眉毛都燎了一大片。

“哪个孙子偷袭爷爷!”范六儿狼狈叫嚣起来,看也没看反身一拳便向后捣去。

然而偷袭之人早有防备,就在范六儿下意识挥拳的一瞬间,他身形一扭,已快速绕到了范六儿身后。

紧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啪一阵狂揍,下手尽招呼在范六儿的脖颈、后脑、脊椎等要害之处。

待范六儿呼痛,又一横挥过来时,那人又矮身一躲。随即双手指节弓出,一个双峰贯耳,狠狠从两侧砸下,击打在范六儿的百会穴上。

“呀啊——”范六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一脚被那人踹飞开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哪条儿道的?”范六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万丈,可看着对面还蒙了面的那人,不由想起先问问虚实。

而蒙着面的刘火儿,却是位一级演员,按照剧本上演起来道:“废什么话!这衙前街可是赖大官人的地盘儿,敢来这里抢食儿,活得不耐烦了!”

这次刘火儿当然要蒙着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

要是穿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帽檐上还插着羽毛的制服,范六儿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能继续这出儿好戏?

范六儿自然没认出蒙着面的刘火儿,更被刘火儿的话给带了进去:“赖大官人,哪个赖大官人?”

“哼,整个衙前街,只有一位赖大官人,那就是赖三爷!”说着何瑾教给的古惑仔经典台词儿,刘火儿果然感觉很有逼格。

“赖三儿?”范六儿却傻眼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大怒骂道:“狗屁的赖大官人!就是被一个傻子打了,还不敢寻仇的窝囊废!现在还敢派你这狗东西,来打你范六爷?”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向自己手下吼道:“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这时那些泼皮混混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卖烧饼的张大爷,一窝蜂地叫嚷着向刘火儿冲去。可刘火儿却猛然一跳,急忙伸手道:“等等!”

那些泼皮纷纷一愣,却见刘火儿云淡风轻的一扬手,道:“就你们有兄弟,难道我就没有?”

话音落下,就见那些小贩百姓们身后,走出了七八个膀大腰圆、一身煞气的混混。他们一个个叉着胳膊、吊儿郎当,就凭神态和举动来看,也是混混里的高级人才。

今日范六儿却只带了四个小弟,人手上明显有些不足刘火儿这会儿不由学起了范六儿的声调儿,连台词儿都没变:“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兄,兄弟,今日我范六儿认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范六儿,当即连连摆手认了怂。

但同时觉得这似乎太没面子,又倒驴不倒架的说道:“不如,我们改日再划个道儿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刘火儿却都忍不住笑了,骂道:“废什么话!老子今日就想揍你,不服气的话,回去拉上人马,城外山神庙那里,再揍你一顿!”

“不要啊,你,你们不讲规矩”范六儿当即抱头。毕竟混得久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随即那七八个壮汉,轻轻松松地就撂倒了他的四个小弟。而他范六儿却得到了重点照顾,倒在地上也被刘火儿和三个猛男提脚狠踹!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候儿,范六儿都嘴巴里吐血,刘火儿才停了手。

随即,他一拨拉范六儿的衣物,搜出了一些宝钞和铜钱来,交给张大爷道:“大爷放心,这条街以后有赖大官人罩着,没人能找你的事儿。”

说罢,刘火儿又转过身,对着四周鼓掌点赞的百姓们说道:“你们也一样,以后要有哪个不开眼的,就去鼓山那里找赖大官人!”

“好样儿的!”百姓们这下可欢乐了,不由高声称赞起来:“赖大官人仁义,兄弟你也威武!”

唯独被揍得吐血、还被抢了钱的范六儿,眼中却止不住露出了怨毒的光,叫骂道:“好小子,你有种!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打我们公门中人。下午要是有胆,咱们就城外山神庙见!”

“呸!几个帮差白役,有脸说自己是公门中人,简直笑话!”正经的警察刘火儿,听了这话很有优越感。随即又是一脚踹向范六儿的子孙根,不屑道:“那就下午山神庙,不来的是龟孙子!”

说完,刘火儿一挥手,带着小弟施施然离去。

不,走到半道儿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说出了最后的台词儿:“记得,一定多叫些人来,可别让我老大呃,老大的老大失望了才好!”

第六十七章 还,有,谁?

一身伤痕、满心悲愤的范六儿,从惠民药铺赊了些跌打药后,当即广发英雄帖。非但将自己的小弟,尽数儿招到了常去的小酒馆,还让小弟们去联络了他的狐朋狗友。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然也都是衙前街上,叫得出名号的大混混,手下都有着十来个小弟。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小酒馆里立时就变得气氛古怪起来。

因为范六儿一看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由地一脸惊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大混混不是捂着脸、就是瘸着腿,也一脸懵圈儿地反问:“范六儿,你也被人给打了?”

“是呀我是被赖三儿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派人给阴了!”

混江湖讲究输阵不能输面儿,范六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这里一共只有五个人,可对方却有十来个人。纵然如此,我仍旧浴血奋战、以一敌三,最终寡不敌众,才咳咳,你们这是?”

“我,我们?”其他几个大混混对视了一眼,也当即作出了气愤的模样:“我们也是啊!那赖三儿实在阴险,趁我们人少没防备,就来偷袭我们啊!”

“是啊,不是我们太无能,实在是赖三儿太阴险、不讲江湖规矩!”

“这狗东西,想当初还在我手下混过呢,如今竟敢跟老子唱对台戏了!”

“不行,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得让那赖三儿知道,衙前街他还算不上个人物儿!”

“不错,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听着众多大混混们的控诉,范六儿也激动起来了,大声言道:“我已约好了下午在城外山神庙,来一场决战。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块儿去。”

“同去,同去!”

众混混当即一致响应:这赖三儿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敢犯众怒,活该这次被群殴!

“这一战,务必要打出我等的威名!”

范六儿更是面色通红、激动不已。要知道,这等轰动大战,可是自己倡议组织的啊!这叫什么?

强大的号召力啊!

再望着酒馆里里外外近百的泼皮无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领导衙前街泼皮界的曙光!

一番定计后,众混混当即就在小酒馆里草草吃了午饭,随即将近百号人气势汹汹地,涌向了城外的山神庙。

到了山神庙后,范六儿看到赖三儿果然带着三十来号人,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心中一喜:赖三儿,看来你最近的确混得不差。可这也不行!我们这次足有百十来号人马,是你的三倍!

只不过,让范六儿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赖三儿的身旁,还多了三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个,就是今天揍自己的那个人。而另外两个,看年岁都不大,一个是小胖子,另一个则身材匀称,颇有些气质不凡的味道儿。

这三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都蒙着面。

更奇怪的是,虽然赖三儿跟他们三个并站了一起。但明显,赖三儿跟其他两人一样,都往后错了半个身子好像,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才是他们的老大一样。

“赖三儿,你不会是新找了靠山吧?”范六儿还是有些脑子的。毕竟,出来混的第一条,就是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

可赖三儿却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蒙面的少年,见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后,便一脸嚣张地言道:“废什么话!老子这次就要一统衙前街,你们这些狗才,以后都要听老子的!”

范六儿还想再问问清楚,可他这边儿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混混,闻言就大叫了一声:“赖三儿,你找死!”吼罢,这家伙抄着棍子,就带着小弟冲了上去。

一时间,其他那些泼皮无赖也吼叫着奔了上去,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百号人打三十来号人,优势当然很明显。

范六儿热血一上头,也没想很多。可刚冲上去揍趴了三个泼皮后,忽然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那三个蒙面的人,竟然都是高手啊!

尤其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更是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暴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只见他一挥手,一个无赖就飞到了半空。一踢脚,喊叫上去的家伙,就被踹出两三丈远,身后的人都被他撞得七倒八歪。

还有四五个无赖一块儿围上去,他则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腿,抡起来当成了武器,立时甩趴了周围的人!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被他抓住腿的家伙,吓得大喊大叫尿了裤子。最后还是被嫌弃地扔了出去,又砸趴了两个人

还有那个今天揍自己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力没那个少年那般夸张。可招式凶狠毒辣、干脆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剩下那个蒙面的小胖子,则最是阴险,握着木棍跟在两人周围,瞅准机会就抽冷子、敲闷棍,打得直兴奋乱叫。

将近百号人打三十来人的优势,一下竟被这三人硬生生地给扭转了!

打到后来,那个蒙面少年好像,还找到了快速打趴人的诀窍:就是一边冲一边掀人的身子,一掀就扔到了半空,都不管接的

这怪力的少年,简直犹如一架人形推土机,身旁根本无一合之敌。直接来回就在战圈儿里,掀起了一阵沙尘暴。

泼皮无赖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对方当中有这样一位猛人,哪还有胆气再打下去?

范六儿当下也有些胆寒了,正好此时那蒙面少年冲着自己奔来,他当即一伸手,开口道:“朋友,混哪个道儿的?这事儿,其实啊!”

话还没说完,范六儿就感觉自己腿一歪,身子就失重起来。惊惧地看到自己一下离地一人多高,陡然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的时候,他一脑袋先栽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才眼泪汪汪地说着之前未尽的话:“这事儿,其实还可以商量的嘛”

伤上加伤的范六儿,这一刻都忍不住有些悲伤逆流:为什么啊,为什么将近百人,怎么看着都要打不过三十来人了?

以前自己打架,数数人头儿就心里有谱儿了。怎么这次,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山神庙那里,又奔出了数百的人马。

那些人一个个衣衫单薄、苦大仇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混日子的无赖,完全就是一群穷苦人!

可就是这些穷苦人,最让范六儿心惊胆寒。

因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往往那些穷苦人最不惜命,惹急了动手就是要人命,寻常泼皮无赖们,也是轻易不敢招惹这种人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冲过来的穷苦人,他们手里拎的可不是木棍、铁尺一类的打架家什儿,而是镐头、铁锨、锤子这样的大杀器!

这些家伙什儿,上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而就在这些穷苦人当中,还有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范六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竟是沈家的大小姐!

另一个似乎是她的贴身小丫鬟,正在兴冲冲攥着拳头呼喊道:“打呀,快上去,把敢打何令史的坏人,统统打趴下!”

“何,何令史?”

范六儿一下傻眼了,扭头儿一看那位已然打完收工的少年,便见那少年已悠悠地摘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清秀阳光的面庞。

这一刻,他站在七仰八歪的泼皮群中,不由得霸气四溢,环手一指嚣张吼道:“还,有,谁!”

第六十八章 没你范屠夫,真要吃带毛儿的猪?

“何瑾,昨日下午你去了何处?”

州衙刑房的司刑的套间办公室里,汪卯明有以下每一下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张死人脸冷冷地看着何瑾,等着这少年露出气恨败坏的神态。

他才不相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看着自己又重新能够将其踩在脚底下,能不愤恨生气!

虽说,这样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可汪卯明就是止不住想报复一番。

而听着汪卯明阴阳怪气的声调,何瑾却一脸的平淡:毕竟,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昨日下午一通发泄,也释放了不少压抑,现在心情的包容度很是不错。

“回司刑,属下去衙前街查访民情了。”他不卑不亢地开口,眼神儿都没瞟汪卯明一眼。

“放肆!”汪卯明却陡然将茶杯往案桌上一顿,面红耳赤骂道:“老夫才是这刑房的掌案,你不过是老夫的副手!别以为有了大老爷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个刑房还是老夫说了算!”

“哦”何瑾却还是不动气,只是一摊手,道:“可大老爷明明交代了,让属下来署理刑房。要不,这事儿你跟大老爷说说?”

“何瑾,你简直目无尊长!”被何瑾如此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击,汪卯明倒是气得怒火攻心,脑仁儿都隐隐生疼:“朝廷法制摆在眼前,老夫还在刑房一天,就是刑房的掌案司刑!”

“你小小年纪,毫无规矩,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如此任性胡来!老夫虽眼下没法子治你,但你也不要太嚣张!”

汪卯明唾沫四溅地说了一大堆,全是什么‘规矩’、‘老夫还没输’、‘别看你何瑾现在跳得欢,秋后我给你算清单’一类的话。

而何瑾便全当他在放臭屁,最后还是无形间一剑封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后,他便又两手一摊,嘴角一撇:“呵呵,你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你大爷啊!

汪卯明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有些过分。急忙摸了一颗舒心静气的药丸,就着茶水喝下后,才一脸颓丧地望着何瑾。

这小子如今有大老爷这座金刚护身,自己是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他啊。就算傍上了刘不同,也屁用不顶!

当务之急,还是当尽快赢回大老爷的观感才行。

想到这里,汪卯明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些时日,大老爷忙着赈济寒冬孤苦百姓,但还不忘想着审理往年冤案。你速速将那些整理筛选好的积案,拿到老夫这里来。”

“呃老夫可有吏目大人的特许,有权调动指挥捕班快手。要破案子,总得先传唤、侦查、收集证据吧?”

言罢,汪卯明发现自己竟心中满是期待地,仔细看着何瑾的神情,生怕他强硬地给回绝了。

可想不到,何瑾只是眨了眨眼,便道:“哦好的,我这就让端木若愚给送过来。”

汪卯明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心狠手辣的主儿,此时竟这么好说话,该不会是有诈吧?

可想来想去,他也瞧不出这其中能有什么玄机。

而一旦自己得了案子,让快班的人加紧办好,就能在大老爷那里露脸,必然会挽回几分局面。届时,再联合起刘不同,一定有机会将这小子踢出刑房!

想到这里,汪卯明不由便笑了起来,笑何瑾还是太年轻。

可不料,嘴角的笑容还未绽放,都走到了门口的何瑾,又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儿道:“司刑大人找我,原来就是为这事儿啊以后简单点说就行了,不用婆婆妈妈的。唉,这人上了年纪啊,就是爱唠叨”

唠,唠叨?

还上了年纪,婆婆妈妈的?

汪卯明先是愣了片刻,随后陡然将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儿,抓起案桌上的茶杯就摔了:“老夫还不老!老夫不是什么老妈子,不是啊”

被何瑾气得差点一不小心就没了的汪卯明,等端木若愚将案子送来后,真是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劲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发现案子确实没什么问题后,他当即就跑到了快班,对着快班的一众捕快吩咐道:“案子已整理好了,你们速速去侦破!老夫这就去汇报大老爷,三日一追比这次谁要是拖了后腿,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他!”

追比,是指官府限令吏役办事,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就打板子以示警惩。

三日一追比,就是限期三日侦破案子,干不好先挨一顿板子。挨了之后,也别想养伤休息,还要继续干。

众捕快一听这个,当即心中暗骂:狗日的你个死人脸,想讨好大老爷,就让我们吃苦受累!

可在衙门当差吃饭,干的就是这个。捕快们只能各拿了分派的案子,开始调查侦破起来。

然而,这一调查,问题就出现了。

吕强出了衙门后,就来到了小酒馆找范六儿。

捕快办案其实就是这样的,先招呼一声这些城狐社鼠,简单说下案情。这些城狐社鼠们消息灵通、人员分散在城里各处,很快就能提供来线索。

有了目标后,捕快就再带着这些帮差白役拿人,期间当然免不了捞一笔油水。什么‘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乃至更进一步的‘买放钱’、‘宽限钱’等等。

这些油水自然就成了帮差白役们的收入,又因为有官府做后台,来钱轻松容易不说,还能抖威风。

故而这些帮差白役们一听要办差,乐得都跟要逛窑子一样。

可今日,吕强跟平时一样,趾高气昂地招呼范六儿去办差时,却发现掉了一颗门牙、胳膊也打着绷带的范六儿,忽然竟为难地来了一句:“吕捕快,不瞒您说,小人以后不能给你办案子了”

吕强简直一下傻眼了:没有这些帮差白役,他一个人怎能办得了案子?更不要说,三日一追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一次,吕强艰难地对范六儿露出了笑脸,道:“范六儿,你这就不对了。我承认,以往的油水儿我是拿得多了些,不过从今往后,我保证多分兄弟们一些”

在吕强看来,范六儿这种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这个原因嘛。否则,他脑子进水了,会不给自己办案子?

可想不到,范六儿听了这话,还是摇了摇头道:“吕捕快,我真不能再为你办案子了”

“范六儿,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吕强这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斜着眼睛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此话一出,范六儿的脸色也不由阴沉了起来,对着吕强哼道:“那吕捕快就去找其他人好了,反正你这里,我范六儿是不伺候了!”

“行,算你有种!”吕强骄傲地一扭头,气哼哼地离去了:没了你范屠夫,难道我就只能吃带毛的猪?

可想不到,走遍了整个衙前街的酒馆、窑子、赌场等泼皮无赖常呆的地儿,吕强竟愕然地发现,所有的泼皮无赖们,都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而且,当他提出要办案子的事儿后,这些泼皮无赖们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天的时间,就在找泼皮无赖中浪费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无所获的吕强,不由开始心慌害怕了: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破不了案呀!

更奇怪的是,自己一问起这些人为何不干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三缄其口,打死都不敢说!

这,这可不是少了一个屠夫、要吃带毛儿猪的事儿,分明是整个磁州城的屠夫,都不杀猪了啊!

第六十九章 志气、运气、香火情

捕快吕强同志,也是有志气的。既然在范六儿那里摆足了姿态,他当然不会轻易回去跪舔。

因为他不相信,离开了这些城狐社鼠,就真办不好这差了。

然而,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一连两日,他跟条狗一样查访着案情,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过!

吕强同志觉得自己不仅有志气,还有运气:自己以前同赵麻子相近,而赵麻子与胡二黑搭伙,胡二黑又是胡不归的族弟,而胡不归是吏目大人刘不同的小舅子

呃,虽然关系链有些长,但吕强向来以吏目大人刘不同的人自居。而那汪卯明也是偷了吏目大人的后门儿,怎可能真对自己下手?

这都不该说是运气了,气运还差不多。

更何况,全城的城狐社鼠都不干活儿了,办砸差事儿的,肯定又不止自己一个人。法不责众,汪卯明难道还能将整个快班都端了?

故而到了交差的这一日,吕强心中其实并不太慌。可想不到令他诧异的一幕,就眼睁睁地发生了!

“刘火儿,交代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了?”端坐在快班班房,一副居高临下模样、还品着香茗的汪卯明,眼皮儿都不抬地问道。

这语气里,可还带着淡淡的打杀之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道这个刘火儿是何瑾的人,交给他的案子也是最难办的几个。既然要杀鸡儆猴,当然拿这家伙来开刀最合适。

想不到,刘火儿却不卑不亢地言道:“回大人,案子都已查访完毕,只待大老爷过堂审问。”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案子讲了一遍:什么原告被告的住址,案子的关键,相关的人证等一尽详实,半点都让汪卯明挑不出错来。

汪卯明拨弄着茶盖儿的手,不由便停了,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抽儿了两下。

可一想到自己此番让人查案,就是为了在大老爷那里露个脸。若鸡蛋里面挑骨头,毫无道理地对刘火儿喊打喊杀,也不叫个事儿。

故而,纵然心里腻歪极了,可他还是只能装作一副满意的模样,点头道:“嗯,你办得不错。”

接下来,汪卯明又问了几个捕快。

吕强发现这些捕快,都是平时跟刘火儿相近,拜了码头要跟着何瑾混的。

显然,汪卯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先找这些人问话,就是想拎一个出来当典型。

可惜,令汪卯明失望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办好了案子。

汪卯明表面上越装作满意,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他娘的,老夫惹不起何瑾也就算了。可你们这些贱籍皂隶,办事儿竟也如此漂亮,真是让老夫上火啊!

吕强此时却还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回事儿,不是城狐社鼠都安分当良民了吗,这些捕快怎么就办好了案子?

终于到了他的时候,吕强看着汪卯明那张即将发作的死人脸,手心儿都开始出汗,还有些不会说话了:“回,回大人,小,小人的案子一无所获。”

“嗯,你办得也不错”汪卯明点点头,想着案子全查清了其实也不错。可反应过来后,面色不由先一僵,随即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狗才,刚才说什么?”

“大人,小人这三日的确不辞劳苦办案来着。可磁州城这么大,案子也积压甚久,小人真是没查到一点线索。”

先讲了自己的难处后,吕强又腆着脸来套近乎儿:“大人,小的自当捕快来,一直听奉捕头的吩咐,尽心尽责。这次不是小的不用心,实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案子才有些难办”

吕强的本意,是想提醒汪卯明,他以前听胡不归的,那就是刘不同的人。

可汪卯明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儿,闻言当即疾言厉色起来,怒拍条案道:“好刁奴!视官法如无物耶?”

“三日期限,别人能查访得力,你就一点头绪也无?还说什么帮差白役不听使唤,分明是在偷奸耍滑,糊弄老夫!”

“大人,小的冤枉啊,真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小人吩咐了。”

“放肆,一派胡言!”汪卯明当即扭头儿,问向一旁的刘火儿:“你手下的帮差白役,可曾不听使唤?”

“回大人,不曾有得。”刘火儿一脸奇怪地摊手,看向吕强言道:“这两日,还有不少泼皮无赖想谋个白役的身份呢,都让小人给拒绝了。”

“毕竟,我等乃衙门的捕快,跟那些城狐社鼠沾染太多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汪卯明一听这个,气得胡子都开始抖颤起来,当即又对着吕强喝道:“好狗才,你好大的胆!来呀,给我押去皂班,狠狠打上十大板!”

吕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里运气竟如此之差,当即叫嚷求饶起来:“大,大人,我和你是你一伙的啊,打我有什么用”

“呸!老夫乃堂堂的吏员,百姓在官者,而且还是一方的司吏。哪跟你们这等贱籍皂隶一伙儿,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落下,快班一众衙役,不由都默默地下了头,掩住了他们不屑又庆幸的眼神儿:一个厚颜无耻舔刘不同脚后跟、满衙门混得人缘儿最差的糟老头子,还在我们跟前儿装大尾巴狼!

哼,幸好我们早就跟了前途远大、从来不轻视我等的何令史。否则跟吕强一样,铁定就挨板子了。

事实上也如此,跟吕强一样上来就排斥刘火儿的捕快们,没了城狐社鼠的帮忙,这次也没破了案。

汪卯明既然话已撂下,当然不会自打自脸,干脆大手一挥,将这些捕快统统发了刑票儿打板子。

到了皂班那里,第一个挨板子的吕强同志,还残留最后一丝侥幸:既然志气不行、运气也不行,那至少还能念点香火情吧?

“宋伯、吴叔,咱们都是衙门里混饭吃的。而我可是刘大人的人,你们这次意思意思就得了哈”

老吴倒是没啥反应,老宋则又是一撮牙花子,吐了口唾沫到手上后,才嘿嘿笑着道:“放心吧,早有人交代过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哎呦,疼死我了!”

第一板下去,吕强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卧槽,老宋老吴,不是说不让我失望吗,你们怎么真打啊!”

而这时,老宋还是在笑,只不过却是狞笑了:“废话,打得轻了,你能不失望?没脑子的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活该如此!”

接下来的板子,一板子比一板子重,根本不分什么外轻内重、外重内轻,而是实打实的重上加重。

吕强刚开始还挣扎着叫嚷扑腾,却被人按住挣脱不得。到了后来的几下,他已冷汗涔涔,连哼都哼不出声儿了。

老宋冷冷看了一眼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吩咐手下用门板将吕强抬出去。

临走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子,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回去吃点核桃,补补那玩意儿!”

浑身疼得都哆嗦的吕强,一听这冷气森森的话,当即面色一凛:这事儿,原来不简单啊!不过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儿,谁能告诉我一声儿啊!

自己这脑子,好像真不够用啊现在回去吃核桃,还来得及吗?

第七十章 怎么这么邪性?

虽然不相信吃核桃补脑,会立马见效。但到家后的吕强,上完药便吼着让婆娘出去买了两斤核桃,然后砸了一个个仔细吃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用力地思考:这事儿明显不对啊!

自己是刘大人的手下,汪卯明也是。而刘大人跟汪卯明共同的敌人就是何瑾,这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可怎么此番何瑾手下的捕快,一点没事儿都办好了案子,反倒是自己这些人,却狠狠挨了板子?

两斤核桃,吕强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可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有一点思绪。

反倒是旁边一点核桃都没吃,光听他絮絮叨叨的婆娘,却忍不住来了一句:“你这傻驴,想那么多干啥?”

“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板子是因为你办不了案子挨的,你找范六儿再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吕强下意识地就想吼这乱了自己思路的婆娘,可刚一张口,他就发现:不错,婆娘的话有道理啊!

自己这核桃,真是白吃了!

当即,吕强就又赶紧让婆娘去找范六儿。不大会儿的功夫,范六儿便施施然地来了。

这一次,吕强的语气就热络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分讨好:“范六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儿?咱俩也三年的交情了,你说出来行不行?”

言罢,他又习惯性地一拍胸脯,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替你解决!这磁州城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我可是吏目大人的人儿!”

“吏目大人?”范六儿却嗤笑了一声,哼道:“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儿,能有心思管我们这等低贱之人?”

吕强一下傻眼了。

又是他婆娘,关键时刻出来说合道:“范六兄弟,这傻驴就爱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只是眼下这事儿,到底为什么啊,你能不能给嫂子交个底儿?”

范六儿这才面色好看了些,开口道:“看在嫂子的面儿上,我就给你们透露一下。其实你的案子,我们已查清楚了。就是没有何令史开口,我们可不敢告诉你。”

“谁?”吕强这下差点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惊诧道:“何令史,那个何瑾?范六儿,你这个不争气的狗哎呦,你这婆娘拧我屁股干甚,刚挨了板子!”

“挨得还轻!”看自己嫁了这么个憨货,吕强婆娘也一肚子气。扭过头儿,她又和颜悦色地对范六儿问道:“范六兄弟,你怎么突然就跟了那个何令史?”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范六儿直接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的模样道:“那可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武艺非凡、神力无敌,手下又有数百个不要命的小弟,你敢不跟着他试试!”

“不过,何令史是个讲义气的。揍完收编我们后,还承诺以后会给我们一个前程,我们也都信何令史!”

吕强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何瑾的威名手段,衙门上下谁人不知?而吕强之前不服气,就是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屁孩子,岂会有那般神乎其神?

可现在看来,这屁孩子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汪卯明想对付他,这个衙门里的人也全都知道。可偏偏这次何瑾的人一点事儿没有,自己反倒因为站错了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而且,这事儿还没完,案子办不了,自己铁定会被听从何瑾行事的皂班打死!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吕强心里当然也知道,虽然自己整日吹嘘着是刘不同的人,但事实上,他连吏目廨都进不去。而刘不同也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就算自己侥幸能见上一面,将这事儿说了人家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能轻易相信自己这等卑贱衙役的话,能信这等离奇的事儿吗?

就连吕强自己,都不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堂堂的刑房典吏,一下就成了磁州城的无赖头子。

至于那个汪卯明,吕强更是想都没想:那蠢货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自己赤膊跟何瑾去斗了

呵呵,别开玩笑了。

捕头胡不归,刘不同的亲小舅子,说被何瑾扔三千里充军就扔过去了。自己小胳膊小腿儿的,哪是那等恐怖人物儿的对手?

既然斗不过,那就只能跟着混了呗。

想到这里,吕强才算聪明了一回,开口向范六儿问道:“是不是我拜了何瑾何令史的码头,你就能把案子办好?”

“拜码头就你?”谁知范六儿一听这话,面色更是不屑:“何令史为何要收你?”

这话一出,吕强就恍然大悟起来:是呀,人家现在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衙门里的当红炸子鸡,为何要收自己?

“那,那我求他,给他收礼对,何令史贪财呃,不是,何令史爱财有道,我去孝敬孝敬还不行?”

“嗯”范六儿这才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色,随后便起身道:“行了,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当下,待范六儿走后,吕强便让婆娘拿出了小半儿的家底,上街购买了些不差的礼品。待到申时衙门下班后,他就让婆娘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何家的门口儿。

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他却发现何家,竟然都有门子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何家门口的的人还不少,不少人吕强也能认出来,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大豪。

吕强不由同婆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何家的气运,可真是了不得啊。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儿,便有了说不出的兴旺架势。

更主要的是,人家那些商贾大豪的都只能送个礼、留个贴,何瑾能见自己吗?

越是这样想,吕强的心就越往下沉,开始忐忑起来。

到了他的时候,搜刮肚子才对那门子文绉绉的说道:“小人衙门捕快吕强,有事来拜见何令史,恳请小哥通报一声。”

可谁知那门子却一脸笑着道:“来者是客,吕捕快太客气了,用不着如此吕捕快先在门房里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嘴上说客气,可门子却不声响地便把礼品提了进去。这会儿吕强根本不敢多说,反倒觉得门子客气的言谈和笑意,给了自己一丝安慰。

过了没一会儿,门子非但回来了,何瑾竟也亲自出来了。

他人还未至,热情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哎呀,不知吕捕快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话一入耳,吕强心里当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尼玛,明明是你害我挨了板子,我还要来给你赔罪送礼

可是,你那真诚的笑意,怎么就那么暖心,让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呢?这,这真他娘的邪性!

到了正堂,事儿其实也简单。

吕强毕竟只是个没见识的捕快,当即就把来意说了,还一脸忐忑地表示道:“何令史,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从今往后,何令史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让我撵狗,我绝不偷鸡!”

“吕捕快言重了,实是大老爷让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出此下策。”

“不过既然吕捕快这样说了,在下可以保证,你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得了这话,就算拜完了码头。吕强两口子,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何瑾自然也一直送到了院门儿。

随后,他便望着天边阴彤彤的云层,面色才蓦然一肃,淡淡笑道:“刘不同、汪卯明,你们以为联起手来,就能挡住我的财路?哼,再过三天就让你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第七十一章 那个何瑾有什么好!

花自飘零水自流,冰光月影两悠悠。三日的时间,又缓缓而过。

何瑾这里稳坐钓鱼台,可汪卯明那里却着急上火得不行,一天喝两包泄火药都不管用。

不是所有的捕快,都如吕强一样,有着一个聪慧的婆娘给指点,也能痛定思痛反思到底发生了何事。

快班中之前看不惯刘火儿和何瑾的那些人,挨了一顿板子后,大部分还是不信邪。不是纠结城狐社鼠为何不听自己吩咐了,就是硬梗着脾气自己去查案。

结果,就算走点狗屎运的,也只能偶尔找到些线索。但这对于汪卯明交给他们的几件案子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情况汇集到汪卯明这里的时候,汪卯明简直快要疯了: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也瞧不起老夫了是不是?

人家何瑾手下的人,都知道安安心心地办好差事儿,可你们这些狗东西,仗着是刘不同的人,就敢给老夫整幺蛾子?

还一个劲儿说什么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了,找理由都不知道找个靠谱儿点的!

“拉出去,给老夫拉出去统统打板子,打二十大板!”汪卯明一把砸了茶杯,暴跳如雷地吼道。

吕强等人押着那些本来就受过刑的同僚,便来到了皂班。

一看这情况,老宋这次连牙花子都不嘬了,冷面笑道:“行呀,回去让你们多吃点核桃补补脑。看来除了吕强一个听话懂事儿的,你们还是不开窍儿!”

这一次,老宋等人再一点情面都不留,足足二十大板都实打实地下了狠手。

当即其中两人就被打晕了过去,剩下几个虽说没晕,但不在床上休养个两三个月,是别想下地走路了。

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吕强不由面露戚戚然之色。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耳边飘了过来:“怎么,看着不舒服,觉得何令史的手段太狠了是吧?”

吕强回头一看,发现是刘火儿,赶紧换上恭敬的脸色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觉得何令史做得对!”刘火儿却有话直说,厌恶地看着那些躺在门板上的家伙,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家伙都什么货色吧?当初这些家伙跟着胡不归,可没少干鱼肉百姓的恶事!”

“多少商贩百姓,被他们欺压勒迫地都活不下去,那个时候,你怎么就不心疼了?”

吕强一愣,面色不由羞愧起来:不错,他只看到了这些家伙挨打,却没想到何瑾还是借用此事来一报还一报。

“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些家伙不肯低头,无非就是抱着侥幸的念头,还想着挺过这一关后,继续在街上作威作福。哼,这些贪狠无度的家伙,打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刘火儿一番话说完,又冷冷地望向了吕强,教训道:“还有你,虽然机灵了点。但以后要是有别的心思,还想着欺压百姓。不用何令史出手,我就会让人先收拾了你!”

吕强心中一惊,心中不由更加惶恐不安,连连应和道:“不敢,不敢小人再不敢有那等想法儿。”

看吕强还算识情知趣儿,刘火儿这才不由有些满意,继续道:“不过你也放心,跟了何令史,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连家都养不活的。”

“何令史可跟刘不同、汪卯明那等,不识我等疾苦的家伙不同。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后,你就会知道他会如何宽待我等。”

“是,是小人知道的,何令史一向仁义。”

吕强当然还是连连点头,心中却对此还是抱了一点疑虑:这衙役的工食银,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何令史再神通广大,能够能连祖制也给改了?

只不过,疑虑归疑虑,吕强也不敢多说。

现在的形势,信何瑾至少还能保住手上的饭碗,嗯也有一个盼头儿。可若是不信,那眼前这些三个月下不来床的家伙,就是自己的榜样。

“所以,你记住了,只有那些主动来问的、诚心改过的,你才能跟他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人蠢一些没关系,可要是心术不正又蠢得无可救药,那连神仙也救不了!”

交代完这一句,刘火儿才厌恶地对着那些挨了板子的捕快,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吩咐手下道:“抬走!”

这里皂班的板子打完了,可该查访的案子还是没线索。气悔不已的汪卯明,只能一脸悻悻地走向了二堂。

因为这一日,就是姚大老爷重新审理冤案的日子——汪卯明之前错判了形势,以为只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不识相的捕快挨了板子后,必然会在今日办妥的。

可想不到唉!

只能期望大老爷能看在自己,已经办妥了一些案子的情分上,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吧?

入了二堂,正意气风发的姚璟,不由面带一分笑意,对着他问道:“汪司刑,可是还有积案送来?”

汪卯明闻言,不由面色一苦。

可不待他开口,就听姚璟继续言道:“本官可知道,润德那里准备了五十来件案子,如今才审理了三十来件本官上沐皇恩、下报黎庶,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啊。”

这话犹如催命符,更加逼得汪卯明毫无退路,只能满面羞惭、期期艾艾地言道:“回,回禀大老爷,这些积案迁延甚久、那些捕班快手又阳奉阴违卑,卑职已发了刑票,狠狠给了他们教训。”

话尚未说完,便看到姚璟的面色陡然不满起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润德整理筛选的这些积案,不过是些寻常的争端案子,又不是什么人命悬案、重案要案。本官予了你六日时间,竟连这些都未办妥?”

“卑,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见谅!”汪卯明心中悲苦,一腔幽怨都不知该如何诉说:大老爷,我好歹也办好了三十来件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料,姚璟只是淡淡地一挥手,意味深长地对汪卯明言道:“汪司刑,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这人呐,不能不服老若案子尽数交由润德处置,想必早已圆满了。本官说的没错吧,润德?”

坐在一旁刑案上的何瑾,当即懂事儿地回道:“大老爷言之有理。这些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无非要捕快们寻访一下当事人,搜集些证据想必,汪司刑年纪大了,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才没办理妥当吧?”

一听这个,汪卯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刑案狠咬何瑾两口:你个兔崽子,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案情不复杂,只需要捕快们跑跑腿儿就行了?

什么我年纪大了、精力顾不上了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懈怠敷衍,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用心办、都办不好了?

果然,姚璟一听这话,不由更加面露不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汪卯明后,道:“算了,你下去吧,以后莫要再耽误润德的事儿了。”

汪卯明一听这个,顿觉万箭穿心:大老爷,你这是要彻底将我打入冷宫啊!那个何瑾,他究竟有什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便犹如溺水之水,满心的惶恐错乱:“大老爷,大老爷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三日,不,两日之内,务必将那十几件案子查访清楚!”

已然不耐起身的姚璟闻言,满是不信任的看着汪卯明。

最后,还是觉着有些于心不忍,便不情愿地点头道:“好,就再给你两日时间希望,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汪卯明顿时跪拜在地,叩谢姚璟施恩。

可当姚璟转入后堂时,地上的汪卯明便猛然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露出了凶狠怨毒的目光:“何瑾,你休要猖狂,老夫还没有输!”

而何瑾,则只是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嘴唇轻扯,回了两个字:“呵呵”

第七十二章 打不赢就告家长?

离开二堂后,汪卯明立时一脸凶狠地奔向了快班班房。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将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交给何瑾手下的捕快来负责。

之所以三日前没这样做,是不想让何瑾的人太露脸出彩。可现在看来,刘不同的那些人,全是一群草包饭桶!

再不办妥案子,自己非但挽回不了大老爷的好感,反而还会更加惹得大老爷厌恶嫌弃。

到了班房后,汪卯明也不再摆谱儿,等人泡好茶再慢悠悠说事儿了,而是直接对着刘火儿吩咐道:“剩下那十几件案子,老夫交由你来办了!”

那语气,就仿佛施舍了刘火儿多大恩惠一样。

可就在他以为刘火儿,会感激涕零地接下这差事儿时。却见刘火儿面色平淡,仍旧不卑不亢地言道:“大人,小人的案子已办妥了。这几日,小人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汪卯明一脸愕然地看着刘火儿,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竟然敢回绝自己的差使?

“刘火儿,老夫让你去办这些案子,是在给你脸!”反应过来后,汪卯明顿时怒不可遏,不屑至极地吼叫道:“你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能有什么大事儿要办?来,说出来让老夫听听!”

“哦也没啥大事儿。”就在这个时候,何瑾悠悠地也来到了快班班房:“就是大老爷吩咐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毕竟是快班兄弟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该由快班的兄弟来平吧?”

回答了汪卯明的话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一个端着热茶的捕快,本来都已走向汪卯明了。可看到何瑾后,立时又拐了个弯儿,将手里的热茶奉给了何瑾:“何令史,您喝茶,刚泡好的,最暖心清香了”

汪卯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不由厉声环吼道:“老夫可是吏目大人指派而来的,你们自当以老夫的吩咐为要务!”

何瑾却不疾不徐地拨弄着茶盖,还轻轻吹了茶叶沫子,说道:“可衙前街一事,是大老爷已准许在下,调动二十名捕快来办的。”

“怎么,司刑大人莫非以为你的吩咐,比大老爷交代的要务还紧要?”说完这话,他才轻轻啜饮了一口,故意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二十名捕快?”汪卯明却更加傻眼了,因为他数了数此时快班班房的捕快:嗯不多不少,正好儿二十个人。

一时间,他这才隐隐感觉整个事件,都不太对劲儿:“何瑾,你,你究竟如何蒙蔽蛊惑了大老爷?刚才明明大老爷还同意,让老夫继续调查那些积案的!”

“没错啊”何瑾却一抬眼,道:“快班一共三十名捕快,已经给你留了十个继续办案,难道还不够吗?”

“可那些人都让老夫发了刑票、挨了板子,又如何办得了案!”

“那我也没让打他们板子啊”何瑾一脸的无辜,放下茶杯摊手道:“是你把人家打坏了,关我什么事儿?”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汪卯明都快气疯了,可又拿何瑾毫无办法。

最后,他狠咬了一下牙,才努力地陪出一张笑脸道:“那,那你匀老夫几个捕快行不?整顿衙前街一事,也不见得就差几个人”

“当然可以。”何瑾想都没想,立刻便答应了。

汪卯明却都已经自己听错了,随后便止不住一阵狂喜。

只不过,何瑾这句话却没说完,后面又继续道:“你点将吧,看谁愿意跟着你继续查案,属下绝不阻拦。”

这一下,汪卯明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何瑾后,才试着点人头儿道:“刘火儿?”

“对不住,小人愿意跟着令史大人整顿衙前街。”

“周康?”

“小人也不行。”

“吕强?”

“大人,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一连点了十来个人名,汪卯明越点越心虚。随后,他干脆不点名了,开口道:“只要这两天继续查访案子,老夫每人给他十两赏银!”

十两银子,对于工食银不足五钱的捕快来说,可是将近两年的收入。

然而,这些捕快除了有几个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何瑾外,最终还是异口同声地言道:“大人,小人还是愿意跟着何令史办事儿。”

“你,你们”汪卯明闻言面色剧变,手指着这些捕快都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颤抖的手指到了何瑾身上,他才蓦然激愤大吼道:“好你个何瑾,原来又是你在捣鬼!”

“你,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快班捏在你的手心儿里!你,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的,不怪汪卯明愤怒之极的一刻,还不忘问这个问题。实在是他根本想不通,事情为何一下就成了这样?

而已然全力进入了撕逼状态的何瑾,也没想到汪卯明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出儿,顿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你办的好事儿,我哪知道你会将刘不同的人都给打了?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是看我长得比较帅吧?”

开玩笑,有些事儿是能说不能干的,而有些事儿,就是能干不能说的。何瑾岂会傻到,自己将实话给说出来?

汪卯明听了这话,手指狠狠一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胡说!你放屁,你在骗老夫!你,你休要张狂,老夫寻吏目大人主持公道去”

看着汪卯明这悲伤离去的背影,何瑾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司刑大人,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一房掌案啊。怎么这时候,就跟小孩子打输了,要去告家长一样?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

可不管何瑾怎么想,汪卯明真是满心悲苦地跑到了吏目廨。

将一腔的怨怒诉说了一遍后,他原以为刘不同会同仇敌忾。可想不到,刘不同听了这话后,一张向来笑眯眯的脸也不笑了,整个人儿都傻眼了。

“刘,刘大人,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别吓老夫啊”看着一脸呆傻模样、半天反应不过来的刘不同,汪卯明不由心里开始打鼓了。

可这话出口后,刘不同陡然便怒了起来,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汪卯明的死人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囊球,还有脸跑来告状?”

“将一班人马交给了你,原指望着你能牵制住何瑾,继而守住衙前街可想不到,六七日的时间,本官就一眼没看住,你便将整个快班拱手送给了何瑾?!”

“你,你真是个人才啊!”一巴掌下去后,刘不同还不解恨,又直接动起脚来,狠狠踹着汪卯明吼道:“就是一头猪,也不会办出这等蠢事儿啊!说,何瑾究竟是如何便将整个快班,都换成了他的人手?”

捂着头的汪卯明,这会儿心情真是悲伤到难以言述。而听了这个问题后,他更是欲哭无泪:“卑,卑职不清楚啊”

这一下,刘不同又愣住了:他悠悠看向了案桌上的砚台,想着是不是要一砚台拍死这糟老头子!

可就在刘不同都了杀人之心时,汪卯明却似乎聪明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大人,事已至此,你打我也没用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个法子出来,遏制何瑾,重新夺回快班才是!”

“夺回?你如何丢的都不知道,本官如何夺回?”

刘不同简直咬牙切齿,真的一砚台就拍了下去当然,他也不敢闹出人命,所以只拍向了汪卯明的后背。

不过,这一下也够狠的,直接将汪卯明拍得趴在了地上:“整个快班现在都是何瑾的人,本官难道能统统换了不成!且如今他们还有大老爷的差事护身,本官又哪敢在这时候儿去伸手?”

“这一次,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押错了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何瑾,你小子够狠!”

第七十三章 真的是......

冬月已至,凛凛的寒意,便开始渐渐刺透骨头。

何瑾却悠悠地从暖和的床上醒来,还未开口,便有一位小丫头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了。

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儿费劲给自己穿戴,何瑾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青芽,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可以的,少爷。”小姑娘赶紧又加快了速度,还一边略带惶恐地说道:“芽儿能被夫人相中买来,是芽儿的福分。能侍奉何令史,更是天大的福气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动手穿衣服?”

何瑾听了不由一阵无语,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观念,当然理解不了伺候人,怎么还能成了福分?

可再看看小丫头那真诚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相信,青芽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唉,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享受啊!

眼前这个小丫鬟,当然就是老娘昨天从牙行里买来的。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老娘,要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看到老娘带回来个小丫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当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娘啊,咱啥阶级的人物儿,怎么可以这么腐败!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个标致俊俏的小丫鬟,还是签的死契,却一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一两银子,还是给牙行的中介费。

按照老娘的说法,还是家底儿薄,才省着买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是都不愿买这年岁丫鬟的。

因为这年岁的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干不了重活儿,又不太懂规矩,还要慢慢地调教指导。

可何瑾却不这样看:十二岁的小姑娘买回来,有意培养着些针线活儿,或者灶上的活儿。这样白白使唤几年后,等她们长大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再转手卖出去,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当然,他就是下意识地去想了想,才不会真的这么干呢。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富人的天堂啊。

穿完衣服后,自然又有青芽服侍着洗漱。随后到了正堂,便发现早点已被厨子摆上了桌案。

不错,买了丫鬟后,老娘当然没忘记买厨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子可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签了一年的活契。

不过,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皮儿薄馅儿香的蒸饺后,何瑾又不得不承认,老娘眼光真的很毒辣:这二十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

吃完饭出门儿,门子金元打开院门儿后,还不忘躬身一礼,对着何瑾言道:“少爷,您慢些走”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瑾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家,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非但没人来的时候,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客人来了,金元可以既当门子又当管家先招呼客人,厨子便能随时整备出一桌酒菜来。

而自己会见客人的时候,还能有个俊俏标致的小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着

自己这位神奇的老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穷的时候,能上工浆洗衣服;有点儿钱后,也能把家弄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前还觉得,穿越碰上那么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运气逆天。

走到了街上后,一路上就有出摊儿的商贩们,纷纷向何瑾打着招呼儿。

经历过美娥嫂一事后,如今街坊百姓们的招呼里,不仅透着热情,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尊敬。

何瑾也一一回应着,心思却不由放在了路上的冬景上。

这个略显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让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便已身陷其中。

眼目所及的地方,尽是满地露水和白霜。还有一些玩闹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玩水玩霜的手,不免都冻得红红的。

这样的冬天,真的是让人感觉心头一阵火热啊!

毕竟,天气越冷,煤炭的生意才会越红火不是?而今天,就是沈家煤铺开张的日子。

走过醉东方酒楼,何瑾便看到沈家的仆役,正在铺子前正扎着彩门、挂着红绸。虽然是大凌晨,门口却已有了前来恭贺开业的人。

沈家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素雅不凡的白棉衣,既不臃肿又得体,脖子上还围了一张火红色的狐裘。那鲜艳热烈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站在铺子前好似一棵亭亭玉立的火树银花,貌美非凡。

不过,相对于应酬那些恭贺的人,她的目光却似乎一直留意着路上。直到看见何瑾近前,她便将应酬的事儿,甩手交给了一旁的管事。

“说准了,今日一定能请来大老爷?”两三步赶上前拦住何瑾,沈秀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却看着她,不由便笑了起来。

她昨天就知道姚璟会来,可今日还如此故意找自己说话,这不说明心里其实已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吗?

女人的不自觉都到了这一步,就表明一个男人已闯进了她的心。

“放心,不要忘了大老爷,也是咱这煤业的股东。而且你前些日子,已经将开采出来的三千斤无烟煤,送入了慈幼局、养济院和安济院。”

“这一善举,使得城中孤苦无依的老幼病残,能安稳过下这个冬天。如此大的一笔恩情,大老爷又岂能不会投桃报李?”

“哦”沈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因这个问题太弱智有些懊恼。

望着何瑾那看破她心思的亮眼,她又不由着恼催促起来道:“那你快点去衙门吧,莫要耽误了应卯。反正”

话说到这里,她便戛然而止。

可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接着说道:“反正,待会儿大老爷来的时候,我也会一起来。少不得,还会再度相见”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那白皙的俏颜,‘唰’的一下羞红。

伸出手想推何瑾一把,又顾忌眼下这么多人,只能恨恨一跺脚道:“尽会说着浮浪的话,不跟你聊了!”

话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是娇嗔的。

何瑾便在她手上浮光掠影般划过,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道:“那就少时再见喽,等着我哈”

沈秀儿则立于铺子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双娇羞的明眸,不由渐渐地就有些痴了。

而何瑾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守门的皂隶见了他,当即神态恭敬地唤了一声:“何令史早”。

进去衙门,何瑾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二堂,准备参加排衙。

可不料到了二堂,却听门前的皂隶言道:“何令史,大老爷今日不排衙了,有事儿唤你去签押房。”

何瑾闻言,却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心想大老爷总算开窍儿了:想治理一方,靠着假大空的形式是没用的,还得埋头苦干才最实在。

再度熟门熟路地来到签押房,通报进去后,便看到姚璟和陈铭,正在愁眉苦脸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何瑾进来,姚璟不由面色一喜,道:“润德你来的正好,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有了章程?”

何瑾闻言不由一笑,道:“师父,可是在为衙前街管理费收上来后,该如何分配调用而为难?”

这话落下,陈铭是一副‘早有所料’的习惯式暗赞。

姚璟却不由双目奕奕,兴奋地一拊掌道:“润德果然才思无双,连这事儿都猜出来了,真乃为师肚中的蛟蛕也!”

蛟蛕一作蛟蚘,蛔虫之别称。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郁闷:师父啊,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没事儿当你肚子的那玩意儿干啥?

第七十四章 吏小,权力可不小

自从何瑾的一招‘釜底抽薪’,让刘不同和汪卯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后,衙门快班已在他的实际掌控当中。

这些时日以来,何瑾已让捕快帮役们,上街为商贩百姓清扫积雪、管理摊位、调解纠纷

对于捕快帮役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百姓商贩们的反应可不是拍手称快,而是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几百年来都一直被欺压惯了。如今看到这些“官家人”,竟一下开始服务起百姓大众来,而且还是无偿的。

商贩百姓们,当然不会觉得理所应当,反而纷纷都在嘀咕担忧:衙门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啊?是不是嫌一月勒索我们些份子钱不过瘾了,要一网把我们全搂进去?

这样的火候儿下,姚璟只要下达一份告示,表明衙门以后要改变作风、服务百姓。而商贩店铺们,只要付出一点点的税款。便非但不会引发众怒民怨,反而还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既然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已不再是什么难点,那难点自然随之变成了,该如何分配调用。

“衙门编制里三十个捕快,帮役们还有一百来号。若只简单地把管理费拨付给这些人,用来补贴工食银”

姚璟此时眉头紧锁,一副纠结百转的模样:“衙役奸贪之辈,一向颟顸敷衍、游手好闲惯了,若他们光拿钱不干事儿该怎么办?或者,他们拿了钱,还干鱼肉百姓的事儿又当如何?”

没钱的时候愁钱,真有钱了又不知如何花。

一大早上,姚璟为这事儿想的脑仁儿都疼。满腔忠君报国的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盘剥百姓、惯养衙役的糊涂恶官。

“是啊,胥吏衙役在士林官场当中,一向被认作道德尽丧的一群败类!大老爷这里却要首开先河,为这些人补贴工食银。”

陈铭也揪着自己的山羊胡,看样子都已捻断了好几根:“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百姓交口称赞,大老爷还可自圆其说。可若这事儿办砸了,大老爷就成了官场上的笑话。润德,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何瑾望着这两位跟娶了媳妇儿、不知该怎么入洞房的傻汉子,却简直快要笑破肚子了:有钱了都不会办事儿,你们俩可真行!

“师父,这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钱的事儿。既然想让马儿跑,那给了草料,就拿鞭子抽着便是了。”

这切入点新奇,而且符合姚璟一向看不起衙役胥吏的心思。当即,他不由兴致勃发,催促道:“润德,如何个给草料,又如何拿鞭子抽?”

“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捕快帮役,那捕快帮役自当为商贩店主服务,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姚璟的示意下,何瑾坐下后缓缓开口道:“捕快衙役和帮差白役工食银不足养家糊口,我等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于他们,是为恩。”

“但这恩,却不能横恩滥赏。若如此,则捕快衙役便以为天经地义,自会敷衍懈怠。若只给他们一些足够养家糊口的工食银,随后再按功绩优劣,赏优罚劣。那人人逐利而往,岂会不尽心竭力?”

姚璟仔细听着,不由越发兴致颇浓。

尤其思量一番后,发现何瑾话糙理不糙,而且可执行性极强,不由吩咐起陈铭道:“师爷,速速将这些记下!润德,你继续”

何瑾看着姚璟这模样,却真是心里已笑开了:不就是基本工资加绩效提成嘛,你们这些古人,真是少见多怪。

“有恩的前提下,师父惩处尸位素餐、颟顸敷衍之人,自当名正言顺。”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嘿嘿一笑,又道:“在衙门里办事儿,正经差事儿有面子,旱涝保收还多劳多得,根本不愁撵走了旧人没新人。”

“如此师父处置起来,便可乾坤独断、一言而决,谁敢不心存敬畏?”

“妙啊!”姚璟听到这里,不由开始激动起来:他以前不敢轻易处置下面人,不就是因为底下人相互勾结,动了一人就惹得所有人合起伙儿来阳奉阴违,让他无计可施。

可现在何瑾这法子,却用钱这一利器,轻易地将铁板一块的关系网给斩开了。

认真办事儿的就有钱拿、有功绩领,帮着别人一块儿受过,就是在跟钱过不去,谁会那么义薄云天?

就算有硬梗着不服气的,也可一脚踹开。甚至全都想造反,姚璟也有一窝端儿的底气,谁还敢造次!

“只要师父明确了差事,划分职责,便依照着职责赏优罚劣。如此贯彻执行下去,弟子不信这衙门的乌烟瘴气,不会一扫而空!”

“妙,妙不可言啊!”这一刻,姚璟忍不住拍案而起,又来回在案桌前踱步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说道:“如此一来,非但可解决分配不公一事。更可令那些衙役胥吏不再胡心歪想,只一心想着将差事办好!”

“长此以往,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且一切公开透明、标准清晰,谁又会不服气?这,这一切,不正是为师想要的吏治清明?”

说到这里,姚璟不由同陈铭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又不由投向了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竟如此优秀!

可感慨完毕,姚璟觉得有满腔话要说的时候,忽然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而这个时候,陈铭也不下笔了,开口疑惑道:“润德,你这对策涉及捕快和帮差白役,要点在于职责明确。可这职责,又该如何划分?”

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又叹了口气:唉,一不小心,又把两人给忽悠瘸了

“师父,师爷,在下这对策,可不是只针对捕快和帮役,而是还涉及刑房。”他再次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在下之见,这管理商铺摊位、治理州城一事,交由帮差白役便可以了。职责划分,按照区域便可。”

“而刑房和快班的主要职责,还是破案缉侦。这职责划分,便当由案子来算。不过,刑房与快班互不统属,办起案来必然会相互推诿”

说到这里,何瑾故意不再开口,给姚璟留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姚璟自然先愣了一下,可随后看到何瑾那期期艾艾的神色,不由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好个刁滑的徒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师呢,该打!”

嘴上说着,可姚璟却一点都没动怒,反而拍了拍何瑾的肩膀后,豪气言道:“不过,你说的也都是事实。”

“本官也一直觉得,刑房和快班的确当明确下统属了。既然你现在署理刑房,那以后为师便让刑房有权下达案件,令快班办理如何?”

何瑾当即起身,躬身一礼道:“多谢师父信任,弟子必不负所托!”

出了签押房,何瑾不由逸兴遄飞,想想自己一番口水换来的成果,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一番献策,已成功将刑房、快班和帮差白役们,都握在了手心儿了!

世人总蔑称小吏小吏的,可自己这吏的权力,可真一点都不小。

按照前世的算法,何瑾现在应当是一个县级市的公安局长、城管大队长兼监狱长,还有部分监察院长和法院院长的职权。

这等实权人物儿,以后能少得了人巴结送礼?

更重要的是,帮差白役这些城管收上来的地方税,以后可是都要经他手的。而经了他这头貔貅的手哈哈,还怕捞不到油水?

第七十五章 凭本事儿抢的,凭啥要还?

走过后衙的月亮门来到二院,何瑾又看到端木若愚倚在刑房门口,跟小媳妇盼老公一样等着自己。

看到自己过来,他果然又是一阵小跑儿上前,脸上带着隐忧言道:“老大,那个笑面虎又来了。”

“刘不同?”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也的确该来了。

上回汪卯明跑去告状的时候,何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那个时候,姚璟正盯着眼前街的常例陋规,刘不同自然不敢在那几日来。

今日,或许他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又惦记着快班这块肉或许,还在汪卯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下,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来就来呗,今时可不同往日。而且,他来得也有些晚了”

“老大,你已有了对付刘不同的法子?”端木若愚一听何瑾这成竹在胸的口气,不由双眼精光一冒,跟上次打群架般跃跃欲试。

何瑾却面色一愣,诧异言道:“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我不过一员区区小吏你以为我是斗鸡呀,逮谁都跟谁斗?”

“可衙门上下早就传开了,说老大你邪你手段高明,只有不去斗的,就没有斗不倒的。礼房那里的闲人都开了盘口,都等着你什么时候斗倒刘不同呢”

何瑾一听这个,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衙门上班是贪财渔利的,斗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当即愤怒地一扭头,道:“赌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二十。”端木若愚不由语气有些虚,但随即就挺直了胸膛道:“不过,老大我已买了三百文你赢,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嗯,还算你有良心。”说着,何瑾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两银锞子,交代端木若愚道:“待会儿再去买我赢!”

真可惜,是衙门里那些家伙开了盘口,财不能露白。要是外面的赌坊也开了盘口,自己非要把全部身家压上去不可!

“走,先让你看看,我如何小虐那头笑面虎。”

进了刑房,何瑾果然便看到刘不同,正坐于大厅的一张椅子上,还是悠悠地品着香茗。一旁的汪卯明,这次脸色倒不阴狠自得了,看自己就跟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眼神儿哀怜无比。

“吏目大人再度光临刑房,真令此地蓬荜生辉。不知此番吏目大人前来,有何指教?”何瑾一脸热情地上前,恭敬一礼。

刘不同也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托住何瑾不让他行礼,笑眯眯地和煦言道:“哎呀,何贤侄多礼了。”

“老夫一见贤侄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止不住就心生欢喜。想必贤侄这几日,又办不少让大老爷高兴的事儿吧?衙门里能有贤侄这样的少年俊彦,真是大老爷之幸,磁州百姓之幸啊。”

端木若愚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表演,心中其实忍不住冷哼:又是这一套。一个从来就是笑里藏刀,另一个更是能屈能伸。

明明心中都恨不得对方出门儿就摔死,表面上还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这是亲叔侄相会呢。

互相吹捧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恶心地大厅里的书办们都快要吐了。

终于,刘不同这里才进入了正题,对何瑾言道:“贤侄,不知这两日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曾办妥了?”

“嗯,承蒙吏目大人关心,已然办妥了。”

“哦贤侄果然聪慧能干,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啊。”刘不同还是继续捧杀,随后才终于图穷匕见道:“既然如此,就是说贤侄不需再用快班的人马了?被贤侄耽搁了这么长时日,老夫可是有不少指派,要他们去办”

“哦这事儿啊。”何瑾故意拉了个长音儿,随后才言道:“这事儿可能有些不行啊。”

刘不同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僵硬,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地升起,忍不住开口道:“贤侄莫非在说笑吧?老夫乃朝廷吏目,掌文书、总衙役,这快班衙役本就是老夫所辖。刑房与快班,可向来未有统属关系。”

“可现在两者,有统属关系了。”何瑾仍旧面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陈铭写好的《磁州衙刑事改革试行纪要》一文,摊开给刘不同道:“卑职刚才签押房出来,得了大老爷这一番决议。原本明日排衙时才会宣布的,不过吏目大人既然来了,先睹为快也无妨。”

刘不同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在他看来,这番改革纪要,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

首先衙前街常例陋规的油水,之前他就是借着捕快白役们,生计无着才会敲诈勒索的缘故,充当了幕后的保护伞,中饱私囊。如此,出了事儿又下面人背黑锅,不出事他就捞得盆满钵溢。

可现在,捕快白役们的工食银,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多干功绩还能多拿,升迁有望,谁还愿意被本土百姓戳着脊梁骨,替他鱼肉勒索?

更可恶的是,他堂堂吏目分明有着总揽衙役的权力,现在也被剥夺了——姚璟不由分说地将捕快、白役交给了刑房统管,相当于直接将这块肥肉割给了何瑾!

“贤,贤侄,这不对吧?不是说只是借用捕快白役几日,处置好衙前街一事便交还,怎么?”刘不同不得不震惊,不得不心痛。

这什么性质?

相当于说姚璟让何瑾,借他刘不同家里的锅炒个菜。结果菜炒好了,何瑾就把锅端了不还了!

“不错!”汪卯明这时也看完了文,不由浑身都哆嗦:“朝廷法制,不变方可万年!大老爷如此擅自胡来,岂非乱了我大明根基!”

不怪汪卯明气得把帽子扣得这么大,实在是他太害怕了:与刘不同不一样,他关心的不是衙前街,也不是捕快白役,而是刑房书办的工食银也涨了,这都拜何瑾所赐!

如此何瑾尽收刑房上下之心,还有他汪卯明什么事儿!

而且他已接连败在何瑾手上三次,以后他说话,连何瑾放个屁都不如不,整个刑房,他的存在从此以后还不如空气。

可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悠悠地指了指上面‘试行’二字,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只是试行。”

“大老爷毕竟锐意进取,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行事自然不拘一格。但这不拘一格中也不失稳妥,若是以后觉得不行,还可以再改回来嘛。”

改回来?改你大爷啊!

谁不知道这试行就是推行,推行就是进行!

姚璟若是觉得这法子行得通,指不定以后还会行文奏报,拿实实在在的破案率来说话还等着改回来,天荒地老罢!

至少,磁州一地,姚璟这一任,是别想着改回来了!

“何瑾,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夫为敌了是不是?之前你对付不归一事,老夫都已既往不咎,可你如今这般不识抬举,真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

这一刻,见事情毫无转圜之地的刘不同,再也保持不了以前的笑面虎模样,面色凶狠狰狞:“识相的,你如何骗了大老爷,就如何圆回去。明日将快班、帮差白役交还给老夫,老夫还能放你一马!”

谁料,刘不同这里原形毕露,何瑾也换了脸色。

只不过,他没有硬碰硬,而是一脸从容委屈地摊手,道:“吏目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凭本事儿抢来的快班和白役,凭啥要还回去?”

刘不同当时就愣了:是呀,何瑾既然敢出手抢,哪里还会有还的心思?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好,好,何瑾,算你狠!”刘不同大袖一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刑房:“咱们走着瞧!”

“哼就你能利用个糟老头子,来打压牵制我,我就不能端了你的锅?然后什么都不想赔偿,就伸着二皮脸要握手言和真不知四十来岁的年纪,是怎么活过来的!”

何瑾这时才霸气四溢,转头对汪卯明问道:“我说的对吗,糟老头子?”

这一刻,汪卯明只觉胸中憋闷异常,面色铁青,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最后,他直接发出了犹如牛吼一般的怪叫,‘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何瑾这下也有些吓着了,赶紧上前摸了摸汪卯明的鼻息。

探明还有气儿后,才不由摇摇头:“唉,都这么大年岁了,气性还这么大来,来,赶紧抬去药铺,顺便给司刑大人请个十年八年的病假”

第七十六章 这才是主角

汪卯明被抬出刑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刑房从此就算彻底变天了。之前虽然汪卯明已被何瑾扒去了实权,但毕竟人还在,总还有那么一丢丢虚无缥缈的机会。

但很快,派去给汪卯明请病假的白役就回来了。众书办一齐呼啦啦围了上来,问道:“”大老爷那里怎么说?”

“大老爷听了这事儿,特意交代了一句。”说到这里,这白役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所有人都开始催促的时候,才透露了谜底:“大老爷听了这事儿后,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便交代‘既然汪司刑病了,那就好好在家养病吧,一定要养好了病再来’”

众书办闻言不由一阵凛然:都是衙门里的牛鬼蛇神,谁还不知道有些话一定要反着听?这句‘一定养好了病再来’,那就是说‘病好了也不用来了嘛’。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姚璟那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快班那里没人手,汪卯明手上那十几件案子,又拖了五日还未办完。

姚璟本来对他的印象已是极差,这下更是直接跌至了谷底,当然不愿意再留着,这么个尸位素餐的糟老头子吃闲饭。

何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完外面的议论,给足这些人消化的时间后,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开口道:“好了,衙门里是办正事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跟八婆一样谈三道四的。”

众书办白役立时齐齐称是,态度恭敬。

接着,他又拿出了自己所写的改革细则,开始一一讲解道:“大老爷有意大刀阔斧改革吏治,我们刑房是第一房。这是我等的荣幸,更是一项责任。下面,我跟你们好好说说以后这刑房的变动。”

穿越以来,何瑾对磁州衙门刑房办事儿的印象,就一个字:乱。

刑房负责的是破案缉侦、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可汪卯明在位时,除了牢牢把持堂事笔录、方便溜须拍马外,剩下的其他事儿,全都交由下面胡乱解决。

这样的结果,便导致以前众书办都拼命钻营,以求肥差。得到后就吃完原告吃被告,大捞特捞,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那些没机会捞钱的,自然心里窝火,消极怠工,甚至使绊子都是常事。

针对这一点,他做的首要改革,就是改变过去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陋习,明确划分职责和权限。

比如对于刑房里的尹悠,何瑾深知他老成持重、勤恳敬业,便将管理刑狱和人事、以及自己有事不在时的过堂笔录职权,全都交给了他。

还有心腹端木若愚,便交托委任了他协调刑房、快班、城管,管理档案、以及监察案子善后的职权。

剩下的书办们,就以案子来划分责任。

比如一个书办接了案子,不管是新案还是陈年旧案,都可以调动捕快一块儿去搜集线索、侦破缉拿,做好过堂审问前的准备工作。

结案后,按照性质和难易程度,何瑾便会给予一定的奖惩。办得好,自然有提成可以拿;办不好,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一件两件案子的,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七八件案子你都办不好,那就赶紧收拾铺盖卷儿滚蛋罢。

听着何瑾的一一讲述,这些书办可算着实见识了他的手段:刑房里的门道儿,这位家学渊源的小子竟然门清儿!

非但如此,他还特意针对这样的陋习,弄出了如此详细严谨的对策。让底下的人根本没心思钻营内耗,只会一心想着如何办好案子!

这少年,怕是妖孽转世吧?

可同时,书办们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些改革对他们还真没害处。

毕竟改革的前提,是工食银先提高了,让自己能够旱涝保收。而且提成什么的,一切还都公开透明、标准清晰。

如此公正公平,权责明晰,大家全靠本事儿吃饭,凭啥要反对?

何瑾可不管这些书办们想什么,他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条:“你想有高薪收入吗?想让百姓真心敬重吗?想土鳖逆袭、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吗?那就努力工作,为衙门和百姓们好好破案吧!”

“在刑房这里,我不跟你谈关系、谈门路、更不会谈什么理想!只要你有能力干得好,咱就拿钱来说话!”

这话一落,刑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而何瑾却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我知道今天的改革内容,消化量有些大。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要出去了,你们慢慢消化不迟。”

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动的欢呼声,经久不止。

何瑾不由略一驻足,嘴角莞尔:嗯,这番改革,虽说不见得就此成功,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凡有些自强之心的人,谁愿意弯下脊梁乞求别人的施舍?而他做出的这些改革,就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平台。

加之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这一方小天地,自然想要事情变得简单轻松、同时还有效率一些。

也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捞财贪钱,让自己的穿越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嘛。

就比如此时,陪同姚璟去沈家煤铺参加开业典礼,看望一下那个已被自己迷得,五魂三道的白富美,便是人生一件乐事嘛。

悠悠来到了签押房,随即看到两个亲随,正在为姚璟更衣。

此时姚璟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亲随恭敬郑重地为他套上了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

随后围上银钑花腰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银钑花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师父,不过要去参加开业庆典,为何还除下了公服换上了朝服?”

公服,就是姚璟平日升堂办事儿所穿的衣服。而朝服便繁琐多了,就比如现在,需要两个亲随侍奉着才能穿戴起来。

相应的,朝服的隆重程度,也要比公服高出了许多。

姚璟不由微微一笑,道:“本官也拿着沈家煤业一成半的干股,既然是去捧场,自然要给足了面子。如此一来,也省得那些衙门里的牛鬼蛇神,看到沈家生意兴旺,升起了什么不轨之心。”

何瑾闻言,不由内心暗赞:嗯,经过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这位师父可是越来越开窍儿了。

穿戴完毕后,姚璟又正了正头上的三梁冠,才满意地言道:“走吧。”

出了签押房,便有三班衙役排成两排列队,每隔几步站定一个,手持水火棍警戒。姚璟大步迈出,厚重的礼乐便开始奏响,一直到了他上了轿,沿路随行。

六名皂隶打着‘肃静’、‘回避’、‘钦命’牌,前后共三对儿走在前面开道。紧接着还有四名皂隶,打着大老爷的衔牌出来,上书‘甲辰举人’、‘乙巳进士’、‘磁州正堂’等花头,以彰显大老爷的资历。

他身后,还有同样穿朝服的同知、判官、吏目,以及州学正、训导等官。再往后,才是一票青衫吏员,何瑾也在其列。只不过,前面都是有轿子坐的,而他却只能靠十一路公交车。

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场面,何瑾不禁好生羡慕:奶奶的,这才是主角好不好,我这不起眼的青衫小吏,连主要配角都算不上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好像该是时候向贪官儿的路途迈进了。只在这磁州城里作威作福,又能捞上几个大钱儿?

第七十七章 上二垒的代价

远大理想要有,及时享乐当然也不能耽误。路上的何瑾,心里只羡慕了一下,很快又兴致勃**来。

走了还没多久,便看到此时的大街上,已搭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彩楼,还都是用的彩帛。彩楼之间,还挂着红红绿绿的条幅,上书各种醒目的恭贺之词:

‘沈家煤业,首创先河!一家送煤,全州温暖!’

‘今日沈家煤业开张,举州荣兴尽皆欢颜!’

‘致富不忘慈善,沈家儒商典范!’

‘恭喜鼓山煤业,贺喜沈家,马家木器坊敬贺!’

‘’

在那些欢门下,还有狮子锣鼓、烟花爆竹,全都备齐待发这股欢庆的劲儿,就像全城都要娶新娘一样。

“来了,大老爷真的来了!”

看到知州的仪仗,街上翘首以待的民众顿时欢呼起来。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月儿,更是连声催促道:“快舞起来!快敲起来啊!”

“冬不隆冬锵,冬不隆冬锵”随着小月儿的一声吩咐,街面马上锣鼓喧天狮子舞,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看热闹的人群涌过来,竟把大街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姚璟已让人卷起了轿帘,满面微笑地朝着外面拱手,大声言道:“同喜同贺!沈家此番造福百姓,寒冬送暖,本官感激不尽、与有荣焉呐!”

见大老爷如此和煦客气,那些舞狮的队伍不由更加来劲,摆出了十八般的花样,绕着仪仗队卖力舞动起来,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好好好”

姚璟也是有虚荣心的,而且上任来操办的事情可谓顺风顺水,又在这个冬天解了全城孤苦百姓的生计,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看到此状当然更加高兴,连连挥手致意,与民同乐。

可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竟冲过了欢呼的人群,直直朝着姚璟的轿子而来。

前面开路的皂隶不由慌乱紧张起来,一旁的刘火儿更是按住了腰间的铁尺,开口喊道:“保护知州大老爷!”

然而,未待捕快民壮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群人已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朝着姚璟叩首道:“大老爷爱民如子,给了小民生路,小民在此给大老爷磕头了!”

姚璟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大老爷,必须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来。直到领头儿的人这么一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中陡然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和狂喜:“尔等是?”

“回大老爷,小民都是鼓山的矿工,还有被大老爷安置到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过冬的百姓。今日听闻大老爷来参加沈家煤业的典礼,我等就想来这里,给救我们活命的大老爷磕一个头。”

片刻的功夫,大街上便已跪满了人,都高声称赞姚璟的慈善义举、仁心恩情。

往日也算刚正果断的姚璟,望着这一个个面色真挚、磕头不已的穷苦人,此时竟然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一幕,何瑾也不由心生感动。

不过下一刻,他就嘀咕了起来:“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如此高明的拍马屁手段,竟然仿若信手拈来厉害,真是厉害。”

然而,想不到这话一落,脚面忽然疼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沈秀儿,一边捻着他的脚,一边娇嗔道:“胡说些什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而是这些矿工百姓,真心实意自发要来向大老爷谢恩的。”

这话落下,何瑾忽然感觉心里软弱的某处,似乎一下被击中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生活虽然安康富足,但人人似乎都变得,只为自己而活。

什么情怀、感恩、回报的,不知不觉便湮灭在了忙碌和压力当中,也就少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动。

尤其自己,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还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场作秀。

感慨至此,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叹息不语。

可沈秀儿见状,却不由有些小欣喜。毕竟,看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家伙,竟还落寞寂寥了一回,真是稀罕难得。

“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酸呀?”她微微靠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要知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耀和名望。可你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为了三成的干股,便将这些拱手让给了大老爷”

闻着旁边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感受她吹气如兰的言谈,何瑾一时不由忧愁顿消,同样低声开口回道:“你傻呀是不是?坐什么位子,才能捞什么好处。尤其民望这等东西,可是我能随意瞎要的?”

沈秀儿一张欣喜的脸,闻言不由一黯:是呀,又让他说对了,民望这东西,可是一般人能跟大老爷抢的?

尤其,他还在大老爷手底下干活儿

“不想要民望,那你想要什么?”下意识地问出这句。沈秀儿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当然是想要钱啊!

可不料,何瑾竟又微微靠近了一点,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一口热气道:“我当然喜欢钱,可比起钱来,更喜欢的可是会挣钱的女孩子啊唉,别乱动啊,这么多人呢,你一乱动名节就完了!”

这登徒子!

简直贼胆包天、无孔不入!

沈秀儿被搂住的那一瞬,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尤其被吹那口气的时候,更是脚底发软,玉面通红!

羞愤之间,下意识想挣扎推开何瑾的时候,却不料这家伙还有恃无恐:不错,这时候动手,大街上的人自然都会被惊动,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强忍着羞愤僵立不敢动。可被搂住了一会儿后,感受着身旁异样的男性味道,她竟愕然发现自己没多少想挣脱的欲望。反而还胡想着,要是真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可就在魂游天外的时候,何瑾的手忽然又悄然无声地抽了回来。沈秀儿一愣,才发现姚璟已经下轿,招呼着那些矿工百姓入店铺了。

再回头,就看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甚至,当着沈秀儿的面,他还故意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刚才温香软玉的触觉芳香

这一下,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沈秀儿凤目一寒,狠狠踩了何瑾一脚还不算,又加重力气捻了捻,才一脸喜庆笑意地上前引路道:“大老爷里面请。此番大老爷莅临,实让小女子荣幸不已。”

何瑾则疼得龇牙咧嘴,却一瘸一拐中,仍面带欣然之色:哼代价虽然有些惨重,但总算是上了二垒啊!

然而,喜气洋洋的何瑾和沈秀儿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彼此间的甜蜜小动作无人察觉。可事实上,吏目刘不同的眼神儿,却从下轿后一直放在了何瑾身上。

‘果然是一对儿狗男女!’目睹了一切的刘不同,面露厌恶忌恨,更在心中盘算:‘胡不归就是因为动了沈家火炕生意,才被何瑾这狗东西陷害了。由此看来,这沈家煤炭的生意,恐怕也少不了何瑾的份儿!’

‘现在他有大老爷护体,我不能明着去动他。不过,要是从这煤铺子下手,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啊’

想到这里,刘不同不由抬眼望了望,沈家煤铺挂着喜庆红绸的招牌。一双眼睛变得忽明忽暗,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八章 传出去......影响不好!

寒冬的阳光总是不太明媚,让早上起来何瑾的心情,也显得有些沉闷。就连青芽小丫鬟的贴身伺候,也让他感觉没那么享受了。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儿,就觉得这些已习以为常了。封建社会腐败的大温床,可真是会软化人的精神意志。

“瑾儿,你最近可有什么打算?”吃饭的时候,娴静典雅的老娘,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何瑾蹙眉一想,就知道老娘的意思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眼下何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居安思危惯了的老娘,还是想知道下自己未来的规划。

好在,何瑾的目标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当贪官儿!

想在大明朝想要出人头地,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小吏职权再大,身份上终究是低士人一等的。

纵然考满后还可以当官儿,但也只会被调任到偏远穷困地区,当一些主簿、判官、推官、同知等佐杂官,极难当上一把手。

而三日前姚璟的那次出衙,也深切刺激了何瑾的野望。

“娘,衙门里的事儿,现在已渐渐有了章程。儿子以后的时间,也会空闲起来,想着重新捧起书本儿,看看能不能走上科举正途。”

“嗯,孺子可教也。”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婚姻大事儿,也莫要落下了”

想起前些日子的春梦了无痕,何瑾不由羞涩点头,道:“嗯,孩儿知道了。科举婚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用过早饭去排衙,走到院门儿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在那里忙得不亦悦乎。

外面人乌泱泱的,手里都还提着礼品。看到何瑾露面,这些人立时涌了上来,叫喊道:“何令史,我等有事儿前来拜访”

“大清早的,我都还没上班儿,你们拜访个什么啊!”何瑾语气都有些抱怨,摆手道:“就算拜访,你们也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这样堵人家门口,影响多不好!”

可群众们却不答应,还是上前挤着道:“晚上的人更多,我们才特意大早起排队的”

“都让开,先让开,让东家上衙门排了衙再说!”门子金元也烦这些人。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有事儿,而是惦记着衙门那空缺捕快名额来的。

在古代,人人都有服差役的义务。故而为了逃避这项义务,不少人就想出钱在衙门里买个衙役的名头。

衙役嘛,本身就是一种劳役方式,自然就可以躲过官府的差役。而这些买来名额的家伙们,就是“挂名衙役”。

对于这种事儿,何瑾当然是严词拒绝的:开玩笑,我是很贪财,可贪也是有底线和技术含量的。

为了你们享乐而耽误我部门的正常办公,耽误了为磁州百姓们服务,你当我是汪卯明那等蠢货啊?

对于这些人,他的做法一贯是:只收钱不办事儿。哼,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在我这里什么都买不来,只能买个教训!

到了街上后,闲庭信步的何瑾,便满意地发现衙前街已改变了很多。

店主和小贩们看到拿铁尺的衙役,也不再露出厌恶畏惧的神色了,反倒是乐呵呵地同衙役们聊着今天的生意。

再走一段儿,何瑾就看到几个衙役,正清扫着大街上的积雪。还有一个衙役,在调解着两个摊位的占地纠纷。

“抓小偷儿啊!”

就在此时,一个百姓惊恐的高音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快速地逃窜起来。

随着这一声高喊,两个身穿青衣的衙役,不知从哪儿就窜了出来,手持铁尺叫道:“奶奶的,青皮无赖们都快抓光了,正好来个送业绩的!”

说着,这两人就跟狗撵耗子一样,兴奋地蹭蹭追赶起来。

好巧不巧,那小偷儿正跑了何瑾面前。

何瑾一脚绊过去,当即将那小偷儿绊了个狗啃屎。两衙役赶上前,先锁了那小偷儿,才笑着对何瑾施礼道:“老大,来上班了?”

“范六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大老大的喊,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你现在也是磁州城里的城管小队长了,怎么还改不了一身的混混气?”

两衙役里的其中一人,正是范六儿。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跟捕快青衣相仿的制服。也腰缠红绸,就是头上没插鸟毛——这身制服,当然是何瑾折腾出来的。

在何瑾看来,想改变一个人,就得先从外形装束改变起来。所以收上来的第一笔管理费,他就从沈家绸缎铺里,定做了一百多套仿捕快服,给这些城管们换上,加快他们身份心态的转变。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创建的城管大队,还具有协警的职责。

毕竟衙门只有三十名捕快的编制,他全给弄上了刑警的职责。而这些协查、维护治安的工作,就分给了这些曾经的青皮无赖。

如此,青皮无赖多了事儿干,也有了上升为捕快的渠道。同时还能刺激那些衙门里的捕快们,不上进都不行。

当然,披了这身皮还敢为非作歹的,那就是不给何老大面子。

得罪了何老大,自然有端木小弟带着监察科的人去对付。抓住了一个,就扔鼓山煤矿挖煤去,保管三个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范六儿闻言,不由呵呵地笑:“老何令史,这不才上任三天嘛,还在慢慢适应。不过,何令史你真是一诺那个好多黄金,说话就是算数儿,说给我们一个前程,还真就给了!”

“不瞒何令史,小人现在拿了不少提成,已能还清以前的赌债了。等这个月发了工食银,还能给老娘买件厚实的棉衣,对门儿的媒婆,也承诺给我说个婆娘以后俺就正正经经、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再也不瞎混了。”

“嗯,不错,有目标儿就好。”拍拍范六儿的肩以示鼓励,何瑾忽然就邪魅一笑道:“不过赌债什么的,你还什么还?咱大明朝可是禁赌的,你身为执法人员,去查赌就行了嘛,这也是一项业绩嘛。”

范六儿一听,不由双眼精光乱冒,伸出大拇指激动地道:“老大,高,您实在是高!”

这时候,街上的百姓和店主们,已注意到何瑾了。

走一处,就有一路的招呼:“令史大人真是有法子,这衙役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净折腾我们,现在每月就交点管理费,他们都尽心替我们办事儿了!”

打招呼还不算,还有更实在的:“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令史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点再去排衙,饿坏了何小令史,谁还给我们撑腰作主?”

“大清早吃你那腻乎乎的饭食儿,油着了怎么行?来,何令史,快进来喝完白粥,俺婆娘三更起床就熬的,软糯着呢,还有水灵灵的咸菜,就等着令史呢。”

“唉,白粥怎么能行?天儿冷了,瑾哥儿,还是来我这儿喝碗羊杂汤吧,再配上香酥的掉渣儿烧饼,美滴很!”

更有趣的是,卖鱼的阮六郎,还捧出了一个大王八:“令史大人,这是今早刚摸上来的。肯定知道令史为我们费心了,巴巴赶上来给令史补身子呢”

何瑾顿时无语,那王八一对绿豆眼里也满是无奈,好像在说,我有那么贱么?

等快到了衙门口儿的时候,何瑾的手中,已被硬塞了大堆的东西,弄得他很是尴尬。而最让他驻足和期待不已的,还是面前的沈家煤铺。

可惜,抬眼使劲儿往里望了望,都没看到沈秀儿的身影。那小妮子自从三天前被搂了腰后,就一直没主动露过面了。

对于这点,何瑾也深表理解:姑娘家嘛,脸皮儿薄也正常。自己可是行走的迷魂汤,小妮子已中了情毒,躲两天自然就会忍不住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是先巩固一下二垒成果,而是趁热打铁进攻一垒呢?

何瑾舔舔嘴唇,忽然就感觉在这寒冷的严冬,竟然有些小燥热唉,这血气方刚年纪的身子,就是经不住一点点的刺激。

唉唉下面的小兄弟,别抬头了哈,再抬头都没法儿见人了!

第七十九章 呀,这么严重的啊?

就在何瑾与身体较劲的时候,一阵铃声帮了他大忙。这会儿街上从城门那里,走进了一辆辆的骡马板车。

笑呵呵的车夫打着响亮的鞭花,拉着一车车的煤块驶入了沈家煤铺。到了煤铺门口儿,只吆喝一声,立刻就有伙计笑嘻嘻的送上一大碗热酒。

这碗酒可不寻常,至少里面没有掺杂一点点水,喝起来极为香醇。只要是来交卸差事的骡马队,都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享受。

凄风冷雨中,围着火炉喝一盏热酒,散一散身上的寒气。再说几句不着调的闲话,等身上的寒气散发的差不多了,就该去卸煤了。

不过也有运气好的,例如眼前这位,正看着何瑾不知该不该上来打招呼呢,便有一个缩着手的小厮上来喊道:“这车煤有多少斤?”

“五百斤,只多不少。”煤铺的掌柜这时也出来了,似乎对这事儿也有经验了,笑呵呵地问道:“小哥是打算全要了?正好拉过去再卸,拉卸费都由我们出,少一斤您来砸了我们的店!”

“好嘞!”小厮也得了一碗酒,自然满意不已:“拉到马家财主的后院儿,来,随我来!”

掌柜的收了钱,又交给了马夫拉卸费,随后才来到何瑾跟前儿,恭敬热情地招呼道:“何令史,来上班儿了?”

“嗯,吴掌柜早。”看着那车煤直接就买了出去,何瑾不由问道:“开张这三天,生意还不错吧?”

“可不是不错,而是太好了!咱铺子里的库房,基本就没放过煤,都是刚拉来就被人抢走了。按照您的说法儿,有大老爷当那个嗯,当那个代言人,生意能不好嘛。”

“嗯嗯,生意好就好,生意好就好呀。”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出来了:单那一车煤里,就有他三成的分红。估计这三天的日子,自己躺着都至少挣了一百两银子。

“改天见了你们家小姐,告诉她我有事儿要找她。无烟煤既然开始被百姓接受了,那烟煤脱硫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小人记下了。”吴掌柜点点头,又躬身送行道:“何令史您慢走。”

又走了没两步,便来到了衙门口儿。

门禁看到何瑾满手的东西,不由羡慕道:“何令史,你在街上的人缘儿可真好大老爷派人吩咐过了,今日还是不排衙了,让你一来就去见他一面。”

“哦”何瑾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忍不住一笑:“正好儿,这王八送给师父补补身子”

门禁顿时脸色一僵,就算再机灵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到了签押房,还没等何瑾奉上王八,姚璟那里就先开口了:“哦,来了啊正好,为师想跟你说,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蓦然就僵了,一瞬间悲愤莫名起来:“师父!你不能这样啊”

“我刚整治好了刑房、快班、皂班、城管、还打算修葺一下牢狱你不能用完弟子就扔、提起裤子不认人啊,就算青楼的恩客们,也没见这样薄情的!”

姚璟端着一杯茶刚喝到嘴里,闻言顿时被气得连连咳嗽。

随后茶杯狠狠一砸,就冲何瑾吼了起来:“为师就是看你小子能干,垂拱都能治理好这些,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块好料子!”

“明年就是县试之年,特意放假让你去找位名师。以后,你就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便在家潜心攻读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孽徒,为师真想打杀了你!”

“滚,赶快滚!”姚璟气得七窍生烟,一副要生撕了何瑾的狰狞模样。

可当何瑾准备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每五天来一次,为师要亲自考校你的学业。没长进的话,你就知道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提起裤子不认人!”

何瑾这才笑歪了眼,奉上那只大王八:“师父您费心了,收下弟子这份孝敬。”

事情到此很圆满,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嘴贱:“这王八啊,不仅补心强肾,还能滋阴降火师父最近火气旺,师娘不在身边,官员又不能轻易眠花宿柳,正需要这个败败火。”

姚璟气得顿时一本书就砸了过去,吓得何瑾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过,随后看着案上王八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姚璟不由满意地莞尔一笑:“这孽徒,倒还算是有心放心,本官不会吃了你的,你就呆在这签押房,陪本官作个伴儿吧。”

然而,就在姚璟睹王八思何瑾的时候,亲随忽然匆匆跑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衙门外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何人竟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悬于衙门外的一面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然而,这鼓可不是百姓敢随意敲的,因为要是诬告或案情不重大,可是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是,是州里的生员们”

“生员?”姚璟眉头不由一蹙,凝肃言道:“生员可都是国之栋梁,此番他们来状告,必定是发生了罪恶滔天的大事!嗯他们要状告何人?”

“秀才相公们要”亲随支支吾吾的,最后在姚璟威厉的眼神下,才一咬牙说道:“他们是来状告何令史的!”

都已经起身的姚璟闻听这话,不由感觉被雷殛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晃动:“你,你说什么?”

“没错,大老爷,这些秀才相公们,就是指名道姓来状告何令史的”

“他们告润德什么?”姚璟还是不愿相信,毕竟何瑾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可秀才们集体上告,肯定又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润德又不是士林中人,缘何会得罪了他们?”

“秀才相公们不肯说,要等大老爷升堂才递状子”

陈铭这时候也赶来了,看到姚璟的面色,也皱着眉头道:“只能看情况再说了,东翁若是觉着棘手,先接了状子,改日再开堂便是。”

“嗯,希望只是场误会。”姚璟点点头,便出了签押房,来到二堂端坐。

“升堂!”

今日不是放告的日子,皂隶们被唤来升堂,心里早骂了一百遍,声音自然响亮。尤其何瑾可是他们的老大,更是都一个个横眉怒目地看向那些秀才们。

可这些身穿生员服的秀才们,都是这时代的天之骄子,哪会将区区皂隶放在眼中。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走入二堂,连看都懒得看这些皂隶一眼。

尤其站定后,他们更是朝姚璟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

没办法,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只要考中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不用受刑。眼下他们又是来状告衙门恶吏的,自然不肯弱了气势,是以连作揖都欠奉。

姚璟原先也是生员中的一名,对这些后学之辈有着天然的好感。

但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由一拍惊堂木,道:“诸位庠生不在学中用功,想着报效朝廷,来本官这里作甚?”

“回禀老父母。”当前一相貌不凡,身佩名玉的秀才,抱拳不卑不亢地言道:“我等按说当依老父母所言,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城中乾坤颠倒,恶吏何瑾从中作祟,率兽食人,致使命案已发,百姓安危悬于一线。我等读书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又岂能视若无睹?”

端坐在刑案上的何瑾,这会儿自然一头雾水:呀,这么严重的啊?只是,我最近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八十章 打死那个何瑾!

姚璟一听秀才们这话调儿,也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不由沉声问道:“休要耸人听闻,究竟是何大事要情,速速道来!”

“本州衙门恶吏何瑾,勾结贪财商贾沈秀儿,贩卖毒炭残杀无辜百姓性命!”那领头儿的秀才忽然并指如剑,一指何瑾厌恶地控诉道:“尤其这恶吏还冒用老父母之名,带爪牙横行街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影响极为恶劣!”

说着,这秀才便更加悲愤激昂起来,又拱手道:“还请老父母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还磁州一个晴朗乾坤。”

何瑾越听越一头雾水,同时心头的怒火也蹭蹭上涨。

他当即走下了刑案,来到堂上站定:“大老爷,既然此案状告的便是卑职,那卑职就不能值堂拟牍了,还请大老爷唤来尹典吏代劳。”

言罢,他便扭头冷冷望向那秀才,道:“你也不用喊打喊杀,更不用捉拿归案,我就在这堂上!”

那秀才刚要张嘴继续控诉,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道:“别那么多废话,升堂状告要按朝廷律令来。这是磁州衙门,不是你们家祠堂!”

“亏你们还都是大明的栋梁,难道连尊卑有别都不懂,上堂也不知先自报家门?!”

这秀才似乎没想到何瑾如此言辞犀利,一下子有些哑火:不错,他们是天之骄子。但人家姚璟可是骄子里的骄子,是他们的前辈。而且,这还是在衙门的二堂,是朝廷牧民一方的威严所在。

如此藐视公堂,真惹怒了姚璟,人家可有去函提学道、给他们穿小鞋儿的权力。甚至,革了他们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学生丁逸柳,心忧磁州存亡,一时激愤才”

这位丁逸柳同学还想一鼓作气,长篇大论。可不料何瑾又打断了他,点点头道:“哦,知道了那你们呢,难道都是来看戏的不成?”

剩下那些秀才都被气坏了,他们曾几何时被人如此指点过。可此时又不能不低头,只能一个个也报了名姓。

可来的秀才们足有十三人,等这些人报完名字,那个丁逸柳思路已被打断,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一时间,姚璟不由眼神一亮:自己这弟子,就是有手段!

这些秀才们盛怒而来、气势汹汹,若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必然就被他们反客为主了。可何瑾如此连消带打,一下便卸了他们的傲气,主客就此论定。

但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扳回一局,真正的难题还是案子。思虑至此,姚璟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尔等状告何瑾,可有证据?”

“学生乃圣人子弟,没有证据岂敢乱敲登闻鼓?”丁逸柳这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些气势朗声道:“何瑾命爪牙无赖敲诈勒索一事,可谓证据确凿。非但有状纸,更有店铺掌柜前来作证!”

他话音一落,身后两个秀才便各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呈于堂上,其中一个还道:“那些店铺掌柜皆受害之人,学生已将其带于衙门外。何瑾手下爪牙无赖行事无所顾忌,不少人也都亲眼看见听到了,大老爷传来一问便知!”

“此案已骇人听闻,然更惨绝人寰的,是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用毒煤残害我大明百姓!”

丁逸柳继续义愤填膺,拿出一卷厚厚的帛书展开,道:“此乃本州百姓的联名血书,托我等呈送老父母。还望老父母早日收回成命,勿再使毒炭横行,毁磁州城于一旦!”

姚璟一瞬间简直都被说懵了,再看那帛书上起码上千个血手印,连在一片可谓触目惊心。

丁逸柳见状,不由又趁火打劫,高声诵读起来:“煤炭一物,世人皆谓之毒炭,盖因燃之致命,虽可取暖,不啻饮鸩止渴!”

“夫生于天地间,当秉识教化,以利天下磁州恶吏何瑾,贪狡无度,利欲熏心若不诛此獠,天地含悲,朝纲颠倒,该苍生何?”

这篇《为黎庶讨贪吏檄文》写得极其有力,当堂诵读出来,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

何瑾在一旁听着,纵然修养再好,也止不住心火腾腾翻涌:你们二大爷的,我这是吃你们家大米了,还是偷你们小老婆了?把小爷说的丧心病狂,又如跳梁小丑,祖宗十八代都被你们骂了我誓与你们没完!

姚璟这里也不好收场,心火儿更是突突地乱窜:收取管理费这事,是他让何瑾来办的,且成功缓解了衙门财政不足的困境。

而煤炭取暖一事,更是何瑾让沈家奉上了一成半的干股,外加倒转腾挪,才解了磁州今冬冻殍之劫,为自己谋下了大功绩,收拢了民心声望。

更何况,姚璟自己就烧着沈家送来的煤,要死早就死了!

可以说,这些秀才们告的根本不是何瑾,而是自己啊!何瑾这分明是,生生在替自己受过!

故而,一等这丁逸柳念完,姚璟就迫不及待厌恶道:“行了,你们的状子本官接下了,待审阅之后,便择日过堂!”说着便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这意思,就是不想再搭理他们了。

可想不到,底下这些生员们立时鼓噪起来,高声叫嚷道:“万万不可,老父母片刻拖延不得!”

皂隶赶紧高呼‘肃静’,但根本没一点用处。这些皂隶对付老百姓还行,可动了秀才们一点,那就是触犯大明律法,自然使得他们束手束脚。

生员们见状,不由气焰更加嚣张,还呼啦上前,将姚璟一下围了起来:“黎民倒悬之际,老父母安得拖延?须知多拖延一日,便有一户家破人亡啊!”

那个丁逸柳更是直接抓来尹悠的案牍,又拿起正案上的朱笔,塞在姚璟的手里:“老父母不必犹豫,此案证据确凿,一字批复便可还磁州太平!”

何瑾这时当然也赶了上来:开玩笑,要是姚璟一不小心在上面画了个圈儿,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眼疾手快的他,当即伸手一挡,呵斥道:“你们这是要作甚么?威逼堂堂知州,你们好大的胆子!”

可何瑾却忘了,他的气力与常人不同,只是伸手一夺那朱笔,立时就将丁逸柳拽了个屁股蹲儿。

丁逸柳似乎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了阴狠残忍的面容,叫喊道:“好你个贪婪无度的恶吏,竟然敢殴打生员!”

“诸位同学,我等有功名在身,此番又是为万民立命,为救磁州全城!就算打杀了这贪酷恶吏,朝廷也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一落,整个二堂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犹如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盆凉水,陡然炸了起来。

那些生员秀才们,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

平日温文尔雅的目光里,这会儿布满了阴狠和暴戾,像极了一群饿到了极点,看到了一根带肉骨头的野狗。

一瞬间,何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这群饿狗,别这样看着我呀刚才不是还看着我师父吗?他年纪比我大,肉肯定也比我好吃些

然而,这点腹诽根本不会有用。

不知是谁,忽然就吼了一声:“不错,打杀了这贪吏,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一时间,这些秀才生员们,一个个就仿佛得到了野狗头子的一声吠叫,张牙舞爪地向何瑾冲来!

而何瑾还深知,自己一定不能还手!

第八十一章 打人的何瑾,你威武雄壮......

南宋及明以降,犬儒横行。

不过,明代的读书人,跟宋代读书人却有一点很大的不同:虽然思想上也弯了脊梁,盲目地信奉朱程理学为圭臬。但在身体上,却十分地好斗,而且还是非常喜欢武斗的那种。

这事儿说起来,当然也是有历史传统的。

当年丧权辱国的土木堡事变后,愤怒的大明臣工,便在皇城左顺门那里,将祸首王振的三个同党一顿海扁,全都打成了孤魂野鬼。

因为行凶者是为泄国恨,故而朝廷便将所有臣工全都无罪释放。如此一来,读书人痛恨小人,甚至擅自殴杀的风气,也被承袭了下来。

这样的风气,对此时的何瑾来说,当然很不利——因为,他真的不能还手啊!

他不过衙门的一员小吏,根本算不上士林中人,身份上无法同秀才比。而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早已被朝廷和整个社会惯得无法无天。

何况,整个明朝对胥吏衙役,还都是持鄙夷厌恶态度的。

假如何瑾敢在这次群殴中还手,一旦伤了哪位秀才相公,便相当于挑衅整个大明士林阶级!读书人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地位,非夷灭了他九族泄恨不可!

可挨打还不能还手,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老话都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瑾算不上君子和好汉,但绝对是聪明人。

眼见这些读书人跟饿狼般扑将上来,他当即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并且他还确信,自己一旦跑起来,铁定能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们,遛得连把昨夜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人却爆喝起来:“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也乃半个士林中人!他们敢打你,难道你就不知还手吗?”

“别以为为师什么都不知道!你天生神力,单挑几十个无赖都不成问题,还怕了这些欺辱威逼为师的生员不成!”

被这一群襕衫秀才围在当间,姚璟看着他们一张张貌似正义,实则凶狠的脸,突然便明白了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对头不管他们这次为何忽然会状告何瑾,姚璟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

同时,他们又不敢直接公开对付自己,所以便选择了何瑾——毫无疑问,这也是最阴狠也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此番只要后退了一步,就会彻底被他们骑在头上!意识到这点,姚璟哪能没一点儿脾气,哪会还不发威?

何瑾闻言,却一下感觉天都亮了:这师父,没白认,靠得住!

当即他也不打算跑了,对着那些凶狠怨毒的秀才们,不由嘿嘿一笑:“要打架吗?呵,我最喜欢了!”

奶奶的,小吏打你们不行。可进士的弟子打你们,那就是士林里的内斗,全凭拳头说话!

既然如此小爷还怕你们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抓过捶向脸的一支胳膊,紧接着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人举了起来!

呼扇着转了一个圈后,登时逼退了一众秀才。随即,又将那人朝人堆儿里砸去。

这一变故,登时令那些秀才相公们傻了眼:这,这恶吏怎么一下看起来,竟如此地威武雄壮!拎起一个人来,就跟玩儿一样。

只会拿笔写文章的他们,一时冲动仗着人多当然还行。可经历何瑾大展神威后,他们立时陷入了惊恐。

但何瑾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虎入羊群般跳了出去后,又将这些秀才相公抛了起来,跟扔土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啊呀你这卑贱的皂隶,快接住我啊!”身在半空的丁逸柳,看到自己下面有两个皂隶,当即大声叫喊起来。

可老宋和老吴是什么人?

闻听这话,赶忙装着去接,却暗暗地将水火棍,丢在了丁逸柳的下方。

这一跌下来,丁逸柳屁股先着了地,被水火棍一滑,登时又扭伤了腰估计,两三个月里,他的夫人和爱妾,都享受不了性福的生活了。

几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何瑾便一个没落地将这些秀才相公们,全都变成了空中飞人。

落地之后,这些家伙不是衣帽开了、就是发髻散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跌坐在二堂当中,哭爹喊娘,可谓斯文扫地。

“哼!”何瑾这会儿才拍拍手,不由蔑视说道:“还想打杀了小爷?真是笑话,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姚璟此时其实也有些傻眼,但见何瑾出手极有分寸,不由又施施然地坐回了正案,同样轻蔑问道:“如何,你们现在还要不要,本官即刻审理这案子?”

说话当间,越来越多的差役涌进二堂,同知、判官、吏目并各房司吏也都出现来。

看到这情景,吏目刘不同不由大惊失色,怒斥道:“好你个何瑾,竟敢当堂殴打州学生员,按律罪加一等!”

姚璟却不由瞥了刘不同一眼,道:“是本官让润德打的。怎么,这些生员目无法纪、咆哮公堂,难道本官还不能让弟子教训一番?”

“弟,弟子?”刘不同顿时变色,疑惑道:“大老爷何时收了何瑾为弟子?”

“本官收徒,难道还需向你汇报不成!”姚璟不由大怒,叱喝道:“反倒是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维护朝廷律法威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袒护!难道本官的声威颜面,就该被这些嚣张乖戾的生员羞辱了不成!”

“下官不敢”

刘不同顿时没了气焰,但望向何瑾的眼光,却不由更加凝重:小子,想不到你的底牌如此多,竟还有个大老爷弟子的身份

大老爷的一通发威,当然立时震慑了整个二堂,情况也似乎被姚璟控制了下来。

可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捂着腰的丁逸柳,忽然面色更加狰狞,指着姚璟大吼道:“狗官!治下出了人命案子,你不思为民伸冤,反倒纵容恶吏殴打我等!”

“如你这等尸位素餐,糊涂贪暴之徒,真乃我士林之耻!我等此番必要上报府部、科道御史,将今日之事公诸于众。倒要看看,这磁州城是否真成了你这狗官的天下!”

“放肆!”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可只是一瞬后,他脸色忽然僵了一下,道:“人,人命大案?你说这城里出了人命大案?”

“哼,我等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这人命大案!”丁逸柳面色乖张,忍着痛站了起来,道:“我等进来之时便已说了,恶吏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残害我大明百姓。你这狗官非但不予受理,反而此刻还装糊涂,真是可笑至极!”

人命大案,可不是一般的官司,当堂的官员自然要无条件受理的。尤其,这些秀才们还敲了登闻鼓,更算是将了姚璟一军。

可姚璟一上来,就没想过接这个案子。

另外,这些秀才们就避重就轻、吵吵嚷嚷,一副逼宫的架势,根本就未明确提及人命案子的事儿。

姚璟当然想不到,里面真有这层变故。这一下,他立时哑口无言。

就算丁逸柳刚才一口一个‘狗官’,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而且,形势一下又被这些秀才们扳转,主客再度易位。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拍拍手,还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丁秀才,你是不是嫌秀才这个功名太烫身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让大老爷上报提学道,革了你的功名?”

姚璟闻言,不由精神为之一震:徒儿,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有反制的办法不成?

第八十二章 气氛环境有些不合适吧?

“恶吏何瑾!我等乃圣学子弟,一腔热血为报磁州,有何不可?尤其还出了人命大案,岂能坐视不管?”

气势汹汹的丁逸柳,武斗不是对手,可在文斗上信心十足,咬牙切齿地对何瑾唾骂道:“反倒是你这害民贼,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可谓狂犬吠日,不知所云!”

“人命大案,大老爷当然要当堂受理。但问题是,这关你们什么事儿,还敢乱敲登闻鼓!”站于这些跌坐狼狈的生员当中,何瑾直面丁逸柳,还环手一指,才撇嘴道:“太祖《大诰》中有训:天下利病,士、农、工、商,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

“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生员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报告,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扛帮,骂帮官长,为首者问遣,尽革为民!”

这话一落,二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丁逸柳等人不由目瞪口呆、面露惶恐。

而姚璟也陷入了震惊,不过却是狂喜的震惊:徒儿,真有你的,竟从老掉牙的《大诰》上,找到了惩治这些生员的依据!

当然姚璟也知道,沧海百年,太祖皇帝的《大诰》,早就被丢入了历史的垃圾堆里。大明朝判案,也都采用的是《大明律》。

但不管怎么说,朱元璋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大诰》就算再不被士林认可,却也是一柄有利的武器。

当即,姚璟气势十足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不错!尔等违背祖制,目无法纪,咆哮公堂,威逼长官,该当何罪!”

“今日之事,当值刑书已记录在案,本官必当去函提学道,好好说上一说。看看我大明养士百年,是不是就养了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混账!”

这一喝,顿时将生员们的气焰彻底压住。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便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改坐为稽首,恐慌言道:“老父母开恩,我等一时激愤,又受了旁人教唆,才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何瑾闻言,不由望向了一旁面色扭曲的丁逸柳:果然,这事儿就是有人挑头儿,才鼓捣出来的。

只是,我何时得罪了这丁逸柳?

而丁逸柳眼珠一转,也不得不抱拳认了怂,道:“学生救民心切,一时冒失,日后定向老父母谢罪。”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然毒炭害民一案,受害者乃学生族人,自然干学生切身。还望老父母就此开堂审理,为民伸冤!”

姚璟也知,今日升堂一波三折,终究还是要进入正题的。

幸好有了何瑾打下的基调,衙役城管收取管理费一事,便算暂时被压住了。同时,这些生员也不敢再胡乱闹事儿。

当即,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冷面道:“好,念你们有功名身份,可旁听案件。可若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必不轻饶!”

“谢过老父母。”这下,生员们才如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挪到一旁。

随即传唤苦主,何瑾便看到一些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

上了大堂后,一个妇人当即哭嚎起来:“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妇作主啊。我家男人昨日买了沈家煤铺的煤,今日一大早就咽气了!”

说着,她双眼就望向了一旁的何瑾,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怨恨而恶毒。当即竟还起身扑了过来,骂道:“狗贼,就是你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还我丈夫的命来!”

何瑾直接都懵了,他压根儿不认识这妇人!可下一瞬,他就想到:这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由此,他一把架住这女人挠向自己的手,装作无辜惊恐的模样道:“大婶儿,我端木若愚何时得罪你了?”

“你,你不是何瑾?”那婆娘也一下傻眼了,转头就望向丁逸柳道:“丁相公说二堂上就只会有一个少年,那人就是何瑾!”

丁逸柳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何瑾如此鸡贼,赶紧狡辩道:“老父母,学生可没指使她如此,必是这妇人心痛丧夫,才会”

“放肆!”姚璟简直被气疯了,连拍惊堂木喝道:“公堂要地,岂是撒泼耍赖的地方!还有你,丁逸柳,真是用计绵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这笔账,本官迟早要跟你好好算上一算!”

到了这时候,姚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些秀才们就是有备而来。

故而,他也不废话,直接又向那妇人问道:“你状告沈家煤铺的煤,毒害你丈夫,可有证据?沈家煤铺开业已经三天,城中有数万人都烧煤取暖,为何不见他人有事儿,单单你丈夫死于非命?”

“这,这”那妇人又望向丁逸柳,可丁逸柳在姚璟怒视的目光下,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最后,这妇人干脆耍赖道:“反正我家男人,就是买了沈家的煤才死了,这骗人精何瑾就是幕后主谋!”

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都想发笑:“大婶儿,昨夜你们两口子没睡一块儿?”

妇人一听这个,泼辣凶悍的脸上,下意识地闪过一丝羞红,竟搓着衣角问道:“你,你问这等羞人的问题干啥?”

何瑾却冷哼一声,道:“你想哪儿去了?世人皆知,毒炭杀人于无形,但也不会择人。你们两口子当然是要睡一块儿的,为何你丈夫今早死了,你却安然无恙?”

妇人一听这个,眼神儿不由躲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昨夜回娘家了才,才逃过了这一劫。”

“哦?”何瑾又笑,问道:“可有证人?”

“我,我娘家人可以作证。”

“娘家人?”何瑾撇嘴,道:“血肉之亲,不足为证。”

“这,这”妇人一时张皇无措,眼神儿还是止不住地望向了丁逸柳。

这丁逸柳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个猪队友,气得脸色发青。但猪队友也是队友,他只能暗暗做了个掏袖的动作。

妇人一见这个,猛然意识到什么,骤然变脸道:“老娘可是苦主,你害死了我丈夫,怎么还盘问起老娘了!我挠死你,替我家男人报仇!”

“好呀”何瑾冷笑。这次,他可一点都没拦那妇人。

可老宋和老吴哪里是吃闲饭的,第一次是没料到,这一次却早就上前,一左一右便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

姚璟也气得浑身哆嗦,当即扔下令签道:“泼妇屡次咆哮公堂、扰乱办案,给本官狠狠掌嘴!”

“大老爷,大老爷我有证据啊!”妇人当即大喊起来,才想起要掏衣袖。可老宋和老吴却根本不让她动,冷笑道:“还是挨完再掏吧!”

说着,另一个皂隶便拿来了掌嘴木扇,丝毫不留情地在那妇人嘴上掴起来,打得她没两下便嘴巴红肿吐血。

而姚璟,则恨恨一哼,意有所指地言道:“咆哮公堂,就是这个下场!再有敢犯者,不管他什么身份,本官豁去这身官皮,也要明正典刑!”

那群秀才闻言,不由气势再弱,胆儿小的,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瑾却没看这些,而是蹙眉看着那妇人掏出的东西,一眼便认出,那是从沈家煤铺购买煤炭的票据!

这一下,姚璟也没办法了,只能签了传票儿,开口道:“去将沈家的沈秀儿传来。呃记住,是去传唤而非拘捕,你们听懂了吗?”

捕快刘火儿一抱拳,当声应诺。

事实上,他心中还说:大老爷,那可是我们未来的江湖大嫂。你就是让我们动粗,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哇

可何瑾闻言,却不由升起一股郁闷和荒谬的感觉来:师父,我的确很想见秀儿。可在这二堂里相见,环境气氛什么的有些不太合适吧?

第八十三章 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不管何瑾多想摆上些鲜花蜡烛,但在衙门二堂这个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的。而沈秀儿进来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幸运的是,她脸色差倒也不是因为被上了二垒。相反,闻知煤炭生意闹出了人命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何瑾。

只不过,看着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尤其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家伙后,沈秀儿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高估这个色胚了

“沈秀儿,这张票据可是你沈家煤铺开出来的?”姚璟拿人手短,此时就算问案,也不拍惊堂木了,语气也随之和颜悦色了不少。

沈秀儿沉着脸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点头道:“不错,是吴掌柜的笔记,应当就是沈家煤铺开出卖煤的票据。”

那妇人闻言,当即又要开口。

可何瑾当然不想让她辱骂沈秀儿,当即恶狠狠地一回头,作了个掌嘴的动作。那妇人见状,立时又跟兔子一样缩回去了。

“大老爷,这沈秀儿已承认丁家的煤炭,是买自沈家煤铺,证据确凿。”吏目刘不同这会儿见缝插针,开口道:“由此可见,沈家出售的煤炭,的确毒杀了这丁一山。此案清晰明白,大老爷当秉公直断!”

姚璟闻言不由蹙眉,望向了一旁的陈铭。

陈铭也知此刻凶险,当即开口道:“吏目大人所言差矣,若只凭一张票据,便可判定沈家煤炭有毒,未免太过牵强。”

“沈家煤铺开业已有三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就连老夫家中,烧的也是沈家煤炭,为何直至今日,老夫仍安然无恙?”

刘不同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恼恨:哼,你这何瑾的老走狗,早该被毒死了!

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

相反,刘不同还装作很是思忖了一番的模样后,才捻须望着沈秀儿问道:“本官也奇怪,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乃常识,为何沈家的煤炭便会无事?”

“自是得了秘法改制,才脱去了煤中毒气。只不过,这工艺乃商业机密,请恕小女子不便详述。”沈秀儿当然不会中计,轻轻松松地回绝过去。

可刘不同等的就是这句,随即一笑道:“哦?会不会是沈家的秘法工艺有缺陷,才导致有些煤炭无毒,而其他的煤炭又有毒呢?”

“如此说来,你这不过低贱商贾的沈家,不知从何得来了所谓秘法,便敢胡乱贩煤谋利,致全州百姓安危不顾。如此居心叵测,可谓磁州商界的毒瘤,必当利刃除之,方可救民于水火!”

“你,你血口喷人!”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来,沈秀儿当然有些敌不住。可筛选无烟煤的秘法,又不能公诸于众,一时不由理屈词穷、俏颜涨红。

心慌意乱之际,她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身旁的何瑾。

可这一看,却气得差点要疯了:只见何瑾正一双眼睛空洞着望着自己,而目光的尽处,还是自己胸前峰峦两处!

这无赖色胚!

以前不是只贪财吗,怎么如今又贪色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轻薄自己!

气愤至极,沈秀儿顾不上大堂威严,伸出纤纤玉手就在何瑾的后背软肉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啊!”何瑾这才叫唤起来,可下一瞬就意识到自己堂前失仪,当即又继续言道:“啊这不对啊,审案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方可定罪。吏目大人一张利嘴,案情尚未明晰便扣下如此大的帽子,真是令在下佩服。”

姚璟在堂上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却也只能装着糊涂看不见。

甚至,还得替何瑾帮腔道:“不错,案情至此尚有疑点,刘大人太过擅臆是非了。润德,既然你提出了这点,不知还有何话要说?”

“师父,弟子想要看一看丁家烧过的炭灰”

说这话的时候,何瑾语气不由有些幽怨,目光也是望向沈秀儿的:大小姐,我真没轻薄你的意思,就是刚才想事情想得入了迷,呃才忘了把眼神儿收回来嘛。

“碳灰?”这会儿那丁氏妇人总算能开口了,但捂着嘴声音不由有些含糊,眼神儿也有些躲闪:“谁家会留那东西,我早就给倒掉了”

何瑾这下就冷笑了,道:“你昨夜没跟丈夫一块儿睡,回来发现自己丈夫身故,想起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把碳灰倒掉?”

“我,我”丁氏‘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一横心道:“或许也没倒掉,你们想看就拿来看呗!”

姚璟也不知何瑾此番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从善如流道:“刘火儿,你再去丁家一趟,将昨夜的碳灰取来!”

临时办案就是这点不好,非把衙役的腿跑断不可。好在,刘火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抱拳道:“属下遵命!”

“还有丁家未烧的那些煤炭,也一并带回来。”临走前何瑾追了上去,在刘火儿耳边又交代了句什么。

刘火儿眼神一凛后,才点头离去。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刘火儿才带着几个衙役,将一个炭盆和一堆煤炭带了回来。何瑾先检查了那一堆煤炭,不由蹙眉向刘火儿问道:“这些煤是放在一块儿的?”

刘火儿摇头,也奇怪道:“不是,在西屋里发现了一堆,还在院里儿角落发现了一堆。明明都是煤,为何还要分开放?”

“我,我家愿意怎么放,你管得着吗?”丁氏小声回了一句,但明显底气不足。

何瑾没搭理她,而是又瞅起了那碳灰,仔细拨拉了下炭盆里面的焦块儿后,不由面露了然之色。

随后,他当即上前道:“大老爷,属下已知道了,丁家这毒死人的煤,根本不是买自沈家煤铺!”

“你胡说!”丁氏又一次沉不住气,大声叫嚷起来:“我男人卖煤的时候,可有一堆人都看到了,还有票据这勾人儿的小妖精自己也承认了!”

说着,她的一双眼睛,不由望向了沈秀儿和何瑾。

何瑾回头,不由怜悯地望了丁氏一眼:早知你只会骂个‘小妖精’,刚才就不阻止你了你这哪里是骂人,分明在夸我家秀儿年轻貌美嘛。

只是,你这泼妇知道得可有点多啊小妖精就算了,还勾人儿,你是怎么知道她勾引我的?

姚璟也有些不耐,扔下令签时,都忍不住叹息道:“丁氏,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嘴,祸出口出!堂上问案,你以为是在扯东家长西家短,还敢谩骂他人?”

丁氏顿时如丧考妣,哭求道:“大老爷,民妇再也不敢了!”

老宋却让人按住了她,也来了一句:“还是先挨了这十下再说罢!”

十下打罢,丁氏已满嘴鲜血,这会儿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了。一旁的丁逸柳暗恨不已,又顾忌自己出列后,姚璟说不定会发飙。

倒是刘不同却嘿嘿冷笑起来,道:“何瑾,你说这煤炭不是沈家卖的便不是了,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何瑾同样嘿嘿冷笑,望向姚璟道:“师父,你烧的也是沈家的煤。这二堂寒冷,不若便拿来烧上一烧,看看两者碳灰究竟有何不同。”

姚璟点头,便令亲随拿来炭盆当场点燃。何瑾就蹲在炭盆旁,一边烤着手,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一众秀才的目光是骇然的,这很正常,说明他们都还没买过沈家的煤炭。

可丁氏的目光又惊又疑,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奇怪的是,刘不同和丁逸柳两人的目光,却只是阴沉,没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后,他低头一看炭盆,忽然就有些郁闷了:忘了,煤炭燃烧的时间,可比木炭和柴火久多了

这都快中午了,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第八十四章 案子......没那么简单!

熬到午时三刻,姚璟终于同意了歇堂。毕竟,知州大老爷也是人,就算再想维持公堂法度威仪,他也饿得慌

二堂这里,便留下了几个衙役轮番看守。一众人走向了食堂,让厨子们好一通忙活。而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由又让何瑾心生感慨。

尽管一众秀才相关们,刚才还大闹了二堂,可衙门这里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礼房的一个典吏,这会儿直接充当了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领入食堂后,便又忙着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陪着。

但一干秀才却高傲的紧,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等着饭菜,根本不把老百姓眼里的‘官人们’当回事儿。

何瑾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阶级!

尽管经制吏乃民之在官者,算是平民中的顶层了,论权势财力,也比其中一些穷秀才强之百倍。

可秀才却是有功名的,虽然只是最底层的士大夫,但在社会地位上,足以蔑视他们这些刀笔小吏!

甚至,假如不是之前姚璟发威,这些人还敢当堂殴打自己。瞧那架势,还是一副打死不偿命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人人还都觉着这是理所当然的。

一众平时极有威严的司吏们,在一房乃至他们的领域内,可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可在这些秀才们面前,他们连上去坐一坐的胆量都没有。

说起来,这种阶层观念,何瑾脑子里一直是有的,他也一直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但任何空洞的概念,都没有这样鲜明的展示,更能给他以强烈的震撼。

就算被这些秀才们诬告了的沈秀儿,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小声疑惑地说了一句:“这些相公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为何会无缘无故地针对我们?”

“读书读傻了呗。”何瑾忍不住冒起了酸气,随后却又不由问道:“秀儿,你觉得我也考个功名如何?”

“你?”可沈秀儿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一脸的惊诧。

然而,打击的话到了嘴边,看到何瑾一副不愉的样子,她忽然就又转了口风道:“若你有这样上进的心思,自然是极好的。”

何瑾这才莞尔一笑,明白女人心里有了你,便会顾忌你的感受。不过暗地里,却是将考功名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吃罢饭,一众人便又回到了二堂。这时炭盆里的一堆煤,当然还没有烧尽。

不过何瑾却有些等不及了,让衙役夹走几块没烧完的煤炭后,便指着炭盆里的一堆灰烬言道:“诸位请看,沈家卖的这些煤炭燃烧充分,只会留下灰白的炭粉。”

“而丁家的炭盆中,却存留大量的杂质焦炭,这足以表明丁家的煤炭,根本不是从沈家煤铺所购!”

无烟煤和烟煤最大的区别,就是无烟煤燃烧充分,灰烬中不含什么杂质。

可普通的烟煤里却有矸石等杂质,燃烧不充分,导致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挥发,且灰烬也会结焦。

刘火儿拿来一堆煤炭的时候,何瑾一眼就看出里面有不少的大烟煤。再看丁家炭盆里的焦块儿,就知丁一山是烧了有毒的大烟煤,才导致中毒毙命。

只是,他不能泄露商业机密,跟这些人解释两者的区别。便想到了用灰烬不一样,来证明两者的不同。

姚璟让人端来炭盆,仔细看了一眼点头后,又让一众官员、吏员及秀才们看了看。随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铁证在前,你还有何话说!”

丁氏顿时脸色一阵白一阵黑,事实俱在无可抵赖,目光不由又看向了丁逸柳。

而丁逸柳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出列拱手言道:“老父母请容学生有话要讲!丁一山买来沈家煤炭一事,证据确凿。可沈家煤炭这里,只凭何瑾装神弄鬼搞出这什么灰烬一事,实难令人信服!”

“更何况,沈家三日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可又有谁能保证,她名下所有的煤烬都是如此?说不定,这就是何瑾故弄玄虚,混淆是非,想逃避人命重责!”

这时,刘不同也跳了出来,附和道:“不错,丁生员言之有理。卑职适才便说了,沈家既然是用秘法改制毒炭,难免良莠不齐。区区灰烬不同,不能说明什么。”

姚璟遭两人如此一逼,不由被架住了。眼神儿不由望向了陈铭,可陈铭只能又将眼神儿望向了何瑾。

何瑾也只能微微一叹,在科学不昌明的这个时代,明知丁逸柳和刘不同是在胡搅蛮缠,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他也早料到了这种情况。

于是便上前拱手言道:“师父,这煤炭一事,两方各有道理。明显其中一方乃诬告,既然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跪在地上的沈秀儿闻言,不由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何瑾:好你个没良心的,刚才我还不打击你这贪财好色之徒考功名,你也笑得甜蜜蜜,还夹菜给人家吃这会儿到了关键时刻,反口就把本小姐给卖了?

堂上的姚璟这会儿也心中窝火,因为谁都知道,打官司用刑自然是要先从被告开始的。何瑾主动提出了用刑这一条,摆明了是要牺牲沈秀儿,断尾求生!

刚公开他这个弟子身份没多久,想不到何瑾就来了这么一出儿这简直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是在狠狠掴自己的脸!

可没等沈秀儿和姚璟表态,一旁的丁逸柳倒是又开口了:“老父母,这狗才终于说了句人话!”

“不过,我等状告的,可是何瑾勾结沈家贩卖毒炭。这丁一山之死,何瑾才是幕后真凶!”说着,他不由望向何瑾,阴冷冷地一笑:“故而,既然要动刑,也当给这狗才上刑才是!”

姚璟闻言,当即一拍惊堂木,道:“准了!”

沈秀儿这刻,却是又不由脸色大变:虽然暗恨何瑾刚才抛弃了自己,可真想到这家伙要受刑,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片担忧牵挂。

但何瑾只是幽怨地瞅了姚璟一眼后,随后便嘚瑟了起来:“丁秀才,你想多了吧?我说用刑,是要给这丁氏用刑”

“哼,丁氏乃苦主,哪有案情不明,先给苦主用刑的道理?”

“可若她做了伪证呢?”何瑾脸色一冷,才挥手道:“火儿,将证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刘火儿带着几个寻常百姓的人上堂,开口道:“大老爷,这些人是何令史交代,从丁氏娘家那里带来的。他们都可以作证,昨夜和今早,并未看到丁氏出现在娘家”

姚璟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之前刘火儿为何会去了那么久。

再看何瑾,不由更心生歉意,怒火自然就转到了丁氏头上:“好你个大胆泼妇,人命要案也敢作伪证,看来那二十下掌嘴,你是一点不长记性!”

这一下,丁氏更是目光惨然,哀求不已地望向丁逸柳:“丁相公,这,这可怎么办?”

可丁逸柳一时慌乱后,却只是又狠狠地盯向了丁氏,目光凶狠而霸道:“你问我干甚,又不是我指使你来告状的!”

一时间,丁氏仿佛被人抽了灵魂般一样,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可最后,还是紧紧抿着红肿流血的嘴唇,竟不打算再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何瑾的一颗心也不由渐渐往下沉:他真没想到,这案子竟如此难缠!

先是一众秀才大闹公堂,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傻婆娘,却似乎还被丁逸柳抓住了把柄,宁愿受刑也不敢吐露实情

第八十五章 本官见他就上火!

“啊!大老爷,大老爷饶了民妇吧!”二堂之上,丁氏的惨呼声贯穿耳际,人人闻之色变。

即便是心冷如铁的何瑾,此时也不由渐渐动容。

最起初,他很是厌恶鄙夷丁氏这泼妇,故而言谈中不是轻蔑便是戏弄。可此时看到老宋和老吴,动用了拶刑后,他却渐渐开始同情可怜起丁氏来。

因为这拶刑,真的是‘十指归心痛’!

何瑾亲眼看到,老宋和老吴只是略一用力,丁氏的手指已然血流如注。而且,丁氏那痛心彻肺的哭嚎,以及额上涔涔而下的冷汗,都说明了她此时如何求死不得。

“丁氏,你这又是何苦!”这时候,姚璟的语气也带上恨其不争的味道,不忍劝解道:“只要你招供了这诬告一事,本官念你初犯,必然会网开一面。可你若顽冥不灵,大明的律法却也无情!”

“大老爷,大老爷”丁氏痛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语气里带着极度的虚弱。

可她却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丁逸柳,最后只能说道:“民,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就是这何瑾和沈秀儿,合谋害死了我丈夫。”

“死不悔改!”姚璟又气又怒,不由又扔下一根刑签,对老宋和老吴喝道:“你们两个,难道是没吃饱饭吗?!”

被姚璟如此呵斥,老宋和老吴也只能狠下了心,拿出了真正的业务水准。

何瑾看到,这一次两人行刑不再是一味拉紧那拶棍,而是一拉一松间,来回刺激着手指的痛觉。

同时,这也能保证手指骨不会被拶棍轻易夹断,达到藕断丝连的效果。当然,代价就是丁氏要忍受更长更痛的折磨。

“啊!大老爷饶命啊!”最后一下,丁氏发出悲悯至此的惨呼,随即双眼一翻,倒在了二堂。

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去检查了一番,随后才开口道:“无事儿,只是痛晕了过去若是还要继续行刑,只需一瓢凉水浇上去便可。”

姚璟闻言不由犯难,他也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因为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这等持续不断的折磨,更会让人很快丧失坚持,丁氏最后必然会说出实情。

可同时,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看出这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丁氏不过是只受罪羊这样继续下去,姚璟实在过不了自己内心一关。

可就在他还摇摆不定的时候,堂下的何瑾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够了!师父,这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再继续用刑,丁氏也不敢交代出实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屈打成招,反而可能要替幕后真凶承担了罪责!”

说着,何瑾不由走向了一旁的丁逸柳,满腔的怒火犹如山洪暴发:“丁逸柳,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圣贤教诲,你也日日夜夜默颂于心。今日之事,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你若哪怕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把实情都说出来!”

何瑾说的没错,在场之人,不说那些饱读诗书的秀才相公。就算是不通文墨的皂隶胥役,也都看出丁氏的幕后就站着丁逸柳。

虽然丁氏从头至尾都未承认这一点,但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至于到了此时,那些一起前来告状的秀才相公们,看向丁逸柳的眼神儿,也带上了几分怀疑和气愤。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有可能被丁逸柳给耍了!

“我不管你为何会针对我和沈家,也不想知道。此时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恳求你,拿出一位秀才相公应有的担当,就此解决了此案。只要此时事情可水落石出,我保证事后绝不计较追究!”

可不料,何瑾都退让到了这一步,丁逸柳闻言反而更加气恨,嘴唇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何瑾,你胆敢污蔑我等圣人子弟的清白!在下不过秉承仁爱大义,才来代民诉讼,而你却当堂诽谤在下,究竟居心何在?!”

说着,丁逸柳还上前了一步,向着姚璟言道:“老父母可都听见了,这贪吏倒打一耙,毫无道德底线,学生恳请老父母为学生作主!”

啪!

姚璟简直气疯了,狠狠一拍惊堂木,宛如神灵附体,浑身上下浩气鼓荡,凛然大义地说道:“丁逸柳,欺本官眼瞎耳聋不成!”

“这丁氏屡屡眼神儿恳求,你都置若罔闻,简直丧心病狂!天理昭昭,本官虽暂时没有证据,但你不要忘了,就算朝廷法度管不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

老天也会收了你!

一句话,宛如雷霆,在丁逸柳耳边炸响,他不由倒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好,狗官你枉顾法纪,竟敢如此污蔑在下。”

“哼!在下也不是泥捏的,此事必然会写文科道御史,看朝廷法度如何惩治你这等糊涂狗官!”

姚璟当即怒发冲冠,不管不顾要当堂收拾了丁逸柳。

可一旁的陈铭,却赶紧死死拦住,劝慰道:“大老爷,《大诰》早已不在官场通用,你若真处置了他,便是坏了士林规矩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案子要紧。”

“可这案子唉!”姚璟看着晕死过去的丁氏,不由愤恨长叹一声。

陈铭也没有办法,但束手无策之时,却见堂下的何瑾,做了一个双手分开的举动。

老头儿跟何瑾接触时间也不短,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事缓则圆,先暂时将原、被告和丁逸柳分开,再从长计议不迟。

当下,陈铭便将这提议说了,姚璟也只能同意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道:“此案复杂疑难,双方各执一词,不便当堂断判。待本官着人继续搜罗证据,择日再开堂审理不迟。退堂!”

拍了惊堂木,脑仁儿疼痛的姚璟就想下去休息。

可刚一起身,就听何瑾又开口了:“师父,苦主这里自然要关押丁氏,可被告这里,不知是要关押何人?”

案子虽然是秀才们状告的,可人家有功名在身,当然不会被收押入狱。故而苦主这里,倒霉的还是丁氏这只受罪羊。

可被告这一方,就不太好说了。

“煤炭是从沈家煤铺卖出去的,当然要关押沈家”话刚一出口,姚璟就又头疼了:不行啊,总不能把沈秀儿给关了吧?

不说衙门里的牢狱条件有多苦、多阴暗,沈秀儿千娇百贵的大小姐能否受得了。就说人家云英未嫁之身,不明不白地被收押了牢狱,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女人入牢一回,终生尽毁’,这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沈秀儿面色惨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飞来横祸,她一介商贾女流,又有何办法?

想不到,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何瑾又轻松地朗声言道:“师父,这案子被告其实是弟子,既然要收押,当然还是关押弟子最合适。反正沈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可能跑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不由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这,这贪财好色的无赖,竟,竟然要替自己坐牢?

之前,自己就错怪了何瑾一回,而现在他又如此仗义这举动,不仅心细,而且有担当,可谓情深义重。

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一时间,沈秀儿望了何瑾那眉清目秀,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一颗芳心,不由再一次深深地痴醉了。

只可惜,浪漫感动什么的,似乎永远跟何瑾无缘。

看沈秀儿这么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他却不由地邪邪一笑,言道:“秀儿,我可是为你们沈家坐了牢。你可要记得,来给我送饭哈”

“送,送饭?”沈秀儿闻言不由一惊,面色瞬间娇红通透:这坐牢,向来是妻子给丈夫送饭的,我凭什么给你送?

可心里这样想,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变成了:“嗯,我记下了。那你,你都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吃”

堂上的姚璟这叫一个惊叹,气得魂儿都快飞了:好你个何瑾,衙门里一堆事儿你不管,竟还敢在本官的二堂上泡妞儿?!

“来人,赶紧将这狗才,给本官扔大牢里去!”姚璟最后一拍惊堂木,气得都说出了实话:“本官见他就上火!”

第八十六章 大牢是人间地狱?

“糖醋排骨好了没?蜜汁山药要多放点蜂蜜呜呜,何官人恐怕要饿死了。”沈家后厨当中,小月儿哭着对厨娘们说道。

对于最喜欢吃的小月儿来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有这么多好吃的,还会让人感到很伤心。

明明是一件很美好幸福的事,为何何官人却要在牢里吃这些美食?

心思简单的小月儿,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瑾,何瑾便带着她到陈铭家中,吃了一顿好吃无比的淮扬菜。

那一天、那顿饭,还有路上何瑾一直牵着她的手,就成了她心中磨灭不了的美好记忆。

可是,那么好的人,为何会被关在了牢房那么可怕的地方?牢房里,不是应该都关着坏人吗?

不知不觉当中,就等到厨娘将吃食准备好了。

好心的厨娘还让月儿偷了个嘴儿,可满心悲伤无措的小月儿,吃了蜜汁山药后,还是忍不住想哭:“呜呜何官人实在太可怜了,呜呜好吃。”

到了庭院后,吃力拎着很大饭盒的小月儿,就看到沈秀儿带着一个包裹。她身后,还带上了两个仆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这一刻,沈秀儿面色凝重坚毅,倒是比小月儿镇定了许多。

看着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走吧都说衙门大牢就是人间地狱,这次我也要走上一遭。要是他一直被关在了里面,我就给他送一辈子的饭!”

沈秀儿对何瑾的情义,当然要比月儿还浓重很多。

尤其二堂上的那一幕,她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位,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呃,少年,就是死也无憾,更何况只是送送饭?

一行四人,就此来到了衙门大牢。

狱卒倒是没刁难沈秀儿,甚至咧着一口的黄牙,笑得还有些谄媚。然而,沈秀儿的心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进了衙门大牢,她只踏入了一步,立时又迅速地出来了:里面实在太臭了!

狠狠喘了两三口气,沈秀儿才觉得慢慢活了过来,很不想再进去。

可一想到何瑾就被关在这里,她眼眶不由便红了起来,拿出丝巾打湿后蒙住口鼻,才鼓足勇气再度踏入。

一路走,沈秀儿的心就一路往下沉。

真正来到这里,她才见识了人间地狱是什么景象:这里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挤满了人,虱子在脸上头发上钻来钻去,完全旁若无人。

就算有单独关押的犯人,也带着沉重的脚镣,脖子上夹着一个大枷。

那人躺在潮湿的稻草上,仿若一具尸体,只失神地望着牢里很小的窗户,看样子很想从那里逃出去。

“唉,小美人儿,怎么来了这里,快让大爷摸上一把!”

“哎呦,真香,这妞儿比小秦淮的头牌还好闻!”

“还有这小姑娘,长大后也是个美人儿!”

两侧牢房的犯人,刚开始还没发现沈秀儿和小月儿。可看到两人后,一个个就跟疯了一样,伸出手妄想抓住两人哪怕一片衣角,嘴里还说着污言秽语。

这情景,简直让沈秀儿差点崩溃!

而她身后的小月儿,更是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紧捏着沈秀儿的衣裙,闭着眼睛还大声念叨:“我要见何官人,我要给何官人送吃的,我不怕,我不怕”

再然后,小月儿忽然发现她真的不怕了。

准确来说,是不用怕了。

因为这时候,那引路的狱卒已不再谄媚,而是忽然怒了起来,甩起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那些贼爪子上:“真活腻歪了!这可是何令史的女人,你们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

而那些犯人一听‘何令史’三字,忽然就跟中了魔咒一样,纷纷后退跑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

沈秀儿不由一愣,迟疑向狱卒问道:“何瑾在这里,很厉害?”

狱卒立时又恢复了谄媚的笑脸,挠挠头道:“厉害?听说是挺厉害的,可小的也没见过何令史动手。不过,在这牢里,何令史绝对是最有名儿的。”

“有名儿?”看着狱卒伸起了大拇指,沈秀儿却想不明白,这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小姐还是自己看吧,反正小的嘴笨,也说不明白。”狱卒也解释不清,便又带着沈秀儿继续前进。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其中就有沈秀儿熟悉的声音。而且听语气,好像还真心挺欢乐的

终于到了牢房前,沈秀儿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时,忽然就觉得整个人儿,情绪都有些错乱了!

只见这座牢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窗户,而且还朝阳!何瑾就盘腿儿坐在阳光洒落的炕上,眉开眼笑的。

炕边还摆着一张矮桌,上面几个瓷碗,碗里有茴香豆、花生米、醉虾、腌鱼、剥了壳的鸡蛋,甚至还有一坛酒。牢房的角落里,还堆上了裹着红绸的盒子。

这送礼,竟然都送到牢房里来了!

而周围的那两人,一个明显是牢头儿,另一个也是上了年岁的老狱卒。

再看四周的筷子酒盅,木牌鱼刺,显然何瑾正在跟人吃酒耍牌:“哎哎王炸翻倍!这一把,又是我地主赢,掏钱掏钱!”

扭头儿看到沈秀儿,何瑾更高兴了:“哎呀,你总算来了,玩了一下午的斗地主,肚子都饿了月儿快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狱卒都不用吩咐,主动就打开了牢门。

小月儿倒是高兴地去给何瑾送饭了,沈秀儿却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儿,还细心地摸了摸炕上的棉被:嗯,挺厚实,明显还是晒过的。底下的稻草也很干燥,就算不是火炕,晚上睡这儿也冻不着

可越是如此,沈秀儿就越是无语。

来之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做好了惨不忍睹的准备。甚至,她还想着到底要不要私定终身,是要自己主动开口,还是暗示何瑾后再同意

可这状况,让她怎么表白!

这是来坐牢了,还是来度假放松了?

“秀儿,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啊来都来了,一块儿吃点吧。”何瑾这只大猪蹄子,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一脸热情地递上了筷子。

牢房里一路都没崩溃的沈秀儿,这会儿却突然忍不住崩了。

她大叫了一声,扑上去就跟何瑾打了起来:“你个混蛋,浑球儿,坏人!明明说好替我来坐牢,让人满心感动无比,结果却在这里胡天海地,还不忘收礼!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何瑾一下都懵了,手足无措地挡着沈秀儿的粉拳,还不忘解释道:“牢房本来就归刑房管嘛,我又没被师父革职,他们哪敢对我不好?而且,老张头儿刚申请了修葺牢房的款项,我还没批准”

话说到这里,何瑾就懊悔了:哎呀,真是坐牢坐傻了,跟女人讲什么道理!

反应过来,他干脆也不挡了,直接一伸手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里,任凭她哭喊打闹,就是不撒手。

然后瞅准时机,冲着沈秀儿娇艳的嘴唇,就狠狠地亲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牢房都惊了。

牢头儿和那个老狱卒恐怕大半辈子,都没在这地方,看到过如此刺激的。赶紧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走了年轻的狱卒和沈家的两个仆人,只留给两只小鸳鸯独处的空间。

沈秀儿整个身子跟触电般就软了,手脚也没了力气。刚才还气疯如泼妇,可随后就只嘤嘤地挣扎起来。

何瑾却强硬地扳着她的玉背,不让她逃脱,舌头也不再以攻城掠地为己任,而是轻吻着她的唇齿,耐心的引导她品味初吻的美好。

在何老师的循循善诱下,沈秀儿终于渐渐不再紧张,虽然仍微微发颤,却松开了牙关,娇怯怯的任由这个贪婪的家伙侵占、品尝、抚慰、渐渐的迷醉、酥软、湿润

可就在两人意乱情迷,沈秀儿不自觉学着回应时,却听一人忽然叫喊道:“老大,都查清楚了!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这时候,小月儿才将头从蜜汁山药里抬起来,一脸无辜地道:“没看到什么?咦小姐,何官人,你们在吃什么?”

第八十七章 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看着跟兔子一样还往后缩的刘火儿,何瑾不免感到又气又好笑:“藏什么藏!不就是看到我跟秀儿亲了个嘴儿嘛,我都没害羞,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刘火儿一听这个,眼珠子都瞪圆了,心中不由暗赞:果然是江湖大哥!这种事儿都如此地霸气外露。

只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哇?

而此时怀中的沈秀儿,本来脸上的潮红就没褪。一听这个,更是不由气得连连狠拧何瑾腰间的软肉儿,还挣扎道:“胡说些什么!你这人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

何瑾这就不懂明代人思维了,被人看到亲嘴儿是挺尴尬,但跟羞耻有个啥关系?你们都不食人间烟火、不那啥的啊?

真要不那啥了,不用满清野猪皮来犯,明朝自动就灭绝了

但想归想,他可没那么蠢开口说。

而是一把紧住了沈秀儿的小蛮腰,言道:“你又想跑?不想听那群秀才们,为何会突然吃饱撑的,跑来告我们的煤炭生意?”

真论起力气,沈秀儿哪能敌得过何瑾?

更何况,明代女子在一吻之下,就相当于私定终身了。不知不觉间,她那颗曾经高傲的心,也就随之沉沦了。

恰巧此时,何瑾又说了个理由,给了她台阶下。

沈秀儿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温顺地坐在了他身侧。只是身子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一副表面上还宁死不屈的模样。

刘火儿看着这幕光想笑,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随即想到了正事儿,面色也就沉凝了起来:“老大,这半日我调动了,所有的城狐社鼠”

何瑾却一摆手:“说重点,现在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刘火儿不由点头,佩服不已:搂着大嫂如此的美人儿,还如此头脑清晰冷静,果然不愧是大哥风范。

随后一想起那些秀才,他不由又一脸鄙夷地言道:“什么狗屁饱读诗书、报效大明,还解救磁州百姓的安危,全都是臭不可闻的废话!”

“老大你不知道,丁逸柳之所以故意抹黑煤炭生意,是因为丁家在磁州城里,是做木炭生意的!”

“木炭生意?”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明白了,恍然道:“原来,同行不只是冤家,更是仇家呀。”

“也难怪,我们煤炭热量充足、燃烧持久,尤其价钱还比木炭低廉十倍。自然一下鲸吞掉了,原来木炭生意的市场。”

听到这里,沈秀儿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了,接口道:“如此说来,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错,我记得往年冬日的时候,木炭的价格都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而且还有价无市。丁家今年必然提前囤积了大量的木炭,结果我们煤炭横空出世,他们一下赔了,不心生忌恨才怪!”

不过说到这里,沈秀儿又有些疑惑,一蹙好看的娥眉,道:“也不对啊丁家对付我们煤炭生意,倒是说得过去。可其他那些秀才,家中可不是做煤炭生意的,他们为何也会针对你?”

谁知刘火儿一听这个,更是面露不屑,直接吐了一口唾沫道:“呸!那些狗屁秀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算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些狗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比我们泼皮无赖还不如,都阴险地狠!”

看着刘火儿都快有愤青键盘侠的倾向,何瑾不由端起了一碗茶,递给刘火儿调戏道:“说重点”

刘火儿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又跑题了,赶紧回道:“老大你不知道,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磁州城里也开着店铺。”

“以前胡不归那些人,不敢收他们的常例。可到了我们收管理费的时候,他们还是连一个子儿都不想交!”

“唔真是一群为民请命的好秀才们啊,呵呵”何瑾这下全明白了:哼,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儿!

明代社会,读书人享受优待,身份地位也高,家中更是不可能如何贫寒。故而在本地,很是有些产业和势力。

胡不归以前那些衙役,都顾忌着这点,而且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敲诈勒索,自然不敢得罪这些秀才相公。

而秀才相公这里,只要自家的店铺没遭到损失和骚扰,才不会管百姓如何水深火热,磁州城也一片“和谐”。

可现在,收取管理费是衙门出的告示,对所有商铺摊位一视同仁。结果,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儿,这些秀才相公们便一个个全跳出来了。

沈秀儿在一旁听得银牙紧咬、气愤填膺,忍不住拍案道:“这些秀才,简直乃士林之耻!原以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会心怀苍生、公正仁义,想不到竟都是这么一副可笑的嘴脸!”

何瑾却看着沈秀儿发飙,吓得赶紧轻轻拍起沈秀儿的后背,温言劝道:“秀儿,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沈秀儿当即玉面一红,羞涩言道:“我,我只是太气愤了,平日不是这样的。”

何瑾也见好就收,心中有些小庆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调教。千万别跟以前老娘一样,那自己才叫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一旁刘火儿却见何瑾从容淡定,还有心情哄妞儿,不由误会了起来,双眼放光道:“老大,你是否已有了对付这些秀才的法子?这一次,你一定要狠狠斗倒他们,给他们个教训尝尝!”

何瑾顿时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这样?什么跟什么呀,就要斗倒人家我看起来很像只是斗鸡吗?”

“可是,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

“停,打住!”一听这个何瑾就脑仁儿疼,赶紧转移话题道:“人家秀才相公们可是抱团儿前来告状,而且还打着光伟正的旗号。”

“如此一来,案子的性质和影响便很是不一般。我现在要是摆明车马去跟人家斗,那跟挑战整个士林阶层有啥区别?”

沈秀儿毕竟比刘火儿多些见识,闻言不由也替何瑾担心起来了:“你说的不错,生员们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势力,而在于他们的身份地位。”

“你不过衙门一刀笔小吏,若真刀真枪去跟人家斗,就算赢在了眼下,也会输掉了未来。”

“嗯,就是这个道理”何瑾闻言,是越看沈秀儿越满意,不由紧了一分搂着小蛮腰的手,道:“我也正打算潜心苦读,致力功名呢。可不能一上来,就把同学给得罪了”

沈秀儿却不由无奈地看了一眼何瑾,心里暗自嘀咕:呸,你这厚脸皮也真是够可以了。还没这么着呢,就开始称呼人家是同学了人家同意了吗?

可两人这里眉来眼去,一旁刘火儿却忍不住了:“老大,要是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何瑾当即嘿嘿一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正面跟秀才相公们动手,我们难道还不能从侧面分化、拉拢、打压?”

“更何况,当务之急,可不是想着该如何反戈一击,而是力保不失、稳中求进方为上上之选。”

“那如何个力保不失、稳中求胜?”沈秀儿和刘火儿异口同声,齐刷刷地看向何瑾。

何瑾当即再不隐瞒,让刘火儿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番。

随着他的讲述,非但当事人刘火儿,面色越来越兴奋激动。就连一旁的沈秀儿,也渐渐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吧?既然有心功名,自当遵循圣人教化,以德报怨才是。”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为圣人古训。”何瑾捋了捋沈秀儿的青丝,又调教言道:“乖,做女孩子呢,一定要多读书”

第八十八章 我不是故意的

“听说了没?何令史进了大牢了!”

一如平常的磁州城衙前街上,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早上的蒙蒙雾气,也让人不由觉得更加冷了,带着几分凄风冷雾的味道。

街上正准备摆摊儿的商贩们,一个个蹙起了眉头,聊起了话来。

“怎么回事儿?”正在整理蒸笼的美娥婶听到这个,不由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担忧问道:“瑾哥儿犯什么事儿了他那个好的人儿,怎么会进了牢里呢?”

“还不是那些秀才公门高高在上惯了,何令史要一视同仁收取他们商铺的管理费,结果他们就联合起来,告何令史和沈家卖的煤有毒!”

“这不是诬告吗!”美娥婶立时气愤不已,道:“我家烧的就是沈家的煤,要是有毒,怎么还能在这里卖桂花鸭?”

“这些秀才相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按说最该明事理再说,现在的衙役可比以前好多了,又不是光收钱不办事儿。”

“哎,人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何令史想让人家跟咱们一样,可不就遭了恨嘛”

“哼!你们这些低贱商贾,胡说些什么!”这时对面的绸缎庄开门儿了,掌柜的听了这番议论,吐了一口唾沫轻蔑道:“士农工商,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要是我家的店跟你们一样,受贱籍皂隶的欺压,天下岂非乱了套?”

“嘁老徐头儿,你也不过贾家的一个掌柜,跟我们一样卖东西挣钱,装什么大瓣儿蒜?”

刘美娥厌恶地回了一句,转头便对虎头吩咐道:“虎头,留一只最肥最香的鸭子,我们忙完生意就给瑾哥儿送去!”

“你们啊,还是省省这份心儿吧。何瑾再厉害,也不过衙门里的一介小吏,怎么斗得过我家的秀才相公?我看啊,他这次估计要在牢里过年了”

话音刚落,满街的百姓忍不住,就要臭骂这掌柜。

可没待开口,众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只见街上走来了一群歪瓜裂枣的大汉,一个个走路都斜着肩膀,六亲不认的架势。不少商贩百姓看到这群来者不善、吊儿郎当的家伙,赶紧让开了道路。

当前一个领头儿的肥壮汉子,来到绸缎铺门前,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子。

‘噗噗’地朝自己胳膊和大腿扎了两刀后,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看得周围的百姓商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真是个狠人儿!

随后,他便朝徐掌柜大声喊道:“哥们儿今日给你们店,来了个开门红儿,可是个好兆头啊。大掌柜的赏几个钱吧,保证大掌柜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徐掌柜脸色都吓白了,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期望着能赶紧把这些泼来打发走。

没想到,那个大汉却嘿嘿冷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咱爷们儿都出了血,就值这么一点钱儿?堂堂贾家可是秀才相公门第,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徐掌柜脸色更白了,上前客气言道:“诸位兄弟混哪片儿的,不知我等何时得罪了诸位兄弟?既然知道是贾家的店铺,诸位兄弟可否给个面子?”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给你老母个面子!”肥壮汉子理都不理徐掌柜,看样子是被惹毛了。一挥手招呼身后的无赖,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砸了这家店!”

一众无赖当即鼓噪起来,乱哄哄地冲进绸缎铺,不管是名贵的蜀锦,还是平价的布料,全都胡乱从柜台上扒拉下来,扔得遍地都是。

徐掌柜看到这一幕,顿时一下就坐在了门前,拍着大腿哭嚎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店可是贾家相公开的,你们这些泼皮无赖,竟敢犯上作乱!”

“作你娘的乱!”无赖头子却烦了,一巴掌扇在徐掌柜的脸上:“一群读书读傻的蠢货,不识得个水深水浅,就敢胡乱得罪人?”

“这世道儿,可跟他们书本儿上的不一样!”

徐掌柜一听这话,不由明白原来是自家少爷惹的祸。可,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呀,尤其这些个泼皮无赖,更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就在徐掌柜呼天抢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街面上的衙役来上班了。

对于这些帮差白役,徐掌柜是从来不正眼相看的。

可这次,他却不由双眼一亮,急匆匆地赶上前去:“你们这些贱籍皂隶,怎么现在才来!有人砸我家秀才相公的店了,还不赶快去拿人!”

范六儿一听这个,不由两眼一瞪,立时便怒了:“他奶奶的,你们干什么呢!”

徐掌柜这才心里一阵安定,随即习惯性地又眼露轻蔑:哼,这帮碍眼的狗东西们,总算还有点用处!

可不料,下一刻他那眼里就没轻蔑了,只剩下傻眼了。

只见范六儿带着一群人冲上去后,根本没捉拿那些泼皮无赖,而是只逮住了其中一个泼皮狠抽:“你他娘的眼瞎了是不是,砸店就砸店,乱扔什么东西!看你都把秀娥嫂子的蒸笼给砸歪了,还不赶快去弄好!”

那无赖当即连连赔笑:“六爷,失手,纯属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屁颠颠儿地跑到刘美娥的店铺前,扶正了被绸缎团儿砸歪的蒸笼。甚至,还对刘美娥歉意地笑了笑:“美娥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嗯没事儿,没事儿。”刘美娥能说啥?她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有素质的无赖!

可徐掌柜却快疯了,上前揪住范六儿的衣领道:“范六儿,你是不是眼瞎了!他们砸店你不管,一个蒸笼有点歪,你却让人给扶过来?”

而这时候,范六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一把捏住徐掌柜的手,微微用力便捏得徐掌柜连连叫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掌柜,你还真说对了,这两天我眼神儿是不太好。嗯今儿雾气又这么大,我怎么什么都看见?”

直到这时候,徐掌柜才想起,范六儿从前也是混道儿上的。真动起怒来,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可不比这些无赖差,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起的!

而且,看他跟那领头胖子,刚才还彼此点头儿的架势,说明两人就是认识的!

一想到这里,徐掌柜立时软了下来,又是求饶又是问道:“六爷,六爷,是我眼瞎,是我眼瞎了还不成?您大人大量,能否告知一声儿,今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范六儿松开了吴掌柜的手,公事公办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人家美娥嫂子可是交了管理费的,蒸笼被砸歪了,我们当然要管!可你们这店,从没交过一文钱的管理费,我们凭什么要管?”

“可,可你们是衙门的差役,穿着这些皂衣,就该为我们作主啊!”徐掌柜从未听过这样的解释,不由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

范六儿当然也不会跟他过多解释,而是冷哼了一声,道:“拿钱办事儿,天经地义!你们家秀才相公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吗?让他来处理这事儿就行了,哪用得着我们这些低贱的衙役!”

这一下,徐掌柜才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却也彻底明白了:何瑾,这是人家何瑾的报复来了!

少爷啊,你这下可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儿人家何瑾非但是衙役皂隶的头头儿,更是磁州城泼皮无赖的江湖大哥。

不就是每月那点管理费吗?指甲缝里漏漏就够了你,你没事儿跟那个丁逸柳,捅这个马蜂窝干啥!

好玩儿吗?

你玩儿得过人家吗!

第八十九章 这马屁,嗯......舒坦!

“老父母,老父母可要替学生作主啊!”

听闻了自家徐掌柜的控诉,贾文平却是傲气地很:开玩笑,堂堂一介秀才相公,要是向刀笔小吏低了头,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当天下午,他便跑来了衙门告状。

可姚璟却看着状纸,只是淡淡地说道:“本官知道了,这就发下捕盗文书,让快班去缉拿办理。”

贾文平不服,拱手开口道:“老父母,这案子甚是简单。衙门里那个范六儿白役,便认得那伙儿闹事儿的无赖。老父母只需传唤一番,便可破案”

“本官如何办案,需要你来教吗?”

一听这语气,贾文平才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试探地说道:“老父母,学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下毕竟乃生员,若自家店铺被一众无赖砸了,实属有损士林颜面、大明礼仪威严。”

可孰料这话落下,姚璟却冷声一哼,道:“本官没那么健忘,知道你是生员,更记得上次闹堂的就有你!”

“学生这次不是来闹堂的。”见姚知州对自己很有恶感,贾秀才赶紧解释道:“只是自家的店铺出了事,特来状告。”

“混账东西!”姚知州却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健忘你却健忘,又忘了秀才不许参与诉讼的祖训?哪怕是自家的诉讼,也当由家人代理!”

说着,又在贾文平想开口的时候,打断言道:“上次一事,本官已然去函提学道了,这次你又明知故犯,看来心思真不在学业上”

贾文平一下面露惶恐,灰头土脸地道:“老父母开恩,学生只是一时糊涂,才被那丁逸柳蛊惑。学,学生此番回去,必当好生用功读书,不再搅扰衙门公务。”

“嗯”姚璟这才点点头,还不忘交代道:“店铺的管理费,可是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举措。你身为生员,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下,贾文平哪能还不懂?

可他毕竟只是个秀才,在官场上跟姚璟比起来,要人脉和人脉,要品阶没品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当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狼狈言道:“学,学生晓得了”

看着贾文平退下时的不甘背影,姚璟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陈铭言道:“朝廷养士百年,竟养了这么些个混账东西!”

“身为秀才免税免役,一家也会就此成为乡绅富室。谁曾想,贪心不足蛇吞象,丝毫不知心怀天下,为了那点管理费,连脸面都不要了!”

“东翁息怒,”陈铭却对此早就看淡了,一捋胡子嘿嘿笑道:“润德这不正替东翁整治这些人嘛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成想润德动用了那些泼皮无赖,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泼皮无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这些事儿倒是呃,很趁手。尤其润德还特意让他们分批、间断地去骚扰店铺,使得这些混账关心则乱,来不及再聚众抱团儿。”

“这般分化打压,本官处置起来倒也极为方便。”姚璟闻言却仍未舒缓,而是还不由蹙眉道:“不过,润德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儿?如此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何区别?”

“老夫也不知”陈铭不由也蹙起了眉,思考着道:“不过,润德用计一向绵绵不断,滴水不漏。依老夫看,这恐怕才只是开头儿,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嗯”对于这点,姚璟也很是认可,便吩咐陈铭道:“劳烦先生去牢房走一趟,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陈铭点头,但随后忍不住眼神儿一疑:你们是师徒啊,你咋不去?

“本官一想起他在堂上哼,想起他就上火!”

陈铭见状,却不由笑了起来:唉,没有女人在身旁的男人,脾气果然很暴躁啊嗯,忙完这事儿后,也算在磁州城立住脚了,该劝东翁将妻子接过来了。

悠悠想着这些,陈铭便来到了州衙牢房。可一看到何瑾的生活状态,顿时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只见这牢房里,礼品都快没地儿放了。

何瑾却盘着腿儿在炕上吃鸭腿,还啃得满嘴流油。一旁的小月儿,贴心地为他捶着腿,沈秀儿正端了一杯酒,看样子还要喂何瑾

有酒,有肉,还有女人这他娘的是来坐牢了,还是来享福了!大老爷为你气得虚火上升、阴阳不调,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陈铭气得当下就想吐槽,可何瑾却抢前一步伸手,道:“师爷,您别说了,我娘刚来过了”

“你娘来过了?”陈铭不由有些傻眼,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娘来了后,看到我这样子,登时就走了,说看多了会折寿!”何瑾嘿嘿一笑,又道:“所以,师爷此刻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

“你娘总结得还真精辟!”陈铭愤愤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拎起另一只鸭腿也啃了起来:“大老爷差我来问问,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是让泼皮无赖去胡闹,能解决得了煤炭杀人的案子?”

“当然”何瑾啃完了鸭腿儿,顺手朝窗户一扔,擦擦手道:“当然是不能的。”

陈铭一下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一巴掌就呼过去了:“少废话,说重点!”

“重点是”何瑾想了想,也不知如何跟陈铭解释,便道:“重点是,老爷子你知道丁逸柳昨日在州学,找那些秀才们摁手印儿了吧?”

“什么摁手印的,就,就是那联名血书?”陈铭不由记了起来,想着那触目惊心的血书,鸭腿儿也不啃了:“百姓的手印还好说,可真要州学的秀才都摁了手印儿,丁逸柳往府城或科道那里一递,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也不用专门儿往府城或科道那里递,只要秀才们摁了手印儿,这事儿就成了士林里的大事儿,自然有豺狼嗅到腥味前来。”

这话一落,陈铭立时惊了,不由惊恐言道:“不错,正是这样!”

“生员再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且咱大明不禁言路。这事儿要是闹开了,非但大老爷罩不住,说不定还会牵连起一场大祸!”

再扭头儿,看着何瑾还悠悠地喝了一盅热酒,陈铭更加着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醉生梦死!还不赶快想想,该如何办才好!”

“淡定,淡定没那么严重。”故意挑起头儿的何瑾,这会儿却老神在在起来:“那些秀才们也不是傻子,跟着丁逸柳起哄来闹一闹还行。真摁上了手印儿,就是跟师父不死不休,为了那三瓜俩枣的管理费,他们犯得上吗?”

“更何况,我让泼皮无赖们上前一闹,他们也就知道水深水浅了,哪儿还会心里没一点逼数儿?”

“嗯?”陈铭隐隐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却还有些云山雾罩:“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事儿先分化那些秀才生员,让他们离心离德?可是,丁逸柳那里不罢休,案子还是结不了啊?”

“结什么结?他想结,我还不同意呢。”何瑾阴冷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猫戏老鼠的残忍。

随即看到陈铭一头雾水,他又放松了神态,解释道:“眼下丁逸柳冥顽不灵,敢在州学里黑师父黑我,我们总得先见招拆招,找个人给他唱对台戏吧?”

“找人?”陈铭一愣,摊手道:“我们能找谁?”

“当然是严秀才啊。”何瑾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陈铭,道:“他可是州学里的廪生,也就是意见领袖一样的人物儿,比丁逸柳强多了。我们替他找回了爱妻,他难道不该替师父说句公道话?”

“如此一来,其他秀才那里知难而退,严秀才又强势打压。丁逸柳闹事儿到最后,还不就只能一人唱独角戏?”

“妙啊!”陈铭一听这个,不由喜笑颜开,一拍何瑾的大腿道:“届时此消彼长,丁逸柳孤掌难鸣,而你这小子便可雷霆一击、一战而胜!”

“不错,正是这样。”何瑾这也才笑了起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师爷您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严秀才家中一趟?泼皮无赖的,刘火儿就能办好,可这严秀才的家门,只有您这位老秀才去合适”

“好,老夫这就等等!”

屁股刚抬起的陈铭,忽然一下反应过来了:“小子,刚才我一来,你就故弄玄虚,随后才道明整盘谋划,是怕我不尽心去办这事儿?”

“老爷子果然老而弥辣,老谋深算!”

何瑾丝毫没被揭穿的自觉,反而还笑呵呵地说道:“而且这事儿办好了,师父能不高看老爷子一眼?小子我可是在帮你啊。”

“嗯这马屁拍的,”陈铭不由嘿嘿一笑,道:“嗯,舒坦!”

第九十章 磁州城的舆论

磁州城最近,因一个话题而风起云涌起来。

街头巷尾的百姓,不单那些爱嚼闲言碎语的长舌妇,就连平时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厚老汉,也忍不住会凑上前去,发表一下个人观点。

之所以如此火爆,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不是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也不是什么惊悚骇人的惨案,而是切切实实关系到百姓民生的事儿:沈家的煤到底有毒没毒?

“要我说,这煤炭当然是有毒的。否则千百年来,怎么没听人说过烧煤可以取暖的?”

“没听过不见得没有过。”有人表述观点,当然就会有人表示不服:“我可听说咱们老祖宗,早就用煤冶铁炼丹了,尤其皇宫大内里,更是诸般妙法事物无数。你没听过见过的,多了去了。”

“沈家的煤,能跟皇宫大内的东西相比?要是无毒,丁家男人怎么就一命呜呼了?”

“严相公不是说了嘛,”那人显然是严秀才的铁粉,引用着严秀才的观点道:“首先,丁家男人烧的煤,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这一点还存疑。”

“另外,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那里,烧的全是沈家煤。为何几千上万的人都没事儿,偏偏丁家男人一人出了事儿?”

“可,可丁秀才说了”

“他说什么了呀,文绉绉的一堆废话,我们都听不懂。反倒是严秀才提醒我们莫要忘了,丁家可是卖木炭的。这煤炭可比木炭耐烧,还便宜我看呐,八成就是丁家眼红沈家生意,故意在抹黑沈家呢。”

“等官府真把沈家煤铺查封了,谁也别想暖和过好这个冬天!”

“就是,木炭不经烧还那么贵,咱们谁烧得起?柴火倒是便宜,可烟熏火燎的,还得出城樵伐,累死个人哟”

不错,如今磁州城百姓讨论的,就是丁秀才和严秀才两人关于沈家煤的争论。而这事儿一说起来,丁逸柳就止不住大冬天里蹭蹭上火。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只要联合了州学的生员们,将《为黎庶讨贪吏檄文》贴出来公诸于众,必然民心所向。

就算是知州大老爷,也要顾忌民情民意。

想把这事儿给压住,就得从快从重地处置了何瑾,查封了沈家煤铺——这种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气,丁逸柳见的可太多了。

想不到,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发起这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那些同学们竟一个个支支吾吾的,打死不肯在联名血书上签名摁手印儿。

丁逸柳当然不是一点不关心城里动向的瞎子聋子,也听说了泼皮无赖,搅扰同学家里店铺的风声。

但这有什么关系?

区区一些泼皮无赖,卑贱如蚁一般的东西,能造成多大损失?我们可是为了磁州百姓的安危,为了拯救万千黎庶啊!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软语相求、道德绑架,这些同学们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了。

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同学,指着丁逸柳的鼻子直接就骂开了:“丁逸柳你少来这一套!”

“上次被你怂恿了,吃了提学道的训诫,还想骗我们第二回?大家都是生员,都是秀才,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谁心里不清楚!”

灰头土脸的丁逸柳仔细想想,也觉得确实这么回事儿: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

既然这些秀才相公们不好忽悠了,那我就自己来。

反正,民意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拿来操纵利用的——联名血书上的那些手印儿,不是找了烧炭的长工摁下后,其他村夫愚妇也就跟着摁了吗?

随后,凭着那封犀利的檄文,以及血书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儿,还有丁家实实在在的命案。丁逸柳的确一上来便弄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恐不安。百姓们还纷纷跑到衙门口前请愿,要求衙门立即查封了沈家煤铺。

毕竟,丁逸柳可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秀才公’,身份崇高、见识非凡。而且,那封檄文百姓们虽然看不懂,但一听引经据典的,就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到丁逸柳同学弹冠相庆,城里忽然竟出现了一封驳斥文。上面详详细细地将他那封檄文的内容,尽数给驳斥了一番。

而且,人家的遣字用词都是大白话,老百姓一听就懂。还句句摆事实讲道理,生生将丁逸柳那封耸人听闻、包藏祸心的檄文,贬斥地一无是处!

丁逸柳当即便怒了,一打听那文出自严一清之手,当即便找到了严秀才:“严一清,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严一清也是刚正耿直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三番两次硬怼姚璟。

见丁逸柳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当即冷硬回道:“丁学子既然心忧苍生,在下又岂能甘于人后?只不过,在下的看法可与丁学子有些不同,自然不吐不快!”

“你,你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不成?”

“哼,沽名钓誉、寡廉鲜耻之徒,为一己私利,便要诬陷打压一位干吏。在下若不出手,磁州士林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尽了!”

就这样,丁逸柳处心积虑谋划发动的,一场针对何瑾和沈家的声讨控诉,一场掀动民意的打压。就被严一清出手生生扭转成,一场关于沈家煤到底有毒没毒的学术讨论,又渐渐沦落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果,除了让全城的老百姓们,更加知晓了沈家煤的名声外,基本上没引起啥轰动的影响。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你丁相公是秀才,可人家严相公也是秀才啊。还是学业比你丁逸柳好,将来铁定中举人、进士的知名秀才。

而且,你丁逸柳的檄文我们都看不懂,严相公的文却一听就懂、返璞归真,这不已高下立判?

再退一步讲,你们秀才相公都对这事儿没定论,俺们还瞎掺和个啥劲?

敢买沈家煤的继续买,不敢买的要么砍柴、要么再等等。反正死的只有丁家一人,俺们还是等案子判了再说,没事儿扯个淡就行了呗。

“何瑾,这肯定又是何瑾在幕后搞的鬼!”

州学课堂上,越想越气的丁逸柳,冷不丁地怒吼发声,将一块砚台狠狠砸在了地上:“严一清之所以坏我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何瑾曾经救了他娘子!”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却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睛呵斥道:“丁逸柳,课堂之上你乱发什么疯!不知苦读圣人微言大义,只想着蝇营狗苟。”

“如你这等品性心思,不高中还好,中了才是一方祸事!今日之事,老夫必当跟学正大人好生说一说!”

学正可是有责任,必须向提学道汇报一方学业的。

而这事儿一旦传入提学道那里,再加上之前姚璟的去函,他丁逸柳铁定就在提学道挂上号儿了!

丁逸柳急忙像韩训导告罪,可韩训导却是刻板严肃之人,半点情面都不讲。丁逸柳气急败坏之余,心中更加恼恨何瑾不已。

可却不知,他这里惦记着何瑾。何瑾那里,也对他正念念不忘。

“如此说来,丁逸柳这下已黔驴技穷、势单力孤了?”

仍旧盘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懒洋洋地跟个大马猴儿一样,只是眼中精光熠熠,带着踌躇满志的兴奋。

陈铭早就对何瑾佩服不已,这次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小子,你用计非但不拘一格,分化打压颇见成效。而且还料敌在先,应对有策这丁逸柳招惹了你,真是自寻死路!”

可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发愁地继续言道:“只是,万事俱备,你那东风又从何处刮起?丁逸柳毕竟有着功名在身,丁氏那里又迟迟不肯吐露实情”

“哼,丁氏不肯说,那就让丁逸柳亲自说呗。”何瑾却不以为意。相反,眼中又止不住地,流露出了那猫戏老鼠般残忍的光。

第九十一章 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是傻子不成,怎么可能亲口说出实情?”陈铭听着何瑾的话,不由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冻着啊怎么脑子没发烧,就说起胡话了呢?”

何瑾无奈地打落陈铭的手,道:“老爷子啊,丁氏受刑也不肯开口,是因为她本就是贫苦之人,又不知被丁逸柳如何抓住了把柄,自然硬忍着也不会说。”

“可丁逸柳娇生惯养的,长这么大恐怕连血皮儿都没破过。这样的家伙平时叫得欢,真正三木俱下的时候,铁定涕泪横流,什么都会交代了。”

陈铭却还是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何瑾道:“小子,他可是秀才,咱大明不兴给秀才上刑的。”

“也就是仗着秀才这身皮而已,咱给他扒下来不就行了?”说着,何瑾一招手,唤过牢房外的刘火儿问道:“交代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回老大,已经办妥了。”刘火儿目光阴沉,看向何瑾时不由凛然一凝,恭敬言道:“若是老大点头,有时机便可动手。”

“嗯,那就准备动手罢。”

何瑾此刻面色也不太好看,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向陈铭交代道:“老爷子,回去告知师父一声,这两日会有好戏看。”

“小子,又在故弄玄虚”陈铭不由开口抱怨,但见两人神色不太对后,还是凝肃点头道:“反正老夫清楚,你小子决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而那丁逸柳,却是真心坏到家了。就算你手段过了点儿,老夫也会向大老爷解释劝慰一番。”

“如此,多谢老爷子了。”何瑾起身,恭送陈铭离去。

这天下午州学放课后,气闷心烦的丁逸柳便没在学堂留宿,回到了乡下的庄园。

丁家家大业大,在城里有宅院,在乡下也有庄园。之所以选择回这里,是父母高堂不在乡下住,却有他买来的一房娇美小妾。

回到庄园后,他喝了几杯闷酒,渐渐有些醉了。

这一醉,不由放浪形骸起来。一把推倒了在旁陪酒的小妾,面色阴沉地宽衣解带,狠狠在那具滑嫩的身子上折腾。

可就在丁逸柳感觉此番自己格外神勇,身下的小妾也不由开始娇啼起来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庄子里的长工推开了:“少爷,不好了,庄子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具尸体!”

丁逸柳被如此一惊,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又羞又恼地吼道:“滚出去!等等,你刚说什么?”

长工贪恋地瞟了一眼小妾嫩白的肌肤,又看着丁逸柳气急败坏地裹着衣服,不由感觉:这事儿好像挺尴尬的,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

秀才相公什么的,果然都是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但随后想起正事儿,他又不由战战兢兢地回道:“庄子里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具死尸!”

人命大事,丁逸柳自然不敢怠慢。又臭骂了那长工一阵后,当即命人点了灯笼,大冬天晚上冻得跟狗一样出去了。

到了园子里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可怕的是,老乞丐旁边还有一柄染血的匕首,身上也有两处明显的刺伤。

“这,这怎么回事儿?”丁逸柳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儿,一时不由慌了手脚。

“我等也不知道,没听见什么动静,更没看到什么人打斗。好像这老乞丐,突然就出现在园子里一样。”

丁逸柳脑子里瞬间想到的,就是派人去报官。

可当他说出这提议时,庄园里的长工却不同意:“少爷,你是没经过事儿,不知道衙役的手段。这乞丐死在了我们园子里,如何能说得清楚?”

“若是报了官,衙役必定就会认为我等是罪犯,扔入牢狱里敲诈勒索。就算少爷是秀才相公,也逃不了这一遭!”

“就算最后能破财消灾,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苦。倒霉的,还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大刑伺候上一顿再说。”

一听这个,丁逸柳瞬间想到自己跟官府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尤其那些衙役们,都是何瑾的手下,更是被他狠狠状告得罪过。

越想越害怕,最后跟几个老长工一合计,丁逸柳决定把死尸远远地运出去丢掉,省得惹来麻烦。

拿定主意,长工们便将尸体抬上大车,在上面盖好草席子。趁着天黑,两个长工便赶车出了庄园。

回到屋里后,丁逸柳老是感觉心神不宁,隐隐觉得要有什么祸事发生。一直等到了天快亮了,才看到两个长工回来。

只不过,两人是五花大绑,被一大群捕快、白役押解着过来的。

一看到这个,丁逸柳当即赶上前去,连连拱手言道:“诸位差官弄错了,这两人是我家中长工,身家清白,并无犯罪”

“呸!杀人凶手也敢称清白?”领头的正是刘火儿,此时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他俩都已经招了,是你让他们挖坑埋死人的!好一个秀才相公,平日看起来斯文儒雅的,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

这人命大案,长工哪会替丁逸柳背这个锅?

丁逸柳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实话实说,言这具尸体是晚上,在自家庄园中发现的,因为怕惹麻烦,故而让长工偷偷运出去。

“休要狡辩!”刘火儿却不听这一套,而是继续冷笑:“不说别的,就算这乞丐无故死在你园子里,你也应当通知里长,请官府来验尸后才能掩埋!更何况,这么明显的刀伤,你当我等都是瞎子不成?”

言罢,刘火儿一挥手,指挥身后白役道:“拿下,带回去交由大老爷审问!”

丁逸柳连呼冤枉,长工们也大声争辩,却被官差一股脑儿捉了,又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刀枪若干,还有弓箭——这都是庄园备来防盗的,哪个庄子都是如此,此刻却全被当成了罪证。

到了州衙二堂,姚璟一看是丁逸柳,当即止不住冷笑。

听了刘火儿汇报后,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丁逸柳,你因何杀了这乞丐,又为何要埋尸灭迹!”

“老父母明察,学生真的一无所知”一晚没睡的丁逸柳,此时颓靡不已,只能强打起精神申辩。

姚璟却不管这些,而是公事公办言道:“哼,你乃州学生员,本官自动不得刑。”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人命大案攸关生死,况且你还跟丁家命案有所牵连。两件案子在身,提学道也不会保你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丁逸柳顿时脸色煞白:姚璟这意思,分明是要去函提学道,革了他秀才的功名!

当下,他也不管什么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的特权了,直接拜倒在二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父母开恩,老父母开恩学生无罪,学生委实不知发生什么事啊!”

但姚璟却再懒得搭理,起身言道:“你究竟有罪无罪,本官自会审断清楚。暂且将他押入大牢看管,待提学道革了他功名之后,本官再来审问。退堂!”

这一刻,丁逸柳双目无神地望着姚璟离去,感觉自己一下被抛入了万丈深渊。

可当他被押入大牢后,还来不及感叹人生境遇如何变化莫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招呼道:“嘿,丁秀才,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扒着木栅栏一看,不由面色又是惨然又是惊怒:“是你,何瑾!是你陷害我进这个大牢的!”

何瑾却懒洋洋地漱了漱口后,才贱贱一笑承认道:“没错,是我干的,可你又能奈我何?”

第九十二章 桀桀桀......

“何瑾,你如此丧心病狂,陷害朝廷忠良,你不得好死,老天必然不会放过你的!”闻听何瑾承认了陷害自己,丁逸柳瞬间满心愤怒犹如火山爆发,隔着木栅栏对着何瑾咆哮嘶吼起来。

可何瑾却挠了挠耳朵,面笑皮不笑地言道:“忠良?你貌似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怎么,难道你以为比我多读了两本儿书,考下了秀才功名,就是朝廷的忠良了?就可以草菅人命,胡乱攀咬、为所欲为了吗?”

“你这样的忠良?呵呵,还是少一些为好。”说着他转身拿起了铜镜,顾镜自览一番后,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言道:“反倒多几个像我这样眉清目秀的贪吏,恐怕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毕竟做贼心虚,被何瑾一语道破,丁逸柳瞬间惊恐颓丧起来。

“不就是煤炭和木炭的那点破事儿吗?”何瑾微微一笑,无不嘲讽地言道:“明明只是坐下来,可以好好谈的商业纠纷。你却上来喊打喊杀,生生弄成了刑事案件丁老板,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何瑾游刃有余、尽占上风的言语威逼下,丁逸柳不由升起了逆反心思。

他猛然站起身来,面色阴狠地言道:“何瑾,你休要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我毕竟是州学的生员,而你不过衙门的走狗小吏,身份之别,有如鸿渊!且此番你诬陷我毫无证据,又岂能轻易得逞?”

何瑾闻言,不由犹如看白痴一样看向丁逸柳:“得逞?把你关入牢中,我不是已经得逞了吗?”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异想天开地打算靠着人命案子,就把身世清白的你扳倒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又向丁逸柳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随后才撇嘴道:“放心,我才没你那么蠢,那么没品。”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丁逸柳不由心神惶恐,一道阴寒的印痕从他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借由人命案子一事,扒下你秀才的那张皮而已。”何瑾的话仍旧不疾不徐,却仿佛带着刀锋剑雨向丁逸柳袭去:“老乞丐的案子,当然是假的。可丁家那案子,却是真的。”

“没了秀才的功名后,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师父的法眼,还能躲得过衙门里的大刑伺候?”

说着,何瑾还环手一指这牢房,继续阴冷道:“没了秀才功名之后,你还有资格跟我叫板,还能在我的地盘里活得潇洒自在?”

“何,何瑾,我输了,我错了还不行?”想象着这滴水不漏、残忍诡谲的手段,一夜到现在都未合过眼的丁逸柳不由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哭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不干涉你的煤炭生意还不行?”

“当然不行!”何瑾这才语气一厉,爆喝吼道:“事情未发生之前,哪怕同我知会一声,我自不会与你为敌!哪怕上了公堂,我也请求过你放了丁氏可你那时何等目空一切、冷硬高傲!”

“煤炭的出现,的确影响了你家的木炭生意。可影响毕竟有限,磁州外的木炭市场仍旧广阔,价格持续高昂,你哪怕花上一点运费,也能狠赚一笔!”

“可你用了什么手段?你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压我的煤炭生意,还卑劣无耻地给我扣上了人命官司!”

“甚至,你明知磁州城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里成千上万的孤苦百姓,都要靠煤炭渡过这个冬天,你却一点视而不见。为了那么一点儿的蝇头小利,和你所谓的高贵身份,就要他们冻死在这个冬日!”

一通怒吼发泄后,何瑾的情绪才缓缓平息了许多,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冷漠:“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要输了,就来求饶了?你当我是爹,还是你二大爷,会那么惯着你?”

“你,你简直”

可不待丁逸柳惶恐蔓延,何瑾又猛地脸色狰狞,扑向木栅栏对着他冷笑道:“成人世界的游戏,可是有规矩也很残酷的。像你这样的巨婴,真不该脑子一热,就以为自己长大了”

“不,不,我不信,你全是在吓我!”丁逸柳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远远蹲在了离何瑾最远的地方,仿佛对面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两件案子并无牵扯,到了大堂上,我只要打死了也不说,姚璟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可何瑾却知道,丁逸柳虽然堵住了耳朵,但还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甚至还放轻了声音,邪邪一笑道:“丁同学,知道为何你现在还是单间儿吗?因为你现在还是秀才。可等着提学道的信函一到,我就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你了,桀桀桀”

果然,丁逸柳一听这话,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嘴上也咆哮道:“不,我不要,你一定是在骗我!”

何瑾却心中止不住冷笑:哼,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来来,不要怕,我先给你讲讲,衙门和牢里的几种常见刑罚,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桀桀桀。”

感谢自己穿越到,这个法律还不健全齐备的明代。因为在这个时代,恐吓和威胁还不是明确的罪条

这几日,何瑾这只凶残狡诈的猫,终于等来了他的老鼠。自然可着劲儿地,从精神上迫害折磨丁逸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闲得慌,或者心理阴暗。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能瓦解丁逸柳的抵抗意志。

也只有从精神上摧毁了丁逸柳,到了公堂上,他才会半点挨不了苦刑,从而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全都交代出来。

而丁逸柳无论在心理、能力、还是道德坚守方面,根本不是何瑾的对手。

尤其有时看着何瑾在对面,有酒有肉有女人。自己这里只有一碗馊饭,还有冷的根本睡不下的炕,恶气熏天的环境,跑来跑去的老鼠,以及半夜里不知哪个犯人的哀嚎吼叫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但他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坚信自己有着秀才的身份,是这个时代的骄子!还有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从这个人间地狱里救出来!

而这几天,他家人也断断续续来探望过他,告诉了他不少有利的消息:诸如,那个死掉的老乞丐,其实是漏泽园里的人。

家人已花了钱,让专业的仵作看过了,老乞丐不是被人谋杀,而是自然死亡。身上的刀伤,也是死后才被人捅出来的。

还有,大明朝讲究‘皇权不下乡’。除非有案子,否则官差是不会在乡下晃荡的,哪会那么巧,正好碰上去埋尸体的长工?

得了这些消息后,家人开始四处拉关系走门路,非但向提学道,更向府部、科道御史等地方使银子,力争帮丁逸柳洗脱冤屈。

这些零零碎碎的“有利”消息,便让感觉身陷汪洋大海中的丁逸柳,抓住了一颗颗的稻草。

每当何瑾用言语来折磨他的时候,他总会嘶声大吼道:“何瑾,你不用骗我了。我这里有证据,我是被冤枉的,姚璟是奈何不了我的!”

可何瑾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一副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别那么认真嘛,认真你就输了来来,再听听我跟说说牢房里的荡秋千,反正你多听听也没什么害处嘛,桀桀桀”

第九十三章 啪啪啪......

“这个荡秋千啊,主要是针对女囚犯的。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可以的。”

何瑾露出白牙,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丁逸柳讲述起来:“这有个特制的刑具,先绑住你的双手,然后让你蜷曲起双腿,再把捆绑的双手放在上面。”

“最后呢,会在你的腰窝和双手之间穿一根竹竿,让你头朝下倒掉着。如此,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做着演示动作,继续道:“不过,你这会儿还是荡不起来的,必须得有狱卒用鞭子和木棍来回抽打,你就荡来荡去了。”

“又因为倒掉着,血液逆流导致头脑不清醒,所以你会感觉抽打格外地痛。同时,嘴里还会不停地咳血,一边荡着一边咳血可好玩了!”

丁逸柳目光骇然地看着何瑾,感觉对面就是一只恶鬼:一个人,怎么能将如此惨绝人寰的刑罚,说的这般轻松愉悦?

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去想那副场景,可越是这样,那恐怖可怕的画面,就越在脑中挥之不去!

“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毕竟是个文明人,不会让狱卒这样对付你的。”何瑾却还是一脸明媚地笑着,继续道:“毕竟,万一有人来复查你的案子,你一身鞭痕棍伤的,我也得吃挂落儿不是?我呢,还是比较喜欢,将你关在人多的牢房里。”

“就,就只关在人多的牢房?”丁逸柳狐疑起来,问道:“你会那么好心,一点都不折磨我?”

“当然不是,因为牢里的那些男囚犯,他们会帮我折磨你的。”何瑾又邪魅地一笑,还放轻松了语气,道:“你想想啊,那些囚犯都关牢里几年了,从未见过什么女人。”

“可囚犯也是人嘛,也需要那啥嗯,释放激情的。如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相公,最是他们喜爱的一款。”

说着,何瑾还过分地一手呈掌、一手握拳拍打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啪’声音:“记住啊,当他们玷污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挣扎。因为,惹恼了他们,是会残忍打断你双手双脚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丁逸柳快疯了,竟不由自主地开口向何瑾问计。

“你一定不要发生任何声音,最好嘴里塞些稻草”

丁逸柳不由双眼一亮,道:“不错,我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他们就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哎你想错了,让你嘴里塞稻草,不是把自己搞蓬头垢面用的。你天生丽质,再怎么掩盖,他们也会将你当貂蝉。毕竟他们的审美底线,真的很低很低”

“那,那我塞稻草还有什么用!”

“可以不想着去挣扎,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啊”何瑾一摊手,一副很专业的语气解释道:“这样,他们就享受不了太多的快感,你也算从精神上战胜他们了嘛。”

丁逸柳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两只手臂都伸出了栅栏,猛然哭喊着咆哮道:“何瑾,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喊什么喊,不想出去了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牢头儿赶来了,拿着钥匙打开了丁逸柳的牢房门。

丁逸柳顿时喜出望外,握着牢头儿的手问道:“差爷,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想得美!”牢头儿的三个字,便如一盆凉水陡然泼在了丁逸柳头上:“是大老爷今日要继续审理你的案子,带你上堂听审!”

说着,牢头儿便押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的丁逸柳出来。转身之际,他还向何瑾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何瑾不由暗暗点头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出去了。

因为他早就料到,丁家人无论如何投门路、走关系,都挡不住丁逸柳被革去功名的命运——开玩笑,一个跟人命案子沾染的秀才,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旁证,便想着保住功名?

官场上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你之前也懂的不是?

再说,人家姚璟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且这半年来政绩显著,就等着上奏嘉奖了。提学道、府部、科道御史那里疯了,会因为你一个狗屁秀才,去招惹这样一位根正苗红的进士知州?

果然,到了二堂上,丁逸柳一眼便看到了提学道的公函。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他已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丁逸柳,如今你已不是州学生员,自没了不受刑罚的特权。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因何杀了那乞丐,又想着埋尸灭迹!”

姚璟这里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可丁逸柳却置若罔闻。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已完全陷入了汪洋大海——那种溺水的痛苦难受,让他都快不能呼吸!

“好你个死性不改的贼子,到了此时竟还敢装聋作哑!来呀,给本官先打上十大板!”

老宋和老吴这会儿可激动坏了:干了大半辈子的皂隶,还从未没打过秀才相公的屁股,今日可算能过瘾了。

可这会儿丁逸柳被两人一推,顿时眼珠儿转了一轮。紧接着,何瑾这些时日跟他说过的那些刑罚,便犹如潮水般遏制不住涌入他的脑里。

尤其,之前何瑾那一手呈掌、一手握拳的‘啪啪啪’声,更是在耳边萦绕不去!

当他被推到刑凳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便彻底崩溃了,止不住乱喊乱叫道:“老父母别打,老父母别打啊学生招了,学生什么都招了!何瑾说了,只要我说出实情,他就会放我一马”

老宋和老吴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怨和遗憾:唉,多可惜啊这白白嫩嫩的秀才相公屁股,不挨上几板子,简直暴殄天物啊!

瑾哥儿那个小子,这几天到底怎么着人家了?瞧把人家吓得这涕泪横流的样子,就差没当场尿裤子了!

姚璟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润德说放你一马,你就打算什么都招了?”

“那何瑾,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丁逸柳这会儿却浑身一激灵,吓得当即哭喊嚷道:“恶鬼啊那个何瑾,简直就是只食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哼,胡言乱语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姚璟这下就不高兴了:那可是我的亲亲弟子,要骂也只能本官一人来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父母,那乞丐一案,真是何学生是一无所知。”丁逸柳面色惨然开口,可随即看到姚璟竖起的眉头,还有想摸向刑签筒的手,立时又一哆嗦道:“不过,沈家煤炭一案,的确是学生诬告陷害的。”

“那丁一山确确实实买了沈家的无毒煤,不过后来他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了一堆有毒煤。自己瞒着婆娘在西屋那里点燃取暖,便把自己给毒死了。”

“出了这事儿后,因为丁一山是丁家的旁支,还在丁家打过短工,所以他婆娘便找到了我们家。”

“恰巧煤炭生意搅得我家木炭生意一落千丈,学生一时鬼迷心窍,便,便想出了借由此事,打压何,何令史和沈家煤炭生意的毒计”

说到这里,丁逸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说的磕磕绊绊的。

不过姚璟却没怎么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丁氏既然被你指使,为何宁愿受刑也不肯招供出来?”

“因,因为我等承担了丁一山的烧埋事宜而,而且学生还承诺,将丁家的两个孩子接入丁家,一直到养育成人。丁氏为了孩子,自不会供出学生。”

“简直丧尽天良!”

姚璟听完,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身为州学生员,不识孔孟教化,反而挟持幼子威逼他人诬告!丁逸柳,本官绝饶不了你!”

可谁知丁逸柳这会儿心志已乱,一激动接着就把实话讲了:“老父母饶不饶的无所谓学生只恳求,千万别让学生落入何令史之手啊!”

“那个人,好可怕”

第九十四章 想摸的地方,还没下手......

磁州监牢沉厚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倒胃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红光满面,还胖了一圈儿的何瑾,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监牢。

前来送行的牢头儿和狱卒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都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甚至,牢头儿还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何瑾的手,眼含热泪地言道:“何令史慢走,有空儿记得常回来看看”

刚要抬步的何瑾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耿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还盼着我把牢底坐穿咋滴?”

牢头儿顿知失言,但仍旧深情地言道:“我们是真舍不得何令史啊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令史大人这样的妙人儿。”

“尤其这一身的本事儿,更是令我们大开眼界。真恨不得能追随大人左右,多多学习一番啊。”

听到这解释,何瑾脸色不由好看了许多。再联想起这两天的事儿,当然就明白这些人的留恋之情了。

自从进了牢里后,送礼的人仍旧接连不断。而向来不会吃独食儿的何瑾,自然将不少礼品都分给了牢头儿和狱卒们。

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何瑾不仅教会了他们斗地主,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发家致富。

比如修葺牢房一事,他视察遛了一圈儿后,就给出了意见:这牢房也要分等级修葺!一定要仿照客栈酒楼那样,弄出下房、中房、上房和贵客房来!

进了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都可以给他们提供选择的权力。只不过,这价钱嘛可要比外面的客栈酒楼,贵上几十倍不止。

另外何瑾还提出,狱卒可以参与外卖跑腿儿服务。甚至,只要价钱给的到位,让家中的小妾或名妓暗娼留宿一夜,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反正他的宗旨,就是一定要让犯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千万不能再走敲诈勒索探亲家属的老路。

只有这样,牢房不仅创新增收,还能逐渐消除世人对监牢人员的看法,提升他们的社会形象

最让牢头儿记忆深刻的,是他算了算修葺牢房的材料人工后,报出了个五百两的工程预款。可何瑾却大笔一挥,只批了二百两。

牢头儿当然据理力争,可何瑾却说道:“老耿头儿,你就是没有经济思维啊。”

“材料什么的,可以从旧牢房上废物利用,不就省下了一大笔支出?至于人工费嘁,你牢里关了这么多的免费劳工,还好意思跟我要人工费?”

牢头儿听完这句话,当时脑中就一个感觉:人才啊!这样的人,不常来牢里坐坐,简直就是浪费!

如此牢房从里到外一改造,再加上何瑾的绩效考核,老耿头儿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烂、升职加薪的幸福大道,正向自己狠狠招手。

这样的人物儿,他怎么舍得任其飘然离去?

然而,纵有再多的真情不舍,还是挽留不了何瑾的头也不回:开玩笑,这地方哪是能常来的,又不是真的酒楼客栈!

到了大牢外,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在等待,马车外面的小月儿看到何瑾,不由兴奋地大叫起来,领着何瑾上了车。

随后,小媳妇儿一般的沈秀儿,便乖乖地在里面正襟危坐孰不知,她那略带急促的呼吸,和明眸里欣喜的光,已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经历了那一吻后,何瑾明显感觉到,沈秀儿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

假如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些隔阂,沈秀儿还有些抗拒和躲闪。但那一次后,何瑾便感到一颗少女芳心,已完全毫无保留地扑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这种堂而皇之的接送,她都也不在意了。

未等何瑾近前,沈秀儿便开口道:“咦身上都快臭死了,我都准备好了,回去后好好洗个澡。还有这身儿衣服,脱掉就拿去烧了,莫要再带着这些晦气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厚着脸皮、熟门熟路地搂上了她的娇躯,任凭沈秀儿略微挣扎都不放开。深情一吻后,才看着她又惊又羞的俏颜,柔声问道:“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谁会想你这贪婪无耻的家伙”嘴上说着,可臻首却不由就垂了下去,言不由心的样子。

何瑾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车帘。娇羞的沈秀儿不由一惊,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我回来了啊”

“你,你让他们都知道干什么?”沈秀儿不由有些哀怨:这一路我陪着你幽静独处,难道还不满足吗?

可何瑾,却说了一句让沈秀儿意料之外,却又觉情理之中的话:“他们知道后,当然就要恭贺我出狱呀。这一恭贺,难道还会不备下一些礼品?”

一瞬间,沈秀儿攥紧了粉拳,忍不住恨恨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收你的礼去罢,本小姐不奉陪了!”

从马车上跌下来的何瑾,老半天还撅着屁股起不来。

最后望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忍不住眼含热泪:“秀儿,做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啊我的谆谆教诲,难道你都没听心上吗?”

好在,何瑾的预料没错。

街上的百姓一看到他出狱,不由纷纷上来寒暄招呼起来,都是买什么就直接给何瑾塞什么。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还弄来了一辆板车,直接将一车的礼品推入了何家,可谓是满载而归。

到了家门口儿,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又停在外面——毕竟,打骂归打骂,这出狱的大事儿,沈秀儿还是不会缺席的。

只不过,当看到那一车礼品时,她一张俏脸不由有些抽抽儿。

但随后也没说什么,还是吩咐金元端了个火盆放在门口,让何瑾踏过去。再亲手帮何瑾将袍子解下来,让小月儿丢出去烧掉。

看着沈秀儿这幅管家婆的架势,何瑾不由疑声问道:“我娘呢?怎么儿子出狱,她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崔氏刚从门口走出来,听闻这话不由一撇嘴:“你在牢房里的日子,比神仙过的都舒坦,还恬不知耻地想要母爱?”

说着,一双凤目不由瞧在了沈秀儿的身上,又意有所指地言道:“更何况,有了情爱,你也不需要什么母爱了”

沈秀儿登时俏脸一红,想到自己刚才喧宾夺主的举动,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何婶,我,我就是关心我,我有空再来!”

说着,如受惊小兔一样的她,拉上月儿就跳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何瑾要洗个澡去晦气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有些幽怨加埋怨,摊手道:“娘,何必非要这样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还想吃热豆腐?”崔氏凤目一凛,恢复了当初的几分凌厉:“别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看她那副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你是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吧?”

何瑾虎躯一震,不由佩服老娘的确是过来人,火眼金睛。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观点:亲倒是亲了两回,但都没怎么深入。至于摸,更是只搂了搂小腰儿,真正想摸的地方,还没瞅到机会下手

然而,看老娘那杀气逐渐升腾的眼神儿,他还是理智地放弃了表达观点的想法。随后面色一沉,不由轻轻一叹气,道:“娘,现在还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这话出口后,何瑾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毕竟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始乱终弃的意思。

可想不到,老娘只是惊愕了一瞬,随后蹙起娥眉思忖了片刻,便开口道:“是你认为案子还没有完结吧?”

何瑾这下不由惊疑回头:他知道自己老娘不简单,可没想到,老娘原来如此不简单!

第九十五章 第十九层地狱

“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氏闻言,却不由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虽然,你大病初愈后,性情改变了不少。但毕竟是我亲生的,所谓知子莫若母”

“娘,咱长话短说,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行不?”知道老娘不会揍自己,何瑾发现自己最近胆儿肥了不少。

崔氏果然仍旧忍着没揍他,只是用冷眼狠狠剜了他一下后,才继续道:“从身份上来讲,你现在是刑房的典吏,还是一城知州的弟子,娶沈家这样的大小姐已经配得上了。而且,你对那姑娘也有情义,娘又不是瞎子。”

“排除这些,就剩下你的本性了。可你性情虽然跟以往不同,变得贪财图利、无耻浪贱,但总得来说还是随你爹,有担当、有底线,不会得手后就抛弃。”

说到这里,崔氏便不想再多言,总结道:“故而,唯有什么事儿缠住了你,你才会不想将秀儿娶回家”

何瑾这下就有些惊叹了:这番分析,很有福尔摩斯的范儿啊自己这位老娘,到底曾经是位怎样的人物儿?

不过,越是好奇,他就越是能耐住性子:这就跟泡妞一个道理,硬追上来不算什么,能把妞儿迷得五魂三道、非你不嫁,那才是真本事儿。

只要确定是亲娘,更不可能会害自己,那玩上一场‘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游戏,又有何不可?

故而,何瑾便只是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哼,先是秀才相公聚众告状,随后又是丁家人命案子。如此一环套着一环,你却还觉得真相未明?”

崔氏却不由有些鄙夷,上下打量了何瑾一眼后,才道:“你不会是坐牢,又坐出什么疑心病了吧,觉得啥案子都有疑点?”

何瑾这就微笑了:老娘是挺厉害,但幸好还没厉害到妖孽的地步。

“娘,你仔细想想。同是磁州人,纵然生意上有些冲突,你会不由分说地就去搞死对方吗?”

“丁逸柳的确是秀才相公,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他家世代行商,是秀才的同时也是个商贾,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如此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一样米养百样人,丁逸柳自小顺风顺水,没将你放在眼里也在情理之中。”崔氏却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已开始用看待一位‘失心疯患者’的怜悯眼神儿,看向皱眉沉思的何瑾。

“嗯,这也算说得过去。”何瑾不与老娘争辩,而是继续抛出第二个观点:“不过,儿子在牢里,可是跟他呆了不少时日。”

“那丁逸柳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婴,偏偏他的手段又那般阴毒缜密——这前后风格,可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还是牵强附会、毫无根据,不足为信。”

崔氏继续一撇嘴,甚至还讽刺道:“说白了,你这些推测只是凭空臆想。这一点,你们男人可从来比不上我们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何瑾不由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道:“我们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好不?不如,咱们就这事儿打个赌!”

“好!”崔氏也一起身,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而战:“赌注是什么?”

“各自说出一个秘密如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崔氏立时一脸警觉,道:“娘现在还不想告诉你往事。”

何瑾却一摇头,嘿嘿笑道:“儿子可不想知道这个,只是想知道,衙门里还有没有娘的老情人儿?”

崔氏闻言先是玉面一红,紧接着再也保持不住端正贤淑,猛然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红柳,拿家法来!这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而红柳闻言顿时一喜,蹬蹬蹬地便跑去了里屋,拿出那把寂寞了快一个月的笤帚疙瘩!

何瑾一看果然还是它,不由哈哈大笑地跑出了院门儿:果然,皮一下真的好开心,就喜欢这种生死间的惊险刺激。

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而老娘,则直接拎着笤帚疙瘩追到了门外,气急败坏地吼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别回来!”

“儿子在牢狱那里有单间儿,牢头儿和狱卒可都盼着呢!”

嚣张的何瑾,就这样一路跑回了衙门。

路上还突然感觉有点冷,想起自己的外袍被沈秀儿扒了,便不忘拐沈家成衣铺里,拎了一件上好的皮裘嗯,都不用给钱。

到了衙门后,他才收敛了些高兴劲儿。先去尹悠那里看了一眼案子的记录,随后又去了一趟女牢。

等从女牢出来后,他的脸色便渐渐地阴沉了起来。唤上刘火儿带齐人马后,又杀入了男监。

牢头儿一看何瑾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地邀请他再去单间儿坐坐。

这时候何瑾早已没了心情,冷肃开口道:“丁逸柳诬告的案子,师父判决是杖责五十,充作苦役三年,我现在就要带他去服役。”

牢头儿一看何瑾脸色不对,当即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将半死不活地丁逸柳提了出来。

可怜的丁逸柳,却一看何瑾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何瑾也没搭理,随后雇了一辆马车,拉着丁逸柳到了鼓山煤场。

到了地方后,他命人拿来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丁逸柳脸上——这大冬天效果极佳,丁逸柳猛地一激,立时清醒过来。

“何,何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看到眼前还是站着何瑾,丁逸柳就觉得自己还在噩梦里,哭喊着道:“我招都招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而此时的何瑾,已想好了对策,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丁秀才,我一向说话算话。这不,非但放过了你,不是还来帮你了吗?”

“帮我?”丁逸柳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些戴着手铐脚镣,被赖三儿那些手下用皮鞭、棍棒驱赶着挖煤的苦役,不由面若考妣:“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啊?谁不知道你这鼓山煤矿,就是磁州有名的第十九层地狱!”

何瑾却一下怒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胡说呢!”

“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丁逸柳一下傻了,不由吃吃问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一拍胸脯,豪气道:“我敢以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给那些正常劳工的待遇。可若是你这等被罚的苦役嘿嘿。”

说到这里,他不由缓缓凑上丁逸柳的脸,阴冷一笑:“说是第十九层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啊”

“你可知道,曾经有个一百九十斤的无赖,就在煤场干了一个月,结果只剩下了九十斤更不要说,你诬告的就是这座煤矿,你说我怎会不让人好生关照一番?”

丁逸柳闻言,直接犹被吓掉了魂儿,颤抖地指着何瑾惊惧言道:“恶鬼,你就是只恶鬼头子啊!”

可何瑾却不搭理他,而是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儿,丢给丁逸柳后,又一手呈掌、一手握拳地对拍,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这里没稻草,你就拿这个来咬吧。记住,千万别挣扎,更别发出声音这煤矿的里苦囚,可比牢里的凶悍多了。”

丁逸柳此时一听,那富有节奏却明显快速急骤的‘啪啪’声响,顿时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想说些什么却吓得说不出口,双眼一翻干脆又晕了过去。

何瑾一看这景象,却不由心情愉悦地哼了起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彷徨”

第九十六章 大家伙儿都疼你......

又是一盆凉水浇头上,丁逸柳被刺激醒来,听着何瑾哼唱的小曲儿,面色不由彻底一片绝望。

“何瑾,我都已经输了,也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被打断了抒情的何瑾,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摊手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这是在帮你呀”

说到这里,看着丁逸柳就要崩溃呼喊,他却陡然冷下了脸色,赶在丁逸柳咆哮前又开口道:“不管你在这里,会受到多大的折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在帮你?”

这话一出,丁逸柳愤怒扭曲至极的脸色陡然一僵,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何瑾斜眼冷笑,鄙夷道:“还真是个巨婴啊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你以为替幕后那人背下了黑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来搭救你?”

“别异想天开了!”说着,何瑾的语气不由嘲讽起来,继续道:“他为了对付我,阴险地将你推上前台当棋子。现在又一败涂地,你以为他还会善待一颗棋子?”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去,阴冷地对丁逸柳微笑:“换作是你,难道不想着彻底除去那颗已经没用,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岂能如你所言那般狠辣无情?”丁逸柳痛苦地抓着头发,根本不愿相信何瑾的推测。

但何瑾只是厌恶地一撇嘴,道:“百姓们还相信你是秀才相公,会心怀苍生、为民请命呢。结果,你又做了什么?”

“为了自家的生意,你便可以枉顾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生死。他为了自己的官阶名声,又岂会留你这么一个隐患?”

丁逸柳面色顿时变幻不已,有惊惧、有不信,有痛苦、也有迷茫。但最终,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的?”

何瑾眼神儿一凛,知道丁逸柳这是想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敌得过他背后那人。

故而,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开口吩咐道:“赖三儿,将他扔进矿场,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们折腾!不就算出了人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也能摆平!”

言罢,何瑾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而赖三儿则一挥手,立时便有四个泼皮无赖上来,狞笑着架起丁逸柳道:“小相公,走吧咱这煤矿里可都是些皮糙面黑的力巴,第一个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放心,大家伙儿肯定会很疼你的”

这一下,丁逸柳才彻底慌了,双手双脚胡乱扑腾起来,陡然意识到:在何瑾面前,他根本没讨价还价的资本!

“何,何瑾,你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吏目刘不同指使我陷害你的,丁一山死于烟煤一事,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何瑾这才脚步微微一顿,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案子很是突如其来,而且以丁逸柳的能力,根本达不到那样阴毒狠辣的水平。

回到衙门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发现案情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丁一山为何会突然烧烟煤寻死,始终没个确切的说法。

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可谓是常识,丁一山当然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沈家煤炭开始贩卖的时候,便主打秘法改制的卖点。非但城里贴了告示,还有衙役每日巡逻宣讲,任何百姓都不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何瑾当即便去女牢又询问了一遍丁氏,排除了丁一山自杀的可能。随后又得知,丁氏其实不是只找了一次丁逸柳家,而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丁家对此反应很是冷淡。

而当丁氏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丁逸柳便忽然跳了出来。非但给了丁氏一大笔烧埋费,还承诺会将丁家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直至养育成人——两次迥然不同的态度,明显有人在从中作梗。

“明白了,也就是说丁一山烧煤自杀,是刘不同暗中授意。随后他又主动联系你丁逸柳,指使你忽悠了那群秀才生员来大闹公堂?”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眉头一蹙,开口道:“不对啊,刘不同跟丁一山什么关系?凭何丁一山会连命都不要了,帮着刘不同来害我?”

“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丁一山曾在刘不同家里,打过短工而已。”

说着,丁逸柳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支吾道:“只是刘不同告知丁一山,说鼓山的煤都可以烧来取暖。丁一山或许认为刘不同乃朝廷命官,不会骗他一介草民,故而便相信了”

“他,他竟然轻易拿一条人命,去试验沈家煤有毒无毒何瑾你说的不错,如此歹毒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又岂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蓦然一下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何令史,在下错了,原来他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何令史,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何瑾却一脚踹开丁逸柳,省得那眼泪鼻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裘。

随后,才慢慢地摩挲起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对老娘这位曾经的爱慕者,升起了浓重的兴趣:可以啊吏目大人,这一套套的阴谋诡计,玩得挺溜儿啊。要不是自己刚好也有两把刷子,恐怕还真被你暗中给阴了!

可就在何瑾正对刘不同“敬仰不已”的时候,丁逸柳又弱弱地开口了:“何令史误会了,来我家都说客的不是刘不同,而是汪卯明。是他得了刘不同的授意,尽数将那些毒计告诉我的”

“汪,汪卯明?”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面色古怪、感慨万千。

纠结半天后,才深深一叹气,开口评价道:“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坚韧不拔又阴魂不散啊。那么大年纪了,还被气得吐了血,都不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吗?”

丁逸柳一看何瑾如此犯难,却不由以为何瑾怕了,张皇失措地言道:“难道,连你都斗不过他们吗?”

“也是,刘不同毕竟乃朝廷命官,你却不过刀笔小吏。纵然有些手段才智,又怎么可能以下犯上、扳倒他们?”

“何瑾,你这下可算是害死我了!”说着,丁逸柳幡然变色,扑腾着竟又向何瑾扑来。看样子,是想狠狠咬何瑾两口解恨不可。

何瑾却眼疾手快,一脚顶住他脑门儿,不耐烦地说道:“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我问你,刘不同和汪卯明来授意的时候,你可曾留下什么证据?”

丁逸柳一呆,双目怔然如傻鹅:“他,他们不过口耳相授,怎可能让我留下证据?更何况,我哪知你竟能反戈一击,从这等滴水不漏的毒计中挣脱”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脚上用力,一下将丁逸柳踹下了煤堆:“还秀才相公呢,连这点防患意识都没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巨婴!”

做完这些,何瑾不由目光幽幽,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唔看来,想不当斗鸡都不行了。不除掉刘不同这家伙,就别想着安生过好这个年。”

言罢,他不由转身。

可走了没两步的时候,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煤堆底下的丁逸柳,眼中顿时露出祈盼的目光,心中想到:原来,他还是记得我的不会真留下我在此受苦的。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眼神儿无意识地,在丁逸柳身上扫了一下,嘀咕道:“嗯,还有那个汪卯明,最好能搂草打兔子,一块儿给收拾了”

这一下,何瑾真的走了,头再也没回。

煤堆下的丁逸柳却傻了,扒着煤块儿往上爬:“何令史,何令史你救救我啊你不能真把我留这里哇!”

可几个泼皮无赖,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嘿嘿地笑道:“秀才相公,乖,大家伙儿都疼你”

第九十七章 去画圈圈儿玩吧

何瑾不认为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不想成为衙门里的斗鸡。

例如对付汪卯明的时候,他就没用力一棍子敲死。老头子被气得吐血,完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

可若跟胡不归一样,直接动了他的财路,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就相当于刨了何瑾的祖坟,他不赶尽杀绝才怪。

而如今的刘不同,竟然伸手比胡不归还猛,都摸到何瑾的命根子上了,他这下不彻底炸了才怪。

只是豪言壮语好说,可真正想扳倒刘不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老大,我打听了,刘不同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怎么说?”

“他在衙门是公认的老好人儿,除了在意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是头笑面虎,可他手段阴毒隐蔽,几年来愣是没留下什么痕迹把柄。”

“而且,他办事儿也算有能力,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没完成不了的。故而大老爷那里,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差”

端木若愚越说声音越小,甚至都对刘不同有些佩服了。可越是佩服,越觉得深深无力。

何瑾闻言,不由也面色黯然:其实对付刘不同最好的机会,就是丁一山一案。可惜丁逸柳那个巨婴,成事不足也就算了,竟然败事也不足

但又一想刘不同竟然敢打沈家煤铺的主意,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

环顾一圈儿自己的心腹后,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上次咱们集思广益,不就抢来了快班?”

这次众心腹一下来了精神,刘火儿率先转了转眼珠,提议道:“老大,上次咱栽赃陷害丁逸柳,不是办得就挺漂亮?要不,这次咱重蹈嗯,对,重蹈覆辙如何?”

何瑾一下眼睛都有些直,忍不住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火儿,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什么重蹈覆辙,那叫故技重施好不?”

“嘿嘿,没错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咱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这次用词倒是准确了,可何瑾想了想后,便摇起了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将一支毛笔和一张纸塞给了刘火儿:“拿着这些,那边是墙角儿,你蹲那里画圈圈儿玩吧”

开玩笑,栽赃陷害一位朝廷命官,这事儿怎可能不闹大?而一旦闹大,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不被戳破?

再说,刘不同那智商,能甩丁逸柳一个衙前街,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接着,何瑾就看向了端木若愚,觉得这小胖子或许还靠点谱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端木若愚皱眉沉思一番,开口道:“老大,栽赃陷害不行,那咱就引君入瓮如何?上次对付胡不归,不就是设了一个套,让胡二黑赵麻子一下跳了进去,一打就一串儿?”

何瑾紧盯着端木若愚看了一会儿,也递给了他一支笔,指着墙角道:“你去陪火儿一起画吧”

想设计,那也得有破绽才行啊!

刘不同是贪财,却做得很谨慎;好色那方面,似乎也没什么绯闻——这看起来就是一块儿滚刀肉,还设什么计,又如何下手?

还有就是,刘不同的智商,可要甩胡二黑和赵麻子两个衙前街啊!

无奈之下,何瑾又将目光放在了老宋和老吴身上。

可两人这会儿一见那目光,都开始发虚。不等何瑾开口,老宋就直接苦笑着道:“瑾哥儿麻烦也给我俩一支笔吧。”

好嘛,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军覆灭,何瑾越发觉得自己的脑仁儿疼了。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越想越怒,他将《孙子兵法》都搬了出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愚,你去查刑房里所有,能跟刘不同扯上关系的旧案;火儿,你去动用所有的城狐社鼠四下打探,一定要将刘不同的前生过往,都给我扒出来!”

虽然不太懂心理学,但何瑾也知道,如刘不同那样的笑面虎,肯定心理很阴暗。

这样的家伙,一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就不信刘不同能跟耗子精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然而,两天后几个人在班房一聚首,端木若愚和刘火儿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何瑾却听着两人的汇报,眉心儿都开始突突直跳:这个刘不同,当真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两日的时间,从刑房和街巷两处同时下手,竟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没抓住不,严格来说,是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对视一眼,看样子比何瑾还忧愁:完了,老大这次可遇上难题了,之前在礼房押老大赢的那些银子,恐怕要收不回来了

“老大,其实斗不倒也没关系。”端木若愚体胖心宽,率先从赔钱的悲伤中走出,还安慰何瑾道:“反正,刘不同也搞不倒你”

“那不行,达斯克摩之剑听说过没有?呃,你肯定没听说过,就是头上随时随地悬着一把剑。那感觉,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何瑾摸着脑袋,不由脖子一缩,神情很是有些焦躁。

“可刘不同干过的一些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最多还有他的心腹知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实在”

刘火儿这会儿也开口了,可话刚说到一半,何瑾却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言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不是这句,是上句。”

“刘不同的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最多还有他的心腹”刘火儿不由也眼前一亮,可随后就又疑惑了:“可我们手里,也没有刘不同的心腹啊。”

“谁说没有?”何瑾神秘地一笑,道:“刘不同的小舅子,这难道还不算?”

“胡不归?”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不由异口同声,可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愁容:“老大,胡不归的确现在还没被押解充军,可他都被你害成了那样,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今时不同往日嘛,没蹲过大牢吃过苦,当然不知道未来多么艰辛。现在蹲大牢里都半个多月了,我不信他还会那么骄傲倔强。”

何瑾就是想常人之不敢想,一拍手道:“先去试试再说嘛。去了还有一半儿的可能,不去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说干就干,何瑾当即起身到了牢房。

老耿头儿一看何瑾居然又来了,乐得眉开眼笑:“何令史,你心里果然是舍不得我们这牢房啊”

何瑾不由一愣,想想也是,几天就来了三回。

“是啊,挺怀念那单间儿的”解释都没法儿解释的他,只能心里来了一句:呵呵,你高兴就好。

到了胡不归的牢房前,一看那状况,何瑾不由便乐了:只见胡不归披头散发,满身都是鞭痕和淤青,脖子上还夹着一个大枷,两只手从两个小洞里探出来,可怜兮兮的。

尤其脚链还跟尿桶锁在了一块儿,两眼失神地望着头上那个很小的窗户,又忧郁宛如一代圣人。

牢里的规矩,他当然已经很懂了。这种被锁在尿桶旁边的,毫无疑问就是不老实、不听话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这还证明刘不同,很少或根本没来看过他。否则,老耿头儿也不敢这样对待胡不归。

于是,何瑾不由笑眯眯地招手,故意寒暄道:“嗨,胡捕头,最近过得好吗?”

第九十八章 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是你,你还敢来见我!”胡不归一下犹如被惹怒的野狗,大叫着扑了过来。

可惜任凭铁链子被他扯得哗哗直响,尿桶也被带翻。那巨大的木枷,就是被栅栏阻挡着,令他无法凑到何瑾近前。

“我都能把你扔到塞外充军流放,还有啥不敢来见你的?”何瑾却一脸正经地认真解释,生怕胡不归理解不了一样。

“你这狗才,小贼!你陷害老子,老子必然饶不了你,老子日你娘祖宗十八代”胡不归却咆哮起来,犹如泼妇般谩骂出口,语句相当的不文明。

甚至,他还想唾何瑾一口,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何瑾躲过去了。

见胡不归如此不配合,何瑾也没有办法,只能悠悠地拍了拍老耿头儿的肩膀,交代道:“我先去单间儿里喝杯茶,这家伙嘴太臭,你帮他先洗洗”

老耿头儿不由嘿嘿一狞笑:这牢里的业务,他当然很是熟练。而且,还颇有些热衷。

于是,就算已躲得远远的,何瑾随后还是听到了胡不归的惨叫。而且,他越惨叫就越是痛骂,越痛骂就叫得越惨,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何瑾都有些开始佩服胡不归了。

可惜,就在他佩服之情刚刚升起时,就听那边儿的痛骂声便已越来越小,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最终,一切消弭无声时,便看到老耿头儿拎着一根满是血的棍子来了,笑呵呵地对何瑾言道:“何令史,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再度来到牢门前,何瑾都觉得有些不落忍。因为胡不归这会儿身上,不仅又多了不少棍伤淤青,而且浑身还湿淋淋的

在小冰河期的大冬天,往犯人身上浇冷水,还真是富有创意的一项酷刑啊。

“何苦呢?”何瑾摇摇头,叹息言道:“本来可以让老耿头儿准备一桌好菜,烫壶热酒好好谈一谈的事儿,偏偏非要弄成这样”

胡不归这会儿冻得浑身直哆嗦,眼神儿也没那么犀利仇恨了,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只不过,随后的语气还是有些不甘不愿:“何令史,有话尽管问,问完了赶紧走。”

呦呵,心里还有气儿啊嗯,就喜欢这样倔强不低头的真汉子。

于是,何瑾一转身,不满意地对老耿头儿言道:“这业务水平,还是有点不过关啊”

被人当面质疑职业技能,敬业的老耿头儿顿时面色一冷,阴森森地言道:“小官人再去喝杯茶,这次过后,保管让小官人满意!”

何瑾抬腿就走,可胡不归却猛然努力地伸出手,深情呼唤:“何瑾,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和老耿头儿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头一笑。

随即,何瑾直接抛出条件道:“你的判决文书虽然无法更改,但我可以提案言你戴罪立功,由流放充军改为徒三年,且就近在鼓山煤矿服劳役。”

胡不归眼神不由一凛,问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想要刘不同的把柄罪证!”

“绝不可能!”胡不归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冷笑:“简直异想天开那可是我的姐夫,我的全家老小都拜托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帮你来对付他!”

“什么姐夫?不过是你为了捕头的职位,亲手将姐姐送给了他当妾室而已。”何瑾却不屑撇嘴鄙夷,继续言道:“刘不同正妻早亡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将你姐姐扶正。”

“况且,自打你入狱后,他更是已将你姐姐赶回了娘家。如此种种,你还痴心妄想着,他会好生照顾你的家人?”

“不,不”胡不归摇头躲闪着,根本不愿相信何瑾说的事实:“这些都是你说来骗我的,我是不会信的没错,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这等卑鄙阴毒小人的话!”

“呵呵”

何瑾冷蔑一笑,再没浪费唇舌,抬步向自己的单间儿走去。

走到等在一旁的老耿头儿面前时,他还不忘说道:“我记得礼房盘口那里,你也下了我赢的注。这次能不能赢钱,便全看你的手段了”

“小官人放心。”

老耿头儿顿时双眼一亮,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牢狱就是阎罗殿,就是鬼进来了也怕,老汉还从未见过有能不张口的铁汉!”

随后等待的半个时辰里,何瑾没再喝一口茶。

这期间,对胡不归来说,自然是惨痛的煎熬。但对于还残留着前世思想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折磨。

每一次,听着耳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都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唯有目光阴沉地看着墙壁,心里不断地在暗示自己:既然来了这样的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今日你若不这样对待胡不归,有朝一日,刘不同就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最主要的,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不过胡不归罪恶的冰山一角,他是罪有应得!

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捞了点钱、想过的逍遥快活一番外,还造福救助了无数的百姓!

想着这些,茶杯里的水不由便凉透了,而何瑾的心,也渐渐地冷硬了一分。唯有外面胡不归的惨叫声,开始趋于无声

终于,老耿头儿悠悠地走了过来。

只不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到何瑾后为难摊手道:“小官人,老夫这下吹牛皮了想不到,这胡不归还真是硬骨头。若真弄出了人命,老夫这里也担待不起”

说完,老耿头儿便惭愧地站在了一旁,感觉都没脸看何瑾:人家在牢房几日,便为自己铺了一条金光大道。却只拜托这么点小事儿,还是在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活计上,这都没给办好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叹息一声,宽言抚慰道:“耿伯父辛苦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这胡不归”

说到这里,他话题忽然一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个胡不归,听说是个大孝子?”

“嗯,的确如此。”老耿头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后还是如实说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对百姓商贩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狗东西,竟然会对老娘孝顺备至。来牢里后,他一直惦念不已的,也是自家的老娘。”

“唔”何瑾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当初刘不同想给胡不归脱罪的时候,就曾用过孝子这个理由。

而且,城狐社鼠们也曾零零碎碎传过这些消息,现在又有老耿头儿的印证看来,这个消息基本上是属实的。

“既然如此,看来说服胡不归的事儿,还要落在他老母亲的身上”

这话一出口,老耿头儿不由面色一变,惴惴地劝道:“小官人,有道是罪不及家人”

何瑾却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随后,在脑中盘算了一番计划,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说不定,我这还是在帮他”

“帮他?”老耿头儿顿时老脸开花,都惊呆了:你刚才还让我把人家折磨个半死不活,现在反而说要帮人家?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成了:“小官人真是慈悲心肠,那胡不归可是走了好运了。”

第九十九章 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邻着衙门两条街的一户人家,从外头的门第看不出什么。可进了里面,却发现两进四通,十分的豪阔。

只是这样的一桩宅子,按说当是副烈火烹油的景象。可这里却空荡荡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却不管这些,没门子引路,就自顾自地走进正厅,大马金刀地坐下。随后,刘火儿便大呼小叫道:“有人没,人都藏起来了不成?”

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便气哼哼地对端木若愚道:“看来这胡家,是一点都不在乎胡不归的死活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咱们还瞎操个什么心?!”

端木若愚也摇摇头,附和道:“就是走吧,别呆着让人碍眼了。”

可两人刚起身,就听屏风后一阵咳嗽道:“二位大人留步。你们可是为我儿一事来的?”

两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老妇人衣着倒是不差,只是愁眉苦脸的,满是皱纹,头发早已全部花白。在她的旁边,还有位三十余岁、颇有姿色的妇人搀扶着,同样一脸的悲戚。

“回胡老夫人,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端木若愚恭敬回礼,他一张天生的喜脸,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尤其,对于年长的女性,更是有别样的杀伤力。

而刘火儿虽说不是什么恶人脸,但此时冷冰冰的,自然难以让人接近。

尤其此时,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我们大老远地跑了过来,难道连点茶水都不知道招待?”

老妇人当即着慌起来,解释道:“自从不归出事后,家里的仆人们都跑光了怜儿,你快去给两位大人倒杯茶来。”

那妇人就是胡不归的姐姐,她应了一声后,扶着胡母坐下便走去了后面。

胡母却心忧儿子,等不及便开口向端木若愚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我儿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案子可是很不好办,看来还需要多上下打点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瓷杯摔坏的声音。

只见胡不归的姐姐端着空盘,一脸失措无助的样子,道:“怎么还要钱?刘不同已拿了我们所有的身家,说是去走动打点,为何你们也跑来要钱?”

胡母这会儿也警觉了起来,不由开口问道:“二位大人,你们究竟是何人,与我儿又是何等关系?”

刘火儿这下就有些怒了,哼了一声道:“我们当然就是吏目大人派来的!你儿子的案子可是铁案,打点起来哪会容易?若没吏目大人的上下运作,胡不归早就被押解到塞外充军了!”

一听这个,胡母和胡怜儿关心则乱,根本顾不上怀疑两人的来路。

胡怜儿更是面色悲愤,痛苦言道:“刘不同说让我回来等消息,难道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个结果?”

“刘夫人莫要伤心。你们也知道,都怪何瑾那小子实在太阴险,谁让胡捕头一下就中了他的奸计呢?如今府部那里,是三番两次地发票催促,要押解胡捕头上路,全赖吏目大人从中周旋。”

端木若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何瑾的坏话,还把事儿编得有模有样的。

刘火儿这里就继续唱黑脸,没好气地埋怨道:“哼,吏目大人为胡不归可是操碎了心。想不到你们,竟把大人的一片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

“那,那该怎么办啊?”胡母和胡怜儿毕竟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被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的双簧一唱,早已六神无主。

端木若愚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忠厚模样,安慰道:“二位也不必太多担心。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只要钱给的到位,什么事儿办不成?”

“不错,吏目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刘火儿又不耐烦地接嘴,道:“你们呢,想办法再凑个五百两银子出来。吏目大人想买通牢头儿,谎报胡不归已在牢里暴毙,那还用充什么军?”

“可,可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没钱?”刘火儿当即就想翻脸,却被端木若愚给拉住了。随后,他又转身说道:“二位,这不是还有套宅子吗?”

“啊?!”胡母一下傻了,道:“宅子卖了,我们娘俩住哪儿呀?”

“宅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刘火儿又火了,大声言道:“你个老婆子,怎么一点都想不清楚!”

这会儿端木若愚又赶紧接上,温言道:“老夫人,我这同僚说话直了点,可都是大实话。宅子卖了可以再买,可这塞外苦寒,还有鞑子时常来劫掠胡捕头这一去,铁定就回不来了呀!”

胡母当然舍不得儿子,听端木若愚这么一吓,当即就吩咐道:“怜儿,你快去将房契拿来,交给两位大人带去给女婿”

“娘!”胡怜儿看起来还有几分清醒,赶紧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怎能如此草率?刘不同都把女儿赶了回来,何等的凉薄无情,而且要了钱又要宅子的要女儿说,这次一定要先进牢里问一问弟弟,才好有个决断。”

胡母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由为难向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言道:“二位大人,要不你们就宽候几日?”

“哼,我们等得起,可你儿子却等不起!”刘火儿一拍桌子,拉着端木若愚便走。端木若愚倒是表现出几分不甘心,但也没有强硬地留下来再劝。

毕竟,戏演到这里,已经相当成功了!——要是真把胡母劝得把宅子都卖了,何瑾不把他浑身的肥膘儿炼了油才怪!

两人离去后,胡母和胡怜儿也匆匆来到了牢房。

此时的胡不归正爬在尿桶旁,后背满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尤其那面色,因为被浇了冷水的缘故,苍白到了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无意识地哆嗦着。

胡母当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摧心断肠,悲声高呼道:“造孽啊!我的儿,你怎么一下成了这幅模样?”

“娘,娘?”胡不归艰难地抬起头,确认眼前是自己的亲娘后,也陡然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过来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这一刻,胡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摸一摸胡不归的脸。可胡不归此时全身青紫红肿,腰腿也无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到栅栏前。

胡怜儿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任何一样值钱的首饰,只能跪在老耿头儿的面前,拼命地哭求道:“老大人您行行好,放我们母女进去吧。我弟弟现在都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老耿头儿却脸色如冰冷的石头,无情地回道:“不行,牢里有规定,哪能轻易让你们进去!”

可就在胡母也转身打算跪求老耿头儿的时候,何瑾却从阴影处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道:“耿叔,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给这两人作保,就让她们进去吧”

胡母和胡怜儿闻言,当即都向何瑾磕头感谢,道:“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小官人真是仁心,不知小官人姓甚名何?”

何瑾看了一眼牢里的胡不归,只见胡不归这会儿眼中,流露着极度复杂的情愫。随后,他才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谢,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第一百章 我宁愿何瑾赢!

“何,何瑾?”

胡母和胡怜儿的面色立时一僵,那复杂神色可比胡不归要强烈突然。单单一瞬间,何瑾便从两人的面色上,看到了愤怒、怨恨、无奈、感激诸多种种,变幻无常。

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反而还自顾自地又开口道:“你们猜得不错,胡不归身上的伤,就是我让牢里人弄的!”

“何瑾,你欺人太甚!”胡怜儿陡然被刺激到了,扑上来就要挠他。

可就在老耿头儿手里的棍子都已抬起来时,六十岁的胡母却忽然大喝一声,声音刺耳又震撼,道:“怜儿住手!归儿是罪有应得,何官人教训的对!”

之前还关心则乱的胡母,这会儿却似乎一下大彻大悟。

喝止住胡怜儿后,她仍旧恭敬地继续向何瑾磕了一个头,道:“老妇人谢过何官人开恩”

何瑾这下神色才有了变化,上前扶起胡母,道:“老夫人言重了。有些道理懂了就好,也不会太晚。”

言罢,他便转身:“如此,在下就不打搅你们母子团聚了。”

望着何瑾和老耿头儿离去的背影,胡母脸色很是沉凝,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可胡怜儿却等狱卒打开牢门后,忍不住埋怨问道:“娘,那可是害弟弟的凶手,你为何?”

“因为归儿错就是错了!”胡母浑身颤抖着,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年来,他仗着刘不同的势,害惨了多少商贩百姓?娘以前劝过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

“这些道理我们早该懂终于有这一日,也是老天的报应!”

“娘”胡不归闻言,不由痛苦悔恨不已,挣扎着跪起来道:“娘说得对,儿子这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真算起来,儿子不知让几户家破人亡,现在还能留一条命,都是老天在可怜儿子。”

“不,这罪不能全算在你身上!”胡怜儿此时也醒悟了,开口道:“这些年来,你的确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些都是刘不同授意的。你在其中不过是把刀,他才是握刀的人!”

说起刘不同,胡怜儿不由恨意十足,甚至对胡不归也带上了几分怨怼。

毕竟,她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刘不同身上,千依百顺、贴心服侍。可不成想事到临头,刘不同一脚便将她踹了开去!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胡不归趋炎附势。

然而,毕竟血缘亲情。

胡怜儿纵然再恨胡不归,也只是瞪了一眼后,便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刘不同还没明言要休了我。这牢里的人,怎么就敢如此对你?难道刘不同拿了我们的全部家财后,就从没来看过你?”

可胡不归却傻眼了,虚弱开口道:“什么?刘不同骗了咱们的家产?那可是儿子留给娘养老的钱啊!”

胡母是个懂事理的人,却不是个精明的人,闻言不由说道:“也不能说是骗,毕竟他也费心了。否则,你恐怕早就被人,押解着送入塞外充军了”

“什么充军?”胡不归更加傻眼了,道:“府部那里押解犯人,都是有特定时间的。如今时候未到,何人会来押解?娘呀,你们就是被刘不同给骗了,你,你们怎么不早点来牢里跟儿子说啊!”

“是,是刘不同交代的”

胡母也面色惨白,可随后便气得咬牙切齿:“说你在牢里有他照看,丝毫无事。反而我们去看了,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当时还不知他这般人面兽心,就轻易信了他原来,他就是怕我们母子相见露了底。怪不得,自从骗完家财后,他就再也没露面,还把你姐赶了回来!”

“还不止如此”胡怜儿也气得磨牙凿齿,握着拳头言道:“若非今日我等瞒着他来了,宅子都要被他骗走了!”

“好个刘不同,真是够阴险,他知道这种事儿自己亲自来不好说,就派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真是可着心思要让榨干我们啊!”

“这狗东西,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胡不归陡然吼叫起来,声音沙哑而恨极,像一只受伤的恶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么些年,陪着小心孝敬的刘不同,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歹毒阴险!

“可刘不同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胡母赶紧劝慰儿子,生怕胡不归气怒攻心。

可不料,胡不归听了这话,却不由惨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得意:“儿子的确斗不过刘不同,可有个人却能!并且,那人的手段可比刘不同更阴险毒辣,必定会让儿子满意的。”

说着,胡不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牢外喊道:“何令史,何令史小人有事儿求你!”

而此时单间儿里的何瑾,却笑眯眯地向老耿头儿伸出了手:“耿叔,愿赌服输,拿钱来吧”

老耿头儿一边郁闷地掏钱,一边忍不住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胡不归连老夫的手段都能熬过去,怎么这会儿一转眼就变卦了呢?”

可何瑾却微微一笑,无不自夸地言道:“你的手段,只能伤了他的身;可我的手段,却可以伤了他的心。只要攻破了他的心,就得到了他这个人啊呸,怎么一下感觉怪怪的?”

说完,摇头晃脑的何瑾就出去了。

而老耿头儿却不由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情,似乎都有些痴了。最后,才坚定地一点头道:“嗯,这样的人物儿,就该常来牢里坐坐!”

来到胡不归面前的何瑾,不等胡不归开口,便开口言道:“之前的交易仍旧作数,只要你说出刘不同的罪行,我就会兑现承诺。”

言罢,他还蹲了下来,平视着胡不归的目光:“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说我贪财成性、心狠手辣,可同时你也清楚,这些人更知道我说话算数儿!”

“不错,这点我信你!”胡不归闻言,也点头认可。

随后,他便开口继续道:“刘不同其他的罪行我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有一件案子,是他曾经亲手作下的恶。而且,这案子还跟汪卯明有些关系,他就是帮凶!”

“哦?”何瑾不由双眼冒光,嘴巴都咧开了:这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最好不过了。

然而,随着胡不归的讲述,他的面色就越来越阴沉。

最后听完案子,他当即愤然起身,一脚踹在了胡不归的脑袋上:“狗东西,我以为这几日的折磨已经够了。没想到,你还欠这么一脚!”

胡不归当即整个人都撞在了墙壁上,尿桶也随之洒了他一身。

可一旁从始至终听了案子的胡母和胡怜儿,竟也没敢前去扶胡不归。反而两人还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言道:“何官人踹得好!”

直到何瑾离去后,两人才哀其不幸地扶起了胡不归。

而胡不归也才有些反过劲儿来,道:“怎么我尚未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娘,姐姐,来咱家敲诈勒索宅子的人,长得什么样儿?”

胡母和胡怜儿一描述,胡不归当即明白了,不由愤恨不已:“娘,姐姐,我们又让人给骗了,那两人分明是唉!”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阴地笑了:“罢了,被他骗了就骗了,反正刘不同那狗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夺了那宅子如今这衙门里的精明貔貅和笑面虎相斗,我倒是宁愿何瑾能赢!”

第一零一章 二杆子又来一出儿

弘治十三年,冬月二十三日,磁州城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凌晨。

刘不同却猛然,从绣着鸳鸯戏水的合欢被中起身。不知为何,这时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起来。

一旁肤如凝脂的新纳小妾,乖巧魅惑地腻过来趴在他的身上,妖娆地言道:“老爷,离卯时还早,不如?”

美人玉臂横陈、任君采撷的模样,最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幕。

刘不同当然也不能免俗,可欲念刚一升起,心底那股没由来的沉重,便深深将这股兴致给压了下去。

这使得刘不同不由很烦躁,摆手道:“公务要紧,服侍老夫更衣。”

小妾不由面色幽怨,不情愿地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儿,先随便裹了件棉衣,又为刘不同穿戴起来:哼,糟老头子,什么公务要紧,分明是你有心也无力了吧?

刘不同却没注意到小妾的隐晦的鄙夷,只是眉头紧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究竟会不会有什么祸事儿发生?

心念一动,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张脸庞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生着光,让他一时不由胆寒。

“难道会是他?”一想起何瑾,刘不同忍不住感觉心有些堵。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那样一番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策,竟然还是被这个少年给破了!

更可恨的是,这少年人小鬼大、心眼儿贼多,这些时日还总往牢房跑,让自己根本没机会动手彻底铲除隐患。

好不容易等何瑾将丁逸柳带到了鼓山煤矿,可就在这几天刘不同,派人买通了几个苦囚,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却不料煤矿里那些泼皮恶棍们,每晚都对丁逸柳寸步不离,还“宠爱”有加自己这里呢,还是没机会!

“罢了,只有口供人证,又无切实证据。他单用煤炭一案,是根本动不了我的!”

思来想去得出这个结论,刘不同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伸进棉衣狠狠捏了一把小妾,才志得意满地走出了门。

可小妾虽然装着娇羞地叫了一声,却待刘不同一走,不由又面露嫌弃:“哼,果然是只能动动手了,我的命怎生这般苦?”

到了衙门,刘不同径直便向往吏目廨里走,可门禁却忽然开口道:“吏目大人,今日大老爷要排衙。”

“哦,晓得了。”

对于卑贱的门禁,刘不同也是点头微笑,心底却忍不住嘀咕:姚知州都快一个月没排衙了,今天是抽的哪门子疯?

到了二堂后,之间里面已经闹闹哄哄的一大堆人,坐着的八九位是衙门里的各色官员,清一色的绿袍。站着的二三十个是各房司吏、典吏,清一色的蓝衫,泾渭分明。

刘不同笑眯眯地向众人拱拱手,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右首的第二列位子上。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朝蓝衫队伍里瞅了一眼,却忽然看到何瑾,正阴冷冷地盯着他!

那眼神儿冷幽幽地泛着光,跟自己起身是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下一瞬,刘不同便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再仔细看去时,何瑾明明是一张笑脸,好像还很友善的样子?

接下来,姚璟出堂讲话,刘不同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觉得何瑾今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二杆子上次就是在排衙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将胡不归给阴了!

可一直等到姚璟宣布退堂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何瑾有什么动作。再看他的神情,似乎一直都是古波不惊的友善模样。

于是,当刘不同起身的时候,不由都有些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啊,疑神疑鬼的,都快有些魔怔了

哼,自己的确是对那小子动手了,可他一个小小的胥吏,还真敢向自己这位朝廷命官反击不成?

然而,就在刘不同抱着这样的想法,都开始抬腿儿的时候。二堂的中央,忽然传来一句清朗的喊声:“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刘不同眼皮子不由一跳,心火儿蹭得就飚上去了。

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何瑾正高举着状纸,一副义正言辞、壮烈悲愤的模样:“大老爷留步,卑职这里有重大冤案,不得不当堂状告!”

姚璟这里也不由傻眼了。

今日排衙,是陈铭建议的,言‘知州总不排衙,纵然全心为民,亦有因噎废食之嫌,失了威仪礼制’。

所以姚璟就想着,那就好好排一次呗。

可就是这一月才排一回的衙,何瑾你怎么又跳出来了!

故而,姚璟没好气地坐回正案,沉着脸问道:“你这次要状告何人?”

“本州吏目,刘不同!”何瑾大声回道,不由微微还回头,看了刘不同一眼。

而这次,刘不同不由心惊胆战:因为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神,的确在冷幽幽地冒着光!

而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整个二堂一下炸锅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胥吏,一个个忍不住也眼神儿精光乱闪、浑身哆嗦,激动得好像要飞升了一般:何瑾啊,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不怪这些家伙如此兴奋,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实在是衙门吏员阶层最死水微澜,纵然每日少不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到头来还是十多年各安其位。

比如,何瑾的老爹和汪卯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情敌。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刑房里相看两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但何瑾却不一样,进衙门没两个月,先是斗倒了快班捕头;随后没怎么出手,又把顶头上司给气得吐血回家——这样彪悍的战绩,不说在彰德府,就是整个河南省,恐怕也是独一份儿!

由此,当听闻刘不同都开始赤膊下阵的时候,整个衙门的吃瓜群众都快高潮了,就等着看何瑾能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可惜,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两人之间却忽然又没动静了嗯,毕竟,他们可不知生员闹堂的事儿,其实两人已暗中交手了一番。

可何瑾今日的这一番表现,尤其还二话不说就开干,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将吃瓜群众的激情全都调到了顶峰。

姚璟一下也惊呆了,别看他平日镇定从容的,可也架不住何瑾如此二杆子——当了他的师父,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拍惊堂木,恼怒言道:“胡闹!刘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你这刑房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便敢胡乱诬告?”

话虽然很难听,但以何瑾的聪明,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话音儿:徒弟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咱大明朝讲究诬告反坐,更何况你还是以下犯上,为师赶紧先替你挡上一挡。

可何瑾既然做出这等举动,当然不会前功尽弃,开口道:“大老爷,今日卑职替民状告,乃是为了一州公义、天地法理,恳请大老爷秉公直断!”

“放肆!”

姚璟更怒了,声色俱厉地言道:“你今日得了失心疯不成,还不随为师一块儿退堂,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这一下,姚璟是连掩饰都来不及了,就差明着说:徒儿,你就算要胡来,也提前跟师父言语一声儿行不行?

走,咱先去后堂商量商量

可不料,这会儿刘不同却忍不住阴笑了起来,拱手言道:“大老爷,何典吏如此坚持,不妨就接了他的状纸?卑职惶恐,也想看看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哼,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老夫从不是泥塑的胎偶,而是会吃人的虎——何瑾,你这是在自己找死!

第一零二章 大老爷,升堂了吗?

当着全衙上下的面,姚璟就是再想袒护何瑾,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值堂亲随接了状纸。

可随后看上一眼,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最后看完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状纸,凝肃开口问道:“何瑾,你这状告之事可属实?”

“人证物证,卑职已命人办妥,大老爷开堂审问一番便知。”何瑾也郑重回复,随后恭敬一礼道:“请大老爷升堂!”

姚璟慎重地望着何瑾的眼神,看出这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和胆怯。

随后,他气势不由一变,威仪如山,开口道:“好!按照礼制,如此大案,非但要升大堂,更要敲响登闻鼓!来人,着命即刻去办!”

很快,咚咚咚的鼓声响遍整个衙门

一旦鼓声响起,非但要召集所有胥吏衙役,更还要聚拢百姓旁听——例如上次生员们闹堂一事,满城皆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此时衙门里的书办帮差们,一个个还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可随后听到消息礼房那里快吵翻天了!

“押上,我赌何令史赢!”

“何令史是厉害,可刘不同却是只笑面虎。姜还是老的辣,我押刘吏目!”

“你懂个屁,何令史邪功护身,上司克星,就算刘不同也不行!”

衙门外听到鼓声的百姓,也罕见地看到,那些门禁卒子将仪门的栅栏撤开了,摆在了大堂的门前。

有知晓登闻鼓意义的百姓,壮着胆子向平日从不敢进的衙门走去,果然看到大堂这里此时已人人肃穆而立。

是的,是大堂,而不是平日理政断案的二堂。

升二堂时,知县一般只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可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此时整个大堂当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肃杀的气氛。不用衙役们吩咐,这些百姓便自动噤了声,等待着大老爷升堂。

后衙的姚璟,已沐浴焚香完毕,除掉公服换穿上了朝服。

穿戴完毕,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感到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正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纵然这些时日,自己已渐渐在衙门里打开了局面,其中少不了刘不同的一份配合。但倘若何瑾的状告属实,他也绝不会只因为这个,便徇私枉法!

想好这些,一脸坚毅的姚璟走入大堂坐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同僚、乡亲百姓,今日击鼓,是要审理一桩多年前的人命积案!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本官不敢不慎,故而才会如此。”

话音落下,何瑾便带了一人上堂。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她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看起来困苦至极。尤其双目干涸,早已不能视物,全靠何瑾的搀扶引导,才能慢悠悠地来到这里。

“刘不同,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其实,自何瑾一带这老妇人上堂,刘不同便已发觉了。

一看到这妇人,他先是恍惚了一下,可随后便面色剧变,忍不住失声惊诧:“怎,怎么可能是她?”

而此时,老妇人一听刘不同的声音,孱弱的身躯猛然颤抖起来。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厉吼。

“苍天啊!就是这恶贼,害了我儿性命!老婆子我早就看不见了,可这声音,这声音老婆子一辈子都记得,都记得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位老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悲号过后,老妇人摸摸索索地,向刘不同一步步逼近。那一双早已无光的眼窝里,似乎正射出无穷无尽的怨恨之光,要将刘不同洞穿融化,将他生吞了下腹!

“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我儿一向老实本分,可你这等恶官为了摆威风、耍手段,就生生打断了他的腿,故意活活让他疼了两个月才咽气!”

“两个月来,我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可他们都受到了你的恐吓,不敢为我儿治伤我儿死后,我就一直上告,可怎么都进不了衙门的大门儿。”

“后来才知道,是你早就交代了那个该死的汪卯明,刁难瞒报,让老婆子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老妇人一边摸索着寻到刘不同,一边忍不住哭嚎:“从此以后,我这老婆子就哭瞎了眼,一直靠要饭活到了现在我早就该受罪死了,可就是死不成!可恨老天爷,怎么就没把你这个恶胚先收了!”

刘不同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桩七年前的案子,竟生生地被何瑾给翻了出来!

记得那一年,他刚调来磁州没多久,在西河庄谋下了两千亩的良田。可那片良田独占了与吝家庄共用的水渠,导致吝家庄的乡民忍无可忍,扒开了水渠灌溉。

他闻讯后,当即带着胡不归和一些爪牙,挨家挨户地将那些吝家庄的乡民收拾了一番。在对付吝金宝的时候,因为捕快帮役将吝母推到在地,吝金宝便还了手,还骂了他刘不同一句。

而他便打算趁机杀鸡儆猴,当即让捕快帮役们摁住了吝金宝,亲自动手打断了吝金宝的两条腿。随后,又暗地里散出了消息,敢给吝金宝治伤的,就是与他为敌!

如此一来,他刘不同的威名,果然在磁州传了出去,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就在他觉得目的已然达到,用不着再留这老婆子当典型的时候,派去杀人灭口的胡不归却告知他,老婆子忽然不知未何便没了踪影。

当下,他又派人找遍了全城,都未找到。渐渐的,也就忘了此事可想不到,今日此事竟又浮出了水面!

“大老爷,这疯婆子是诬告!”

刘不同下意识地辩驳,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道:“不,她这是在咆哮公堂,扰乱视听,按律当掌嘴二十!”

姚璟闻言面色陡然气恨无比,他敢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就这么一瞬间,他对刘不同仅有的一点点好感,全都消除殆尽。唯有恼怒的恨意难平,真想自己亲自上前动手,先抽刘不同二十个巴掌!

然而,他不能

相反,他还要支持刘不同的说法。因为律法无情,官与民之间又隔着巨大的不公老妇人不懂这些,当然就吃了大亏!

可,可面对这样悲怜的老妇人,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姚璟沉凝不语、左右为难之际,堂上的何瑾却忽然开口了。他完全避过刘不同的指责,轻悄悄地来了一句:“大老爷,可以升堂了吗?”

姚璟闻言,陡然间双眼一亮,不由醒悟起来:“没错,这还未升堂,又怎生算是咆哮公堂?嗯,升堂,升堂”

底下老宋和老吴登时带头儿,带着皂隶将水火棍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发出低沉而凝厚地呼声:“威——武——”

刘不同则鼻子都快气歪了,恨恨地看向何瑾,似乎要将这少年吞入腹中才解恨!

然而,何瑾却镇定自若地回视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又一次闪出了冷幽幽、寒人肺腑的光!

第一零三章 打官司不忘招工

又是一轮暗中交锋过后,堂上的官员和吏员们,都跟喝了猫尿一样脸红心颤:真是漂亮!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精明貔貅和笑面虎之间的争斗,果然比什么酒楼里的戏曲精彩刺激多了!

买何瑾赢的家伙,此时自然喜上眉梢:貔貅不愧是神兽,旗开得胜,这一手儿玩的厉害!

而买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这刻便有些着慌:笑面虎,你就这点本事儿?平时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怎么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肃静!”姚璟其实心里也激动不已,但毕竟读书养性出来的精英,很是能沉得下心来:“此乃大堂过案,尔等随意喧哗,成何体统!”

言罢,他便拿出一份何瑾代为填写的官定状格,对着刘不同喝问道:“刘不同,今有吝氏状告你欺压百姓、打杀她独子的一事,你可认罪?!”

刘不同这会儿哪还不知,何瑾翻出了这等杀人旧案,便是要自己的命?已经被逼到了生死边缘的他,当然拼死也要搏上一搏。

当即,他便努力恢复好了情绪,施礼道:“回禀大老爷,吝氏状告一案,毫无凭据!”

“况且卑职乃朝廷命官,这吝氏不过平民,以民告官,当先杖责二十,请大老爷秉公施法!”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在跟何瑾杠上了:来呀,你不是不想让我动这疯老婆子吗?我偏要看看你能护她到什么程度!

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开口言道:“大老爷,此案乃卑职代吝氏状告,若要施法也当是卑职来受。”

“哼,你不过刀笔小吏,以下犯上,也当杖责,以儆效尤!”

“不错”这次何瑾没抬杠,乖乖点头。

不过,就在刘不同要露出胜利笑容时,他忽然又开口向姚璟言道:“大老爷,卑职不仅是代告,更收钱当了吝氏的讼师。倘若此时受刑,自无法堂上受审,请大老爷看在这一点,权且记下这杖责如何?”

“收钱?”姚璟不由有些愠怒,问道:“你收了多少?”

“一文。”何瑾掏出一枚铜板,继续道:“还是在下先借给吝婆婆的”

听了这话,姚璟哪儿还舍得打自己的亲亲弟子?

他当即不假思索,抢在刘不同之前道:“嗯,那你所言也有道理。这杖责便且记下。待案子审完后,你自去班房受刑!”

刘不同的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可堂上大老爷都发了话,而且合情合理,他还能反驳不成?

再回头,看着一脸微笑的何瑾,刘不同又登时醒悟:狗屁的受刑!皂班里全是他的人,自己要不派人去盯着,那二十大板还不跟挠痒痒一样?

这一层,不仅刘不同想到了,其他官员吏员们自然也想到了。

如此第二轮的交锋,使得买何瑾赢的,不由更加喜笑颜开;而买刘不同赢的,则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了

“肃静,肃静!”

看着这一幕,姚璟心中偷笑之余,还得装出愤怒,一拍惊堂木道:“大堂过案,不得喧哗!何瑾,你代吝氏状告一事,可有证据?”

“自然有!”

话音落下,便见刘火儿领着一堆人上堂。

其中,有扛着一副新的杉木棺材的衙役,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及州衙里的仵作。

刘火儿命人打开棺材,开口道:“启禀大老爷,棺材里这具尸骸,便是属下按吝氏所交代地点,发掘于西河庄的乱葬荒坡。”

州衙的仵作这时也交上了尸格(验尸报告),道:“大老爷,小人已检验过了。”

“依据尸骸腐化程度,推测死亡时间乃五至十年前,时间上与吝氏之子吻合。此外,尸骸双腿骨骼遭受粉碎性断折,死因也跟吝氏所言一致”

仵作说完,一同前来的那农家汉子也跪在了地上,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是西河庄村民牛二郎,自幼与吝金宝一块儿玩到大。”

“小人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吝金宝!他七岁那年掏鸟窝,从树上跌下来,肩膀就一直有些垮”

古代百姓没几个近视眼,再加上正午阳光充足,人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尸骨肩膀处的旧痕。

姚璟看罢尸格,忍无可忍地再度一拍惊堂木,神目如电地望着刘不同,厉声质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刘不同你还有何话说!”

刘不同这刻脑门儿上也冒出了虚汗,他没想到何瑾已将准备做得如此充足,而且尽数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但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见多识广,更知判案断案的所有猫腻。沉思片刻后,他便意识到这些证据里的一个重大缺陷。

“大老爷,就算这尸骨乃吝金宝,也只证明吝金宝死于断腿之伤。总不能只凭这些旁证外加一张状纸,便要定卑职的罪吧?”

这话一落,不仅堂上的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就连堂外的百姓都喧嚷起来。

在普通良善淳朴的百姓们看来,这案子已是铁案:吝氏说的丝毫不差,证据也就摆在眼前怎么堂堂的朝廷命官,就如此不要脸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倒是堂上的人们,要比寻常百姓多些律法意识。明白刘不同这狡辩虽然很无耻,但从律法的角度来看,却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断案定案讲究的是证据。

何瑾提供的,还真只能证明吝金宝死于双腿粉碎。而直接指向刘不同动手的证据,却是一点都没有。

甚至,一些买了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还差点想要喝彩起来:不愧是笑面虎,这水平就是高!

这案子都过去七年了,而且当年的乡民不是死就是不敢开口,可谓死无对证。没准儿如此一来,刘不同真的能死里逃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望向了何瑾,想看着他到底能否破得如此困局。

可何瑾却只是淡淡瞟了刘不同一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吏目大人,你当真以为这大明天下无公义之声?”

刘不同同样报以微笑,言:“少时二十大板,本官会亲自去盯着。随后诬告反坐的流放充军,本官也会好生送你一程”

“哦?如此说来,待会儿吏目大人要是入了狱,在下也当亲自去探望一番,好生关照关照啊”

两人言罢,目色随之一分,犹如武林高手已互攻一招,各是冷哼不已。

可吃瓜群众却受不了,一旁的宋同知都催促道:“何瑾,废话少说,你到底还有指控刘不同的证据没?”

“当然有!”何瑾语气笃定,还带一丝嘲讽:“虽说西河庄那里的百姓,惧于刘大人的凶威,都不敢前来作证。可当年那些跟着刘大人作恶的一些家伙,现在可很是有几个,被卑职收拾得服服帖帖。”

“火儿,将那几个家伙带上来!”

刘火儿闻言,当即挥挥手,立时便有几个衙役,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上堂。

这些家伙一个皮包骨头、神情怯怯的,悲苦的面色早就掩盖了当初的凶横。尤其一看到堂上的何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还未诉说案情,他们便抱着何瑾的大腿,失声痛哭道:“何令史,是不是我们交代了,就不用在鼓山煤矿干活儿了?那地方,真不是人能呆的啊!”

何瑾这下就怒了,义正言辞的纠正道:“胡说八道!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大老爷,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真的一心优待职工、饱含深情。可不知为什么,外面人一听鼓山煤矿,就老是吓得打哆嗦!”

姚璟也懵了,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啥关系。”何瑾还是委屈,忍不住道:“就是他们老如此造谣乱说,是污蔑、是诽谤,很影响卑职招工的!”

姚璟摸着惊堂木的手蓦然一紧,眉头不由突突直跳:何瑾,上次你在堂上泡妞就算了,这次又来招工你,你,本官看见你就上火啊!

第一零四章 物证,物证呢!......

姚璟这次是真上火了,倒不是因为何瑾把一场凄惨沉痛的命案,搞得这般啼笑皆非。而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这个不着调的弟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案子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生死胜败悬于一线,竟然还有心思担忧鼓山煤矿招工的事儿?真,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可上火归上火,又能怎么办!谁让他是,自己的亲亲弟子呢?

‘我认的,我认的’默默在心中暗示了十几遍,姚璟才渐渐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可一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何瑾又转身向堂外的百姓言道:“乡亲们啊,千万别听他们胡乱造谣!咱们鼓山煤矿,可是踏实肯干劳工的最佳首选。”

“农闲或冬日,你们可以来打打短工试一试嘛。”

“哪怕只干一天,咱也给结算工钱,干上两三天,保证你就会留下来反正就试上那么两三天,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

‘啪!’的一声,姚璟忍无可忍,狠狠地拍响了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如此喧哗吵嚷,成何体统!来呀,统统给本官压下去,先打上十大板再说!”

何瑾的脸色一下僵了,不由失声道:“师,师父?”

“公堂之上,只有官职,哪有师徒!”

现在想起自己这个师父了?哼晚了!

可陈铭老爷子是个好同志,一看这情况,赶紧出来打圆场:“何瑾眼下还是吝氏的讼师,且东翁刚才准许他戴罪诉辩”

“那就再记上,审完案后一并处置!”

姚璟说完,还不忘死死地看了老宋一眼,眼神儿里满是威胁:这十大板你要是敢来虚的,后果自负!

老宋不由浑身一凛,当即点头,挥手吩咐手下道:“来呀,将这些家伙好生伺候一番!”

顿时,大堂上演了一番肉戏。

只不过,这肉戏一点都不香艳,而是实打实的板板到肉。

在知州大老爷及一众官员胥吏,以及半个衙前街百姓面前,这些皂隶可都拿出了绝招,将那些曾经作恶的家伙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同时,这一顿杀威棒打下去,立时让那些本就没啥抵抗心思的家伙们,更加战战兢兢。

待姚璟问话时,他们一个个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七年前的恶事讲了。其中无论细节还是过程,都交代地清清楚楚,完全与吝氏状告的吻合。

“大老爷,七年前的那件事儿,我们是真心不想干的啊,都是吏目刘不同,硬逼着我们去干的。”

其中的一个,还心有余悸地交代道:“小人还记得,胡不归当时问刘不同,为何不直接打杀了吝金宝。可刘不同却说,就是要借此事,让磁州的乡民知晓他的手段!”

说着,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道:“如此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们谁敢不从?那时他多少都捏着我们点把柄,我们是真不敢得罪哇!”

“丧心病狂!”姚璟听着一个个的交代,恨得双目充血,转头望向一旁刘不同,吼问道:“刘不同!身为朝廷命官,你食君之禄,当奉公牧化、公正一方!可你却敢如此仗势害命,胡作非为!”

“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

言罢,他不由又望向了堂上的吝氏,悲愤感慨道:“原来,老天之所以让吝氏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你让她亲眼让她听到,你这狗贼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一下,刘不同已被推到了万丈深渊边。纵然平日有再多的心机,也架不住这么人的指控!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仍旧没有轻易认输。眼珠急溜溜地转动着,拼命思忖着当前的局势。

最终,看到那些衙役们一个个不看姚璟,反而畏惧地看向何瑾时,他忽然大声高叫起来:“大老爷,卑职不服!这是诬告,完全的诬告!他们都是鼓山煤矿的人,必然是受了何瑾的威胁,还串通起来陷害卑职!”

越是说着,刘不同忽然觉得思路越是通顺。

最后,他甚至还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声音更加拔高:“没错!他们都只有口供、没有物证,算不得两证俱全!”

“狗东西!”

姚璟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要从签筒里抽签子。可手伸到了半路,忽然又停了下来:自己没权向刘不同用刑

明朝可是等级社会,朝廷官员当然要比秀才生员还高一层。

如丁逸柳那家伙,姚璟还可去函提学道,夺了功名再用刑。可轮到官员身上,那就只有案情明晰、成了铁案后,才能扒去一身官皮!

然而,假如不用刑,刘不同是绝对不肯招认的。

如此一来,案子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而以刘不同的本事儿,一旦拖延起来,他必然上下贿赂。

指不定,还真有可能死里逃生!——案子倘若这般半途而废,怎能让公正严明的姚璟受得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姚璟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在了何瑾身上。

可这一看,他差点又炸起来:只见何瑾一副幽怨无聊的模样,眼珠子还在堂外百姓身上乱转显然,这又在盘算着鼓山招工的事儿!

好在,何瑾求生意识还是很强烈的。

感受到姚璟那如火山即将喷发的气势,他当即浑身一悚,随即开口道:“哦,哦物证啊,物证也有的。刘大人啊,你这是负隅顽抗个啥,我都动手对付你了,你以为还能逃得了?”

刘不同不由怒视何瑾,嘴巴动了动,却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怒视色厉内荏!

这,这小子当真事事滴水不漏?

巨大的恐慌在全身蔓延,最终汇聚在心头时,已是阴寒一片。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炽烈愤恨起来,看到何瑾命人带上的家伙后,忍不住狂吼道:“胡不归,竟然是你!我说他何瑾如何得知的这等案子,想不到,竟是你这脑生反骨的小人告密!”

胡不归此时的起色,比在牢房里好了些。

听着刘不同的怒吼,他甚至还有力气也狂吼起来:“刘不同,你这凉薄贪邪的狗贼!我在你手下如狗一般,干了多年的恶事,就连衙前街的黑锅,也替你背了下来!”

“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看到我没用了,便骗尽了我的家产,还把我姐姐赶了回去!如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你!”

刘不同闻言,不由为之胆寒气丧,诺诺言道:“可,可害你进牢里的人,是何瑾啊”

“你说何官人?”胡不归不由抬头望了一眼何瑾,目光很是复杂,随后缓缓言道:“何官人的确也很贪,手段更是毒辣阴狠,尤胜你百倍”

“可跟你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贪有贪术、有底线、有良知,从未干过伤天害理、损人利己之事!相比起他来,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连提鞋都不配!”

一旁仔细听着的何瑾,这就表示有意见了:“胡不归,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拿我这么一位浓眉大眼的翩翩美少男,跟一个坏糟老头子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好不?”

“啪”!

姚璟炸了,完全忍不住地彻底炸了:“这可是公堂,不是让你们比谁丑谁美的秀场!物证,物证呢!”

第一零五章 这孩子......太优秀了!

知州大老爷不顾礼仪地发飚了,堂上众人当即噤若寒蝉。

胡不归更是首当其冲,诚惶诚恐地言道:“大老爷,当年刘不同打断吝金宝所用的凶器,便是小人佩戴的铁尺。小人留了个心眼儿,将那铁尺保留了下来,埋在了自家后院的柳树下”

“还不速速取来!”姚璟余怒未消,声震如雷。

“带来了,已经带上来了”

何瑾也赶紧去哄,连忙向着堂外挥手,还一边解释道:“师父,弟子刚才看堂外,不是想着招工,是在找胡怜儿”

这时胡怜儿便拿着一个布匹包着的东西上堂,打开后,便是一柄锈迹斑斑、且还带着弯曲弧度的铁尺。

看到这一幕,姚璟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可随后看到那铁尺的弧度,不由又怒了起来:“刘不同,你好大的力道!生铁所铸的铁尺,竟都被你打弯了,如此狠毒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而刘不同一看到这铁尺,似乎一下被勾起了回忆。

那回忆又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卷入无边的绝望和窒息当中:“胡,胡不归你,你真是小人物有小心眼儿,枉本官那么信任你。”

“幸亏,我没那么信任你”胡不归抬头,冷蔑而不屑。

此时,仵作已接过了铁尺,拿在棺木当中仔细对照着吝金宝的尸骸比划了一番。甚至,还虚拟着从不同的角度,来敲击自己的双腿,判断当时的场景。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开口道:“大老爷,依据胡不归的交代和生锈程度,基本可以推定这的确是埋了七年的铁尺。再从弯曲弧度来判断,以及吝金宝的腿骨碎裂形态对照,这柄铁尺无疑就是当年的凶器。”

仵作的声音平凡无奇,语气也不急不缓。可就是这话一落,整个堂上堂下不由哗然,人人为之变色!

姚璟当即神色一震,这下口供物证俱在,案子已成铁案!

当下,凛然的官威也随之爆发,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刘不同,这下你还有何话说,还敢不认罪?!”

这一刻,刘不同却犹如被一箭射中的树上猴子,之前的上窜小跳、装腔作势全都化为乌有,一屁股瘫在了大堂上,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堂上的何瑾道:“何瑾,我输了想不到,我鬼迷心窍招惹了你,便落得了这等地步!”

何瑾却不这样认为,开口道:“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贪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如你这等最没水平的贪婪,只不过贪欲的奴隶罢了!”

言罢,何瑾一挥手,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前。两人一把便扒下了刘不同的官服,押解着如行尸走肉般的他送入牢房。

而这一刻,沉冤得雪的吝氏,不由情绪再度失控,仰天嚎哭道:“老天开眼啊!老天终于开眼了啊,儿啊,娘替你报仇了!民妇谢过何令史,谢过何官人啊!”

何瑾闻言非但没一丝喜色,反而虎躯不由一震:吝婆婆,你这是要干啥嘞?虽然我的确帮你报了大仇,可这公堂之上,你不谢青天大老爷,专门儿谢我就不合适了。

他当即赶忙扶起吝氏,开口道:“在下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儿,婆婆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磁州城有如此一位爱民如子、秉公职守的大老爷啊!”

吝氏闻言,又跪倒在地感谢道:“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谢大老爷支持公道,您真是我们百姓的好父母!”

这下倒是谢对人了,只是吝婆婆眼瞎了,没有对着姚璟拜,而是拜向了一旁的皂隶一头黑线的何瑾无奈,赶紧又扶着吝婆婆转了方向。

堂上的姚璟,当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不由看着何瑾不由颔首微笑:自己这弟子,虽然有时候挺让自己上火儿。但在该正经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儿呀!

堂外的百姓观摩了如此一场曲折离奇的大案,也不由齐齐拜倒在地,称赞道:“大老爷英明,我等磁州城有大老爷这等好官,真是我等的福分!”

这一刻,享受着百姓们的称颂,姚璟不由如饮佳酿、熏熏欲醉,开口道:“恶贼刘不同已伏法,众位不必再惧怕。”

“少时本官会贴出告示,百姓们尽可将这等恶贼的其他罪状上诉。还有其他一干人犯,本官也绝不会姑息!”

何瑾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句呢。

于是姚璟话音刚落,他就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陈铭会意,当即开口向姚璟言道:“东翁莫要忘了,吝氏这些血案七年才得以昭雪,罪魁祸首还有那个汪卯明!若非他刁难瞒报,吝氏怎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不错,还有那个狗东西!”

姚璟一被提醒,当即想起那个糟老头子了:“刘火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探望一下汪司刑的病好了没?”

这话冷气森森,刘火儿当即秒懂,领命后带着几名白役,杀气腾腾地便向汪卯明家中而去。

何瑾则一脸平淡,因为汪卯明纯属就是个添头儿,根本没啥技术难度。

当年的状纸,吝婆婆都如命般保护着。而何瑾早已看过,上面还有汪卯明的亲笔签字——铁证如山,根本都不需要什么人证口供。

他甚至都有些希望,汪卯明抵赖不招了,那样一来,还能再欣赏一番大刑伺候的好戏。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这下姚璟就有些吃味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亲弟子好不?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当面跟为师说,非要陈老爷子传话?

可随后听了陈铭的话,姚璟不由遽然望向了何瑾,面色都有些惊叹和钦佩!

因为陈铭接下来的话,是说:“东翁,刘不同已然归案,可衙门里吏目一职却不能空缺,当选个德才兼备的人代劳才是。”

这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夺权啊——斗倒刘不同不算什么大事儿,真正重要的,就是对权力空缺时期的处置!

吏目一职乃衙门里的首领官,掌文书案牍、总揽衙役,如此重要的职位安排上自己的人手,那就相当于将衙门机构攥在了手心!

而这话何瑾能直接说吗?

当然不能,因为姚璟想到的第一位人选,就是他何瑾!

好个心思通达、滴水不漏的少年郎。

手段高明也就罢了,还懂事儿;懂事儿就算了,又如此深谙人心,待人接物老练纯熟——这简直就是只妖孽转世!

当即,姚璟便开口道:“司刑汪卯明罪案在身,已不配担任司吏一职。何瑾你到任后屡立奇功,聪慧干练,便由你来担任司刑,兼领吏目一职!”

这话落下,满堂哗然不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入衙门后不过两月便扶摇而上,兼领朝廷命官之职,这是何等的牛叉!

一时间,所有的眼神都向何瑾投去,其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感慨、有不甘。这一双双的眼睛,都炽烈灼灼,似乎要将何瑾烧化了一般

何瑾当即如遭雷殛,一时间都傻眼了: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这是弄啥嘞,非要把我架火上烤

于是,不待同知、判官开口反驳,他自己便赶紧抢先言道:“弟子才疏学浅,掌管刑房已力有不逮。至于代领吏目一职,恐难当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再看堂上的反应,姚璟才知自己太过心急了:没错,吏目权力这块肥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吃相如此难看,岂不是让何瑾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秀木未壮,便移栽于狂风骤雨下,不是在拔苗助长?

可,可这块肥肉,自己也超级想吃啊!而且都想了好长时间、流口水了何瑾,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多,到底是个啥意思,赶紧说出来嘛!

无奈的何瑾,只能郁闷地再度开口,道:“师父,以弟子愚见,这吏目一职还是由同知大人、判官大人及陈师爷共同代劳为好。”

姚璟听完,双眼里的光,蹭蹭亮得如闪电:这孩子,厉害啊!

说是三人共掌,还不是自己正印官一言而决?而且,这样还惠而不费,一点都不得罪人——如此老成持重、绵里藏针的计策,真是让人赞叹!

唉,可惜这样的妖孽,只是自己的弟子。要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第一零六章 还是要读书啊......

早上排衙审案,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正好儿审完。

每个走去食堂吃饭的书办、白役们,都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今日上午的案子,止不住啧啧称奇。

尤其那些慧眼识珠的家伙,更是赚了个小钱儿,乐得屁颠屁颠的;就算买了刘不同赢的倒霉家伙,也不怎么后悔: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真的,将衙门里的笑面虎给收拾掉了!

然而,当这些人路过皂班班房的时候,一个个又突然住了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开。

倒不是这地方晦气,而是因为此时皂班门口,就趴着他们嘴里的主人公。

打赢了官司的何瑾,这会儿也一脸的郁闷:上次挨板子的时候,他是故意挑中午吃饭时候的。可这次,却是姚璟安排的

并且,他觉得自己的便宜师父,嗯绝对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衙门里的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雪白屁股!

实在太小心眼儿了,不就是大堂上提了一嘴招工的事儿嘛?再说,鼓山煤矿你姚璟也有干股的,生意好你也好真是的!

“宋伯、吴叔,你们懂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赶紧打完,打完我还要吃饭呢。”

一阵冷风吹过,何瑾暴露的屁股,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风吹屁屁凉的悲伤,不由让他更加郁闷。

“好嘞。”老宋万年不变地嘬着牙花子,应承道。

一板子下去,虽然有些凉,但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非但一点不痛,反而左右来回,还有些按摩的味道。

何瑾这下就有些乐了,还有心情观看起了来来往往的人。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奇怪了:“宋伯、吴叔,你说这些人怎么一看到我,都走得匆匆忙忙?”

“瑾哥儿,你现在可是衙门里的风云人物。”老吴言道。

“一介刀笔小吏,便将朝廷命官给扳倒了——这等事儿,传出去根本就没人信。就算整个儿天下的州府,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儿!”老宋补充道。

“散堂的时候,衙门里就传出了风声,言你是这里的‘四老爷’呢。”老吴笑呵呵的,连声称赞道:“你说这样的人物儿,他们哪儿还敢跟上次一样,跑过来看你的腚?”

何瑾闻言,不由也反过劲儿来:不错,现在自己牛气了呀!

大明朝的州分成两种,一种是直隶州,隶属于省。按照何瑾那个时代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个地级市。另一种就是属州,隶属于府,比如磁州,就隶属于彰德府,相当于县级市。

既然是县级市,衙门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跟县衙差不多。都是一正印官,两副职,外加一个首领官。

其中的首领官就是吏目,负责具体日常的公务。上面三位,就是整个县级市的领导层,负责宏观大略,决策指挥。

而如今磁州衙门首领官,已经被何瑾一脚踢开,而他又让陈铭分管了吏目的职责。

衙门里谁不知,陈铭就是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且他又是正印官的弟子可以说,现在整个磁州衙门三班六房,何瑾不仅是名义上的刑房司吏,更可以想插手其他房就插手,想管哪件事儿就管哪件事儿!

甚至,就算涉及到一州民生的方针政策,他都有发言权的嗯,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市,可问题是,他今年才十四岁,穿越还不到两个月!

总而言之一句话,何瑾现在就是属螃蟹的,整个磁州城他想横着走,都不再是问题!

这样一想,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就连打在屁股上的板子,他都感觉更加舒服,有种昏昏欲睡的架势。

可没想到,就在老宋和老吴打完二十五板后,两人便对视了一眼。随即,那板子高高举起,猛然便落了下去!

“啊!我的娘嘞!”何瑾当即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叫嚷道:“宋伯、吴叔,你们这是干啥?”

“嘿嘿对不住了瑾哥儿,这五板子可是大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可不敢徇私。”老宋还是嘬着牙花子,言道。

“本来大老爷想打你十板子的,但念你后来表现良好,才交代我们只打五板瑾哥儿,是男人就忍住!”

‘忍,忍你大爷啊,真的好疼的行不!’何瑾心中都开始骂娘了,真不知姚璟到底要干什么!

而此时签押房内,陈铭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姚璟则笑呵呵地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后满意地咽下去:“本官这个弟子,聪慧干练,心思通透,手段更是滴水不漏。如此的人物儿,绝非一州之才。”

夸完何瑾,他脸色就有些黑,继续道:“只不过,这小子行事跳脱,聪明有余却不知用在正道儿!每日脑子里都想着蝇营狗苟,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简直气死本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弟子总算是本官认下的。既然知道他是块璞玉,自然要好生雕琢、磨砺秉性!”

“打他五板子,是要他知道我还是师父。打完后,本官就决定将他丢入州学里,让他好生苦读圣贤书,感悟圣人的微言大义。”

说到这里,姚璟忍不住又微微一笑,感慨道:“唯有如此,本官才算是为朝廷培养了一员栋梁之才!”

而陈铭听着这话,不由心中暗凛:想不到,姚璟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原来在他心里,已不局限将何瑾当弟子、智囊、帮手,而是还当成了未来的期望!

不过,看着姚璟目露希冀的憧憬模样,陈铭心中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东翁,老夫接触那小子比你时间长,你恐怕太异想天开了。这小子要是能放弃贪财好色,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升起!

事实上,陈铭猜得一点都没错。

当亲随将姚璟的意思传到何瑾耳朵里时,他并没有欣喜万分,而是龇牙咧嘴地说道:“什么?以我长时间没找到名师的理由,要我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去州学旁听?一天时间安排得这么满,我还怎么去捞钱,怎么去勾搭秀儿?”

何瑾当然知道姚璟是在为他好,毕竟读书就可以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后就可以当官儿,可以大大地捞钱捞美女。

可问题是,现在眼下就有钱和美女等自己先把这一网子搂尽了,再求进一步的提升不好吗?

一瘸一拐往衙门外走去的何瑾,满背影都是悲伤和郁闷。就连自己很牛气的事实,也不能让他高兴半分了。

可刚走到衙门口儿,就看到老耿头儿鬼鬼祟祟地在张望。何瑾眼珠子一转,登时就屁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耿叔,是来找我的吧?”

“嗯。”老耿头儿点头。

“找我是因为刘不同的事儿吧?”

“嗯。”老耿头又点头。

“这事儿多好啊!咱来钱儿了,你知道不?”

这一下,不等老耿头儿点头,何瑾自己就连连点头起来了:嗯嗯,有钱儿来了!阳光还是很灿烂,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老耿头儿却傻眼了:“何令史哦,何司刑,那刘不同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案子未有准信儿前,谁敢就断定他咸鱼不能翻身了?”

“而且他手段毒辣阴狠、人脉广博,老夫是打不得、骂不得,招惹不起这尊大神啊。”

“哼,人供物证俱在,怕他个鸟!”

何瑾却心知肚明,替老耿头儿鼓劲儿道:“至于说案子没有准信儿的这期间,我还巴不得时间能长点呢。只有这样,咱才能多捞点钱儿不是?”

“怎,怎生个捞法儿?”

“你别打也别骂,就好生伺候着。只不过,好生伺候也有代价,就是住豪华间的收费,以及其他外卖娱乐活动,可着劲儿地敲呗!争取等明年刑部的批奏下来前,咱把他的油水儿全榨干!”

一想到刘不同那不义的万贯家财,他双眼就唰唰冒光:“放心,什么黑锅你都往我头上扣。反正富贵险中求,我跟他已不死不休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回!”

“刀笔小吏的时候,我都能收拾他,不信明年秋日的时候,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何瑾嘿嘿笑着,随即望向老耿头儿的目光,就有些凛冽了:“不过,风险我都担了,那收益,你懂的”

“何司刑放心,你九我一,敢从您手里多拿一文,你敲断我的腿!”

“对了,还有那个汪卯明,你也要好生的照顾”

“何司刑放心,小人都懂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笑得更甜了:嗯,权势真是个好东西。看来,还是要去读书啊只有多读书考科举,才能更容易、更大胆地放手去贪呀!

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的亲随,回去自然告知了姚璟。

于是,签押房里,陡然传出了姚璟的一声怒吼:“狗才!混账东西本官现在非但看见,就是想起他都上火!明日,让他明日就滚去州学报道!”

第一零七章 影帝李学正

美滋滋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又一口喝完不多的豆浆,还不忘夹了一口咸菜。

吃饱喝足的何瑾,正准备一抹嘴开溜儿。可抬头便看到,对面端淑的老娘一撇眼,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乖乖接过了青芽端来的漱口水,不发出声音地漱漱口,又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嘴后,才开口道:“娘,我应卯去了哈”

老娘停下用饭,罕见地问起了他的事儿:“听说,你今日要去州学读书?”

“嗯,师父看我聪慧伶俐、浓眉大眼的,有意多多栽培。便跟州学的学正打了招呼,允许我去州学旁听。”

崔氏好看的娥眉不由有些颤:这孩子,废话还是这么多,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不过,这次她也懒得教训,而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入州学读书晓习圣人经典,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不要太急功近利,更别钻了牛角尖儿”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愣了一瞬后,他还是点头应承道:“嗯,孩儿知道了。”

一路走到衙门,门禁便恭敬施礼道:“何司刑,大老爷交代过了,今日你不用来应卯,速速去州学报道为要”

何瑾顿时有些郁闷:师父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连衙门都不让进了,就想着赶紧一脚远远地将自己踹进州学里。

没奈何,只能又搭上十一路公交车,在大冬天的凌晨,走向了州学。

与别的州府学堂一样,磁州州学坐落于城外清幽之地。何瑾走得腿都酸了,才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学院前。

通报了姓名和来意后,自有助教带着他,来到了李学正的房间。

李学正是位温和的老者,见到何瑾后和煦言道:“何司刑大驾光临,使得州学蓬荜生辉。老夫早闻何司刑乃少年英才,破案能士,州学有何司刑前来旁听,实乃一件幸事!”

何瑾当即躬身一礼,谦逊言道:“学正大人过誉了。小子能来州学沐浴学风,才乃三生有幸。恳请学正大人多多指点,好让小子开化启智,造福磁州。”

虽说何瑾现在的权势,比起这位只能掌管一州教育的学正要大得多,但他深知入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儿。一切的言谈举止,皆遵从老娘的悉心教导,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效果自然也是出奇的好,李学正看起来很是满意,开口道:“既然有大老爷的交代,何司刑便去韩训导的课堂学习吧。韩训导虽说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学识可是一等一的扎实”

开场不错,何瑾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可来到韩训导的学堂后,他便一下感觉到,事情似乎没想象中简单和谐。

纵然拉来了教育局长亲自陪同,可那些秀才生员们一看到何瑾身上的青衫,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不屑、抗拒的眼神。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摆明了让他们这些秀才跟一介刀笔小吏同窗,就是对他们人格的极大侮辱!

尤其被打断了讲学的韩训导,更是丝毫不给李学正面子,恼怒直言道:“学正大人,这州学乃秀才生员备考举人之所,国之栋梁的储备之辈。何瑾连一介童生都算不上,有何资格来此旁听?!”

李学正顿时一脸尴尬,解释道:“此乃知州大人的意思”

“便是一州大老爷,也不能如此胡来!国之大计,在于育才,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罪过岂非大焉?”

嗯老鼠屎。

这个比喻真特么气人啊!

何瑾顿时满心厌恶恼怒,却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算了算了,狮子不能同疯狗对咬。咬赢了不光彩,咬输了更丢人

于是,他悄悄将李学正拉了出来,小声问道:“学正大人,既然韩训导不愿收留,不是还有其他两名训导吗?”

李学正一听这个,面色不由更加尴尬了:“何司刑啊这个,那个,老夫同前两名训导已经说过了。”

“可他们一听这事儿,都表示要是你去他们学堂,他们宁愿辞去训导一职。唯有韩训导这里,老夫还没敢说,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料到唉!”

‘怪不得,怪不得你上来那么热情呢’何瑾顿时脸色凝固,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个地方呢,不是他熟悉的衙门:这里不考虑你的权势、你的能力,甚至不在乎你的人品。

这里只看重的,是你有没有功名!

更可笑的是,这个时代整个社会,还都认可这等奇葩的观点。没有功名在身,你身份就是要比人家矮上一头!

只不过,遇到这点儿难题就退缩,是不是有些太怂了?

何瑾才不是这样的人,心中不由暗想:强扭的瓜不甜?哼,这纯粹就是废话,我管你瓜甜不甜,反正我扭下来就很开心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我就偏要进去!你们让我不爽,我就让你们更不爽!——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

眯着眼睛想了片刻,他便有了主意,在李学正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李学正听罢,不由老眼一怔,为难地道:“这,这有些不太好吧?”

何瑾却脸色一冷,道:“李学正,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里面那群书呆子,不知现实多么残酷,您老总该不会以为我办不到吧?”

一听这话,李学正当即老躯一震,对着学堂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何司刑息怒,何司刑万万不可如此啊!”

一看李学正这幅声情并茂、感情充沛的模样,何瑾顿时便惊呆了:李学正,你,你这是一位被教育事业耽误的影帝啊这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让我都有些来不及准备。

好在,他也是位影帝,当即调整了状态,用更大的声音对着学堂门口怒喊道:“哼,废话少说!大老爷的面子都敢不给,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食古不化!我这就回衙门,好生处置一番此事!”

李学正的嗓音,这会儿就更委屈急迫了:“何司刑,何司刑你也不能这样啊如此一来,磁州州学毁于一旦,我等磁州一地文风颓靡,于士林里再无半点颜面!”

“哼,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何瑾毫不示弱,继续表演:“反正我只是一介贪吏粗人,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杵逆师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整垮你们州学,我难消心头之恨!”

两人这么一番大声嚷嚷,学堂里的韩训导怎么可能听不到?

尤其听内容还如此可怕,他当即忍不住走了出来,先是厌恶地瞥了何瑾一眼,便想拉起抱着何瑾大腿的李学正:“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州学正,怎能做出如此斯文扫地、毫无风骨之事?”

可李学正就是不起来,反而还越哭越伤心:“还不都是你们害的!老夫为咱磁州的学风名声,殚精竭虑,对你们每个人都客客气气。”

“老夫图的,不就是你们能安心教习,培养国之栋梁?可想不到越是忍让,你们越不知好歹!”

说着,李学正才扭头儿怒视韩训导,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本来州学的拨款,就一年比一年少,好不容易等到大老爷给了机会。老夫还想着,好生巴结一番何司刑,看看能不能扭转这局面你们可真行,一上来就得罪了何司刑,给了人家搞我们的机会!”

“他什么样的人物儿,你难道不清楚吗?吏目刘不同都能斗倒,搞垮一个州学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零八章 都怪李学正!

“国之大计,育人为本!”

韩训导一听李学正的话,非但没胆怯,反而更怒了:“小小一介刀笔小吏,竟敢如此毁坏国本,简直该杀!”

说着,他不加掩饰地盯着何瑾,又试图拉李学正起来:“学正大人,咱大明朝向来推崇文风学业,更设有提学道督管此事。老夫不信,他一个司刑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的意思,是要去提学道告我?”何瑾闻言,不由冷笑摊手,道:“呵呵,你有证据吗?”

“更何况,提学道是负责提举学事司,掌管州县学政的。可衙门如何拨款,却不是他们能干预的”

“那还有科道御史!”韩训导当然不是法盲,立时又说出了他的办法:“我等全州学子联名上书,不信科道御史不会上奏此事!”

“哦?”何瑾冷蔑一笑,道:“罪名呢?就因为师父不给你们拨款?呵呵,你们真的好天真。难道就不想想,衙门凭什么给你们拨款!”

“就你们州学需要银两款项,难道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不需要?难道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不需要?难道提高衙门胥吏白役待遇不需要?还有置备武用,防范贼患都不需要?”

何瑾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衙门公务,每一项都离不开钱,每一项听起来,都比州学紧迫重要。

最后,他嘿嘿冷笑道:“大不了,师父将衙门所有的拨款,送达各科道让他们评定呗。说不好,各科道看师父捉襟见肘,反而还会去告府部一状,让府部那里多多照顾一番咱磁州呢”

韩训导一听这个,顿时傻眼了:不错,衙门如何拨付款项,那是知州大老爷的权力。科道御史最多,也就能责问人家施政方向不妥善,可人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相反,真跟衙门闹僵了,吃亏的毫无疑问还是州学。

姚璟这段时日雷厉风行、声望愈厚,哪儿是跟李学正一样的软柿子?真招惹急了,人家将秀才生员大闹公堂之事一说,言州学管教无方、学风散漫就算真把州学给撤了,他理由上也能站得住脚!

而造成这样可怕后果的原因,就因为自己不肯接收何瑾?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磁州士林的败类,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韩训导不由软了语气,道:“既,既然是为了州学老,老夫愿,愿勉为其难”

李学正闻言当即大喜,拉着何瑾的手,就要跟韩训导讲和。可何瑾这会儿却一扭头儿,傲娇道:“你现在愿意了?哼,可我却不愿意了!”

李学正年近花甲,刚才一番演技,已耗费了不少感情。

这会儿闻言,不由都有些崩溃:“何司刑,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咱不是说好就演一场戏,你怎么还来真的了?”

何瑾脸色瞬间变了,那叫一个郁闷:猪队友啊!李学正,你才是要闹哪样儿?演技这么快就下线,活该只能当个教育局长哇!

韩训导这下也有些炸,不禁嘿嘿冷笑道:“何瑾,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

气势已不在自己这边儿,何瑾当然不会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开口道:“韩训导,在下知自己品性不稳、贪财图利,故而,师父才想着将我送入州学进修。”

“盖因师父知晓,孔门儒学讲究‘因材施教’,对于异常和不凡的弟子,也有独特之法门,不会强硬随意抹杀天性。”

“而在下来州学,自然也希望多听圣人教导,感悟微言大义。所以在下的要求,便是希望韩训导不会因在下使了这等诡计,而对在下有偏颇看法,放任自流。”

言罢,何瑾对韩训导施了一礼,又道:“如韩训导这等方正君子,一诺价值千金,万望训导能抛弃前嫌,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李学正和韩训导不由面色一变:你这孩子,真只是个粗鄙的刀笔小吏?

这番言之有物的道理,莫说一般的秀才生员,不见得能说出来。就是让我们听了,也有茅塞顿开之感啊

尤其韩训导,对此更是深以赞同和愧疚。

事实上,何瑾猜的不错,他的确想着将何瑾扔进学堂后,只要不扰乱其他学子,就令其自生自灭算了。

可这番话一入耳后,他那浓浓的训导荣誉和高尚情怀,便开始强烈复苏:是呀,就算是孔门弟子,也有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

孔圣人因此,便能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而自己虽万万比不得孔圣人,但也是在教书育人。

为何自己就不能正确引导,使何瑾爱财而不贪财?将来为朝廷培养个‘干才之员’出来,也是莫大的成功。

想到这里,韩训导面色不由认真凝肃起来,承诺道:“何司刑言之有理,是我先入为主,忘了训导之责。但请何司刑放心,今日你入了这学堂之门,本训导一定竭尽全力、悉心教导。”

言罢,他便转身向学堂走去,还示意何瑾也跟上。

一旁的李学正,这下也不由对着何瑾感叹:“何司刑,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便如此深刻”

可何瑾一听这话,却不由郁闷地一回头,小声言道:“嗨就是扯淡瞎说的,要不是李学正你演技突然下线,我能浪费这口水?”

李学正顿时一脸懵圈儿,讷讷问道:“那何司刑你来州学,不会是只为了糊弄知州大老爷吧?”

“哪儿能呢?”何瑾嘿嘿一笑,充满了畅想和憧憬:“当然是为了学八股、考科举,然后当大官儿,捞更多的钱啊!”

李学正再度一脸懵圈儿,他隐隐感觉,知州大老爷这是祸水东引,自己州学恐怕要遭殃了

而到了学堂门口时,走着走着的韩训导,渐渐好像有些反过味儿来,猛然间就不走了。

他转过头,又蹙眉对何瑾说道:“何司刑,你我俱为不入流的官吏,且你的权势也比我大得多。而我教导学生,又以严为纲,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我之间,若没个章程,必然难以相处。”

“故而,我想与你约法三章。入了这学堂之门后,我悉心教导的同时,亦会对何司刑的才学、品性、心志加以管教。你却不可借用权势、手段、诡计相要挟,否则,何司刑还是不要进这个门为好。”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不由更加郁闷了:还是要怪李学正,配合一点不默契。要是换成陈铭老爷子,早将两榜进士大老爷都忽悠瘸了

算了,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捞钱,泡更美的妞儿,眼下忍这份儿罪、吃点儿苦也是应该的。

再说,不过读书学习,又能受多大的罪?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点头,道:“韩训导说的是,入了这学门,在下便只是一介学子,自不会再有其他身份,还望韩训导放心管教。”

“嗯,”韩训导微微点头。可随后,他就脸色一变,问道:“那你今日前来,为何这般迟到?”

“训导容禀,本来是下午才要来的,没想到师父让我早上便来报道。说起来,这不算迟到,反而是来早了”

“巧言诡辩,废话真多!”

韩训导哼了一声,但仍旧继续问道:“既然知来学堂,为何不见你准备笔墨纸砚,也未带四书五经?”

“我,我”这个何瑾还真说不出理由来。毕竟,第一次上学,哪能没点疏漏?

同时,他也觉出来了:好像,上这个学,真得受些罪了

第一零九章 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当着二十多名秀才生员的面儿,何瑾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戒尺。

一想起这个,他就超级郁闷: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跟小孩子一样被打手心,这感觉,真跟日了狗一样。

可没办法,明代时的教学风气就这样。而且,谁让他穿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呢?

有利的同时自然有弊,凭空能多来十来年光阴的代价,便是就算他言谈举止再成熟,旁人也不会随意给予他成人的尊重。

“行了,那里还有个空位,你便坐那里旁听吧。”韩训导打完之后,一指窗边的一个空座位,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还是你斗垮的丁逸柳座位,正好他的书本笔墨都还没收拾,便先用他的好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就坐到了座位上。

随后,看了看那笔墨砚纸齐备,还都是好货色,不由便有些乐了:嗯,有空儿跟赖三儿说一声,不用对丁逸柳那么“宠爱”了,反正刘不同都完蛋了平时呢,也给那倒霉孩子加个鸡腿儿吧。

就在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身旁传来了一句低低的声音:“小弟叫郝有钱,仰慕大哥许久,不知大哥愿意赏脸,抽空儿去小秦淮畅饮几杯?”

好有钱?这名字,真是简单直白啊!

何瑾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同桌。而且,这家伙一身绫罗绸缎的,果然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此时这位郝同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副前世粉丝看到了偶像的激动模样,浑身的肥肉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着。

“这位同窗客气了,你认识我?”何瑾当然也很热情,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郝同学却见偶像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更加激动:“堂堂磁州地下江湖里,及时雨的大名,谁人会不知?小弟以后愿鞍前马后,服侍大哥,万死不辞!”

何瑾当即又是一阵郁闷,没想到都已不涉足江湖了,可江湖上还是有自己的传说

“郝同学,你这是《水浒传》看多了吧?瞧你的年岁,怎么也比我长上几年,怎么还一副纳头就拜的架势?”

“大哥,你不能这么算,我虽然比你年纪大,但混得没你好呀”

“而且,大哥你跟宋公明多像啊,都是衙门里的小吏,到哪里都有一帮慕名的好汉,我不过其中之一”

何瑾更加无语了,不得不拿出了大哥的气势:“好好说人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想怎样?”

“我,我家是开砖窑的,老爹嫌我不爱读书,花了五百两银子捐助这州学,让我来这里混个脸熟儿我,我就是想结识大哥,希望能请大哥喝两杯酒,真没别的意思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意识自己最近多疑了:这位郝同学,虽然比自己年长了几岁,但也只是没过二十的小年轻儿。

而一个小年轻儿,想结识位江湖大哥,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可就在他准备回应的时候,讲堂上的韩训导,忽然便咳嗽了一声,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了两个人。郝胖子吓得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何瑾也赶紧装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听起韩训导的讲课。

可接下来一听,他便有些傻眼了。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

“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

“”

勉强听完这一段儿的何瑾,除了两只眼睛还会眨巴一下之外,脑子直接就懵了:我去!这都是些什么啊?

什么子曰、周氏曰、范氏曰的,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这一发现,不由让何瑾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赶紧调用了剩下不多的脑细胞,试着解读了一番。

看了第一句的时候,他似乎还能理解,大概是子贡在问孔子,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而孔子的回答是,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实践了再说出来,不要夸夸其谈。

可后面的周氏曰和范氏曰,何瑾就有些解读困难了。大概是,两个人又对这件事儿,做了些什么补充和说明?

可他又不怎么确定,扭头儿便打算问一问同桌。

可刚一转头,便看到郝胖子的脑袋,一磕一磕的。没一会儿,一个眼皮就闭上了,另一个还勉强撑着,像个在打吊线的泥瓦匠。

随后,没待何瑾开口,郝胖子两个眼睛就都闭上了,一把搂过书本当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张着嘴巴的何瑾又惊了:我去!刚才还热血沸腾地要拜人家当老大,现在一听韩训导讲课,你就忘了老大找周公去了?

你把韩训导的讲课,直接当催眠曲了?就你这样的小弟,哼我打死都不能收!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还是一味地‘曰曰曰’,何瑾听得简直一脑子浆糊。

渐渐的,看着郝胖子睡那么安逸,他不由也感觉脑袋开始发沉,忍不住用两只手撑起了下巴。

可再之后,他好像就看到一个叫‘周公’的白胡子老头儿,在脑海里捧着一大把的钱,对着他嘿嘿笑道:“何小官人,来梦里陪老夫玩会儿嘛”

韩训导讲了一个多时辰的经义,正自我感觉良好。抬头一看讲台下面,不由气得鼻子都歪了。

郝胖子趴在书本上,腮边挂着晶莹的口水,鼻涕泡吹起来,扁下去,睡得别提多香了。

至于何瑾,倒是比较鸡贼,还知道用书本儿挡住了脸。可那呼噜声匀称平顺,显然在梦里和周公聊生意经聊得挺投机。

韩训导气得七窍生烟,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身前,猛地一拍两人的案桌!

啪!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郝胖子没睁开眼睛,就大呼小叫起来。

何瑾这里倒是比较霸气,出口就来了一句:“我去你大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噗,韩训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步,学堂里登时充满了讥讽的笑声。

郝胖子揉了揉睡眼,正好看到了那吃人的目光,吓得他直接趴了。而何瑾虽然见过了风浪,可后来读书的声音,也不由越来越小

“训导息怒,训导息怒!”郝胖子赶紧狡辩,道:“子曰:吾不是故意的就是您一讲课,我就忍不住瞌睡。”

何瑾这个汗啊:这是解释?这叫不打自招!

于是,他当即接口道:“不错,训导大人我要反映,这胖子一听你讲读就睡觉,实在太打扰我学习了!”

郝胖子登时一脸惊诧和幽怨,心中的水浒梦一下就破碎了:我拿你当老大,你却这般出卖我?

可转头一想,自己竟然有被老大出卖的本钱,实在是太荣幸了啊!

韩训导却不管这些,直接黑着脸对好胖子言道:“惫懒松懈,虚度光阴,打你二十下,你可服气?!”

“服”郝胖子是个老实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啪二十下过后,他的手都肿了起来,何瑾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随后,韩训导便转向他,问道:“同样二十戒尺,你可服气?”

“我当然”何瑾也很干脆,可就在韩训导都举起戒尺时,他便接着道:“当然不服气。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训导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小子岂会心服口服?”

“不教而诛?呵呵。”韩训导闻言笑了起来,那脸色却更加阴沉了:“行,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第一一零章 还是给忽悠瘸了

“州学之堂乃宣扬教化、培育栋梁之要地,理应专心凝神,才不负大好时光。”

“你却于课堂之上公然睡觉,扰乱其他学生——如此不敬之举,无异羞辱了此地,枉费了圣贤的谆谆教导,莫非你还觉得有理了不成?”

韩训导气势汹汹,上来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让在场生员听了都不由颔首点头,等待着自不量力的何瑾无言以对。

可何瑾却深深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言道:“训导言之有理,圣贤的微言大义,乃处世行事的根本,理应学之从之。在下此番入学,也正是为此而来。”

“哼,此时才认错,不觉得太晚了吗?”韩训导还是一脸刻板,半点都不讲情面:“你这是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哼,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可不能一时心软被他骗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才行!

可想不到,就在韩训导以为何瑾已服软儿的时候,便听何瑾自顾自地继续言道:“然在下入了这学堂后,只是一头的雾水、两眼的茫然,根本不懂训导在讲什么。如此不知所云,为何不干脆睡上一觉?”

说罢,他还两手一摊,极为坦白地道:“训导该不会想让在下不懂装懂,枯耗这一上午的光阴吧?”

这完全就是诡辩了,无形中,何瑾便已偷换了概念:不说自己睡觉到底是对还是错,反而说来了之后听不懂

韩训导却一下被带进了沟里,怒声道:“听不懂?难道你不识字吗?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分明就是你偷懒耍滑,不肯一心向学!”

“训导强词夺理!”何瑾一下抓住机会,也提高了嗓门儿,反驳道:“天生众人,禀赋不一。若是人人都能读书百遍,学得会其中道理,岂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更何况,在下连个童生都不是,训导上来便讲这么佶屈聱牙的学问,在下若是能听得懂,岂非才是怪事?”

“这?”

韩训导是个方正君子,而方正君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儿,一下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可是明明不对啊,上课睡觉,他还有理了不成?

再仔细一想,他忽然怒极反笑,喝道:“呵呵,好你个何瑾!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这等诡计,倒是用得很熟稔啊!”

“你来学堂不想着自己如何用心学习,反而怪我教得不好?你问问这些生员,哪个觉得我教得不好?”

韩训导威严地扫过众生员,只见这些生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没一个出口反驳的。

何瑾却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韩训导,你简直太年轻也不是,你想法实在太简单啊。

随后,他便开口道:“韩训导,你掌握着这些人的学业评定,盛威之下,谁敢吐露实情?要不,你换个问法儿试试?”

“如何个换法?”

“不如训导问问,有谁觉教得好?”

韩训导自信回头,当即又大声问了一遍。

可话音落下,他那自信十足的脸色便渐渐僵住了:只见课堂里的生员们,还是一个个低着头,没一个认同开口的

“你,你们?”自信陡然崩塌,韩训导满脸不敢置信地环顾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教得不好?”

生员们低着头,还是没一个肯开口的。

最后,还是品学兼优的严秀才,一下识破了何瑾的诡计:训导和生员之间,天生就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说训导教得不好,无异于是在得罪人,生员们当然不会那么傻。

可说训导教得好,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万一训导自我感觉太良好,打算以后每天多教一个时辰,可该怎么办?

但严秀才也不想得罪救妻恩人,只能说了句公道的话来打圆场:“训导教授我等的确用心了,我等也铭感五内。然此事便如润德所言一般,各人禀赋不同,学业进展自然有快有慢”

可韩训导还是想不通,竟又气又委屈地向何瑾来了一句:“那依你说,我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因材施教啊。”

何瑾看了一眼严秀才,感激地笑笑后,就开始阴险地出卖队友了:“比如严生员这等学业优异者,训导当然不能以同样的功课要求他。”

“而是应该提高难度,加大容量,把他的极限都压榨出来。这样才能使严秀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金榜题名。”

一听这话,严秀才不由苦笑不已:何恩公,你还真是无耻啊!

“可对于我和郝学子这般资质驽钝的人,训导便当降低难度,减小容量,一步步地慢慢来。如此,就算我等日后不能榜上高中,亦学得了几分圣人教化,训导大人功莫大焉”

韩训导一听这话,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甚至到了后来还有些挣扎和痛苦。

何瑾见状,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了,生怕把韩训导给忽悠瘸了。

可就在他准备安慰一下的时候,韩训导却一下喟然而叹,道:“唉!知易行难,想不到老夫教学十余年,最后竟被一黄口孺子给教训了。”

“润德,你说的不错。我这般通讲漫灌,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劳形而无用,收效甚微。欺得了自己,却欺不了上天。”

说着,他竟然还摆摆手,一身落寞地向学堂外走去:“今日暂且休课一天,老夫回去自省一番,明日再来同你们授课。不,是来因材施教”

何瑾见状,不由面露崇敬,深深地躬身一礼,道:“训导高风亮节,一心为我等着想,在下敬佩不已。”

毫无疑问,韩训导虽然刻板严肃,但有一颗赤诚的教学之心。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何瑾的真心敬重。

而韩训导也停下了身,对何瑾还之以礼,道:“何司刑虽不通文墨,然见识天生,也当是吾辈之人。”

‘吾辈之人’这四个字,对于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来说,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而一旁的郝胖子愣愣看着这一幕,不由都有些傻眼。

等韩训导离去后,他才激动地一拍何瑾的肩膀,道:“老大果然是老大,厉害啊!刚入学第一天,就将铁面阎罗给教训了一番。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真心的老大,我永不反悔!”

“如此说来,你之前认我当老大,就不是真心的喽?”

“不,不是,之前也是真心的。”郝胖子急得团团转,赶紧解释道:“只不过,这一次更真心!”

何瑾却不由头疼,也替胖子的爹疼:唉,这家伙,明显就不是读书的料儿啊那五百两助学款,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儿了。

“唉,算了有钱啊,你以后呢,对韩训导多敬重些。这次不是我教训了人家,反而是人家教训了我。”

何瑾当然清楚,他一句‘因材施教’,不过上嘴唇碰下嘴唇。

可对于韩训导来说,却是繁重的备课、教导、督查说不定,还得搭上被气得上火的健康损失。

至少,郝胖子这里,恐怕就会将韩训导气得怀疑人生。而自己这里呢,估计更是不遑多让!

因为,自己是真心看不懂这《朱子集注》,特么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尤其还什么‘曰曰曰’的圣人们没事儿,就不能说点大白话吗?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跟写八股、考科举,又有几毛钱的关系?

自己来学堂,是为了镀金考功名,然后当大官儿更好贪财好色的。可不是想跟王阳明一样,立志成为大圣人的啊!

“不行,就算韩训导会好好教我,这剧情发展,大概也会跟自己想的南辕北辙。”何瑾不由默默开口,思忖着对策道:“看来,明日一定要找师父好好问问才行。”

第一一一章 八股文这么难?

第二日一大早,何瑾急吼吼地便赶来了衙门。到了签押房,发现姚璟正斯条慢理地用着早餐。

看着何瑾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姚璟不由知道,这小子在州学那里碰了钉子。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矜笑,何瑾却已脸色一变,喜笑颜开:“正好儿,着急着赶来,在家里没吃饱姚福,来再添双筷子!”

姚璟脸上还未绽放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孩子,越来越臭不要脸了啊。真是,看见他就上火!

不过,眼下正好有事儿问何瑾,姚璟也懒得计较这些,开口道:“你在三班衙役和刑房的改革,为师已观察过了,的确是垂拱而治的典范。”

“如今刘不同也被你斗倒,为师想趁朝廷未委派新吏目之时,对其他房也进行改革,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你觉得如何?”

何瑾夹了一个汤包儿,蹙着眉头嚼了两下后,才道:“时机还不算很成熟。如今三班衙役和刑房的运转,靠的都是衙前街的管理费。鼓山煤矿的干股,师父又都拿来捐助了四个慈善机构。”

“而改革各房,却需要大量的银两来做后盾有多大肚量才能吃多少饭,依弟子来看,这事儿得一步步来,量入为出,先再改革个软柿子的礼房比较稳妥。”

说着,何瑾的思路便渐渐打开了,继续阐述道:“如此一来,其他房看到刑房和礼房的不同,必然心往向之。届时,等冬日严寒一过,师父不再被四大机构绑束,便可趁机拿下户房。”

“待全州的税赋,尽数掌握到师父手里,有权有钱那时,还不是师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姚璟张着嘴大半天,都没把筷子上的汤包儿送进去。

看着面前吃得有滋有味儿的何瑾,不由有些怀疑人生:这孩子,竟然吃个汤包儿的功夫,便将衙门里一年的规划给制定了出来?

而且,这规划还一针见血、落地可行,简直无可挑剔。尤其还老成持重、不见丝毫烟火刀戈,简直就如官场了磨砺了多年的老油子!

反倒是自己,也算一小把年纪了,谋划做事儿却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何瑾虽说性子跳脱、行事诡秘,可在正事儿上却缜密周详、滴水不漏,师徒简直有如天渊之别。

“那,那好,就依你说的来办”

说完这句,姚璟眼珠又转了转,想着不能被何瑾如此把控着谈话主权,便主动开口道:“昨日入了州学,感觉如何?”

说着这话,姚璟才将都快凉了的汤包儿,送入了嘴里。可随后何瑾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他连连咳嗽,直接将汤包儿又喷了出来。

“嗨那破地方儿,几乎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何瑾还挺委屈,一脸的幽怨道:“师父,你送我去那地方受罪干啥?”

姚璟的脸色一下就黑了,连连咳嗽的同时,还忍不住臭骂:“混账!那可是一州文教之所,是为师特意磨砺你跳脱浮浪性子、打磨你才学品性的良选!为师的一片好心,真是全被你当了驴肝肺!”

何瑾一看,赶紧端了热茶去哄:“师父,师父您喝茶。是弟子没领会您一片苦心,全是弟子不对不过,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了那种地方,弟子可能就会被教傻了,那该怎么办?”

姚璟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不由又喷了出去,面色赤红拍案道:“混账!州学之所,所教的全是圣人经典,培育的都是朝廷栋梁,岂容你如此调侃诋毁?”

“就算为师,也是从那里一步步走出来的。难道你以为州学培育出来的,都是食古不化、迂腐透顶的书呆子不成!”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可那双疑惑的眼神儿,却上下打量着姚璟,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

一看到这眼神儿,姚璟再度怒发冲冠。

可又一想自己跟何瑾的差距,忽然面色一僵,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了

“那你以为为师让你去州学,是为了什么?”难受了半天,姚璟才略带心痛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学写八股,考科举,然后跟师父一样当官儿啊。只有当了官儿,才能更加方便地捞呃,造福一方,回报朝廷!”

“呵”姚璟嘴皮儿不由轻蔑地一挑,道:“你以为写八股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都未曾高中,甚至连个秀才的功名都取不上。你刚入州学一天,便妄想着金榜题名?”

何瑾这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了,道:“那,那师父还说过,明年就是县试之年”

“不错,明年就是县试之年。为师的想法,就是让你临阵磨枪,随后参加一场科考,知晓何为天外有天!”

这一下,何瑾彻底沉默了。

他悠悠地望着姚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冷硬和沉凝。似乎在那双眼窝当中,正酝酿着一场小小的风暴。

学习圣人经典,磨砺心性品德?狗屁啊!

不是何瑾对华夏古文经典有什么反感,而是他早已不需要这些:开玩笑,一个前世三十岁的人,三观和独立人格早已成型。反过去再学那些经典,能有多少的意义?

更何况,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前世何瑾虽没读过多少儒家经典,可网络上多少名著典籍、成功学、心理学、厚黑学?还有王阳明的心学、以及另一位圣人曾国藩的事迹感悟这些道理和观点,不少就跟儒家的经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些东西,他都辩证取舍地读过用过,也转为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智慧。

至于‘活到老、学到老’一说,更是可以在日后的行为处事中学习和感悟。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故而,在何瑾看来,他入州学的唯一意义,就是学会写八股,拿来当成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可惜姚璟这位古人,毕生奉儒家经典为圭臬,为万事之良药。根本没看清事情的本质,便妄想着用这些,来洗脑何瑾成为他心目中的那种人

此时感受着何瑾的冷硬气息,姚璟一时也知自己说得重了,赶紧开口劝慰道:“润德,为师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不知信,无以知人。而知命、知礼、知信,都得研习经典才成。”

何瑾不由叹了一口气,也没跟姚璟争执,而是语气平和地道:“师父的一片苦心,弟子已知晓了。”

“只是,师父让弟子研习经典,也不会是想让弟子皓首穷经,做那寻章摘句的腐儒吧?弟子最终,还是要走向仕途的。既如此,敢问师父,要想做得好八股文,应当如何?”

姚璟以为何瑾这是认同自己的道理了,不由有些满意,蹙眉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嗯,这八股制艺,堪比床板下面抡大斧,螺蛳壳里做道场,最考量一个人的功底水平。”

“首先,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是最最基本的。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何瑾呆呆地听着,不由感觉一重重的山岳向他压来,面露绝望:师父啊,要是这么来,别说十年寒窗苦功,就是一辈子搭进去,都不见得能行啊!

第一一二章 何瑾,你才情如此之高?

这一天上午,何瑾什么活儿都没心思干,就把自己关在了司刑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地看着《论语》。

按照姚璟的意思,要想写好八股文,四书五经是基础中的基础。饭要一口口吃,自然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而认真说起来,何瑾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因为打开默读背诵的时候,竟发现上面的内容,都已镌刻在了脑子中。随即再一想,他就恍然了:这是原主留下来的馈赠。

未穿越的时候,这具身体已开过蒙。

并且,在私塾先生和爹娘的教导下,原主虽然不懂其意思,但已囫囵吞枣,将四书五经都背了下来。

当然,这种书呆子式的笨鸟先飞的法子,按说是没啥意义的。最多,也就是让原主当个两脚书橱。

但当何瑾穿越过来后,这份馈赠无疑便显得珍贵有用了。

因为科举考试可是闭卷,有了这些记忆,何瑾至少不用再死记硬背了,省了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尤其,他可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少年,而是拥有着前世完整应试教育,以及好几年丰富阅历经验的成人。

原主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极为肤浅,甚至可以说懵然不懂。

可何瑾的理解能力,却要比原主强太多。耐下心性阅读理解后,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将文言文转化为大白话的。

只可惜,刚看了《论语》两篇的时候,他就有些顶不住了。

四书五经这些,离他那个时代毕竟太过久远,行文和用词都存在着太多的隔阂和陌生。满篇的‘之乎者也’,一大堆的晦涩难读。

更可恨的是,还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叫周公,捧着一把钱在他脑海里,妖娆地呼唤着:“何官人,来陪老夫玩会儿嘛”

于是,何瑾下一刻感觉到的,就是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努力摆脱周公的勾引后,才看到端木若愚,正担忧地望着自己:“司刑大人,该吃饭了”

何瑾抬头一看,才发现都已是大中午了。

草草吃过饭,便风尘仆仆地往城外赶。路上的时候,不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嗯,该买辆代步车了

每日衙门和州学这样来回跑,光靠着十一路公交车,实在太辛苦了。穿越到这里,是捞钱享福泡美女的,可不是来劳动改造的!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到了学堂。还未进去,便听门口儿等他的郝有钱道:“老大,训导让你来了就去找他。”

“哦”

何瑾眼珠转了转,就想到应该是‘因材施教’的事儿,不由问道:“早上的时候,训导是不是给你们每个人,都重新安排了功课?”

“老大果然神机妙算,这都料到了!”郝胖子一脸的崇拜。

何瑾却一脸的面苦:韩训导那么一丝不苟的人,说到了自然会做到,这还用猜?

不过,再看郝有钱崇拜里带着心虚的模样,他不由又觉得有些奇怪:“你干嘛这幅表情,韩训导给你安排的什么功课?”

“三,三”郝胖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个囫囵话儿。

“三门功课?”何瑾不由心中惊叹,道:“想不到,韩训导还挺器重你的”

“不是,是《三字经》!”郝胖子终于开口,有种掩面而泣的羞愧。

何瑾起先也有些惊讶,可想了想后,又不由点头道:“嗯,看来韩训导,是真抓住因材施教的精髓了。以你这的智商,基本上也就只能读《三字经》了。”

这打击太突然、太沉重,郝胖子一下就泪奔了。何瑾当然也没心思管他,径直来到了韩训导的房间。

看到他进来,韩训导不由放下手中的书本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道:“润德,此番唤你过来,是为了检查下你的基础,方好对你学业有所了解。”

何瑾却看着韩训导面前一大堆的文章书籍,心中不由感觉有些愧疚:毕竟,之前忽悠韩训导,就是存着让他多用心教授自己的意思。

“小子一番话,却害得训导如此耗费心力,真是罪莫大焉。”

这样敬业有德的老师,无疑是让人很敬重的。何瑾乖乖坐下前,再次真心地向韩训导施了一礼。

“都是应该的。”韩训导见状,面色也不由和煦了一分,随后便问道:“你可曾开了蒙?”

“回训导的话,我五岁时跟随双亲发蒙,从三百千,到四书五经,都能背下来。”

一想到原主的馈赠,何瑾不由又是一阵庆幸。否则,自己恐怕就要陪着郝胖子,一块儿去读《三字经》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瞎话,他还当即背诵了一段儿的《孟子》。

“哦”韩训导听着不由啧啧称奇,颇感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润德可会吟诗作对?”

“吟诗作对?”何瑾先是一懵,随后开口道:“先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韩训导一脸便秘的神色:读书人,有这样将自己比作骡马的吗?如此粗俗,估计吟诗作对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于是,韩训导便微微一笑,先来了个简单的对子:“五湖四海皆是文。”

“万水千山都归情。”何瑾接口就来。

前世还保留着贴春联的习俗,而且大学期间,何瑾也算半个古文青年。像这种满大街的对联,根本难不住他。

“竹本无心,节外生枝。”韩训导加大了点难度。

何瑾却还是没感觉,道:“藕孔无丝,不染污泥。”

这下,韩训导面色凝重了,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神图,开口道:“鬼把门,神把门,把门鬼神皆狰狞。”

何瑾环顾了一眼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了韩训导那一堆的书籍上,福灵心至道:“南书房,北书房,书房南北尽文章。”

“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韩训导语速加快,这联估计是看了什么戏曲有感。

何瑾却长叹一声,语气不由透出落寞感怀,道:“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这是他偶然怀念前世的情感流露了。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事事趣趣!”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神神秘秘。”

叠字联,也难不倒何瑾。

“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为柴。”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嘿嘿嘿”

拆字联,何瑾仍然不惧,还不恬不知耻地暴露了自己好色的本质。

“雨滋春树碧连天,天连碧树春滋雨。”

“风送花香红满地,地满红香花送风。”

回文联倒是有些难度,但何瑾想了片刻后,也是对上来了。

韩训导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说道:“润德,昨日你与郝有钱睡觉,我偶得一联,今日尚未想出下联,你可敢对?”

“有何不敢?”何瑾却不懂文人好争的尿性:对就对呗,反正又不赌钱,大不了我承认对不上,又能咋滴?

“好,你听着,枕耽典籍,与许多圣贤并头!”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笑了:这对联,简直就是送分题嘛。因为他记得,这对联原本是朱元璋跟大臣陶安的。

可能是古代讯息传递不全面快捷,而民间对帝皇之事又了解不多,故而阴差阳错地,韩训导就想出了这个联,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创。

“嗯,扇写江山,有一统乾坤在手!”找了半天,也没在大冬天找到把扇子应景,但不管怎么说,这联也算对上来了。

“润德,想不到你,你才学竟如此之高?”韩训导有些傻眼了,又试探着问道:“既在冬日,你能否以‘雪’做出一诗,或一词?”

“雪?”何瑾蹙眉,不由面露难色:“这也太”

“哦,我也觉得太难了些,不过”韩训导这才吁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放松。

可不料,何瑾还是满脸的怪异,继续说道:“韩训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也太简单了吧?”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张口,就是伟人的《沁园春雪》。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念了两句就意识到这诗词,气势雄浑豪迈,胸襟气魄浩阔,不是一介小吏身份能来的。

于是,他突然又一断,道:“训导,咱还是换一个吧”

“别呀,我听着才刚有意境,你怎么就停了?”韩训导连连拉住何瑾,一副欲求不满的怨妇模样。

何瑾却已无语凝噎:唉,这文人尿性一首诗词而已,怎么搞得我偷你家银两了一样,至于嘛?

更何况,这不停也不行啊,这词要是念完了,估计我小命儿也就玩儿完了你们封建专制王朝,可是不讲平等和人权的!

第一一三章 这么优秀不会八股?

“训导,你别闹听听这个咋样儿?”不管韩训导如何哀求,何瑾还是如无情的渣男,抛弃多情少女一样,果断另起炉灶。

“翩如中舞玉人纤,皎似禅宗戒律严。姑去尽留云母粉,客来只醉水晶盐。正愁黄独迷镵柄,故压梅花入帽檐。埋没远山知几许,且收螺子画眉尖。”

这诗一吟完,何瑾立时发现韩训导的脸色变了,那神情就跟放浪渣女又找到了新欢一样,双眼都开始放光!

“妙啊!简直神乎其神。”说着,韩训导还忍不住站了起来,点评道:“通篇没有一个雪字,却将雪之一物咏叹地淋漓尽致。尤其字里行间的意境,更是让人仿佛便置身落雪当中。”

“这幽冷的气息,如画般的描述,丝丝缕缕的情感,当真一首绝佳的咏雪诗!”

这一刻,韩训导整个人,就跟吃了‘黯然销魂饭’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莫名骚动的气息,让一旁的何瑾,不由感受到了非洲大草原发情斑马的味道。

只是,躁动地走了两圈儿后,韩训导忽然就怔住了。

一转头,他就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是从何处剽窃来的?吾等读书人要有修养气节,岂能行这等卑劣无耻之事!”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怵,懒洋洋地言道:“韩训导乃士林之人,如此嗯,绝妙的一首诗,若是他人所作,岂会半点都不曾耳闻?”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哼,既然是穿越人士,不剽窃又怎么算合格?这首诗你找原作者去吧,等个二十一年后,他才会出生呢。

“哦?”韩训导还是不信,但也无法反驳何瑾,不由便道:“那你再来一首?”

“训导,诗词不过小道,一首足以。”何瑾却推辞了。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诗词发展到明朝,已经进入了瓶颈期。该写的能写的,前人都已经写出来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剩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徐渭、郑板桥,还有纳兰性德那位大杀器。大概还有的,就是秦淮八艳的诗词,却又不适合他这个男子。

最多呢,还能有一个唐伯虎。可唐伯虎是跟他同时代的人。万一撞车了,那可就一下全露馅儿了。

如此,基于脑子里存货,用一篇就少一篇的现实,他当然采取了待价而沽的策略。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可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

韩训导当然更加欲求不满,但同时也已对何瑾高山仰止,言道:“嗯,没想到润德竟如此才高八斗、惊才绝艳,那八股制艺必然不在话下。”

“既如此,你便用”随手翻了翻身边的《论语》,韩训导接着道:“便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来作一篇八股吧。”

何瑾听了这个,不由便一下傻了: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还什么只有你跟我孔子这是跟颜渊犯了什么事儿,打算逃跑或藏起来吗?

最重要的是,八股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只知道八股文好像是一种作文的格式,可究竟怎么来,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学八股啊。

于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的何瑾,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训导,这个我不会”

“润德别闹,过谦则伪,你如此满腹经纶、如椽大笔,又怎能被这等简单题目难住?来,来,你来一个嘛”

‘来一个?’何瑾这下可就有些怒了,这是耍猴儿要后空翻啊,还来一个。

于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和确实做不出来的真实,便更加气势雄浑地来了一句:“小爷我不会!”

这下,韩训导的脸一下就僵了,反应过来后,手就恨恨地摸到了戒尺上。

何瑾一见当即就慌了,立马拦住道:“韩训导,我是真的不会啊非但不会,我连八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韩训导挣扎着还是要揍何瑾,道:“四书五经你背得滚瓜烂熟,对联证明你才思敏捷,刚才一诗更显文学深远功底,你怎么可能连一篇八股文都不会作?!”

“是啊我如此优秀,怎么连篇八股文都不会做?”韩训导那么认真,让何瑾自己都傻眼了。

但随后,他就意识过来了:狗屁个优秀啊!四书五经是原主的记忆,诗纯粹是抄的,只有对联,还勉强算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这点浅薄的简单的水平,哪儿能够作得出八股文来?

“训导息怒,我一点都不打诳语,说不会是真的不会。”何瑾都快想哭了,第一次感觉承认自己不优秀,竟还如此之难!

“当真不会?”韩训导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连破题都不会?”

“啥叫个破题?”

“”

这下,韩训导默默地放下了戒尺:嗯,能说出这等白痴话的,看来是真的不会。

随后,他便捏着山羊胡想了想,竟莫名其妙地就给何瑾找到了理由:“嗯,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未到学八股时,你学业便被迫中断。故而到了今日,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何瑾听完一下就惊叹了,双眼都差点蓄出泪水:韩训导,你才是及时雨啊我自己都来不及编出的理由,你竟然替我编出来了。

真的是太感谢了。

以后我跟别人说瞎话,就照着这个模板来!

不过,因缘际会得了这个还不够,何瑾又眼巴巴地问道:“那敢问韩训导,像我这样不上不下的,你打算如何教导?”

“嗯”韩训导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后便给出了很中肯的回答:“还是要先夯牢基础、固本培元才行”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点头:不愧是老教育家,说得实在太对了!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嘛,打好基础最重要。

可接下来韩训导的话,就让何瑾彻底无语了。

“这样,以后的学业,你便从通晓理解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开始。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韩训导还没说完,何瑾这里就扁起了嘴,接口道:“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一听这个,韩训导当即便脸黑了:“竖子,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来消遣本训导!”

“训导息怒在下是今日早上请教了师父,才知道的这些。想不到,训导的见识和思路,竟与师父那两榜进士相同,果然不愧磁州第一名师!”

何瑾先一个马屁奉上,表面还装作委屈兮兮的模样。

可暗地里,他眼珠子却滴溜溜儿一转,转口说道:“只不过,经二位如此一说,在下对八股文更是好奇不已。不如,训导便以刚才之题,作一篇八股来,让在下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如何?”

韩训导被何瑾这么一番忽悠,当然起了陶陶然的醉感,矜持地笑道:“嗯,看你如此一心向学,那我便借用此题,为你讲述一番这八股的奥妙。”

何瑾当即恭敬一礼,口称感谢。

同时内心里,也止不住有些小激动:不容易啊,费了这么多的套路,终于能一窥庐山真面目了

来吧,八股文,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第一一四章 感觉思想被玷污......

“要想写八股,理解题目的意思,自然是最最基础的。”

韩训导提起毛笔哈了一口气,将‘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话写了出来。

随后,他便指着这句话问何瑾:“润德,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何瑾皱着眉头仔细揣摩了一番,连蒙带猜地言道:“大概是孔子对颜渊说,受到重用的时候便出来做事,不受重用的时候便深藏不露,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人呀。”

“嗯,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韩训导点点头,接着又道:“八股制艺,其实就是要我等根据这句话,写出自己的一篇感想文章。”

“而八股文的格式,便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可不能随便写,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说罢,韩训导又抬起头望向何瑾道:“所谓破题,就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感悟,要开篇立意。若是由你来,当会如何破?”

何瑾拧着眉头发散了一下思维,便开口道:“训导,我觉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想法,太消极保守了。”

“大丈夫行世,自当从心而为,积极进取。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如此方不枉人世一遭!”

身在何瑾那个时代的人们,竞争十分激烈。

人人都知道机遇就好比是美女,你不上,自然有人去上,当然不能靠着等来,而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争取过来。

可韩训导听着了这话,却不由大摇其头,道:“润德,若是如你这般,开篇便会被考官黜落。我朝规定,八股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朱圣人的思想来写。”

“圣人?朱熹,他也配?”说起朱熹这个人,不管后世如何评价,但在何瑾看来那就是个人渣。

众所周知,朱熹的理学核心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天理’暂且不说究竟是什么,但‘人欲’无非就是七情六欲。

可朱熹嘴上说着这一套,背地里却纳了两个尼姑为宠妾。而且,他儿子死后,儿媳妇竟然还怀孕了!

而这样的重口味,何瑾也不说了。

就说拿着一套学说来普世,自己难道不应先说到做到?

如此表面道貌岸然、圣人标榜,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花花肠子,简直比真小人都还不如!

更不要提为了打击政敌,朱熹还亲手炮制出了‘严蕊事件’,对一位官妓弱女子严刑拷打。

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高官,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便如此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简直可谓丧心病狂!

这样的家伙,还说是什么‘圣人’,纯粹就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可不料韩训导听了这话,立时勃然大怒,道:“润德!朱圣人岂是你这凡人可信口置喙的?再说,若你还想继续学八股,就必须按着圣人的注解来!”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变得很是难看。

但随后又冷静一想,这可是明代,不是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必须先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

如此,才是真正的成熟睿智和强大。

假如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却还硬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呃那不叫骄傲和倔强,那叫泰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知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将学习八股文目的达到:“那若由韩训导来破题,又该当如何?”

韩训导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何瑾歪着脑袋了看了一会儿,才猜出了韩训导这句话的意思: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时,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何瑾的破题,放在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条关键的行为准则上。

而韩训导的破题,却放在了可有可无的边角微末上,根本不提这句话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好不好。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朱子集注当中,已经定义这句话就是光辉伟大正确的了,统治者也不需要你发散思维。

那除了写点不痛不痒的屁话外,还能写些什么?

紧接着,韩训导又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将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统统给何瑾讲了。

这过程当中,韩训导一脸的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何瑾这里,却不由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对这种不能多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的格式,可谓难以接受。

终于等韩训导将一篇用词考究、排比得当的文章写完,何瑾这里非但没轻舒一口气,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再纯洁了。

这感觉,就是自己身体虽然还是清白的,但思想却好像在这篇文章的创造过程中,被朱熹那个老淫棍,一次又一次给玷污了。恶心得何瑾浑身上下,不停地在起鸡皮疙瘩。

“韩,韩训导,这就是八股文?”何瑾用手轻轻拎起那纸张的一角,仿佛拿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问道。

韩训导却看着自己那篇文章,一脸的满意和骄傲,点头道:“嗯,这就是科举考试,必须要作的八股文!”

何瑾一下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那么多人都批判八股文了:这种钳制思想、愚弄天下,偏偏还苛责繁难、吹毛求疵的文章,就活该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啊!

读书人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干,就一心这样皓首穷经、寻章摘句。最后的结果,可不就跟范进中举一样疯了?

就算侥幸没疯,估计也会成半个白痴。

可不这样写八股,就过不了科举考试;过不了科举,就不能当官儿;不当官儿,就只能在磁州这个小州府里作威作福

贪,也是有层次高低的。只窝在小州城里,当个土大款怎么能行?

真正的贪婪之人,要有走出州府,迈向省国,将贪婪的触手,伸到天下各个行业领域的志向才对呀!

然而,何瑾想了想,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嗯,我可不愿因此成了白痴

此番一识八股,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这也成了他穿越以前,遇到最大的一道难题。

怪不得说清醒的人最痛苦,因为看得通透却无法改变,实在太煎熬!

幸好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人。信奉的一个观念,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虽然眼下看起来这困难丝毫无解,但这不能证明问题便无懈可击,无非暂时没找到正确的办法而已。

想到这里,何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言道:“韩训导,这篇文章在下想带回去,好生观摩学习一番,不知训导可否成全?”

韩训导明显是头顺毛驴儿,被这么一捋当然很开心:“嗯,孺子可教!不错,你就拿回去当范文吧”

何瑾当即称谢,随后还是跟拎着一张被用过的手纸一样,拎着那篇八股文就出去了。

一回头,又看到韩训导那狐疑的眼神儿,他才不情愿地用双手捧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篇文章华彩斐然,在下都没洗手,真不愿玷污了!”

韩训导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竟然相信了!

何瑾却赶紧跑开了两步,一直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对着那篇文章露出了恶狠狠的笑:“来吧,八股糟粕,小爷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上了!看看到底是你能玷污我的灵魂,还是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第一一五章 小爷口味就是这么重!

自从认识了八股文这个东西,何瑾以后的日子,就跟犯了魔怔一样。

刑房里的事儿,他放手交给了尹悠和端木若愚来打理。三班衙役那里,便由升为了捕头的刘火儿去处置反正刑房和三班那里,都已制定好了规则,想当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成问题。

他自个儿呢,天天就捧着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上午趴在司刑办公室里啃,下午就跑到州学里继续啃,回到家里后还不忘挑灯夜读。

这些日子,他可谓就是与封建糟粕文化抗争的斗士,思想和灵魂一次次地,在玷污与反玷污中挣扎徘徊。

整个生活全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终于七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嗯,何瑾他癔症了!

有一次,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抱来了一摞卷宗,对着何瑾问道:“老大,这么多的案子,该如何是好啊?”

何瑾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蔫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嘿嘿一笑:“多乎哉?不多也尔只需分门别类,岂不游刃有余乎?”

端木若愚听后,顿时就不淡定了,转身离去:“算了,我还是自己瞎弄吧”

还有一次,刘火儿押了一个嘴硬的逃犯,半路上遇到了何瑾。

他询问何瑾该不该用刑,可何瑾呢,却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那逃犯大半天。最后,才对刘火儿来了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刘火儿当时就傻眼了,一脸无辜地道:“老大,我怎么了嘛,你上来就说我无耻”

何瑾却一听这个,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着,就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在家晚上看到青芽换灯油时,又忍不住来了一句:“嗯娉娉褭褭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嗯,不错不错”

可青芽却一看他那淫邪的目光、猥琐的笑容,当即吓得小脸儿煞白,尖叫着就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要欺负我!”

崔氏一听这个,不由目光一凛,神色冷漠:“哼,终于到了忍不住发骚的时刻了吗?来呀,取家法来!”

可当她气势汹汹地想暴揍儿子一顿,好生纾解这些时日无聊时,却发现何瑾正安安生生地看着书,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哪有半点发骚浪贱的模样?

甚至,当青芽哭哭啼啼地当面指责他时,何瑾还一本正经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大惊小怪?”

崔氏简直被气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恬不知耻?”

何瑾当即也怒了,昂然起身、戟指崔氏大喝道:“女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我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崔氏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气得什么都来不及说,上去就是一阵暴雨梨花笤帚疙瘩,打得何瑾连连抱头鼠窜:“娘,娘我错了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得亏崔氏是个有文化的,明白何瑾的意思是说:孝顺不是奉养父母就算了,还要从内心里尊敬

可纵然知道这意思,一看自己曾经聪明伶俐的儿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崔氏忽然就连揍他都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实在没啥快感了啊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何瑾不可理喻时,还是有一个人特别满意的。

那个人,就是何瑾的亲亲师父,姚璟。

“东翁,这不行啊老夫适才去见润德,问他如何循序渐进改革礼房,可他却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空而无用的废话。”

签押房当中,陈铭捻着胡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此以往,一个少年就此倒下,一个书呆子即将诞生。”

“唉”姚璟却不以为意,拖长了声音摆手道:“师爷大惊小怪了,本官倒觉得这样挺好嘛。”

“润德本就聪慧有谋,此番又潜心苦读,感悟圣人微言大义。长此以往,必当成为一位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人,岂会如师爷所说那般?”

陈铭脸色更加便秘了,忧心忡忡地暗道:“东翁,他以后温润不温润、兼备不兼备,这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不出三天,他肯定会是要疯的。”

姚璟还是不以怎么为意,但也开口问道:“师爷何出此言?”

“因为润德没傻之前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变态如今他沉浸在四书五经中这么多天,不是爆发就是变态,哪个都不会是啥好结果。”

姚璟一听这个,顿时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亲随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大老爷,不好了,何司刑他疯了!”

“什么!”姚璟和陈铭不由对视一眼,目露担忧。

尤其陈铭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的震惊:不会这么寸吧?刚说爆发就爆发,说变态就变态了?

来不及废话,两人当即就让亲随领路,前来了刑房院前。

此时这地方已乱套了,一大堆的书办、帮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儿。圈里面,何瑾披头散发的,浑身狼狈不堪。整个人却还嘻嘻嘻地笑着,眼里露着凶狠残忍的光,正狠狠地盯着前面的一匹大马。

不错,此时跟何瑾对面的,是一匹高大骠悍、通体黑得像缎子、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

面对何瑾的敌意瞪视和一大群人的围观,它更是焦躁地喷起了响鼻,一双长而有力的前腿,踏得地面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儿!”姚璟快疯了,四下吼问道:“马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润德又为何会跟它斗气?”

“回大老爷,”刘火儿一脸的焦急,解释道:“小人之前抓了一个逃犯,那人是个惯偷良马的贼。一番拷打后,他交代自己手上还有一匹无主的良马,小人便记起司刑前几日交代,寻个代步的骡马来。”

“这马当是没被驯过的,许是之前被那贼子用药给迷翻了,看起来还挺温顺乖巧。可想不到司刑大人一上去,它就烈性十足起来,将司刑大人好生摔了几个跟头。”

“小人当即就想,让人先驯服了这马再说。”刘火儿说到这里,不由脸色就变了,道:“可司刑大人却突然也飚了,嘶吼着什么‘八股科举就是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就要享受。可小爷就是不想被人强,小爷要先强了你这畜生!’”

这话一出口,姚璟整个人也傻了:疯了,这是真的疯了啊!

身后的陈铭,这下更是傻眼了:这,这已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口味的问题啊!秀儿多好的姑娘不珍惜,偏偏要对一匹马用强你口味咋这么如此重呢!

然而,就在姚璟和陈铭还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匹烈马却已耐不住躁性,陡然昂首长嘶一声,冲着何瑾便奔踏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匹良马。

长蹄踏地犹如鼓点儿,剽悍健壮的身躯有如冲击石锤。那威猛的气势,令谁都看得出,只要一蹄子踩在人身上,必然就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润德,闪开,快闪开!”姚璟和周遭人,登时齐声大叫起来。

可何瑾,却陡然也发了狂,大叫了一声:“奶奶的,小爷今天就要强了你,小爷的口味就是这么重!”

第一一六章 有跑车当然要泡妞儿啊......

烈马奔腾如雷,滚滚压来;何瑾却大吼一声,不避反进。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在场之人都大男人,可也有几个心肠软的闭上了眼,不忍看到何瑾死得稀烂模样。

然而,睁着眼睛的人们随后便看到,就在烈马即将踩在何瑾身上的一瞬。何瑾也忽然侧开跳跃了起来,人在空中,还不忘对那匹烈马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上当了!”

紧接着,烈马便看到何瑾伸出了拳头,对着它的脖颈狠狠砸去。

对于那弱小的拳头,烈马根本没放在心上。多少比他拳头大的家伙,也无非让它受点疼痛罢了,效果还不如鞭子。

可想不到,就在那拳头砸到脖颈上的时候,烈马陡然感到那力道简直不可思议!

从脖颈开始,那冲击力立时使得浑身的皮肉都微微颤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倾斜倒地。随后强烈难忍的痛觉,便如排山倒海般迅速蔓延起来。

然而,这样痛苦的打击才只是开始。

何瑾随即绕到了马背之后,一脚接着一脚的踹着烈马,边踹还边叫骂:“狂,你给我狂呀小爷今天不揍服你,以后我就跟你姓马!”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陈铭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向姚璟问道:“东翁,老夫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可一拳打翻一匹烈马,这,这不是真的吧?”

“应,应该是真的吧?”姚璟这会儿想想,也有些后怕:这孩子明显不是喜欢读书的人儿,自己却逼着他成这幅模样。幸好他发狂还有理智,要是连人都不认了,整个衙门恐怕都要被他给拆了!

而此时烈马被何瑾如此摧残,彻底被踹出了兽性。

它猛然一翻身立了起来,对着何瑾愤怒嘶鸣了一声,随即便高高地扬起了马蹄,想要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踩成肉泥!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而是微微一笑:“呵呵,有个性!”

言罢,他陡然又一个闪身绕到了烈马的身侧,出手如电。一手拎住马鬃,一手抓住了马的一条腿,随即一用力,直接将烈马托了起来!

“这,这,这”姚璟这下彻底震惊了,陈铭老爷子更是下巴都落在了地上:“润德,润德他还是人吗?”

“应该是吧?”刘火儿瞪大眼睛盯着场中的一人一马,发现烈马的眼睛都圆了,差点儿要脱眶而出。

就在那呆滞震惊的目光中,它被何瑾转着圈儿抡了起来!

一会儿逆时针转,一会儿又顺时针转,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烈马突然明白自己不但能奔腾,而且还会飞了!

何瑾却脸不红、气不喘,反正怎么任性怎么来,怎么狂暴怎么办。最后将烈马折腾得都口吐白沫了,才一松手将它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大量的尘土飞扬而起,烈马落地后还止不住滑了几尺。

再度挣扎着爬起时,烈马明显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都辨识不清楚了。

它努力让发颤的四蹄站稳,想要缓缓神儿。但只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清秀的少年瞬间消失,而背上又是一沉。

烈马陡然愤懑,先是前半截身子高高竖起,咴咴嘶叫起来。前蹄落地后。又把屁股高高撅起,猛尥后蹄,一上一下的剧烈颠簸起来。吓得围观的人们,赶紧纷纷退后。

何瑾也不甘示弱,双腿死死箍住马腹,双手却狠狠揪住了马鬃。烈马挣扎越激烈,他就扯马鬃越狠。

忽然间,这大黑马仰天一声长啸,‘扑腾’一声猛然卧倒在地,就在烈马卧地的瞬间,刘火儿高声喊道:“老大,快躲开,它这是想压死你!”

何瑾本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到这一声,便松开马鬃。被猛地甩了出去,抱头滚出去老远。

而那大黑烈马已经四蹄朝天,在地上猛烈地打起滚来,马脊梁蹭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

何瑾更加狼狈了,但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有骨气、够烈性,我喜欢!”说着,他又怪叫着扑了上去,一脸的残忍和兴奋,抱起马头又抡了起来!

“”烈马极度郁闷,濒临暴走。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怜惜,抡爽了又一把给扔了出去。

这下,烈马连挣扎着都站不起来了。

刘火儿似乎比何瑾懂些驯马的知识,让手下端来了一盆水和一把干草料,对何瑾说道:“老大,你亲自去喂它,要是它肯吃肯喝,就算是驯服气了。”

何瑾点点头,端着水和草料上前。烈马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撇在了一旁。

何瑾这个小暴脾气,直接一扬手,看样子是要再教训那烈马一顿。可不料,就在他刚抬起手时,烈马便浑身一个哆嗦,咴咴地委屈叫了一声。

然后,它侧过头,可怜兮兮地喝起了水

“哼,还傲娇”说着,何瑾就改揍为抚摸,慢慢地梳理着烈马的皮毛。

待它喝完水、吃罢草料后,何瑾又一次翻身上去。

这次烈马老实了,前腿不蹬、后腿不跳,安静地让何瑾坐在身上,随着何瑾的指挥转左转右,听话至极。

“嘿嘿,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管你甜不甜,反正扭下来就很开心了!”马上的何瑾不由哈哈大笑,浑不知自己此时跟个叫花子差不多。

“混账,放肆!州衙重地,难道是你驯马的场院不成!”

一见何瑾安危无虞了,姚璟的怒火就上了来:“还不回去好生攻读圣贤书,在这里玩物丧志作甚!”

何瑾这才看到姚璟,听到这话不由沉思了片刻,随后才跳下马来言道:“师父,学习也当有松有驰。嗯,弟子想着以后,隔三天去一趟州学行不行?”

姚璟一听这话音儿,当即脸色一变:“你这是想要放弃?”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痛心疾首,勉励道:“润德啊,为师刚看到你上进改变,岂能这般半途而废?须知行百步者半九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才是!”

可何瑾却脸色陡然一苦,小声嘀咕道:“师父啊,我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疯也痴呆啊”

这些天,他以怀疑、探索、侦破的心态,仔细研究了八股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八股文真他娘的无懈可击啊!

不准标新立异,不能抒发见解,只能以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思维,去费心雕琢一篇花团锦簇、废话连篇的文章。

而且,这种文章还十分跟你的三观、人格冲突,硬逼着长期进行下去,精神抑郁、狂躁不安那是妥妥没跑的

可这话他能跟姚璟解释吗?

当然不能。

别说姚璟,整个大明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奉写八股是治学修行的必经道路。这种认知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于是,何瑾眼珠一转,就嘿嘿地谄媚笑了起来:“师父,哪能呢,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弟子驯好这匹马,也是为了节省衙门州学两头儿跑的时间嘛。”

“真的?”姚璟不信,满眼的怀疑。

“真的,比真金还真。”何瑾却演技无懈可击,一双无辜的眼神里,还带着丝丝的委屈,似乎在哀伤姚璟对自己的不信任。

“嗯,嗯如此甚好。”姚璟最终还是敌不过那出神入化的眼神,离去时不忘交代道:“那你用完午饭,便去州学继续苦读罢。”

“谨遵师父之命。”

姚璟半信半疑地离去了,到了签押房后,还是觉得何瑾的话不靠谱儿,唤过亲随姚福交代道:“你去盯着那小子,我倒要看他下午会不会去州学!”

姚福领命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回来了:“大老爷神机妙算,何司刑出了城后,根本没去州学。而是一转眼儿,就向着鼓山煤矿的方向去了。他,他还说”

“说什么!”姚璟气得牙根儿紧咬,火气蹭蹭往头顶上蹿。

“说明代的骏马就相当于跑车,开着跑车去上学,简直有病!有了跑车之后,当然是要去泡妞儿啊”

“竖子!贪财好色,恶习不改!”姚璟当时就炸了,‘啪’地就把茶杯砸在了地上。

可随后,他不由又一脸痛苦,哼起了何瑾教给他的一首歌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一七章 泡妞儿是个技术活

一路奔驰在城外的路上,任凭冷风如刀般吹过脸庞,何瑾感觉此时的自己很清醒。

过去七天的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怎么就脑子进了水,跟八股文死磕较劲去了?

文化糟粕之所以称作糟粕,就是因为它的无用性。偏偏自己还不信邪,非要在臭狗屎里找营养,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到了鼓山煤矿,何瑾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近一个月没来,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啊!

此时的鼓山煤矿,已不复当初的寒酸模样。

一排排的临时茅屋帐篷,搭建在平整好的土地上。进进出出的劳工,都带着一张疲累却饱含希望和憧憬的脸庞。

尤其茅屋帐篷旁边,还有当地百姓摆起的简单摊位,吆喝着他们贩卖的日常用品和食物。远处还有一片用白灰圈了的土地,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盖上一个容量超大的澡堂

煤矿外缘,还有讨价还价的骡马队、洽谈生意的客商、以及嗅觉灵敏的牙行伙计这种种的一切表明,鼓山煤矿已迸发出强大的商业吸引力。不久的将来,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新型的社区。

可就在何瑾为这一切欢欣鼓舞,而且还手抚马鬃、学着后世高富帅高冷模样,等候沈秀儿时。

没想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多情白富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打算学八股、考科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轻重、没有个耐心毅力!”

兴冲冲来到这里,上来就听到这样抱怨的训斥,何瑾一下有些傻眼。

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不懂男女感情的青涩少年,面色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破了沈秀儿那着急的神态,还有羞涩里带着欣喜的眼神儿

这少女的心思,此时明显是矛盾的:她既想何瑾努力上进,可也因心上人突然跑来找自己,而感到惊喜不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瑾淡然一笑,根本没接沈秀儿这个茬儿,而是继续拍着马鬃言道:“秀儿,你没发现我今日,跟以往有所不同?”

在何瑾的暗示下,沈秀儿这才看到了那剽悍健壮的大黑马,不由开口道:“你这是新买了一匹马?”

在明代,街上看到坐轿的不稀奇,看到骑马的才稀罕。

虽然这朝代不像宋代那样没有养马之地,但众所周知,骏马在冷兵器时代,首要还是被充作骑兵使用的。

这样辗转轮到民间购买时,价格自然高昂不已。一匹普通驽马的价格,大概在十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乡下百姓生活好几年了,价格绝对已等同于一辆家用小轿车。

如果是骏马,价位自然就相当于跑车了。

而何瑾驯服的这匹烈马,明显就是超跑级别的:一身油光水滑犹如黑缎子样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无一不在证明着,它就是车里面的兰博基尼。

这等酷炫的事物,无论在明代还是现代,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的。沈秀儿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皮毛。

可她手刚一伸出去,那大黑马立时便打了一个响鼻,露出了焦躁不屑的神态。但很快,它眼神儿就变得幽怨了,顺从地让沈秀儿摸了摸。

因为看到大黑马的反应,何瑾就威胁性地举起了手

“我想要一匹马,难道还用买?”接着沈秀儿的问题,何瑾傲娇回道:“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还嫌质量差,都不怎么想要呢”

大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可一见何瑾那嫌弃的眼神儿,不由更加幽怨了。

而沈秀儿看了不由啧啧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白了何瑾一眼:“就会吹牛皮,也不怕吹破天了!”

但这娇嗔的白眼魅力还未展露完毕,她随后一下就惊呼起来。

因为这时候何瑾已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马背上:“不过,我想着有了它,至少可以跟心上人一起纵马驰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他便翻身上马,命令一般道:“抱紧我的腰。这马还未怎么驯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秀儿又气又急,可心头的小鹿也砰砰乱跳。未待她反应,何瑾已强硬地拉着她抱住了腰,随即一扬马缰:“驾!”

直到这一刻,大黑马超跑才知道,自己在何瑾手里,只是个泡妞工具。可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它只能屈辱地迈开了四蹄,在何瑾的指挥下,纵情地奔跑起来。引得鼓山煤矿的所有人都翘首观看,还让远处的小月儿兴奋地小脸通红:“何官人,何官人一会儿我也要骑大马!”

这一刻,第一次骑马的沈秀儿,不由六神无主。

在迅猛的速度颠簸下,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唯有双手紧抱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一切。

也由此,她越是抬头看,便越是看到茫茫鼓山下,少年的后背如此清晰,给予着自己温暖和坚定。

自己的一颗心,也就在这奔跃当中,化成了水、凝成了线,融缠在少年的身上,怎么都也离不开

最后的一刻,何瑾还不忘狠狠一掣马缰,任由大黑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而他背后的沈秀儿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更加贴近了他的后背。

嗯,很坚挺也很柔软

看来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冬天都穿得太厚了,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模糊和失真。

不过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嘛多来几回后,自己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了。

随后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何瑾才将双腿发软、面色潮红的沈秀儿抱了下来。这时候的沈秀儿,已满眼都是情郎,任何瑾施为了。

可何瑾这会儿又绅士了,只拿过了她的小手儿,紧紧温暖着,道:“秀儿,你真以为八股文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你,你不是一直想着当贪官儿吗?”

前一句还比较有力,后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掩饰她替何瑾操心的本质:“只有学会作八股文,才能当贪官儿啊”

“可假如这八股文,让我痛不欲生。而我,也没说不继续,只是想放缓一些进程呢?”

对于今天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突然发疯发狂,而是深思熟虑后,正巧碰到一个爆发点罢了。

他其实已仔细分析过了,身为大龄穿越者,优势很明显,但劣势也不是一点没有。

最明显的劣势,就是独立人格成熟,三观已经定型。这些虽然让自己的思维更广博、能力也十分出众,但在作八股文方面,恰恰就是短板。

相比起跟一张白纸样的明代读书人,他简直就是一张艳丽的油彩画。

人家发蒙之后就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单纯思想里接受的就是这些,自然可以被随意涂抹。可已是一张无法填充色彩和线条的油画,还硬要覆盖上水墨,那不是在胡闹吗?

尤其还积极不倦地自我折磨,不精神错乱了才怪!

“人生苦短,八股文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儿。但不同的人生选择还有很多,难道就应该为了八股,将其他都耽误了吗?”

“还,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比你当贪官儿还重要?”沈秀儿羞涩抬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解问道。

“比如考驾照呃,就是骑马这件事儿,你不觉得我也应该,趁现在有机会赶紧学会吗?”

“嗯好像有些道理。”

“还有洗煤赚钱这件事儿,也不能因为八股文便彻底耽误了,对不对?”

“嗯你当贪官儿还是为了捞钱,当然不能把眼前的钱给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人生伴侣这件大事儿,可是我心之所向、魂牵梦绕的要事。为了区区八股文,我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吗?”

这情话一出口,沈秀儿顿时如被射中的天鹅般,再也不挣扎,一下沦为了何瑾掌中的猎物。

而老司机何瑾会心一笑,水到渠成地轻轻一拉沈秀儿的小手儿,便吻上了她的樱唇。

嗯,这次可是深吻,而且经久不息

第一一八章 又见丁逸柳

仔细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何瑾就清楚了一件事儿:贪官儿,肯定还是要当的;八股文,当然也是要做的。

只不过,不能单为了一个目标,就将能做的美好,尽数给抛弃耽误了。

所以,他当即便积极地调整了思路:一边尽情享受当下的人生,一边继续啃八股这块臭狗屎。

嗯为了一件看似无比正确、却明知短期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幸福,那不是伟大和心志坚定。

那是旁边大黑马的近亲,叫犟驴!

只可惜,有时候眼下的美好,也不见得就很美好因为很快,何瑾就被沈秀儿拍了一巴掌。

原因就是两人深吻的时候,沦陷的少女这次积极热烈地回应了起来。虽然,技术还很笨拙青涩,但感情却充沛到了很浓烈的程度。

看着星眸迷离,感受着小脸儿滚烫,何瑾当然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一只贼爪子不知不觉地,就伸到了人家的棉衣中。

摸了人家细腻柔滑的小蛮腰,其实已经够可以了。偏偏还贼胆包天,随后便猛然向少女的圣峰攀去。

那一刻,何瑾只感觉一手的温香软玉,幸福到人生巅峰。然而,沈秀儿却猛地娇躯一震,下意识地一巴掌就拍在了何瑾的脸上!

随后,朔风冷冷吹过,两个热吻的情人儿,一下就分开了。

而且,场面还一度十分尴尬。

可就在何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救的时候,沈秀儿那里却先慌张地开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这,这闺房之乐,自当明媒正娶后才能”

何瑾一听这个,双眼当即就亮了,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轻薄你”

沈秀儿当下更慌了,开口道:“不是的,夫妻人伦本就是不,我们还未结发同心,这样你会认为我是个放荡的坏女人。”

老司机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当即哈哈大笑,一把又搂过沈秀儿,在她耳边轻语调情道:“那你说,我们该什么时候结发同心呢?”

沈秀儿却还没反应过来,不由顺着何瑾的话说道:“至,至少要等到鼓山煤矿,进展妥当了吧?你,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小粉拳就捶何瑾的胸口。

可何瑾却抱着她站起身来,道:“走,那我们今日,就先让鼓山煤矿步入正轨嗯,前些时日交代你的事情,应该已办得差不多了吧?”

话题一转变,沈秀儿就放松了许多,点头道:“嗯,都准备好了”

两人随后骑着大黑马,便来到了煤矿山下的一处平地上。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一个怪异的泥塔,旁边有一个塘里,蓄满了有些浑浊的水。两个建筑之间,还用一个粗大的粗瓷管子连接了起来。

何瑾仔细检查了一番泥塔和粗瓷管子间的密封,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唤来赖三儿:“让三五个矿工过来。”

赖三儿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五个矿工过来。何瑾看到其中一个,不由便乐了起来。

因为领头儿的那个矿工,正是丁逸柳。

此时这位曾经的秀才相公,再不复往日的文质彬彬,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也黑了许多。但身体倒壮实了不少,神情似乎也挺开朗自在。

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时候,还‘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尤其对待身后盯着他屁股看的家伙,更是一脸的恶狠狠,好凶残的样子。

看到何瑾,他面色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道:“何官人,不知唤我等前来何事?”

何瑾有些不解,赖三儿便在一旁解释道:“老大有所不知,这秀才相公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刚来的时候,的确寻死觅活的,不过后来认命想开了,便主动帮着我们管理那些罪囚”

“然后他越干越好,你就让他独立负责管理一些人?”

何瑾摸着没胡须的下巴,不由颇感兴趣:看来,但凡有点本事儿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那丁相公,你现在还恨不恨我?”他又开口问道。

丁逸柳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恨有用吗?我现在也看开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人人都要干活拉撒,凭什么秀才相公就要高人一等?”

“就凭多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就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了?扯淡,连脚踏实地谋生技能都不会的废物,就来夸夸其谈,岂非荒谬至极?”

说着,丁逸柳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道:“倒是何官人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之人,我才觉得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狗屁个天赋异禀,假如不是穿越,我也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过,你这话倒是很有心机啊随后,他目光幽幽地,犹如打量什么有趣有用的宝贝一样,好生看了丁逸柳一圈儿。

这下看得丁逸柳浑身僵硬,估计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可在沈秀儿和赖三儿,不知何瑾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何瑾又笑了,冷声开口道:“丁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想必这些时日,你已看出了沈家煤炭毒不死人的秘密,对吧?”

丁逸柳面色不由一下变得很紧张,但看了一眼何瑾那锐利洞察的眼睛后,便喟然一叹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已看出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的煤能烧,有的煤你们便挑选扔出去罢了。”

“那丁相公是否已暗暗有了心思,打算劳役满了之后,也包下一座矿山,迈入这煤炭生意领域?”何瑾阴阴笑着,将丁逸柳的小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丁逸柳面色恼怒,没想到自己一番屈辱伪装,还是被何瑾看破了。

他干脆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可以独霸这煤炭产业,我丁家为何就不能!”

沈秀儿和赖三儿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若不是今日何瑾前来,自己竟不知无意间,培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尤其赖三儿,还止不住面色一戾,上前对何瑾轻声道:“老大,要不要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丁逸柳见状,不由心寒胆颤,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谁不知何瑾就是一头贪婪的貔貅,自己被激得说出了心里话,表明要跟他抢财路,他又岂能留自己性命!

然而,就在赖三儿缓缓抽出袖里的短刀时,何瑾却笑着开口了:“哎呀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呢?”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赖三儿的短刀推了回去,又来到紧张不已的丁逸柳面前道:“丁相公,其实你说错了。”

“那些被挑拣出来的煤炭,不是要扔掉的来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些煤炭是做什么用的。”

丁逸柳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笑眯眯的何瑾,根本猜不出这少年到底是何心思!

可沈秀儿却忍不住了,跑到何瑾身旁小声焦急言道:“你疯了!明知道他以后会跟我们对着干,还要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何瑾却不由微微一笑,宠溺地拍了拍沈秀儿的臻首,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乖,听话你选中的男人,会有那么蠢吗?”

‘你选中的男人你的男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就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这一刻她只觉得,哪怕这个男人说要去造反,她都会心甘情愿地递上刀子!

第一一九章 你们两个狗男女!

湿法脱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烟煤加热后熏出烟气。随后让含硫的烟气与石灰水混合,再通过与氧气充分反应。

作为一个自小生长在峰峰矿区的人,何瑾对这些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那个时代都是电动化装置脱硫,来到这个时代后,一切都只能靠人工手动了。

“将这些大烟煤都敲碎,嗯,越细越好。”开口吩咐着,他便带头儿抡起铁锤,将一个个大块儿的烟煤,敲成了细细的煤粉。

“嗯,粉碎之后,就需要将烟煤当中的矸石挑拣出来”随后还是亲自动手,从煤粉里扒拉出无用的石块儿,也不管将手弄得有多脏。

弄完这一切,他又让矿工将这些细碎的煤粉,倒入了泥塔的一层铁板之上。随即,又让人点燃了底下的木柴,熏烤着铁板上的煤粉。

“记住,这阶段火候儿是最重要的。既不能将铁板烧红,引燃了上面的煤粉;也不能火候儿不够,烤不出煤粉里的烟气。”

添了两把柴火后,他又指挥着三个矿工,各自拿着一个大棒子,在旁边的水塘里搅拌,充分让石灰水与空气中的氧气融合,加速化学反应。

不大的一会儿,粗瓷管子的一头儿,便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泡泡儿。过程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直到粗瓷管子里不再冒泡后,何瑾才喊停。

上前看了看,见水塘里已渐渐沉淀出白色的颗粒物,他便不由欣喜言道:“嗯,应该是成了!”

又等铁板冷却后,让矿工将那堆煤粉倒了出来。

随后,何瑾直接脱了皮裘,动手加水将煤粉和胶泥和了起来。赖三儿在一旁站着尴尬,也赶紧拿了铁锹帮忙。

待和得差不多了,何瑾一伸手,沈秀儿便疑惑地将一个,带着孔洞的黑乎乎东西递给了他。

何瑾接过后,满满蘸了煤和胶泥的混合物,然后小心地用脚一踩,就弄出了一个浑身都是窟窿眼儿的怪东西。

众人都一脸不解的看着那东西,可何瑾却乐得跟自己生了个娃一样,美滋滋的。随后,他干脆又将其他的煤粉胶泥混合物,全都弄成了一个个的蜂窝煤。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嗯,正好儿三十个娃,呃不对,是三十个蜂窝煤。”

数了数后,他便开始盘算起成本和收益了:“刚才烧了五文钱的柴火,这些个蜂窝煤怎么也能卖一文钱一个,也就是三十文,足足增值了六倍。”

“再抛去人工、运输等乱七八糟的成本,怎么也能挣个三四倍的利润。嗯不错,又要发大财了!”

其实,真正开始长期脱硫处理的话,当然还是烧无烟煤更划算,成本还能继续降低一些。不过这次就做个试验,便选用了燃烧时间短的木柴。

沈秀儿却看着何瑾一副钻进钱眼儿里的模样,不由又气又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就开始想着挣钱了?”

“哦都忘了检验最后的质量了。”何瑾这才一拍脑门儿,大咧咧地吩咐道:“来,来,把这些煤球都烤干,然后全扔火堆里”

沈秀儿这下更无语了:刚才看到这些东西,你还宝贝得跟自己娃一样。然后一眨眼儿,就把你娃扔火里烧啊?

你这个爹,未免也太狠心了

可腹诽归腹诽,但看着何瑾高兴的模样,沈秀儿不由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反正,恋爱中的人,不分男女,眼睛都是瞎的。

矿工们当即按照何瑾的吩咐,将蜂窝煤烤干后,又扔入了火堆里。引燃之后,便用火钳夹到了炭盆当中。

接下来的事儿,众人便一下彻底傻眼了:因为何瑾端起炭盆,便要向一间屋子里走去。

沈秀儿见状,连忙抢在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他,吼道:“你疯了!烧烟煤可是会死人的,你忘了丁一山是怎么没的吗?”

“可我不试验一下,怎么能知道脱硫成功了没有?”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呀!”

“我不去,难道还能让别人去?”何瑾说着,突然就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啊。

然后,他跟沈秀儿默契地一对眼儿,就同时望向了一旁的丁逸柳。

丁逸柳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止不住哀嚎起来:你,你们两个狗男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啊,都这么地心黑手辣、阴险无耻!

可他也早就清楚,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反抗是丝毫没有用的。反而主动一些,今晚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鸡腿儿。

于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秀才相公,就为了区区一个鸡腿儿,便慷慨悲愤地开口道:“好,我去就我去!”

“放心吧,煤气中毒也不会死那么快的。我们就在门外面,一直跟你说着话儿,你有什么不适,就赶快跟我们说”

何瑾将炭盆交给了丁逸柳,安慰着他走进去。

可当丁逸柳刚进去,便听何瑾吩咐道:“嗯还是怕他会跑出来,来呀,将这门儿给锁了!”

“何瑾,你大爷的!”丁逸柳顿时有些崩溃,嘶吼道:“你草菅人命,我就是以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行了,男人一点,别婆婆妈妈的。”何瑾却不以为意,还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告诉我,煤球儿烧得如何?”

“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嗯,烧得还挺旺,火势挺猛烈的,用来取暖和做饭绰绰有余。”

“嗯,那你再告诉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你个阴险狡诈的贼徒嗯,感觉头有些晕,心跳得比较厉害,我可能已经中毒了。”

“中个狗屁的毒!你这是心理暗示,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就行了。”

开玩笑,说一句就骂我一句,能轻易让你出来?尤其还能一张嘴就编瞎话,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样儿。

“何瑾,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丁逸柳在里面狂吼,还哐哐地拍着门板。

听着那有力的声响,何瑾才不搭理呢——对于弱者的咒骂,只会让他感到自身无比的强大,和那么一丝丝的快感流便全身。

吩咐赖三儿留在门口儿跟丁逸柳对骂,他随后便让剩下的劳工,将水塘里的水放出来。这时候,水塘底部已是一层白色的粉末儿,何瑾看了后,止不住又是一阵的双眼冒光。

沈秀儿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狐疑上前问道:“这些,该不会也是你的娃吧?”

“当然不是”何瑾摆手,随后便嘿嘿一笑,道:“这是咱娃生的娃,嗯,算是咱们的孙子”

沈秀儿不由气得俏颜绯红,伸手就拧了何瑾一把:什么咱们的孙子,我跟了你之后,难道不是生一堆黑乎乎的煤球,就是这些白花花的粉末?

“那你这些孙子,不会也要扔火里烧吧?”

“不用,这些石膏直接就能拿来卖钱的”何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忍痛解释道:“石膏能用来固定骨折患处,能制作模型,能作为纸张和油漆的添料,让纸张更白皙、油漆更细腻。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不说了,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很是夸张。

随即,在沈秀儿都开始担忧的时候。他猛地起身,一把抱住沈秀儿转了两圈儿:“秀儿,咱发财了,咱这次要发大财了!”

当着外人的面,沈秀儿当然要挣扎捶打何瑾一番:“你干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

说着这话,一想到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已被何瑾攻占了,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和好笑,又连忙道:“烟煤除毒,不是还不知道成没成功吗,怎么又咋咋呼呼起来了?”

“不是煤炭生意,是另一笔大生意!”放下沈秀儿后,何瑾显得还是有些激动。

不过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按捺住了情绪,道:“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笔一笔慢慢挣走,咱还是先看看,丁逸柳蹬腿儿了没?”

“咦,好像里面没动静了呀”

第一二零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丁相公,丁相公你说话呀!”

赖三儿一边吩咐人赶紧打开房门,一边向赶来的何瑾言道:“老大,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里面忽然就没动静了。”

何瑾却等不及,一脚上去便踹开了门。

可往里面一看,便见丁逸柳丝毫无恙。只是双目呆呆地看着炭盆里蜂窝煤,一副若有所思、悲惧恐慌的神色。

“好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吓唬我们!”赖三儿顿时气涌上头,要去教训丁逸柳。

可一旁的何瑾却伸手制止了他,眼珠不由转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丁相公,你这是有了什么感想?”

“这,这毒炭竟真的无毒了”丁逸柳这才悠悠地转过了头,喃喃说道。可随后,他忽然又面色一变,愤怒向何瑾吼道:“何瑾,你罪莫大焉!”

“你可知此事物一出,木炭将为之绝迹。多少伐薪烧炭之人,将因此无业而沦为赤贫!你,你简直堪比千古罪人!”

“你这酸秀才真是矫情,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之前还说干活儿吃饭,这会儿又瞎操什么心!”

赖三儿骂骂咧咧地又要上去,可还是被何瑾拦住了,道:“别这样粗暴嘛心怀天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怕就怕什么都不懂,就把帽子乱往别人头上扣,还什么全是别人的错,那就比较令人厌恶了。”

“何瑾,你焉敢如此无耻,难道我说的一切,都不是事实?”

“事实个鬼!所有结论都是你的自由心证,还大言不惭。”何瑾这下才换了脸色,不屑言道:“煤炭代替了木炭,难道不好吗?”

“不说其他,便拿美娥婶蒸桂花鸭的火炉而言。木炭她是根本烧不起的,而一日所费柴薪,至少也得三十文。”

“可这三十文若是拿来买蜂窝煤,足够两日所需。且不必再让虎头出去砍柴受累,也不用受来回添柴倒灰、烟熏火燎之苦,大大节约成本、提高效率推而广之,整个时代、整个天下都会因此受益——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这,这?”丁逸柳瞬间张目结舌。

在他们这等读书人思想中,总想着以不变为万事准绳。僵化的思维,自然导致有时说出的话不堪一击。

“可,可多少伐薪烧炭之人,从此无业困顿,你总不能辩驳吧?”想了半天,丁逸柳又道出了这个理由。

何瑾却更加嗤之以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他:“老天爷啊我一个鼓山煤矿,能导致多少木炭工人下岗?”

“更何况,就算他们都下岗了,也到不了你说的那般困苦无依境地吧?难道挖煤洗煤就不需要工人,难道这里的工钱待遇不比烧炭好?你睁开眼睛看看,矿山上多少工人,就是从烧炭行业跳槽过来的?”

“真正受点的影响的,无非就是你们丁家这等,靠着木炭生意富贵的家伙。可你们也享受几代富贵了,难道天真认为财富就该永远是你们的,别人不能动一分一毫?哪怕别人惠泽大众、造福苍生都不行?”

说完这些,何瑾不由更加冷蔑一笑,嘲讽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到底谁罪莫大焉、谁才是千古罪人?!”

“我,你!”丁逸柳彻底哑口无言,随后面色一戾,带着报复性质般言道:“如你所言,也休怪我刑满之后,也迈步煤炭行业!毕竟,这行业造福苍生,有利而无害,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这话出口,不仅赖三儿气得又想动刀子,就连沈秀儿也不由气愤恼恨。

可就在她习惯性看向何瑾的时候,却见何瑾哈哈一笑,道:“好呀造福苍生、惠泽百姓这事儿,当然要多多益善嘛。”

话刚说完,沈秀儿止不住气愤着急,小手儿就拧了何瑾一把,尽显小女儿情态。

何瑾却不在意,轻捏了沈秀儿一把娇臀作为报复,才继续对丁逸柳说道:“只不过,丁相公好像有些问题还未考虑周全,不如我说出来,供你参考一番如何?”

丁逸柳不由面色铁青,却最终也没敢摇头拒绝。

“首先呢,丁相公的刑期可是三年。就算你窥晓了这选煤洗煤的诀窍,那有没有想过,三年之后,沈家的煤炭生意已做到了何等程度?”

“以一个默默无名的新手儿身份入场,同已经稳固了三年的沈家品牌相比,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这,这?”

丁逸柳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直在琢磨着他。

因为他清楚知道,何瑾的说法一点都没错:三年之后的沈家煤炭生意,恐怕早就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自己在树影之下根本难以成活!

“另外呢,就是煤炭来源的问题。”何瑾却趁胜追击,继续道:“你知道想承包荒山,可是需经衙门同意的。先不说我铁定会从中作梗,就说你跟大老爷的关系那般恶劣,你觉得能承包下矿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就算这一切也不是问题,那你觉得沈家是傻子吗?三年的时间内,不会陆续将附近的矿山都买下来?”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丁逸柳气愤指责,可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哭腔儿。

反倒是沈秀儿见状,不由心花怒放。一想到自己误会了何瑾,忍不住心生愧疚,又暗暗地替何瑾揉起她拧过的地方。

“别哭别哭,我还没说完呢”何瑾却跟个变态的施刑者一样,继续在人家丁逸柳的伤口上撒盐:“丁相公你可不要忘了,做生意首要的可是口碑。你丁家族人烧炭死人一事,三年后也不会消匿无声的。”

“到时候你想卖煤给人家,人家却一打听哦,是烧毒炭死人那家的啊,那怎么能要呢!你说,背着这样的舆论污点,你如何能创业成功、顺利打开市场呢?”

“何,何瑾!我要杀了你啊,你简直不给我一点活路!”丁逸柳听完,整个人都崩溃了,扑上前就想生撕何瑾。

可何瑾却都懒得动手,只是点头道:“嗯,你总结的不错。我一向喜欢走自己路,然后在路后挖坑,让别人无路可走!”

丁逸柳更疯了,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可职业打手赖三儿,却终于等到了出场的机会。一脚踹飞丁逸柳后,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起来。最后一抬头,还用眼神儿向何瑾请示:老大,要不要我现在就做了他?

何瑾当然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向赖三儿说道:“三儿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家企业的保安经理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这生意场上没永恒的仇敌,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丁相公肯合作,我们当然要捐弃前嫌、携手共进嘛。”

这话一出口,非但赖三儿傻了,就连丁逸柳也彻底傻眼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何,何官人,你说要跟我合作?我,我没听错吧?”

沈秀儿这里更搞不懂,气得又化揉为拧,言道:“你,你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都表明要跟我们作对了,你还想着帮他?”

何瑾这下却有些怒了:知道女人不能一味惯着,必要时也得镇住。

故而,他当即一冷脸,拿出霸道总裁的气势,沉声言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男人在谈生意,你最好闭嘴!”

沈秀儿顿时一脸惊诧,小手儿瞬间就缩了回去。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搓着衣角道:“我,我人家就是担心你嘛。”

何瑾却仍旧高冷:哼,这招儿对付不了深藏不露的老娘,还对付不了你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第一二一章 男人的恩怨仇恨

“嗯,只要你同意跟沈家煤业合作,以后非但可以管理一些罪囚,更可以参与到整个采掘、贩卖的环节。当然,我更会允许,以后你的家人来探望你。”

镇住沈秀儿后,何瑾又转向丁逸柳,很认真地解释道:“事实上,与沈家合作对你们丁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

“首先,你也看出来了,磁州乃至彰德府的木炭生意,很快都会被煤炭所吞噬。丁家逆势而行、抱残守缺又有何意义?”

“反倒是转卖沈家的煤炭,既能焕发新生,又能赢回名誉和声望。毕竟,烧毒炭死人一事,你们只要会运作,便能留下个知错能改、诚实可信的口碑。”

丁逸柳的神色起初是僵硬的,抗拒的。可随着何瑾一条条的分析,不由渐渐变得纠结、不甘。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剩下一抹的疑惑:“我承认你说的都没错。可如此一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哎呀,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赔本儿买卖了。”

何瑾却避而不答,摊手道:“反正你知道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行了,干脆早点从了我,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那句经典的口头禅:“我这是在帮你啊!”

丁逸柳还能说什么?

沉思了片刻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还有一个要求!”

何瑾也目光一凛,凝肃道:“请讲若能办到,必不推辞!”

丁逸柳暗自颔首,面色渐渐有所转圜,但还是凝重言道:“从今往后,无论我干得好坏,晚饭必须有一个鸡腿儿。不能像之前一样,干得好了才给一个,还是别人啃过的!”

何瑾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他竟然提出了这等无礼的请求。没奈何之下,只能忍痛答应:“好,我便应了你!非但有鸡腿儿,鸭腿儿、鹅腿儿随你啃!”

“不,我就要鸡腿儿!”丁逸柳很有原则,都让人敬佩。

随后,两人便握手言和,对击一掌,恩怨尽在一笑中。

一旁的赖三儿和沈秀儿看着这一幕,简直都惊呆了。尤其沈秀儿,更是对于男人的这等情仇,表示难以理解。

出了门后,她当即忍不住抱怨道:“你,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要帮丁逸柳和丁家。”

何瑾却嘿嘿一笑,知道镇住女人不仅要靠脾气,还要靠温柔的实力。于是,他循循善诱道:“秀儿,你当真看不出,让丁家当我们的供销商没好处?”

“也,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磁州的商贾奇女子,沈秀儿当即便开口道:“丁家毕竟在磁州,已做了几代的木炭生意,销路广博。”

“而我们的煤炭,其实就是取代木炭用的,若由他们来负责销售,自然可以迅猛扩宽市场。”

“嗯,不错”何瑾轻轻拍了拍沈秀儿的后背,赞许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女人。”

然后,就在沈秀儿心中小神气再度作祟、眼睛都眯起来的时候,何瑾又不着声色地继续言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需要丁家来稳固生意。”

“趁着这个寒冬,我们煤炭生意可谓一炮而红。但秀儿你想过没有,冬天再长也会过去,那时候我们煤炭又该如何销售?”

“这,这?”沈秀儿面色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弄那些煤球儿,就是未雨绸缪,打算逐渐取代百姓日常所用的柴木?”

“不错,冬天的时候卖无烟煤,但平时更需要蜂窝煤,嗯还有后续的蜂窝煤炉子,来改变百姓们的取暖做饭方式。”

何瑾点头,随后又将话题拉出丁家上面:“不过,这些肯定是漫长而利薄的生意。而丁家的销路,却可以让我们继续将无烟煤,卖给冶铁、烧窑等那些离不开大量炭的行业。”

“如此双管齐下,我们的煤炭生意才能突飞猛进的同时,又保证稳中有升。这样说来,你说究竟是我们帮了丁家,还是丁家帮了我们?”

沈秀儿闻言,不由再一次感到,自己与这个少年的差距。

只不过比起之前,这一次虽然心中仍有失落,却又不由泛起了一丝丝的崇拜和欣喜:毕竟,这可是自己找的男人啊他越是优秀睿智,不越证明自己有眼光?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何瑾带给她的欣喜还不止这些。

只听随后这个少年继续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而且,秀儿你不觉得不仅丁家,单是丁逸柳这个人,便很有培养价值?”

“丁,丁逸柳?你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当然。远的不说,就说鼓山煤矿这里,你以后不可能天天盯着吧?赖三儿负责治安方面还行,真正商业方面,呃还是等他不满脑子想着打打杀杀后,再说培养商业才能的事儿吧。”

“可丁逸柳就不一样了,无论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位秀才相公,写算方面自不是问题。尤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其中的门道儿。”

“更可喜的是,在煤矿里劳改的这些日子,他明显幡然转变了不少,不再是眼高手低的巨婴这样一位秀才ceo,可是整个大明都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沈秀儿当然不知道什么是ceo,但明显更关心何瑾脑子是否进水了:“可丁逸柳和你之间,毕竟是有仇的啊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诚意地同我们合作?”

“仇,或恨又算得什么?”何瑾却对这些不怎么为意,道:“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不会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所作所为的。”

“商场上,可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再次听到这话,沈秀儿不由记在了心里、陷入了沉思。

“不错。”给了她一段独立思考的时间,看她若有所思后,何瑾才继续解释道:“我之前说让丁家无路可走,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他若一意孤行,我当然会将威胁的苗头儿,掐死在萌芽中。”

“如此一来,认识到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出路。你说这样的利益和代价摆在眼前,丁逸柳会不会权衡利弊?权衡之后,他还会执着心中的情绪吗?”

“更何况,人类的情绪是很微妙的。恨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报复,可你处处展露出强大,强大到他连报复心思都升不起来的时候,你说恨又会转变成什么?”

沈秀儿一下被问懵了,猜着道:“因爱生恨,因恨转爱?”

侃侃而谈的何瑾顿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是敬畏啊!爱什么爱的,我可是钢铁直男好不好?”

“那,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么知道,他是否会敬畏你?”

话题回归正常,何瑾才拾起了几分自信:“谁说我没防着他,故意让他看到洗煤的过程,然后还同意让家人来探望,就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嗯?”沈秀儿蹙眉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儿:“你是看看他会不会,将洗煤的工艺告诉家人,让家人想法儿另起炉灶?可,可他真这么做了,那岂非鸡飞蛋打?”

“不可能的。”

何瑾笃定笑道,显得极为自信:“他丁逸柳自以为懂了洗煤,却根本不知水塘里的水,是添加了石灰当吸收剂的。”

沈秀儿闻言,不由愣然看着何瑾,随后便温婉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自己的选的男人,果然是奸诈得让人放心又觉得可爱啊!

第一二二章 娘,你别闹......

披着晚霞回到城里,马背上的何瑾不由升发出,那么一丝丝的感悟:唉人类就算再超脱动物之上,有些属性还是改变不了的。

比如,闷在一个环境里很久后,突然出去放放风,还跟美丽的异性来点小暧昧,心情就会随之变得很放松、很惬意。

尤其,像自己这种还带点哈士奇属性的,更是得没事儿撒撒欢儿。

不过,人之所以超脱动物之上,就是因为有思想、懂自制。不会让散漫的欲望,毁了重要的人生目标。

于是,想到这里的何瑾,面色一下就苦了:因为他的计划安排,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八股文的

到了家中吃着晚饭,他的神情便又渐渐变得闷闷不乐了。毕竟,明知是臭狗屎还要去嚼的破事儿,换谁都不会乐得一蹦三尺高。

崔氏今晚不时悠悠地抬头看几眼何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何瑾回到房间摊开了书本儿。

待读了大概有一炷香时间后,崔氏拿着一些纸张,来到了何瑾跟前。

看自己儿子一副全神贯注、又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开口道:“瑾儿,你这般有志于学,娘心甚慰。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又是一副痴呆的模样,絮絮叨叨地言道:“有志于学,语出《论语为政》,原文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

崔氏闻言,不由娥眉突突直跳。

可没等她再度开口,卡了一会儿的何瑾又接着道:“《论语集注》里,程子曰: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

一口气,将原文和集注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何瑾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又蔫呆呆地对着崔氏嘿嘿一笑,声音跟傻公鸡啄到了米堆一样。

这一下,崔氏的面色再没有愤怒了,而是无尽的哀伤。

看着眼前这个着了魔怔一样的傻儿子,面色疲倦、神情沉滞。再不复之前那种清新秀逸、神采飞扬的风貌,她不由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异常难受。

终于眉色一凝,崔氏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陡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兔崽子,你学这等狗屁东西有何用!”

“真正论起死记硬背来,你连月儿都比不上!娘之前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儿,可你现在到底是要作甚!”

何瑾猛然一惊,吓得魂儿差点都飞出了身体外。随后看着老娘怒中含悲的模样,不由按下了火气,安抚道:“娘,你别闹”

崔氏闻言差点就炸了,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可何瑾却不急,而是缓缓解释道:“学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的确没什么用。”

“可这时代就是这样,不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就没法儿写八股,不会写八股就没法儿科考,不科考就只能一辈子窝在磁州城里”

见儿子还算基本清醒,没彻底走火入魔,崔氏才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中的隐忧让她还是难以松懈,随后悠悠开口道:“瑾儿,难道你以为读了这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便能写出一篇好的八股文,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

“当然不可能”

何瑾很有自知之明,道:“儿子只希望能考个举人,便有机会走走门路,从‘大挑’中混个一方父母官。”

“若是侥幸能得个三甲进士,便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这等美事儿,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假如只是这样”崔氏再度叹了一口气,随即用很古怪不愿的口气,道:“那假如为娘告诉你,写八股其实也有终南捷径,你会有何感想?”

何瑾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但随后,那眼神儿就黯淡了:“娘,你别闹儿子问过师父和韩训导了,想写好一篇八股文,没个十年八年功夫是不行的。而且,自己也苦思了七八天,发现这八股文真的无懈可击。”

“哼,你的确聪慧伶俐。但总不会狂妄到认为,一人七八天的苦思,能敌得过全天下读书人百年的摸索总结吧?”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不由狐疑道:“娘,你真有法子?”

“当然有。”崔氏跟做贼一样靠近何瑾,小声地说道:“瑾儿,你想过没有,八股文无论多苛难繁琐,可终究只是一篇文章。”

“你现在已经懂了它的格式,只需反复揣摩考官的文风,然后再选择一些词句尖新、中正平和的范文,日诵数篇。待长天日久、勤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下笔如有神。”

何瑾听得目瞪口呆,但随即便明白过来了:“娘,你的意思是‘吟得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不,八股文比作诗还简单。”崔氏闻言冷笑,道:“作诗必然要有感而发,可八股文一切都以朱子集注为圭臬,一知半解或根本不懂都没关系。”

“只需脑子里有大量的范文词句积累,到时候移花接木,连缀成文。只要文可对题,格式就绝不会错,文采和内容也有保证。这样的八股文,肯定是可以得高分的。”

何瑾听后,整个人只觉脑中有一道闪电劈过,立时将无尽的黑暗撕开几道光明:自己这老娘,简直就是嗯,就是及时雨啊!

虽说这法子投机取巧了些,但绝对够实用。

毕竟,朱子只给四书做过注,四书加起来也没多少句子,适合出题的更是不到一千句。翻来覆去,万变不离其宗,题目也就那么些个。

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这样一来,只走脑不走心,自己不用再忍受八股文的思想摧残。扔掉了思想精神包袱,走向了通往功名的终南捷径。

可惊喜之余,一个大大的疑惑,不由随之涌上了心头:“娘,这等好法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崔氏的目光不由开始躲闪,道:“这,这又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在江西、杭州那些文教兴盛之地,不少官绅乡宦其实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各家自然不约而同地瞒下了。”

何瑾点点头,心下默然,这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报纸,人们的生活十分闭塞。

那些只知道闭门苦读,从不参加省城文会之类活动的贫寒士子,根本无从知晓这些门道。只能硬下苦功夫,却难免吃力不奏效,很多便因此读成了书呆子

只不过,老娘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啊。嗯江西、杭州文教兴盛之地,老娘难道是那里的人?

何瑾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又转移话题道:“那师父也是江西人,他为何不跟我说?还有,娘既然也知道,又为何不早点儿说?”

崔氏这下就面色一赧,无奈道:“还不是你这皮猴子跳脱孟浪,死读书也能磨磨性子没想到你真心办一件事儿,就那么投入认真,娘这不才怕你走火入魔才说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郁闷地拿过了老娘手里的纸张,道:“这些就是娘选好的范文?儿子今晚便揣摩一番,看看能不能写出一篇八股文来。”

这一夜,何瑾感觉如获新生,心无旁骛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只不过,他不知衙门的后院儿里,姚璟正拎着一根鞭子,上面竟然还带着几根倒刺儿,恶狠狠地说道:“皮猴子,为师待你明日来衙门时,一定要好好试试你的皮有多厚!”

“哼,教不严,师之惰不好生向学,还敢纵马逃课、贪财好色,看来不打是万万不行了!”

这一夜,姚璟心头怒火中烧不止。

在院儿里用心演练了一圈儿鞭法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只等着明日的朝阳,缓缓升起。

上架前的一点悄悄话

各位亲爱的读者,明天咱这本书儿就要上架了。

大家肯定认为这会是一篇感言,说俺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如何坚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吧啦吧啦之类的,对吧?

哼,才不会呢。

好歹俺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些事儿早看明白了。喜欢这本书儿的,当然会订阅支持的;不感兴趣的,俺就是再求也求不来的。

而且,收藏才500多一点,大概会是个什么成绩,俺心里是有逼数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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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才不想要订阅和月票呢,不要这些,来起点写文干啥,在家睡大觉多好?

总之呢,看淡归看淡,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毕竟事在人为嘛。

嗯,另外就是明天上架,第一章要在中午1点左右发布了,嗯明天更新三章。

最后想说的是,这本书以后火了会所嫩模,不火工地干活呃,不火当然只能继续写。

因为工地的活儿俺干过,三天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所以,恳请诸位发发善心,别让俺回工地了。

最最后,祝愿所有看到这段文字的亲爱读者们,眼光雪亮、立志高远,辛勤付出能收获高质量的人生。

谢谢大家,爱你们。

千里风云

2019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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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次真的溜了,还是真诚祝愿大家安康顺利、心想事成,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一二三章 本官想静静......(求首订)

翌日一早,朝阳如常缓缓升起。何瑾屁颠颠儿地跑去衙门,浑然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到了衙门口儿,门禁卒子便告诉他:“司刑大人,大老爷让你来了,便去签押房一趟。”

何瑾还是屁颠颠儿的,嘿嘿一笑道:“正好,我也有事儿要找师父。”

人还没进签押房,便听到里面陈铭老爷子的哭嚎声:“大老爷,可不能这样啊。你忘了昨日润德,赤手空拳便降服了一匹烈马?”

“倘若那马昨日惊了,我们恐都束手无策。这润德要是惊了,那又当如何?”

何瑾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嘛,怎么拿我跟那头凶猛的畜生比,我有那么恐怖吗?

可一推门儿,看到姚璟手持鞭子、满脸愠怒的神色,他当时就惊了。随即眼珠一转,突然捂着脑袋喊道:“啊头好疼,好狂躁的感觉!”

说着,对着面前的一张硬木椅子,举起手来便拍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椅子顿时四分五裂,惊得姚璟眉头也不由为之一跳。

“孽徒,休要假痴不癫,你这点鬼把戏,还瞒不住为师!”姚璟当然猜出何瑾十有七八是装的,可问题是,还有一两分可能是真的啊。

毕竟,昨日那小子对着一匹狂躁烈马都痴痴傻笑,贴身肉搏,还把人家抡来抡去的举动,实在太震撼人了。

“不行,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忍不住想打人、想发泄!”

何瑾却又一抓头发,顿时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随即看到博古架上一个插花瓷瓶,拿下来就砸在了地上。

陈铭老爷子也吓怕了,不知该上前拦何瑾、还是保护姚璟。可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便见何瑾借着头发的遮挡,悄悄向他打了一个眼色。

两人配合已相当默契了,一看到这眼神儿,陈铭当即向姚璟言道:“东翁,快扔了鞭子,润德就是看了这鞭子才发疯的”

姚璟还是心中明知两人可能在演戏,但问题是,他本来就只想教训一番何瑾,自然不可能唤人前来把事情闹大。

偏偏何瑾就是抓住了他这点好面子的心理,使得他一下投鼠忌器。

无奈之下,姚璟只能恨恨地放下了鞭子,对着何瑾气愤言道:“行了,别装了,今日为师不揍你了!”

一听这个,何瑾果然一捋头发,麻利地用吏巾扎好,对着姚璟嘿嘿一笑:“师父,你说奇怪不奇怪,一看到你放下鞭子,弟子这头立时便不疼了”

姚璟还能说什么?

只能端起了案桌上的一杯茶,狠狠地灌进了肚子里。

随后,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莫要得意,今日不揍你,不代表不会教训你!说,你昨日下午到底去了哪里?”

何瑾脸色一变,就知道昨日的事儿露陷儿了。

不过他早有对策,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呈给姚璟道:“师父,昨日晚上弟子冥思苦想,才写出了这篇八股文,恳请师父点评雅正。”

姚璟气得当即一拍桌子,喝道:“少跟为师插科打诨,问你昨日下午去了哪里,你拿出一篇八股文算怎么回事儿?等等,这篇八股文是你自己写的?”

嘴上说着,姚璟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篇文章嗯,真香!

入目一看,果然是何瑾那秀媚天成的字迹,不由感觉烦躁的心情,也被轻拂吹散了几分。再仔细观上面的内容,更加确定是何瑾自己写的了。

因为随后姚璟便笑了,在何瑾的满面期待中,开口道:“这文章虽辞藻华丽、考究得当但除此之外,全文废话连篇、空洞无物,简直就是一坨臭狗屎!”

谁知何瑾听了这话,非但没气馁受打击,反而还笑了起来:“师父,真的是这样?格式方面什么的,没一点错漏或犯忌讳?”

“嗯?”被何瑾这样一问,姚璟也登时反应过来了:是啊,一个昨日连朱子集注都背不全的家伙,今日怎么一下便拿出了一篇八股文?

不错,这文的确不堪入目,但烂梨也是梨,也能解渴啊。

甚至县试的时候,姚璟都不会轻易将这等文章黜落。毕竟字迹端庄秀丽,格式和内容也四平八稳

随后再仔细看文章内容,他当即发现了生搬硬套、移花接木的痕迹,不由拍案大怒道:“逆徒,你果然不肯走堂堂正途,竟不知从哪儿学来了这等旁门歪道!你,你是想气死为师不成!”

说着,姚璟就想再去拿鞭子。

可这一次,何瑾却不装疯卖傻了,而是冷冷地来了一句:“师父,难道弟子这样做,有错吗?”

“不知悔改!”

姚璟当即被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不潜心攻读圣贤的微言大义,感悟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只想着一门心思走终南捷径。如此所为,你还敢说你自己没有错!”

“那弟子敢问师父,攻读了圣贤的微言大义,考取了功名走上仕途,最终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上报君王社稷,下抚黎庶百姓,造福一方”

这话说着,姚璟刚举起鞭子的手,不由便停在了半空:不错,学得文与武,贸与帝王家。为的就是一展抱负,安邦济世。

可问题是,何瑾对于这些好似生而能之,他那调和鼎鼐、繁荣一方的本事儿,远在自己之上!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何理由去苛求责备?

可心中固有的观念,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一击即碎。姚璟纠结沉默了半天,最终才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润德,为师不教你这等法子,为的就是磨砺你的心志,雕琢你的品性。你若一味这般投机取巧,最终必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需修心固本方为正道!”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道:“师父,弟子昨夜沉思,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真的格物致知后,便可无所不能为吗?”

“师父饱读诗书,金榜题名,可谓天下读书人中的佼佼者。然治理一州也有三月有余,难道还看不出这圣人正道,其实并不适合治世实用?”

“你,数典忘祖!”姚璟更加勃然大怒,可嘴上明明想说些反驳的话,脑子里却找不出任何论证来。

因为,他心底沉痛地明白:何瑾说的,恐怕是对的

自琼林宴后,他这位儒家子弟便立志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磁州城这片土地上。然而到了任上,却发现书中所学与现实大相径庭。

刚来的时候,可谓是事事处处都掣肘。衙门里所有的权力,全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他空有一个朝廷正印官的架子,却办不成一件事儿。

几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抱着冰冷的被子痛思:自己是对的啊,是完全按照书中圣人的教诲行事,为何会毫无效果、一事无成呢?

而就在他彷徨迷茫的时刻,何瑾出现了。

毫无疑问,他这个弟子根本不是那种儒家认可的智囊。贪财好色,行事毫无顾忌,心思也狡狯多变,简直就是圣人所不齿的权谋之士。

可就是这样的少年,对内一连掀翻顶头上司,搞定三班衙役,还越级扳倒了一州吏目;对外更是又拉又打,贪心不足,手段层出不穷,偏偏一人得利之余,还惠泽了一州,造福万千。

可以说,如今自己在衙门里令出必行,在外被百姓恭颂为‘青天’,全都是仰仗着何瑾的才能和威名。

想到这些,姚璟一时再没教训何瑾的底气,神态也落寞无比,怏怏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官想要静静”

第一二四章 想通了?想开了......(求支持)

出了签押房的门,一直到蹙着眉的陈铭,忍不住开口向何瑾抱怨:“小子,你今日为何要这般打击大老爷?”

“我打击师父?”何瑾一脸夸张和幽怨,道:“老爷子你说话要摸摸良心的好吧,师父一厢情愿地差点把我弄成书呆子,这事儿我找谁喊冤去?”

一听这个,陈铭也无话可说。

但随后他一捋山羊胡,又狐疑了起来:“还是不对,你小子极为隐忍、一步三计,行事必有所图。”

“当初汪卯明、刘不同那般搞你,你都藏得不露分毫。况且大老爷还是你师父,对你也算不错,你不会无缘无故就来这一出儿的。”

何瑾闻言,才不由嘿嘿一笑,道:“知我者,陈师爷也。实不相瞒,这次略微打击一下师父的观念,其实是想谋一下明年县试的案首。”

“案首?”陈铭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你小子,果然奸诈奸诈的。看来,明年的秀才功名,你是志在必得了。”

身为衙门师爷兼一位老秀才,陈铭当然知道从平民考秀才,要连闯三关:分别是由知县主考的县试、知府主考的府试、本省提学官主考的院试。

虽然最后的决定权不在知县手里,但是官场也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县试时由知县选定的案首,哪怕再差,府试和院试都不会被淘汰,肯定可以拿到秀才功名。

尤其像姚璟这般简在帝心,上任第一年便声名鹊起、政绩斐然的知州,知府和提学官为结个善缘,更是会大开绿灯。

如今已近年关,明年县试将至。何瑾属于临时才抱佛脚,没有十足的把握凭真本事儿考取功名,自然想从潜规则这里图谋一二。

但这前提便是,姚璟必须改变一些观念,否则何瑾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的。

“你小子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真是令老夫汗颜不已。”

望着眼前这位青葱少年,陈铭真是不得不感慨:人跟人之间,有时差距实在太大了。

人家才十四岁,便考虑着为自己的未来,抓住一切时机当初自己若有他十之一二的聪慧,恐怕也不会半生潦倒。

不过,这话刚说完,他又不由面露难色:“小子,你可莫要忘了福祸相依的道理。”

“身为大老爷的弟子,你可以在衙门里横行无忌;可若是在考试中,这便是大大的弊端了。”

“师父点了弟子为案首第一名,传出去必然会受人质疑和指责的。大老爷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太可能将这个案首给你。”

何瑾闻言,却不由嘿嘿一笑:“师爷,你觉得这个难道我就没想到吗?”

陈铭一愣,旋即苦笑起来:不错,自己都看出来的事儿,这个算无遗策的小子又怎可能没料到?

随后,他不由张了张嘴,想要问问何瑾究竟有啥打算。

可刚要开口,就忍不住又苦笑起来了:还问什么问啊这小子一贯的作风就是‘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都要上’。而且行事前密不透风,自己就算问了,他也不会透露半分的。

陈铭这里不说话了,可何瑾那里却开始了,眨动着灵活的眼睛,道:“既然师爷全都看出来了,那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陈铭一愕,反应过来后,就忍不住轻抽自己的嘴:让你嘴贱,让你没事儿问他这个作甚!这不,一下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县试案首这种事儿,何瑾亲自去向姚璟讨要,当然是不太合适的。

最合适的人选,便莫过于自己这位大老爷的智囊、老牌儿的心腹。而自己又吃了何瑾那么多的好处,这事儿肯定推脱不得

于是乎,陈铭面色一苦,笑着叹道:“好了,老夫晓得了。待有机会,就会向大老爷透露一下,探探大老爷的口风。”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工艺精巧的鎏金簪子,道:“那便多谢陈老爷子了。这簪子可是秀儿陪在下一块儿挑选的,用来送给风韵犹存的厨娘,可比什么羊杂碎有用多了!”

陈铭一看那簪子,不由灵海开窍儿:是呀,就算徐娘半老,人家曾经也有过少女梦。尤其她出身贫寒,最架不住的就是这等贵重的首饰攻势。

自己脑子进水了啊,每日只知送些不值钱的东西,费而无用还显得猥琐。哪比得上如此这般雷霆猛攻,一下敲开她的芳心之门?

看着何瑾悠悠离去,陈铭真是忍不住再度深深感叹: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啊。有些人不仅比自己会谋划、能办事儿,更是在泡妞儿方面,也胜过自己百倍

回到刑房后,何瑾这次再没苦读圣贤书。而是将七天积攒的杂务,全都细细地捋上了一遍。

发现刑房一切运行良好,尹悠和端木若愚两人已能独当一面后,他便勉励了两句,打马直奔州学。

到了州学,当然看到韩训导黑着一张脸,训斥他道:“何瑾,昨日下午你为何未来此听讲?”

韩训导说这话时,内心是很幽怨的。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何瑾这样早慧伶俐的学子这简直就是一块璞玉啊,假如悉心教导一番,日后必然会成为光彩夺目的美玉!

尤其看到何瑾最近也潜心苦读,韩训导更是满意不已。

可就在昨日他费尽心思,整理好一套专门儿为何瑾打造的课程后,却左等右等都看不到何瑾前来。

韩训导敢发誓,当初自己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过那般焦灼又期待的心情!

你说,他这会儿脸能不黑吗?

幸好,何瑾早有说辞,赶紧上前致歉道:“训导勿怪,昨日衙门刑房接到了一桩大案。在下分身乏术,不得已才旷了课。”

韩训导登时心头一堵,却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但看到何瑾身后那匹骏马时,又忍不住借题发挥道:“此乃州学圣地,当淡泊以明志,你弄来这等奢华良马,岂非扰乱学子心神?”

何瑾不由奇怪地望了韩训导一眼:怎么了啊这是?难道男人也有那么几天不舒服,脾气会格外暴躁?

“回训导,这良马并非在下所购。乃是师父见在下于衙门州学两处奔波辛苦,才赐给了在下代步,以节省时光,不负训导的一番敦教之心。”何瑾还是谎话张口就来,但态度从始至终恭敬谦逊。

韩训导毕竟也是个男人,不会太过无理取闹。

得了何瑾的“合理”解释后,也便舒缓了神色,将一套书交给了何瑾,道:“这是老夫为你准备的一套学习方案,你拿去好生研读。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若你用心照此去做,不出五年,必能考一个秀才功名出来!”

何瑾当然躬身称谢,可回到座位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开玩笑啊,好不容易才不用忍受精神摧残了,您又送来了这些怕我精神分裂来得不够快啊?

他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郝有钱,眼中露出大灰狼盯着小白兔的喜悦,小声言道:“有钱,之前说请我去小秦淮喝酒,还算不算数儿?”

郝有钱一听这个,更是双眼放光:“老大,你想通了?”

何瑾一愣,随即忍不住嘿嘿淫笑,道:“嗯,我想通了,小秦淮的姑娘们,应当也想开了”

“嗯?”郝胖子读书没天赋,这方面却无师自通,一咂摸何瑾的话,忍不住拍案赞道:“妙啊!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才能阴阳交合,成就无上美事儿啊!”

可郝胖子忘了,这可是州学学堂。

前面的韩训导一听这话,登时觉得满心幽怨有发作的地方了,拎起戒尺怒喝道:“郝有钱,你不是想通或想开了,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第一二五章 喝花酒的老司机

夕阳下,郝有钱哈着那肿起来的猪爪,一脸的委屈:“老大,为什么话题是你先挑起来的,挨打的却是我?”

牵着大黑马的何瑾,忍不住心中发笑:“有钱,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谁错了谁就会受到惩罚的。而是谁比较傻,谁才是倒霉鬼。”

话说的冠冕堂皇、颇有逼格,但核心意思就一条:你精虫上脑、大喊大叫的,韩训导不揍你揍谁?

“嗯反正挨了这顿揍,换来能同老大喝酒,也算值得了。”郝胖子点头思忖了片刻,竟莫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何瑾一下便无语了:这特么什么神逻辑,你就是不挨揍,我也会跟你喝酒的好不?

两人一路闲扯着,便来到了城里的小秦淮酒楼。

这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儿,却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眼前酒楼有四层高,门脸装修十分气派。一串串的灯笼从楼顶直垂到一楼,红男绿女站在楼上俯瞰灯火通明的夜市,也被楼下的人观看。

酒楼前人喊马嘶大呼小叫,有骑马独自前来的,也有的坐着高大马车,更多的还是信步前来。走到拦车马的木栅栏前时,何瑾清楚地看到,郝胖子深吸了一口空气里的脂粉气,陶醉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就这么一瞬,他忽然就不想跟胖子一块儿进去了。不过想想今日来的两层目的,还是咬了咬牙,心中暗道:我忍!

还没抬脚进去,便有一个穿绸衫的汉子猛地蹿出来,赶到何瑾面前深深施了个礼:“二位官人请了,小人麻六,敢问是否有约?”

“没有。”何瑾望着一脸懵的郝有钱,瞧出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前,便摇头道:“我们是临时过来的。”

“二位官人来的正是时候,名动中原的寒霜姑娘入驻我们小秦淮,打算今晚以文会友,歌舞献艺,二位官人尽可大饱眼福。”

“嗯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前面带路。”一听这个,何瑾不由会心笑了。随即掏出了一把宝钞,打赏了这小二。

“好嘞。”麻六得了赏钱,麻溜儿地便接过了何瑾的大黑马,交代酒楼的伙计好生照料。又转身掀开门帘,请何瑾和郝有钱进去,同时高声对里面喊道:“贵客两位,请上楼”

进去后便看到,这家酒店内部呈回字形结构,中间竟是个天井。天井上有舞台,台上有个乐班在奏乐,每一层的客人,都可以清楚的听到看到。

二人被带着到了二楼,找一张邻着天井的座位坐下。虽说不是单间,但座与座之间,有纱帘间隔,给客人营造出相对私密的空间,又不会觉得憋闷。

这时麻六便卖力的忙活起来,一面里外张罗茶点,一面将店伙计找来,顺便还小声问何瑾道:“官人需要几名姑娘?”

“最少来四个,我们一手搂一个!不,还是越多越好!”

何瑾还没开口,郝有钱就先嚷嚷起来了,一张肥脸激动无比,跟大草原春季发情的动物一样。

这一下,何瑾不由默默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自我催眠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麻六一时也有些傻眼,虽然磁州人人都知小秦淮就是个大窑子,但对外也是主打美食和美色的,而非以青楼自居。

这里面的姑娘,也至少表面上都讲究着卖艺不卖身,招揽的也是有钱有闲的所谓文人雅士像郝胖子这样一上来,就摆明要炮打江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好在,人家业务技能很是过关,尬笑了一下后,道:“这位官人,咱酒楼的姑娘可都是很洁身自好的。倘若官人才华横溢,俘获了美人芳心,当然也是没人拦着的。”

郝胖子闻言却一脸的懊恼,道:“可我没什么才华,就只有钱”

如此耿直的话出口,让知情识趣的麻六,都不知该怎么接了。

何瑾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有钱,才财互通嘛,何必那么较真儿这位小哥儿,我等也未见过这里的姑娘,不妨先让我们欣赏一番如何?”

见何瑾会说话又会来事儿,麻六脸色这才放松下来,满脸堆笑道:“官人客气了,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便鱼贯而入。站定身后,便恭敬地一起道声万福,等着何瑾和郝有钱挑选。

这一下,郝胖子的眼珠子都快看直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知该怎么办。

何瑾老司机当然轻车驾熟,选了一位看起来面向温婉羞涩的女郎,道:“还请这位小姐移步。”

待何瑾这里都挑好了,郝胖子那里还拿不定主意。

何瑾看着又觉得尴尬,就指了一位胸大外向、主动向郝胖子抛媚眼儿的女郎,问道:“这位小姐如何?”

郝胖子还是犹豫不定,道:“我看着都挺好,更喜欢那个面若寒霜的。”

何瑾一看郝胖子指着的那姑娘,只见那姑娘的确比其他姑娘漂亮了一点点,但神态中很有一丝丝的清冷。

他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暗道:清纯童子鸡的眼光,果然是不行啊这样的女子明显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越是上赶着,她越是瞧不上你。

于是,何瑾开口道:“有钱,我不建议你选她。不过,反正你有钱,拿钱买买经验也是好的。”

郝胖子这就不信邪了,道:“那我就要她了!”

挑选完毕,其他女郎便再施一礼退下。何瑾这里挑选的小姐,便默不吭声地开始摆放器具,给何瑾端茶递热毛巾,周到地伺候起来。

反观郝胖子选的那位,虽然同样也是如此,但动作明显敷衍了许多。尤其郝胖子越是想着亲近,她还刻意保持了距离。

何瑾瞅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擦过手后,对着身旁的姑娘言道:“这位小姐,酒楼里怎么如此冷?”

那姑娘显然不知该怎么答,可何瑾却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眨了一下眼睛道:“小姐,你摸摸看是不是?”

那小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将手抽出,只是反应过来后,生硬地媚笑了一下:“那,那奴家给官人暖暖?”

“好呀”何瑾再度一笑,猛地就把姑娘抱了过来。在姑娘的小声惊呼下,那手竟已伸进了人家姑娘的绫衣中,于两团温香软玉中受用不尽。

姑娘面色顿时绯红,气得开始挣扎。

但何瑾早有准备,已摸出了一两银子,塞入了姑娘的手中,附着人家的耳朵言道:“多谢这位小姐如此尽心”

来这里的姑娘,面相再温婉青涩,也不可能是良家女子。

何瑾这一手儿又玩得相当漂亮干脆,当即便俘获了这姑娘,羞涩道:“还,还请官人莫要得寸进尺。”

“在下当然懂得分寸,请小姐放心。”何瑾哈哈大笑,随即就在姑娘脸上香了一口。

开玩笑,前世大学毕业后的三年里,何瑾他不是在喝花酒,就是在喝花酒的路上。对付这么一位明显新来不久的雏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郝胖子看着这一幕,简直都傻眼了:老大,果然不愧是磁州城里的江湖老大!这胆大皮厚的本事儿真是绝了!

怪不得沈家那骄傲如天仙一般的沈秀儿,都被老大征服了。

于是,郝胖子当即也掏出了一两银子,对着身旁的姑娘嘿嘿笑道:“这位小姐,在下的手也冷”

郝胖子满心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跟何瑾一样的待遇了。

可想不到,那小姐竟面露鄙夷,开口道:“这位官人请自重!奴家可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不知廉耻的人,少拿这点臭钱脏了奴家的眼!”

第一二六章 第一层目的

郝胖子闻言,面色不由为之一变,明显有些恼怒。

可他又是性情忠厚之人,属于那种讨好型的人格。遇到这等问题,没想着勃然大怒,而是下意识地又掏出了五两银子,道:“这总该够了吧?”

那小姐瞥了一眼,不由心动了,却还是鄙夷着道:“只是用手给你暖暖,奴家可没那般下贱!”说着,伸手便要去摸银子。

可这会儿何瑾却冷下了脸,开口道:“慢着!我们来这里是图高兴的,可不是让你来教我们忠义廉耻的!在我看来,你比我怀中的这位小姐更贱!”

那小姐当即作色,想要开口骂何瑾。可何瑾却一抬眼,目中凛冽寒光随之流露,轻描淡写地言道:“你敢说一个字试试!”

这下她瞧出何瑾可不好惹,眼珠一转看向身边的郝好钱,立时又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往郝胖子的怀里一趴,道:“官人,你看他欺负我”

胖子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而且那小姐的确有几分本事儿,见郝胖子面红耳赤,又假哭卖乖道:“官人,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保护不了女人,又如何赢得美人归?”

何瑾这会儿也不开口,就等着郝胖子的反应。

他前世也十七岁过,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荷尔蒙分泌旺盛,被一时美色诱惑迷了心智,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越是如此,才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郝有钱面色明显挣扎了一瞬,随后,还是选择了他更信任的何瑾,局促地问道:“老大,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何瑾这就和煦地笑了,对郝有钱指点道:“有钱,咱来这里花钱,图得是享受和高兴。不是来受气,看一个贱女人演《甄嬛传》的。况且,这里美女如此多,难道还怕少了她就不行?”

郝有钱当然不知道《甄嬛传》,但却觉得何瑾说得很有道理:“老大,你继续”

“首先,她敢给你甩脸子,你就不能惯着。尤其你又加码到五两,让我怀里的小姐看了作何感想,我还有没有面子?”

“老大,我错了那正确的办法该如何?”

“正确的办法?”何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那还不知悔改,反而一脸怨毒的小姐,高声喊道:“麻六!”

麻六其实就一直在门外,听到何瑾招呼,赶紧跑了进去:“官人有何吩咐?”

何瑾一指自己的脸,悠悠道:“麻六,你干这一行的,最讲究个眉眼儿高低,认得我是谁么?”

“何官人,瞧您说的,小人哪敢不认得您?只是您一直未表明身份,小人自不敢多言。”

“嗯,懂事儿”何瑾赞许了一句,随后却陡然变色,喝道:“那你知道惹怒了我,这小秦淮会是何下场?”

能开得起这等大酒楼的,背后当然有靠山。

只是靠山再硬,也不会为点小事儿便亲自下场肉搏。麻六当然知道这些,当即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小人哪里招待不周了,还请何官人说出来,小人即刻处置。”

“我跟郝兄今日来此是寻开心的,可你这里的姑娘却拿乔作样、挑拨离间。看来,你们这里的岗前素质培训,可不怎么过关啊”

麻六对何瑾恭恭敬敬,可对何瑾一指的那小姐,当即面露凶相,一把拎起她的头发,道:“小贱蹄子,这个月三次客官都说你的不是了。看来,你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千金小姐!”

说着,不顾那小姐的呼喊哭求,麻六直接拖着她便出去了。

估计在门口唤来了护院儿,交代好生教训一番,又跟酒楼的掌柜请示过,才进来对何瑾施礼道:“何官人,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蔽酒楼招待不周。作为赔偿,我等奉送两样特色主菜,不知何官人可否满意?”

何瑾点头儿一笑,道:“嗯,懂事儿把那些姑娘再唤进来吧,有菜无色,又算得了什么特色?”

麻六当即一拍手,刚才的姑娘们又一次鱼贯而入。这次郝胖子服气了,就指着刚才何瑾挑中的那姑娘,道:“我试试这位”

那姑娘生性大方,似乎还对胖子多几分的钟爱。

见这次郝胖子点了自己,当即娇笑着主动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撩胖子的下巴,娇嗔道:“小官人,你可是辜负奴家的一番美意了呢,该如何补偿?”

郝胖子当即美得都找不到边儿,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何瑾这里却早就打好了样板儿,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轻轻一弹,正落在那小姐丰满的深沟中,笑道:“他可是富商郝家的大少爷,能得到什么样的赔偿,全看你的本事儿了”

那小姐赶紧从自己的沟里摸出银子,登时心花怒放,这下再看郝胖子,更是比什么都可爱。

转眼看到何瑾的手,已攀到了对面小姐的胸中,她当即不甘示弱地抓起胖子的手,引导着胖子摸进去:“小官人,都来这里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一下,胖子简直骨头快酥了二两,终于体会到了男女之间逢场作戏的美妙。

有了这番对比后,他不由对何瑾的眼光和手段,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老大,你真是神了不,你在我心里就是神,以后我跟你混定了!”

见火候儿已经成熟,何瑾才微笑点头道:“有钱,你也看到了,我用自己的名头,便能办成一点事儿。那假如我认真地说一句话,告诉我可以帮你、帮你们郝家,发上一笔大财,你相不相信?”

“信,当然相信,不信是傻子,是乌龟王八蛋!”郝胖子一拍胸脯,砰砰肉颤。

“嗯”何瑾笑得不由更灿烂了,道:“那你回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拉你父亲来鼓山煤矿一趟,能不能办到?”

“能!”胖子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甚至还说道:“用不着等回家后,我这就带老大去我们家”

可这下何瑾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了原因:“有钱,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你们郝家从来没给我送过礼,至今也没购买过沈家煤炭,说明你父亲对和我做生意没什么兴趣。”

“我若是亲自去了,一来会丢了主动权,二来你父亲慑于我的名头,会认为我是在强买强卖。”

“可我做生意从来不这样,只想有钱大家一起赚。所以这件事儿,还是由你来牵线搭桥比较好。”

说完,何瑾又信心十足地,对着郝有钱诱惑道:“而且,我保证做好这件事儿后,你父亲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你的零用钱,肯定也会比现在宽裕很多!”

一听这个,郝有钱当即举起小姐满好的酒杯,激动地满面通红,道:“老大,来干了这杯!你放心,这事儿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何瑾当然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与郝胖子畅快大笑:因为,来这里的第一层目的,已顺利达成了!

昨日在鼓山煤矿脱硫烟煤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一个新的大商机。

而这个商机呢,需要个搞土木建筑的合作伙伴儿。再想起郝家就是靠烧砖起家,郝胖子又三番两次地想请自己喝酒这不相当于,老天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可就在他心满意足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尤其麻六的声音,更是听得极为清晰:“诸位官人,你们可不能进去啊这事儿是蔽酒楼的过错,跟里面的客人无关,诸位有什么不满,尽可哎呦!”

何瑾眉色不由为之一凝。

随即,房门已被人粗暴地推开!

第一二七章 舔狗最后一无所有......

一看到来人,何瑾二人和对方们的脸色,不由都呆滞了一瞬。因为,好像特么有一点点的尴尬!

来人何瑾和郝胖子都认识,竟是州学里的同窗——这些人虽不是韩训导学堂的,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还是能认个脸儿熟。

但下一瞬,那些秀才相公们的脸上,便浮出了令何瑾厌恶的神色。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以及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等神色,何瑾在州学里可没少见。

除却一些个被他收拾过的闹堂秀才外,州学里大部分生员,都发自内心地认为,一个刀笔小吏与他们同窗共读,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尤其当头儿那两位,更是趾高气扬、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其中一位还撇起了嘴角,讥讽道:“哼,我说是何人能做出,那般辣手摧花的恶事。原来是这等粗鄙狠毒的小吏,果然刁性难改、贻笑大方!”

何瑾耳目灵通之人,当然一入州学,便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开口之人叫吴鹤鸣,他身旁那人,名叫魏梁。

剩下一个,是被何瑾收拾过的贾文平,另一个则没什么印象。

其中贾文平和另一个路人甲,何瑾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不过那吴鹤鸣和魏梁,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

吴鹤鸣的父亲,在京中任太仆丞。那魏梁的大伯,则是陕西庆阳府的同知尽管都不算什么大员,但像二人这种衙内,在磁州城里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尤其他们在家中耳濡目染,当然不会傻到参加上次的闹堂——事实上,丁逸柳那等商贾出身的生员,是不被他们放在眼中的。

“麻六,到底是因为何事?”敌我已明、但事件未明之前,何瑾当然不会热血上头。

挨了一巴掌的麻六,委屈地上前说道:“都怪小人处事不周,让护院儿带走那个小贱蹄子的时候,路过了这几位秀才相公的房间。护院儿可能嘴笨没解释清楚,他们便以为”

“哦”何瑾不等麻六说完,便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四下张望了起来。

郝有钱不由奇怪,问道:“老大,你要找什么?”

“我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看看谁的裤裆没勒好,把这几个恶心的玩意儿给露出来了?”

郝胖子一听,忍不住猛地扑哧一笑。就连两位陪酒小姐,也不由俏颜飞红、掩面轻笑起来。

“何,何瑾,你敢羞辱我等?!”魏梁却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伸手指着何瑾喝骂道。

何瑾当即一把抓住他的狗爪子,微微用力向上一扳,立时疼得魏梁龇牙咧嘴,伸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羞恼叫嚷道:“狗才,你放手,你放手啊!你竟敢欺辱我,可知我大伯乃何人?”

“哼,脑子没发育健全的蠢货!”

何瑾却不以为然,还加重了一些力道,让魏梁发出了如杀猪般的惨叫:“陕西庆阳府的同知,管得着彰德府磁州的司吏?”

说罢,他又望向了一旁面露不甘的吴鹤鸣,道:“同样,你那个在京城任太仆丞的爹,也管不着!”

“你,你?”吴鹤鸣一时气短,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公子衙内,动动嘴是没问题的,但真正动起手来,却就是实打实的废物了。

尤其对待何瑾这种二话不说,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主儿,更是一下便露出了欺软怕硬的本质。

不过,衙内的脸面就在这里摆着,吴鹤鸣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何瑾,真以为在磁州城里,我们就对付不了你?”

“我当然这样认为,否则,哪会这般羞辱你们?”说着,何瑾一伸手又揪住了吴鹤鸣的头发,将他同魏梁一块儿按在了桌子上:“你们这些衙内整人的本事儿,无非就是回家装可怜,避重就轻诬陷他人罢了。”

“假如你那爹和他大伯也是蠢货,当然会发动些人脉,来找我的麻烦。”说着,何瑾忍不住轻蔑不已,冷笑道:“对付一般上辩无门的小吏,你们说不定就此还真得逞了。可不要忘了,我却不是一般的小吏!”

“我师父是磁州城里的大老爷,真将这事儿闹开了。大不了我豁出小吏的身份不要,先将你们在这窑子里争风吃醋的事儿,让师父给抖落出来。”

“届时,一封书函送入提学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你们的功名,还能不能保得住!”言罢,何瑾便跟丢两件垃圾一样,将二人扔了出去。

砰砰两声响动后,两人才从墙壁上滑了下来,狼狈至极。

其中魏梁简直要疯了,瞪着凶狠的眼神儿吼道:“何瑾,我一定要找人打杀了你!”

听了这话,何瑾却忍不住差点要笑了出来。

魏梁说的一点不错,像他们这种衙内,身边总是会围绕些打手瘪三的。可问题是,整个磁州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谁敢找何瑾这位黑帮大佬的麻烦?

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挑粪的门前掂大勺儿吗?

“行了,趁小爷心情好,赶紧给我滚!”何瑾这会儿已没心情,搭理这两个脑残货了,鄙夷道:“自以为怜香惜玉,其实不过两只开了圣母婊光环的舔狗。好生记住了,舔狗舔到最后,注定一无所有!”

“何,何瑾,我等与你誓不罢休!”吴鹤鸣咬牙切齿,发出了悲痛的怒吼。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贾文平和那位路人甲,便惶恐地上场了。

他们一个拉起吴鹤鸣,一个扶起魏梁,异口同声地劝慰道:“可别再招惹这个魔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还是走为上策。”

吴鹤鸣和魏梁其实等的呢,就是这么个台阶,赶紧借坡下驴起身后,还不忘用恶狠狠的眼神儿盯着何瑾,道:“何瑾,你给我们等着!”

“嗯,是要先等会儿”听两人放下狂言,何瑾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儿,拦在了他们面前,一伸手道:“拿来!”

“什么?”

“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一指麻六脸上的巴掌印,何瑾嚣张地开口威胁道:“怎么,打了人,想拍拍屁股就走?”

“你,你不是也打了我们?”

“没错,可你们却找不到我这般见义勇为、心怀正义的人来出气!”

何瑾才不跟他们废话,一抬手道:“一个巴掌五个指印,拿不出五两银子,我替他给你们两人脸上也来一巴掌!”

堂堂的衙内,哪能捂着指印的脸出去?尤其,何瑾这等混不吝,可不像是说说而已。

当下,动手的吴鹤鸣掏出了五两银子。临走前,还是不忘那句经典台词儿:“何瑾,你给我们等着!”

可何瑾最不惯的,就是这种人,忽然又一伸手,得寸进尺道:“我现在改价儿了,十两银子!”

“你,你!”吴鹤鸣气得七窍生烟。

可刚准备开口,便看到何瑾示威般一抬眼,那意思在说:来呀,你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可又要涨价了哈

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吴鹤鸣可算将脸都丢尽了,恨恨地又掏出了五两银子:“你,你给你这回总该让我们走了吧?”

何瑾这才满意一点头,让开了身子,懒散地挥挥手打发叫花子一样,道:“嗯,走吧走吧”

这一幕,又让郝有钱看得目瞪口呆:“老大,你竟然将他们都不放在眼中,真是太厉害了!”

何瑾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将五两银子丢给麻六后,眉头一蹙问道:“那位清霜姑娘,怎么还不见出场?”

第一二八章 我需要你的声音!

麻六呆呆地接住五两银子,都有些眼泪汪汪的。

如他们这些帮闲跑腿儿的,遇到这种挨打受辱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们都早已不将自己当人看。

可没想到,何瑾这位在磁州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儿,非但替自己出气,更还真将银子给了自己。

一时间,他语音儿不由有些哽咽:“何官人”

何瑾却一看人家这模样,还以为是嫌自己没把银子全给他,当即胳膊一缩,躲闪着道:“给五两就够了啊后面这五两,可是我凭本事儿讹过来的,不可能也给你。”

好好一番感动的情绪,登时被何瑾搅和没了。

麻六不由哭笑不得,暗道:道儿上的人都说,何老大就是头精明的貔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官人误会了,小人这就去问问。”麻六擦擦眼泪,恭敬地施礼告退。

出了门儿后,还不忘催促着店里的伙计:“都快着点儿,耽误了何官人用饭,你们吃罪得起吗!”

不大的一会儿,便看到伙计端着托盘儿轮流上起了菜。先是些干果点心之类的看盘儿,随后便是造型精美、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的主菜。

什么烙润鸠子、蜜冬瓜鱼、白菜鳜鱼汤、冬笋焖猪蹄儿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尤其每样菜,都至少得三四道工艺才能制造完成,真可谓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尽显奢华和档次。

何瑾和郝胖子就边吃边说着闲话,陪酒的小姐则一边为他们端酒、剥干果、拿点心,一边笑语盈盈的挑逗着二人。

那里郝胖子跟小姐你喂我一口、我香你一下,简直就是一对儿野鸳鸯。

而何瑾这里,自然更加惬意。

世上哪儿有美女,不爱霸气又温暖男儿的?

何瑾适才的一番举动,已无声间敲开身旁小姐的心门。使得她彻底放开了矜持,贴身温柔伺候着,明显一副自荐枕席的架势。

就在四人推杯换盏、气氛相当融洽轻松时,便见麻六又兴冲冲地跑上来了:“何官人,清霜姑娘的献艺,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酒楼里一片喧腾之声。

郝胖子当即被带起了好奇心,趴在栏杆上往下张望。何瑾倒没怎么动容,只是微微转身,看到天井下舞台那里,被人摆放了一圈巨大的莲花灯盏。

随即一声云板响起,整个酒楼大堂里数百盏灯尽数熄灭,只有舞台上一圈儿的莲花灯,仍旧明亮如初。

黑暗,让酒楼瞬间安静下来,也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明亮的舞台上。

紧接着竹笛悠悠响起,八名体态清盈,身穿长袖纱衣的女子款款登台而来。伴随着舒缓的乐曲声,她们荷袂蹁跹、羽衣飘飘地慢舞了一曲。

待八人聚在一起,又如莲花绽放般缓缓分开后,蓦然便见舞台当中,又多了一位绝美的女子。

这样的效果,使得酒楼里不由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只见那名女子手捧琵琶,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身段儿风流。

肤色如象牙一般晶莹玉润,眉如柳叶,眼含秋水,琼鼻直挺,樱桃小嘴。圆润不失轮廓的瓜子脸上,透着一股可以让男人为之发狂的妩媚之意。偏偏这样的尤物,又配着一种清冷的气质,瞬间让周围的八名少女顿失颜色。

“老大你快看,这莫非是天上的仙女儿不成?要是能跟她说上一句话,我情愿少活个十年”

男人大多都是贱骨头,越看着女人不可得,越觉得稀罕。尤其郝胖子这年岁的少年,更是容易被早熟女子的容貌气质吸引。

这时的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一样,眼睛瞪直,都不怕从二楼掉下去。

何瑾对此倒没怎么上心,毕竟心理年龄已过了那个坎儿。而且说实话,他对这个柳清霜第一印象其实并不怎么样。

在他的认知当中,女人的确该有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是美的,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是软的但女人假如仅仅只有这些,却还一副高冷无人的模样,他便很看不上眼了。

可随后,柳清霜便用实力,改变了何瑾的看法。

伴随着悠缓的乐曲声,她微微一按琵琶,浑然不觉地便将琵琶声融入了进去。待前奏罢了,便轻启朱唇,清唱了几句词。

声音如黄莺出谷,初时并不如何显露。

可随着琵琶声渐入佳境,歌声便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无穷,尽显专业绝妙。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樽前更有忘机友:波上鸥,花底鸠,湖畔柳”

随着她的唱词渐渐弥散,酒楼里所有人的五感,仿佛都被她带入意境当中。百年往事如流水花蝶,唯有今朝人的一声长叹。

蓦然想在杯盏当中一醉方休,却只有阑珊长夜。

幸好还有知己好友相伴,才让自己觉得世上还有波涛中的海鸥、花丛底的斑鸠、湖畔低垂的杨柳

这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歌者心中的惆怅和苦闷。以歌者心为己心,以歌者念为己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终了,人们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一旁的郝胖子甚至都流出了眼泪,哼哼唧唧地说道:“唱得真是太好了虽然我听不懂,但就是忍不住地想哭。”

此时整个酒楼静悄悄的,似乎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柳清霜显然也看出这曲子太悲伤了,随即又妩媚一笑,勾人心魄。纤秀的手指轻轻滑动,一曲宛如流水的琵琶声流淌出来,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谩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锦缠头,刘郎错认风前柳”

这首曲子明显比之前那首欢快多了,舞台上的伴舞女郎,也当即再度翩翩起舞起来,身姿轻快如精灵,羽衣飘飘,腰肢柔妙。

她们疾转跳跃出汉宫飞燕的轻盈,在柳清霜的歌声引导下,绽放出热情的青春和活力。令听者观者,无不目眩神迷,心情渐渐从自恋自伤中走出。

这一曲渐渐快要终了时,酒楼里的气氛才重新欢悦起来。再回首之前的悲愁,人们顿觉自己的心灵,都好像被洗礼过一般,变得纯净了不少

一悲一喜间,数百人的情绪,就被这女子的歌声所牵引。其神乎其技,可谓无以复加。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作和表情的何瑾,忍不住猛地一拍桌案,猛地打着旋儿将自己的椅子转了过去,激动地道:“我需要你,我的团队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声音!”

柳清霜闻言不由一愣,最后一个收尾,不由都破了音儿。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上的何瑾后,面色变得又气又好笑。

也就是这一瞬,何瑾才觉得:嗯,这才像个女孩儿的模样嘛自己来这里的第二层目的,看来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然而,就在他盘算着这些的时候,酒楼里便传来了一声声的咆哮:“什么你需要柳大家,我们也需要啊!”

“柳大家,你就是我心中的明月,我仰慕很久了!”

“柳大家,为了见你一面,我是特意从京城里跑过来的,我在京城里有套宅院!”

“柳大家,我可是举人!”

“”

听着这些人的呼喊,何瑾不由就郁闷了:妈蛋,竞争对手还挺多啊。连北京有房的富二代,和官员的预备后役都特么来了

第一二九章 能不能有点追求?

在众人的一片奉承声中,柳清霜放下了琵琶,站起身,朝着楼上楼下的人缓缓万福。

这一礼后,她扫视了酒楼一圈。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又如春风拂面一般,让远远坐在角落里的人,都觉得她看到自己了。

不用任何示意,酒楼里的声音便自动小了下去。

随后便听柳寒霜开口道:“各位都是中原有名的才子,承蒙不弃,赏脸听清霜胡唱,小女子惶恐不已。”

“然此番也算抛砖引玉了,今日以文会友,恳请诸位不吝拿出好词,以飨这良辰美景。小女子在此,先行谢过诸位了。”

言罢,柳寒霜又深深一礼,才带着八名舞女款款离开了舞台。

何瑾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向一旁麻六问道:“就算是以文会友,也得有个题目吧?那么多的诗词,参差不齐,如何来评定?”

“何官人莫急,这当然有题目。”麻六显然经历这等阵仗多了,解释道:“按照惯例,柳大家这会儿,就是去净室里出题了。”

“有才的,便可对题写诗或词;写不出来的呢,便可打赏钱财搏美人一笑。届时,柳大家为回报大家,还会出来敬酒呢”

郝胖子一听这个,当即翻起了身上的银票儿,‘啪’地甩了二百两在桌上,豪气问道:“这些够不够!”

何瑾一看,登时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二百两银子啊,足够一户三口之家,在磁州城里简单生活十年了。就为了找一个女人喝杯酒,你脑子有坑是不是?

可不料麻六听后,竟面露难色地言道:“郝官人,这些银两最好还是写诗或词吧。到了柳大家那样的地步,早就看不上这些阿堵物了。”

何瑾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憋火:什么阿堵物?这可是真金白银!说的那柳清霜跟天上仙女儿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见底下已有人高声喧道:

“二楼松间周员外,打赏柳大家二百两。”

“三楼玄间慕容公子,打赏柳大家三百两。”

“四楼赵大官人,打赏柳大家明珠二十颗!”

“郑大官人,打赏柳大家三十匹!”

“”

何瑾越听越心惊,敏锐的脑子迅速将那些打赏之物,粗略地换算了一番。发现仅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打赏的数额竟已达到了三千五百两之多!

老天爷啊,他穿越过来三个月,又是盘火坑、又是挖煤洗煤,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地勾搭着沈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手上的活动资金才勉强达到这个数儿。可人家只是轻轻松松地唱了两首曲子,就获利如此之巨!

一时间,何瑾不由陷入了沉思。觉得自己只想从柳清霜身上,达成第二层目的,未免眼光太短浅了些。

像这样的一颗摇钱树,不说要刨了种自己家里,至少也要保持长久而良好的关系。说不定,哪天就可能合作一把,有钱大家一起赚呢。

嗯嗯胆子要大,走位要骚,眼光更要放长远。

刚想到这里,就见底下舞台上又有人喊道:“柳大家的题来了!恳请诸位才子,看图写诗或词皆可”

自柳清霜演唱完毕后,酒楼里的烛火便又全点燃了。

众人看清舞台中央的一块题板上,挂了一副刚绘好的梅林图。那图案笔锋枯瘦,画卷苍白,大雪纷飞之际,雪花和梅花相映,端的是一副寂寥孤冷的意境。

众人一看这图,不少人纷纷懊恼叹息。

略微一想,何瑾便明白了其中缘故:大家来这里是找乐子的,最次也是卖弄文采的。弄个这等孤冷寂寥的画卷,岂非大煞风景?

就算勉强作出一首诗词来,恐怕也会更加孤绝清冷。

可偏偏就是如此,更加考验一个人的才思境界,也就越发让男人们,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果然,这位柳清霜,是有些东西的。

而郝胖子见状,不由面色跟苦瓜一样,幽怨叹息道:“老大,这可怎么办?比我有钱的多了,也不见得能赢来柳大家敬酒。写诗作词这些,你我更是一窍不通”

“哼,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然鄙陋之人,终难登大雅之堂,一介刀笔小吏恬不知耻,还来附庸风雅,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着门外这声音,何瑾当即就怒了。

一把打开门后,果然看到又是吴鹤鸣和魏梁。这时两人已各写好了一篇诗词,交给了廊中等候的侍女。

按说这等事儿,他们当然可以让跑腿儿来办的,可偏偏亲自来了。目的显然就是要路过何瑾的房间,说上两句讥讽的话,来过过嘴瘾。

何瑾的心胸也比他们宽广不到哪儿去,当即回怼道:“是皮又痒了,还是嫌钱烧得慌了?”

说着,他佯装一副上前揍人的模样,吓得吴鹤鸣和魏梁赶紧抱头鼠窜。

跑到房门口儿,两人还不忘来一句:“粗鄙小吏,回你的衙门作威作福去罢!井底之蛙,一辈子都不知天地宽广!”

“不,他哪是什么井底之蛙,分明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

何瑾那小暴脾气,当即就想追到他们的房间里去。

可就在此时,等候收卷的侍女,已清脆地喊道:“二楼可还有佳作?若是没有,奴家便要退下了”

何瑾当即拦住了那女郎,道:“姐姐留步稍待片刻,我这里也有一首诗。”

言罢,他赶紧回了自己房间,一手开始提笔写字,一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桌面上的二百两银票儿。

郝胖子都看呆了,呐呐地问道:“老大,你干嘛抢我的钱?”

“你不是想见柳清霜吗?我写好这首诗后,带着你一块儿去,你不就达成心愿了?”说着,还将二百两死死地揣进了怀里。

郝胖子一脸的不相信:“老大,你抢钱就抢钱呗,反正我也不在乎。可你说这等谎话,就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何瑾这个气呀,脸都黑了:智商,智商,光从我这儿听过这词儿了。问题是,这玩意儿你有吗?

顾不上废话,一气呵成写就,便将墨迹未干的一首诗,交给了那侍女。

回了房间里后,才笃定地说道:“放心,只要柳清霜有点鉴赏能力,必然会前来敬酒的。”

郝胖子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敷衍了一声,道:“呵呵。”

呵呵你大爷啊!

你一个读《三字经》的,有啥资格瞧不起我这个背八股文的?呃,还是算了吧,这样一说,好像大家水平差不了多少。

还是一旁的麻六,比较会说话,赶紧圆场道:“何官人文采如何,小人不知道。但刚才那一笔字,真是令人感觉眼目一新、浑然天成。说不定,就凭那一笔字,柳大家也会前来敬酒的。”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贱兮兮地道:“倘若诗句再有些特色,今晚何官人恐怕就是柳大家的入幕之宾了”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双眼发亮,一副浪笑奸诈的表情问道:“入幕之宾,是不是就可以那个嘿嘿嘿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用手来回搓弄着,表情也越发激动。

麻六一看这情形,不由脸色苦了起来:“何官人,你要是看上了别的姑娘,一定没问题的。可到了柳大家那等地步,真不太可能”

“什么?”何瑾不由怒了,开口道:“难道想跟她谈点生意,就这么困难吗?”

麻六顿时傻眼了,一脸呆滞地学着何瑾模样,搓着手指疑惑道:“何官人,你这个‘嘿嘿嘿’,指的是想谈点生意?你,你能不能有点别的、更高点儿的追求?”

第一三零章 肯定是对你笑的!

不管麻六如何惊讶何瑾的脑回路新奇,一切还是要等柳清霜那里的结果。

意淫虽好,可想太多,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何瑾当然懂得这道理,随后便吩咐女郎重新烫了酒,开始继续跟怀中的女郎卿卿我我。反倒是郝胖子神情失落不已,一副恋恋难忘的样子。

好在没等多久,楼下便又是一阵喧腾声,有人高声喧唱道:“柳大家为答谢诸位才子富商赏光,特意前来敬酒,恭祝诸位才学精进,财源广进!”

郝胖子一听这个,当即放开了怀中的女郎,蹭地就蹿了过去。那灵活的动作,登时惹得一旁的女郎懊丧不已。

何瑾却十分淡定,也十分聪明。

他只是抱着腿上的小姐微微转身,便看到柳清霜已换上一身素雅的便装,在酒店伙计的引领下,开始向各个房间敬酒。

依据刚才的记忆,何瑾看出柳清霜只是去了,打赏最多的那位富商房间里,敬了一杯酒。而且也根本没待多长时间,估计就是说句话的功夫。

随后,进去的便是各个才子的房间,这次时间要长了不少。估计是有些共同语言,略微谈论了一下诗词歌赋。

随后,郝胖子就跟粉丝见偶像一样,又蹿回了房间内打开门,激动道:“老大,柳大家来我们二楼了,来我们这里了!”

何瑾再微微转身,果然便看到柳清霜惊鸿一瞥而过。似乎,还对这个房间微微一笑。

郝胖子这下就跟中了电一样,激动地浑身乱颤,一脸忘了自我的傻笑模样:“老大,你看到没,柳大家对我笑了,她竟然对我笑了”

“对你笑个大头鬼!”何瑾这会儿已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儿,一语戳穿道:“这是人家特意练习过的,故意瞅着正中的方向微微一笑,使得人人都觉得她对自己笑了。但实际上,不过是应酬性的假笑而已。”

“不,不可能的,柳大家这么真诚的人,怎么可能对我敷衍?”郝胖子一脸的不相信,跟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

看这副脑残粉的模样,何瑾也懒得再搭理。便看到柳清霜莲步轻移,走进了吴鹤鸣和魏梁的房间。

在房间里待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欢声笑语不断。随后,柳清霜薄面微红地走了出来,想来这一路已喝了不少酒。

最后,她又款款地走过了这房间,却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

郝胖子不由大失所望,郁闷地对何瑾说道:“老大,咱们跟那些秀才相公,终究是不一样的唉,没想到我的初恋竟如此短暂,还未绽放,便遭受了现实无情的打击。”

“不”何瑾却凝眉沉思,自言自语道:“假如柳清霜真有几分才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什么不应该?”这时,吴鹤鸣和魏梁这两个家伙,又跳出来作妖了。

兴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魏梁的神情得意又乖张:“这才是理所应当!难道放着我等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来敬酒,反而会找你这等,一辈子都只能窝在磁州城的粗鄙小吏?”

“何瑾,别看你现在蹦得欢,日后再给你算清单!”吴鹤鸣也不甘示弱,自命不凡言道:“不出十年,你我以后便会是云泥之别!到时候,我等会好好欣赏你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

何瑾蹭的就站了起来:妈蛋,刚才是有事儿耽误了,你们还敢跑来送人头儿?

可事情就是这么寸,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又是刚才收卷儿的侍女,前来高声问道:“敢问何人乃何瑾何官人?”

何瑾不由眼神儿一亮,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果然,那侍女随后便来到了他的面前,轻拂了一礼道:“我家小姐,烦请何官人拨冗相见”

“稍等!”

吴鹤鸣和魏梁二人这就急眼了,他们当然看得出,这是柳清霜将今夜唯一入幕的机会,给了何瑾!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柳清霜看来,何瑾的诗词才情,要高于他俩!

“这位姐姐,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吴鹤鸣当前上去揭穿,道:“何瑾不过州衙里一刀笔小吏,怎能入得了柳大家的法眼?”

“不错!”魏梁也不由上前,面红耳赤地言道:“这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侍女小姐姐被这两人一说,登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望向一旁的何瑾,问道:“何官人,敢问你是适才写的,是哪首佳作?”

何瑾淡然一笑,道:“一首七言绝句。”

侍女这就放心了,因为此番收上来的诗词,她是帮着柳清霜整理的。

其中词占了大多数,剩下少数也是七言律诗。唯有一首七言绝句笔锋秀美平正,意境却悠远孤绝。

何瑾能说出自己写的是七言绝句,便证明是作者无疑了。

“二位相公,小女子可没有弄错。”

说着,她便转向吴鹤鸣,如数家珍般言道:“我家小姐说了,吴相公那句‘暗香浮动方知梅’一句,颇有‘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意味。然小姐作的图是梅林,并非一枝孤梅,词句虽好,却有些离题了。”

“至于魏相公那句‘落雪弱梅一段香’,显然从‘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中借用而来。只是图中大雪纷飞,枯梅傲雪而立,哪有半分羸弱之态?”

“二位才情文学非凡,用词考究、文风婉约。然意境上还是不免落了窠臼,只是从前人佳作里借用雕琢,难免失了浑然天成之气。故而,小姐才认定何官人的七言绝句,乃今晚的魁首。”

这一番话出口,吴鹤鸣和魏梁当即再无话可说。毕竟,两人也知道他们的诗句,就是这么个德行。

可问题是,在磁州这样的地方,还有人能写出高明的诗句?尤其,这人还是粗鄙不文的刀笔小吏?

当即,两人憋红了脸,对着那侍女问道:“那他的七言绝句,到底有多好!”

侍女张口就要回答。不过就在此时,底下舞台已有人将何瑾的作品展示了出来,道:“今晚佳作魁首,乃何瑾何官人!”

那人将装裱好的画卷一展,登时让所有人看到了上面的绝句: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

今晚来这里的,不少人肚子里是有些笔墨的,当即看出了其中的高妙。

“好一首七言绝句!前一句不着声色地夸了柳大家的画技,后两句奇峰突起,瞬间将梅林傲雪的意境写了出来!”

“尤其,最后一句‘东风吹着便成春’,不仅没将雪和梅对立起来,反而将寒风凛冽中,雪落梅枝的奥妙描绘了出来,给人以勃勃生机、坚韧向上的鼓励,当浮一大白!”

“别说诗句,就是那字看着也赏心悦目。这要是拿到了科场,单凭那一笔字,都会被考官取中!”

“”

吴鹤鸣和魏梁也傻愣愣地看着那首诗,不得不承认底下的称赞都是对的。可问题是,这首诗真的是何瑾写出来的?

可假如说不是,为何又会那般契合题目?

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感觉自己刚才放出的豪言,简直跟狂犬吠日一般可笑。这种屈辱感,比适才挨了揍还难以接受。

就在两人转头,想要问何瑾个明白时,却看到何瑾已跟着那小姐姐,缓缓地走出了二楼回廊

好像,他还回头笑了一下?

吴鹤鸣和魏梁登时一阵脸黑,跟吃了苍蝇般,异口同声地疑惑言道:“他竟然对我冷笑?不对,肯定是对你笑的!”

第一三一章 你是女人杀手吗?

何瑾有些郁闷,不明白为何自己学柳清霜那么漫散一笑,人家就能让郝胖子魂不守舍,自己这里却让吴鹤鸣和魏梁争相否认?

哼,两个有眼无珠的蠢物,回到州学后再好生收拾你们!

想着这些,才不由发觉自己,已来到了小秦淮的后院儿。

再跟着小姐姐绕过亭廊,才看出这小秦淮后面真是别有洞天。竟专门儿开辟了几个独立的庭院,于树木中掩映着一扇扇净室。

“吱呀——”

侍女小姐姐推开门,撩起厚重保暖的帘幕,对着里面唤了一声道:“小姐,何官人已被请来了。”

近距离观看这位美人儿,何瑾不由感叹,老天有时候的确很不公平。有些人生下来,就有着一副好皮囊。

眼前这位清霜花魁,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怎么看,那身材相貌都无可挑剔。尤其此时将一只玉臂放在桌上,半倚着静静看着诗词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副难得的仕女图。

待她转过头来时,微微一笑。那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顿时更加显得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可惜,这幅美好的画卷还没存在多长时间,就被郝胖子给撕碎了。

只见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涨红着脸,说话都结巴:“柳,柳大家,我叫郝有钱,我家真的很有钱!我,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柳清霜那含笑的脸,顿时有些僵住了,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则羞愧地一拍额头,后悔不已:果然,二百两银子,没那么好挣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百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十二万——这样的一笔钱,傻子才不去挣!

于是眼珠一转,何瑾便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两杯酒。

先递给了郝有钱一杯后,又递给了柳清霜,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了柳大家,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

“不过,在下厚颜恳请柳大家,能同我这位朋友喝杯酒。我保证一杯酒之后,铁定将事情解决。”

柳清霜之前已喝了几杯酒,此时略有些微醺。

见何瑾如此大方坦然,不由觉得这少年很是有趣。竟真的起身与郝有钱碰了一下杯,随后一句话都不说,一饮而尽。

郝胖子当即又激动了,端着酒杯的手都开始发颤。跟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将酒杯递到嘴边时,洒得都只剩半杯了。

何瑾便等他喝完后,道:“有钱,我的承诺可是已做到了。现在你就乖乖在这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要说。要是说上一句,我可就要撵你出去了。”

郝有钱当即深深点头,还感激不已地道:“老大,你真是太好了。能这样静静地看着柳大家,我就感觉很幸福了!”

何瑾这才点头,转身对柳清霜言道:“柳姑娘,看,事情已经解决了。”

柳清霜明眸不由眨了一下,但何瑾没细说,她当然也不会寻根问底,失了礼仪和姿态。

随后,她就当郝胖子不存在,放下酒杯同何瑾言道:“想不到何官人,竟是这样的少年才俊。奴家以为能写出‘东风吹着便是春’的人,怎么也是历经磨难后的雄心之人。”

何瑾微微一笑,摆手道:“有志不在年高,雄心什么的,跟年岁没多大关系,跟阅历算了,咱还是直接来点实际的吧。”

柳清霜闻言不由一愣:小少年,你一向这么讲效率的吗?

“哦?”反应过来,柳清霜仍旧未恼,而是好奇开口道:“不知何官人口中的实际,指的是什么?”

何瑾也不含糊,开口便问道:“柳大家,你觉得我刚才那首诗如何?”

“嗯,初读平平无奇,平白直叙中,谈不上炼字和雕琢。但细细品味,便觉才气顺流而下,浑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震。”

诗词歌赋方面,柳清霜显然有着不低的造诣,也不吝溢美称赞:“再三品阅后,方真切感受到诗的意境孤绝清远,又富含勃勃向上的生机。似乎,这就是骚人墨客们,一直在寻找的诗词本源”

何瑾听后,不由暗暗点头。

虽然他自己写不出这样的诗来,但在鉴赏方面,却一点都不比柳清霜要差。有着前世阅历的他,更知这会儿明代的诗词,其实已进入了瓶颈期。

尤其国初四杰悉数被朱元璋弄死,随后的方孝孺和解缙,又被朱棣弄死后,明代的文风更可谓落入了万马齐喑的境地。

随后的文人们一直寻求突破,但穷尽辞工者难免流于浮艳,返璞归真者往往失于直白,整个诗词文坛陷入漫漫黑夜,找不到方向。

直至经历几十近百年的恢复,中后期才陆续出现了如唐伯虎、袁宏道、徐渭、杨慎、王世贞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文风才算缓过劲儿来。

再加上这次作诗的,大多乃一州的在校生员。

而生员们又以举业为要,并不放多少精力在诗词上,是以大部分诗作,都是些临时抱佛脚、堆砌典故辞藻的玩意儿,水平自然很一般。跟自己抄徐渭的这时诗比起来,当然会令柳清霜赞美不已。

“既然如此,那在下再送柳大家一曲新词如何?”见柳清霜早已被折服,何瑾当即又抛下了香饵。

柳清霜岂会不愿意?

甚至,她还亲自为何瑾铺开了宣纸,在一旁研墨侍奉,让郝胖子简直都看傻了:老大,你难道是女人杀手不成?

商贾奇女子你勾搭得上,陪酒的小姐也不放过,就连柳大家这样的仙子,也敌不过你的魅力

何瑾这会儿是没心思在郝胖子身上,否则必然会鄙视一番:哼,我还连尼姑,都撩拨得禅心荡漾呢!

嗯淫尼也是尼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很快,雪白宣纸随着何瑾的书写,出现了长短不一的秀美字迹。柳清霜缓缓看着,不由渐渐惊异起来,低声念了出来。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念完之后,她不由眉目一亮,欣喜地问道:“何官人,这是专门儿为奴家谱写的一曲新词?”

“不错。”何瑾点头,随后一抬头,便发现柳清霜正与自己四目相对。

一时间,他不由轻眨一下眼睛。那自信又有趣的男性魅力,瞬间使得柳清霜失神,害羞地低下了头。

然而,何瑾却不由笑得更加灿烂了,继续言道:“这首词曲呢,是‘金明池’的调子嗯,柳大家不妨给打个拍子。”

谈到曲调儿,柳清霜才拿出了专业素养来。端身坐好后一拨弄琵琶,婉转空灵的声调,便缓缓地流淌出来。

前世何瑾就喜欢古风曲,对于这些自然略有研究,循着节拍,便开口清唱起来。只不过,毕竟是男儿,唱柳如是这等哀怨情愁的曲子,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这些已经足够了。

凭借多年的素养和超高的悟性,柳清霜立时把握到了其中的精髓。很多地方,何瑾唱得不咋滴,她便刻意放缓了节拍,带着何瑾一路唱了下来。

一曲唱罢,柳清霜不由激动不已。

因为她清楚知道,这首曲子比起之前演唱的两首,价值只高不低!而那两首曲子,可已被传唱了百余年之久!

尤其这新词曲调儿中丝丝的女儿怨,更是仿佛贴身为她这等飘零女子打造。一经演唱,必然名躁一方,甚至流传千古也不是不可能!

可激动兴奋过后,柳清霜却忽然放下了琵琶。

一张俏颜上不见喜色,反而满是沉痛和不舍,道:“何官人,你这份厚礼,请恕奴家不能接受”

第一三二章 男孩子名节也很重要

“为什么?”

柳清霜一番话开口,何瑾登时就傻眼了:费尽心思准备的这首曲子,可谓是投其所好了,她柳清霜没有理由不接受的!

要知道,一首好词对于青楼女子来说,可谓无价之宝。尤其自己还已移宫换羽,弄成了曲子,这样一经演唱,必然令其身价更上一层楼

不信,你看看后世的歌星,能遇到一首好歌是多么重要。

故而,妓女们对好词的追逐,犹如走兽奔于麒麟,飞鸟翔于凤凰,甚至不惜倒贴金物、自荐枕席

等等?

一想到这个,何瑾不由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柳清霜的脸色。清楚看到她那沉痛不舍后,不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柳大家,你当真不想要?”

“奴家不敢辜负何官人一番美意,然你我毕竟初次谋面,虽情投志合,但”

说到这里,柳清霜不由面露哀婉,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道:“反正这首曲子,奴家是不会拿来演唱的,何官人还是请回罢!”

“柳大家,你不会以为我是想拿这首曲子,换来今夜不归吧?”何瑾却是脸皮极厚,一语道破了她的顾忌。

在明代,从事娱乐行业的女子,可是有严格娼妓之分的。

娼字由“女”、“昌”两部分组成,昌的意思是繁华热闹,指代街道。从字面理解,娼指的就是站在街上招揽客人的女人,比较低廉,贩夫走卒都可那啥。

可妓就不同了,它由“女”与“支”两部分组成。乍一看不明所以,可若是将“支”理解为“技”的半边,那就不难理解了。

简单地说,就是指有技艺的女人。

妓要比娼高级很多,而她们的技艺,也并不单指床上功夫。

作为一位名妓,不仅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是拿手好戏,外加仪态妆容、茶道人文也需登堂入室,甚至就连家国局势、风月杂谈也必须样样精通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妓女未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最好能保持完璧之身。

其中的道理嘛,人人都懂的。

而如柳清霜这样等级的妓女,显然还是处女。

一首好曲只是有可能会令她身价倍增,但代价却是身价必然急速下跌。一个可能,一个必然盘算利益得失后,她当然不会接受了。

果然,何瑾这话一出口,柳清霜顿时面色一寒。

但比起之前那个不知好歹的陪酒小姐,她还是保持了很好的风度和涵养,哀伤言道:“何官人,莫要强人所难”

后面的话还没说,却见何瑾已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前胸,一脸惊恐地道:“柳大家你想什么呢,在下今年才十四岁,男孩子的名节也很重要的好不?”

“男,男孩子的名节?”

柳清霜纵然涵养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秀目喷火、遽然攥紧了粉拳:你什么意思,今晚留下来,难道你还吃亏了不成?

可就在她想着如何,将这个登徒子赶紧打发走的时候,何瑾又开口了:“在下送给柳大家这首曲子,可不是想着什么男女之事,只想着请柳大家帮一个小忙。”

“小忙?”柳清霜已完全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不由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样的小忙?”

“喏就是这个。”何瑾踢了踢屋子里的一个炭盆,指着里面的金丝竹炭言道:“以后呢,柳大家就别烧这个了,换成沈家的无烟煤便好。”

“我跟你说啊,我们的无烟煤热量充足、持久耐用,而且无烟无味,更可给柳大家免费赠送”一说起自家的生意,何瑾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喋喋不休,极力推广起来。

好在最后他还理智尚存,抬头看了一眼柳清霜满面不解的模样,又一拍大腿,忍痛道:“算了,说这些没用这样吧,只要你肯答应照办,我再送你四首词曲如何?”

柳清霜顿时更加一头雾水了:这,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少年?

未见真人时,以为他会是个沉稳不失雄心的才子。可想不到,竟是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少年也就算了,结果最后是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想到这里,柳清霜不由面露冷笑,娇声叱道:“十首四首太少了!”

开玩笑,商人又如何?

这么好的美事儿砸到自己头上,又不用陪睡,傻子才不趁机讨价还价呢。

“五首吧十首实在太多了。”何瑾面色为难,面露不甘。

“不行,至少要九首!”柳清霜面色坚定,寸步不让。

“六首,不能再多了!润笔费都不要了,再多的话,我就找别人去!”何瑾这下雄起了,态度强硬起来。

可柳清霜却一点不为所动,仍旧狮子开口:“润笔费少不了你的,但怎么也要来八首!”

何瑾没奈何,只能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柳大家,我这是在帮你呀,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七首,不行的话,我转身就走!”

柳清霜这才微微一笑,道:“好,七首就七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言罢,她还主动伸出了芊芊玉手,又抓起何瑾的手赶紧对拍了一下,算是完成了君子协议。

一旁的郝胖子又一次看傻眼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对何瑾,而是对柳清霜:柳大家,你还是我心目中刚才那位引吭高歌、缥缈如月宫的仙子吗?

怎么一遇到老大后,你就变得跟嗯,好像跟沈小姐一样?

可何瑾和柳清霜,却一点都没在意郝胖子的心碎。

谈完交易的柳清霜,明显心情不错。但想了一会儿后,又不由疑惑问道:“何官人,沈家的无烟煤,奴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你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赠送给奴家?”

“当然是为了让你代言啊”何瑾却跟看白痴一样看着柳清霜,道:“你虽然没意识到,但事实上,你本身拥有着强大的明星影响力。”

“倘若磁州上下都知道,如你这样的仙子,也用着沈家的煤炭,那些奉承追求你的人,岂能不爱屋及乌、趋之若鹜?”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不由神色一凝,仔细地盯视起何瑾:这少年,好敏锐的眼光和独到的智谋!看似别无所求,却已然将最大的需求,悄无声息地囊入手中!

更难得的是,他这等需求,非但不是建立在损伤自己的前提下,反而还主动奉送词曲,更助自己进一步提升身价声名。

如此,自己声名越响亮,他从中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这等神奇的手段,一下便达到了‘双赢’的效果。

想到这些,柳清霜不由主动又倒了两杯酒,走到了何瑾面前:“何官人,就以这杯酒,祝我等合作愉快!”

何瑾当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可就在柳清霜还未喝完时,他便已放下了酒杯,起身对着郝胖子言道:“郝兄,我们该走了”

刚喝了半杯、兴致渐入佳境的柳清霜,见状神情不由为之一愕:“何官人,你这就要离去?”

“是啊都这时辰了,再不回去,我娘估计要打断我腿了。”何瑾转头,却是一脸的不解:“难道,柳大家还有什么事儿吗?”

柳清霜能怎么回答?

她能主动说,我看不透你这个人,开始对你有些好奇了吗?

她当然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何官人文采斐然,有白乐天、柳三变之遗风奴家不才,却也略懂些诗词歌赋”

“诗词小道儿,那比得上赚钱重要?”

何瑾却不待她说话,便摆摆手告辞:“有空我再来,记得多多宣传下我们煤炭哈嗯,还有那七首词曲,我也会尽快送来的。”

然后,真男人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回头

第一三三章 妓女的宿命

走在星辉灿烂呃,事实上就是头顶上,有那么几颗不明也不算暗星星的路上,何瑾感觉浑身充满了诗情画意,看什么都觉得很有意境。

因为这一夜的收获,实在太丰盛了。

首先,跟郝家拓展新生意的第一层目的,很简单便达成了。

其次,诗词扬名的第二层目的,不仅也完满达成。更还意想不到地,签约了一名品牌代言人。

不错,就算来这等风月场所,鸡贼的何瑾也不是为了放纵,而是抱有明确目的。

之前陈铭便问过,如何能让姚璟将明年的案首给他,而何瑾的答案其实就是这个:逛青楼。

在古代,没电视没广播没互联网,你要是想有名气,广为人知,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上青楼。

青楼,原本是指精致的雅舍,也可指代豪门贵户。只有上档次的妓院,才算得上是青楼,可比寻常烟花柳巷档次高多了。

同时,它还具备的另一项功能,就是这里乃古代的主流媒体。

盖因青楼名妓们不光久经风月,更是久经文场。

例如柳清霜这样的妓女,在演唱词曲的同时,便能渐渐悟出个中三昧,学得填词技法,提高文化素养。长久浸淫此道者,其诗词水平,比偶尔为之的文人只高不低。

如果你是个初出茅庐的后辈,一个成名艺妓对你说,她看过的诗词歌赋,比你认得字都多,你可千万别以为人家在讲笑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青楼这等地方,往往便成了文人墨客汇聚的地方。假如你的诗词真的好,再被名妓们改编成曲子演唱,想不声名大噪都不可能。

而一个人才名大噪后,就好比庙里的神胎有了灵性。名声足够大时,起码县试府试院试三级便能轻轻松松地考过,混一个秀才的功名。

到时候,就算姚璟将案首给了何瑾,谁还会说这是师徒之间私相授受?开玩笑,人家何瑾的才气,连青楼的名妓都能征服,还用得着走后门儿?

只是,何瑾这里逸兴遄飞,郝胖子那里却眉头紧蹙:“老大,我觉得你跟柳仙子之间,不应该是那样的”

何瑾一愣,不由问道:“哪样儿?”

“就是,就是那个”

郝胖子挠了挠脑袋,显然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老大你文武双全,少年英才,柳大家更乃天宫里的仙女。你们两个不说一见钟情,总也不该那般斤斤计较”

何瑾闻言,不由晒然一笑。

这就是观念上的冲突了,在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郝胖子这样的纯纯小男生眼里,青楼里的行首花魁名妓大家,都是钟天地之灵秀、不染半点俗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梦中女神、璀璨明珠,那真是半点亵渎不得。

可何瑾,却不怎么受这时代风气的影响。他看待这些人,是用上辈子看女明星心态的,难免缺乏那种没必要的仰慕。

尤其,他对自己现在的定位,还是个商人呃,不对,算上鼓山煤矿,应该怎么也算个民营企业家了吧?

一个企业家会如何看待明星?

当然是包养和潜规则了呃,呸呸,那是土鳖企业家的做法。真正成功的企业家,是会借用明星的影响力,为自己产品拓展销路!

事实上,这次因柳清霜是个足够聪明的姑娘,两人也相谈甚欢。否则一旦谈不拢,何瑾会立刻捧起另一位妓女,替自己扬名和代言。

到那个时候,柳清霜都有可能被挤出小秦淮。

只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对郝有钱说,唯一能说的便是:“有钱啊,哪有什么仙女?她们也是凡间之人,也要吃喝拉撒的。”

“况且,你要想得到她们,除却自身要努力提升外,首先心态就要摆正,有把她们拉下天宫的胆气。”

郝胖子闻言,不由眼神坚毅了几分。

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又苦丧着脸,道:“老大,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柳大家。干脆你把她收了吧,我多这样一位嫂子,也是很幸福的”

何瑾闻言,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胖子,你真是想太多。名妓这类的人,大部分就是这个时代的杯具。

白居易曾经就写过这样的女子,《琵琶行》里,明确描述了她们的一生。

在她们巅峰的时候,‘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然后呢,陶醉在这样的吹捧下,使得她们不由忘记了自我,当然会‘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结果待‘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便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心下惶恐,认清这个残酷的时代后,只能忍泪‘老大嫁作商人妇’。

可在最美好的年纪,她们挥霍了青春和热情,从未有过付出,又哪里能得到回报?到那个时候,自然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偶然的时候,再回味起自己的一生,便是‘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老大,难道柳大家也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在最美好的年华,许人以一生?”听着何瑾残酷的解释,郝胖子不由为柳清霜担忧起来。

“这个基本上很难。”何瑾还是摇摇头,继续解释道:“多少青楼女子也是这样想的,红袖添香夜伴读,甚至倒贴资助情郎进京赶考。”

“结果呢,金榜题名后,哪个情郎还会娶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有些良心的,能纳为小妾就算不错了。”

“那些人简直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郝胖子听完,不由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可何瑾却不认同这个观点,道:“有钱,话不能这样说。”

“那样的名妓看起来,的确很高尚。可问题是,她们还是没有认清现实,仍旧一厢情愿地拿着爱情来当筹码。”

“可爱情这东西,多么脆弱不值一提,哪架得住整个社会对男人的诱惑?”

“既然已决意许人一生,为何又要等情郎金榜题名后,才肯委托一生?还不是因为心高气傲,不想脚踏实地当一位贤妻?”

说着,何瑾又举了个切实的例子,看着郝有钱道:“我敢保证,假如柳清霜现在想嫁给你,一定是轻而易举的。”

“而你在最渴求爱情和美好的时候,她奉送了出来,你一定会视为珍宝。纵然不娶她为妻,也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可是,她会现在嫁给你吗?”何瑾幽幽问道,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看破红尘的高远之意。

然而,就当他以为这番话,足以令郝胖子幡然悔悟时。

却不料郝胖子的确沉思了一炷香时间,结果,随后说出的问题竟是:“那,那假如柳大家,现在想嫁给老大你呢?”

何瑾这个气哟,真感觉一颗真心喂了狗,负气道:“她敢嫁,我当然敢娶!我是个带把儿的,难道多娶一个女的,还能伺候不过来了咋滴?!”

郝胖子听了这话,才不由嘿嘿暖心地笑了起来,喜滋滋地言道:“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是霸气。而且我相信,柳大家也一定不会是那种眼高手低的俗女子,她铁定已对老大芳心暗许了。”

就在两人谈话结束时,小秦淮的净室里,柳清霜也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

她悠悠望着案几上的诗词,不由下定了决心,吩咐道:“麝月,将我以后的行程全部推掉。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在这磁州城住下了!”

“小姐,年关我们可是还要去清流王府,如此得罪一位藩王小姐,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当然是要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嫁出去!”

柳清霜回头微微一笑,清晰地吐出了答案:“而且,一定要赶在他还没有多少成就,而我也未被浮华遮住眼的时候。”

这一刻,她的笑容里,有身如浮萍的哀怜,以及飞蛾投火的决然!

第一三四章 我是来告假的......

第二天州学里,便有生员们在议论,昨晚发生于小秦淮的故事。

“听说了么?名动中原的花魁,清霜仙子昨日在小秦淮献艺,得到了一首绝妙好诗。据说当晚谁也没见,只把那诗人留宿椒房了。”

“你胡说!柳大家岂是那等随便之人?”一名生员当即就咆哮了起来,坚毅地吼道:“柳大家是冰清玉洁的,我不许你们污蔑她!”

“唉,你别那么激动,柳大家就是昨夜,同那人探讨了一番诗词。很多人都看到,那人当晚就回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据说那首诗的作者,也是我们州学之人!”这是当晚也去了小秦淮的家伙,悠悠念道:“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我们州学,何时多了这么一位才气纵横之人?”

“肯定是严一清,咱们州学除了严生员,没人能写出这样的好诗了。”

可路过的严一清听了这话,却不由摇头否认道:“昨晚我可是给娘子,描了一晚上的眉。有娇妻在侧,又怎会去小秦淮那等地方?”

是呀,众所周知,严一清可是位宠妻狂魔,人家又哪会去逛青楼。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鹤鸣和魏梁等人,也走了过来。

众人一下呼啦啦地围了上去,问道:“吴同窗、魏同窗,你们二人昨夜是去了小秦淮的。可知那首绝妙好诗,到底是我们州学里哪位高人所作?”

吴鹤鸣和魏梁一听这话,不由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丧气不已。

事实上,昨夜他们受辱过后,回家便寻来了一些城狐社鼠,打算好好教训何瑾一番。可想不到,平日吹嘘个没边儿的那些家伙们,一听他们想要收拾何瑾,当即就怂了。

有的,甚至还吓得腿都发抖,哆嗦着说道:“不,不,我可不想去磁州十九层地狱走一遭!听说那里的狠人们,都喜欢走旱道”

这下,两人才明白了,何瑾真不是他们目前能对付的人物儿。而身为官宦子弟,比寻常寒门子弟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们比较懂得趋利避害。

故而,纵然心中不愿,他们也知眼下只有同何瑾和解,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心理准备刚做好,这些生员们就来了这么一个暴击。

无奈之下,两人对视一眼后,才换上了平静的面容,道:“不瞒诸位,那首诗便是何司吏所作。”

“什么,这不可能!”一人当即跳了出来,道:“有这份才学,还去当那等粗鄙的小吏作甚?”

“就是,一个胥吏能有啥才学?”又有人道:“莫不是他想要扬名,特意买来的诗吧?”

众秀才们半是冒酸水,半是难以置信。

震惊过后,他们心情复杂的渐渐统一口径,绝不能忍受被一个小吏骑在头上:“这当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都住口!”

一声断喝从学堂门口传来,众秀才一看,是严苛古板的韩训导,正一脸怒气地扫视着他们:“我问你们,尔等之前可见过何瑾吟诗作对?”

众秀才听着很不解:什么意思,训导到底是要替何瑾开脱,还是同意我们的看法?

一个胆子大的秀才,便自作聪明地开口了:“训导说得对,我们从未见过何瑾吟诗作对,他又哪能一鸣惊人?分明就是欺世盗名,不知从哪儿买来的诗,骗了我们所有人!”

韩训导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冷笑道:“哼,你们的确没见过何瑾吟诗作对,可老夫却见过!还说什么买来的诗,那等艺压群雄的好诗,你倒是买来一个给老夫看看!”

这下,吴鹤鸣和魏梁又对视了一眼,才解释道:“的确不可能是买来的。”

“柳大家是献艺后,才去净室出的题。何司吏就算想买,也需先知道究竟是何题目。可柳大家乃京城人士,素来跟何司吏无瓜葛,又岂会无缘无故地透露给他题目?”

“可,可假如何瑾他真有才学,又为何会去衙门当一令人不齿的小吏?”还是有人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时代的鄙视链,对人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韩训导一脸鄙夷,狠狠训斥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饿殍遍野,却问何不食肉糜?”

“难道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长于富贵优渥之家,生来就能读书习字?润德之父壮年而逝,他若不去衙门当一小吏糊口,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

“这般心性,你们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众秀才这才彻底哑口无言,韩训导便跟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将他们撵到学堂里:“哼,都进去好生反省反省罢!”

待这些秀才们,一个个低头丧气地进了学堂后。一脸怒气冲冲的韩训导,瞬间又变得十分幽怨,倚着门眺望道:“润德啊,这都大中午了,你怎么还不来?如你这般的璞玉,可不能流连青楼楚馆,毁了一世的前途哇。”

足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恣意飞扬的何瑾,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至。可随后,韩训导骤然绽放的欣喜,又立时就被冰封了。

因为,还没等他劝诫何瑾不要声色犬马,何瑾上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训导大人,在下今日是来告假的”

“告假,告什么假?”

“年关将至,衙门里琐事繁多,我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忍痛暂时不来州学听讲了。”

年关将至是真的,何瑾的事儿挺多也是真的。

毕竟,他要准备跟郝家开展新生意,跟沈秀儿巩固暧昧,还要给品牌代言人写词谱曲,晚上还有一大堆的八股文要背

不过,这些事儿当中,唯独没衙门刑房的公事。

因为上午在签押房里,他对姚璟说的话是:“师父,年关将至,刑房那里没啥大事儿了。弟子觉得不能光抱着程文死记硬背,想告假去州学好生苦读一番”

姚璟那里大手一挥,便乐呵呵地同意了。

可韩训导这里却一下炸了:“不行!润德你非一州之才,岂能因小失大?老夫就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也得跟大老爷好生说一说此事!”

“训导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

何瑾赶紧安抚,都差点要哭出来了:“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若连一州衙门的公事都办不好,又哪能对得起训导的殷切期待?”

韩训导闻言,不由觉得何瑾这孩子真是太懂事儿了!

读圣贤书为了什么?还不是安邦济世、造福于民?小小年纪便如此见识通透、脚踏实地,真是让自己汗颜不已。

于是,韩训导一脸不舍地抱出了一大摞的书籍,对着何瑾殷切交代道:“润德,公务再忙,也莫要忘了精进学问”

何瑾也感动了,这下真哭了起来:韩训导,你这是唯恐我精神不分裂啊!

算了,反正目的已达成了,你我之间,还是缘尽于此吧。

毕竟,相爱相杀的两个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回家的路上,何瑾已从郝胖子那里,得知了州学的动向。知道这才是正常现象,毕竟一个人奇峰突起,必然会引起一阵质疑和骚动。

待以后柳清霜,多唱上几首自己的词曲后,那些酸秀才们,也就习惯自己是个“才子”了。

唯独感到遗憾的,就是吴鹤鸣和魏梁那两个家伙,真懂得见风使舵算了,贪财好色才要紧,跟两个男的计较那么多干啥?

想着这些,马背上的何瑾,便忍不住美美地笑了起来,嘴里也哼开了小曲儿。

可刚到家中,竟发现陈铭老爷子,正愁眉苦脸地等着自己:“润德,明年县试案首那事儿办不成了!”

第一三五章 被人截胡了

听着陈铭老爷子的开场白,何瑾犹如五雷轰顶,差点儿没从马背上跌下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为了当贪官儿考科举,我一路经历了多少辛酸!

衙门里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得算吧?

嚼八股文那块臭狗屎、差点精神分裂得算吧?

出卖色相逛青楼,跟妓女谈人生、聊理想,这个得呃,这个好像算不上。

毕竟,陪酒小姐该调戏的也调戏了,而且柳清霜也确实挺好看的但是!这也不是自己该承受噩耗的理由。

好在激动归激动,气愤归气愤,他还是保持了几分冷静。

歪歪斜斜地顺着马背滑下来后,才一脸凝重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的谋划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何会如此?”

“不是你的谋划有问题,而是明年的案首,已被人给订下了。”

一个案首就相当于个秀才的功名,可谓一州稀缺至极的资源,被有心之人盯上觊觎,当然很正常。

而何瑾听到这个,神态却不由有些放松了,阴阴冷笑道:“好,好呀敢从虎口里夺食儿,有些人的胆子挺不小啊陈师爷,劳烦告之事何人截了我的胡,我会好好教他做人的!”

官宦子弟、秀才生员,他都一点不虚,何况连个秀才都不是的家伙。

可陈铭一听这话,不由面色更苦了:“润德,大老爷担心的,也正是这点。故而今天下午当即便派我前来,叮嘱你切不可向那人下手!”

“嗯?”

何瑾眉头一皱,神色大变,不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那,那人莫非是大老爷未来的小舅子?若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敢对他动手。”

“岂会那样!就是位家中豪富的员外公子。而且他也没姐姐,大老爷更不是跟你一样贪恋美色的人!”

着急说完这话后,陈铭立时就反应过来了:“你小子,是在诈我?”

何瑾不由脸色讪讪,也有些头疼:唉,忽悠得多了,陈老爷子智商明显见涨,都不太容易从他这里套话了

于是,他当然抵赖赔笑道:“哪能呢,您老奸巨猾的,我这些微末手段,哪能瞒得住您的法眼?”

“不过,既然不是这般原因,师父为何会将明年的案首,暗中给了一位豪富员外的公子?”

“什么老奸巨猾,你这是在夸人还是贬人?算了,这事儿论起来,也是你自作自受,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起这个,陈铭便一脸的郁闷,问道:“还记得前两天,你跟大老爷说圣贤文章,不适合沉沦治世的一番言论吗?”

何瑾点头,当然记得给姚璟洗脑一事,就是为了自己谋取案首而铺路,不由诧异道:“这事儿如何又跟案首扯上了关系?”

“因为大老爷静静思考一天后,竟然认为你的话有些道理!”

陈铭说着,止不住面色越发郁闷:“谁知事情就那么寸,正巧那天冯司礼求见大老爷,言一位豪富公子有意明年的案首。大老爷脑子一热,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老爷子,你还说那人没有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何瑾这就冷笑了,道:“师父可是江西人,跟本地财主员外毫无牵扯往来。若不是孤单寂寞冷了,想找个小妾暖房,怎会将案首那等重要的名次给了他!”

陈铭叹了一口气,道:“哎,你用不着这样实话跟你说了罢,那家向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还有漏泽园,捐献了五百亩的善田!”

“而且,大老爷还亲自考校了,那家员外公子的学业,发现那人的确才识不凡。加之这事儿,正符合你所言随机应变的治世之论,他才会同意了的。”

何瑾闻言,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不由沉凝了起来。

假如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单纯只说这件事儿,他也会举双脚赞同这等做法的。

毕竟如此一来,磁州的慈善机构得到了好处,而案首也不是给了品行不端、学业败坏之人。两方皆受益的双赢之事,为何不去做?

尤其,自己还不能真正凭实力拿到一县案首。姚璟这样做,更是无可厚非。

可就是这等看起来很完美的一件事儿,偏偏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就让何瑾感觉很憋火无奈了。

就当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竟也赶了过来。

看到何瑾后,两人当即一身匪气地言道:“老大,我们已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您吩咐罢,该如何对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胡闹!”陈铭当然比这两人知轻重,当即呵斥道:“身为公门之人,你们怎么这般毫无规矩!”

可不料,两人却一脸的不屑。

尤其刘火儿,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老爷子,你说这话不觉得良心痛吗?”

“大道理我们是不懂,却知道若不是老大,大老爷不过衙门里的一尊泥胎木偶!现在他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不是仗着老大一心在为他办事儿?”

端木若愚也忍不住开口了,嘲讽道:“不错,为了五百亩善田,就将案首给了素不相干之人,真是亏他能做得出来!”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老大出谋划策,拉着嫂子将沈家煤炭,无偿捐助给四大慈善机构,他能有今日的名声政绩?”

被两人一番怒怼,陈铭止不住恼羞成怒。

可张了张嘴后,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无奈地言道:“大老爷待润德也算不薄,也没说这案首不会给。只不过,润德眼下还学业不彰,同时也为了避嫌,想着下次县试时再给也不迟”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大老爷觉得自己现在声望隆厚,有官威官样,用不着老大了。若真是知恩图报、一心想着为弟子的师父,怎会连半点招呼都不打,便做出了这等事儿?”

端木若愚还是义愤填膺,随即更是开口表态度道:“若是老大决意不在衙门里干了,我也跟着不受这个气了!”

“不错,连个面儿都不露,还好意思派你来说合,让老大别动那小子哼,大不了真一拍两散!老大离开了衙门,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可他就说不定喽。”

说着,刘火儿便上前一步,向何瑾言道:“老大你无须顾忌,告诉我等该如何对付那小子?还有礼房的冯易那个老东西,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懦懦怯怯地问道:“请问何司吏在家吗?”

随后看到院里正站着一圈儿人,衙门司礼冯易当即小跑着上前道:“何司吏误会,都是误会啊老夫真不知何司吏也有心明年的案首,才给我家那族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老夫这就回去,让他放弃了这等不该有的心思。还望何司吏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夫这一回。”

说着,冯易便要向何瑾施礼。

可一直没有言语的何瑾,却赶紧拦住了他,道:“冯司礼言重了,这件事儿已没那么简单了。就算你那族侄肯舍弃五百亩良田,你觉得师父会同意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不由色变,都不明白何瑾到底什么意思。

可何瑾随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诸位请在厢房稍等片刻,我想要静静”

四人这下不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而默默看完这一切的崔氏,却凤目一转,替何瑾收拾了烂摊子:“诸位,还请先到厢房歇息片刻罢。相信瑾儿少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的。”

第一三六章 一张、两张、三张......

悠悠关上房门,何瑾止不住感觉到,怒气在胸间翻腾涌动。一次次之间,他都想释放出胸中的野兽,将眼前的一切都砸碎!

穿越一开始,他就有着清晰的目标:当一个贪官儿,好好享受第二次人生。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谓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甚至差点将自己弄成了精神病。可终于看到一丝光明时,却不料又横来了这么一出儿!

人前,他可以保持冷静,那是前世练就的情绪控制能力。可内心当中,他更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和愤怒!

偏偏前世的理智又告诉他: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若成了情绪的奴隶,其实与兽无异。

他告诉自己,必须要找些事儿来做。

一转头看到火炕,才不由露出了惊喜的面容。随即,他扯开了枕头,将枕头底下的一块砖起出来,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方小匣子。

这个小木匣子,还是当初黑吃黑、从淫尼那里弄来的。只不过,之前匣子中满满都是碎银子,现在分量却轻了不少。

其中的缘故,是里面的银子,全都换成了面额巨大的银票儿

“一张,两张,三张”

将银票儿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想着这些银票儿的价值,何瑾不由感觉心中的躁郁,被一阵轻风缓缓地安抚下来,情绪也渐渐平静了许多。

随后,看着这一堆的银票儿,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理智思考了。

可一开始理智思考,他便忍不住苦笑:这事儿,还真娘的难办!

因为现在已不是,他跟那个员外公子的事儿,而成了他跟姚璟之间的一次冲突。即便那个员外公子舍得放弃案首,姚璟会同意吗?

就算勉强同意了,师徒之间以后会不心生芥蒂?

根本不可能的。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姚璟乃正统的士林之人,有着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

纵然此番将案首给了那个员外公子,前提也是亲自考校了那人的文学才识。认为那人配得上,才会稍微通融了一下。而自己在姚璟眼中,还不是那等德才兼备的人选。

怪就怪,事儿真的太寸了。自己还未展露出能得案首的“实力”,那边儿已有人捷足先登。

但就因为天公不作美,便要放弃这次机会吗?

当然绝对不行!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

但他更知道,等待不是男人该有的选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拼上百分百的努力!

因为等待放弃了一次,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向上的信念和意志。当以后等待和懈怠成为常态选择,一个人就会因此而废掉!

谁都不会知道,下一次县试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更何况,何瑾也坚定认为,比起什么狗屁的写八股文能力,自己对磁州百姓的所作所为,才值得换来一个案首。

那么,不能正面刚,也不能耍阴谋诡计这,这特么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想到这里,烦躁不安的情绪,立时又开始躁动起来。何瑾忍不住抓起了头发,随即又开始一遍遍地数起了银票儿:“一张,两张,三张”

终于,在数到第三十七张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件事儿。而这件事儿,应该会改变姚璟那固执的观念,为自己赢来一次生机。

当下,他又慢慢地将脑中纷乱细线,仔细捋了一遍。

待所有的细线,都清晰地联系到一起后。他才缓缓地收起了木匣,将一切都恢复原状,打开房门道:“诸位,请进来罢。”

年迈的冯易跑得最快,第一个来到了何瑾面前:“何司吏,你就饶过老夫吧老夫是真的不知情啊!”

不怪老人家如此,实在是何瑾的凶名太盛:连堂堂的朝廷命官、衙门里的四老爷,都栽在了这个少年手里。他冯易可不觉得,自己比刘不同那个笑面虎还厉害。

“唉冯司礼,你这是干什么?”何瑾却又一次拦住了他,甚至还笑眯眯地宽慰道:“不就是个案首的事儿嘛,而且令族侄也算名至实归,州里还因此得了善田,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您老办得漂亮啊”

谁知冯易一听这话,吓得直接都趴下了:“何司吏,你就饶了老夫吧,我可给你带了重礼来啊你可别学刘不同那样假笑,老夫看着瘆得慌。”

何瑾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不得不拿出王霸之气,道:“冯司礼,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赶紧回去,让你那个族侄好生温书备考,别想那么多没用的”

见何瑾发火了,冯易才一脸狐疑地起了身:“何司吏,真没事儿?”

“你要是再烦我,那就有事儿了!”

“老夫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冯易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到了大门口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苍老卑怯的模样,让人看了着实心酸

待他终于走后,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对望了一眼,一副很懂何瑾的模样,问道:“老大,碍眼的家伙走了。说罢,这次要我们再找具死尸,还是让赖三儿派人先去打声招呼儿?”

“什么死尸、招呼儿的,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何瑾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心虚惶恐地看了一眼老娘的房间。

发现老娘没偷听后,才带着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即关门儿脸色一变,道:“你们两个活腻了,这种事儿也敢在我家里说!要是让娘听见了,非打断我腿不可!”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当即神色讪讪,毕竟混熟了后,他们也知崔氏温柔贤淑的背后,有多么彪悍泼辣。

陈铭却始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时忍不住插口道:“润德,你真的打算要与大老爷决裂?”

“决裂?”何瑾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师父决裂?”

“因为他没把案首给你,而你这头貔貅盯上的东西,千方百计也会去得到。”陈铭倒是很了解何瑾,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他却低估了,何瑾炉火纯青的演技。

只见何瑾坐下后,双手一摊,笑着道:“陈师爷,我承认你说的不错。但我这人也是有些原则的,这点你承认吧?”

“嗯”陈铭点头,还补充道:“你小子手段高,但心术也挺正。否则,老夫也不会同你往来。”

“那你说,师父是不是位一心为民、纯正贤良好官儿?”这话不是单独问陈铭,同时也是在问刘火儿和端木若愚。

“当然算!”陈铭不假思索回道。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也如实地点了点头。

“假如我闯了什么祸,师父会不会去替我平?”

“当然会。”三人又点点头。

“我能在磁州城里横着走,是不是仰仗着师父的庇护?”

“当然是。”

“那不就结了嘛”何瑾这下手一拍,道:“为了一个案首,我脑子被驴踢了啊,要放弃到手的这般诸多好处?”

这话说的实在,由不得陈铭不相信。

只有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是心有不甘,道:“可是老大,你为大老爷做得更多,理应得这个案首难道,你真能咽下这口气?”

“嘁小孩子才计较意气之争,大人世界里,更多的是情义和利益。师父对我有情有义还有益,我又为何要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下,非但陈铭含笑点头,就连端木若愚和刘火儿也无话可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待三人走后,崔氏却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何瑾面前,一脸怀疑问道:“瑾儿,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何瑾还是点头。

可随后,他便忍不住悠悠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想的只说了一半儿。该做的,更是还没到时机。”

第一三七章 上午和下午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似乎真的忘记了案首一事,全心意地奔忙在自己的事业上。

一般上午的时候,他就会跑到鼓山煤矿那里,查看下那里的进展。

值得一提的是,丁逸柳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转变心思后,便开始有模有样地干起了ceo的工作。

先是请父亲同沈秀儿商谈了一番,初步确定了丁家此后,从沈家这里订购煤炭的事宜。随后又同沈秀儿提出了,不少关于明年如何扩大生产的方略。

这些方略,何瑾都一一细致地看过。

从中可以瞧得出,丁逸柳非但没有消沉,反而野心开始萌发了。打算将一腔抱负,都施展在改革明代百姓取暖烧火的事业上。

“丁相公,你这算是自暴自弃了,还是焕然新生?”拿着那一套方略,何瑾不由笑眯眯地问了起来。

丁逸柳却挠着屁股,粗俗地吐了一口痰后,道:“你用不着揣摩我的心思,我对自己当然有所打算。”

“在矿上的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科举功名,与经世致用没太大的关系。圣人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可我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位秀才,却发现莫说治国,就连一个小小的煤矿,都觉得千头万绪”

“于是你便有了俯身沉沦、脚踏实地的想法?”何瑾眉眼弯弯,似乎对丁逸柳很感兴趣。

可那样的眼神儿,似乎一下触到了丁逸柳的痛点,令他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还有,我为鼓山煤矿出了这么多的心力,总该给我一个独立的房间吧?”

丁逸柳满心以为,他的要求一定会被满足。

可想不到,何瑾却一把撕了他的提案,道:“白日做梦!浪费我这些个笔墨,就弄出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还想要独立办公室,你想太多了!”

“何瑾,你!”

“我什么我,鼓山煤矿这里我说了算!”

何瑾却丝毫不搭理他的愤怒,而是直言不讳地训斥道:“什么明年开春儿建造澡堂、酒楼、客栈、洗煤泥塔、招募人手、加强深化同丁家的合作你以为这些,我跟秀儿便没想到?”

“我来问你,那些建筑明年何时动工,先盖哪个后盖哪个,会用到多少人手,在何处建造,花费是多少?”

“这些具体的事宜,你都想过没有?真以为脑子里凭空一想,明年就会化为现实?”

“连个最基本的平面设计图、成本预算都没有,就敢信口开河,还有脸要办公室,你怎么不要自行车儿!”

“你,你何瑾你给我等着,我过些日子就把这些弄出来!”丁逸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何瑾:“告诉你,那独立办公室,我是要定了!”

言罢,捡起地上被撕烂的提案,他怒气冲冲地便甩门而去。

就在他刚离去,沈秀儿便从后面屏风走出来了,脸色还带着几分未褪下的潮红:“你啊明明是在指点他如何务实,怎么还这般凶神恶煞的,搞得跟仇人一样。”

“什么跟仇人一样,分明就是仇人。”何瑾却一把又将沈秀儿搂在了自己腿上,一副洞察了一切的神情言道:“你还是不懂男人,他这是觉得自己科考无望了,想着至少要在经商这方面赢过我。”

“眼下,我们跟他不过相互利用的关系。这样吼来吼去的交流方式,才让我放心一些,有朝一日他不再朝我吼了,那我说不定也要考虑除去他了”

沈秀儿闻言,不由思忖了片刻,觉得何瑾分析得很对。

可下一瞬,她就差点要惊叫起来。因为何瑾的贼爪子,又伸到了她的棉衣里,而且还熟门熟路地攀上了高峰。

“更何况,那家伙来的那般不是时候,惊了我的小心肝儿,我没揍他都算是很有涵养了”

何瑾伸着脑袋,又想凑过来跟沈秀儿耳鬓厮磨。

可这一次沈秀儿却没轻易沉沦,反而神情有些异样地主动抱住了他,修长纤细的手也伸到了他的衣裘中

血液都流到了某处的何瑾,当然喜出望外,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本垒打了。可就在他陶醉不已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立时从腰间软肉儿那里传来!

“小心肝儿,叫得可真好听!给我老实招来,在小秦淮那里,你是不是也这样叫柳清霜那只狐狸精的!”

沈秀儿脸色一变,咬着牙露出了恶狠狠的样子:“每月特制五十斤的好煤,只供应给小秦淮柳清霜的净室!说,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

“我没勾搭她,就是答应给她写七首曲子,让她替我扬名。”

何瑾龇牙咧嘴地解释,却不敢胡乱扭动,怕一身蛮力伤了她:“然后见磁州城里的那些狗大户,跟着了魔一样捧着她。就想着让她当代言人,增强咱产品的品牌知名度,进一步拓展销路”

毕竟一颗芳心,早就扑在了何瑾身上。而且沈秀儿再怎么说,也是饱受这个时代思想荼毒的女孩子,三从四德还是根植在观念里的。

仗着何瑾的宠,她当然敢稍微任性一些。但真正从心底上来讲,她也认为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

因为男子去青楼宴饮,已被这个男权社会定义为一桩雅事,女人拿这个来说事儿,那就是善妒。

于是,听了何瑾的解释后,她更是感到羞愧不已了。

玉手温柔地抚过刚刚掐过的地方,贴心地帮他揉了揉:“疼不疼?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就是,就是怕你被别的狐狸精给勾走了。”

“不疼,一点都不疼。”

说这话,何瑾都觉得自己虚伪,但还是温柔地安抚沈秀儿道:“放心,我可没那么傻,知道谁才是真心疼我爱我的人儿”

沈秀儿闻言,不由一下软在他的腿上,温柔地如一汪秀丽的水潭。

就在感动不已的时候,“啵”的一声脆响,水潭掀起了波涛。沈秀儿捂着被狠亲的脸蛋,羞不可抑地开始了第二轮的龙掐手

然后,上午甜言蜜语刚说完,下午何瑾就贼溜溜地跑到了小秦淮。

倒不是跟沈秀儿说的是假话,而是因为谱曲这方面,真需要柳清霜的帮忙。

他可不希望绞尽脑汁抄来的词,被改编成了淫词艳曲。那样非但对科考名声没助益,反而还有害。

好在柳清霜格调高雅,办事儿很让何瑾放心。只不过,随着一次次接触,他渐渐发现柳清霜,好像有些不正常。

不是在自己写词的时候,偶尔说说点点,玉指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手背;就是弹唱的时候找机会凑过来,让自己闻到那一身沁人心扉的处子香气。

而且,每当自己起身要离去的时候。她那双善睬明眸中,好像总有那么一丝丝的幽怨和郁闷?

终于有一次,何瑾冥思苦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后,忍不住一脸认真地问道:“柳大家,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正弹着琵琶的柳清霜‘嘣’地一声,拨断了一根弦,慌乱地说道:“何,何官人,你胡言乱语什么?奴,奴家怎可能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

“哦”何瑾这就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差点被憋得内伤。

那一次,她很早地就找了个理由,将何瑾打发了回去。

待麝月送走他后,回来便忍不住对柳清霜抱怨道:“小姐,你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他不解风情?”

柳清霜却不由微笑,悠悠言道:“就算再缺人手,堂堂的沈家大小姐,会亲自将煤炭送来?一个不解风情的人,能让那么优秀的商贾奇女子惦记?”

最当初,柳清霜看何瑾不过一州衙的小吏,而且极富才学,两人很能谈论到一起。

这样的少年,纵然日后不会飞黄腾达,也不会让自己太过受苦——从理智层面的分析来看,这是她能选择到最好的归宿。

然而,当仔细打探过何瑾的状况,尤其沈秀儿亲自现身后,她的心态便不由渐渐转变了。

“小姐,你是说?”

“不错,善解风情是好男人,可有时不解风情,更是好男人。”

“可他已经有了沈家大小姐,你为何还要?”

“因为好男人,女人都想据为己有啊”说着,柳清霜端看起了铜镜,再度悠悠言道:“更何况,我哪点儿不如那个沈秀儿?”

铜镜里,是一张绝美动人的俏颜。

而俏颜的明眸中,有着猎人一般的专注和坚定眼神。

第一三八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默默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如猎人般准备狙击明年县试案首的何瑾。当然不知道,自己却已被一只优美的雌性猎豹,当成了猎物。

这期间满脑子直线思维的他,只知道那优美的雌性猎豹,为自己赢来了极大的好处。

先不说沈家煤炭的订单,一下成几何数级的倍增扩展。单说他这颗文艺新星,也已在士林圈中声名鹊起。

随着柳清霜一次次的新曲演唱,彰德府乃至整个河南省的士人,都听说了磁州出了一位少年才俊。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质疑一个粗鄙的小吏,能写出那般绮丽哀婉的词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质疑声便渐渐被赞叹声取代。

因为,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说那些词曲不是何瑾所作。而柳清霜也不止一次公开作证,言那些词曲就是出自何瑾的手笔。

而名头大的好处,也显然易见。士林中如今已传出了风声,不少人都在议论,何瑾能否在明年县试中拔得头筹。

以至于,就连姚璟也派人召唤了他一次,询问那些词曲到底是不是他所作。

“师父,那些曲子的确是弟子写的。”何瑾装着一副无辜的脸,无奈地摊手道:“弟子也不知为什么,读圣人的经典不是昏昏欲睡、就是头痛欲裂。反倒是写些这等词曲,仿佛信手拈来,有如神助。”

说罢,他还有恃无恐地来了一句:“要不,弟子现在就给师父来一首?”

“用,用不着”姚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有些心虚:“天下之大,奇人异才不计其数。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学业被迫中断。随后虽又重新捡了起来,不想心思已变,故而那些聪慧机敏,便到了吟诗作赋上。”

听着跟韩训导差不多的迷之推测,何瑾心中不由感到好笑:“也或许,只是因为弟子贪恋美色,所以才会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一直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姚璟,却没接这个话茬儿,只是忍不住悠悠一叹,道:“若你早些展露出这等才学声名,为师也就不会将案首罢了,反正你还年轻,下一次的县试还有机会。”

何瑾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随即又同姚璟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便躬身告退。

待他刚一离去,姚璟便对一旁的陈铭问道:“师爷,你有没有觉得,润德开始对我生分了?”

陈铭被问住了,因为如今很平静的何瑾,完全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就好像一潭表面连波澜都没有的湖水下,却暗潮汹涌不止。

但仔细想想,何瑾决不可能害姚璟,也不会师徒决裂

只是,或许一些事发生后,就仿佛一块玉有了裂缝,自然让人感觉没之前那么明润了。

“东翁多虑了,润德毕竟是你的亲传弟子。”沉默了半天后,陈铭才说出了这句安慰性的话语。

姚璟却不由再度一叹,摇头道:“或许,真的是本官有些刚愎自负了。”

“太执念科举取士的规则,也太在意自己的脸面案首一事,哪怕同润德提前商议一下,恐怕也不会寒了他的心,令他现在对我这般客套。”

陈铭闻言,不由也默默地摇了摇头:因为这些天,他其实也已试探过何瑾了。

之前衙门礼房改革一事,他一直从何瑾那里,得到不少实质性的建议。可如今这几天,何瑾只是寥寥谈论几句后,便扯开了话题。

“哎!”

签押房中,姚璟和陈铭最后对视一眼,不由又齐齐叹了一声。

走在回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签押房的事儿。更不知道,柳清霜助他成名这等事儿,竟然还会有坏处。

这一晚,当他准备好生再背上几篇程文的时候,却看到老娘掂着手里的笤帚疙瘩,一脸屠夫杀猪前的冷笑:“瑾儿,最近翅膀硬了吗?”

“没,没有啊”

“翅膀没有硬,怎么就会飞到秦楼楚馆里吃花酒了?”

崔氏‘啪’的一下,将一堆的请帖扔在何瑾的面前,道:“真是娘的好儿子,甚有本事儿啊满城窑子里的姑娘都给你发请帖,真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啊你!”

“娘,这事儿你得听我解释。”何瑾额上不由冒冷汗,说话都结巴。

可崔氏哪是沈秀儿那等好骗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也根本没打算同何瑾讲道理:“小子,受死吧!”

原以为有句话,自己都不用再出口了,可想不到这次还是忍不住叫嚷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再打我了吗?”

“我后悔了!”崔氏一阵乱披风笤帚疙瘩出手,神情都有些兴奋:“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还是揍你比较开心!”

日子就在这样充实而吵闹中度过,快得几乎感觉不过流逝的痕迹。

唯一让何瑾感到有些郁闷的,便是郝胖子那里。

上次小秦淮宴饮时,郝胖子当即承诺,要拉着老爹去鼓山煤矿一趟。

可无奈第二日的时候,郝胖子便羞愧地言道:“老大,广平府那里有一单大生意,我爹当即就要动身。恐怕一直到年关,才能回来一趟了。”

言罢,他又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不过老大放心,只要我爹一赶回来,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对于这事儿,何瑾也只是有些郁闷而已,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新生意,也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才能进行的。而且他有九成的把握,郝胖子的老爹一定会同意合作。

所以,日子还是继续缓慢又快速地流淌着。

直到有一天,何瑾看到大街上的小孩不由多了起来,竞相追逐。不时放一个窜天猴儿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陆陆续续地关门,铺板上贴着喜庆吉祥的春联,地上还有红红的爆竹皮。家家都在准备年饭,各种腊肉、蜜饯的香气飘到街上,混着爆竹的硝烟味,酿成了一种叫过年的气息。

也就是这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四个月了。而且,再过几天,都可以说是一年了。

只不过,穿越来的这个新年,何瑾脸上却没一丁点儿的喜色。

不是他还不认同这个世界,也不是对老娘、对沈秀儿、以及衙门里和街道上的人没有感情。而是身为一位穿越者,他知道弘治十四年的第一天,迎来的不是喜庆,而是一场巨大的噩耗。

即便那个噩耗,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可真正越是临近的时候,他越是感到烦躁不安。

因为,他无法改变。

终于,弘治十四年,就在一片鹅毛大雪中来临了。

磁州城的百姓们,还感叹着‘瑞雪兆丰年’,可城门外的管道尽头,却有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

一队人马奔骤在热闹的衙前街上,人们看着马上骑士一身锦衣,不由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纷纷躲避开来。

骑士们一路直奔州衙大门,连马都不下,直接冲入了大堂,高声喊道:“朝廷急报,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巨震,震灾严重,急命各临近州府,准备赈灾事宜!”

而这时候,街上望着锦衣卫奔纵而过的何瑾,不由沉痛地言语了一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三九章 你又不能陪我睡

“你们知州大人可在?”当前一名锦衣卫小旗,如鹰隼般的眼神儿,盯向了衙门值班的帮差,喝问道。

“在,在的小人这就去禀报。”帮差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一溜烟儿地跑去了后衙。

姚璟过年期间还在衙门的缘故,说起来也很简单。

如今他在磁州城也算站稳脚跟了,且陈铭多次提过,将他妻女接来一事。姚璟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草木,当然便同意了。

这个时候,他自然在跟妻女其乐融融。听了帮差的汇报后,立时神色大变,迅速整理了一番常服,跑来了大堂。

那名锦衣卫已下了马,看到姚璟后,冷厉的神色才好转了一丝。

他将马背上的竹筒交给姚璟,道:“大人,灾祸降临突然,陛下于新春赐宴时接到此急报。当即命内阁商议票拟,随即批红下发。万千黎庶系于一身,万望大人重之慎之!”

姚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

朝廷越过了布政司和府衙,直接向州里下发政令的事,可谓极其罕见。只有在万分紧急,不容耽搁的时候,才会出现。

赶紧验看官防,拆开信封、掏出信瓤一看,是朝廷命令磁州准备接受两万名灾民的公函。姚璟的目光登时凝重起来,寻思片刻后,向那位锦衣卫小旗道:“各地遭灾很厉害么?”

“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震灾。”那锦衣卫小旗心有余悸般,回道:“最严重的陕西之地,井水枯竭,地裂泉涌,水深尺许,水流成渠,震塌城廓,摇倒房屋五千三百余所,压死人畜以千计,人民逃散,有的城市乡村为之一空。”

“随后又接报说,河南陕州、永宁、卢氏、寻宝以及山西省平阳府、蒲州、安邑、荣河等地,也遭灾严重,遍地决裂,百姓流离失所。”

顿了一下,他才又说道:“此番苍天不开眼,大明小一半儿江山遭了大殃。最少几十万人田庐舍尽毁,陛下急命各地御用太监祭祀西岳华山之神,又命没遭灾的州县接收灾民。总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吧。”

“”姚璟闻言默然,面色极为难看。

良久后,才开口道:“诸位先去用饭罢,本官这就召集佐贰属官和各房司吏,商议赈济之事。”

“不用了。”那小旗翻身上马,道:“还有其他州县公文要发,万望大人此番戮力为公,为朝廷尽一分心力!”

待锦衣卫走后,姚璟当即转身对那帮差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各家召集属官司吏来!”

那帮差当即应声,可刚跑到大门的时候,又听姚璟交代道:“旁人找不到没关系,师爷和润德一定要给本官召来!”

帮差走后,姚璟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签押房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他粗略盘算过了,两万的灾民,光是熬粥,一天就要六十石的粮食。而且正月天气严寒,还需要给灾民准备御寒的住所,千头万绪,让他差点一下愁白了头。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帮差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同知、判官并各房司吏喊了过来。可姚璟一看其中没有何瑾,不由心下一凉,问道:“润德呢?”

“找不到去家里问过,也不知去了哪里。”帮差回复,猜测着道:“可能是在拜年吧?”

“拜个屁年!”姚璟气得都爆了粗口,道:“润德本家没亲戚,母方又是外地人,而且他守孝之期未满,能去哪家拜年!还不去接着找!”

这话一出口,堂下众人不由心里就有些发酸了:大老爷,我们也是人啊,有事儿你说事儿。难道离了何瑾,我们就啥也办不成了吗?

尤其衙门里的二把手宋端方同知,更是有些不忿,开口问道:“大老爷,不知如此心急火燎地唤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正月初一,震灾爆发,各地遭灾严重,地裂水溢。百姓被迫转移,朝廷要求我等做好两万灾民的接收工作。”姚璟目露希冀地扫过众官吏,沉声问道:“诸位可有谁,能拿出个应对章程?”

此言一出,堂下大哗,众官吏毫不掩饰抵触之情。让他们给自己州里抗洪救灾还行,谁愿意给别的地方灾民当奶妈?

更何况,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背黑锅送死你去,表彰领奖大老爷来。谁脑子抽了啊,会接这个话茬儿?

可之前的宋同知,就很不愉快了。

因为第一个开了口,又是衙门里的二把手,责无旁贷。姚璟和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幸好,他这个同知也不是白当的。

眼珠一转后,便义正言辞地道:“大老爷,此事还需一位精明强干之人来牵头儿为好。本官觉得,大老爷的弟子何瑾便很不错。”

众官吏一听这个,不由也眼神儿一亮,纷纷开口道:“卑职也觉得何司吏年轻有为,可担大任!”

“嗯,何司吏运筹帷幄,又有调和鼎鼐之能,属下也觉得此事非他莫属!”

“卑职愿听何司吏安排”

“”

一听这个,陈铭脸都被气黑了:以为有好事儿时都不甘人后,现在让你们拿个主意,便将责任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推,可真是好大的脸!

姚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好在他本来也就指望何瑾,故而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现在,都不嫌弃本官找润德了?”

众官吏的脸色,不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姚璟也算看出来了,这些家伙跟自己压根儿不是一条心,自然也懒得再搭理他们。

一片静默中,心浮气躁的姚璟,才终于看到帮差将何瑾领来了。

一听这事儿,何瑾当即义不容辞地开口道:“师父,弟子愿替沈家表示,捐出五千斤煤炭来,供灾民们过冬取暖之用。”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心中陡然一凉,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这话错了吗?

当然没错,比起刚才吵吵嚷嚷、推诿扯皮的官吏来,何瑾可是很积极、很有担当的了。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他不会仅有这点的本事儿。这话在旁人说来,那是尽心尽力,可在何瑾口中,不过是在敷衍!

陈铭也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干笑了两声,道:“润,润德,还有呢?”

“哦,当然还有”何瑾想了想,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表态道:“弟子愿以师父马首是瞻,赈济救灾,义不容辞!”

“润德,本官要的不是这番无用的空话!”姚璟怒了,拍案道:“本官要的是一个章程,是你的智慧、能力和手段!”

可何瑾一点都畏缩,反而一头雾水,疑惑道:“师父,弟子才疏学浅,资历更是比不得诸位官吏。如此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弟子能做的,可都做了啊”

“何瑾,你,你!”姚璟这下颜面尽失,可叱喝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无话可说!

就算明知何瑾在装模作样,他也毫无办法证实。并且,从两者的关系而言,何瑾真的已远胜一位好弟子了。

侦破奇案,整顿刑房三班,助他姚璟扬名立威,奉送沈家煤炭的干股,替他威慑州衙这桩桩件件,都已过了‘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的义务。

反倒是姚璟他这个师父,除了提了一下何瑾当司吏外,就是一厢情愿地逼迫何瑾去州学里读书。

可司吏一职,人家何瑾本身能力就胜任,算不上什么恩情。剩下读书一事,更还差点将人家弄成了精神病

怎么,仗着你是一州父母官,人家就要毫无保留地来帮你?

你又不是沈秀儿,以后会陪人家睡

第一四零章 一如既往奸猾

“润德,你今年都十五了,怎么还跟大老爷耍小孩子脾气呢?”

承发房里,陈铭苦口婆心地围着何瑾,劝慰道:“你跟大老爷毕竟有师徒之谊,师父有难,你这个弟子当然责无旁贷要帮忙啊”

“六千斤!”

何瑾眉色一蹙,咬牙道:“我最多能劝秀儿,拿出六千斤的煤炭,再多说什么也不行了。而且,估计这样一来,以后师爷你的分红,恐怕也要受影响了”

陈铭脸色一愕,随即怒了起来:“老夫是在乎那些分红的人吗!”

“润德,你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是攸关两万条性命的大事儿!说不好,大老爷的乌纱帽也要因此被被摘了!”

“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煤炭白扔进去,连我和秀儿也要跟着受影响。”

何瑾还是满脸的愁苦,摊手道:“而且师爷你自己也说了,那可是两万的灾民。满衙门的官吏,都拿不出个主意,我小胳膊小腿儿的,更扛不起来啊”

“上次助磁州孤苦百姓度过严冬,你能办到,这次为何就不行了?”

“上次是我无意发现了无烟煤,而磁州也就两千不到的孤苦百姓,我当然能办到。可这次我又没发现什么新产品,而且人数还一下增加了十倍。”

何瑾郁闷地都开始抓头发,一脸委屈地道:“老爷子,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我又不是什么善财童子,哪有点石成金的厉害本事儿?”

陈铭闻言,不由仔细地看向何瑾。而何瑾也抬头,丝毫不隐藏地同陈铭对视。

最终,陈铭败下阵来,道:“你真没有办法?”

“当然”何瑾双手又是一摊,摇头叹息道:“当然是有的。”

“哦,那我就跟大老爷如实”陈铭点点头,转身落寞地向外走去。可刚走两步,他就反应过来了:“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当然有法子啊,两万灾民而已,实在有些少了。要是人数儿能再多些,那就更好了”何瑾嘿嘿一笑,才露出了狐狸尾巴:“老爷子,我的演技怎么样?”

“你,你!唉,真不知让老夫说你什么才好!”说着这话,陈铭便喜滋滋地走了回来。

可不料,随后何瑾又脸色一变,直言不讳道:“不过,这次我可不想帮大老爷。毕竟,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

“大老爷跟我连师徒情分都不讲,我自然也没那么多充沛炽烈的感情,投在他身上。干脆,舍点儿煤炭打发他了事儿。”

这一下,陈铭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道:“就为了案首一事?”

“对,就是那件事儿,投射出来的性质。”何瑾却争锋相对,道:“那件事儿表明了,姚知州不过拿我当个马桶。想起来了就用用,想不起来,就自以为是地自行其是。”

“老爷子,你觉得我就该那么下贱吗?”

“可”陈铭又想再劝,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实话实说道:“那件事儿,老夫也觉得,东翁做得有些过分了。”

“也不是他做得过分。”没想到何瑾还比较公正,开口纠正道:“而是这个时代,给这些读书人的观念就是如此。”

“讲究尊卑有序、政自上出,以为谋得了官职高位,就可以操控掌握一个人。孰不知,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待之以诚、用之以信,如何能让人以诚回报?”

“不错,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话诗经中也有载,读书人也都念在口中,可真正手握权柄后,自然便陶醉于权力当中,哪还会记得这些?”

陈铭也不由感叹了一句,随后又不由向何瑾问道:“不过,润德,此事你打算如何办?”

何瑾则再度嘿嘿一笑,凑到陈铭耳旁嘀咕了一阵儿。

陈铭听后,不由双眼一眯,赞同地点头道:“嗯,这计策虽一如既往的奸猾,但老夫喜欢!”

随后,陈铭老爷子出了承发房,来到了签押房。

推门之前,他先拍了拍自己轻松的脸,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后,才一进门儿便丧气地一叹:“唉,东翁,这次润德恐怕是,真的没办法了”

“怎么可能?”姚璟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小子奸诈的很,师爷莫要被他骗了。”

陈铭却再度一叹,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就算如此,东翁又能如何呢?本事儿是长在他身上的,他不肯说,我们也不可能严刑拷打”

“本,本官撤了他的职!”姚璟负气言道。

“东翁,他现在可是经制吏,要撤他的职,还需上报户部。眼下灾情如火,就算能撤了他的职,又有什么用呢?”

“不当人子,简直不当人子!”姚璟还是气怒汹汹,道:“本官一心栽培,只想让他通晓圣贤经典,日后做一名治世名臣。想不到,他竟如此忘恩负义。在如此生死关头,弃本官于不顾!”

“东翁!”陈铭这下声音就大了许多,正色道:“润德已答应去沈家那里,求来五千斤煤炭,东翁还想怎样!莫要忘了,他虽天资聪颖,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担不起这重任又有什么不对?”

“还有那读圣贤文章的,满衙门官吏哪个不比他读得多?老夫也是个秀才,还不是束手无策?”

说着,陈铭竟直接站起身来,看着姚璟失望道:“老夫曾以为,东翁至少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可想不到,遇事原来只会如此迁怒他人。既然如此,便请东翁也结了老夫的工钱,另请高明罢!”

说罢,陈铭怒气冲冲地向外走,连头都不回。

姚璟当即傻眼了,没想到自己方寸大乱后,竟将事情闹到了这般可怜的田地!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满衙门就陈铭和何瑾,算是和自己一条心。剩下那些人,恐怕都是顾忌着何瑾的凶威,才将他这个知州高看了两眼。

而何瑾一表示自己没办法,那些官吏们,顿时如嗅到了什么微妙气息的野兽。

有人说让自己写信给府台,请求拨付钱粮的;有提议让自己上书,言磁州也不富裕,问可不可以少接收些灾民的。

还有的更直接说,干脆划出一片荒地,让灾民自生自灭去。只要运气够好,别的州县死的灾民比磁州多,磁州这里就不会有事儿

这些个提议,都是想让自己去背锅领罪,他们好轻松躲过一劫。全然没有一个,真心将灾民放在眼里的!

而现在,一个弟子不跟自己玩儿了,另一个心腹也着恼了自己还不反思过错、痛改前非,真等着势单力薄后,被这些官吏豺狼给撕裂了不成!

想到这里,姚璟赶紧站起身来,一副尔康呼唤紫薇的动情模样,急声唤道:“师爷!请留步!”

背着姚璟的陈铭,这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何小子,你这计策可真过瘾!

想不到老夫一个穷酸的老秀才,还能如此怒怼知州大老爷。而且怼完后,他还得深情挽留致歉

可姚璟看不到陈铭表情啊,还以为老头儿浑身颤抖,是在激愤不已呢。

于是,他又急忙开口道:“师爷,本官错了,真心错了本官不该刚愎自用,先寒了润德的心,又伤了师爷的情。本,本官给师爷行礼了,万望师爷不计前嫌!”

而这会儿,趴在墙角儿偷听的何瑾,看到时机已然成熟,当即戏精上身,奔跳着跑入了舞台,也伸手深情地呼唤起来:“师父,弟子想到了!”

第一四一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润德,你想到了法子了?”

看着何瑾进来,姚璟简直喜出望外,都有些喜极而泣的冲动。

多好的弟子啊,明显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一有法子就赶忙跑来告诉自己啊!你看他那焦急的神情,能是装出来的吗?

亏自己还把案首,给了什么员外公子。

那狗屁员外公子,能替自己排忧解难、救助灾民吗?读了两本儿圣贤书,能写几篇八股文,能帮自己保住乌纱帽吗?

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自己的亲亲弟子?

越想着这些,姚璟就越是愧疚。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老天,还是没有抛弃我姚璟。

“到底是什么法子?如何才能解救,那两万背井离乡的灾民?”

可不料何瑾闻言后,又陡然一脸的无奈和沮丧,道:“师父,你想多了两万的灾民,弟子哪有法子救助下来?”

开玩笑,刚唱完黑脸,转头就唱红脸,还一下就有了主意你姚璟好歹也是明代科举教育出来的人才,会瞧不出我这点小伎俩?

我才不会那么傻,让你一下子识破呢。

可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姚璟,却一点顾不上揣测何瑾的心计,闻言不由脸色一苦:“那你刚才说想出来了,到底想出来了什么?”

“弟子想出来,师父可能无意间躲过了一劫!”

说着,何瑾便吊起了姚璟的胃口,道:“师父难道不觉得奇怪,此番前来的传令的人,竟然是一队锦衣卫?”

姚璟闻言又是一愣,可反应过来后,瞬间冷汗涔涔:不错,锦衣卫的确有传令的职责,但他们最主要的职责,是掌刑狱、巡查缉捕!

今天是大年初三,按正常情况,衙门里是没人的。

毕竟大明几乎所有的州县衙门,都是过了小年后,就处于放羊的状态。一直到了正月十八,才会重新开张呃,不对,是升堂办公。

但这种潜规则,可不是朝廷的法制!

建国初,太祖朱元璋任劳任怨,为大明江山兢兢业业,几乎全年无休。他身为皇帝都如此勤勉,又岂能让官员们偷懒?

于是便订下了规矩,官员不到年三十儿下午都不许放假,正月初二就开始办公。

除此之外,只有冬至和皇帝的生日这两天可以休假,其余时日,都特么给朕的大明江山好好干活儿!

而这次朝廷不派钦差,却专门儿派了一队锦衣卫来传令,用意再明显不过了:遇到掌印官不在衙门的,直接抓捕扔诏狱里去!

一想到这里,姚璟不由又后怕又感激:若不是这几个月,有何瑾和陈铭的帮衬,自己在磁州城里站稳脚跟,将妻女接了过来,铁定就要回江西老家过年了。

那样一来,恐怕就是真回了“老家”,想出都出不来了

再想想自己对陈铭和何瑾,尤其是对何瑾,几乎没多少实质性的恩惠。他不由神色羞赧,语气也更加谦逊起来:“润德,你,你光想到了这个?还,还有没有别的?”

“弟子还想到,师父恐怕另有一劫!”

何瑾面色沉凝,几乎一字一句地道:“震灾如此严重,陛下心忧如焚,朝廷此番如此用重典行事,想来不单会派锦衣卫探访一番师父难道还推测不出,接下来朝廷会怎么做?”

“怎,怎么做?”事情一下不止关乎自己的乌纱帽,更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姚璟哪能不关心则乱?

“当然会派钦差来,盘库查粮啊!”

何瑾恨铁不成钢地言道:“赈灾最先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能裹腹的粮食!而各州县的粮仓,就是用来应对灾情的,朝廷又哪会不派人来查!”

“不错,润德你果然洞若观火,一叶落而知秋。本官能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姚璟闻言恍然大悟,激动不已。

可随后,他又一脸愁苦地问道:“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不怪姚璟这会儿彻底慌了手脚,实在是种种情绪干扰,令他已没了思考的能力。

何瑾见状,也不由放缓了语气,以安姚璟之心:“师父勿需惊慌,这赈济和盘查粮库,其实就是一体两面。”

“只要咱这里先搞定了粮库,也就有了赈济的本钱。届时,不仅会令朝廷钦差满意,赈起灾来也会事半功倍。”

“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这下才定了心,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不错,打铁还需自身硬,假如连自己有多少家底儿都不清楚,赈灾一事不过空中楼阁。”

“衙门的那些官吏,为师一个都不信任。你是刑房的司吏,说起来也有监察官吏的职责。为师这就命你,前去盘查粮库!”

说着,他当即写好了牌票,又让陈铭去承发房用了印。随后交给何瑾时,又叮嘱道:“此事速不宜迟,你这就去办!”

何瑾接过牌票儿,点头应道:“弟子晓得了。”

言罢,他匆匆离去。

而姚璟则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叹道:“万幸润德和师爷还未抛弃本官,此番倘若不是润德谋算在先,本官恐怕难逃一劫!”

陈铭却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适时开口提醒姚璟道:“东翁,患难见真情,亲疏有别。关键时刻,还是贴己人才能靠得住啊”

“师爷,你不用多说了,本官已知道该怎么做了。”经历这一番大惊大喜,姚璟当然有了新的感悟。

这时在心底里,他其实已做了决定:就算此番当了恶官,出尔反尔,也要将那案首夺回来,留给自己的亲亲弟子!

那样足智多谋的弟子,一定要好生拴牢,可千万不能让他跟自己离心离德了

而这会儿已召集了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带着一众民壮和帮差,走在常平仓路上的何瑾,当然不可能确切猜出姚璟的心思。

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一番软硬兼施后,自己那位便宜师父就算再刻板固执,也该长点儿正经心眼儿了。

哼,走在田地间的老百姓尿急了,都知道憋着撒在自己庄稼地里,讲究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便宜师父,还得让自己用计来教,真是读书都把脑子给读坏了!

至于说那位无故损失了五百亩善田的员外,何瑾当然也不会那么没品,直接硬讹了人家。

事实上,他早让城狐社鼠们,打探好了那员外的情况。假如那员外识相的话,何瑾不介意随后带着他,一块儿发上笔小财。

想着这些,一众人便已来到了贮存粮食的常平仓。

常平仓又叫预备仓,是明代朝廷为稳定民生的一项善政,主要有三个功能:一个是‘平粜’,即所谓春买秋卖,调解粮价。

另一个是‘出借’,指的是农村青黄不接时,向百姓出借籽种口粮。春借秋还,当然要加收利息。

还有一个就是‘赈济’的功能,遇到大面积水旱蝗灾时,开仓赈济百姓

据说这种贮粮的政策举措,在战国时便已开始了。发展到了明朝,更是已成了稳定一州一县的利器。

这个制度若运行得好,百姓便经得起灾荒,生活比较安定。若是运行不好,则时有破产之民,灾荒时更会出现大面积的饥馑,导致饿殍遍地、流民失所

此时,天色已开始擦黑儿,常平仓里一片静悄悄的。

何瑾命人打起火把后,才看到几个醉醺醺的役夫慌忙赶来,拿着发颤的长矛胆怯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这情况,何瑾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真庆幸自己提前来了这里,否则等朝廷来人时,还不知如何丢尽姚璟的脸!

于是他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抽在了当前役夫的脸上。那倒霉的家伙,直接就飞到了墙上:“少废话,大老爷命我来盘库,尔等还不速速打开仓门!”

第一四二章 我都不愿跟自己做朋友

“盘,盘库?”剩下的役夫显然都懵了,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道:“不,不是已查过了吗?”

“哦,我今天吃饱撑了,就想着再来查一遍,你能咋滴?”

说着,何瑾便将票牌拿了出来,道:“看清楚了,这是大老爷签发的牌票儿,你们想抗命不成?”

那役夫接过牌票,仔细查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

何瑾当即嘿嘿冷笑,也不多说就又举起了手。

役夫吓得赶紧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嘴里喊道:“大人别打,别打小人这就开仓门,这就开。”

而何瑾,则顺势用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还算你有眼色。”

可役夫哆哆嗦嗦地开着仓门的同时,又用眼色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同伴儿。随即就有个家伙,先借着夜色缓缓后移,随即脚底抹油便开溜儿了。

刘火儿当即想吼叫去追,可何瑾却伸手阻止了他,阴冷笑道:“就由他去通风报信罢,今晚这事儿,显然也不是他们这些个役夫能担下来的。”

说着,他还坏坏地一拍,前面开仓门役夫的肩膀,问道:“我说的对吧?”

“对不对”那役夫吓得差点要哭了,明白何瑾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打开仓门后,他便带着何瑾等人,穿过数道防水防火的院墙,来到挂着‘甲字号’的仓库外。

接着又打开库门,便见一个个砖石垒出的粮槽里,装满了一包包的粮食:“大,大人你看,粮食都在呢。其他库房也是如此,都能对得上数儿。”

“哦?”何瑾却一挑眉,道:“要是对不上数儿呢?”

“大人拿我的脑袋当球儿踢!”役夫拍着胸脯保证,随后命人拿来一叠的账簿,恭敬交给何瑾道:“大人,咱磁州常平仓一共贮粮九千七百六十二石。小人保证一粒粮食都不少,还请大人过目。”

“不用了。”

何瑾却接都不接那账簿,嘲讽笑道:“这些账簿历年都会校验的,就算再蠢的家伙,也不会在数量上动歪心思。我要是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也会想着从质量上捞好处嘛!”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猛地将一根中空的竹管,从役夫的眼前划过,插入了一包粮袋中,坏坏笑道:“我说的对吗?”

“对不对!”役夫这下真的哭了,跪在地上道:“大,大人就别吓唬小人了,仓里的粮食保质保量,都是上好的粮食小人真没糊弄你呀。”

而这时候,何瑾脸色也一下呆滞了。

因为在火把的照射下,从竹管里流出来的粮食,都是黄澄澄的麦子,颗粒饱满,没一点的质量问题。

何瑾还不信邪,又捏了几粒放在嘴里尝了尝,没一点的霉味儿:“不应该啊既然粮食没问题,那你们为何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大人上来喊打喊杀的,我们哪能不怕啊?”

“好像有些道理”何瑾点头,可随后托着下巴,又仔细看了看那役夫的脸色,还是坏坏一笑道:“可是呢,我却不信你来呀,每个库房都去仔细查一遍!”

众手下当即应命。

就在这个时候,库门那里传来了一句气喘吁吁的声音:“这位小兄弟,有话好说”

何瑾知道这是正主儿来了,可一扭头儿,他当即后悔地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只见眼前跑来了一位球形生物,那浑身的肥肉,随着胖子的跑动,仿佛都在欢快地跳跃着。更让人辣眼睛的是,他胸前那两坨肉还一摇一摆的,简直可以用“波涛汹涌”来形容。

何瑾敢保证,就算安安心心养了十六年小乳猪的沈秀儿,都跑不出这样的效果。由此导致他瞬间对“波涛汹涌”这个美好的词汇,失去了以往的憧憬的期待!

“这位小兄弟,鄙人乃常平仓的仓大使吴为,不知小兄弟乃何人?”终于跑到了何瑾面前站定,吴胖子一喘一息的,还不忘友好地行了一礼。

何瑾却呆若木鸡地回了一礼,机械地回复道:“我是刑房的何瑾,奉师父之命来盘库的”

“何瑾?”胖子一听,登时眉色一喜,道:“原来你就是咱磁州城里,那个贪呃,谈笑风生间,便迷倒了柳大家的少年英才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一表人才,英姿非凡,怪不得那般得大老爷器重。”

“大使谬赞了”何瑾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眼神儿更是不敢看胖子的胸。

可这胖子却是个自来熟,当下便拉了何瑾的胳膊,道:“何兄弟,盘库这等事儿,让下面人办就好了嘛。”

“你我呢,还是先去房间里喝杯茶,结识一番如何?这俗话说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哥哥我没别的本事儿,就是为人讲义气,爱交朋友!”

何瑾当即想拒绝,可他却忘了,人家胖子这吨位,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整个人儿就被胖子拉了起来,只能不忘回头交代道:“你,你们先查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仓大使的办公室,胖子先给何瑾倒了一杯热茶,随后笑眯眯地言道:“何兄弟,今晚这事儿,可就是你有些不地道了。这盘库嘛,怎么也不提前给哥哥打声招呼儿?”

何瑾眼神儿一眯,随后神色也就和煦了不少,一副老油条的模样无奈摊手道:“没办法啊,谁知道师父怎么突然想起了盘库。大过年的,谁不愿在家里好生过个年,我还得平白来这里受这个累!”

显而易见,胖子还不知各地遭灾的消息。

不过想想也是,古代消息毕竟毕竟闭塞,而朝廷的快马急报只传了姚璟,开会时也没叫这个胖子。

一听何瑾这口音儿,胖子不由笑得更灿烂了,道:“何兄弟,说不定是哪里得罪了大老爷,大老爷故意拿你开涮呢。你也看到了,这粮仓里一石粮食都不缺,都是上等的好麦子,哪有什么问题?”

“哼,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吧?”何瑾脸色这就不好看了,道:“来的时候,我可是看到那些役夫玩忽职守,身上还一股子的酒气”

“唉”胖子拉高了声调儿,一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大过年的,他们奉命不能离开,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正常。何兄弟一看就是心胸豁达之人,哪能跟他们计较呢?”

何瑾还要开口,但刚张开就闭嘴了。

因为这时候,胖子已拿出了两张银票儿,不着声色地推向了他的手边。

何瑾一愣,随即就眉开眼笑起来。拿过来一瞅,登时更乐了:“哟竟然是二百两,大使出手真是阔绰!”

胖子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尼玛比:狗小子,全城人都说你贪得无厌,果然一点都没错。什么大老爷让来的,我看就是你大过年的,还不忘来这里打秋风!

罢了,就当破财免灾了

“何兄弟,你看这天色已晚,盘是肯定盘不完了。要不就走个过场,改日哥哥好生请你一回如何?”

胖子满心以为,这下就能把何瑾打发走了。

可想不到,何瑾笑眯眯地揣了银票儿后,脸色就渐渐变了:“这位大使,我看还是接着盘吧。毕竟,明摆着我能大捞一笔,为何不继续呢?”

胖子笑呵呵的脸一下僵住了,语气也有些生硬:“何,何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二百两的银子,难道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要不是这粮仓里有猫腻儿,就大过年的几个役夫玩忽职守,你犯得着为了他们,花这样的大价钱来贿赂我?”

“何,何兄弟,我就是喜欢跟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何瑾闻言不由笑了,指着自己的脸道:“就这样翻脸无情的货色,我都不愿跟他做朋友。”

“何瑾,你他妈耍我?!”胖子登时怒了,扑着上来就要压死何瑾。

可何瑾早有准备,一个闪身后,一拳直捣向胖子的胸口。

接着就看到胖子的胸前,颤巍巍地荡漾了一圈儿。随即整个人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角落里,地动山摇的。

然后,何瑾才走到疼得站不起来的胖子面前,捏了捏他的胸:“幸好,虽然手感很软,但一点都没弹性,还是比不上我家秀儿的”

第一四三章 惊起的衙门

常平仓己字号库内。

一只只写着又黑又大的‘官’字的一石大斛,搁在一个个粮槽边。

端木若愚吩咐民壮,用大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一会儿,粮仓里便灰尘腾腾,呛得人都睁不开眼。

“简直太缺德了,往粮食里头掺沙土也就罢了,居然还掺石灰!”

尘土弥漫中跑出个端木若愚,连连咳嗽不止。手里还捧着一大把的粮食,兴奋地说道:“不过,总算抓住这些家伙的尾巴了!”

“筛一下!”何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旁被绑起来的仓大使吴胖子,发现这死胖子的脸色瞬间发白。

有民壮马上拿来筛子,将一斗米细细筛了一遍。当簸箕里只剩下麦子时,地下的大粗布上,已经落了不少麦壳、枯草、土、还有白灰块

再把米一量,已经不到七升了。

随后,何瑾伸手从簸箕里抓了一把,只是轻轻一捏,麦子就簌簌地成了灰粉,显然早就霉烂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看向吴胖子,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样粮食能给人吃吗,连猪都不吃!因为猪也知道,吃了这等粮食,就会闹肚子而死的!”

“如此看来,甲乙丙丁戊那五座大库房,都存着上好的粮食,用来应付盘查。到了后面己庚辛壬葵的库房里,应该全是这等烂米吧?”

“要是这样算的话,整个常平仓,已经被你们这些硕鼠,偷梁换柱了一半儿的粮食!”何瑾吼骂着,眼珠子都气红了:“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胖子,你觉得自己有多少个脑袋啊,就敢这样瞎搞?”

“我,我”吴胖子支吾了半天,最后好像认命了,道:“反正栽在了你手里,说什么也没用了”

何瑾闻言,一脚就踹了过去。

回头看着那些疲累不堪的手下,发现折腾到这会儿,已经大半夜了。

他也懒得再一一细查了,吩咐手下道:“去接下来的仓库里,随机搬几包粮食出来。倒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猜错了!”

民壮当即从命,随机抽样一检查,发现后面库房里的粮食,全都是掺了大量杂土的烂麦子。

何瑾这下面色铁青,已懒得再开口,转头向手下吩咐道:“全都给我带走,交由师父处置!”

到了衙门后,发现心忧如焚的姚璟,一直都没睡下。

听何瑾一汇报,他整个人如同彻底爆发的火山,登时拍案怒吼道:“升堂,将皂隶衙役、相关官吏全都召集过来!这个年,有人要让本官过不好,本官就让他们连觉都睡不成!”

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磁州衙门夜晚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了。

各路人马匆匆跑出去传令,剩下的人就将一盏盏火把打起,照得衙门二堂里灯火通明。

不多时,负责一州钱粮税赋的同知,还有主管具体工作的司户张文华,以及粮科的典吏,全都让人给带了过来。

一看到跪着的吴胖子及众役夫,哪还不知道自己参与倒买倒卖官粮的事儿,被人给踢爆了?

此时正案上的姚璟面色阴沉无比,对着这些人开口讥讽道:“搅扰了诸位的清梦,乃是本官的不该,万望诸位体谅海涵。”

“不敢,不敢”这些人哪还敢说什么?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声嗫嚅回道。

可不料姚璟却不打算放过他们,猛然一拍惊堂木,厉吼道:“有什么不敢的!整个磁州的粮仓都快要被搬空了,你们都将本官的脖子,摁进了朝廷的铡刀下,还会在乎本官发不发火?”

“大老爷”这时宋同知不得不发话了,但显然也没什么底气:“有事咱说事儿,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嗯这话有水平,果然是躲在背后的高人。”姚璟回头刺儿了宋端方一句,噎得宋端方面色铁青,却也不敢还嘴。

随后,他才转向吴为胖子道:“吴大使,就劳烦你跟各位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看该如何解决?”

吴为这里已人赃并获,根本无从抵赖。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么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要么拉着堂上的人一块儿陪葬。而这些人,不过因利益才勾结到了一起,大难临头时,哪会有半分的情谊?

当即,吴胖子便老实交代道:“回大老爷,常平仓倒买倒卖一事,宋同知和张司户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拿了小人的孝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粮科的孔方雄,则是勾结了本州的四大粮商,伙同小人一块儿,干下了这等缺德的事儿!”

“吴为,你敢血口喷人!”宋同知和张文华立时就慌了,仿佛被马蜂蛰了般,跳脚否认起来。

但姚璟却根本没搭理他俩,而是冷笑着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孔方雄,喝道:“孔典吏,你也是被冤枉的吗!”

孔方雄却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当即跪在了堂上,求饶道:“大老爷,大老爷饶命啊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些该死的粮商怂恿迷惑,才干下了这等事儿。谁知大过年的,那些个灾民就来添乱。”

“添乱?”姚璟一听这个词儿,简直都要气疯了:“普天之下,哪个百姓不是大明的子民!”

“你个狗东西,为了一己私利倒卖官粮不说,竟然还有脸怪罪受灾的百姓!来呀,给本官掌嘴,狠狠地打!”

老宋和老吴大半夜就喊起来,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这会儿逮住了一个能出气的,当即拿着木扇卯足力气就抽了上去,心中还暗骂道:狗儿子,让你不干人事儿,连累我们也跟着遭罪!

看老宋和老吴打得够劲儿,姚璟当然也解恨。

随后又望向了吴为,道:“吴为,你可真对不起你的名字,非但不无所作为,反而还干得好大的事儿!还愣着干什么,也想等着掌嘴后,再将那几个粮商供出来不成?!”

“大,大老爷饶命”

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宋和老吴,吴为脸色早就白得跟上好的宣纸一样。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四大粮商的名字说了出来。

“刘火儿!”姚璟一签拘票儿,恶狠狠地吩咐道:“将那四个狗东西,从床上给本官揪过来!”

刘火儿一听这个就精神了:富得流油的粮商,又是犯了死罪的家伙,最是能狠敲一笔的对象。当即便带了手下,恶狠狠地跑去抓人了。

趁着这功夫儿,姚璟也不忘继续审问,厌恶地喝道:“吴为!你难道是单个儿的炮仗不成,本官问一句,才知道答一句?事到如今,还不将你如何倒买倒卖的事儿,老实交代清楚!”

“大,大老爷,其实这事儿也简单。”之前都已经撂了,吴胖子自然也不在乎这一丢,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常平仓一共存粮九千七百六十二石,今年待售粮食是两千六百四十石,余七千一百二十二石。”

“这七千一百二十二石里,新粮占二千三百石,其余的都是陈粮。那些陈粮当中,最多能有四成尚可食用。其余的粮食都是多年烂粮,不能食用了。”

“常平仓的每一粒粮食,都是该能食用的,为何出现了那么多不能食用的烂粮?”姚璟追问道。

“因为州里每年都要出售陈粮,由粮商们出价收购,同时还要补仓新粮。小人跟那四大粮商勾结起来后,便既不出售陈粮,也不补仓新粮,只在粮仓和粮商之间,做两笔账面上的交易。”

“由此,粮仓里的数量一直是符合规制的。不过粮商购买陈粮的花费微乎其微,官府却支付了购买新粮的价钱,这之间的差价油水,就由我们给瓜分了”

第一四四章 本官绝不姑息!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逝将去汝,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年少的时候,姚璟读《诗经》上的这首诗,怎么都不能深切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现在听了吴为的供述,他感觉自己后脊梁骨,都在丝丝冒着寒气,一下便懂了诗中的悲号和愤懑!

这帮家伙们,简直太厉害了。

仓里的粮食一动不动,却能每年骗得官府大笔的收入为了他们纸醉金迷,便敢置朝廷的法度为无物,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真是实实在在的蛀虫、硕鼠!

大明江山要是每个州县都是如此,天下又哪里还有乐土?

“大,大老爷,也不是一动不动的。一部分实在无法贮存的陈腐粮食,还是会借机处理掉的。”

吴胖子显然没看出,姚璟此时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仍在交代道:“但补进来的粮食,也都是粮商卖不掉的陈粮,还掺了沙土、白灰。长年下来,陈陈相因,烂粮自然便一年多过一年”

“够了!”姚璟眼珠通红,陡然一拍惊堂木怒吼道:“一群目无国法的东西!百姓们的救命粮也敢打主意,真是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久了!”

“还有你们两个!”尤气不过的姚璟,这会儿忍不住火力全开,指着宋同知和张文华骂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收受贿赂,知情不报,充当这群硕鼠的保护伞!本官若不收拾了你们,枉对头上的这一顶乌纱帽!”

张文华闻言,再也撑不住了,也跪在了堂上求饶道:“大老爷饶命啊,卑职委实不知这里面的猫腻。那孔方雄虽历年给卑职上供,但也没说是粮仓的事儿,卑职就以为这是户房的常例”

这话,完全就是骗小孩儿的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百姓都明白,一个能当上署理全州税赋的司户能不清楚?不过是拿了好处,又觉得一直也没事儿,便想着不拿白不拿呗。

可不料,张文华这态度,都算是好的了。

宋端方被姚璟指着鼻子痛骂,当即还飚了,冷声言道:“大老爷,卑职到任后,可一直兢兢业业。且卑职负责账目,只能保证每一笔粮食的账面进出,都是符合规制的。哪知这里面,竟还有这等猫腻儿?”

“你,你还敢抵赖狡辩!”

姚璟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份儿上,不由气怒攻心,都想亲自下场痛殴宋端方:“来呀,给本官扒了他的官皮,狠狠地打!”

“哼,大老爷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吧?你虽是一堂掌印官,但按照规制,也是无权处置我这个副手的!”

“你!”姚璟气得当即将惊堂木,朝宋端方砸了过去。

含恨出手,那力道自然又狠又足。只听‘邦’的一声,正砸在宋端方的额头上,立时鼓起了一个血泡。

眼看就要两官互搏,何瑾这里却放下了记录的笔,淡淡地说道:“好吧,既然师父处置不了你,那也别说让吴为拿出证据,再上报朝廷了的话了。”

“干脆天亮了后,将那些烂粮摆在衙门口,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看,你这个同知是如何只负责账目的,如何?”

如,如何?如何你大爷啊!

宋端方一下就傻眼了,看向何瑾如同看到了鬼一样,有种魂飞魄散的胆寒:好小子,真是好歹毒的狠计!

同知职责、朝廷规制什么的,目不识丁的老百姓怎么会清楚?

要是真如何瑾说的那样办,老百姓只知道姚璟查出了粮仓出了大问题,而他这个负责钱粮税赋的副手,却想抵赖不认!

而老百姓们知道的是,常平仓的粮食乃他们的救命粮。这要是稍一引导,不激起了民愤才怪!

届时,不说老百姓们可能会当场撕碎了他,就说夜黑风高的时候,保不齐有人一把火烧了他的宅院!

到那个时候,朝廷法度又能如何?就算一命赔一命,自己不是已成了碎片,就是成了焦棍儿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泼皮无赖都知道的道理,同知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何瑾却依旧替姚璟撑着场子,冷冷地威慑言道。

宋端方闻言,当即更加心惊胆战不已:不错,这小子还是磁州城狐社鼠头子,随便找个不要命的,弄死自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你这小子,原来没跟姚璟闹掰啊

既然没闹掰,你吭上一声儿嘛,弄得之前跟师徒决裂了一样。你要是早说了,我哪敢这样对姚璟不敬啊。

真是的!

而有了何瑾给拔份的姚璟,这会儿自然雄起来了,继续指着宋端方叱喝道:“不错,此事儿本官必会上报朝廷,绝不姑息!”

谁知这话落下,宋端方倒是灰溜溜地不敢吭声,可何瑾却假装咳嗽了起来。

姚璟一愣,用眼色向何瑾示意问道:怎么,不能处置这宋端方?

何瑾点头:嗯,不能。

于是,姚璟转变了目标,又向堂下的张文华、吴为、孔方雄喝道:“你们几个狗东西,贪赃枉法,枉顾百姓生死,本官绝不姑息!”

可想不到,何瑾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且,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假装得跟肺痨鬼一样咳个不停。

姚璟这就郁闷了:也不能处置这些人?那该处置何人,是那几个粮商吗?

想到这里,他便试探地言道:“嗯,你们几个也算受人唆使最可恨就是那些个粮商,少时抓捕过来,本官绝不姑息!”

何瑾这个郁闷啊,只能拍着胸脯,又拼命地假装咳嗽起来。

姚璟也躁了,脸色都隐隐发黑,干脆一挥手宣布道:“先暂且休堂!润德,你给为师滚进来!”

何瑾这才松了一口气,颠颠儿跟着姚璟来到了后堂的花厅。

刚一进去,就见姚璟转身郁闷问道:“润德,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既不让为师处置宋端方,又不让处置那些硕鼠蛀虫?”

“师父,处置个屁啊!”

眼下只有师徒两人,何瑾总算能畅所欲言了:“一处置,就要上报朝廷,可一上报朝廷,不是上赶着自己去摘乌纱帽吗?”

姚璟闻言还是有些不解,可再仔细一想,不由大惊失色:不错,无论怎么处置,他这个掌印官也是难逃其咎的。

因为地方官上任时的头等大事,就是与前任交接。尤其盘点粮库一事,更乃重中之重,他姚璟自然也不例外。

但当时他势单力薄,还两眼一抹黑。粮库当然也勘察过,但没有何瑾这样鬼精的狗腿,自然没看破吴为布下的迷魂阵。

现在倒是发现了,可早已签字接收,出了问题也根本说不清,跑也跑不了。哪是上报朝廷,一推三不知就能完事儿的?

“更何况,用不了几天,受灾的百姓就要来了。”

何瑾两手一摊,又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抛了出来:“而朝廷的钦差,更会提前一步赶到。这会儿就算能处置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一下,姚璟彻底傻眼了。

可随后,眼珠儿微微一转后,他忽然就不慌了。甚至,还略带一丝狡诈的笑意,道:“没关系,为师这不是还有你嘛”

何瑾这下就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姚璟:这,这浓眉大眼的便宜师父,居然学会讹人了?

第一四五章 我也很无奈啊......

“润德,你无须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为师。”

看何瑾一副惊诧的模样,姚璟这会儿却好似释然了,语重心长地言道:“为师现在也看出来了,我其实就是多读了两本书儿,真正在治世务事方面,比你可差远了!”

“上任之后,无论哪一件政绩,说白了都是你将功劳让给了为师。可为师却陶醉其中,真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直到赈灾一事来临,才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是处,都拿不出一个章程来。”

可何瑾却不习惯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突然跟自己这样感性交心。尤其他还知道,姚璟其实这是遭受一连串的打击,有些疲累倦怠了。

故而,他嘿嘿一笑,道:“师父说错了,你我走的其实是两条路。”

“有道是学以致用,师父饱读诗书,只不过在用的方面,还欠那么一点的历练。而弟子就是仗着点小聪明,胡乱折腾几下而已,等小聪明用完了,也就后继无力了。”

“如今的师父,正处于厚积薄发的时候,真正历练一番后,自然便有了一双火眼金睛。将来身居高位,才能治住那些歪门邪道,才能深谙民瘼政弊,对症下药,治世调衡。”

被何瑾这么一说,姚璟还真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不错,除了像何瑾这等仿佛生而知之的妖孽外,谁不是经一事才长一智?

而且,如今天子圣明、勤政爱民,正是自己这等读书人,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眼下不过遇到一点小挫折,何至于这般矫揉造作?

更不要说,人家何瑾今年才十五岁。难道救灾的重任,自己真要豁出脸皮,让年幼的亲亲弟子一个人去扛?

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心中又充满了干劲儿,道:“嗯,是师父矫情了。不过你可不是只有小聪明,而是潜力无穷的异才。”

“师父已经决定了,非但今年的案首会给你,还要助你一路过关斩将,考取功名,成为大明朝的良辅能臣!”

“多谢师父栽培!”费尽心思终于得偿所愿,何瑾自然也喜笑颜开。

可解开心结容易,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智慧和能力。姚璟想了半天后,最终又是一摊手,无奈道:“润德,为师还是不知该怎么办”

“没关系,师父不是还有弟子我嘛。”

何瑾又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诉来。姚璟听后,不由面色古怪不已:“润德,这,这也太阴损了吧?”

“是他们先干了缺德事儿,我们以牙还牙有何不可?”

何瑾却一摆手,道:“更不要说,这法子虽然阴损了些,但既能增强师父权柄威信,又能让灾民受益,同时还荡浊念、弘正气,可谓一举数得。”

“好,为了受灾的百姓,为师就听你的,干了!”姚璟这才眉目一毅,扔掉了多年的节操,下定了决心。

商议计定,师徒二人便走出了花厅,重新回到了二堂。

可刚一到二堂,两人止不住便乐了:只见此时刘火儿,已将那四个粮商带了过来。而且,还是严格按照姚璟的要求,直接从床上揪下来的,半点都不打折扣。

四人都只穿了个小裤头儿,外面裹了一个厚重的棉袄,松松垮垮的。严寒的空气飕飕钻入衣服中,冻得他们瑟瑟发抖,跟四只肥胖的鹌鹑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四人小裤衩儿都还是红色的。可惜,干了这等亏心事儿,只靠红裤衩来辟邪,显然是不够的。

“你们四个奸商,收买衙门官吏,倒买倒卖官粮渔利,置一州百姓生死于不顾,简直罪大恶极!”

姚璟坐上正案,根本不待四人开口,便冷蔑言道:“既然都已准备好了,那也别浪费了来呀,先给本官打上二十大板!”

一听姚璟这话,又见吴为、张文华、孔方雄等人,跪在地上面若考妣的模样,四大粮商哪还不知东窗事发了?

而且来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堂外的粮包,更知已人赃并获,根本无从抵赖,当即开口求饶哭喊道:“大老爷莫要用刑,我们不敢隐瞒,都如实招,都招供啊!”

“用不着!”

姚璟却一拍惊堂木,犹如猫戏老鼠般戏谑道:“本官今晚就是想听听,板子打在你们四只硕鼠身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声响!来呀,给本官狠狠地打!”

老宋和老吴刚才已解恨了,可其他皂隶却还憋着一肚子的火。

此时闻言,不由如狼似虎地摁倒了四人,直接扒掉了他们红艳艳的裤衩,一顿竹板炒肉就招呼了上去。

大过年的冷半夜,直接从暖被窝儿里拖出来,又这么一顿板子伺候。就算要不了四人的半条命,也会让他们躺床上三个月,留下个深刻的教训。

更主要的是,眼下姚璟可是让皂隶们当堂打的!

那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得四个粮商哭爹喊娘、鲜血淋漓,旁边的张文华、吴为、孔方雄止不住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吓得牙齿都咯咯乱响。

他们虽然没挨板子,但内心受到的创伤,可一点都不比四个粮商少!

毕竟,弓箭搭在弦上的时候,才最让人惊恐——现在看来,何瑾给姚璟出的‘杀鸡儆猴’这一计,显然已奏效了。

很快,二十大板已经打完。

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四个粮商,这会儿已疼得冷汗涔涔。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脑子里已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如何才能熬过这一劫。

可姚璟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扭头儿向两排的皂隶问道:“怎么样,过够瘾了吗?”

普通的皂隶,哪敢瞎答话?

可挨着何瑾的老宋却不同,他已得了暗示,当即笑呵呵地回道:“大老爷,小人手下的这些棒小伙儿,哪会这般不经用?才二十板子下去,不过刚热了热身子。”

“嗯,那就好”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四个粮商,一副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再来十大板?刚才打得太没节奏感了,听着有些不怎么协调”

节奏感?

不怎么协调?

堂堂一州大老爷,你是跟谁学的这些混账话儿啊!

还有,你这也太狠毒了吧!杀人都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要将我们慢慢玩儿死啊!

四大粮商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可宋端方、陈铭、张文华及孔方雄这些,经常在衙门里的人,却不由自主地便将眼神儿投向了何瑾。

尤其是张文华和孔方雄,更是面露绝望:何瑾,你看看自己干的是人事儿吗?好好的一个知州大老爷,都让你给带坏了!

连带着见识过何瑾手段的吴为,这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心里暗骂道:我呸!你这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恶吏贪贼,亏我还想着跟你交朋友

可心里这样想着,三人脸上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纷纷拼命向何瑾打着眼色。

尤其离何瑾比较近的吴为,更是小声地哭求道:“何兄弟,你救救老兄吧咱,咱们可是朋友啊。”

谁不知道,姚璟折磨完那四个粮商,就要轮到他们了!

然而,何瑾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人,意思是在说:你们都看我干啥?杀鸡儆猴的确是我教的,可接下来热身这一段儿,分明是师父临时加戏啊。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我也很无奈啊

第一四六章 就打这样的朝廷命官!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不要再打了啊!”

不管堂下三人和何瑾如何交流心理戏,四大粮商这里却是踩在了生死边缘,痛哭流涕地求饶道:“大老爷,我们认罪,我们愿认罪伏法啊!”

“哦?”姚璟闻言,一副意兴阑珊不满的样子,转头向何瑾问道:“润德,这样的罪,按律当如何处置?”

“凡监临主守、盗仓库钱粮等物,不分首从,并赃论罪。”何瑾阴阴地望向那四大粮商,开口道:“这些人盗取的粮食数额巨大,早已到了砍几百次脑袋,都不够的地步。”

“且他们盗取的还是官粮,还当抄没家产以充公补偿。家产不足者,并罚男子为奴、妻女入教司坊,何时还清方可摆脱贱籍。”

“啊!”四大粮商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呆若木鸡。

知道他们犯的罪不轻,却没想到竟这般严重。虽然刚才还乞求着一死了之,可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尤其现在还不是死了就能解脱,反而要牵连家小受累、名节受辱,几辈子都不见得能抬起头来。

“大老爷,大老爷开恩啊!”

反应过来,这些人全都磕头如捣蒜。巨大的恐惧下,什么疼痛、寒冷全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能从万丈深渊中爬出来。

可姚璟此时却面如寒铁,冷喝道:“干下如此天理不容、丧心病狂之事,还想着活命?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要《大明律》还有何用!”

这一下,四粮商顿时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冻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站了起来,开口道:“师父,这四人的确罪大恶极,死罪难免。然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助不日便要赶来的灾民。”

“杀了他们固然解恨,但粮仓里的粮食却毫无着落”说着,何瑾便向那四人打眼色,继续道:“不若,便让他们先补清了缺粮,再处置如何?”

四人见状,真真儿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这个时候,他们哪还管得了许多,当即顺着何瑾的口风儿说道:“大老爷,大老爷,我们愿补清这些年盗取的粮食。就算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一定会偿还清的!”

“不行!”姚璟却一拍惊堂木,冷笑着言道:“抄没了他们的家产,本官自能补清粮仓,何必多此一举!”

嗯,是的,这会儿惊堂木,又回到了姚璟手中。当然不是他捡的,而是他最有眼力见的亲亲弟子,给捡回来的。

“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这样的啊”毕竟是精明的商人,其中一个在死亡的威胁下,瞬间爆发了潜力,解释道:“如今已过了年,磁州各地粮店都开始惜售。大老爷就算抄没了我们家产,也买不来足够的粮食啊”

“不错,不错大老爷”另一个粮商也反应过来了,接着言道:“我们也不是单倒买倒卖官粮,正经的粮食生意当然也做,自然有人脉和渠道,能迅速从江浙一地购来便宜的稻米。”

“是啊,是啊大老爷”第三位粮商,也开口了:“稻米比粮食便宜不说,更可直接熬粥就能救济灾民。而我等磁州贮存的麦子,却还要先雇大量的人磨成面”

最后剩下那个粮商,看前面三个都将理由讲完了,只能伸着双手一趴地上,狠狠磕头哭求道:“大老爷,就给我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我们一定不会让大老爷失望的!”

“这?”姚璟看起来有些动摇,但还是没下决心。

而何瑾这会儿便拿着四张供状过来,分别放在四人面前后,才对姚璟言道:“师父,弟子已写好了供词,先让他们签字画押。就算随后他们办不成,照样能砍了他们的脑袋,抄了他们的家!”

四人一听这话,眼神儿不由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心里都在暗骂:狗小子,你好狠毒的手段!

可跟之前那三位一样,他们只敢在心里暗骂,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何司刑真是仁义为先,算无遗策!大老爷,何司刑说得对,先让我们试试,不行再砍我们的脑袋、抄我们的家不迟”

尼玛,我们怎么这么贱啊,连砍头抄家的事儿,也求着上赶着?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甚至,四人还都不待姚璟开口,便主动签了字、画了押,生怕姚璟反悔一样。

只不过,当最后一位粮商签好字后,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顿时疑惑道:“不对啊,何司刑,这上面的日期不对啊”

另外三人闻言,不由也赶紧看了上面的供词。发现何瑾写他们贿赂收买衙门官吏,倒买倒卖官粮的事儿,是到姚璟上任前为止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罪早就认了定了。只不过这件破事儿,跟姚璟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这,这摆明是姚璟也不想搅合进来,便弄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供词。既捏着他们的脖子,又给他们留了一丝生路

“怎么,日期错了?”何瑾闻言,便冷冷地来了一句,道:“那就拿过来,让我改过来如何?”

四大粮商闻言,登时齐齐一捂手里的供状,异口同声说道:“没错,哪里错了?是,是我们看错了!”

可宋端方却不依啊姚璟没上任的时候,他们就已在任上了。姚璟要是逃了,背锅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就想从四人手里抢供状,叫嚷着:“不行,你们这是胡乱认罪!”

“我们哪里胡乱认罪了?”

四大粮商虽然受了伤,却如坚定的士卒一样,狠命地保护着手里的供状:“我们就是犯下了罪,你不想让我们承认都不行!”

这话一出口,四人就又想哭了:尼玛,我们真是贱人啊砍头抄家要上赶着,连认罪也要上赶着!

可还是那句话,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顺着姚璟何瑾的意思认了罪,那随后将功补过,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让宋端方这王八蛋抢了供状,一点活路儿都可能要没了!

可宋端方只挨了一惊堂木,四大粮商却挨了二十大板,明显不是对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张文华、吴为还有孔方雄却对视了一眼,忽然也加入了战团。

“好,你们摁住这家伙,让本官哎哎,你们松开,你们抓我干啥!”

宋端方这里正高兴,以为来了队友呢。可想不到,三人根本没帮他,而是一个抱腿,两个分别抓住他胳膊,将他给拦了下来!

尤其吴为那胖子的吨位,更是一出手,就让宋端方连动都动不了,气得宋端方破口大骂:“你们几个蠢货,难道还看不出,他这个知州想置身事外!”

可无论他怎么说,三人就是死命不撒手。

而何瑾,则好以整暇地收了四粮商的供状,对着宋端方嘿嘿冷笑道:“宋同知,生死利益面前,谁都不是傻子。”

“你想拉师父下水,因为你是一州衙的副手,自然还想着反制。可他们却不是,对他们来说,无论日期到哪天,都难逃一死。”

“反倒是师父露出想置身事外的意思,他们便知道师父也不想赶尽杀绝,自然而然便倒戈相向了。”

这话落下,宋端方不由惊恐万分地看向何瑾,感觉自己已被眼前少年看穿了!

尤其当中如此微妙的博弈,他都把握地妙到毫巅。稍一牵引运作后,立时便拨弄局势,让姚璟立于了不败之地简直神乎其神,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何瑾的手段却还不至这些。

说罢之后,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宋端方,又瞟向吴为问道:“吴胖子,你暗中给这狗东西送的好处,不会连一点证据都没留吧?”

“当然留着呢!”吴为立时点头如哈巴狗,道:“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宋端方闻言,不由再度破口大骂:“狗东西,你敢害我!”

“嗯”何瑾却点了点头,随后脸色一凝,吩咐道:“放开他。”

三人一愣,不知何瑾要干什么,但也都顺从地放了手。宋端方当然一门心思,还想夺了何瑾手里的供状。

却不料何瑾这里,已一巴掌先拍了过来!

于是,宋端方整个人儿就飞了起来,直接撞在了二堂的柱子上。随后,又摔了个七荤八素,面色狰狞扭曲地吼道:“何,何瑾,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何瑾却不由冷笑,道:“你这狗一般的东西,还敢狂吠?难道现在还看不出,这事儿不捅破了还好,真传了出去,他们这些人都会按照我的交代来办!”

“眼下救灾要紧,自然懒得用国法处置你,不过”

说着,何瑾带头儿上前,招呼着皂隶衙役吩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就打这样的朝廷命官!”

第一四七章 咯嘣脆,鸡肉味儿......

五日后,磁州常平仓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不过,他们都没法儿靠近常平仓。因为仓库的大门口儿,站满了河南督粮道、分巡道、分守道的兵丁。

这些兵丁穿着统一的朱红色鸳鸯战袄,头戴斗笠,手持长矛、弓弩还有火铳。一股子彪悍凌厉的气势,瞬间迎面扑来,比可州里的机兵、弓兵还有民壮一类的州县武警们,气派威武多了。

城里生活的老百姓们,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等三道同至的场面。

加上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能在家老打孩子解闷儿。当然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一心一意地等着看热闹。

更让人惊奇的是,姚知州竟然不比老百姓知道的早。当他带着一干属下,匆忙赶到常平仓的时候,三位身穿绯袍的高官,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姚璟赶紧大礼参拜道:“下官有失远迎,请三位道台赎罪”

三人为首的督粮道笑道:“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贵府州,倒是我们唐突了。”

姚璟一听这个,不由面色一凛:连彰德府都没通知?果然朝廷这次盘查突袭,就是要打一个出其不意。

“各地震灾,我等奉三总宪之命,至各州县巡察赈灾准备情况。磁州已不是第一站,而是”分巡道的笑里,似乎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味道,摆手道:“算了,反正还望姚知州多多配合。”

姚璟忙道:“哪里哪里,赈灾攸关百姓生死,卑职一定全力配合。”

“哼,唱得好听可没用,还是要看到底做了什么!”

分守道这里就直接唱黑脸了,尤其环顾了一眼姚璟身后,更是冷言不悦地问道:“怎么不见负责钱粮的同知前来?”

姚璟面色立时一僵,支支吾吾地回道:“宋,宋同知这几日抱恙在身”

抱个什么恙啊!

那一夜,何瑾一巴掌上去后,又带着一堆皂隶衙役围了过去,将宋端方扎扎实实地给揍了个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一众胥吏那般殴打朝廷命官,犯上作乱、目无法纪,气得姚璟当时就急了,拍着惊堂木怒喝道:“都悠着点儿,留着让本官也来两脚!”

这几天,宋端方估计还躺床上下不来呢,哪能赶来这里?

“哼!大事临头便抱恙在身,分明就是颟顸无能,难当大任!本官回去后,必定报他一个‘临事驰慢’的过!”

分守道协助一省布政使,掌理该地区钱谷,督课农桑,也有考核官吏的职责。这么一个评语上报过去,宋端方的仕途,基本上就算到头儿了。

“既然同知不能署理钱粮,那敢问如今磁州的钱粮事务,由何人负责?”分巡道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询问道。

“暂由卑职的钱粮师爷代理。”姚璟说着,便闪身让出了陈铭。

而陈铭则将一摞的账簿捧出,道:“三位大人,本州粮仓的账目,在下已带过来了,静候大人盘对。”

“嗯”三位道台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丝:敢主动把账册捧出来,说明磁州粮仓的账目最起码没差。

但分守道还是不松懈,又板起脸道:“账目不代表实物。大灾之时,粮食比黄金还重要,当然要看到实实在在的粮食才算数儿!闲话少叙,还不速速打开库门?”

吴为便赶紧打开了锁头,四名役夫一起用力将沉重的仓门推开。便见里头一摞摞粮袋码放的整整齐齐、巍然如山,到处都纤尘不染,井井有条。

吴为躬身让到一边,几位大人面无表情地进去,跟在身后的督粮道属吏则捧着账册,一边唱着存粮数,一边清点着仓存米袋,让三位道台过目。

清点很快完成,但三位道台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对视一眼后,其中的分巡道,便对着手下兵丁吩咐道:“从各库分别搬出二十袋出来,打开来查验!”

这个时候,姚璟不由望了一眼身后的何瑾,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随后,众兵丁便将粮袋打开,粮食倾泻而下。

三位道台都做好了捂鼻后退的准备,可想不到,粮袋里都是颗粒饱满的粮食,不掺任何杂质,亦没有陈腐之粮。

督粮道是行家,随机捏了几个麦堆尝了尝,忍不住略带惊讶地言道:“最差的,是贮存了三年的陈粮,但食用是没任何问题的。更好的,还有去年的新粮,尝起来更是咯嘣脆”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就感觉有些不好了:咯嘣脆督粮道大人,你是荒野求生的贝爷吗,有没有尝出鸡肉味儿?

“姚知州,这粮仓里的存粮里,怎么还有稻米?”

分巡道看着黄澄澄麦堆旁,两处显眼的白米堆,不由疑惑问道:“河南一地种的可都是麦子,这稻米又是从何而来?”

“回道台的话,下官接到朝廷急报后,便想到麦子不太适合赈济。反倒是稻米,只要扔锅里加水,便能熬成粥。”

“故而,下官便将粮仓里的一部分麦子,派人从江浙一地兑换了稻米,以方便设粥铺施粥。”

姚璟回答地很利索,但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毕竟,那可不是专门儿兑换的,而是搬光了四大粮商的仓库后,也没补够粮仓。没办法,只能又从江浙一地购买了稻米充数儿。

而三位道台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随即,督粮道这里开口了,点头赞赏道:“嗯,姚知州有心了。如此谋算在先,可谓实心任事,真乃灾民之福。”

“大人谬赞了。”姚璟这才擦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头有了些底气。

因为除了这么一点小情况外,磁州常平仓的状况,可谓是出奇的好,好到令人难以想象

就连专门儿负责找事儿的分巡道,也有些傻眼。

赞许地望了一眼因劳累而身材瘦削、颧骨高耸的姚璟后,他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姚知州是如何做到的?”

“下官只是照章办事。”姚璟恭声回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时,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心里已爽得不能自已。

毕竟,无形装逼,才最为致命。

果然,分巡道都有些结巴了:“本,本官是说一些粮仓里常见的陋规,在你这儿竟没有看见。”

磁州常平仓倒买倒卖一事,当然不是什么个例。

事实上,粮仓赈济灾荒的功能,可谓几十年才一遇。故而仓里的粮食,七成都不怎么动用,自然就被蛀虫仓鼠们当成了摇钱树。

区别嘛,大概就是有的州县瞒着大老爷,有的是连大老爷也睁只眼闭只眼。

“既然是陋规,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姚璟继续装逼。只不过,身子都已经爽得有些哆嗦了。

这下,分巡道不由郁闷了。但同时他也明白,姚璟是不可能跟他说实话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粮仓的粮食符合规制,灾民来了就能裹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想到这里,分巡道随后竟自动说出了实话:“不瞒姚知州,我等之前已盘查了几处州县,可谓是触目惊心。好的州县以次充好,搬空了一半儿的粮仓;坏的更是连数目都对不上,整个粮仓名存实亡!”

“这?”姚璟闻言,不由也叹息了一声。

随即,他又赶忙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不知那些州县的掌印官,被如何处置定罪了?”

“哼,他们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分守道接过话茬儿,冷冷地道:“他们可没交由府部或按察司审理,而是直接被带走了。”

“带,带去了哪里?”

“锦衣卫的诏狱!”

姚璟闻言,不由悚然一惊。

随后望向自己身后,一直连个台词儿都没有的亲亲弟子,止不住一阵的后怕外加感激不已!

‘润德,多亏你料事如神,又足智多谋!这下,可是救了师父的命啊!’

第一四八章 城内外的敌人

三位道台大人对磁州常平仓十分满意,临走之前,纷纷表示要给姚璟一个‘干才’的上上评价。

毕竟古代社会,除兵荒马乱之外,水旱震灾造成的荒年,对百姓生活影响最大。很容易造成社会动荡,流民盗贼四起,伤了国家的元气。故而荒政水平如何,是检验地方官能力的重要标尺。

而姚璟在荒政水平这篇文章上,显然写了个漂亮的开头儿。尤其对比其他州县糜烂的状况,更显得鹤立鸡群,蒂花之秀呃,不对,是一枝独秀。

只不过,对于三位道台大人的称赞,姚璟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灾民们的到来,才是真正考验他呃,是他亲亲弟子的时刻!

三位道台离去的后一天,一些灾民便已陆陆续续地来到了磁州。

忧心如焚的姚璟,在衙门里根本坐不住,吩咐姚福套好了马车:他要亲自出城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刚一出城,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人群,在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地方,或三五成群,或零零落落,无精打采地瘫在地上。

每个人都破破烂烂,满脸污垢,甚至衣不遮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幼小的孩子拼命往母亲的怀里挤,想要吮吸一口甘甜的汁水,可是母亲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没有一丝的液体,孩子哇哇地大哭起来。

虽然城外已有些善心的富户开设了粥棚,但根本无济于事。

姚璟看到,粥棚那里尽是些强壮的男子。为了一碗粥,他们推开女人,踢倒老人,对比自己弱小的灾民挥拳相向。有些粥棚因为维护不了秩序,干脆就任由灾民们胡乱抢夺

若是之前看到这一幕,姚璟必然会火冒三丈。

可经历了何瑾的调教后,他对此已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因为他知道,不吃上一碗粥,人真是会被饿死的!在生死面前,什么礼义廉耻、恭良俭让屁用都没有!

更不要说,这些灾民们已背井离乡,被官兵监视着驱赶到这里就不管了。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对以后的日子充满着恐惧和怨气

事实上,等磁州衙门摆开粥厂后,情况也只会如此。

因为历来粥厂赈济的作用,就是让青壮们吃饱,只要他们不闹事,一切就都好。至于老弱妇孺,就仿佛动物群体中的消耗品,在旱季要被淘汰掉一样。

穿过了人群,差不多只有一百步之外,就是乱葬岗子。单是这一天,便已经出现了十几具尸体,草草用芦席卷着,都懒得埋进土里。

更远处还有一群野狗,不时向这边望着,猩红的眼睛盯着人群,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美餐。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它们就能享受美味的肉食!

生和死就隔了短短的一百步,强烈的对比,让姚璟越发憋闷。

更不要说,身为一州父母官,衔天子之命牧守一方,他天然有责任,让这些投奔来的灾民活下去!

在回衙门的路上,天空浓云密布,姚福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大老爷,变天了,可能要下雪了。”

下雪,对那些城外的灾民来说,不亚于末日的降临。急速的温度下降,会带走大量的老弱病人。接着雪水融化,他们又不得不泡在泥水里面,别管多强壮的汉子,都会生病,甚至死亡。

“贼老天,你为何这般不开眼!”姚璟咒骂了一声,吩咐姚福道:“速速回衙门,寻师爷和润德商议对策。”

到了签押房,姚璟只看到了陈铭,不由开口问道:“润德呢?”

陈铭一听这话,心头止不住泛酸:大老爷,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智囊好不?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便开口回道:“老夫也不知道,这两日一直没见他身影儿。”

姚璟当即吩咐姚福去找,可不料何瑾已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疲惫之色,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显然也出城去了。

“润德,城外的灾民,你都已看过了?”姚璟端了一杯热茶给何瑾,开口问道。

何瑾一仰脖儿喝下,才回道:“嗯,看过了有些少啊,不怎么够用,希望过两天,人能多一些。”

这话一出口,姚璟和陈铭两人鼻子都气歪了: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三四千人都来了,而且已死了十几个,我们愁得头发都快要白了,你还嫌人不够多?

然而,就算何瑾这么混账,如今姚璟都没有轻易发怒,而是耐下性子言道:“润德,今夜恐怕会有雪,为师想要打开城门,放灾民入城。”

“不管他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总比在城外冻死饿死要强。假如有城里的百姓,善心收留一下,更是最好不过,你觉得如何?”

“万万不行!”何瑾一听这话,当即放下了茶杯,冷着脸说出了这等残酷无情的话。

这一下,姚璟真心忍不住了:“润德,你!”

他折服于何瑾的手段,但更需要何瑾的一颗仁心。可想不到,何瑾竟如此麻木不仁,实在让他有些齿冷了。

然而,何瑾随后便严肃开口道:“师父,你想过没有,一旦放那些灾民入城,整个磁州立时会陷入无尽的暴乱纷争当中,流血事件层出不穷!”

姚璟当然也想过,这样做可能会有所不妥,但也不认为会有何瑾说的那般严重:“润,润德,你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哪里会是危言耸听,不过就事推论罢了。倒是师父你,将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何瑾面色阴沉,随后又是语出惊人:“毕竟,眼下城外的灾民和城里的百姓,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怎,怎么可能?都是大明的子民、炎黄子孙,哪会如你说的那般?”

何瑾却仍旧冷笑,道:“先说城外的灾民吧。师父既然出过城,想必已看到灾民中的青壮,为了一碗粥是怎么做的吧?”

“只是一碗粥啊那当他们看到坚固温暖的屋舍、想着屋里可口热乎儿的饭菜,甚至看到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们又会怎么做?”

“这,这”姚璟瞬间面色惨白。

“再说城中的百姓。”何瑾叹气,语气沉重:“师父你总知道,常平仓的粮食,都是磁州的百姓交上来的吧?他们向来将粮仓的粮食,视为自己的救命粮。”

“可现在,衙门要拿出来赈济外来的灾民,人数儿还那么多。师父觉得磁州的百姓,会没一点抵触情绪,会不将外来灾民视为抢夺他们粮食的敌人?”

“两方都积攒着怨愤,只因有了一道城墙相隔,互不相见,才没酿成民变。”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回头,对着姚璟言道:“现在师父却要打开城门,你说一夜过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这,这”姚璟瞬间哑口无言,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好半天后,他才郑重地对着何瑾一礼,道:“润德,若非有你,师父怕是要好心办了坏事儿,还是万劫不复的那种”

何瑾当然避开了这一礼,可就在他要扶姚璟的时候,陈铭却悲痛地开口了:“可是润德,假如不放灾民们入城,又该如何呢?”

这时候何瑾的脸上,就慢慢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既然怕下雪冻着,当然要去能取暖的地方啊而磁州这里,最热火朝天的地方,非鼓山煤矿莫属啊!”

姚璟和陈铭闻言,不由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心头升起了一抹极强的不祥预感:“润德,你该不会是想?”

果然,不待他们说完,何瑾这里就跟背书一样,开口絮叨起来:“最好呢,灾民青壮自愿到鼓山煤矿打工。”

“那里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话说到这里,姚璟和陈铭,不由就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不等何瑾继续,他们便将后面的广告词儿,给说出来了:“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第一四九章 安置灾民

天色渐渐暗淡阴沉起来,一阵风吹来,空中稀稀落落地,飘下了丝丝缕缕的雪花。

雪花飘入了一位老灾民的脖子里,他浑身一个激灵,不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老人年轻时经历过流亡的,知道寒冬时节最该怕的就是下雪。一场大雪过后,少说要死百十条人命,兴许只需一夜过后,就有不少人再没机会睁开眼了。

“老天爷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也要害我们!”老人绝望地双手捧天,发出了悲号。

随着他这么一喊,灾民们不由都开始焦躁恐惧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城门却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大队的人马。当前一人,灾民们看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穿着青色的大明知州常服!

“诸位百姓,天色已晚,又逢落雪,此地不宜久留。本官已为诸位备好了避风雪的去处,请诸位随本官一同前往。”

待民壮们敲着锣,将灾民都聚集起来的时候,马车前的姚璟大声呼喊道。

这一句落下,灾民们登时齐齐跪拜在地,‘青天大老爷’、‘活菩萨’什么的感激个不停。

可就在灾民们以为,姚璟会放他们入城安置的时候,却发现姚璟竟往城西的方向走去。灾民们面面相觑,可毕竟一盘散沙,周围又有持枪拿矛的民壮,也都没开口询问的胆量,只能默默地跟着。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到天色已经开始黑的时候,灾民们才来到了鼓山煤矿。

而这里,早就有端木若愚带着刑房的一众书办,以及丁逸柳带着一大堆的掌柜、账房,支好了案桌在等候着。

姚璟倒是不关心丁逸柳为何不去挖煤,而是有模有样地当了管事人。他只一心在乎鼓山煤矿这里,有没有可以御寒的帐篷茅屋!

何瑾当然看出了姚璟的心思,引着他来到一个半山坡后,一指山下道:“师父,你看这些窝棚够不够?”

姚璟借着火把一看,登时有些惊呆了:只见山下一大片的空地上,遍布着一个个的茅草窝棚。

粗略数一下,竟有几百个之多,跟密密麻麻的鱼鳞一样。而且更远的地方,还有劳工们在继续搭建着。

一时间,姚璟眼珠子一转,有些怀疑道:“润德,这么多的窝棚你是早就有了将灾民,往这里安置的想法吧?看这数量,应当是在本官刚接到急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吧?”

“哪能呢”何瑾可鬼精着,知道姚璟是在诈自己:急报刚来的时候,这个便宜师父还没打算将案首让给自己呢。

“这一片儿呢,本来就是我打算给未来矿工安排的生活区。师父,你也知道鼓山煤矿发展迅速,人手大量缺少,我从年底开始就搭建窝棚了,就是一直招不够人”

看何瑾一脸委屈的模样,姚璟不由莞尔:“原来不是接到线报后就开始准备了,而是在此之前,就一直准备着。”

“怪不得你一直抱怨灾民不够多,原来是有这样的底气不过,眼下灾民不过一小部分,明天及以后还有大量的灾民到来,这些窝棚可还是不够啊”

“没关系,不够就继续搭建呗。反正就是临时住所,只需些茅草和木料。”

何瑾一点都不担忧,摆手道:“茅草怎么也能找到,木料也好说,丁家现在跟沈家联合做煤炭生意了,之前砍伐下来的大量木头就不烧炭了,直接拿来用就行。”

“至于人手嘛”何瑾这会儿就笑了起来,一直身后的灾民,道:“这些不都是现成的人手吗?”

“你,你真打算盘剥这些可怜的灾民?”

“师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何瑾一脸震惊的脸色,反问道:“他们在家乡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流自己的饭,吃自己的饭?难道到了磁州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逃难还是度假来了?”

姚璟不由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惭愧摆手道:“反正,这赈济的大事儿,为师已全拜托在你身上了,你看着弄就行。弄好了师徒一块儿领赏,弄砸了为师替你扛着!”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道:“师父放心好了,也就是难弄一些,哪可能会弄砸?更不要说,这里面的赚头儿可大着呢”

一听何瑾又要说自己的生意经,姚璟不由就觉得头疼,赶紧摆手道:“为,为师还是下去看看安顿的情况”

“哎,哎,师父,你让人家说完嘛我跟你说,这可是一大批优廉的劳动力,正是咱积极扩大生产的大好时机,往常因人手不够的大工程,以后都可以哎,哎,师父你等等我呀。”

何瑾这里胸有成竹、踌躇满志,可下面丁逸柳那里,却已忙翻天了。

因为按照何瑾的交代,这些灾民可都是以后鼓山煤矿的职工,当然要登记造册,做好事先的防范措施。

故而,到了这里后,不是灾民洒漫着抢着窝棚就能住下的,而是要先排队登记,还得十家互保才行。

好在大明百姓本来就是十户为一甲,就算逃难时分散了开来,临时搭配凑一凑,也是很快的。

端木若愚和丁逸柳就带着一众能写的掌柜书吏,详细记录着每一户的籍贯、里甲,户等、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人口、以前的职业、健康状况然后让他们签订互保书。

签了这份文书,任何一个人犯了罪,十户人家都要连坐的。毕竟,鼓山煤矿现在也是一个大型社区了,不这样的话,何瑾岂能放心让两万外乡人涌进来?

然而,虽然提前已派够了人手,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雪开始渐渐加大,灾民里便开始有人躁动不安了。

刚开始,还只是后面的人小声嘀咕,但到了后来,就有人高声叫骂起来:“登个什么记,还不快放我们进去!我们可是遭了灾的可怜人,你们有责任让我们活下去!”

“大家伙儿都醒醒,他们分明就是在刁难我们,根本没打算帮我们!”

又有人喊叫了,还喧闹着煽动道:“就是一道栅栏,大家伙儿一起冲进去,就有窝棚住了啊!”

“他奶奶的,还真有不知好歹的!”刘火儿一听这话,当即便怒了,带着几个帮役冲了进去,直接一顿铁尺往那人身上招呼:“我们辛辛苦苦搭建好的帐篷,不是让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的东西住的!既然等不及,我给安排个好去处!”

说着,一道铁链就套在了那两个人的脖子上,跟拉死狗一样拖给了赖三儿:“这狗东西不知道个规矩,更不知感恩。赖大官人,就承蒙你好好教导一番了。”

赖三儿这就笑得跟弥勒佛一样,道:“放心吧,来了咱鼓山煤矿还敢这么嚣张的,都是脑子进了水的。”

“咱煤矿的宗旨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无论是何等的刁民,只要在这里干上半个月,保管个个干活勤快、服服帖帖”

说罢,赖三儿一挥手,几个明显带着泼皮无赖头子作风的壮汉,拖着这两个叫嚷连天的家伙就走了,留下一路的浪笑:“嘿嘿,小兄弟乖哈,来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伙儿都会好好疼你的”

刘火儿这里一出手,数百个持枪拿矛的民壮,立时紧逼了一分,杀气腾腾的样子。灾民们一看这情形,立时再无半分牢骚,自发地又排好了队

第一五零章 地震是我放屁给崩的?

“出了这道门,里长就在外头。你们持牌与他碰头,后面的事情由他安排,你们在鼓山煤矿的这段时间,亦由他负责了。”

登完记签了字,书吏就给每家发了个木牌,正面是户主名,背面是其他详细信息。灾民便被领到下一道栅门外,他们身后,另外十户灾民又开始登记

这波人出去,下一波又进来,周而复始。

好在,毕竟只是第一波小股灾民,忙了一个半时辰后,所有灾民都分到了窝棚。

到了窝棚之后,灾民们不由感激不已。

因为他们看到里面不仅铺了厚厚的干草,四面还有遮风挡雪的帘子。更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个用来取暖的炭盆,里面燃烧着热腾腾的煤炭。

这,这简直要毒死我们啊!

不少灾民进去后,又跟被扎了一样迅速逃了出来。纷纷诅咒着何瑾,以后生儿子没**儿。

外面的里长就一头黑线,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告诉他们那是无毒的无烟煤。比柴木耐烧,比木炭还便宜,质优价廉,只要烧上一次,就会永远爱上它了

尼玛,不爱上又能怎样,你们以后不短的时日里,就要挖这个东西了

好在,寒冷的威胁比毒煤更大,大多数的百姓都选择了试上一夜。也有小部分百姓,死活不要煤炭,宁愿冻上一夜。

对于这样的要求,何瑾当然没强制阻止。

毕竟,敢不要炭盆的,都是身体强壮的青壮,知道自己在窝棚里也冻不死。等明天亲眼见了别人都没事儿后,就该后悔地抽自己嘴巴子了。

忙活到这会儿,夜幕早已降临。可随着夜幕逐渐深沉,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这些灾民们有的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之前抢到米粥的青壮,那也不顶事儿。清的见底的米粥,两泡尿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这时一个窝棚中,几个青壮鬼鬼祟祟的,正在商量着什么。

“大山哥,你饿不?”

身材魁梧,披着一个破皮袄的年轻人哼了一声:“废他娘的话,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碗粥,能不饿吗?”

“大山哥,我听说这次地震可不一般。”率先开口的那个年轻人,身材干瘦,跟个猴子一样。

他这会儿眼珠儿贼溜溜地乱转,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老天爷发怒了啊陕西、山西、京师、河南各处都震,几百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大灾,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农业王权社会,这等迷信的说法最有市场,无知的百姓,更是渴求一切都能有个说法儿。故而一听这人开口,登时便有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赶紧说呀!”

“我可听说,这是到了无生老母普渡之时,据《应劫经》上说,这次地震只是个开头儿。后面还有大难临头,要吹钢风,打铁雷,下黑雨,连续七日七夜,到时候这世上的人,就要死掉九成”

“啊?”众人流离失所,前途渺茫,此时又饥肠辘辘,最容易被这等邪说蛊惑,不由惊恐问道:“那,那我等该怎么办?”

“要想免灾,听说就要信奉无生老母,加入白莲教。到时候活下来的人,就会享尽福气,大富大贵”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个叫山子的年轻人顿时怒了,一巴掌抽在了皮猴子的脸上:“水生,你这是闲出淡来了,从哪儿听来的歪门邪说!白莲教那他娘的是邪教,加入后是要造反杀头的!”

山子显然在这群人中有些威信,一巴掌下去,那水生也不敢还嘴,只是辩解道:“大山哥,我是听别人都这样说的,你打我干什么!”

其他几个也都脸上变了颜色,其中有个长相憨厚的说道:“俺可不敢造反,俺娘说过,当了反贼死了都入不了祖坟,俺,俺害怕!”

见这些人都不同意自己,干瘦的水生气得一跺脚,怒道:“去他娘的,咱们现在都回不了老家,还能入祖坟咋地?再说,现在官府光把我们安置到这里,也不给我们饭吃,这不是要饿死我们吗?”

“真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水生说完,就要往外面走。看来,是要找跟他思想契合的小伙伴儿了。

但一只手却摁住了他的肩膀,大山皱着眉头道:“先别冲动,真等到了那一天,再加入也不迟。我们还是先看看,磁州官府准备如何对待我们吧”

水生却似乎等不及了,叫嚷道:“还能怎么对付?无非就是先圈起来,然后再让我们慢慢饿死!这天下的狗官都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早就受够了!”

就在这些人吵闹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喊声。

“怎么回事?”水生吓得一下就往后缩,惊恐言道:“朝廷的探子这么厉害,这么快就知道我要加入白莲教了?”

大山却还比较镇定,让那个憨厚的年轻人出去看看情况。

没一会儿,憨厚汉子就欣喜地跑了进来,喊道:“不是朝廷有探子,是开饭了,有吃的了,官府正在给我们熬粥呢!”

一阵风送来了浓郁的香气,几个人顿时口水长流,撒腿奔跑过去,刚刚的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尤其那个水生,还不忘叫嚷道:“赶快去抢啊,去得晚了,就什么都抢不到了!”

可到了粥棚前,这几人就迟疑起来了。

这时几十口大铁锅就架在了粥棚前,整整齐齐的一排,柴火烧着,浓稠的白粥不断冒着可爱的泡泡。

几个膀大腰圆的伙夫,将腊肉、豆干儿、煮好的鸡蛋、咸菜疙瘩什么的,当当当地切碎了,扔进了大铁锅。眼看着粥要煮好了,又有人抓了两大把食盐,倒进了锅里搅上一搅。

看着这一幕的灾民,都感觉跟做梦一样,口水流出了老长:疯了,这是疯了啊!

往常的粥棚,一碗粥里能看到些米粒就不错了。可这粥不仅熬得稠、竖根筷子都不倒,加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说,竟然还撒了盐!

谁不知道,历来朝廷舍粥,都是不会放盐的。

因为吃了盐人就有力气,有了力气就能闹事儿。可这里竟然根本不管这一条儿,一心一意地要让他们吃饱吃好!

“百姓们,今晚实在太晚了些,只能先弄这么一顿凑合凑合。”骑着高头大马的何瑾,拿了一个木制的喇叭,使劲地呼喊着:“到了明天,一定给大伙儿弄些好吃的!”

这话一落下,所有灾民都眼泪哗啦啦的:这位小官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在家里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啊!

你们磁州的百姓,都啥生活水平啊!太奢侈了!

早知道这样,我们早逃难过来了!

“好了,话不多说,开饭啦!”

可何瑾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一挥手便打算让开位置。

不过让开之前,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吃饱了就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大堆的窝棚帐篷,等着你们来搭呢。”

灾民们这就上前,可就是这时候,有人忽然喊叫了一声:“什么意思,要我们干活儿?可没听说过救济灾民,还有这样的!”

这话一出口,本来都准备让开的何瑾,又勒住了马缰,一脸不解地向那人问道:“你们县的地震,是我放屁给崩的?”

“不,不是”那人被何瑾冷冷一瞪,立时弱了胆气。但看着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又觉得自己不能丢了面子,便讥讽道:“你哪有那本事儿!”

“既然不是我给崩的,凭啥要伺候你吃住!”谁知何瑾突然变脸,大声喝道:“你在自己家乡,不也得干活儿吃饭,凭啥来了这里就想当大爷?是你弱你有理,还是我们磁州百姓欠着你们的!”

“既然不想干活儿吃饭,那就滚一边儿去,爱死死去!大灾年月的,死上几百个人,再正常不过!”

“你,你这狗官,竟敢枉顾我们的生死,不拿我们当人看大伙儿们,跟他拼了啊!咱们就抢了他们的粮食,看他能怎么样!”

第一五一章 这小子,有点意思

响亮的喊声传遍了整个灾民群,其中也有十几个附和鼓噪的。可何瑾就挡在大锅前,一动也不动带着讥诮的眼神儿,看着那几个家伙可笑的表演。

因为大部分的灾民,都没有响应那几个煽动的家伙。

周围的灾民百姓,都跟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们。还有离得近的,纷纷后退了不少,将他们孤立暴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明代这个礼义廉耻盛行的社会,百姓们大多数还是淳朴的,懂得感恩和讲道理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几十口大锅里面的粥,足够他们每人都能分上一碗。

尤其粥里还加了那么多好东西,人心换人心,说何瑾不把他们当人看,实在太强词夺理、厚颜无耻了。

“百姓们,我再问一句”看着数千灾民如此反应,何瑾才笑了起来,开口道:“这些家伙的话,是代表着你们大多数儿人的意思,还是只代表他们几个人的意思?”

这一下,灾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便自动站了出来,回道:“小官人,这可不是我们的意思。这些人,我们看着也不熟,不知道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哦?”何瑾眼珠儿一转,登时露出了猫戏老鼠的表情:“这就有意思了鼓噪煽动百姓对抗官府,还分别安插在灾民四周,随时准备浑水摸鱼、趁机起事”

说道这里,何瑾猛然舌灿春雷,不屑喝道:“哼!你们这些反贼,怎么造反了几百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你这狗官含血喷人,我们都是受了灾的百姓,哪是什么反哎呦!”那个家伙还在叫嚷,可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刘火儿已一铁尺敲了上去!

他这里一动手,剩下各处也都传来打斗的声响:为防止灾民抢粥闹事儿,何瑾早就让捕快民壮换上了便装,趁着夜色混入了灾民群众当中。

原本,他只想再抓几个带头儿闹事儿的免费劳力。可不料,事情似乎有些偏离了轨道,让他一下歪打正着。

以有心算无心,加上捕快民壮们手上又有家什儿,自然手到擒来。

“将他们都拖过来!”何瑾翻身下马,来到这十来个叫嚷的“灾民”面前,借着火光仔细地打量起来。

那些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神儿躲闪,可就在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何瑾却忽然笑了起来。

下一瞬间,他猛然一伸手,将其中一人的破皮袄撕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滑的绸缎中单,问道:“这位灾民同志,你逃难还穿着丝绸?尤其手脚干净,嘴唇红润,脸上还冒着油光,你这逃难逃得也太惬意了吧?”

那人还想狡辩,但何瑾却已懒得同他废话了。

一挥手,众多捕快民壮当即,将剩下的人也扒了。同样是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却穿着好衣贵衫。

看到这一幕的灾民百姓,不由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尤其那个水生,更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小官人,就是他们这些人跟我说,无生老母普度众生的日子要来了。”

“以后老天要降钢风针骨、打铁雷殛人,灭世重生。只有加入白莲教,信奉无生老母,才能在大劫之中幸存下来。”

“白莲教?”何瑾一愣,随即又在那人的身上摸索。那人还不配合,当即被何瑾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果然随后就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柄匕首,还有一本《应劫经》。随手翻了几页,尽是些什么颠三倒四、耸人听闻的荒唐邪说。

粗略看了看,何瑾当然就随手扔到了一旁:“什么狗屁玩意儿,我还以为是明教的《九阳神功》呢。”

作为一个喜爱明史的穿越人士,他当然知道这白莲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教派,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最早提倡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还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个比较温和松散的组织团体。

可到了元朝时期,这个教派便渐渐与明教、弥勒教融合,又在元末那个大动乱时期,露出了狰狞不安分的面目。

所采用的模式,就是通过简单通俗、又骇人听闻的教义,广泛吸收下层困苦的百姓,打着所谓“救世”的旗号,组织利用百姓们造反起义。

“愚钝无知的狗吏,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看何瑾如此轻蔑对待他们的经书教义,一个白莲教徒登时炸了,叫喊道:“无生老母可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真空家乡,免遭劫难。”

“你这等狗吏,届时便要受那钢风噬骨、毒雨淋身之苦,全身溃烂至七天七夜,受尽折磨才会死去!”

何瑾闻言,当然一脚就踹了过去:妈蛋,这被洗了脑的教徒,还真是脑回路新奇啊简直就是‘新某哥、得永生’的翻版,而且还是含金量十足的真爱粉。

不过,眼下灾民里竟然混入了反贼教派,事情就稍微有些大条了。

嗯主要的问题就表现在:自己是砍了这些家伙的脑袋送去请赏呢,还是留着给鼓山煤矿添几个免费的劳力?

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很快就做了决定:这种事儿,当然是要留下来给自己当免费的劳力啊!

送去朝廷请赏,看起来是个很诱人的选择。可问题是,这等好事儿根本轮不到自己身上。

因为如此一来,先要送达府部,再由府部呈交给河南布政使司,等布政使司送到朝廷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就算还没凉,那一路层层上报,过手的功劳谁都要沾一下。到了朝廷那里,哪还有自己这个磁州小吏什么事儿?

更不要说,你以为朝廷没料到这种事儿?

从震灾一开始,弘治皇帝拿出的雷霆政策来看,便知他这次是要确保赈灾万无一失的。

而且,如今内阁里的那三位,可是十足十的人精儿能臣。凭他们的智慧,能料不到反贼邪教会趁机浑水摸鱼,会不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事实上,从史书上的记载就可看出,这次白莲教浑水摸鱼计划并未成功。因为史书里只记载了这一年震灾如何严重,而丝毫没有什么邪教作乱的记载。

由此可见,这一次应当是白莲教努力了。只不过,在强大的朝廷暴力机器下,他们连萌芽都没萌发出来,就被掐灭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转向受灾的百姓,道:“哎呀实不相瞒,我这里其实也创建了两个教。一个叫‘干活儿吃饱饭’教,另一个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教,不知各位可愿加入哪一教?”

本来紧张恐惧的灾民,一听何瑾这话,不由愣了片刻。

但反应过来后,纷纷鼓噪欣喜了起来:“大人,我们穷苦百姓,就知道干活儿吃饭,当然愿加入第一个教派!”

“你,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俗人,不久后必当受尽灭世苦刑!”又一名白莲教徒嘶声怒吼,满脸悲愤之色,好似世人皆醉他独醒。

然后,何瑾就笑眯眯地回头,对着这些白莲教徒道:“看来,你们这是要加入‘敬酒不吃吃罚酒’教喽?来呀,赖三儿,让兄弟们好好调教他们一番!”

十几个可怜的白莲教徒,就被孔武有力的壮汉拖走了,连台词儿都没变:“嘿嘿,小兄弟乖哈,来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伙儿都会好好疼你的”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不由觉得菊花淡淡发凉。尤其那位水生,忍不住对身旁的人言道:“大山哥,我看这次领粥可不能抢了”

“还抢个屁!”那个大山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小声喝道:“没看到那个小官人,多阴毒嘛,他就等着我们上当呢”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些,随后还对颇有秩序的领粥灾民们称赞道:“哎,这就对了嘛让妇孺老人先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爱幼,人之常情,顺天应人来来,下一个,不够管饱哈。”

只不过,夜色当中,他根本不知道灾民里,一个身穿破衣烂衫,但明显孔武有力的汉子,正眉色恼怒地对个戴着斗笠、身穿青布直裰的中年男子道:“大人,这小子!”

“嗯,这小子”那男子向上推了推斗笠,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挪揄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第一五二章 吃软饭你还觉得光荣?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一幕一直在鼓山煤矿上演。

陆续赶来的可怜白莲教徒,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前任遭遇了什么,还是每当灾民进入安置地点后,便开始寻找机会散播教义。

然后,就在煽动鼓噪灾民的时候,被暗中埋伏的捕快民壮敲了闷棍。随后便被笑眯眯的赖三儿挥手,让一群泼皮无赖们给带走,留下一路的浪笑。

三天后,朝廷安置的两万灾民,已全部抵达鼓山煤矿。

但何瑾看了看统计,发现流难的灾民可不止两万余,而是接近了两万五千人。并且,还有零零散散继续涌入的趋势。

姚璟和陈铭听到消息时,愁得头发都差点白了:纵然他们不怎么懂经济学,但最起码也知道单一个鼓山煤矿,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的灾民。

尤其每日赈灾的粮食,更是让他们发愁不已。

因为何瑾赈灾,可一点都不按照套路来,而是每天按照磁州百姓过年的水准,让灾民们都吃好吃饱。

这样巨大的消耗,别说一个常平仓,就是再多两个,也迟早会让他给败完。

“润德,你究竟有何打算,能给为师透个底吗?”鼓山煤矿的一间办公室里,姚璟毫无官态地揪着头发,一副承受不住压力的痛苦模样:“为师原以为自己还算心志坚毅,可看了你这种赈灾法儿后,真觉得你心更大!”

“师父啊这都有啥好发愁的?”何瑾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现在灾民刚刚安置妥当,一个个都饿了两三天的模样,体虚疲累,搭个窝棚、挖个茅厕都没力气,我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还让他们干重活儿呢?”

“那你总该有个章程不是!”姚璟怒了,起身言道:“两万五千左右的灾民,一天消耗粮食就将近七十石。而你又是鸡蛋又是肉的供应,我们还能撑上几个月?”

“师父你说这话,弟子可就不爱听了”何瑾这会儿还委屈起来了,道:“那粥面的确是常平仓的粮食,可鸡蛋、肉、豆干儿、油、盐之类的东西,可都是弟子掏钱买来的,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你,你!”姚璟怒不可遏,又有些羞于启齿,最后还是怒其不争地小声言道:“润德,你这样吃软饭,真的不觉得羞愧吗?”

姚璟说这话,不是毫无根据的。

因为供应灾民的花费,何瑾可没掏一文铜板,全都是沈秀儿和柳清霜在往里面砸钱。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很邪乎儿。甚至,就算已年逾三十的姚璟,听起来都有些羡慕嫉妒恨!

最早的时候,不过是沈家出煤炭,保障着这些灾民的取暖。可想不到,有一日柳清霜竟然派了她的侍女麝月,带了一大笔的钱财来到了鼓山煤矿。

“何官人,我家小姐闻听你正在赈济灾民,忧心如焚,却又不知如何相助。思来想去,便将举行了一场义捐献艺。”

“小姐将何官人的新曲尽数唱了一遍,同时又言官人宅心仁厚、戮力为公,号召那些富户员外慷慨解囊。得了这么一笔善款后,便让奴家带了过来,交由何官人全权处置。”

这件事儿,当然是件好事儿。可寸就寸在,当时沈秀儿也在场。

尤其,最后麝月后面还言道:“小姐说了,她信得过何官人,相信何官人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会将这笔善款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那天,当着麝月的面儿,沈秀儿表现得很是得体大方,什么话都没说。

可只隔了一天后,她便同样拿出了一万两的银子。言这些灾民,可都是鼓山煤矿未来的劳工,她身为沈家煤铺的大股东,自然责无旁贷!

这分明是说,她可不想让何瑾动用柳清霜的善款,更不想让何瑾承柳清霜的情!

偏偏何瑾知道后,非但没在两方之间调和,还转头儿就让人将柳清霜募集来的善款,全都退给了柳清霜!

这不是挑气儿吗?

女人斗起气来,可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

柳清霜自然没有收下退回来的善款,反而言那笔钱本来就是捐助给灾民的,当然要由何瑾处置。同时,她还表示为了灾民,自己要再多举行几次义演!

随后,柳清霜这里募集来两万两银子,沈秀儿就跟上!

沈秀儿这里拿出三万两银子,柳清霜就马不停蹄地安排义演,再捞一笔也压上!

一来二去的,单靠两个女人斗气,何瑾手里至少已有了十万两银子!这,这简直恐怖如斯!

一个男人,被两位美女富婆儿如此一掷千金地包养混到这等份儿上,能不让磁州的雄性动物羡慕嫉妒恨吗?

偏偏何瑾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师父,我靠脸吃的软饭,有啥不可以?更不要说,这两人都只是投资,又不是花钱买我的初夜,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你!”这一刻,姚璟满心怒火滔天,身为正统的圣人子弟,讲究的是男儿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可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收徒,就收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弟子,你说姚璟此时内心如何悲愤不已:“你那你给为师说说,这些钱怎么就是投资了!”

知州大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气得直接拍了桌子,气急败坏地吼道:“为师算过了,你一个鼓山煤矿,最多招收三千名劳工也就够了!这两万余的灾民,你如何能消化得了,还谈什么投资盈利!”

这时候,一旁的陈铭也忍不住了,愁眉苦脸地揪着胡子道:“润德,你就别死撑着了。依老夫看,以工代赈虽然是个不错的法子,可单靠一个鼓山煤矿却根本不行。”

“不如号召磁州的富户,都来招募这里劳工。如此,还有可能转嫁赈济压力,也算给灾民们寻了一个出路。”

“不行!打死都不行!”

何瑾一听这话,登时便怒了,张牙舞爪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搭建好了窝棚、弄好了营养餐、还出卖色相拉来了大笔的投资,你却想着让那些富户员外摘桃子,这怎么能行!”

姚璟和陈铭一听这话,都不由自主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有病吧!两万五千余的灾民,这是多么沉重的一笔负担?怎么到了他这里,反而跟宝贝一样,还容不得别人染指?

“润德”姚璟又想苦口婆心地劝他。

可不料话刚一出口,何瑾就捂着耳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这一下,姚璟没由来地握紧了拳头,很有一巴掌抽死这熊孩子的冲动。

还是陈铭年纪大了,脾气没那么躁,一脸无奈地揪下何瑾的双手,道:“润德,你不舍得放弃这些灾民,那也该有个处置的法子不是?”

“我跟大老爷来这里都大半天了,费尽了唇舌,就等着你的锦囊妙策。你,你到底有没有法子啊!”

何瑾嘿嘿一笑,正准备开口,忽然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郝胖子气喘吁吁地拉着他爹,也不看里面都是啥人,就开口嚷嚷起来了:“老大,我爹从广平府回来了。刚一进门儿,就让我给拉来了!”

何瑾闻言扭头儿一看,不由便乐了起来。

随后,他又转过头,对姚璟和陈铭说道:“师父,师爷你们看,法子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儿了嘛”

第一五三章 多大了,还和泥玩儿!

姚璟和陈铭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地看着郝家父子。而郝有钱的老爹郝富佑,也是一头的雾水,反应过来后,才匆忙拉着儿子拜见知州大老爷。

然后,姚璟当然开口问道:“郝员外,不知你跟润德有何对策,可解决这两万五千余灾民日后生活?”

郝富佑一听这话,当即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儿子,都有回去后大义灭亲的冲动:臭小子,你当你爹是神仙啊!两万五千余张嘴,就是把你爹浑身的肥肉剐了,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

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大老爷,草民是稀里糊涂被犬子拉来的。说年前何司刑有笔大生意要同草民合作,可,可没说让草民接济灾民一事啊”

“哎”何瑾却兴奋莫名,扬起了高音儿,上前扶起郝富佑道:“郝员外过谦了,你我双剑合璧,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机哇!”

郝富佑当然不想起来,但没想到何瑾竟那么大的力气,硬是直接将他二百斤的身子给托了起来。

不过,刚被扶起来后,他立马又跪下了,哭求着道:“何,何司刑,你就放过草民吧草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啊!”

尼玛,一起来就可能要倾家荡产,还是跪着才安心点儿还有何瑾,你这个生儿子没**儿的坏东西,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啊!

肯定是我家的兔崽子,无意间得罪了你这煞星,回去后我就扒了他的皮!

郝胖子被老爹那杀猪一样的眼神儿,看得头皮都发麻,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何瑾。何瑾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儿道:“嗨!这些天忙糊涂了,都忘了跟你介绍合作的项目了。”

说着,他又望向姚璟和陈铭,道:“师父和师爷要是不忙的话,不妨也一块儿来看看”

忙你个大头鬼啊!

我们是愁得,连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忙你小子这次要是不说出个章程来,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一众人就在何瑾的带领下,来到了鼓山煤矿的洗煤场。

经历了一段时日的发展,这里已不只有一个小洗煤炉,而是跟山下的窝棚一样,密密麻麻地连成了一大片。

一众人好奇地左顾右看,但何瑾却没任何解释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了一个大的土窑面前,吩咐一老一少劳工道:“搬两袋水泥出来,还有沙石、白灰也一并弄来。”

这一老一少的劳工,就是当初给何瑾盘火坑的那对儿父子。自从遇到了何瑾后,两人不仅脱离了贱籍,还借着盘炕的风口,大挣了一笔钱。

尤其沈秀儿还同意了那个泥瓦匠儿子的请求,将他暗恋多年的沈家一个婢女许配,这父子对何瑾和沈家可谓忠心不二。

故而,当何瑾有了煅烧水泥的心思后,当即就把这两人找了过来。

说起水泥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脑子一抽就想弄的。而是上次洗煤之后,他看到了洗煤后的化学产物——石膏。

石膏作为一种用途广泛的工业材料和建筑材料,除用于建筑制品、模型制作、纸张填料、油漆填料外,更主要的用途,就是作为水泥的缓凝剂。

身为从小在峰峰矿区长大的矿工子弟,何瑾除了知晓洗煤工艺外,当然对水泥的制造工艺也懂上一些。

因为后世的峰峰矿区可不止出产煤炭,同时也依靠矿山丰富的石灰石、黏土资源,生产大量优质的硅酸盐类水泥。

而这类水泥的制造,就是以石灰石和黏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水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

只不过原理是懂,但几种主要原料如何配比、煅烧火候儿又需多少,添加石膏和其他混合材料什么的,一切都要靠试验摸索。

好在,这对儿父子为报答何瑾的恩情,可是没日没夜地盯着火窑,一遍又一遍地换着配方。研究了大概半个月后,终于弄出了合格的水泥。

两父子此时听了何瑾吩咐,便把两麻袋水泥,还有粗砂、细沙、鹅卵石以及一些青砖搬了过来。

何瑾当即又脱了衣服,将两袋水泥倒了出来,再加水,和上粗砂、细沙、鹅卵石,跟泥瓦匠父子一起哼哧哼哧地和起泥来。

一旁的姚璟、陈铭看得又傻眼了:润德啊,今年你都十五岁了好不好,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和泥玩儿?

郝家父子也很无奈啊,但他们可不敢说什么,并且觉得傻站着看也不是回事儿。

郝富佑犹豫了一会儿,就一拍郝有钱的脑袋,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既然司刑大人有如此雅兴,你还不快去帮忙!”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何瑾还嘿嘿一笑,似乎手下的东西是他的宝贝儿一样,还不愿让郝有钱来瞎鼓捣。

好在泥瓦匠父子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儿,何瑾也一身怪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将水泥和均匀了。

紧接着,他们便拿了一个小铲子,满满地铲了一坨水泥混凝土抹在青砖上,一块块地垒了起来。大概垒了有半人高,一胳膊长的时候,何瑾就停手了,等着水泥凝固。

直到这个时候,姚璟和陈铭还是眉头紧蹙,看不出何瑾这是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倒是郝富佑毕竟乃砖窑起家的老板,已有了隐约的猜测,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肥肉都开始抖动:“何,何司刑,这是用来垒房子的?”

“可不止能用来砌墙垒房子,还能直接浇筑水泥柱、做水泥管、空心板这水泥混凝土做成的建筑,防水防火,隔音坚固,可比木制结构的房子好多了。”

说着,何瑾还又铲了一大坨的水泥混凝土,装入了一个箍了细铁筋的小木盒子中,开始细细地抹平。

那宠溺的眼神儿和温柔的动作,简直跟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让姚璟和陈铭看了都脸色发黑:这孩子,算是彻底废了啊!

一个身价万贯的白富美,一个才艺无双的青楼花魁。两个娇滴滴大美人儿的垂青,他都不放在心里,反而对一坨泥如此体贴呵护!

可做完这一切的何瑾,却一点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还一脸兴奋地对四人说道:“等着吧,等风干了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姚璟没发话,只是面露冷笑地,瞅了一眼何瑾扔地上的铁锹:嗯,那玩意儿好像不错,一铁锹拍下去,可不比打板子差!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无聊的等待时间。

也是老天有意作弄,偏偏刮来了一阵寒风,冻得这几位都流了鼻涕,形象大减,跟傻逼似的。

还是陈铭老爷子眼皮儿活,看到姚璟面色渐渐发青、眉梢也突突直跳后,便开口道:“东翁,不若先去窑洞里避避风?”

姚璟当然抬腿就往窑洞里走,可走在半路时,他转身又捡起了地上的铁锹

何瑾却还犹不自知,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一步一回头时刻关注着水泥的凝固状况。

就算到了洞里,他也跟屁股上着了火一样,一会儿出去一趟,一会儿出去一趟看得姚璟怒气值蹭蹭直线上涨,握着铁锹的手,也一分分地加重了力道。

终于,等姚璟已彻底忍不住的时候,何瑾也流着鼻涕泡儿跑了进来:“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举手,露出了背后的一柄大锤子!

“孽徒!”姚璟看他如此疯癫的模样,瞬间爆发了起来,一舞铁锹直指何瑾:“你是还想捶杀了为师不成!”

第一五四章 师父,你太目光短浅了

砰!

姚璟对准垒好的砖墙,用力砸了下去。

这一锤可用了不小的力气,毕竟,他可是将对何瑾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这堵砖墙上:臭小子,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就是为了弄个这破墙,看为师不给你砸塌了!

然而,手都手震得发麻,虎口都要裂开了。可那砖墙却纹丝不动不,准确来说,是青砖都被砸坏了,但砖墙结构却一点都没变化。

姚璟一时目瞪口呆,都顾不上发疼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润,润德,这水泥凝固后,竟如此坚硬?”

“当然,坚硬如石,千年不朽,弟子可不是吹的。”

何瑾却乐得眉开眼笑,又将一柄锤子递给了郝富佑:“来,郝员外,你也来试试,试试这个水泥块儿。”

郝富佑这时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他之前已隐约猜出了水泥的妙用,此时看到效果后,更加迫不及待。‘呸呸’地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对着那箍了铁筋的水泥块,狠狠地砸了几下。

然而,水泥块儿上面只留了几个白点儿,仍旧坚硬如石。随后,他将锤头一扔,又拿水泼、用火烤,发现水泥坨子就是岿然不动!

这一下,他忍不住双眼含泪,拍着郝有钱的肩膀,激动地道:“儿子啊,爹养你这么大,终于等到你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儿!回去后,给你的例钱翻倍!”

可郝有钱还迷糊着呢,不由开口问道:“爹,这水泥就是你们要谈的生意,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一听这话,郝富佑顿时脸色就黑了,怒其不争地拍了郝有钱一巴掌:“兔崽子,竟然连这些都没看出来?我问你,老子是干什么起家的?”

“以前是烧砖的,后来就带着一群力巴盖房子”

“那我再问你,烧砖用不用大量的煤炭?你爹我是不是得从何司刑这里购买煤炭,这是不是一笔生意?”

“是。”

“另外,这水泥凝固时间短,防水防火,还不怕虫蛀鼠啃。配上青砖砌墙盖房子,是不是省力、省工期多了?你爹是不是得从何司刑这里买水泥,这是不是又一笔生意?”

“是。”这一下,郝有钱也灵醒了。一条缝儿的眼睛里,尽是金钱的光芒。

不怪郝富佑如此激动,实在是他看出了水泥对青砖的巨大作用。不,应该说是水泥对这个时代建筑的划时代意义。

明代时期,青砖还不是用来盖房子的,大多用在大型的工程或垒个院墙方面,房屋结构大多还是木制的。

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明代没有水泥这等合适的粘合剂。

普通的院墙,就拿河泥和砂土抹一下。虽然价格低廉,但雨冲水泡的时间长了,就很容易倒塌毁坏。

大型工程比如城墙啥的,便需要拿糯米和蛋清调制粘合剂。虽然等干透后固若金汤,但傻子也看出来了,其中的造价极其高昂,还需要大量的等候时间。

而水泥的横空出世,无疑便解决了这其中的问题。

水泥可以浇筑柱子,代替木梁来使用,这样青砖便可以直接用于盖房舍。

用于砌墙的话,可以节省成本,缩短工期,还十分坚固耐用。

甚至,郝富佑还想到用水泥做管子、桥洞、水渠、用来排水引水,也一点都不会渗漏腐朽。

可以说,青砖配水泥,就跟绿茶配青梅一样,天生是一对儿!

然而激动过来,郝富佑望着那水泥坨子,忽然又面露难色,期期艾艾地问道:“何司刑,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不便宜吧?”

“当然不便宜!”

郝富佑的心砰了一下,果然,这贪婪精明的貔貅,就是来敲竹杠了。可架不住水泥太有诱惑力了,他还是咬了咬牙:“要多少钱?”

何瑾用手指着那块水泥坨子,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文?还是五百文?”

何瑾却摇了摇头。

这下,郝有钱都惊了:“不会是五两银子吧?”

何瑾这才轻笑了一声,收起玩笑道:“又不是金玉的,哪有那么贵。这么一块水泥坨子,大概就是五文钱。如果算上里面的铁筋,价钱就要十文钱了。”

啊?

郝家父子一起惊叫,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太便宜了!

用来做梁的一丈木头,价钱至少得二两银子。而用水泥做一丈的梁,最多只要五十文,简直就是白菜价儿。

再算上坚固耐用、防水防火,还有缩短工期、用途广泛等优点光是想想,郝富佑便觉得一下找到了初恋般的感觉,怦然心动。

“何司刑,我郝富佑明人不说暗话,这笔生意跟你是做定了!”脸红气喘的郝富佑,激动不。

思忖一会儿后,他又说出了一番话:“只要何司刑保证,先让郝家用上这水泥半年时间,我宁愿多掏十倍的价钱!”

半年的时间,利用水泥打响郝家独特的建筑品牌,赚来的收益可不止是金钱。这位郝富佑能好富有,的确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可何瑾又哪是吃素的,一听这个便皱眉道:“半年时间可不行。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天气就该转暖了,煤炭的销售必然大受影响。为了养活两万余灾民,我必须将水泥弄成主打产业”

打上了救济灾民的旗号,郝富佑就是再想缠磨,也不敢开口了。因为这个时候,姚璟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光:“润德,原来这才是你救助灾民的法子?”

水泥优势那么明显,一旦销售起来必然供不应求。

而挖掘原料、烧制储存、搬运贩卖、拿一个环节不需要人手?尤其何瑾还拉了一个大的合作商,郝家为在短期内打开市场,必然也会招募大量的人手

这样算起来,就算两家还吃不下两万五千余灾民,却也不会给城里带来什么压力了。

更为神奇的是,何瑾一番运作后,这些灾民们非但没成了磁州的拖累,反而还成了替磁州创造财富的劳动力!

这小子如此优秀,真想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竟能如此化害为利、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就在姚璟以为他已猜到了何瑾计划时,何瑾却一副鄙夷的眼神儿,悠悠地、略带嫌弃地对着姚璟开口道:“师父,你怎如此目光短浅?”

“两万五千余的灾民啊,至少八千都是优质的劳动力。如此丰富的劳力资源,你就想到了烧水泥、盖房子单一的商业模式?”

“不,不烧水泥、盖房子,还能干什么?”姚璟一下傻眼了,心也有些痛:自己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究竟都读了些什么啊?到头来,还不是被亲亲弟子给鄙视了?

“当然要借用如此庞大的劳动力,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啊!”

何瑾却没心思安慰姚璟的小幽怨,而是不由地伸开了双臂,面向鼓山远处的一条干涸的河流道:“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只要基础设施建造好了,剩下想怎么开展多元化、复合型的商业,全都没问题!”

这一下,姚璟、陈铭、还有郝家父子,不由都跟随着何瑾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那条干涸荒芜的河道,面露震惊之色。

好半天后,姚璟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迟疑地开口道:“润,润德,你是想重新疏通滏阳河?”

何瑾这才打了一个响指,逸兴遄飞地说道:“不错,我要让滏阳河,成为真正的铜帮铁底!”

第一五五章 该聪明时不聪明

滏阳河,发源于太行山东麓磁州滏山南麓,故名滏阳河。流经邯郸、顺德府、北直隶、直至河间府与滹沱河汇流后称子牙河,连通天津卫。

滏阳河全长近八百多里,是一条防洪、灌溉、排涝、航运等综合利用的骨干河道。同时还是一条常年有水的天然河流,这在华夏北方城市十分难得。

尤其所过之处,都是富庶且少水的地区。疏通这条河流,不仅能繁荣商业,更能灌溉下游大片良田,可谓造福苍生。其价值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铜帮铁底想不到,润德你竟有毛遂自荐之雄心壮志,为师自愧不如。”听着何瑾的构想,姚璟不由面露敬仰。对何瑾刚才说他目光短浅,再没一丝的怨怼之意。

因为滏阳河‘铜帮铁底’的说法,就跟毛遂有关。

战国时,毛遂自荐与平原君到楚国求救抗秦,促成了赵楚合纵,于是留下了‘毛遂自荐’的典故。但毛遂在治水方面的建树,或许鲜为人知。

由于请兵有功,赵王遂封毛遂为谏议大夫,封邑曲梁。然当地地势低洼,滏阳河洪水经常泛滥成灾,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毛遂到任后,疏通河道,加固堤防。为防止滏阳河决口,特意令民用红胶泥土和泥,把河底、河帮全部抹厚四五尺,不留一点空隙。

从此之后,滏阳河不仅解除了溃决之虞,而且河道畅通。水利的兴修,使这一带农业得到了很大发展,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后赵王视察民情,听闻毛遂治理滏阳河的事迹,高兴地言道:“如此一来,滏阳河岂非成了铜帮铁底”?

自此之后,铜帮铁底的说法,便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只可惜,当年的铜帮铁底,也架不住沧海桑田的变幻侵蚀。

尤其滏阳河支流繁多,处于太行山迎风坡,源短、坡陡、流急,洪水峰高量大、河道泄量上大下小且弯曲,每到汛期宣泄不及,便导致洪水泛滥成灾。

千多年的冲刷,以及河流的改道,便使得这一大片的地方,不是在汛期成了河泽,就是干涸的时候毫无人烟。灌溉、航运、防洪、排涝的功能尽皆丧失,看得何瑾每每都痛彻心扉不已!

毕竟,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啊!

“师父,当年毛遂用红胶泥土,可算是当时最好的材料了。可真正疏通河道,最合适的材料是什么?”说着,他一指脚下的水泥坨子,道:“是这坚固如石、还不渗水的水泥混凝土啊!”

经何瑾这么一点醒,姚璟才恍然大悟,震惊异常:“润德,原来你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嗯。”这下何瑾凝重点头,解释道:“材料方面,就是这水泥了;技术勘探方面,郝家这里肯定有专业的人才;资金方面,由柳大家义演筹集的钱财和秀儿的投资,应该已经足够了;至于劳力方面,当然便是这些庞大的灾民。”

“弟子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官府的政策支持。只要师父能将这事儿跑下来,弟子就敢保证一定能疏通这条滏阳河!”

姚璟当下就要道出豪言壮语,可略微一寻思后,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因为政策这事儿,何瑾其实也已经替他办好了。

选择疏通这条运河,何瑾可谓已兼顾了方方面面的问题。

首先朝廷那里,不用花一分钱,就能拥有一条多功能的运河,傻瓜都会同意;其次,地方州府那里,只需配合一番,就能捞得一大政绩;至于灾民们,有了这样一项大工程,就有了饭碗,也会乐开花。

当然,其中最大的获利者,还是何瑾。

运河一旦疏通,他作为最大的投资商,当然会享有税收收益的担保。一点都不吃亏不说,还开拓了一笔巨大且源源不断的财路。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早就将运河岸边的荒地拿在了手里。届时运河疏通后,商贾云集、货物不断,随便在岸边做任何生意,都会赚得盆满钵溢!

可姚璟会不同意吗?

除非滏阳河的水全进了他脑子里,否则他才不会不同意!因为运河一旦疏通,他这个知州的政绩,可就大到天上去了。

当年苏东坡疏浚西湖,只主持修筑了一条不到六里的堤坝,便名留青史。而这么一条全长八百里、惠泽整个北直隶的运河,在他的倡议主导下疏通完毕,足以令他青云直上、流芳百世!

算来算去,何瑾这是大的方面都照顾到了,就算有些小小的影响,也能轻松摆平。说是让他跑跑政策的支持,其实不过就是将天大的功绩,拱手让给了自己。

就像之前他用无烟煤,救助磁州孤苦百姓一样,做得简直滴水不漏,让各方都满意!只不过,这一次他更是大雄心、大手笔!

如此手段,可谓乃经天纬地之才,日后成就不可估量!

想着这些,姚璟不由看向何瑾,开口问道:“润德,如此天大的功绩,你为何会这般拱手相让?”

可何瑾这里等了半天,只得了姚璟这么个奇怪的问题,不由如实回道:“一条运河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

“再说,如我这般一员小吏的身份,就算想捞功绩,又能捞得几分?反倒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先捞了实惠再说。”

“”又一次,姚璟无言以对。

因为何瑾说的太正确了,森严的等级下,他这个小吏的确是捞不到什么功绩的。反倒聪明地让出来,得了实惠和名望才是明智之选。

但是,如这样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干才,自己能视而不见,任由明珠蒙尘吗?

不,身为圣门子弟,举贤不避亲才是应该做的。

这样的人,就该助他尽快挣脱浊流窠臼,送上高位去!如此一来,他才能尽情地一展长才,为朝廷百姓造福,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决心一下,姚璟的神色不由好转了许多,看向何瑾的眼神儿,也变得微妙柔和了不少。

可何瑾这里却怕了啊。

因为此时姚璟那眼神儿,分明就跟沈秀儿看自己一样,充满着爱意和宠溺,这,这是要干啥啊!

吓得头皮发麻的何瑾,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了,师父?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简直天衣无缝。”姚璟这才收敛了一下目光里的柔情,笑了一下问道:“不知你打算何时开工?”

何瑾沉吟一会儿,笑道:“事缓则圆,灾民们体质虚弱,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勘察运河故道,规划施工方案,确定运河的经营方略,这些也都需要时间来弄清楚。”

“另外,就是师父还要上书彰德府,乃至朝廷,寻求政策的支援。还有水泥的烧制,也要加紧囤备大概有个半月的时间,等一切都有了眉目后,就能着手动工事宜了。”

姚璟和陈铭一听,不由再度深深点头:嗯,这小子,还是一股子老谋深算的熟悉劲儿,半点都看不出少年人的毛躁。

于是,姚璟挥挥手让郝富佑先退下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润德,今年你已经十五岁了吧?志气如此可嘉,正应了十有五而志于学也。”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一脸苦瓜相,道:“师父,这些日子我很忙的,没时间”

可姚璟却不搭理何瑾,又转身登高远眺的模样,自顾自一般说道:“学海无涯,大道渐进,连圣人也是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你要始终勤学不辍,尽力攀高,方能有所成。”

“师父,我真没时间去啃那个八股文,这么大的工程,我怎么也要”何瑾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不知姚璟这是抽什么疯。

可姚璟却还是魔怔一样,诡异地笑了一下,拂袖便离去了:“哼,该聪明时,反倒不聪明了!”

一头雾水的何瑾,不由挠起了脑袋,可随后一看陈铭那挤眉弄眼的模样,登时灵台一亮:这,这便宜师父,是提前给我泄露县试的题目了?

第一五六章 疏通滏阳河

天气回暖,春雷始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转眼间,便到了惊蛰节气。

鼓山煤矿这里,从昨天夜里开始,不断有马车向这里送来物资。灾民们看在眼里,都不知道他们那个小官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对于那个何小官人,他们一点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他是个好人吧,他动不动就让捕快衙役、民壮无赖来抓人。虽然,那些家伙都是白莲教的人,但也搞得一片鸡飞狗跳。

并且,他还在灾民区里,制定了严格的卫生条例。谁敢不从,就扔鼓山煤矿里接受劳动改造去。

而那些回来的灾民们,随后就一个个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可爱干净了。只是除了拼命告诫其他灾民,说‘鼓山煤矿就是十九层地狱’的话外,剩下自己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半点都不愿透露。

以至于后来有小孩子哭闹了,大人只要说声‘何官人来了,再哭就把你扔煤矿里去!’,孩子立时吓得就不敢哭了——这赫赫凶名,足以让小儿止啼,跟三国时魏国大将张辽张文远一个档次。

可说何瑾就是个坏人吧,灾民们又表示,从未见过这般慷慨、拿真心换真心的坏人。

在这里的每顿饭,管饱是最基本的,而且还管好!好多困苦的灾民们都表示,他们就算在家里,也没吃过这样营养丰富、品类繁多的好伙食。

在这里,你冷了说一声儿,何瑾就会让人给你送煤炭;你病了,他会亲自跑去城里请郎中,汤药钱全免费。

甚至,你孤单寂寞了,他也会出现在你面前,冷冷地告诉你:“孤单寂寞都是闲出来的,有这瞎想的力气,不如明天多干点活儿去”

不管怎么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灾民们一个个变得气色红润,身体倍儿棒有时候晚上想想,好像家乡地震了,也不是啥太大的坏事儿。

毕竟,在哪儿都要干活儿吃饭,而在这里干活儿,吃的还丰盛美味多了。

总之,对于灾民来说,何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什么麻木不仁的坏人。甚至,有时候,都感觉他不是个人

呃,不要误会。

这意思是灾民们认为他一个少年,凭借智慧和能力,为他们提供了吃住,救下了他们性命。同时,这少年又那么难以理解、难以亲近,倒有些像庙里冷冰冰却能庇护他们的神塑。

“准备开饭了!”何瑾可不管灾民们如何看待自己,此时的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粥棚前扯着嗓子呼喊道。

窝棚里的灾民鱼贯而出,慢慢汇聚到粥棚之前,自发地按照里甲排好了队。

老弱妇孺们排在前面,壮年男子在后。两万五千余的人群,竟然没一点的骚乱,秩序井然。

粥棚那里,上千名妇人一起动手,和面扯着油条。从半夜忙活到天明,总算把这么多人的油条做了出来。

那一边锅里的油已经沸腾,一个胖胖的伙夫将准备好的油条下进去,锅里顿时滋滋地响起悦耳的声音。

在油锅的旁边,还有一个大锅,里面是香喷喷的鸡蛋汤。另一个伙夫轻轻舀起一勺儿尝了尝味道,蹙了下眉,又洒了一把盐、倒了半瓶香油搅了搅。

这样相似的情景,当然也出现在其他几十口大锅前。浓郁的饭香飘满鼓山煤矿,灾民们都翘首以盼,小孩子更是口水都流到了地上。

当一人拿起两根大油条、端起一碗鸡蛋汤后,不管男女老少,都不由眼圈通红起来。喝一口滚烫味美的汤水,吃一口酥脆的油条,感觉简直置身天堂。

不少好奇的商贾、马夫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掉了一地:“老天爷啊,那些人是灾民?怎么吃得比俺家都好!”

“他娘的,这年头儿,灾民都吃上油条、喝鸡蛋汤了?”

“谁这么败家,给流民吃这样的伙食?啥,都这样吃了快一个月了?我也要去当灾民!”

面对着一片哀嚎,看着一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灾民们得到了空前满足,不由挺起了胸膛,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大家都吃得饱饱的,妇人们就美滋滋收拾着卫生,熊孩子们精力充沛地奔跑嬉闹,老人安详地坐着,享受着初升的阳光。

至于青壮的男人们,则打起了十倍的精神,昂首阔步,向着滏阳河进发:干活儿吃饭,天经地义,既然加入了这个教,自然要严格遵守教规。

早在几天前,他们便按照里甲的编制,组成了一个个的施工队,配备了铁锹,麻绳,扁担,竹筐等等工具。

每个施工队当中,还有郝家派来的专业人员,担任队长,负责指挥调配。当然,还配备了一些官府的衙役,既是监工,同时又是服务人员。

总负责的刘火儿、丁逸柳、端木若愚,早已按照何瑾的吩咐,将滏阳河故道平均分配,每一个施工队负责一段。绝不会出现有人累得半死,有人偷懒耍滑的情况。

只会出现的情况,就是每个施工队,都争相努力地干活儿。

因为除了早饭和午饭都一样外,晚饭却是根据各施工队的成绩来分配的:干得好,有酒有肉;干得差,就只能啃两个馒头就咸菜。

所有人都就位之后,伴随着何瑾的一声令下,一天的施工便正式开始。

滏阳河荒废日久,到处都是淤泥,上面长满了荒草树木,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只能先放火把能烧的烧掉,然后才开始清理。

拿着铁锹的灾民冲在前面,把枯枝败叶泥土沙石装进竹筐,背着竹筐的灾民就去倒在指点的位置。如此周而复始,效率惊人,滏阳河故道渐渐露出原本的样子。

假如从高处望下,就好像一群的蚂蚁,在不停地劳作着。

其中的何瑾,在这群蚂蚁中最为显眼。他干得兴起,干脆脱了赤膊,带着一队难民奋力挥动铁锹。

一条引水渠迅速被挖出来,清澈的河水快速流进滏阳河故道。河水所过之处,泥沙俱下,位于河道的大石块,便一个个地显露出来。

待冲刷得差不多了,何瑾又指挥着人手,把缺口重新堵死。就在这时候,便有几队灾民扛着高大的木架子跑过来,在河边固定好。

木架上面安装有多个滑轮组,从上面垂下结实的麻绳。何瑾同灾民用麻绳把石块绑住,然后挥挥手,等在木架子旁的灾民,就用力地摇动辘辘把,一个大石头便如同拔萝卜般被拔了出来。

随后,再扭转一下吊杆的方向,把石头放在了爬犁上。岸上的灾民又绞动转盘,绳子便拖着爬犁缓缓地爬上了缓坡,卸掉石头之后,他们再把爬犁拖回来,一来一去的速度快的惊人。

此时站在山坡上来参观的姚璟、陈铭、郝富佑还有沈秀儿等人,简直都看呆了。他们从来没想过沉重的苦活儿,竟还可以干得这么轻松有效率,简直好像变戏法一样。

清理完石块儿后,便是挖深拓宽故道的工作。

这些何瑾也提前做好了计算,按照滏阳河最大的过水量来扩宽加深,同时还将以前弯曲的河道冲直,以保证过水的顺畅。

做完这一切,铺设涂抹水泥混凝土的劳工便已跟上。一段接着一段地夯平河道河帮,铺设涂抹水泥混凝土,丝毫不留缝隙。

待到水泥混凝土自动风干后,便是一条宽阔、整洁、充满着坚固质感的水道,徐徐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第一五七章 你们是锦衣卫?

“没想到,这样一项足以留名青史的工程,真的让他给做成了”站在半山坡的姚璟看着底下的一幕,深深地被震撼了。

他默默地计算过了,用这种施工方式,一天就能疏通修复三里左右的运河。就算加上其他工程,也能在端午之前,疏通磁州境内的滏阳河段。

“不,东翁,他可不能一直在这里干到端午。”陈铭这会儿也开口了,道:“如今快到二月,他该准备县考了。”

如今陈铭也看出来了,像何瑾这样的人才,眼下不过鲤鱼游浅滩。一旦过了科举的大关,便是鲤鱼跃龙门!

并且,这样能造福苍生的家伙,越是早点跳、跳得高,大明的百姓才越能早点享福!

“不错!”姚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过了今日,就让他安心备考,题目都那,那个不考个案首出来,本官跟他没完!”

站在姚璟和陈铭身后的沈秀儿,听着两人的一番话,妙目之中不由光华闪闪,神采飞扬: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非凡优秀?

并且,经历这半年的相处,她对何瑾的了解也更多了几分。

别人评价奇迹般的滏阳河工程时,都在感叹何瑾的慷慨大方,挥金如土,认为灾民们之所以保持高昂的士气,皆是靠钱堆出来的。

但身为商贾之女的沈秀儿最清楚,仅仅靠花钱,是买不来所有人全力以赴的!

她跟姚璟、陈铭还有郝富佑不同,不是第一次来参观,而是每天都能看到何瑾和灾民们同吃同住,还一起劳动。而且从事最累的挖渠道、挑担子工作,一个人顶好几个人。

但你若说他平易近人、善良仁厚,那又是不存在的。

对于阻碍他的家伙,比如白莲教的人、比如散漫挑事儿的灾民,他可一点都不手软,全都让赖三儿手下的那群泼皮恶棍,狠狠地给收拾了。

私底下问何瑾的时候,何瑾的回答是:“越是大灾的年份,就越是需要一个强势的领导者,形势越艰难,就越要强势。一个凶悍的领导者,给人心里的稳定感,绝不是一个软绵绵的滥好人能比拟的。”

“那你为何又要跟灾民同吃同住,还一起劳作?”沈秀儿就忍不住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我要以身作则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受难者,是靠劳力换取生活的普通百姓。干活儿吃饭,天经地义;若只等着救济,那便是没骨头的奴才!”

“同时,我又需要他们为我劳作,就当然要做给他们看。毕竟,他们对这种调调儿最没抵抗力恩人都亲自下去挖沟了,谁还敢给我懈怠?”

回去后,沈秀儿仔细想了想,何瑾的手段无非就是四个字:恩威并施。

可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仁慈一些的,便如姚璟一般成了滥好人;强硬过了,就可能导致灾民们哗变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意中人太优秀了,有时也不怎么好。眼下就有柳清霜那个狐狸精,明显也盯上了自己的男人!

之前自己还想着靠砸钱,来拴住何瑾。却不料,何瑾一下拿出了滏阳河工程。

这工程一竣工,她砸出去的钱就能几倍地收回来,非但不会让何瑾感动,自己反而还要感谢他

并且,这件事儿之后,柳清霜更会看出何瑾的不凡。

‘不行二月的时候,他守孝期便满了。除了可以参加科考,也能娶妻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抢在二月的时候,拿下这个男人!’

这时候,望着远处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光着上身的少年。沈秀儿不由暗暗地握紧了粉拳,心中打定了主意。

而这一日,就在众人的观摩下,平常又不平凡地度过了。

当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灾民棚外的一处僻静之地,两个人的身影,却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大人,我们都潜伏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真打算跟着那何瑾,疏通好滏阳河道?”

还是那个身穿破衣烂衫、但明显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好像很有些幽怨。

毕竟一身的本事儿,用来挖沟和泥,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更可怕的是,他的这位大人,好像还挖沟和泥上瘾了

而头戴斗笠的这位‘大人’,却好似正在思索着什么。听到‘何瑾’二字后,才微微反应过来,颇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这何瑾如何?”

“擅自处置朝廷逆贼,目无法纪,该杀!”年轻人当即杀气腾腾,冷声言道。

谁知那位‘大人’却皱起了眉,纠正道:“我是在问你,觉得他处置这些灾民,和疏通运河一事如何!”

“这,这”年轻汉子迟疑了片刻,才不情愿地回道:“是挺有本事儿的。反正换了属下,不见得比他做得好。”

“比他做得好?”那位‘大人’却冷哼了一声,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别说你没他有钱,单说这两万五千余灾民的处置”

“仅靠衙门里的捕快衙役,还有一些个泼皮无赖,便治理得滴水不漏。还设下请君入瓮之计,铲除隐患的同时威慑灾民,连消带打——如此手段,你觉得自己能学得来?”

“属,属下学不来!”

“更不要说,随后的这些日子,他还将一盘散沙的灾民,凝聚成了如臂指使的一股劳力。这等治军统御的本事儿,一个千总、乃至总兵都不见得能办到!”

“大,大人”年轻人一下惊了,没想到自己的大人,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大人的意思,是这何瑾有将才?”

“恐怕还不止如此,从他疏通滏阳河的眼光来看,至少是个文武全才。”说到这里,这位大人猛地耳梢一耸,转身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哟还挺机灵。”

刘火儿悠悠地带着几十名民壮,从四周包抄了过来,掂着手里的铁尺道:“早觉得你们两人可疑了,是不是又在密议,如何煽动灾民?”

听刘火儿将自己当成了白莲逆匪,那汉子当即怒了:“放肆!”

说着,他长驱上前,步伐犹如鬼魅,一拳刁钻地袭向了刘火儿的前胸。刘火儿瞬间眼神一凝,猛然一个铁板桥后仰,躲过这一拳后,啪啪啪地同这人对踢了三脚。

三脚过后,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咦?”那大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一个小小的捕快,竟有这样的身手?而且这路子,还是军中的技击搏杀之术”

这一下,刘火儿神色更加凝重了,开口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位大人叹息了一声,似乎还舍不得暴露身份。

但无奈下,只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腰牌,道:“带我去见你们的知州大人吧,想必这时候,朝廷的命令已到了他的桌案。”

刘火儿一看那腰牌,不由双眼一眯,诧异道:“你,你们是锦衣卫?”

那大人却不再答话,只是掀开了斗笠,露出一张瘦削刚毅的脸庞。眉色当中,尽是酷厉和不耐,跟之前判若两人。

刘火儿知道,自己这是让对方不满了。

没奈何,他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前方引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道:锦衣卫这群狗东西,身手果然不一般。

不过一回头,看到那年轻汉子也一瘸一拐的,还对自己冷哼了一声。刘火儿忽然就觉得嗯,心里平衡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从卧房里喊出来的姚璟,却拿着一封公文,一头雾水地向陈铭问道:“白莲教?师爷,灾民当中竟混入了白莲逆匪,本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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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锦衣卫哪有生意重要?

陈铭搔了搔头,也觉得这封公文莫名其妙:整个磁州境内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白莲教匪作乱?

可朝廷的公文,又不可能会作假。上面明明写了河南十余州县,俱有白莲逆匪混入灾民中结社图谋。

更令他们难以相信的是,公文上说,就跟磁州挨着的彰德府治所安阳,白莲教匪甚至还组织了一起暴动,冲击官衙。听起来,声势闹得还挺大的

但磁州这里,真的屁点事儿都没发生过啊

“东翁,公文上是说灾民里,混入了白莲教匪?”揪着胡子的陈铭,突然抓住了重点,望向姚璟言道:“灾民的安置事宜,一直都是由润德负责的啊!”

“不错!”姚璟也反应过来了,当即起身向外吩咐道:“姚福,去将润德给我找来,本官倒要看看,他又耍了什么幺蛾子!”

“嗯,知州大人还是快些为好。本官也想知晓,那些白莲教匪到底被如何处置了”姚璟话音一落,签押房外便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此时刘火儿当即上前,对姚璟禀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这时候,两位锦衣卫已在来衙门的路上,路过了酒楼,换上了他们特有的服饰。

当前那位年长瘦削的中年人,一身妆花绢织造的飞鱼钦服,上面绣着金线绘制的飞鱼祥兽,栩栩如生。

身后那位年轻人,同样身披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只不过,两人一对比,显然前者的衣料织工更高级。

姚璟当即上前见礼,问道:“二位便是公文上所提及的锦衣卫?”

“不错,本官便是锦衣卫大汉将军千户孟文达。”

孟文达言罢,随即又掏出三大宪的旨意,宣读道:“鉴白莲逆匪于河南作乱,特设千户所以镇抚。一应事宜,皆以都指挥体统行事!”

锦衣卫离京办事,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身份。

光靠这身衣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更不要提,这孟文达还有着三大宪的旨意,可凭都指挥体统行事。

所谓都指挥体统行事,就是指他们要办的事儿,可不经当地州衙官府,直接以军法体统处置。同时,当地的州衙官府,还要积极主动配合,否则便是抗旨。

对于姚璟来说,人家锦衣卫这就是指名道姓、拎着狗头铡,来找自己亲亲弟子了。

不管之前如何想,他现在却完全心忧如焚、面色苍白,开口道:“孟千户,润德年纪尚幼,办事儿难免不当。”

“况,况且此事乃因下官无能,才交由润德去办。若是有什么过错,也当是下官来承担!”

前面的话还有些慌乱,可到了后面,姚璟便下定了主意,语气坚定起来。

孟文达听着一番师徒情深的话,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

但他身后那年轻人,却冷哼了一声,道:“那敢问姚知州,你可知本州的白莲教匪,都如何了?”

“这?”姚璟不由一时语塞。

“姚知州不必多虑,我等前来,不过寻何司刑了解下情况。”孟文达这时却和声细语,同时也隐晦地催促了姚璟一番。

姚璟无奈,只能再度认真吩咐姚福,前去将何瑾找来。

姚福当即一路小跑儿着,来到了何瑾的家中。

可问了门子后,才知何瑾根本没回家,而是去了郝富佑的家中。姚福只能又继续小跑儿,奔着郝家而去。

可刚到郝家,便听到书房里郝富佑一声惨叫,声音悲愤不已:“何司刑,你可不能这样啊!”

被锦衣卫弄得神经有些过敏的姚福,当即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并未发生啥凶杀事件。

只见郝富佑满脸涨红,胖胖的右手捂着胸口,一副被气得喘不过气的激动模样:“何司刑,做人要厚道!”

“你让我买煤炭、买水泥,抽调工人疏通运河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让我去滏阳河监工?监工也就算了,你还不打算给工钱?就算你是衙门里的司刑,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话音落下,两人才顾得上扭头儿,看向了来得有些尴尬的到姚福:“那,那个何官人,大老爷让我”

“师父找我啊?”何瑾却不待姚福说完,便摆摆手道:“我大概知道啥事儿,这不正跟郝员外交代监工的事宜嘛。你先等会儿,我谈完就跟你回去。”

“不,不是大老爷,是,是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何瑾显然也惊了,不由扭头儿问道:“他们怎么又来了,不是都传过旨了吗?”

“这次也传旨,不过更是专门儿来找你!”

“”何瑾顿时一头黑线。

细细询问了一番详情后,何瑾不由托起了下巴,目光幽幽地陷入了沉思:“你是说,刘捕头从灾民里,发现了这两位锦衣卫大人?然后,他们是为了白莲教匪的事儿,跑来找我了?”

“嗯,不错。”姚福等得都有些焦急,伸手就打算拉何瑾走。

可何瑾却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大概也猜出他们什么事儿了既然来了,就让他们等等呗,我跟郝员外谈完事情就过去。”

郝富佑一听这话,吓得魂儿都要没了:“何司刑,那可是锦衣卫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跟我谈生意?”

一旁的姚福也惊了,同样催促道:“就是,何官人,你怎么敢让锦衣卫等你!”

何瑾却一摊手,道:“锦衣卫要是想处置我,你说我能跑得掉吗?”

郝富佑和姚福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摇了摇头:这大明天下,俱是王土,除了扬帆出海,能往哪里逃?

“这不就得了。”何瑾却还是淡定如常,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早去晚去都一样,我还为啥还要上赶着?”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这次是深深点头。

随即,郝富佑更是好似受到了感染,道:“何司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个能办大事儿的人。”

“在下不才,就陪何司刑将生意谈完!嗯,嗯,既然何司刑都说自己躲不过了,那滏阳河的工程,不如就转给在下如何?”

“你想得美!”何瑾却笑了,道:“就算我出了事儿,工程也会优先转给秀儿,给你干什么?”

“怎么有好事儿记得沈家,干活儿出力的事儿就是我郝家?何司刑,你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郝富佑佯怒,打起了感情牌。

但何瑾何其无耻,直接一撩手,道:“秀儿能嫁给我,你儿子能行吗?”

郝富佑顿时被将军了,憋了半天,才支吾开口道:“要,要是何司刑不嫌弃,一个儿子,在下也不是舍不得”

“”何瑾再度一头黑线,明白人家郝富佑能成为好富有,真的是些有手段的。虽然,这手段有些臭不要脸。

“这话题就此打住罢。”

这会儿,何瑾也有些不耐烦了,亮出了底牌道:“郝员外,让你监工滏阳河工程,我是在帮你啊!”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片图,铺在条案上道:“你看,这是丁逸柳设计的鼓山煤矿规划图。”

“等修完滏阳河工程后,鼓山煤矿就要大兴土木了。你说这等囊括了员工宿舍、办公楼、商铺、澡堂、酒楼的一系列大工程,交由哪家才合适?”

出于商人的本能,郝富佑对照着图纸,当即在心里快速的计算了一番:这幅规划图可谓大手笔,简直相当于在磁州城外,又开辟了一个新城!

这样的一笔大工程下来,恐怕一两年都不见得能完工。其中所用的耗费,何止几十万计?

而且,随着鼓山煤矿的发展,后续工程也会源源不断!

如此一项大工程承包下来,郝家一下便会赚得盆满钵溢。这样算下来,前期先免费给何瑾打打工,很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郝富佑已激动地浑身乱颤,心里千肯万肯的时候。何瑾却嘿嘿一笑,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郝员外先别急着答应,再看看这张规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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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是貔貅也是铁公鸡

郝富佑又伸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这张新图上:“何,何司刑,这,这是?”

“不错,这就是滏阳河新道两岸的规划图。你看这几个渡口、码头、还有岸边的住宅、商铺”何瑾这会儿就像只黄鼠狼,正在给鸡拜年:“你说这一笔工程,又该交由何人承包呢?”

“当然是由我郝家来承包!”郝富佑又忍不住捂着激动跳跃的胸口,声音高亢而急促:“何,何司刑,你说的这些,都得用水泥吧?这天下,还有哪家比我郝家先接触使用水泥?就凭这一点,也当由我们郝家来!”

老天爷啊,这两项工作要是拿下来,郝家可就大大的发达了!就算以后再没工程,那也能让子孙醉生梦死个十来代!

所以,对于这两项工程,郝富佑是志在必得。

“何司刑,你不用多说了。有了这两项工程,滏阳河的事儿,在下保证漂漂亮亮地帮你弄好!你,你就放心地去罢!”

去?去你个大头鬼啊!说的我要跟荆轲刺秦一样,一去不复返呢。

可就在何瑾真转身离去时,郝富佑看着那两张图纸,忽然又大叫了起来:“何司刑慢走!这两处大规划、大手笔,耗费不下百万两钱,再加上滏阳河的疏通修复,你哪还有钱?”

“钱?”何瑾却一脸不解的模样,道:“就是些技术指导费,靠着运河码头的税收,分期付款不就行了嘛。”

“技,技术指导费?还,还分期付款?”郝富佑一下傻眼了:画了这么大的饼,弄到最后,原来只是让我看的?

可何瑾却仿佛毫无所觉,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继续说道:“修筑这些无非就是水泥、青砖和人工嘛。至于装修问题,那是以后租户的事儿,不用我们管。”

“水泥呢,我这里自己生产;人工就用灾民和矿工,反正房子也是给他们修的;至于说青砖,我实在不懂那技术,也没研究的时间。否则的话,也不用麻烦郝员外了”

郝富佑一听这个就炸了:啥意思,要是你懂烧砖,还想连我的饭碗也抢了咋地?来,你跟我说说,青砖你怎么也能不用了?

“烧砖嘛,技术我是不怎么懂,但不代表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最好的原料就是粘土,尤其以河底的淤泥为佳。”

“疏通滏阳河的时候,大片河泽的淤泥可谓用之不竭。郝家只需运过去烧一烧,青砖不就有了嘛”

何瑾还真一开口,就将青砖的来源给了说了。

这一下,郝富佑彻底傻眼了:合着弄了半天,我要帮你监工滏阳河,帮你修建鼓山新区和滏阳河新区,还要买你的煤,买你的水泥这不彻底成了你的打工仔,就只能挣些辛苦钱?

不,辛苦钱都算不上,就那么一点加工费和技术指导费!

而且,还是分期付款的!

何,何瑾啊全磁州的人都说你是貔貅,合着你非但是貔貅,还是只铁公鸡!能算计到的你都算计了,就不给人一点油水儿?

“不干了!”

衡量一下得失后,郝富佑简直气疯了,一扫那两张图纸道:“工程那么大,工期那么长,却才能挣仨瓜俩枣。有这功夫儿,我还不如多揽些别家的工程”

“真不干了?”何瑾却一点都不动怒,而是认真地问道。

“不干了,就算你拿权势逼我,我也不做这生意了,实在太憋屈儿了!”郝富佑这下是真被气着了,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瑾就摇摇头,直接往外走。

边走还边从怀里掏东西,然后叹息着说道:“唉,原本滏阳河后续的工程,也想一并交给郝家的。没想到唉!”

“等等!”一听这话,郝富佑当即伸手,一个‘尔康式’的深情挽留:“何司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呢,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非但同意修复疏通滏阳河,还给钱给粮,让师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师父呢,为保证整条运河畅通,便上言整条滏阳河的修复疏通,最好还是由磁州的工匠来,各地州府只需配合便可”

话刚说到这里,就见郝富佑直接蹦了起来,一下跳到何瑾身前搂住他道:“何司刑,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郝富佑是位出色的商人,当即便听出了刚才的消息有多大的商机:整条八百里的运河,修个一两年都不是问题。而且这可不是没油水儿的活计,而是只需从鼓山那里买水泥,就能大赚一笔的好生意!

尤其外地的百姓看到水泥的妙用,更是会蜂拥而来。届时,郝家的名头就会随着运河,一路传到北直隶,其中赚钱的工程还能少得了?

“我要是早说了这些,你还会帮我建新社区,修码头?”何瑾这会儿却横眉冷对,图穷匕见。

果然,这话一出口,郝富佑脸色一下又颓丧起来。

他现在全明白了,原来自己要想吞下整条滏阳河工程,就得一并将两张图纸的工程也接下来。

但话又说回来,两张图纸的工程,也不是完全没赚头儿,只不过赚得少一点。而整条滏阳河修复疏通工程,便尽是大赚特赚的生意了。

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事儿结好了何瑾,那凭他如此会捞钱的本事儿,自己以后还怕没钱赚?

相反真要鼠目寸光、不识相的话,他即便不整治自己,恐怕自己日后也会后悔不已。最起码,水泥不买给自己了,自己向谁哭去?

想到这里,郝富佑再不犹豫,当即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大包大揽道:“何司刑这就见外了,不就是监工和指导修筑新区嘛。凭你和有钱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的交情,伯父我当然责无旁贷!”

“”何瑾第三次一头黑线:郝富佑,你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啊,够无耻!

什么我和有钱,一起同窗嫖娼的?

同窗倒是真的,嫖娼什么的我,我不就是指导了清纯小处男,如何逢场作戏、如何应酬寻欢呃,这好像的确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儿。

“那大略就这样说定了,有什么细节,你以后就找秀儿和丁逸柳去谈。县里的科考快到了,这些时日,我要在家安心备考了”

何瑾赶忙转移了话题。但一旁的姚福,却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何官人,你还是先别想着科考了。锦衣卫的事儿,你总得去一趟吧?”

“哦,对”何瑾一拍脑门儿,道:“光想着谈生意了,都把这事儿忘了。走吧,赶紧打发了他们完事儿,真是的”

说着,何瑾便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让后面的姚福和郝富佑都看傻了:这何官人,脑子是进水了吧?锦衣卫何等凶名赫赫的存在,你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

可想不到,何瑾是真的刚。

来到签押房后,对着那位轻轻啜饮着热茶,一副饶有兴致打量自己的孟文达。他只是搔了搔脑袋,一脸迷糊地回道:“什么白莲教匪,我怎么没听说过?师父,师爷,你们听说咱磁州闹匪患了吗?”

姚璟和陈铭顿时就惊了:小子,锦衣卫面前,你也敢装聋卖傻?

孟文达似乎也没想到,何瑾如此胆大包天,茶水一下灌进了气管,呛得他咳嗽起来:“小,小子,我们一直混在灾民当中。你抓白莲逆匪的时候,我等可都亲眼看到了!”

第一六零章 这操作,有点让人反应不及......

“什么抓白莲逆匪?就是一些捣乱的灾民而已,大人,你可不能乱说啊!”何瑾还死不承认,还贴心地给孟文达递上了毛巾。

孟文达这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他预料到何瑾不同于一般人,可如此不一般,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时,他身后的那位年轻锦衣卫,却已忍不住了,开口道:“何瑾,你休要狡辩!在鼓山的时候,我曾想着调查那些白莲教匪,可你却看守严密!我怀疑你甚至也是白莲教逆匪,故意在包庇贼徒!”

这话当然就是胡说了,不过想诈一下何瑾。

何瑾却眼神一凝,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后,猛然开口骂道:“无知膏粱子弟,不会说话就闭嘴!”

那人闻言陡然一怒,挥手便掣出绣春刀来。狭长寒凉的刀光一闪,随后他,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一脚踹飞那人,何瑾整个人如被激怒的雄狮,怒气勃发。但这一瞬后,他还是保持住了几分理智,并未继续上前侵慢。

倒在地上的那年轻人,骤然面色羞恼,猛地爬起来后,捡起一旁的绣春刀狰狞吼道:“你,你竟然敢打我!你,你这是犯下了谋逆大罪!”

何瑾却不甘示弱,不退反进,大声喝道:“家父两年前被白莲逆匪所杀,杀父之仇,两年来时刻不敢或忘!你身为天子亲军,信口污蔑,败坏天子威仪。我虽一州衙小吏,却也誓要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火石,孟文达也根本想不到,何瑾会对锦衣卫出手。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只是看起来身材匀称的少年,竟还身怀怪力!

而这一下后,姚璟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当即上前言道:“不错!润德同白莲教匪有血海深仇,怎可能与逆匪同流合污!此事下官必要上报,哪怕豁出这一顶乌纱帽,也要为润德讨个公道!”

嘴上如此正义凛然,但心底里,姚璟却在骂娘:何瑾,你个浑小子,你是吃定了我会替你挡刀,才敢这么放肆啊!

没错,且不说何瑾如今对磁州有多重要,单说两人有师徒的情分,姚璟这会儿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这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帮亲不帮理。

否则的话,士林会骂死他不说,还会将他定义成屈服锦衣卫凶威下的软骨头。得了这么个评价后,就别想着在仕途上有所精进了。

而那年轻人先听了何瑾的咆哮,意识到是自己理亏在先。随即又发现还惹怒了一州大老爷要拼死上报,不由也泄了几分冲动。

毕竟,锦衣卫虽然凶名赫赫,是令百姓官员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但任何事物,也要分时期和阶段的。

洪武和永乐年间,两大猛男皇帝朱元璋和朱棣,为了维护统治。当然要动用锦衣卫这等天子爪牙,掀起滔天的大狱,顺昌逆亡。

可到了弘治年间,东厂和西厂已然成立,锦衣卫已不再是唯一的特务机构。

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弘治皇帝不喜兴大狱,上行下效,锦衣卫自然变得极为本分。尤其这一代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更是个厚道人。

而如这等事儿,不闹起来还好;真要是闹到了龙案之前,弘治皇帝必然会先责叱锦衣卫自省,而牟斌也会命南镇抚司严查此案。

于是,这年轻人一下就有些尴尬了:锦衣卫的威名不得不维护,可也不能真触怒了这两个二杆子师徒

还是孟文达阅历丰富,遇到这事儿只是微愣片刻,便反应了过来,淡淡地言道:“承祐,你也是百户之职了,日后就要负责磁州一地白莲逆匪的。如此冲动莽撞,本千户怎能放心将这等大事儿交由你?”

言罢,他又转向何瑾,仍是淡淡的语气:“这位小兄弟,我还真不知你跟这白莲逆匪,竟有如此深仇大恨。不过,你是如何一眼便看出,承祐乃余荫子弟?”

一番话看似平平无奇,可听在何瑾耳中,却有些郁闷:果然厉害啊先是敲打我们,告诉这承祐小子有直摄磁州军事之权,维护了锦衣卫的面子。

随后又不偏不倚,告诫了那个承祐,你不过余荫的子弟,不可在外太过放肆,又给了当地州衙面子。

不愧是在御前暖阁,随侍弘治皇帝经筵听讲的人物儿,政治手段水平绝对已过了四级。

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儿,何瑾当然也不蠢,便开口言道:“一来,他年岁比我大不了多少,二来口无遮拦、气势凌人,明显高官子弟的作派。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原因”

“哦?那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是气质啊!大人”

一说起这个,何瑾似乎还有些不忿,道:“你看他那站立如松、英俊潇洒的模样,举手投足都跟我们这等州城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吏不同。这要是说没有常年良好家教的熏陶,是不可能如此器宇不凡的。”

这番话一出口,非但姚璟、孟文达等人惊了,就连李承祐本人也傻眼了:小子,我们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你忽然就转口夸我,这操作有点让人反应不及啊!

嗯,淡定,一定要保持高冷。

毕竟,他亲口说我气质不凡的,可不能丢了这范儿

而孟文达一看李承佑那副傲娇的模样,彻底知道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了。

不过,这也使得他对如此狡诈多变的何瑾,更加感兴趣了:“何司刑,别的不多说,既然你道那些被你抓走的人,不过闹事儿的灾民。那由我们负责盘问一番,弄清原委向朝廷奏报,这总当没错吧?”

何瑾闻言,不由心头微微一叹:唉,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呀。

一州城里没发生动乱,怎么都不可能是罪过。可你们偏偏打着这样的旗号,一心要往鼓山里走一趟,目的简直不言而喻了好不?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明代王权皇朝,你一个衙门小吏,还真想跟代表着皇帝大佬儿的锦衣卫,掰掰手腕儿不成?

于是,何瑾随后便换上了笑脸,嘿嘿言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随后,一行人就在这深夜当中,冒着寒冷的天气和浓黑的墨色,转回了鼓山煤矿。

到了地方后,何瑾便在前引路,穿过普通矿工的挖掘区,带着他们来到了那些“不服管教”家伙的工作区。

一路上,不少泼皮无赖,就从暗处警惕地冒了出来。

他们看似杂乱无章,但每个人却都有着固定的暗哨。而且,明面上还有赖三儿组织的巡逻队。寻常不识路的家伙贸然想闯进来,或里面的人想逃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

到了终点后,孟文达和李承佑,更是不由地按住了绣春刀。因为展露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深邃而悠长的隧道。

尤其隧道当中隐隐还有火光,幽幽有如鬼火,夹杂里着里面间或的惨叫,简直仿佛人间地狱。似乎,一旦踏入那里面,便永生出不来一般。

“大人,还要往里面进吗?”何瑾戏谑地问了一声,似乎想看看孟文达的纠结反应。

可想不到人家毕竟是宫里的人物儿,根本没像二愣子一样,说什么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的蠢话,而是同样戏谑一笑:“不用了,就劳烦何司刑,将那些人带出来好了”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便在隧道口拍了三长两短的巴掌声。随即,赖三儿就带着那些白莲教匪出来了。

哼,你不想进去,我也不想进的好不?黑黢黢的,人家好怕怕。

第一六一章 哎呀,什么东西掉了?

“什么白莲教的、无生老母的?那些玩意儿,能顶一个鸡屁股吗?”

从矿洞里出来的白莲教匪们,面对李承祐的问话,一个个懵然不知的模样:“我们只知道干活儿吃饭,教派谋反什么的,可不干我们的事儿,我们也从不敢去招惹”

“胡说,你们简直胡说八道!”

李公子又受不了了,指着那些人叫道:“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被他们抓到这里的。你,你们之前不是挺挺冥顽不灵的吗?”

看李承祐那副恨其不争的悲愤,何瑾差点笑出声儿来:咋地你还嫌他们,信念不够坚定啊?

也不想想,他们被扔到了什么地方?鼓山煤矿能有十九层地狱的美誉,可绝不是浪得虚名。

到了这里的第一天,就要接受泼皮无赖们的羞辱和殴打。直到将身上的戾气和怨愤,全都给打散,换作被恐惧所替代笼罩。

随后,就会被扔入矿洞中,开始着沉重且无休止的劳作。

而矿洞那等地方,阴冷、黑暗、幽寂、就是接近人心隐秘恐惧的地方。一个人被扔到那等环境,简直比关禁闭还要恐怖,精神会时刻受到极大的折磨。

唯一能减少折磨的事情,就是通过辛勤的劳作,换来一日短暂的休息,和一顿饭的奖励,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在人世。

如此日复一日下来,什么信仰、造反、白莲教的,统统不过狗屁。他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干活儿才能吃饭,老实听话比啥都强!

更不要说,这些白莲教匪又不是傻子。

虽说在这里生不如死,但毕竟还活着,还有转为正式矿工的希望可一旦承认自己是白莲反贼,就会被砍了脑袋!

“这位大人,我们就是外地的灾民,因为闹了点事儿,不服管教才被扔到了这里。”

一个白莲教匪,这会儿声音都悲愤了,控诉道:“大人不能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就拿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脑袋,来当垫脚石啊”

“你,你们!”李承祐被气得七窍生烟,可人家就是死也不承认,他还能当场逼供不成?

反倒孟文达看到这一幕,不由目光颇为感兴趣地看了何瑾一眼,淡淡摆手道:“他们不承认也就算了。不过毕竟来路不明,我等就地搜集些物证,侧面调查一番如何?”

何瑾则面无表情,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下,孟文达便一挥手,吩咐手下分散了出去。

那些锦衣卫校尉便在矿山周围,大包小包地装着煤炭、煤粉、水泥,有的锦衣卫好像也不知道该装什么,直接就铲了两锹土装进了袋子。

甚至,李承祐还搬了一块石头,哐地扔进了麻袋里。好像鼓山的泥土和石块,跟别处的不一样似的。

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姚璟根本不明所以,忍不住失声问道:“你,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何瑾却一副‘早就洞察了一切’的神情,非但不开口询问,反而还从怀中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堂而皇之地丢在地上后,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叫喊:“哎呀,什么东西掉了?咦,怎么是两本儿小册子?”

说着,他又弯腰捡了起来,交给孟文达道:“大人快看看,这是不是白莲教的那些邪经典论?”

冷漠如寒冰一般的孟文达,顿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了何瑾。

迟疑地接过那两本小册子后,借着火光看到封面上的一行字:《无烟煤与毒煤的辨识方法》,还有另一册写着《水泥施工操作养护手册》。

一瞬间,孟文达不由目光一凝,面色冰雪消融。再度看向何瑾的眼神儿,渐渐就变得震惊且和蔼了。

他飞速地翻阅了一下,随即将两本儿册子揣入了怀中,郑重其事地言道:“嗯,这两本册子来历不明,颠三倒四满纸荒唐,本官定要带回去好生审阅一番!那,那个何司刑,你做得很不错!”

姚璟等人看得简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孟文达和何瑾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看两人都一副高深莫测、你懂我懂的样子,好像事情进展得还挺愉快?

一番折腾后,众人便来到了鼓山临时搭建的办公室中,暂且歇息。

此时,孟文达的心情显然很好,眼神儿也一直盯着何瑾打转。只不过到了后来,那眼神儿就有点丈母娘瞧女婿的意思了,简直越看越满意。

这惊得一旁的姚璟,不由暗暗升起了一丝堤防警惕的心思:咋地,这是要跟我抢亲亲弟子的节奏?

果然,随后孟文达就开口了:“这位何小兄弟,你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唔,本官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兄弟可愿解惑?”

“”何瑾这个汗啊,该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要做什么?赶紧回道:“小人愚鲁,恐不能让大人满意。”

“你姑且听之。”

孟文达尽力和颜悦色,只不过那张脸冷漠惯了,一时倒显得有些不和谐:“河南各州府,皆有白莲教匪作乱,唯独这磁州一地靖平安宁,百姓丝毫不受其扰。”

何瑾这里当即就想狡辩,但孟文达却一伸手,阻止他道:“小兄弟,这其中的事儿,你愿多留几个苦力也就罢了,却也莫真将我等锦衣卫,全当了瞎子和傻子”

被如此直白地告诫,何瑾不由一脸尴尬,行礼含糊道:“大人说笑了,小人万没那个意思。”

“不管你到底是何心思,本官却看出,你是很有本事儿的。只是,这邪教作乱一事,历朝历代皆不能禁。唯独到了小兄弟手下,仿若略施小计,便将其消弭无形”

说着,孟文达竟还直接起身,对着何瑾恭敬一礼道:“如此神乎其神之策,恳请小兄弟不吝赐教!”

何瑾赶紧起身,吓得急忙让开那一礼:我的老天爷,你这就是捧杀啊看着高冷,实则一肚子坏水儿,把我一下抬到这般高度,逼得我不说出些干货都不行。

不过,随后扶起孟文达的时候,又看到这位锦衣卫千户,眼神悲悯恳切。显然是真心想寻一个解决的方法,一劳永逸杜绝了邪教作乱之事。

那样的眼神儿,不由给了何瑾一丝触动。

想了想,何瑾才开口道:“孟大人既然关注此事,想必也思忖不少时日了。小人便斗胆问一句,那些白莲教匪是不是大明的百姓?”

“当然不是!”

这话不是孟文达说的,而是他身后的李承祐:“生在大明天下,沐浴君恩,不思报效,反而作乱犯上,当然已经算不得大明百姓,实在该杀!”

何瑾这下一抬眼,不由叹息了一句:“李公子,不会说话,就选择闭嘴这样真挺好的。”

“你!”李承祐又要炸。

但孟文达却拦住了他,思忖片刻后,谨慎地回答道:“本官倒是觉得,那些人未入白莲教之前,还算得是大明百姓。可一入了邪教之后,便冥顽不灵、一心作乱,实在不能再以寻常百姓来论。”

“嗯”何瑾微微点头,随后又道:“既然之前是,那为何入了白莲教后,就冥顽不灵了呢?”

“嘶”孟文达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或许是,百姓们被白莲教蛊惑后,便迷了心智吧?”

“迷了心智?”何瑾闻言,不由嗤笑了一声,道:“那大人可见过他们疯疯癫癫,不识东南西北,智商呃,就是神智混乱,跟正常的疯子一样?”

孟文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再度一变,若有所思。

而李承祐,却也不由笑了起来,道:“正常的疯子?嘁,何瑾,疯子还有正常的?”

第一六二章 你的计策......很卑鄙无耻啊!

何瑾又抬头看了一眼李承祐,这次已没力气吱声儿了。毕竟,跟一个正常的二傻子,实在没啥好说的。

不过,说起历朝历代邪教叛乱一事儿,这命题显然有些大。但再大,其实也万变不离其宗。

总有些野心家们,老想着‘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然后利用宗教思想,煽动蛊惑百姓们造反,实现个人的春秋大梦。

别的不说,当年朱元璋两把菜刀夺江山的时候,不也是靠着明教发家的?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百姓们其实不是被蛊惑,而是他们心甘情愿”

后面的话,孟文达没说出来。因为后面的内容实在太诛心,让他这个忠正传统的武人,都没勇气去承认。

好在,何瑾却神色很是放松,当即替他开口道:“当然也不是百姓们,心甘情愿要造反的。”

“只能说,是白莲教无非利用了百姓们,心灵最困苦的时机,趁虚而入,肆意宣传灌输他们的造反教义。走投无路的百姓们别无他法,只能偏听偏信被洗了脑,认为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是在天灾人祸的时候,邪教作乱才会越猖獗,甚至能成燎原之势;相反,在国富民强、四海升平的时候,这些邪教便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一般,听不到多少风声。”

“事实上,不是那些邪教都隐藏起来了。而是他们即便想发作,也蛊惑煽动不了多少百姓。”

“所以说这种事儿,其实都可以算作是一个王朝的固有规律。想着一劳永逸解决,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若想着尽可能的规避、预防,却有迹可循。”

到这里,何瑾便理论联系实际,侃侃而谈道:“例如磁州这里,就是因为师父给灾民提供了工作,使得他们有饭吃、有活儿干,有在鼓山这里重建家园的希望。”

“所以,即便有白莲呃,有那么一些捣乱的家伙,只需铲除掉了,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什么动乱。”

“推而广之,大明江山也是一样的。只需朝廷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什么邪教歪道的,根本动摇不了国本根基,大人不必杞人忧天。”

“何小兄弟一番雄论,如醍醐灌顶,令本官豁然开朗!”

听完这番话,孟文达不由轻叹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何瑾,道:“小兄弟年纪轻轻,见识竟如此广博透彻,真是令本官汗颜。”

此时非但孟文达,就连一旁的姚璟、陈铭等人,也不由微微动容。因为何瑾的这一番话,为他们看待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

对于大多数的明朝官员来说,他们真的很不理解,为何好好的百姓们会成了逆贼,为什么要去造反?

在他们的思想认知里,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乃上天赐予君王统治四海的权力。而尊卑纲常,又定下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等级规范,身为大明朝的百姓,就该安分守己、就该恪守本分。

以下犯上、造反作乱,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不敢想象的大罪过,是会令祖宗蒙羞、令上天降罪的忤逆大恶!

以至于明末的时候,还有些士大夫望着蜂拥而起的乱民,痛心疾首地在抱怨憎恶:那些个低贱的刁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去饿死,为何要揭竿造反啊!

可何瑾的剖析,却根本不从这方面入手,而是实实在在从客观的角度,道出了朝廷和邪教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

如此不一样的角度,自然让在场深受时代思想荼毒的人,耳目一新,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然而,孟文达只欣喜了片刻后,又止不住地愁眉苦脸起来,捻须道:“小兄弟这番言论,可谓大道宏论。然眼下各地逆贼已蜂拥而起,州县乱如蚁粥,又当如何挥手扑灭,还大明江山一片靖平?”

这话一落,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是啊,你说得挺厉害,可事情已然如此,又该如何解决?

尤其李承祐一双眼睛里,更是还带上了挑衅:小子,别你只是嘴炮上诸葛亮,办事儿就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吧?

忽悠谁不会呀,给我一瓶烧酒,我也能忽悠得让你怀疑人生!

可何瑾既然敢接这个话题,自然早有了万全的准备。抬头看了看李承祐,只给了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儿。

随即,就在这气性孩子又要炸的时候,他便开口道:“大人言之有理,大道宏论,只能当做指导思想,却不能提供具体的办法。真正想要标本兼治,自当道术并行才是。”

“如何个道术并行?”孟文达自然求知若渴,回头一看不耐的李承祐,自然一个冷厉的眼神儿瞪了过去。

李承祐顿时幽怨无比,暗暗地朝何瑾做了一个‘日后再找你算账’的生动表情。

何瑾却没空儿再调戏他,而是反问孟文达道:“大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知大人对这白莲教,究竟有多少了解?”

说起这个,孟文达显然比较精通,将白莲教的兴起、发展娓娓道来。期间的一些事件,何瑾从史书上都没看到过。

不过,何瑾要的也不是这些,自然不怎么感兴趣。直到孟文达说起当下的白莲教时,他才算来了兴致。

“其实,朝廷统称作乱邪教为白莲教,也是不确切的。据本官的调查,邪教派系众多,信奉的神更是极为繁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佛门的弥勒等等。到了近年,又有了对‘无生老母’的崇奉,可谓五花八门。”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微微点头,因为他也记得白莲教对‘无生老母’的崇奉,乃是正德朝的事儿。

不过,这时候创立‘无生老母’的罗教已然诞生,白莲教开始初步吸收罗教的教义,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邪教有的一教数名,各不相属,教义上也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聚祀方面,更是不尽相同。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邪教无非一丘之貉,故而统称白莲邪教也无可厚非,都是朝廷要诛杀扫灭的害民逆贼!”

说到这里,孟文达已有些口干舌燥。

接过李承祐递来的热茶后,不由看向了何瑾:小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搭个腔儿啊难不成,你把本官当说书的了?

而何瑾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一拍手道:“孟大人,这话就不对了。”

“你怎么能说,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佛门的弥勒,还有那无生无灭的古佛‘无生老母’如此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大能们,都是一丘之貉呢?”

孟文达一听这话,不由冷眉微蹙,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李承祐,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机会,蔑笑言道:“哼,大人不是说过了吗?这些个神神鬼鬼,都是邪教杜撰出来蛊惑百姓的。如此简单之事,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可百姓们却不明白啊更主要是,那些邪教甘愿承认他们崇奉的大神,不如其他的邪教吗?当玉皇遇到了弥勒佛,不打上一仗,谁知道哪尊大神更厉害?”

“笑话!”李承祐都不愿搭理何瑾了,鄙夷道:“都说什么玉皇、弥勒不存在了,又如何能打上一仗?”

“不,加入运作得好,他们真可能打上一仗!就算不内讧,也会想着保留实力,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

被何瑾于玩笑中一指点,孟文达却已反应了过来,激动言道:“何小兄弟,你这一计,真真的很无耻卑鄙啊!”

而一旁的李承祐,则愣愣地看着孟文达,如丧考妣:天啊,这怎么回事儿?英明干练的孟大人,才跟何瑾呆一会儿,怎么也傻了?

第一六三章 我不嫁,我哪个都不嫁!

被李承祐用一副嫌弃的眼神儿看着,饶是孟文达修了不动禅心,也止不住腻歪上火。但解释的话,又不能由他亲自来太掉身价儿了。

幸好,这时候一旁的姚璟和陈铭,也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陈铭更是忍不住开口,兴奋道:“不错,眼下看似各地邪教作乱,其实不过都在浑水摸鱼,想着趁势崛起。”

“可因他们都是借着邪教作乱,自然要维护教派神灵的独一无二。只要朝廷将各地邪教的派系公之于众,那些邪教必然会想着铲除异端。”

“如此一来,原本互为盟友的各教派,便势如水火,暗中内讧不断。而他们越是攻杀不断,朝廷越容易布局一网成擒!”

“就算有的邪教意识到这一点,也无可奈何,只能想着如何自保。届时,邪教之乱自会偃旗息鼓、难以为继”

言罢,老爷子不由望向何瑾,激动过后也来了一句:“润德,你这等计策,真是一如既往地阴险毒辣啊!”

“何,何止阴险毒辣这简直就是一条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绝户计!”李承祐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可一旦明白,不由对何瑾生出了几分胆寒之意。

何瑾当然不会刺儿陈铭,但对于李承祐,就没一点心理负担了,淡淡开口道:“你们锦衣卫,不就是替朝廷干这种脏活儿的吗?怎么,主意让我出了,难道还要指责我不够光明正派?”

“你,你!”李承祐气得咬牙切齿,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孟文达身上。

他原以为,孟文达会站在他这一边儿的。

可不料,孟文达静静思忖了片刻后,欣然一笑道:“不错,我们锦衣卫,干的就是这等脏活儿!而何小兄弟的这一番毒计,正可谓帮了我们的大忙!”

说着,孟文达又一次起身,向何瑾行了一礼。

这一次,何瑾没有避开,而是起身还礼:嗯,还是这位孟大人比较有见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的时候。却不料一副面冷凉薄相的孟文达,忽然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不过,何小兄弟帮了本官的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何瑾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下意识地干笑道:“这法子还不知能不能行,大人不必急着赏赐。再,再说为朝廷分忧,本就是小人分内之事,哪能要什么赏赐?”

“一码归一码,本官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孟文达还是笑,但笑里好像藏着杀猪刀:“且你小子如此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很有我们锦衣卫的风格。不如,就来本官麾下,当一个小旗如何?”

一听这个,何瑾还未回话,一旁的姚璟便炸了:什么意思!来我的地盘儿挖土挖泥挖石头也就算了,还真要挖墙角儿啊!

你们是锦衣卫又怎么了,天子亲军就能当着我的面儿,强抢民民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此,姚璟当即也笑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那笑里却含着砒霜,道:“大人说笑了,润德已是衙门的司吏,在户部可是有备案的,又怎么能转到锦衣卫体统中呢?”

孟文达闻言不由眼神一凝,但随后想想也是:如此优秀的一位弟子,姚璟怎可能轻易放手?

不过他也不担心,只是笑得更和煦了,一摆手道:“哎小事儿一桩,吏部主事正好欠本官一个人情。不过转个手续的事儿,不值一提。”

说着,孟文达就望向了何瑾,诱导一般言道:“何小兄弟,你或许还不清楚,小旗这个职位,可是从七品哟”

谁知姚璟同样笑得更灿烂了,还不着声色地,挡在了孟文达与何瑾中央,开口道:“大人的人情,当然要用在办大事儿上。我等师徒之间的事儿,就不需劳烦大人了。”

说着,他也望向了何瑾,同样大灰狼忽悠小红帽的语气:“润德,你自己也说了嘛,锦衣卫就是给朝廷干脏活儿的。”

“你身为圣人子弟,自当科考成名,走仕途大道,登天子之堂。如此,胸中一腔抱负才能得以施展,青史留名啊!”

孟文达脸色这就有些不好看了,毕竟,姚璟可是率先用了‘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阴招儿。

当即,他也不客气地说道:“何小兄弟,锦衣卫着飞鱼服,持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缇骑一出,任凭那些官员平日如何风光,也尽要在锦衣卫面前丧胆弯腰!”

“你!”姚璟面色一青,干脆撕破了脸皮,对何瑾道:“润德,科举仕途才是正道!如今大明朝文贵武贱,你如此聪慧,当懂得如何权衡。”

“小兄弟,来我麾下起步就是从七品的小旗。他这里饼画得再大,又有何用?你乃务实之人,自然知晓怎么选择才有利!”

“你!”

“我什么我!”

一时间,孟文达和姚璟犹如两只斗气的公鸡,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

一旁的李承祐和陈铭看着,心里不免酸酸的:大人们啊,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好不好?

而早已目瞪口呆的何瑾,这会儿更是止不住戏精上身。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位千娇百媚、待嫁闺中的小娘子,他爹孟文达这里就拉着他说:“闺女啊,你一定要嫁给锦衣卫,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而他娘姚璟便哭天抢地:“女儿,万万不行啊,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文官集团了,可不能中途变卦反悔”

你们这两个,怎么这么讨厌!事关女儿我自己的终生幸福,难道就不知道,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可就在他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孟文达和姚璟似乎也意识到,他们俩光吵吵根本没用,最后还得是何瑾拿主意。

于是,两人当即同时一转头,异口同声地问道:“润德,你到底要选哪个?”

“我不嫁,我不嫁,女儿我哪个都不嫁!”何瑾一时忍不住,捂着耳朵、摇着脑袋就开口回道。

这话一落,孟文达和姚璟不由懊恼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刚才好丢人:就这么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货,咱们刚才抢个什么劲呀!

好在,戏精劲儿一过后,何瑾也脸红不已。当即垂下了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大概一炷香时间后,就在孟文达和姚璟既尴尬又期待的眼神儿中,他才抬起头来,眼神儿分外明净坚毅。

恭恭敬敬地朝孟文达拱手为礼,回答道:“多谢大人器重,不过在下年轻识浅,想在师父门下多历练几年,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孟文达一下吃惊不小,紧盯着何瑾看了片刻。

待见这少年目光毫不躲闪,神色不卑不亢后,他才喟然叹息了一声:“小兄弟,果然有志向锦衣卫虽然威风八面,却终究不是清流正途,不能持正柄衡以匡扶朝纲。”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会勉强。”言罢,孟文达一挥手,带着李承祐告辞:“我等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叨扰了。”

屋内众人不由连忙恭送。

可待送走孟文达后,姚璟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怪异地盯着何瑾,问道:“润德,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你都不当,莫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吧?”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一叹:唉!不能再老跟这些人呆在一块儿了,一个个智商越来越高了,都不好忽悠了。

不错,七品小旗锦衣卫的确很诱人。

但问题是,弘治朝的锦衣卫一点都不嚣张啊!这虽然对大明官员是好事儿,可对自己来说,就不太美妙了。

而且,小旗上虽然是个从七品,但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狗腿爪牙。哪比得上科举之后,得个堂堂正正的掌印百里侯,来得潇洒痛快?

自己的目标,一直是当个贪官儿。此心,至死不渝啊!

第一六四章 备考县试

走在回磁州城的路上,李承祐憋着一肚子的火,忍不住开口道:“大人,那小子实在太不识抬举!”

“从七品的小旗官,这是京城里多少勋贵子弟,都不容易得到的美差,他竟然还一口给回绝了!”

可孟文达却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承祐。念在这年轻人心性质朴的份儿上,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承祐,你觉得他配不上那小旗官一职?”

“配,配倒是还配得上的”李承祐看到何瑾就来气,但眼不见的时候,却也客观公正:“一州之地,明显是因有他的存在,才使得白莲教匪折戟沉沙。还有他那等毒计,虽说阴险狠辣,却不失为朝廷解燃眉之急的妙策!”

“那你为何还愤愤不平?”

“卑,卑职就是觉得,这小子有些邪性。有种让人忍不住,就想揍上两拳的冲动”

这等幼稚的话一出口,李承祐都觉得脸红。

可想不到,孟文达沉思了片刻,竟认同地点头应道:“嗯,本官也有这样的想法。这小子,的确有些跟常人不一样!”

“”李承祐顿时无语。

随即反应过来,他又止不住晒然一笑,轻轻摇头道:“不过,今日一别后,他恐怕也不会跟我们有太多联系。就权当见识了一番,不同的人物风景罢了。”

谁知这话一出,孟文达冷漠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承祐,你当真以为今日一别,我等跟他便会相忘于江湖?以本官看,日后他跟我们之间,恐怕还少不得有故事。”

“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孟文达继续笑着,解释道:“他那等毒计,便要求我等隐匿于贼匪暗处。而如今整个河南省,还有哪个州县,比磁州更隐匿安全?”

李承祐面色不由大变,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将原本准备设立于安阳的千户所,设立到磁州来?”

“不错,朝廷的旨意,是要求我等平定河南一省的贼乱,却未要求在何处设立千户所。倘若他的这条毒计,得了陛下和内阁同意,本官自然会将磁州视为首选。”

说着孟文达又回头,悠悠地看了一眼,锦衣卫们大包小包背着的麻袋,凝肃言道:“更何况还有这些东西,岂能不暗中秘密看守?”

“啊?”李承祐闻言,面色顿时跟啃了苦瓜般难看:“如此说来,我以后还会见到那小子?”

“那是自然!”

孟文达这次发出了真心的微笑,不由对着夜空明月,悠悠言道:“哼,那小子还天真地以为,能拒绝得了锦衣卫,能逃得出本官的手掌心儿?”

“阿嚏!”

翌日一早,刚起床的何瑾,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不由嘟囔着道:“肯定是昨晚,在山上给吹着了那些个锦衣卫,真是群不请自来的瘟神。好在,总算给打发走了。”

洗罢脸,用过早饭后,何瑾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必去衙门或滏阳河那里了。因为州里已出了公告榜文,定于一个月后举行县试,并开始接受报名。

县试乃考秀才小三关中的第一关,榜文一出,全州自觉学业有成的学子,都开始都动员准备起来。

按照规制,想要取得出身的童生,都要先向州学的教官报名,然后到本州礼房报告,填写姓名、籍贯、年岁、三代履历、并取得本州廪生联名具保,保证不是冒籍、匿丧、不是倡优皂隶之后等等。

这些个事情说大也不大,但报名、求人、具保一连串儿下来却忒是繁琐,没个三五天是办不完的。

但对于何瑾来说,就不是个事儿了。

为了让何司刑安心温书,州学的李学正和礼房冯司礼,主动跑到了何瑾家中,亲自来为他办理一应文书手续。

“何司刑,你一定要好好考。老夫等着你以秀才的身份,再来州学里报道!”

何瑾就看着殷殷期盼的李学正,感觉很是奇怪:自己跟这老头儿,也就见过一面儿,合作过一场戏而已,怎么老头儿对自己这般深情?

“谁不知道何司刑,就是咱磁州的善财童子?”

李学正却抛弃了为人师长的节操,直言不讳道:“你要是成了秀才来州学读书,还能不给咱州学弄点拨款、拉点赞助?”

何瑾不由一阵无语。

好在,到了冯司礼这里,就和谐融洽很多了。

“冯司礼,我这下抢了你那位族人的案首,他不会怪罪我吧?”

“他敢!”冯司礼闻言便怒了,气势汹汹地说道:“滏阳河工程,何司刑谁家的砂石料都不用,就用了他们家的,这不是在给他送钱?”

“不要说那些砂石钱,早就超过了五百亩良田。就说这送过去的,同时还有何司刑您善意的一张脸,他敢不接着?!”

没错,何瑾早让人打探好了,冯司礼那族人家中,开了个砂石厂。正好水泥混凝土也少不了用砂石,而且那人也识相,上过门儿送过礼,何瑾当然会投桃报李。

有钱大家一起赚,贪也要有底线和技术含量嘛。

另外,按照规制,到州学教官处报名时,还得求一相熟的廪生作保,如果找不到肯作保的秀才,那么就不能报名。报好名之后,还得由教官再派一名廪生作为副保,无此人亦不能应考。

这规定也就成了那些秀才们打秋风的好机会,按照行情,就算是副保,也得二两银子、一顿酒席才能打发。

正保要更贵,还得客客气气地求着所以科举真是个烧钱的营生,很多读书人家一贫如洗,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何瑾这个也不用愁,都没想好要不要去找严秀才,便有吴鹤鸣和魏梁等人,主动登门拜访了。

不得不说,这些官宦子弟在人情交往的方面,确实要比死读书的寒门子弟要强上太多。

虽然,两人在小秦淮被何瑾教训了一番,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仇。尤其见何瑾日益水涨船高,两人便瞅准了机会,前来结个善缘。

何瑾也不是什么拘泥狭隘之人,自然热情地接待了两人,一顿酒饭下来,就好得跟什么似的。

可见这世上善变的,不仅有女人的心情,还有男人之间的关系

这些弄完之后,何瑾便开始一心在家里死记硬背,为县考作着最后的备考。

虽说姚璟已将县试的题目透露给了他,并内定他为案首。但他也知道,自己毕竟半路出家,而且走得还是投机取巧的路子。

所以在考试之前,一定要做好十全的准备。最起码,县试时要写出几篇像样的八股文,不至于落人以口舌把柄。

幸好得了法门后,他每天晚上无论多累,也会背熟一篇程文再入睡。如此日积月累下来,脑子里也有将近百篇的程文了。

有道是读全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何瑾的打算,就是争取在考试之前,再背上三百篇的程文,培养好文感。最后剩下三天的时间,再按照县考题目,写出两篇不差的八股文来。

有了目标和计划,时间便过得飞快。

一转眼,便已是阳春三月。

而这一天,何瑾已将该背的全背诵了下来。案桌之前,他缓缓地摊开了一张白纸,准备试着写上几篇八股文。

可就在脑中文思如泉涌、即将下笔到纸张时,门外却传来金元犹疑的声音:“少爷,门外来了个奇怪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

第一六五章 不卖就是不卖!

门子金元的这一声,当即将何瑾脑中组织好的文思,全都给打乱了。

说不恼怒,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一瞬间受了惊吓的感觉,跟被人捉了奸是一样一样儿的。

不过他也知道,金元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而且他的声音还很犹疑,说明来人必定有什么奇怪之处,让金元根本拿不定主意。

无奈,何瑾只能搁下了笔,唤了金元进来问道:“来人怎么个奇怪法儿?”

平日能说会道的金元,这下就为难了。思忖了一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向何瑾言道:“娘”

何瑾这一下就惊了:娘?你喊爹也不对啊!

可眼珠一转后,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对着金元翘起一个兰花指,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个人,娘里娘气的?”

“嗯嗯!”金元猛地点头,还真心夸赞了一句:“少爷,你这兰花指翘的,可比他好看多了!”

何瑾脸色顿时一抽,拳头一握,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罢,都快考试了,揍人怕有些不吉利。

不过,一个宦官来找自己干什么?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头雾水的何瑾,只能随金元走了出去。

见了那人,果然面白无须、毫无阳刚之色。即便一身华贵不凡的衣料,也掩盖不住一股子渗人的阴柔之气。

这宦官看到何瑾,当即先行了个礼,谦和地问道:“可是何小官人?”

一口的凤阳官话,但何瑾却知道这人,不可能是京师里那里来的宦官。因为,京师的宦官除奉旨办差外,只剩下传达圣旨才能来地方。

而这宦官一人前来,明显两者都不是。只能说明,他应该是地方上王府里的人物儿。

第一眼,何瑾只能看出这点消息。

摸不准脉络的情况下,他当即也谦和地一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不知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在下清平商行的张声,想和何官人谈一笔生意。”

清平商行。

跟沈秀儿混了那么久,何瑾当然知道那是一家怎么样的商行。

这家商行不在磁州,而在彰德府的治所安阳。经营着瓷器、粮食、丝绸、钱庄等生意,而且不只是在安阳,便是在整个河南都设有分行。

而这位张声宦官,明显不可能是商行的主家。

但他的出面,又让商行背后的真正主家身份昭然若揭——谁都知道,能将买卖做到那样大,绝非普通商人那么简单。

而这时张声看到何瑾的反应,不由又笑了一下,道:“何官人或许对清平商行不太了解,但在下可以告诉小官人,磁州的小秦淮和醉东方,就是商行麾下的产业”

这话,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而且,还带着一股子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何瑾顿时脸色微微一变,面色也由谦和变为了凝肃。

“何官人,这里人多嘴杂。在下既然来了,何官人不邀在下进去,好生谈上一谈?”张声继续笑眯眯地开口,抬步就要往何家走。

但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这位张公公,在下近日正在备考,有些不方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谈吧。”

其实不谈,何瑾也猜到了对方要干什么。

张声笑着的脸顿时僵住了,但皱了皱眉后,还是压住了火气。饶有兴致地看了何瑾一眼,便直言开口道:“清平商行,想要买下鼓山和滏阳河的地!”

何瑾闻言便笑了,道:“是清流王要买下煤矿、水泥,还有滏阳河的工程吧?”

“何官人果然如传言一般,非是一般粗鄙的小吏。”张声闻言也笑了,神态也越发放松倨傲起来:“既然何官人都猜出来了,那就开个价儿罢。”

“卖不了”何瑾又摇头,道:“鼓山煤矿那里,我只占三成的股份。至于滏阳河,更是州衙的工程,我又怎么有资格拿去卖?”

这下,张声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道:“何官人,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之所以上来便找了你,自然知道你是能将这些卖出去的。”

何瑾沉默无声,就淡定地站着,等待着张声后面的话。

张声被何瑾盯着有些恼羞成怒,果真忍不住,又再度开口道:“这样,在下这里愿出纹银一百万两,不知何官人,可否有兴趣?”

一百万两

一旁听了这话的金元,表情都僵住了,脑袋发懵:老天爷,这是何等的巨款?把自己买了不对,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买了,连个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而这,绝不是什么戏话。

可接下来,让他脸部更僵硬的一幕发生了。

何瑾面色波澜不惊,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摆手道:“张公公,在下已经说过了,不卖!”

面对这样的拒绝,张声却丝毫不见恼怒或沮丧,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他眼睛眨都不眨,随即便道:“嗯是在下不诚心了。一百万两显然是不够的,这样三百万两!三百万两如何?”

金元猛地一捂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有些窒息:这样的数字,他听着都觉得是在做梦,是张声在开玩笑。

可张声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认真地继续言道:“当然,三两万两的银子,数目有些巨大。清平商行是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现银的。”

“不过,商行在磁州有的是良田和产业。只要何官人点头答应,我们立即可以进行折算处理!”

金元的脚仿佛钉在了地上,根本舍不得走:虽然,他还固执地认为对方在吹牛,可牛吹得这么大、还这么认真也是很过瘾的嘛。

可何瑾却已然转身,还干脆摆手抱怨道:“你这人烦不烦呀都跟你说清楚了,不卖就是不卖!”

“煤炭和水泥,都是领先这个时代的产品,价值千万都不止。我自己弄出来的东西,难道我还会不懂?”

这一下,张声面色就难看了,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何官人,你恐怕是真的不懂。就因为这些东西价值千万,所以我家主子才会替你着想,接手过来。”

“这些个东西,根本不是买通一个知州,就能搞定的。我家主子这次是捧着诚心而来,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最后一无所无时才追悔莫及!”

何瑾闻言,不由停住了脚步,转身微微皱眉:“你是在威胁我?”

这一刻,何瑾的眼神儿并不锐利,却有着强大的自信投射出来。甚至,那自信当中还带着淡淡的戏谑。

张声不由觉得奇怪:一个小小的、都不入流的衙门司吏,手指头都可以碾死的存在,怎么会有如此睥睨骄傲的眼神?

难道,他还藏着什么底牌?

可略微一想,他就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不已: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会被这样的虚张声势吓到。

井底之蛙,根本不知外面世界有多大。在一个州城呆久了,或许他以为,知州就是无所不能的吧?

于是,张声遗憾地笑了一声,走回了马车中,笑里藏刀道:“何官人,那便祝你温书顺利。三日后,考个童生出来”

“呵呵,多谢张公公的吉言。”何瑾也敷衍地施了一礼,送走了这辆马车。

回到房中,他很想将刚才的事儿忘掉,继续写自己的八股文。然而脑子里的文感,总是被乱七八糟的思绪侵扰着,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原本顺顺利利的一场科考,就因那个张声的突然拜访,不由被蒙上了一层沉厚的阴影。

无奈之下,他只能搁下笔叹了一口气,从床头取出了自己的藏宝匣,开始默默地数了起来:“一张,两张,三张”

第一六六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秦淮,后院儿净室。

柳清霜端坐在案几之前,神态静雅从容,初晨的阳光洒落进来,使得她白皙的肌肤,都带上了一层柔光。

这一刻的她,仿佛就是一条湍湍流淌的小溪,水势不急、溪道也平缓,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曲调,让人隐隐能体会恬然祥和。

若有人从窗前经过,只要向这里看上一眼,就会明白惊鸿一瞥的意思。更会明白,何为北方有佳人,倾城又倾国。

然而,他们却看不到的是,她蜷在宽大绢袖的素手,却紧紧合在一起。表明她的心境,并非如看起来那般平静,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紧张。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气质出尘的公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衣料鲜华,柔顺内敛,腰间还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

他举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悠悠地旋转着。俊美的面容上,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骄傲矜贵:“怎么,他竟然给拒绝了?”

“不错,奴婢已遵照公子的吩咐,提出了三百万两的价格。可他却根本没有往下谈的意思,直接拒绝了奴婢。”张声恭敬地站在这公子身后,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儿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果然,俊美公子的脸庞上,不由闪过了一抹阴厉。薄薄的嘴唇也下意识地抿了一丝,看得出,他胸中其实已经酝酿起了怒气。

不过,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瞧了一眼对面的柳清霜。

随后又拿起了案桌上的一篇词,缓缓地念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

“据说柳大家这段时日的新词,皆由此人所作想不到,州衙里的一介粗鄙小吏,竟能写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词。”俊美公子将那张纸放下,面色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难怪今年柳大家,都拒绝了除夕,来王府献艺的邀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在柳清霜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又问道:“柳大家,你不会看上了这个少年吧?”

柳清霜蜷在袖子里的手,骤然又紧了一分。

不过,她面上的表情,却未有一丝的变化,淡淡地道:“朱公子真会说笑。他的确有些文采,又极会办事儿。”

“可这天下惊才绝艳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人能乘风而起?例如前年的唐寅,不就是前车之鉴?”

朱公子听了这话,不由微笑了起来,满意道:“柳大家若是男儿身,必当不逊色那些男子!可惜”

说到这里,朱公子伸手上前,想要握住柳清霜的柔荑。然而,柳清霜却很是自然地,整理了起案几上的文稿,不着声色地躲过了他的手。

这一下,朱公子神色不由有些讪讪。

懊恼之余,他顺势又拿起了案几上的酒杯,冷蔑言道:“柳大家说的不错,那人不过略有小才,却不知天高地厚。本公子已给过了他面子,是他太蠢不懂得把握!”

“既然如此,”说到这里,朱公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才道:“敬酒不吃,那便该吃罚酒了!”

言罢,这位朱公子起身,潇洒离去。

待他离去后,柳清霜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可又一想到,何瑾无意惹来如此了不得的敌手,她面上不由缠上了一丝愁绪。

一旁的麝月见状,忍不住言道:“小姐,奴家还是赶快去通知何官人吧?”

“用不着”柳清霜却无奈地摆了摆手,道:“张声已找过他,他当然已知发生了何事,你去了非但没用,反而多此一举,让他分心。”

“可,可一个是州衙的小吏,另一个却是王府里的公子。这,这势力对比,也太过悬殊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既然敢直言拒绝,想必他已有了应对之策。”

“更何况,三日之后便是县考。在这等敏感的时机,朱厚辉纵然乃天潢贵胄,也是不会动手的。”柳清霜蹙眉说着,看似是在说服麝月,但更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县考也有考完的时候,那时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柳清霜被逼到了悬崖边,最终哀伤地一叹,道:“那,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一介青楼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刻,柳清霜望着案几上,九张工工整整的宣纸,不由挥了挥手。直待一脸忧愁的麝月离去后,她才止不住地流下了几滴清泪。

就连这泪流,也只能无声

两日的时光,也就这样无声地缓缓淌过。

衙前街家中的何瑾,却屁颠颠儿地拿了两篇八股文交给老娘,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崔氏捏着鼻子看了一遍,芳华不减的脸上,立时跟看到了臭狗屎一样的嫌弃神色。还未开口,便见儿子一脸的郁闷,道:“还是不行么?”

既然要县考,何瑾当然不可能拿着文章让姚璟点评,那样太容易授人话柄。同样的,他也不能去请教韩训导、严一清等人。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自己老娘。从老娘能知晓八股文捷径一事推断,她是应该有些八股文底子的。

可想不到,崔氏非但有底子,而且水平还相当地不低。第一次点评,就把何瑾文章批得一无是处。更重要的是,句句还说到了点子上。

这一下,何瑾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可连续两天,他绞尽脑汁做出的文章,皆不入老娘的法眼。自信心一次次遭受无情的摧残打压,让何瑾都又快精神抑郁了。

“文章通顺倒是通顺了,不过破题毫无新意,用词也朽暮不已。”崔氏强忍着点评道,看样子,还是有撕了那两张纸的冲动。

不过顿了一顿,看何瑾垂头丧气的模样,她才忽然一笑道:“拿在江西、苏杭那等文教兴盛的地方,只能算勉强及格。不过,在磁州这等地方,拿个案首是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何瑾闻言,不由感到天都亮了,欣喜道:“成了?”

“嗯,只要你能保持这水平,考试时不作妖,一路考个秀才回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崔氏说完,又忍不住敲打起儿子:“不过,也就是个秀才水平。真到了乡试,想要考个举人,恐怕功力还不够。”

“没事儿,先过了秀才这一关再说。”

何瑾却还是喜出望外,小跑着又回到了自己房间:“秀儿,你很快就不是小吏之妻,而会是秀才娘子了”

沈秀儿这会儿正跟小月儿,帮他整理着考篮,闻言不由回眸一笑,道:“切莫太过张狂,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

小月儿却将笔墨纸砚、吃食若干都放好后,才一握小拳头,为何瑾打气道:“何官人,月儿相信你,一定能考个秀才回来的!”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

其中,当然有月儿呆萌鼓励的欣喜。可更让他高兴是,沈秀儿根本没否认‘秀才娘子’这个称呼,只想到了叮嘱他不要张狂。

这说明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可当一切都安排妥当,沈秀儿和小月儿也离去后。何瑾却又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一个巷弄前。

等候在这里的刘火儿,看到他前来,便开口说道:“老大,你要我留意的动静,有消息传来了城外的一些城狐社鼠,都被一个神秘的组织,给收编了起来!”

“哦”何瑾点头,若有明悟:“还是不想暴露身份,亲自下场跟我比斗,所以就想着扶持一群地痞流氓?”

“好在,你也算有点眼色,知道不能在县考这等时期动手。”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望了望天边的月色,才带着几分决然之色道:“那么,就等县考结束后,我们一决雌雄!”

第一六七章 全民狂欢的科考

“瑾儿,瑾儿该起床了。”

崔氏轻轻摇晃着何瑾,却发现何瑾就是沉睡不醒。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她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儿子翻了一个身儿,又睡过去了。

气得崔氏银牙暗咬、心火直冒,当即吩咐一旁的红柳道:“拿家法来!”

一旁的沈秀儿看到这幕,赶紧阻拦道:“切莫如此我有办法的。”说着,也不见她声音有多大,就嘀咕了一句:“咦,刚才的一百两银票,掉到哪儿去了呢?”

话音刚落,只见何瑾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跃了起来:“什么一百两银票儿,在哪儿,在哪儿呢?”

看着这一幕,崔氏真是气得更加七窍生烟。

可今日是儿子县考的日子,她只能硬生生地憋住了火气,温柔地说道:“瑾儿,该去考试了”

何瑾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不由发愣道:“这才几更天?”

“四更天,已经不早了”

沈秀儿满面羞红地看着何瑾赤着上身,声如蚊鸣道:“赶紧穿衣吃饭,再晚就要误了唱名进场了。”

何瑾这才有些清醒过来,看着娘亲和沈秀儿等人,起得比自己还早,不由满心暖暖的。狠狠地洗了一把脸后,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来到前厅时,便见老娘和沈秀儿已在餐桌前,一脸郑重的等候着他。并且,除了今天要为他作保的吴鹤鸣和魏梁外,连尹悠和端木若愚都在。

尤其端木若愚还开口道:“老大,火儿和宋叔、吴叔等人要去考场维护秩序,交代让我一定护送好老大。”

这紧张的窒息感,搞得何瑾一时都有些无所适从:“我,我就是去考个试,又不是要上刑场”

“呸呸,不吉利”崔氏赶紧打断了何瑾的话,道:“赶紧吃饭,吃完一定考个案首回来。”

“嗯”虽然已准备万全,可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何瑾不由也有些惴惴,乖乖地吃起饭来。

用罢早饭,他披着满天的星斗就出了门。

刚一露头,又被吓了一跳:只见整个街道上,这会儿全是人。幸好,这些人都还打着灯笼,否则大半夜的,一定会吓得何瑾尿了裤子。

“老大文运昌隆,逢考必中!”赖三儿带着一大群的无赖,就开口喊起来了。

“瑾哥儿,一定要考个秀才回来!”街坊邻居们也接着鼓励。

这些人一个个不顾寒凉的夜风,忍着睡意的侵扰,就为了能静静地目视着何瑾,送上他们真切的祝福。

如此的心意,非但让何瑾感受到了温暖,更真心感受到科举考试,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和意义——前世的高考跟这比起来,简直都要弱爆了。

但想想也是,一过了科考就跃了阶层,绝对可谓改变了命运。

甚至以后一人得道,还会连带着鸡犬升天——在这样的制度下,科举考试想不被人们重视,都根本不可能。

何瑾一边向着众人道谢,一边带着吴鹤鸣、魏梁,还有端木若愚和小月儿穿过了人群。

待到了州学外的大街上,看到这里更是早就挤满了人:磁州毕竟是一个州,比之一个县要大上一些,故而每届都有五百多人前来应试。

这么多的考生,再加上具保,还有家人送考的嗯,这里一定要说明下,不是家长送考,而是家人送考。

因为何瑾就亲眼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由儿子、女婿护送着来考试了。更有意思的是,考过了县试府试后,老头儿才能得到一个‘童生’的身份

古代的科考,真是让人们为之疯魔的一件事儿。

将近三千的人马,就这样四更天里不睡觉,乌泱泱地挤在州学门外。一个个犹如养在大棚里的鹅,伸长了脑袋等着大门开启。

其中酝酿的期盼、憧憬、焦躁种种情绪,犹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不断侵袭着何瑾的心理,使得他再不复一点点的轻佻浮浪心思。

终于寅时左右,州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白地。这时李学正、宋同知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便开始唱牌。

众考生犹如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般,纷纷上前等待。何瑾也慌忙着往前凑,可不料,宋同知第一个便高声喊道:“何瑾!”

何瑾连忙开口应到,随即挤过人群后,对着李学正和宋同知深深一揖,唱道:“学生何瑾,由本州生员吴鹤鸣、魏梁作保。”

吴鹤鸣和魏梁便应道:“学生为该生担保,其身家清白,符合应考规制。”

至于随后的验明正身,搜搜身子,自然是走过场。宋同知甚至都没看何瑾的考牌,便笑着道:“润德吉星高照,必然会考中,快请进去吧。”

从六品的同知,对一个考生这般客气,当即让其他考生都看傻了眼。

可何瑾却似乎不领情,反而还摸着鼻子,小声隐秘向宋端方斥道:“怎么第一个就唱我的名,你脑子里进水了不成!”

自从被何瑾当堂给揍了后,可怜的宋同知,便彻底被推下了‘朝廷命官’的高台,露出了败絮其中的本质。

尤其姚璟还在何瑾的建议下,趁他养伤的期间,尽数将同知的职权都握在了手中。使得如今的宋端方,在衙门里不过是何瑾操纵的一个傀儡。

此时一听这话,宋端方不由委屈万分:“这不是为了让司刑,不在外面枯等嘛再说,早点进去还能挑个好座位。”

有吴鹤鸣和魏梁这两位前辈指导,何瑾早就知晓考场是露天的。又因为不过县考,一切都没那么严格,考桌上也没个序号,考生进来就是随便坐。

是以,先进来能挑个好座位,就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一旦坐下,直到交卷都不许起身。想要方便的话,大的就别说了,直接会考官黜落;而小的,就要拿桌子下面的瓦罐,就地解决。

人一天至少要两泡尿,五百人就是一千多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骚不可闻。

这要是坐在了下风口,人都能给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宋端方才想着照顾一下,想不到何瑾还不领情,他哪能不觉得委屈?

而何瑾,不由也觉得冤枉了宋端方。

但他同时深知对于这种家伙,就不能给什么好脸色,便又道:“就不知道先放进去几个,再唱我的名?如此既不耽误挑座位,也不显得那么扎眼”

宋端方顿时一脸的谄媚,道:“司刑高明,本官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李学正愣愣听着两人的短暂交流,心中不由震惊万分:我的老天啊,光知道何瑾在衙门里厉害,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堂堂的从六品同知,衙门的二老爷,好似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老天保佑,他一定要考上秀才啊,否则一旦迁怒州学,老夫哪里顶得住?

到了考场,何瑾就选了个上风口的好位置。放下考篮,摆上试卷和笔墨砚台后,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亲临此境,永远不知道这种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感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科名榜上,前进一步就是人上人,后退一步就是人下人。

任你使出十八般手段,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入场无悔。在全民狂欢的盛宴里,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终于,三通鼓声响起,何瑾从入定中醒过神来,睁开了双眼。有礼房的小吏举着一张牌子,在考场中来回走动,牌子上就是这次县试的考题。

等小吏走的近了,何瑾定睛望去,木牌上面贴着白纸,用朱笔写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等一章”和“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等三节”

第一六八章 师父,我尿急!

考试的过程,自然乏善可陈。何瑾早已知晓了题目,两篇文章也在脑子里,只需写下来就成。

不过,看到题目后,他还是先装出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不想让其他考生看出他的猫腻儿。

然而,让他心灵受伤的是,全场的考生都在构思着文案,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有才思敏捷的,已然就在草纸上写起来了。

‘果然,做贼心虚啊’用余光看到这些后,何瑾才知道自作多情了。

整个县试一共考五场,时间都是一个白天。这对于早有了腹案的何瑾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虽然尽量放慢了速度,在草纸上写好文章后,又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答题纸上。但到了写完时,他发现时间连中午都没到。

这时候并没有人交卷,何瑾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出这个风头。

枪打出头鸟,最后案首肯定是自己的,这种时候太醒目没什么好处,配合着师父将戏演好才是正理。

于是,他便从篮子里取出糕点饭食,在考案上细条慢理地吃了起来。监考的李学正看到这一幕,当即吩咐小吏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何瑾这一刻,都不知该如何评价猪队友了:一个宋端方就够了,你个李学正也来凑什么热闹?

果然,全场的考生都不由看向了何瑾,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眼神儿:嗯?好像有内幕耶

偏偏李学正还慌了,画蛇添足地解释道:“何司刑乃州衙的经制吏,老夫自然要照拂一番。”

这一刻,何瑾无语凝噎,算是彻底被打败了。

好在天色将近午时,其他考生也感到腹中饥渴,纷纷掏出准备好的吃食开始就餐。李学正也没傻到家,又给几个官宦子弟上了热茶。

寒门学子们自然不忿,但人情冷暖就如此现实。

假如在科场上胡闹抗议,更是会被直接罢黜考生资格。故而,这一插曲虽然有些小波澜,但也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只不过,当何瑾吃饱喝足后,便觉得有些尿意了。

这时场中也有不少考生,开始向小瓦罐里撒尿的。何瑾自然受不了那吁吁声的刺激,也打算解开裤子放水。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四周的考生,一个个都向他看了过来。那些闪闪发亮的眼神儿,有的直接、有的偷瞄、反正没一个打算放过他的。

被人如此强势围观,何瑾纵然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只能暂时先强忍住了尿意,又将鸟儿塞回了裤裆里。

然而,这个动作做完后,他竟听到了场上的众考生,齐齐发出了一阵遗憾之声!

你,你们到底怎么个意思?!

一肚子的疑惑外加一肚子尿意,让何瑾开始觉得度日如年了。纸上的八股文早就检查过几遍了,根本分散不了注意力,于是他就想着县考的流程。

五场考试中,四场都是四书题的八股文,中间有一场则必须做赋或古诗,这叫考古,又叫古场。

不过说是五场,其实就第一场最重要。

因为州县都是几百人应试,而阅卷的只有大老爷一人。而他哪里有精力,一场一场地去看将近万份的试卷?

所以,一般大老爷看的,就是头场的这一篇八股文。

甚至,头篇都不见得会看完,只看前三句。要是前三句入不了法眼,县考就算是黄了;要是取中了,基本上就被录取了。

至于所谓的案首,就是五场考试后的第一名。但用来判断其水平的,还是头场的这两篇八股文。

神游外物地想着这些,何瑾才硬憋了半个时辰,发现此时已有三个考生交了卷。

脸色涨红的他,想着再憋下去,都有膀胱爆裂的后果。当即忍无可忍,抿着腿儿便上前交了卷子。

县考不像乡试、会试那样的真正抡才大典极其严格,形式其实很随意。头几个交卷的,可以请求考官再当场面试。

毫无疑问,当场面试可以增加考官的好感,赢得录取的概率。

一般来讲,考官也会秉着关爱后进的原则,觉得答卷不差的话,再出几个对偶或者诗词题目。考生若也答得不错,便可当场录取。

待姚璟接了卷子后,何瑾可不想什么面试,当即就想施礼告退。

可想不到,同样做贼心虚的姚璟,竟忍不住开始强行加戏了,道:“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为表公正,你与为师作个对子如何?”

“师,师父我尿急!”何瑾哪有心思对对联,这会儿他都想揍姚璟。

可姚璟却脸色一黑,道:“静心凝神,自能放松意念。”

何瑾简直气疯了,脱口而出道:“大道解脱,方成造化神仙!”

姚璟一听,没想到何瑾如此优秀,把尿急都对得如此工整,又忍不住告诫他道:“满腹才学,只为考场寻功名!”

“一心逍遥,但愿天地任痛快!”何瑾却快哭了,可怜巴巴地道:“师父,你就放过弟子吧”

姚璟气得脸色直抽抽儿,当场一挥手:“滚吧。”

何瑾如蒙大赦,轻轻一施礼:“好嘞”

他这一走,挨着近的考生不由笑出了声儿来。估计这绝妙的对联,县考后就会传入士林,成为一则糗事逸谈。

然而,走到考场大门的何瑾才想起,古代考试跟他前世不一样。

就算你考完了,也是不能随意出去的,必须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还都有吹鼓手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剩下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去。

何瑾这里难受得都快哭出来了,用牙咬着手,才坚持到没尿了裤子。

终于等够了十人、出了考场后,他没工夫理会上前问询的端木若愚和小月儿,直接冲到对面的酒楼,借人家茅房撒了今生最长的一泡尿。

出来后,才感觉悟到了人间大道,长舒一口气道:“舒服”

不过下一刻,他就又蹙起了眉,找到等着他的端木若愚,问道:“考场上我想撒尿,为啥那些考生们,一个个跟兔爷儿一样,都想要看我的鸟?”

端木若愚闻言,神色顿时有些奇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都,都怪老大你的魅力,实在太大了”

何瑾一头雾水:“我魅力再大,迷倒的也是女人,那群考生可都是男的啊!”

“正因为老大你,迷倒了磁州商贾奇女子,还有名动中原的花魁柳仙子。所以那些考生才心怀不甘,认为老大除了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外,还,还天赋异禀”

“天,天赋异禀?”

何瑾看了看自己的裤裆,顿时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文人墨客也被称作骚人,那些人是真的骚!

这波谣言的操作,真是让自己防不胜防!

然而谣言这种事儿,越追究越麻烦。更何况,虽然还没试验过,但何瑾也觉得,这好像并不是什么谣言

算了,大不了后几场,自己就不喝水,憋着呗。

只不过,再一想县试就五场,府试有五场、院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秀才来,非得过十二场不可。

这对自己的膀胱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考验啊!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就算是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忍过来的。既然都得忍,那身为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可豪言壮语好说,真等第五天从考场出来时,何瑾感觉自己脚步虚浮、头重脚轻,整个人快要废掉了。

更可恶的是,对面酒楼的伙计,都已经认识他了。

一见自己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伙计就热情地招呼了一声:“何官人,又来了啊。您常去的那个坑儿,我都给点上了熏香”

第一六九章 我真的已经知道了

吃不敢多吃,怕大便;喝不敢喝水,怕小便何瑾有充分理由相信,古代科举就不是考文章,而是考人体生理承受极限的。

一连五天后,饶是他身强力壮,也感觉撑不住了。

回家后,迷迷糊糊地吃饱喝足,便倒头大睡。直至跟猪一样吃吃睡睡三天后,何瑾才觉得身体恢复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已到了州衙放榜的时日。

这一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蒙了个兜头布巾、生怕被别人认出来的何瑾,内心惴惴地来到了州衙外,在人群攒动中看得头晕眼花。

因为古代县试放榜不是平着写的,而是按顺时针次序,排列成圆圈写出来。并且,还是姓朝外,名字朝里。

这又称之为轮榜,表示入榜者只是功名身份的候选人,并非最后取中的意思。但只要名字在上面,就表示县试被取中了。

正当他还傻乎乎找着自己名字的时候,身后便有一人,已愤愤不平地开口道:“果然是那个何瑾当了案首,哼!真是人心不古。”

何瑾这才看到,榜单上十二点钟方向的那个位置,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再回头,便看到说话那人,是个面生的考生。眼珠儿一转,他也作出一副愤慨不已的模样,开口附和道:“不错,这里面必然有黑幕”

这话一出口,立时引得那人点头同意,又开始抨击什么官场黑暗、科考取士不公平什么的。而他的言论,很快又引起了围观考生的认同,众人一齐口诛笔伐起来,群情激奋。

何瑾顿时有些小慌:果然,潜规则什么的,还是瞒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自己这,这是引起了公愤啊!

然而,就在他这只哈士奇,混在狼群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些家伙们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一个说上告抗议啥的。

于是,他反倒忍不住开口了:“这位兄台,既然如此,我等联名上告,揭开此番县试的黑幕如何?”

话音落下,一众考生顿时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了何瑾:“你有病吧?何瑾狡诈多智,而且早借柳仙子之口,扬得了风流多才的美名。”

“而且,他在磁州势力庞大,又跟知州有着师徒之谊”

“千百年来,哪场科考没黑幕?而姚知州在总体上,也还算公正”

“你这呆头书生,自己作死就算了,可别想拉着我们!”

环顾周围,见众人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何瑾这才彻底明白了:哦,原来是键盘侠啊。喷一喷也就算了,真干点实事儿,一个个都怂了。

原本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文章贴出来,堵住这群考生的嘴。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嘛。

不知是何心情回到家中的何瑾,便将好消息告诉了老娘。可不料,老娘表情根本没起多少波澜,只是随口吩咐中午加几道菜,以示庆贺。

如此的云淡风轻,弄得何瑾浑身更不是滋味了:县考之前,自己如何费尽心机,都差点成了精神病;县考之时,全家人外加一街的邻居,隆重送行对待;然而考完了,就,就加几个菜便完了?

这种撸后成佛的空虚感,让何瑾自己也觉得:好像,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而费尽心思得到后,其实也就觉得没啥意思了。

幸好就在此时,沈秀儿一脸激动地跑了进来。

一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为自己高兴,何瑾心情不由瞬间大好了起来。赶在沈秀儿开口之前,他便欣慰地说道:“秀儿,你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秀儿果然略微镇定了下来,开口道:“那,那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得了县试案首,当然要继续准备府试、院试啊虽然后面的考试,没人给泄露题目,但有了案首名次,只要不脑残不作妖,铁定能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呀。

至于得了秀才功名后

何瑾目光又一转,看到沈秀儿期期艾艾、心乱如麻的模样,才不由恍然大悟:这小妮子,原来是在逼婚啊,怕自己考了秀才后,不要她这个商贾之女吗?

怎么可能嘛,好不容易穿越到了明代,自然要入乡随俗,体验一番一夫一妻多妾制的腐朽和堕落啊!

于是,他当即邪魅地一笑,一下将沈秀儿迫在了墙壁,用霸道总裁的低沉声线道:“秀儿你放心,纵然我知道自己魅力无边,却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无论以后我会有多少个女人,你绝对会是正妻——这是一位钢铁直男,交付予你的承诺和浪漫!”

这话一出,沈秀儿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副惊愕跟见了鬼似的表情。

可何瑾却已骚情泛滥,还以为沈秀儿太激动而不知如何表达,又忍不住道:“女人,在我吻你之前,你应该闭上眼睛”

说完,他撅着嘴就凑了上去。

可不料,随后何瑾非但没看到沈秀儿羞涩地闭上眼睛,反而见她蓦然羞愤不已,素手狠狠地掐在了他腰间软肉儿上:“鼓山煤矿都要被人给抢了,你却在这里耍浪卖贱!还,还你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了个屁啊!”

何瑾被掐得龇牙咧嘴,听到沈秀儿的话后,也不由面色遽然一变。

可也就是一瞬后,他便抓住了沈秀儿的手,委屈地说道:“不就是城外的一群泼皮无赖们,得了清流王的授意,来抢我们煤炭、水泥和滏阳运河的事儿嘛这事儿,我真的已经知道了啊!”

“清,清流王府?”沈秀儿却神色大变,开口道:“他,他们果然是王府的人?怪不得那般肆无忌惮那我,我们该如何是好?”

毕竟只是一介州城的商贾之女,虽说这段时日,跟着何瑾成长了不少,但王权社会的尊卑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一听说那些泼皮无赖,真的是王府里的人,沈秀儿立时花容失色、芳心大乱。

并且,她也确实应该这样!

先不说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身份无比崇高。就说清流王朱佑棌,乃永乐时赵王朱高燧一脉,藩邑就在安阳,至今已逾五代。

这等绵延百年的王族,在彰德府乃至整个河南省,势力都盘根错节,声势滔滔、权柄赫赫。

尤其这些人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凶狠霸道。莫说一介根本不入流的司吏,就是知州、知府这些朝堂大员,也根本吃罪不起。

反倒何瑾如此一副淡定的模样,才显得格外不正常!

“他,他们既然想要煤炭、水泥,还有滏阳河那,那我们就给他们好了。王府看上的东西,哪是我们能保住的?”

看何瑾一副“被吓傻了”,还一直没开口的样子,沈秀儿忍痛道出了这个提议。

何瑾这会儿却摇了摇头,开口道:“可惜已经晚了。当初他们出了三百万两银子的价钱,我觉得实在太低了,就一口拒绝了”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简直要崩溃了,扭动着想抽出手继续掐何瑾。

随后看根本挣脱不得,她气得甚至想咬上何瑾两口:“你疯了是不是!人家原来还好声好气地来谈过,你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清流王府,那是我们能招惹的人物儿吗?”

何瑾这下却蹙了眉头。

虽然,他知道沈秀儿是在担忧自己。但他可不接受,这种被女人不信任、反而还教训自己的方式。

于是他微微用力,便将沈秀儿的双手压在墙上,对着她霸道的一吻:“女人,男人的世界里,只有光荣的战败,没有屈辱的投降!”

“若你是我的女人,就该跟我并肩战斗,而非帮着敌人来劝我投降!”

这一吻,沈秀儿初时还想着抵抗,可毕竟芳心早已被征服。

在何瑾猛烈的侵袭下,她五感很快如被洪水决堤般淹没,忘我无我的全力迎合起来。

在这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生出的只有一个念头:“君当作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错,身为你的女人,我便该同你生死荣辱与共!”

第一七零章 身高不够、逼格来凑。

鼓山煤矿,一片嘈乱悲怆的景象。

两三百的泼皮无赖,手持着刀枪棍棒,正肆意地欺辱殴打着贫困的灾民。

很多灾民都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可那些泼皮无赖非但不停手,反而还张狂地叫嚣着:“哈哈哈,一群泥腿子,就算你们人再多,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鼓山煤矿这里也有不少的城狐社鼠,可他们却只能护在灾民的面前,丝毫不敢对那些泼皮无赖还手。

他们狼狈地吼叫着、奔走着,用身体挡住那些敲向灾民致命的棍棒,然后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这一刻,数万的灾民紧紧握着手里的镐头、铁锹,牙齿都要咬碎了,神情愤恨不已。可他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那些泼皮无赖们嚣张作恶。

哪怕,这些泼皮无赖们宣布,就是要抢走他们赖以活命的矿山和滏阳河。他们也都只敢怒不敢言,任由憋愤的火焰灼烧着胸膛。让那些平日那些他们看不上眼的城狐社鼠们,用身体徒劳地阻挡着恶行。

“兄弟,这位兄弟先停手,先停手行不行!”

赖三儿此时满脸是血,正跪在一个四十几岁、干瘦阴狠的无赖头子面前,不停地劝说道:“大家都是混一个道儿上的,行有行规,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

“过你娘的份!老子楚霸天的话,就是行规!”

楚霸天一脚踹在赖三儿脸上,残忍地笑道:“今日你们要是乖乖从了老子,一切都好说。否则,就打到你们服气为止!”

剧烈的疼痛让赖三儿感到一阵阵头晕,很有那么一瞬,他只想着豁出一条命,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捅死眼前这个王八蛋!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自己的前程是恩公给的,恩公信任自己,让自己看守这一片山河,他就不能还当自己是以前街上的混混。

于是,赖三儿咬紧了牙,转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楚大哥,你打我可以,先让手下停了行不行有什么话,咱慢慢商量。”

“商量你奶奶个腿!”楚霸天却不依不饶,捏着赖三儿的脸,骄横言道:“怎么?你这狗东西跟了一个小吏,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儿了?跟楚爷爷说话,你还不配!”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灾民顿时更加气愤了。

他们一个个双目喷火,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群泼皮无赖。尤其水生早已憋不住了,向一旁的山子小声说道:“大山哥,咱们拼了吧!”

可大山早就把嘴唇都咬破了,却紧紧锁着眉头,用含糊的声音说道:“不行!他们说过了,是王府派来的人。”

“我们的命是何恩公给的,就不能再给恩公添麻烦。沈小姐已经去找恩公了,恩公一定会来的!”

“可恩公会来吗,就算来了,他又能有办法吗?”水生攥着拳头,恨自己无能无力,恨这个世道不公。

“恩,恩公他”山子也觉得何瑾没任何办法。可就在这时,他耳际忽然一动,惊喜地呼喊道:“恩公他已经来了!”

一阵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踏碎了这里的嘈嚷。

雄健黑马上的俊男靓女,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数万灾民齐齐望向何瑾赶来的方向,慌忙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随着何瑾的到来,那楚霸天也猛然举起了手,停下了对灾民和保安队的殴打。他冷冷地看着何瑾,抱起了胳膊、露出不屑的笑容。

雄健的黑马速度不减,很快来到场中。

何瑾扫了一眼场上的惨状,不由面沉如水,随即双目一凛,继续操纵着大黑马,直奔向楚霸天。

一些泼皮无赖叫骂着阻挡,却发现何瑾根本不减速,直接将几个不开眼的泼皮无赖,撞得筋骨断折。

这一刻,楚霸天也慌了。他看得出来,何瑾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要直接取自己的命!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跃出了一人。

那大汉浑身肌肉膨胀,胳膊粗壮,血管盘虬卧龙般密布,让人望而生畏。

他一甩肩膀,把披风扔在一旁,露出胸口的一捧护心毛,喝道:“好小子,有些胆色,却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言罢,这大汉陡然脚踏七星瞬步,闪身掠过大黑马的侧旁,猛地挥拳向大黑马的脖颈捣去。

强劲的拳头砸到大黑马的脖颈上,大黑马骤然痛苦地嘶鸣了一声,巨大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马上的何瑾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能当即一踩马镫,抱着沈秀儿翻落了下来。

看着沈秀儿无事,何瑾又安抚了一下大黑马。随即,将大黑马交给沈秀儿后,才一步步地向这大汉走来。

可楚霸天不乐意啊。

他才是这群泼皮无赖的头儿,当然不想让那壮汉抢了风头,当即跳出来道:“何瑾,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啊!”

话音未落,何瑾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顿时,楚霸天整个身子,就开始旋转跳跃起来,一溜烟儿地滚了山坡。

“跑龙套的,不需要来抢台词儿!”眼光毒辣的何瑾当然已看出,那壮汉才是清流王府的代言人。

他继续不停地走到壮汉面前,冷厉开口问道:“你敢打我的马?”

但随后,何瑾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壮汉足足高他一个头,哪怕他再摆出孤傲冷漠的气势,也被人家用身高给无形地压了回去。

果然,壮汉当即便笑了,不屑地道:“有什么不敢的!我非但打了你的马,还揍了你的人,你又能如何?”

“哼,当然是要揍回去!”身高不够,逼格来凑,何瑾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有杀气。

可大汉却继续鄙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清流王府的狗腿子呗,而且,看你的架势,估计还是王府里护卫一类的人物儿。”何瑾淡淡开口。

大汉顿时兴致更浓了,一双虎目打量着何瑾:“真是有意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向我动手?”

何瑾这就笑了,他等了半天,就等这句话呢:“怎么不敢?你说是王府的人,那就是了?”

大汉一时不解,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解释道:“来,我给你好好分析一下哈。你看,清流王摆明了想夺我的产业,但又不想暴露了身份,便让你拉拢了这么一帮子歪瓜裂枣,打着王府的旗号来这里作恶。”

“这种手段呢,想必是你们王府,仗势欺人的惯用伎俩了。但你却没发现,这里其实有一个漏洞,就是清流王不暴露身份,你们便只是一群泼皮无赖。而对于泼皮无赖,我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说着,何瑾一挥手,喊道:“刘火儿!”

这时刘火儿也匆匆地带了一队官差赶来,站在了何瑾身后行礼道:“司刑大人,可有事吩咐?”

“这里有一群为非作歹的无赖之徒,打伤无辜灾民,还不锁拿了他们?”

何瑾阴阴笑着,对着那壮汉一勾手,挑衅道:“蠢东西,只要你证明不了是王府的人,我能把你搓扁揉圆信不信!”

为配合何瑾这番气势,他身后的那群捕快帮役,也都一个个抖落着手里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凶神恶煞的。

那大汉闻言,果然面色大变!

只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后,他就恢复了冷静,道:“小子,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只可惜,我主子没你想得那般不堪,他既然派我做事,自然给了我倚仗!”

说着,壮汉便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了何瑾:“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有了这块牌子,我看何人敢动我!”

何瑾伸手接过,只见这牌子,竟然是象牙制作的。

上面雕卧虎云纹,中间穿孔,可系丝绦。下边是“清流王府宫卫”五个大字,背面则镌刻着:凡守卫官军携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与者罪同!

第一七一章 你们锦衣卫到底管不管?

明朝文武官员,俱有腰牌,质地作工各有不同。

武官一般用的是金牌,所谓金牌,是指五金所铸,倒不一定是金子铸的。而文官所用的腰牌,则质地区别更大,有珍木、兽骨等。

但说到象牙牌,就只有三种人可以用:一是高级文官;二是锦衣卫的高级武官;三么,就是皇宫、王府里的人。

而这块象牙牌,上面写明了‘清流王府宫卫’的身份,便证明他是清流王府的人。并且,还是王府里的心腹要人!

因为这等象牙牌,可不是任何宫卫能持有的,普通宫卫持有的只是铜牌。而象牙牌,则是王爷或世子公子赐予属下,代表着王府办事儿用的!

这牌子一亮出来,沈秀儿瞬间心痛如绞:因为她不愿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个骄傲狡黠的少年,面对这等残酷的事实!

他努力过了,也抗争过了。只是,这世道实在太不公!

鼓山上所有的灾民,这一刻也都沉默了。

他们也看到了,何瑾如何苦费心机,努力想扳赢这一局。

然而,有的人生下来就是王子王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不到的,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抢;

而有的人费尽了心血,也不能保住自己的产业,哪怕这产业对灾民、对磁州、对大明朝廷都有好处。

一时间,整个鼓山人人皆哀,心头在滴血。

此时何瑾的脸色,一时也如象牙牌般苍白,匀称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似乎在艰难地忍着笑意?

沈秀儿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果然诧异地看到,何瑾的确没在哀伤、也没愤怒,而是在拼命地忍着爆笑的冲动!

甚至,下一刻他根本都忍不住了,直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果然只是个智商不到八十的宫卫,我一番激将,你就将象牙牌主动送了过来。真,真是清流王的猪队友,我的好帮手啊!”

这一刻,满鼓山的灾民也傻眼了:我,我们的恩公,这是怎么了啊?难道,受到的刺激太大,都崩溃了不成?

就连那宫卫也傻眼了,铁青着脸忍不住问道:“何瑾,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一开始就想骗你这个腰牌啊!你们大嚷大叫地叫嚣着是王府的人,我哪能还不知你们身份?故意一番忽悠,就是想拿个证据啊!”

宫卫显然还是不懂,不耐道:“有了证据,你又能如何?”

“有了证据,那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去了!”

何瑾这会儿嚣张起来,掐着腰道:“最起码,清流王收买江湖匪类,强夺无辜商贾产业,殴打灾民,还意图霸占官府工程,这几项罪名是别想跑了!”

“清流王,哼,一个郡王而已,真以为这世道没王法了不成!”何瑾遥手一拜北方,慨然言道:“陛下尚且兢兢业业,为大明江山呕心沥血。可清流王身为皇家国戚,却如此纵行跋扈,置律法江山于不顾,成何体统!”

“诚然,对付一般的官员,王府高高在上,予取予求。但不要忘了,我师父可是块硬骨头,且还是简在帝心的进士!”

“此番有了证据,你以为他能忍得住,能不联络同乡、同年、座师等一众文官刚正之士,进言弹劾上告吗?”

“更不要说”说到这里,何瑾突然笑得更诡异了,从怀中悠悠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啪嗒’一下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陡然失色地捡起来,念道:“呀,竟然是白莲教的邪书《应劫经》!你,你们这些人原来不是单纯的江湖匪类,而是朝廷逆匪白莲教!喂,喂,你们锦衣卫,到底管不管啊”

“锦,锦衣卫?”

那宫卫顿时傻眼了,他当然知道锦衣卫,已在磁州设立千户所的消息。但问题是,这何瑾小子跟锦衣卫还有关系?

不对,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一下成了白莲教匪!

幸好,环顾了四周,他也没发现锦衣卫的身影,不由才安了一下心:“小,小子,你胡乱喊叫个什么,锦衣卫岂会听你的命令行事?”

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慌,反而还是好以整暇地看着四周:开玩笑,锦衣卫这等特务机构,要是连鼓山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大明江山早该完了!

并且,旁人不知道无烟煤和水泥的价值,难道孟文达会不清楚?否则的话,他当初让锦衣卫挖土挖沙挖石头,难道是吃饱撑的啊

之所以锦衣卫到现在都没露面,无非就是他们也不愿介入这趟浑水。但问题是,自己能让他们如愿吗?

于是,何瑾又发大招,高声喊道:“行,行,你们是真不管是吧?那休怪我让师父,一并告你们失职之罪!另外,朝廷降罪下来,你们就自己扛着罢!”

这话落下,灾民群里顿时传来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声:“何瑾,你小子太猖狂了!我们锦衣卫,可不是给你当打手的!”

混在数万灾民群里的李承祐,此时忍不住一把撕下身上的破衣烂衫,露出里面大红色的飞鱼服。

随着他一动作,灾民各处都有面生的家伙,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并且,他们还一个个从土里、草窠里抽出了绣春刀,越众而出,将那群泼皮无赖们包围了起来。

锦衣卫的出现,顿时令四周灾民一阵骚动。

可下一瞬,想到他们的恩公,竟然还能跟锦衣卫说上话。不由开始士气大振,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

而那些泼皮无赖们,也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盯上了,自然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不止。

整个鼓山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最后,面色铁青的孟文达也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也很是羞愧。

但毕竟宦海历练多年,他深知弘治皇帝对皇亲国戚一向宽厚,此事必然极为棘手,为难地开口问道:“何小兄弟,你难道真要将这事儿闹大?”

“是清流王要夺了我的心血!要数万灾民毫无所依!要糟践王法律条,置天地于不公!”何瑾却蓦然暴吼,青筋炸显、面色涨红:“孟大人,你是说要我放弃了这产业,抛弃了这数万灾民,对大明江山彻底丧失了信念不成!”

说着,他陡然又看向李承祐,面色鄙夷不已:“另外你们锦衣卫,还真不配当我的打手!身为天子亲军,就眼睁睁看着贼徒张势作乱,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

“怎么,难道你们还有脸觉得,比州衙里的差役更高贵,比他们更有一颗忠心,是俯仰不愧于心的大丈夫?!”

这一吼犹如万钧的雷霆,滚滚压入所有锦衣卫的耳中,令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骄傲的头。

尤其李承祐,他身为世家名门,向来自视高人一等。

可现在被何瑾如此一番训斥,除却胸中万般不甘外,也只能不愿地承认,他们的确配不上身上的飞鱼服。

这一刻,鼓山上乾坤倒转。

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激昂怒吼。数百衣着鲜华的锦衣卫,却俯首无语。就连正五品的大汉将军千户,也一声长叹,满面羞惭。

然而,也就是这时,那清流王的宫卫却陡然满面狰狞,怒吼道:“小子,你这是在找死,交出腰牌来!”

这一刻,他竟还悍然地,抽出了腰间的钢刀!

胸间无尽的怒意皆由力道挥出,使得钢刀发出了骇人的斩空之声,直直劈向毫无防备的何瑾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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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求别打脸!......

刀光如练、刀势如雷。

那样魁梧昂藏的壮汉一刀下去,谁都会想到何瑾被一分为二、血光四溅的惨景。

“相公!”沈秀儿离何瑾最近,面色瞬间煞白,拼命想扑赶上去。哪怕推开何瑾后,自己成为刀下之鬼。

“小兄弟!”孟文达也惊了,可惊愕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锦衣卫面前,这王府宫卫还敢如此目无法纪!

“恩公!”数万灾民也叫嚷了起来,刚看到事情有了转机,想不到那宫卫竟狗急跳墙,他们简直都要疯了!

然而,就算这一刻所有人都期待着何瑾无事,但那一刀还是劈了下去。并且,所有人也都来不及上前救助何瑾。

虽然,他们都知道何瑾天生神力。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何瑾只是血肉之躯,而且也没学过任何技击搏斗之术。面对王府宫卫这等职业的杀戮机器,他是不可能躲不过那一刀的!

可就在刀光,即将斩落在何瑾面门的时候。何瑾却下意识地一侧身,猛地一扭腰,堪堪躲过了那一刀!

非但如此,那宫卫还趁势追击,刀光如白影办接踵而至。而何瑾虽然躲得很是狼狈,姿势也丑得不行,却总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

这一幕,让要扑上来的沈秀儿、孟文达还有李承祐、刘火儿等人都看傻了。

可接着,更让他们傻眼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脸惊慌懵傻的何瑾,似乎被惹烦了,陡然大叫了一声:“看暗器!”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物,直接就扔了过去。那王府宫卫立时扬刀一撩,便将那东西劈了个粉碎。

是的,是彻彻底底的粉碎。

因为那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的是石灰粉!

满头白灰中,宫卫顿时被迷吓了眼睛,胡乱地挥舞着大刀乱叫,何瑾却绕到了他身后,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随后,他又直接扑了上去,骑在那高他一个头的宫卫身上,一顿挥拳痛揍:“你大爷的,砍你大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孙子是不是!小爷我揍死你,揍死你!”

起初,这宫卫还想着挣扎反抗,但他没想到何瑾的力气有多大。

两拳砸断他的胳膊后,他便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了,直接被何瑾给揍成了猪头。甚至起身后,何瑾还不解恨,又踹了他一脚道:“砍你大爷啊,吓死老子了都!”

孟文达毕竟见多识广,最先反应了过来。但也愣愣地走到何瑾面前,问道:“小兄弟,你原来也练过?”

“练过?”何瑾一头的雾水,随即反应过来便笑着说道:“什么练过啊,我就是挨揍挨多了,自然有了条件反射呃,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家伙看似又快又狠、但挥来舞去也就那么几招。比起娘亲笤帚疙瘩的角度刁钻、防不胜防,他还差得远呢!”

话音刚落,何瑾的笑容就渐渐凝固了,面色也开始变得很是古怪:“孟大人,你是会武艺的吧?一般人不可能靠躲老娘笤帚疙瘩,躲过刀法的挥砍吧?”

“自是不可能。”孟文达这会儿也一副疑心重重的表情,望向了何瑾:“除非,你娘本身用的就是上乘的招式,经年累月下,你无意练就了一套躲避之法,才能说得通”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孟大人你怎么也信?”何瑾赶紧一副掩饰的大笑,尴尬无比:“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练过的,哈哈哈”

随后,不待孟文达继续追问,他又陡然对着满山的灾民高喊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这里已经搞定了,你们还不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呃都把手里的大杀器给扔了,给我用拳脚揍,拳拳到肉地狠揍!”还算何瑾有脑子,赶紧交代道:“可别打死了啊,这些都是免费的劳力!”

这一嗓子喊出来,灾民们一下疯狂了,眼睛里都冒着赤红的光,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果然是咱们的恩公,就是知道咱们的心思!

之前那些泼皮无赖嚣张到无边儿,可是让灾民们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让他们尝尝,被人狠揍的滋味了。

顿时,数万灾民吼叫着冲了下来,犹如洪水决堤。那气势场面,简直惊心动魄,震人心腑!

两三百的泼皮无赖,这会儿就如雪崩下的可怜动物。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逃都没地方逃,只能抱紧了身子往地下一蹲,喊道:“求别打脸!”

而孟文达这会儿,也顾不得猜测何瑾的身手来历了,而是惊问道:“何小兄弟,你要当着锦衣卫的面?”

何瑾却鄙夷一笑,道:“锦衣卫?何时出现的,我怎么没看到?”

孟文达面色一僵,没想到何瑾还揪着这痛脚不放。可无奈,这次的确锦衣卫做得不厚道,他也只能怏怏地闭了嘴。

而这会儿最兴奋的,莫过于刘火儿了。

只可惜,他正准备带着手下,也去踹两脚的时候,何瑾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们瞎凑什么热闹,那些泼皮无赖又没打你们赶紧的,维护秩序去,让灾民出出气、解解恨就行了,可别真闹出了人命。”

刘火儿郁闷不已地带着官差去了,留下了一地多余的锦衣卫。

这会儿李承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向孟文达请示道:“大人,我们?”

“还愣着干什么,也去维护秩序!”孟文达心中当然也有火儿,堂堂正五品的大员,被一个小吏讽刺,他当然逮住哪个撒气筒算哪个。

李承祐这样的,纯属无妄之灾。

数万灾民揍那些泼皮无赖,简直就如摧枯拉朽、犁庭扫穴。之前灾民只是顾忌着清流王府的名头,不想给何瑾添乱,才打不还手。

现在没了顾忌,局势又一面倒,他们当即上去就是一阵迎头痛揍,瞬间打得这些泼皮无赖们哭爹喊娘、求饶不止。

尤其那位楚霸天,还被刘火儿特意给拎了出来,交给赖三儿道:“赖官人,老大说了,只要打不死,就能往死里揍!”

赖三儿上去就是一阵狂扇,还净往楚霸天的脸上招呼:“我不配给你说话?你的话就是规矩?现在你狂啊,你给我牛啊!”

“赖官人,停手啊,有事儿咱好好商量”

“晚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那些泼皮无赖们都躺在了地上。

好在由于何瑾威信够高,又提前派了官差、锦衣卫维护秩序,所以这些家伙虽然都倒下了,但还都喘着气儿。

何瑾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拍手,道:“打完收工,今天大伙儿表现都不错,晚上好好加餐犒劳!”

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还刚考了县试的案首,更值得加餐、加大餐!”

灾民们闻言,顿时一阵欢呼:“恩公天上文曲星下凡,文运昌隆!”

随后,官差们和灾民押着泼皮无赖,兴高采烈地就离去了。留下从始至终,都显得有些多余的锦衣卫,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孟文达目光悠悠,更是哀叹了一声:“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了。不管如何上报,锦衣卫都不落好”

可不料,就在他刚说完这话时,一人就拍了下他的肩膀,惊喜言道:“啊?孟大人,你怎么来了!”

“小人这里正好有一件大事儿,要向您禀告!不过,那事儿也不急,我们正好要去吃饭,咱边吃边聊如何?”

李承佑愣愣地看着何瑾,真被这小子的厚颜无耻给惊住了:小子,你还真当我们锦衣卫没来过啊!

可不料,孟文达反应过来后,立时陡然一喜。

随后,又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回道:“本官接到线报,言鼓山这里有动静。只可惜,来晚了一步,什么都没看到!”

说罢,他还对那些锦衣卫问道:“本官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我们”李承祐终究没傻到家,明白自家大人这是要装聋作哑了,当即附和道:“我们也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七三章 咱们用美人计!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何瑾那里欢天喜地,料理了来闹事儿的泼皮无赖,给了锦衣卫台阶儿下,还打造好了统一联盟阵线。

可正在醉东方雅间的朱厚辉,却猛然砸了酒杯,再不复之前天潢贵胄的骄矜,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他非但将我派去的人尽数擒拿,还取走了王府的象牙牌?!”

这一刻,他仿若受伤的野兽,双目充血,忍不住咆哮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他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杵逆无礼,简直无法无天!”

在朱厚辉的暴怒下,张声也不由战战兢兢,道:“公子,这可怎生是好?要不,我们先把腰牌拿回来?”

“拿回个屁!”朱厚辉狠狠一跺脚,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哼,一介贪财好色的小吏走,先去小秦淮,让柳清霜替我们出面!”

直到这个时候,朱厚辉还不肯放下他王府公子的架子,不肯屈尊降贵直接面对何瑾,生怕掉了自己的身价儿。

毕竟对于他来说,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亲自出面,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到了小秦淮后,刚一进去,就有一阵阵香风飘来。一个个身着薄纱,淡妆浓抹的女子嬉笑着迎了上来。

“呦,是公子爷回来了,奴家早就盼着您呢!”

“是啊是啊,出去玩都不带着奴家,人家这心里头可难受哩。”

环肥燕瘦的女子,一个个争相谄媚,声音甜的发腻。若是平时,朱厚辉必然觉得自己魅力无边,可今日看着这些庸脂俗粉,却觉得怒火中烧:“少装模作样,你们这些贱人,无非就是看上了本公子的权势!”

“带着你们去干什么,看本公子连个小吏都斗不过是不是?都给我滚一边儿去!”他狠狠地一甩袖子,将一个个妓女粗暴地推开。

骂骂咧咧间,他径直走向后院儿。

那些妓女一个个面面相觑,但随后有人听明白‘小吏’这个词儿后,不由暗骂了一声:“哼,要不是会投胎,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跟何司吏比,你哪有人家善解风情!”

“就是,人家何司吏虽然年轻,可真是会做人。咱只要给人家一个笑脸,人家必定让咱开心、还得银子。”

“没错,除了对那个不长眼的妖艳贱货外,何司吏向来真心将咱当人看。唉说来也是,何司吏都有段日子没来了,让奴家真心儿地想念。”

可惜朱厚辉听不到这些,要是他知道自己在这些妓女的心中,跟何瑾差着十万八千里,估计能被气死后再气活过来。

到了柳清霜的房里,朱厚辉便阴沉着脸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冷冷地看着柳清霜。

柳清霜一代名妓,这等场景自然见得多了。

她先微微一愣,随后便缓缓起身,抚起琵琶开口道:“公子,怒则伤肝,身子是自己的。不若奴家为你弹奏一首静心的曲子”

谁料,朱厚辉却忽然暴起,不由分说地将砚台、笔筒之类的东西,全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尤其满屋子的瓷器,更是全遭了秧。

而柳清霜神色却一丝未动,只是躲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朱厚辉发泄。甚至,那双如秋水般的明眸里,还不由闪过了一丝喜悦。

待净室里的东西,全都被砸得稀烂后,朱厚辉才又坐回了椅子上,低头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弄得张声又羞愧又心里毛毛的,不知自家公子在发什么疯!

“清霜,你知道吗?我派王府的宫卫拿着象牙牌,拉拢了一帮城狐社鼠,想将鼓山和滏阳河抢过来。可想不到,那个何瑾竟不知死活,将派去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朱厚辉开口了,语气很是阴沉,还带着几分屈辱:“你说,是我太低估了他,还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张声在一旁听着这话,不由心里一咯噔:这个问题,可不好答!

朱厚辉的性子他最是了解,骄横自负还喜怒不定。这要是说低估了何瑾,那就是说朱厚辉愚蠢;可若是说高估了自己,那更是说朱厚辉狂妄。

然而,让张声想不到的是,柳清霜只是淡淡开口,道:“公子,你并非低估了何瑾,也非高估了自己。只不过这次有些轻敌罢了,只需认真一些,必然得偿所愿”

张声一听这个,不由为柳清霜的冰雪聪明暗赞不已:这回答既没有高抬何瑾,也没贬低了朱厚辉,甚至还给朱厚辉找了台阶儿下。

毕竟,轻敌这点儿错误,谁还不犯上一回呢?

可就是这等让张声,觉得已无懈可击的回答。朱厚辉听后只是先点了点头,随即又瞪圆了眼睛:“清霜,你不用宽慰我,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你们就是认为,我比不上那个何瑾!”

“他一介草民,先是混入了衙门,又拜了知州为师。随后弄出了无烟煤,救助了磁州穷苦百姓,后来更是疏通了一条运河,收拢数万灾民!磁州的百姓商贾,都争着捧的臭脚,就连锦衣卫,都跟他来往密切!”

“而我身为王府公子,竟没他混得风生水起,还在他面前沉沙折戟,这简直就是我的奇耻大辱!”朱厚辉咆哮着,猛地上前一拉柳清霜的手,道:“就连你,其实也早对他芳心暗许了,对不对!”

柳清霜娥眉紧蹙,被朱厚辉抓得生疼。但她更知道,此时绝不能露出一丝本心。否则的话,朱厚辉必然会更加发疯!

生生忍着疼痛,她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公子想多了。一介小吏,就算再会折腾,又能如何?”

“公子生来便是九天之上的人物儿,在大明王朝,您就是呼风唤雨的龙子龙孙。清霜该是多眼拙,才会舍珠玉而择砂石?”

“哈哈哈!果然,我就知道清霜你最懂我!”

朱厚辉听了这话,才不由大笑起来,松开了柳清霜的手,道:“不错,何瑾的确有些本事儿,这次我也的确轻敌了。但若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已赢了我,那便大错特错!”

“这天下,还是我们朱家的天下!只要这一点不变,一个小小的吏员,简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话一入耳,柳清霜神色仍是毫无变动。只是,那明眸的深处,却不由掠过了一丝丝的黯淡。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厚辉忽然阴沉又说道:“不过,那象牙牌落在了何瑾手中,的确有些麻烦。”

“毕竟,抢夺鼓山和滏阳河这等事儿,父王根本不知情。而且事情闹大了,清流王府不见得会如何,但我却必定会遭殃!”

“所以?”柳清霜眼眸一眨,便开口道:“公子是想让奴家,去探探何瑾的口风?”

“不错!”朱厚照更是欣悦一笑,赞叹道:“清霜,你真是善解人意。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这话出口,仿佛在恩赐柳清霜一般。

而柳清霜也根本不计较,只是施了一礼后,便唤来麝月一块儿去寻何瑾。

而细心的麝月发现,今日她小姐的步伐很是轻盈。甚至,嘴角都抑制不住漾起一丝的浅笑。

“小姐,你还真要替那个朱厚辉办事儿啊?”

柳清霜一愣,随即笑得便更甜美了:开玩笑,那样一个狂妄戏多、刚愎自用的二十七岁家伙,还满脑子想着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斗气,能成什么气候!

自己此番前去,当然是更想知道,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到底有何锦囊妙策啊

第一七四章 双面间谍

一路上,柳清霜都在思考着,何瑾在这件事儿上,能有几分胜算。

然而想了一路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胜算是有的,但绝对不大,跟火中取栗差不多。最好的结果,无非两方就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朱厚辉狂妄戏多是没错,但他说的话同样也没错:大明王权社会,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平等一说。千百年来,很多事也都证明了,并不是你占着理,你就会赢的。

只是,到了何瑾家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儿。

此时的何瑾,似乎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到来。而是端了一杯热茶,正毕恭毕敬地向崔氏走去,脸上一副标准二十四孝的表情。

可走到崔氏面前时,他忽然故意一踩脚,然后大叫了一声‘哎呀’,就将茶杯朝崔氏的罗裙上丢去。

原本正享受着红柳按摩的崔氏,登时凤眼一睁。在茶杯即将倾倒之际,陡然一个巧妙的托手,圆融自然地将茶杯接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何瑾顿时兴奋起来,瞪着眼睛又大叫起来:“啊哈,被我发现了吧!娘,你果然是会武功的!”

虽然早知道老娘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八股造诣不低,还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且容貌身段儿和气质,根本不像寻常的农妇这么多的神秘,已不是有故事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本儿故事会集锦啊!

只不过,这次被自己机智地试探了出来,她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为了保密,痛下杀手、虎毒食子?

万一她真的动手了,自己是要只自保呢,还是要跟她拼了?万一就算想拼,也打不过该咋办?

可就在何瑾内心戏汹涌如潮水时,崔氏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一句话便让何瑾呆住了:“我何时说过,自己不会武功了?再说,会武功又怎么了?”

“我,你”

何瑾顿时傻眼了: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可老娘说的,似乎也没错,会武功如何,不会武功又如何

不对,差点被带进了阴沟里!

寻常人谁会武功?而且,你武功还显然不低,寻常人就算想学,都找不到地方的好不!

“我从何处学来的武艺,又为何要告诉你?”

老娘却已放下了茶杯,甚是无聊地瞥了何瑾一眼,起身道:“你要是想学,娘亲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你想知道更多,却是不可能的。”

愣愣地看着老娘离去,何瑾总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剧情,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这种自己视若珍宝、老娘却轻描淡写的落差,让他在看到秀色可餐的柳清霜时,都没露出什么喜悦的笑意,只是怏怏地开口道:“是朱厚辉,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早知背后是清流王府的人在捣鬼,而且张声那个多嘴的人妖,还说出了小秦淮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

只需派人打探一番,自然便知道清流王的三公子朱厚辉,这些时日在小秦淮如何一掷千金。

偏偏又是这个敏感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魁柳清霜赶来,何瑾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了。

所以,他的语气和态度,并不怎么友善。

但柳清霜也不见怪,只是款款地坐下来后,嫣然一笑道:“清流王并不知道,磁州这里发生的事儿。这一切,都是朱厚辉在捣鬼。”

何瑾闻言,不由双眼一亮,神色很快就变得热情了:“哎呀,柳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来,您喝茶”

看着何瑾随后还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柳清霜真是被这少年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合着,我要是上来不告诉你这个秘密,不摆明是跟你一条心的,你连口茶都不打算让我喝啊?

想到这里,她接过茶杯的时候,不由白了何瑾一眼。

那一眼的娇嗔,风情万千。

可惜,何瑾只是被迷惑了一瞬后,就赶紧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然后,又是一副怏怏的神情,开口道:“可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没啥意义啊”

“怎么可能没意义!”柳清霜这就不忿了:这消息,可是她冒着朱厚辉发疯的凶险,才探听到的。

而且在她看来,这是何瑾唯一的筹码了:“何官人,恕奴家直言,你此番能侥幸压朱厚辉一头,不过赢在了他狂妄轻敌上。真正争斗起来,你根本不可能是敌手!”

何瑾眼珠儿转了转。随后,很是客观地点了点头。

“故而,利用朱厚辉也不愿将事情闹大的筹码,由奴家从中牵线搭桥,你同他好生商谈一番最好,能讨得他的欢心,双方各退一步,才是消弭一场灾祸的最佳选择啊。”

这话出口,柳清霜以为何瑾必然会感恩不已。毕竟,她可是一心一意为何瑾着想,而且还主动帮忙消解这场灾祸。

可想不到何瑾听完之后,却冷笑了一声,道:“那个朱厚辉,也是这么想的柳大家啊,要不是你上来就摆明了车马,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来帮他的。但这番话后,我只能认为你”

“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

“你!”一番好心深情,却换来了嘲讽,柳清霜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了。

可何瑾却就事论事,继续开口道:“柳大家莫生气,你仔细想想,那朱厚辉生来便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此番讨要鼓山和滏阳河,他还给我来了个可笑的先礼后兵。”

“你觉得那样自视甚高、戏还特别多的家伙,被我这次轻易地放过一马后,他会心胸豁然开朗,将此事视作了云烟?”

“这!”柳清霜闻言不由变色,意识到自己只考虑了当前,却未考虑长远。

果然,随后何瑾语气更加冷厉,继续道:“根本不会!我这次将象牙牌交出去后,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筹码。”

“而朱厚辉没有了顾忌,只会更肆无忌惮地来一场更狠辣的谋夺,将我彻底踩入万丈深渊!”

这一刻,何瑾由冷笑变为了蔑笑,道:“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心满意足啊!”

柳清霜闻言,只觉一阵寒流从体内淌过,精致红润的脸庞瞬间煞白:通过与朱厚辉的接触,她不得不承认,何瑾推测得很对!

那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养成了自负跋扈的性格的王府公子,真不会因为别人的宽恕而心怀感恩。

相反,他只会当作是自己的耻辱,直至报了一箭之仇后,方解心头之恨!

可这种识人察心的本事儿,何瑾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掌握的?更不要说,他还从未见过朱厚辉。

不,现在当务之急的问题是:他既然不想退让,难道是想?

“不错,这种事儿,当然要闹大了才好啊!只有闹得越大,才能让朱厚辉越疼!贱人就是矫情,狠狠收拾一顿才会老实!”

何瑾拍拍手,好似决定待会儿要吃什么饭一样轻松随意:“只不过呢,我这里还需要点时间。拖延的事儿,就劳烦柳大家了如何?”

拖延拖延当然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还有,你也如此让我帮忙,跟朱厚辉又有什么区别?

可何瑾还真不是朱厚辉,说完请求后,又道出了自己的条件:“事情办成后,我把小秦淮卖给你如何?”

柳清霜闻言,顿时怫然作色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已不想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了,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七五章 朕要见见那个何瑾!

有智商明显比朱厚辉,高出二十个点的柳清霜从中斡旋。随后的日子里,果然没见朱厚辉继续作妖,只一心等着何瑾的决定。

因为柳清霜回去跟他说,何瑾那里呢,还需要考虑考虑然后,朱厚辉当然就相信了啊!

可朱厚辉这里不作妖了,何瑾却开始上蹿下跳。不是往衙门里一趟趟地跑,就是朝锦衣卫千户所里钻。

直至第二日,千户所里的李承祐,骑着快马纵行而去后。何瑾才望着远去的马屁股,诡异地笑了一下,彻底安生老实了下来。

李承祐很快奔出磁州城,跨出了彰德府。在锦衣卫的各处驿站中,换了一匹匹的健马,直至驰到了北直隶,来到了整个大明心脏之地!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奏折不必经通政司。

故而,风尘仆仆的李承祐,直接凭腰牌来到了紫禁城的西暖阁,将奏折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此时的弘治皇帝,正在西暖阁当中批阅奏章。他近来身子不太好,但历来勤勉,即便身子不爽,却依旧不敢荒废了政务。

对于李承祐突如其来的奏疏,他不由疑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便要接过打开。

然而,这时候李承祐又掏出了一块象牙牌,沉凝开口道:“陛下,孟千户这里,还有一道密折”

弘治皇帝不由眉头一蹙:锦衣卫上的折子,本来便属于密折,而这次孟文达特意又弄了个密中密。登时让他感觉,这次折子上的事儿不一般。

果然,只是半息之后,弘治皇帝脸色便陡然涨红。

又看清那块象牙牌,根本不是锦衣卫所用的腰牌,当即咳嗽不止怒道:“岂有此理!身为朱家子孙,竟如此骄纵无法!来人,传内阁大学士前来议事!”

很快,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匆匆赶来。这三人都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无一不是当代的名臣。

此时弘治皇帝看似仍余怒未消,但将一明一暗两份奏疏交给了他们后,便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三位爱卿,此事朕当如何决断?”

三人一目十行地看了奏疏,首辅刘健当即作色开口,道:“陛下,朝廷待国戚向来优渥,陛下更是连年赏赐不断!”

“然亲王郡主宽不怀恩、严不畏威,乃至才有今日之事。依老臣之见,陛下此番不可再宽柔纵容!”

刘健言罢,谢迁紧随其后:“陛下,微臣也附议!昔秦朝废分封、设郡县,方有大一统。强汉威服四夷,也乃推恩平定之后,国力方可一扫世间。”

“我朝亲贵虽名义上,分封不锡土,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然毕竟权柄在手,予取予求,若长此放任自流,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万望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听了两位重臣所言,阴翳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更凝沉了:他哪里不知道,大明朝的亲贵国戚们,都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但话又说回来,这大明天下,何尝不是朱家子孙的江山?亲贵国戚们虽然胡闹了些,但也不至于会到了,刘健和谢迁所说的那等祸国乱民的地步。

加之他生性仁厚,便忍不住从心而言,道:“二位爱卿言重了,朕观朱厚辉此番强夺鼓山和滏阳运河,不见得就是胡作非为。”

“想必,他也是要为大明出一分心力,认为鼓山和滏阳运河由他来经营,才能更好地救助灾民、繁荣州县。”

越这样说着,弘治皇帝似乎越觉得有可能,又道:“况且,这密折上也说了,他之前并非没提过购买之事。只是被拒绝后,才一时糊涂出此下策。”

“陛下!”首辅刘健别看年纪大了,脾气却很是火爆,但断事更为精准,道:“若想救助灾民、繁荣州县,安阳灾情比磁州更严重,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话一下将弘治皇帝的虚妄击碎,使得他面色不由一僵。

刘健还想上言,可次辅李东阳已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赶在刘健开口前道:“陛下,此番孟千户特意用了两份奏疏,很是值得玩味。”

两份奏疏弘治皇帝当然都看过了,写的就是同一件事儿。

只不过,明面上的奏折,是孟文达写锦衣卫事后才知道的。而暗地里的那封奏折,却详细交代了所有事儿,并请求弘治皇帝治罪云云。

这一明一暗奏折,既为锦衣卫遮了羞,又奉行刺奸了的职责——对于孟文达的这般所为,弘治皇帝也表示十分理解。

只是说道其中的深意弘治皇帝上来便被奏折上的事儿,气冲了头脑,一时还真没怎么觉察出来。

李东阳便将密奏里的一句话,当场念了出来:“司吏何瑾之师知州姚璟,闻情慨然激愤,已去信同年、同乡、座师陛下,孟千户言下之意,是说此事已树欲静而风不止,需当机立断啊!”

弘治皇帝当了十三年的天子,又经李东阳如此一点醒,哪能还不明白孟文达的言外之意:陛下,事儿是绝逼瞒不住了,何瑾那小子铁了心要闹啊!

您要是晚上一点儿,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疏,可就要淹没您的御案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龙颜大怒,他的确仁厚,却也是位极有手腕的明君。

初登大宝之时,便一扫成化朝的乌烟瘴气,将祸乱朝廷的奸臣、太监、道士统统撵回了老家,开创了‘弘治中兴’的局面。

这样的一位君王,怎么能让他努力俯身去看,都看不见的一个州衙小吏胁迫?

然而这话出口后,他面色渐渐就古怪了下来:自己好像还真的不能阻止,那个小吏去闹啊!

因为他弘治皇帝是个明君,是明君就要奉行正道,以德理服天下。

这事儿说破天去,也是你老朱家的人,借着特权欺辱弱小、强夺产业。而且,把柄证据什么的,还全被何瑾攥在了手心儿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露苦笑,望向了三位内阁大臣,道:“司吏何瑾这个名字,好像朕在哪儿听过?”

三位内阁大臣,都是过目不忘的牛人。

刘健第一个便上前回复道:“去岁知州姚璟上书,言磁州以无烟煤救助百姓一事,便是那何瑾所为。”

李东阳也道:“滏阳运河一事,虽由河南省布政司最终上奏。然层层梳理下,最先提出疏通修复提议的,就是姚知州衙门里的这个刑房司吏。”

谢迁同样紧随其后,道:“前些时日,孟千户上奏分化白莲教匪之计,也乃这司吏所献;且孟千户还带来了煤粉、水泥,眼下正交由工部检验其效。奏折里说,这两物也乃何瑾所制”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厚辉,为何要向鼓山和滏阳河下手了。

根本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所想的那样,他是侵大明之重器为己有!

若不是孟文达慧眼如炬、精谋果断,早将煤粉和水泥带回了朝廷,朱厚辉恐怕真会将这两样东西瞒了下来!

不孟文达是不可能写出,煤粉和水泥的操作说明手册,分明是何瑾早就有心献给朝廷!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色凝肃起来,向来柔和平顺的目光里,罕见地升腾了起了一丝的杀机。

但许久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忍不住笑了,缓缓开口道:“传旨!朕要见一见那个何瑾。”

第一七六章 不要怂,就是干!

三日又三日,考虑又考虑。

到了第九日的时候,小秦淮里的朱厚辉,再也忍不住了:“好狗才,好胆量,真逼着本公子主动去寻你不成!”

头三天,张声还是这样安慰朱厚辉的:“公子放心,何瑾必然会屁滚尿流前来求饶的。”

中间三天,张声的话是这样的:“公子,想必何瑾那狗才,已被吓破胆了!”

后面这三天,张声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公,公子那小吏听说是个二杆子,脑子好像也不够数儿。”

这一次,张声思来想去,只能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公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咱就主动找他一趟?”

这话出口,张声以为自己会挨一顿拳打脚踢。

可想不到,朱厚辉只是勃然作色了一番后,便矜持地举起了酒杯,道:“嗯,你这话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念在你多年辛劳的份儿上,本公子就给你这狗才点儿脸面,亲自去会一会他!”

张声闻言,不由心里暗骂:什么玩意儿分明是自己都怕了,还特么不忘找借口摆谱儿!

可到了嘴边儿的话,却变成了:“公子不愧人中龙凤,如此胸襟,令奴婢佩服!”

两人就此乘了马车,打听了何瑾家的院子。轻轻地叩门后,便出来一个面相机灵讨喜的门子。

朱厚辉当然不会同金元说话,呼啦一下展开了折扇,立在了一旁。他身后的张声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上前道:“这位小兄弟,还记得在下不?”

金元当即一副想起来的模样,拉长了声音道:“哦原来是,”说到这里,就当张声准备往下说的时候,他却又突然一转口,道:“记不起来了!”

张声后面的话,全被憋在了肚子里,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可看了一眼面色同样难看的朱厚辉,只能继续挤着笑意,道:“在下乃清平商行的张声!我家公子要拜见何司吏,这是我家公子的名帖!”

金元扫了一眼那烫金的名帖,接了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等着吧!”

一转身,咣当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朱厚辉鼻子都快要气歪了:他是什么人,整个大明朝最尊贵的一类人!被何瑾一介小吏逼着前来也就罢了,现在一个门子也敢对自己甩脸色!

然而,他能怎么办?

派人砸门吗?大明王公贵胄的风度还要不要!更不要说,此番他还是来求何瑾归还象牙牌的!

无奈,尊贵的大明清流王第三子,朱厚辉同学。只能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摇了摇手里的折扇。

只可惜,街面上的百姓不懂这调调儿啊。

一个过路的力巴看到,不由嘀咕了一句:“还不到三月份就扇扇子,这人脑子有病吧?可惜一副小白脸的长相了”

朱厚辉气得,啪嗒一下合住了扇子,嘴角直抽抽儿。

然而,一个买菜的大婶儿看到,又忍不住说道:“拿着扇子也不扇,这公子是个傻子吧?”

朱厚辉这下嘴唇儿都哆嗦了,气得直接将扇子扔了出去。

一个乞丐赶紧捡了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好好的扇子都扔了,有钱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天可怜见,朱公子何时被人家拒之门外过?更别说,被这些他从未瞧进眼里的贱民羞辱过!

这时他气得都快要疯了,张声见势不妙,赶紧梆梆梆地敲门:“何瑾,还不赶快出来!我家公子亲自前来,给你脸了是不是!”

这时候,院子里的金元其实也慌了,赶紧跑来找何瑾道:“少爷,小人顶不住了啊,那可是清流王的儿子”

“嘁刚才还以为你也是影帝呢,原来就这么点心理素质。”磕着瓜子儿的何瑾,扫了一眼正厅,不由便看向了老娘。

崔氏别看表面稳如泰山,但内心里其实也发虚:自己这儿子,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以前光跟衙门里的官吏斗一斗,那也就算了。现在怎么一下,连王子王孙也敢招惹了?

而且,人家亲自登门前来,他还装大尾巴狼,还不给人家开门儿!

但是身为老娘,一定要有当娘的气势,崔氏眼珠一转,便道:“既然你要晾着他,那由我出面去打发,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何瑾想想也是,又瞟到了沈秀儿身上。

沈秀儿也从崔氏这里得来了灵感,慌忙道:“我跟你尚未婚嫁,沈家的女儿在何家开门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又瞅了瞅家里的青芽、红柳、还有做饭的厨子,以及照料大黑马的马夫,这几人更是直接吓得缩了脖子。

反倒是呆萌的小月儿,一脸的不害怕,道:“何官人,你是要我去欺负人吗?我还从来没欺负过坏人呢,这次想去试试!”

“好!”何瑾当即大喜,在小月儿耳边交代了一番,便派月儿出去了。

这会儿张声敲得更急了,好似要将门拍烂一般。

小月儿在门后想了想恶人的样子,努力做出一副凶恶的脸,隔着门便大叫了一声:“敲什么敲!还是王府里的人儿呢,懂不懂点规矩,有没有教养!”

大门儿被小月儿费劲拉开,外面张声的脸,都变成青黑色的了。

这当然不是被晒的,而是被气得:咱家可是七岁就被割了命根儿,学了十几年的规矩,才在王府的承奉司当了差。规矩教养什么的,可是连王爷都亲口称赞过的,你个小奴婢竟然敢质疑我的职业素养?

然而,不待张声反唇相讥,小月儿又直接一伸手,道:“拿来!”

“什么?”

“门包儿啊!”小月儿一撇眼,毒舌道:“不懂规矩就算了,还没个眼力见儿,连门包儿都不知道给。”

“咱,咱家!”张声顿时被气疯了,在王府的时候,向来别人给他塞门包儿,这会儿一个小丫头片子,竟还蹬鼻子上脸了!

可就在他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朱厚辉已一巴掌拍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是的,在门外的一分一秒,对于朱厚辉来说都是羞辱。

此时他心里早就着了火,烧得他五内俱焚:何瑾,你给我等着!等我要回了象牙牌,必要将你扒皮抽筋!

张声只能屈辱地掏出了一两银子,气哼哼地交给小月儿,道:“门包儿也给了,能让我们进去了吧!”

“进什么进!”小月儿却高兴地揣了银子,随即又想起自己恶人的身份,继续板起脸道:“我家少爷,根本就没在家!”

“没,没在家你还要门包儿?”张声面色狰狞,大有用九阴白骨爪挠死小月儿的冲动。

“给了门包儿才告诉你,要不就让你们一直等!”小月儿却夷然不惧,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你,你!”这话不是张声说的,而是一旁的朱厚辉咬着牙,戾气四溢:“你竟然敢耍我?”

小月儿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怕了,但想着何瑾刚才跟自己说过的话,就有了胆量:嗯,不要怂,就是干!

于是,她傲娇地哼了一声,给了朱厚辉一个肯定加鼓励的眼神儿:不错,耍的就是你!

“一个下贱的奴婢,打死了不过赔几斗米!”朱厚辉彻底疯了,面色扭曲地开口道:“张声!给我”

话刚说到这里,小月儿就继续开口了:“少爷不在家,而是去了锦衣卫千户所。据说,是在同孟大人商议一个天大的案子。”

“什,什么案子?”朱厚辉一时被吸引了,愣愣问道。

小月儿就背着手,跟念书一样说道:“河南的一位世袭亲贵,暗中勾结白莲教徒,养寇自重!还强夺无辜商贾产业,意图积蓄实力,一朝谋反!”

“甚至,此番天下各地白莲教匪作乱,也可能乃他暗中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混淆朝廷视线,继而等朝廷应对不暇时,再趁势高举造反旗帜!如此不怀恩义,数典忘祖之大罪,简直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这话一出,朱厚辉直接面色苍白,蹬蹬蹬后退了三步:好,好个何瑾,一块象牙令牌,竟然演绎出如此大的罪名!

这,这是要将我们清流王府一窝儿端啊!而,而且听起来,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第一七七章 我,再去求求他......

直到从一个呆萌可爱的小女孩口中,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一番话,朱厚辉才真正明白了一个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己,真是被何瑾给耍了!

原来,人家真的是在考虑。只不过,人家一直考虑得,是如何弄死自己啊!亏自己还傻乎乎地等着人家上门儿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朱厚辉咬了咬牙,一扭头就走。

张声在后面小跑着跟随,道:“公子,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锦衣卫千户所!”朱厚辉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气愤言道:“那小吏可真够狠的!既然他想闹,那本公子倒要看看,谁能闹得过谁!”

锦衣卫千户所并未在磁州城中,而是在城外的一座寺庙。

那寺庙本是僧纲司下的产业,但香火一直不旺,渐渐地便荒败了下来。孟文达对此却很是满意,因为地方够大,也符合隐蔽的宗旨。

随即雇佣劳力收拾一番后,他带着百余名锦衣卫便入驻其中。都司衙门那里又派来了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由此一来,慈航普度的寺庙摇身一变,就成了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巢穴。

到了千户所门前,朱厚辉倒没受什么刁难,也顺利见到了孟文达。只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流,还不如在何家那里呢。

“孟千户,在下此番前来磁州,乃是为了这里的灾民,想着也尽上一份心力。”朱厚辉刚开始还拿捏着身份,言语上很是矜持。

可孟文达便言了一声儿:“哦”

“看到磁州这里竟有无烟煤炭、煤球,还有水泥这等神奇之物,以及正疏通着滏阳运河。在下便想,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在其中投资一笔的话,既可造福灾民,又可为朝廷尽上一份心力。”

“哦”

“可不料,在下好生派人去商谈,那何瑾小吏竟不识好歹,拒绝了在下的投资请求!随即,在下又派人拿了王府的象牙牌,想要让他明白在下的一番诚心。”

这时候,朱厚辉已带入了情绪,声音都渐渐高昂悲愤了起来:“然而想不到,那小吏非但夺了在下的象牙牌,还殴打羁押了在下的人!”

可孟文达却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哦”

这一下,气氛可就尴尬了起来。

朱厚辉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向孟文达,忍不住腹诽道:本公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孟文达还不表示表示?

我可是清流王府的公子,朝廷诏封的辅国将军,天子骄子!屈尊降贵来此,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还不知道抓住?

然而,孟文达就仿佛一块石头,动也不动,看都不看朱厚辉一眼。

朱厚辉最后急了,干脆羞恼开口道:“孟千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公子拜托你一件事儿,就这么难吗?”

孟文达听后,这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不知公子要拜托本千户何事?”

“何瑾那小吏,已然将在下的人交到了这里,想必那象牙牌也在!孟千户,你还不知该怎么做吗?”

朱厚辉真是气疯了,往日王府里出来的一条狗,别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好生地巴结着。今日是怎么了,正五品的千户,难道也一点都不知情识趣?

可真真儿让朱厚辉傻眼的是,孟文达还就来了一句:“朱公子,本千户真不知该怎么做”

“当然是放了我的手下,将象牙牌交出来!”朱厚辉大吼起来。看样子,似乎要掐死这个冷冰冰的孟文达。

孰料,孟文达此时猛然一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向了朱厚辉,语气森冷:“朱公子,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竟敢唆使我等枉顾法纪、纵放白莲教匪,究竟意欲何为!”

“白,白莲教匪?”朱厚辉结巴起来,气势陡然被孟文达刺破,面色发白地说道:“孟,孟千户,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勾结白莲教匪吧?那些人,不过就是磁州的城狐社鼠。”

“简直好笑!谁不知大部分的白莲教匪,就是些不务正业的城狐社鼠?”孟文达却气势愈盛,讥讽道:“更不要说,你朱公子真有可能是那样的人!”

“身为大明亲贵,强夺商贾产业,还当着本千户的面矫掩是非。再加上一条勾结逆匪的罪状,也不算太出格!”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大明的亲贵,朱家子孙!你这是污蔑皇亲,其心可诛!”朱厚辉当即拍了桌子,论起发怒来,他可算得上是行家。

但孟文达只是冷冷一笑,道:“朱公子不必如此,本千户已让手下上了折子。是非曲直,一切自有圣上公断!”

“什,什么你已经上了折子?”朱厚辉吓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堂堂的天子亲军锦衣卫,竟然会听何瑾之命行事。

当即,他不过脑子地便吼道:“你疯了不成!那小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如此跟大明亲贵作对!”

“他给本千户的好处,便是忠于陛下,对得起自己的一颗良心和整个大明江山!”孟文达说完,当即一挥手道:“这些已经够了!朱公子,还恕下官不送了!”

朱厚辉也不知是惊是怒,稀里糊涂地就往外走。

可不料,孟文达在背后,又来了一句:“对了,朱公子也不用去州衙跑了。姚知州那里也已联络了同僚,准备发动御史言官上告此事。而且,他性子可比本千户更嫉恶如仇,省得你到那里再挨一顿臭骂”

朱厚辉身子一下晃了晃,也不知该向孟文达道谢,还是留给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儿。

反正,出大门儿的时候,神智有些恍惚的他都绊了一下。要不是张声扶着,恐怕连竖着走出去都办不到。

“何,何瑾你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便织好了这么一张大网。”

回到城中,朱厚辉坐在了一间茶楼里,狠狠灌了一肚子的凉茶:“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捅了刀子你,你可真是个二杆子!”

可就是这样的二杆子,已将朱厚辉逼到悬崖边儿。他明白,这事儿一旦闹到了朝廷,别说是自己,就是整个清流王府,也会跟着遭殃的!

年初时,地震四起,天下的风声就不祥。各地乱匪又趁机起事,更搅得朝廷焦头烂额。

可想而知,这时的弘治皇帝,该有多愤怒头疼。

偏偏何瑾打蛇打七寸,又将白莲教的屎盆子,扣到了清流王府上,必然惹得天子更加震怒!

越是想着这些,朱厚辉越是害怕不已,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一旁的张声虽不太清楚,却也知晓自家主子这是吃了大亏,当即惊恐地问道:“公,公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毕竟是王府里的公子,朱厚辉想了一会儿,便想到了关键:“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何瑾不再搞事,不诬陷我勾结白莲教匪,那些锦衣卫、御史言官也是拿我没办法的!”

“可,可是何瑾怎么会不搞事儿,他分明就是要置公子死地啊!”

“我,我可以再去求求他!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求’这个字眼一出口,朱厚辉下意识地羞恼不已。

可仰头喝完最后一杯茶,他心里又不由掠过一丝丝的寒冷:他发现,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明亲贵,竟然感受到害怕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第一七八章 圣旨来了!

第二次,朱厚辉第二次站在了,这个让他觉得耻辱的院门口。

每个来来往往百姓的好奇目光,都让他感觉如针扎般刺痛,似乎在一点点剥离着他高贵身份的骄傲。

然而,一想到自己倘若就此离去的后果,朱厚辉便半点都不敢愤怒。只能铁青着脸,继续在人来人往中,跟个看门儿狗一样等着。

“公,公子,要不您先回去,奴婢一个人在这里等?”张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朱厚辉毫不犹豫地怒叱:“前来拜见,就要客客气气的,拿出诚意来!”

张声很隐蔽地撇了撇嘴:上次是谁,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元一会儿从门缝里偷看几眼,越看越觉得三观崩塌。转身回到正厅,就见何瑾喝着茶、磕着瓜子儿,跟老娘和沈秀儿聊得很是高兴。

“少爷,这次他都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毕竟是王府的公子,我们是不是?”金元还是胆小儿,担忧地说道。

“让他继续等着呗,又不是寒冬酷暑的,没事儿。”何瑾无所谓的摆摆手,丝毫没开门儿的意思。

金元也不敢多说,只能这么耗着。

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何瑾这里都吃完午饭了,才拍了拍肚皮,开口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少爷咱饭都吃完了,你再让人家进来。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懂个屁!我这里酒足饭袋,气势正盛。他那里饥肠辘辘、头脑都发昏,这是少爷我特意用的兵法。”

金元顿时腹诽:呸!还兵法呢你这就是纯粹吃饱了撑得慌,拿人家开涮呢。

当然,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少爷英明!这计策真是妙极了!”

终于进了门,朱厚辉还没来得及庆幸,便看到了那一桌还没收拾完的残羹冷炙,青脸顿时又变成了猪肝色。

可何瑾却好以整暇地抿了一口热茶,扬脸看了看朱厚辉,不由暗骂了一声:“呸,又是个高富帅,小爷我最讨厌这一款了!”

“什么?”朱厚辉一愣,没听清何瑾的话。

何瑾此时却已正了脸色,淡淡地又说道:“朱公子,朱厚辉,清流王第三子。母亲黄氏,乃清流王的爱妾。你虽然是庶出,可据闻从小聪明伶俐,深得清流王的宠爱,众多子女中,你是第一位!”

朱厚辉眼珠转了转,自嘲地笑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司吏对我一清二楚,可我却只知何司吏贪财好色两方一对比,高下立判,我输了也不冤。”

何瑾闻言,却伸出食指摇了摇,道:“朱公子,你大错特错了。”

“哦?还请指教。”

“哈哈哈,朱公子,你怎么能跟我比?我今年不过十五岁,出身小吏之家,且父亲早逝。如若我与你出身相当,你怎敢生出相比的心思!”

“你!”朱厚辉顿时脸色铁青,怒火蹭蹭上拱。可转念一想,又发现何瑾的话不无道理。

随即他强忍着怒火,叹了一口气,道:“何司吏,今日我过来,就是做好了被你宰上一刀的准备。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何瑾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甚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最后在朱厚辉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朱公子,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此番也算忍辱负重、能屈能伸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瑾却放下了茶杯,起身直面朱厚辉,冷蔑言道:“朱公子,你当我三岁幼童不成!此番前来,你无非就是想擦干净屁股,再想方设法整治得我生死不如!”

“我这次放过了你后,你下次还会给一丝我活命的机会吗?这次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以为我是泥捏的!”

“你,你真要跟清流王府、跟整个大明亲贵不死不休?”朱厚辉又惊又怒,没想到何瑾这个二杆子,竟如此狠辣!

“清流王府,整个大明亲贵?”何瑾继续冷笑,道:“朱公子,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你的确是清流王的儿子,但你就认为,清流王会为了你这个儿子,担下勾结白莲教匪的罪名?”

“什么勾结白莲教匪,还不是你胡乱攀咬,有本事儿拿出证据来!”

“证据?那玩意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一群软骨头的城狐社鼠,我想让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加上一块王府的象牙牌,你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更不要说,满朝的御史言官,早就看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用干、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亲贵们不顺眼了。如今象牙牌已由锦衣卫交到了朝廷,待师父那里再发动文官们一造势,必然引得满朝哗然。”

“天子如今还在为料理赈灾事宜而头疼,为尽快安抚局势,必然会拿你们清流王府开刀!而清流王府,则第一个会将你当替罪羊!”

何瑾说完拍拍手,坐回了原位,又补充道:“哦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毕竟你本身也有罪,算不上背锅的。”

毒,真的太狠毒了!

这一刻,朱厚辉才知道,比起何瑾来他不过就是个酒囊饭袋,级数上天差地别。

之前,他还以为何瑾就是虚张声势,在诈自己。可想不到,人家是真的有计划、有图谋地对自己下死手啊!

并且仔细想想,值此各地灾异和邪教作祟的时刻,弘治皇帝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族,寒了他最需倚靠的文官集团之心。

身为明君,首要的条件,便是冷酷无情!

一想到这些,朱厚辉就不寒而栗,两条腿不自觉地发软。

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害怕,彻头彻尾的害怕:“何,何瑾,你让我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何瑾看着他惨白的脸,才拍了拍肚皮,露出狐狸咬住了肥鸡的笑意,道出了那句口头禅:“我是为了帮你啊!”

帮,帮我?帮我个大头鬼啊!

朱厚辉发誓,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他只能铁青着脸,狠狠攥着拳头,咬牙问道:“那你想怎么个帮法儿?”

“当然是帮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嫌疑喽。”何瑾微微一笑,道:“想必朱公子也看出了,整件事儿的关键,就是你勾没勾结白莲教匪。”

“这事儿说闹大了也大,可说小了只要我咬死了是误会,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嗯这样吧,你将醉东方、小秦淮等磁州十三处产业都赠送给我,我就帮你这个忙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在磁州有十三处产业?”

何瑾撇撇嘴,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你是王府的公子,可在磁州开办产业,也得要在工商局呃,在户房登记备案的好不?

户房的张文华如今就是我的狗腿,我想知道你有多少产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三处产业,当然让朱厚辉肉疼。

但想着就此能躲过一场塌天之祸,也算是破财免灾:“好,我同意等等,你已将象牙牌交到了朝廷,还如何能替我免除这场灾祸?”

何瑾闻言,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辉,道:“谁说我要替你免除所有灾祸了?我不过答应替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罪行,至于抢夺商贾产业、殴打灾民的罪责,还是得由你来承担啊”

“那我还找你还有什么用!”朱厚辉心里说好了不能发怒、不能再发怒。可听了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但何瑾却丝毫不惧,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道:“朱公子,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大人了,别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耍赖自己做错了事儿,难道还想着不承担责任?”

朱厚辉双目喷火地望着何瑾,恨不得胸中的怒火,就此能烧死何瑾!

“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何瑾却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那样,你就试试清流王府,能不能保住你这个勾结逆匪的公子喽”

朱厚辉被气得浑身发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历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时别人也能这样欺负他了?

更何况,勾结白莲教匪的事儿,本来就是何瑾诬陷的。

难道,他还真能颠倒了黑白不成!

太苛刻的条件,一下激起了朱厚辉的逆反心理。这会儿的他,走是当然不敢走,却也不会轻易松口答应。

然而,就在气氛僵在这里时,金元却跟疯狗一样跑了进来,大喊着叫道:“少,少爷,圣旨,圣旨来了!”

第一七九章 我不想当狗腿啊!

“圣,圣旨?”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有些懵:怎,怎么就招来了圣旨?从始至终他就没向朝廷,告朱厚辉勾结白莲教啊!

不错,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是个大忽悠!

孟文达那里的奏疏,汇报的只是朱厚辉强抢产业、殴打灾民一事。至于白莲教什么的,纯粹是何瑾虚张声势,弄出来诓朱厚辉!

开玩笑,孟文达什么人?

他就是弘治皇帝最忠心的狗腿,让他配合着自己,忽悠一下朱厚辉还行。真去诬告大明亲贵勾结逆匪,孟文达反手一掌灭了何瑾还差不多。

既然不是这事儿,难道是煤粉、水泥的事儿?还是滏阳河、或者分化白莲教的事儿?亦或者,就是弘治皇帝跟自己一样,吃饱撑得慌了?

一瞬间的震惊后,何瑾就渐渐镇定了下来:毕竟,圣旨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怎么也不会是要将他抄家灭族。

可朱厚辉这里,却跟何瑾完全不一样。

他先是也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极度的恐惧:“何,何瑾你个二杆子,你还真将这事儿捅到了朝廷!我,我跟你拼了!”

“拼你个鬼哟”何瑾却一把就将朱厚辉按在了椅子上,嘿嘿冷笑道:“朱公子,你能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哦。不管圣旨上啥内容,反正我会在接到圣旨后,便做出决断!勾没勾结白莲教匪,你自己选吧!”

“我,我认了!”王权时代,一张圣旨威力足以流血百万,朱厚辉再猖狂,在如此的压力下,也选择了屈服。

孰料,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见何瑾已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的纸张,道:“那好,就来签字吧”说着,他又很神奇地从小月儿手里,拿来了蘸好墨水的笔。

尼玛,这是早有准备啊!

朱厚辉感觉,自己都快要炸了。可一来这就是城下之盟,不签也不行;二来听着门外越来越嘈杂的声响,他心里也越来越慌。

终于等他签好转让的产契,外面便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何瑾,何小司吏,还不过来接旨!”

何瑾却不慌,吹干产契上的墨迹后,一把将文书又揣回了怀里。才笑呵呵地跑了出去,招呼道:“公公,快请上座!”

见何瑾这幅模样,朱厚辉的鼻子都气歪了:尼玛,原来传言是真的,这家伙的确贪婪成性!连圣旨都不在乎,先在乎的竟然是产契!

可那被锦衣卫簇拥来的传旨太监,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人一脸的和蔼,仿佛庙里的弥勒佛,走进来就笑道:“何小司吏真是天下第一吏啊,陛下给小吏下圣旨的事儿,咱家可是头一回遇到!”

“此番何小司吏上言献策,分化白莲教匪,可谓四两拨千斤。如今各地邪教内讧,朝廷多有擒获,陛下闻之龙颜大悦,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小司吏可算是英雄出少年啊!”

何瑾半点不复刚才欺负朱厚辉的咄咄逼人之势,上前热情激动地说道:“皇恩浩荡,在下铭感五内!”

“此番破贼,上赖朝廷英明,诸位大人方略得当,下仰锦衣卫、各将士用命,百姓支持,在下不过道了条浅薄之计,不敢邀功!”

“呵呵,真够谦虚的。”

这位太监还是笑,但笑中却不知为何就带上了一丝冷意:“照你这样说,人人都有功劳了,那咱家是不是也有功劳?”

“公公当然也有功劳!”何瑾却反应机敏,顺口便回道:“公公远路而来,不辞劳苦,将陛下的圣旨带到了这里。”

“各方将士知晓陛下,连只有尺寸之功的在下都给了赏赐,焉能不更加用心剿匪?公公,您的功劳可是不小呢。”

马屁拍得如此噼里哗啦乱响,让有意刁难何瑾一下的太监,都开始惊讶了,小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真会说话,咱家丘聚传的旨也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小司吏这样的妙人儿。”

丘聚复又笑了起来,一拍手道:“行了,也别耽搁时间,咱家还要换洗一下,你也赶快准备接旨吧。”

说到这里,何瑾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声喊道:“小人接旨!”

然后,他就瞪着一双眼睛,等着这位未来正德年的东厂大总管,尖细地喊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可想不到,丘聚一看何瑾这做派,登时就傻了。

随即,他又跟何瑾对视一眼后,看着何瑾那无知又无辜的小眼神儿,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呃,是肥肉乱摇。

“哎呀,何小司吏你可真是”

丘聚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何瑾出身小吏之家,哪里懂得接圣旨?最多,也就是听过戏文里的桥段,但那能符合朝廷规制吗?

当即,他便向何瑾讲述了一番接旨的礼仪。何瑾当然从善如流,吩咐青芽和红柳去摆设香案。

而他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由沈秀儿和小月儿帮忙着扒去了青衣小帽,换上了干净的吏员青衫。然后一丝不苟地洗手净面,甚至还点上了熏香。

“秀儿,我怎么觉得,这比以后娶你还正式?”对于这么一套繁琐的规定,何瑾当然没啥好感,嘟嘟囔囔地说道。

沈秀儿顿时面色羞红,还没开口,一旁的朱厚辉便轻哼了一声,道:“哼,谁都能随随便便娶个女人,可你见谁随随便便能接到圣旨的?”

丘聚来传圣旨的时候,朱厚辉和张声自然便躲到了这里。毕竟,让朝廷的人看到,他正跟何瑾做着肮脏的交易,那多不合适?

而作为这场争斗里的失败者,他冷静一番后,也不由对何瑾升起了一丝钦佩。

明明这家伙比自己小很多,身份又低微。可是和他的果决狠辣比起来,自己干的事情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无地自容。

但天生王府公子的架子,又不可能一下丢了。故而,看到何瑾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忍不住便冷嘲热讽了一句。

何瑾却不在意,反而还点了一下头:“嗯,有道理朱公子想必经常接圣旨了。而且此番陛下的处置下来,你也要接一回吧?”

“你,你”朱厚辉一甩袖子:他不想跟何瑾说话了,嘴巴太毒。

出了房门后,何瑾便看到大门儿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激动的街坊。想想也是,这些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圣旨,哪怕就这么一回,他们也能跟儿孙吹牛了。

然而,就在何瑾因为街坊邻居羡艳的目光,开始有些小期待的时候。他发现丘聚进了厢房后,半天都没动静。

最后当何瑾以为有什么意外时,丘聚才走了出来。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又闹乌龙了:因为人家除了要换洗外,还要休息上一会儿,等待好吉时。

好在,忙活了半天后,丘聚终于手握着明黄色的黑牛角卷轴,站在了香案之前。

何瑾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圣旨做工极为讲究,用的是江南织造局特制的丝绸锦缎,上面修满了祥云盘龙,甚至从不同角度看去,光彩还不一样,和纸币防伪差不多。

之前丘聚还说了,圣旨也不是单一的颜色,一般品级越高,颜色越多,有七色的,五色的等等。不过何瑾区区不入流的州衙小吏,只能用单色的

“圣旨”

丘聚宣旨的嗓音很标准,高起中平后收,带着几分肃穆的感觉。

‘唰’一声,大门外的百姓们纷纷跟着何瑾跪倒,一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邪教逆匪祸乱江山,天朝上国岂无英才?彰德府磁州司吏何瑾虽一介少年,然聪敏有谋,献策进言,忠心可嘉今特赐锦衣卫总旗,赏如意两对,金银钱币各一百枚,文房四宝并刀枪剑戟各一套”

听完圣旨,何瑾一直洋溢着笑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什么?怎么又是锦衣卫总旗!之前衙门的时候,师父就想让我当狗腿,弘治皇帝你怎么也要我当狗腿!

难道我天生当狗腿的命?

我,我不要啊,我要当贪官儿啊!

第一八零章 何官人一路走好......

杂杂拉拉一大堆,皇帝赏赐的东西很多。何瑾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眼睛都有些酸涩,耳边还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

他知道,土木堡之变后,明朝的文官地位,已骑在了武官的脖子上。而想由武职转入文官系统,简直难于登天。

可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能违抗了君命。

有气无力地叩谢了皇恩后,何瑾便怏怏地问丘聚:“公公,那我什么时候去锦衣卫千户里报备?”

丘聚一听这个又笑了,道:“何小司吏,你不用报备的。这个锦衣卫总旗一职,不过是个带俸虚衔”

“带俸虚衔?”一听这个,何瑾便想起来了:不错,明朝确实有这种弄法儿的。

明初创立之初,军有定数,官有定额,并世代承袭,以保万世之稳定。

然而事与愿违,不久因功升授、纳粟恩荫等原因,官员数量渐多,出现了官多额少的情况。

没办法,明朝皇帝便沿袭前朝的作法,弄出了带俸虚衔和职掌实官儿的区别。

比如这个锦衣卫总旗的册封,就属于这类。而这类的带俸虚衔,有坏处,也有一定的好处。

坏处就是何瑾只能拿总旗的俸禄,却不能真正职掌行使锦衣卫总旗的权力。

而好处自然是,他可以不干事儿就有俸禄拿,而且不影响继续科举走文官仕途。最重要的是,这虚衔也是代表着资历的,一旦日后何瑾进入官场,就等于比别人提前跨出了大大的一步,赢在了起跑线。

这样的封赏对于何瑾来说,简直太贴心合意了。一时间,他不由对那位弘治皇帝,升起了一分感激之情。

这时候,门外的百姓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对何瑾露出了羡慕和仰视的目光:老百姓可不懂带俸虚衔和职掌实官的区别,他们只知道,何瑾原本就可以在磁州横着走,现在更是骤然而贵,想干啥就能干啥了。

至于说,何瑾以后会不会有权就变坏,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呵呵,老百姓们都巴不得有个水灵的闺女,能让他调戏一下呢。

当正妻是不可能的了,但能做个妾也是极好的。最不济当个婢女、学些规矩,以后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好嫁人啊。

就连在房间里偷听的朱厚辉,听了这圣旨后,心里也不由酸溜溜的:比起他王府公子的身份来,带俸锦衣卫总旗依旧不算什么。

但问题是,何瑾是凭自个儿本事儿得到的。而朱厚辉虽然生下来就登顶,但也少了这等一步步提升的成就感。

更主要的是,带俸锦衣卫,那也是锦衣卫啊!

光是个州衙的小吏,朱厚辉以后还能动用王府的人脉,整治何瑾一番。可锦衣卫却是天子的亲军,王府为了避嫌当然不会刻意结交。

也就是说,他以后想整治何瑾,可就不太容易办得到了。

这会儿,念完了圣旨的丘聚,亲手将何瑾拉起来,笑道:“何小司吏哦,不,现在该是何小总旗了,你赶快收拾一下形囊,随奴婢一块儿去京城谢恩吧。”

“去,去京城?”

正满脸笑得桃花开的何瑾,闻言笑容陡然又凝固了:尼玛!弘治皇帝你真厉害,原来一道圣旨里,藏着这么多的猫腻儿!

这话一开口,何瑾哪能还猜不出,弘治皇帝的用意:先压根儿不提自己跟朱厚辉的事儿,借着自己献策的事儿,颁一道圣旨下来,让自己乐得屁颠颠儿的。

随后蜜糖里就掺着砒霜,说是去谢恩,还不是要将自己拎京城里,任你弘治皇帝搓扁揉圆?

这帝王心术,真是玩儿得溜。

“公公,再过大半个月,在下便要参加府试了。这往来京城一趟,恐误了科考”万般不想被权术玩弄的何瑾,绞尽脑汁,才想到了这‘拖’字诀。

科举取士可是国策,纵然何瑾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但只要搬出这个借口来,也能成为一个理由。

毕竟,弘治皇帝你可是明君。既然是明君,就会有很多的顾虑,不能行差踏错,留给史官以把柄。

谁知丘聚闻言,笑得便更加灿烂了。

不过,那灿烂里可带着杀气:“何小总旗不必顾虑。因白莲教匪作乱安阳,陛下已下旨彰德府的府试延期半月,可耽误不了何小总旗”

说着,丘聚已凑到了何瑾跟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冷气森森地又来了一句:“对了,陛下还要奴婢传句话:何瑾,朕朱家的子孙血脉,也是你能敲诈欺辱的?!”

何瑾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抬头看向丘聚的目光,果然看到那蕴涵的杀气,已丝毫不加掩饰!

一瞬间,一股冰寒的阴印从心底裂开,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险些都有些站立不稳:这,这弘治皇帝是怎么知道孟文达!你这个忠实的朝廷狗腿,竟然连这种事儿也汇报了上去!

没错,自己敲朱厚辉竹杠的事儿,只能是孟文达汇报上去的。这,这这尼玛让自己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因为站在孟文达的立场上看,他这样做实在太正常了:身为朝廷的锦衣卫,弘治皇帝忠心的狗腿,他哪会跟自己一介州衙小吏一路,瞒着弘治皇帝搞这些?

甚至何瑾还敢保证,孟文达那等刚正耿直的家伙,估计连他配合着自己,一块儿欺负朱厚辉的事儿,也上报给弘治皇帝了。

大明朝有这样死心眼儿的锦衣卫千户,真是朝廷之福,我的灾难啊!

这一下,欲哭无泪的何瑾,只能让家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跟着丘聚和一堆锦衣卫出了家门儿。

到了街上,一大群的百姓还都热情洋溢地,同何瑾告别:“瑾哥儿真是了不得,竟然要上京城见天子了!”

“何官人,到了京城后,记得带点土特产回来啊!”

“何司吏,你就放心去吧!你走后,我们这些街坊,会好好照顾何家的。”

“何相公,一路走好啊”

尼玛啊!

好像楼越来越偏了,我这是上京城,又不是上刑场!可,可是万一搞不好,真有可能一去不回啊!

没错,弘治皇帝是明君,但别以为明君就不会杀人!

相反,心狠手辣才是明君最基本的素养。不信你仔细回忆回忆,历史上的明君哪个杀人少了?

更不要说,何瑾这次真是胆大包天了。

毕竟穿越还不到半年,前世现代人的思维,还未尽数儿扭转过来。所以,他看待朱厚辉根本没啥感觉,就觉得是一个二世祖而已。

可在明朝,这却是大忌!

王权社会,说白了整个天下就是老朱家的,他敢诈唬、敲朱家子孙的竹杠,那就是大不敬,是不把皇权威仪放在眼里!

这要是到了京城见了弘治皇帝,稍有不慎,再一个对答不合适,弘治皇帝说翻脸就可能翻脸啊!

现在他能给自己个锦衣卫总旗的虚衔,也能直接寻个由头儿,让自己的脑袋搬家!不,把自己全族给抄了,那也是不是不可能的。

抬头望望明亮的阳光,面色惨白的何瑾,觉得格外刺眼。这时候,他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还没娶沈秀儿过门,灭族也灭不到她家

而自己的全族呢,算来算去,好像只有自己和老娘两人,省了刽子手好大的事儿

第一八一章 一路上,他追他逃......

伴君如伴虎。

去京城的路上,何瑾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心惊胆战。

虽然这一路上,有驿站的接待,规格还不低,至少四星级的标准。

可何瑾却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半夜还会突然惊醒。然后摸摸自己的脖子,发觉脑袋还在上面后,才躺倒床上咬着被子,无声泪流

别说什么男人就不能怕,怕了就不是男人云云——那纯粹是放屁!

除非战乱时代、生死存亡,逼得没办法只能以命相搏,那时不能怕、也顾不上怕之外。其余的时刻,人在面对不知生死的旅途面前,都要学会害怕的。

因为害怕了才会思考,才会将所有的智慧,用在扭转命运上。未知危机之前,还不知道怕的,那是纯正的脑残。

何瑾当然不是脑残,在路上的每一天,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每个黑夜,他都想着如何才能增加自己活命的筹码。

等一行人走出了河南地界儿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一下变得开朗了起来。

此后的路途上,他变得非但吃得香、睡得着,还不时浏览起阳春三月里,北地的风光。与之前心惊胆战的模样相比,此时的他,倒好似兴致勃勃地出游赏春一般,半点都不愿辜负这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何小总旗,你这是想开了,还是想通了?”丘聚最是直观地看到了何瑾的变化,笑眯眯地问道。

若是之前,看到这死太监如此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何瑾必然会又恼又怵。但此时一听这话,他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因为‘想开了’和‘想通了’这两个词儿,可是他跟郝有钱上妓院的暗号,偏偏从丘聚这个没子孙根的宦官嘴里说出,登时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句歪词儿: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只可惜,郝有钱这会儿不在身边,周围的人都不懂这个梗,不由让何瑾升起了人生寂寞、知音难觅之感。

尤其,看到丘聚还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儿,他就更郁闷了,打着哈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当今天子乃有道明君,在下此番前去不过谢恩,有何想不通、想不开的?”

“唔何小总旗倒是看得开。”丘聚点点头,还是皮笑肉不笑。

何瑾也跟着笑,却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公公,近年来我朝深受蒙古小王子之扰吧?”

丘聚闻言,不由神情一愕:“你一介州衙小吏,问这个作甚?”

“就是问问而已”何瑾随口回道,后面似乎觉得不真诚,又加了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丘聚还是一脸愕然,但这次却是为何瑾后面的一番话,感慨道:“想不到,你还真如传说一般,有着不凡的文采。这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似随口一说,却见一腔报国之志。”

何瑾呵呵笑着,感觉脸皮有些发烫。

丘聚却没有察觉,而是认真言道:“不错,近年来蒙古小王子势大,联络统御亦思马因、火筛、亦卜剌等部,连年袭扰边关。”

“别的不说,便说去年冬季火筛进攻大同,平江伯陈锐等不能抵挡,陛下命保国公朱晖佩大将军印代之。然大军刚至,边寇已饱掠而退,只能无功班师”

后面的话,何瑾便没怎么听。

因为丘聚的这一消息,已让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己穿越过来后,还未如何发生蝴蝶效应,既定的历史轨迹并未被改写。

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一定的先知优势。能不能改变世界先不说,至少此番入京后,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却是很有可能的。

这会儿丘聚说着,渐渐便看出何瑾陷入了沉思。而这一刻,他也不由地对这个少年,升起了几分兴趣。

毕竟传旨多了,对于弘治皇帝的心思,他自然能隐约地把控到几分。

此番他的推测,当然要比何瑾细腻精确些:弘治皇帝其实就是一张圣旨先下去,先给何瑾一个甜枣。然后再趁何瑾志得意满的时候,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这样一来,从磁州到京城的路上,何瑾就会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真正等到了京城的时候,他早就心神已乱,听由弘治皇帝的心情发落了。

只是事情的前半段儿,进行得倒还很正常。但这两天何瑾的变化,却让丘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当然看得出来,何瑾不是那等鲁莽无谋之辈。如今幡然一变,必然是因为他想到了,化解危局的法子。

然而蒙古小王子扰边,跟你这州衙小吏欺辱亲贵皇族一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

丘聚止不住目光悠悠,望着何瑾不由邪魅地舔了舔嘴唇:‘哼,好小子,本公公就拭目以待,看你到底有何本事儿!’

带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路上,他目光不时便停留在了何瑾身上,探究里带着多情。被何瑾发现时,他又邪邪地一笑。

这可吓坏了何瑾:听说太监心理都很变态的,他一路这么看着我,该不会是想?

想着那可怕的画面,何瑾不由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接下来的路上,他当然想方设法地远离丘聚。

只不过,他越是疏离,丘聚越是觉得他有什么秘密,越是去寻他找他。

就这样,一路上何瑾逃,丘聚追,他们都插翅难逃;他入了他的目,他中了他的毒,他有时目光幽怨,他却觉得病入膏肓

终于几天后,官道两旁的屋舍田园,已开始鸡犬相闻,并无一处闲地。

入眼之处,到处都是粉墙细柳,飞檐重阁。

尤其时节正对,柳树上吐芽着翠,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人群往来更是穿梭如画,亭台楼榭林立,一幅升平欢乐的景象。

再行进一个时辰,便看到前方庞大的城墙,好似伏在地上的巨兽,巍峨如山,高大雄伟——这就是大明帝国的心脏所在,尽显泱泱天朝的气概。

从城门楼下进去,笔直宽阔的大道四通八达。都城的核心部位,自然是宏伟威严的皇宫禁内,宫殿楼阁达上万间。

皇宫四周,星罗棋布着繁多的百官僚署,分布着王公勋贵的豪华宅第,构成了这个皇城,乃至大明朝的上层世界。

‘北京,我又来了!虽然这次,来早了五百多年’

望着这一片宏伟庞大、又古朴繁荣的世界,何瑾震撼到忘了呼吸,脑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小爷一定要将生意,做到这北京城来!在这样的地方,才大有所为,才能大捞特捞啊!’

然而,就当他伸展双臂发出感慨的时候,路上的百姓,却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儿看着他。其中一人,还忍不住轻声嘀咕了句:“嘁又一个外地来的土包子。”

何瑾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感觉丢了穿越人士的脸。

可他没想到,当丘聚入了午门、过了金水桥,一路小跑着到了乾清宫西暖阁,恭顺卑谦地向弘治皇帝汇报他已经来了后。

弘治皇帝疲惫的面容上,不由闪过了一丝迷糊,道:“何瑾?还是一个州衙的小吏,他来京城干什么?”

弘治皇帝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以让门外等候的何瑾听到。

这一刻,他忍不住心中腹诽:你特么以为我愿意来啊,还不是因为你吃饱撑的!

第一八二章 忽然很想当昏君......

没错,经历了十几日后,弘治皇帝已经忘了何瑾是谁,来京城里干什么。

没办法,大明朝万方亿民,灾害仍频、四边有事,每日报到朝廷的文书何止万份。虽然朝廷里有六部五军,有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但大明朝却没有宰相。

尤其弘治皇帝,还不是明朝后期那种不爱上朝的皇帝,内阁也只是辅佐他处理政务,军政权柄还在他一人之手。

相应的,所有决策便都需要他来做,所有的事情,他都需要知道,说弘治皇帝日理万机,一点都不夸张。

如此繁忙杂乱的一日复一日,他要是还能记得何瑾,那才奇了怪了。

但华夏从来不缺智商极高、精力充沛之人,谢迁迷糊了一会儿后,便想了起来:“陛下,是那个欺辱敲诈清流王府的小吏”

“一个小吏,竟敢欺辱敲诈大明亲贵?!”谢迁话落,龙案的一侧,忽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一个同大明弘治皇帝一样,穿着黄色袖袍的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他顾不上手中的毛笔染脏了衣裳,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颇感兴趣的光彩,拍手言道:“这可谓是大明朝的一件妙事儿!”

这少年自然便是弘治皇帝的独子,未来的正德皇帝。

此时他正由弘治皇帝带在身边,一边监督其学业,一边培养他早日接触政务,为日后的克继大统打好基础。

“荒唐!”闻听朱厚照这突然一言,弘治皇帝当即一拍龙案,恼怒道:“以下犯上便乃杵逆,更何况他一介小小吏员,竟胆大包天、欺辱敲诈大明皇族,更是罪不可恕!你身为太子,岂能闻之而欣然?”

对于这唯一的孩子,弘治皇帝毫无疑问是宠爱有加的。

因为朱厚照非但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皇子,是皇长子,是皇后亲生的嫡长子,是他与皇后成婚五年,才在全朝臣民的苦盼中,迟迟生出的独生子!

大明开国一百三十三年来,由于种种阴差阳错,还从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兼嫡子和长子身份于一身!

如果朱厚照能顺利长大,继承大统,那将是王朝开辟以来,第一个以嫡长子身份登上皇位的人——这对于最重宗族礼法的大明王朝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不过,爱之深的同时,便伴随着责之切。尤其弘治皇帝觉得朱厚照性子跳脱,毫无明君沉稳之相,更是忍不住屡屡训诫。

而此时被弘治皇帝呵斥一番的朱厚照,才猛然收了兴奋之色,作出一副害怕知错的模样:“儿臣又孟浪了,父皇勿怪”

一个‘又’字,可谓极为有意思。内阁三位大学士闻言,不由莞尔一笑。

可门外的何瑾却半点心情都没,心头已涌起一丝不祥之感:尼玛,果然是因为这事儿,才将我骗来的

“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克继大统的。若不知朝廷法度规矩,不懂如何驭下调衡,如何治理天下?”弘治皇帝眼珠转了一下,露出了严苛的神色。

但不等朱厚照再度认错,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闪过一丝喜色,挥手道:“传那个何瑾前来觐见。”

这一刻,何瑾不由感觉,心头呼啸着奔腾过一群神兽:尼玛啊将我骗到京城里敲打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将我当小白鼠,拿给你儿子当演习教材?

想着这些,不由觉得自己的胸膛,燃烧起一团怒火。随即他面色坚毅、双目如电,一步步沉稳地走向弘治皇帝。

就在众人都不由凝神屏气是,何瑾忽然面色一变俯身就拜,谄媚地呼喊着:“微臣何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于百忙之中、日理万机之间,竟还抽空儿让微臣前来谢恩,微臣念及此,顿时百感交集!”

“陛下天恩如此浩荡,真乃万民之福,大明之幸。一路前来,微臣每每夜不能寐,今日得见天颜,真乃三生有幸、祖宗显灵!”

这番话下来,整个西暖阁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丘聚气得面色泛青、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宰了何瑾:天可怜见,面圣之前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教会了何瑾礼仪。可想不到这个乡下的土包子,还是如此丢人现眼!

而三位内阁大学士,则是全被惊到了:虽然在这个时代,臣子见了皇帝也会拍马屁,可这般露骨无耻的,绝无仅有。

毕竟大臣要讲风骨,讲究的是不卑不亢。故而,如此厚颜到不要脸的家伙,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朱厚照的反应倒挺率性,忍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起来,指着何瑾道:“何瑾啊何瑾,你跟孤东宫的刘瑾,倒是有得一拼。”

何瑾抬起头,就对朱厚照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用力过猛了。让别人都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只是个青铜

可没办法,在这个西暖阁里,自己本来就是个青铜啊。

难道皇帝、内阁大学士还有朱厚照他们,会因为自己虎躯一震,舌灿莲花什么的,便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自己要是不知好歹,绝对会换来弘治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来人啊,给朕拖出去,砍了!”

故而正确的作法,就是知道既然要敲打整治自己,那就什么都不管,先一记肉麻的马屁拍过去再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简单的道理,你皇帝总该懂吧?

弘治皇帝的脸果然抽了抽,一时也有些迷糊。之前想着如何敲打整治的心思,全都被何瑾就此搅和了。

可他能怎么做?

呵斥何瑾粗鄙不文吗?人家就是个乡城的小吏,而且嘴里还都是好听话儿,你天朝皇帝能拉下身份脸面来?

不错,这种事儿,姚璟能直接骂,甚至知府也能叱喝。可偏偏到了皇帝面前,就有些尴尬了,因为明君的气度啊!

这时候,就要有人来给弘治皇帝当恶人了。

首辅刘健性格最是火爆,反应过来后,当即怒斥道:“溜须拍马、舐痈吮痔之徒,岂敢立于此处,玷污朝廷威仪!”

然而,想不到何瑾一脸迷糊的意思,似乎根本不懂‘溜须拍马、舐痈吮痔’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望着刘健,忽然惊喜地言道:“大人,您一定就是刘首辅吧!你我可是河南老乡啊”

“河南的百姓们听闻家乡里,出了您这么一位首辅大臣,可都高兴坏了!大明有您这样一位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的首辅,真是三生有幸、祖宗显灵!”

刘健面色痛苦,胡子都气得乱抖,逼急了指着何瑾委屈叱道:“你,你这小子,不要给我们河南百姓丢脸!”

这时候,谁都看出来,何瑾是假痴不癫了。

只不过,看出来也没用。

在场之人有资格说话的,不是皇帝就是内阁大学士,跟一个州衙小吏斗嘴,被他带入节奏,丢人的还是他们。

当然,弘治皇帝也能借题发挥,让人拎出去将何瑾砍了。但是话说回来明君气度啊,就算要对一介小吏抄家灭族,也得师出有名啊!

无奈,他只能岔开这一茬,板起脸来道:“何瑾,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赏赐微臣!”

何瑾当即开口,侃侃回道:“微臣知道咱朝廷,自然也能分辨有毒煤和无烟煤,可在下却将有毒煤也变成了无毒煤,当属天下独一份儿!”

“还有那水泥,可是跨时代的东西,引领了建筑业的变革!”

说完这些,何瑾甚至还想了想,又赶在弘治皇帝想开口前,道:“至于滏阳运河一事,跟这两样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过,那条运河怎么也算沟通了磁州和天津的航运,流经的地方也能滋润大片的良田,还能防洪、排涝。总体来说,也还是不错的”

随即,何瑾的脸色又变得很是谦虚,继续道:“陛下明察秋毫,泽被万民,当然不会忘了微臣。只是,微臣能有这些小小的成就,全赖陛下英明神武、光耀千秋,微臣万万不敢邀功!”

一瞬间,弘治皇帝不由攥了攥拳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对如此能说会道、厚颜无耻的家伙忽然很有些当昏君的冲动,该怎么办?!

至少,昏君、暴君什么的,不会如此憋屈儿烦躁啊!

第一八三章 你们都瞅他干啥?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弘治皇帝又缓缓地吐出。循环往复三次后,他才觉得心头略微平顺了些。

事实上,对于这位州衙小吏,他也只是想敲打一番。

毕竟,孟文达的奏疏事无巨细,是非公断他心里自然有谱儿。之所以将何瑾唤来,不过是之前的一时兴起罢了。

可现在,何瑾一下如此浮夸对待,就将他架得有些难受了。

思忖片刻后,弘治皇帝便拿出了几分认真,道:“你所言不差,纵然煤粉、水泥只是奇技淫巧,但也于国有利。尤其滏阳河,更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业。”

“如此看来,朕只因你献策剿匪一事,赏你个锦衣卫总旗,的确有些吝啬了。种种功劳算下来,赏你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也不为过。”

听着弘治皇帝语气的变幻,何瑾哪里还不知自己弄巧成拙?可没办法,身份上天差地别,只能冒险去试上一试。

既然赌错了,那也认了!反正,自己还有后手儿

当下,他便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微,微臣不敢有此奢望。”

“这不是奢望,是你应得的。”

弘治皇帝这会儿便笑开了,但随即面色一变,冷然喝道:“不过,朕身为皇帝,有功要赏、有罪自然也要罚!”

说着,便将翻检出来的孟文达奏疏,扔在了何瑾脚下,继续道:“巧言令色串通朕的锦衣卫千户,敲诈欺辱皇族亲贵,丝毫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听说,你还是刑房的司吏,那你自己说,这该判什么罪!”

“大,大不敬”

“那又当如何处置!”

“抄,抄家灭族”

这下,弘治皇帝才真的笑了起来,道:“那朕便下两道圣旨,一封擢你为锦衣卫百户,另一封再将你抄家灭族如何?”

“不,不如何”何瑾一副吓傻了模样,战战兢兢地道:“能不能先来一封抄家灭族的,然后再来一封擢为锦衣卫百户的?”

这一下,朱厚照又忍不住了,拊掌笑眯眯地言道:“这小吏可真有意思!他还想着先来一封抄家灭族,随后再由下一封抵销,如此顺序一倒转,结果就不一样了!”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就被气笑了:“也行!不过,那得在你被抄家灭族后,朕再派人送你坟头上!”

“父皇棋高一招!”朱厚照顿时又大笑起来,转头向何瑾问道:“这下,你还能如何?”

“微,微臣不能如何君要臣死,死不得不死。”何瑾当即把整个身子都缩起来,趴在地上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在场之人看到,都以为他是吓傻了。

只是,唯有何瑾才知道,自己却是在暗喜:哎呦,弘治皇帝果然如史书记载一样,是个老好人啊可吓死宝宝了。

开玩笑,真要抄家灭族的话,皇帝会跟你说这么一堆的废话?

来之前何瑾最担忧的,就是到了京城后,弘治皇帝二话不说将自己扔大理寺,或者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里。

要是这种情况,他肯定上来哭着喊着,就把底牌交出来了

但现在看来,这位皇帝还是很有胸襟的。应该只是想着功过相抵,让自己领个锦衣卫总旗的虚衔,然后感恩戴德地,继续为大明朝廷做贡献。

果然,随后弘治皇帝虽然仍一脸愠怒,但后面的话就轻了许多:“你这吏员不学无术,恣意妄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然你也算机巧有谋,日后勤加雕琢,也算可堪一用”

话风已变,接下来无非就是再勉励一番。

如此一棍子下去,再来点甜枣换成这个时代的任何土著,铁定都会受不了,立誓要为老朱家呕心沥血效劳。

可就在这个时候,暖阁之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丘聚当前上前,厉声喝问道:“何人胆敢无召来此!”

“臣通政司待诏翰林马延,有加急奏疏,军情重大,需立即见驾。”

闻听是军情,弘治皇帝不由面色一变,顾不得再拿何瑾给儿子当教材,当即传唤道:“速速让他进来!”

那翰林匆匆而入,脸色凝重,毫不犹豫的拜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禀告陛下,右都御史史琳送来了求援急奏”

“求援?”弘治皇帝当即被这份急奏吸引,一目十行看罢,不由愤而拍案道:“鞑靼小王子,欺我大明太甚!”

马延不由面如土色,对不明状况的朱厚照,和三位内阁大学士解释道:“奏疏上言,鞑靼小王子、火筛诸部连兵大举扰边,自红盐池、花马池入,纵横数千里,所至杀掠殆尽,延绥、宁夏皆告警。边关不能敌,急请朝廷发兵抵御!”

“父皇!”朱厚照闻言,豁然而起,咬牙切齿:“儿臣愿率大军代父御驾亲征,必斩下鞑靼小王子首级,献予父皇,以解我大明边患!”

“胡闹!”弘治皇帝更气,不由面色涨红,连连咳嗽起来:“你乃储君,千金之子戒垂堂。如此莽撞,岂能让朕放心将大明江山托付于你!”

“儿,儿臣”

朱厚照赶忙上前,替弘治皇帝拍着后背。一方面担忧着弘治皇帝的身体,另一方面,也为大明边关战事感到不忿。

多少年了,大明每次收到的战报,都是鞑靼小王子扰边,大明百姓深受其害,偏偏边关数万将士不能敌!

难道,大明已不复当初横扫漠北、不可一世的威风了吗?

可他的心思无人理解,也不会去理解。

谢迁闻言后,只是长叹一声,道:“去岁火筛部袭扰大同,大军赶赴之时,贼兵已遁,空耗军饷粮秣无算。朝廷不得不征调五万民夫,修筑大同外城墙,以抵御贼寇。想不到今年唉!”

李东阳也眉头紧蹙,忍不住担忧地言道:“今岁各地震灾猛烈,邪教逆匪兴风作浪,朝廷赈济剿匪,已动用不下百万两银钱”

“银两粮秣倒还是其次,最严重的是,异族如此频频扰边,分明欺我大明无人。”刘健也眉头深锁,头疼不已言道:“如此边关之地,大明威信已不断动摇。长此以往,疥癣之疾恐成心腹之患!”

朱厚照听着这三位内阁大学士的话,不由渐渐脸色铁青,忿忿不平地道:“三位,异族扰边,当速速派兵抵御才是!怎么说着说着,好像我等束手无策一般?难道只许异族打过来,我等便不能打回去?”

李东阳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朱厚照的话显然太幼稚,大军攻伐,岂是一张嘴便能行的?选兵调将、粮草辎重、战略统筹、敌情刺探这些非但需要时间,更需要庞大的钱粮和筹备。

尤其蒙古诸部都是骑兵,熟悉漠南草原、来去如风。等这里朝廷大军准备好了,那边早不知所踪

故而,结合去年火筛袭扰大同的教训,朝廷才痛定思痛。忍着赈灾和剿匪的双重压力,也要征调民夫修筑大同外城墙,目的便是为了以守代攻。

只是不成想,今年小王又换了袭扰的突破口等等!

此时李东阳眼眸里,不由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随即,他慢慢转过头,欣喜地看向了何瑾。

而这时候,弘治皇帝也已从震惊中,徐徐地清醒出来。然而思忖片刻后,也跟李东阳一样,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

紧接着刘健、谢迁两人,也都炽热地看向何瑾。这些人的目光,就跟饿狼盯向了小白兔一样,都冒起了绿光。

朱厚照这会儿就傻眼了:“你,你们一个个都瞅着他干啥?难道他一介小吏,能顶得上百万兵不成?”

何瑾却不由嘿嘿一笑,再不复之前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回道:“百万兵是顶不上的,不过五十万兵,应该绰绰有余”

第一八四章 你心急个什么劲!

何瑾没想到,事情有时就会这么寸。

来京城的路上,他其实就记起了,蒙古小王子扰边的事儿。并且,他也知道朝廷正准备在大同修外城墙。

这两件事儿,看起来跟他毫无关系。但若要再算上明朝中叶对待蒙古的态度,那就能扯上联系了。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了脚下后,中原王朝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随后的土木堡之变,更是让大明朝尝到了切肤之痛,在此之后的明朝,便一直对蒙古奉行着全面防守的策略。

没办法,土木堡之变后,明朝武勋集团势力大伤,文官集团由此渐渐掌权,进化成了权力的怪兽。

而由文官们处置武事的结果,自然便是龟缩防守、被动挨打的局面。毕竟,儒家的经典里,可没教过他们如何征战沙场。

这无疑是大明王朝之觞,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却是一件幸运的事儿。

还是刘健最先忍耐不住,开口向何瑾问道:“你这小吏弄出的什么水泥,真能坚固如石、千年不朽?”

“非但如此,还能火烧不坏、水淹不浸。并且,最大的好处是施工周期短、养护成本低,价格更是低廉。”何瑾一摊手,忍不住开始装逼:“不然,诸位以为我弄出那玩意儿,是吃饱了撑得慌吗?”

不错,我的水泥能用来修城墙,就是何瑾最大的底牌。

“你,你的意思是弄这玩意儿的时候,便想着用于修筑城墙、兴建水利之类?”谢迁也震惊了,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因为,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可不一样:若何瑾只是弄出了水泥,那不过一个乡城小吏在瞎鼓捣;可若是这小吏一开始,便想着将水泥用于修筑城墙、兴修水利,那可谓是经天纬地之才!

何瑾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谢迁的问题,而是纠正道:“非但是水泥,还有那煤粉!朝廷里有经验的工匠,能一眼分辨出无烟煤和有毒煤,但这不能改变整个大明百姓的观念。因为烧了有毒煤,还是会死人的!”

“可微臣将有毒煤脱硫呃,处理了之后,整个大明朝的百姓,就会知道所有买来的煤,都是可以烧的。而煤炭在冶铁锻造、生火取暖上的优势,想必不用多说了,诸位都知道,那将会意味着什么。”

在场之人,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廉价而热能充足的燃料,便意味着可以锻造出更多更好的刀剑、兵刃,武装起精锐的部队!并且,煤炭深入百姓生活,还能使整个大明朝的百姓,生活指数一下上升个台阶!

不过,那个是以后,眼下最令他们欣喜若狂的,还是水泥!

在这些明朝文官们看来,解决蒙古异族老来袭扰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快速造成能够抵御敌兵的城墙,不给蒙古骑兵反应的时间。

可要用以往的建材,那打磨石料、砍伐树木、烧制砖头,再拿糯米和蛋清调制粘合剂别说修一段城墙,就说城墙里的一座小堡,没几个月都完成不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蒙古骑兵足够杀上几个来回了,还能将修筑的城墙坞堡拆上一遍。于是明朝这里,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简直就是在填无底洞。

可是若是用上了水泥,就能大大缩短工期,没等蒙古骑兵反应过来,大明这边就修好了坚固的城堡,可以大胆御敌。

甚至,等整个大明的边关重镇都固若金汤后,那反过手来主动试探着出击,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

何瑾挠着脑袋,眼前不由浮现一副怪异的画面:千百年后,人们挤在水泥长城之上拍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何瑾在乎这点,在场其他人却根本不在乎!对于他们来说,此时的水泥就是神物,就是老天赐给大明的利器!

“来人,传曾鉴觐见!”

弘治皇帝激动地在暖阁中,背着手疾走了几步,面露愠色道:“朕要问一问,如此有助于大明边防之神物,为何月余时间,都不曾校验完毕!”

随堂太监丘聚当即领命而去,不多时,工部尚书曾鉴便一头雾水地赶来了过来:“臣叩见陛下”

弘治皇帝懒得废话,直接摆手问道:“月余前,锦衣卫千户送来水泥,为何今日还不曾校验完毕?”

“水泥?”曾鉴更加迷糊了,直接来了句:“此乃何物?”

何瑾在旁听了,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这位曾鉴说起来,也是为弘治期的名臣。他从政勤慎,清正廉明,体察民瘼,兴利除弊,秉公办事。

他时与工、农、商人接触,温纯待人,喜怒不形,处事裕如,不事矫饰。深知百物来之不易,节省公帑,体恤民力,受到国人的尊重。

但是!他具备的品格当中,没有一项是跟发明创造有关的。

甚至可以说,这位孔孟子弟做到了,这个时代对士大夫要求的一切,却唯独缺少严谨务实的工程师品质。

一旁的刘健又忍不住,当即将水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曾鉴听后似乎才有了印象,开口道:“陛下,水泥检验早已完毕,确实坚硬如石、水火不侵。”

这话不由令众人一喜,可想不到,曾鉴随后面色一凝,又悲痛不已地说道:“然宋朝徽宗殷鉴在前,贪图享乐,劳民伤财,致使江山沦为半壁!臣感念至此,五内俱焚,才斗胆压下了此事,万望陛下切不可重蹈覆辙!”

何瑾听得简直满脑子浆糊,不明白水泥跟宋徽宗有啥关系。

但随即一想,便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曾尚书,你不会认为水泥那玩意儿,跟宋徽宗时的花石纲一样吧?”

北宋时,徽宗赵佶那位艺术家,喜欢形态各异的石头。

上行下效,各层官吏便勒令百姓寻觅打造花石,弄得民不聊生、盗寇四起嗯,梁山一百单八将,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故事,就是在那历史背景下的。

最后金兵南下,便有了‘靖康之耻’。

而水泥这玩意儿,比起花石纲来,更是上了一层楼。因为这玩意儿,你想弄成啥样就能成啥样。

故而,这东西在曾鉴看来,当然就比宋朝时花石纲之祸还厉害。

为了秉承儒家卫士的传统,不让皇帝耽于奢靡享受,他当然便干了刚臣名臣应该做的事儿!

哪怕这会儿说起来,他也理直气壮、一副忧国忧民的痛惜之色。

“曾尚书,你可能不知道,一根这么长的好木料,大概五十文。”

何瑾伸手比了大概二尺的距离,随后郁闷地说道:“可一根配铁筋的水泥,却用不了五文。其中,还包括里面的铁筋!”

“你,你是何人,岂敢如此信口开河!”

曾鉴闻言顿时怒了,道:“老臣署理工部多年,莫非眼光还没你独到?那等水火不侵的神物,价格岂会那般低廉!你这怂恿陛下的佞臣,该拖出去杖毙!”

“够了!他就是弄出水泥的那小吏,多少价格怎能不清楚!”弘治皇帝气得面色惨然,勉强扶着御案喝道:“曾鉴你误朕、误国!”

他本想大骂,可随即又想到这水泥交由工部校验时,也没人能说清价格几许。曾鉴虽胆大妄为,却也算出于忠心。

最主要的是,如今何瑾正好来了京城,没耽误到用水泥修筑城墙一事

可不料,何瑾却一抬头,似乎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悠悠道:“陛下赏赐微臣,又准许微臣上京谢恩,此乃天佑大明啊!”

神尼玛天佑大明!

分明是你见朕不好苛责曾鉴,就来讨好暗示该给你赏赐了,是吧?

朕,朕坚决坚决会好好赏赐的,你心急个什么劲!

第一八五章 说好的老乡......

“拟旨”坐回龙椅上的弘治皇帝,有些郁闷地看了何瑾一眼。

原本,他召这个小吏来,不过是想敲打一番。等他到来后,正好又想着拿他当典型,给儿子当个教材。

可想不到机缘巧合下,才发现这小吏竟是不世出的奇才!弄出的水泥,竟然有可能解决困扰大明多年的边患!

至于说他敲诈欺辱朱厚辉一事呵呵,这都什么状况了,谁还看不出有着如此手笔的少年,抵得过一万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大明皇族的脸面又如何?在边患、在家国大略上,统统都要靠边儿站!

强如汉唐,还要嫁公主到异族和亲呢。更何况一个远亲侄子辈儿、见都没见过几面的朱厚辉,又算个屁!

只是,道理虽然心里门清儿,但滋味总归有些不对。

故而,弘治皇帝的声音也闷闷的:“彰德府锦衣卫总旗何瑾,精于机巧,善造缮修,忠君体国。发明水泥一物,于国甚有大用特擢为锦衣卫试百户”

话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又忍不住看了何瑾一眼,原以为会看到这厮得意忘形的模样。却不料,何瑾只是幽怨地一抬头,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儿朕准你开口。”弘治皇帝不由感到奇怪,忍不住来了一句。

但这句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有种抽自己嘴巴的冲动。

因为何瑾开口,道:“陛下,还有煤粉呢”

还扶着弘治皇帝的朱厚照,猛然感觉老爹身子一僵,嘴皮子都抽了下:“嗯,还有那个煤粉”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气恼地瞪了曾鉴一眼,问道:“为何煤粉的校验,朕也未曾看到?”

曾鉴这会儿也心虚了,满面羞惭地道:“盖因煤粉一物,是,是同水泥一块儿送来的。故而老臣以为”

不用说了,这是先检验了水泥后,老头儿又主观擅断。以为煤粉也是什么奢侈之物,根本没检验就给压下了。

“唉!”弘治皇帝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

只能又转头看向何瑾,继续着圣旨道:“煤粉一物,于朝于民亦有大利擢你为锦衣卫百户吧。”

这会儿,何瑾又忍不住抬头,不待弘治皇帝同意,便道:“陛下,滏阳河那事儿就不算了?”

“呵呵算,当然算。”弘治皇帝目光一眯,凛有杀气透出,悠悠道:“还有你敲诈欺辱我朱家子孙一事,要不要一并也算上?”

“那,那还是别算了。”何瑾赶紧头一低,一副得了便宜后便不敢卖乖的模样。

可这一幕,已然让暖阁内的人都傻眼了:一个乡城里的小吏,竟然敢跟当今天子讨价还价?而,而且他还讨赢了!

尤其朱厚照,更是眼珠子都瞪直了:在他的认知中,父皇一向是英明神武的。但同时,也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严父。

可何瑾一介小吏,一个乡城出身的土包子,竟能让父皇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撇嘴。两人之间的互动,虽说之前也有冰霜雪剑,但到了这时,竟好似已有几分特异父子之间的那种感觉。

‘父皇从未夸赞过我,而他,却能让父皇又爱又气’一时间,朱厚照愣愣看着何瑾,心中默默作出了一个决定。

但圣旨到了此时,除了给何瑾擢升下虚衔这等惯例外,便该来点实质性的东西了。

弘治皇帝眉色也不由微微凝起,继续斟酌着开口道:“修筑大同城墙所购需水泥,由鼓山煤矿供给。一应事务,命巡抚大同都御史刘宇督办,期半年完工”

说完这些,弘治皇帝便慎重地看向何瑾,思忖着对他的任用:按说,是何瑾发明的水泥,而作为最熟悉水泥性能之人,他理应被派到大同那里监工。

可一来何瑾不过州衙的小吏,尚未有功名,任免什么官职都不太合适。二来,他还参加了今年的科考,倘若就此耽误了他,也显得朝廷不恩恤良才。

故而弘治皇帝便蹙着眉,问起了何瑾的意见:“大同城墙作为大明日后抵御异族的样板,自当尽善尽美。你身为水泥的发明者,可有何想说的?”

“微臣今年不过刚成丁,尚在州衙历练。修筑大同城墙一事,攸关边患安危,微臣岂敢妄言?”何瑾赶忙开口,慌不迭地将此事推了出去。

开玩笑,大型承包工程,尤其还是国家指定承包的样板工程,虽然油水铁定丰厚。可里面的水儿有多深,何瑾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

文官、武将、地方政府、兵丁民夫们这利益纠缠可太多了,谁沾上就是一身腥,哪能没脑子地一头扎进去?

就算要贪,也不能见了钱财,便什么都不顾地伸手去捞。如此,只能落个鸟为食亡的下场。尤其自己身份仍旧很卑微,最适合背黑锅不过。

弘治皇帝听后,不由冷哼了一声:“油滑胆薄,毫无担当”

何瑾却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装作惶恐的样子,道:“陛下,微臣年少才薄,实不堪重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管理好鼓山煤矿,为大同城墙的修筑,提供好质量过关的水泥!”

“嗯,这话还像样。”弘治皇帝闻言,面色才不由好转了一丝。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这少年一出手,便弄出了两样可谓改天换地的神物这样的人可谓国之瑰宝,断然不能过早扔入复杂凶险的权力斗争中。

反倒是用心保护好他在鼓山煤矿的根基,才能令其继续为朝廷效力。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抬头便看向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而三位与弘治皇帝默契多年,也早猜出此时皇帝的心意。

其中谢迁便开口道:“陛下,煤粉水泥获利颇丰,难免惹得有心之人觊觎。当册封何瑾一实职,以震慑宵小。”

弘治皇帝点头,思忖后言道:“授何瑾世袭磁州文巡检一职,居武巡检之上,受知州辖制。”

何瑾一脸的迷糊,望向了谢迁。

谢迁无奈,堂堂内阁大学士便向他小声解释道:“各地巡检,原只有一人。但因特殊情况,可分设文武巡检。”

磁州釜山那里便有巡检司,掌甲兵、巡逻州邑关隘,何瑾对此当然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弘治皇帝为何要多此一举,又弄个巡检司出来?

“陛下封你世袭磁州文巡检后,你便有了实权,可掌训练、巡逻鼓山和滏阳河。但又因此乃恩荫之职,虽有正九品官阶,却仍不耽误你科举仕途。”

这下何瑾明白了:有了这个封赏,自己就可以让鼓山的保安们,摇身一变,成为领朝廷俸禄的兵丁。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扩招!

有了这个权力,鼓山和滏阳河就成了自己的私产,谁也拿不走。因为动自己,那就相当于动朝廷!

后顾之忧一扫而光,且弘治皇帝还费尽心思,不耽误自己科举的正途,使得何瑾不由真心拜伏道:“谢陛下鸿恩,微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不料,这还不算完。

一旁李东阳不待他说完,也开口向弘治皇帝言道:“陛下,此子机敏聪慧,日后应还有奇异宝物奉上,也应未雨绸缪。”

弘治皇帝从善如流,点头道:“赐何瑾锦衣卫飞鱼袍,日后再有所获,可经由锦衣卫体统,直接送入内廷校验!”

一旁曾鉴听了,不由心头泛酸:陛下,你这是嫌弃老臣了啊,连检验都不让我们工部来了

何瑾心里却美得冒泡儿:锦衣卫飞鱼袍,可别以为所有锦衣卫都有。寻常锦衣卫虽然也着飞鱼袍,但跟钦赐的可差远了,这可是极大的天恩荣幸。

更重要的是,以后他就有了往内廷送东西的权力。发明创造什么的,有了皇家的专利授权,大胆地来吧!

尤其那等赚钱的奢侈品,先由宫里来引领潮流,再向民间铺展,不赚得盆满钵溢才怪!

想到这里,喜不自胜的何瑾,不由又望向了一直没开口的刘健,眼神儿渴盼:两位大学生都给我好处了,你身为老乡,难道就不表示表示?

可刘健一看何瑾那贼兮兮的眼神儿,顿时心火怒烧。

但毕竟乃当朝的首辅,姜还是老的辣,他微怒了一瞬后,便调侃道:“小子,老夫承认你没给河南百姓丢脸,如何?”

“呃很好,很好。”何瑾顿时脸色一苦,悻悻不已:说好的老乡,咋还不如谢迁和李东阳?

咦,好像还挺押韵的

第一八六章 耳熟的台词儿!

全身泡在热水里,何瑾两眼无神地看着四周的布置。

这是丘聚给他安排的驿站客房,专供来京官员留宿的。屋子当然不小,窗台摆着一盆小花,在月色下幽幽绽放,清香缭绕,沁人心脾。

床上被子是素白的丝绵,散发着白日阳光的味道,铺得整整齐齐。墙上还有画,自然是泼墨山水和丝竹鱼鸟,带着古朴的意境。

总之,房间很雅致、清新,但何瑾的眼神儿,却好似没有焦距一般。只是无意识地扫过,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甚至没由来的,他还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面圣,他可谓大有斩获,非但没被弘治皇帝降罪。反而还因缘际会,得到了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的赏赐。

并且,以后还可以大胆地,将脑子的东西发明出来。再由皇家当保护伞,搞独家垄断,铁定大赚特赚。

可纵然如此,何瑾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其中的缘故,就是因为朝廷用了他的水泥来修城墙。

这听起来很矛盾。

因为以后只需供应水泥,便可以赚得盆满钵溢。对于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来说,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儿。

可问题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透了这件事儿的背后。

面对异族的袭扰祸乱,本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明,却从始至终没想过如何反击、如何征伐、如何收服敌手。

反而,在知晓了水泥的作用后,下意识地想着赶紧修城墙,想着把整个大明疆土都围起来,然后当缩头乌龟

曾经的骄傲辉煌,往日的烈烈雄风,那沸腾的热血难道都已在国人的血管里冷却了吗,都已无形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想这些干什么!自己不过一介州衙小吏,难道还要改天换地不成?”

烦躁地从水桶中立起来,何瑾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地说道:“清醒点吧!上辈子就活得那么累,这辈子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有理想抱负什么的固然好,但那玩意儿能让自己,过得潇洒快活吗?更何况,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大明朝还有将近百年的国祚!”

言罢,他目光看向了浴桶旁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身簇新的大红色飞鱼服。

上等云锦里的妆花罗面料,在烛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飞鱼服的一侧,还躺着一柄狭长略有弧形的绣春刀。

“还是想点开心的事儿吧以后穿上这身高贵冷艳的飞鱼服,在磁州的早点摊儿上喝豆腐脑儿,那是何等地拉风啊!”

此时乾清宫寝殿里,弘治皇帝猛地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双柔腻的素手,便轻轻地替他揉起了太阳穴,道:“陛下打了个喷嚏便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儿?”

望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张皇后,弘治皇帝开口道:“今日赐了一件飞鱼袍,给一个锦衣卫百户。”

“这算个什么事儿?”张皇后不由纳闷儿。

弘治皇帝却不由苦笑,道:“可朕刚想起来,那锦衣卫百户贪财好色。要是再得了那身皮,岂非在纵容他兴风作浪?”

“”张皇后一脸的无语,道:“那陛下寻个由头儿,收了他那身皮不就完了?”

“收不得”弘治皇帝便笑得更苦了,道:“朕还得靠他,再弄出些于国于民有利的神物来。皇后你先自去睡吧,朕要写个条子,让孟文达好生看管着他点”

而这时候,何瑾已穿上了一身簇新的飞鱼服,站在了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交领右衽,阔袖束腰,前袖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飞鱼、飞云、海浪、红崖,在烛光下金光闪闪,一眼望去,极似蟒袍。腰佩绣春刀,挂穿象牙牌,头上一顶乌纱帽

帅,简直帅呆了。

不得不说,这飞鱼袍当真神奇。

往常只有点小帅的青衫小吏,换装后竟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哪怕只是举手投足间,那股淡淡的威仪,也让何瑾陶醉不已。

不过,看着对面那模糊的铜镜,他忽然又双眼一亮,随后便托起了下巴:唔自己下一笔生意,是不是该从玻璃做起呢?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何瑾当然也想过弄出玻璃赚钱。

随后他便知道,这时代早就有了玻璃,只不过由于工艺限制,做不出完全透明的玻璃,只能烧出半透明的。一般被当作极其珍贵的玉石,用于礼器、装饰品、以及替代一些珍宝上面。

很显然,这可是一笔大商机。

唯独可惜的是,何瑾只知道玻璃是由石英砂,石灰石,长石放在一起,煅烧而成,但是具体工艺如何,就只能聘请工匠不断尝试。

不过,有了煅烧水泥的基础,再加上自己的指导,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

正想着以后的一笔大财,又要滚滚而来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敢问何百户在吗?”

何瑾反应过来,一把打开了房门,道:“是勘合文书下来了?”

之所以见完了弘治皇帝还没走,他就是在等这份勘合文书:这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手里有了这玩意儿,一路上吃住行都是公家的。

既然锦衣卫百户、世袭鼓山文巡检都赏了,弘治皇帝当然不会吝啬这个,便让何瑾回磁州时,也享受一把高官的待遇。

只不过,勘合文书要走一下户部的手续,故而何瑾才留在了驿馆等候。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开门后发现来人竟是个宦官。一身靛蓝色的太监服,尖瘦的脸上带着谄媚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看觉得讨喜。

然而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何瑾却莫名升起一股给他两拳的冲动。

半分都没理由,说不出一点的道理,就是没由来的冲动。好像,命中注定两人八字相克一样。

“何百户,不是勘合文书下来了,是宫里让奴婢来传唤你一下。”那宦官弓着腰说到,语气很是恭敬。

何瑾抬头看了看夜色,疑惑道:“这时候儿去宫里?”

“没法子,谁知陛下又想起了什么,奴婢也不想惊扰何百户的。”那宦官回道。

听闻是弘治皇帝相召,何瑾当然不可能推辞,只能向那宦官言道:“烦请公公带路这京城皇宫里的路,我还不太熟。”

“哦,那就好”那宦官回道,随后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又掩饰道:“哦,那好!”

何瑾眼珠一转,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了。

然而在京城这地界儿,他可谓势单力薄、举目无亲。万一真是皇帝召唤,那拖延了片刻也是大罪。

没奈何,只能压住了心头的疑惑,任由那掌了灯的宦官,在前面慢慢带路。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何瑾越走越感觉奇怪。虽然此时黑灯瞎火的,但他也记得丘聚带他来驿站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

可正准备开口问那宦官时,便听他说道:“到了。”

跟着那宦官穿过重重的宫禁后,此时他看到面前的宫殿恢弘最贵,明显高于诸王公侯。想必,是大内里的一处寝宫?

毕竟,听说皇帝睡觉就跟兔子蹿窝一样,每晚都不在一个殿里。再看四周一队队巡逻的大内侍卫,何瑾便觉得自己好像多疑了。

又跟着那宦官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过了几进门廊,穿过重重殿堂,便见到一片茂盛的竹林。

进了竹林后,那宦官便越走越快。

消弭的疑惑重新泛起,何瑾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却见那宦官陡然一蹿,跑竹林里就不见人影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大喊道:“来人啊,给我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尼玛!好耳熟的台词儿啊

第一八七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

竹林当中,嗅出危险气息的何瑾,不由面色凝重起来。随着那个闷声闷气的叫喊后,四周便传来了急切嘈乱的脚步声。

这竹林显见是由高手匠人栽制而成,竹子虽不是很多,但错错落落,几步之外便看不见其他东西。值此春发时节,满眼的苍翠碧绿,夜风吹过,枝叶窸窸窣窣,更加难以辨人。

然后何瑾便笑了。

要是在空旷之处,躲无可躲,他或许独虎难敌群狼。可在这等竹林里,尤其还黑灯瞎火的,简直就是他这等力大无穷之人的作战天堂。

当即,顾不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伏低身子微微移动,随后猛地闪身跳出竹林里的小径,几步间便来到侧前方的一株老竹后面。

一个黑影听见声响,愕然转头,嘴张的老大。不过瞬息之间,一只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又一个手刀,何瑾便敲晕了这侍卫。

轻轻地放倒这个侍卫,何瑾又顺手捡起了对方手里的武器。但很快他就纳闷儿了,因为那武器虽然有刀锋、有刀柄,但轻飘飘的,拎在手里也没多少重量,根本不是金属打造的武器,好像是木头制成的

来不及多想,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近,何瑾紧接着一闪身,又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人呢?怎么又看不见了?”

“没看到,分开找!”

十几个侍卫聚在那个昏迷侍卫前,看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毕竟是宫里的侍卫,只是两句对话后,他们便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继续寻找着何瑾的踪迹。

其中一个侍卫,隐约看到一颗竹子好像歪了,他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忽然那竹子便弹射回来,‘啪’地一声敲在了他脑袋上。这可怜的家伙都来不及吭上一声,直接昏死在了地上。

何瑾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十几个侍卫分散开来,分明有些人手不足。这使得他更加游刃有余,不用担心正面碰上。

另一个侍卫猫着身子查寻着,但他只顾得眼前,却忽略了上面。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根本不等他呼喊,便将他踹在了泥地里。紧接着一木刀拍在他后脑勺儿,他就不动弹了。

就这样,何瑾流窜作案,不是藏在竹林后,就是趴在落叶里反正,怎么阴险就怎么来,能偷袭绝不正面刚。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他算了算,已干晕了八个侍卫。剩下应该还有七个,已经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于是,他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正有一人迎面跟他打了一个照面,那人愕然地表情就像是突然见了鬼一般,何瑾也没跟他客气,一拳上去便将他擂倒在地。

他现在力气已经大的异乎寻常,虽是控制了再控制,但只一下,还是将这人击飞了有三四米远近。

随即,他就立在了原地,极其嚣张地来了一声:“来呀,就你们这些野怪,我猴子打野都不用带惩戒!”

“废物,全都是废物!”那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他都出来了,还不上去给我打!”

何瑾扭头儿一看,便看到竹林边缘站着一个蒙面的少年。

只不过,他自以为隐瞒了身份,可一旁太监掌灯的烛光,照出了他黄色的太子服。以及层层护卫的侍卫,让他的身份就跟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这朱厚照真是蠢萌啊!

此时竹林里剩下的六个侍卫,当即飞速地赶了过来。只不过,何瑾出手更快,挥手抓住一个家伙的手腕儿,手臂一用力,就将对方百十多斤的身体甩了起来。

剩下五个当中的三个,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将何瑾用人形武器给横扫在地。随手再一扔,又砸趴了一个。

最后还剩一个,简直都看傻眼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如此勇猛无敌!自己虽苦学了多年的武艺,可真动起手来,完全不是一盘儿菜啊!

恐惧是最容易被对手感知的,何瑾见状,也懒得动手,直接便来了一句:“你是自己趴下,还是选择让我揍趴下?”

“我,我”那侍卫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照,咬了咬牙就冲了上来。

然而,何瑾一拳还没砸到,他就‘哎呀’一声,直接向后栽倒。躺下之后,似乎嫌姿势不舒服,还悄悄地挪了挪屁股

这下,朱厚照气得鼻子都歪了,但眼睛却越来越亮。

待身边那些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他竟直接纵身一跳,跑着向何瑾冲来:“何瑾,我来跟你打!”

“打个你个鬼哟!”何瑾立时一个扫堂腿,直接将朱厚照扫到了半空。

不过,这可是大明朝的太子,他可不敢扫到半空后不去接。

身子一扭,就将朱厚照挟在了腋下,禁锢住他的胳膊:“太子殿下,我何时得罪了你?你还来了这么一个瓮中捉鳖之计?”

呸呸,什么瓮中捉鳖,是请君入瓮嗯,请君入瓮之计。

朱厚照还未开口,那些竹林外的侍卫就疯了,一个个抽出了真刀真枪,齐声喝道:“放开殿下!”

这会儿朱厚照也不知道怕,反而一把摘掉了面巾,郁闷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

何瑾一扭脸,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怕降低了自己智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领着自己前来、此时正急得团团转的宦官,手一勾便邪魅言道:“你过来”

“放了太子殿下,奴婢刘瑾愿一命换一命!”

这话一出口,何瑾当即震惊了,一没注意‘扑通’一声便将朱厚照丢在了地上:“你,你就是刘瑾?”

“正是奴婢,你可要知道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你这胆大的狗才啊!”话还未说完,刘瑾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拎着手里的灯笼乱晃,整个人在空中鬼哭狼嚎:“啊,啊救命啊!”

话音落下,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接住了,还以为是那些侍卫。却不料一睁眼,又看到何瑾那邪魅的笑容:“这下我知道,为何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揍你了!”

说完,何瑾双手一用力,又将刘瑾给扔在了半空。

然后,他接住,又扔扔了,又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哎呀,这下可能要接不准了!”

一旁的朱厚照和那些侍卫们,简直都看傻眼了:这个何瑾,他就是个魔鬼吧,简直太凶残了!

直到五次后,何瑾又一次接住刘瑾,随即眉头一皱,问向满脸鼻涕眼泪的刘瑾:“你吓尿了?”

刘瑾快疯了,憋屈儿地叫嚷道:“人家本来就没子孙根,你还这样对人家!谁还不会被吓尿!”

这叫声里,七分的愤怒,两分的幽怨,还有一分,似乎带着被折磨服了的顺从

何瑾一听这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当即浑身一个哆嗦。

随即跟扔垃圾一样,将刘瑾扔进了竹林里的泥地里,一脸的晦气道:“奴婢就奴婢,学什么台湾腔说人家,真是的!”

可怜的刘瑾一脑袋撞在了一棵老竹上,登时也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整个竹林里外,除了一堆傻眼的侍卫和朱厚辉外,总算又恢复了安静。

终于,其中一个侍卫统领,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道:“围起来!”

话音一落,这些手持精良刀枪的侍卫,当即层层叠叠地将何瑾包围起来。甚至,一些房檐、暗哨之处,还有侍卫擎起了劲弩,火铳!

如此的阵容,力大无穷再也无用,除非何瑾刀枪不入,再加一对儿翅膀,才可能逃出生天。

然而,被围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何瑾,却只是眼珠微微一转后,便嚣张地环视那些侍卫,霸气凛然地高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有本事儿,来单挑啊!”

第一八八章 神尼玛性格......

剑拔弩张之间,所有侍卫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朱厚照。

只要朱厚照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弩弹齐发,将这个羞辱他们的土包子,打成一个人形的筛子!

而这时,刘瑾也被人悠悠救醒。

看到朱厚照一脸沉凝,气得浑身发抖,他当即跑上前来哭求道:“殿下,乡野小吏如此狂妄,当着您的面,还敢打伤东宫侍卫、欺辱奴婢这,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刘瑾伺候朱厚照多年,早知朱厚照的秉性。

身为大明朝的太子,朱厚照从小是在一种绝对顺从、纵容的氛围中长大的。他拥有上百名的保姆、太监、差役,随时随地为他服务。

他们对朱厚照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尽量顺从他的任何一个要求。不管这一要求,是合理的还是乖戾的。只要他提出要求,都会毫不延迟得到满足。

故而朱厚照的人格,从一开始就根植下了种种的重大缺陷。

他极端任性,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他耐挫能力极低,不能接受任何挫折;他自私透顶,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从不知为他人着想。

眼下何瑾做的一切,明显触怒了朱厚照的所有性格缺陷。按照刘瑾的猜测,这时候朱厚照绝对会一声令下,就此将何瑾弄成一具死尸!

随后,事情果然如刘瑾所料。

朱厚照开始动了,他面色渐渐涨红,浑身颤抖不已。刹那间,他猛然开口,大喝一声道:“来人!给孤设宴摆酒,孤要与这个何瑾一醉方休!”

随即,朱厚照便跑入了侍卫的包围圈,跟前世的粉丝见了偶像一样,双眼放光,激动地说道:“太霸气了!‘我不是针对谁,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这句话简直太霸气了!何百户,那个辣鸡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原来,我们的太子刚才不是气的,而是激动到浑身战栗?

尤其此时的刘瑾,更是一双泪缓缓流过面庞,整个人都石化了:“太子殿下,他可是打伤了奴婢啊!”

“打了便打了,谁让你这狗才,居然也叫一个‘瑾’字?何百户打你,纯粹是你自找的!”朱厚照嫌弃地一脚踹开上来哭嚷的刘瑾,将自私透顶、以自我为中心的本质,尽数儿展露无遗。

直到这时,何瑾才在心底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尼玛好险总算赌对了!

没错,他当然也知道,朱厚照性格的种种缺陷。

但架不住这朵奇葩,实在是明史研究者们,都绕不过的一个皇帝。后世的研究者,早就将朱厚照的性格研究个了通透。

朱厚照的确自私任性,但同时,他也十分懂得是非好歹。

哪怕后来他当了皇帝,大臣们强迫他不能胡玩。他也没滥用皇权的至高无上,去生杀予夺,成为一代暴君。

比如,这次在竹林里设伏,他便没让侍卫用真刀真枪。而是拿了木制的兵刃,应该只是想揍自己一顿出气。

最重要的是,因为朱厚照爱闹腾,喜欢玩儿,有突出的运动天赋。所以,他天生更亲近武人。

对于太监,朱厚照亲热是亲热,但一直以家仆视之;但对于武人,尤其是军人,他亲近之中,就还包含着尊敬和欣赏。

甚至当了皇帝之后,他还轮流把那些驻守边疆的将军召入宫中,与他们较量武艺,畅谈兵书战策。只要聊得对心思,朱厚照便会与其同出同入,形影不离,当成要好哥儿们的关系,根本不讲什么君臣之礼。

此时何瑾赌的,也正是这一点:对于活泼好动的朱厚照来说,一个大他没几岁、还力大无穷能打的武人,可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显然,朱厚照已经上钩儿了。

于是,何瑾便淡淡地点点头,拍拍朱厚照的肩膀道:“辣鸡呢,是我们彰德府的一种小吃,辣不是重点,重点是肉被煮得稀烂绵软你看这些侍卫,打不过就来劲弩火铳,是不是跟辣鸡一样绵软无力?”

说罢,何瑾又一指刘瑾,道:“而这种的,就是辣鸡里的辣鸡。连掉了牙的老婆婆,都懒得去吃”

“妙极妙极!”一听何瑾这信口胡诌的解释,朱厚照更加地眉开眼笑:“何百户说的没错,在场的这些,全都是辣鸡!”

一众侍卫登时面色黑沉,将一腔的幽怨都投向了何瑾。

可何瑾不在乎,比起照顾侍卫的自尊心来,他更在乎自己的小命儿,以及抱紧朱厚照这位大明储君的粗腿。

至于说刘瑾?

呵呵朱厚照的一条狗而已。假如自己就此成了朱厚照的哥们儿,就算这条狗以后会张牙舞爪,也不敢对自己狂吠!

随后,东宫大殿上便已是一片欢乐祥和。

无数的宫女往来穿梭、传送珍馐,有歌姬奏曲,如仙乐一般,还有身姿窈窕的舞女在翩翩起舞。

她们穿着雪白的衣裙,头顶各色发冠,转动之间珠光流溢,几乎将何瑾的眼都映花了。身姿优美地举手投足间,不忘媚眼狂抛。

听着耳边环佩叮当之声,看着巧笑倩兮的俏脸,侧席上的何瑾不由笑得分外淫贱,对着正案上的朱厚照言道:“殿下,你瞧,你瞧那小腰儿哎呦,再扭一下都要断了一样,真真儿让人心疼。”

朱厚照见状,当即一指那歌姬,道:“今夜你去陪何百户,务必让何百户可心满意!”

那歌姬闻言,娇媚的神色没一丝怔然,或者其他异样。相反瞬息投向何瑾的目光,更加地含情脉脉起来。

而身为应酬场上的老司机,何瑾知道这时候拒绝,只会坏了席间的气氛。

他当即起身走入舞圈当中,一把揽住那歌姬的小蛮腰,拥到了席间道:“美人儿,可别再扭了,我可是看得心疼。来,喝杯美酒解解乏这美酒陪美人儿,可谓是两全其美啊!”

‘两全其美’这成语被何瑾如此糟践,朱厚照非但没听出来,反而更加欢快大笑:“何百户,孤现在才知道,你与孤真是臭味相投、同道中人啊!”

正跟美女笑得欢畅的何瑾,面皮儿不由抽了抽:臭、臭味相投?唉,算了,毕竟是自己起的头儿,身边也是一群乱用成语的货,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对了,太子殿下,为何你今夜会将卑职诓来,还想着痛揍卑职一顿?”见气氛不错,何瑾趁机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朱厚照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如实说道:“就是之前看你不顺眼!我堂堂大明,泱泱王朝,岂能对蒙古异族低头?”

“可就是因为你,父皇和内阁便决定用水泥修城墙,当缩头乌龟!这口气我咽不下,当然要寻你揍一顿!”

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惊了:神特么一样的逻辑啊!因为我发明了水泥,然后朝廷要用水泥修城墙,你就要揍我?

你以为没了水泥,朝廷就不会修城墙了吗?

唉,还是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人不中二枉少年,自己十岁的时候,不也满脑子的神逻辑?

不过这神一样的逻辑,好像很符合自己的调教养成啊。

那个有思想抱负的自己,不是正好跟朱厚照乃一丘之貉?呸呸!是自己的想法儿,不是正好儿跟朱厚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想通这一点,何瑾当即笑得跟狐狸看到了肥鸡一样,看向了朱厚照。

可就在朱厚照一头雾水,甚至都不自觉地捂起自己的前胸时,何瑾却忽然一把掀了案桌,吓得一旁的歌姬花容失色,悲愤喊道:“太子殿下岂能如此冤枉卑职!”

“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容塞外异族侵扰!这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卑职虽一介莽夫,然一颗赤胆忠心从未更改,胸膛的热血从未冷却!”

朱厚照愣愣地听着这番话,两眼不由吧唧吧唧眨了两下,显然有些懵。

但随后,这孩子就开始激动了。一上劲,当即也一把掀了案桌,将一桌子的美食洒得汤汁四溅。

就在一片狼藉中,朱厚照高声大呼:“何百户说得对,甚得孤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这简直太激动人心了!”

何瑾见状,却不由隐秘地撇了撇嘴:神尼玛的性格分析啊这孩子其实就一个性格特征,人来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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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咱俩合作赚钱吧!

激动的朱厚照快步走向何瑾,满腔的兴奋抑制不住:“何百户,孤原来一直误会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等等,既然你是忠臣,为何还要弄出水泥那玩意儿,让父皇来修筑城墙?”

何瑾不由再度撇撇嘴,道:“殿下,谁说用水泥修城墙,就不是忠臣,就不想着打蒙古小王子了?”

“修筑城墙,不就是想躲在城墙后面,不就是怯敌懦战?”朱厚照脸色忿忿,看起来一副要跟何瑾绝交的样子:“我身为大明太子,岂能受此欺辱?大丈夫便当迎难而上、驰骋沙场!”

何瑾知道自己,已踩在了朱厚照的容忍线上,便忽然一笑道:“可是太子殿下,万一我们厉兵秣马,好不容易赶赴到了前线,蒙古异族已远遁千里,那该如何?”

“当然要趁势而追!”

“可茫茫草原漠北,我们没蒙古异族熟悉地形,辎重粮草又不济。更主要的是,我等大多乃步卒,万一精疲力竭、士气低靡时,突然被蒙古异族反身一击,那又该如何?”

“这,这?”朱厚照不爱读书,但独独对兵书战策能看得下去。何瑾说的这些,他自然也能理解。

可就是因为理解,他才羞恼不已:“反正不管怎么说,怯懦不战就是不行。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谁说不打了?哎呦我的小祖宗。”

何瑾却抓住机会,赶紧继续忽悠:“殿下想想,要是蒙古异族远道而来,可遇到了咱们固若金汤的城墙,久攻不下,徒劳无功。你说他们会不会心浮气躁,各部族会不会相互推诿,矛盾丛生?”

朱厚照双眼不由一亮,可少年人的倔劲儿,让他还是不肯承认错误。

何瑾也不在乎,只是继续给朱厚照灌**汤:“到那个时候,咱们再雷霆一击,带着精锐兵士大杀一番,尽斩仇酋首级,该是何等的痛快酣畅?”

朱厚照闻言,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双眼痴迷,似乎已看到自己在塞外战场上,带领着英勇的大明将士左冲右突、纵横捭阖。鲜血浸染了他的战袍,长枪在手中嗡鸣,热血在体内跳动!

那一刻,他勒马长嘶,傲世九重天:天下英雄,舍孤其谁!

“以己之长,攻子之短,才乃善战之道。以己之短,击敌之长,那不是莽夫壮士,那是傻逼啊,还是纯的!”

“大胆何瑾!”刘瑾这会儿终于抓到了机会,跳出来并指如剑,呵斥道:“你竟敢辱骂大明储君,此乃哎哟!”

还没等刘瑾说完,朱厚照就不耐烦地一巴掌拍了过去:“滚一边儿去!”

刘瑾呜咽着退下,那神情,像极了被主人踹了一脚的狗。只不过,偶尔一闪间,望向何瑾的恶毒怨愤,似乎要流出来一般。

但何瑾却嘿嘿地笑了笑,扬了扬手。

刘瑾顿时想到高空上的刺激,双腿猛然一夹紧,面色更加幽怨了

而朱厚照此时又已望向了何瑾,一脸认真地言道:“何百户,你是忠臣,大大的忠臣!孤这下明白了,父皇和内阁大学士如此所为,并非怯懦无谋,而是真正地谋定而后动!”

何瑾欣慰地看着朱厚照,有种初为人父的骄傲。

可不料,朱厚照激动地攥拳,来回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开口道:“何百户,你如此有本事儿,那让孤明日请求父皇,派你去修城墙如何?”

“不如何!”何瑾脸色一沉,当即有些想揍人:我昨日好不容易才逃出这火炕,你又要把我往里面推?

大明社稷到了这时候,虽说不算千疮百孔,但弊端已现。

就算大明朝用水泥,将疆域都围得如铜墙铁壁。那真能如适才所说,就能以逸待劳、轻松破敌?

别开玩笑了。

大明中期打不过蒙古异族的原因,在于兵无战力,将帅懦弱!再深追一层,便在于朱元璋定下来的卫所制度。

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个人若是出生那一天,便知道自己的未来,他还努力干什么?当然只想着混日子,战场上逃命。

同样,一个人出生就是军队里的高官,那还努力干什么?当然想着吃空饷、喝兵血,享受快活人生啊。

敌军打来的时候,自然要想着赶紧往回跑毕竟,家里的钱还没花完,新纳的美妾还未**儿,哪能就此葬送了大好人生?

这样的大明军队,对付起跟天争、与地斗,不抢掠就要饿肚子的蒙古部落,能赢了才是怪事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何瑾才坚决不肯踏入大同修城墙的工程。即便,那里油水丰厚!

因为他知道,大明的勋贵武将们,一定会逮住这个机会大捞特捞的。甚至贪腐的文官集团,以及铁公鸡也要撸一层铁锈的地方官,都会迫不及待地上去分一杯羹。

一个没跟脚的虚衔锦衣卫百户进去,最后的结果,必然会被坑得连渣都不剩。还想捞钱?不看看你长没长那张脸!

可这话,他能跟朱厚照说吗?

一说就要触及军户卫所制度,而这制度,可是开国太祖定下的祖制。你一个州衙小吏竟敢妄谈这些,是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多了?

于是,何瑾干脆避而不谈,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神色:“太子殿下,卑职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办!”

“什么事儿还能比得上,修一座固若金汤的样板城墙还重要?”朱厚照一脸不解,急切地问道。

何瑾则悠悠地展开了双臂,一副要怀抱志向的坚定模样。在朱厚照和刘瑾诧异的眼神儿,他最终轻启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赚钱!”

朱厚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怒了:“何瑾,孤诚心待你,没想到你却如此不识抬举!赚钱乃商贾俗务,岂能比得上为国效力!”

可何瑾一点都不虚,反而一脸庄重地说道:“太子殿下,你当真以为赚钱不重要?那你知不知道大明朝一年岁入几何,今年赈灾、平乱、修筑城墙,抵御异族又花费了几何?”

朱厚照被何瑾咄咄逼人的目光给吓住了,讷讷道:“那,那你知道?”

“我?”何瑾一指自己的鼻子,不负责任地道:“我当然也不知道。我一介州衙小吏,能知道这等社稷大事儿,那还了得?”

“你!”朱厚照气疯了,双眼死死盯着地上一个结实的盘子,似乎想抄起来在何瑾头上开个瓢儿。

何瑾见状赶忙道:“我虽然不清楚朝廷岁入几何,却知道朝廷必然缺钱!就算不缺钱,以后练兵要不要钱?打造精良武器要不要钱?收买奸细、探听情报要不要钱?”

“打赢了奖赏士兵、打输了抚恤军属要不要钱?还有打下来的土地,移民充边要不要钱?方方面面、零零碎碎,你说没钱行不行?”

“这,这”朱厚照又傻眼了,他十岁的智商,真架不住何瑾的三寸不烂之舌。

尤其何瑾,还秉承不把你忽悠瘸了,坚决不放弃的原则,又道:“殿下,遥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那就舍得花钱。选拔各地十来岁的孤儿,从小苦训,经过十几年的功夫,再派遣霍去病统帅,才打得匈奴落花流水,最终灭族。”

“还有天可汗唐太宗,那也是休养生息有钱了。才能苦训精兵,一战击败突厥,开疆拓土,大彰唐朝之威这些说是汉唐雄风,背后还不都是钱在使劲?太子殿下,你竟然跟我说,赚钱不重要?”

朱厚照惊了,是真的惊了,是那种被庞大而又猛烈的观念,骤然充斥头脑的震惊。

于是,狠狠摇摇头后,他一把拉住了何瑾,激动地道:“何百户,咱俩一块儿合作赚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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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这次是真的,真的啊!

中午明亮的阳光洒入窗棂,使得西暖阁中一片澄净干爽。弘治皇帝仍旧一如既往地批阅着奏章,不时看一眼身侧的朱厚照。

相较于往常,今日的朱厚照明显有些焦躁不安,跟在家里关了两天、没拎出去放风的哈士奇一样。

此时的他,不是来回挪动一下屁股,就是手上做着小动作要么,就直接看向巨大敞亮的窗户,似乎外面有着什么魔力在勾引着他。

“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看了几眼后,弘治皇帝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他训斥了一句。

朱厚照闻言,立即挺直了一丝腰板儿。做出了副‘儿臣很委屈’的样子,尽力使自己显得人畜无害,眼睛里还透着无辜。

很显然,朱厚照极其聪明,早就摸清了弘治皇帝的脾气。他知道这样的一幅神情,必然会换来父皇的宽恕。

果然,弘治皇帝一下就被朱厚照给骗了过去,甚至还叹了一口气,又柔声说道:“朕知道,你是在为昨日之事心烦”

“想想也是,你出生时贯如联珠,与太祖相同。性子也刚烈锐进,自然看不惯堂堂大明,对塞外异族采取被动”

弘治皇帝说的这些,是指朱厚照出生八字。

他生于申时、酉日、戌月、亥年,“申、酉、戌、亥”恰是地支的顺序。这种命相在八字中便叫作“贯如联珠”,属于绝对大富大贵的极品星相。巧合的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星相,也是这样的“贯如联珠”。

而朱元璋则是华夏历史当中,少有的领着将士,由南向北一统天下的君王。尤其对待蒙元,他更是几番征讨,生生将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打回了漠北草原。

每当听闻这些辉煌战事,朱厚照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可正当弘治皇帝准备向他继续解释时,却见朱厚照这次并未有多少激动,而是打断弘治皇帝的话,道:“父皇,儿臣并未因昨日之事而心烦。”

“何百户昨夜已跟儿臣说过了,如今我大明要休养生息,要励精图治。就算以后要跟蒙古小王子打,也要以己之长、攻子之短,不能像个纯傻逼”

纯傻逼这词儿,弘治皇帝虽然不太确切理解,但也明白不是啥好话。

可当他下意识地要训诫朱厚照的时候,忽然又反应了过来,蹙眉问道:“何瑾昨夜,为何会和你在一起?”

“儿,儿臣”面对弘治皇帝那锐利的眼神,朱厚照知道瞒不住了。心一横,便将昨夜的种种,尽数向弘治皇帝交代了。

紧接着,他又蹙起眉头,继续言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太祖和世祖皇帝雄风伟烈,皆乃一代雄主,麾下将士也多沙场精锐,才能拼着一股血性之气,将蒙古异族踩在脚下。”

“可如今我大明经历土木堡之变后,将帅懦弱,兵无战心,已不复当年之雄风。若想重现当初之辉煌,必当追本溯源,花大力气从根子上解决不可。”

“而这又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工程,自当从长计议,谨慎为上。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便是这个道理。故而,用水泥修城墙虽是一时权宜之计,却也正是我等严防固守、韬光养晦之策。”

最后说完,朱厚照还一副很讲义气的模样,拍着胸脯道:“父皇,昨夜是儿臣诓骗何百户来的。假如儿臣说的有什么不对,也与他无关,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下子,暖阁里安静了下来,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弘治皇帝,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脸上也写满了诧异。

这番话,莫说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就算是一位翰林郎说出来,也是令人动容的一番深刻见解。

弘治皇帝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养尊处优、性子急躁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等有水平的话。

尤其‘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句,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他如此忍辱负重、殚精竭虑,不就是在奉行这样的策略,以期留给儿子一个稳固太平的基业?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懂,内阁大臣们当然也懂。

可太子为何却懂了?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毕竟是王朝的储君,是大明的未来。他有如此见识,居然还能对塞外异族提出针对性的战略,这实在是莫大的欣慰。

一时间,弘治皇帝面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面对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也觉得没那么沉重烦累了,浑身尽是说不出的舒坦。

可随即,弘治皇帝的心又不由一沉,不对劲

这番话,莫不是那何瑾教朱厚照说的,故意拿来在自己面前邀功?倘若如此,那州城小吏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了。

想到这里,他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直言问道:“何瑾教你这样说的?”

“当然不是也不对,儿臣只是根据他说的一些,自己又瞎想的。”

朱厚照这会儿明显又有些激动,道:“父皇你不知道,何百户本事儿实在太大了。这些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不过跟儿臣随口提了提。”

“九,九牛一毛?”弘治皇帝的脸拉下来了:如此攸关国本的方略,只,只是九牛一毛?何瑾他难道能上天不成!

可朱厚照没看到弘治皇帝的脸色,仍旧兴奋言道:“对了,何百户昨夜看起来,似乎不想跟儿臣多聊。不过,儿臣让歌姬把他给灌醉了,才又听了不少金玉良言、安邦之策!”

“他还说了些什么!”这下,弘治皇帝连声音都变了,面沉如水。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不妙,瞬间有些吓尿了,忙是结结巴巴地回道:“何,何百户那个学究天人,满腹经纶他说的那些,儿臣有的能听懂,有的根本听不懂。比如大同修缮城墙一事,他便说了什么零和博弈、野菜饽饽”

“零和博弈、野菜饽饽?”弘治皇帝这下也听不懂,不由忙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

可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了一眼后,也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最后,刘健羞愧地言道:“陛下,老臣才疏学浅”

话刚到这里,弘治皇帝便一摆手,道:“三位若是才疏学浅,大明朝就没有博学多才之人了。那个何瑾人呢传他上殿,朕要想听听,他都给朕的儿子说了些什么!”

“父,父皇,何百户今日已拿了勘合,回,回去参加府试了”好兄弟不能让自己给坑了。朱厚照很讲义气,想编个谎替何瑾挡过这一劫。

是的,昨夜过后,朱厚照已然将何瑾认作大哥了。

可弘治皇帝越见如此,越是心下恼怒,一指朱厚照身后的刘瑾,道:“你去将他追回来!要是追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刘瑾刚才还心中暗喜呢,毕竟何瑾这下铁定要遭殃了。可一见弘治皇帝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当即就傻眼了:为,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可皇帝金口一开,他哪敢多言,当即一溜烟儿跑去找何瑾了。

而这时东宫的一间寝殿里,何瑾正拍着脑袋,后悔昨夜喝得有些多了。

紧接着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床上那身段儿窈窕、肌肤柔腻的歌姬,对他露出了甜腻的媚笑。

一下子,何瑾就不后悔了,只是神情开始疑惑:昨夜?到底有没有将这小腰儿迷人的妖精,生吞活剥了呢?

不过,没关系,昨夜没有,现在也不晚嘛。

然而,就在他笑眯眯地俯下身,打算先来一番甜言蜜语,随后再为爱情鼓掌时。门外刘瑾的声音,就跟被踩了的公鸭一样叫了起来:“何,何百户,陛下召你入宫”

何瑾登时双眼一眯,拳头便攥紧了:“刘瑾,昨夜你是没挨够,今天还敢来幺蛾子是不是!”

刘瑾迈进去的腿登时一软,鬼叫了声:“不要啊!这,这次是真的,真的啊!”

第一九一章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鼻青脸肿的刘瑾靠在床边,下面一滩尿液,委屈地直掉眼泪:“人家都说了,这次是真的,是真的啊!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何瑾这会儿的脸色,却跟吃了苍蝇般难看:“行了!哭哭啼啼的,跟我这么着你了一样。你也真厉害,都吓尿两回了,还敢不说实话!”

“你本来就糟蹋了奴婢,还不相信人家,奴婢不活了啊!”

刘瑾猛地起身,冲着寝殿的一根柱子就作势撞了过去:“奴婢要以死明志!这次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啊!”

何瑾却抱着胳膊,根本不搭理这茬儿。

“奴婢可是太子殿下身边,最离不开的人儿。我死了,你也要陪葬!”刘瑾这时抱着柱子,一副‘我真的要撞啊’的表情,但眼神儿怎么看都有些嗯,不怎么令人信服。

何瑾当然还是不搭理,但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憷了:虽然这娘娘腔寻死觅活是假了些,但他口口声声的样子,好像?

可就在这‘二瑾’僵持的时候,殿外丘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何百户,你怎么还不赶去面圣!”

这一下,何瑾才真的惊了:“陛下真找我?可,找我能有啥事儿?”

刘瑾这就傲娇了,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立时换成‘你不求我,我就不说’的模样。

何瑾当即大怒,上前拎起他的脖子,道:“还想当空中飞人是不是,想再尿第三回裤子是不是?”

刘瑾顿时就泪崩了:“何,何瑾,你简直欺人太甚!”

“我,我日后定与你不共戴天!唉,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哎,哎,我都服软了,你怎么还扔!你这人不厚道啊!”

收拾完刘瑾,何瑾才拍拍手,神清气爽地跟着丘聚来到了西暖阁。

一见到阴着脸的弘治皇帝,他不由分说便五体投地拜在了地上,高呼道:“陛下皇恩浩荡!如此心念微臣一州城小吏,真令微臣感动不已、刻骨铭心!”

“陛下对微臣如此,可见对大明臣民亦如春风般拂面、如阳光般普照吾皇就是微臣心中永不落的太阳,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番话落,原本气氛尴尬的暖阁,顿时更加尴尬了!

弘治皇帝已经彻底的震撼了:这,这昨日一次也就罢了,今日还敢来?

刘健更是面上充血一般,脸红到了耳根:何瑾,你真乃我河南百姓之耻!

谢迁瞪大眼睛,如怪物一般的看着何瑾:佞臣,这家伙绝对的千古佞臣!

即便是深藏不露的李东阳,竟也脸色骤变:好,好小子,好有胆色,好不要脸啊!

唯独朱厚照,对何瑾却是更加敬佩莫名:何百户,果然乃忠臣啊!一如既往地真情流露,丝毫不矫揉造作,跟那些装模作样的妖艳贱货们,就是不一样!

足足沉寂了半柱香的时间,西暖阁里静的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何瑾却一脸懵圈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才有些反应过来,随即一拍龙案喝道:“好你个何瑾!昨夜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什么零和博弈、野菜饽饽的,这与修筑大同城墙有何关系?”

揍了刘瑾后当然有收获,来的一路上何瑾也早有了腹案:忽悠,是忽悠不了的皇帝又不是傻子,何况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三位大学士,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说实话,何瑾其实连眼睛,都不敢跟他们对视。总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们洞若观火的眼睛看得个通透。

而这一次,更是只能实话实说了。

“回禀陛下,零和博弈”打起了胆气,何瑾正准备开口,可旋即就泄气了:前世的定理概念,怎么跟这些明朝古人解释明白?

算了,还是下一个吧。

“陛下,那个野菜饽饽”刚想着这个问题,何瑾登时又傻眼了:“嗯?什么是个野菜饽饽?”

弘治皇帝气得手都发抖,三位修身养性的大学士,也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好在,就在四人要爆发的时候,何瑾忽然反应过来了:“微臣想起来了,不是什么野菜饽饽,乃是十六国时胡夏国的建立者——赫连勃勃!”

在场之人,除了不学无术的朱厚照,无不饱读史书。赫连勃勃这个名字一出口,所有人登时明白了何瑾的用意,目瞪口呆!

这个胡夏国的建立者赫连勃勃,为政残暴嗜杀,狂妄自慢,关中人民受害极深。但却有一件事儿,令他在史书上呃,也没怎么流芳百世,而是褒贬不一。

那件事儿就是义熙九年时,赫连勃勃征发岭北十万胡人、汉人,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修筑都城,名曰统万城。

为保都城固若金汤,赫连勃勃下令:让监工以锥刺之法,检验其城墙质量,若锥子能插入一寸,就杀修筑的工匠一并筑入墙中。若锥子插不进,便砍了监工的脑袋!

“陛下,所谓零和博弈,便是说彼之所得、必为我之所失,得失相加只能为零,乃此消彼长之意也。”想起赫连勃勃干的这事儿,何瑾忽然有如神助,又将‘零和博弈’这个概念解释了出来。

这一下,弘治皇帝胸膛开始起伏不已,厉声催促道:“说,继续说下去!朕要好好听听,你这个零和博弈,如何用在修筑大同城墙上!”

何瑾这会儿也有些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陛,陛下修筑大同外城墙,征发了五万民夫,由大同驻守官兵负责,地方官府配合,继而还有都御史监督看似万无一失,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奖罚一环。”

“赫连勃勃残暴嗜杀之法虽不可取,然这零和博弈的概念,却可堪一用。”

“如若陛下只是依循常例,奖罚不到人,难保都御史、驻守将官、地方官府沆瀣一气,中饱私囊。唯有让这三方互为竞争,此消彼长,才可保大同城墙固若金汤!”

弘治皇帝胸膛仍旧起伏不定,竟是一口气都没有出,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何瑾,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何瑾却猜不出弘治皇帝究竟是喜是怒,只能心一横,继续正色道:“陛下,地方官府在修筑城墙中,只是个参与的角色。故而,对他们的奖罚当只是连带。”

“至于都御史和负责修筑的驻守将官,便应采用零和博弈之术,依据城墙质量来奖罚。如此互为掣肘,双方皆不敢懈怠贪墨,大同城墙才可固若金汤!”

言罢,何瑾重重地一叩头,又道:“微臣所言,只为大同城墙,只愿大明的样板,能有个好开端,只希望大明江山永固,千秋万载!”

这一刻,朱厚照也起身来到了何瑾身旁,同样跪拜在地:“父皇,何百户与大同将官、都御史、地方官府毫无瓜葛,一心为我大明,句句金玉良言。儿,儿臣愿为何百户作保!”

弘治皇帝闻言,一句话都没说。

他下意识地端起御案上的茶杯,想喝口茶润润喉咙。然而,那手却怎么也端不稳茶杯,微微地乱晃。

终于,等茶杯凑到了嘴边时,弘治皇帝又一个失手,那青瓷温润的茶杯顿时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下,整个西暖阁的所有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何瑾冷汗涔涔,心底后悔不已:这下完了,自己要跟那茶杯一样,成为杯具了还是四分五裂的。

可随即,弘治皇帝的脸色,就越来越古怪。

最后,心情奔放地他终于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何瑾!朕真是低估了你,原以为你不过有些本事儿,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的大本事儿!”

可弘治皇帝这里笑得痛快了,何瑾却一抬头,露出了张苦笑不得的脸:尼玛,要不要这样玩儿人啊我都快吓尿了好不?

第一九二章 天子牌牙刷

弘治皇帝此时的心情,真的很奔放、很畅快。

今早朝会,他便跟满朝文武讨论过此事。

可得到的结果,十分不尽人意:对于如何打造大明样板城墙一事,满朝臣工不是提出多派监工督察,就是采用严苛重罚之法。

更可笑的,竟然还有人提出要以宽柔为本、厚待将士民夫的。说如此这般,他们感念天子之恩德,必当尽心尽力云云

他弘治皇帝可不是不懂人性,不知大明沉苛痼疾的昏庸天子!

相反,经历险恶的少年和执掌皇权的历练,使得他对大明朝的种种败乱之相,看得可谓清清楚楚!

然而就是因为看得清楚,他才痛心不已。因为翻遍所有经史子集,他发现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

唯有靠着衣宵食旰的勤勉操劳,艰难地维持着大明朝的运转——这不由让弘治皇帝,日渐感到心力交瘁。

可今日何瑾的这一番话,却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眼前一亮之感:派去修筑城墙的还是那些人,耗费也丝毫没有增加。只是转换了一下思路,难题竟迎刃而解,自己便可垂拱而治!

这等多年心结被解开的痛快,自然令弘治皇帝一下精神大震。

甚至肉眼可见的,他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何瑾,既有这等锦囊妙策,为何昨日不见你提起?”

“陛下,微臣不过一锦衣卫百户,位卑愚钝,不敢妄议家国大事。至于这零和博弈一说,不过乃微臣与太子殿下的一番闲谈”

何瑾面色很是卑谦,不过这话却很有水平:之前不说,是我知晓规矩、懂事儿,而现在你们问了我再说,那就是君明臣忠。

也是仗着这一点,在说到‘位卑愚钝’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刻意在‘位卑’二字上加重了口音。

弘治皇帝的大笑戛然而止,脸色也随之黑了下来:这,这州城小吏,真是胆大奸猾、厚颜无耻啊!难道就这么一番谏言上奏,他也想要讨赏不成?

可,可似乎这等清新脱俗、又行之有效的谏言,不给些封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啊

一时间,弘治皇帝不由犯难了,开始向三位内阁大学士打起了眼色。

不得不说,这三位内阁大学士,跟皇帝真是君臣默契无比。

刘健当即便上前,呵斥何瑾道:“小子!身为大明臣子,建言献策本是应尽之事,你莫非还想着邀功请赏不成?”

李东阳也微微摇头,一副为何瑾着想的模样,道:“陛下,按说何百户献了这等良策,的确应封赏一番。”

“然昨日陛下刚刚擢升他两级,又极尽恩宠。如若今日再行封赏,恐令满朝臣工不满,认为他乃阿谀奉承之辈”

谢迁也不甘落后,开口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何百户,这人爬得越高越快,摔得也越疼越狠呐。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儿,才来得踏实”

有了三位的神助攻,弘治皇帝这里就游刃有余了。故意捻着胡须,装出一副纠结的模样:“何卿家,朕自不是那等悭吝之君,理应赏你。”

“可三位大臣也言之有理,朕不能害了你这样,你自己说吧,朕当赏你些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朕绝不食言!”

何瑾这会儿都懵了,吧唧吧唧地眨了两下眼睛,看着这四人的表演,内心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尼玛,这套路很眼熟啊!

如此一边儿扮黑脸、一边儿扮白脸的唱双簧,不就是自己跟陈老爷子,经常会干的事儿嘛!

而你们这业务,可比我们熟练多了!

更主要的是,你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要我自己要。我,我哪里还敢不知好歹去要哇!

等等,好像还真有个东西,自己是可以要的。

“陛下,微臣想要”

何瑾一开口,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立时都双目炯炯地看向了他,面露威胁之意。就连一旁的朱厚照,也狠狠踩了何瑾一脚:大哥,你疯了啊,没看出这是个坑吗?

可想不到,何瑾挨了一脚还是淡定如常,从容镇定地继续说道:“微臣想要天子牌牙刷的独家经营权。”

“天子牌?牙刷独家经营权?”

弘治皇帝闻言,又一次傻眼了:怎,怎么这小子嘴里的话所有的字朕都明白,可连到一块儿后,就一点都不懂了呢?

他蹙着眉头看向三位内阁大学士,发现那三位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何瑾见状,不由一拍脑门儿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时候那玩意儿还不叫牙刷,而是叫刷牙子。”

眼前这位明君弘治皇帝,一生操劳国事,几乎没啥发明。但有意思的是,就是他,改良了牙刷。

牙刷这东西,其实早在秦代时便已有了。直至南宋时,各大城市更是有专门制作、销售牙刷的店铺。

可一直到弘治时期,牙刷并未飞入寻常百姓家。其中的原因,除却此时牙刷造价昂贵外,就是因为采用的毛是马尾!

马尾啊,那玩意儿该有多硬啊!

这样来解释吧,琴瑟乐器之类的弦,就是用马尾制成的。

以至于南宋人周守忠,编写的养生书籍《类纂诸家养生至宝》中,甚至还专门儿讨论了刷牙的时间,要不要安排在早上。

而他的观点就是:早起不可用刷牙子,恐根浮兼牙疏易摇,久之患牙痛,盖刷牙子皆是马尾为之,极有所损。

而弘治皇帝改良的牙刷,却采用了猪鬃代替了马尾。在柔软度方面,自然适宜了很多。

至于为何之前人们没用猪鬃,何瑾猜测:大概是明清之前,猪肉一直被视为贱肉,没怎么进入国人视野。而到了明朝中后期时候,猪肉已成为餐桌上的主要肉食。

三年前,或许就是弘治皇帝刚吃完东坡肉,然后刷牙时灵光一闪于是,改良的牙刷,便出现了。

此时听了‘刷牙子’后,众人才不由恍然大悟。但随即,弘治皇帝又是一脸的不解:“那‘天子牌’和‘独家经营权’又是何意?”

“陛下,用猪鬃替代马尾的牙刷,可是您的发明创造。如此无以伦比的牙刷,当然要冠以‘天子’之名,故而猪鬃牙刷,便乃天子牌牙刷。”

解释完品牌,何瑾又继续道:“至于说独家经营权,就是陛下授权微臣,经营天子牌牙刷后。其他所有的店铺,皆不可再销售!”

这话一出口,从未学过经济的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一个猪鬃的牙刷,能值几个钱?就算整个大明朝的百姓等等!

这孩子,好大的野心啊!

去年户部送来的统计,大明在册的人口有五千八十五万八千九百三十七。倘若人人一把,哪怕一支牙刷只要一文钱,那也是五千余万文钱,折银五万两!

更不要说,牙刷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只卖一文钱。而且,最多用上一年,便要换上一支新的。

可,可这对整个大明百姓有害吗?

当然没有!

那堂堂天子,能食言而肥吗?

当然更不行!

一时间,弘治皇帝不由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些痛心疾首:那牙刷可是朕改良的啊!怎么朕自己就没想到,将那玩意儿拿来赚钱呢!

就算一年只有五万两,那用来充裕内帑,也是让朕很高兴的啊!更何况,一年还远不止五万两十万两,二十万两都不是问题!

等等,这好像还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这小子一步三计,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一九三章 就不要......不要停嘛。

不错,从一开始,何瑾就不单是讨要什么天子牌牙刷,而是在向弘治皇帝兜售‘独家经营权’的概念!

现代人都知道,独家经营权这概念,基本上就是垄断经营。而垄断能有多少暴利,根本不用多提。

之所以这样,自然是为以后的发明创造铺路!

煤炭、水泥这两项生意,何瑾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拿来献给朝廷,当作晋身的阶梯。但身为穿越人士,显然易见他的发明创造,不会只局限这两样。

而一旦弘治皇帝接受了‘独家经营权’这个概念,那何瑾以后的发明创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由皇家来充当保护伞,搞特许垄断经营,铁定大赚特赚!

一时间,不止弘治皇帝看到了这一层。三位内阁大学士,内心自然更加震动无比:这小子,真的是要上天啊

可,可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啥坏处。

只要如此能激励他继续发明创造,纵然这家伙会富甲天下。可造福的还是大明百姓,受益的也是大明朝廷——如此三全其美的事儿,为何不去做?

难道说,朝廷还能让锦衣卫严刑拷打,让他现在就将还未有的发明创造,全都吐露出来不成?

甚至,这些人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这天下毕竟还是大明江山,何瑾纵然搞出了‘独家经营权’这个概念,可生杀予夺,还不是君王的一句话?

如此一来,这‘独家经营权’反倒成了一柄双刃剑。只要运用得当,这小子只会一心为大明谋利,就算不用鞭子赶,他也蹿得比谁都快!

难得可贵的是,这柄双刃剑还是他亲手奉上的。

想到这里,刘健再不犹疑,开口道:“陛下,这小子虽然很贪婪、很胆大。但同时也很懂事儿,知道分寸!老臣认为,他的所求合情合理。且那‘独家经营权’一事,当尽快由刑部立律,以昭告天下。”

李东阳同谢迁对视一眼,紧随其后道:“臣等附议。”

弘治皇帝一挥手,道:“准!”

当下,便有待诏翰林挥笔写下折子。由三位内阁大学士背书,弘治皇帝命再司礼监批红后,送往刑部。

到了此时,何瑾来京的收获可谓大圆满,便屁颠颠儿地向弘治皇帝请辞道:“陛下,勘合文书已经下来了,微臣是否这就?”

弘治皇帝看着机灵的小子,不由莞尔一笑,点头道:“嗯,滚吧”

“那微臣告退。”行完礼,何瑾美滋滋地便向外走。

可这会儿,恋恋不舍的朱厚照,便向弘治皇帝开口了:“父皇,儿臣想送一送何百户。儿臣虽与何百户,只有一夜的露水情缘,然情比金坚”

刚走到大殿门口儿的何瑾,‘哎呦’一声就被门槛儿给绊倒了,跌了个狗啃屎。

而弘治皇帝听着朱厚照的用词儿,也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送倒是可以送,但回来后,好生熟读一下成语!若再这样丢人现眼,朕绝饶不了你!”

朱厚照错愕抬头,便见弘治皇帝一向慈爱的目光里,竟莫名多了几分杀气。

他吓得一溜烟儿地跑到何瑾身旁,又委屈地道:“何百户,你此番离去,孤往后的日子,恐怕又要了无生趣,忍不住想寻死觅活了”

何瑾这会儿都顾不上跌得脸疼,连忙拉起朱厚照就往外走:“殿下,算我求你了,你还是赶紧闭嘴吧”

看着两人狼狈离去,弘治皇帝才松了气哼哼的脸。深吸一口气后,对着三位内阁大学士问道:“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架不住君臣的确默契。三位大学士不用开口,也知弘治皇帝在问对何瑾的评价。

“天马行空,能谋善断。”还是刘健率先开口,但随后,他又装作厌恶的模样,补充了一句:“然媚上贪婪,心术不正!”

“调和鼎鼐,独有奇方。”

李东阳也开口了,因为不是同乡的关系,不用如刘健那般避嫌,便只是客观言道:“不过若为辅政之臣,恐德不配位陛下可用之而不可亲之。”

“臣倒不以为然,若日后他能升入户部,则乃大明之幸!”

谢迁说完就蹙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便又来了一句:“不过,国家宽裕的同时,这小子必然早已富甲一方”

“哈哈哈”弘治皇帝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三人不解时,他忽然面色凝重地说道:“三位卿家,莫忘了这小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呐!”

三人闻言,不由一时惊诧:是啊,这小子从始至终的表现,虽说已尽可能地装出轻佻幼稚。但他所献之策、所做之事,又哪有半分懵懂少年的样子?

可想不到,就在三人已然感到震撼时,弘治皇帝又怅然地望向了殿门外,悠悠地来了一句:“而朕的太子,今年刚十一岁,与他年岁差不了多少”

这话一出口,三位大学士不由面色剧变:谁都听得出来,弘治皇帝这分明是,开始有意为朱厚照寻觅班底啊!

而这个何瑾,已初步入了他的眼界

只不过,这个话题对于三位内阁大学士来说,很是有些讳莫如深。

谢迁沉凝了片刻后,才小声地言道:“陛下春秋鼎盛,而这小子仍璞玉未雕,至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弘治皇帝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晒然一笑道:“是朕失言了不过这小子的确是个异才,如若放任自流,未免太过可惜了。”

“陛下的意思是?”总算是老乡,刘健试探地问道。

“朕也没如何想好,不过观太子与他甚为亲厚,而他也的确有些歪门邪道,能让太子思考些治国之策”

弘治皇帝思忖着,最终言道:“待日后考中了秀才,调入京城陪太子读书好了。总归要这小子放在我等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一些。”

三位大学士不由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些幽怨:陛下,你这不还是在为太子培养班底吗?我们三个虽说老了点儿,可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啊

只是,当他们再度抬头,看向弘治皇帝那憔悴的面庞、稀疏的头发时,心中又不由微微一沉。

于是乎,三人也不由望向了殿门之外,开始思索调整着何瑾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以及,在未来的一段时日里,该如何对待那少年。

而这时候,已奔回东宫收拾行囊的何瑾,却根本没想到这层。

他正虚情假意地吩咐道:“唉,吃的东西路上可以买嘛,就不要往里面装了嗯,这绣春刀不错,可比我那制式的好多了,带上!”

“嗯,换洗衣物也不用了,留点空间多装点别的。比如那珍贵值钱的东西,就不要不要停嘛。”

刘瑾一脸幽怨地在何瑾的指挥下,来回搬着朱厚照给何瑾的送行礼,神情简直委屈极了:殿下,我回乡探亲的时候,你也没给过奴婢这么一马车的好东西。你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奴婢这旧爱

最后,直至马车里都塞满了,朱厚照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上下打量着何瑾,目光最后落到那腰牌上时,不由一拍掌,道:“孤想起少什么东西了!何百户,你因一块象牙牌才来了京城,临走前,孤再送送你一块如何?”

何瑾闻言,止不住身躯猛地一震:东,东宫太子府的腰牌,这可是大大的好东西啊!

第一九四章 开心最重要......

穿越将近半年,如果让何瑾说一下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从京城回到磁州。

他记得,一路颠簸十二天后,来到磁州城门前,并未有啥近乡情怯的感觉。唯一有的,就是一身的疲累和一点的小失落。

毕竟,繁花似锦的京城经历,灿烂得犹如一场梦。而淳朴闭塞的小州城,就难免显得有些单调和无味了。

然而进入城门后,他便看到街上搭着一座接一座的彩楼。彩楼两侧,是乌泱泱的百姓正翘首以待。

何瑾起初也没在意,还以为是哪家大商铺开业呢。

可想不到,就在他露出头儿,打算跟着看一看热闹时,忽然听到小月儿的一声欢呼:“是何官人,是何官人回来了!快,快敲起来、舞起来啊”

随着这一声话落,欢门下的狮子锣鼓、烟花爆竹,登时全都开动了起来。用何瑾前世一句经典台词儿,那真是就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都分不出个儿来。尤其两侧的百姓们,接连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整片街道立时成为一片欢动的海洋。

一时间,何瑾脑子都有些发懵。可反应过来后,他立时便放下车帘,‘嗖’的一下就钻回了车里。

这样的反应,顿时让一脸喜气洋洋的小月儿傻眼了,她不由担忧地向一旁的沈秀儿问道:“小姐,何官人是不是生气了?”

这一刻,沈秀儿也不由攥紧了手里的丝绢,面露一丝的紧张:虽然凭她对何瑾的了解,觉得不太可能。但,但这种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上京面圣一趟,便连升两级成了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如此皇恩厚宠,整个磁州不,整个河南省都没有过。

再看此时他乘坐的马车,宽大又华丽,三匹高俊的战马跑在前面,铃铛乱响。马车两侧,还有五十名衣甲鲜明的侍卫随行,别提多威风了。

任谁都看得出,何瑾已今非昔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一个小小的磁州城,已容不下他这样的人物儿。

可她沈秀儿呢?不过彰德府的首富。

但生意再大又如何,还不是一介卑贱的商贾之女?更不要说,沈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财富,还是得益于何瑾半年来的运营。

戏文当中,多少负心男子荣华富贵后,便抛弃了糟糠之妻?

更何况,如今沈秀儿还不是他的妻。假如何瑾已变了心、看不上她,沈秀儿也觉得完全在情理当中。

而随着何瑾陡然缩回马车后,街上百姓的欢呼声,也随之戛然而止。舞狮的锣鼓声,同样愕然停下。只有几串还未放完的鞭炮,还噼里啪啦的响着,显得极为刺耳。

人人都跟小月儿一样,开始担忧是否惹得何瑾不快了!

更主要的是,面对何瑾如此的反应,他们下意识地没去想其他,只想到了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身份上的差别,带来的最直接结果,便是如此微妙的心理转变。

可就在整个大街,都陷入一片茫然无措的时候,人们忽然看到马车的帘子,又被何瑾掀开了。

这时候的他,已换上了钦赐的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

大红色的飞鱼服,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整个人立于马车之上,刹那间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只不过,他的脸色却很是奇怪,是由那种屁颠颠儿,陡然变成失落的愕然。

随即,他便幽怨开口道:“你们这也太不走心了吧?为了配合你们,我特意换上了这身衣服然后,你们这么快就完了?”

“太快了,太没感觉了啊!”嘴上抱怨着,可嘴角却已微微上翘。

聪明如他,哪能看不出街坊百姓们的心思,哪能看不到还有一大堆的鞭炮?

于是不待百姓街坊反应,他忽然又一按绣春刀,摆出佯怒的造型:“都愣着干什么,嗨起来!秀儿、月儿快来,我从京城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话音落下,小月儿当即便欢呼着跑了过去。

沈秀儿却不由一下,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的小气愤,气这个混蛋让自己多想,但更多的,还是无尽的欢喜。

而随着小月儿和沈秀儿一动,街上的百姓也都反应过来了。

人头再度攒动起来,欢声如雷:嗯,何官人果然还是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嗯,那么不要脸!

可他们喜欢的,就是何瑾这股平易近人的贱劲儿。

于是,整条街上再度沸腾成欢海。比起之前,更多几分亲近和真实。

而当何瑾正屁颠颠儿地,给沈秀儿和小月儿拿礼物的时候,人群中又走出了一道倩影,语气还幽幽慕慕的:“何官人,难道就没从京城,给奴家带一份礼物吗?毕竟,在对付朱公子一事上,奴家也是出了力的”

这一刻,满街的百姓又安静了:何,何官人你真是我等的偶像!两女当街共争一男,这是何等刺激,何等魅力无限!

可沉浸在衣锦归乡兴奋里的何瑾,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只是忙不迭地回道:“带了带了,哪能忘了柳大家的呢?”

他当即从众多礼品当中,拿出了一副字帖,道:“虽然这人的字比我还差点,但勉强也算凑合了”

柳清霜听着这话,心下不由有些失落。

可展开那字帖后,顿时又笑逐颜开起来,一时风情妩媚:“何官人可真是敢说,堂堂李茶陵的真迹,乃千金难求的珍藏,你竟然”

没错,何瑾送柳清霜的那副字帖,正是李东阳的墨宝。

李东阳不仅是内阁辅臣,也是文坛的魁首,书法和诗集都十分有名。

在京城的时候,何瑾便看到李先生还活着呢。可人家亲笔签名的字画,就被挂在文物店里卖了,而且价钱还不低。

甚至,由于李东阳名望太大。他每次出门,后面总是跟着一大群粉丝和崇拜者,搞得李先生经常要夺路而逃。

而这些追随者还仿照他的诗文风格,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流派,就是文学史上名声显赫的茶陵派。

如此礼物送给柳清霜,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可就在他还沉浸在柳清霜那妩媚一笑中,不由得心驰神摇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自己身边缓缓升腾而起。

再回头一看,顿时感觉魂儿都被吓飞了出来!

这时候,沈秀儿在就他身旁甜甜地笑着,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

可作为已然很了解沈秀儿脾气的何瑾来说,他分明看到那笑里,藏了九千九百把杀猪刀,刀刀都想把自己剁成饺子馅儿!

当着正牌儿女友的面,送别的女人礼物,而且还送得那么合心意,撩得也如此娴熟自己这是飘了啊!从皇帝陛下那里躲过了狗头铡,就以为自己头很铁了啊!

一时间,何瑾面色惨白。绞尽了所有脑汁,都不知自己这会儿该说些什么。

可偏偏不知为何,他心头又止不住地,升起了一股暗爽:衣锦还乡就不说了,还拉了一位白富美上车。

拉了一位便罢了,还又引得一位众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主动前来搭讪勾搭这,这分明是走上了人生巅峰的节奏啊!

尤其,柳清霜这会儿还又来了句:“何官人答应将小秦淮,送给奴家一事,还需何官人签个字。不知何官人是否有空暇,可愿奴家一并同行?”

“他没事儿”何瑾还未开口,沈秀儿却已答应:“正好办妥了此事,便可心无旁骛地去安阳府试。”

女人这时候的话,总是意有所指的:小秦淮可以给你。不过我男人就要去安阳考试了,你识相点,不要来纠缠!

柳清霜则回道:“哦,若是去安阳的话,那小秦淮一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奴家正好也要去一趟,不妨结伴同行?”

她的言外之意:哼,小秦淮老娘可以不要,但这个男人,老娘却要定了!

一瞬间,两女四目一交错,似有刀光划过。可何瑾再仔细看去,却又见两人都笑得娇媚柔艳。

“好”

鞭炮齐鸣、舞狮欢腾中,何瑾却觉得一片的喜气里,竟有一丝丝的凄凉和迷茫:说好的三从四德呢?说好明代女孩子都喜欢姐妹情深、共侍一夫呢?

这两位,分明都笑里藏刀啊!

就这样,他带着腰间被沈秀儿狠拧的疼痛,以及一旁柳清霜的微笑,缓缓地走过了这一路。

算了,什么都不重要,开心就好了嗯,是的,这就是我穿越以来,最开心的一刻!

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第一九五章 我,我想出家......

这次回磁州,何瑾只在家里待了一天。

先摆了一次流水席,谢过一路护送自己的东宫侍卫,还有为自己接风的街坊百姓后,他又跑到了衙门。

当然,来这里不是办公的。

他如今已是带俸锦衣卫百户,职位乃世袭磁州文巡检。档案都转到了锦衣卫那里,自然不能再担任州衙司吏一职。

不过,继任的司刑却是尹悠——这衙门刑房,乃至整个州衙的一亩三分地儿,说白了,还是他的自留田。

此番他前来,打的名义是拿府试的考票。但实际目的,却是来走后门儿的

“师父,你真没给知府写封信?”

姚璟抬头撇了撇嘴,一副嫌弃的模样,根本没搭理他。

“师父,虽说我是州里的案首,潜规则上一定会中秀才的。但您写封信过去,总归是好的吧?”

何瑾却似乎急得团团转,最后竟一把抱住了姚璟的大腿,道:“我可是你的亲亲弟子,可你不能不管我啊!”

“滚!”姚璟这下就怒了,起身喝道:“府考推迟半个月一事,说是白莲教作乱。实际上,还不是因为陛下要召见你?”

“而你归来后,又是带俸锦衣卫百户、又是世袭磁州文巡检的。知府大人能有几个胆子,让你连个童生都考不过?”

越说越气,姚璟干脆又白了何瑾一眼,吼道:“如此这般,为师还再写封信过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对这一番狗血淋头的痛骂,何瑾当然灰溜溜地就跑走了。临出门儿前,还忍不住留给姚璟一个幽怨的眼神儿

心情刚刚平静的姚璟见状,气得抓起砚台又想砸他。

等何瑾真正跑远后,一旁陈铭不由担忧道:“东翁,润德今年不过十五,便已甚得陛下恩宠”

姚璟却起身,来到一个石瓷鱼缸前,捏了一小块儿肉,丢给何瑾送给他的那只王八,笑道:“这小子,就是知道自己身份不一样了,才故意拿师徒的情分来讨巧卖乖。我若对他客气了,岂非枉费他一番心机?”

陈铭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忍不住又对何瑾暗赞:高,实在是高!拿考票是旗号,来走后门儿原来也是旗号

怪不得,人家入衙门不过半年,就已飞黄腾达。而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师爷,最后还是个师爷

而出了衙门的何瑾,却不由松了口气:“唉,有个傲娇师父就是不怎么好,还得费心去哄着”

睡了一夜后,第二天上午,还未休整好的何瑾,便又驾起马车向南驶去。

府试地点自然是在府城。彰德府的府治安阳,距离磁州并不远,陆路也好走。行了一日的路程后,他便来到了城里。

进了城里后,道旁便是各式各样的茶铺,既卖散茶也供应茶水,好生热闹。让何瑾不由想起了上辈子印象中,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

而他那三匹高俊的战马,配上豪华尊贵的东宫牌马车,绝对比得上后世的跑车。哪怕在彰德府的治所,也赚足了艳羡的眼球儿。

然而,何瑾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甚至,他根本不愿待在马车里,而是跟金元在外面一块儿赶着马。

金元对何瑾的遭遇,也似乎十分理解,扭头儿言道:“少爷,有时候魅力太大了,其实也是一种烦恼”

何瑾便落寞深沉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金元眼神儿顿时就幽怨起来了:少爷,我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啊?就凭你这句话,考个试都不得清净,纯属活该!

没错,何瑾就是因为嫌烦,才宁愿赶车也不坐车。因为此时的车厢内,坐着沈秀儿、柳清霜,还有小月儿三个女人。

然后,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三个女人一台戏’。

更主要的是,除了小月儿外,剩下那两位还全身都是戏。何瑾甚至不知道,她们怎么就都跟着自己来了安阳!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计划带着沈秀儿来考试。谁料柳清霜说同行后,沈秀儿硬是不知如何说服了老娘,逼着他必须带着一块儿来。

一日的路程上,就算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开心最重要。

可最后却发现,那根本是在自欺欺人:什么狗屁三妻四妾!什么明代女人都会自发地和平共处,纯粹都是骗人的!

如此违反人性的事儿,怎么可能会发生!

怪不得明代男人,平均寿命都不高,纯粹都是自己作的!

就比如此时。

沈秀儿掀开了车帘,对着何瑾言道:“瑾儿,我早知你会来,已提前订下了客栈。”一副小妻子式的娇羞,臻首低垂,就是在暗示何瑾:快夸我!

何瑾略微一思索,就觉得人家的确值得夸:自己入京面圣,耽误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会儿才到考生云集的安阳,是根本不可能临时找到客栈的。

而一个月前,连他自己都觉得生死未卜,可沈秀儿依旧为自己订好了客栈——这份儿细心和爱意,他自然觉得很是感动。

只不过,开头儿的‘瑾儿’两字,一下让他的感动打了点折扣。因为沈秀儿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直至遇到了柳清霜同行。

这本就让何瑾有些小郁闷了。

可不料,就在他还未开口答谢的时候,柳清霜也掀开了车帘,道:“何相公其实不必住客栈的,那里人多嘈杂,怎能让何相公安心温书?”

“奴家来安阳,是为了偿还赵王的一场歌舞。而赵王闻知何相公会同来,已将科场附近的一所清净宅院,送与何相公作科考温书之用。”

赵王,就是之前的清流王。

说起这个,何瑾真不得不佩服弘治皇帝的手段。

因为鼓山煤矿一事,弘治皇帝下圣旨,狠叱了朱厚辉一番。非但将他的爵位,由镇国将军降为了辅国将军,还勒令他在王府宗庙里静心读书两月,不准出府门半步。

然而,狠叱朱厚辉的同时,弘治皇帝又下旨,晋升清流王为赵王。

这等做法,摆明了就是告诉赵王:那个何瑾,是朕罩着的!你们若敢不识抬举,还要去找人家报复,休怪朕没给过你们脸!

一推一拉间,既教训了朱厚辉这个朱家的不肖子孙,又给足了王室宗亲的面子。弘治皇帝的政治手段,可谓十分娴熟。

故而,此番赵王才会一出手,便送了套房子。

只不过,这事儿怎么又跟你柳清霜,扯上关系了呢?

果然,随后便听沈秀儿疑惑问道:“柳大家,磁州距离安阳虽说不远,但我等前日才决定与你同行。为何今日你已知,赵王赠送了一套宅院?”

“因为奴家也跟沈小姐一样,提前一个月的时候,便跟赵王说了啊”

又是一个月?

一个月前,你敢笃定一定会与我同行?不,这分明是一个月之前,你便找赵王求过情啊!

沈秀儿当然也想到了这层,面色不由笑得更甜美了!

“多谢柳大家费心了。不过,这几日瑾儿要安心温书,柳大家便在王府安心献艺好了。若是王府住不惯,那间客栈也可借给柳大家”

言外之意:这段时日,你离我男人远点儿!

“这可不行啊”

柳清霜为难地一笑,道:“何相公考试,必然要背程文选集的。而那处宅子,一向就是赵王给奴家住的。奴家若是不住,那怎能收集程文呢?”

身为中原名妓,柳清霜接触最多的就是文人,在收集程文选集方面,当然要比沈秀儿有优势。她只要放出消息来了安阳,那处宅院前文人自会络绎不绝,程文源源不断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言外之意:那宅子可是老娘给心爱人,觅来的小巢。你却想着鸠占鹊巢,把老娘赶出去?

于是,两女四目又一次交错,刀光划得何瑾心惊肉跳。

可偏偏最是怕什么来什么,两女随后便同时看向了他,异口同声地问道:“瑾儿,你要住哪里?!”

“我,我想住寺庙出家。”

第一九六章 可怕的一幕又重演!

最终,何瑾还是选择了,柳清霜说的那所宅院。

毕竟考试在即,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住在客栈里,能不出事儿都是好的,还怎么安心备考?

马车驶过科场大概一里的时候,便来到了那所宅院前。从外面看,青瓦红砖,倒也不怎么张扬。

可一进去里面,何瑾就有些震惊了。

足足前后四进的大院子,前院客厅是会友宴饮之地,二进是个花园子。

如今正是草木茂盛之际,花红柳绿,草木润泽。还有个亭子掩映其间,周围环绕池水,不失为居家胜景。

再往后便是内宅和下人的院子,最后一进是柴房、马厩之类的后院。

宅院整体建筑装饰十分考究,一看就是下过本钱的,显得很有品味就连王贤这种外行,都觉着处处让人很舒服。比起磁州他那个两进的小窝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这样的一所宅院,赵王说送就送给我了?”

何瑾跟个土鳖一样绕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虽说,他知道这是赵王在卖弘治皇帝的好儿,可这也太豪奢了。

有钱人真任性。

可不料柳清霜见状,却捂额回道:“何相公,你在磁州有一座金山、一条银河,还有十三处店铺产业。而且还入京面过圣,怎么也算吃过见过的人物儿。这样的一处宅院,难道还觉得很气派?”

“不气派吗?”何瑾闻言一回头,便看到柳清霜和沈秀儿,都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就连小月儿,也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一刻,他便明白为何土鳖暴发户,为何会被真正的富豪瞧不起了。

不过,管他呢!

谁要是愿意用一套宅院的代价,来瞧不起自己,那就尽情得来吧!信不信,我心甘情愿地让你们鄙视到尘埃里。

从这天起,何瑾便住在了这套宅院中,每日开始死记硬背着柳清霜弄来的程文、剿袭陈言、下死功夫,期待府试的时候,恰巧能蒙中个题目。

别以为何瑾这是在异想天开,而是明朝的确有这种事儿发生。

盖因四书当中适合出题的就那么多,而大明已历经百余年,科考了已无数次,难免就瞎鸡碰上了米堆。

而且,这时候剿袭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对了,就必须取中毕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进士之作,谁能说个不好?

由此,这种人还有了专门的雅号,叫做“碰秀才”。

并且,何瑾的智商也的确不差,再加日积月累下来,脑子里已有了六百多篇的程文。

量变自然引起质变,虽然很多词句他仍旧不解其意,但连缀成文、移花接木的本事儿,却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几日,他每每提笔时,都有走火入魔、灵感如尿崩的感觉。隐隐之间,觉得自己的八股造诣,已然上了一个新台阶。

而且,昏天黑地背书的时候,他发现柳清霜和沈秀儿两人,笑里藏刀和明枪暗箭也少了许多。

这两个聪慧的女人,都是很懂分寸进退的。知道何瑾这段时日要专心致志,便暂时偃旗息鼓,不给他堵心添乱。

唯独受苦受累的,便是小月儿和金元两人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而何瑾又要备考,只能辛苦这两人伺候。

终于,到了府试那一天,何瑾四更天就起了床。用过饭后,便带着小月儿和金元杀入了科场。

这地方是他提前一天来看过的,虽没进去里面,但流程已了解得很清楚了,跟县试大同小异。

此时天色尚黑,大门外点起了许多高脚灯笼,高高的吊在半空中,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州县名,分为安阳、临漳、汤阴、林县、磁州、涉县、武安这一州六县。

每个州县的学童,都在本州县灯笼下集合,点过名后排队等待搜检。

然后,在磁州灯笼下,何瑾便遇到了一众老乡。其中一个面熟的,便向他招手道:“小兄弟,你也来了啊看到那个何瑾了吗?”

身为州案首,总是惹人注目的。

何瑾不想高调,便冷哼了一声,道:“看到了又如何?他那个案首名不副实,在下可不屑跟他往来!”

“小兄弟,好志气!”这回答,自然赢来了一片赞叹认同声。

可想不到,就在何瑾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时,前面那个点名的,第一个就喊道:“磁州何瑾,磁州何瑾来了没?”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

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然后对着身后的老乡们,说了一句:“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忍不住上火!”

众磁州的考生,不由齐齐地嘘了起来,感叹何瑾的厚颜无耻。

搜检核对完毕后,何瑾便过了龙门,从穿堂大厅领到试卷。然后进入科场大院里的考棚,再根据试卷上考号,寻找自己的座位。

嗯,府试这点便跟县试不同,是不能乱坐位置的。

不过,何瑾找到座位后,便不由放松了几分:嗯,不是上风口这说明,除了不用闻尿骚气外,知府应该也是知道自己这号人物儿的,才给了特殊关照。

正胡思乱想时,几通鼓响,考题发出来了。

何瑾连忙去看,只见有两道题,一道是:“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之?”出自论语。

另一道是:“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出自孟子。

这次可没什么人给他提前泄露题目,而且背的程文里也没蒙对题。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冥思苦想,在草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答题。

不过,何瑾胜就胜在没什么心理压力,他那个案首就相当于保送生。无论答成什么样,只要不犯忌讳肯定能通过。

加之这几天临时抱佛脚,也有些收获。故而,他下笔就很果断痛快,答题速度要比别人快了一筹。

一上午时间,两道题便各写了几百字。到了午时,何瑾就吃了些东西,打算随后再好好斟酌推敲一下。

然而就在他吃饱喝足,拿起考桌下的瓦罐,准备放心大胆地方便一下时。忽然便发现,县试时那可怕的一幕又上演了!

考棚里的那些考生们,一个个或直接、或隐秘、或想看又不愿看、不愿看又想着地向他瞄了过来,眼神儿都亮闪闪的。

尼玛啊!

上次是因为谣言,这次难道?何瑾看了一眼磁州那些贱兮兮的考生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次还特么是因为谣言!

这些考生们客栈住的都不远,平日交流除了考题文章外,就剩下男女那点破事儿。而他这位磁州风云人物儿,怎么可能不被谈论。

更何况,这些考生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跟沈秀儿、柳清霜共住一个宅院。这,这就更加坐实了谣言啊!

算了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县试时他是心虚不敢出风头,答完了也不敢第一个交卷。但这次府试,他没什么可心虚的。工工整整地誊写好了试卷,又检查过没有错字,便起身去交卷了。

他就不信,自己这次还能让尿给憋死?

他就不信,这次知府大人还会面试自己?

然而,当他交完卷子后,正想告辞时,朱知府便叫住了他:“何百户请稍等,待本府看过你的文章后再说”

这,这尼玛都怎么回事儿!还能不能一块儿愉快地玩耍了?

第一九七章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朱知府看年纪大约五十左右,体型微胖,脸形偏圆,气度和蔼可亲。但何瑾可不是什么官场小白,知道越是这种和蔼可亲的,越可能是笑面虎。

不过,他也不怎么怵。

一来有百多年的潜规则,二来他是弘治皇帝钦赐的带俸锦衣卫百户。何瑾并不觉得,这个朱知府敢黜落了自己。

这时候,朱知府已仔细看过了何瑾的两篇试卷,眉头不由蹙了起来,道:“何百户,你虽有六品武职在身,然在这科场,便是一童生。”

何瑾行礼点头,这话他可不敢反驳,只静等着朱知府的后文。

朱知府便一抬头,又道:“既然是童生,那本府便要考校你一番。闻听你与中原名妓柳清霜情投意合,不如可由此作诗一首?”

这话一出,考棚里的考生更是都不答题了,侧着耳朵等待着何瑾的回复。

何瑾也怒了。

一方面,是被这些无聊家伙给气的;嗯,另一方面没错,就是让尿给憋的。

于是他略微一思忖,便开口道:“并头容易共心难,香草真当目以兰。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

此诗一出,考场不由一片吸气声。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作得如此绝妙的好诗!

开头的第一句‘并头容易共心难’,便极富有哲理意味。浑然不似一个尚未婚娶的少年,倒像是位千帆阅尽的老司机。

后两句‘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还引入了对比。

西陵指杭州孤山一带,而南齐名妓苏小小,便是那里的人。唐代李贺在苏小小墓》中,便云:‘幽兰露,如啼眼’。

而柳清霜与苏小小又都是妓女,恰恰可以拿来相比较。

但前者被何瑾誉为“香草”,后者被贬为“凡草”。因前者忠贞高洁,后者却轻浮艳俗,便是说苏小小根本不能与柳清霜同日而语。

这其中对苏小小或许不甚公平,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瑾为了褒此而贬彼,亦是合乎情理之事,无须苛论。

更重要的,还是人家这首诗的言外之意:行啊,你们不是爱八卦吗、不是羡慕嫉妒恨吗?我偏偏就跟柳清霜勾搭到一块儿了,还郎情妾意的,你们能咋滴!

众考生当然不敢咋滴,只能满心不忿地继续答题。

而朱知府咀嚼了一番后,便点头赞赏起来,道:“诗意绝佳,答得也快,果然才情很是不凡。”

何瑾低头垂目地接受了褒扬,心里自然有些小小的爽快:要是出个别的诗题,自己恐怕直接抓瞎了,但像这种讴歌爱情的?呵呵,就算唐宋诗人的不能用,我也能再给你背几首!

可想不到,就在他认为可以走人的时候,朱知府却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拍案桌,差点把何瑾给吓尿出来了!

“好你个何瑾!既是州案首,又才情不凡,为何这试卷上的文章,却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听了这个,何瑾就有些怒了:什么叫平平无奇、乏善可陈?这,这分明就是我的真实水平啊。

我,我自己还觉得,写得很不错呢。

“由此可见,你这分明是不肯尽心尽力,胡乱应付、故意为之!难道你以为,本府会妒贤嫉能,以为你有了锦衣卫之职在身,便不能容你?”

‘唔?’正把头垂得很低,装作谦虚受教的何瑾,闻言不由双眼一亮:这话,很值得推敲哦

再看朱知府威严中带着一丝温柔,气怒里还有一点点小娇羞,他顿时就明白了:这,这朱知府厉害啊!

盖因自己过关是一定的了,但问题是,还得排名次啊。

而这就让朱知府犯了难:若取的高了,底下恐怕会有人不忿,骂他朱知府‘官官相护’;可若取的低了,这简在帝心的人物儿,陛下和内阁大臣都赞不绝口,你一个小小知府敢说不好?

故而,朱知府便先称赞了一番,再狠狠斥责一顿,拆穿了他何瑾不“用心”答题的真相。如此黑脸红脸他都唱过了,再取高取低便随意自如,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猜透了这些,何瑾眼珠儿不由一转,当即装出一副惭愧的模样,道:“承蒙老大人教训,小子知错了!不过小子才疏学浅,也就这个水平了”

“还在假痴不癫”果然,朱知府脸色就缓和了下来,笑眯眯地道:“本府说过了,你不必如此。小小年纪就想着藏拙、低调示人,哪有半分少年英才的冲劲儿!”

何瑾却还是一副‘不敢当’的样子,道:“老大人,小子说的都是实话”后面其实还有一句没说:‘你咋就不相信呢?’

但朱知府已然不耐烦了,提起笔在试卷上写了几个字,道:“行了,不必多言,这次算取中你了!但府案首却不能给你,就取你作第二名罢!”

何瑾心里当然美得冒泡儿:朱知府,你真是我的好队友!有了你这番评价,院试就算我文章再烂,也是我爱藏拙、我喜欢低调,没人会说我名不副实

谢过了好队友,何瑾便还是一副‘我真的不行,知府大人你厚爱了’的神情,怏怏地走向了大门儿。

随后,他就傻眼了!

没错,府试跟县试一样,必须凑够了十个人后,才能开一次门。他提前交了卷儿,根本没个卵用!

于是,他不由夹紧了腿,可怜兮兮地望着考棚里的考生。

然而,他的一首表白诗,抢了考生心目中的女神。这些州县里的名流骄子们,虽不敢明着招惹他,却能来阴的

并且,在这方面他们还十分默契!

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后,堪堪才有八个考生提前交卷。剩下最后一个,就是死活都不出来。甚至,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故意拿起瓦罐,弄出潺潺的流水声,无形地刺激着他。

好在,何瑾也不是吃素的!

后来每当有考生拿起瓦罐,刺激得他要膀胱炸裂时,他就死死地盯着人家看。不但看,脸上还做出一副鄙夷不已的神情。

来啊,互相伤害啊!

终于,有一个面嫩的考生,在何瑾凶巴巴的眼神下,吓得都不敢尿了,乖乖地交了卷。

然后大门儿一开,何瑾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出了科场。去了一家客栈的茅厕里,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劫后余生般走了出来。

“少,少爷,这后面还有四场可该怎么办啊?”金元迎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又跟县试一样,府试也是考五场。

虽说第一场最重要,取中的名次基本就是最后的名次。但后面四场就算是走过场,何瑾也是要走一趟的。

此时何瑾闻言,不由深深一叹,道:“我已经想过了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剩下那四场,我自有应对之策。”

这一刻,他目光凝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隔日,第二场考试,何瑾果然又是第一个交了卷。

但这次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拍出了锦衣卫百户的令牌,一脸凝重地对朱知府言道:“老大人,在下此番还有要事在身,还望大人能通融一下。”

朱知府这就有些不爽了:我昨日才给了你第二名,你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了?真拿知府不当干部儿是不是!

再说了,十人才开门,那是朝廷的规矩。你空口白牙也不说个什么事儿,我怎么敢给你开门?

可不待朱知府开口,何瑾继而又拍出了一块象牙令牌,道:“此事儿,还恕在下不能声张”

朱知府一看那腰牌,当即吓得都站了起来。

随后,何瑾便一脸傲娇地走出了大门。临出门儿前,还对着满棚的考生们,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

嗯,东宫太子府的腰牌,的确是个好东西!

第一九八章 他都告白了

五场科考过后,便到了发榜的日子,何瑾却连去看榜都没心情。

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府试的第二名。另一个原因便是,考试完了后,沈秀儿和柳清霜的笑里藏刀和明争暗斗,又默契地开始了

于是,等金元兴冲冲地看榜回来时,便看到何瑾正坐在正厅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而左边一个沈秀儿、右边一个柳清霜,都笑靥如花。只是本该柔情喜悦的目光里,却又都透着丝丝的寒意。

“少,少爷您中了,是府试第二名!”金元努力试着让自己的嗓音喜庆点儿,希望能冲淡些正厅里的寒气。

然而,沈秀儿便一回头,笑道:“瑾儿乃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这成绩不是情理之中吗?”

柳清霜也回眸一笑,道:“嗯,不错,何相公聪慧敏学,又下死功夫背了那么多程文,考中第二名的确名副其实。”

金元愣了一下,便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如何幽怨了:沈沈秀儿的意思,何瑾考中第二名乃是仗着身份的缘故,跟柳清霜的那些程文没狗屁关系。

而柳清霜的观点便是,就算有身份也不行,还得有点真才实学。而何瑾的那点真才实学,有我的一份儿功劳!

想明白这点,金元顿时抓了抓脑袋,也觉得头疼起来:这也值得争一下?女人啊,真是麻烦

好在,自己可没这样幸福的烦恼只是,怎么庆幸的同时,还止不住感到一股淡淡的悲伤?

于是,也开始郁闷起来的金元,便讪讪地开口道:“少,少爷我想起来了,后院儿的三匹马还没喂呢”

“你给我站住!”何瑾却哪能让他跑了?

虽然,自己的不幸无法让金元来分担。但看到金元也遭受不幸,他至少感到很有些安慰啊

不过,这话出口后,他随即又笑了起来:因为马是用来出行的,出行嘛,当然也包括散心而两个女人整天窝在家里,不闹腾才怪。

更重要是,马还是用来骑的

自己眼下之所以拿不住这两位,不就是因为还没嘿嘿嘿。

想到这里,何瑾便不搭理两女疑惑和气恼的眼神儿,高声喊道:“月儿,月儿,出去玩儿了,你去不去?”

一直看不到人影的小月儿,随着这一声喊,登时不知从哪儿便蹦了出来,兴奋地问道:“少爷,我们要去哪儿玩?”

“嗯,安阳可是七朝古都,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天宁寺、殷墟、武穆庙、灵泉石窟反正院试的时间还早,我们先玩几天也无妨。”

这话一落,小月儿当然一蹦三尺高。沈秀儿和柳清霜也颇为意动,但两女对视一眼后,又蓄势准备开口。

但这会儿金元又来了神助攻,屁颠颠儿地说道:“少爷稍等,我这就去套马车”

“马不是还没喂吗?”何瑾明知故问,笑得很奸诈。

“呃已喂过了,我就是,就是”

“就是喂过了也不行,雇个别的车吧,那马车实在太扎眼了。”

雇个马车就不用车夫了,不用车夫金元就不能去了,他顿时幽怨无比地望向何瑾:“少爷,做人不可以这样的”

“行了,赶紧去套马车吧。低调什么的,可不存在我的字典里。”何瑾这才放过了金元,笑着踹了一下他屁股。

随后,他便转身一拉沈秀儿,又一拉柳清霜,急不可待地问道:“今日先去武穆庙怎么样?”

两女先是被金元逗笑,又被何瑾这么猛然一问,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地点头回道:“好。”

然后,何瑾就微微一笑,拉着她们走向院外等候。

也就是这时候,两女才反应过来:中计了!他直接问去哪儿,却根本没说带谁一起去

可毕竟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再怎么被这个时代,洗脑教育要成熟,天性里还是向往玩乐的。加之两女的修养又都很好,自然不会再捡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马车缓缓行进,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来到了武穆庙。

一下车,何瑾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不是意料当中的那种震撼,而是出乎意料的瞠目结舌。

在他看来,岳飞是著名的抗金名将,是安阳百姓们的骄傲。凭吊这位名将的地方,怎么也应该是座庄重肃穆的场所。

可没想到,眼前这座长方形恢弘的建筑群,虽然布局严谨、秀丽雄伟,古柏参天中碑碣林立。可庙前庙后的空地,早被各大大小小的商贩占据。还有街道两边的一个个院子里,都搭着硕大的彩棚。

小的能供七八人歌舞,大的也有能走马射箭的。一条条的桌案在彩棚,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供看表演的人喝茶饮食。

什么庄重肃穆,什么怀古感慨,全都没了心情和气氛。

只有满眼的人山人海,和遍地的叫卖吆喝。尤其正值府试完毕,各地考生家眷都慕名而来,更使得这里热闹嘈杂无比。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又释然了:假如岳武穆完成了抗金大业,他心中所期待的,不正是如此一片歌舞升平、百姓安乐的情景?

更不要说,热闹嘈杂虽不太适合怀古凭吊,却一点都不耽误民族文化信仰的传承。相反,越是热闹能吸引人,才越能更广泛地将这种精神传承下去。

君不见,那几个评说岳飞抗金的摊位前,正围着一群顽皮的孩子?他们兴致勃勃地听着,都涨红了小脸儿。

君不见,那戏台上唱得,也都是岳武穆‘精忠报国’?底下百姓们听到朱仙镇大捷,轰然叫好;听到风波亭时,又气得咬牙切齿?

想通这些,何瑾便不再矫情,一挥手道:“走,咱们去听曲儿看戏!”

一入了这里,三个女人简直就跟干渴许久的鱼,终于入了水。

小月儿最是欢畅,蹦跳雀跃不已。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虽然还顾忌着淑女的仪态,但两双眼里也满是兴奋。

何瑾忙又一脸严肃,吩咐金元照看好小月儿后,再度牵住了两女的手,抱怨道:“你们为何要生得这么漂亮,让我都生怕,拐子将你们拐了去。”

沈秀儿好笑地嗔怪了他一眼,小手儿轻车熟路地和他紧紧握着。

柳清霜原本还想假意挣扎一下,可见两人如此郎情妾意,争胜之心又上来了,也羞羞地与何瑾紧紧相握。

就这样,何瑾领着两女,在各个会场中走来走去,把彩棚里面的新奇玩意儿看了个遍。什么唱曲儿的、舞狮的、杂耍的、喷火的,想看什么有什么,各个都身怀绝技,引来无数掌声。

光看还不行,什么乳糖园子、水晶烩、皂儿糕、烤知了、沙塘冰雪冷丸子、烤羊舌都往嘴里送尤其小月儿,嘴巴更是被塞得满满的,犹如一只可爱呆萌的仓鼠。

足足玩了两个时辰,三个女孩子还意犹未尽。

倒是何瑾和金元两个大男人,开始有些顶不住了。何瑾便提议着,先到茶铺里喝点茶水、稍事休息一下。

到了茶铺要了些饮品后,五人边喝边闲聊。

沈秀儿和柳清霜经历了这一番,明显没那么针锋相对了,说话间也谈笑宴宴,使得何瑾不由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可就在此时,却见三个宽袍大袖的士子,走进了茶铺。

其中的两人,明显在安慰他们的同伴道:“雄亮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那个柳清霜呢?”

“雄亮兄放宽心,柳大家冰清玉洁,怎可能被那个什么何瑾占了去?依我看呢,不过一时的谣言而已。”

“什么谣言!”那个被安慰的雄亮兄,一副‘此后再不相信爱情’的悲伤,道:“那个何瑾,他都作诗告白了!”

“并头容易共心难,香草真当目以兰。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你们听听,两人若非已情投意合,他又岂能写出如此深情的诗句?”

这话一落,柳清霜不由俏颜绯红,一双明眸里的柔情蜜意,根本无法掩饰。而一旁的沈秀儿,脸色却登时一片煞白!

第二百章 可是我在乎!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清晨的阳光淡淡洒落在碧纱床上,何瑾缓缓睁开眼睛,想到昨夜的一幕,不由微笑着向身旁看去。

沐浴在清澈的阳光中,沈秀儿洁白的肌肤,仿佛带上了一层柔光。美丽的容颜,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随着视线渐渐往下,复又看到那粉颈桃腮、纤腰酥胸。淡翠色的棉被隙里,隐隐露出两痕雪润。而雪润的地方,还残留着昨夜激情的痕迹。

这一刻,何瑾不由笑了起来。

一夜的缠绵,不止生理上的欢愉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满足:之前两人关系的确很暧昧,但终究少了一分烟火和亲近。

而如今,便仿佛已将远离尘世的女子拉入了凡间,拽入了自己的心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由也感觉她比之前要娇艳三分。

而就在他深情想着这些的时候,沈秀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痛苦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清澈的眼中,便带上了几分茫然。渐渐回忆起昨夜的事儿后,不由一个惊动,看向了一旁的何瑾。

何瑾便嘴角弯弯,等待着她的第一句话。因为,他看到沈秀儿惊动的同时,眼中虽然有些惊恐,但更多的还是满足和喜悦。

沈秀儿神色变幻了一下,似乎想掩饰这些情绪。但随即,她就放弃了,悠悠开口道:“你压我头发了”

一腔的柔情,顿时被这句充满生活气息的话给冲淡了。

但何瑾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真实。他挪了挪身子后,笑道:“由少女变成了妇人,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沈秀儿却直接坐起了身,丝毫不在意春光外泄,简单梳拢着头发道:“该做的都做了,我也被吃干抹净了,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何瑾则待她简单盘好头发后,又慵懒地将她揽在怀中,轻捏了她胸间的浑圆做惩罚,道:“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乱说什么赌气的话?”

言罢,他神色便认真了起来,道:“下个月就要院试了,这期间成婚未免仓促了些。就等院试之后,我们便把亲结了”

这一下,原本还带着一丝小赌气的沈秀儿,不由就甜甜地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她还是打落了何瑾的魔爪,道:“还算你有点良心,没始乱终弃。”

何瑾却一蹙眉,有些不明白:虽说两人没成亲就入了洞房,在明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但自己跟沈秀儿,似乎并不存在那样的问题。

两人从相识到相恋,期间彼此磨合熟悉相爱昨夜一番不过水到渠成,两心相悦。何况,此番自己已承诺了婚事,交出了一番真心,怎么她还一副幽怨的模样?

哦,想到了

他就趴在沈秀儿的耳边,吹着热气道:“还有沈家的事儿,你说我们是先成婚再办,还是办了后再成亲呢?”

这句话一出口,他感觉怀中的娇躯,一下就软了许多。转过头望向自己的眼神儿,也仿佛被融化了一样:“原来你还记得这些?”

“昨夜之前可以不记得。可现在,这就是我的事儿了,又怎能忘记?”老司机邪魅一笑,撩妹入心。

一句话,顿时让沈秀儿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染上了一层粉腻。主动向羞涩地向何瑾翘起花瓣样的双唇,浓浓爱意,已倏然接近。

何瑾与她轻轻拥吻着。

但年轻身子可经不起半点的撩拨,瞬间就有了反应。

他一只手就又开始摸索,掠过那圆润的锁骨,瘦削的双肩。随后便是一个菱型的浅碧色小肚兜,被高高地撑起,现出隐隐约约突点

沈秀儿却恍然一惊,慌乱地挣扎摆脱何瑾,道:“现,现在可是大白天”

“白天又如何?”身为一个现代人,何瑾可没什么‘白日宣淫’的罪责感。反倒是觉得嗯,光线更好、看得更清楚。

但沈秀儿却执意不从,羞赧中说出了实情:“我,我不想昨,昨夜,你实在太厉害了。”

何瑾这才恍然大悟:他是老司机,而且还得了一副力大无穷、年轻有活力的身体。可沈秀儿却是辆新车,还没过磨合期,经不起狂飙折腾

就在他开始想压下自己的情欲时,一旁的沈秀儿却神情羞愧不已。

随即,她眼珠转了一下,语出惊人道:“假,假如相公真想要的话,奴家去将柳清霜骗来如何?”

何瑾顿时就惊了!

是那种由内到外、被雷得外焦里嫩的那种震惊,他佯装起恼怒,道:“秀儿,你别闹”

可想不到,沈秀儿竟一脸的认真,道:“相公不必如此。奴家早已看得出,相公日后必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更何况,柳清霜对相公的情意,更是瞎子都能看得见。我去将她骗来,她最多也就是假意挣扎一番,最后还是会从了相公的。”

说完,似乎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她又安慰自己一般地言道:“反正,我已经赢了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此番让一让她,才显得大度些”

一番话,说的这叫一个理所当然。

啧啧明代的世界啊瞧妹子们对三妻四妾的态度,真是后宫党的福音。

尤其仔细想想,这事儿好像还挺刺激的。

不过想归想,做可真不能这样做。何瑾自认是渣男,但让自己的女人,去骗另一个女人失身,就还是算了吧。

毕竟,柳清霜对自己的情义,他也很清楚:肉既然已烂在了锅里,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吃相如此难看呢?

于是,何瑾便摇头,继续笑道:“秀儿,别闹了”

可想不到再三的拒绝,却让沈秀儿一下面色变得惊慌起来,道:“相公,你不会是想将她娶来为妻吧?”

“当然不是!”何瑾不由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一下又扯到娶妻的事儿了?我都已经决定娶你了,哪还能娶柳清霜为妻。

三妻四妾,那只是个泛称好不?古代一直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你真当我没历史常识啊?

但随后,他就明白了沈秀儿的意思了。

沈秀儿闻言后便松了一口气,道:“不错,相公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都只能作妾。她纵是中原名妓,但也不过贱籍之身,又岂能作妻?”

“作妾?你为何要作妾?”

“我不过一介商贾之女,相公乃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且简在帝心,又功名指日可待”

望着一脸疑惑的何瑾,沈秀儿更是一脸疑惑:“相公,你不会是想娶我作妻吧?”

“有何不可?”

这话一出,沈秀儿面色不由欣悦起来。但随后,她又温柔慈爱地看着何瑾,摇头道:“相公有这份儿心就行了。只是这不可以的。”

“相公乃人中龙凤,日后必会飞黄腾达。倘若娶了一介商贾之女,非但会被人耻笑,更会为官场世俗所不容。日后仕途当中,也会非议重重,受人排挤鄙夷。”

何瑾闻言,不由淡淡一笑,道:“我不在乎。”

“可奴家在乎!”沈秀儿陡然一声叱喝,蓦然竟拔下了头上铜簪,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她眼神倔强,神情激动:“相公一片真心可贵,但奴家却不想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更不想心爱的男子,因我而遭受冷眼!相公如若不从,奴家就死在你面前!”

这一瞬间,何瑾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在明代。一个他已尽量忽视,却等级森严到无孔不入的时代。

你一个人可以离经叛道,但真正爱你的女人,却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这一瞬间,他没有再轻佻,没有再孟浪,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纳你为妾”

沈秀儿闻言,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铜簪。

她努力想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你却不能阻止我真心爱你。”何瑾却继续着自己未尽的话,道:“毕竟,你已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最初也最珍贵的一处地方”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眼中的泪,蓦然濡湿了前襟。

她一下扑入了何瑾的怀中,拍打着何瑾的胸膛:“你这人,就是会哄女人奴家这一辈子,注定要被你吃死了。”

第二零一章 有名的公交车......

名分落定,心结随之打开。两具活力温热的身子靠在一起,旖旎当然不请自来。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乱摸”

“自家养的乳鸽,摸摸又怎么了?”

“你还看!”

“我就看看,怎么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大呢?”

“你坏死了”

闺房之乐,无非就是你摸了我一下,我香了你一口。反正单身狗,很难体会的到这种乐趣。

气氛渐渐回暖后,何瑾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秀儿,你昨夜是故意的吧?”

“你说呢?做生意,可要讲究个手快有、手慢无,我要是不这样,岂能赢那个柳清霜一筹?”

何瑾不由点头:在这方面,沈秀儿的确要比柳清霜有胆色。

“那假如今早醒来,我始乱终弃了,你又会怎样?”

沈秀儿就在何瑾胸前画着圈圈儿,柔情蜜意地回道:“为了你的日后,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说今早你不要我了,我会怎么做?”

语气温柔,神情也温柔。

可听着这话,何瑾却不由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冒起:唉古代的女人啊,就是死心眼儿,一场欢愉就是生死白头、携手一生。

你看看前世炮灰连天,还谈什么真爱?

只是听了这话,怎么就内心那么安宁,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何相公,今天早上咱们吃些什么?”

就在这当口,小月儿跳着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看见眼前的场景,小姑娘顿时就羞得脸上一片飞红,原地陀螺一样转过身就往外跑。

何瑾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想不到,跑出去还没一会儿,小月儿又红着脸进来了。

她是那种闭着眼睛摸索着进来的,嘴上还一个劲儿地说道:“我要懂事儿,我要伺候小姐姑爷穿衣,我什么都没看到”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就明白了:月儿虽说呆萌,但毕竟是沈秀儿贴身丫鬟。以后沈秀儿嫁给他的时候,她也是要一块儿陪嫁过来的。

故而这种贴身丫鬟,早就被家中的妇人,教导过了规矩。只不过,这种规矩实在有违人家小姑娘的天性,所以她就选择了闭着眼睛。

“可是月儿你闭着眼睛,还怎么给我们穿衣服?”何瑾就困住了在自己怀里扑腾的沈秀儿,厚着脸皮调戏人家小姑娘。

“我,我不知道啊!”小月儿太可爱了,看样子就都要哭起来了。

最终,何瑾当然没让小月儿来伺候。

与沈秀儿一块儿穿衣洗漱后,两人便一起走到了花厅。

走过庭院的时候,何瑾不由就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神清气爽啊,感觉连天色,都湛蓝了不少

到了花厅后,便只看到小月儿一人在等候,何瑾不由随口问了句:“柳姑娘还没起来吃饭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当着自己老婆的面儿,问别的女人这是记吃不记打啊!

可没想到,这一次沈秀儿却没掐他腰间的软肉儿,一脸的淡然,仿佛跟听了何瑾问‘今早吃什么’一样。

“秀儿,你不生气?”何瑾还是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

“奴家为何要生气?”沈秀儿便一脸的疑惑,反而不明白何瑾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何瑾也就不由一头的雾水,搞不懂明代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

可就在这时,便看到柳清霜走了过来。

她精致如画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憔悴。但身上,却又带上了之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何瑾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反倒用饭的时候,柳清霜主动开口道:“何相公,往日多有叨扰,奴家在此谢过了。不过,以后奴家便不再这里住了。”

何瑾再度蹙眉,这时候他已看出,柳清霜大概已知道昨晚的事儿了。

“那柳大家要去何处?”

“先去寻一番麝月,随后便回磁州小秦淮。”

麝月,就是柳清霜原来的侍女。何瑾入京期间,麝月嫁与了一位安阳的富商为妾——来安阳的时候,柳清霜便说过这事儿。

不过,这显然是借口。

“柳大家若是想麝月姑娘了,去看看倒也无妨。不过,安阳这里的献艺,不是还没完吗?”这话不是何瑾开口,而是沈秀儿问的。

柳清霜一下就不说话了。

除了补偿一番王府的献艺外,此番她来安阳,其实也正是为了这个。

毕竟府试院试期间,考生文人云集。她这位中原名妓倘若不登台露面,保持曝光度,名气必然会受影响。

跟前世明星一样,名妓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更何况,瑾儿为报答柳大家,又谱写了两首新曲。柳大家若是就此回了小秦淮,又能唱与何人听?”沈秀儿趁热打铁,又来了一句。

何瑾却一脸的迷惑:我啥时候,给柳清霜又写曲儿了?那些词曲,可是用一篇就少一篇,得省着点儿

可不待他开口,沈秀儿就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同时,她还不着声色地继续向柳清霜言道:“不如就继续在这里住下,待院试结束后,我等再一同回磁州如何?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往来的,总归不安全。”

无奈下,柳清霜只能点头,道:“那,那好吧”

就这样,一顿饭何瑾吃的是莫名其妙。

他实在搞不懂明代的女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很明显,沈秀儿和柳清霜的斗争中,柳清霜知道自己失败了,打算黯然退场。

虽然,何瑾感觉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打击,但这也算是正常情况。可沈秀儿偏偏让她留下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胜利者展示成果?

沈秀儿不是那样的人,也那么无聊。

难道,她还真想让柳清霜当自己的妾室?

脑子有坑哇,找情敌来给自己添堵?

想来想去想不通后,何瑾终于做出了决定:嗯算了,不想了。反正无论明代还是现代,女人都是最难理解的一种神奇生物。

倒是府试之前,能把沈家的事儿办了、为成亲扫除障碍,才是王道。

回到了房间,何瑾便拉着沈秀儿问起了这事儿。而沈秀儿也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奴家想让相公,对付磁州衙门里的胡判官!”

一听这个,何瑾就郁闷了:果然,还是没逃过斗鸡的命运啊

磁州衙门里下到帮役捕快、上到同知命官,全被给折腾了一遍,唯独剩下了这位胡判官。不成想,今日他还是没幸免于难。

可一想起那个胡判官,何瑾印象里就出现一张平凡的脸,平凡的才能,以及平凡到模糊的存在感。

不错,在磁州的时候,何瑾那样上蹿下跳,可劲儿折腾。人家胡判官这位品秩从七品,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可裁决的州通判,竟然压根儿不闻不问。

并且,他还是唯一一位,对新来知州没啥敌意的老好人儿。对于姚璟的政令,这位通判的回答,一般都是佛系三连:都行、可以、没关系。

这样一个人,能跟沈家能有什么仇怨?

“相公,你是知道妾身还有一位兄长的吧?”沈秀儿没直接回答何瑾的问题,而是没头没尾地又问了这句。

何瑾面色更加郁闷,努力想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你那位兄长的存在感,好像比胡判官还弱啊我记得他也是磁州的生员吧?怎么在州学的时候,从未见过他?”

“兄长因为嫂子之事心烦,游学去了。”

沈秀儿提到‘嫂子’二字的时候,神情极为厌恶,道:“而妾身那个嫂子,就是胡判官的女儿胡香荷!”

“啊?”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大惊失色:“她,她不是磁州城里,有名的公交车吗?”

第二零二章 原来就这事儿啊?

“相公,何为公交车?”

“呃就是车行供人出行的骡车。”何瑾想了想,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道:“那种骡车,你给钱就能上,想上就上,懂意思了吗?”

沈秀儿闻言,不由俏颜绯红,但随后竟又点头道:“不错,胡香荷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的确就是辆公交车!”

说起胡香荷这个名字,何瑾就是从州学那里听来的。

州学的那些学子,基本上都是磁州城里的名流。这些有钱有势的学子们,时常诗会宴饮、花天酒地,闲谈中自然少不了各色女人。

起初,何瑾还混不入他们的圈子。但随着后来跟魏梁、吴鹤鸣关系走近后,他这位老司机自然而然地也加入了车队,耳边就经常听到胡香荷的名字了。

他原以为,这名满州学的公交车,是哪家妓院里的妓女呢。

没想到,竟然是沈秀儿的嫂子!而且,从那些学子的吹嘘中得知,沈秀儿兄长的头上,绿的恐怕已成了喜羊羊的家乡。

至少,吴鹤鸣和魏梁两人,铁定跟胡香荷有一腿的。

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儿,怪不得沈秀儿的兄长沈兴邦,没脸在州学读书呢。

“既然你嫂子那般行为不检、风评浪荡。你兄长休了她便是,为何还要找我帮忙?”话一出口,何瑾自己就先笑了起来:这个问题,太弱智了啊

沈秀儿都说过了,胡香荷是胡判官的女儿。而在明代想做生意,且还要将生意做安稳,衙门里没靠山肯定是不行的。

很显然,沈家的生意,就是由胡判官罩着的。

嗯,换句话说,沈兴邦虽未经手沈家的生意,但人家却是有着巨大贡献的:牺牲了男人的尊严名声,才换来了沈家生意的安稳也,也是一位好兄长了。

可刚想到这里,何瑾面色随即又变得古怪了,转向沈秀儿问道:“秀儿,你沈家这是找到了新靠山,就要把旧的一脚踢开吗?”

沈秀儿闻言,面色当即就变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的,相公,不是这样的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日后嫁与你后,绝不会令你声名蒙羞。而,而那胡香荷,实在太过分了!”

“她非但在外面勾三搭四,丝毫不知廉耻妇德,还图谋我们沈家的家产!”说着,沈秀儿便拿出了一本账册,道:“她仗着我是女儿身,说我日后也是别家的人,便不断插手沈家的生意相公你看,这些就是证据。”

何瑾接过账册随意翻了翻,便看到上面记载着:弘治十一年六月九日,偿县衙商税三千七百两;十一月二十三日,布施圣平寺一千九百两;十二年三月七日,转卖良田八百亩与胡家等等

很显然,这些证据都是沈秀儿找了高明的账房先生,从沈家繁杂的账目中核算出来的。而这些账目的经手人,就是胡香荷。

她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假账,亏空蚕食着沈家的财产。到了后来,甚至已开始明目张胆,直接往娘家里送钱送田,连假账都懒得做了。

“相公,奴家对你是一片真心,日后嫁给你之后,非但不会图谋家产,更会将鼓山煤矿、滏阳河这些产业陪嫁过来。而且,也绝不会再插手生意上的往来,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可这胡香荷,她非但不将奴家兄长放在眼里,四处勾搭磁州城里的有钱公子,还如此败光沈家的财产,简直就是趴在我沈家吸血吮膏的蚊蝇虱蛭!”

沈秀儿越说越急,眼泪都要下来了:“奴家是真的没办法,才想着借用相公的权势,想着在离开沈家前尽一份心力。并非如相公所言,处心积虑抱着图谋的目的”

说完,她便试着去接触何瑾。

见何瑾没有抗拒生气,她才不由抱着何瑾哭了起来:“相公,你真的要相信奴家奴家真不是那样心如蛇蝎的女人。”

沈秀儿哭得是低低戚戚、婉转如歌。何瑾原本就是随口一个玩笑,根本没有当真,故而一时听起来,竟觉着还有些享受。

不过只一会儿,他就觉得心疼起来了: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呀,三年来用娇嫩的肩膀,挑起沈家重担多不容易?

在外商战的时候,如男儿一般打拼,又要忍受多少白眼和嘲讽?

兼顾着家业和爱情的同时,便已如履薄冰,每日患得患失。没想到最后又被心爱的男人质疑,这是何等悲痛?

再想起她刚才小心翼翼接触自己的动作,何瑾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精明聪慧如她,对待感情又如此地单纯,爱上一个人就毫无保留自己还不去珍惜,简直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捧起她泪眼朦胧的面庞,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道:“秀儿,我是错了,不该嘴贱乱说话的。”

“你的为人我当然清楚,以后我绝不会再说这等混账的话,再不会让你像这样悲痛流泪”

“为什么?”

“因为女人婚后流的泪,就是脑子里进的水。等水都流光了,她就清醒了,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而我,舍不得你离开”

“那,那你只说不让我这样悲痛流泪,难道,还是会让我继续哭?”听了何瑾的情话,沈秀儿努力收住泪水。但满心的喜悦,还是让她想哭。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何瑾机智的回答来了:“嗯,我当然还会让你继续哭的。只不过,是会日到你哭”

噗嗤一声,沈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一想这样太不应该,转而面上又装出了怒色。

只不过,此时她脸上泪眼婆娑、偏偏想笑又不敢笑,还瞪着眼睛装发怒,实在错乱古怪极了。

何瑾见状,便一抚额道:“哦,原来你不愿意啊,那就算了吧”

“我愿意!”她可是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又是初尝禁果的女孩子,哪能不想?情急之下,就脱口说了出来。

于是,何瑾便哈哈大笑,羞得沈秀儿不由埋头在他怀里,死命地掐他腰间的软肉儿:“混蛋,你是在太坏了!”

院外有事前来的小月儿,不期想,又看到了这一幕。

这次,她没再脸红闭眼,而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小大人儿一样说道:“怎么睡一块儿后,就都跟变了人一样?大白天的,你们怎么就没个够呢?”

“哈哈哈等月儿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事儿怎么都没个够!”何瑾不由更加开怀大笑。

随后,他便扶起怀里脸红地、都跟煮熟虾子一样的沈秀儿,霸气道:“这就是让你为难了半年之久的沈家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立时就兴奋起来了,道:“相公,你又要用什么阴谋诡计?是找人栽赃陷害,还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亦或者,来个引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何瑾闻言,顿时霸气不在,一脸的郁闷: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这样的货色啊?呃好像我还真是这样的。

于是,他便更加郁闷了,没好气地说道:“那要不要我去勾搭了你嫂子,让人捉奸在床如何?”

“那不行!”

“那不就得了!你家相公现在可是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还能跟以前的小吏一样,用那等阴招毒计吗?”

“那,那相公你打算怎么做?”

“哼,先派人传个话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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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没错,对付胡判官,何瑾已用不着阴谋诡计了。

那玩意儿听起来感觉挺厉害、挺玄乎儿的。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实力不足,只能用计策来弥补?

一个层次就有一个层次的做事方式,当初何瑾不过一介小吏,因为没有退路,跟人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然怎么阴险、怎么狠毒就怎么来。

可现在,手里的牌多了,牌面也大了,便要讲究些风度和节奏了。

“我先写封信,告诉你是我的人了,沈家的产业,就是你以后的嫁妆。假如胡文秀有些眼色,自然不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继续图谋沈家的财产。”

说到这里,何瑾想了想又继续道:“至于你兄长那里,想休就休了那个胡香荷。哼自己做的那些破事儿,闹得已满城皆知,我不信胡文秀没一点耳闻!那样的烂货,被休了也是活该。”

“他胡文秀要是觉得气不过,那我就摆明车马,跟他掰一掰手腕儿。只希望,他到时别吓尿了就好!”

言罢,他便让沈秀儿拿来了笔墨,简短地写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就是交给胡文秀的,还附了账册;而另一封,则是交给端木若愚的。

何瑾可不会真傻乎乎地认为,单靠着书信的往来,就能把事儿办成。这中间,必须还得派一个心腹去盯着。

看何瑾为此事如此上心,又霸气四溢,一旁的沈秀儿望着何瑾认真的脸,不由渐渐便痴了。

而何瑾写完信,唤来金元找人邮寄后,便瞧见了沈秀儿的异样。嘴角微微一翘,开口道:“秀儿,为夫这般对你,有没有感动到要哭?”

“才不会”沈秀儿反应过来,娇嗔回道。

可一看何瑾那笑吟吟的脸,再想到他在‘哭’字上,刻意加重了语调儿。她顿时反应了过来,俏颜瞬间羞红如血,声如蚊鸣地道:“奴家确,确实有些感动的,但还未到要哭的地步”

“那为夫就让你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何瑾一上前,轻轻松松地拦腰横抱起了沈秀儿。她陡然一声惊呼后,不由又幸福娇羞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院外忙碌的小月儿,不由又背起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无奈模样,摇头道:“唉,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制啊”

也不知她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一日,何瑾便与沈秀儿没羞没臊。而另一边儿,磁州衙门里,端木若愚便在第二日得了书信。

看完内容后,端木若愚想了想,径直走向了通判廨。

胡判官四十来岁,的确如何瑾所说,一张平凡的脸,以及很平凡的性格。

即便端木若愚这样的一个小书办前来,他也没拿捏架子,而是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来找本官何事?”

端木若愚便将书信呈上,道:“小人受何巡检所托,送来这封信。”

胡判官疑惑地打开信封,先看到里面掉落一本账册。

随即看了内容后,再翻翻那账册,神情顿时大变,紧张到直接结巴起来:“竟,竟有这事儿?本,本官教女无方,让何巡检动怒了。本,本官这就将她唤回家中,好生管教一番!”

端木若愚一直盯着胡文秀的神态,眉头微蹙。

随即,他心一横,又摆出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道:“何巡检的意思,可不是让胡判官管教一番便罢了!吞了沈家的财产,必须一分不少地归还,还有你那个女儿,也做好再嫁人的准备吧!”

胡文秀闻言,顿时一脸惨然,六神无主地说道:“这,这不至于啊何,何瑾他欺端木小兄弟,你是何巡检的心腹,能不能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给说些好话?”

“唉这事儿也实在是你女儿,做的太过分了。”端木若愚这时,面色就和缓了些。

随后,又思忖着道:“不过,何巡检只送来这么一封信,话也未如何说绝,想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判官大人不妨就此回上一封信,小人也从中说合一番如何?”

“好,好,好”胡判官连说三个好字,当即便写了回信,千恩万谢地交给了端木若愚,目送他离去。

不过,就在端木若愚走后,他的面色就变了。

眼中再没适才的唯唯诺诺,反倒射出了逼人的杀气。一只手微微一按那硬木桌案,随即上面竟隐隐现出了一个掌印!

这一刻,平凡到平庸、貌不惊人的胡文秀,竟显得异常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哼,何瑾!你这头精明的貔貅,果然也将目光,投到沈家这块肥肉上了吗?”

“哼,老夫的女儿,从来不舍得呵斥一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替老夫管教女儿!原本还不想找你算账,没想到,你竟还主动送上门儿了!”

发泄完怒气,胡文秀又长吸了一口气,才提笔又写了封信。

写罢之后,他明知四下无人,却还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朵银色的莲花图章,蘸着墨水印于信封上。

那朵水墨莲花栩栩如生,原本该在淤黑之泥中生长的白莲花,却于白纸上盛开为黑莲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而在莲花图案的一侧,还有八个细密的小字: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迷醉一般看着那莲花图案,胡文秀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将信纸收入了怀中——这等书信,他自然不会用寻常的驿站来传递。

而这个时候,走出通判廨的端木若愚,也并未直接回刑房,而是来到了快班班房。

正与捕快们聊天的刘火儿一见端木若愚的脸色,不由意识到了什么,挥挥手赶走了那些捕快帮役:“怎么了?可是老大有什么事要交代?”

端木若愚便将事儿详细地说了。刘火儿听后,不由疑惑道:“既然那胡文秀都服软了,这事儿不就算成了吗?”

“没那么简单。”端木若愚却显得有些担忧,道:“你说一个朝廷命官,假如真的很平庸,能在勾心斗角的衙门里屹立数年不倒?”

“这?”刘火儿哑然,顿时也意识到了这点。

但随后,他又忍不住反问:“可假如他不平庸,为何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这等实权,不牢牢地把持住?风评上,也是清廉如水、从不徇私?”

“他可不清廉如水,反而还贪着沈家的财!”

端木若愚蹙眉更紧,道:“而且,还是用自己女儿的婚姻去缓慢图谋,半点都不留痕迹。若不是老大拿来账册,我等哪会知晓有这等事儿?”

“不错,真想去捞,常例陋规上有的是机会。反而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太可疑了。”刘火儿不由点头,问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联络赖三儿,动用全城的泼皮无赖,先将胡家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好!”刘火儿再度点头,随即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端木若愚,道:“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滴水不漏的心思。”

而适才还智珠在握的端木若愚,闻言不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这些都是老大的意思。他信上说先敲山震虎,随即就要呃,”

说到这里,又掏出信看了看,才道:“嗯,老大说随后就要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可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第二零四章 就不惯你臭脾气!

安阳,何瑾的豪华大宅中。

又一次看到何瑾搂着沈秀儿的腰,一扭一扭地走进房间,小月儿这次是连叹气都懒得叹了。

唯独与门前的金元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忿忿不平的落寞:整个庭院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们两人身上,还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柳大家不愧是柳大家,想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才这些时日也不怎么在此处住了,眼不见心不烦。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想错了。

何瑾此番不过想体验一番,‘红袖添香夜伴读’到底是个啥滋味。毕竟,古代好多读书人,似乎都对此向往不已。

而他呢,则认为自己现在,怎么着也算半个读书人了吧?

只可惜,在书房里待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何瑾便明白了古代读书人有多虚伪。

熏香倒是点燃了,可半点都没静心安神的作用。

反倒一会儿自己与沈秀儿耳鬓厮磨,一会儿不经意间,又瞟到她侍弄熏香时,无意翘起的娇臀内心的小火苗呼呼燃烧,根本看不进书本儿上的半个字。

什么狗屁‘红袖添香夜伴读’,分明就是打着读书的旗号,行泡妞儿之实!

无奈下,何瑾只能开口:“秀儿,你还是先出去吧你的诱惑实在太大,简直就是一剂行走的春药,我根本抗拒不了。”

就算是这样的请求,也夹着哄女人的甜腻。

沈秀儿闻言,自然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傲娇地嘟了一下嘴,叮嘱何瑾道:“那相公可要专心哦”

言罢,才一扭一扭地离开了书房。

终于看着那娇俏的背影彻底消失,何瑾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强迫自己继续背诵那些枯燥的程文。

没办法,纵然按理说院试他也是十拿九稳,但前提同样还是,必须写出一篇差不多的八股文来。

跟县试府试不同,院试才是真正决定生员资格的考试,由各省提学道主持。

整整一省的学子啊,那可都是精英当中的精英,而且不少应该都是很有门路的。假如写出的文章狗屁不通,就算提学大人肯捏着鼻子认了,底下的学子也会吵翻天的。

所幸的是,剩下的时间还很宽裕。

考秀才虽然是以县为单位的,但若提学大人一个县一个县的去考,那一个省一百多个县,就实在太琐碎了,而且耽搁时间也太多。

所以,院试都是集中在各府城中应考的。

一般来讲,都是提学宗师先在省城主持第一场院试。随后,再用几个月时间,把河南的各府城走一遍,考选出各府各县的秀才。

距离第一场洛阳院试开考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再往后推到彰德府,怎么也是一个月后,甚至半年都有可能。

故而,何瑾此番不用临时抱佛脚,他可以稳住不慌地呃,抱佛脚。

可就在堪堪还没背下一篇程文的时候,房外就又传来了声音:“少爷,孟千户来了,你要不要见上一面?”

“他来干什么?”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起身出了门。

来到了前厅,便看到孟文达悠悠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副好以整暇的模样。而他身后的李承祐,则在看到何瑾时,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何瑾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就是你乃实权的锦衣卫百户,而我是个虚衔的吗,有啥好嘚瑟的?

就不惯你这臭脾气!

于是,何瑾大咧咧地向孟文达行了一礼后,又装作要向李承祐行礼的模样。

但行了一半儿时,他就一拍脑门儿,道:“哦,差点忘记了,我现在也是锦衣卫百户了,用不着向你行礼。”

果然,李承祐就上当了,鄙夷道:“哼,一个带俸虚衔,不过皇家赏赐的荣誉罢了。”

“是啊每每想到皇恩浩荡,在下便感到惭愧不已。”

何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随后又望向孟文达,道:“孟千户,平日上哪儿都要带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捏着锦衣卫百户实权的大龄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孟文达闻言,一张寒脸不由有些绷不住的架势。

“何瑾,你这尸位素餐之徒,还有脸说我?”

何瑾就傲娇地一哼,道:“嘁真是乌鸦笑猪黑,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生于官宦之家,有个好爷爷,你凭啥能当上锦衣卫百户?”

“我自幼学武,寻常将士根本不是敌手。锦衣卫百户一职,可是凭真本事儿选上来的!”

“哦”何瑾还是点头,却随后又是一副疑惑的神情:“那你能打得过我吗?”

“我,我!”两人可是动过手的,虽然那次何瑾是偷袭,但李承祐虽然有些自傲,却不自负。估计就真打起来,一个不慎恐怕就会被何瑾抽脸、打得喊爸爸。

“我熟读兵书,满腹韬略,且加入锦衣卫百户后,一直跟随孟大人”

这一次,何瑾不待他说完,便直接懒散地摆手打断,道:“别说什么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天下吃苦耐劳的百姓多了,也没见几个是锦衣卫百户。”

“况且,磁州白莲教叛乱,是你平定的吗?煤粉、水泥、重修滏阳河这些,是你弄出来的吗?”

这一下,李承祐的脸直接都黑了。

何瑾的意思,分明是我平定了磁州白莲教叛乱、弄出了煤粉、水泥、重修了滏阳河,朝廷才给了一个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

而你李承祐身无寸功,便能高起点锦衣卫百户起步,还有孟千户一路提携教导,你还觉得理所当然?

亏心不亏心啊?

“何,何瑾,你,我我见到你就上火!”李承祐气得七窍生烟,手都按在了绣春刀上。

何瑾就更嘚瑟了,一拍从朱厚照那里顺来的名贵绣春刀,道:“就你有绣春刀啊?我也有,而且还比你的好!”

“我,你,何瑾你欺负人!”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刀还没人家的名贵,李承祐憋得满心委屈,差点都要哭了。

“行了!”孟文达实在忍不住了,但也不知该怎么说合,最后只能望向何瑾埋怨道:“你这么欺负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话一出口,李承祐顿时就暴走了:呜呜呜孟大人,他才十五岁啊,你怎么能说我是个孩子!

看着李承祐满身悲愤地,走向院外哀伤自怜。

何瑾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孟文达言道:“行了,小孩子都出去了,我们该说点大人的事儿了。你这次来,是为何”

话还未说完,就见正走到门口儿李承祐‘哎呀’一声,直接被门槛绊了个狗啃屎——没办法,遭受一连串的暴击,尤其最后那轻飘飘的补刀,简直太摧残心灵了。

连孟文达这位面冷心更冷之人,看了都不有些落忍。

但也只能叹了口气,才向何瑾言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情报探听到,安阳的白莲教邪匪,似乎有倒卷重来之势。”

“加之又值府试刚毕、院试未至这等敏感时候,我等便特意赶来督守一番,以防不测。”言罢,孟文达便又问道:“何百户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何瑾这才想起,安阳是白莲教泛滥的重灾区啊。

不过,他随后便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就是个安心备考的学子,安阳又不是我的地盘儿,能知道有什么事儿?”

听着何瑾的口气,孟文达就知道他还为上次,自己向弘治皇帝泄露事情一事不满呢。

无奈,他只能晒然一笑,道:“无事便好。那祝何百户早日考过院试,得个秀才功名,也给我们锦衣卫这些大老粗涨涨脸。”

言罢,孟文达起身便要告辞。

不过,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道:“去衙门打听你住所时,正好胡判官和端木若愚那个书办,有信要交给你,我就给你捎来了。”

送走孟文达和苦瓜脸的李承佑,何瑾回来便拆了信。

胡文秀那封,他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因为上面都是些恭维致歉的废话。

倒是端木若愚这封信里的一句,引得他不由蹙起了眉头:胡文秀向来深入简出,几乎无迹可查

一个从七品的判官,在衙门低调就算了,平日还深入简出?

何瑾不由摇摇头,感觉这事儿越来越不简单了:一个百姓仰不可及的官儿,却藏头露尾地快跟乌龟一样了,事若反常必有妖呀。

这个胡文秀,到底什么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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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嗨,柳大家,好久不见......

“想不通啊实在想不通!”书房里的何瑾,抓着头发苦恼了一下午,都没想出个头绪来。

毕竟,正常人都有社交和价值实现的需求。胡文秀的表现,却好像将正常人的情感需求都斩绝了,这人应该是个变态吧?

难道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喜欢化身女装大佬,再让人用皮鞭、冷蜡什么的来鞭挞、侮辱以此来排遣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咦辣眼睛!’何瑾猛然狠狠地摇了摇头,将脑中那可怕的情景晃散。

随后,他便扯起了嗓子,对着门外高喊了一声:“秀儿,你沈家那事儿,着急不着急啊?”

正在外面美滋滋准备吃食的沈秀儿闻言,不由也玩性大起,插着腰大声回道:“半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哦!这事儿可能有些麻烦,等我考完了秀才,回去再折腾他行不行?!”何瑾又攒足了力气,喊完了这一嗓子。

沈秀儿则纤手在嘴边做个喇叭状,弓着腰用力回道:“你高兴就好!”

嗯房子大了,就这点不好,交流还得靠吼。

不过事就这么个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胡文秀那般诡异,而且又不着急,自然先往后推一推比较好。

只是何瑾没想到,他想往后推,可有人却根本等不及。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呃,其实就是天色有些阴,月光黯淡还有点小风儿。

就在何瑾已进入梦乡时,几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墙头。他们行动敏捷,轻盈四散着行进,最后准确无误地来到了何瑾的卧房。

其中一个人,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嗤’的一声划破了纱布窗户。随后掏出一个短小的竹筒,将一股青烟缓缓地吹入了房间内。

又在外面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门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看到床上的何瑾,果然吸了迷烟昏睡不醒时,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顿时一厉,便要将匕首插入他的心脏。

却不料,还未挨着何瑾的胸膛,一只洁白的手便抓住了他。

抓着他手的黑衣人身材窈窕,显然是个女的,且似乎还是这伙人的头目。她压低了声音道:“大局为重,舵主有令,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杀。”

说罢,她又一挥手,那些忿忿不平的黑衣人,便在房间里仔细地搜索起来。只可惜,找了半天后,也一无所获。

黑衣头目不由一蹙眉,道:“只能待他醒来后,再严刑逼供了带走!”

说着,她便猛然一掀何瑾身上的棉被。

可下一瞬间,她就面红耳赤了起来,羞愤不已地呸了一声,道:“下流无耻!竟然还光着身子睡!”

无奈,她只能让手下人,用棉被将何瑾包成了个粽子。又寻了一个装衣物的大箱子,钻了几个气孔后,将何瑾扔了进去。

这时候的何瑾,根本一无所知,反而还舒服地缩了缩身子。

紧接着,这些人抬着箱子,又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宅院。来到街上一处僻静之所后,这里还有两人等候,而他们的身旁,竟然也有一个大箱子。

“小心些,先弄到分舵再说。”黑衣女头目又一吩咐,众人便抬着两个箱子,健步如飞地奔跑在夜色里。

很快,城门隐隐在望。守城的兵丁看到这一伙人,不由露出了紧张戒备的神色,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然而,眼见一场厮杀就要发生,却不料当前的女头目,对着守城的兵卒喊了一声:“无生老母!”

那些兵卒立时露出了放松的神情,随即异口同声地回道:“真空家乡!”

再接着,城门缓缓地被开了一条缝隙。这些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抬着何瑾,离开了安阳城。

而当何瑾终于睁开眼时,是被一阵颠簸给惊醒的。醒来时,还感觉全身酸痛无比。

随后他想伸一伸懒腰,才发现自己被装在了一个箱子里。双腿蜷曲着,腰也一直扭着,那股憋屈劲儿就别多难受了。

何瑾就两眼无神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他好像想通了什么,便扯开嗓子大叫:“好汉,开开箱子啊,绑票儿而已嘛,我保证不跑的!”

可想不到这下换来的,是有人在箱子上重重拍了一下,喝道:“别乱叫!”

何瑾这小暴犟脾气就上来了,想着一个破箱子,自己一身怪力就能折腾散了。

然而就在他憋足了力气,想要一拳砸烂箱子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全身绵软无力。

是的,就跟一次性被女人掏空了身子一样。神智十分的清醒,就是腰膝酸软、浑身无力,肾虚到了透支那般难受无力。

然而,真正的猛士,面对困境要坚韧不拔、绝不妥协!

况且,你不让我喊,那我就不喊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于是,憋足了力气,他又开始叫嚷了起来:“喂,你们不能呢这样虐待肉票儿,我也有人权的好不?”

“大哥,不对听声音应该是位大姐,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劫色我保证配合劫财嘛,我,我考虑考虑行不行?”

“想财色双收?大姐,你这可就有些过分了啊,咱们打个商量行不?”

“”

折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感觉箱子停止移动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何瑾便觉得天晕地转,整个人都被摔得七晕八素:是有人将箱子卸了下来,但不是轻拿轻放,而是任由箱子直接跌落下来的。

再随着钥匙拧动锁头的声音响起,强烈的光线骤然照射进来,刺激得何瑾都有些睁不开眼。

待逐渐适应了之后,何瑾才抬头向外看去。

只见周围立着七八个黑衣人,一个个身上满是刀口舔血的肃杀与血腥气,给人一种极不好惹的感觉。

而站在这几个人前面的,就是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

阳光下,那一袭紧身衣更显得她前凸后翘,性感妖艳。可不知为什么,何瑾却看着她黑纱蒙着的脸,怎么都觉得有些熟悉。

随后,便见那女子缓缓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妩媚精致的脸庞。何瑾眼珠儿不由睁大了,惊讶道:“麝月?”

没错,眼前这个如罂粟一般诱惑危险的女子,竟然是柳清霜之前身边,那个机灵柔弱的侍女。

而麝月似乎很满意何瑾的惊讶,轻笑道:“何相公,今日一见,可有话要对奴家说?”

何瑾就抱着被子,捂着自己的胸膛,想了一会儿后才道:“听说你成亲了?新婚快乐哈”

想了一万种可能,麝月打死都没想到,何瑾会说出这番话。

当即,她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脸上,骂道:“你个狗才,一条毒计害死我圣教那般多兄弟,今日还有脸跟我装熟人!”

何瑾捂着被打的脸,眼中蓦然阴寒无比。

可想到自己浑身无力,随即又一抬头,便又是副委屈的模样:“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是圣教的人啊”

“对了,你们圣教是哪一教?明教、白莲教、还是弥勒教?不会是什么净阳、金蝉、无为之类的杂门教派吧?”

周围人闻言,不由气得都动了刀子。

可麝月这会儿却不由笑了起来,道:“何相公果然厉害,想不到这么多教派,都了若指掌”

“一般般吧,没怎么去细细研究。”何瑾谦虚回道。

一瞬间,麝月那柳叶眉就抬了起来,脸色也狰狞了一分,显然胸中杀气鼓荡。

但随后,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媚笑着言道:“何相公假痴不癫的本事儿,奴家是知晓的。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你不听话!”

说着她拍了拍手,便有人将另一口箱子打开。随后何瑾只感觉眼睛一花,便看到一具白花花曼妙的身体,跳出箱子后拔腿就跑!

然后,何瑾就摇头了:姑娘,他们给你下着药呢,你这样乱跑,很容易

刚想到这里,那具曼妙的娇躯就惊呼一声,如天鹅坠落般哀伤地摔了一跤。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他不由苦笑着开口:“嗨,柳大家,好久不见”

第二零六章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麝月就很恼心。

因为何瑾简直跟优秀模范肉票儿一样,不仅不再呱噪,还丝毫没逃跑的意思,就安安生生地捂着被子跟着她赶路,让她连揍人的借口都寻不到。

中间休息的时候,麝月又故意只给他扔了两个硬馒头。可何瑾也不挑肥拣瘦,只讨了一点水便啃了下去。

“何相公,你难道不知此行凶险?竟还一路如此配合我们?”终于忍不住,麝月主动开口问道。

何瑾现在的状态很萎靡,额上的汗水也滚滚而落。尤其赤脚在山林里赶路,更是快磨出了水泡。

然而,闻听麝月开口,他就一副乐观的模样,道:“知道也没办法啊你们给我下了这种类似十香软筋散的药,我想跑也跑不了。”

“更何况此番赶路,我若老老实实的,恐怕还没事儿;真要打算逃跑,你就要狠狠折磨我了吧?”

“你,你都看出来了?”麝月闻言,不由一惊。

“很显然的事儿嘛你们既然能抓我出城,当然更能轻易地一刀砍了我。可直到现在都没动手,说明我对你们有用。或者说,是对你们圣教识货的高层有用。”

“同时,你们一路又对我面露杀机,非打即骂的。又说明你们其实内心,并不认同上面的命令,才想着让我主动犯错。”

“而我呢,与其一路饱受折磨,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这样你好我也好,是不是?”

麝月听后,不由莞尔一笑。

但随后,她便一刀背拍在了何瑾的背上,直接将何瑾拍倒了在地上,背上立时出了一道红印!

“何相公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等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何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动怒、更不开口骂人。

只是吐掉了嘴里的泥后,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麝月姑娘,我保证你会为此后悔的。而且,这个结果不会来的很慢。”

“好,那奴家就等着那一刻哈哈哈。”她一脚踹在何瑾的面门,惹得那些黑衣人恣意大笑。

随后,她又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何瑾的脖颈处,几乎面对面地向他说道:“只希望,何相公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步踏错,给了我们得偿所愿的机会!”

语句阴冷、狠毒,握着匕首的手也一点都不颤抖。何瑾可以清晰感知,她和这些人对自己的杀意,到了根本难以隐藏的地步。

就这样,一路忍饥挨饿、挨打受骂,又行进了二十多里后,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一处山脚下的村落。

何瑾环顾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不比寻常土坯草房的村落,一个个都用青砖筑造,路面上竟然还铺着条石。

整体布局上也非方方正正,反而各处建的歪七扭道大院墙,高大坚固。说是村落,倒不如说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小型坞堡。

再向远处眺望,发现这村落处于人烟稀少的山脚,山后便是葱葱郁郁的荒山峻岭,很适合分散逃窜。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应当就是安阳白莲教的老巢了。

忍不住地,何瑾便嘀咕了一句:“真是块风水宝地”

“你胡说什么!”麝月又是一匕首,抵在了何瑾的后腰上,恶狠狠地威胁道:“闭上你的臭嘴,有你要说的时候!”

可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麝月,你这是作何?何相公有兴致评点一番,乃是我等的荣幸。”

何瑾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位身穿绛紫色直裰,头带六合帽的中年人向他走来。一副乡绅富老的装扮,面上还带着喜庆的笑意,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但随后,他的面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也不见他如何出手,麝月惨呼一声便倒飞了开去。而随着他这一动,那些跟随麝月的黑衣人,不由将手按在了兵刃上。

可中年人却丝毫不理会,反而对着麝月呵斥道:“本舵主让你好生将何相公延请过来,你就是这般对待本教贵客的?”

麝月挨了一掌,面色惨白,嘴角还流了血。

可她却一点都不敢愤恨埋怨,只是挣扎着爬起,跪地道:“舵主,他设下毒计,致使我等诸多弟兄没战死朝廷爪牙之手,反而被各地邪教攻杀”

“住口!”这舵主更是忍无可忍,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何相公如此高才,予敌便乃心腹大患,可若皈依我教,却乃无生老母座下又添一神童子!”

麝月万没想到,此番她抓来何瑾,不是要严刑逼供,反倒是要劝降的。

一时间,她更加惨然失色,道:“舵主,他乃朝廷的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怎可能皈依我圣教?不如”

可不待她说完,何瑾就不乐意了,道:“麝月姑娘不,麝月少妇,你这话就不对了,皈依不皈依那是我的事儿,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又背着那舵主,对麝月做了一个鬼脸,挤眉弄眼地打着口型道:“我说过,你要倒霉的吧?”

可怜麝月这种傻妹子,一激就上头,蓦然大吼道:“何瑾,我要杀了你!”

可不料何瑾早有准备,就在她要暴起伤人的时候,何瑾滴溜溜地就往那位舵主身旁凑。那舵主见状,登时怒不可遏,一巴掌又拍飞麝月后,厌恶挥手道:“将她抓起来!”

一众黑衣人闻言,都迟疑了一会儿,才上前扶住了麝月。而麝月也清醒了一分,不再挣扎乱动。只是一双怨恨的眼神儿,死死地盯向了何瑾。

何瑾则根本没看她,而是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反应。随后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随即,他又一副亲热客气的模样,向那位舵主施礼,道:“在下何瑾,不知这位舵主如何称呼?”

这话一出口,那乡绅装扮的舵主,顿时腰躯一挺,身上爆发出一股让何瑾说不出的气场。只见他隐露得色,矜持地来了一句:“老夫白莲教安阳分舵,舵主黄瑜善!”

何瑾愣了一下,才明白人家如此自傲,应该是白莲教里的一位大人物,当即连连作揖道:“哦,哦原来是黄,黄舵主啊,久仰久仰。”

黄瑜善一见何瑾的反应,顿时就郁闷了:久仰个蛋啊!瞧你那样子,分明连老夫的名号都没听过!

可他又不能亲口告诉何瑾,自己是朝廷追捕了七年,谋划策动了好几场造反活动的大人物。

这,这怎么好意思嘛

更可恶的是,身边那些白莲教喽啰,也都没眼色,没一个知道上前抬场面的。

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这位黄瑜善舵主,终究是位老江湖。见状尴尬一会儿后,便转移了话题:“先前闻听何相公所言,可是觉得这处地方还不错?”

“地方平平无奇,而是选了这地方的人,实乃高人。”何瑾张口就来,一脸神往的模样:“这地方明显抓住了明代‘皇权不下乡’的漏洞,精心经营起来的。否则,为何这么长的时日,官府对此一无所知?”

穷苦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可谓是很亲民的一位皇帝。

他有感当年贪官污吏鱼肉乡里,百姓不堪其苦的状况。登上皇位后,便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套民间自治的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县衙只能管到县一级。县以下的乡和里,就由甲首大户这些良民,出任里长、老人、粮长来负责管理。

这一套模式,朱元璋以为能达到‘良民治良民’的效果。

然而实际上,却造成了朝廷权力的真空化,社会的碎片化。偏僻的村落,便成了藏污纳后、无法无天的所在。

“其实推而广之,整个明代的结社教派,就是在这种朝廷权力真空下、社会碎片化的环境里,发展壮大起来的。”

何瑾解释完,便又向黄瑜善言道:“不知此处乃何人所选?在下真想亲眼见上一面,以解云思之渴。”

黄瑜善闻言,面上隐现的得意之色,都快隐藏不住了,不由雄躯一挺道:“不才区区,正乃在下!何相公果然大才,慧眼识珠,来啊,酒宴伺候!”

第二零七章 看,是你连累了我吧?

进了大院墙,黄瑜善便一副笑脸,引着何瑾向里面最大的一间宅子里走去:“何相公远道而来,令此地蓬荜生辉。本舵已略备薄酒,还望莫要嫌弃。”

何瑾顿时乐了,没想到臭名昭著的白莲教,还如此热情好客,不由连连点头:“嗯,不嫌弃不嫌弃”

嘴上随意说着,但眼神儿却四处扫荡。

只见这座村落当中,家家户户都香烟缭绕,供奉着无生老母的佛像。

还有一些应当是传教的头目,正持着经书对着一众教徒宣讲。教徒们面色虔诚无比,仿若灵魂得到了洗涤升华。

待入了那间大宅,迎面便是一座九尺多高的欢喜佛像,眉开眼笑,心宽体胖,笑迎八方来客。

绕过这座佛像,才是大堂所在。正中央便又是无生老母的塑像,脚踩白莲,慈航普度,一片祥和悲悯的神态。

在塑像的两侧,还挂着一幅对联: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然而,如此肃穆庄重的地方,却弄来一场酒宴,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无论怎么试着去接受,何瑾都感觉怪怪的。

可人家那些白莲教徒们,却没一点的不自在。

无奈下,他只能扫了一眼黑衣人抬着的箱子,道:“黄舵主,酒宴倒不着慌,还是先放开了柳大家,让我们穿上一身衣裳吧?”

黄瑜善看着何瑾可怜兮兮地捂着个被子,当即致歉道:“是本舵疏忽了,来人,带何相公和柳大家梳洗更衣。”

一番折腾后,才又回到了大堂。

这时,柳清霜已梳洗打扮过了,穿了一件朴素的粗布襦裙。不过她天生丽质,纵然荆钗布裙也难掩秀丽端庄。

只是,那张俏靥上布满了不安,局促地坐在堂中,想躲避开那些白莲教匪头目的眼光。

直到看见何瑾后,她才当即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地抓住了何瑾的胳膊:“何相公,到底发生了何事儿?”

虽然身处龙潭虎穴,可一闻到柳清霜身上的香气,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阳光下那一袭玲珑有致、只穿着肚兜和渎裤的凝脂娇躯。

“应当是你家的贴身侍女,压根儿就是白莲教的人。早先接触你,大概是想着借你中原名妓的名气,寻摸一些有权有势的傻子。”

“终于寻到个富商后,按说就跟我们没啥事儿了。偏偏你又跟我闹了别扭,自投罗网地送上门儿去,连累我也被一块儿抓了过来。”

“啊?”柳清霜再如何艳绝四方,待人处事经验满值。也想不到,自己身旁竟一直隐藏了个阴谋。

尤其闻听自己还牵连了何瑾,更是满心愧疚:“何相公”

可不料,她话还未说出,黄瑜善便大笑了起来:“早就闻听何相公驭女有术,今日一见果然手段不凡。明明是我们白莲教请何相公前来作客,反倒被何相公说成了英雄护美”

何瑾顿时一脸幽怨,看向黄瑜善道:“黄舵主,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哈哈哈何相公果然乃一妙人,来,满饮此杯!”

黄瑜善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一杯饮下后,豪气言道:“女色不过云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今夜过后,本舵必令何相公得偿所愿!”

柳清霜闻言,不由蓦得放开了拉着何瑾胳膊的手,面色一下惨然无比。

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而是一把搂住了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逢场作戏,你应该比我熟练”

“现在你的价值,就是对我有用。假如他们看出,你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你应该明白下场会怎样!”

柳清霜闻言,不由再度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白莲教匪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儿。随即,她娇躯便轻微地颤抖起来,却努力地露出了笑脸,顺从地贴向了何瑾。

周围这些人,可没听清何瑾说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何瑾同柳清霜咬了耳朵后,那高冷不可攀的花魁,便对着何瑾娇媚融化了起来。

“何相公,果然不凡!”黄瑜善这下看起来,似乎服气了。

但同时,他眼中还是闪出一丝的不屑,摇头继续劝说道:“只不过,何相公那如渊如海的智慧,用在这等男女俗事上,未免太浪费了。”

“哦?”何瑾搂着柳清霜坐了下来,一边吃起酒菜,一边言道:“愿闻其详。”

“本舵之前便已说过了,如今末法时代将近,无生老母要度化尘世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何相公不若早日皈依我白莲圣教,助我等创真空家乡于凡间?”

听着这话,何瑾连筷子都没抖一下:因为他知道,这绝逼是假话。

虽然这位黄舵主上来便叱喝麝月,又一番礼贤下士的模样。但何瑾却不相信,自己这个害了白莲教那么多性命的刽子手,一下就得到了宽恕。

真以为信奉无生老母,就会以德报怨、普度众生啊?

故而,他不动声色地言道:“胡文秀应该不会同意吧?”

“胡舵主不过”黄瑜善下意识地开口,随即面色就变了,一脸的杀气:“何瑾,你这是自寻死路!”

“哦,原来胡文秀,还是白莲教的一个舵主啊”何瑾却笑了,面对黄瑜善的杀气,他面色平静无比,道:“如此看来,泄露我乃密谋你们白莲教的人,应该就是他了。怪不得麝月那个小娘皮,上来就要跟我不死不休的。”

没错,一路上何瑾便一直在猜测着: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安阳的白莲教?

毕竟,麝月是不知道自己密谋过白莲教的,就连柳清霜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孟文达、李承祐、姚璟和陈铭四人。

尤其孟文达、李承祐这两人乃锦衣卫,更有一定的保密意识,绝不可能轻易泄露出来。剩下想得知消息,只能从姚璟和陈铭两人身上入手。

而这两人,怎么也是衙门里的高层,寻到白莲教匪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偏偏自己写了一封信给胡文秀后,就被白莲教匪抓了。要说不第一个怀疑那家伙,何瑾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现在我明白了,为何胡文秀在磁州衙门那么低调,为何平日都还深居简出。原来,他不是没有正常人的情感需求和追求,只不过将一腔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普世灭法的大业上。”

“还有,他让女儿密谋贪图沈家的财产,以及勾三搭四,就是为白莲大业收敛钱财和人脉。以期时机成熟后,放手一搏”

这番话说完,黄瑜善反倒不怒了。

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才饮了一杯酒,悠悠开口道:“何相公,胡文秀在信中言你狡诈多端,本舵却不以为然。原以为哄骗一番,便可令你就范。”

“没想到,何相公果然心细如发,足智多谋。本舵一个不慎,便中了你的计。如此看来”说到这里,黄瑜善不由沉吟起来,显然在无形地给何瑾施加压力。

何瑾则已吃了个差不多,打了个酒嗝,道:“如此看来,黄舵主该图穷匕见了说说吧,此番黄舵主绑架在下,究竟所图为何?”

“一件身外之物。”黄瑜善冷厉开口,周遭的白莲教匪也都蠢蠢欲动:“何百户身上的那块东宫腰牌!”

这话一出口,何瑾顿时面色幽怨了起来,转向一旁的柳清霜,道:“你看,我就说你连累了我吧?”

“我有东宫腰牌这事儿,除了朱知府外,就那一宅子的人知道了。他们可不认识什么白莲教的人,只有你守着一个麝月”

柳清霜这会儿也低下了头,弱弱地承认道:“麝,麝月的确向我打听过你的消息,可我以为她年少不懂事儿,多嘴乱问的”

“人家年少不懂事儿?”何瑾就一撇嘴,道:“人家都是小少妇了,懂得可比你多多了,这下还把你卖了,你可长点儿心吧”

第二零八章 麝月小少妇......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何瑾一番教训,柳清霜简直无地自容,声音小得都听不见。

何瑾就又虎着脸,道:“那你还赶紧好好吃饭?都饿了一路了,这时候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真是的!”

柳清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娇羞无比,乖乖地跟小媳妇儿一样,吃起了眼前的饭菜。

而随着这画风直转而下,黄瑜善和白莲教匪都傻了:原以为你们这对儿小鸳鸯,会因此反目成仇。怎么一转眼,猝不及防地就喂了我们一嘴狗粮?

黄瑜善更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怒而拍案道:“何瑾,还当这里是你那所豪宅不成!既然骗不了你,那也休怪我换一种方式!”

“别,别!”何瑾赶紧求饶,道:“我觉得这种方式就挺好再者,我也没说不交出腰牌啊。”

“你就算交出腰牌,本舵也等等?”黄瑜善又一次傻眼了:你这个何瑾,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东宫太子府的腰牌,多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没对你动刑,你就要交出来了?

你有点朝廷锦衣卫的风骨好不!

可郁闷归郁闷,人家都要交出来了,自己能不要吗?

没奈何,黄瑜善这位自认的白莲教大人物,只能低眉臊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腰牌所在之处说出来!”

“不用说”何瑾这时面色就古怪了,他望向黄瑜善,又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将麝月那个小娘皮带来如何?”

黄瑜善不解其意,但这也无伤大雅,便挥了挥手。

麝月被带来时,也一头的雾水。然后,便听何瑾言道:“麝月少妇啊,你抓我就是为了那块东宫腰牌啊?”

一听那个羞耻的称呼,麝月不由银牙暗咬。

可何瑾却好似猫戏老鼠般,又好以整暇地问道:“那你抓我的时候,是不是找到了令牌,就会一刀砍了我?”

“不错!”麝月这个开口了,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找不到腰牌,你以为我会这般费力将你带来?”

何瑾这就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麝月感到悲哀。这动作眼神儿,气得麝月简直当场就要暴走。

就算在黄瑜善警告的眼神儿下,她也上前了两步。而那些白莲教匪,却根本没阻拦的意思。

这个时候,何瑾知道火候儿已差不多了,再闹小命儿就要闹没了:“那麝月姑娘,你还记得我来时,一路死死抱着的被子吧?”

麝月当着黄瑜善的面,已然掏出了匕首,羞恼叱道:“罗里吧嗦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瑾这会儿就目视黄瑜善,而黄瑜善也不由面色大变,连连挥手让人取来了那床被子。何瑾接过后,便从磨破的被角那里掏啊掏的

这时候,麝月就算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灯下黑!那块东宫腰牌,就藏在被子里!

尤其再想想,自己没仔细搜索被子的缘故,是因这无耻的小贼裸睡!

果然,掏了一会儿后,何瑾就扯出了那块象牙腰牌,嚣张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杀人啊,你要干什么!”

待腰牌出现后,麝月整张脸就狰狞了起来,再度暴起向何瑾扑去。

只可惜,这种蠢女人,记吃不记打。

就在她动手之时,黄瑜善也同时动身,又是一掌拍飞了麝月,怒喝道:“麝月,当着本舵的面儿,你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可麝月这次却气昏了头,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腰牌已到手,还留着这恶贼何用!众兄弟,给我杀了他!”

一声话落,那些白莲教匪,竟还真有几人抽出了刀!

而何瑾则急忙开口,讥讽道:“哼,黄舵主,看来你这舵主,有些名不副实啊”

这话无疑如一根利刺,扎入了黄瑜善的心里。他当即施展身法,又扑向那些抽刀的白莲教匪身旁。

只听‘砰砰砰’几声,随即就是兵刃落地的声响,那些白莲教匪来不及反应,便被黄瑜善打得吐血倒地。

“丢人现眼的东西!”黄瑜善怒不可遏,又狠狠一脚踩在他身旁的教匪胸上,直接踩断了他的肋骨:“究竟她是舵主,还是我!”

这一狠厉的手段,才稍稍压制了那些桀骜不驯的教匪。麝月似乎也知道怕了,跪地求饶道:“黄,黄舵主,是属下一时激愤,才,才失了规矩。”

“哼!”黄瑜善余怒未消,但随后眼神儿却没看向麝月,而是杀气腾腾地望向了何瑾:“何相公,你也真有一套,故意挑拨离间,是想让我们内讧吗?”

何瑾张了张口,却随即又闭了嘴,等待黄瑜善的下一句话。

而黄瑜善则阴冷一笑,道:“这女人的确很蠢。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没错。既然腰牌已到手,留你还有何用!”

言罢,黄瑜善一步步向何瑾走来。面上的杀机,似乎就要满溢出来,将何瑾刺成刺猬!

他恨,

恨这些废物一样的白莲教匪,让他丢了脸面。

但更恨的,是何瑾这等心思狡诈之徒,只动了动嘴皮子,便逼得自己不得不亲手杀了一名手下,且威信大减!

而何瑾也面色凝重起来:若自己没有中毒,还能与这个黄瑜善打上一场。可现在光站着腿都发软,又哪里还能反击?

只能继续靠聪明的大脑,和灵活的嘴皮子了。

当然,还有娴熟的演技。

于是,就在黄瑜善一步步走来的时候,何瑾却云淡风轻地举起了酒杯,缓缓喝了一口。甚至,看到一旁柳清霜吓得面无血色后,还宽慰地拍了拍她肩膀。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黄舵主,你不会以为得了一块东宫令牌,就能再发动一场造反兵变吧?”

“哼,故弄玄虚!”黄瑜善轻蔑笑了一下,脚步一点都没停。

何瑾却继续嘲讽,道:“戏文看多了吧?真以为朝廷法度形同虚设,一块储君的令牌,就能调动安阳卫所的武备?”

黄瑜善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而是猛然举起那足以拍断何瑾脖子的手,狠狠地朝下拍去!

一时间,麝月眼神大亮,闪着复仇的快意!

一时间,柳清霜吓得直接惊呼起来,直接挡在了何瑾面前!

而何瑾却语速如珠,连连说道:“这块腰牌,只能证明是太子府的人,可出兵的事由呢?又派谁去?就算调动了起来,那些卫所的兵士都是安阳人,你以为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攻打安阳城不成!”

掌风遽然而止,柳清霜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了起来。

只见黄瑜善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几经变幻后,最终又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意。

继而,那笑意越来越放纵,使得他哈哈大笑起来:“何相公!果然少年英才,胆识兼备,不同凡响!”

何瑾这会儿也不由轻笑了起来,淡然言道:“黄舵主的考验,也真是连绵不断,差点将在下吓住了”

这时候,柳清霜就不怎么同意了:什么差点就将你吓住了,分明已经将你吓住了!

刚才那一掌拍来时,你敢说没吓得抓紧了我的大腿,都抓得生疼!

而这时候,麝月却傻了,真的傻了:“舵,舵主,你不会真打算招揽他吧?胡舵主的意思,是直接杀了他”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笑了:麝月少妇,你这智商,真不适合造反大业啊。

果然,黄瑜善回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本舵如何行事,用得着他胡文秀说三道四?还有你这蠢女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第二零九章 今夜我就选她!

“依何相公所言,这东宫太子府的腰牌如此重要的物件儿,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呵斥了麝月后,黄瑜善便拎着那块腰牌,仔细地端详起来。只不过那眼神儿,怎么都跟看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怎么能说无用呢?毕竟是大明储君、未来天子的腰牌,只要运作好了,比十万兵或许有些夸张,但至少能抵得上五万兵吧?”

何瑾却不同意黄瑜善的说法,道:“比如府试的时候,我就拿着这块腰牌,轻轻松松地让知府大人,违例开了考场的大门儿。”

黄瑜善一下听出了言外之意:东宫腰牌是死的,人是活的,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得看是什么人、怎么去用!

我何瑾能让知府打开科场的大门,自然也能凭借这块腰牌,打开安阳城的城门!

再转念一想,整个白莲教当中,的确没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去用这块腰牌。也只有他这个胆识不凡、智谋深不可测的小子,能将这块腰牌发挥出最大价值。

如此看来之前想骗出腰牌的假意招揽,现在恐怕要假戏真做了。

好在,对于招揽信徒一事,白莲教绝对称得上专业!更不要说,他黄瑜善还有着一张底牌。

想到这里,黄瑜善不由再度笑了起来,道:“今日何相公大驾光临,不知何相公对我等白莲教,可有何看法?”

可何瑾显然会错了意,嘿嘿地笑道:“听说白莲教里的女妖精们,喜参极乐佛禅,一个个都妖冶魅惑地狠呐”

这话一出口,那些白莲教匪们登时勃然作色,其中一人还喝道:“何瑾,你少给脸不要脸!我教的佛女,可是你这等贼子能惦记的!”

就连一旁的柳清霜,这会儿也不由露出了失望鄙夷的眼神儿:身陷龙潭虎穴,刚吃饱喝足就想着女人,果然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然而,黄瑜善闻言却不由大喜,当即吩咐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何相公说有酒无宴,不肯与本舵坐而论道吗?还不速速将带发佛女们请来,以献舞助兴!”

“舵主,何瑾他分明欺人太甚,我等岂可如此?”麝月此时又开口了。这次倒不是她记吃不打打,而是因为她就是其中的一位佛女。

让她给何瑾献舞助兴,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可黄瑜善就是铁了心,又见自己这般被属下怼,当即一拍案桌道:“尔等肉眼凡胎,不识何相公乃无生老母座下金童!往日何相公不过误入歧途,今日终重归圣界,尔等还不听命行事!”

说着,黄瑜善目光便投向了适才那具尸体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无奈之下,麝月只能忿忿不平地出去准备。

何瑾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隐晦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少时,厅堂上已丝竹声起。间或中,还有佛教乐器击奏的梵音。八位身穿薄纱的美人儿,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而入。

这些身段风流的佛女,就在空灵浩渺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荷袂蹁跹、羽衣飘飘尤其麝月本就跟在柳清霜身旁,苦学舞艺,更像是这些佛女们的首领。

七位佛女都众星拱月般,都围着她舞蹈,轻云般慢移。就在这洪钟大吕般的肃穆梵音中,演出一段段勾人心魄的诱惑。

当然,假如麝月脸上的杀气,可以稍微收敛一些,没那么破坏气氛就更好了

但这好像丝毫不影响何瑾的兴致,他不时抓一抓那佛女的薄纱,淫邪之色丝毫不掩,完全就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一旁的白莲教匪们,看得简直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何瑾碎尸万段。

黄瑜善却一直仔细观瞧着,何瑾的一举一动,见他果真被美色所迷,心中不由暗笑了起来:果然是磁州人人皆知的财色之徒,心志竟如此浅薄。

这种人纵然才智无双又无妨?

只需捏住了他的三寸,便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受本舵驱使!

思虑至此,黄瑜善忽又心生一计,道:“公子若是看得过眼,不如今夜就选上一位佛女,与公子同参极乐天如何?”

歌舞戛然而止,麝月羞愤不已地望着黄瑜善,道:“舵主!此人乃我圣教不同戴天之仇敌,我等身子都是献予无生老母座下,最坚贞、最勇猛信徒的,岂能让他玷污!”

一旁的白莲教匪们,也都再度对黄瑜善,露出了不忿的目光。只是顾忌他的武力,这次的不忿便显得隐忍了一些。

相应的,愤恨也就更多了一些。

可黄瑜善却恍若未觉,或者说根本懒得放在心上,只是对着何瑾笑了起来,道:“何相公,看来你迷途未知返,难得我教徒信任呐”

何瑾便嘿嘿地笑了起来,用男人都懂的语调儿道:“不劳舵主费心,我这不自己备着呢吗?”说着,便色眯眯地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

这一下,满堂皆惊。

何瑾的意思,分明是我还看不上这些个佛女,你们有啥好显摆的?

黄瑜善也脸色不由极度难看,可看看那位柳清霜,相貌身材均属一流,名动中原不说还气质清冷,的确比场中的佛女高出不止一筹。

由此,他便冷笑道:“何相公,这里可是你说了便算的?”

言下之意:你要是不加入我们白莲教,连柳清霜的一根头发都碰不着!

何瑾这就郁闷了,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那是不是我加入白莲教后,非但能一亲柳大家芳泽,还能再选一位佛女,参详极乐天禅法?”

黄瑜善这时便掏出了一枚淡绿色的药丸,道:“只要何相公皈依我白莲教,非但尽享极乐法门,更能得此极乐神丹,助你享那无上欢乐。”

“极乐神丹?”

“不错,此丹乃无生老母所赐。之所以被称之为极乐,便是能将你带上九十九重天,享受佛母的恩赐。有了这一次的佛缘,你此生决计离不开他,一旦你脱离本教,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面对黄瑜善信心十足的解释,先前还厌恶鄙夷何瑾的柳清霜,忍不住担忧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切不可上当。

不料,何瑾竟干脆点头,笑道:“求之不得!”

说罢,他就接过那颗药丸,就着酒水咽了下去。甚至,对着黄瑜善怀疑的眼神儿,还主动张大了嘴巴,让他看清自己的确将药丸吞入了腹中。

“好!”黄瑜善这次彻底放了心,道:“今日天色已晚,何相公该歇息了。明日之时,再去莲花业师那里,倾听教义宣讲。”

“只需持之以恒,不出三日,何相公必然便会茅塞顿开,知晓自己便是无生老母座下金童转世!”

药物控制加洗脑灌输,可谓是双保险——哪怕最坚贞的朝廷命官来了,恐怕也抵挡不了三天。

只不过,黄瑜善你欺负我是文盲吗?

什么狗屁极乐神丹,还享受九十九重天的极乐说白了,不过就是让人能上瘾的罂粟吗?

这玩意儿,明末就开始流行了。你拿来糊弄一下明朝中叶的土著还行,拿来糊弄我这位穿越人士,就有些班门弄斧了吧?

你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儿弄成鸦片,变成青烟让人吸食,才是正确的使用办法?单单就一颗,而且还是吞服,成瘾性其实很低的好伐?

可就在何瑾想到这里的时候,黄瑜善就又掏出了一盒子的极乐丹,道:“当然。这极乐神丹,本舵每日都会赏赐”

这话一出,何瑾顿时感觉一群神兽,从心头呼啸而过。

于是,他便恶狠狠地一指麝月,道:“好!今夜我就选她,同我一起参详极乐法禅!”

第二一零章 身为名妓,这点儿功夫都不会!

“舵主,属下宁愿去死,也不愿便宜他这等狗贼!”麝月蓦然掏出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一旁白莲教匪见状,不由也都跪拜在地,请求道:“舵主,这何瑾乃我教仇敌,以礼相待也便罢了,为何还要这般纵容于他!舵主如若一意孤行,我等实在看不过眼!”

黄瑜善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毕竟是一舵的舵主,自不能违了众怒。可他又一向自视清高,早就看不惯这些头脑简单、毫无谋略的草莽之徒,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看上眼的何瑾,一下难以取舍起来。

而这时的何瑾,反应便很微妙。

他悠悠看了一眼那些佛女和白莲教匪,不屑地开口道:“一个偏执的女疯子,外加一群没脑子的傻子,也想创就真空世界伟业?”

“更有意思的是,一个个都将自己视作白莲教的大人物,连最基本的尊卑都不懂,恃众凌上。难怪白莲教,如今不过一盘散沙。被我略施一番小计,便只能躲在这偏野山村苟延残喘。”

“何瑾!”麝月早就恨极了眼前这少年,可她怎么都想不通,黄舵主为何会那般偏袒于他!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此时黄瑜善听了何瑾的话后,似乎有所触动,更加蛮横强硬地说道:“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舵主!今夜之事,就按何相公的吩咐来办,违令者,关入幽闭房中!”

何瑾则立时肃目敛礼,对着黄瑜善一躬身,道:“黄舵主远见卓识,在下期待明日之后,能与黄舵主促膝长谈。”

黄瑜善此时也没心情同何瑾客套,一脸愠怒地回道:“何相公,希望你莫让本舵失望了才好。否则,你知道下场会有多惨!”

何瑾闻言哈哈大笑,拎起酒壶,搂着柳清霜便向外走去。麝月被黄瑜善狠狠盯着,最终愤然起身,带着何瑾走向了一间客房。

到了客房当中,何瑾二话不说,便开始对麝月动手动脚。

一旁的柳清霜见状,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推何瑾道:“没想到,你竟真是这等贪财好色之徒!刚与秀儿姐姐有了夫妻之实,到了此处还不忘纵情美色!”

浑身无力的何瑾,直接被柳清霜推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床。

闻言后,他非但不恼,反而嘿嘿淫笑道:“柳姑娘,我也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还主动推我上床,挺有调调儿的嘛。”

这一刻,柳清霜从未觉得何瑾如此恶心!

她转向麝月,似乎想问一问,事情为何会一下变成这样。

可不料,麝月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瑾。见何瑾眼神迷离不定,一副狂癫的模样,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转瞬就湿透了衣衫。

下一刻,何瑾似乎想从床上下来。

可脚一软,便跌坐了下来。全身开始微微抽搐,手不停地扒着身上的衣服,嘴里也发出细微的呓语。

麝月眯起眼睛,那把匕首豁然出现在手里,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柳清霜见状,不由惊呼失声:“麝月,你这是要做什么?”

可何瑾这会儿却一点都不知道怕,反而还爬到了麝月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嘿嘿傻笑:“你们其实不知道,三等女人看脸,二等女人看胸,一等女人看腰臀。”

“可只有真正的老司机,才清楚女人有没有味道,最主要是看腿嗯,这腿修长笔直、富有弹性,我可以玩一年都不腻”

麝月闻言,登时条件反射般,厌恶地将何瑾踹了出去。

随着这一踹,她眼神也眨动了一丝,鄙夷道:“现在杀了你,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也好,从此以后,你就当我们白莲教的一条狗,好生来赎罪吧!”

何瑾却恍若未觉,仍旧歪歪扭扭地向麝月爬去,嘴里还嘀咕着道:“别走,别走啊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跟你柳大家,好生快活去吧!”麝月冷冷一笑,一把将柳清霜推到何瑾面前,便匆匆地离开了。

而随着麝月一走,柳清霜也看出来了,何瑾这是药性发作了。

她不由赶紧上前,扶起何瑾焦急地问道:“何相公,何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何瑾迷离的双眼却猛地一亮,迅速起身走向房门前,听动静知麝月是真走远了后。才回到案桌前,抄起带回来的酒壶,猛地就往肚子里灌!

直到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时,他才找到了恭桶,猛地一拳捶在了自己的肚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吐特吐,看见那开始融化的绿色药丸被吐出来后,他才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此时愣在一旁的柳清霜,才堪堪反应过来,又担忧不已地凑到何瑾面前,道:“何相公,你,你刚才都是装的?”

“装个屁啊”何瑾感觉自己脑子疼死了,还伴有强烈的眩晕感。虽然药丸大部分被吐了出来,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被吸收了,不可能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然而,想到还有事未做,他还是挣扎着爬到了床边,对着柳清霜吩咐道:“摇它”

“摇床?”柳清霜根本看不懂何瑾的用意,讷讷问道:“摇床做什么?”

“当然是假装在跟你,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啊!”

何瑾现在都有些厌烦女人了,平日无事时聪慧高傲地不行,关键时刻感性一上来,就成了傻子。

“外面有人看守着,就等我药性发作呢。罂粟那东西本就有催情的作用,现在要是没点动静,他们铁定会进来查看的。”

说罢,何瑾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叫床的本事儿如何?整日厮混在妓院,水平应该很不错吧?”

柳清霜气得俏颜发白,恨不得麝月刚才一匕首捅了何瑾。

可不料,何瑾却面色一戾,小声却冷厉地恫吓她道:“别使什么名妓花魁的性子!此时生死攸关,你以为黄瑜善要是发现我骗了他,会怎么做!”

“而我一旦被他们杀了,你的下场”说到这里,他又故意鄙夷嘲讽地说道:“哼,你的下场估计会比我好点。至少,凭你的舞技和歌喉,成为那帮子佛女的新一任领班,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何,何瑾你!”这是柳清霜第一次对何瑾直呼其名,面色也铁青无比。

好在,这一番毫不留情羞辱,也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使得她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你不用如此吓唬我,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既然都知道,那还等什么,叫啊!”何瑾有气无力地摇着床,催促道。

柳清霜则面红耳赤,羞愤不已。她握紧了双拳,才鼓起了勇气,短促又尖利地叫了一声儿。

何瑾一听,登时摇头不已:“你这是杀猪啊!不,挨宰的猪,叫的都比你好听”

“你,你!”柳清霜简直无地自容,气得来了一句:“我不行,那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身为一代名妓,连这点儿骗男人的功夫都不会,真是的!”何瑾也不客气,抱怨一句后便捏起了嗓子,模仿起柳清霜刚才的声音,叫唤了起来。

柳清霜刚开始,还打算看他的笑话。可想不到,何瑾真是一位成熟的老司机,那声音真叫一个逼真有节奏。

先是女人受惊时的紧张挣扎,随即又是更加剧烈反抗的惨呼,紧接着就是一声高亢后,渐渐地轻吟浅唱,绵绵不绝起来

一时间,柳清霜瞪着好看的明眸,俏颜羞红,都惊呆了:这,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郎,不去当兔爷儿,简直埋没人才啊!

第二一一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太阳照常升起,睁开眼的何瑾,才想起这是自己遭遇绑架的第二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入眼便看到柳清霜云鬓疏懒,趴在床头还春睡未醒,一脸的憔悴。

想起昨夜的荒唐,他不由一脸的郁闷:毕竟药物的刺激,总会让人做出一些平日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还有那方面的天赋?呃算了,反正那天赋,也不能拿来发家致富。

正想着这些,柳清霜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一对,她顿时面露欣喜,担忧地问道:“何相公,你醒来了,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昨天变故太多太大,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经历了一夜的休息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个弱女子,身陷这等龙潭虎穴,全靠何瑾斗智斗勇,才保护住了自己的清白和性命。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可就在她对何瑾,充满着浓浓感激和感恩之情时,忽然便看到何瑾猛地一捂她的嘴,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提到了床上!

不待柳清霜反应,何瑾当即又双手一撕,将她身上的粗布襦裙直接撕了个粉碎。顿时,一片大好的春光,便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快,柳清霜甚至来不及挣扎。

可就在她反应过来时,何瑾又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巴,小声地言道:“有人来了,装得像点儿逢场作戏要是也不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中原一代名妓了。”

话音刚落,房门前便传来了麝月的声音,道:“何仙童,可曾醒来了?”

说着,根本不待里面的人反应,她便推门而入。

但见何瑾一副萎靡不振的大烟鬼模样,而柳清霜则明眸垂泪、哀伤欲绝地望向她,问道:“麝月,毕竟主仆一场,为何要这般对我?”

“为创真空世界,作这一点点牺牲,又得算了什么!”

虽然柳清霜此时的演技很精湛在线,可麝月显然懒得同她对戏,而是直接走向了何瑾,掏出一枚药丸,道:“何仙童,怎么样?还想不想再来一颗?”

何瑾当即如饿狗看到了骨头般,猛地伸手去夺,眼里尽是容不下他物的贪婪:“快给我!”

麝月却一转手,故意让何瑾扑了个空,猫戏老鼠般说道:“何仙童,你之前不是不信教,不认为世上有真空家乡、极乐之所?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何瑾这会儿已浑身微微抽搐,涕泪横流,抱着麝月的大腿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药丸,道:“给我,我求你快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看着眼前软成了一滩泥的少年,麝月顿时没了戏弄的心情,随手将药丸往地上一扔。

见何瑾慌不迭扑上去后,她才厌恶地转身向外走去:“用过神丹后,记得来大堂听诵教义,要是晚来了一刻,我下次给药时也晚上一刻!”

何瑾当即一口吞了药丸,带着一脸的谄媚,含混说道:“一定准时到,一定准时”

待麝月完全走出房间,何瑾才‘呸’的一下吐出了药丸,嘴角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哼,偏激骄狂、得势妄为,跟个精神病儿似的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我恐怕还真难以逃出升天了。”

“何相公,你有法子逃出去?”柳清霜这会儿,也不顾春光外泄了,迫不及待地探身问道。

“办法倒是有,并且也已开始实施了。”说起这个,何瑾就哀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在为自己的美色感到不值:“否则,你还以为我真看上了,那个疯婆子麝月啊?”

柳清霜这就有些无语了:你们男人,不是一向喜欢多吃多占吗?更何况,麝月可是我挑选教导出来的,多少富商豪贾都求之不得

“既然何相公没有看上她,为何昨夜又特意指名道姓要她来陪?难道,只是为了想出一口恶气?”

“当然不是。”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起来:“柳大家,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这个白莲教,组织架构可是有些畸形啊。”

“最上面的,是黄瑜善那个舵主。”

何瑾开始点评,道:“那家伙还是有些本事儿的,只不过志大才疏,为人行事又刚愎自用。所用的计谋也都粗疏不堪,跟看了几篇戏文后,就学着揭竿造反一样。”

“再往下,就是白莲教匪那些骨干了。有舞枪弄棒、刀头舔血的教匪,有宣讲教义、迷惑百姓的业师,还有专门儿安抚这些家伙的佛女。”

“最底层的,便是那些被洗了脑的教徒,散尽了家财供养着这些上层。”

何瑾说完,当即便一针见血地道:“假如黄瑜善很有些本事儿,这等架构其实也没多大的问题。但可惜,他眼界能力不足又不去正视,整日光想着造反大业,孰不知自己根基已危如累卵。”

听着何瑾的这番话,柳清霜不由想起昨日黄瑜善,不止一次重申他的舵主之名。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个属下,也未使得那些白莲教匪如何信服。

“这,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就是因为麝月那个疯婆子。”何瑾嘿嘿一笑,继续道:“你也看出来了,麝月就是个白莲教的狂信徒,而且还是最没脑子的那种。这种人驱使为爪牙也就罢了,偏偏黄瑜善还让她,掌管着一班子佛女。”

“呵,这些教匪教徒们,窝藏在偏僻山村里,阳盛阴衰,老母猪都赛过貂蝉。一帮火气旺盛的男人,又整日地提心吊胆,全靠着女色来安抚。他们会如何看重奉承那几位佛女,自不消多说。”

“故而,麝月掌握了那一班子服侍白莲教骨干的佛女,实际上便隐然掌握了整个大权。可怜黄瑜善那等满脑子千秋大业的家伙,还对此一无所知,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听到这里,柳清霜才终于明白,何瑾昨日为何一直巴结黄瑜善,打压羞辱着麝月——原来,他就是通过这种,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法子,寻摸出这座白莲教分舵的致命软肋!

然而,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何瑾的思路和意图,柳清霜最后还是一头的雾水,道:“可何相公纵然有了想法儿,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吧?”

“成功哪有百分百的?有个七成就不错了”嘴上这般说着,可何瑾面色却乐观不已:“最起码,在这场游戏中,我们已躲在了暗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砝码也在一点点增加着。”

“如,如何增加?”

何瑾这就看向了柳清霜玲珑有致的娇躯,微微舔了舔嘴唇,道:“柳大家难道没有发现,今早醒来,我已能一把拎起你了?”

柳清霜一见何瑾那闪亮的眼神儿,顿时一捂棉被,慌忙遮掩住了自己的春光。

不过,同时她也明白,何瑾骗过黄瑜善和麝月后,他们便只会提供极乐神丹,而不会再用那种令他全身无力的药。何瑾便可以趁此期间,迅速恢复起战力。

“另外,柳大家还记得,我来时死死捂着的那床被子吗?”

柳清霜哪能不记得?

就是你那床被子,气得人家麝月小少妇,差点原地爆炸好不好!

只不过,这时候又提起那床被子?

“我盖的那床被子,可是用上等的丝绸织造,针脚细密,哪能轻易就被磨破?”何瑾微微一笑,随即又笃定地言道:“而且我的秀儿,必定知道该去找谁来救我”

也就是此时,白莲教巢五十里外的一株灌木从中。

李承祐仔细地捏起了一小团棉花,又辨识了一下风向,伸手一指道:“大人,何百户昨日应该从那条路走过!”

“继续搜!”冷面凛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随即,又安慰一旁小手儿紧攥衣角的沈秀儿,道:“沈小姐放心,何百户吉人自有天相”

“嗯,我相信。”沈秀儿点头,泪中带笑:“他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像他那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就死了的。”

随即她抬起头,便看到数百锦衣卫,奔向了李承祐所指的地方

第二一二章 白莲教到底算什么?

此时,正走在闻听白莲教义讲座的万年祸害,一路上看到不少的白莲教匪,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而他自然也毫不示弱,统统狠狠地瞪了回去:一群巴结着麝月那个小少妇的舔狗们,舔到最后,你们也一无所有!

反正来这个贼窝,又不是打算创建富强、和谐、民主新社区的——这里的人越厌恶他,越证明他的挑拨离间之计有了效果。

于是,何瑾便越想越嚣张:来呀,小爷我就是喜欢,你们这幅既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到了大厅的时候,便看到将近百人的白莲教徒,已席地而坐。

何瑾也不挑位置,打算在就最后一处坐下。可想不到,麝月那个小少妇一眼便看到了他,让人将他拎到了前排。

少时一声钟响,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僧袍,头上却挽着发髻,不僧不道,十分怪异的白莲讲师,从后面走了出来。

何瑾见状不由一愣,对方却是坦然含笑。

“这位施主,僧道之别,本无面相之差,世人愚昧,往往沉溺外相,不得真谛。古人有买椟还珠,贻笑大方,今人还不如古人吗?”

何瑾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诡辩之人。看似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实则不过在偷换概念、混淆黑白。

他登时便开口,回道:“僧既是僧,道既是道,若无面相之差,又何必分什么僧和道?如你这等说法,男女皆是人,那这位麝月小少妇,难道也是个男人不成?我若让她光了膀子,你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抽我?”

麝月闻言,登时杀气腾腾。

何瑾则赶紧转移话题,又继续道:“更何况,古人确有买株还珠之事。然你又非古人,安之那位古人,其实就是相中了装珠的匣子?”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料到,何瑾如此牙尖嘴利,不由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好在,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儿。

他当即打了个呵呵后,便换上了一脸赞扬的神情,道:“何相公果然不愧无生老母座下的金童,慧根天生,不同凡响呐”

何瑾抬了抬眼皮子,没打算再搭理这白莲讲师。可他身旁的麝月,却一捅他胳膊肘,道:“业师称赞你呢,还不速速谢恩还礼?”

“我乃无生老母座下金童转世,他不过一肉体凡胎,岂能承受我一礼?”

何瑾这就傲娇了,同时还狠狠一瞪着那白莲教师,眼神儿里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老东西,要是你识相,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不识相,敢来招惹我,咱今日就好生辩论一番!

哼,你在古代蛊惑人的心智,我于前世也不是没见过洗脑传销。来呀,不服气就干上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修成‘不动禅心’的地步。

面对何瑾咄咄逼人的眼神儿,他又是打了一个呵呵,道:“何仙童言之有理,麝月姑娘不可对仙童无礼。”

连舵主都不服的麝月,没想到这会儿竟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向白莲讲师行了一礼,道:“弟子遵命。”

何瑾就纳闷了,不晓得白莲教的宗卷里,都讲述了些什么,能让人产生如此的认知偏差。

可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后,他就觉得兴致缺缺了:跟历朝历代依靠宗教造反起义一样,白莲教的教义也大同小异。

他们先虚构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推翻人们固有的认知。继而又言种种迹象表明,末法灭世的时代就要来临,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劝诱人们加入白莲教,谨守教义,便能超生得大自在

这一套骇人听闻的理论,对于些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以及如麝月还有那些江湖草莽来说,当然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可对于何瑾这种,满脑子唯物辩证思想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狗屎一坨,破绽百出。他随随便便就能用科学的观点,将这套理论批判地一无是处,继而全盘推翻。

听了一上午的讲座,何瑾只觉得头晕脑胀。

可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却一个个跟磕了极乐神丹一样,兴奋无比。又押着他向黄瑜善那里,去作读后感汇报。

一路上,他们还讨论着‘真空家乡’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仿佛美好的生活,不需要去努力创造,只要听听讲座就能实现一般。

“何仙童,今日听了我白莲业师布道,不知有何感想?”就连黄瑜善,似乎也对他们这一套理论邪说很有信心的样子,笑眯眯地向何瑾问道。

何瑾则悠悠喝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后,道:“黄舵主,你不会指望我,真会相信那一套狗屁邪说吧?”

这话一出口,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不由面色陡变。纷纷掣出了兵刃,架在何瑾的脖子上喝道:“何瑾,你敢如此羞辱我圣教!”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继续望向黄瑜善,道:“黄舵主,若还有那极乐丹,最好多准备一些。还有钱财美色什么的,这些都比较实在。至于说什么‘真空家乡’这类的鬼话,还是继续骗那些无知的乡野村民去罢。”

“何瑾,你如此大言不惭,简直冥顽不灵!”麝月闻言,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她转过头望向黄瑜善,不由露出一抹残忍希冀的笑意道:“舵主,这狗才不知好歹,留着还有何用?不如,让属下一刀杀了,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可想不到,就在麝月以为何瑾难逃一死时,黄瑜善却笑了起来。

甚至,他还端起了一杯香茶,轻啜了一口,舒展开四肢,准备听一个长篇:“那以何相公之见,我白莲圣教又算是什么?”

何瑾挠挠脑袋,拨弄开脖子边的刀剑,道:“我想想啊嗯,白莲教最早期是唐、宋时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

“渊源呢,好像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便开始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到了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教义相对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为下层人民所接受。”

“可经过长期流传,尤其到了元代时期,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

“一部分教派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有的教徒则吸收了明教的教义,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

“到了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便率先成为了反元的力量。红巾起义首领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他们以明王出世和弥勒下生的谶言鼓动群众,掀起武装起义,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一拍脑门儿,道:“对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投奔的就是定远土豪郭子兴。而郭子兴平日聚众烧香,乃当地白莲会的首领。这样算起来,朱元璋还是你们的老前辈嘞”

“何相公罗里吧嗦,讲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黄瑜善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何瑾这才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道:“所谓白莲教,不过是一些野心之人,拿来造反作乱的工具罢了!”

第二一三章 造反要懂得知行合一

“何瑾,你这是在胡说!”听闻何瑾的一番言论,麝月不由如疯了一般,擎着匕首要扎向他的脖颈。

但何瑾早就防着她呢,待她暴起之时,便滴溜溜儿地往黄瑜善那里跑,业务很是熟练。

而黄瑜善这里,业务也已挺熟练了。又是一巴掌拍倒麝月后,都懒得吩咐那些白莲教匪去抓住她了。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好像指挥不动那些家伙。

不过,人家黄瑜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当然是何瑾这块活宝贝。

仔细看了一眼何瑾,并未受什么伤后。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道:“何相公,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本舵的”

“那不一样。我勾搭柳大家的时候,可并未征求你的意见。此番问我关于白莲教的看法,是你主动提起来的”

嘴上随意胡扯着,何瑾的目光却放在了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的表情上。

挨了一巴掌的麝月,这次没再怼天怼地怼空气,而是仿佛被抽空了力量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从记事儿起,以为世界就是白莲教讲述的那样:世人皆浑浑噩噩,不知大劫难既至,唯有她奋力拼搏经营,才能将‘真空家乡’带到凡间,拯救万千无辜的百姓。

可想不到,何瑾却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她的世界全是假的,生存的意义也都是别人欺骗自己的。

这让心高气傲的她,一时如何能接受得了?

而其他那些白莲教匪的表现,也跟麝月差不多。

这些江湖草莽,对于白莲教义一事,基本上都是抱着‘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心态。可毕竟已加入了白莲教,当然还是选择信了这一套为好。

至少,这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啊!

可如今何瑾一下戳破了这虚假的谎言,顿时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受到欺骗的恼恨。偏偏更可恶的是,这股恨意还找不到目标来发泄!

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何瑾便知道自己此时,已成功地在麝月和白莲教匪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触发点,就能掀起一场不可收拾的内讧!

最妙的还是,志大才疏的黄瑜善,还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此时的他,只以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何瑾言道:“何相公,满舵教徒皆看不清本质,唯有你与本舵才是那梦醒之人!”

可说到这里后,他又陡然一变色,阴冷地言道:“只不过,看透这一切并不算什么本事儿,真正能决定你活下来的,是你对本舵有用!”

“黄舵主无须再这般假意试探,假如我真的没用,你岂会动用那价值不凡的极乐丹?”何瑾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傲气地说道:“事实上,听了这一上午的讲座,我倒还真略有了些心得。”

“哦?”黄瑜善复又坐下,作出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首选呢,就是你们白莲教的教义要梳理规整一番了。一会儿明王阿弥陀佛,一会儿弥勒佛的,还有后来又扯到什么无生老母”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想说无生老母,才是最初无生无灭的古佛。可你们至少也把明王、弥勒佛、无生老母的关系捋顺了行不行?”

“明教的明王、弥勒教的弥勒佛,还有罗教的无生老母,你们真是见到啥就拿啥来用,一点都不成体系,教义也是东拼西凑、庞杂无章的。”

“喂,你们可是要凭这些东西,煽动百姓造反的唉。至少拿出些诚意,把这些理论建设做好吧?”

黄瑜善的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何瑾将白莲教的本质说了个底儿掉,对他们的教义做了相当不友好的评价。

最让人难堪的就是,这个评价还非常的一针见血。

“何相公之谋,与本教主不谋而合。实不相瞒,本教教主这些时日正在一统教义,不想再被何相公一番诡计所趁!”好一阵子后,黄瑜善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叫我一番诡计所趁,分明是我在帮你们啊!”何瑾却显得十分无辜,摊手道:“历来各派宗教的诞生、发展、壮大,最后不都伴随着生死拼杀?”

“知易行难,宗教之路本就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哪是你们教主编几句话,就能掩盖解决掉的,最后白莲一统,还不是要靠铁血杀伐的大智慧?”

黄瑜善闻言,想努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这一番话不啻于黄钟大吕,一下敲开了他的心房,让他看到了白莲教的一条出路。

更主要的是,他还看出何瑾这个人,比一块东宫府的腰牌,有用太多了!

最终,他还是难忍激动,迫不及待地说道:“如何相公所言,我等该如何行事?是当借用东宫腰牌,占据安阳一地激励教众之心;还是纂修教义,化各派为一家,韬光养晦?”

“攻占安阳后,教众起事没跟上该怎么办?纂修教义,别的教派不认同,还不是要靠铁腕儿手段?世上之事,本来就不是非此即彼,哪能说掌握了一点纲领,就可无往而不胜的?”

何瑾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言道:“造反可是项技术活儿,要懂得知行合一啊!”

‘知行合一’四个字一出口,黄瑜善顿时怔住了。

要知道,这一思想可是历史上王守仁在龙场担任驿丞,身处各族杂居之地,于人生的最低谷,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

从此之后,才心学大成,风靡天下。阳明公无量功德加身,立地成圣,再无对手。

他留下的这无上箴言,足供后世顶礼膜拜。

而现在,何瑾竟这般轻轻松松地随意说了出来。自然堪比一颗哲学炸弹,爆发在黄瑜善的脑子里。

虽然,他只是一个白莲教的舵主。但这样的身份,并不影响他窥探四字箴言的奥义。

这所谓的知,应当是人的思想意识吧?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吧?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放在造反大业上,便是指不可一味地纸上谈兵,而是要结合实际状况,有针对地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想明白这些,黄瑜善不由面露肃然之色,对着何瑾恭敬地深深一礼:“何相公此番箴言,真乃如仙童点化,本舵受益良多。”

何瑾这才一愣,后悔不已:尼玛啊!本来这思想,是人家王守仁后来剿灭宁王叛乱时的指导思想,自己现在却无意透漏给了造反专业户。

这简直该千刀万剐呃,得了吧,也不用太较真儿。

后世多少人都知道这一真理,可又有几个如王守仁那般,立地成圣的?

放下心理包袱,何瑾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黄舵主,其实昨日你就知行不合一了。明知要笼络我,为何又纵容麝月阳奉阴违呢?”

黄瑜善这会儿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就不好了:尼玛啊!知行合一如此指导人生事业的一条重要真理,怎么就能是这等好色之徒想出来的?

苍天,这不公平啊!

可恨归恨,黄瑜善还是摆起了怒容,对着麝月喝道:“麝月,你究竟何意,敢如此三番两次违逆本舵命令!”

这一次,麝月没开口辩驳,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黄瑜善,又看了看何瑾,麻木地道:“属下这就去服侍何相公”

说着,她便如行尸走肉般走了出去,仿佛一下没了灵魂。而何瑾,则屁颠颠儿跟在了后面,好像真的一只色中饿鬼。

那些白莲教匪,则双目充血,手按着刀柄都攥出了青筋。黄瑜善呢,则仍旧一无所知,品咂着‘知行合一’

第二一四章 有的人,佛都度不了......

到了何瑾的房间,麝月什么话都没说,当着柳清霜的面便开始宽衣解带。

“麝月,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柳清霜完全惊呆了:麝月来这里后,不是要杀何瑾,就是脱衣裳这到底是闹哪样儿!

她当即想替麝月穿上衣裳,可麝月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舵主命属下侍奉何相公,属下不过遵命行事。”

说着,她便掏出了一枚极乐丹,递给了何瑾。同时,还解下了身上的匕首,放在一旁的床铺上。

“何相公,你倒是说些什么啊!”柳清霜见劝不住麝月,又开始求助地望向何瑾。

何瑾却一脸沉默的样子,思忖片刻后,才开口向麝月问道:“麝月,你从小就生活在白莲教的谎言当中,此番觉得我是拯救了你,还是毁了你?”

“既非拯救,也非毁灭。麝月本来就是一枚任人玩弄的棋子,以前不过被白莲教欺骗,现在又被何相公戏弄,又有何不可?”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羞恼地摇了摇头:这傻妹子,怎么脑子就一根筋呢?信仰是破灭了,可你也别这样破罐子破摔行不行?

你这样是跟谁赌气呢?

老天爷吗?

老天爷才不知道你是哪根蒜呢。

可不料,麝月这种人就是听不得劝,无论何瑾怎么说,她还是固执地继续脱衣裳。

对襟的比甲、锦绣的罗衫一一褪下,然后轻解罗裙,待脱得只剩下肚兜儿、亵裤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是奴家自己脱了,还是何相公自己来?”

“麝月,你真用不着这样的。我此番故意单独唤你前来,也不是为了”

何瑾还是继续劝说着,可看了一眼麝月那雪白的身躯,以及玲珑窈窕的曲线后,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呃,还是由我自己来吧,比较有调调儿”

柳清霜这个恨啊!

她就知道,让猫儿不偷腥,简直违反天性!

然而,真能让这两个人大白天的,当着自己的面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吗?

于是,柳清霜紧咬了嘴唇,使出了她的终极大招:“何相公!假如此番你忍得了诱惑,奴家日后必会嫁你为妾,终生尽心服侍你!”

何瑾闻言,双眼不由一亮:唔,这个提议,貌似很不错哟

事实上,他也早看出来了,此番假如能逃出生天,柳清霜是非自己不嫁了。

本来就对自己有好感,此番龙潭虎穴中,就算自己没得了她的人,可孤男寡女相互依靠才能生存——这样的一段经历,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会让那个女人无可救药爱上那个男人的。

而这事儿若放到了前世,他还真不知如何解决。

可放在明代,就太容易了:既然得了人家的心,那就连带着将人家的身子也得着呗。

总不能,让一个身份卑微、心里还有了人的妓女,去渴望追求一段新的爱情吧?

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男尊女卑的大明朝!

你鼓励人家开启一段新的爱情,人家不会感激你,只会认为你抛弃了人家!你看似是对爱情忠贞了,可对人家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当然,前世你要是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玩弄感情,那你就是个大渣男:人家姑娘离了你,又不是找不到男人,而且只会比你好!

只能说,一个时代一个爱情观。

最,最主要的是,何瑾也就是嘴花花,哪会真去“玷污”麝月啊?真那啥了,他反而会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由此,他当即敛目肃容,道:“麝月,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没了白莲教,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呵呵。”麝月轻轻一笑,“这话该问你自己才行。”

何瑾这个气啊,真佩服这等偏执狂的脑回路:白莲教欺骗了你小半辈子,你不去忌恨。我只不过道出了事实,反而来怪我?

可看了一眼苦苦哀求的柳清霜,他只能再度努力绽放笑脸,道:“这样说吧,麝月,你为何就信了白莲教那一套?”

“还不是官逼民反!”麝月眼珠转了转,突然惊呼了起来:“不错,白莲教教义是假,可官逼民反却是真。为了缔造一片太平盛世,我便应当继续反抗大明!”

这话一出口,非但何瑾,就连柳清霜也傻眼了。

这尼玛,非但没劝说回来,反而还让人家更坚定造反的信念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乃罪臣之后,生来便要在教司坊为奴?凭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做,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官官相护,贫富悬殊这个肮脏不公的大明,早该有人来反上一反了!”

“麝月少妇,如今毕竟是弘治一朝。比起历来的乱世,即便不算太平盛世,可也总没到你说的那等地步吧?”

何瑾深深惊叹了,不是为麝月妹子的超前思想,而是为她的固执和偏激。

然而没办法,有的人就算身处黑暗,内心亦充满光明;有的人即便衣食无忧,会唱歌、会跳舞,只要安分守己,活得应该也会不错。可人家就是内心阴暗,总觉得时代和社会都对不起自己

“何相公,你真是烦人少妇少妇的称呼,实在太坏了。”孰料,人家麝月妹子这会儿跟中了魔一样,也不跟何瑾争辩了。

她反而如解开了心结般,主动甜腻地抱住了何瑾的脖子,媚笑道:“不过,少妇也有少妇的好,别看柳姐姐比我姿色胜上一筹。可床底间的功夫,可还真比不得奴家哈哈。”

言罢,麝月便如饥似渴地啃上了何瑾的嘴。甚至,一只手还主动抓起何瑾的爪子,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然而,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抽出了之前放在铺上的匕首下一瞬,她便陡然面色一戾,就在柳清霜堪堪反应过来的惊呼声中,狠狠地向何瑾后背刺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何相公,奴家这次要多谢你的开导了!”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何瑾后心的时候。何瑾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架麝月的胳膊,直接将她格挡开来。

有了这一瞬的反应,他随即又眼疾手快,抓住了麝月持着匕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麝月却一点都不害怕,仍旧妩媚地笑了起来:“何相公,怎么了,你这是要杀了奴家不成?”

“莫要忘了,你的极乐神丹奴家才有。你也试过了,离了那丹药,是何等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可何瑾却一点点地加重了力道,面上还一副懵然不懂的神情:“极乐丹那东西,不是黄瑜善才有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更何况”

他双手不能动,便看向了一旁的柳清霜。而柳清霜则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亮出了两枚极乐丹。

“昨晚上的一颗,我吐恭桶里了,你们也不说来个人给倒一下;早上的一颗,就在嘴里放了放,你都不知道检查;至于刚才那一颗,一个障眼法后就交给了柳大家,你神思不属的,也不仔细观察观察”

这一下,麝月的脸色才变得惊恐。感受着脖颈一寸寸被挤压,她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最后,她鼓足了力气,似乎想大声呼救。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猛一用力,捏断了她的喉骨。

松开手,望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何瑾才淡淡开口:“你这种人,连明王阿弥陀佛、弥勒佛都度化不了。所以,我只能送你去见无生老母,入你的真空家乡”

第二一五章 一具尸体的作用

亲手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何瑾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更没有寻常电视剧里演绎的一样,要呕到胃里都吐酸水的地步。

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心智冷血,毕竟摆明了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对方。

更主要是,他知道眼下不过开始,真正的计划还未实施。

“我已经尽力了,这小少妇就是说什么也不听”何瑾握住了柳清霜的手,安慰她道:“原本的计划,是策反她同我一起对付黄瑜善的。可没想到,她心智已偏激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柳清霜的状态,看起来还算尚好,闻言客观回道:“相公不必多言,她执念太深、咎由自取。就算今日没死在相公手里,日后也会死于非命。”

言罢,她最后望了一眼,跟随自己一年多侍女的尸体,幽幽道:“只可惜,临死之前还破坏了相公的妙计,我等恐已无法逃出升天”

不错,眼下策反计划已失败,而且还留下了一具尸体。两人又被限制着活动自由,迟早会被白莲教的人发现。

到了那个时候,何瑾不管如何舌灿莲花,也根本解释不清。黄瑜善纵然再器重,也不可能冒着众叛亲离的后果,力保于他。

想到这里,柳清霜面色不由怃然。

她深情地望着何瑾,脑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死,也陪在了心爱的男人身旁。这或许,也算是老天待自己不薄吧?

可想不到,何瑾虽然也回望着她,但眼神儿里并没有多少深情爱意,反而尽是看白痴的惊讶:“柳大家,你做计划就只做一个的啊?一个计划不行,难道不知再准备个备用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明眸一亮:“相公,你是说还有备用计划?可,可一具尸体,又能有何用?”

“谁说尸体就没有用了?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半夜乱叫了一声,都能导致一场营啸。更不要说,我们这里是比乱叫更有冲击力的一具女尸!”

“黄瑜善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首领。往常我未来时,他靠着武力威慑、洗脑教育和佛女抚慰,还能压制得住那群桀骜不驯的白莲教匪。”

“可现在,洗脑教育那里,被我无情拆穿了谎言;佛女抚慰这里,我又弄死了这个在教匪心中很有分量的麝月;单靠着武力威慑,我不信他一个能打几百人”

“如今那些白莲教匪,都觉得他们受到了欺骗,正在为愤怒寻找一个发泄口。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这一具尸体,挑动起那些白莲教匪对黄瑜善的杀心。”

冷幽幽地看着床上的麝月,何瑾此时的目光犹如一位优秀的商人,思忖着如何将这个“商品”,拍卖出最大的利润。

他仔细分析着己方的优势,一点点地构思着计划。

终于,待看到桌上的笔墨后,不由微笑了起来:“我想到了,咱可以弄个血书来这玩意儿,最有震撼力了!”

夜幕渐渐降临,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一名白莲教匪拎着食盒,走向了何瑾的屋子。

“何仙童,该用饭了。”他叩门叫道,可不想没头没脑地撞进去,看到一龙双凤的香艳场面。

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看到了那场面,貌似也很不错啊!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是没那个福气了,但哪怕能看上一眼,也算值了!

想着这些,他不待里面的人回复,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入目便床上那具不着寸缕的女尸,他吓得一下张目结舌,连呼叫都忘记了。

随即,一个黑影从他背后闪现。

何瑾面无表情地一扭他的脖子,随后才慢慢放倒他的尸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愿你来世,能投胎成为女人的卫生巾”

做完这一切,何瑾又关上了房门,磕了磕一旁的屏风问道:“柳大家,你换好了没?”

这时,柳清霜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身麝月来时的装扮。

何瑾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满意点头道:“夜色快浓厚起来了,又是一群江湖草莽,并非训练有素的兵卒。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瞧不出什么问题的。”

“嗯,”柳清霜点头,她知道生死就在接下来的一搏,不由有些紧张,道:“相公,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何瑾顿时一愣,拎起食盒道:“现在当然是先吃饭啊,谁知道这次计划会不会成功,还是吃饱了再说。”

柳清霜一下就无语了: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呢!

对着两具尸体也就罢了,还有接下来的生死未卜,怎么就还有心思吃得下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没心情吃饭,就连逃都逃不动。”

何瑾却看出了柳清霜的心思,一边往外端着饭食,一边言道:“情绪什么的,有时就是成功的障碍。”

“你越在意,它越会左右着你失败;反而你不在意了,成功便近在眼前咦,今晚的饭不错嗯,还有俩鸡腿儿。”

听着这番话,又看着眼前少年豁达自信的模样,柳清霜不由感到一股浓浓的安全感。

忍不住的,她就把自己的鸡腿儿递给了何瑾,道:“相公吃了这个吧。少时,奴家还要全靠相公保护”

“嗯,一个鸡腿儿换个媳妇儿,这生意挺赚。”何瑾也不矫情,接过来便啃。让柳清霜一边娇羞,又一边窃喜。

用过饭,两人便走出了房门。柳清霜在前,何瑾当了个跟班儿在后。

一边走,他还一边不忘叮嘱道:“放轻松,想想麝月平时走路的样子。眼神尽量不要四处看,走自己的路就好。”

果然如何瑾所料,天色渐晚,白莲教这个老巢多年也未被发现,防备十分松懈。两人便一路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村落后的马厩处。

当然,骑马逃走是不现实的。

一来动静太大,二来被人追赶后,他们也不熟悉地形——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等待时机,制造一场动乱。

马厩这里只有一个老汉看守着,看到柳清霜过来,主动上前问道:“麝月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是要”

话音未落,何瑾便如猎豹般奔跃上前,一把捂住了老汉的嘴,随即一手刀敲晕了他——他毕竟不是什么杀人狂,能不要人命的,还是会留一线。

藏匿好晕倒的老汉,两人就在臭烘烘的马厩后面,等候着时机

所幸,故意留下的半掩的房门,很容易吸引人们去查探。就在两人走出去没多久,一名白莲教匪路过时便看出了不对劲,带着同伙走了进去。

一入眼,自然还是麝月那具不着片缕的尸体,十分具有冲击和震撼力。而再看到桌上的血书,这些白莲教匪一个个便惊怒不已起来。

血书上的第一句话:舵主,属下遵从了你的命令,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接下来的话,还是麝月控诉黄瑜善利用白莲教义,欺骗他们的事实。并且,还在末尾来了一句:若有来生,必报此仇!

而经历了一下午的时间后,何瑾揭穿白莲教本质的言论,已经在教匪中传播开来他们听后都愤慨不已,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敌人。

这封信,就明明白白地给了他们一个敌人!

最最可恶的是,是信的结尾,上面写着黄瑜善已背叛了白莲教。非但私纵了何瑾,还让何瑾带着官兵前来围剿此地!

第二一六章 强烈的执念......

整封信颠三倒四,毫无逻辑。除了耸人听闻外,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用心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实在太低劣、太粗陋了。

看完这封信,众白莲教匪不由都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出事了,出大事儿了,可事情这么大,该怎么办呢?

往常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可以去请示黄瑜善的。可现在黄瑜善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哪里还会轻易去相信?

难道说这个时候,就没一个有点脑子的白莲教匪,指出麝月不可能在临死前,写下这么多的东西吗?这封信,就是在煽动他们内讧吗?

当然没有。

受到欺骗的极度羞恼,抚慰他们的女人骤然身亡,还有对未来的恐惧一连串的打击,早已攫取了他们的思考能力。

假如他们此时还能冷静地分析问题,那也不会只是一群,轻易被骗来的白莲教匪了。

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白莲教分舵要完了,黄瑜善要拿老子的人头,去领功请赏了。老子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干脆拼了吧!

于是,不知是谁便喊了一声:“老大,这是麝月姑娘的绝笔信啊,我,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貌似这群家伙的首领,红着眼珠握紧了刀子,叫道:“先砍了黄瑜善那个王八蛋,为麝月姑娘报仇。然后,再一拍两散!”

“好!”众人登时轰然响应。

阴谋诡计嘛,本来就不分高明不高明,就看管用不管用——更不要说,这些江湖汉子们,向来就是这么地直爽。

于是,见到黄瑜善的时候,他们也根本未你来我往地对质。

而是在黄瑜善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犹如发情的野牛。

紧接着,便有人大叫了一声:“黄瑜善,你这狗才纳命来!”

黄瑜善当然也又惊又怒。

他只能一脚踹飞了,那个冲过来的教匪,狰狞吼道:“反了,你们这是反了啊!早看出你们这些人不听话,今日果然就露出了尾巴!”

一场混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爆发了。

并且,由此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是相当可怕的。嘶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使得渐渐聚拢来的教匪们,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反正冲进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自己不砍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砍。既然如此,那就先砍了再说!

一时间,整个巢穴的骚乱越来越大,隔着老远都能听闻得到。

躲在马厩当中的何瑾,望着中央那所大房子的动静,不由激动地一对拳,道:“成了!是时候,再给他们添一把料儿了!”

举起马厩旁的松油火把,他随后又一一解开了马栓。明亮的火光下,他面无表情地将火把扔在了草料堆上。

紧接着,他犹嫌不足,又用匕首在那些慌乱的战马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刀。

刹那间,马厩这里便火光冲天。几十匹战马受惊,四下里乱冲乱撞,使得骤遭变故、不知所措的村落变得更加不堪。

何瑾看到,这些白莲教徒们当中不少人,对付起受惊的战马并没有什么经验,立时被踩踏地哇哇大叫乱跑。

还有一些头目站在瞭望台上高声呼喊,试图阻止混乱。

可毕竟只是些结社聚拢的草莽,并非百战不殆的精卒,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里,没起到一点的效果。

眼见整个村落乱如蚁粥,人人狼奔豕突向着围墙大门跑去时,何瑾才牵着安抚好的一匹马,抱起柳清霜道:“抓紧我!”

柳清霜便一声不吭,紧紧地抱住何瑾的狼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一切。

她感受到了战马的奔策,听到了前方少年的呼喝也开始幻想着,假如时间就这样定格,或许也不错。

然而,现实从来容不得一点幻想。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居高射来,瞭望塔上的白莲教匪大喊了一声:“是何瑾!他要跑了,速速拦住他!”

当那一箭射来的时候,何瑾蓦然便感到一股杀机袭来。那种玄而又玄的窒息感,促使他根本不假思索,便抱着柳清霜从马上翻滚下来。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感觉气氛不一样了:之前是屁颠颠儿地浑水摸鱼,紧张刺激中还带着隐隐的自得。

可现在周围火焰跳跃,烟尘滚滚,马声长嘶。无数钢刀从四面八方劈砍了过来,身旁的人一个个由傻子,变成了不要命的疯子。

何瑾一人在前,腾挪击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可跟着他身后的柳清霜,只会大呼小叫、吓得花容失色。

这导致,刚哇哇大叫杀出一条血路的何瑾,只能回头再去拉柳清霜。结果,又让一群白莲教徒给围堵了上来

“媳妇儿,我发现你给我那个鸡腿儿,还真值!”出乎意料的是,夺来一杆长枪乱抡的何瑾,这会儿竟然丝毫不知道怕。

或许,是力大无穷给他的自信,也或许是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勇气。亦或者,此时他根本就顾不上怕。

于是,听了这句话后,柳清霜也不大呼小叫了,只对何瑾承诺:“以后的鸡腿儿,我全给你!”

一个头目瞅准机会一刀挥过去,可秀着恩爱的何瑾,仿佛背后还长眼。

刀光之中,他忽然扔了长枪,反身挟住了与他对战喽啰的手,当当当地同那头目对了几刀。在头目反应不及时,又一脚踢在了那头目的膝盖。

“咔”的一声响,小腿被蹬断,完全扭曲了过去。痛楚传入脑海的那一刻,一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陡然扩大。

就在此时,一匹发疯的战马疯狂地冲了过来,直奔向一旁吓得手足无措的柳清霜。

战马的声势很足,连连踏翻两个躲闪不及的白莲教徒,生生踩断了他们的肋骨和血肉。何瑾惊恐之余,只来得及将柳寒霜推在一旁,便看到那喷着粗气的巨大马脸,且越来越大。

眼见战马就要将何瑾踩翻在地,一道光芒刷的飞了过来,在空中荡出微妙的弧线,噗的刺进了战马的脑袋。

奔行的战马如受雷击,巨大身形在空中“嘤——”的一声,借着惯性仍朝前冲出了几米,直接将何瑾撞飞开去。

随后才一声轰然巨响,倒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水般从它头上喷出来,浇了旁边的何瑾一头一脸。

血光模糊中,何瑾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耳朵也嗡嗡乱响。

迷糊中,他感觉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随后那喊杀声连绵不断,仿佛要将他脑子炸裂一般。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大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持着绣春刀冲入了乱匪当中。

领头那个手里没刀的李承祐,跑到战马面前,噗呲一下拔出他的绣春刀,随后大叫了一声:“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临冲入敌阵之前,何瑾似乎还看到了他得意的眼神儿:小子,你不是挺能嘛这下我对你有了救命之恩,看你还怎么在我眼前装大尾巴狼!

于是,何瑾眼珠转了转,挣扎着就要起来。

柳清霜当即一把搀扶起他,不解地问道:“相公,锦衣卫都来了,你还要去作何?”

“我早就观察过了,村落东南角有一个房子,青砖垒筑,防守严密。假如猜得不错,那就是这处白莲教巢穴的宝库所在!”

何瑾挣开柳清霜的手,眼神坚定、一瘸一拐地向那里走去,嘴里还嘀咕着:“可不能,让锦衣卫那帮家伙们抢了先”

柳清霜顿时就惊诧了:这是多么强烈的贪念!生死困境尚未脱离,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白莲教的宝库

这样的家伙,活该他有钱!

(

第二一七章 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何瑾最终还是没有走进,这座白莲教分舵的宝库。因为孟文达吩咐了四个锦衣卫,死死地将他看管了起来。

开玩笑,陛下都交代要看管好的人儿。一不留神被绑架也就算了,哪能找到后,还让你再进里面去送死!

于是,何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锦衣卫在村落里大杀四方。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村子里的匪徒基本上便被绞杀干净。剩下一些教徒,则都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

战斗结束后,搜查行动也进行得很快。

小小的村子,竟找出了铠甲一百有余,刀剑七百多,还有一些火铳火药。最令人惊讶的竟然还有两门青铜炮,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

除此之外,大量的白莲教的书籍小册子,佛像饰品,还有超过五万两的金银财宝,两千石粮食,俨然就是白莲教准备造反的特大贼窝子。

只不过,前来汇报情况的李承祐,面对这样的一场大功,面色却显得十分凝重。

他掏出了一片象牙腰牌,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此处白莲教舵主死尸身上,发现了这枚腰牌想不到,东宫太子竟然也牵连其中,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你个大头鬼啊!”

何瑾差点要笑哭了,一把夺过腰牌道:“这是太子送给我的你们探听到的安阳白莲教要有大动作那大动作就是我,就是这块腰牌!”

李承祐闻言,顿时就震惊了:“他们要这块腰牌干什么?”

何瑾更加哭笑不得,解释道:“他们以为有了这块腰牌,就可以调动河南的武备,攻占城府。继而义旗一举,四方云集”

这话一落,李承祐不由同孟文达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露出了相同的震惊:这,这是戏文看多了吧?

造反这么容易的吗?

朝廷的法度、各司各级的职掌,往来印信文书的调动,他们以为这些都是玩儿的吗?

想到这里,李承祐是又郁闷又羞赧:自己这联想力,的确太丰富了些。堂堂一朝太子,怎么可能跟白莲教搅合在一起?

而孟文达则看向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变得不同了:行啊,小子去了一趟京城,非但混了好身份不说,竟然连太子殿下都勾搭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抱着试探的想法,开口向何瑾问道:“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何瑾下意识地接了这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秘密!”

“哦?”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起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何瑾则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傻眼了:孟大人,我就是对对台词儿这白莲教和其他邪教的事儿,我当然站在一边儿看啊

想不到,一向同他唱对台戏的李承祐,此时竟认同地一点头,道:“何百户所言不错,此事的确干系甚大。”

何瑾顿时有些抓狂:大哥,这会儿你瞎添什么乱啊!

但不料,李承祐却随即掏出了一摞信件,道:“这是卑职搜来的往来书信,可见这处白莲教分舵已不是个例,而是他们在大明已成了气候。”

孟文达同何瑾,当即便翻看了起来。连看了十几封后,孟文达头皮就一阵发麻,只觉得口干舌燥,胆战心惊。

这些书信涉及到北直隶,陕西,山东几省,光是从信里提及的武器,粮食,人员来判断。北方几省的白莲教战斗人员至少有几万之多,其余各派教徒更是无计其数。

很显然,一个王朝行至中叶的弊端,已开始显现了。

随着承平已久,越来越多的特权阶级,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使得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再加上天灾人祸,以及明朝的小冰期泛滥,边患倭寇袭扰百姓们生死无依,精神空虚,才被白莲教趁机洗脑,吸收为了信徒。

虽然,他们的起义模式还很粗糙幼稚,斗争纲领也不明确。甚至,就连目标计划都不详细。但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斗争的愿望却十分强烈!

想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对着何瑾点头道:“润德,你所言不差,此事背后果然有着天大的秘密。”

“想不到,贼患之势已如此严重。单一白莲教便骇人听闻,若再算上其他贼匪邪教这大明江山,已是病在腠理,不可不察啊!”

然而,就在他忧国忧民,想着此事该如何上奏时。却回头看到,何瑾忽然双眼一亮,从信件中抽出了一封来。

他屁颠颠儿地说道:“孟千户,这一封信后的案子,可否交由卑职来办?嗯就是你借给我几个锦衣卫,让我狐假虎威的那种?”

孟文达一看那信,顿时有些愠怒:“润德,家国大事在前,你岂能因小失大?如此塌天之祸在前,怎么还想着这等琐事!”

何瑾闻言,顿时抬头看了看天,一脸疑惑的表情:“孟大人,这天不是还好好地在上面吗?什么事儿不事儿的,就成了塌天之祸?”

“百万贼患隐匿肘腋之间,谁知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发作!”

孟文达闻言,万年不变的冷脸,竟有些激动恐慌了起来,道:“此番大震,还算天佑大明,陛下英明神武,朝廷调度有方可一旦再有变动,百万贼匪趁势而起,你还敢说这不是塌天之祸?”

一腔炽烈的报国之情,滔滔从口中道出,孟文达的心情不可谓不激荡。李承祐及身旁的锦衣卫闻言,不由肃然起敬,心怀同感。

可唯独何瑾,却眨巴了两下眼睛后,道:“大人,你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发现问题咱就解决问题,总比之前一无所知要强得多吧?”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知易行难。这邪教逆匪向来隐匿民间,查无可查,又如何铲除?”

一说起这个,孟文达便更加痛心疾首,道:“就算能寻根溯源,找到他们贼穴所在。可我大明良善百姓已受邪徒蛊惑,犯下谋逆大罪这,这一旦惩治起来,恐怕就是人头滚滚呐!”

“杀,杀了?”何瑾一听这个,顿时也急眼了:“杀了干什么!不就是被洗脑了而已吗,至于把人家都杀了吗?”

“既然白莲教给蛊惑歪了,咱再给洗回来不就行了?非但洗回来,还能让他们成为义务宣传员,大力阻止其他百姓受其蒙骗,这难道不好吗?”

听着何瑾这番简单的话,孟文达不由露出了悲悯的苦笑,道:“润德,假如真能如此,自乃我大明之幸事。可你不知道,那邪教蛊惑甚于洪水猛兽,一旦沾染,誓死不回头”

说着说着,孟文达的语气自动地就低了。

他眼色迷惑地看向一旁的何瑾,不由纳闷儿道:“润德,你在这白莲教分舵里,也呆了两日吧?”

“嗯。”

“那你听过他们宣讲的教义吗?”

“听了啊。”何瑾不由微微一笑,那拿出了两枚极乐丹,道:“而且,洗脑教育不成,他们还给我来了药物控制”

“那你怎么看起来丝毫无恙!”孟文达这就震惊了!

要知道,他查办邪教一案来,可见过太过被洗脑的教徒了。尤其这种被药物控制的,更是脱离了白莲教便痛不欲生,打死都不回头的!

何瑾却忍不住笑了,没回答孟文达这个问题,而是言道:“孟大人,还记得鼓山煤矿里的那些白莲教徒吗?你难道忘了,他们后来也都变得正常了吗?”

孟文达闻言,不由雄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

第二一八章 你更傻更天真

“润德,你是说你已经破悉了,邪教蛊惑百姓的秘密?”孟文达心中掀动着惊涛骇浪。即便很想隐藏这股情绪,可微颤的眉头,却出卖了他的激动。

毕竟查办邪教此事,他一直认为自己乃弘治朝的先驱,经验最为丰富。可越是查办,他越是感到心力交瘁。

因为极少有邪教教徒,伏法后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孟文达甚至也曾苦口婆心地,同那些教徒们长谈过,可结果却悲哀发现,那些人根本冥顽不灵!

“那是因为,你们上来便认为人家有罪!”

何瑾闻言,面色就有些冷厉,道:“罪责已经定了,砍头抄家也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谁还会承认自己的愚蠢?”

“这?”想过太多可能,孟文达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一叶障目啊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何瑾所言不错,自己先入为主,哪还能一窥全豹?

只是,话说回来,谋逆造反,难道还不算是大罪?——倘若这等大罪都能轻饶,那大明的威仪何在?

“孟大人,谋逆也分主动和被动好吧?”何瑾一直便对古代皇权的敏感神经,感到厌恶和可笑:“一个总兵造反了,麾下士卒不过奉命行事。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在造反,结果却要被坑杀,你说这合适吗?”

“同样,白莲教徒们造反,不过是被一时蛊惑、迷了心智。脑子坏掉的时候,他们哪会认为自己是在造反,不过是想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罢了。”

“假如这样就要杀掉抄家,以示震慑的话。那加入白莲教的教徒,可不就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点明了最重要的关键,道:“不要忘了,白莲教吸收教徒的时候,可不会上来就承认他们是邪教逆匪!”

话到这里,孟文达才不由真正反应过来,惊异言道:“如润德所言,我等是弄错了因果?”

“非是那些白莲教徒心怀作乱之心,才聚众谋逆。而是他们发现被骗后,便已无回头之岸,故而只能一心铤而走险?”

“嗯,除了一些个本就心怀野望的狂信徒外,剩下大部分的教徒,应当都属于这种情况。”

何瑾这才点头,用事实论证道:“所以,鼓山煤矿那里的白莲教徒,我就从来不承认他们是逆匪。”

“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还有回头之岸,故而一番改造后,他们都成了坚定的反邪教成员。”

这一下,孟文达不由有些羞愧怃然。

说起来,鼓山白莲教徒那件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彻查。但何瑾实在太滑鳅,根本没给他留任何证据,结果那件事儿,便只能按寻常的灾民鼓噪来处理。

而现在反过来想想,假如当初自己仗着天子亲军的身份,硬是抓来那些灾民拷问责打恐怕结果就会如何瑾所言,那些白莲教徒就是不想反,也要逼得去反了。

只,只是问题的关键虽然找到了,可该如何去做呢?

他孟文达是捋清其中的因果逻辑了,可满朝堂的大臣,却不会轻易认同的。

毕竟一来创朝之后,太祖朱元璋便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大明律》。违者,自当处于极刑。

二来,便是如之前所言,白莲教徒毕竟攻打过府衙,起事作乱。假如朝廷连这等大罪都轻饶,那律法威严还要不要,大明朝的面子还要不要?

谁知这问题到了何瑾面前,他却根本没有作答。大咧咧地走到一个白莲教徒面前,直接嘿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白莲教徒?”

被问话的那个家伙,是个早就吓破胆的无赖,被问了一嘴这样的问题,当即有些懵:我,我都被你们人赃并获了,你还问我这个?

可谁知,何瑾却异常认真,还有点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催促道:“聋了吗,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

“小,小人是?”那无赖一脸迷惑,期期艾艾地试着回道。

“哦,那你就等着砍头吧。”

“那小,小人不是?”

想不到,何瑾这次竟点了点头,来了一句:“既然不是白莲教徒,那你为何会在白莲教的分舵中?”

“小,小人”无赖都快哭了,生死面前,他哪还有平日的机灵和油滑,只能说了个最蠢的回答:“小人走错路了!”

这回答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脑残。

谁知,何瑾却又一点头,道:“嗯,看来跟我一样,都是走错路了,被可恶的白莲教匪给抓来囚禁的!”

“对对对小人就是被他们抓来的,囚禁的!”无赖赶紧随杆儿上,道:“小,小人是受害者啊!”

话一出口,何瑾鼻子都气歪了:滚一边儿去!费尽心思能救下你们性命就不错了,还要我给你们请功领赏咋滴?

这可是封建皇权专制的大明朝,想啥自行车呢!

当即,怒不可遏的他就吼起来了,道:“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作奸犯科,犯了事儿后慌不择路,才被白莲教匪给抓了来。像你这等有伤风化、不识大明恩德的家伙,就该送去劳改!”

“劳,劳改?”

“不错,劳动改造,简称劳改。换成咱大明的说法儿,就是徙刑。”

一听是徙刑,无赖当即不干了:“可,可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啊”

“哦,那你就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何瑾却忽然翻脸,蛮横到底,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说,你到底是作奸犯科之辈,还是白莲教徒!”

“小,小人的确偷看过寡妇洗澡”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命儿当前,无赖就此道出了心中的一个秘密。

何瑾却无心管他这个,又一个接一个地问了过去。

人都不是傻子,有活命的机会在前,哪还会承认自己是要被砍头抄家的白莲教徒?当即,都承认了自己乃作奸犯科之辈。

问了七八个后,何瑾也觉得够了。

转头向孟文达言道:“孟大人,你也看到了,哪有什么白莲教徒?都是一群被抓来囚禁的罪徒罢了。”

这时候的孟文达,要是还不明白何瑾啥意思,他就枉愧乃锦衣卫千户了。

只,只是这事儿还能这么干?

你当满朝文武、朝廷法度都是闹着玩儿呢?你比那想着用一块东宫腰牌调动大军的舵主,更傻更天真!

但,但是话又说回来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自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密奏给弘治皇帝。再将何瑾的一番言论解释,好生地复述地一遍

那一向宅心仁厚的弘治皇帝,以及老成谋国的内阁大学士们说不定一番密谋商议后,再加上一顿遮人耳目的操作下来,事情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毕竟,何瑾的处置方式,明显更妥善、更有效——既惩治了邪教作乱,又避免了杀戮无度,于国于民而言,都乃上善之策不是吗?

想到这里,孟文达再度仔细看向何瑾,心中不由将他的评估又拔高了一层:小小年纪,掉入龙潭虎穴后,搅得这里鸡飞狗跳不说;还一番谋划,大巧不工,化腐朽为神奇这妖孽,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

一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他的脑中闪过。

随即,根本压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孟文达笑眯眯地抽走了何瑾手里的信,道:“润德,你真想借几个锦衣卫,去办这个案子?”

“嗯”何瑾被看得心头发毛,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过,你毕竟乃带俸的虚衔,要让本千户卖你这个人情,还得拿出点儿真本事儿啊”

“我,我这不是为解决白莲教善后的问题,出谋划策了吗?”何瑾可不傻,赶紧去堵孟文达的话。

“还不够!”谁知孟文达却将他刚才的蛮横,学了个十足十,霸气地一挥手,道:“你现在便替本千户,一点点儿地就这个分舵、这个平乱,从头儿捋个头绪、打个样儿出来!”

“啊?”何瑾一愣眼,傻了:“让我干你实权千户的事儿,那你干什么?”

“看着你干!”孟文达冷冷一笑,道:“干得好没赏;干得不好,本千户便要好好查查,你有没有作奸犯科!”

“比如,唔”他眼珠一转,便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本千户已知她的婢女,可是死忠的白莲教匪。那她究竟也是不是白莲教徒,就要好生拷问一番了”

第二一九章 他咋对我这么好?

孟文达今年四十三岁,自然已过了十五六岁的年纪。

换句话说,人家是过来人。

既然是过来人,一瞧柳清霜含情脉脉望着何瑾的眼神儿,以及何瑾刚才拼杀也要护着这名妓的样儿,哪能还不知两人之间有点东西?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

故而,人家这才是打蛇打七寸,一下就捏住了何瑾的软肋:你不是贪财好色吗?行啊,那就拿出点真本事儿,好好给我色一个!

面对这样的老流氓,何瑾还真是无计可施。

毕竟,麝月是白莲教匪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而且,锦衣卫是干什么的?没罪也能给你整出有罪来。

柳清霜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落到他们手里咦,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没办法,何瑾只好望了一眼,这火光余熄的白莲教分舵。狠狠地抓了抓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一旁孟文达见状,非但笑着,还尽说风凉话:“好好想,办漂亮点儿。毕竟,惹怒本千户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大人威武!”李承祐这下可开心了,能看到何瑾这小子吃瘪,多罕见啊!

可就在两人刚说完,何瑾便笑了。

他先将面前的信件,一一分门别类起来,道:“这一堆呢,都是写明了彰德府其他白莲教和邪教地点的,可以直接去抓捕。而剩下那一堆,便是其他省府的,可以暂时先缓缓。”

孟文达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也想到了,何瑾能做出也不算如何稀奇。

重要的是,该如何去实施抓捕。

“去,把安阳千户卫所的千户,和朱知府请来。”何瑾却已有了定计,吩咐了两名锦衣卫道。

两名锦衣卫看了看孟文达,见孟文达点头后,便骑马而去。

军人的反应自然要比文官敏锐迅捷,锦衣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千户所的主将刘能,便带着二百亲兵骑马赶来了。

这位刘千户四十出头儿,正当壮年,单看面相,便是位威风凛凛的将领。

他祖上是世袭的百户,自幼习武,弓马齐射俱佳。曾经在延绥一带与蒙古异族屡次作战,凭着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累积军功而升为千户,成为安阳卫所的驻营将领。

然而到了这里后,刘千户便十分郁闷。因为安阳乃中原腹地,基本上没啥动乱,就算有邪教作乱,可也不敢与卫所兵死磕。

上次白莲教攻击府衙,刘千户刚点好人马赶过去,发现白莲教匪们已撤了。

而让他主动出击剿灭白莲教,又发现白莲教和大明朝斗了这么多年,个个都是泥鳅,滑得很!别说是巢穴,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

这对于打了小半辈子仗的刘千户来说,简直闲得两膀子难受,气得心头更火大。只盼着能有一天,跟白莲教匪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此时望着已结束了战斗的场面,刘能登时心气儿更加不顺起来:你们锦衣卫啥意思?抄了白莲教的巢穴就抄了呗,还特意把我喊来,是显得你们本事儿大咋滴?

可没等他开口,便见一个少年上来笑眯眯地说道:“刘千户辛苦了,得知白莲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捣毁安阳此处白莲教巢穴,击杀舵主一名”

听着这些,刘千户愈加一头雾水起来:这少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刚带着亲兵过来,连白莲教匪什么样儿都没看到,怎么就助你们锦衣卫擒拿立功了?

还有,你谁啊?

“哦,在下锦衣卫百户何瑾,乃孟千户麾下。”何瑾目视孟文达,请来过来配合演一出双簧。

孟文达这会儿也没搞清,何瑾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接到了眼神儿示意后,还是掏出了腰牌,上前言道:“不错,此人乃本千户手下。本千户嗯,要历练他一番,暂令他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安排。”

虽说刘能也是千户,品级跟孟文达是一样的。

可一个是来自京城最有权力的衙门,一个不过彰德府的千户官,权力天壤之别,刘能可不敢跟人家平级论交。

当即,他向孟文达施礼后,望向何瑾的目光也凝重了一分,不敢欺他年轻了。再转念一想,看向何瑾那和善的眼神儿后,他的目光登时就变得热切了!

这小子,刚才分明是给自己送战功啊!

只是,这也不能够啊自己又不是这小子的爹,他凭啥上来就对自己这么好?

“刘千户忠君体国,带兵有方,实乃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在下于安阳多有听闻刘千户的声名,敬佩不已。”

“故而,此番一点点功劳,不过想献出点诚意。期待咱两方日后围剿白莲教其他巢穴,能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一番!”

“围剿其他巢穴?”刘能别的话没听清,这句话倒是一下让他兴奋起来了:“何百户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围剿白莲教巢穴?”

何瑾便拿出了一摞的信件,笑道:“自是要趁热打铁,顺藤摸瓜。只捣毁一个巢穴,那多不过瘾?”

刘能当然不是傻子,看到那信件便明白锦衣卫,已掌握了其他巢穴所在。

他当即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虽然看起来挺奸诈,但办事儿周全漂亮。”

“对付白莲教,就需要你这样的机灵人儿!你放心,此番哪个兔崽子敢不尽力配合,我老刘亲手扒了他的皮!”

话说到这里,朱知府坐着轿子才姗姗来迟。

大半夜的被吵醒,朱知府是一肚子的火。又听闻是锦衣卫来寻,吓得他又差点尿了裤子,尤其锦衣卫还不说什么事儿,一路上更是让他胡思乱想,心惊胆战。

终于等轿子停在村落大门前,朱闻明抬眼看去,只见遍地尸体,血迹斑驳,吓得他几乎要摔倒。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闻明摊手大叫,脸都一下绿了,转身上轿子就想跑,腿都不知道先迈哪一条,弄得狼狈不堪。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大人,哎呦老父母,你可算来了!”

听到何瑾的声音,朱闻明才回头,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何百户,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遍地都是死人?”

何瑾轻笑了一声:“朱大人,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

“什么?!”

朱闻明吓得一蹦三尺高,急匆匆跑过来,伸手就捂何瑾的嘴巴:“何百户啊,算本官求你了,你可别胡说八道啊!”

不由得朱闻明不怕,历来朝廷都对邪教逆匪非常忌惮。尤其他治下已出过一次,白莲教攻打府衙的恶性事件了,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乱事儿,别说自己的乌纱帽,就是脑袋也要保不住了。

“朱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何瑾却按落朱闻明的手,继续笑着道:“此番捣毁这白莲教巢穴,若非朱大人提前派府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哪能及时布下罗网,致使妖匪无法逃脱?”

“嗯?”朱闻明听后,脸色一下就不一样了,他愣愣看着何瑾那认真的眼神儿,再看看一旁的孟文达

不得不说,人家文官这反应,就是比刘能迅捷多了。

见孟文达微微点头后,人家便一震官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本官应当做的嘛”

第二二零章 免费劳力哪能够呀?

看着何瑾同刘能还有朱闻明,在一旁嘀嘀咕咕,间或还传来一阵阵阴险猥琐的笑,李承祐就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一个本该镇守一方、剿灭叛乱的千户,却在白莲教攻打府衙时反应驰慢;而另一个知府更是颟顸无能,恬不知耻,闻听有功劳便腆着脸敢要!

这两个家伙,不被治罪都是好的。何瑾是脑子里进水养王八了吗,怎么还主动将功劳分给他们?

“想不通吗?”正在这个时候,孟文达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悠悠的,似乎还有几分感慨。

李承祐当即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激动道:“大人,卑职的确想不通,这何瑾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孟文达却望了一眼何瑾的方向,随后才道:“承祐,你虽生于官宦世家,然而在为官做事方面,比起那小子可差太远了!”

“大人!”李承祐当即想辩驳,却不料孟文达当即一挥手,打断他道:“若此事交由你来办,你会如何做?”

“自,自是按照缴获的信件地点,一一围剿白莲教巢穴,尽获全功!”李承祐根本未加思索,便开口回道。

孟文达却意料之中般地摇了摇头,道:“此番我等从京城来彰德府,只带了百名锦衣卫。就算加上都司衙门给的四百兵丁,也一共才五百余人。如此人手,你觉得能尽数擒获彰德府各地白莲教匪?”

李承祐这才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何瑾唤来刘千户的用意,就是为了借助他的武备人手?”

“自是如此。”孟文达点头,道:“刘能骁勇善战,来安阳后迅速将千户所整饬了一番,兵士可堪一用。由他们来协助,自是最合适不过。”

“那,那朱知府呢?”

“自然是为了借助地头蛇的捕快和民壮。就这些信件上的地点,没有那些人,我们单是探听,恐怕便已打草惊蛇!”

“更何况,白莲教狡兔三窟、聚散自如。没有知府下令封锁消息,你以为各地邪教巢穴,会傻乎乎地等着我们去围剿?”

“那,那也不用上来就把战功分给他们!”李承祐还是不服气,凝眉傲气道:“我等乃天子亲军,且此番教匪邪教事宜,皆可以都指挥体统行事!这千户和知府,本当听我等调派,又何须如此低三下气、费心巴结?”

孟文达听着,不由再度叹了一口气,才道:“强硬调派,哪会令这些人尽心尽力?差事儿办得好,全是锦衣卫的功劳,又与他们何干?”

“他们就算不阳奉阴违,哪怕只推诿懈怠一番,你又能如何?”

孟文达此时已有些微恼,道:“难道,围剿白莲教巢穴的同时,你还要分出精力,再与他们打上一场口水官司?”

“届时鸡飞蛋打,辜负陛下托付不说,他们还只会看你的笑话,嘲笑你的无能!此后,你却还要在这里围剿白莲教,但早已举步维艰,可谓痴心妄想!”

“这,这?”经孟文达如此一解释,李承祐背后唰的一阵冷汗,瞬间湿透了飞鱼服。

可不料,孟文达竟还未完。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何瑾,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可如何瑾这样一来,事情非但办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而且更深合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诀窍儿!”

“刘能非但一员悍将,他的岳父还是将门世家;朱闻明则更了不得,他的座师便乃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你觉得,把他俩拉进来,功劳还会被分走?”

李承祐再傻再单纯,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了,嗫嚅道:“不,功劳非但不会被分走,反而会因此越做越大。”

“尤其后续围剿白莲教巢穴一事,假如做得漂亮,更是一笔漂亮华彩的功劳!就算事有不虞,锦衣卫也不会单独承担责任大人,这,这个何瑾,他难道已深谋远虑至此?”

“当然不可能。”孟文达不由笑了起来,道:“他毕竟只乃一介白衣,哪能知晓这些人物背后的脉络?”

可就在李承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孟文达的面色就凝重起来了,继续道:“但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也这般做了,才更难为可贵!”

“因为,他为人做事的着眼点,就是有功大家赚!如此,才能调衡理顺一切,只为最后的功成!”

“这小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孟文达最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还有一句,他却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这份老道儿和娴熟,真是给本千户,也好生上了一课啊!

就在此时,何瑾和刘能、朱闻明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三人本来一个年少清秀、一个粗犷豪放、一个圆滑中庸。可经历一番谋划后,却都一副逛了窑子出来后的神情,笑得那叫一个骚浪贱。

还是何瑾开口,道:“孟大人,卑职已跟二位大人商议过了,此地这些白莲呃,作奸犯科之辈,当即就由刘千户带兵押送入卫所,不让走漏半分消息。”

“至于朱知府,则明日一早便借筹备院试之名,整顿治安,下令戒严全城、关闭城门。同时,派捕快、民壮及线人、保人深入乡间,按图索骥打探白莲教巢穴所在。”

“只要探明一处,我等便以锦衣卫为先锐,刘大人兵丁为主力,捕快、民壮、机兵为辅,全力围剿抓捕!如此循环反复,不出半月,整个彰德府邪教巢穴,必然一扫而空!”

说到这里,何瑾才一抬头,继续道:“至于说密奏陛下,处置那些作奸犯科之辈,便交由大人负责了如此处置,大人觉得如何?”

孟文达听后,真是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才十五岁啊,办事儿就这般周密妥当、老练纯熟,简直比混了大半辈子官场的老油条都厉害!

当下,他便微微一点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一挥手道:“也就马马虎虎,暂且就按你说的去做罢”

嗯,坚决不能让这小子嘚瑟,一定不能露出自己对这番谋划的敬佩之情!

否则,那多没面子啊

可何瑾却嘿嘿一笑,那乌亮的眼珠里,也不知瞧出了什么。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就屁颠颠儿地就向众人拱了拱手,告辞道:“既如此,那卑职便先回了哈。”

“嗯,回去好生歇着吧”孟文达又是一挥手,高冷且傲娇。

可想不到,就在何瑾搂着沈秀儿和柳清霜,走了一会儿后。忽悠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他羞赧地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还有个事儿以后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劳改,能不能优先供给我鼓山煤矿?”

孟文达这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你鼓山煤矿的人手,难道还不够?”

“免费劳动力这个,哪能够呢?呃哈哈,卑职说错了,不是那意思,是,是我们鼓山煤矿待遇好啊!”

“我们那里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还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孟文达可是见过白莲教徒,在鼓山煤矿的悲惨生活。

听何瑾还如此大言不惭地吹嘘,气得手都按到了绣春刀刀柄上,当即舌灿春雷,大吼了一个字:“滚!”

第二二一章 何瑾要陪我读书了?

第二日一大早,安阳城便四门紧闭,知府大人下令全城戒严,衙役官兵一起出动。

正当百姓们疑神疑鬼,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府衙那里又贴出了告示,言只是为了筹备院试、整顿治安。

院试乃小三关当中,最重要的一关。在全民科举狂欢的明代,百姓虽然觉得治安跟科举没啥太大的关系,但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

一切,为了科举让路嘛不出城就不出城呗,反正城外也没啥好的。

就这样,真正的焦点被成功转移。城里负责打探消息的白莲教匪们,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发觉。

而孟文达、朱闻明和刘能三人,则当即安排了人手,将城内外所有交通要道,全都严密布防,搜查一切可疑人等,避免白莲教徒逃脱。

待探明一处邪教巢穴后,大军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剿杀。

当巢穴当中的邪教逆匪们还一无所知时,锦衣卫和官军便已蜂拥而入,残酷的杀戮同时展开。

待他们想到要逃时,才发现外面早就被捕快、民壮们团团围住,就等着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就这样,捣毁一处便更得一处的详细情报。来不及销毁的资料、书信,都落入了锦衣卫手中,可谓是以点带面、由线成片。

按图索骥下,邪教巢穴就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如白捡的功劳般唾手可得。刘能这几天杀得大呼过瘾,朱闻明更是连做梦,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至于孟文达则高屋建瓴,在彰德府突剿邪教巢穴有了成绩后,当即上报了朝廷。

朝廷的反应也很是及时,当即命各地锦衣卫以‘孟文达模式’为样板,开展大规模的剿匪平乱活动。

信件就在锦衣卫的快马下,迅速的传递着。由彰德府开始向四方扩散,战斗的喊杀声,也笼罩了小半个大明江山。

各地邪教的坛口、巢穴、联络站,迅速被捣毁,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曾经隐藏在大明肌肤底层的祸害,这次被来了一次大清洗。

虽说不可能彻底根除,但邪教猖獗的势头儿却被有效遏制,大明的威仪又得以展现。数年之内,大规模邪教生事作乱什么的,应当是不会发生了。

捷报传至西暖阁,弘治皇帝不由龙颜大悦,拿着一封汇总的奏折笑道:“各省一同行动,围剿邪教逆匪,捣毁邪教巢穴、暗点共计一千六百余处,一举击毙邪教乱匪三千人,俘虏更有十万众,缴获颇丰”

“那小子,真乃朕的一员福将!”

又拿起孟文达最初的密奏,弘治皇帝不由更加开怀:“众多锦衣卫查访数月,都毫无头绪,一无所获。他可倒好,直接被白莲教匪给抓了,结果还巧施妙计,搅得逆匪巢**讧,一举打开了局面!”

“身处龙潭虎穴,临危不乱,还能反败为胜,那小子的确乃非常人也。”身为河南老乡的刘健捋须,显得很是骄傲。

“尤其他还调衡了一方知府和卫所千户,文武齐心,三方协力才取得这般战果。这手段,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当真不凡!”李东阳也暗暗点头,不吝溢美之词。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早就看透了邪教蛊惑百姓的本质。又奇思妙想,模糊了白莲教徒的身份,才使得我等可行怀柔之策,避免了一场杀戮动荡。”谢迁上前,衷心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有社稷之才啊!”

不料,听闻三位大学士如此称赞何瑾后,弘治皇帝的面色,却渐渐地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一个人物儿,到底该如何妥善培养呢?

上次何瑾前来,弘治皇帝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那时的想法儿,便是等何瑾考了秀才功名后,以选拔贡生的名义,将他弄到京城来,陪太子朱厚照读书。

可现在,这想法儿当然更加强烈了!

很明显,一次献策只能说明何瑾头脑不凡,智计超绝。可这次围剿邪教一事,他虽未直接出面,可最难的开头儿都是他谋划筹备的,并且还办得漂漂亮亮,使得朝廷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小子,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是敢想事儿、还能办成事儿的英才啊!

“父皇,何百户此番之所以被白莲邪教挟持,目的竟是为了儿臣的腰牌?如此说来,这一场剿灭邪教的胜利,也有儿臣的一份功劳?”

就在弘治皇帝想着事情的时候,朱厚照忍耐不住了。神奇的脑回路,让他说出了这番惊奇逻辑的话。

弘治皇帝剑一般的目光,顿时便向朱厚照刺了过去。这时候,他忽然有点明白,长坂坡后刘备为何要摔阿斗了。

“胡闹!东宫腰牌,那是何等重要的事物,你怎能随意便给了那小子!”

气怒攻心的弘治皇帝,不由一拍御案,喝道:“若非何瑾他福大命大,你那块腰牌岂非害死了他!还说什么功劳,朕还没罚你都是好的!”

朱厚照骤然吓得一哆嗦,懦懦地不敢再吭一声。而看着自己傻儿子的弘治皇帝,越发觉得要尽快将何瑾弄到宫里了。

毕竟上次何瑾前来,朱厚照在他的教导下,竟略略明白了‘兵者,国家大事’的道理——这等事儿,可是学贯古今、名满天下的硕儒们,都没有办到过的!

自己如今身体愈加不堪,大明朝的一切希望,就寄托在储君身上。天下的权柄,日后将集于朱厚照一身,万千的臣民,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他一人。

为大明朝尽快培养出一位合格的人君,才是最最重要之事啊!

心思激荡下,弘治皇帝顾不上多想,便开口问道:“河南提学道何时,才能按临彰德府院试?”

“依照行程安排,大概得三个月后。”刘健翻了翻奏报,推算后回道。

“太慢了。”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眯了一下眼睛后,又豁然睁开道:“传旨,调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王华,为河南按察副使,提学河南。首站便于彰德府院试,且院试后开设恩贡,推选才学兼优之士,入国子监进学!”

三位大学士一听这旨意,纵然久历宦海,内心已波涛不惊。可骤然间,面色还是止不住微微一变。

要知道,国子监乃全国学院最高首府。入学之人,除却恩荫的官宦子弟外,剩下无不是一省一府的英才。

更重要的是,此番为将何瑾弄入国子监,弘治皇帝还用了‘恩贡’的名义。

恩贡,是岁贡规制外的一种特例。

提学道可考选省内的生员,择最优者推选入国子监,一省不过数名。并且,与其他贡生一样,恩贡者经廷试后,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如此恩遇,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弘治皇帝对何瑾是如何在意。

“陛下,若要走恩贡一途,可是很需文章功底的。那小子办事儿的确漂亮,可文章制艺,我等都尚未不知”

刘健不由蹙了蹙眉,道出了这个担忧。

可不料,弘治皇帝却根本没接这个茬,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入国子监后,朕便可下旨调他为太子伴读。三位皆有教导太子的职责,如此,他也便在三位的教导之下”

让我们三人教导他?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意思,薪火相传,以老带小吗?陛下,你真不觉得我们三个老骨头,还能再坚持十几年吗?

“父皇,何百户以后要陪儿臣读书了?”毫无疑问,朱厚照此时乃暖阁里最高兴的人:嗯,就那么一次相见,他便觉得与何瑾情定了一生,日思夜想。

“嗯,既然有人陪你读书,肯定不会那么枯燥了。”

看着朱厚照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也笑了起来,道:“那等他来了后,你就每日多学半个时辰吧。”

“啊!”朱厚照瞬间,面若考妣。

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了‘痛并快乐’的复杂滋味

第二二二章 狐假虎威也是技术活儿

京城皇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安阳何瑾的豪宅里,他却过上了穿越以来,最幸福的小日子。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左边柜子的食盘上,放着各色糕点果品,右边是手捧着紫砂壶的小月儿。

沈秀儿不时将剥好的瓜子,亲手喂给他;床里侧的柳清霜,则手法娴熟地给何瑾按摩着身子;而一旁的小月儿,就跟喂瘫痪儿童一样,隔一会儿就给何瑾嘴里倒点水。

这次第,真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只是,别看何瑾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也慌得不行。

因为自从白莲教巢穴归来后,他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两女之间的关系,竟一下变得十分奇怪!

她们不再剑拔弩张了,也不明争暗斗了。

反而见面就亲热地不行,不是你送我点胭脂水粉,就是我给你量了一身新衣裳,简直跟一对儿亲姐妹一样。

甚至,就连上厕所,都要手牵着手一块儿呃,这个倒是何瑾瞎猜的。实在是因两人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让他来不及逃,也来不及反应。

何瑾真的想不通,毕竟穿越后的种种经历,已经证明了:时代的确对人的思想观念有所影响,但却改变不了人性。

女人嘛,总是希望一个男人爱自己、疼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可现在,自己出去一趟,带回来了柳清霜不说,还明确一副要纳了人家的意思。沈秀儿见状非但没炸,反倒看起来还挺高兴。

而柳清霜呢,也一扫之前的高冷,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地,不知怎地就跟沈秀儿搅合到了一块儿。

算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说不定,两女只是担忧自己闯了一遭龙潭虎穴,等担忧劲儿一过,就会旧病复发了。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哭也不迟。

“相公,此番孟大人对付白莲教,正是你报一箭之仇的时候。多解恨的事儿啊,你怎么能就此错过?”沈秀儿又塞了何瑾一块马蹄糕,开口不解地问道。

按照她的想法,何瑾本就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又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还能再立上一功,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

说起这事儿,何瑾不由来了精神,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假如我是个真正的实权锦衣卫百户,这立功的机会岂能错过?”

“可事实上,我除了在锦衣卫那里挂着名儿、领着俸禄外,只有个磁州文巡检的恩俸官儿。这官儿可算不上科举正途,掺和多了反而显得不识抬举,有跟人争功的嫌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相公以退为进,真是高明。”柳清霜率先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开口赞叹道。一双明眸里,不由闪动着敬佩崇拜的光。

一旁的沈秀儿倒还没反应过来,神色不由有些苦闷。

何瑾见状就一摊手,道:“什么争不争的,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脸已经露了,该低调时就低调便好。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谋划那事儿,都是孟文达逼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双眼一亮,想到了什么一样嘿嘿笑道:“你们还别说,白莲教此番,还真是我的好媒人。”

先一把拉住了柳清霜的手,道:“要不是一番共患难的经历,你怎会心甘情愿从了我?”随后,又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道:“要不是你拜托我整那个胡文秀,我又怎么会被白莲教绑架?”

“不管怎么说,人家白莲教可是无意间,便送了我两位佳丽。我不谢恩也就算了,哪能还去恩将仇报?”

这话一出口,不由说得两女都满意,齐齐嘤咛了一声,对何瑾愈加温柔、伺候殷勤了。而何瑾则不由蹙起了眉头,疑惑地道:“按说,孟大人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金元带着李承祐进来了。

一见何瑾这腐败的生活作风,李承祐不由哼了一声,道:“沉迷女色!真不知老天怎么就瞎了眼,将无双的智谋,给了你这样的人?”

何瑾却不以为意,见李承祐身后还有七八名锦衣卫,便问道:“是孟大人要你,陪我去磁州一趟的吗?”

“不错。”

李承祐回完,沈秀儿这里就不解了:“相公,既然已知胡文秀乃白莲教逆贼,锦衣卫自不会放过。相公又何必要耽搁时日,特意回磁州一趟?”

“因为我要狐假虎威啊,这非但是个技术活儿,而且很有必要”何瑾却一脸正经,回道:“磁州可是我的大本营,再如何小心维护经营,都是不为过的。”

这句话,无论沈秀儿和柳清霜,都没怎么听懂。

李承祐当然更不明白,只是又哼了一声,道:“狐假虎威如此穷极无聊之事,你也真有闲情逸致。”

何瑾这就不爽了:怎么,救了我一命后,就觉得你要翻身了?少年,你实在想太多

眼珠子一转后,他便嘿嘿笑道:“李公子,敢问你可否婚配?”

“匈奴未扫,何以家为?”李承祐倒是很臭屁,来了句霍骠姚的名言。意思是蒙古异族未灭,我无心儿女情长。

可何瑾却‘哦’了一声,摇头可怜道:“单身狗啊?”

“何瑾,你敢骂我!”李承祐立时就怒了:单身就算了,还说人家是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十多岁还没成亲,你这年纪,在明代也算大龄剩男了吧?”

何瑾却又是一记暴击,气得李承祐直接想拔刀子:“我说过了,只是暂时不想而已!假如我想成亲,随随便便都能娶到的!”

但何瑾就是不接他的话,继续挠头问道:“不喜欢女的啊?也没关系嘛,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古有之,咱大明也不乏其人。李公子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其实理解的”

你理解个蛋蛋啊!

李承祐气得七窍生员,转头就向外走。他生怕再多呆一刻,自己就会忍不住砍了何瑾的狗头。

当然,更悲伤的是,他恐怕还砍不了。最大的可能,是会被何瑾暴揍一顿。

柳清霜见状,就有些不忍了,埋怨何瑾道:“相公,何必如此呢?李公子毕竟救过你一命,为何要这般气他?”

“因为我要帮他攒怒气值啊,到了磁州后,他才能凶神恶煞,煞气凛人啊。”何瑾嘿嘿笑道,当即起身也走了出去。

这一次去去便回,他当然不会带着沈秀儿和柳清霜,马车自然也用不着。只骑乘着快马,同锦衣卫一路奔行而去。

轻装简行,不过半日的时光,便到了磁州地界儿。天黑后在农家借宿了一夜,第二日赶在城门开启,便进了磁州城。

此时州衙里刚点了卯,新任的吏目大人便将六房司吏、三班衙役班头召到了吏目廨,对着这些人言道:“本官乃吏部铨选、朝廷签批的命官,也曾在他处担任过典史。来到此处,竟发现磁州衙门乱作一团,不成体统!”

“什么刑房、捕班联合办案,什么城管帮役简直都是胡来,乱了规矩法度!一衙案牍卷宗、衙役吏员,皆当由本吏目统辖,尔等肆意妄为,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气!”

吏目大人没头没脸地一顿批下来,底下的吏员衙役,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散漫,根本懒得听他这一套。

甚至,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还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还没弄清状况,就要敢叫旧貌换新颜吗?

还问谁给我们的胆气,倒是谁给你的勇气!

第二二三章 哪儿不对劲呢?

新来的吏目大人在上面激情地使着劲,底下人莫说应和的,就连一点儿反应都没,这就比较尴尬了。

到了最后,吏目大人也急了,直接交底道:“行了,本官也知道这些,都是那个何瑾搞出来的。不过,他现在早不是衙门的司刑了,以前的做法自然统统作废!”

“只要你们以后都听命行事,本官必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一千、道一万,吏目大人的中心思想就一条:忘了何瑾那个旧爱,加入我这个新欢的怀抱好不好?

然而,底下人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吏目大人这就怒了,道:“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本官乃堂堂正正的州衙吏目,掌案牍、总衙役,处置你们名正言顺。既然你们都不识抬举,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可就在此时,吏目廨外却嘈乱了起来。一个帮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道:“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来抓人了!”

“锦,锦衣卫?”新任吏目大人上来就是一个哆嗦:不会这么寸吧?刚想着抢班夺权,何瑾就杀回来了?

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何瑾大咧咧地,带着七八名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

这些人都身穿耀眼夺目的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举手投足间,将天子亲军的剽悍与傲慢,演绎到极致,令一众州衙芝麻绿豆小官瑟瑟发抖。

尤其只跟何瑾错了半个身的一位百户,更是带着说不出的凛冽杀意!

李承祐径直来到吏目面前后,亮出腰牌,舌灿春雷喝道:“你的案子发了,随我们往锦衣卫千户所走一趟吧!”

吏目一看那腰牌上‘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李’的字样,登时就吓得坐在了地上,面若考妣地哭嚎道:“不可能啊,下官才刚来赴任。什么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看着这一幕,何瑾差点就笑了出来:果然,一路上刺激李承祐是没错的。你看他现在的怒气值,简直就是位活阎王,都把人吓成什么样儿了?

“李百户,误会了,他可不是胡文秀。”

何瑾赶紧假惺惺地,扶起这位新任的吏目,宽慰他道:“这位大人勿惊,我就是过来拜访一番。却忘了还有捉拿白莲逆匪的要务在身,让大人受惊了”

“白,白莲逆匪?”一听这个,新任吏目嘴皮子更是哆嗦个不停:“何百户,你说咱州衙的胡判官,是白莲逆匪?”

本来证据确凿的事儿,到了何瑾的嘴边儿,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不还不清楚嘛,先抓来问问,扔千户所里拷打拷打,就知道了嘛”

好不容易被扶起来的吏目,一听这话,当即双膝一软,又一次坐在了地下:尼玛,锦衣卫那里是什么地方,铜浇铁铸的人儿进去,都能给你化成水儿来!

这位吏目大人当然不是傻子聋子,来到州衙后,自然也听到过些风声。

对于何瑾跟胡文秀的事儿,他也有自己的判断:这两人,无非都瞄上了彰德府首富沈家,容不得对方呗。

在他看来,胡文秀的胜算还是很高的。

毕竟,通判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掌管粮运、田户、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名正言顺,对知州都有监察之权,乃实打实的职掌官。

何瑾又算什么?

就算有着锦衣卫百户的虚衔,还有世袭磁州文巡检的官职,又能如何?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更不要说,他还根本管不到磁州衙门。

可想不到,人还在外地的他,扭头儿就杀了回来!非但如此,还直接带上了天子亲军来抓人!

人家胡文秀那么老实低调的人更何况,他也没直接抢你家东西啊,你都不放过。那,那我刚才说的话,要是传入他耳中?

一时间,何瑾笑眯眯的面容,就在新任吏目眼中,变成了标准的笑里藏刀——这个何瑾睚眦必报、手段通天,着实一点都不能得罪啊!

想到这里,这位吏目大人赶紧向何瑾言道:“何百户,下官刚才还跟诸位吏员衙役讲,当初何百户署理的案牍文书,就是不一般!尤其刑房、捕班联合办案,城管帮役服务为百姓的模式,更是首创先河、成效斐然。”

“只要下官在任一日,必然会萧规曹随,承何百户的余泽,安安生生当个垂手吏目!”说到这里,他便转向跟吏员衙役,完全没了之前的威风,几乎是求一般的神情,示意众人帮忙回个话儿。

嗯,真香。

可也不用他如此,这些吏员衙役,便一个个回应道:“何百户定下的规矩,当然不能随便乱破。”

“老大你虽然不在衙门,可衙门里还尽是你的传说!”

“瑾哥儿,你以后必然会飞黄腾达的。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叔伯啊”

就在此时,李承祐一行人已抓着胡文秀,走了过来。

一看到何瑾,胡文秀当即状若厉鬼,叫道:“何瑾!想不到老夫这般隐忍,还是没逃得了你的毒手!”

遇到这样送助攻的,何瑾当然求之不得。随即作出一副阴冷的神色,道:“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我斗,你还差得太远!”

一番话霸气侧漏,让新任吏目登时更加瑟瑟发抖:果然是大佬风范啊惹不起,惹不起!

不错,此番何瑾特意要回州衙一趟,就是为了震慑这位新来的吏目。毕竟,这位置实在太重要,他人可以不在州衙,但吏目的权力却不能轻易扔下。

因为,他隐隐已有预感,磁州城恐怕已容不下自己了。在跃向更高更远的平台之前,自然要将根基夯实。

借锦衣卫抓捕胡文秀之机,何瑾便狐假虎威地,将自己打造成了高人模样。给衙门里的牛鬼蛇神们,都敲了敲警钟:我人可以不在磁州,但这里有什么事儿,还是管得了的。非但管得了,更能轻而易举!

办完了正事儿,他当然又去了趟签押房,拜见了一下老师姚璟。随即,便回到了自己的家。

只不过,此番回来后,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家有些别扭。

这庭院,怎么就那么仄窄呢?

那桌凳,怎么就那么土气呢?

还有茶水,以前也没觉得如此苦涩啊

何瑾是看哪儿都觉得不顺眼,止不住地嫌弃。他知道自己这是去过安阳,入过皇宫,眼界不一样了,心也大了。

但总觉得就是哪儿还不对劲。

最后,目光悠悠地看向一旁的老娘,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娘,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也人老珠黄了呢?”

崔氏登时凤眸一眯。

但同时,她也的确感觉得出,自己这儿子是越来越不一般了。

以前,她只感觉儿子机灵油滑,有些管不住。可现在何瑾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成熟男人的魅力,再不复当初那个浑小子模样了。

“瑾儿日渐年长,为娘自然韶华渐逝”想了想,崔氏还是忍下了怒气,拿出了大户主母的气度。

可不料,何瑾却噗嗤一声,道:“娘,老就老了呗,还整那么委婉的词儿”

老,老了?还委婉的词儿?

这一瞬,崔氏猛地娥眉一厉,再也忍受不住,冷笑道:“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红芽,取家法来!”

一看到那熟悉的笤帚疙瘩,何瑾登时浑身一凛。

但同时,他脑中也猛然一怔:啊!怪不得觉得哪儿还不对劲。原来,自己是欠了这么一顿揍!

第二二四章 端午佳节诗会

在家里睡了一夜,用过早饭后,何瑾便汇合了李承祐,扭头儿往安阳城里赶。

他相信,自己昨日的惊鸿一现,足以让磁州城地震了。

混到这种份儿上后,便用不着过多地去刷存在感了。保持一点神秘飘然离去,更能让人心生敬畏。

可刚进了安阳城,就觉得城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街上的读书人明显多了起来,还一个个躁动兮兮、眉飞色舞的,跟都捡了二百两银票儿一样。

到了豪宅后,柳清霜便忍不住告诉他,原来是昨日官府下了告示,朝廷委任的河南提学大宗师王华,将按临彰德府院试。

同时,鉴于今年震灾,朝廷特开设一场恩贡科。院试后,可直接由大宗师推选入国子监进学。

毕竟决心要混士林了,何瑾当然知道贡生这名额,可是个大好事儿。

一旦成为了贡生,非但能进入全国最高学府深造,还有机会得皇帝的青睐。经过廷试后,便可直接赐予官职,可谓坐上了当官儿的快通道列车。

“唔这个贡生名额,假如有可能的话,可一定要图谋图谋。”听完这消息,何瑾不由也觉得心情躁动起来了。

虽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入得大宗师的法眼。但就只是想想,也是有点小激动呢。

可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哎呀’一声,左脚踩到了右脚,整个人都跌在了柳清霜的怀里:“你,你刚才说新任的大宗师是谁?”

“王宗师啊!他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精通礼、春秋、易经,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后面的话,何瑾根本没听清,只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相公,你怎么了?”看何瑾一脸呆然的样子,柳清霜不由大惊失色,道:“难道,相公跟王宗师认识?”

“我,我听说过他儿子”

“他儿子王守仁啊?”柳清霜蹙着眉,想半天才想到了什么,郁郁地言道:“听说是个怪人,成亲当天居然不入洞房,跑到了一个道士的破庙里学打坐。”

“相公,你可不能跟他一”寥寥提到这里,柳清霜才反应过来,瞬间俏颜羞红。

随即,她赶紧转移话题,继续向何瑾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端午佳节将至。王宗师来安阳后,有意举办一场诗会。”

“相公才学不凡、诗词斐然,正可以趁此时机,一鸣惊人。说不定,便得了王宗师青睐也说不定”

“端午节?”赖在柳清霜软绵绵的怀里,何瑾都懒得起来:嗯,想了想也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要端午了。

不过,总觉得先是王华提学河南,又是端午诗会的,好像有什么图谋一样。

算了,反正去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计议已定,又得知院试提前,何瑾便彻底收了心,安安生生地在豪宅里温书。同时等待着端午佳节,再剽窃上一首好诗词。

万一,走了大运忽悠了王华,更是美滋滋。

不过,想是这样想,他其实也没怎么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儿的。

而王华那个人呢,可是清流中的清流,道德上无暇的典范,士大夫的楷模,学富五车的代表。想通过他的法眼,得到贡生的名额,非得有些真功夫不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端午佳节便已悄然到来。

自弘治十四年始,彰德府这里不是震灾,就是白莲教匪作乱,可谓是焦头烂额。

终于到了端午时节,总算赈济平稳。又逢锦衣卫剿灭了白莲教,抡才盛典院试在即,好事儿才一件接着一件到来。

感念至此,朱知府为庆否极泰来,彰太平盛世之景象——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刷一波声望和存在感——特思与百姓同乐,定于漳河边举行端午盛会。

加之端午佳节,又乃一年极好风光,正是燕饮游乐的时候。

是以佳节的前几天,安阳城外的漳河边上,早已是少年游冶、翩翩征逐,随意所之,演习歌吹。投琼买快、斗九翻牌、博成赌闲、舞棍踢球、唱说平话、无论昼夜

而到了这一天,吃完丰盛的午饭,又吃了两个粽子后,何瑾便看到沈秀儿、柳清霜等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尤其是小月儿,嘴撅得都快能拴毛驴儿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萌乖的期待。

何瑾便起身,也不说话。

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拈住小月儿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轻轻地捏了一下:“想出去玩儿啊?”

小月儿当即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想出去那就去呗,反正我是保送生,耽误一天温书又如何?”何瑾这才在众人的期待下,哈哈大笑,吩咐金元道:“套马去,要贼拉风的那一辆!”

“少爷,早就套好了!保证坐上那辆马车,少爷就是全城最靓的高富帅。”跟着何瑾久了,金元如今的骚话,也是一溜一溜儿的。

盛会的中央,就在漳河边的铜雀台上。

三国时,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后,夜宿邺城。半夜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铜雀一只。

谋士荀攸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于是决意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当然,明朝的铜雀台虽然还在,却已不复当年流光照耀、铜雀舒翼的盛景。不过,朱知府派人提前修缮了一番,自然使得这里再度焕发新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至于铜雀台下的漳河,更已是百舸争流,人人兴高采烈。

一条条龙舟竞渡,锣鼓喧天,还有不少富商豪客,往河中投放粽子、米、肉、供果,纪念带给他们这个节日的屈原。

待何瑾抵达时,河边堤坝那宽阔的大街上,已是人烟凑集,十分热闹。

当街搭着数十座的灯架,四下围列些诸门买卖。兜售吃食的小贩,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如歌声一般婉转好听。

他已打听过了,诗会是在晚上才开始。

看着时间还够,便带着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穿梭在花样繁多的吃食摊位上。看到中意的就买下来,还有什么社戏、杂技、卖艺的,都一个不落地玩乐过去。

及时行乐,人生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只可惜,在一个射柳游戏中,何瑾还想给三女射来一些奖品。

无奈他刚拿到那弓,略一用力就崩断了弓弦。连拉了好几个都一样,没赢了奖品不说,还赔了摊主弓箭钱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黑,铜雀台下却一片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处,更设案有宴,人人高谈阔论,喧哗不已。

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何瑾便带着三女走了过去。至于金元,呵呵操心他个大男人干啥?

到了近前,便看到有民壮衙役把守,何瑾便拿出考票一亮,道:“童生何瑾,前来参加端午诗会。”

那衙役是个忠厚的后生,为难道:“何公子,知府大人说了,这是提学道开设的一场诗会,只许读书人进去。”

言外之意,何瑾可以进去,但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和金元是不能放进去了。

想想也是,假如各个秀才、童生都带着书童、女眷什么的,那全府一州六县读书人就数百个。整个铜雀台就算再大,也根本容不下几千号人。

然而,让三女在外面等着,何瑾又不放心。

就在他准备耍赖,拿锦衣卫腰牌吓唬这衙役的时候,一个宦官尖利的嗓音响起来了:“瞎了你的狗眼,何百户哪是一般的读书人,可是我们王府请来的贵客!”

何瑾抬头一看,这人他认识:是朱厚辉身旁的那个张声

第二二五章 你牛什么牛啊!......

呵斥完那个衙役,张声便低眉恭敬地跑到了何瑾面前,道:“何百户,我家公子早为你在正厅留了位子,就等着你前来呢。”

“你家公子?”何瑾闻言不由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道:“他还惦记着我?”

“何,何百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张声面色不自然地一僵,随即又巧舌如簧地说道:“您与我家公子,可谓不打不相识。自磁州一别后,我家公子两月都在宗庙苦读修心,已非当初。”

何瑾还是摇头,他才不相信什么,两个月改变一个人之类的屁话。相反,他更相信的一句话是:狗改不了吃屎!

呃咱现在也是读书人了,要文雅,要含蓄。

嗯,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生来二十多年,养成了目空一切、刚愎自大性格的家伙,关小黑屋里读了两个月的书,就幡然悔悟了?

开什么玩笑!

尤其,那家伙还在自己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这妥妥是关得太久了,心理都有些变态,瞅准机会来找自己出气呢。

“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家公子之间要说缘分,也只有孽缘。”何瑾郁闷地一摆手,拒绝张声道:“更何况,此番我来只是参加诗会,不想节外生枝。”

“何百户,你”张声还要再劝。可何瑾却不耐烦了,忽然一冷脸,叱喝道:“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在安阳已有数月,住的还是你们赠送的宅子。你家公子若真有意冰释前嫌,早就前来登门拜访了,还用得着今日弄这劳什子的鸿门宴?!”

张声闻言,不由面色惨白、神情惊诧,脑中一片空白:这,这小子莫非真是妖孽不成,怎么事事儿他都能猜中?

怏怏地跑回正厅当中,他便附在朱厚辉的耳边,嘀咕了一番。

朱厚辉面色不由变得阴鸷起来,但随即抬头望了一眼正位上的赵王,又止不住捏着酒杯冷笑,道:“无妨,母妃已劝得父王,今日会为我出气。他就算躲在什么诗会中,也迟早会来这里的。”

而此时的何瑾,已带着三女进入了诗会当中。

说是诗会,其实就是一间间的侧房,原本都是铜雀台的陪房。每个房前都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写着彰德府各州县名。

里面被朱知府命人简单修葺一番后,又效仿魏晋风格,摆上了独立的条案。文人墨客们就此席地而坐,一边品尝着果品,一边高谈阔论。

待何瑾进入后,热闹激动的声音顿时静止了。

整个屋子里,全是独身一人的男子,唯有何瑾带着三位女子入席,本来就很惹人注目了。更不要说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位之名,还在磁州如雷贯耳。

一位首富奇女子,一位花魁名妓。

尤其今日沈秀儿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显得她愈加雍容柔美。

柳清霜则是一身的白裙,淡雅处多几分出尘的气质。美眸顾盼间望向何瑾,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的浅笑。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一时间,众士子不由都想到了这句诗:这铜雀台未锁住当年的二乔,可何瑾却携磁州双姝前来。

如此一男携二女,且还琴瑟和谐的情景完全就是人生赢家的标准模板,简直让里面的书生们,都气炸了好不?

之前,他们还只是听说过,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朵鲜花,插在了何瑾那坨牛粪上的谣言。可今日一见,三人如此公开示众,还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已然就是板上钉钉嘛!

一时间,羡慕、嫉妒、恨种种目光齐齐向何瑾射来,犹如万箭齐发。假如这些目光乃实质的话,何瑾感觉自己身子必定已千疮百孔,比蜂窝煤还蜂窝煤。

于是他想了想,随即便傲娇地一昂头,哼了一声,带着三女向角落里的一个条案走去。

这一做派,更是拉足了仇恨,让在场的士子们,恨不得群殴了他啊!

可,可大家都是读书人,要文雅、要含蓄,要有修养于是,纵然心里已是一万个nmp,表面上却只能一副云淡风轻,不跟何瑾一般计较的模样。

好在,何瑾的出场虽然拉风,但也未如何过分。这些士子今日前来,也不是专门儿找他麻烦的。

待他坐下后,气氛便稍稍有些回暖。

柳清霜便忍不住开口了:“相公,你如今也算士林之人了,为何还要这般傲慢,故意气他们?”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他哪里不知道,合光同尘的重要?

问题是,自己合得来吗?

你瞧人家那边书生玩儿的诗令游戏,不是什么‘七平七仄令’,就是‘飞字令’,还有什么天干地支、四书五经都拿来做令的,全他娘的是技术活儿。

像他这种从小接受数理化、历地外的家伙,也就语文课上学了些诗词知识,剩下的,便全靠后来的个人兴趣。

偶尔剽窃几首诗词,拿来装逼还行。可真自不量力地凑上去,那脸绝逼会被打得啪啪作响

幸运的是,他这坨牛粪兼驴粪蛋子,表面看起来还挺光鲜。

磁州县试的案首,府试的时候又拿了第二名。尤其平日吟诗作词,更是信手拈来,靠着满溢的才华,勾搭到了中原的花魁名妓

种种光环加身,只要平日注意点儿,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例如此时,他一副高冷的模样,便使得没人敢前来挑衅。

嗯,这种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实则慌得一批人家要是真过来了,他就要秒怂了。

好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位身穿教谕服的中年人,大笑着走入了厅内:“今日端午佳节,我彰德府士子云集。知府大人特意请来了赵王,设宴铜雀台,可谓一大盛事。”

“恰逢新任大宗师按临,欲品评我彰德府士子。特以端午佳节为题赋诗一首,不限格也不限韵,由我等收上去共同品评。”

说到这里,这位教谕又是一笑,道:“诸位还等什么?还不快一展才学,给我们彰德府长一长脸面?”

“吓”众士子的眼睛,一下全都瞪得溜圆。

他们早知道院试后,要开设恩贡一事。谁此时又不想着,能提前得王华大宗师的一句好评,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个别想象力丰富的,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从此青云直上,过不了几年就成了两榜进士

“先把口水擦掉。”教谕见状,忍不住笑骂道:“我这是头一个通知你们,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收稿。”

说完,他朝便众人拱拱手,去往别的房间了。

众士子这里就已经一个个咬着指头、皱着眉头、挠着狗头苦苦寻思着。反倒是何瑾,这会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然后,他悠悠地捧起纸片,吹干墨迹,装入信封,便起身对着三女言道:“走了。”

这一做派,自然又引得众士子咬牙切齿: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不就是才思敏捷一些,魅力大一些,比我们有钱、有权、有势一些吗?啊,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牛的?

就这样,又在一群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何瑾缓缓迈开了步伐,尽量走得慢一些。

哼,剽窃装逼打脸什么的,最没技术含量了。真正的装逼,就要这样于无形间隐隐发散,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就被衙役给拦住了:“何公子,少时大宗师和知府还会品评,挑出十名优秀者,邀其上铜雀台大厅共赏佳节。”

言外之意:你跟这些士子装装逼也就算了,可不等王大宗师品评完就走,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何瑾当时就想掏出东宫腰牌,摔那衙役的脸上。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幸好关键时刻,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来这里干啥了,不就是为了勾搭王大宗师?真要是走了,还玩儿个屁啊!

呃膨胀了,自己这是膨胀了啊。

第二二六章 你是让我们上火!

铜雀台正厅,无比宽阔的平台上琼香缭绕,灯火缤纷。屏风纱幔下,几十名身穿轻纱的王府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四周摆设着一圈楠木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摆着是珍馐百味、异果佳肴。如此豪华的歌舞宴会,真可谓重现了当年曹操大宴铜雀台的盛景。

然而,身为主办方的朱闻明朱知府,脸色却没那么煦畅。甚至仔细看去,还能见他眉梢正隐隐跳动,显然心头压着一团小火苗儿。

坐在他一旁四十开外,一身锦袍,气度儒雅的中年人。翻看着一摞摞临时抱佛脚,堆砌典故辞藻的诗词,也没有心情去仔细品味。

这位中年帅哥,自然便乃新任的河南按察副使王华。

叹了一口气,这位王华大宗师,试着安慰了朱知府一句:“朱大人,其实也不用太过上心。诗词摘句终究乃小道,比不得制艺科举。读圣贤书,格物致知,最终也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王华不开口还好,一安慰朱闻明便更加幽怨了:王宗师,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你这都说出来了,咱还怎么交流?

不错,此时两人都苦着一张脸的原因,就是因为收上来的诗词太碍眼了: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偏偏还有一些愣头青,写得那叫一个慷慨悲愤,恨不得学屈原投江而死一样,你说朱知府能不生气?

人家这次主办端午盛会,是为了啥?

都说过了是感念震灾已过,是庆贺白莲教匪伏法,是期待院试圆满落幕啊!

都如此明显了,还不知道写些歌功颂德、太平盛景的诗词来?

唉,文人傲气矫情,简直没药治!

越想着这些,朱知府就越加快了,翻阅诗词的速度:他不相信,一府的学子,难道就没有一人懂他的心?

终于,一篇文章落入了他的眼中,上来便是端正秀雅的字体,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再看诗的内容,朱知府细细一品,忍不住一拍桌案,道:“好!真乃一首好诗!”

一旁又在继续审阅的王华,直接被吓了一大跳:搞什么嘛,你还真的瘸子里选出了将军?就算如此,水平也强不到哪儿去吧?

是的,王华人家就不相信,彰德府这里能出什么好诗词。

北方中原向来乃四战之地,发展到明朝的时候,真正诗书传家的门阀,早渡过了长江跑到了南方。故而,大明南方文风兴盛,那是有目共睹的。

甚至,为了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稳固和谐,自明宣宗开始,便开始实施南北两榜分考的模式,以此来照顾北方的士子。

王华人家是浙江人,妥妥的考霸之地,而且还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而彰德府不过河南寻常一府,并且这些还都是秀才、童生

纵然王华再是敦厚温润君子,可水平差距就摆在眼前,哪里能会轻易相信?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人家王大宗师都没好意思说:端午节本来就是纪念屈原的,这些秀才、童生写出悲怆慷慨的诗词,难道有错吗?

你非拧着劲儿来,找那些合乎心思的诗词,有可能吗?

幸亏这还是端午节,要是清明节,你也想着人家能写些歌功颂德的诗词,像话吗?

可不料,朱闻明激动之余,竟没瞧见王华鄙视的小眼神儿,继续拢须赞道:“这首诗初读沉稳平淡,风格质朴,然质朴中不乏意境。尤其尾联直抒胸臆,发人深省,激人向上!真乃不可多得的一首好诗啊。”

王华这就有些不耐烦了,撇眼瞧向朱闻明: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行不?有本事儿你读一下,读一下我听听啊。

朱闻明似乎也就在等这一刻,待所有人都抬起头时,才缓缓念道:“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雀台暇日堪高会,醉思离骚不解愁。”

朱知府抑扬顿挫,贴合着整首诗的意境,一气呵成的念了下来,顿时便将一副热闹的泛舟竞渡景象,活灵活现展现在众人眼前。

尤其颈联和尾联,由景转情毫不突兀。将端午佳节的热闹和离骚的悲怆结合了起来,予人深思向上的质朴,可谓大巧不工,令人耳目一新。

朱闻明念完后,王华还在久久回味。

最后,他才一叹气,道:“这诗看似平白直叙,也谈不上炼字和雕琢。然高才不需用典,寥寥数笔便写出胸臆,吾不如也。”

毕竟宗师气度,言罢,王华便高举起酒杯道:“想不到大明还有这等奇才,当为诗此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干杯之后,高居首位的赵王朱佑棌,目光一转,便笑道:“若孤猜得不错,此诗定乃何润德所作!”

朱闻明这才想起来看名字,果然见是何瑾,当即答道:“王爷果然慧眼识英才,此诗正乃何瑾所作。”

事实上,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出乎人的意料。

早在磁州的时候,何瑾的才名便通过柳清霜的唱词,传到了省城。众士子起初当然不服,可随着何瑾的佳作越来越多,众士子便不得不服

毕竟,这货是抄的。

一个明朝士子先不说才学高低,就说他一个人,能敌得过明朝中叶以后的所有文化精英?

所以,真的不服不行。

“父王,既然何百户也来了铜雀台,何不请来一叙?”朱厚辉此时终于等到了机会,开口道:“孩儿还听说,他是携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今日如此盛会,岂能少得了柳大家倾情献艺?”

在场的朱闻明、孟文达、还有刘能一听这个,不由眉头微蹙。

就连王华也忍不住,异样地看了朱厚辉一眼:市井传言,柳清霜已是何瑾的红颜知己,更有纳为妾室的消息。你却点名道姓,让人家的侍妾当众献艺,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何瑾出丑吗?

可不待众人想出合适的话来,赵王便已畅快大笑起来,道:“正当如此!来人,还不速速按王宗师的意思,将何百户请来?”

王华闻言,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虽是敦厚君子,却也看出来自己被赵王父子,当了枪使!

尤其再想想自己此番的来意,更是怒火中烧。可一抬头,看到赵王那看似豪放随意、实则阴冷深忌的眼神儿,王华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无奈下,他只能将话咽回了肚里,心中默默思忖:毕竟乃宴会,又众目睽睽,应该不会出什么很大的岔子吧?

而这个时候,等候在诗会房间里的何瑾,都快有点想哭了。

因为,百无聊赖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那些磁州士子们,一个个好像开始对他蠢蠢欲动起来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老乡,而他又自带流量话题。即便装的再高冷,可也架不住时间流逝,以及人们内心八卦之火的熊熊燃烧

此消彼长下,当即便有一个面熟的家伙嗯,就是那位在县榜前同何瑾说过话、府试时也招呼过何瑾的那位仁兄,纠结了半天后,一咬牙,站起身向何瑾走过来了!

一时间,其他秀才童生也不谈论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于是,何瑾神情冷酷,内心却在哀嚎:你,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跟你们玩诗令游戏,我,我要继续高冷地装逼啊!

也就是此时,窗外一支异常华彩璀璨的烟花,陡然绽放。

紧接着,便有人高声宣布道:“恭喜磁州何瑾何润德,诗词被大宗师评为第一,特请来高台共赏佳节!”

这一刻,何瑾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那灿烂的烟花,悠悠言道:“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忍不住上火!”

众秀才童生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府试前,他说的也是这句话,不由齐齐在内心中哀嚎: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你,你分明是让我们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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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静静看着你装逼

随着张声走入铜雀台正厅,看着那恢弘豪迈的殿宇,雕梁画栋,明灯高悬。

还有丝竹悦耳,霓裳羽衣翩飞,以及金丝楠木案桌上的美酒佳肴,比诗会那里高数个档次。何瑾忍不住在心底,暗啐了一口:‘有钱人真他妈会享受!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跟他们好好学学啊!’

到了正厅后,便看到这里面,竟然有不少的熟人儿。不过礼节不可废,他当即朝在座的众人,深深地作了一揖。

对于何瑾此举,谁也没异议。

毕竟,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秀才,按说应当行跪拜礼。可却有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加身,行作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即,跟座山雕一样雄踞首位的赵王朱佑棌,便要开口说话。

可不料,朱知府一见何瑾,就忍不住亲热了起来,道:“今日端午佳节,一府的诗词俱不堪入眼,唯有润德诗作一鸣惊人。还有幸得王宗师评为第一,润德还不快快谢过?”

能不亲热嘛全府的士子,就人家最懂自己骚动的心!

何瑾当然也很乖,先对朱知府善意笑笑后,再次向捻须颔首的王华行礼:“多谢宗师青睐!小子不胜惶恐。”

王华此时一见何瑾眉目清秀,根骨清奇,尤其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带着一股讨喜的机灵劲儿,第一印象也很是满意。

毕竟旁人不清楚,他最心知肚明:此番自己衔圣命按临彰德府,全是为了这个小子啊!

一想起这个,他便不由记起了,自己接到圣旨时的懵圈儿:教育太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派去河南了?

不待他打听,好友谢迁便主动来到了家中,语重心长地说道:“德辉,你可一定要办妥此事啊陛下特意委派你去河南,是因为只有你去最合适了。”

紧接着,他便知道了自己来河南,原来是要替弘治皇帝办私事,给这个何瑾开后门儿!

随后谢迁的一番解释,他就明白为何是自己,才最合适了。

首先,自己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学问人品都没得说,天下士子都敬服。自己推选的人入国子监,谁也不会说什么。

其次,自己是教育太子的右谕德,此番又是给太子选伴读。当然要提前接触,了解一番何瑾比较好。

最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幄授课很久,深得弘治皇帝器重,而且好友又是谢迁这样的皇家私事儿,陛下和内阁交给自己才放心啊!

“德辉,那小子狡诈善谋又贪婪媚上,行事老道却心术不正。但陛下是铁了心,要让他陪太子读书为了大明未来的江山社稷,此事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听谢迁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又闻听这样的评语,王华顿时心里也没底了:“于乔兄,你此番到底是个啥意思?”

谢迁顿时就有些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地言道:“就是,就是你得保证,他首先学问制艺要过得去。最好能在接入东宫前,好生教导一番。”

一听这话音儿,王华便明白了:内阁的大学士们,这是怕太子跟着何瑾学坏了啊!所以,自己非但要妥善地将何瑾送入宫中,还要先敲打他一番。

这,这就很考验技术含量了!

可身为一个心怀天下、有责任感的士大夫,王华自然责无旁贷。

由此,他便同谢迁提前商议好了策略:听说那小子诗词还不错,来河南后先举行一场诗会,让他大放异彩。

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自己再点评指正一番,打压下他的傲气。如此既有了初次的接触,也方便日后慢慢调教

可想不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这小子诗词造诣竟然超高,自己根本指点不起来而且,他貌似是个惹祸精。赵王此番明显要整他,自己恐怕还要先护着他,过了这关才是。

想到这里,看着赵王又张口欲言,王华便抢先和气问道:“今年几岁了?”

“十五。”

“润德如此才情不凡,想必出身书香世家?”

“回宗师的话,学生出身吏员之家,算不得什么书香门第。幸得知州大人器重,收为弟子,才入州学读了一段时日经书。”

“那你跟谁学的作诗?”王华不由疑惑起来,又问道。

“没人教。”何瑾道。

“哦?”众人不由也奇怪了,王华更是笑道:“那你怎么会作诗?”

“学生自小便好读《唐诗三百首》,读得多了,心中有感,慢慢好像也就会了”何瑾怯怯地答道,随后还来了一句:“诗词小道,好像也不是很难。”

这话一出口,台上的一些文人,不由脸就有些抽抽儿:尼玛,你还要不要脸?自己随便学学,就将一府的士子都压了下去。要是用心学习的话,是不是还要成大明朝第二个白乐天?

可人家实力就在这里摆着,众人一时也反驳不得。只能静静地看他装逼,憋得都有些内伤。

而王华的脸色,也忍不住黑了一瞬:这孩子,果然跟于乔兄说的一样,有些臭不要脸啊。

可这话他还得给圆过去,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嗯,自学也有自学的好处,可以不受师承、文风的影响,正所谓‘文章乃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切皆发乎自然,粹然无瑕疵。”

说完,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有了自己的这一番提举,赵王总会给自己几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这小子了吧?

谁知,他这里用心良苦,何瑾那里却开始嘚瑟了:我果然很机智,上来便赢得了大宗师的好感啊!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低调。

首先,他觉得低调就不是自己的风格。另外,自己八股文水平就在那里摆着,哪能不趁诗词露脸的时候,多臭屁一下?

如此一来的话,就算院试制艺时写得很烂,王华也会认为是自己低调这简直,太完美了!

可不料,就在两人都以为得计的时候,一旁的朱厚辉再也忍不住了,假笑兮兮地言道:“润德才盖一府,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身为我王府的贵客,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此,又何必抢了那些士子的风头?”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气氛,立时诡异起来。

在场之人可都是人精儿,谁都听得出来,朱厚辉这是明褒暗贬,说何瑾其实贪慕虚荣,打压后进,阻其他士子的晋升之路

何瑾却不慌不忙,早有准备道:“在下不过一介童生,凭一首诗词才来了此处,有什么不对吗?”

不错,人家的确可以堂而皇之地,凭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进来。

但同时,人家也是一介普通的童生。不倚仗身份反而凭真本事儿这反而是君子的谦逊敦厚之风啊。

朱厚辉顿时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脸都白了。

可何瑾却趁胜追击,又道:“在下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得王宗师一番品评指点,什么时候又跟王府扯上关系了?哦,对了,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怎么能信口雌黄呢?”

“何瑾,你,你竟然装不认识我?”朱厚辉一下就炸了:像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被人无视。

可何瑾非但无视了,还过分地装作根本不认识!

然而,何瑾便笑了,道:“这位公子,我们真的认识吗?”

“我们当然”朱厚辉下意识地就要说出真相,可随即看着何瑾那狡黠的眼神儿,骤然浑身一冷!

一时间,他只能满面恼恨,道:“我,我们的确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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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 赵王,你是要造反不成!

没错,朱厚辉根本不敢承认,他认识何瑾。

难道,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想抢磁州的煤矿、滏阳河,结果被何瑾一巴掌狠狠抽回了安阳,还被弘治皇帝下旨勒令闭门思过吗?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口,知情的,自然冷笑不已。

不知情的,则看着他就跟看一个神经病儿一样:哎呀呀,可怜王府公子,原来如此敬仰人家何瑾啊。只可惜想太多,都走火入魔了,以为自己是人家的朋友呢。

忍着这些异样的眼神儿,朱厚辉不由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冷冷笑道:“哼,不认识也无妨,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表明了对认识你没什么兴趣。

朱厚辉见状,气得差点又要炸。

就在此时,一直铁青着脸的赵王朱佑棌,终于开口说话了。

人家城府显然比朱厚辉深很多,竟然是笑着言道:“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让我们的神童入席?”

他一开口,朱闻明也立时附和,吩咐人给何瑾安排坐席。

一时间,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年轻的侍女穿着纱衣,宛如化蝶乱飞,又将一道道菜肴添到了每一桌。何瑾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由于刚才的插曲,气氛还是一时没怎么回暖。

朱佑棌便扫了何瑾那一桌,笑着摆手,示意他过来。何瑾无奈,只能起身给朱佑棌行了一礼:“拜见赵王。”

“不必多礼。”赵王眯了眯眼,随即笑呵呵地问道:“润德在本王安排的宅中,住得可还算舒心?”

这话一出,正准备夹几筷子菜的在场诸人,一下又抬起眼望向何瑾:不是说跟王府没关系吗?怎么你都住人家宅子里了这,这你要是个女的,都属于包养啊!

何瑾也眯了眯眼,当然看出赵王父子,此番是黄鼠狼要给鸡拜年。

想了想,他也笑呵呵地回道:“承蒙王爷关心,同今日这场酒宴一样,甚是荣幸。”

跟今日的酒宴一样?

这酒宴虽说的确是王府出钱,可主办方却是朱知府,算是公办性质。也就是说,那宅子也是公家的?

朱佑棌当然不能说,宅子是王府的。毕竟,那算是他知错认错,还弘治皇帝的一个人情。而房契什么的,也早给了何瑾。

故而,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唔,那本王就放心了。”

众人闻言,自然也认为赵王,只是关心下何瑾的衣食住行。

呃包养什么的,恐怕也是不存在的。何瑾虽然眉清目秀一些,可毕竟不是女的,估计赵王也没那么重的口味。

可赵王这里,却跟吃了苍蝇般难受:好小子,有点儿东西啊

一计不成,他当即又生一计,忽然对着众人高声言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润德非但才情不凡,更是陛下也嘉奖的智谋之士!此番彰德府白莲逆匪尽除,这筹谋之功,润德可谓幕后第一!”

嚯!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就沸腾了:谁不知道彰德府尽剿白莲教匪一事,可这不是知府、锦衣卫、卫所的功劳吗?怎么一下何瑾又掺和了进去,而且还是幕后筹谋划策的第一人?

看他年纪轻轻的,难道真乃天纵英才不成?

望着众人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朱佑棌又沉着脸,继续道:“诸位可莫要有眼不识泰山,润德非但谋略过人,更乃文武全才。”

“先是磁州案首,又乃府试第二名,以本王看来,院试也不过探囊取物。日后乡试、会试、殿试,更会一举夺魁,高中龙虎两榜!”

朱佑棌如此一吹捧,在场之人自然都跟着起哄。毕竟,大明亲王都看重的人,你敢说个不好?

一时间,有人说何瑾神童转世的,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有人又夸他年少有为的,乃天降英才于大明。

可何瑾听着这些,内心却已翻江倒海,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个朱佑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白莲教那事儿,我之所以不愿露头儿,就是怕日后麻烦。

毕竟,已遭遇过了一次绑架。谁知那些贼匪知道这些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在我蹲坑儿的时候,就大叫着杀了过来?

不人家那些直爽的江湖汉子,绝逼会跟自己不共戴天啊!

还有什么夸我学问好的,你这简直就是捧杀!

读书人谁没个傲气,我暗搓搓地装个高冷就算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可你如此一吆喝,岂非让我自绝于士林?

更何况,我还又真是个半吊子!

然而,愤怒归愤怒,何瑾却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朱佑棌如此颇费心机,到底是想如何整自己?

是的,他根本没想赵王为何要整自己,因为傻子都知道:这分明是打了小的,就惹来了老的!

而就在他不解时,赵王父子也终于图穷匕见了。

朱厚辉此时便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走到何瑾的面前,忍不住趾高气昂地道:“何百户,我父王慧眼识才,如此器重于你,你岂能不知恩图报?不如,今后便归附我王府麾下,日后必定鹏程万里,不可限量啊!”

这话一出口,何瑾瞬间便明白了: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捧杀!

原来赵王父子的计划,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王府的人。或者说,至少要让外人以为,自己跟王府走得很近。

明朝的皇亲国戚,可都是一群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干正事儿,吃闲饭的流氓蠹虫。朝廷态度讳莫如深,清流士林们对其鄙夷不已,一旦跟他们有什么沾染,必然惹的一身骚,受士林的唾弃。

而要想在明朝混得好,站正朝廷阵线、跟士林清流搞好关系,又是必不可少的。

没了朝廷的认可庇护,以及士林的支持,赵王父子只要随随便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

老奸巨猾啊

这赵王用起计谋来,可比浅薄自负的朱厚辉强多了,真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并且这毒计贼拉恶心,明知自己是臭狗屎,还硬往别人身上抹,简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可这下,赵王父子已出手,公然抛出了橄榄枝。

在场之人也都愣愣地看着何瑾,目光有不屑、有讶然、甚至还有羡慕嫉妒恨的,都等着他的回答。

谁都不认为,何瑾能轻易逃得此劫。

毕竟已被架在了火上,哪怕只是委婉拒绝,那也相当于没说。唯有强硬还击,才能立身正命可当众对天潢贵胄的皇亲国戚强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孰料,沉思了片刻后的何瑾,随后便微然一笑,语出如剑道:“赵王?你这是要谋反不成!”

“何瑾,你!”朱厚辉狞笑的脸,立时僵住了,随即便是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找死!”

“怎么,被我说中便恼羞成怒了?”何瑾却还是笑。

但随后,便是比朱厚辉更激愤的陡然大怒,呵斥道:“既然不想造反,公然结党营私、拉拢士子,你们又是意欲何为!”

“这天下,乃大明之天下!这大明,乃陛下之大明!天下英才,自当学得文与武,贸与帝王家。我士林之人,也无时无刻不以此为己任,一心想着报效社稷、忠于朝廷!而你们,今日却公然违背圣制祖训,究竟是何居心!”

一番话堂堂正正,犹如雷霆万钧,顿时将赵王父子的阴谋殛为齑粉。在场之人只觉雷声滚滚,心中浪潮翻涌、热血沸腾!

“好!”还是武人最直接,孟文达和刘能听后,激动不已,竟当众赞叹起来。

“不错,却乃吾辈之人!”王华也惊诧了,跟着赞扬起来。

紧接着,在场众人再也抑制不住,齐齐举杯道:“润德之风骨,吾等不及也!”

第二二九章 有相公在,没人逼迫得了你!

众所周知,明成祖朱棣,是靠着靖难之役起家的。

可有意思的是,当他一屁股坐在皇位上后,立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我的子孙后代们,也来这一套,那可咋整?

于是,为了江山稳固,杜绝自己这事儿再度重演,朱棣便推翻了朱元璋的分封藩王制,实行藩王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制度,以强化中央集权。

后来的明朝皇帝们,自然也对藩王的僭越举动,十分敏感上心。而藩王们招揽士子的举动,自然也属于令朝廷忌讳的范畴。

更不要说,朱佑棌可是赵王一脉。

第一代赵王朱高燧,便曾多行不法,与汉王朱高煦谋夺嫡,时时谮当时的太子,日后的仁宗皇帝。

换句话说,赵王这一脉,是有案底的!

何瑾拿这点来做文章,正可谓一剑封喉。逼得朱佑棌父子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毕竟,言多必失啊!

只是一个小小的招揽,就被何瑾解读成了谋逆。这要是再纠缠下去,谁知道传到朝廷那里会成什么样子!

霎时间,朱佑棌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再也保持不住。一双老脸通红,嘴皮子哆嗦着,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

朱厚辉这里更加双目冒火,仿佛一头愤怒的野猪,攥着拳头就要动手。

何瑾看着这一幕,却更加挑衅地扬了扬眉毛,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来呀,来打我呀,不打我你就是孙子!

这情况,何瑾怎么都觉得自己贱得像个反派,居然还提那么变态的请求。然而,如此嚣张嘚瑟,真的很过瘾啊!

朱厚辉果然受不得激,当即大叫了一声。

可就在他准备抡出王八拳的时候,朱佑棌却看得清楚,当即呵斥道:“辉儿,乱发什么威风,人家开句玩笑就受不了?我们朱家子孙的风度,你都给扔哪儿了!”

朱厚辉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好你个何瑾,真是阴险卑劣!我要是真动手了,岂不正中你的下怀?

铁青着一张脸,朱厚辉喏喏而退。可一双眼睛冒着荼毒的光,锁定了何瑾,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何瑾却不以为意。

毕竟,朱厚辉认为自己是狡诈腹黑。可对自己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聪明机智?难道,只许你们赵王父子欺辱别人,别人就连反击都不行?

凭什么!

不过这一下后,全场的气氛也骤然紧张起来。

还是朱闻明乃官场的老油条,见状突然哈哈一笑,道:“润德,赵王不过喝多了,一时失言,你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嗯,还不赶快向赵王赔罪,揭过这一篇儿?”

何瑾多乖啊,当然知道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盟友。

闻听朱闻明开口,当即就给人家面子,点头道:“朱知府言之有理,是在下一时激动了,这就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杯,连着喝了三杯。

赵王这里也无奈,只能将错就错,也陪着喝了三杯酒。这尴尬的一幕就算过去了,众人又有心搅稀泥,当即觥筹交错,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堂堂亲王终究没了面子,继续留在这里反而像个笑话。只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推脱上了年纪不胜酒力,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还给了朱厚辉一个眼色,示意朱厚辉也一同离去。

可想不到,朱厚辉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知是不是真没看到老爹的提醒,仍旧一脸阴鸷地坐在席位上。

待赵王一离去后,他当即又站了起来,忽然对着满厅的歌姬喝道:“行了,学艺不精就不要在此丢人现眼!难道你们不知道,何百户是带着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在人家面前歌舞,岂非班门弄斧?”

歌姬们被朱厚辉这么一呵斥,当即匆匆地拂身行礼而去。

一时间,满厅的人都看着朱厚辉,眼中竟是鄙夷埋怨:什么玩意儿!人家歌姬跳得多好,你算个什么东西,开口就将人家都撵走了?

刚才,人家那个歌姬小姐姐,都给我抛了媚眼儿呢!

可朱厚辉却已顾不上管这些,仗着自己是朱家子孙的身份,便阴沉沉地开口对何瑾言道:“何百户,今日你风光无限,尽得诸位大人的青睐器重。如此佳宴,何不请出柳大家献艺一首,为诸位助兴?”

说着,他便抬头看向了大厅门口。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张声不知何时,已带着柳清霜进来了。

而闻名这话的柳清霜,当即神色不安地看了何瑾一眼。可不料,何瑾这会儿似乎在想着什么,竟一时没有回头回应柳清霜。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心神大乱,俏颜煞白。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大方一些,开口道:“朱公子谬赞了,奴家不过一寻常歌女,又岂敢在这等佳宴上献丑?”

朱厚辉这会儿,也看到何瑾没吭声儿。

他不由以为何瑾怕了,更加得意起来,道:“柳大家说笑了,谁不知你乃中原第一花魁,歌舞俱佳。今日献艺一首,正与此宴会相得益彰!”

柳清霜闻言,神态不由更加局促不安,再度看了一眼何瑾。见何瑾仍旧一言不发,不由更加心乱如麻起来。

她不知刚才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通过对何瑾的了解,便认为何瑾此时不发一言,是在考验自己的忠贞品性。

当即,她心中一横,道:“朱公子恕罪,奴家已心系何公子,日后也会嫁入何家相夫教子,岂能还这般抛头露面,献艺歌舞?”

然而,朱厚辉却是抱定决心,要让何瑾出丑了。

见何瑾这时还不开口,他更是得寸进尺。忽然便取了一把琵琶,硬塞入柳清霜手中,无不得意地笑着,道:“柳大家真是说笑了,莫说你还未嫁入何家,就算嫁过去,也不过一妾尔。日后这弹唱献艺,难道还能少得了吗?”

谁知,柳清霜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推脱那琵琶不得后,竟陡然将琵琶摔在了地上,泣泪道:“纵然如此,也需相公开口!倘若相公一言不发,奴家宁可如这琵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下,满堂哗然。

人都是有感情的,见朱厚辉如此威逼一介弱女子,真是看不过眼。

但他们更看不过眼的,却是何瑾:小子,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别人都欺负到你女人身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这个时候,何瑾也被那摔琵琶声惊醒了。看到柳清霜一副悲戚刚强的模样,不由开口道:“清霜,你怎么了?”

“相公,你日后还会让奴家歌舞献艺吗?”

柳清霜柔弱无助,一如溺水之人问出了这等问题。随即,便将救命稻草交给了何瑾,等待着何瑾的宣判。

何瑾却下意识地开口,道:“会呀”

这一刻,柳清霜的娇躯,仿佛骤然沉入水底。身上的一缕幽魂,也被这句话带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然而,就在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朱厚辉得意莫名的眼神下,捡起那把琵琶时。何瑾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笑着道:“哎呀,是我没说清楚”

“清霜,日后嫁与我后,自然还是可以歌舞演艺的。因为我知,你心中有白云初晴、幽鸟相逐;有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还有锦绣江山,歌舞升平”

“这舞是你的魂,歌是你的灵,你生来便是艺若我不让你歌舞,那同幽禁谋杀了你,又有何区别?”

一番话落,柳清霜顿时双目清亮,仿佛被人从水底救了上来,更提入了三生三世的桃花源。

这一刻,她不由倒在了何瑾的怀中,笑着哭泣道:“相公,嫁鸡随鸡,奴家要,要守妇道的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却一脸认真,温柔擦去她的泪,道:“你可以只为我歌舞,也可为真正懂艺明理的世界而舞”

但随即,他就转向朱厚辉,不屑地道:“不过,这种他人逼迫你献艺歌舞的事儿,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因为,有相公在,没人能逼迫得了你!”

第二三零章 果然不一样的烟火......

刚才何瑾默然无言,根本不是他怕了朱厚辉。

而是闻听朱厚辉的一番话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呀,自己就要脱离单身狗行列了,却还从未好好想过,日后对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安排。

按照明朝这时候的做法,便是当了别人的小妾后,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心在家里当牛做马兼暖床。

并且,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认自己作母亲。

但作为一个有着前世思想的人,何瑾虽然不能违抗整个时代,却也不会就此听之任之。用冷酷无情、违反人性的理学枷锁,囚禁沈秀儿和柳清霜的一生。

愿将一切交付给自己的痴情女子,不应该如此残忍对待。

想通这些,心中又有了初步的计划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情真意切地对柳清霜说出了心里话。

可这番话,却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朱厚辉的脸上。

朱厚辉不由勃然变色,但很快面色就阴冷起来,端起了一个酒杯假笑道:“何百户啊何百户你真是让本公子大开眼界,果然乃风流男儿。来,朱某敬你一杯!”

在他看来,何瑾刚才给自己父亲敬了酒,想必也不会推脱这杯。

而等何瑾举杯的时候,自己便一杯酒泼在他的脸上,叱喝何瑾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落了他面子后再度发难。

可想不到,何瑾却只是微微一笑,问道:“朱公子,一定要喝吗?”

“那是自然,你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朱某!”

这句话,可谓暗藏杀机。毕竟他乃主家子孙,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朱家人。而瞧不起朱家人,那岂非乃大逆不道?

可想不到,何瑾却哈哈大笑起来,端起自己案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道:“我喝了这杯酒,却更加瞧不起你!”

“我,我乃朱家子孙,皇亲”朱厚辉登时大喜,准备将一杯酒泼何瑾脸上,再扣他一顶大帽子。

然而何瑾却看出了他的意图,当即一把拧住他手腕,豪笑道:“你可代表不了所有朱家子孙,更不配代表陛下一脉!”

“朱公子可知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要自己挣的。既然自己没脸,就休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开玩笑,酒场上的一句话,就想断人的前程仕途?

这当然不是没可能,但前提是,你必须有那个能量和本事儿。若只凭着简单一句话,就异想天开,你以为大明朝是野猪皮弄出来的清朝?

雄博大度刚强的大明,可没那么思想狭隘。

即便明朝也有文字狱,那也是权力斗争的需要。而不是因为自卑虚弱,表现出来的张牙舞爪!

随即,何瑾便更加有恃无恐,一把又掐住朱厚辉的下巴,猛地将他那杯酒灌了进去!

“朱公子,按照你的意思,我也回敬你一杯!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何某啊!”

随后,一把扔开如垃圾般,咳嗽不止的朱厚辉,何瑾这才对着在场惊呆了众人,深施了一礼,道:“抱歉了诸位,今日小子孟浪,改日必当向诸位赔罪,请恕小子先告辞了。”

言罢,一搂柳清霜的小蛮腰,便大步离去。

路过张声的时候,他还厌恶地蹙了一下眉。

随即伸出右手,啪得一掌就拍在了张声脸上,直接将张声打得嘴巴吐血,牙齿都掉了几颗:“子孙根丢了不可耻,可耻的是连良知和骨气都丢了!”

一时间,满厅鸦雀无声。

直至何瑾离去多时后,刘能才最先反应过来,猛然喝了一杯酒,激动道:“这小子,有个性!”

随即,孟文达也喝了一口酒。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的笑意,却表明了他此时心情很美丽。

紧接着,不少人也都饮了一杯酒,同样不说话。但他们却都感到,年轻时的热血,似乎又在血管里跳动

而王华则最是开怀,平日不喜饮酒的他,这会儿就连干了两杯,捋着胡须心中暗赞不已:于乔兄,你们内阁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这小子,可不像是你们说的那般心术不正。反而有骨气、有担当、有勇有谋,是块好料子!

至于调教什么的,根本用不着嘛!

而就在何瑾离去铜雀台,赶回家中的时候,诗会这里也炸开了锅。

原因就是一位在台上陪席的官宦子弟,忍不住来到了诗社,将高台正厅里的劲爆消息,拿来这里吹牛逼。

那人来到磁州士子所在的房间后,便眉开眼笑的。被人团团围住后,更是笑得和一朵花似的。

还没等众士子催促,他已自动打开了话匣子,道:“诸位知道吗?痛快,真是痛快啊!何百户,竟然让赵王父子吃瘪了!”

哗的一下,诗会这里就沸腾了。

呃怎么说呢,因为朱元璋本来就出身流氓,登基后更为后代规定了专做寄生虫的生活目标,而那些在仆人堆里混大的不学无术的朱氏子孙,自然便表现出一脉相承的、穷极无聊的流氓相。

这些朱氏子孙们,除了跟种猪一样玩女人,就尽干些犯法害理的勾当。

平日不是使棒弄刀,就是成天挟弹露剑。怒马驰逐郊外,百姓逃避不及的,便亲自斫击。还有的喜欢把平民男女剥光衣服,看人家的窘样子,以为笑乐。

就在前几年,代王朱桂的后代,辅国将军朱仕则,强占寺庙财产,被僧人告到地方官那里,巡按御史因此上疏参了他一本。

朱仕则闻听此事,便在怀里藏了一把小刀,直奔巡按御史衙门,要求御史为他平反。御史不准,他竟从怀中抽出小刀,麻利地割下自己的右耳,扔到御史怀里。

然后,又一个“撞羊头”把御史老爷撞个倒仰,把这位御史老爷弄得狼狈不堪,无法招架。最后还是衙门里人多,连推带劝,总算把这位瘟神弄走了。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可就这些个货色,竟然还是什么天潢贵胄,皇亲一脉。官府律法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作恶生事,而心高气傲的士人们,能不对这一群体深恶痛绝?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赵王父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从朱厚辉招揽城狐社鼠,谋夺别人产业的做派,就可窥一斑。至于老爹朱佑棌,还最宠这个儿子,为这事儿还替朱厚辉出头儿,你说他们在安阳能做什么好事儿!

故而,一听说有人让这对儿父子吃瘪了,众士子不由额手称赞、感觉大快人心。还有人则急忙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

“还能有谁,咱们磁州的英才,何瑾何百户呗!”那士子笑道:“别看何百户年纪轻轻,可真是一身铁骨!”

“先是智破赵王的毒计,又捏着朱厚辉的下巴,灌了他一口酒,那叫一个解气,够爷们儿!”

这话说完,那士子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了:众人先是一副愕然的模样,随即又羞惭不已。

最后,其中一人才猛然一拍桌子,道:“诸位,咱们都错怪何百户了,人家不是不屑同我等交往,而是真正傲骨天生!比起咱们只敢私底下骂骂,人家才是真正的猛士啊!”

“是啊,何百户之风采,真是令我等敬仰不已!”

“嗯,之前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何百户还真是不一样的烟火!”

“怪不得磁州双姝都对他爱慕不已,我要是个女的,也愿自荐枕席啊!”

第二三一章 相公,今夜我不关房门......

赵王父子身为彰德府的地头蛇,自然人人皆知。这下被打了脸,消息铁定迅速就会传播开来。

可以想象,清流士子和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多喝上二两小酒儿。

当然,保不齐也有跟张声一样趋炎附势之人,会跟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拼命去寻找对何瑾不利的东西,借此巴结讨好赵王。

总而言之,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但有一点却是无疑的,何瑾这下算是在彰德府彻底出名了。说不定这件事儿,还可能被编成戏曲传唱。

回到豪宅里的时候,柳清霜显然还是兴奋感动不已。

不用何瑾开口,她便主动替何瑾按摩起了肩膀,激动同时又略带担忧地问道:“相公,今夜你落了赵王父子的面子,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瑾享受地反摸着柳清霜的小手儿,眯着眼睛道:“赵王父子出身高贵,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你说这样的家伙,会没一点报复心?这问题其实根本不用想,他们铁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更加愧疚起来,道:“相公,都是奴家不好”

何瑾却笑了起来,自信地言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若想有一番成就,自会遇到一些烂人烂事。不遭人妒是庸才,今夜就算没有你,赵王父子也不会放过我的。”

“相公,赵王父子毕竟乃皇亲,且在安阳一地世代经营,根深蒂固。若是他们要对相公不测,恐怕”这话不是柳清霜说的,而是一旁同样担忧的沈秀儿。

“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你家相公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何瑾摆手笑道:“眼下,我们手里至少有三张牌可打,赵王父子是轻易动不了我的。”

“哪三张?”沈秀儿和柳清霜异口同声问道。一旁小月儿似乎也想问,可惜慢了一步,眨着眼睛点头巴巴等着。

“第一就是圣眷,之前我为朝廷解决了大同城墙问题,进献了洗煤技术和水泥。此番又谋划了白莲教,解决了一番大明江山的肘腋之患。当今圣上也是贤明之君,心中自会有考量的。”

“第二就是士林的支持,虽然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但名声也有独特的作用。赵王若不管不顾,做得太过分,必然会惹得士林一片哗然,也会不太好收场。”

“至于第三嘛”何瑾突然得意地笑道:“难道你们以为,我就该傻乎乎地等着防备,而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吗?”

“啊?”沈秀儿和柳清霜闻言,不由齐齐惊异了一声:相公,你这是飘了啊赵王父子的报复,寻常人躲都还来不及,你竟然还想着主动去撩拨?

“赵王父子的报复,是必然会找上门儿的。既然如此,防备便不过乃被动之策,我又为何不主动出击,让赵王父子意识到我也不是好惹的?”

何瑾此时恣意而自信,笑着道:“困难凶险面前,唯有迎难而上,才是正确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啊抱着侥幸的心理逃避,只是懦夫思维,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更会令敌人嗅到你的软弱!”

这番话一出口,两女不由赞叹地对视了一眼,为何瑾独到的睿智和无畏感到折服:不错,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但这种本性造成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唯有靠着理智的分析,打破寻常思维,积极提前谋划进取,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可相公又该如何对付赵王父子?”惊叹过后,两女不由又头疼起来。

在她们看来,何瑾与赵王父子势力相差悬殊,虽说积极进取的方向是对的,可真正操作起来,实在太难了。

不,简直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没个头绪。

但这问题对于何瑾来说,似乎根本不是问题。他又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要让我单打独斗,那肯定是自不量力。可赵王父子,又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相反,他们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还不自知呢”

“只要我将这些人的怨恨,都调动起来,便会形成一股势能。届时,赵王父子便会看清,他们他们早已身处重重凶险当中,哪还有胆气和闲心,来招惹我呢?”

“赵王父子树敌重重?”两女再次对视一眼,还是没把握到问题的关键。

但何瑾却已懒得多说,摆手道:“放心啦,此事儿我明日便会着手。不出三日,赵王父子必然会主动登门求饶,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大捞一笔呢。”

两女闻言,不由又面露郁闷:相公,这都生死存亡的事儿临头了,你怎么还想着捞一笔呢?咱就不能有点正人君子的风范,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吗?

可抱怨归抱怨,她们也知是根本说服不了何瑾的:让一头精明的貔貅不贪婪,那还是貔貅吗?

更多的,她们还是为找到如此有担当、有智谋的男人而自豪。

这种事事都能带给自己安全的感觉,实在是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这样的男子,简直就如一颗极乐神丹,吸引魅惑着她们。

尤其此时的柳清霜,更想到了高台大厅里的一幕,不由心潮涌动起来。

她俏颜不知不觉绯红起来,轻轻咬了下娇艳的红唇,芊芊素手便在按摩的时候,悄悄于何瑾的后背,写下了几个字:相公,今夜我房门不关

何瑾先是眉头一蹙,待仔细辨别出这几个字后,不由惊喜回头:要知道,他虽跟柳清霜已订了终生,可一直到现在,两人都以礼相待,并未逾雷池一步。

而这次,柳清霜竟然如此暗示不,这简直就是明示啊!

不过,毕竟还有沈秀儿和小月儿在场,何瑾就算会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便悄咪咪地对柳清霜眨了一下眼,还邪魅地舔了舔嘴唇。

而柳清霜则一下犹如触电般,俏颜由绯红变为了嫣红,烫得都让她脑子有些发烧,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相公,秀儿姐姐,我先回去歇息了”

走路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腿是软的。浑然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做出了那等大胆无耻的举动?

可,可怎么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和欣喜?

于是,就在神思不属的时候,她便忽然听到何瑾异样地来了一句:“清霜,当心啊”

“啊?啊!”柳清霜闻言,当即就一头碰到了门边上。

于是,又羞又急的她,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可不料一时不察,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往日高冷倾绝的形象,顿时化为了乌有。

何瑾看着这一幕,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幕不由让她想起,那个被绑架的下午,柳清霜也是这样魂不守舍地从箱子里跳了出来。那修长的大白腿和窈窕的身姿,瞬间闪亮了他的狗眼。

一时间,他不由感到内心有些小小的燥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经意一扫,却看到了沈秀儿的眼底,流露过一丝哀伤。

可转瞬之间,她又佯装起了平静,笑着对何瑾言道:“相公,今夜奴家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来侍奉了”

就这么一瞬间,何瑾心中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第二三二章 妇仇者联盟

这一刻,悠悠望着沈秀儿,何瑾忽然想到回来的一路上,她似乎便郁郁不乐。就连刚才的开口,语气都有些低沉。

之前他还以为,那是沈秀儿在担忧自己。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全是那样。

眼珠微微转了一瞬,何瑾便认真地开口道:“秀儿,是有什么心事儿吗?我一个男人,心思难免糙一些,忽略了你的感受。”

“但我却知道,你是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是将一切都毫无反顾托付给我的人。你的不开心,便是我的失责。”

听闻这番话,沈秀儿不由面色转暖,但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相公多虑了,奴家能寻到相公这样的男儿,已是今生天大的幸运,奴家心中一直很知足。”

“可我却不知足。”何瑾起身来到沈秀儿的座位,将她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宠溺一如对待自己的女儿,道:“我非但要你的身,更还要你的心。你这一辈子,也休想逃得了我的贪婪!”

当着小月儿的面,何瑾还如此大胆,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恼,脸一下涨得通红。

可小月儿却似乎已很有经验,见状便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主动向外走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一物降一物姑爷又要降服小姐这磨人的小妖精了。”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更又羞又恼,气得乱扭着身躯,回头就要哭着拍打何瑾:“你这人怎如此霸道,连让人偷偷哭一下都不可以!”

“因为我们是要携手一生的伴侣,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跟相公讲的。”这一次,何瑾这次却没任由她乱揍自己,而是上来就抓住了沈秀儿的手腕,不要脸地笑道:“另外,谁让你眼瞎,就找了这么样的相公?”

见何瑾如此无赖,沈秀儿更气了,都恨不得咬他两口,忍不住神情崩溃地吼道:“奴家就是觉得心疼,就是小心眼儿,就是任性!”

何瑾却依旧不生气,只是双手又紧紧环住了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脸言道:“那我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独自品尝哀伤和痛苦。”

“我说过了,女人流的泪,就是脑子里进的水,等你泪流干了,就会离开我了。没给我生十个八个孩子之前,可不能让你就这样放你逃之夭夭。”

而这个时候,情绪动荡的沈秀儿,已顾不上伪装,吐露出了实情:“前些时日,相公你写诗送予柳妹妹,今夜又这般英雄救美。”

“明日之后,整个彰德府恐怕都会传扬,相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奴家一想到这些,就,就止不住地心里难受!”

何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了:哦,原来是吃醋了啊。

嗯,仔细想想,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忽略了。而且,这事儿实在太正常了,哪个女人不因这种事儿吃醋,只能证明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过,同时何瑾还有一件事儿想不通:既然沈秀儿如此介意这些,为何当初自己把柳清霜带回来的时候,两女忽然便不明争暗斗,而且一下好得跟姐妹一样?

这个问题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并且,她眼神儿也开始躲闪羞愧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是因为奴家已是相公的女人。而且也知相公日后,必然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既,既然知道柳妹妹日后,也只是相公的妾室。且她人品秉**家也清楚,自然要好生维护,毕竟谁知日后相公的正室,会不会视我俩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只有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才,才能”

说到这里,沈秀儿陡然意识到什么,神情不由变得惊恐起来。

她不敢看何瑾的眼睛,随后便惶恐地哭求起来:“相公,奴家知错了,奴家心术不正,没有守妾室的本分相公,你责罚奴家吧,奴家日后不敢再生这等心思了。”

何瑾听到这里,才不由恍然大悟:唉,明代的理学思想,真是摧残荼毒女性,简直太好了哇!

呃,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何瑾也是个男的。

理学思想显然维护着男人们的利益,他总不能既享受着福利,又道貌岸然地痛斥鞭笞伐讨吧?

那比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还没品。

想通这个,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幡然改变,也一下有了逻辑:在等级森严的礼教枷锁下,妾室只能饱受正室的欺凌。为了日后还获得丈夫的一丝疼爱,彼此知根知底的妾室们,私下结成联盟,便成了一种应对措施。

显而易见,柳清霜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跟沈秀儿一拍即合。

两人就此不再明争暗斗,开始了形成一致对外的“仇视大妇之小妾联盟”,简称“妇仇者联盟”。

按照礼教的观点,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小妾们不该有的心思。但对何瑾却明白,这是一种多么可怜又无奈的选择?

一时间,他不由心疼起了怀里的女孩儿。但想了想,轻轻擦干她的泪后,便嘿嘿一笑,道:“秀儿,你当真心里难受?要不,相公替你揉揉?”

说着,他便伸出了禄山之爪,向着那饱满的山峰攀去。

沈秀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惶恐中,一时不察便被何瑾得手,不由又惊又恼又有些傻眼:“相,相公,你不打算责罚奴家?”

何瑾却又对着她光洁细腻的额头,深深地亲了一口,道:“秀儿,这又有什么好责备的?明明是我做得还不够,才让你没有安全感,怎么还能责罚你呢?”

不知是被轻薄的缘故,还是因为听了这句话,沈秀儿的眼神顿时变得柔情似水。

她感觉心中的喜悦和感动,一波接着一波冲席着涌来,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手,娇羞言道:“相公,你这样宠奴家,会将奴家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男人宠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感情就是真心换真心,只要找对了人,越是宠着,才越是一个男人该做的。”这样的情话,放在后世那是不入流的。但在大明弘治年间,绝对是大胆奔放、无坚不摧的。

沈秀儿闻言,顿时感觉一颗心如融化了一般,嘤咛一声闭上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

见美人一副任君怜惜的模样,何瑾哪还会犹豫?

可就在他低头吻上她朱唇时,沈秀儿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推开了何瑾,道:“相公,今夜柳妹妹还等着你呢,奴家已抢了先,这次要让让她”

知道女人的口是心非,何瑾当即便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还佯怒道:“那就让她等着!成精了她还,勾勾手指就要我过去,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这话哪能骗得了沈秀儿?

但同时,她也知了何瑾的心意,已是满心的感动,起身拉着何瑾道:“相公,别胡闹了,赶紧去吧,莫让刘妹妹等得心凉了”

何瑾这才又狠狠地亲了沈秀儿一口,坚定说道:“秀儿,我会用心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不悔委身于我。”

沈秀儿闻言,也收拢了情绪,认真回道:“奴家早已心中无悔。与相公多呆一日,便觉是一日的幸运。”

确认到沈秀儿真的放开了心结,何瑾这才起身离去。

而望着他静静离去,沈秀儿面上便一直保持着盈盈的笑意,待何瑾的身影已完全消息不见,一行清泪才再度流了下来。

夜风吹来,幽怨随即化为缠心的丝

只不过,她随后便擦去了那滴泪水,面上的盈盈笑意仍旧不减:在这样的世道,能寻到何瑾这样的知疼知热的男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第二三三章 这小子,能量不小啊......

翌日,明亮的阳光驱散晨曦的黛蓝,洒落到纱布窗棂上,又透到何瑾的闭着的眼皮。

他微微翻了一下身,便触碰到一团温香软玉。睁开眼,便看到那娇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一时间,他不由想起昨夜的海棠花开,烛影摇红。巫山云雨的乐趣,当真是上天给予男女最大的恩赐。

尤其回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柳清霜其实挺会叫床的,并且娇啼婉转,甚是让人迷醉。之所以那次在白莲教巢穴当中,她水平不行,想来大概是她只会真情流露,不会假装吧?

唉身为一代名妓,让人说什么才好。

就在何瑾想着这些的时候,柳清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何瑾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俏颜绯红,捂紧了身上的薄被。

“昨夜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何瑾不由笑了起来,柳清霜此时的娇羞,让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过,想起今日还有正事儿,他便压下了心头的欲望:温柔乡当然好,但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何瑾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冢中枯骨。

两人就又温存调笑了一番,仍感觉腰酸腿疼的柳清霜,还是坚持先起了床,穿上衣服后准备再侍奉何瑾更衣。

何瑾当然觉得大不必如此,可柳清霜却带着坚定又神圣的表情,对着他说了一句:“相公,这是奴家应该做的,不要太骄纵奴家。”

随后她梳拢的时候,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地做了做了妇人的打扮。虽只是改了下发型,梳收起刘海,挽起了妇人的发髻,可额头光润一片,却已是气象全新。

侍奉何瑾穿衣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相公今日要去何处?”

“知府衙门。”何瑾随口回道。

柳清霜却疑惑起来,又道:“是跟赵王父子一事有关?可,奴家听说知府大人向来不敢招惹赵王,相公去寻那颟顸软弱之人,岂非缘木求鱼?”

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道:“堂堂一府父母官,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员,统辖一府之地,说是人中龙凤都不为过。”

“况且,咱这位知府大人虽然风评泛泛,可也从未有过什么重大恶评。假如他真只是颟顸软弱,恐怕早就被人赶回乡下老家了。”

柳清霜不由一惊,明白了些什么,道:“相公是说,朱知府一直在藏拙保身?”

“说是面面俱到还差不多。毕竟一府公务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能稳坐钓鱼台的,绝不会是什么颟顸无能之人。”

“可就算相公所料不差,那这么多年也未见朱知府招惹过赵王,相公又有何自信,能让朱知府一露锋芒,助我等一臂之力?”

“因为,赵王一屁股坐在安阳,最挡着的就是朱知府!”何瑾此时不由笑得更诡秘了,道:“一府的蛋糕就那么大,赵王这位皇亲一口咬下去,而朱知府便只能吃剩下的。你说这位朝廷的四品大员,心里能没点儿怨恨?”

柳清霜闻言,却更加困惑了:“可朱知府的确从未表露出,要针对赵王的意思”

“会咬人的狗,从来是不叫的。他之前不招惹赵王,甚至忍气吞声,无非便是知道就算招惹,也根本招惹不起。可这次”

说到这里,何瑾看着柳清霜听得入神,不由捏了一把她的娇臀,道:“这次可不是他去招惹,而是我啊”

“只要我让他相信,不会暴露他在背后有所图谋。那我胜,则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就算败了也牵扯不到他,你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下,柳清霜替何瑾整理衣服的手,不由停了下来。甚至,就连何瑾的爪子放在她的敏感之处,都浑然未决。

自己这相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如此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关窍儿,在他这里却如明镜一般。并且仔细想想,这等做法虽说天马行空了一些,可的确有极强的操作性!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都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何瑾则早有预料一般,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后,才伸出手抬起她的圆润的下颌,‘吧嗒’一声替她合上了嘴巴。

待柳清霜终于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何瑾已然走到了门口。一时间,她才想到自己刚才的窘态,不由又是有些小恼怒,又是满心的欢喜。

何瑾这里则用过了早饭后,便一个人慢悠悠地,向着知府衙门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士子和百姓,都对他拱手致意。显然昨夜铜雀台一事,已传遍了整个安阳城。

虽然士子们和百姓都没说什么,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何瑾便知赵王父子在安阳,是何等不得人心。

到了知府衙门,只是亮一亮锦衣卫的牌子,便轻轻松松地来到了签押房。

知府大人也刚排完衙,乐呵呵地便向他走来:“润德,昨夜你可真是锋芒毕露,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年少本色,令本府也不由神往啊。”

“老父母说笑了,小子孟浪无端,多亏老父母多方回护,方能安然无恙。”何瑾赶紧起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朱知府一听这个,神色不由更慈祥了,越看何瑾越觉得嗯,懂事儿!小小年纪,圣眷在身,有勇有谋不说,还难得不骄不躁,丝毫不见年少得志的轻狂无礼。

坐下身来,朱知府便不由信口问道:“不知润德今日起来,有何事来寻本府?”

何瑾眼珠转了转,才开口道:“老父母,昨夜小子一时热血上头,才做了那等荒唐之事,可谓彻底得罪了赵王父子。今日醒来难免心神不安,特来向老父母问计,恳请老父母指点一番。”

朱知府今年已近知天命的年岁,正是好为人师的年纪,闻听何瑾竟然来向自己问计,一下便觉得搔到了他的痒处。

可当他一心想着用满腹的智谋,指点何瑾渡过难关时,却忽然意识到这事儿不好办啊!

昨夜那事儿,那可不是简单说得罪了赵王父子,上门儿道个歉就能解决的。那简直就是将赵王父子的脸,摁在了地上使劲儿摩擦。

而且摩擦完都不算,完事儿后这小子还灌朱厚辉酒,相当于又在人家脸上吐了口唾沫!

就算自己肯豁出老脸,替何瑾求个情,那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朱知府还清楚知道,自己的脸面在赵王父子那里呃,人家根本不会当回事儿!

这就很尴尬了。

由此,沉吟了一番的朱知府,虽然满心的不愿,但也只能扯个淡,打发何瑾滚蛋就完事儿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已看出了他的踟蹰,抢先开口道:“老父母,小子昨夜其实也想过了,赵王父子必然会报复小子。”

“只是,小子却也不是泥捏的,早已联络了监察御史王大人,及锦衣卫孟大人,还有士林一众同仁,欲与赵王父子拼个你死我活!”

这话一落,将近知天命年岁、古井无波的朱知府,一下惊呆了:这,这小子够刚啊!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时间,朱知府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好像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无所顾忌这,这青春燥热的气息,实在让人着迷啊!

而随后,再听听何瑾刚才说的一众人物,朱知府不由又双眼一眯,心思也活泛了起来:这,这小子能量不小啊!

第二三四章 朱知府,借你一把杀猪刀

明代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品级虽然不高,但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可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锦衣卫那更不用多说,服飞鱼袍,佩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离京办事,便乃天子钦差,代天子巡守地方。

至于说士林的呼声,这个看起来虽然有些虚。但朱知府却深切知道,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士林。

因为这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主导权,就牢牢把控在士林手中。一旦士林呼声如潮,足以掀起一场朝廷动荡。

这三股力量,毫无疑问都是能够制衡地方藩王的。倘若真的能调动且协调好,势必会让赵王父子狠狠地喝上一壶!

一想到赵王父子可能会因此而栽个跟头,笼罩在赵王阴影下、只能唯唯诺诺装孙子的朱知府,不由就心里有点小激动呢。

可毕竟已是知天命的人了,他当然不可能跟姚璟一样,轻易就被何瑾忽悠住。

努力压了压心里的小躁动,朱知府又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问道:“润德,这三方你都是如何联络上的?”

“孟大人那里,是在下于磁州时便与其有过交往,曾帮他筹谋过分化打压邪教的计策。孟大人器重在下,此番便算还在下个人情。”

这话何瑾说的半真半假:他与孟文达的关系属实。但对付赵王一事,孟文达根本毫不知情,更别提相助了。

“至于监察御史王中大人那里,是因王大人乃在下老师的同乡,且早对赵王父子祸乱一方之事愤慨不已。闻讯后便表示要积极响应,打算奋笔疾书上奏朝廷,好生弹劾赵王一番。”

这里,何瑾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河南道监察御史王中,的确跟姚璟乃同乡,也曾弹劾过赵王。但问题是,人家连认识都不认识何瑾,更别提什么积极响应了。

“至于士林那里,都是一群热血刚正的士子。在下不过试着提了一句,各位便激愤不已,群情汹汹。”

嗯,这句话就比上句还不靠谱儿了:虽说何瑾弄这事儿,当然也很有可能的。但问题是,他压根儿就没怎么在士林圈儿里混过,还说什么士林学子们声援他,纯粹子虚乌有。

可,可问题是,朱知府不知道啊!

见何瑾说的如此具体详细,他不由心花怒放起来:这,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此番若让这小子去搞一下子,无论成败,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瑾猜的一点都不错,没有哪个媳妇,喜欢头上压个婆婆。

在彰德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朱知府本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八面的。可就因为有一个赵王,硬生生压得他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你说这种憋屈儿,谁能忍受得了?

说实话,他老早就想搞赵王了,并且这种渴望还比何瑾强烈得多:每次睡觉前,想起赵王父子的可恶。嗯,都知天命的老人家了,还要恨恨地拿针,扎几下写着赵王名字的纸人,才能够睡得着

至于说,何瑾是不是真要同赵王死磕这点,朱知府是一点不怀疑的。

铜雀台那天夜里的事儿,摆明了何瑾跟赵王就是龙争虎斗的两方。要是说赵王是在用何瑾来钓自己,那简直也太荒谬了。并且,朱知府也不相信,赵王会吃饱的撑得,专门儿来对付自己。

嗯,对于自己装孙子的本事儿,朱闻明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笑着开口道:“既然润德已筹谋既定,为何还要来本府这里一趟?要知道,本府虽是一方父母官,可也管不着一位藩王。就算是声援润德,也多本府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妨”

听着这明显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话,何瑾便知朱知府已经上钩了,便笑着说道:“老父母,你不觉得眼下这状况,有点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

“嗯?”朱知府一听这话,随即便明白了:哦,这小子原来是来找自己,拿赵王的黑料儿啊!

按照何瑾描述的情景,那真是三箭已在弦,可偏偏缺少一个叩动弓弦的扳机。而这个扳机,也只有朱知府这里才有。

毕竟身为一府父母官,赵王哪怕只祸乱一次,也是侵夺了他这个知府的权益。要说他这里没赵王的黑料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间,朱闻明不由仔细慎重地,打量了一番何瑾:小子,行啊!早就听说你办事儿滴水不漏、周密老道。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而眼下这状况,分明相当于何屠夫,已将赵王这头肥猪都捆好、且烧开热水了。只需他朱知府,暗搓搓地递上一把杀猪刀

这种事儿,朱闻明当然求之不得!

由此,不再开口的朱知府,便起身来到书架。当着何瑾的面儿,扳开了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一摞卷宗。

随后,他便将卷宗扔在了案桌上,又一脸迷糊地对何瑾问道:“润德,你可曾看到一摞卷宗?”

何瑾多精巧的人儿?

他根本不回答,只是拿来宗卷粗略翻了一下,看到上面尽是记载赵王巧取豪夺商户、百姓们财产田地的状纸供词后,便将那摞卷宗揣入了自己的怀里。

随后,他便也一脸迷糊地对朱知府说道:“老父母,哪儿有什么卷宗,在下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一听这话,朱闻明不由便笑了:嗯,这孩子就一个字:太特么懂事儿了!

“那润德今日来找本府,究竟有何要事儿?”朱知府又开口,言下之意就是:拿了该拿的了,还不快去办事儿?

何瑾当即也嘿嘿一笑,道:“在下来过知府衙门吗?没来过啊哎呀呀,走错地方了啊。”

说着,他屁颠颠地便拱拱手,告辞而去。

而朱闻明则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捻须会心一笑。随即,忍不住吩咐亲随道:“来呀,取上一壶酒来”

说完,他便眯着眼睛,用手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唱起了小曲儿:“这不走过来一个牧牛童儿,我只见他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下穿水裤足下登着草鞋,腕挎藤鞭,倒骑牛背”

而走出签押房的何瑾,闻听这《碧天云外》的调子,也不由跟着接上:“口含短笛,吹得是自在逍遥,吹出来的那个山歌儿自在清闲,他是啪啪啪的打响鞭,这不绕过了小山湾”

哼着小曲儿,他又一路悠悠地,走到了安阳锦衣卫千户所。

说实话,何瑾有些不明白:怎么自己到了哪儿,锦衣卫就跟到了哪儿。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

走进之后,发现孟文达正在大堂后的庭院里,操练着拳法。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虎虎生威。

瞥到何瑾来了,孟文达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一个虎跳,朝他面门猛地就是一拳。

何瑾当即心生警兆,急忙一个闪身,躲开了孟文达那开碑裂石的一拳,嘴上忙说道:“孟千户,你这是干啥啊!”

可孟文达却根本不搭口,又是一个驱身,曲臂一肘击向何瑾的肋下。何瑾这次又反应过来,腰狠狠一扭,屁股一撅:“哎,又没打着”

可就在他得意之时,孟文达却陡然一笑,随即化拳为指,手臂如蛇一般蜿蜒跟上,直接点在了何瑾的肋骨上。

何瑾当即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身子立时就不能动了。孟文达又抬脚微微一撩,登时将何瑾撩一个屁股蹲儿。

“怎么样,小子,想不想学?”孟文达这才收拳,含笑问道。

可不料就在此时,何瑾甩手就扬了一把尘土。孟文达下意识地遮眼去捂,何瑾就在此时蹿了起来,一把搂起孟文达的双腿:“打架谁不会,还用得着学吗?”

适才还一代宗师风范的孟文达,随后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第二三五章 拜见王大枕头......

毕竟乃武学大师,突然受袭后,孟文达也未如何惊慌。空中一个自由转身一百八十度后,随即便尴尬地发现,自己被何瑾接在了怀里!

一时间,抱着孟文达的何瑾,不由得眨了眨眼。而躺在他怀中的孟文达,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脸红了

两个大男人就在庭院里,你抱着我,我看着你。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气氛开始有些向基情发展的趋势。

还是孟文达最先反应了过来,努力憋着脸,道:“你抱够了没有?”

何瑾这就思密达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是怕你这位千户大人,屁股着地了没面子,才好心接一下你,你以为你是我家的秀儿啊!

心中这样想着,甩手就将孟文达扔了出去:武学大师嘛,刚才那么高都没跌着,这下应该更没问题的。

可孟文达哪里能想到,何瑾是说扔就扔啊!

于是,两人最不愿出现的一面,就此出现了:堂堂锦衣卫千户大人,而且还是出京后连续立了大功,不日都可能要擢为锦衣卫镇抚使的孟文达,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别提什么气氛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而地上的孟文达,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都不想起来,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什么平日的高冷啊,威仪啊,手握权柄的气场啊!统统没了!

而何瑾纵然再机巧圆滑,可这时候也彻底傻眼了,不知该怎么办

风,就此静静地吹过;云,也淡淡地飘在空中;两个大男人,却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连目光都不敢对视。

或许是海枯石烂,也或许只是刹那瞬间,还是人家孟文达这位坚强的铁血汉子,再次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根本不说任何废话,只是问道:“此番来寻本千户,所为何事?”

这句话充满了力度,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如平日那位冷硬肃然的千户大人。只不过,要是嗓音里没那么一丝丝的颤抖,屁股上也没那一片泥的话,应该会更完美些。

好在,僵局终于被打破了。

何瑾也赶紧敛肃了面容,拿出了怀中的那摞卷宗,开口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后无论办什么事,皆有代天子巡守之责!这些东西,还请孟大人过目。”

孟文达接过卷宗,略略扫了一眼,登时目光一凝。

随即,他便彻底恢复到了平日的冷肃。眉头一拧,冷声言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又刻意拿给我看,究竟意欲何为?”

孟文达跟朱闻明可不同,他接触何瑾时间比较长,而且也见识过何瑾的手段。换句话说何瑾一撅屁股,孟文达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此时见何瑾都拿出了这等卷宗,焉能还不知这小子又要整幺蛾子?

只是,纵然猜到了这些,孟文达仍旧忍不住心生震惊:小子,你今年才十五岁好不好!怎么什么事儿,都弄得多智而近妖?

寻常的少年在你这年岁,能猜出赵王必然不会放过,也就很不简单了。可你非但看出了这点,还一点都不抱侥幸心理,竟打算着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也就算了,你还不知从哪拿来这等切实的状纸供词你,你到底是吃什么怎么长大的?

一个青葱少年,让你给活成这等老谋深算的模样,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但何瑾却不管孟文达如何震惊,而是又拿回了那摞卷宗,笑着道:“孟大人,你可是都看过了哟,不能再装不知道吧?”

同孟文达了解何瑾一样,何瑾更是也早就看透了孟文达:这位锦衣卫千户大人,看起来冷漠,但内心其实一团火热,嫉恶如仇。

这种事儿他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后,必然就会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他。就算能忍住不上奏朝廷,他也要看到事情有个结果。

用何瑾那个时代的话说,孟文达这是有点轻微的强迫症。

果然,听完何瑾这等无赖的话后,孟文达登时一怒:“你!”叹了口气,他随后又无奈道:“你,你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没啥,就跟上次对付朱厚辉一样,劳烦孟大人配合我演一出戏便好。”何瑾这就笑了,知道自己吃定了孟文达。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最后还不忘叮嘱道:“这次,孟大人可要忍住,别向朝廷打小报告哈”

“我乃锦衣卫千户,陛下亲信之人,岂能不如实以奏!”孟文达气得脸青,对着何瑾背影吼道。

“那就随你大小便”

何瑾头也不回,摆摆手就走出了月亮门:呵,你打小报告又有何用,就弘治皇帝那等仁慈宽厚的性子,还能狠下心来处置赵王不成?

不管这些,出了锦衣卫千户所的何瑾,又继续向着第三处目的地前进。

到了御史衙门后,还是锦衣卫腰牌开路,随后顺顺利利地见到了王中王御史。

他先打出了姚璟的旗号,同这位御史大人寒暄攀谈了一会儿。很快便判断出这位御史大人,就是明朝那种传统的士大夫,刚正不阿,而且还认死理儿。

于是,何瑾决定看碟下菜。

待王御史问道他所来何事的时候,他便换上了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义正言辞地说道:“王大人,小子昨夜孟浪,彻底得罪了赵王。但这事儿,小子一点都不后悔!”

“赵王身为皇亲国戚,本应恭顺仁达,为皇家扬名,造福一方。可那赵王深受皇恩,非但不思回报朝廷,反而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说罢,他再度掏出了那摞卷宗,交给王御史道:“此乃朱知府交予小子的,锦衣卫千户孟大人已然看过,而小子已联络过士林同乡,誓要揭露这赵王丑陋行径!”

“在安阳这些时日,小子闻听王大人最是不畏强权,敢为民请命。此番贸然前来,便是斗胆请王大人,助小子一臂之力!”

说着,何瑾一撩袍摆,神色肃穆地向王中行了一礼。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王御史激动地浑身都开始乱颤,脸红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赶忙扶起何瑾,用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的眼神儿,深情地看着何瑾,道:“真乃铁骨铮铮美少年。想不到,我大明还有润德这等良才!老夫此番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誓要同赵王抗争到底!”

何瑾顿时又是一撩袍摆,再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明有王大人这等御史,真乃大明之脊梁!小子代彰德府的百姓们,谢过王大人了!”

直到走出御史衙门的时候,何瑾都还觉得一股热血在胸膛汹涌:嗯,扮演这种角色,就是止不住会有些情绪激动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好在回到了豪宅总后,他已恢复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挠着脑袋道:“嗯,知府、锦衣卫、御史都忽悠过了还剩下士林这一片儿,该去找谁呢?”

就在这时,金元忽然跑了过来,对着何瑾言道:“少爷,王大宗师来找你了”

“王守仁的爹?”何瑾一愣,不由疑惑问道:“他来找我干啥?”

不过刚说完这话,他忽然就双眼一亮:哟?这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来得实在太好了哇!

于是,屁颠颠地跑到正厅的何瑾,看到王华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连忙施礼道:“学生拜见王大枕头”

哎呀,一时太激动了,把心里话都秃噜出来了。

第二三六章 你就这水平?

王华今日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怪异。

听了何瑾的话后,他非但没在意,反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何瑾,就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何瑾的五脏六腑一样。

这眼神儿,顿时让何瑾的热情急速消退,立时开始警觉起来:“王宗师,不知今日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被何瑾如此一问,王华才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何瑾两眼,才开口道:“润德才情不凡,不知可擅作对?”

“作对?”何瑾一愣:我可是磁州城里有名的斗鸡,可愿跟人作对了哦,不对,这应该是问我会不会对对联啊?

“学生还行吧?”何瑾还是不知王华什么来意,但堂堂一省的教育厅厅长考校你学问,总是件好事儿吧?

而且院试后,他就要推举贡生了这是看上我了?

王华却什么都没说,见何瑾年纪轻轻,便已是带俸锦衣卫百户,可谓年少有为,开口出对道:“百尺竿头站脚。”

意思是:小子,稳着点儿,你现在站得可不低,摔下来就惨了。

何瑾咂摸着,怎么都有些警告他的意味。但他当然不认同,想了想便回道:“千层浪里翻身。”

意思是:不行,我年轻,我就要扑腾,就要浪,人不折腾枉少年。

王华眼神儿顿时更疑惑了,回头看了看院外,见景色盎然,又出对道:“一年春长长春发。”

这对联有些难,回字当中又嵌入了‘长春’的花名,让何瑾一时犯了难。

但随后,他就觉得这对联很是熟悉,猛然就想起来了:这是历史上,王华跟儿子王守仁的一个对联啊。

由此,他当即不假思索,道:“五月夏半半夏生。”

眼下正是五月夏半,而‘半夏’又是一味草药。这下联一出,两句顿时显得巧妙自然,颇为佳趣。

但何瑾还是有些郁闷:抢了人家儿子的下联,这算不算替人家当了一回儿子?

可这一下,王华神色更奇怪了。

甚至,还吸了一口气,最后才一蹙眉,道:“润德,吟诗作对不过小道,真正要想金榜题名,还需八股制艺才行。”

“你诗文颇佳,便以‘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为题,作一篇八股文如何?”

如何?

不如何啊你王大宗师一来就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说就考校我就算了,怎么连八股制艺都出来了?

咱俩的交情,还没到你会提前给我泄题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何瑾就不愿让王华掌控了谈话的主导,便做出了为难的模样,道:“宗师考校指点,学生自当从命。然宗师也知道,昨夜小子闯了祸,今日醒来心乱如麻,还不知该如何解难”

王华闻言,不由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便开口问道:“是因赵王父子一事?”

这话一出口,何瑾就算抓住机会了。

他继续佯装可怜的样子,道:“王宗师,学生思来想去,觉得可借用士林的力量,给赵王父子增加些压力。”

“然学生出身贫寒,乃一边在衙门为吏,一边自学。也只是最近才算是一心科举,却未来得及真正融入士林当中”

“这有何难?”王华方正君子,根本就没意识到何瑾的语言陷阱,下意识地说道:“赵王父子于铜雀台上一事,甚为跋扈狂悖。如今士林当中已颇有非议,本官只需透露些风声,想必便会一石掀起千层浪”

那是肯定的啊!

你王华才名人品盖天下,此番院试后又要推举贡生。要是你放出风声,那些士子们还不疯了?

“多谢大宗师襄助,学生感激不尽!”不待王华反应过来,何瑾便是深深一礼,腰都躬到了九十度。

王华一下就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中计了!这小子,原来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而自己此番前来,只是早上看了他县试和府试的文章后,觉得很是蹊跷,才特意跑来再度考校一番的。怎,怎么事情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不错,昨夜铜雀台一事后,王华对何瑾的印象简直好到了家,认为内阁那三位大学士,可算是看走眼了。

但一觉醒来后,当他拿来何瑾县试和府试的文章,仔细揣摩了一番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人家王大宗师看人不行,可看文章绝对是专家!

何瑾不过半路出家,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的本事儿,才勉强过了两关。可不管他如何心思机巧,行文上总是有迹可循的。

况且,王华乃成化十七年的状元,本身又是浙江文教大省之人,焉能不知道这等招数儿?所以他是越看越起疑、越看越心惊:难道,不是三位大学士看走了眼,而是自己被骗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直接一个人就来找了何瑾。只,只是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就主动送上门儿,让人家给当了枪使?

这,这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一时间,王大宗师有些迷茫了。不过,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他便有了计较:何瑾这里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不畏强权,图谋保身的。而赵王那里,分明就是欺人太甚,有辱皇家威仪!

更何况,那赵王也拿自己当过枪使!

两方一权衡,王大宗师心里就有谱儿了,道:“润德,本官自然可帮你。不过,你却得把刚才的题目写完了”

“嗯?”

何瑾这就有些郁闷了:不是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吗?怎么这位王大宗师的执念这么深,宁愿不要文人不求回报的风度,也要跟自己讨价还价?

“嗯?”王华也是一挑眉:怎么,小子你还不愿意啊?

事关自己大计成败,何瑾可不敢这时还节外生枝,只能扭扭捏捏地道:“宗,宗师,学生神思不属,恐,恐失了平日的水准”

“让你写就写!”王华已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端出了大宗师的架子。随后,又忍不住补充道:“拿出你的最好水平!”

一个时辰后,太阳高高地挂在了正空,照出何瑾那诚惶诚恐的神情。

满怀期冀的王华捧着他刚刚答出的八股文,只粗粗扫了几眼后,脸色顿时就变得哀伤绝望了:“你,你就这种水平,居然还蒙过了县试和府试?”

州案首、府试第二的优秀童生何瑾,羞愧的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完了,这下算是露馅儿了

而一看何瑾这幅反应,王华哪里还不知什么情况?

登时,他的心态就爆炸了:苍天无眼啊!就这么一个货,竟然蒙蔽得陛下铁了心,要让他当太子的伴读?

如此虚伪狡诈之徒,要是陪在了太子身旁,那,那整个大明江山,还有未来吗!

唉!还是人家三位内阁大学士火眼金睛啊!怪不得人家三位是内阁辅臣,自己只能当个老师,差距哇!

一时间,王华怒气冲冲,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可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何瑾弱弱地喊道:“王宗师,发动士林造势一事,您可不要说了不算啊!”

王华顿时身子一个趔趄,气得身子乱颤:那,那是我说的吗?分明是你小子诓我的!

“放心吧,本官可不像你!这事儿既然出口,必然说到做到!”头也没回,王华气怒不已地撂了这句话:“不过,你也休想日后我俩之间,再有什么纠葛!”

看着王华愤然离去,何瑾之前满心的喜悦,也彻底化为了乌有:完了,贡生那事儿,看起来似乎要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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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这计谋,有些熟悉啊......

两日后,

“辉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赵王府内的一间花厅中,朱佑棌面色阴沉地向着朱厚辉问道。

这间花厅可谓奢侈至极,仅就临窗的大紫檀雕螭案上的装饰,便可见一斑。除了足足四尺高的藏青古铜鼎,还悬有一副名贵的青龙大画。

另有花梨木大理石几案,设着文房四宝和杯筋酒具,名人法帖堆积如山,光是砚石就有十数方,都是价值连城。笔海内竖着的笔,如树林一般密密麻麻。

几案一角放有一只巨大的哥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的令箭荷花,更有随手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一对儿。

所谓豪门巨室,不过如此。就算比之皇宫大内,也丝毫不遑多让。

朱厚辉站在一樽正燃着醒神龙涎香的洒金色斑古铜宣德炉旁,同样面色阴冷,开口回道:“都安排好了。哼,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竟然那般羞辱我们王府,简直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朱佑棌颔首,面上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他又蹙眉问道:“事情弄得是否周密?”

“父王放心,孩儿不过是向一些城狐社鼠泄露了一番,何瑾乃密谋邪教幕后之人。而城狐社鼠们的消息,传播最是迅速。届时,邪教之人刺杀了何瑾,又与我等何干?”

“好!”朱佑棌这才欣悦一笑,道:“杀鸡儆猴,便是如此。倘若人人都如那狂妄小子一般,我赵王府还如何在安阳城立足!”

“还有那个柳清霜!”

报复的快意,使得朱厚辉面色都有些扭曲:“一介妓女,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面子!待何瑾死后,我必要她知晓违背我的后果!”

说起这个,赵王一时也想到了什么,道:“还有被你丢掉的磁州十起处商铺,沈家的财富,以及鼓山煤矿和滏阳河这些,可都要提前谋划才成。”

“父王所言极是!”听到这些,朱厚辉不由快意大笑起来,朱佑棌也不由捋须含笑。

两人虽然都是在笑,情景却莫名阴森地令人心悸。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何瑾死后的美妙场景时,房门忽然被张声推开了。

他神色很是慌张,道:“王爷,不好了!府门外忽然聚集了不少士人,对着王府指指点点的。”

朱佑棌神色一怔,不耐烦地挥手言道:“往日也会有些穷酸前来聒噪,让府中侍卫轰走便是,不必理会。”

可不料,平日唯命是从的张声,此时却没有退下,而是支支吾吾地言道:“可,可这次不同。那些士人有百十号人,其中不乏一些官宦子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假如只是一些穷酸秀才,赵王自不会理会。可还有官宦子弟,情况便不想同了。

谁不知道士林当中那些有名有势之人,都彼此同气连枝、脉络深远,指不定哪个就能联络到朝中的大员。

更何况单是人数多了,也极不好办。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小儿都懂。一旦让这些士子们闹出声势,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这里,赵王不由恼怒起来,将手里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朝张声砸去:“狗才,既然知道事情不一般,还不赶快去探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声适才低着头,不敢看朱佑棌的眼光,自然也看不到朱佑棌扔出的貔貅,登时被砸到了脑门儿上,肿出一个血包。

可他也不敢呼痛,捂着脑袋狼狈地逃出了房门。

朱佑棌却还余怒未消,轻蔑骂道:“身体发肤,受之肤母,这些阉人自残身体,不忠不孝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房门根本没关,张声其实也没走多远。可这番话,他听见了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不多一会儿,他便又跑了回来,神色更加惶恐,道:“王爷,奴婢打听了,那些士子正在痛数王府历年来的恶行。”

“有说什么有强占百姓良田,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还有威逼豪夺商贾产业,逼得商贾们妻离子散他,他们还说要联名上书,弹劾奏告!”

“他们敢!”朱厚辉气急败坏大吼。

“什么?!”朱佑棌却比朱厚辉老练多了,闻听此话后不由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今,今日之事,太过不寻常!看起来,似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一说到‘幕后’这两个字,父子俩登时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如此阴险歹毒的招数儿,好像有些熟悉啊

然而,就在他们猜到可能是何瑾的时候,房门忽然又传来了一阵骚动,明显是多人奔行而来的声音。

朱佑棌不由觉得更加心气浮躁,怒气大吼道:“何人擅闯王府,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孟文达的一张寒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环顾了一番这花厅的装饰,不由啧啧称奇:“赵王府真是奢华气派,本千户一路行来,便看到了十几处逾制之物。就连这小小的花厅,都如此令人挪不开眼”

“孟文达,你什么意思!”闻听这等话里藏刀的指责,朱厚辉登时勃然大怒。

这一刻,朱佑棌也陡然大怒,一拍案几道:“放肆!”

闻听老爹撑腰,朱厚辉更加有恃无恐。可就在他又要叱喝孟文达的时候,忽然一物迅疾飞来,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朱厚辉便觉右脸一阵剧痛,大叫了一声:“哎呀!”

怒火万丈向地上看去,才见那竟又是一只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朱厚辉一时不由傻眼了,委屈兮兮地问道:“父王?”

“混账!”朱佑棌却又走出案桌之后,上前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朱厚辉的左脸上,骂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便代天子巡狩,身为王府公子,你连这些都不懂?”

朱厚辉当然知道这些,可一向骄横跋扈惯了,早就养成了‘天老大、自己老儿’的心态。一时躁怒之下,又岂能收敛得住?

可不待他转变心思,弥补刚才的错漏,孟文达已又是悠悠来了一句:“果然是王府公子,唯我独尊的架子,本千户可算是见识了。此番密奏陛下,必要好生禀告一番,让朱公子在陛下那里多多涨些脸面!”

朱厚辉已被弘治皇帝削过一次爵位了,倘若此番孟文达密奏上去,他再无袭承世子的可能。一时间,刚愎自负的他也不由放低了身段儿,躬身施了一礼,道:“孟千户”

但孟文达这时却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身旁的锦衣卫吩咐道:“都知道来此干什么的,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下,朱佑棌彻底慌了:要知道,他毕竟乃一方藩王。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锦衣卫也不敢如此对待自己的。

再联想到府门外士子聚议一事,他不由明白自己,已陷入了别人的陷阱中,当即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孟大人,这,这是要作甚?”

“本官从何百户那里,得到了一摞状告赵王的铁证。此事,何百户已联络了王御史,准备上奏朝廷。职责所在,本官自要前来探查一番,搜罗罪证。”

随即,孟文达还对赵王客气地拱拱手,道:“得罪了,赵王!”可刚说完这话,他便一挥手,又对着锦衣卫们吩咐道:“还不去搜索!”

朱佑棌一下气得心里直骂娘,可没等着他开口,门外便又传来的王中的声音:“赵王,今日三方俱在,大势已成。老夫倒要看你,还能如何逃得了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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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既生瑜,何生亮啊!

“何,何瑾!”闻听王中的声音,朱佑棌不由想起了何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口中再没有骄恣阴沉,反而带出了七分的仇怒和三分的骇然。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锦衣卫毫无顾忌地翻检着府内的事物,以及孟文达和王中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三分的骇然,便渐渐增长至四分、五分乃至十分!

那小子,竟然敢主动对自己下手!

而且还这么快、这么狠!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捏到了自己的痛脚,掌握了自己的罪证?

一时间,朱佑棌不由心惊胆战,感觉一道阴寒的印痕从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这一刻,他不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往日予杀予夺的霸气也随之消散殆尽:赵王又如何,看似坚不可摧的王朝,最久的也不过数百年。

更何况,他还根本不是执掌一朝、至高无上的帝皇。

并且,比起无知无畏的朱厚辉来,朱佑棌却深知皇亲国戚的身份,其实是一柄双刃剑。

弘治皇帝向来宽仁大度,对皇亲国戚多有恩宠。但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不厌恶猜忌的前提下。

自古无情帝皇家,弘治皇帝虽然不愿多生杀戮,却不代表他没那份能力和狠绝!

加之,明代又是藩王起兵成功的一个朝代。朱棣之后的皇帝,哪个不将防备藩王视为要务!

例如宣宗皇帝朱瞻基,也是如弘治皇帝一般的太平天子、守成之君。可他,是如何对待汉王朱高煦的?

是将自己的亲叔叔,压在了三百斤的铜缸之下。随后点燃了木炭,把朱高煦活活炙死在了铜缸之内!

而到了这一朝,朱佑棌同弘治皇帝的血脉联系,已更是稀薄。除却朝贺之外,说是普通陌生的君臣也不为过。

他相信,一旦惹得了弘治皇帝猜忌,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偏偏此时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林们的三方包夹,已绝对构成了让弘治皇帝心生猜忌的充分条件。更不用提何瑾手中还握有证据,且单是府内的逾制建筑,已足以令弘治皇帝起杀心!

只,只不过得罪了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怎么便惹来了这等滔天之祸!

这些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子们,都欠了何瑾的债不成,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襄助于他?

好在,锦衣卫们翻箱倒柜了大半天,也没搜到赵王的密室,自然也找不到那些良田、商铺的产契。

但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朱佑棌当机立断,呵斥一旁的张声道:“府内的建筑,可都是你寻人承办的!想不到你这狗才居心不良,竟然敢陷害本王!来呀,给本王拖出去活活打死!”

捂着脑袋一声没吭的张声,根本想不到大祸突然临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可无论他如何将脑袋磕得头破血流,门外已走来了两位王府侍卫,不由分说便要将他拖下去。

孟文达却在此时又开口了,凝眉道:“赵王,这是要当着我们锦衣卫的面,行杀人灭口之事吗?”

适才勃然大怒的朱佑棌,顿时换上一副谦逊的面容,解释道:“孟大人说笑了,府内逾制一事,皆乃这阉人陷害。本王一时不察,才气昏了头”

“是不是这样,还得我等询问了才算!”说着,孟文达一挥手,便有两名锦衣卫,抢在了那王府侍卫之前,锁住了张声。

而这一刻,张声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怨毒之光。虽未开口说话,但已将自己对朱佑棌的憎恨,表露无遗。

一时间,朱佑棌更加悔不当初:这,这不是又给锦衣卫送去一道证据?张声可曾打理过清平商行,很多内幕他都是知道的!

倘若到了锦衣卫千户所,他便如实交代,加之何瑾那里一发动,自己顷刻便有灭顶之灾!

真是越做越错,错上加错啊!

可不管朱佑棌此时如何痛心疾首,一旁的王中却看到锦衣卫未搜到切实的证据,显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也不气馁,道:“此番未搜到证据也无妨。润德那里,还握有你祸乱一方的案宗!”

“老夫只需劝说他上奏朝廷,陛下必会严令彻查!届时将王府翻个底儿朝天,不信还会搜不到,哼!”

言罢,王大人气哼哼地拂袖离去。

而孟文达则饶有深意地看了朱佑棌一眼,也不施礼告辞,转身便带着锦衣卫离去。

直到这一刻,朱佑棌都昏昏沉沉的,还未反应过来。

待一众人完全离去后,他眼珠儿才转了一圈儿,随即便暴跳如雷,回头一巴掌抽在朱厚辉的脸上:“小畜生,还愣着干什么!”

朱厚辉今天都被老爹两巴掌打懵了,讷讷道:“父王,你要我做什么呀?”

“速速通知你那些城狐社鼠,放过对何瑾的诛杀!”

“他如此陷害我们王府,岂能轻饶?”

见儿子还如此不开窍儿,朱佑棌真是感觉,当初生他的时候就该溺死在马桶里:“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此番已不是我等找他算账的时候了,而是他已立于了不败之地!”

“他既然都想到先发制人,焉能还想不到我们会对付他!”

“一旦他死,那些证据必然会送到朝廷那里,再加之锦衣卫、监察御史、士林皆声援于他,那我等也要同他陪葬!”

越是身居高位、享受着荣华富贵之人,越是不想死。尤其还是给看不起的人陪葬,更是令他们难以接受。

朱厚辉当然也不想这样,但他却还有一点不明白:“父,父王,既然他已决心同我们鱼死网破,我等为何还要留他性命!”

这话一入耳,朱佑棌只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前,气得脸色发紫:“孽畜!你没听王中说,他还没将那些证据送往朝廷!”

“他可比聪明一万倍,知晓就算扳倒我们王府,对他而言没有半分的好处!故而此番是等着我们主动登门谢罪,放我们一条生路!”

当然,在谢罪的过程中,大出血是免不了的。谁不知道,那可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

一想起貔貅,朱佑棌不由望了望地上那一对儿错金貔貅。只见两只都倒在地上,斜着眼睛,似乎对他们父子露出嘲弄的笑意。

于是,朱佑棌忍不住暴怒,又是一脚踹在朱厚辉身上,直接将他踹翻在了地上,吼道:“孽畜,都是你这孽畜,招惹了那颗灾星!我王府数十年的产业,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朱厚辉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可越是反应过来,胸中的一股恶气就越是烧人。

他想不通,自己堂堂王府公子,生来高贵,聪明伶俐,怎么就三番两次败在那个小子手里?

尤其想起何瑾曾经还说过,他是小吏的时候,都能治住自己。自己还偏偏还不信邪,又拉上了老爹,结果赔上了王府产业

一时间,朱厚辉双眼血红地咆哮起来:“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啊!”

听蠢儿子还拿三国演义》的台词儿,自比美周郎。朱佑棌更加气怒不已,又是重重一个嘴巴扇了下去,接着反手再来一个!

在狂怒的刺激下,他正反足足打了十八个耳光,把个朱厚辉硬生生打成了个猪头,才算解了恨。

而躺在地上的朱厚辉,这会儿也不咆哮了。只是两眼直淌泪,跟个被人蹂躏糟蹋完的小姑娘一样,生无可恋

第二三九章 一直装逼一直爽

“秀儿、清霜,我发现我好像失恋了”一脸郁闷地从门外回来,何瑾神情很是悲伤:“需要你们的安慰。”

两女一看何瑾这幅模样,不由相视一笑:说实话,这几天何瑾天天起早贪黑,往提学衙门那里跑,而且一呆还就是一天。

那炽烈追求人家王华宗师的劲头儿,真跟追一个不待见他的小姑娘一样,都让她们有些吃味。

可每次看到他回来后,那副垂头丧气、哀伤断肠的模样,她们又忍不住心中偷着乐。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实在难为她们了。

“相公,不过一个贡生的名额,难道相公便不能考过乡试、会试,一路拿回个进士功名?届时金榜题名,还会在乎个什么小小的贡生?”

两女顺从地一左一右,拥入何瑾的怀中。待何瑾坐在椅子上后,柳清霜便开口安慰道。

温香软玉左拥右抱,何瑾却还是有些萎靡,郁闷地说道:“不太可能,我虽然很自信。但自信的前提,是建立在自知之明基础上的。”

“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能考个秀才功名就不错了。真要去跟一省乃至一国的读书人竞争,可能性并不大。这个贡生名额,是我能摸得着、且最快当官儿的机会了。”

沈秀儿和柳清霜也知,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可问题是,他这样什么都知道,就一下把天给聊死了呀,让两女连安慰都找不到借口。

说来也巧,便在两女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金元走来了。那神情跟何瑾差不多,同样郁闷地说道:“少爷,他们又来了”

随后,他还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少爷,你就去见见吧。让小人整天去对付那二位,小人有些顶不住哇。”

说完后,就幽怨地抬头看了何瑾一眼,心中想到: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人家爷俩儿巴巴地来找你,你却巴巴地去找王大宗师多么狗血孽情的三角恋!

“都跟我这么长时间了,瞧你那出息,一点儿没长进。”何瑾却头也不抬,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又向两女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沈秀儿开口答道:“都第三天了”

“嗯,事不过三,今天也差不多了。”他神情这才有些振奋起来,道:“反正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正好拿他爷儿俩出气何以解忧,唯有装逼。装逼使我快乐,一时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啊!”

金元才不管何瑾为何又胡言乱语了,如蒙大赦般颠颠儿跑到了门口,对着赵王父子道:“王爷,公子,今日我家少爷在家”

朱佑棌和朱厚辉一听这话,那神情简直跟煤窑的矿工,终于见到了光亮一样,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这些天,他们一方面要想方设法保护何瑾的安全,而且还不能让何瑾察觉;另一方面,他们又时时担忧着,压在赵王府的塌天大祸,几乎天天守在何瑾门口儿,可就是始终见不到人儿!

舔狗们都知道,这种被吊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最是折磨人了。何瑾却一连折磨了他们三天,可谓让他们回去都睡不着,都快开始脱发了。

尤其朱厚辉,更是精神加身体双重打击。

因为朱佑棌一旦睡不着,就会想起源头是自己的傻儿子,也不管朱厚辉好不容易才合眼,就噼里啪啦地一顿抽。

最后,朱佑棌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可朱厚辉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止不住地彻夜流泪

你说他们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能不跟做梦一样?

“辉儿,记住进去后就认错,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要说,知道吗?”两父子感动了大半天,朱佑棌又忍不住嘱咐道。

而朱厚辉就真哭出来了,流着泪重重点头道:“嗯!”

这时候,何瑾已坐在了花园中的藤椅上,一脸的揶揄:“赵王父子屈尊前来,在下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嘴上这么说,可屁股连抬都没抬一下。

朱厚辉嘴角顿时有些抽抽儿,好在来之前,老爹已给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努力露出一张笑脸,道:“何百户息怒,我们可谓不打不相识”

何瑾这才抬眼看了一下朱厚辉,立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你谁呀,怎么跟猪八戒一样?”

感谢老天,吴承恩去年才出生,还写不出《西游记》。朱厚辉自然也不知道,猪八戒乃何人。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知道猪八戒是谁,也不影响他低三下气地回道:“何百户说笑了,在下自是朱厚辉”

“哦”何瑾拉了个长音儿,随即道:“朱公子,在下早在磁州便跟你说过了,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可你呢,偏偏不听劝,又在安阳来了这么一出儿,”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变得很是阴冷,真的很有敲竹杠的潜质:“这样难道很好玩么?”

朱厚辉一时词穷,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

见自己的蠢儿子,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朱佑棌登时有些急了,道:“何百户,本王此番亲自登门,是为握手言和一事。只要何百户同意将那卷宗交出来,什么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

这话开门见山,干脆利落,不愧是堂堂的一方藩王。

然而,他却不知道,何瑾要装逼啊!

既然是装逼,又岂能让他如此轻轻松松得逞?故而,何瑾便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道:“什么卷宗?”

朱佑棌顿时感觉一口老血涌在胸间,算是明白儿子的感受了。

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嘴角抽了抽,继续努力保持尴尬的微笑:“何百户,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毕竟乃”

“是啊,在磁州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待朱佑棌说完,何瑾便插了一句。

朱佑棌脸都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住平稳:“何百户,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此番是我等做得不是,要打要罚,我父子都认着!”

何瑾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朱佑棌,知道这位赵王还算是位人物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嘛,还不值得他放在心里。

既然是来求人的,那就别想着自己要什么,而是要首先考虑对方要什么!连这个都不懂,只靠着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呵呵。

于是,就当朱佑棌看到何瑾神色,终于有些许变化后,不由再度开口道:“何百户,本王今日是带着诚意而来。还是适才那句话,只要何百户肯高抬贵手,一切都好商量!”

堂堂藩王,如此给一个虚衔百户面子,朱佑棌觉得,这下应该有戏了。

果然,何瑾眼珠儿便转了一轮儿。

赵王父子一时都有些激动:不容易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何百户,我们的一番真诚,终于将你给感动了!

可不料,随后何瑾轻启檀口后,说出的话却是:“金元,送客”说罢,他便起了身,连看都没看赵王父子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花园中的赵王父子,那心情就跟何瑾离开的藤椅,一摇一晃,一上一下的。

最后,朱佑棌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跟颜料铺一样,胸膛剧烈起伏不停。

“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这一刻,朱厚辉赶紧劝慰起来。一时间,他感觉自己长大了,比老爹都成熟了!

第二四零章 多乎哉,不多也

最终,何瑾当然没能逃得了,赵王父子的魔爪:开玩笑,都等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才有表白呃,不对,是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尤其朱厚辉,那是打死都不会同意啊!

因为此番谈崩后,回去老爹还可以继续揍自己出气。可自己,却不能还手

所以,在何瑾走了两步后,朱厚辉劝慰了一下朱佑棌,随即就眼疾手快地赶了上去,猛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何瑾的腰:“何百户,你可不能走啊!”

“你,你松手!”被一个大男人从后面抱住,何瑾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样成何体统!”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开!”朱厚辉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何瑾气恼地环顾一望,正好看到侍弄花园的小月儿,惊得眼睛大大的,手里的花铲都掉地上了!

“你,你抱够了没有!”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夭寿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上次接住孟文达的时候,人家为啥会脸红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幸运的是,他不用孟文达那么尴尬。

见朱厚辉不知好歹,当即蛮力发作,一把抓住朱厚辉的双手,当即就掰开了。随后还觉得不解恨,又一用力将朱厚辉扔在了半空。

在朱厚辉哇哇大叫当中,他最后一把接住,搂在怀里邪魅地笑道:“朱公子,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他原以为,朱厚辉会恼羞成怒的。

可想不到,朱厚辉同样脸红后,居然羞涩了起来:“何百户,想不到你还会接我,我以为你扔了人家,就不管了”

何瑾顿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犹如扔烙铁一样,赶紧将朱厚辉扔在了地上,随即回头对朱佑棌言道:“卷宗,我是不可能交给你们的。”

“上次磁州我就犯了这个错误,手里没你们一点把柄,只给了你们一点教训。结果你们倒好,竟然还变本加厉!”

唉,还是先停止装逼,赶紧把事儿解决了吧真是,被这对儿父子恶心坏了!这要是天天来,谁受得了?

朱佑棌闻言,也觉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像何瑾这样的家伙,可别听他说犯过什么错误,他那是有充足的自信,才会不在乎。

就如同此时,又一次抓住自己后,他便有了讹诈自己的理由!而且,还让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辩驳。

由此,朱佑棌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气,阴沉着脸问道:“那何百户是什么条件?”

本来都不想装逼了,可朱佑棌这个态度,顿时让何瑾很是不满,假意灿烂一笑道:“赵王觉得,该是什么条件?”

“你!”

这一下,地上的朱厚辉赶紧爬起来,又替老爹顺气儿:“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言罢,他便转向何瑾,道:“一万两白银,够了吗?”

对付一头貔貅,当然要投其所好,朱厚辉觉得自己很机智。

可不料,他猜对了方向,却没猜对数目。

何瑾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朱公子,你莫非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穷酸的小吏?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利润,你猜得出是多少吗?”

朱厚辉闻言,也知唬弄不了何瑾,直接报出了底线:“十万两!”

谁知,何瑾还是嗤笑一声,道:“十万两也不过是死钱,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断的活钱?”

这话一出口,赵王父子脸色顿时变了,变得惨然:“何,何瑾,你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是故技重施,想要我们王府在安阳城的产业?”

“当然不是!”何瑾义正言辞,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啊’朱厚辉下意识腹诽,但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可就在俩父子以为,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何瑾还有一定威慑时。却见何瑾这次是真的邪魅又灿烂一笑,伸开双臂悠悠开口道:“我要的是,你们遍布彰德府,整个清平商行的产业啊”

这话一出口,空气顿时凝固了。

朱厚辉是满脸骇然,而朱佑棌却又重复了之前的脸色变幻,胸膛喘得跟风箱一样。

最终不管朱厚辉如何拦着,他都抑制不住如火山喷发的怒气,咆哮道:“何瑾,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你说呢?”何瑾却云淡风轻,只回了这么一句。

但随即,就在朱佑棌要彻底爆发之前,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其实王府啊,皇亲国戚什么的,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朝成祖是靖难起家的,克定大统后,最忌讳的就是子孙有样学样。故而,一改太祖分封藩王的祖制,削弱了各地藩王的势力,只将你们当一个个政治吉祥物养着。”

“同时也因为如此,随后的皇帝,也都对各地藩王外宽内忌。一旦发现苗头儿,宁错过不放过!而我手里握着的东西,足以让当今圣上亮一亮屠刀,杀鸡骇猴了。”

“所以啊,藩王啊,皇亲国戚什么的真的就这么回事儿。”

何瑾神色平静,面上还是带着笑,继续轻描淡写地道:“此番我要想夷平你们赵王府,虽说有些麻烦,却不是不可以的。唯一没对你们动手的原因,就是没好处、也没必要而已。”

言罢,他才转过身来,再度问了一句:“现在,你们还觉得,我要的很多吗?”

可说到这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摇头晃脑地道:“多乎哉?不多也”

多乎哉?

不多也?

真的,是这样吗?

赵王父子不由对视了一眼,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个貔貅,说的全都对!

更可恶的是,要整个清平商行,正好卡在了既让他们肉痛,又没到他们鼓足勇气,鱼死网破的点上!

这,这该死的貔貅!

然而,就在赵王父子感到心下滴血的时候,何瑾却已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叱道:“行了,你们也别跟只瘟鸡似的!”

“赵王府在彰德府经营数代,一个清平商行,不过是朱厚辉十几年折腾出来的产业。你们真正的财富,我都不敢想象。”

“难道,你们真想惹怒了我,让当今圣上彻查一番才甘心!”

“这”赵王父子顿时语塞:要是真惹怒了何瑾,那只有赵王府被削爵除名,父子最好也是终身幽禁的结局。

若此时还不服软,下次根本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朱佑棌才颓然道:“何百户,真是少年英才,本王此番输得不冤!一切,就按何百户说得办!”

“嗯,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嘛”何瑾忽然就一脸的笑意,主动赶来握住了赵王父子的手:“这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朋友嘛。”

神尼玛的朋友!

都被你坑到这份上儿了,我们还给你当朋友,你当我们贱啊!

然而,就在朱佑棌准备虚以为蛇的时候,忽然便看到何瑾满脸的笑意中,又带上了一丝阴冷:“怎么,在下难道说的不对吗?”

这一下,朱佑棌立时明白过来:你娘的!宗卷还在你手里,说是朋友,其实就是以后你要吃定我们了!

朱佑棌面色第三次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最后雄躯一震,慨然言道:“本,本王当然愿交何百户这个朋友。”

“嗯,去吧去吧。”何瑾这才松开了手,按捺住喜意道。

朱佑棌还不得不赔笑:你娘的,我,我们果然很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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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章 这样都不行?

待赵王父子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何瑾才不由仰天大笑了三声。

回到花厅后,整个人儿就跟吃了极乐神丹一样,他想呐喊、想狂舞,感觉空气都是热烈的。

可兴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分享,不由觉得有些兴致阑珊,便扯着嗓子喊道:“秀儿,清霜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花园里的一幕,非但小月儿看到了,这两位早知何瑾要干什么的女人,哪能会放过?

看到何瑾和朱厚辉鸳鸳相抱的时候,她们的惊诧,可一点不比月儿小。

可随后看到何瑾神色平淡、不疾不徐,于无声处听惊雷。便将赵王说的面色惨然,她们又很想知道,那到底会是什么内容。

最后,待何瑾厉声叱喝,逼得高高在上的赵王父子,不得不妥协服软时,她们便彻底震惊了:自己的相公,真的无所不能吗?

之所以完事儿后,都没有主动去找何瑾,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她们还沉浸在震惊中。

此时闻听何瑾的呼喊,她们才如梦方醒,迫不及待又足下生莲地走向了何瑾。然而,未待她们开口,何瑾便率先言道:“院试之后,我们便把亲结了吧?”

两女本来就一脑子的疑惑,这会儿又闻听如此的惊喜。顿时连该什么表情,都不会流露了。

满心欢喜的何瑾见状,佯装一脸的委屈,甚至还有一丝悲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两人,道:“你,你们竟然不愿意?我,我的心好痛,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从今往后,我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两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怒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你非但贪了我们的身子,还贪了我们的心,现在都吃干抹净了,竟然跟我们说你不相信爱情了?

你,你个混蛋!

沈秀儿气得当即就上去,捏住了何瑾腰间软肉儿狠拧。一旁柳清霜倒是没动手,但也忍不住说了句:“秀儿姐姐,使劲儿拧,我看他一点都不疼!”

如今肉已烂在了锅里,何瑾就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哪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登时一把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中,也没放过柳清霜,笑着道:“怎么,还要谋杀亲夫不成?”

沈秀儿挣脱不得,还是气得又拧了一下,才气恼地说道:“相公,我们早就是你的人了,为何今日又突然提起了这个?”

“因为,我已经谋划好了我们的未来呀。”何瑾左右各香了一口,对二女言道:“此番,我已将整个清平商行,从赵王父子那里要了过来!”

“啊!”二女顿时相顾失色,她们知道何瑾此番必然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胃口竟这么大!

清平商行莫说在彰德府,就算在整个河南省,也是颇有名气的。那可是朱厚辉自十七岁时起,便仗着王府权势经营了十数年的心血。

他就是靠着清平商行,才颇得朱佑棌的喜爱。可见,朱佑棌对那个商行也极为在意。

但没想到,这样一家财力雄厚、规模庞大的商行,竟然在何瑾短短的几句话中,便已悄然易主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两女对何瑾的能力评价已极为不低,否则也不会委以终身。可何瑾这次竟然又突破了她们的天花板,直朝着无边的苍穹冲去他,他这是要上天啊!

不,不过抢了清平商行,跟日后的生活谋划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日后肯定是要当官儿的,虽说明代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经商这条规矩,如今已形同虚设。但毕竟是写入了《明律》律法,我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去违背。”

“既然如此,便要找一个最信任的人去打理。而身边就有一位经商的奇女子,还对我忠贞不移,你说我除了她,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在明代当别人的妾室,几乎是没什么优势的。但鸡贼的何瑾,偏偏就寻到了一条漏洞:妾室在律法规定中,不属于男方的家人啊!

明朝人的观念中,小妾就是一笔私有财产。既然是财产,自然就没什么人权了,相应的,权利享受不到,义务也不用承担。

例如,丈夫犯了死罪被株连时,正妻是跑不了的。可小妾,便不属于株连的范畴。

而将财产记挂在妾室的名下,自然也就跟男方没什么关系,便可以逃脱官员不许经商的这条规矩。

只不过,这事儿官员们虽然都知道,却没一个这样的做的。最多,也就是记挂在小妾名下,也绝不会让小妾真的去打理。

除却一般小妾没那个能力外,剩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与小妾感情并不深厚坚固,小妾极有可能卷了钱财潜逃。

故而,当沈秀儿听到何瑾的规划时,不仅仅只是喜悦,而是难以言述的震惊:“相,相公莫要拿奴家寻开心”

嘴上这样说,但心底却知道,何瑾这番话是真的。因为在正事大事上,这个少年从未说过大话假话。

也由此,何瑾根本不多解释,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言道:“成亲之后,清平商行就交由你打理。我最多有时间和精力的时候,提些建议和大方向的规划。剩下的一切,都要辛苦你了”

一时间,沈秀儿拼命想笑,可眼泪却却流下了下来:“相,相公,奴家知道你不想看奴家哭,可,可是奴家就是忍不住!你对奴家实在太好了,奴家根本不知该如何为报”

一个自十四岁开始,就撑起家族产业的坚强少女,成了别人的小妾后,就要相夫教子、任劳任怨,哪能心里没一点点遗憾?

虽说,何瑾给予的爱意和安全感,已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斩断了她的精神世界和追求。

这就相当于,鲜花失去了阳光和养分。

可何瑾非但不禁止她抛头露面,反而还要将更大的产业,交由她打理!更重要的是,此事儿她自始至终没向何瑾提过,这个男人却已记挂在了心里

就这么一瞬,沈秀儿已不想什么商行、什么生意,满脑子想的,就是要给何瑾生十个八个孩子!

不这样,她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喜悦!

而何瑾同沈秀儿说完这些后,又笑吟吟地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

他很想从柳清霜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吃醋和哀伤。可想不到,太懂得压抑隐藏自己情绪的柳清霜,俏颜上却是一片淡然。

但这些,何瑾不觉得可惜和失望,只是觉得更加心疼:要有多卑微的心态,才会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表露?

“清霜,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成亲之后,还会让你继续歌舞?”

柳清霜随即喜悦一笑,道:“奴家记得的,相公对奴家的宠,世间少有”

可不料,何瑾却冷了下了脸,道:“但现在,我后悔了!”

一瞬间,柳清霜的身子猛然僵硬起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心理准备。尤其何瑾刚才还对沈秀儿那般好,对自己却这般无情狠酷,立时让她如遭雷殛。

而何瑾要的,也正是这一点。

待柳清霜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他便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的志向实在太小了些,如今咱有了清平商行,为何还老想着一个人歌舞?”

“成亲之后,你非但可以自己歌舞,更可以培养其他名妓,当她们的经纪人,打造偶像明星”

“你秀儿姐姐名下,已有那么多的青楼楚馆,还怕找不到演艺场所和舞台?你还不想着将自己的艺术事业,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相,相公,你后悔的原来是这个?”虽然什么‘经纪人’、‘偶像明星’她听不懂,但意思却是明白的。

一时间,柳清霜感觉自己的心情,就跟先沉入万丈深渊,又升入九天之上一般。

这样的起伏和激动,让她再耐不住,也不自觉地拧了一下何瑾的腰,嗔喜道:“相公,你就会欺负奴家。”

“哈哈哈!”何瑾却得意莫名,又搂紧两女各亲了一口,随即贼兮兮地言道:“今日三喜临门。咱们夫妻三人,是不是要大被同床庆贺一番?”

原本欣喜莫名的二女,一听这话不由满面通红。尤其对视了一眼后,都愤然地起了身,道:“你想得美!”

望着两女落荒而逃的身影,何瑾不由郁闷地挠了挠头,道:“这样都不行?看来,还得再换个法子。”

嗯,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脑子里想的,就是那么点事儿!

第二四二章 孟大人慧眼如炬!

之后的几天,何瑾便没再往提学衙门跑,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温书。毕竟快要院试了,秀才的功名,还是要先拿到手的。

纵然王华对他失望不小,不过有科举的潜规则在,王大宗师也不可能冒天下大不韪,院试时黜落他的。

至于说贡生一事儿,何瑾当然还没放弃希望啊。

开什么玩笑?

男人就是要有机会去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眼下不过院试为重,暂时先偃旗息鼓休息一番。等院试结束后,他自然会继续想方设法,从王华那里搞到贡生名额的!

做事儿,要分清轻重缓急,要有条不紊嘛。

不过说是一心一意温书,他也不可能真正心无旁骛。

毕竟脚踩了大明金字塔顶端的藩王,为以后都做了规划。一些善后的闲杂事儿,还是需要他去处理的。

例如此时,他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手边便是各色点心水果,还享受着沈秀儿的按摩。慵懒地半眯着眼睛,道:“怎么样,还舒服吧?”

藤椅的一侧,还放着另一张藤椅,上面躺着的竟然是孟文达。平日冷漠的他,此时竟也点了点头,道:“你小子就是会享受”

“也不是享受。人生嘛,总要一张一弛。”何瑾这会儿仿若悟透人生的老者,侃侃而谈道:“懂得放过自己,才能与未来握手言和。”

“老孟呀,你这人就是太紧绷了。偶尔放松一下,才会知道世上很多事儿,不是非黑即白的。”

孟文达抬了抬眼皮子,神情看起来不是那么认同,但也没反驳。

何瑾见状,便微微一笑,继续言道:“比如说我们对付赵王一事,按照你的方式,非要上报朝廷,那结果会怎样?”

“自是陛下严令彻查此事,明正律法!”孟文达登时又有些恢复平时的风范,向着北方遥遥一拱手,面色坚定。

何瑾也没反驳,只是用一种看幼稚儿童的眼神,看向孟文达:“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你觉得以天子的仁厚,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

“若你当真发动起士林、监察御史、以及朱知府的攻势,陛下自不会视若不见!”

“那你这不是在逼陛下嘛明明知道陛下不愿看到这种事儿,你为何就要当那个恶人呢?”

此时孟文达忍不住要反驳,却不料何瑾一伸手,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道义、报社稷。可你想过没有,赵王父子难道会束手待毙?”

“皇亲国戚,那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体。尤其陛下身居至尊之位,一举一动都会引得旁人揣度猜测。此番当真闹起来,你说那些皇亲国戚会袖手旁观?”

“这?”孟文达可不是什么官场小白,道理自然一听就懂。

“届时,就算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可孟大人想过没有,期间又会带来多少斗争、牵连多少无辜牺牲?”

“这?”孟文达再度无言,因为他深知,何瑾说的都对。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斗争,也没牺牲,时间成本总要计算进去的吧?你说正义迟到的那一刻,多少受害的商户百姓,已来不及补救?”

这一下,孟文达彻底哑口无言,只剩下一个深沉的不解:“这,这就是你抢了人家清平商行的理由?照你这样说,本千户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这话,孟文达当然是嘲讽何瑾的。

可想不到,何瑾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用客气。凭咱俩的交情,帮你做这点事儿是应该的”

“我,本千户”孟文达气得再躺不下去,起身怒斥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孟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何瑾却一点都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言道:“我得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便会厘清账目,寻找那些被赵王父子祸害的商贾,进行救济补偿。这种事儿,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去做呢”

孟文达登时如看怪物一样看向何瑾,道:“你,你这只貔貅,会救济补偿那些被害的商贾百姓?”

“假如你不要求的话,我当然不会。”何瑾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此番既然借用了您孟千户的威势,自然要回报一番。思来想去,觉得也就这个最合你心意了。”

孟文达顿时高看了何瑾一眼,眼中流露出赞叹之情。

可下一刻,他忽然又警觉起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平白无顾地这么好心,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

“孟大人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相识时日也算不短了,你对我难道就没一丁点儿的信任?”

“嗯。”孟文达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时日不短了,我才知你什么德行。”

“你!”何瑾陡然作怒起身,一时让孟文达也有些心生懊悔。

可随即何瑾脸上的怒色,就变成了谄媚的笑容:“你真是慧眼如炬呀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这不是需要从你哪儿,把张声捞过来嘛。”

孟文达不由为刚才自己的心生懊悔,而感到了懊悔:唉,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小子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不过,他要个宦官干什么?

“因为要厘清账目,自然要寻个知情的人,张声曾经便代朱厚辉打理清平商行。而且,他如今已跟赵王父子决裂,你说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吗?”

孟文达不由诧异地看了何瑾一眼:“小子,怎么这等事儿,你”

后面的话,孟文达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想厘清账目,救济补偿受害的商贾百姓,张声虽不是必不可少的,却会大大加快进程,自己不会不同意。

而何瑾这里得到张声,明显会助他更好地接管清平商行。并且,有了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后,赵王父子想耍什么猫腻儿,也根本没什么可能。

这个要求,显然对双方都有利。

只是,这小子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才十五岁的少年,就这般老谋深算,你自己不感觉别扭吗?

不过,很快孟文达就反应过劲儿来了:“你,你这是在擦屁股吧?救助补偿商户百姓,的确算过了我这一关。可王大人、朱知府还有士林这三方,你又如何弥补?”

不错,用了士林、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知府大人这些势力,怎么也要给个交代。否则的话,三方能饶得了他?

在孟文达看来,他这一关是最好过的,毕竟何瑾知他懂他,两人也有交情。可剩下那三方,这小子又该如何应对?

不料,何瑾却嘿嘿一笑,道:“孟大人,你果然慧眼如炬啊!不过善后就善后,说什么擦屁股,多恶心呀”

“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嘻嘻哈哈!”孟文达这下都有些急了,道:“三方联合起来,令一方藩王都要避其锋芒,你还如此不当回事儿!”

“可,可最难的你这一关,我都解决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何瑾先是一脸的迷茫,忽然就反应过来,暧昧地说道:“孟大人,你这是在关心我?”

“本,本千户岂会在意,你这等贪婪狡诈之徒!”孟文达立时反驳,可语气怎么听也有些虚,脸也慢慢地红了。

一旁的沈秀儿见状,不由吃惊地看向何瑾:相公,你撩女人也就算了,竟要我和清霜妹妹,以后连男人也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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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为什么要当个好人?

“朱知府根本没打算暴露自己,此番我针对一番赵王府后,赵王父子必然会收敛很多。故而,交出卷宗的那一刻,他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士子那里,其实就更好办了。”向孟文达缓缓解释的何瑾,忍不住嘿嘿一笑:“大人莫非忘了,再有十几天,就要院试了吗?”

孟文达不由点头:院试在即,那些士子们自然要先考得秀才,哪还有心思在乎赵王府一事?

可,这就轻轻松松地,让这小子过了两关?

“王大人那里呢?”想起最后一关,孟文达不由恢复了些信心:“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纵然朱知府和士子们不会继续声讨赵王府,他却断然不会放弃的!”

“哦王大人啊。”何瑾不由笑得更灿烂了,道:“孟大人,你可知人都有两面性?”

“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假,但人家同时也是位痴情男子。对待家中的那位如夫人,可上心得紧呢。”

这话一出口,孟文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不会?”

身为皇帝密探的锦衣卫千户头子,孟文达当然知晓王中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妾,且对那小妾宠爱有加,呵护到骨子里的那种。

假如何瑾走枕旁风攻势的话,王中就算是百炼钢,恐怕也会成绕指柔

可恶的小子,就会用些歪门邪道!

而这时候,沈秀儿也不由死死盯向了何瑾:相公,你什么时候,将人家王大人的小妾也勾搭上了?

“你,你们这都什么眼神儿,我是那样的人吗?”何瑾立时就不高兴了,义正言辞地说道:“家中有秀儿和清霜两位佳人,我又岂会拈花惹草?”

沈秀儿闻言,不由转嗔为喜——毕竟,如今何瑾就算说白天见了鬼,她也会深信不疑。

呵,女人

孟文达看这一幕,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哼,小子,就凭你此时一句话,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的表现,怎能不是那等拈花惹草之人?

你骗得了小姑娘,可骗不了我!

可不料,何瑾随后又开口道:“孟大人,你大概也不知道,咱那位王大人还是位钢铁直男吧?”

“他每日只千方百计想着搏如夫人一笑,却根本不知那位如夫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孟文达这下更是摇头不已:唉都知道人家小妾想要什么了,还敢说没勾搭?

面对如此质疑的眼神儿,何瑾不由就火了:“我真没勾搭人家小妾!”

随后急声言道:“她那小妾乃应天府人氏,幼年时家中贫困,父母为救她一条性命,才忍痛买入妓院。如此的遭遇,她岂会不心心念念想着家人?”

“可叹王大人越是每日极尽心思宠爱,越发使得那位小妾不敢提过分的要求。结果,小妾日日郁郁不乐,王大人又束手无策。”

“而我呢,只不过派人将王大人那位小妾的父母家人,接到了安阳城,并安置了一份产业。你说如此恩情,那位小妾岂会不帮我一个小忙?”

孟文达听后,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三方那般强大的势力,就这样覆灭了?这小子果真妖孽转世不成?

想调用的时候,一番舌灿莲花便搞出了声势;可想偃旗息鼓的时候,逐个击破又将这股声势消弭无形。

更让人震惊的是,整个事件虽然他得利最大,但除了赵王父子受到了惩罚外,各方势力都未受损,反而都得到了一定补偿和实惠。

自己这里,是良心好受了一些;士子那里,闹一阵后得到了名望;王大人那里,终于搏得美人一笑,而那位小妾也与家人重聚

这样的结果,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却是最稳妥、最成熟的一种博弈。犹如内家拳劲,一放既收,点到为止,比起外家武斗打个头破血流的狼狈来,实在高明太多。

这,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再度深深看了何瑾一眼,孟文达起身什么话都没说,便径直走了:跟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子待的时间长了,自尊会受到强烈打击的!

何瑾却一如既往地没脸没皮,不忘对着人家的背影,嘱咐道:“那个张声,记得送来哈”

孟文达闻言,不由加快了脚步。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秀儿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相公,你明明就是要救助补偿那些受害商贾百姓的,为何偏偏不说出来,非要他人误解?”

骗得了孟文达,却骗不过枕边人。

何瑾不由悠悠一叹,道:“因为一个滥好人,是做不成什么事儿的。”

“这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哪怕你内心善良,也要成为一个可以做好事儿的坏人,而不要当一个不能做坏事儿的好人。”

沈秀儿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心疼:相公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何瑾也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想了想便忽然问道:“秀儿,你们女孩子拒绝男生,一般都会说什么?”

“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沈秀儿下意识开口,随即神色一变,就明白了:是的,因为是好人,就不该图回报。所以,受伤的永远是好人。

好人行善千日,哪怕只做了一件坏事儿,就会声名尽毁。可坏人只需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佛都这样认为,那为什么还要当个好人呢?

第二日。

孟文达便让李承祐,将张声给送了过来。这种事儿,何瑾就没管了,而是直接将人交给了沈秀儿。

自己的女人,可以去宠,但绝不能给惯成废物。该闪耀的时候,她应当有自己的光芒。

于是,温书的时候,他便只隐约听了一小段的对话。

“不!我侍奉赵王府多年,可他们最后竟将我当狗一样卖了!我要复仇,我要赵王父子身败名裂!”声音尖细而癫狂,是那个死太监无疑。

“那是你自己活成了狗,怪不得别人!”沈秀儿此时的言谈,却不复半点对待何瑾时的柔声细语:“现在,我给你做人的权力,还给你复仇的机会。”

“假如,你连一时的隐忍都做不到,那我只会将你送回锦衣卫千户所,让他们用锦衣卫的方式,来对付你!”

听到这里,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瑾却起身关上了房门,不用再继续听了:因为,结果已经注定。而且,自己的小妖精,果然成长了不少。

嗯,包括床上的那些功夫

第三日的时候,张声便领着沈秀儿,去接收清平商行的产业和账目。

而柳清霜那里,也整日开始流连秦楼楚馆嗯,去找寻蕙质兰心、潜力还没被发掘的小姑娘了。

偌大的宅院,顿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只不过,有时温书的时候,何瑾不由又会感到有些冷清唉,男人呐,就是这么地贱!

好在,每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都会有一个美妙的晚上。

并且,他也真切感觉得到,两女开始变得活力满满,眼中的柔情爱意也更加炽烈。尤其云雨初歇后,沈秀儿可以同他聊未来的商业蓝图,柳清霜这里就探讨诗词曲调,感情平稳增温不少。

甚至,何瑾还惊讶地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开始一块儿沐浴了!

懂的老司机当然知道,这可跟女人手牵手上卫生间不一样。沐浴是要坦诚相见的,是两女增进感情、相互熟悉的一个极大进步。

而她们相互熟悉的缘故,自然是为了日后在某个情景下做铺垫。

一时间,何瑾止不住就有些小激动:大被同眠、人生巅峰的日子,好像已不远了啊!

可就在他跟个瓜农一样,静静等着瓜熟蒂落的时候,金元忽然敲动了他的房门,道:“少爷,王大宗师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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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做男人,要大气啊......

猛然听到金元话的内容时,何瑾还以为自己温书久了,产生了幻听。

当金元又重复了一遍后,他才疑惑地打开房门:“金元,你是不是跟我太久了,开始飘了?这事儿也拿来开玩笑,后果很严重,你知道不?”

金元当即就想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不住问道:“少爷,要是小人真骗了你,你会如何?”

“如何?”何瑾一拧眉:这是真有些飘了啊

于是,他便笑了一下,道:“你如今跟我签的是活契,而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让什么城狐社鼠、官府衙役的找你麻烦。”

“毕竟你也知道的,凭我现在的能量,根本都不用开口。只要放出点儿风声,很多人愿意讨好我的”

“啊?”金元一愣:少爷,你这也太狠了吧?

“但我记得,你好像已提过两次,想要终生留在我家,将活契改为死契吧?”

将活契改为死契,看起来很没骨气。但这对金元来说,却是追求和梦想!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还特别有才,金元超喜欢的。

最主要的,他是亲眼看着何瑾从一介小吏,一步步走到连藩王都能玩弄手中的牛人。跟着这样的主家,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在明代宣德年后,土地大量兼并、农民纷纷破产的社会背景下,跟一个无立锥之地的百姓,谈骨气志向和自由,信不信金元一巴掌呼死你?

“等你签了死契后,要知道婚配可都是由我做主的。”说到这里,何瑾不由邪魅一笑:“你不想到四十岁的时候,练就了一条麒麟臂吧?”

金元一听这个,顿时浑身一机灵,脸色就变得谄媚了:“哎呀,少爷,小人怎么敢骗您呢?王大宗师是真的来了,来,少爷您慢点走,小人来给你带路”

哼,小样儿,还收拾不了你了。

不过,对付金元容易,可这王大宗师来找自己,又是为了啥?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段时日,没风雨不断地往提学衙门跑了,王大宗师就跟前世的大龄剩女一样,产生了困惑:怎么男生追一半儿,都就不追了?

见到王华后,何瑾自是恭恭敬敬地先施礼。然后,就仔细打量起了王华的神色。

于是,他便惊愕地看到,中年大叔帅哥王大宗师,竟然脸红了!

夭寿啊!

先是孟文达,继而朱厚辉,最后又是王大叔这个时代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有了秀儿和清霜后,月老就开始眼花,乱牵红线了?

“润,润德啊”脸色红红的王华,说话也有些不自然:“听,听说你接管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救济补偿那些受害的商户百姓?”

“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何瑾回道,下句话没说:这关你什么事儿?

“唔”王华又矫作地一捋须,更显得心虚了:“如此看来,你虽贪婪无度、狡诈阴险、欺世盗名”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一抬头:王守仁他爹,你这是大早上吃饱撑了,专门儿跑来挤兑我了?

王华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怒气,又换上了笑容:“不过,从你做的这件事儿来看,本心还是不差的。”

“嗯宗师谬赞了。”何瑾还是一头雾水:这是大龄剩女后悔了,要反追自己了?

没成想,还真如他所料一般,王华随后便继续说道:“为人处世,以德为先。你年纪轻轻,便简在帝心,日后前程仕途不可限量。然八股制艺乃取士之本,最现本心才学”

零零碎碎、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待何瑾都听糊涂的时候,王华才狠狠咬了一下牙,道:“润德,你可愿本官指点你八股制艺?”

“嗯?”何瑾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我愿意啊!”

别管这是不是大龄剩女倒追求婚,先捞一个媳妇儿回家才是正理!况且,让全国曾经的科举第一名来当家教,明显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嘛。

见何瑾同意了,王大家教立时进入了角色,分析道:“你天资聪慧,悟性极佳,但家境贫寒,基础浅薄,随后又是野路子出身”

“如今院试在即,想要固本培元已然来不及。眼下唯有一法,才能让你短时间内水平精进。”

“嗯嗯”何瑾也听得频频点头:你是大宗师,你说的都对,那那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王华顿时微微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摆摆手,便有一个小厮拿着些日常用物进来,王华又问道:“本官住哪个房间?”

“只要不是秀儿、清霜、月儿的房间,大宗师随便选!”何瑾实在太激动了,不免得意忘形,嘴一秃噜就说了些失礼的话。

王华当时就气着了,回怼了一句:“那本官与你睡一个房间,行不行?”

何瑾登时一脸惊恐:“王宗师,你倒追求婚也就算了,还想今晚就入洞房?”说完这个,他立时就傻眼了:自己这是飘了啊!

于是,他又想弥补错误,嗫嚅地言道:“要,要是宗师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这个,王华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大吼了一句:“滚!滚去温书去,待本官收拾好了,再来教训你!”

两炷香后,书房里的何瑾,也没等到王华召唤。而是王华那个小厮进来,递给了他一张纸:“宗师吩咐了,这是题目,命你据题作文,午饭前做完。”

“哦,敢不从命。”何瑾恭恭敬敬的接过题目,猜想王大宗师的法子,应该是先做题再讲题吧?

随后就在书桌上开始拟草稿,花了一上午的功夫,绞尽脑汁制出一篇体例合乎规范的八股文,又将稿子交到了王华的房中。

谁知王华接下文稿,连看都没看,又从手边拿起一张纸,“此乃本官上午新拟的题目,你拿下去作文,限期晚膳之前完成。”

还作?

何瑾顿时感到头大,费尽心思花了一上午时间才完成一篇,正浑身感到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没想到立刻又来一道题。

毕竟写八股文可不是写杂文,那是要一句一句去抠,很费脑子的。

可因为两人之前那点事儿,何瑾有些心虚,也不敢违拗王华的吩咐,只得苦着脸接下了新题目。

吃过午膳后,又迅速回到房间,强迫自己坐下来,重新开始冥思苦想的构思。

到了傍晚,终于完成了第二篇文章。连续进行了一白天高强度脑力劳动,此时的他已然昏头昏脑。

勉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王华书房,交上了文稿。

可不料,王华又从手边抽出一张纸,“这是本官下午拟出的题目,你晚膳后开始作文,限期二更时做完。”

还还有?

何瑾呆立在原地不动,整个人都麻木了。王华又连续催促了几声,他才从痴呆中微微醒过来。

“宗师,做男人要大气”

谁知,王华一斜眼,道:“那你是作还是不作,要不要本官的指点了?”

何瑾就想:王华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在八股学问领域中,乃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儿。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吧?

而且人家道德文章还被天下公认,有他的指点,都可以算作一种资历种种好处摆在眼前,何瑾不由狠狠一咬牙,道:“我作!”

神思发懵地回到房间,连续使劲看了好几遍题目,才集中了三分注意力,勉强开始作题。

然而,当脑子里冒出破题、承题、起讲等概念时,立刻就跟炸了膛似的,令他很想蹲在地上大吐特吐。

当时他就气得把笔一扔,吼道:“做男人,要大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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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痛苦,非常痛苦。

看着那题目,何瑾真想不通王华为啥要这样做:显然,这不是说错一句话的事儿,王大宗师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儿。

剩下的解释,就应该是人家觉得这样,是短期内提升自己的最好方法了。

只是一定要这样吗?

为什么呢?

你说出理由来,我至少可以诡辩忽悠你啊!

郁闷牢骚了半天,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瑾只能撑起强大的意志力,挑灯夜战,写起今天的第三篇八股文。

不知不觉中,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至于文章写完没写完,鬼才知道

到了次日鸡鸣时间,王华的小厮在门口叫醒了半睡半醒的何瑾,不由分说又塞给他一叠文稿,道:“这是你昨天白天写的两份文稿,老爷已经修改批注完了,你自己拿去揣摩。”

何瑾心里一喜,今天看来不会继续昨天那种写到吐的生活了,要以讲解为主?

却听小厮又道:“还有一张是题目,与昨天规矩一样,老爷限你午膳之前作完交稿。”

什么?!

还要做题?!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何瑾一时感觉自己从九天云上,跌入了万丈深渊。又仿佛觉得晴天来了个霹雳,将他殛得外焦里嫩。

就连小厮随后进了屋,从书桌上将他昨夜也不知道写没写完的文稿收走,他都没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要结束这痛苦的生涯!

然而,就在他怒气冲冲准备去找王华,讨一个说法理由的时候。忽然瞥到了手中的文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一发现,不由转移了何瑾的注意力。

他坐下来仔细看了看批注,发现王华几乎逐字逐句地进行了评析。并且,大宗师果然不愧是大宗师,批注还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针对自己基础浅薄、粗粝凌乱、生搬硬套等种种缺点,人家那相应的指点和解析,使得何瑾一下有所明悟:咦?好像按照人家王大宗师的指点,那样写的确更好一些哈。

于是,胸中的怒火不燃烧了,小宇宙也不爆发了。

刚才还说打死也不能再这样的何瑾,带着新的感悟,提起笔就开始写今日的题目了。

嗯,真香!

然而,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就又有些顶不住了。

何瑾承认这样的方法的确不错,但这做法就相当于教人游泳,根本不给你讲什么要领,只是一脚把你踹进了水池中,让你自己瞎扑腾。

那种在水中挣扎的感觉,是个人都有忍耐极限。每天除了做题还是做题,一直做到天昏地暗,跟回到了上辈子高考前,疯狂作题的时光一样。

开什么玩笑!

穿越到了大明朝,还要来一遍这种填鸭式应试教育么?

于是,作题作到吐都吐不出来的何瑾,当即就来到了王华的书房。可还没开口,他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

因为,这个时候王华正捏着鼻子,跟闻臭狗屎一样看着何瑾的文章。提笔写了两句批注后,气得连喝了两口茶,都浇不灭心里的火气。

可以想象,这六天的时间里,不止何瑾痛苦,人家王大宗师更痛苦!

这种痛苦,可以参考一位博导去教一个初中生:人家博导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初中生却始终不得其法,你说难受不难受?

可再难受,非但要给他批注,还要想着什么题目适合他,如何去出题

由此,看到何瑾过来,正在气头儿上的王华,眼神儿莫名就很凌厉,语气也不由有些暴躁:“你来作什么?”

“实庵先生,我,我觉得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作题都六天了,我们劳逸结合,您跟我讲讲题是不是更好一些?”

实庵是王大宗师的号,以两人现在事实上师徒的关系,何瑾这样称呼一声先生不为过。

谁知,王华还是跟更年期大妈一样,训斥道:“讲什么讲?想偷懒是不是,回去继续作题去!”

何瑾委屈地搓着衣角,由衷而诚恳地说道:“疯狂作题的确能提高题感,有了实庵先生的批注,更是让学生进步不少。”

“只是天天这样昏天黑地的,效率极其低下。反倒不如劳逸结合,作讲同步,方能事半功倍”

王华当时就轻笑了两声,驳道:“你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吗?一介童生,自恃聪慧便以为能指点学问?”

“现在离院试只剩下五天,你觉得我讲的,你能领悟理解多少?更不要说,文章这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旁人是教不来的。”

“只是批注的话,你便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升水平。一旦我同你研经探微,无异于拔苗助长,反倒会让你更加困惑。”

何瑾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错,人家王华最该做的,就是用这种客观中正的办法,强化并提升自己的题感。什么讲题教书的,只会适得其反。

博导就是博导,教育水平就是高!

只是略一思索后,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我又不是王守仁,你王华凭啥这么用心对我好?

真因为我接管了清平商行后,救济补偿了那些受害百姓?

可不料,就在他狐疑的眼神,望向王华的时候。王华似乎也心有所感,忽然就有些恼羞成怒:“道理都跟你说清楚了,还站在这里作甚,赶紧回去继续作题去!”

何瑾登时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得嘞”随即屁颠颠儿地,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货就这样的性格,大气不计较。只要你有道理还正确,又是对我好,我凭啥不虚心接受?

而看到何瑾跑走的背影,王华也不由舒了一口气,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好悬,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差点就露馅儿了

为啥对你这么好?

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因为陛下铁了心相中了你!

没错,上次发现何瑾乃欺世盗名之辈后,王华气得当夜便向弘治皇帝上书,揭露了何瑾虚伪的面孔。

在他看来,弘治皇帝闻听后,纵然不龙颜大怒,也会打消让何瑾陪太子读书的念头。可想不到,三天后接到弘治皇帝的回复后,他直接傻了眼。

弘治皇帝多么睿智?

人家找何瑾陪朱厚照读书,根本不是因为何瑾的文章好不好。而是看重了何瑾会来事儿、能办事儿、还懂事儿!

故而,他的回复就一句话:瑕不掩瑜。至于文章不好,爱卿可以教

得,结果非但跟自己想得一点都不一样,反而还给自己找了麻烦。尤其,前几天王华一直避而不见,可陛下的密令下来后,何瑾却又不来了!

你说窝心不窝心?

没办法,他只能寻了个理由,主动前来指点。争取院试之后,何瑾能写出不差的文章,让自己推举贡生的时候,不至于丢了老脸

嗯,这的确是个狗血的倒追故事。

所以王华打死不想让何瑾知道。否则的话,那小子还不更有恃无恐,上了天去?

可遗憾的是,到了距离院试的前三天。正一脸便秘模样写着文章的何瑾,忽然又听见金元敲门了:“少爷,京城里来了一封信,是,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何瑾接过信打开,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润德兄,院试之后你就要被推举为贡生,来京城陪我读书了。你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开心?

激动?

我开心激动个鬼啊!

我说王大宗师怎么待我跟亲儿子一样,原来是这样!

第二四六章 咔嘶,咔嘶,咔嘶......

拎着一包核桃来到王华房间的何瑾,一声不吭,面色很是阴沉。

刚开始看到何瑾的时候,王华当然是一脸的怒色,以为这小子又想偷懒了。可看清何瑾的脸色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事情恐怕不一般。

一时间,他的胆气不由得就弱了三分。

随后,何瑾便坐在了王华的身旁。而且,还是距离很近的那种,打破了师生之间的那种距离界限,更带给了王华一定压力。

王华不自然地就挪了挪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平静威仪,道:“你,你今日前来,是又要作甚?”

何瑾却嘿嘿一笑,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道:“王宗师连日来为小子出题批注,可谓呕心沥血。小子无以为报,便想到了这个”

哗啦一下,便将一包核桃放在了书案上:“王大宗师要不要吃点核桃?此物性温,入肺、肝、肾三经,补肾、固精强腰、温肺定喘、润肠通便,而且还补脑”

“你的心意,本官心领了。这个本官不,不需要”看着何瑾那阴阴的笑,王华愈加气短心虚。

可话音刚落,便听‘咔嘶’一声,何瑾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个核桃。

他不是把两个核桃攥在手心儿,利用相互作用力挤压捏开的。而是拇指和食指拎起一个核桃,略一用力就捏碎了。

那声音和动作,像极了捏断了一根骨头。

王华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但听说和亲眼所见,产生的震撼实在不一样。

于是,他忽然就感到有些口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咔嘶’又是一声。

“润德啊这个?”

咔嘶!

“有话直接说,不要”

咔嘶!

“你,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咔嘶!

捏完第四个核桃,何瑾才淡淡地一笑,道:“无事,只想着孝敬宗师一番。哦,对了刚刚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有些字,学生不认识,宗师不妨指点一番?”

说着,何瑾便将朱厚照那封信掏了出来。

王华看罢顿时一脸懊恼,有种想要流泪的悲伤:“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最终还是知道了。”

不过,知道这个原因后,王华随后反而释然了,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治学修行本就当勤苦为本,方能领略圣人微言大义。”

“而你求学制艺,却一心求取捷径,本官虽说耍了一些伎俩,却也是怕你毁了一生,才来悉心指导。难道,这也有错不成?”

何瑾早就想到王华会这样说,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论点,道:“王大宗师,你真心觉得八股文写得好,参悟了圣人的微言大义,就能上报朝廷、下抚黎庶?”

王华不由怫然作色,道:“自是如此!否则,为何朝廷会科举取士,将理学奉为正宗?此乃不变之法,你小小童生大言不惭,竟敢质疑此事?”

这可不是什么八股文领域,何瑾对此胸有成竹,不屑地回了一句:“敢问大宗师,隋代之前,可有科举?”

“这?”

“既然隋代之前没有,那不变之法,又从何说起?”

“你!”王华一时语塞。

想了想,他才又说道:“既然存在,必有其理。莫非你以为你比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世人皆醉你独醒?”

“小子可不敢那般狂妄。”何瑾先捋了捋王华的怒气,才继续说道:“不过,存在虽然必有道理,也不见得道理便是正确的。”

“例如,王大宗师比小子博学多才。可赵王府一事,若由宗师来处置,不知会办成何等模样?”

这话一入耳,王华神情不由有些小幽怨。

他可是位真正的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很有自知之明。

铜雀台上,赵王不露声色地将他当了枪使,他却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自不用提如何瑾那般,举重若轻地反击了。

更不要说,此事由起而落之间,处置起各方势力,何瑾还十分圆融老练、调衡理顺,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单是赵王府一事,何瑾就比那个科举正途出身的朱知府,高明很多。而他王大宗师,也不认为会比署政治民多年的朱知府强。

由此,王华一下陷入了困惑:“如你所言,科举取士岂非形同虚设?”

何瑾却又淡然地摆了摆手,道:“实庵先生,你这就有些偏激了,事物怎能非此即彼?科举取士的诞生,至少给平民百姓提供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使得大批地位低下、出身寒微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等模式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跃迁,为江山稳固提供了有利的保障,有何不好?”

王华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由更加傻眼。

他是科举取士的受益者,回头分析一番自能看出这些。可何瑾一介小小童生,见识竟也会如此高瞻远瞩?

等等,他既然不否认科举和八股制艺,那此番前来,又是想表明什么?

“学生想表明的,是八股制艺的确能选出一些人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能八股制艺做得好的。”

说着,何瑾还面无愧色地指了指自己,道:“就比如学生,终其一生,大概就是个举人的水平。而且还得运气好,才可能中举。”

这一点,王华深深认同,道:“嗯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若潜心苦读,十年之功考个三甲进士,还是有希望的。”

正侃侃而谈的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郁闷了。

不过,他也懒得争辩,直接又道:“可宗师认为学生不适合当官理政、牧守一方吗?”

这话立时让王华脸色凝重,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他才叹口气道:“陛下选你为太子伴读,本官自打探了你的过往。”

“平心而论,你若不那么贪婪狡诈,心术不正,为官自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甚至,日后登阁拜相,经邦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生谬赞了。”何瑾谦虚地施了一礼,道:“可学生倘若被八股制艺挡在了门外,又当如何?”

话题到了这里,王华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你自不必担忧,陛下钦定你为太子伴读。只需你再忍耐几日,磨炼技艺,本官再略微放些水,评你为院试第一,再推举你入国子监,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所以,先生这几日如此摧残学生,为的就是想学生院试时,写出篇不错的文章,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

王华老怀甚慰地一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本官的苦心。”

到这个时候,明显就是两人达成共识,一笑泯恩仇的节奏。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后,先是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忽然便怒了,大叫道:“就这么点屁事儿,用得着如此吗?!”

“我早先已费尽心思打出了才名,做好了铺垫,院试你又是主考。只要咱俩商量一下,早就解决了!”

“怎么可能!”王华不由否决,道:“贡生名额人人觊觎,你若拿不出一篇合格像样的文章。岂非会令河南士子心怀不满,掀起一场士林动荡?”

谁知,何瑾冷冷一笑,道:“王宗师真以为,我写出一篇不差的文章,那些士子就不会心怀不满了吗?”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的文章就算写得再花团锦簇,该找麻烦的还是会心怀不忿。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那些士子,连找麻烦都寻不到借口!”

王华悚然一惊,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对!

由此,他下意识问道:“润德,难道说你已有了办法?”

“当然有。”何瑾这才拎起一块儿核桃仁儿,扔进嘴里:“我就常吃核桃,所以脑子好。王宗师,你确定不来点儿?”

第二四七章 我不是猪!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吃!”王华气得一把打落了,何瑾手里的核桃。

之前他以为,强化突击一下何瑾的八股制艺水平,院试点他个第一,继而推举他为贡生,一切便没啥问题了。

但现在一经何瑾解释,立时就有些慌了:不错,陛下要他办好这差事儿,可不是教何瑾文章那么简单。

贡生名额何其珍贵?

就算何瑾写出了一篇出彩的文章,有心之人该闹还是会闹。尤其这几天自己还呆在何瑾的家里,更给了别人科场舞弊、私相授受的借口。

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大宗师,非但没办成事儿,反而还适得其反。若不是何瑾及时指出来,自己还浑然不觉!

这小子,眼光怎么那么犀利,贼亮贼亮的。

“既然提升你技艺的法子行不通,倒是赶紧将你的法子说出来!”王华再一次催促。事实上,这时候他都有些病急乱投医。

因为从心底里,他不认为何瑾接到朱厚照的信后,一下就想通了所有脉络。非但看出了症结所在,还轻轻松松地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可何瑾还是不慌不忙,捡起那块核桃仁儿,擦了擦扔嘴里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想让士子们找不到借口,那就别点我为院试第一呗。”

“嗯?”王华一下傻眼了,问道:“不点你为院试第一,又如何推举你为贡生?”

在王华这些读书人的认知中,贡生当然是秀才中的拔尖儿者。而拔尖儿,自然又指的是文章做得好,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按照这个逻辑来的。

可不料何瑾闻言,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些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意思:“谁规定贡生一定要考试成绩好,就不能因为我长得很好看?”

“好看不好看,本官不清楚,但脸皮一定够厚!”王华气急,呛了何瑾一句。

何瑾还是不恼,但也知不能再撩拨人家了,便开口道:“实庵先生,您难道忘了此番录取贡生,乃是恩贡?”

“这又如何?”

“既然是恩贡,那就把赵王当枪使呗,光煽动了一次士林,又怎么能解恨?对付这等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皇亲国戚,自然要多多益善嘛。”

王华顿时都听糊涂了:恩贡跟赵王,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次恩贡,不是庆贺赈灾平复、邪教消弭嘛。王宗师莫非忘了,我可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并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赵王在铜雀台,当着众多河南官员亲口说的。”

“嗯?”这下王华看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不一样了:小子,你非但眼光贼亮,脑瓜儿也贼好使啊!

不错,跳出常规的思维逻辑,用这个理由去推举何瑾为贡生,士子们还怎么闹?

你们说何瑾文章不行,可我又没点他为院试第一。你们总不会认为,何瑾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吧?

人家那才名、还有州案首,一切早就未雨绸缪,弄得滴水不漏。他考不上秀才,那才是怪事儿。

难道,你们还会质疑何瑾,不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

行啊,去找赵王求证呗。

看看这次没锦衣卫、监察御史一块儿出动,赵王会不会收拾你们。

更主要的是,如此一来,又报了一次赵王将自己当枪使的仇!虽说,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君子风范,但想想就觉得很激动呢!

这小子,真懂事儿,真会办事儿!

怪不得,陛下就铁了心相中他了,自己也是越看越顺眼!

而何瑾这里,看着王华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也隐晦地笑了起来:弘治皇帝陛下,只给我一个太子伴读,你可有些不够意思啊

若是赵王没把自己谋划白莲教的事儿捅出来,他当然认为这样也不错。至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嘛。

但现在,赵王铜雀台上一句话,自己就藏不住了。既然如此,为何不用这个,再捞上一笔实惠?

“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便告辞了。”听完何瑾的计谋后,王华喜滋滋地吩咐小厮收拾行装。

不过,看到书案上的一摞草纸后,他就有些纠结:“这是我给你拟的这几日题目,虽说你不用再作题了。但扔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何瑾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当面就要人家扔了,很是虚伪地说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己要保留起来云云。

等王华走后,他就想着赶紧让金元把这些烧了。

然而,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题目后,他登时整个人就不好了:先是想题目出自哪里,意思是什么,随即又是《朱子集注》如何注解的,该如何破题、承题、起讲

就那么随意一眼,脑子里便自动冒出无数词句,一句一句地拼命往外冲刺。跟机关枪上满了膛一样,不突突突一阵子怎么都不行。

这种条件反射,就跟猪圈里的猪,听到喂食声一样急切。

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的何瑾,最终也没顶住冲动,怒吼了一声:“不行,我是人,可不是猪!”

猪,猪是不会写八股文的待我先把这些题目做完再说!

嗯,真香

院试开考之即,王华需要提前三天入住考场,然后封院,断绝内外,以避嫌疑。故而,他留给何瑾的题目,也就是三天的九道题。

有意思的是,九道题当中,六道是截搭题,剩下三道是五经题。可这算是科考世界里,绝对坑爹的偏题难题了。

众所周知,八股文要从四书五经出题,而四书五经的字数有限。扣除忌讳,扣除不适合作为题目的,能用的就大打折扣。

如此这么多年用下来,几乎所有题目都写过了,到了这时候,考试就变得非常麻烦。如果出已有的题目,很大概率就会出现‘碰秀才’的情况。

如此一来,自然就失去了为国选材的意义,当官的也会被骂得臭头。

事实证明,被逼到了墙角时,就会有人狗急上墙。

截搭题就此应运而生。

所谓截搭题,就是把前后,不同章节,不同书籍的语句各自截取一段,组合起来,形成全新的考题。

这一下可了不得,四书五经,哪一本都几千上万,甚至几万字,理论上进行排列组合,加上不限制字数,能弄出来的题目是无穷无尽。

只是这样随意组合,往往就是前言不搭后语,风马牛不相及。破题都毫无头绪,更别提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了。

至于说那三道五经题,那也非常坑爹。

在明代读书人的世界,四书是必修课,而五经只是选修课。一般来讲,五经你必须都学习,但只需精研攻读其中的一经,这就是所谓的治学。

其中《春秋》和《礼记》是最难的两经,到弘治年间,已很少有人选择这两经精研攻读了。可王华留给何瑾的三道五经题,全都出自《春秋》。

这用意,昭然若揭。

分明就是要让那些偷懒,不通读研习的士子们,吃个大闷亏。

在院试来临的最后三天,留下如此九道坑爹突破天际的题目,显然是颇有深意的——那深意,就跟菩提老祖用戒尺敲孙悟空三次,然后背着手离开一样。

何瑾这种黏上尾巴就是猴儿的家伙,当然立时就明白了,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王宗师啊王宗师,还以为你是中正君子,没想到你也坏滴狠呢。

为了让我能当上院试第一,你可谓煞费苦心。不过这一次,你就请等着被河南士子们,骂得狗血淋头吧

第二四八章 哼,哼,哼!

三日时光,很快过去。

到了院试的这一天,何瑾便被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唤醒。虽说两女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但在这等事儿上,她们是很恪尽妾室的责任的。

其中的缘故,自然源自对相公真心的爱。

用过小月儿热好的早饭,汇合了保人吴鹤鸣和魏梁后,何瑾便带着金元和小月儿,披星戴月地走向了法场呃,科场。

某种意义上,院试才是科举之路的正式开端,故而比起县试府试来,便严格了许多。

除却保人作保、验明身份外,还多了脱鞋子、拆发髻的检查手段,摧残着即将跨入士子阶层的考生的情绪。

不过因为心里有谱儿,何瑾倒是颇为气定神闲。比起其他士子的凝重和焦躁,他的心态就跟逛商场差不多。

甚至,还有些看戏的心思

到了座位后,先将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祖宗三代什么的填写完毕,就等着院试的题目了。

很快,便看到两个小吏举着考题牌子,一边高喊题目,一边在甬道上来回走动。他当即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因为整个法场,已然嘘声一片,眼镜都碎了一地。

考生们一见题目,个个脸色惨白。有人干脆手脚都颤抖起来,额头冒出细腻的冷汗,更有人仰天长嚎,好像死了亲娘一般!

“肃静,再敢喧哗,一律逐出去,不准参加考试!”

王华威严的声音,让所有考生胆战心惊,急忙闭上了嘴巴。只是却没几个人有勇气面对眼前的考题,心中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宗师好感,也一下荡然无存。

因为两道题目,赫然是一道截搭题,一道五经里的《春秋》题。

坑爹,绝对地坑爹啊!

王华呵斥之后,科场虽然安静了,但所有考生还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望着这些愤愤不平的面孔,王华不由心里也有些发虚,道:“有什么想说的,尔等推举一人来问!”

正在看戏的何瑾,忽然就觉得科场的气氛不对劲儿了。因为,他发现所有的考生,目光竟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哼,这群心机小婊砸!

毫无疑问,何瑾是考生中能量最大、声望最高的。选他来向王华提问,当然是最合适的,至少,他的气势就不会很弱。

而何瑾又哪能令他们失望?

于是,面色已悄然换为愤慨后,他便站了起来,道:“大宗师,此番不过院试小考,为何要出截搭题这等风牛马不相及的题目?”

“截搭题也就算了,五经题当中,为何又只出了《春秋》里的一题!”言罢,何瑾还一震袖袍,无不悲愤地控诉,道:“莫非大宗师,故意为难我们河南考生不成!”

这话落下,满场考生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被气的,而是激动的:您瞧人家何瑾那气势,果然就是壮!而且,一语就直指核心,有理有据,真是嗯,什么来着,对!不一样的烟火!

可想不到,王华也早有腹稿,轻蔑一笑道:“截搭题的利弊,本官自比尔等清楚。朝廷权衡之后,也规定小三关当中,可出这等题目,本官莫非逾制了不成?”

“至于五经题里为何只从《春秋》里出,乃因近年士气浮躁,贪图简便者甚众,士子多不通习,长此以往,唯恐经业失传矣!”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就稍微平缓了一些,道:“不过,本官也知不可一蹴而就,这对尔等也有些不公平。故而,此番院试以截搭题取士,以五经题定等次。”

“能默写《春秋》题目所在章节并行文者,即准补禀膳生员;能行文者,准与补增广生员;能写策论者,准与补附学生员。”

听到这个,满场考生不由垂头丧气起来:人家大宗师,果然技高一筹啊。如此公平合理,何瑾还能说些什么?

何瑾也当然不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儿,去跟王华诡辩。不过为表明态度,他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才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这一下,满场考生不由感动了:何百户,果然性情中人,冒着得罪大宗师的代价,也替我们哼了一声,嗯太解气了!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套路

在何瑾家中时,王华从未给何瑾讲过题,偏偏说过作截搭题的诀窍儿。

至于五经《春秋》那事儿,何瑾看到留的三道题都出自《春秋》,哪能还不临阵磨枪,加紧突习把《春秋》啃上一遍?

王华乃方正君子,做不出提前给何瑾泄露题目的龌龊事儿。但他也是不知变通的人,在个人的底线边缘,尽可能地给何瑾提供了帮助。

想到这些,何瑾觉得在明朝这等苛酷死板的大环境下,也唯有如此守正又宽容的父亲,能教育出一代牛人王守仁了。

一番胡思乱想过后,他便按下了心思,开始提笔答卷。

整个过程很顺利,截搭题知道诀窍儿,虽然依旧有些费劲,但也比其他考生容易了很多。倒是春秋题,废了好一番的功夫,默写完题目所在章节后,又费了两个时辰,才凑出一篇八股文。

此时再回望整个考场,却已是哀鸿遍野。

其他考生们不少都没经历过,被截搭题支配的恐怖。一个个抓耳挠腮、苦心焦思的,愣是想不出如何破题。

有个倒霉蛋儿激动之下,还把尿壶踢翻了,旁边的士子正觉得灵感乍现,却被一泡尿给熏没了,气得立时大吼起来。

结果,两人自然只能哭着鼻子被赶出了考场。而剩下考生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还有些羡慕:至少这两位,不用在里面活受罪了。

可就在他们愁肠百结、心里问候着王华女性家属时,却看到何瑾已然誊抄完毕,起身交了卷子。

交了卷子的何瑾,是不愿跟王华多谈的。

可好像经历过刚才一番后,王华一下点开了演戏的技能,板着脸对他言道:“你稍等片刻,本官要考校你一番。”

何瑾便高傲地一拧头儿:“哼!”

这一下,考生都惊呆了:何百户,你就是我们河南士子的骄傲!自己答完题后,还念念不忘对王华的刁难表示愤慨,真是好样儿的!

王华倒也不恼,只是继续言道:“你诗词极佳,本官便不多问了。”又想了想,才出题道:“《论语》中‘子曰’二字最多,以此为题,你当如何破之?”

这时候,就体现出王华填鸭式强化的好处了。

通篇大论何瑾或许不在行,但对于破题的小技巧,已然融为了他的本能,下意识地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话,答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王华却不气馁,继续道:“那以你的名字为题,如何破之?”

何瑾想了想,又道:“姓何不惧迷惑,名瑾方为本心!”

“哼!”这下王华反倒一下怒了,道:“既知瑾乃美玉,便当温润谦谦,光华内敛。可你却恃才傲物,凌上无礼!”

“以你的文章,评为案首也不为过。然个性如此狂放,还属璞玉未雕,本官只敢取中你,却不会给你案首!”

言罢,王华挥挥手,道:“下去吧”

众考生一听这个,顿时都在为何瑾鸣不平了:人家破题多好啊,才学胜我们十倍,王华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何百户,这时候你可不要怂啊!

而何瑾,哪能让这些士子们失望?

面对王华的斥责,他‘啪’的一声拍了东宫的腰牌,对着一旁的副考官朱知府,道:“老父母,在下还有要务”

朱知府根本不待他说完,就不耐烦地对着门口的兵丁吩咐道:“打开龙门,放这小子出去撒尿!这么点屁事儿,非要整这些个幺蛾子!”

何瑾这就怒了,收起腰牌对着王华和朱闻明,不屑地从鼻子里又发出了一个声音:“哼!”

第二四九章 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小三关的试卷,都是由主考官一言而决,总量也不会太多。所以不像乡试、会试那般程序麻烦,放榜速度一般都不慢。

故而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科场外便放榜了。

知道自己必然会在榜上的何瑾,根本连去看的欲望都没有。事实上,若不是怕有心人看出猫腻,必须装模作样地在安阳等着,他早回磁州了。

毕竟,院试完了之后就该结婚了啊!

尤其想想沈秀儿和柳清霜,已经一起沐浴很长时间了。可自己大被同床的愿望,无论如何软磨硬泡,还是没有实现。

何瑾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两女毕竟还没有个名分,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只有成了亲,那才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嘿嘿嘿

想着这些,他嘴角不由翘起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也就是这个时候,金元狼狈地跑了回来,神情却十分兴奋:“少爷,中了,中了!从今往后,您就是秀才老爷了”

“嗯。”何瑾当然没啥感觉,只是想了想后,才问道:“我是第几名?”

“第六!”

“哦”金元眼巴巴地看着,等着何瑾的打赏。

毕竟,秀才可是正经的功名,是比娶媳妇儿还高兴的事儿,大宴三天都不为过。而他为了看榜,差点没被人踩死

可何瑾在意吗?

他当然不在意,便对着金元挥挥手,道:“都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吧?明日咱就回磁州。”

“哦”金元不免有些失望,回答都有气无力的。

但何瑾随后的一句话,就让他一下蹦了起来:“回去后,改了你的卖身文书,签成死契。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好嘞”金元一个长音儿应道,屁颠颠儿地就去喂马了。

就这样,不管这场院试后,安阳城里会有多大乐子或乱子,何瑾理都没理,拍拍屁股就往磁州城赶去。

反正,一番未雨绸缪后,再大的乱子和乐子,也铁定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到了磁州后,自然又是一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桥搭了一座又一座。那等阵仗,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谁家考中了进士。

但何瑾一个小小秀才的功名,就值得磁州城百姓如此兴师动众。

谁都知道何瑾贪,可他贪的同时,也让磁州城变得大不一样。鼓山煤矿的发展和滏阳河的疏通,潜移默化地提升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明代的老百姓们,还是很淳朴懂得感恩的。更何况,他们也知道,磁州城恐怕是留不住何瑾了,以后能回来一次,就会少一次

呃好像这意思,有些不对味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何瑾这次又享受了一番衣锦还乡。而且,感觉还有些小沉迷:怪不得就连西楚霸王项羽,也惦记着这事儿呢。

生活呐,有时就是需要一些仪式感。

兴冲冲回到了家里后,也顾不得见客,何瑾一家子就关了起门来,商量起成亲的事儿。

在明代若是娶妻,可比何瑾那个时代麻烦多了。但说到纳妾,就会简单很多。

差一点的,立个文书,一顶小轿夜黑无人的时候,抬进家门儿就行了;就算好一点的,也不过摆个酒席,不会如何大操大办。

然而,何瑾对此却坚决不同意,当着老娘的面儿也不嫌害臊,直接就告起了白:“不行!女孩子一辈子只有一场婚礼,岂能那般仓促糊弄?”

“更何况,秀儿和清霜是我心中的挚爱。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亏待了她们!”言罢,他又画蛇添足地来了一句:“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这番话自然一下将沈秀儿和柳清霜,感动得眼泪汪汪。

唯独旁观者清的老娘,却用一种懒洋洋且鄙夷的眼神儿,看着自己的儿子,分明在说:编,你接着编,老娘期待你的表演,看你会不会露馅儿!

“相公,奴家已让人看过了,七天后便是良辰吉日。”沈秀儿红着脸开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即将为人妇的娇羞和喜悦气息:“不如就那一日,将奴家和柳妹妹一起纳入门如何?”

柳清霜闻言也点头,同样娇羞道:“相公,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的。奴家能嫁与相公,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女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尤其又与何瑾已有了夫妻之实。闻听何瑾如此在意她们,自然也想着投桃报李。

可想不到,何瑾这次却铁了心,一挥手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对你们的爱,堪比日月,忠贞不移,成亲又是那么神圣的事儿,怎能不大操大办?”

到了这时候,老娘已懒得鄙夷了。

而沈秀儿和柳清霜不由也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了些明悟。

于是,沈秀儿便试探地开口道:“相公,十二天也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于七日后娶了奴家,再于十二日后迎娶柳妹妹?”

“嗯,如此甚好!”何瑾当即便同意了,激动地嘴一秃噜:“只有大操大办,才能光明正大地收份子钱嘛。办两次婚礼,就更能收两次份子钱了”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立时变得不一样了。

两女俱是一副饱含杀气的眼神儿,老娘却是笑里藏着杀猪刀:果然得意忘形了吧?就知道你小子心思弯弯绕绕的,绝没那么简单!

神尼玛一辈子一次婚礼,爱情忠贞不移,生活需要仪式感。对于你这头貔貅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

可就在老娘以为,沈秀儿和柳清霜会不高兴的时候。却不料,两女只是气闷了一小会儿,随即便释然了。

“相公取财有术,奴家就听相公的!”

“相公治家有方,能嫁给相公,是奴家三生的福气!”

老娘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了:她猜中了开始,却没猜出是这样的结局。自己的儿子眼光真心很不错,且很是会哄女人啊。

于是,她只能带着老阿姨尴尬的笑,起身离开了正堂。

到了第七日,黄道吉日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何瑾便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跟个二傻子一样。

“想不到前世混了那么多年,都也没成个家。可穿越才半年多,就已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并且一娶还是两个”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青芽和红柳两个小婢女,穿着簇新的吉服,开始为何瑾梳洗打扮起来。

待到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他看着铜镜中那位头戴销金幞头、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玉树临风、貌似潘安的新郎官儿,不由再度傻呵呵地乐了起来。

至于说,为何将飞鱼服当成了吉服,也算何瑾机智了。

按照明朝的习俗,庶人成亲时,可假一套九品官服当作吉服。而若是官员的话,便可着官服成亲。

由此可见,明代对婚礼还是很重视鼓励的。

可对何瑾来说,这就不怎么美好了。他虽有官职在身,但却是九品的文巡检,而明朝九品官服,却是嫩绿色!

成亲大喜的日子,穿着原谅色的衣服,多不吉利啊

更有意思的是,媳妇儿偷人、老公被绿的说法,据说就来源于明代龟公头裹绿巾。可明代百姓成亲,新郎官便是一身绿。

幸好,何瑾还有个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直接大红色飞鱼服穿起来,喜气又霸气。

出了庭院,便看到金元带着鼓乐班子等一堆人,侯在了外面。

看到他出来,这些人齐齐向何瑾一施礼,喜气洋洋地高声道:“恭贺少爷小登科,祝少爷百年好合!”

扫一眼已翻新完毕、且昨日铺好装饰的庭院新房,何瑾不由心情更加愉悦,豪气地大手一挥,道:“走,接亲去,回来人人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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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你给我滚粗去!

按照古礼,婚即昏也,是傍晚时候才去迎亲的。并且还不奏乐,偷悄悄的,跟鬼子进村儿一样。

可到了明代,人们早就习惯了大早上迎亲。逢婚还必然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充满欢乐的气氛。

只不过,纳妾像何瑾这般招摇的,整个磁州城不,整个大明,恐怕也就何瑾这么独一份儿。

一路上,一众家丁仆役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交椅等物,抬着接新娘的花轿,浩浩荡荡跟着乐队招摇过市。

整个磁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人家何百户愿意,你管得着嘛!

到了沈家门前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此时沈家门前,根本没任何人来拦亲。

因为按照礼法,何瑾是完全不用来接亲的。故而,拦亲讨红包还有闹喜的这些事儿,沈家一概没准备。

这当然难不住何瑾: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他一手摊开红包,对着沈家庭院便大喊道:“今日沈家大喜,红包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说是让开,可效果却是那些仆役丫鬟们,一个个都乐坏了,纷纷跑过来领红包。一吵一闹中,喜庆热烈的气氛,顿时被烘托出来。

唯独闺房里的沈秀儿听到这话,樱桃小嘴不由一撇:“既办酒席收礼,又这样乱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

倒是一旁的福妇人,早就听出了话音儿,笑着对秀儿说道:“傻小姐,这还看不出来呀。姑爷这是特意用娶妻的礼仪,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门儿呢。”

沈秀儿闻言,俏颜不由染上一抹红晕。那幸福的模样,不胜娇羞。

这时候,接亲队伍也进来了。

跟何瑾一样,沈秀儿今日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巧妆画、铺两鬓,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金步身边挂。

此刻,她穿着绣有精细的花鸟虫鱼的崭新红裙,肩上披着绘着彩霞的帔背,脖子上戴着项圈天官锁,胸前还挂着明晃晃的照妖镜。

就连皓腕上,也缠着定手金丝。腰间还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丝带下端系着一块玉佩脚下是一双漂亮的尖尖红绣鞋。

好一个明艳不可方物,又珠光宝气的小新娘。

何瑾越看越心动,只觉得沈秀儿这会儿就是座小金山,当即心动不如行动,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在沈秀儿的一声惊呼声中,他昂首阔步地便走出了沈家大门。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里面不,整条街都已热闹了起来。

不说何瑾如今简在帝心,单说锦衣卫百户虚衔、磁州文巡检的身份,便引得州衙的官吏前来道贺。

还有他经营着鼓山煤矿、滏阳河,又引得乡绅富户前来恭喜。

另外,人家现在又是秀才相公,州学的学正训导、生员学子岂能不来?

再者,他还是磁州城一哥。那些向来爱凑热闹的城狐社鼠,怎敢不给大哥面子?

磁州城的房子毕竟仄窄了些,人又来得特别多。好在何瑾早有准备,提前借了街坊的宅院,又在街上摆开了酒席,才使得道贺的人都有位子坐。

喜事儿嘛,总是让人觉得时间很快,但也会有些波折。就在何瑾准备着拜天地的事宜时,门口那里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喜气洋洋的他眉头不由一皱,便看到金元一脸郁闷地跑了过来:“少爷,无事儿,就是刘火儿带着一众捕快来了,吓得那些城狐社鼠都有些哆嗦”

“让赖三儿去协调一下。”何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可就在他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金元赶忙要跑去看,但何瑾瞅眼看到孟文达,顿时就明白了:这估计是锦衣卫,又吓得一众官吏们哆嗦了

至于孟文达为何会来这里,他心中其实也明了:如今邪教事件已平息,自己却成了邪教分子悬赏令上的第一人,且还是未来的太子伴读。锦衣卫们如影随形,估计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前去应付了一番,回到房中后刚坐下,结果又是一阵骚乱。

出门再去看,原来是王华来了。

他那坑人的截搭题和《春秋》题,虽然坑了些磁州的童生。但人家毕竟是道德的楷模,才学的标榜,自引得不少秀才学子上前寒暄攀谈。

何瑾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磁州是河南的最北方,王华就算要按临其他府城院试,也只会往南走,不会南辕北辙来到磁州。

“圣旨下来了,本官被擢为翰林学士,仍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赐金带,着四品官服回宫讲学”官职虽然升了,可王华的神色没什么喜意。

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弘治皇帝擢升王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这趟私活儿办得漂亮。可办得漂亮的缘故,却是因为自己给出了主意。

这让方正君子王华,怎么都有种窃取了他人功劳的羞愧感。

但何瑾却忍不住嘿嘿一笑,没开启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推举贡生的事儿,应该公布了吧?安阳城那里,就没闹翻天?”

一提这个,王华顿时更郁闷了:“你果然料事如神,我依据院试名次,推举了前两名贡生。结果不出三天,提学衙门就变成了公堂。”

“那两个贡生,一个被士子们状告品行不端、私通家嫂;另一个被质疑欺世盗名,文章诗词乃剽窃之作。反正乱糟糟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唯独以你筹谋邪教一事推举,才没如何被士子们群起而攻之。反倒是还传出了本官不计前嫌,为国举才的好名声。”

言罢,王华不免又有些痛心疾首:“士子乃大明栋梁根基,却不料为了区区贡生名额,便引得他们如此上窜小跳。可见我大明文教,已何等不堪。润德,关于此事,你可有何妙策?”

不知不觉,王华已对何瑾平辈相交,甚至还主动请教起来。

可何瑾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端起了一杯酒,道:“来,喝酒”

王华一愣,以为是何瑾等他喝了酒再说,随即一饮而尽。可不料,何瑾随后便又开口道:“这是喜酒。”

只是四个字,王华不由恍然大悟:可不嘛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作何?

更何况,改变影响一个朝代的文教,那是多大且艰辛的工程。何瑾的确年少聪慧、天纵英才,可这个问题摆在眼前,也太令他为难了。

但王华却不知道,何瑾不是没办法,而是清楚知道不该是这个时候、由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

毕竟,说了非但没用,反而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改变必然伴随着改革,而改革就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那个嘴干啥?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

可真真儿让人想不到的是,院外竟然又是一阵骚动。何瑾不由就纳了闷儿了:还有完没完了?

金元这次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少爷,圣旨来了!”

何瑾这才会心一笑,道:“来就来呗,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猜想,应该是贡生和太子伴读的事儿下来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封赏。

毕竟谋划邪教的事儿,经赵王和王华一宣扬,整个河南都知道了。弘治皇帝你还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来表示表示?

不料金元这个夯货,竟开口道:“戏,戏文里经常唱,这时候圣旨来,都是喜事儿变丧事儿的”

何瑾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爆喝一声:“你给我滚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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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真真儿是极好的

“何百户在哪儿,快过来接圣旨!”

一听这声音,何瑾便笑了。快步走到丘聚面前,微一施礼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在下成亲,敢请丘公公也来喝杯喜酒。”

“哎哟,果然是皇爷心心念叨的人儿,这小嘴儿呀就是会说话。”

丘聚翘着兰花指,见自己果真撞上喜事儿,眼睛立时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成了,也别耽搁了吉时。先让咱家念完旨,再讨一杯喜酒喝也不迟。”

这一次,丘聚对何瑾的态度,可是恭敬热情了许多。他知道弘治皇帝如何器重何瑾,哪还敢跟上次一般拿乔作样?

可这一幕落在满院宾客的眼中,那就不一样了:哎呦呦光知道人家何百户去过皇宫,没想到,跟这位传旨的公公都这么熟了啊?

没办法,在场除了一些真正见过世面的官员外,剩下的说是乡绅富户,实际上也就是群土鳖。

在他们看来,宫里的公公,那可是靠近皇帝的大人物儿。跟人家很熟,那就说明何瑾也是跟公公一样的大人物了。

无奈,何瑾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中所想。

反倒看见这些人乌泱泱地就跪了下去,没由来就升起了一股优越感:真是没文化啊,圣旨是这样接的吗?哼

却忘了,他第一次接圣旨的时候,也是一只纯土鳖。

吩咐仆役摆设了香案后,他便回到了屋里。

随意洗了洗脸面后,又走了出来——接圣旨前需焚香净衣,但他身上吉服本来就是新的,也符合礼法上盛装接旨的规定,自不用再换。

这会儿,丘聚也从厢房里出来了,同样换上一身簇新的太监服,手中握着明黄色的黑牛角卷轴。

这一次,何瑾发现圣旨与上次有些不一样了,竟然是两种颜色的。再想想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虚衔,也是正六品,的确该上一些档次了。

“圣——旨!”

丘聚尖细的声音,还是那样低起中平浑收,带着一种庄重,瞬间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

热闹的婚礼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仔细听着丘聚的声音,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虽然圣旨的内容,跟他们没半文钱关系,可是忍不住就是想听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锦衣卫百户何瑾,机谋果敢,明辨奸邪,深入虎穴破获邪教巢穴,公忠体国,特擢为副千户。”

“又查今已为秀才之身,才学不凡。值朝廷恩典之期,特准入国子监进学,伴太子左右读书,钦此。”

宣完旨的丘聚看起来很是高兴,跟他得了赏赐一样,又翘着兰花指扶起何瑾道:“何千户,你可真是圣眷隆厚啊。”

“品衔擢升一级就不用多说了,皇爷还让您陪太子读书,让多少人都眼红了,真真儿是皇恩浩荡啊!”

“哦,哦”心想事成的何瑾乐得傻呵呵的,不知不觉也翘起了兰花指,有模有样地附和道:“公公说的是,这真真儿是极好的”

丘聚见何瑾这动作语调儿,不由更觉欢喜亲近了。然而惊喜还没完,两人说着话时,何瑾便已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块十两的金子。

丘聚立时便有了感觉,用一招无影探金手,如佛祖拈花般将金锭轻轻拈起,不露痕迹又优雅丢进袖中口袋。

何瑾彻底被这一手儿惊呆了:果然是宫里边的人物儿,功力简直登峰造极。还有那动作,比个娘们儿还娘们,我这辈子恐怕都学不来”

呸!

正结婚呢,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想,想什么死太监!

不过,看丘聚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就知道这金子花的一点都不冤:眼下丘聚在西暖阁当值,那可是最靠近弘治皇帝的地方。

今后到了皇宫,不管有事没事儿的,他只要提前透露一句,就比十两金子值钱多了!

而此时满院宾客看向何瑾的眼神儿,又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神儿里可一点生不出嫉妒,只剩下了无尽的羡慕和仰视:捣毁了白莲邪教巢穴,这该多厉害的人物儿?又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儿,更得是多大的造化?

一时间,那些宾客们的下人,可都遭了殃。

只听那些宾客纷纷呵斥道:“懒腿的狗东西,怎么办事儿的?我不是说过,把家里的那张青龙碧玉屏风也搬来,给何千户当贺礼的吗?”

“不错,之前不是交代过,家里还有块徽州的好砚吗,怎么没见拿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家里的金玉送子观音请来,恭祝何千户早生贵子啊!什么,我前天送给四姨太了,你不会管她要过来啊”

“”

就这么一道圣旨的功夫,何瑾便嘴巴愣愣地张着,活生生地看了一幕类似于‘范进中举’现实闹剧。

但对于这样的转变,他悠悠一叹后,便无奈地表示:你们要多多益善啊!

毕竟,交际应酬什么的,不就这么一回事儿嘛。

接下来的婚礼,眼见地就比之前热闹喜庆多了。宾客们接连不断的祝福,也更多了几分谄媚和恭维。

好在这些宾客也极有眼色,观完新人拜天地后,便一个个相继离去,将场面留给何瑾真正的亲朋好友。

就这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场婚礼就此落下了帷幕。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何瑾才晕晕乎乎地,拍了拍差点笑僵的脸。

抬头望向洞房中,大红蜡烛照出的那袭温柔的倩影,不知不觉嘴角又荡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屁颠颠地跑了进去。

一把揭开沈秀儿头上的大红盖头,上前便深情道:“秀儿,此时此景,我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你听着哈。”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你要干啥啊!”

深情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何瑾,正忘乎所以。可一睁眼后,猛然竟看到沈秀儿举起了一把剪刀!

成亲嘛,啥都是新的。那剪刀自然也是新的,锃亮发光。

面无表情的沈秀儿小手儿一张一合,锋利的剪刃立时发出唰唰的声响,让何瑾觉得裤裆猛地一凉,酒也瞬间醒了一大半儿!

他哭着不解地问道:“秀,秀儿,刘天王的歌,没那么难听吧?”

可沈秀儿却笑了:“奴家不知道刘天王乃哪位王爷,他的歌也挺好,只是相公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秀儿,冷静,你一定要冷静。就,就算我唱得很难听,也不必这样吧?”再怎么说,一首歌而已,不至于大动剪刀吧?

沈秀儿却也一脸错愕,不解言道:“相公为何如此?成亲当日,结发合卺乃古礼。奴家纵然为妾,也想与相公结发同心。难道,相公不愿意?”

这话入耳,何瑾才一屁股瘫坐在了床上,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结发礼啊我还以为,要送我入宫礼呢。”

好在话已说开,两人便放松了起来。

沈秀儿也坐在了他的右边,摘下何瑾的新郎官帽,解开发髻揪出一绺头发,一剪子剪了下去。

随后,她又摘下自己满头的珠玉凤冠,剪落一绺头发。然后,取出一段红绳,让何瑾捏着那两绺头发。

灵巧洁白的手指,在头发间翻动。

不多时,便看到沈秀儿用那段红绳,将两绺头发互相绾结缠绕起来。而那根细细的红绳,最后还被沈秀儿打成了一个同心结。

最后,沈秀儿主动握住何瑾的手,一副庄严神圣的模样,开口默默念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一段话,便仿若一生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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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愣愣看着这一切的何瑾,因同是华夏儿女的缘故,忽然也对这一古礼,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认同。

虽然,这以誓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的美好愿望,最终可能敌不过世事多舛,柴米油盐。但至少,两人就在这一刻发结心同,许下了白首不离的承诺。

这等私密间的信诺,会在两人艰难的时刻,蓦然给予生活一抹温馨和坚守。远比前世弄一场哗众取宠的婚礼,要有意义太多。

思念至此,他也不由想起一段话,反手握住沈秀儿的柔荑。

在她期期艾艾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言道:“浮世三千,吾爱有三:一为日,二为月,三为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情话一入耳,便是对陷入爱河女人最好的药。瞬间可见的,沈秀儿明眸迷茫,似要沉沦殆尽。

可就在何瑾以为大功告成,准备按照古礼解开沈秀儿发髻,然后相拥相抱、恩爱缠绵、如胶似漆。

却发现沈秀儿沉沦的眼神儿,渐渐又恢复了一丝清明。神情面容上呢,也有一丝的纠结和挣扎。

两人毕竟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比盲婚哑嫁多几许多琴瑟和谐。

她也没有阻止何瑾的动作,只是略带幽怨地提醒了一句:“相公,还要喝合卺酒呢”

“哦哦,也对,喝些酒也好放松。”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何瑾,自然从善如流。丝毫不会因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便辜负自己女人的期许。

卺,其实就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合卺酒的仪式,是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将香甜的米酒或果酒倒入其中,共饮一卺,寓意从此合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喝完那没多少度数的甜酒后,何瑾再次望向俏颜娇美的沈秀儿,才眉毛轻轻一挑:“发也结了,酒也喝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

沈秀儿此时也有些情动,忍不住风情万种地瞥了何瑾一眼。随即侧过身躯,自己解开了吉服的纽扣,露出里面欺霜赛雪的一段肌肤。

柔顺的身体线条在红烛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晕,曲线跌宕,明暗相间。令眼界大开的何瑾不由感叹,果然灯下观美人,自有一番美景。

“秀儿,你知道女儿家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刻?”何瑾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深嗅一番美人的体香,不由已然陶醉。

不胜娇羞的沈秀儿一愣,星眸如醉眼迷离一般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为她的夫君,脱下嫁衣的这一刻啊”搂住怀中再无防线的玉人,轻压下去,何瑾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感慨,嘿嘿坏笑道。

今夜雨疏风骤,正是被翻红浪之时。窗边红烛缓缓烧着,映出红男绿女,真正合为一体的美景。

可小两口儿却不知道,此时安阳城的赵王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还是那间奢华的花厅,还是那对儿面色阴沉的父子。朱佑棌忽然一拍那大紫檀雕螭案,怒道:“何瑾,你简直欺人太甚!”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估计会笑破肚子:堂堂明朝一方藩王,竟然只敢躲在背后,叱骂一介虚衔的锦衣卫副千户?

然而,朱厚辉却一脸的认同,愤慨道:“不错,实在太过分了。说好了从此再无瓜葛,却让陛下降了我们的爵!”

说起这事儿,赵王父子是真冤枉何瑾了。

何瑾虽说给王华出了主意,但目的不过提醒弘治皇帝,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劳。最多呢,也就是士子们去王府那里闹一闹,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这场事件中,另一位重要人物——那个孜孜不倦、事无巨细,喜欢给弘治皇帝打小报告的孟文达!

接到小报告后,弘治皇帝果然如何瑾猜得那般,并不想将这事儿彻底揭开。但同时又觉得,自己上次给过赵王脸了,结果赵王还敢不好好端着,简直是飘了啊!

这怎么能行?

故而,一张圣旨是写,三张也不算多。

分别擢升了王华和何瑾后,弘治皇帝又连带着寻了个理由,将赵王削为了清流王,目的就是要敲打敲打他。

结果,被何瑾坑惨了的赵王父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圣旨一下来,他们下意识地就认为:又是何瑾在捣鬼!

“父王,不能再让那个小子无法无天了。”

想着何瑾今年才十五岁,朱厚辉不由觉得,以后的人生很黑暗漫长:“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下去,我们岂非要被他欺负一辈子?”

可朱佑棌一听这个,忍不住就是一巴掌过去,怒骂道:“还不是你给本王惹的祸!这时候倒说的一点没错,可全是马后炮!”

“那小子如今还捏着我们的痛脚,就凭他的卑鄙阴险,肯定早就留了后手儿。本王敢断定,一旦他出了什么差池,必然会拉着我们赵王府陪葬!”

捂着脸一脸幽怨的朱厚辉,再不复当初王府公子的轻狂豪气,反而一脸的委屈和幽怨,道:“那也不能老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啊”

“他如今不过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的虚衔,倘若哪一天成了实权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得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朱佑棌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闻言气得又扬起了手。

可手刚伸到半空,忽然就有了主意:“倘若,只是断了他的前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讨得陛下欢心,何瑾也不会知道乃我们所为”

朱厚辉闻言,立时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欣喜欲狂:“父王,究竟是何等法子?”

朱佑棌老谋深算地一笑,得意道:“他不是刚纳了沈秀儿为妾,而且过几天,还要纳了柳清霜?既然他如此贪恋美色,为何不助他锦上添花?”

“啊?”朱厚辉闻言,顿时傻眼了:“父王,你是不是被何瑾虐出快感了,这么馊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朱佑棌这个气啊:以前觉得这个儿子还挺顺眼的,怎么最近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二傻子!

于是没商量,直接大耳刮子往脸上招呼。

老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平民如此,王府也这个规矩: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而在老爹拳打脚踢、还不敢还手的朱厚辉同学,不知为何就高喊了一句:“父爱如山,可也不能这样啊!父王,你慈爱一些可知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二日大清早,何瑾从鸳鸯帐中醒来。望着还沉睡未醒的沈秀儿,不由念出了这句,据说就是隐晦描写红男绿女的诗句。

随即在沈秀儿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一同去厢房同老娘敬茶请安。

崔氏笑眯眯地喝了茶,又给了沈秀儿红包,随即便向何瑾问道:“瑾儿,准备何时去京城?”

何瑾随口便答道:“等把清霜也娶回门儿后吧,反正时间上也赶得及。”

老娘神色不由怃然了一分,却不放弃努力,又问道:“那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没有啊”何瑾顿时一脸奇怪地望向老娘,警惕道:“娘,你这样的表情,让儿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旁的沈秀儿都快疯了,赶紧轻轻拉了何瑾的衣袖,小声解释道:“婆婆是问,你带不带她一块儿去京城”

“嗯?”何瑾一愣: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如此拐弯抹角的暗示,都能听出来。

可抬眼再看向老娘,顿时一脸的老大不愿意:老娘如此剽悍,带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而崔氏一看何瑾竟然还犹豫,顿时心就伤了,冷笑道:“好儿子,你的预感一点都没错!青芽,拿家法来!”

“娘,儿子都成亲了,是大人了,给儿子一点面子行不行?”

“你就是当了爹,我也是你娘!”

第二五三章 这一去,又是新篇章

四日后,磁州城里又迎来一场婚礼,还是那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只不过,来宾脸上的笑意,总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可何瑾不管,反正他看着那些贺礼和份子钱,笑得就很开心。

婚礼的流程,还跟上次一样,也是大操大办,热闹隆重。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多的一惊一乍了。

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早有了经验的何瑾,主动带领着柳清霜完成结发同心和合卺礼,把人家妹子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就在他以为今夜又是雨疏风骤时,却不料沈秀儿竟也走了进来,笑道:“相公,要不要奴家一同侍寝?”

何瑾登时便看了一眼柳清霜,见她一副早已知情、娇羞不已的模样,瞬间心花怒放。那感觉,就跟身上绑了窜天猴儿,飞上了天一样兴奋!

但他想了想,也知自己要伪装、要淡定,便点了点头言道:“秀儿、清霜,此时此景,只有一首歌能表达我的心情。”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嘿嘿嘿,你们快到碗里来。”

这一夜,红浪翻滚,好一个不眠不休。

只是到了第二日早上,何瑾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红纱床顶,眼神有些悲凉空洞。

随后望了望一左一右、各有千秋的两位小妾,眼眶竟渐渐湿润了起来:“狗屁的大被同眠,什么一龙双凤,都是骗人的!”

回想昨夜的荒唐,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刚开始一切都还很和谐,可不料女儿心就是有如海底针一般。不知自己做错了哪里,两女好像就暗中较起劲来

然后,何瑾就悲催地发现:纵然自己力大无穷,打十个八个壮汉不成问题。可对付起这两位娇美柔弱的小妾来,渐渐地就体力不支了。

于是这一刻,腰酸背痛的他什么话都不想说,更不想动。只求能在温暖的阳光下和床上,多休息片刻

可老娘偏偏不如他的愿,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打点行装,指挥仆役丫鬟收拾,闹得外面乱糟糟的。

一想起这个,何瑾觉得自己的眼眶,不由更湿润了些,悲伤逆流成河:没错,今天还要启程去京城

原本,他是不想带老娘去的。

不是他不孝,而是他那个时代,讲究距离产生美。何况老娘今年才三十来岁,跟着自己不是耽误她的第二春嘛。

可以想象,这样的理由拿到明代妇女面前,自然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而且,还是追了他半条街的那种。

想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就要活在三个女人的阴影中,何瑾简直瑟瑟发抖。

偏偏这个时候,沈秀儿还柳清霜还甜腻地凑了过来。

先是柳清霜撒娇地说道:“相公昨夜好棒!可也不能耽误了今早起床,否则婆婆要怪奴家不知礼数了。”

继而就是沈秀儿一撩何瑾的脸颊,妩媚道:“是呢,奴家可不敢惹婆婆生气”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忍着腰酸腿软,在两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到了庭院后,果然看到老娘一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脸色,撒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去雇几个人扛到马车上来!”

看着满院这东一箱笼、西一挑子的家当,何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到了京城再购置新的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久贫乍富的败家子儿,破家值万贯,老话儿的道理你懂不懂?”老娘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瞪,立时噎得何瑾没话说。

好在,以他如今的地位,也根本用不着雇人。

就在这个时候,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便来了,何瑾当即吩咐道:“来得正好儿,把这些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去”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一对眼儿,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大,我们扔了衙门的铁饭碗来投奔你,不说会让你感动,至少你也别如此不见外,行不?

就连赖三儿也有些幽怨,虽然他不是吃公家饭的,可好歹曾经也是,磁州大型企业的保安经理

没错,接到去京城的圣旨后,何瑾便联络了这三人。

如今他有钱了,家里仆役丫鬟倒是不缺,但身边能办事儿的人却不多。

眼下这三位,刘火儿能忍又能打、端木若愚能写还会算、赖三儿是有心眼儿且忠诚正是他的跟班儿首选。

对于三人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大机缘:男人的征途就该是星辰大海,一辈子躲在小州城里,能有什么出息?

更不要说,三人都早已看出何瑾的不凡。有这根粗壮的大腿抱着,日后怎么也能妻妾成群,尽享荣华富贵吧?

故而,三人只幽怨了一会儿后,赖三儿便嘿嘿一笑:“老大,这等小事儿,哪能用得着我们?”

当下就在门口吆喝了一声,立时就有七八个城狐社鼠过来。在老娘的指挥下,一趟趟往大车上搬运。

看着一辆辆板车推出去,家里一点点被搬空,尽管知道这是旧的结束、新的开始,可身体乏累的何瑾,竟然不知为何有了些小伤感:“怎么瞧着,就跟抄了家一样?”

“呸呸呸!”老娘怒道:“你这是去京城里陪太子读书,多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话吉利点!”

对此,何瑾默然无语:京城里权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水儿可要比小小的磁州城深多了。纵然自己简在帝心,可也不要忘了,最是无情帝皇家!

但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他就收起了那副沉重的面色,对着老娘展颜一笑道:“娘说的没错,咱这是去京城享福了,可不该乱说话。”

慢慢掩上院门,何瑾便告别了,这个他来到这个时代的陋居。

转过头,又看到街坊四邻都站在巷子里。其中,还有陈铭老爷子,以及他续弦的那位美厨娘。

至于衙门里曾经的同僚都还在办公,自然不能相送,但也都提前送过程仪了。

而老师姚璟这个更不用送。早有消息传来,姚堂尊因政绩显赫,任期一满后,就要被调回京城,做清贵的翰林了。

而眼前的这些街坊邻居们,都提着篮子,张大爷带着他新烙的烧饼,美娥婶装着刚出炉的桂花鸭,小七哥还是捞了只大王八

众人先是低声细语地跟老娘说了些道别的话,随后便向何瑾挥手作别。

“瑾哥儿,你这还没走,我们就已舍不得了”

“是啊,你这一走,以后谁欺负了我们,我们该找谁出头?”

“别走了吧,在磁州吃穿不愁,逍遥快活,何必非要往上爬呢?”

“择一城终老,老夫觉得这磁州,就很不错嘛”这么有文化的话,一听就是陈老爷子说的。

何瑾闻言很是感动,就朝众人点头道:“既然大家如此真诚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千万别!”街坊们登时慌了神,赶忙改口道:“还是京城好,咱们小州城根本没法儿比。”

“人往高处走,我们可不能拖你后腿啊!”

“是啊,京城的百姓,也需要瑾哥儿去带领着致富呢!”

“没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瑾哥儿要鲤鱼跃龙门,老夫可都盼着呢。”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搞了半天,你们都是客套一下啊?亏我还差点当真了

但想想其实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继续留下来,坏处明显多于好处。

街坊们都只是些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哪架得住他天翻地覆的折腾?万一殃及池鱼,他们可承受不住。

到了城门后,又汇合了丘聚和孟文达等人,何瑾便缓缓地看着那些相送的人,踏上了入京的路程。

这一去,又是一个新篇章。

第二五四章 看过《三国演义》没?

行了十几日,何瑾再度来到了京城。

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故而对这座处处透着怏怏大气的城市,大明帝国的心脏,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不至于举止失措。

可初次来的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三个,却看着恢弘巍峨的城池,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由得血脉贲张。

赖三儿更是激动地扯着嗓子鬼叫,惹来百姓异样的眼神。弄得大家一起掩面,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的家伙。

还是沈秀儿、柳清霜和老娘,很给何瑾长脸。

沈秀儿可是有钱人,吃过也见过;柳清霜更不用说,出入王府的人物儿,到了皇宫估计都不会如何露怯。

倒是老娘,让何瑾有些看不明白,不知她是心里紧张、强装着镇定;还是神秘的过往,铸就了强大的心?

反正比起沈秀儿和柳清霜来,她的淡定和从容,让一旁丘聚和孟文达都有些赞赏。

丘聚和孟文达是要回宫复命的,送何瑾到管驿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李承祐身上。不过人家离京也有不短时日了,匆匆将何瑾护送到官驿后,便也告辞离去。

何瑾就有些想不通了:他家里又没有老婆孩子,这么急着回去,打算跟两个哥哥开黑打游戏啊?

待这些人都离去后,便唤来了赖三儿,道:“你混迹市井最久,先去牙行那里转转,打听下离皇宫近的大屋宅。”

从此以后就要往皇宫跑了,当然要选一个离皇宫近的住处。

至于说越是离皇宫近、价钱越是高,何瑾则淡定表示:咱不差那点小钱儿因为,家里确实有矿啊。

虽说穿越来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架不住他搞的鼓山煤矿和滏阳河,都是垄断性的暴利行业。尤其后来又坑了朱厚辉的清平商行,身家财富更是实现了爆炸式的增长。

眼下他还没问管家婆沈秀儿,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但从此番来京,轻轻松松就拿来的十万两银票来看,怎么着也有小千万两的身价儿。

并且,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当初朱厚辉想买下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时候,便曾出价三百万两。再算上清平商行在各地的产业,说千万身家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故而什么京城米贵、居家不易,对何瑾而言真不是事儿。他最担忧的,是京城的宅子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可不料,刚走出去没一会儿的赖三儿,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老大,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堆官兵侍卫,要将这里戒严!”

话音刚落,便看到数百身着鲜亮战袍的侍卫,手持长矛劲弩,里三层外三层将这所偌大的官驿包围了。其中一些侍卫手中,还擎着少见的火铳。

何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先吩咐刘火儿带着仆役们,先将女眷保护好。可下一刻,便是一阵鞭炮声响,官驿外顿时烟花齐放,香烟缭绕。

紧接着就是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还有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响起,什么舞狮子的、踩高跷的、玩傀儡戏的,都开始卖力表演着。

何瑾看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对赖三儿言道:“这是正赶上哪家权贵,迎娶驿馆里的新娘子?”

话音刚落,锣鼓声陡然密集起来。

那对舞狮人立起来,狮口各叼着一段横幅的一端缓缓展开,只见上书一句话‘何千户,孤可想死你了!’

赖三儿这就直接看傻眼了,愣愣言道:“老大,这好像是来迎娶你的?”

这时候,何瑾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道:“嗯,还真是来娶取我脸面的!这皇太子,也实在太能胡闹了!”

幸好鞭炮声很大,这话没怎么让人听见。随即就见舞狮后走出了身穿赤色常服,双肩各金织四爪蟠龙,玉带皮靴的朱厚照。

此时这小子一脸的傲娇,对着何瑾邀功道:“何千户,看看孤给你安排的接风仪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不觉得,惊吓倒有点儿。

赖三儿一看何瑾的脸色,登时有些担忧:老大,可别说出些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呀,要掉脑袋的!你头铁,我们可顶不住

果然,行了参见之礼后,何瑾就叫起来了:“什么惊喜,简直!太让微臣感动了,微臣要是个女的,指不定就要嫁给太子了!”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跟捡了个肉包子的二傻子一样。

赖三儿这里,就有些想抽自己嘴巴:自己是今天没带脑子吗?还担心老大会说错话,简直是笑话!

“伯母在哪儿,快带孤去拜见一下?”朱厚照还挺懂礼貌,随后又兴冲冲地问道。

何瑾那叫个郁闷:拜见?你去拜见我老娘,还是让老娘拜见你?

算了,你是太子,我得惯着你。

无奈,何瑾只能吩咐刘火儿,将老娘和沈秀儿、柳清霜请了出来。好在三位也都不是常人,在朱厚照准备施礼前,便已提前拜了下去:“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儿道,有些可惜和不甘地道:“唉,我都忘了,自己是太子”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屁颠颠儿地上前,虚扶起了老娘,道:“伯母,我跟何千户可是兄弟,您以后不必如此多礼的。”

“民女不敢。”老娘淡然一笑。嘴上虽这样说,却给了朱厚照一个肯定的眼神儿:少年,阿姨看你很不错哦。

才十岁的孩子,最经不起的就是大人夸赞,尤其还是位美貌的阿姨。朱厚照见状,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冒出来了。

可就在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大胆何瑾,你竟然敢让妾室参见太子,成何体统!”

何瑾闻言当即一愣:让妾室参见太子怎么了?

可随即一想,他就明白了。

看过明朝人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不?里面有一段剧情,讲的就是吕布让妾室拜见了刘备,结果气得张飞哇哇大叫,骂吕布是村野匹夫,羞辱人家刘皇叔。

东汉时有没有这么一说法,何瑾不清楚。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明代是不允许的。因为妾室身份卑微,而让身份卑微的参见贵人,那不是羞辱是什么?

沈秀儿和柳清霜闻言,顿时面色煞白,羞愧难当。这一下,何瑾不由看向开口的刘瑾,暗自冷笑: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此时朱厚照的反应,竟然也很冷淡。

要知道,朱厚照可是个不太讲究规矩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懂这些规矩。正常情况下,他对此应该会一笑了之,可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他都敢挟功讨赏,更何况一个太子?

当即何瑾便嘿嘿一笑,向朱厚照问道:“太子殿下,微臣觉得刚才的迎接仪式,还欠那么一些刺激。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让微臣给圆满一下?”

“哦?当然好啊!”听到玩儿,朱厚照就有反应了。而且,反应还挺大

何瑾瞅着那些杂耍人看了一眼,随即就指着一个踩高跷的道:“借你的高跷用一用。”

杂耍人当然不敢拒绝,立时解下了高跷。何瑾就拿着高跷,一脸坏笑地走向了刘瑾:“刘公公,令太子满意,可是你的职责。来,乖,踩上这高跷”

刘瑾瞬间想起了被空中飞人支配的恐惧,得意洋洋的脸一下白了,向着朱厚照哭喊道:“太子殿下,救命,救命啊!”

朱厚照是什么人?

是刚学会射箭,就拿箭支射小宦官屁股,看他们龇牙咧嘴取乐的人。虽然也有共情心,但天生的身份,让他潜意识地将宦官们不当人。

他当即不耐烦地说道:“何千户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下一刻,何瑾就跟大灰狼擒住了小白兔,喔哈哈大笑着将刘瑾的双腿,绑在了高跷上。哭喊不停的刘瑾,又惊恐道:“何,何千户,疼,疼你绑这么紧干啥?”

“不绑紧些,你飞出去了怎么办?”何瑾又是一声喔哈哈的魔音怪笑,道:“我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来,走你!”

说罢,他陡然一拎高跷的末端,顿时如转风火轮儿一样,直接连高跷带人给抡了起来!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一旁的朱厚照顿时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随即开口道:“何千户,快些,再快些!嘿,这果然比踩着好玩儿多了!”

第二五五章 孤送你一套房子!

敢羞辱我的女人,玩儿不死你!

何瑾越抡越快,还不时换个手接替着玩儿。听着刘瑾‘哇哇哇’丧心病狂的惨叫,他也开启着‘喔哈哈’的魔音大笑。

一旁的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顿时俏颜涨红、娇躯微颤:当着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侍卫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替她们出气这样霸气帅气的相公,哪个女人不想要?

可就在她们激动加感动不已的时候,女儿家的同情心肠也开始发作了:相公,差不得就行了,你看把人家给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吧?

咦,等等,不是尿裤子了,而是吐了!

是的,刘瑾又没经历过失重颠倒的训练,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摧残下,哪能不大吐特吐?

可这对何瑾来说,一下就很不美好了:虽说那呕吐物根本喷不到他身上,但也看着恶心不是?

于是一个分心,他手一滑,高跷忽然就飞了出去。

连吐带喊的刘瑾,直接向驿馆的一间屋舍窗户冲去。哗啦一声冲破了窗户,也不知跌倒屋子里哪个角落。

这下何瑾就有些呆了。

反应过来后,才不好意思地向朱厚照道歉:“失手,纯属失手。微臣学艺不精,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无妨,何千户力大无穷,正是我大明忠勇之士!”

朱厚照却忘乎所以,挥手言道——那姿态神情,就跟何瑾不小心玩坏儿了他的一个玩具,他选择大气不计较一样。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对这倒霉孩子,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孩子逻辑学有些不合格,搞不清力大无穷跟忠勇没啥直接关系,但他就喜欢这样的二货呀!

“对了,刚才要他去作甚?”朱厚照随后又一指赖三儿,问道。

“这不日后就能常伴太子左右了嘛,微臣乐得将家都迁了过来。当务之急,是要先买一桩宅院。”

听说以后要伴我左右,便将家人都带了过来定居?何千户,原来不只孤想你,你也日夜思念着孤哇。

之前没听你表白,没想到你是年纪大了,爱得就深沉

一句话引出了朱厚照这些多的内心戏,可把他给感动坏了,连忙说道:“对,对,是要买一桩宅院不对,买什么买,孤送你一套不就得了!”

何瑾眼睛陡然一亮:“哦?殿下你在宫外还有宅院?”

“呃”一听这话,朱厚照顿时泄气了,还有些羞恼:“好像没有不过何千户你放心,孤说过送你一套,绝不会食言的!”

何瑾立时警觉起来:这小子,不会要强抢别人的宅院吧?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道:“何千户先让人去看看,看上了哪桩就跟孤说,孤让他三天内搬出去!”

何瑾闻言便笑了,他很理解朱厚照的心思:我看中你了,自然要对你好,那些我看不上的,当然要让路。

凭啥?

就凭我是大明的太子,整个大明都是我的,怎么处置还要你们管?

这想法,无疑太幼稚。大明未来的君王要是这样不,假如自己没穿越过来,正德皇帝还就这么个浑样儿。

一时间,何瑾便理解了弘治皇帝,要他来伴读的目的。

由此,他先一个高帽儿扣了过去,道:“太子殿下对臣如此恩宠,微臣铭感五内!”说着还嫌不够真诚,何瑾又努力让自己蓄上了眼泪,语气也弄得有些哽咽。

朱厚照见状,少年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何瑾见状,便继续说道:“不过太子如此,实在是害了微臣。微臣有手有脚,有对太子殿下的一颗忠心,何愁不能在京城买下一桩宅院?”

朱厚照当即就要开口,可何瑾却又赶在他前面,一震飞鱼袍,慨然地言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假如连这点事儿都让太子殿下费心,微臣还有何脸面,伴读在太子左右?”

朱厚照这就惊了,张着嘴半天后,才忽然道:“好汉子!孤就喜欢,何千户这样的好汉子!”

又忽悠小正太当众告白,何瑾的老脸不由有些发烫。

可顿了一顿后,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满足,又道:“但孤就是想送套宅院给你,难道也不行吗?”

“当然行!整个大明江山未来都是太子的,太子当然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依旧是糖衣炮弹先开路,待朱厚照深深认同后,何瑾才继续道:“不过,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他人,那就不够光伟正了。”

“何为光伟正?”不知不觉,朱厚照已陷入何瑾的节奏。

“光明伟大正确!”何瑾又是一震飞鱼袍,面色庄重地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秉承正气,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太子乃我大明的强者,更当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说了一会儿,何瑾感觉这文绉绉的话,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当下,他觉得装的也差不多了,便换了自己的风格道:“太子殿下你想想,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在皇宫边儿买了房子,乐得美滋滋的。”

“可太子殿下却一句话,就要人家搬出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身为拥有整个江山的强者,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微臣要是还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还是殿下喜欢的好汉子?”

一番话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没有强硬蛮横的劝诫,只有巧妙地将道理化为春风细雨,落入朱厚照的心间。

一时间,朱厚照看着何瑾,都有些呆了。

何瑾就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很帅随便让他看!

可不料,朱厚照随后竟然开口道:“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孤乃强者,乃大明百姓的守护者,所以才要担起这样的责任。”

何瑾闻言,当即深深一礼,道:“恭喜殿下,您悟了”

“嗯。”朱厚照先点点头,随即便又开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帮何千户找房子了”

适才还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何瑾,闻言顿时如遭雷殛,当时就不好了:“别呀,殿下,事儿不是这样干的哇!”

“嗯?”朱厚照又不懂了。

“殿下,咱是不能欺辱弱者,但也没说不能买房子啊!买卖你情我愿,公平合理的,有什么不行?”

“况且,殿下帮微臣找了房子,这是恩德,是体恤,是情分。微臣铭感五内,自当尽心竭力回报殿下。如此你来我往,才是一段佳话,更显太子急公好义之美德。”

“对呀!”朱厚照听后,顿时一拍手,道:“何千户放心,孤这就叫人去办。等有了消息,再来寻你一起看宅子。”

“恭送殿下!”何瑾笑呵呵地一礼,心情好极了。

但一旁的赖三儿就有些不明白了,待朱厚照走后,不解地问:“老大,让我去找宅子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动用太子?”

对于这样的问题,何瑾根本懒得解释。回头望向一旁的端木若愚,道:“你跟他解释解释。”

不愧是衙门里的人,端木若愚当即便看出了门道儿:“京城屋宅有价无市,让你去买,十天半月都没结果。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他想买宅子,多少人还不争着抢着送过来?”

赖三儿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对着何瑾一翘拇指:“老大,高,实在是高!”

可不料,何瑾还是不满意,只能自己解释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卖宅子给太子,可是一笔天大的人情投资,你说价钱还能高到哪儿去?”

“咱是不差钱儿,可也不能祸祸钱儿,是不?”

这一下,所有人都对何瑾高山仰止,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愧是精明的貔貅,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时候,刘瑾竟面色苍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虽然他整个人都是软的,还有些晃悠悠。但看到朱厚照远去的背影,当即便小跑着喊道:“殿下,殿下等等老奴哇!”

何瑾这就惊诧了:好,好顽强的生命力!都五十岁的人了,竟然没被自己玩儿死。

果真,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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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父子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弘治皇帝念叨着这句话,面色震惊不已:“因为你是大明的强者,故而便要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

说完这句,他不由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看到三位大学士同样震惊的面孔后,才又不敢置信地转向朱厚照:“这就是你对韩非子·奸劫弑臣》的理解?”

朱厚照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很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而父皇又是他极为敬重的人。

可弘治皇帝却是胸膛起伏不已,忽然又厉声催促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不,不是儿臣想到的,是,是何千户跟儿臣说的。”听弘治皇帝语气不对,朱厚照差点被吓尿。

但他也不会撒谎,仍旧如实回道:“儿,儿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生于帝皇之家,不能只想着凭借权力为所欲为。那样谁都能做得到,实在太低级、太没追求,太不光伟正了,不是强者所为。”

“光,伟,正?”弘治皇帝一听这词儿,就感觉一股浓浓的何瑾风。

“光明,伟大,正确!”这时候,朱厚照也豁出去了,小胸膛一挺,分明是对弘治皇帝说:我就这样认为了,你爱咋咋地吧。

这三个亮灿灿的词,立时将弘治皇帝给镇住了。

他屏息静气,竟是连一口气都没出。

不可思议地盯着朱厚照,总觉得今天这儿子,不像是自己亲生的不对,如此有志气、有见识、有担当的儿子,才是自己亲生的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龙颜大悦,止不住地想畅声大笑。

可他也是深受理学荼毒的土著,又不想让朱厚照得意忘形,便强忍着激动,道:“嗯,虽说你的理解,有些不精确全面,但意思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顿了一顿,弘治皇帝才一挥手:“今日擅自出宫的事儿,就不作计较了。又念你体恤臣子,还要为何爱卿找住宅,就准你明日不用读书了,先把此事儿办妥。”

朱厚照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弘治皇帝:这爹是亲的吗?怎么感觉今天这个爹,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往常听到自己擅自出宫,回来必定雷霆大怒,可今日怎么?不对,如此慈爱宽厚的父亲,才是自己的亲爹啊!

一时间,父子俩先后有了,相同的疑惑和激动。

待朱厚照屁颠颠儿地离去后,弘治皇帝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朕找来何润德陪太子读书,乃是极其光伟正的一件事儿。”

三位内阁大学生听弘治皇帝,心情竟然好得都开起了玩笑,也不由很是感慨。

毕竟,太子的教育关乎国本,受到了大明帝国空前的重视和关注。目前负责教授太子的两个人,一个杨廷和,一个王华,都乃博学多才、道德无暇的大儒。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苦口婆心、软磨硬泡,甚至是威逼利诱教导了太子数年。朱厚照都没对学习产生一丁点兴趣,更别提对各种典章的理解了。

这样的结果,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看来,朱厚照就是顽劣不堪,就是不爱学习。可今日太子的一番表现,一下推翻了他们的固有印象。

难道,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后,就负负得正了?

罪过罪过,可不敢这样腹诽太子。

不过,这事儿就是邪性!

还是李东阳最先反应了过来,忽然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一下清流王的提议?”

这话一出口,弘治皇帝的脸色,立时就有些变了。

他从龙案上抽出那本奏折,皱着眉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才问道:“三位爱卿,都是这个意思?”

谢迁是比较赞同的,道:“陛下,王翰林已然证实,何瑾乃欺世盗名之徒,文章典论皆投机取巧。”

“如此伪诈之人,若能留在太子身边,嗯能用他那些旁门左道教导好了太子,也乃大功一件了。再多的,恐不应奢求。”

刘健却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后,也点头道:“那小子虽的确有些本事儿,然所作所为皆非正途,若他日后当真步入仕途,或恐遗害不少。”

“此外,经邦治世,又不是他今后便不能建言了”最后,刘健又一蹙眉,仿佛说服自己一般,道:“老臣倒是觉得,可以试上一试。毕竟,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成,还要考虑皇后那边儿的意见。”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刘卿乃老成持重之言。也罢,就让他先试上一试,看看状况再说。”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自有值堂的太监躬身领命,下去传达旨意。

第二日。

何瑾就被外面的骚乱声吵醒了,懒洋洋地伸头一看,果然是朱厚照又来了。

并且,这孩子好像还十分激动。

根本不待刘瑾敲门,他直接就推门而入,吓得何瑾赶紧用被子捂住了胸口,一脸的幽怨:“殿下,什么事儿这么激动,让我穿上衣服再说行不?”

谢天谢地,这可是驿馆,人多嘴杂。

何瑾为了保险起见,并未让沈秀儿和柳清霜陪寝。否则的话自家的好风光,岂不是让这浑小子给看了?

可朱厚照不管这些,兴奋吩咐道:“罗祥,魏彬,快给何千户更衣,咱去看宅子!”

何瑾当即一激灵,高兴道:“这么快,宅子就找到了?”

“那可不?”朱厚照臭屁道。

紧接着,何瑾就觉得刚才朱厚照喊的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我的娘,这不是正德年‘八虎’当中的两位吗?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位宦官都低眉顺目的。尤其看到何瑾怪异的眼神儿后,他们还畏惧羞涩地讨好一笑。

废话,太子最信赖恩宠的刘瑾,都被你玩儿风筝一样折腾,能不怕吗?

何瑾顿时就有些兴趣缺缺了:不管八虎日后如何嚣张跋扈,可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如今朱厚照还没继位,他们也不过太子身边的太监,有个屁跋扈的资本?

不一会儿,二人便手脚麻利地,帮何瑾穿好了衣服。朱厚照又忙不迭地,带着何瑾来到了院中,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一点都不生涩。

可何瑾却迟疑了:“殿下,咱这是要骑马去?”

京城繁华人多,骑马很容易造成踩踏事件。就算有护卫开道,也架不住会发生意外。

可不料朱厚照点头后,不待何瑾开口,便主动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能纵马驰骤。咱们是强者,可不能干伤害践踏百姓弱者的事儿。”

何瑾当即一副‘深受教诲’的庄重神色,对着朱厚照深深一礼道:“太子强者仁心,此等浩然之气,令微臣一时不由动容,如沐春风,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升华”

朱厚照顿时不相信地,看了何瑾一眼。

可何瑾是谁?

影帝啊!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先信了,哪会让朱厚照看出端倪?

于是,朱厚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何千户,没想到你如此真心敬重孤。还以为,你是一直在骗孤呢。”

何瑾闻言,不由悲愤莫名,又一震飞鱼袍道:“殿下,请收回适才之言。如若不然,臣宁愿以死明志!”

卧槽好像一不小心,有些演过了啊。

第三九八章 这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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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一指,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下一刻那团刚刚逃出窗外的灰色光团微微一顿,然后蓦然往回飘,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扯住了那东西一般。

不一会儿,那个灰色光团便落在了莫问手中。

望着手中的光团,莫问五指一握,那团灰色的光团顿时化为灰烬,消散在了空中。

别墅下面的大厅中,那名许倩芊的二哥,蓦然闷哼了一声,一口血液从嘴里流了出来。

他目光惊怒的望向别墅楼上,眼中尽是骇人的阴冷光芒,一张英俊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尽是痛苦的神色,像是活生生一个恶鬼。

“什么人?什么人杀了我的魂宠?”

阴森的声音从那青年嘴里发出,眼神像是能吃人一般,嘴角挂着血迹,阴森恐怖。

他猛地望向楼上那老不死的房间,刚才许倩芊貌似领了一个人进去,他之前没有注意,却不想发生了这种事情。

许匡深吸了口气,问题一定出现在那个少年身上,他刚走进房间没有多久,他的魂宠便死了,与他自然拖不了关系。

“许倩芊那个贱人。”

他狠狠一拳砸在沙发上面,这件事情肯定与那个许倩芊有关,那贱人从来就没有放弃对那老不死的治疗,本来他以为大局已定,却不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那个少年,怎么可能把他的魂宠引出来,并杀死的?

许匡百思不得其解,他那阴魂噬体的秘术,来源于一个很隐秘的南疆势力,寻常人不可能知道破解之法,那少年又如何知道?

许匡眼眸变幻不定的闪动了一下,望了别墅楼上一眼,一咬牙有些不甘心的快步离开了别墅八象天心诀之人皇。

现在事情有变。原计划显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必须临时改变策略,否则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许东奎的房间里,一直昏迷不醒的许东奎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迷茫的望了房间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莫问身上。

“你是谁?”

许东奎有些迷茫的道,周围的一切他自然很熟悉,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些迷惑,很多事情都一时想不起来,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莫问睨了那男人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摸出一张白纸。写下了一个药方,放在了许东奎床边的柜子上。

“中药煎熬,一天三次,十天之后,身体可恢复。”

丢下一句话后。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从始至终眼眸都没有波动一下,平静的从别墅楼上走了下来。

对他来说,治病救人已经成了习惯,对于资深的医生来说,能治好病,或者不能治好病。一开始诊病的时候,心中就清楚,所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可言。

“莫问,怎么样了?”

许倩芊一直站在门外等着,莫问刚出来。她便紧张的上前问道。

“无大碍,调理一段时间身体可恢复,你爸爸现在醒了。”

莫问微微颔首道。

“真的吗?”

许倩芊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她父亲已经连续昏迷大半个月了,之前也是清醒一段时间。然后昏迷很长时间。

现在莫问才一会儿的工夫,便把她父亲的病治疗好了,如此巨大的转折,怎么能不领她激动,心脏似乎都要跳出胸腔了,一股大起大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自己不知道进去看吗?”莫问翻了一个白眼。

许倩芊闻言,立刻转身跑到了许东奎房中,莫问简直就是她的福星,遇上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莫问伸了一个懒腰,自顾自的走下大楼,经过别墅大厅的时候,发现地上有着一丝血迹。

他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目光,勾了勾唇角,然后便走出了别墅。

他直接离开了许家,并没有跟许倩芊打招呼,既然病人已经治疗完毕,自然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了。

回到学校,莫问直接往教室里走去,今天上午还有课,现在的时间,第一节课差不多已经下课了宝贝儿,咱们结婚!最新章节。

果然,刚走到教室,发现老师并不在讲台上面,教室里的人也是走来走去各做各的事情。

“莫问。”

几乎刚走入教室中,一道叫他的声音便响起,秦小悠坐在左侧的一个角落里,不断对莫问招手,小脸上有些兴奋。

莫问能来上课,那可是稀罕事,平时想跟他一起上课的机会都没有。

秦小悠身边,依旧雷打不动的坐着王小菲,而王小菲身边,却根本没有男人敢坐,所以两人坐的地方,周围几乎都是女生。

莫问摸了摸鼻子,一点也不见尴尬的挤到了女生堆中,那个坐在秦小悠身边的女孩见莫问过来,还很主动的起身给他让了一个座位。

“谢谢美女,不仅长得漂亮,心灵也很漂亮。”

莫问对着那女生笑了笑。

那女生闻言,红了红脸,目光不自然望向一边。

王小菲眼睛斜斜的剐了莫问一眼,这个混蛋东西,又在勾搭女生。

“今天你去许倩芊家了吗?”

秦小悠眨了眨眼睛,望着莫问好奇的问道。她还记得今天莫问应该会去许家,帮助许倩芊爸爸治病才对。

“去了,事情已解决。”莫问耸耸肩道。

秦小悠闻言,顿时展现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今天莫问去许倩芊家,这么快就回来,并没有跟许倩芊呆在一起,令她心情顿时无限的美好,窗外的阳光都格外明媚。

不一会儿,上课铃声便响起了,一个莫问没有啥印象,根本不认识的老师走了进来。

事实上,虽然开学一个多月了,但莫问能认识的老师。实在不多,很多老师也根本就不知道有莫问这么一个学生……

许倩芊看望了父亲之后,走出了房间,却发现莫问不见了。她四处找了一圈,问了几个仆人,才知道莫问已经离开了。

“这个家伙,走那么快干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许倩芊心情有些失落的望着空荡荡的别墅,之前她还特意做了一大桌子的早餐,结果他一口没有吃就走了。

她咬了咬牙,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莫问做什么东西吃了。

下了课后,莫问拉着秦小悠的手在小树林里面走着,他自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的跑到什么小树林里散步。但挡不住秦小悠的请求,只能拉着她在校园里瞎逛。

结果刚走了不远,莫问便皱了皱眉头,目光微微往小树林深处望了一眼。

“小悠,你先回宿舍。我还有点事。”

莫问挑了挑眉头道。

“啊……”

秦小悠有些不情愿的白了莫问一眼“好吧,那我先上去娶个明星当老婆。”

明明说好了陪她半个小时,现在才几分钟就走,有那么多事情忙吗?

等秦小悠走后,莫问才望向小树林深处,淡淡的道“出来吧。”

随着莫问的话,一道轻咦声从小树林里响起。然后一道身影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唐装的老头,面色红润,目光有神,望向莫问的目光有着一股无形的威慑。

“能发现我,你倒是很不简单,之前我恐怕眼拙了。”

那唐装老头望着莫问笑了笑道。

“你是什么人?”

莫问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眼前这个老头很强大,应该有着抱丹境界巅峰的修为,而且距离胎息境界,越来越近了。或许有机缘,一脚便能跨过那个门槛。

“我是谁你现在可以不用知道。不过你倒是要谢谢我,之前有个大方派的人,跑学校里来找你,让我赶走了。”

那唐装老头背负着手,颇有些气势的道。

“那你为何跟着我。”

莫问挑了挑眉头,从老头的话语中,似乎跟他没有什么恩怨,那为何在暗中监视着他?

而且他刚才说大方派的人,倒是叫莫问想了起来,他杀了大方派一个长老,跟他有着仇隙,之前他倒是还奇怪,为什么他杀了那个吴居士,大方派怎么还没有上门寻仇。

原来大方派的人倒是来了,却叫人的挡了回去。

“你小子乃是一个惹祸精,我平时不看着你,能放心吗?”

那唐装老头翻了一个白眼道,莫问入学后,便连续闹出了不少事情,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学校的界限。例如那个大方派的人上门寻仇,若是跟莫问在学校里打了起来,那影响可就太大了。

大方派一个古武界宗门,不怎么讲俗世规矩,派出高手跑学校里抓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尤其是莫问也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那五个小怪物在学校里可很少惹事,但这个莫问却不一定了。

现在才入学一个多月,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莫问教训苏伯羽的时候,那个暗中偷窥的魏老头。

“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莫问对那魏老头抱了抱拳,从刚才的话中可知,这个老头估计是学校里面暗中维持秩序的高手。

毕竟华夏大学里面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发生事情的概率自然也高,若是没有足够震住场面的人,那还不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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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回到家了,以后更新会稳定。今天两更,12点之后还一更。至于欠下的两更,明后天会陆续补上。



第三九九章 怎么还带了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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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眉老怪的圣宝相当的特殊,乃是一张银白色的半面面具,面色精美高贵,边缘镶嵌着蓝色的宝石颗粒,星辰一般闪耀。

此面具乃是赤眉老怪在一处古老遗迹中得到的宝物,他命名叫星辰面具。

星辰面具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也没有强大的防御力,但它有三项很特殊的能力。

莫问知道这三项能力之后,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三项能力都不简单,第一项能力叫回灵,能瞬间恢复一名修士的灵力,即使枯萎状态也能在一瞬间达到巅峰。像莫问这种高输出的修仙者,恢复灵力无疑是最大的问题,例如他攻击力最高的雷神雨,施展不了几下就会把阴阳气耗尽天才宝宝,神医娘亲最新章节。

例如刚学会的幻灵翔天,更是施展两次就能让他的阴阳气见底。而且这还是他的阴阳气远比寻常的灵力更精粹雄厚,所以才能在斗转后期的时候维持两次,若是寻常的斗转后期修仙者,恐怕连一次幻灵翔天都施展不出来。

越修炼高阶的神通秘法,莫问越是发现自身的阴阳气不够使用,这个短板一直存在。

而星辰面具却能弥补这个短板,战斗中,可以不断的给他恢复阴阳气,使他能持续战斗下去。

赤眉老怪这种修为的修仙者都能凭借星辰面具内储存的能量一次性恢复灵力,甚至还有一些富余。

他可是神虚中期的修仙者,体内的灵力浩瀚如海,这都能瞬间恢复。以莫问的修为,恐怕连续恢复个一两百次都不成问题。

这种逆天的圣宝,若不是只能恢复到神虚中期,连神虚后期想全部恢复灵力都有些不够,恐怕牟阳城那位神秘的城主都会起觊觎之心。也是因此,星辰面具只是百灵圣宝而已。

不过。这个功能简直太适合莫问。

而且,回灵只是三项能力之一。

星辰面具第二项能力,名叫瞬杀。瞬杀顾名思义,可以瞬间爆发出星辰面具内部储存的恐怖能量杀死敌人。不过,星辰面具只是百灵圣宝,能储存的能量有限,若是赤眉老怪施展瞬杀,最多将一头神虚境的蛮荒古兽击伤,相比于他神虚中期的修为,这项瞬杀的能力显然不是特别有用。

但莫问不同。他不过斗转后期的修为,平时也遇不上神虚境这个层次的敌人,那瞬杀的效果在他手中就相当的可怕了。不过,星辰面具的瞬杀也不是固定的威力,与持有面具之人的修为有关,赤眉老怪能全部释放出星辰面具的威力,但莫问只是斗转后期的修为,他最多释放出星辰面具一部分的威力。否则星辰面具的威力全部爆发出来,他根本控制不住。别说杀敌,恐怕他自己就会先被那不受控制的力量毁灭掉。

至于第三项能力,叫伪装。

能一定范围内改变修士的相貌、身材、甚至修为威压。

带上星辰面具,可以一瞬间就变化为另一个人。相当的神奇。修为不够的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而且还能改变气息威压,叫别人判断不出自身的真实修为,达到迷惑别人眼睛的效果。

三项能力,任何一项拿出来。恐怕都能堪比一件圣宝。三项能力同时出现在一件圣宝上面,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太古时期的宝物,果然很不凡。莫问心中感叹。好在星辰面具的适用范围在神虚境左右,否则这东西还真是逆天。

聂君雪几人知道星辰面具的效果后,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百灵圣宝里面居然有这么特殊的宝物,若不是适用范围限定在神虚境及以下,恐怕说它是通天圣宝,甚至玄天圣宝都有人相信。

庄启贤眼中升起浓浓的贪念,恨不得那星辰面具立刻飞到他手里。身为灵界的人,他相当明白星辰面具的价值,百灵圣宝他见多了,但从没有见过这么变态的百灵圣宝,一些高阶修士,甚至愿意以千灵圣宝来换取这样的百灵圣宝,因为星辰面具这种特殊功能在圣宝中相当罕见,那些高阶修士眼中,它的价值不在它的威力上,而在它的研究价值上。

“你们几个年轻人,别想太多,星辰面具在整个牟阳城都是能排入前十的宝贝,你们以为能赢下来?”

毒娘笑着摇摇头,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着虎口夺食,那赤眉老怪走过的桥,恐怕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玄黄真人。

“赤眉前辈乃是血斗宫中最负盛名的两位经理人之一,他培养出来的斗士不知在血斗宫中赢过多少人,跨越三个阶位战斗,你对自己也太有信心了一点。”

毒娘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莫问说的,这个青年手中的圣宝,恐怕就要成为赤眉那个老怪物的囊中之物了。那老东西向来老奸巨猾,既然他敢拿出星辰面具来赌,就从没有想过会输。

“倒也是,莫问,你太莽撞了。”

庄启贤几人闻言纷纷点头,内心中平衡了不少,若是叫莫问赢了,那他们还不嫉妒死。

不过显然,莫问不可能赢过一个神虚中期的老怪物。庄启贤自问他都没有信心,莫问岂有那个能耐。

聂君雪眼中尽是担心之色,但事已至此,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问笑而不语,目光缓缓望向斗场。

……

有人与赤眉老怪赌斗的消息,很快就在血斗宫中传播了出去,一个传十,十个传百……

一盏茶的工夫不到,整个血斗宫里的人都全部知道了。

尤其知道赌斗的内容,居然是有人要跨越三个阶位,挑战赤眉老怪,而且赌的居然是圣宝!

圣宝!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即使最低级别的百灵圣宝,那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整个牟阳城中,神虚境修士超过了三十个,但圣宝却连十件都没有。平均五个神虚境的修仙者中,才有一个修仙者能身怀圣宝。

“什么!赌圣宝,这么大的豪赌,血斗宫历史上也没有几次吧!有生之年。居然让我遇上了!”

“什么人,居然与赤眉老怪赌圣宝!难道也是一名神虚境的老前辈?不过,跨越三个阶位,他疯了吗?”

“我之前询问了一下,与赤眉老怪豪赌的人,不是枯羽老怪,甚至不是我们牟阳城的任何一位神虚境前辈,而是一名青年修士,据说是一名试炼者。”

一个显然颇有些身份的人站出来说话了,观众席上不少人都望向他。

枯羽与赤眉。两人乃是目前血斗宫最大的两个黑斗经理人,他们下面都有大量为其卖命的斗士,一个个凶狠又可怕,很多人在黑斗中,都不希望遇上这两个阵营的人。

“一名外来的试炼者,居然就敢与赤眉老怪赌斗,好大的胆子!”

“这些试炼者果然猖狂,一个个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之骄子,无所不能吗?跨越三个阶位。他这是找死。”

“这些试炼者本就目中无人,心里认为自己高我们荒域修仙者一等,不吃点亏,他们就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

莫问与赤眉老怪的赌约盛唐极品纨绔。在整个血斗宫中引起了地震般的轰动,一些不在血斗宫的人都接到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神虚境,圣宝。试炼者……

任何一个关键词都无比的吸引人,血斗宫内热火朝天,一个个观众早就没有心思在观看眼前的黑斗。都在问莫问与赤眉老怪的黑斗在那一场,甚至很多人提议,将所有黑斗都推后,让莫问与赤眉老怪之间的较量提前。

而另一边,血斗宫最大的营生,赌局已经开盘,各种各样的赌法热火朝天。

别的黑斗赌局已经无人问津,全部都涌向了莫问与赤眉老怪的赌局。

“我押那试炼者惨败,两百万元石。”

“我押那试炼者一炷香内战败,五百万元石。”

“我押那试炼者十招内败北,一千万元石。”

……

参与赌局的人越来越多,人头攒动,相当的汹涌。

这事儿关注度太高,参与的人多自然可以理解,而且外来试炼者与神虚境前辈的赌斗,胜负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而且对于牟阳城的土著修仙者来说,这事儿牵扯到地域荣誉感,那参与的热情就更大了。

不一会儿,赌局汇聚的赌资就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天文数字都不足以形容。而且999的人都赌莫问输,问题是怎么输,多久输,第几招输的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人抱着猎奇的心思,压了莫问赢,但这一类人,显然相当的渺小,大海中的一滴水花,翻不起什么浪花。

于是乎,莫问与赤眉赌局之间的比例,越来越夸张,随着时间的推移,居然破了1:10000这个堪称奇葩的比例,而且势头还没有收住,还在往上涨……

“莫问,我现在都想赌你赢了。”

庄启贤望着那夸张的比例,一阵目瞪口呆,按照这势头,比例会不会破1:100000?

压莫问赢,一万块元石胜了就可以得到一亿块元石,太疯狂了!

“诱惑是很诱惑,不过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的元石白白扔出去,就算花钱买个刺激也要至少给点赢的希望吧。”魏大海苦笑道。

聂君雪苦笑连连,这个魏大海,说话怎么就这么直白,不会说话就别说。

聂君雪想了想,便道“我押莫问胜,100万灵石。”不管怎么说,她都要表示一下支持,不能让莫问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

庄启贤微微拧着眉头,这个聂君雪,怎么什么时候都维护这个莫问,他心中越想越不舒服。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发现聂君雪虽然只是本源世界的修仙者,但却是一个天赋很高的才女,尤其在炼器一道上面的天赋。这么年轻就能炼制出灵宝,日后若是能突破到神虚境,乃至更高,炼制出圣宝都不是问题。

一个能炼制出圣宝的炼器大师,不管走到何处都是香饽饽,有的是的人争着抢着拉拢鬼眼阴阳师。

而且聂君雪还是如此漂亮的一位美人。

佳人,才女,而且日后还很有前途,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会心动。

庄启贤自然也有他的想法。然而,莫问的出现,使他有了危机感。

“君雪妹妹,100万元石虽然不多,但白扔了也不好吧。”庄启贤淡淡的道。

“谁说的?我相信莫问能赢。”聂君雪轻哼了一声,这个庄启贤,以前还觉得挺好的,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小肚鸡肠。不管怎么说,莫问也是他们一起的,就不能说句鼓励的话吗。

庄启贤故意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眼中的不屑谁都能看出来。

魏大海与仲全景也是呵呵冷笑了一声,他们两人,同样看不惯莫问了。凭什么君雪妹妹就那么稀罕着他?

聂君雪气得都有些面色通红,这些人太过分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袭胸狭隘,不够气魄就罢了,还总是一个个小家子气,这就是灵界修士的素质?

莫问倒是呵呵一笑,台步走向赌局,淡淡的道“这个比例,让人很没有面子啊。罢了,我就给自己投上五十亿元石吧。”

“什么!”

庄启贤几人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五十亿元石!

聂君雪也是一愣,元石这东西在蓬莱仙境没有,而他们刚来到祖巫战场不久,莫问怎么可能有五十亿元石,他即使挨家挨户抢劫也不可能抢到这么多吧。

聂君雪不知道,莫问还真的是“抢劫”了末古荒原几十个部落的元石,只不过“抢劫”的方式有些特殊,乃是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送上来而已。

结果,莫问把五十亿元石往赌局上一扔,整个血斗宫再次引起轰动。

而莫问与赤眉老怪的比例,瞬间就因为他这笔财富的投入而缩小,原本超过了1:10000还在涨的比例,瞬间就回到了10000以下。不过,按照增长的趋势看,这个1:10000的比例恐怕还会涨回去。

“这个疯子……!”

魏大海与仲全景目瞪口呆,莫问居然真的将五十亿元石给赌自己赢了,挥金如土也不是这么一个挥霍的吧!五十亿啊!他们两个所有宝物加一起都未必能凑出五十亿来!

庄启贤面色微凝,眼中有些复杂了起来,五十亿元石,的确很庞大的一个数字,但他要凑也凑得出来。可关键是,莫问拿出五十亿赌自己赢!什么个意思?不将五十亿放在眼里,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

换成他,再有钱也不会把五十亿随随便便扔掉,那答案就是莫问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自信!

这个时候,庄启贤已经不再把莫问当成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

另一边,莫问的五十亿一出。整个血斗宫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四千字大章!



第四百章 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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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我们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弥撒城!”

突然,梁凡爬起来跪倒在宋砚面前哀求道

“梁凡,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起来!”看到这一幕,荔枝不由生气的喊道。

不过梁凡没有理会荔枝,砰砰砰的对着宋砚磕头起来“大人,饶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敢了!”

见到梁凡变得这般毫无骨气,荔枝忍不住将脑袋扭到了一边。

宋砚玩味道“看在你如此诚恳哀求我的份上,我就放你回去报信,至于其他人就只能死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听到自己可以活命,梁凡不由大喜过望,磕头磕得更欢了。

“梁凡,你简直就是丢我们吸血鬼的脸!”荔枝忍不住再次骂道。

“荔枝你不懂,比起活下来,其他根本就不重要!”梁凡冷笑着道。

“好了,不要再唧唧歪歪的,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改变主意!”宋砚催促道。

“是大人,我这就走!”

梁凡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就踉跄向房间外跑去。

“大人,不要杀我,我也知错了,你能不能饶过我!”又有名三代吸血鬼翻身爬起,跪在宋砚面前求饶。

宋砚没有说话,直接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将一道傀儡神通打入了他的识海。

很快,这个三代吸血鬼就被奴役,恭敬道“属下王勇参见主人!”

“你王勇你怎么能背叛你的主人!”

看到这一幕,荔枝不由露出了极其骇然之色,王勇是梁凡的后代,完全忠于梁凡,而梁凡也能决定他的生死,但现在,王勇居然背叛了梁凡,称这个弥撒城的守护者为主人。

夺取他人后代的事情就算一代吸血鬼都无法办到,他是怎么办到的?

“你们从哪里来?”宋砚问王勇。

“回主人,我们从罗新城而来。”王勇如实回答道。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宋砚再问。

“闭嘴王勇,你再敢泄露一个字,我绝对饶不了你!”荔枝呵斥道。

面对荔枝的威胁,王勇根本就不当回事,继续道“我们是接到了诗诗和悦悦大人的命令,来弥撒城发展后代!”

“诗诗和悦悦大人是谁?”宋砚问道。

“混蛋,你再敢泄露一个字,我会杀了你!”荔枝恶狠狠的瞪着王勇威胁道。

“啪!”

宋砚一个巴掌甩在荔枝脸上,讥笑道“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再敢打扰我的问话,我会杀了你!”

“你有种就杀了我!”荔枝咆哮道。

“想死还不容易!”

宋砚双眼微微一眯,抬手虚抓,顿时,荔枝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起离开了地面,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知道窒息。

“嘭!”

半晌后,无形大手消失,荔枝的身躯从半空掉落。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感受到死亡的味道了吗?”宋砚看着她问。

“哼,有种你就杀了我!”荔枝心有余悸的吼道。

“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你!”说话间,宋砚一指点在荔枝眉心,将一道傀儡神通打入

虽然荔枝奋力抵抗,但依旧被奴役。

在宋砚的注视下,她跪倒在地,恭敬道“荔枝参见主人。”

“天啊,荔枝大人也成为了他的奴隶!”

看到这一幕,其他几个吸血鬼眼睛都是一缩,心中对宋砚的恐惧越来越盛。

另一边,梁凡在离开酒店后,就将翅膀放了出来,全力向罗新城飞去。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他终于回到了罗新城,并快速来到了那座中央别墅。

“梁凡前来求见诗诗大人与悦悦大人!”

一刻钟后,诗诗与悦悦联袂而来。

“噗通!”

梁凡跪倒在地,一脸急色的道“两位大人,你们快去救救荔枝他们,他们被弥撒城的守护者给捉住了!”

诗诗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回诗诗大人,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梁凡快速将事情的经过讲诉了一遍,再次催促道“属下为了回来报信,故意服软求饶,还请两位大人尽快大人去弥撒城,不然,荔枝他们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诗诗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一味的强硬只会换来死亡,能屈能伸才是能成大事者!”

“多谢诗诗大人理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弥撒城!”

“你先下去休息,这件事我和悦悦会进行安排!”诗诗挥挥手道。

“是!两位大人,属下告退!”

等梁凡退下后,诗诗看着悦悦道“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弥撒城居然还有这等强者,对方的修为怕是达到了战神级,你说怕谁去解决好!”

悦悦想了想“让萨罗去一趟吧,这个家伙虽然才成为伯爵不久,但他却是个战斗狂人!”

诗诗神色凝重道“弥撒城是我们扩张的第一座城市不容有失,派萨罗一人去不够,我觉得应该将帝罗一起派过去!”

“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悦悦眉头轻皱。

诗诗摇摇头“不,主人现在正在修养,我们更加不能让他失望,所以,派出两个人绝对不是大材小用!”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做,派帝罗与萨罗去弥撒城!”悦悦点点头。

很快,萨罗和帝罗就领命而来,他们也是一代吸血鬼,实力虽然不如诗诗与悦悦,但都达到了伯爵的层次。

而伯爵级别的吸血鬼则对应修仙者的金丹高手以及武修的大宗师。

萨罗是个西方人,但身形并不高大,但是他的一双眸子中却充斥着无穷的战意。

帝罗则是正宗的东方人,黄皮肤,黑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就像两个黑洞,但他的性格却很沉默。

“这次任务不容有失,所以,萨罗帝罗,我希望你们能合作杀掉那个弥撒城的守护者!”诗诗看着二人道。

“诗诗大人,我觉得有我一个人就足够,我一定会把那个狗屁的弥撒城守护者给大卸八块!”萨罗挥舞着拳头道。

闻言,帝罗没有说话,倒是诗诗面色陡然一冷“萨罗,你这是在质疑我和悦悦的命令吗?”

“不敢!”

萨罗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既然不敢就好好和帝罗合作,如果让我知道,你为了逞威风坏了主人的大事,我一定不会饶过你!”诗诗恶狠狠的道。

萨罗身躯一颤“诗诗大人请放心,我会和帝罗好好合作的!”

一更



第四零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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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之后,东华羽凡傻眼了。

尼玛,这是发生了大地震还是咋地,到处都是乱石,周围的树木都灰头土脸的,上面沾染了一层厚厚的灰。

东华羽凡惊讶了一会之后,神识顿时笼罩在这个地方,她发现有好几处的灵力特别的浓郁。

找到某一处,东华羽凡将莫离放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靠在旁边的石头上面。

这才将旁边的石头往旁边甩去,很快,露出来而一个非常古朴的盒子。

而那道浓郁的灵力正是从盒子里面传出来的。

这个盒子非常的漂亮,东华羽凡一看就喜欢上了。可是随即,皱起了眉头。

盒子的底部裂开了一道大概五公分的口子,顿时心情过一下子就不美丽了。

正当东华羽凡准备打开盒子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轻微的咳嗽声。

顿时,东华羽凡连打开盒子的心情都没有了星际女猎人最新章节。连忙朝着莫离的身边走了过去。

莫离闷声咳了两声,睫毛微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入目模糊一片,可是一道朦胧的面孔却慢慢的有了焦距。

“师姐。”莫离轻轻的喊道。

东华羽凡松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眼泪确实先一步掉了下来。

“你这个傻小子,总算是醒了。”

“咳咳,对不起,让师姐你担心了。”莫离扯了扯嘴角,声音略有些低沉的说道。

随后看向东华羽凡的手中,眼中顿时闪过一道亮光。

“这是……”

“这是我捡的。”东华羽凡毫不犹豫的将这个东西放入了莫离的手中。

莫离轻轻打开,顿时,一道说不出来的清香扑面而来。两人顿时一个哆嗦,体内的灵力更是蠢蠢欲动。

东华羽凡惊讶的看着这个盒子里面的丹药,如白玉般晶莹,丹身上竟然有三道金纹。要知道一般的上品丹药也不过一道金纹。这枚丹药居然是极品丹药。

“次奥,居然还能见到一枚极品丹药。”东华羽凡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

“不,这是一枚一品仙丹。”莫离轻轻的说道。

随后盖上盒子。递给了东华羽凡,说道

“师姐可要收好,盒子破裂,仙丹灵气溢泄露。最好换一个盒子。”

东华羽凡看了看莫离,虽然接过了盒子,但是却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丹药拿了起来。看着莫离,笑着说道

“来。乖,张开嘴。”

莫离惊愕的看着东华羽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丹药,再看了看东华羽凡,猛地吞了吞口水。

这可是仙丹啊,服下这枚丹药,他的修为至少能够上升好几个台阶的。

可是东华羽凡竟然让这枚丹药拱手让给他。

顿时,莫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这份暖意不仅仅是东华羽凡将这枚丹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虽然他之前昏迷,可是意识还留有一丝,隐约能够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姐这枚丹药灵力太强。若此时服用,只怕会浪费不少灵力。”莫离最终还是决定决定拒绝,若是东华羽凡自己服用的话,对于她的修为会更有帮助。

东华羽凡皱了皱眉头,说道

“可是你如今受伤,服用这个丹药是最好的。”

“师姐,这可是一枚仙丹,我如今已无大碍,你留下吧,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莫离还未说完。只觉得嘴巴里面顿时被塞入了一道冰凉,还没有什么感觉,顿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进入了身体美职篮之王最新章节。

“废话那么多,既然一颗太多。那就半颗吧。”东华羽凡笑眯眯的将另外一半放入口中。

虽然师傅不许她嗑药,但是那是指修真界的丹药,哪怕是上品丹药,里面都会有杂质。而这枚仙丹不同,三道金纹,已经不仅仅是极品的丹药了。里面的杂质更是提纯到不能在提纯了。

她原本还想着这一次回去肯定是要好好闭关一阵才能见身体完全的恢复到巅峰的。既然有了这枚仙丹,估计不仅修为会有所提升,体制也会有所提升吧。

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进入体内,东华羽凡将之封存在丹田里面,暂未炼化,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感觉出去才是。

再找了一下其他几个地方有灵力波动的,找到了一把长枪。虽然沾染了灰尘,但是东华羽凡还是能够看出来,这把长枪是一件宝物。

只可惜她是使剑的,所以用不上这个。看了一下闭上眼睛得莫离,便决定将这个送给莫离好了。

被东华羽凡强塞入口中,莫离没有时间将灵力封存起来,灵力早就四处散开,莫离只能无奈的运转着功法。

这一下子,估计会很长时间。

东华羽凡再次在周围找了找,除了几个破碎的蛋,便没有在遇到其他什么了。倒是这些妖兽蛋可惜了,看蛋壳似乎不是什么凡品。

将莫离背在身后,遗憾的摇了摇手,运转逍遥诀,快速的朝着某处飞奔而去。

走到一片林中,东华羽凡默默的计算着时间,估计还有两三个时辰,这才将门派给的玉简拿出来。虽然没有地图,但是能够凭借这枚玉简找到出口的地方。

就仿佛是有一个线牵引一样,因此东华羽凡并不担心会找不到。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这个距离有点远。不知道三个时辰能不能够到达了。

小心翼翼的提了提背后的莫离,此时莫离在专心的炼化那些灵力,东华羽凡也怕打扰他。实际上,背着他狂奔,对于在修炼的莫离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很有可能会被影响,然后强行中断。

也幸好东华羽凡逍遥诀已经达到了‘大步流星’的地步了。

因此遇到一些什么妖兽,也能够很快的将它们甩在后面。

虽然不惧怕,但是她现在赶时间得很呢。

狂奔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东华羽凡总算是在神识中发现了一道灵力波动。松了口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考试的时候,突然发现。居然还有人比自己考的还要烂的那种感觉。

居然有一种庆幸,速度也稍微放慢一点。

这样对于背在背后的莫离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出去的路比较的顺畅,东华羽凡没有遇到什么杀人夺宝的。估计是她的速度比较快。一路上经过了不少修士的身旁,但是都是在别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老远了。

没办法,她如今身上背了一个人,没有那么潇洒了。

“师妹举案相齐眉。”

就在东华羽凡狂奔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东华羽凡猛地刹车,往声源处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叶师兄,看到你可真开心。”

这可是实话,因为她已经累得不行了。一路的狂奔,就怕时间来不及,因此一路上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的灵石,如今看到叶迦总算是舒坦了,莫离也可以交给他来背了。

叶迦先是一愣,不过看到她背后的莫离的时候。顿时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原来如此,莫师弟这是怎么了?”

“误吃了一个天材地宝,现在正在消化。”东华羽凡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说莫离吃了一半的仙丹吧。

叶迦淡淡的笑了笑,哪里看不出东华羽凡说的是假话,不过也不拆穿,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她和莫离这么要好,可真是让他羡慕嫉妒恨呢。不过东华羽凡看向莫离的时候神色清明,并没有多余的男女私情。这倒是让叶迦心里好受了一点。接过莫离,轻手轻脚的放在背后,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看来果然是在消化,我似乎听到莫师弟肚子有响动。”叶迦脸上挂着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东华羽凡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叶迦是在开玩笑。

顿时笑了,没想到叶迦居然也会开玩笑的。不过看着挂着温和微笑的叶迦,确实觉得,男主果然不愧是男主。不管是怎样。都不会让人觉得有违和感。

“哈哈,师兄这一次收获如何啊?”东华羽凡打着哈哈问道。

叶迦挑了挑眉,说道

“还算不错,你们呢?”

叶迦问道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东华羽凡叹了口气,下意识问道

“为何叹气?”

“采了一堆灵植,还都不是高阶的。然后后来和莫离不小心被困自一个山洞大半个月,昨天才出来。”说完,再次叹了口气。

尼玛,这一次跟着东华羽仙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好东西,还让莫离受了那么重的伤,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东华羽凡发现莫离的小塔似乎有一道非常微弱的裂痕。

他的雷峰塔可不是什么普通灵器或者仙器,就算不死神器,应该也是极品仙器了。

竟然有了裂痕,这样的话,就算是要修补,估计也要等到进入仙界之后了。

没想到莫离第一次将她收入雷峰塔,就让雷峰塔挂了。

难道她果然是不详,谁跟着她谁就倒霉?

这个认知让东华羽凡很沮丧,因此再次叹了口气。

叶迦以为东华羽凡是在为自己运气不好才如此,便说道

“既如此,不若我分你一些?”

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试探,不过东华羽凡因为想着莫离雷峰塔裂痕的事情并没有听出来新睿宋史最新章节。

“不用了,没事,虽然我没有采到什么高阶灵植,但是我采的灵植年份很高,而且分量很多,足够了。”

还有一堆的咔擦果呢,不仅如此,空间里面还有一颗擦咔果。

不过移植到空间的东西,东华羽凡是没有准备交出去的,只准备将储物戒里面的东西交出去就好了。

和叶迦一路说说笑笑,速度倒是快了不少,并且没有一个人背在身后,东华羽凡也轻松许多。

顺利的出了神陵,东华羽凡看着背后金色的的大门,心里说不出的怅然。

短短的一个也的时间,她总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慢慢的发生改变。

将莫离送到他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东华羽凡也觉得有些累了。回到船舱里面自己的房间,锁好门。倒在床上,突然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很快,东华羽凡便在飞船轻微的摇晃中睡着了。

再次想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过去多久。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外面一层层的云雾飘过,想来应该是在穿越云雾森林了。

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叶迦背手而立,看着远方,整个人似乎在沉思什么。

“师兄,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东华羽凡看了看四周,和来时不同,如此极少有弟子还站在外面,估计大多如东华羽凡一般,都累的很。

东华羽凡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弟子出来了,她一回来就回房间去了,因此并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有多少弟子能够跟着一起回去。

“无事,只是突有所感。”叶迦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东华羽凡的时候,眼睛里面的意味让东华羽凡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只好走上前,站在他身边,伸出手,看着淡淡的云雾从她指缝中滑过,手心微微带着一丝凉意,说不出的惬意。

“师兄有什么感悟不成?”东华羽凡说道,语气很随意。

叶迦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跟着柔和了起来。站在东华羽凡的身边,看着她如此慵懒且随意的模样,自己仿佛也被影响了一样,不自觉的便跟随者她的节奏了起来。

东华羽凡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微微挽在耳后,两边的墨色微微扬起,睫毛柔和的轻轻张合,虽只是侧脸,却让叶迦呼吸突然一促。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却又怕唐突了对方。

突然想起之前和东华羽凡坐在山顶看着远方的时候,桃花纷飞,微风不扰,似乎岁月静好。那时他的心情也是如现在一样宁静。

似乎每一次和东华羽凡这样心平气和的在一起,都会让他忍不住放松。这种感觉让他贪恋,更让他放不下,忘不掉。

“感悟谈不上,只是一些感想罢了。”叶迦似乎不愿多谈,轻轻一笑,按耐住心里的那股悸动,化作一道叹息,转眼便消失在这些迷雾当中。



第四零二章 谁才是部队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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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于东华羽凡和桃丫丫两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哇……发财了,啊哈哈哈。”郝英俊愣了好半天,心‘嘭嘭嘭’的跳个不停,好半天才将胸口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压下去,兴奋的朝着金山扑了过去。

“唉,真傻。”玉荣轩虽然心里也很触动,可是看着郝英俊这样真觉得丢人。况且师傅最开始可是说了,不许任何人帮忙,想到这里,顿时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眼中带着笑意,但是脸上却努力的保持平静,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一代影帝了。

“好了,你们跟我进来吧。”东华羽凡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己收的这个傻徒弟已经没有任何语言了,直接招呼着另外是个和桃丫丫一起进入了内殿。

“诶,诶,师傅,等等我呀。”虽然黄金重要,但是郝英俊还是分得清主持,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什么。揣了好几个金元宝放到兜里面,后面又有些不放心,将大殿门关好,凑到金山猛地亲了一口,这才颠颠的朝着内殿跑去。

此时内殿摆了四个大木桶,里面装了透明的水,还冒着热气。

“丫丫,你带初夏去隔壁。”桃丫丫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意,不过大概也明白应该是让初夏泡进去,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带着初夏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

“脱衣服,进去吧。”东华羽凡神色冷淡的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面说到。

“啊,师傅,你要做什么?我、人家、不卖身的。”郝英俊吓了一跳,一脸羞涩的护住了自己的胸。

东华羽凡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货究竟在想什么。不过,这小胖墩的胸还真是大。悲伤的是居然比她还要大,遂脸上的表情更冷淡了。

“那随你,你们把外衣脱了,进木桶去。”

玉荣轩对于东华羽凡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所以当东华羽凡说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将外衣脱了,而后走到距离东华羽凡最近的那个木桶。看了一眼东华羽凡,正好东华羽凡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柔和。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玉荣轩抿着嘴笑了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跳入了木桶里面。不过温泉水有些烫,玉荣轩硬是颤抖着小身板忍了下来。一张小脸被熏得红红的,仿佛苹果一样。

东华羽凡走上前去,将他软软的头发竖在脑后弄成了一个包子团,还真像是女孩子。

“嗷呜……”

就算不用回头,东华羽凡也知道绝逼是郝英俊这货,叫的好像是在杀猪一样。

“你再叫一句试试。”东华羽凡头也不回的威胁了一句,顿时安静了下来。

是个小孩在温泉水里面抖了好一会,然后才勉强适应。慢慢的完全适应,到最后居然能够听到轻微的打呼噜的声音。

东华羽凡叹了口气,泡一两天是没有效果的,所以这个是需要长期坚持才行。可是东华羽凡总觉得长时间也不是办法,估计不少的人都在注意着千古冷这边的几个孩子,若是入门半年都还没有一个引气入体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遂,东华羽凡在空间里面翻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玉葫芦上面。

上次收入了的鬼影太多,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炼化,不过最开始炼化的那个大乘期鬼修滴出来的灵液被她收在另外的玉瓶里面。

如今的这个是后来从冥界出来的那些鬼影,居然已经是满满的一瓶了。

东华羽凡将玉瓶拿起来轻轻闻了闻,这里面的灵液虽然足够浓郁,但是这种浓度的灵液对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帮助,只不过炼化了那个大乘期鬼修并没有多少的灵液,连玉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再一次放了一个干净的玉瓶在玉葫芦下面,拿着这瓶满满的灵液出了空间。再一次回到内殿的时候,是个小男生全部都睡着了。

东华羽凡低头看了一眼木桶,里面的温泉水还有热度。想了想,东华羽凡走到了郝英俊的旁边,滴了半滴灵液进入温泉水中,控制灵力搅拌均匀。

郝英俊的呼噜声一直没有停,不过很快,透明的温泉水居然开始慢慢的变成了淡淡的蓝色,而后开始不断地冒着泡泡,仿佛在沸腾一样。

可是温度却并没有提升。

东华羽凡微微皱了皱眉头,郝英俊的呼噜声依旧没有停,仿佛并没有什么感觉一样。气息也很稳定,没有丝毫的波动。不过东华羽凡却清楚的看见,水的颜色慢慢的在变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东华羽凡在每一个木桶里面都滴了半滴。

奇怪的是每一个木桶里面所出现的颜色都不一样。

很快,是个木桶都在冒泡。东华羽凡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走到了隔壁,初夏昏昏欲睡,就连桃丫丫都忍不住打了个阿欠,见东华羽凡进来,懒懒的行了个礼。

东华羽凡同样滴了半滴进入水中,并且叮嘱桃丫丫时刻注意初夏的气息是否稳定。

由于刚开始是那小胖墩做的实验,所以东华羽凡便一直站在他面前,温泉水中的颜色已经差不多再一次变得透明了。慢慢的,一道一道黑色的东西不断的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里面冒出来,就好像是硬生生的挤出来的一样。

东华羽凡顿时屏住了呼吸,尼玛,这味道还真是。

不过没想到这居然还有洗精伐髓的效果,若是引气入体之前便将身体的杂质排干净的话。引起入体的时间会更加的快一些,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灵根有没有改变。

若是今天没有改变的话,东华羽凡还是决定多试几天,若是配合灵液也不行的话,那就证明这几个家伙没有这个命了。

呼噜声停了,东华羽凡正好在玉荣轩的旁边,差异的看过去。记过差点笑出声,这货脸上冒出来的黑色又油腻腻的东西已经覆盖到了他的鼻子周围,就连嘴边都有不少。

东华羽凡实在是不想碰,用冰系法术将他脸上的淤泥全部冻结,鼻孔和嘴巴露出一点可以呼吸的缝隙就足够了。

之后,玉荣轩、刘元春和宋玉三人都开始在毛杂质出来了。

比起李霸天,这三个倒是少了许多,不过最后还是覆盖了全身。明明郝英俊是最开始的,但是直到所有人都停止了,他却还在冒那些臭烘烘的东西出来。

很快,温泉水变得有些冷了,宋玉是最醒过来的。

一醒过来就感觉一股冲鼻的味道不断地往鼻孔里面冒,再然后就发现自己眼皮上面重重的。用手一碰,才发现脸上似乎有一曾滑腻腻的东西,总之这种触感让人觉得有些反胃。

于是“呕”。

原本正在观察郝英俊身体里面究竟还有多少货的东华羽凡顿时转过头,正巧看到宋玉吐了自己一身。



第四零三章 可以商量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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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苏辰,我知道你,你很强。”那名长有一颗黑白双色狼人头颅的异族青年微微沉默,先是大口喘气,恢复了一下之后,这才闷声回应道。

闻言,苏辰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他对于此人能够从边缘地带一路闯到这里来颇为好奇,但却没有打探的兴趣,毕竟这属于对方的。

简单交流了一下,苏辰就待转身离去,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准备动身了,只是因为出现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这才稍作停留。

看到苏辰要离开,那名异族青年鼻息粗重,在深吸一口气后,似乎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嘶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我需要帮助。”

这是一个请求,但那名异族青年明显极少求人,所以这话说得很是生硬。

苏辰轻笑一声,回应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虽然同为火10训练营的人,但这是试炼,他跟对方也没有任何交情,并没有帮忙的义务。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苏辰并不想带着一个累赘。

这是一个问题,那名异族青年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一时语噎,过了好一会,这才无比倔强地说道“不要误会,我并不怕死,但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只要你能帮我渡过这次难关,我自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可以的话,那名异族青年并不想求人,但他心里很是清楚,以他现在的伤势,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尽快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势,他很有可能会陨落掉。

“不怕死?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苏辰看着眼前这名异族青年那无比倔强的眼神以及所感受到的强烈求生欲,仿佛隐隐看到了想当初自己刚刚进入异度平行空间时的影子,那个时候在一次次无比变态的恶魔果实压迫之下,最后支撑着他的其实就是强烈的求生本能。

微微沉吟了一下,苏辰对于这名不善言辞的倔强异族青年产生了一丝真正兴趣,竖起两根手指,开口说道“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天狼族,空。”那名异族青年,也就是空,回答道。

苏辰微微点头,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又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们天狼族信奉一个道理,如果你救了我一命,那么我就可以为你赴死,以后有事你尽管吩咐,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辞。”天狼族空沉声说道。

深深看了空一眼,苏辰有些动容,如果这番话出自虚诺等人之口的话,他只会当做一个笑话,但这名倔强的天狼族青年空所说的话固然十分生硬,却透着一股真诚的意味。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有办法消除掉本源法则力量带给你的伤害,不然的话,你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苏辰蓦地开口说道。

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空身上的伤势十分严重,如果每一道伤口都蕴藏着本源法则力量伤害的话,其早就死翘翘了。

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空应该有办法消除掉身体内的本源法则力量伤害,这才能够坚持硬撑如此之久的时间。

“是的,我们天狼一族能够自动抵消掉各种各样的本源法则力量伤害,不过这并非什么好事,因为我们天狼一族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称号,那就是神弃一族,顾名思义,我们天狼族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众神抛弃了,根本无法领悟任何本源法则力量。”天狼族青年空点头承认道,而说到后面的时候,他很是有些激动,面露悲切之色。

不善言辞的他能够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很明显,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

“原来如此。”苏辰眼中闪过一抹恍然之色,随后淡淡劝慰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神也是人,神也会死。”

话落,苏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魔法阵模拟出来的上古神战场景,正好有一个神级强者被轰杀,带着喷洒飞溅的淡金鲜血,自半空中坠落到地面上。

“谢谢!”天狼族青年空眼眸微微闪亮,正是心有执念,他才能够坚持到现在,身为天狼族唯一一个走出火之战界的武者,他背负着所有天狼族人的期望,想要亲手打破天狼族身上的诅咒。

“不用谢,既然你能抵消本源法则力量伤害,那么你现在的伤势倒也不难处理,只需一段时间恢复治疗就行了。”本来苏辰打算动用自然生命能量帮其治疗伤势,但如此一来,却是不用那么麻烦了,普通的高效治疗药剂就能发挥作用。

之前空无比凄惨狼狈,只是因为这古神战场处处危机,根本没有时间容他喘息,更别说恢复治疗身上伤势了,再加上无法闪避那些残余能量的攻击,这才越拖越严重。

说到底,空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处安全场所罢了。

顿了一顿,苏辰嘴角微微一翘,轻笑道“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就是一块安全之地,至少三四个小时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以你可以放心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了。”

“还有就是,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所以你也不用把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就当你我有缘,交个朋友好了。”

苏辰并没有以空的恩人自居,之所以跟其说这么多,只是因为他从空的身上看到了一些过往自己的影子,对于空颇为欣赏,不介意顺手帮其一把,反正他本来就要离开了,这处空地自然也会被他遗弃。

“不是朋友,是我欠你一条命。”天狼族青年空很是认真地纠正道。

“随你了。”苏辰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简单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径直离去了。

之所以帮空,是因为颇为欣赏对方,但也仅限于此,苏辰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带着他。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估计天狼族空自己也不愿寻求他人庇护,而是想要藉此古神战场试炼,做出突破,好领悟本源法则之力。



第四零四章 我老大可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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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紧张的情况,除了感觉到浑身发冷,血液中都透着凉意之外,竟是也感觉不太出疼痛。

但却因为失血,着实有些恍惚。

大脑的反应都慢了一些撄。

他使劲儿咬了下舌尖,腥甜的鲜血味道便在嘴中弥漫开来。

但舌尖上的疼痛也让他清醒了不少偿。

凝目看去,侧前方的大楼,目测狙击位置不错。

按自己右肩上的位置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就在那楼里朝他射击。

刚才才刚收到新的情报,马上就遭到了袭击。

想到刚才那封信里说的,恐怕那卧底最近在r组织里的日子,也不安全。

不知道暴露了多少,现在还好吗?

但现在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再多想别的,一个不好,自己的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莫景晟咬牙,突然猛打方向盘,右手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猛的一拉手刹。

同时,车就原地打了个转。

轮胎摩擦着平整的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吱”声。

在掉转头的同时,第二声枪响紧跟而上。

莫景晟感觉车后被猛的击中了一下,发起了剧烈的颠簸。

在调转过车头的同时,莫景晟就放下手刹,猛踩油门冲了出去。

背对着狙击点,总比迎面而上要强得多。

但他仍然趴着身子,不暴露在车窗内。

又随着一声“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稀里哗啦”的响声。

莫景晟透过后视镜一看,后面的玻璃全都破碎,倾倒了进来。

莫景晟一分钟都不敢耽搁,当即开着车往前冲。

车不多的马路上,开着开着,便连一辆车都没有了。

但莫景晟一点儿都没敢放松,神经依旧紧绷着。

只是失血逐渐多起来,就算再坚持,反应也有些慢。

这时候,后方突然传来轰鸣声。

他透过后视镜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冲了过来。

两旁虽然有路灯,但现在家家户户都关灯睡觉了。

两旁的店铺,商场,写字楼,也都熄了灯。

只靠路两旁的路灯,还是暗了许多,身后那漆黑的车仿佛融于黑暗中一样,如同鬼魅突然现身。

莫景晟抿住唇,点开屏幕上的导航,屏幕上立即便出现了复杂又细致的线路。

这导航,并非车里自带的,而是莫景晟的父亲,莫家大家长,亲自让国安部门给莫景晟导入的,安全等级,就与他们几个大佬的一样。

作为莫首长的儿子,莫景晟其实一点儿也不安全。

这些微于细节的保护措施,非常必要。

就如同现在,就用上了。

莫景晟的右臂实在是抬不起了,就只能口述指令。

在莫景晟的指令下,导航很快便给出了一条通往狭窄小道的线路。

b市有许多隐于繁华马路中的窄胡同道,好些甚至就是在b市土生土长几十年的人,都不一定知道。

莫景晟一边注意着后面跟来的车辆,一面按照导航给出的线路冲。

幸亏现在半夜没人,就算是狭窄小道,只容一辆车通过,但没有人挡道,开的顺畅。

就在拐弯的时候,一颗子弹“砰”的打到他的车尾。

车子都被击打的稍微偏颤了一下,莫景晟趁机看后面的车辆。

没有车牌。

莫景晟面色一紧,咬牙转进一个胡同小巷。

后面的车紧追不舍,但到底不如莫景晟识路。

跟了几次之后,莫景晟终于将后面的车甩掉。

导航显示附近有家医院,莫景晟本想过去,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已经转了方向盘决定要去医院了,突然又调转了方向。

楚恬正睡得熟,突然听见急促的门铃,她还以为是在做梦,翻个身,把蓬松又保暖的被子往脖子上拉了拉,下巴埋在被子里,睡的舒舒服服的。

但门铃还在不停地响,楚恬渐渐地从梦中清醒,半梦半醒间,门铃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渐渐地,楚恬醒来,发现门铃并不是她做梦响起的,而是真的在响、

她揉了揉眼,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手机屏幕上的光亮让她眯起了眼。

一点半了,这时候,谁会按门铃?

这么急促,楚恬有点儿害怕。

她拿着手机,打算一有不对就报警。

这处公寓离医院不算远,但也不算太近。

但总比楚家的别墅要近得多。

平时需要工作,要值班,所以楚昭阳给她在这儿买了一处公寓。

为了她的安全,楚昭阳哪会给她买随随便便的住宅?

这处住宅高级,保安也好,因小区不大,住户不多,保安将小区内的住户都认了个全,外来的人轻易进不来,得说明了是来找谁的,经过确认后才会放行。

这大半夜的,保安更不会随便放人进来了。

但楚恬还是很谨慎,怕总有意外。

她钻了钻手机,发现掌心都冒了汗,走一路,把屋里的灯也顺便都打开了。

走到玄关,先啪猫眼上看了人。

这一看,吃了一惊。

题外话三更二~



第四零六章 初次见面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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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的有病吧?”

把门拉开,陈楠一脸郁闷的样子,没好气的瞪向东方芸妃“警察查房,还要出示个警察证呢,你一不是警察,二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凭啥非要到我屋里来?”

“我就有这个权力,你管得着吗?”东方芸妃挺了挺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伸手就把陈楠往旁边扒,想要强行进去。

“靠,我的地盘我做主,你这头母暴龙算哪根葱?”

陈楠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可让人意外的,他忽然发现,东方芸妃这件睡衣上的扣子,好像掉了一颗。

现在已经进入了深秋,别墅里的美女们,穿着打扮,也没有夏天那么让人兽血沸腾了。

就好像东方芸妃现在穿的这套睡衣,真丝加羊绒,十分暖和厚实,不用x光照一照,肯定看不到衣服里面的内容。

可是再厚实的衣服,也挡不住扣子掉了啊。

只见东方芸妃的胸口,此时豁开了一片巴掌大小的口子,加上本来就比较低的衣领,让她露出了胸前那一片晃眼的白嫩。尤其正中那一道深深的事业线,更是透着让人血液沸腾的诱惑。

陈楠咽了口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玉女峰。

怎一个雄伟了得啊!

尤其是当东方芸妃挺直了腰身以后,她的左边胸脯上,原本被遮住的一颗粉红色凸起,也差点暴露在了外面。

这女人,平时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啊!

今天怎么会这幅打扮?

难道,她是特意过来勾引我的不成?

一想到这里,陈楠的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痒痒的,浑身兽血再度有了沸腾的趋势。

如果不是刚和李晓滚了床单,现在,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东方芸妃做点儿什么。

似乎是觉察到了陈楠的目光,东方芸妃低头看了一眼后,顿时勃然大怒“王八蛋,你看什么看,闭上你的狗眼!”

“晕,芸姐,这不是你自己故意露点,然后特意跑过来给我看的吗?我不开门,你还不乐意!现在我看到了,你又骂人……唉,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呢?”陈楠叹了口气,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禽兽,老娘杀了你!”

东方芸妃简直快要抓狂了,一脚就照着陈楠胯下踢了过去。

“尼玛,谋杀亲夫啊!”

陈楠赶紧一闪,躲开了东方芸妃的攻击。

“陈楠你这个混蛋,有种就别躲……”

东方芸妃暴跳如雷,正要不依不饶的继续去拿陈楠出气,结果却一眼看到了床上的李晓。

她一下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几秒钟以后,才猛的想起来,自己刚才非要陈楠开门的目的。

不就是找不到李晓,来到陈楠房间外面后,又听到了一些可疑的叫声吗?陈楠这个王八蛋,险些把自己气得忘了这回事。

狠狠瞪着陈楠,东方芸妃咬牙切齿道“陈楠你个王八蛋,背地里果然没干好事!”

骂完以后,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陈楠当然不能放她离开,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紧张,显得做贼心虚一样。

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以后,他冲东方芸妃的背影耸了耸肩“又咋了,芸姐你今天吃错药了吧?非要强闯我房间不说,现在又莫名其妙的骂我,没搞错吧?”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东方芸妃背对着陈楠,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转向陈楠,道“算了,我懒得跟你多说。不过,既然你和晓晓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好好对她吧,否则我饶不了你。”

说完,这个平时烟视媚行的妖精,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般,木然转身离去。

屋子里面,听到了东方芸妃的话以后,李晓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如果真的能像东方芸妃说的那样,自己和陈楠的关系大白于天下,那该有多好。

不过,只是恍惚了一个瞬间,她就马上回过神来。

按照之前和陈楠商量好的,李晓疑惑道“芸妃,小老公和我走到哪一步了?你说的这些话,我咋就听不懂呢?”

见李晓还不承认,东方芸妃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火气。

可随即,她又摇摇头,失落的笑道“晓晓,我们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有些事,你就不用否认了吧?”

陈楠一副纳闷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芸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李晓旧伤复发,我给她按摩一下,这也有错了?”

“按摩?”

东方芸妃一愣,盯着陈楠看了看“晓晓要按摩,怎么在你的房间……”

陈楠翻了个白眼“既然是我给李晓按摩,要么是在她的房间,要么是在我的房间,这还用说吗?”

“这……”

东方芸妃一时语塞。

可随即,她又转向李晓“还是有些奇怪啊,你咋这个时候来找他按摩了?”

不等李晓回答,陈楠就没好气的反问道“那你呢?你咋这个时候非要硬闯我的房间?难道,是想趁着大家都没起来,对我耍流氓?”

耍流氓?

老娘耍你一脸的流氓!

东方芸妃险些没骂出声来。

可是她又没办法给二人解释,心想老娘是因为怀疑你个无耻色鬼,加上后来听到的呻吟之声,所以才非要一探究竟。

好在李晓开口,一脸没好气的对她说道“我半夜疼醒,忍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没办法,才过来找你老公帮忙。怎么,芸妃你这就吃醋了?”

“谁说他是我老公了,他……”

东方芸妃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口不择言道“那刚才我在门外的时候,怎么听到房间里面,有人在?”

闻言,陈楠马上叹了口气,说道“芸姐,既然是按摩,那把人按爽以后,病人肯定会舒服的哼哼两声吧?我说,你的思想咋就这么猥琐呢,不管听到啥,到了你的耳朵里面,就全都变成了。”

“我猥琐?”

东方芸妃死死瞪着陈楠,咬牙切齿。

陈楠肯定的点点头“当然了,你要是不猥琐,怎么能把人家按摩的反应,听成了呢?猥琐,实在是太猥琐了。”

被陈楠一顿鄙视,东方芸妃险些又要暴走。

可是又担心吵到了苏艺璇她们,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咬牙不去理会陈楠,东方芸妃来到床边上,有些担心的看向李晓“晓晓,那你的伤,现在好了吗……”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一下古怪起来。

陈楠的床上,怎么会湿漉漉的



第四零七章 太子殿下,要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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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女人这话,陈楠顿时脸色一沉。

本来他打算这事忍忍也就算了,毕竟这女人长的这么捉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庸俗的气质,没人爱,饥渴一点也很正常。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女人不该在恼羞成怒之下,对苏清清破口大骂。

陈楠自己受到了委屈,或许可以忍受。

但他绝不会允许,有人指着苏清清骂她是贱人,甚至还准备对她动手。

冷冷扫了眼对方,陈楠目光冰冷“老女人,今天是过节的大好日子,我不想和你计较,给她道歉,然后赶紧滚。”

饥渴富婆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一张丑脸涨得通红,指着陈楠的鼻子叫道“你个小b崽子是谁啊,老娘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他妈居然敢这么和老娘说话,想死是不是?”

气急败坏之下,她也顾不上包养了,直接破口大骂。

“啪!”

陈楠一巴掌抽开了她的脏手,疼得这女人尖叫一声后,他才冷声道“看你是个女人,我这一巴掌不打你的脸。识相的,就赶紧道歉了滚蛋,否则,我会让你后悔刚才说过的话!”

“我草你个小b崽子的,还有你们两个小,居然敢对老娘动手!”

饥渴富婆简直快要气疯了,包养小白脸不成,反而还被小白脸给当众扇了一巴掌,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去?

她现在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尖着嗓子大骂一番后,顾不上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直接露出腥红的指甲,张牙舞爪的扑向了陈楠。

“呀,傻蛋你小心!”

“表哥,你别被她抓到了!”

听到两个小丫头关心的话,陈楠淡淡一笑,伸手就擒住了富婆的胳膊肘。

“你妈了个大血b的,还敢跟老娘动手……”

话音未落,陈楠已经托着富婆的胳膊肘,手腕猛的用力一扳!

就听“啪”的一声,这女人的巴掌,忽然倒甩回去,狠狠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这富婆原地转了两个圈,差点儿没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全是到处乱窜的小星星。

陈楠都懒得自己动手,去抽这个女人的耳刮子,他怕对方脸上那一层houhou的粉底,弄脏了自己的手。

挨了一巴掌后,富婆表情僵硬,不敢置信的盯着陈楠。

过了足足十多秒钟,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你……小子好大的胆,你居然敢打我?”只见这女人浑身颤抖,指着陈楠,竭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打自己,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陈楠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信,咱们去局验验指纹,看我碰过你的脸没有?”

“你!”

中年富婆顿时目眦欲裂,指着陈楠说不出话来。

看到富婆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柳甜甜忽然眨了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站出来提醒陈楠“表哥,这个老阿姨脸上不会有你的指纹的,她化妆时用的粉底太hou了,根本留不住指纹啊。”

“哈哈哈……”

“这丫头,真是神补刀啊!”

听到了柳甜甜的话以后,周围围观的群众们,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见众人发笑,柳甜甜却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怎了,表哥我说错了吗?”

陈楠捂住额头,无语。

别人或许以为柳甜甜是在嘲讽那个富婆,可他却知道,柳甜甜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在她看来,自己只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不过,被这种胸大无脑的二货补刀,那个饥渴富婆,也实在是够悲催的了。

先是挨了陈楠……不对,应该说是挨了自己一巴掌,紧接着又被柳甜甜这个二货补刀,女人彻底疯狂起来。

“你们几个小b崽子给我等着,老娘今天不弄死你们,就不算完!”

富婆浑身颤抖,气得咆哮不已,一边大骂着,她一边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见对方掏出电话,苏清清吐了吐小舌头,在后面拉了拉陈楠的衣角“傻蛋,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去找姐姐她们吧?”

陈楠却笑眯眯的摇摇头“不着急,这位大妈好像养了很多猛|男,我想看看她到底养了多少。”

见陈楠不疾不徐,满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苏清清也不担心了。

她笑嘻嘻的凑在陈楠耳朵边上,吐气如兰道“傻蛋,你简直太坏了,居然说别人养……养男人。”

“麻匹的,你们几个有种就不要走!”

看到陈楠和两个丫头不仅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对自己评头论足,富婆气得哇哇大叫,眼中的恨意,简直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就在此时。

之前被东方芸妃拖着,去旁边化妆品店铺的苏艺璇,逛完店铺后找了过来“清清,甜甜,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东方芸妃走在前面,看到了陈楠后,也无语道“两个小丫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在这里看热闹?好了,赶快走吧,还有好多地方没有逛呢。”

“逛你麻匹!打了老娘就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东方芸妃还没说完,那个富婆就跳了出来,瞪着一双死鱼眼,尖声咆哮道。

被人无缘无故的当头大骂,东方芸妃的绣眉紧竖,转脸看了过去。

那个女人,本来还要继续怒骂,可当她看到了东方芸妃后,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粗俗之语,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面。

她的脸色,也瞬间绿了起来“东……东方小姐,您怎么也在这里?”

让这个女人害怕的,其实并非东方芸妃,而是东方芸妃贴身保护的苏艺璇。

因为她的公司,正好是苏艺璇公司的下家,只有依靠苏艺璇,她才能在宁江混下去。如果惹怒了苏艺璇,对方终止了和她的合作,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现在,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对。

苏艺璇的贴身保镖,怎么会认识这小子?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苏艺璇也走到了苏清清身边。

看到那个女人,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神色冷淡下来“原来是胡老板,怎么,你拦着我妹妹,是有什么事吗?”

妹妹?

苏艺璇的妹妹!

姓胡的女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她心里后悔啊,自己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就瞎了眼,惹了苏总的妹妹和妹夫呢?这不是找死吗



第四零九章 这就叫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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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牛通灵宝图现世,大世界要是有机会肯定要去,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却是解决天人族这个心腹大患。

这无量神石的空间之中,却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只要自己略施小计,到时候不愁那些天人族不进来这里,只要是天位之下,要是有剑圣陆青山在这里镇守……全部都要死。

“陈楠,你不打算杀他?”

毒后祝若研本来就看不上陆青山,看他撕破脸皮之后,此刻,却是完全已经不把昔日之情记挂在心上。

她名号乃是毒后,除了一身毒功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性格却也是杀伐果断,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看到陈楠趁此机会不杀死陆青山,倒是有些奇怪。

“我留着他有用,像他这种修为的强者,能够趁着今日的机会被我控制,非常不容易,不能浪费这个机会,他表面伪善,内心种下无数恶毒,做点好事,就当为以后进入轮回积德行善了。”

陈楠嘿嘿一笑,却是和虚空世界里面的魔奴在交流着。

“控神之术。”

陈楠口中轻念,却是已经在瞬间掌握了,这控神之术的法门。

下一刻,他继续催动世界本源之力,那原本被陆青山拦住的太古神虫,这时候,在虚空之中一动,直接朝着陆青山眉心之中钻去。

陆青山眼睁睁的看着那虫子进入自己眉心,脸色恐怖到极点。

“陆青山修为在中天位之中也是佼佼者,凭借太古神虫想要杀死他,恐怕不容易。”

毒后祝若研摇了摇头。

“啊……”

陆青山口中发出惨叫。

“想要直接杀死他的确是不容易,但是帮我创造一个机会,却是已经足够。”

陈楠嘿嘿一笑,下一刻,数道神念化作利剑,直接朝着剑圣陆青山识海之中攻去。

只是刹那之间,凭借着魔奴传授给自己的法门,陈楠的数道神念已经留在了陆青山神识最深处。

“这控神秘术,比起来神魂烙印,倒是有意思的多,就算有朝一日,陆青山找到破解的法门,我也可以直接斩断和那数道神念的联系,全身而退。”

神魂烙印,是一伤皆伤,但是,这控神秘术,却是要强大得多,能够控制对方神魂,还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这控神秘术用在修为强大者身上,消耗太大,否则,陈楠倒是不介意直接把剑圣陆青山带出去,到外面世界给自己当一个打手。

“控神秘术,你居然掌握这种太古秘术,不错,不过这样的话,还是无法完全镇压陆青山,他修为一旦恢复,你控制他的时间有限,到时候会有很大的麻烦。”

毒后祝若研心思敏锐,考虑问题自然也是非常全面。

这样一个大对头,刀神李流水如今修为后退,只是勉强维持天位境界,她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祝若研心里一直都爱着李流水,只是当年,她容貌尽毁,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度残生。

“嘿嘿,我当然早就有准备。”

陈楠心念一动,瞬息之间,八荒锁灵阵旗出现在他手中。

“这一套阵旗乃是太古珍宝,本来我留着还可以对付天位强者,但是我现在实力大大提升,却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了,这阵旗留着也是浪费,正好可以把他镇压在其中。”

陈楠身形一动,开始布置阵法,这种死阵,却是比活阵要容易得多,只是消耗的力量有些多。

陆青山看到八荒锁灵阵旗,脸色大变,这样一来,他想要恢复,就无比困难了。

就算恢复了,也要被八荒阵法压制,有生之年,根本别想出去这里。

“八荒锁灵阵,再配合幻灭阵法,这样,外面进来的人,就看不到里面的真实情况了。”

陈楠嘿嘿一笑。

这次施展幻灭阵法,他心里却有些想念紫韵,柳甜甜她们了。

自己这些女人,不知道现在修为如何了。

“好一个阵中阵,陈老弟……果然……果然聪慧。”

李流水从毒后祝若研怀里面醒转过来,提起来一丝精神,看到陆青山被陈楠困在阵法之中,终于放松了许多。

他现在实力大大下降,这样一个对手,要是让他出了无量神石空间,终究是个祸患。

陈楠这样做,倒是个万全之策。

“陈老弟,你是打算用他来对付那些天人族吧?”

李流水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

“嘿嘿,刀哥居然也看出来了,天人族数量众多,强者云集,单凭我的力量,若是让他们组成阵法,到时候难以对付,就算我们四极世界的强者险胜,战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又好像上古时期,生灵涂炭,强者陨落无数。”

陈楠想到那两座死城,一座在人间,已经被自己得到,另外一座在道界。

这些日子,那些死城之中的古尸,陈楠都曾经用神念仔细的扫视,他一边炼化那座死城,一边在观察他们。

这些古尸可能都是曾经死去的强者。

本来,他们要是活着的话,四极世界现在的力量绝对要更加强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陈老弟说的有道理,就算你们现在势头上占据上风,也不可以大意轻敌,那前面郎君的实力,都和我差不多,想来双帝实力绝对在大天位,这种事情,一定要徐徐图之。”

李流水分析道。

“可惜啊,老哥这一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时候估计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但是,小妍恢复之后,倒是可以帮帮你。”

李流水被祝若研抱在怀里,老脸微红,笑着说道。

两个人眉目传情,陈楠看得一阵无语。

他正要把夔牛通灵宝图交给李流水,李流水却是一摆手,“陈老弟,这一战,我们夫妇团聚,重修旧好,多亏了你,大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最值钱的菜刀也废了,这通灵宝图就送给你吧,你记住,四大凶兽通灵宝图到一定范围之后,互相感应,你要小心一点。”

“能得到这四大宝图之一的,实力绝对不会在你之下,你切记不可轻敌,不过,如今四大宝图现世,肯定会有诸多力量插手,这样一来,你也就安全了许多。”

毒后祝若研笑了笑。



第四一零章 滚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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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青年落到地上的时候,浑身疼的都开始抽蓄起来。

“不要叫,也不要说,听我说,否则就死。”

方恒看着地面上的青年,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没实力,以后也不会再有实力,不过我还是留了情,没断你的内脏,以后当个普通的人干活谋生,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否则的话,还是死,听明白了么?”

那青年愤怒的盯着方恒,眼中有着怨毒,有着仇恨,更多的,却是畏惧。

点了一下头,青年直接表示了明白。

他不敢不表示,不管是从方恒的眼里,还是从他听说过的方恒的事迹,他都知道,方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现在要是还敢在找事,那他真的连命都没了。

“嗯,滚吧。”

方恒挥了挥手,那青年也不敢再留,飞快离开。

茶楼中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方恒,眼中,划过了一抹佩服之色。

从开始到现在,方恒都没有问那个壮硕的青年是谁,背后有着什么势力。

就是一个字,废!

这是什么魄力?这又是何等的自信?

这才是真正的霸道!

方恒却是没有在乎场中之人的眼神,他只是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茶。

实际上他现在心里想着的,是雄狂和雄云曦。

“没想到,还能再次遇到你们,既然这样,我就要会会你们了,毕竟当初我和你们之间的过节还没解决。”

暗道一声,方恒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当初雄狂挑战他,处处下杀手,到最后不是他的对手跑了,这件事情他还记着呢。

雄云曦更不要多说,上来和他好像挺好,实际上却只是利用他,这件事情方恒还没找他算账。

“我们走豪门绝恋。”

一口喝光了茶水,方恒直接起身,带着三女向着中央城走去。

茶楼之人看着方恒几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都划过了一道兴奋。

“哈哈,没想到,今天我们竟能见到方恒!”

“是啊,一直光听说他的名字了,还以为有些假,却没想到真的这么霸道。”

几句话语传出,场中的人都连连点头,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听见了没,刚才他是问了那个小子天元宗和四方真武门合并的情况,他现在又走了,是干什么去?”

听到了这话,场中的人都目光闪动起来,方恒和王乱天,以及四方真武门的关系他们都是知道的。

王乱天两个儿子都是方恒亲自干掉的,现在四方真武门要和天元宗合并,还要举行比武,方恒会错过?

“他肯定是去看那些比武了,很有可能,他会去那里搅乱王乱天安排的事情!”

“走啊,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几句话传出,呼啦啦一阵响,一时间茶楼中的所有人都离开了,直奔中央城。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个美丽的少女,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着下面走干净的客人,这个少女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舒服的表情,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轻松。

“还好,这一次没有把我新建的茶楼也给毁掉。”

原来这个少女,是云韵,当初环央城方恒砸掉的酒楼主人,叶星眸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左右,他就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再次自语一声,云韵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佩服,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方恒的时候,方恒才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达到先天境的人,现在他通过自己的感应知道,方恒,早就不是当初那种境界了,是先天的巅峰境界!

这等成长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

“看来,中央城又要因他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此刻的方恒,是不知道他刚才所在的茶楼就是当初被他砸了的那个酒楼的主人所建立,他现在,已经带着月仙三女来到了四方真武门的不远处,开始隐藏起来。

“方恒,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月仙这时候问道,“是不是要杀人?”

“能杀的话,肯定是要杀的。”方恒一点头,“毕竟其中有几个都是和我有仇的家伙。”

“那好。”月仙点头,只要方恒说要杀人,那她自然会做好准备。

这时候,方恒三人的前面,无数的人群也汇聚过来了。

这些人,有些是原本就站在这里的人,有一些,则是赶过来的,他们之前都在茶楼中见到了方恒的出手,现在都在找方恒的身影。

“嗯,不能隐藏在这了,否则必会让人注意,先保持低调最好末世之洗礼时代。”

方恒快速的说了句,身影一动,就带着三女混入了人群之中,挤出了一个小地方。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阵巨响传出,四方真武门那巨大的石门缓缓的打开了,就好像和当初建立门派的时候一样,一群身穿海蓝色长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个个英武挺拔。

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在这海蓝色年轻人的身旁,还有着一群穿着明黄色长袍的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身上的气息就比较霸道了,走起路来,天地之间的灵气都恍惚被他们吸引了过去,好像他们,才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主角。

看着这些人,人群都惊叹起来,天元宗他们知道,只是平常却很少见到,今天见到后才明白,这些天元宗的弟子单论数字来说,已经超越了太多人了。

方恒却是没有在乎这些,他的目光,只是看向了天元宗弟子中带头的两人。

雄狂,雄云曦!

“果然你们。”方恒冷笑一声,没见到的时候,方恒对他们还是有些不想杀的,只是现在见到了,他的杀意却立刻涌上。

不说当初方恒和他们的矛盾,光说他们现在所穿着的服饰,就已经让方恒不舒服。

天元宗弟子,就是王乱天的弟子,这两个人如此受王乱天重视,他岂能不杀。

“哈哈,没想到我天元宗和四方真武门的内部切磋,居然都能引来这么多客人观看,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就在这时,一道豪迈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看到,一个中年人从石门后走了出来。

王乱天!

“他竟然亲自出来了?看他这气色,好像恢复了不少啊。”人群中的一人说道,其他人都是目光一闪,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王乱天被龙霸天打断全身骨头的事情整个中央城没人不知道,谁都没想到这才区区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王乱天就能走了。

“不,他距离恢复还差远了,你没看他脚步虚浮么?要是真恢复,以他的作风绝对比现在嚣张,最起码得飞着过来。”

另一道声音传出,顿时,所有人都是一点头,王乱天混迹中央城数十年,他的作风早就被中养成的人摸索明白了。

“既然还没回复,他为何还要冒着辛苦来这里?”

一句话再次响起,这次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了台上的王乱天,目中露出了一抹好奇。

似乎是对人群的疑问很清楚,王乱天笑道,“呵呵,今天我来到这里,第一,是作为弟子切磋之间的裁判,保证比武的公平和公正。”

“第二么,我是来收义子的。”

后面这句话,让人群都是一愣,下一刻就都明白了过来。

王乱天的两个儿子都被方恒给杀了,现在借着合并的机会举办比武,选出最强的收为义子,这很正常韩娱人生重置。

这个世界力量的确很重要,父子关系,同样也是很重要的。

“呵呵,义子?”方恒这时候念了一声,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浓,他在这一刻就决定了,今天,必须要把最优秀的家伙给杀了,让王乱天连义子都收不到!

吼吼!

就在众人都在想谁会成为王乱天继承人的时候,突然间,天空中传出了两道兽吼声,很快,就是两道白影突然降临!

两头长相一模一样的白色巨狼!

“何家和正,曹家曹睿,前来代替家尊想王宗主祝贺,希望您在来一子。”

话语吐出,众人已经完全惊呆,他们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何家和曹家,都是中央城的超级势力,能够和君子会神龙会平起平坐的!现在,他们却派出了自己的核心晚辈,对王乱天发出祝贺。

这其中的意思,太广,众人根本就猜不出来。

方恒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出现。

王乱天的脸上也露出了无比高兴的神色,满面红光的迎过去,口里说道,“没想到,曹家和何家竟然都来祝贺我了,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呵呵,王宗主是个少见的聪明人,而我们两家,都喜欢和聪明人在一起。

“谬赞了,来人,准备上座!”王乱天笑着说了声,立刻下了命令,很快就有两把椅子摆在了擂台的高处。

四周的人却都没有觉的有什么不妥,这种身份,天生就是享受这种待遇的。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去坐下了。”

何正客气了一下,脚步却是毫不停留的走向了座位,他旁边的曹睿也是这样。

这就不是他们故意想坐了,只是他们是代表家族身份来的,那就必须要把家族的威严在身上体现出来,这也是生活在大家族之中的子弟痛苦。

等到这两个青年分别坐下后,一道道的声音再次响起。

“中央城,魏家,武家,谢家之人……代表长辈提前祝贺王宗主能够能在得一子。”

话语说着的时候,人群中就出现了一行接着一行的弟子,足足有百多个,很快就都站到了高台上,对着王乱天鞠躬。

这些家族,在整个大陆或许能说是第一线的组织,只是在定安城,他们却什么都算不上,当然要对王乱天这种人物示好。

“呵呵,多谢诸位了。”王乱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可以去一处边角处站着。

“原来如此。”看到这里,方恒目光一闪,“王乱天现在所处的位置,太好了,中央城内很多的二流组织,甚至是三流组织,都是有一点力量的,只是这种力量还不配和神龙会接触,接触就是损害自己的威严,但要是放任不管,又是浪费,是以王乱天就是作为拉拢他们,而被吸纳进神龙会的,也怪不得能龙霸天当初不惜亲自阻止萧君子的杀意,”



第四一一章 虎头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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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当然无法肯定,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一旦我聚齐十二把钥匙,进入丹天地的宝库,丹天地的传人就只能是我,他的考验,在我的面前都必须撤掉,就算不撤掉,也得故意让我通过。”

青年冷冷道。

“这又是为何?”方恒直接道。

“因为在宝藏打开的一瞬间,我的师门长辈就会在第一时间封锁整个宝藏的区域,如果丹天地不选我,又或者我在遭遇考验的时候死掉,那我的师门长辈,将会第一时间摧毁整个丹天地的宝藏,同时摧毁所有的造化神鼎。”

青年直接回答,“换句话来说,他不选我作为传人,那么他也永远没有再有机会挑选传人了,他的所有本事都会消散,我们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丹天地的残魂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听到了这话,方恒也是点点头。

他知道,这种算计,完美至极,没有任何的缺点。

杀掉所有竞争者,只留自己一个人,要是丹天地不选这一个人,那么这一个人背后的势力就会把丹天地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给全部抹掉。

对于丹天地这种存在来说,名声不算什么,最后的传承被断了,这才是让丹天地不能接受的事情,到时候就算丹天地的残魂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青年当传人。

“不过现在,你们这完美的计划,已经被我打破了,对吧。”

片刻后,方恒突地一笑,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十二把钥匙聚集在一起才能打开宝库,而现在十个人已经被我干掉,只剩你我两人,那咱们就好商量了。”

青年冷冷道,“宝藏,我全都不要,都是你的,丹药,药材,兵器,还是存放在其中的宝贝,我只要丹天地的丹道知识,你若是同意,现在给我解开我体内的药材力量,我汇报给师门长辈,你也汇报给你散修联盟的人,咱们立刻达成交易。”

“呵呵,我要宝贝,你要知识么?”方恒笑道,“你又凭什么肯定,十二把钥匙聚齐,就会直接进入丹天地的宝库之中呢?”

“这个无法肯定,不过能肯定的是,十二把钥匙聚齐,就算无法直接打开丹天地的宝库,我们也会距离丹天地的宝库无比之近,以你我的本事,联起手来,还怕找不到?”

青年直接道。

“嘿嘿,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方恒突地怪笑一声,眼神却是闪烁起来,“不过,眼下十二把钥匙聚齐,你们又被我控制住,换句话来说,丹天地的宝藏就在我面前,这是唾手可得的,我干嘛还和你们分?”

“你想独吞,你也没那个能力,因为你背后没有我的势力,我可以做到让我背后的高手威胁丹天地的残魂,让丹天地只能选我,你能么?你背后虽然有着散修联盟,但是你散修联盟来到这里的人有多少?就算有很多都来到这里,但是你能命令他们么?你不能命令他们,那你还怎么威胁丹天地?你威胁不了丹天地,那你怎么得到宝藏?难道你真的要自己闯一闯丹天地的考验?呵呵,你不会不知道吧,历史上想要通过丹天地考验的人有多少,有一个成功的么?”

青年淡笑道,“你是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怎么选择吧。”

“呵呵,是吗?这可不是一定的。”

嗖!

话语之间,方恒的身影就是一闪,下一刻,噗噗声音接连开始响起,肉眼可见,之前那四个倒在地上的高手全都被方恒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场死亡!

下一刻,方恒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了这青年的身边,一剑横在了这青年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你疯了么!难道你真想冒那个危险!你优秀不假,但你也没有优秀到那种震古烁今的地步,我劝你不要做……”

“呵呵,我从来没说过我会优秀到那种震古烁今的地步。”方恒笑道,“我也从来没想过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得到丹天地的传承,所以,这传承我暂时不要了。”

“什么!”

听到这话,这青年顿时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暂时不要了。”方恒笑道,“你自己说了,十二把钥匙,能够开启丹天地的宝藏,我有一把钥匙,而且在我得到了这一把钥匙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因为我知道,暗地里有十一个人都在盯着我,我不来不行,现在看来,我这担心纯属多余,你不都把他们傻了么?算上你,另外的这十一把钥匙,全都聚齐了,这不就简单了?我把你干掉,再把你冰封,然后再把他们这些冰晶棺材全部带走,十二把钥匙,全在我的手里了,然后,我就回我的飞仙林修炼去,等我修炼到神武境,我在去看看这丹天地的考验是什么,或者在等一等,等我修炼到圣武境的时候,我在去看看这丹天地的考验是什么,反正主动权在我手里,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你以为你这个计划能得到实施么?当然,我不否认这是很好的计划,但是我背后的组织,早就知道你的一切讯息了,如果我被你杀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锁定你,你觉得你能逃的了?”

青年冷冷道,“就算你能逃得了,但是只要我背后的组织把你有丹天地传承的钥匙的讯息散发出去,你以为你散修联盟能罩得住你?”

“呵呵,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但问题也不大。”

方恒笑道,“不能杀你,那我就不杀你就是,直接控制住你,带着你回我飞仙林,到时候你在随便编个谎话,让你背后的组织不要轻举妄动就是,你的身份应该不低吧,不然的话你背后的组织也不会有那么多高手听你调动,让我猜猜,你应该是少主之类的人?呵呵,有了你在手,这不就相当于护身符了么?”

喀拉!

话语之间,方恒的手掌就是一出,直接捏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脖颈上,将其从地面中提了起来。

“你…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的听你的么?”

看着方恒,这青年冷冷道。

“你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听我的,不过我相信在我的手段之下,你终有一天会听我的。”

方恒笑了笑道。

“是么?看来我们最后的谈判,是不行的了,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突然间,这青年身体一震,一股莫名的光华突然从这青年的身上爆发而出,下一刻,这光华就直接进入到了方恒的身体里,顿时让方恒的眼神也是一变。

只是就在方恒眼神一变的同时,这道光华也突然从方恒的背上散发出来,向着那十二座冰晶棺材渗透过去。

这一下渗透,一股莫名的震动就从方恒手里的青年身上传出来了,方恒本人也开始震动起来,这种震动,让方恒的手掌都一下松开,体内的能量都在这一刻不受他的操控。

再过几个呼吸,就在方恒眼神凝重,想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嗖的一声突然从方恒的身上传出,肉眼可见,一个金色的宫殿,突然飞向了高空中,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个金色的宫殿离开,方恒也是一瞬间就恢复了自由,与此同时,那些冰晶棺材中和那青年的身上,也纷纷飞出了一道金色的光华,都是一个金色的迷你宫殿,向着高空就飞!

轰隆隆!

一股无比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开始响起,肉眼可见,一条巨大无比,如同黑洞一般的空间通道,突然从乱魔城的上方开始出现了!

在这个通道出现的一瞬间,一股浓郁无比的丹药香味也猛然散发了出来,似乎这一刻,整个乱魔城都变为了一座丹药之城!

“宝藏出世了!”

“我的天!传闻是真的!”

如此大的动静一出现,立刻,城中无数的高手全都开始大呼起来,几乎只是一瞬间,无数道破空声就开始想起,肉眼可见,这一刻,凡是聚集在乱魔城之内的高手,全都想着那黑色的空间通道冲过去了!转眼间就如同蝗虫一般!

同一时间,在下方的方恒看到了这一幕,也是眼神飞快闪烁起来,他也没有想到,这青年最后关头还有一个手段,就是强行打开通道!

这一下,就出乎他的预料了。

“后悔了么?如果你刚才同意和我合作,那岂会有现在的混乱局面?”︽2︽2︽2阁︽2,

就在这时,那青年的身影也渐渐化为了虚幻的摸样。

“呵呵,后悔?我从来没有过后悔,我只是意外而已,没想到你还有着最后的一手,能强行打开通道。”方恒笑着点点头,“不过,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损失最大的还是你吧,谋划了百年的时间,杀了这么多的高手,眼看差最后一步就能独吞,却被我全部破坏,造成了这个局面,你才该后悔,不是么?”

听到这话,这青年的脸色也是一阴,片刻后点头,“不错,损失最大的是我,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的确很难受,不过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的确没用了。”方恒笑了笑,“今天你对付我,之前你也对付了我,这两笔账,我会记下来,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查清你是谁,查清你背后的人是谁,然后,我会找你好好算账的。”

“哼,那就日后再见吧,不过到时候是谁找谁算账,还不一定!”

嗡!

话语说完,这青年的身影就是一晃,直接消失无踪,原地只剩下方恒。



第四一二章 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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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是关于特种兵职权变动的事情吧?”

nb陆轩脸上没有半点变化,紧紧的搂住小狐,轻轻地开口询问道。,x

nb“是的。”小狐也是头也不抬,将脑袋埋在陆轩肩膀上回答道。

nb其实在小狐刚进门的那一刹,陆轩就知道她十有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nb只是没想到她此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此事,还顺便执行一项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

nb眼下,特种兵职权变动这场斗争马上就要到来了,无数特种兵原有的职位将会产生巨大的变化,谁也说不准今天担任的职位,明天会不会被人换掉。

nb而在所有特种兵职位中,其他宝座虽然都有人觊觎和想要争夺,但大伙都是心照不宣在私底下默默准备,将符合心水的职位暗暗记在心中,到时候再派自己人去争夺好了。

nb只是,国内最顶尖的王牌特种兵小队之一轩辕战队队长宝座,却是无数人惦记和想要争夺的最激烈职位,几乎是不用掩盖的事实,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想抢。

nb轩辕战队是国内仅有的几支没有番号的特种部队之一,战队每个成员都是华夏国最珍贵的财富,他们只听命于中央领导。

nb像轩辕战队的成员,每一个都拥有非常大的权力,虽然表面上体现不出来,但在现实中,很多事情他们一介入,别的机构就别想搀和,擅自动用手中的权利了。

nb轩辕战队的每一个成员,唯一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为民除暴,他们拥先斩后奏的能力,只要他们觉得危险的人物,就可以动手杀掉,甚至连上面都不用汇报。

nb这样权利,可比什么管理一方水土的大官员,还要实在得太多。

nb毕竟,地方大官员,在轩辕战队队员面前,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毕恭毕敬的。

nb现在的轩辕战队,就好像古代身边的御前侍卫,其权利和作用之大不言而喻。

nb加上现任轩辕战队队长被爆实力大降离队,这也是众人打破脑袋,想方设法也想抢到这个职位的原因了。

nb对于这些豪门大家族和各方庞然大物的势力来说,只要能得到一个具有权利和话语权的位置,就可以保他们一个大家族繁荣上百年。

nb而小狐他们又是轩辕战队的成员,知道队长之位有这么多人觊觎,他们最喜爱的陆队长很有可能就被众多高手刷下来,怎么可能不担心?

nb因此,小狐过来找他,陆轩一下子就猜测到一定是关于这件事的。

nb恐怕现在轩辕战队的其他成员,比陆轩还要焦急,怕他们最亲爱的队长宝座,被其他人抢去,巴不得陆轩实力快点恢复,然后大杀四方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觊觎队长宝座的混球们,全都击败下马。

nb“据可靠消息称,此次想要争夺轩辕战队队长宝座的,都是各方势力培养出来的佼佼者,实力凝神六重以上,七八重也有一些,你有信心吗?”小狐紧紧抱着陆轩,声音轻轻地开口询问道。

nb陆轩头也不抬,语气坚定地回答是“我会努力的,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液,也不会让轩辕战队队长的职位,落入那些想要牟利的势力人手中。”

nb“如果没有把握的话,就暂时退避吧,毕竟拳脚不长眼,而且他们都是比你厉害许多的高手,我不忍心你去硬拼落下一身伤。你好不容易恢复了这么高的修为,再熬一段时间,实力完全恢复,就可以带领我们去复仇了。毕竟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小狐说道。

nb令人诧异的是,小狐并没有说出让陆轩努力加油,一定要保下轩辕战队队长宝座的话语,而是叫他量力而行,千万不要拿身体去开玩笑。

nb这才是真正关心陆轩的人,毕竟权利什么在重要,都没有活生生的人重要。

nb“谢谢,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这是我的责任。”听了小狐的话陆轩心里很感到,但还是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nb小狐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好半响后才缓缓开口出声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只想说的是,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容易才恢复到现在实力,要是再跌落回去,那就可惜了。”

nb她知道陆轩一旦铁了心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了,因此也没有再劝。

nb“我会的。”陆轩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接着反过来交代说“反倒是你和犀牛他们九个战友要小心一点,ak37这个组织的每个成员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nb“嗯,你也是。”小狐埋在肩膀上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道。

nb好半响后,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正视着陆轩,缓缓地开口说“除了ak37连续两次屠杀非洲村庄的事情,现在联合国和各国家国防部对非常生气,对于这个恐怖组织很是上心,铁了心要铲除他们。最近,各国最优秀的特种部队都被派出去搜集他们的行踪和执行灭杀任务。我们国家的特种兵现在和国外不一样,处于兵权准备变动的时期,各方面都有些混乱。”

nb“因此,中央上面的领导,估计会把特种兵职权变动的选拔提前进行,重新帅选出各个职位的新主人,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混乱了,管理和运用起来也方便许多。”小狐开口诉说道。

nb陆轩没想到中央方面会因为ak37的作恶,而有可能会更改特种兵职权变动的选拔时间,把选拔新人选的事情提前进行。

nb这对陆轩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nb要知道,他现在才凝神四重,回去面对各个势力的天之骄子,没有凝神五六重的实力,就算可以越级战斗,估计也捡不到多少好处,别说守住轩辕战队队长的宝座了。

nb以陆轩现在的实力去参加兵权选拔,那绝对只会饮恨而归。

nb他的实力太弱了,欺负一些没有天赋的普通六七重武者还可以,真要面对那些天才,可是没有什么胜算啊!

nb原本,兵权变动和选拔时间要在二十多天后才进行,这段时间如果陆轩运气好,自身够努力的话,或许还有可能突破到凝神五重,加上能越三级战斗的能力,面对凝神八重的武者,都不会落太多下风。

nb如果是碰到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天才,那么陆轩只能使出第二必杀技救救急,看能不能在危急的时候,逆转一下形势了。

nb没想到,特种兵职权变动的这场战争,将会提前进行,这不得不说是实力不高,正在拼命修炼提高修为武者的噩梦。

nb本来还有二十天,陆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没想到现在更加不够用了。

nb“放心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陆轩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语气坚定地和小狐说道,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nb“如果消息没有错的话,那么特总兵职权变动的新一轮帅选,将会在下一个星期一正式举行。现在上面的中央领导正在商讨,到底要不要提前进行。”小狐说道。

nb陆轩点了点头,微笑着开口说“放心好了,应对突发事件,本来就是一名优秀特种兵应该具备的事情。提前就提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随机应变就是了。”

nb“我相信你,不过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是不是落选了,还是新的轩辕战队队长是谁,只要我们这些队员不满意和反对,他想完全掌控轩辕战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小狐面色凝重的看着陆轩,很是认真地诉说道。

nb陆轩没有想到,小狐和轩辕战队的其他成员,竟然这么为自己着想和付出,心中不由再次一暖。

nb其实不管外面怎么乱,只要自家的阵营不乱,那才是最让人欣慰和开心的事情。

nb“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努力的。”陆轩主动搂住小狐,把脑袋放在她肩膀和脖子处,语气坚定地说道。

nb小狐也紧紧搂住陆轩,两个人再次缠绵在了一起。

nb“天快亮了,我也准备离开了,队友们还在驻扎的酒店等候,让他们等久了不好。”小狐重新抬起她埋在陆轩肩膀上的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庞,眸子里面充斥着的尽是一抹抹温柔,很是舍不得的轻轻说了一句。

nb陆轩点了点头,双目也是盯着小狐看,并伸手抚摸了下她清秀的脸庞,很是严肃地叮嘱说“一定要小心,不止是你,还有其他轩辕战队的成员,一个都不能出什么意外。我们已经在敌人手中失去了很多战友,我不想再看到有战友出意外了。”

nb“嗯。”听了陆轩关心的话,小狐脸上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nb她双眸直勾勾地看了陆轩一眼,随后脸上闪过一抹羞涩,明亮的眼珠子有些闪躲的样子,很是害羞又犹豫的样子,开口说“队长……我……我能请求你一件是吗?”

nb“什么事?”陆轩眉头一挑,很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nb“我……我能吻你一口吗?就一口就好了。”小狐不好意思地看着陆轩,满是害羞的吞吐道。

nb听了她的话,陆轩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双手抓住小狐的脑袋固定,然后一下就就将自己脑袋压了下去,双唇触碰在了一起。

nb他的嘴巴开始张开,伸出舌头去撬开小狐的樱唇。

nb小狐察觉到陆轩的意图,很快张开嘴配合,两条小舌很快触碰在一起,并不停的搅拌着。

nb陆轩的接吻技巧并不是很好,这是他的初吻所以很是生疏。

nb而小狐也是不知道怎么配合,两人就啥技术都没有的,胡乱啃动着,很明显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nb过了一会,小狐主动结束了这乱啃状态,脸上流出出一丝喜悦,对着陆轩轻轻地开口说“我要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nb“嗯,你也是。”陆轩面无异色,淡淡地回答道。

nb小狐点了点头,当即干净利落的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陆轩房间,很快就出了小区,消失在感知能力无法查探到的范围中。

nb“吧唧!”收回了感知能力,陆轩轻轻眨巴了下嘴唇,口腔内充斥着尽是迷人的芬芳。

nb这一个吻没有别的情愫掺杂,有的只是两个人对彼此的不舍爱意,就是简单表达两个人不舍和在意对方的意思。

nb这一吻,也是他们临别的回忆。

nb也许这一吻,就是他们彼此中的一个人,用来祭奠另一个人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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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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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时间一晃即过。,最新章节访问:。

炎黄聚居地,一号别墅内,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在别墅的草坪上‘激’烈的对战。

小的那道身影是宝儿,半年时间她已经突破先天,达到先天二重;大的那道身影是郭梓涵,她也在近日突破到先天二重。

对于宝儿,宋砚没有丝毫藏‘私’,除了青莲剑典外,暂时不适合她修炼外,就连惊涛骇‘浪’,他都传给了她。

“不打了!不打了!”

忽然,郭梓涵‘抽’身而退,一脸的郁闷,在刚才的‘交’手中,她可说完全被宝儿压着打。

“师父哥哥,我表现得怎么样?”

宝儿蹦跳着来到宋砚面前望着宋砚问道,脸上写满了你快夸我,夸我吧的萌萌表情。

宋砚微笑着‘揉’了‘揉’宝儿的小脑袋,说道“总的来说,你的表现还是比较好的,不过,你在招式方面还略显生涩,完全是以力压人,遇上一般对手这个缺点可以忽略不计,但遇上那种经验老道眼力毒辣的对手,你的缺点就会无限放大,然后被人抓住破绽一举击败。”

一开始宝儿还‘挺’高兴的,但听到宋砚后面的分析,不由略感失落,嘟着小嘴道“哦,宝儿以后会勤加练习武技的。”

一旁的郭梓涵却猛翻白眼,宝儿的招式的确是不够熟练,但威力却很大,在服用了大量的变异晶体后,她虽然才先天二重,但一般的化罡四阶都不是她对手,但她却被宝儿压着打,可见宝儿实力有多么变态。52网]

想到这里,郭梓涵忍不住在心中哼道“哼,师父都很变态了,教出个徒弟也那么变态!”

就在这时,周康匆匆而来。

“会长,万兽宗的人派人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宋砚点点头,然后‘交’代了宝儿几句,就跟着周康离去。

“见过主人。”

风天峰在宋砚走进会客室就连忙躬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嗯。”

宋砚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半个小时后,听完风天峰汇报的宋砚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这半年来,各大宗‘门’纷纷发力,华夏大地上的丧尸已经被消灭九成,而万兽宗也彻底的肃清了华新,青阳两市的丧尸,更利用万兽宗的秘法控制了数万变异兽。

目前,华新与青阳两市的幸存者已经达到了近60万人,而炎黄聚居地这边,在这半年中也收纳了不少主动上‘门’的幸存者,总人口达到了八万四千人,加上其他两市的人口,总数已经接近七十万,只需打下一个宗‘门’,就能完成系统的第三个任务。

离万兽宗地盘最近的‘阴’阳宗。

在末日来临前,‘阴’阳宗的实力不弱于万兽宗,但在末日后,万兽宗掌控了大量变异兽,综合实力已经远超‘阴’阳宗。

‘阴’阳宗旗下也有三个市的地盘,收集有50万左右的幸存者,并整编了十万军队。

进化晶体的作用已经被各大宗‘门’‘洞’悉,因此,各大宗‘门’组建的战士团,都是服用了进化晶体的新武者。

不过,炎黄聚居地乃至万兽宗都走在他们的前面,因此,炎黄聚居地的三万战士,万兽宗旗下的二十万战士实力都要大大强于其他宗‘门’。

尤其是炎黄聚居地的三万战士,全部都在这半年中达到了后天圆满,先天高手也有数百,其中,身为变异人的刘莹莹,其实力已经可比先天八重巅峰。

要对付‘阴’阳宗有两个办法,无论是堂堂正正打败‘阴’阳宗,还是暗地里施展傀儡神通控制他们的高层都不困难,因此,宋砚考虑犹豫的不是如何打败‘阴’阳宗。

而是他担心,一旦完成百万聚居地的任务后,他就会直接回归现实世界。

只要他一走,就算聚居地和万兽宗联手也不会是天罗宗的对手,毕竟天罗宗的底蕴太过深厚。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道厉光,看来,在完成任务前,得去一趟天罗宗。

这半年来,他也没有闲着,苦修前两式,对这两式的理解与掌控度以及多倍于半年前。

有了这个决定后,宋砚就给万兽宗下达了个命令,让他们将六十万人口全部迁徙到华海市来。

万兽宗的高层乃至宗主都是他的傀儡,根本不会违背他的命令,收到他的命令后,马上组织‘门’下弟子将两个聚居地的幸存者往华海市迁徙。

而炎黄聚居地在这半年中也进行了一次扩建,不要说几十万人,就连百万人都不难容纳下。

十日后,万兽宗的六十万人口全部迁徙到了炎黄聚居地。

人口陡增六十万,聚居地的高层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同时,万兽宗与炎黄聚居地合二为一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向周边的宗‘门’势力传播开来。

不过,到底是炎黄聚居地吞并了万兽宗,还是万兽宗吞并了炎黄聚居地?各方势力都还在调查,没有完全搞清楚。

又经过半月的磨合,不管是幸存者们还是军队,都已经整合完毕,随时都能拉出去攻打‘阴’阳宗。

下达了备战令后,宋砚则驾驭飞剑直奔天罗宗而去。

天罗宗独占三省地盘,这半年中虽然没有完全肃清境内丧尸,但九成九地盘上的丧尸都已经被消灭,只剩下一些偏僻城市的还有部分丧尸没来及肃清。

独占三省地盘,天罗宗旗下的幸存者也是极多,大大小小的聚居地共有七八十个,人口更是达到了六百万以上,组建的军队也多达百万人。

可说是华夏大地上实力最强大的一股实力。

通过四名罗卫,宋砚对天罗宗的构成也比较熟悉,在天罗宗阶级观念极强,他们将‘门’内弟子分为外‘门’、内‘门’、‘精’英、核心四大等级。

同时,在四大弟子之上还有神子、圣‘女’。

神子,圣‘女’都有资格在未来继承宗主的位置,在天罗宗有两名神子,一名圣‘女’。

除此外,天罗宗还有个强大的长老团,具体人数不详。

天罗宗的宗主叫万天仇,二十年前继承的宗主大位,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末日前,天罗宗的宗‘门’设立在深山老林中。

但现在,宗‘门’已经搬迁至原来的西川省省会城市蓉城。

御剑飞行速度极快,不到半个小时,宋砚就降落在蓉城的一处角落,末日前蓉城可有1600多万人口,如今,这座城市的人口不过百万出头,而且那百万人都集中在某个区域,所以整座城市显得极其荒凉。

作者题外话感谢大老板天结两位大大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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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四章 这你都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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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以快到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速度快速深入着神域。

为了不让两人交战的玄力余波祸及到流云城,云澈尽可能的拉远着距离。从百里到两百里,再到三百里……回首看去,海岸线已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整整六百里之后,云澈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多岛区域,视线中星罗棋布着大量的礁石和小型岛屿。而到了这里,海风也早已不再温和,下方海浪翻腾,耳边风声呼啸,两人的头发被完全吹散,衣服猎猎作响。

“就这里吧。”云澈转过身,面向焚绝尘。在这个位置,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全力。

“你为自己找了一块不错的墓地!”焚绝尘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瞳释放着恶魔般的阴光。这一路之上,他锁定云澈的戾气和杀气,没有片刻弱减过,让飞在前面的云澈自始至终都感觉仿佛有一把漆黑的刀刃抵在自己后心上。

“看来你对今天能杀了我很有自信啊。”云澈的发带已被吹开,一头黑发在强劲海风的吹拂下肆意飘散,却与焚绝尘的阴气沉沉不同,反而透着一股洒然飘逸。

“我焚天门上下七万族人……我的父亲,我的师父,我的爷爷……全部死在你的手上!我与你之仇,与你之恨,不共戴天!为了能杀你,我经历你永远无法想象的地狱!”

“我如今还拼命活着的理由之一,就要将你碎尸千万断!今日,我不但要你血债血偿,还要让你尝尽我承受过的所有痛苦!!”

焚绝尘在咆哮,脸色一片可怕的狰狞,身体周围一层黑气不安的躁动着。

“无法想象的地狱?”云澈冷笑“在我面前,还没有人配提‘地狱’两个字,你更不配!我这一生杀过的人,要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还要多的多,小小一个七万来口的焚天门,我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只不过,我以前杀人时,都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至于你,若不是因为当年小姑妈为你求情,估计你现在连骨头都风化了,你不感激我饶你一命,然后好好珍惜我赏赐给你的性命,反而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声称要杀了我,哈哈哈哈,数年不见,你居然毫无长进,依然只是个目空一切,空有自傲自大的可怜白痴!”

嗯?活着的理由之一?

难道他还有其他要杀的人?

本是劲吹的海风在一刹那间停滞,海面也完全停止了翻腾,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再也没有了一丝的声音。焚绝尘的身上升腾起近乎冲天的黑气,一双眼睛更是漆黑的犹如无尽的深渊……云澈的话可谓恶毒至极,让焚绝尘本就极深的杀意和恨意疯狂的焚烧、沸腾!!

“红儿,准备打架了。”天毒珠中的茉莉向正呼呼大睡的红儿提醒道,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世界,低声自语“他在故意激怒焚绝尘,而这焚绝尘也果然一触即怒。”

铮!!

云澈手中红光一闪,劫天诛魔剑闪现,而他将劫天剑抓在手中的那一刻,双臂猛的一沉,要不是他反应足够快,身体险些失去平衡栽到海里去。

“~!¥……”手中的劫天剑重量暴增,释放的剑势和朱红光芒也有了轻微的不同,剑体现身那一刻,大有一股风云变动,沧海惊涛般的庞大气势。只不过,在剑身和剑柄连接处的明珠之内,一个正在以很不雅观的姿势酣睡的袖珍少女将这惊天动地的气场给冲淡了不少。

“红儿,你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云澈用心念咆哮道。劫天剑比之他上次唤出,要重了十多万斤,剑势更是强盛到了几乎要脱离他的掌控……他一万个确信红儿这段时间不仅仅是偷吃了东西,而且偷吃了很多!

“呜……”似乎是听到了云澈的吼声,红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呜咽,但却没有醒来,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云澈现在两万个确信红儿一定偷吃了不少东西……因为她每次吃饱之后,都会大睡很长时间。

咔嚓!!

一道黑色闪电在焚绝尘的手间劈过,一把通体漆黑,缭绕着诡异黑芒的长剑被他抓在手中“云……澈……我要你……死无全尸!!”

“就凭你?”云澈一脸不屑的冷笑,他看了一眼焚绝尘手中的漆黑之剑,脸上露出更深的蔑视之色,然后干脆手臂一甩,将劫天剑……也就是红儿又收回到了天毒珠之中。

“这把低等的王玄剑就是你的武器?嘿……”深深的嘲讽、不屑,甚至怜悯清晰的挂在云澈的脸上“这等垃圾货色,我平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却好像是你最珍视的兵刃啊,真是可怜啊。可怜到我都不好意思用我的劫天剑来和你交手……因为那实在是太欺负你了。”

面对焚绝尘已经滔天裂地的恨火与怒火,云澈似乎还嫌不够,恶毒的言语毫不留情的扎刺、羞辱着焚绝尘本就濒临失控的神经与灵魂。云澈不但收起了劫天剑,就连身上的气场都大幅度的收敛,然后向焚绝尘伸出一根手指,轻蔑无比的勾了勾“就凭你这把破剑,我都不好意思用劫天剑和你打,不然都会觉得是欺负你。既然你这么拼命的想要杀我,那我今天就给你足够的机会!”

“我给你四个时辰的时间!”面对焚绝尘已完全扭曲的面孔,云澈却是笑眯眯的伸直四根手指“你没听错,是整整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之中,我不会还手,更也不会远遁,任由你随便攻击,让我看看,这足足四个时辰的时间,在我毫不还手的状态下,你有没有能力杀的了我!”

“而如果连这样你都杀不了我……”云澈的笑意变得讥讽轻蔑“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轰!!

焚绝尘的背后,一排怒涛冲天而起,直漫百丈高空。短短几年时间,在灵魂的融合之下,他的玄力从灵玄境暴增至了君玄境。他本是无比确信着如今的自己要杀云澈根本是易如反掌……要考虑的,只是该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让他死的最为凄惨,至少要受尽千般折磨,万般痛苦。

但终于面对云澈,他从对方脸上看到的却不是恐惧和乞求,反而是他平生最厌恶的蔑视和嘲笑。

“你……会……后悔……你说过……的……每一个字!!”

焚绝尘口中的每一个字眼,都阴森的仿佛来自最深层的地狱。无尽的恨意和杀意完全充斥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每一丝灵魂!就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天色忽然间暗淡了下来。

“哦?”云澈下意识的一抬头,看向了上空。

本是湛蓝无云的天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暗,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缓缓压下,仿佛有一只黑暗魔神在无声的吞噬着整片天地。

“怎么回事?”

惊人的变化,让云澈心中剧震。三个月前,他和焚绝尘只有一个照面的交手,那时,天色也有过小幅度的阴暗,但和此时相比,何止是天差地别!

焚绝尘的力量极为特殊,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焚绝尘在愤怒之下的力量全开,居然会引发这种……简直堪称“天地异象”的诡异情景。

浓稠的黑暗持续的沉下,吞噬着所有的明光,一股惶恐的气息充斥在了天地之间,海潮不安的涌动,波涛混乱的翻滚,本是湛蓝色的海域,赫然已变成了完全的漆黑色,翻腾的海面甚至泛动着粼粼黑光。

“这是!”云澈的心海之中,传来茉莉一声带着深深惊疑的声音。

因为眼前的一幕,狠狠触动到了茉莉灵魂深处……一个来自远古星神的记忆画面!一个名字……一个本不该存遗于世的可怕名字出现在她的灵魂之中。

“吞天噬日,永夜无光……永…夜…幻…魔…典!?”

“永夜幻魔典?”云澈顿时怔然“这是焚绝尘所用的玄功?难道在你的那个世界,你见过这种诡异的玄功?”

“我没有见过……应该说,整个混沌空间,都不应该有人见过!”

茉莉的声音很低沉,云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过于剧烈的心灵震荡,而她说出的话,更是让云澈一阵莫名。

“不要分心!”茉莉忽然喝道“那是不是永夜幻魔典,我现在还无法确认。今日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必须击败他!如果做不到,我会亲自出手……这个人身上的秘密,我必须全部摸清!”

茉莉的声音,沉重的让云澈心惊。他不再多问,现在也不会追问的时候,他迅速收凝心念,全身玄气激荡,眼神,再度化作之前的轻蔑,口中不紧不慢的道“你倒是攻过来啊,别忘了,我只赏给你四个时辰的时间,让我看看,你是真的有能力杀了我,还是依然只是个眼高于天手低于泥的纯种废物!”

黑暗依然在持续蔓延,云澈这才发觉,焚绝尘的背后,赫然出现了一大巨大的黑暗漩涡,漆黑的漩涡在膨胀,黑的无比纯粹,犹如一个可以吞噬万物的空间黑洞。

“小心!这是一个黑暗领域!要么全力撕开,要么尽快脱离!”茉莉沉声说道。原本,对于云澈和焚绝尘的约战,她并不怎么上心,只是很有兴趣知道在很大的实力差距下,云澈会用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取胜。

但如今,焚绝尘被激怒之下,力量全开,让茉莉的心魂产生了可谓从所未有的巨大震荡。



第四一五章 聪明才是最大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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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直接和他交手?”茉莉低低的道“虽然他玄力已经耗了一大半,但应该并没有达到你的预期,现在的你想要强行和他交手,还是太过勉强。”

“没关系。”云澈很是镇定的道“他的玄力虽然高的惊人,但是,他对这股力量并不能很好的驾驭,而且消耗的速度也明显比正常的玄力要快的多。我之前都是只守不攻,他却有好几次险些反伤了自己……看来,他被仇恨迷心,急于求成,只专注于提升,却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稳固。”

焚绝尘暴涨的玄力是通过吸收融合茉莉口中的“魔源”,而非自己修炼得来,且时间尚短,所以和身体显然没有达到完全的契合,从而也就无法做到完美无缺的操控驾驭。

“哦?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茉莉淡淡的道。

“再加上我的武器优势和他的性格弱点……就算他还有四成左右的力量,我要败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澈双手抬起,劫天剑平平划出,霎时间,云澈脚下的海面浪涛炸起,一股沉重到极点的气场霸道无比的辐射出去,整整数百里区域,所有的海兽心神惊悸,全身瑟缩,如被定身一般一动不敢动。

仿佛那一瞬间,一尊上古魔神忽然降世,将无上的威压笼罩世间。

焚绝尘冷漠的眼瞳有了刹那的瑟缩,目光被牢牢的吸附在了云澈手中的朱红巨剑上。云澈的气息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压力,但这把朱红巨剑出现在云澈手中的那一刻,他分明有了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而且,在凝视着这把剑时,他胸腔中的气息忽然变得有些动乱,全身泛起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没有随他玄气的运转而减缓,反而在莫名的加剧,直至难受到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撕扯着他的五脏和灵魂。

焚绝尘的面孔一阵扭曲,猛然移开了目光,顿时,那种难受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但也只是稍稍减轻。

比之在太古玄舟上初遇红儿,在这段时间红儿胡吃海喝之下,如今劫天剑的剑势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一现惊天地”的威势。

不过这种变化对云澈来说并不全是好事。因为劫天剑成长的幅度根本已经大大的超越了他成长的幅度,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全力为冰云女子提升玄力,近三个月几乎没碰过劫天剑,此时将劫天剑抓在手中,却颇有一种吃力……甚至要脱离掌控的感觉。

红儿这三个月到底偷吃了多少东西!!

该不会……偷吃了某一把霸皇剑吧!!

且不论劫天剑的无匹剑势,单单那种沉重如岳的感觉……云澈保守估计,至少也要超过百万斤!

云澈的面孔一片平静,甚至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焚绝尘在劫天剑出现后的异常神情他看在眼里,微微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此剑名为‘劫天诛魔剑’,让我好好看看,你能在它面前支撑多久!!”

云澈声音刚落,一声低吼,“炼狱”境关开启,全身玄力暴涨,火焰燃起,劫天剑一剑轰下……他的玄力本就远不及焚绝尘浑厚,而如今的劫天剑每持在手中一息,都会对他造成巨大的损耗,也让他无法再耽搁下去。

朴实无华的攻击,没有动用任何玄技,却是牵动着云澈全身的力量。其威势之庞大,仿佛有一座山岳在当空砸下。

焚绝尘目光冷凝,全身释放出比暗夜还要深邃的黑光,手中之剑更是完全被黑光包裹,狂暴到让人惊悚的黑暗玄力在剑身上疯狂爆发,带着撕裂空间的刺耳尖鸣,迎向了横空轰来的劫天剑。

与重剑正面硬抗,绝不是明智之举……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行为。

但焚绝尘纵然明知,也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他强烈的自傲和自尊心!

亦是云澈口中他的“性格弱点”。

当!!!!

双剑相撞,金石交加的巨响惊天震地,穿云荡海,两人下方的海域瞬间化作了比飓风海啸还要可怕的灾难地狱,数百道巨大的海浪呼啸而起,直冲天际。

翻腾的滔天巨浪之中,碰撞在一起的赤红与漆黑光芒依然醒目到刺眼。两把剑在两种光芒的交汇处死死相贴,燃火的劫天剑依旧神威如虹,而焚绝尘手中的黑剑却已弯折成一枚漆黑的半月……却没有折断,硬生生的挡下了劫天剑的攻击。

两人的目光穿过剑身,死死的盯着彼此相距不到三尺的面孔,两人的脸色一个平淡,一个冰寒……但心中,却都充满了震惊。

云澈震惊于焚绝尘在玄力大耗的状态下,竟以一把只有王玄气息的黑剑,正面硬挡下了劫天剑的全力轰击,且在他无比强大的玄力支撑下,剑身都没有被砸断。

而焚绝尘更是震惊着云澈只有王玄境界的玄力气息,居然在他的全力一剑下而不败!!

焚绝尘手中的黑剑本是一把地玄剑,在焚绝尘快速成长的那几年,这把地玄剑受他所释放的黑暗玄力影响而质变,在短短几年时间,因吸收了大量的黑暗玄气,而成长为了一把低等王玄剑。

王玄剑在苍风国算的上的剑中之帝,在天玄大陆也是剑中极品,但若对上云澈的劫天剑……武器之上,将是毫无疑问的绝对劣势!

而即使如此,他依然正面完全挡下云澈的攻击。很显然,他的玄力纵然大耗,也绝对要超过云澈。

焚绝尘双目阴若喋血凶狼,身上的黑光猛然再度膨胀……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上的黑暗玄力一下子躁乱了起来,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而剑身上的黑光非但没有随之膨胀,反而骤然扭曲,然后在扭曲中小幅度消散,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无声吞噬。

来绝尘的压力忽然减弱,云澈眼神一凝,全身金乌炎暴涨,劫天剑全力前推。焚绝尘持剑的手臂被狠狠震开,一股巨力重重轰在他的胸前,让他一声闷哼,身体如暴风中的残叶般远远飞出。

“哦?”

云澈一直凝聚心神,并没有注意到焚绝尘黑暗玄力的变化,但茉莉却是完整的看在眼中,眼眸深处顿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原本势均力敌的僵持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便以焚绝尘的“后力不继”而打破,两人正式交手的第一个照面,却是玄力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焚绝尘被武器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云澈一剑震飞。

如此轻易的就占据上风,云澈心中也是大感意外。他冷笑一声,劫天横起,身体如暴风般冲向前方“焚绝尘,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我看你能撑过几剑!!”

焚绝尘一连后翻了几十个跟头,才终于在空中稳住身体。云澈轰出的重剑风暴岂同小可,虽然仅仅是被剑风震开,但却让他全身气血翻腾,五脏六腑几乎翻了过来……而这种程度对他而言本只能算是轻微的内创,平时就算受到十倍重创,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此时不知为何,之前那股莫名的难受感再度袭来,让他竟有些眩晕欲吐。

咆哮声中,云澈已袭近身前,劫天剑带着山岳覆顶的气势再度轰下。焚绝尘的瞳孔里释放出鲜血一般的光芒,全身黑暗玄力狂暴涌起……

当!!!!

巨大的能量风暴席卷向四面八方,一片足有覆盖数十丈区域的空间涟漪出现在两人的周围。劫天剑与黑剑再次相撞,这次,黑剑几乎折成了黑色的满月,剑身在微颤,发出鬼哭般的嘶鸣。

双剑的碰撞依然没有僵持,短短半息,黑剑的力量便迅速衰弱。

轰!!

炎光与黑光同时炸裂,两人向相反的方向被远远带飞出去。但云澈空中一个翻转,便已控制住平衡,焚绝尘却是远远倒飞出去,持剑的手臂更是被撞击成一个惊人的角度,几近折断。

而恢复平衡的云澈没有给处在下风的焚绝尘一丝喘息的机会,幻光雷极发动,身体化作一道黑色雷光,劫天剑凶狠的轰下,带起雷霆般的轰鸣。

当!!

轰!!

轰!!

如同苍天之锤在狠狠的轰下,恐怖的声浪席卷着海浪回荡在天地之间,引得苍穹震颤。

云澈每一剑轰下,都会将焚绝尘远远震退,他手中的黑剑一次次剧烈的变形,虽然始终没有碎断,但几乎每一次都被砸成满月状,焚绝尘的表情时而扭曲、时而痛苦、时而不甘、时而狰狞……

轰轰轰……

连续的震天巨响中,焚绝尘被轰退了数十里之遥,全身的气血早已完全沸腾,口中不断喷出赤黑色的血液。在云澈的劫天剑之下,从第一剑开始,他就完全处在劣势,基本只有招架之力……甚至连招架,都越来越勉强。

“凤凰天狼斩!!”

轰!!!

天狼的咆哮与凤凰的长鸣嘶空响起,焚绝尘如一道坠落的流星般飞射而去,狠狠的砸在数里之外的一片礁石群上,将碰触到的礁石全部撞成粉末。他的身后,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在了海面上,且久久没有消失……犹如将这大片的海域直接切成了两半。

“咳……咳咳……”

焚绝尘踩着海水,踉跄着起身,口中不断咳出颜色明显暗黑于常人的血液……

怎么回事……我的力量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失去控制……为什么会忽然消失……

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一股狂暴的风浪快速迫近。焚绝尘狠狠咽下口中的腥血,带着冲天的煞气转过身来,他的目光首先碰触的不是云澈,而是几乎比云澈身体还要巨大的朱红巨剑,顿时,他全身气血的翻腾骤然加剧,灵魂被扎刺的难受感再度袭来。

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是那把剑!!

那场异常的难受感,都是出现在自己目光或力量接触到那把剑时!!

玄力忽然失控和被吞噬一样的消失,也是在自己的剑碰触到那把剑时!!

那把剑……克制我的力量!



第四一六章 剁了你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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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楠同意陪着自己进宠物店以后,苏清清笑眯眯的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那家宠物店。

柳甜甜在另外一边,也抱着陈楠的胳膊,有些紧张的进了店里。

苏艺璇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些人里面,最怕虫子的一个。

可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妹妹又出了什么问题,犹豫了一番后,她最终还是咬咬牙,死死拉着东方芸妃的手,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一进这家新奇宠物店,苏清清就“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大约50多平米的店铺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奇特的宠物,虫子占了大多数,剩下的,则是一些爬行类的动物。

“刚才那条小蜥蜴呢?傻蛋你快帮我找找!”

进来之前,苏清清满心好奇,跃跃欲试,可是进来以后,她就不敢随便乱动了。

甚至,她连眼睛都不敢乱扫!

因为在店铺的一边,摆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玻璃箱子,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蛇类——青色的竹叶青,黄金色的黄金蟒,还有一条纯白色的“白娘子”……苏清清看到这些蛇的第一时间,就立马躲到了陈楠身后,怎么说都不出来。

她这幅又好奇,又害怕的模样,在陈楠看来还挺可爱。

不过,虽然这丫头一副小猫咪似的样子,但陈楠却不打算放过她。

谁让这死小妞刚才一直笑话他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陈楠表面装出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四下打量起来。

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一个的笑容,指着一个玻璃箱子大声道“咦,居然在这里啊!”

苏清清以为陈楠找到了目标,顿时就兴奋起来,一下从陈楠身后伸出小脑袋,叫到“傻蛋,你找到了啊!快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苏清清就吓得一声尖叫,一把抱紧了陈楠。

出现在她面前的,哪是什么五彩小蜥蜴?而是一只黑乎乎毛茸茸,足有她巴掌大小的蜘蛛。

看到了那只蜘蛛以后,苏清清的脸色都变了,瞬间惨白。

在巨大的惊恐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挺翘的胸部,已经被陈楠的胳膊挤得变了形状。

“臭傻蛋,死傻蛋,你居然敢骗我!”苏清清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脸委屈之色。

感受着自己胳膊上的柔软,陈楠狠狠吞了口口水,有些意犹未尽。

舒服啊!

就是有些可惜,现在是初冬季节,这丫头身上的衣服略有些hou了,如果是夏天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享受啊!

陈楠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哪有骗你?我就是在找这只蜘蛛啊,谁说我找到你要的彩色蜥蜴了?”

“你你你!”

苏清清气得大叫,却又不敢再挥舞自己的龙虾钳子。

要是把陈楠给掐跑了,面对一屋子的恐怖虫子,自己还不得被吓死。

不理会苏清清,陈楠又一脸正义凛然的拉了柳甜甜一下“甜甜,小心你的右边,有一只好大的蝎子!”

“啊!哪里哪里?表哥你快帮我赶走它!”柳甜甜立刻便慌了,赶紧和苏清清一样,死死抱住了陈楠的另一只胳膊。

软!弹!

陈楠突然觉得,同意陪着她们进这家宠物店,还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只是,苏艺璇和东方芸妃呢?

要是这两个大美女,也被吓得扑进自己怀里,那就更爽了。

这么想着,陈楠赶紧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兴致盎然的东方芸妃,和紧跟在东方芸妃身后的苏艺璇。

只见苏艺璇哆嗦着身子,眉头紧皱,根本就不敢去看店里的那些宠物。

在心里嘿嘿一笑,陈楠对东方芸妃挥了挥手“这边,芸姐,你看看这条蜈蚣怎么样?”

听到了陈楠的招呼以后,东方芸妃倒是很有兴趣的走了过来。

可是苏艺璇就没有这种好心情了,仅仅是“蜈蚣”两个字,就把她吓得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更别说过来看。

瞧见苏艺璇害怕的模样,东方芸妃“扑哧”一笑,拉着她的胳膊道“大姐,不就是一条小虫子吗,有啥好怕的?你要是害怕,躲到陈楠后面去,我去看看再来。”

她把苏艺璇推到了陈楠身边,自己跑到柜台前面,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芸妃你个死丫头……”

见自己的保镖,居然丢下老板,跑到一边看起了虫子,苏艺璇又是郁闷又是害怕。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拉住了陈楠的衣角,紧紧贴在陈楠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苏艺璇气苦不已,却便宜了陈楠这个色货。

感受着背上的美妙触感,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很想再往后靠一下,更好的体会那种柔软,可一想到对方是苏清清的姐姐,却又有些犹豫了。

这样做,好像有些太贪心了吧?

可这么诱人的感觉就在身后,只要轻轻一靠,就能体会到了。

放过这种机会,以后绝对要后悔的!

就在陈楠左右为难的时候,东方芸妃看完了蜈蚣,转身走了回来“还挺刺ji的,弄得我都想养一只了……”

她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就陡然打住。

只见她瞪大双眼盯着陈楠,面色不善道“陈小楠你个禽兽,笑得这么猥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楠无奈耸耸肩,正要反驳——

结果东方芸妃幡然醒悟,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将他从几个女生的围绕中,狠狠拉了出来。

“流氓,无耻!居然趁大姐她们不注意,占她们的便宜!”

晕,这骚妖妃也太敏感了吧?

陈楠心里嘀咕着,可嘴上当然不会承认“你咋又诬陷我呢,明明是清清她们害怕,自己要拉着我的。”

“就是,骚妖妃你怎么老是欺负表哥啊,表哥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被人拉开以后,柳甜甜也气呼呼的鼓起了小嘴,冲东方芸妃不满道。

东方芸妃彻底无语了。

这个死花痴,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居然帮占她便宜的人说话?

脑残啊!

东方芸妃郁闷之下,只好转向苏艺璇,咬牙启齿的揭露陈楠罪行“大姐,刚才你们靠着这只禽兽的时候,他都快爽的飘飘欲仙了,在吃你们豆腐呢!”

听了东方芸妃的指控,苏艺璇的面色有些发红。

这种事情,让她怎么好说?

难道要质问陈楠,问他为啥要吃自己豆腐吗?

就在苏艺璇尴尬无比,苏清清俏脸通红的瞪着陈楠的时候,只听见旁边一声惊呼传来——

“啊,这是哪来的鸡?吃掉我的宠物虫了,快赶出去,快给我赶出去!”



第四一八章 拿错圣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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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与熊天霸的比试,李凤孟离等人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观看,宋砚每次挪移不会超过十千米,等雄霸天靠近,马上就挪移到十千米之外,与其说他被熊天霸追杀,还不如说他在戏耍熊天霸。

听了李凤与孟离的那番话后,宋久河、屠世雄、寒姑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谁也不想当囚鸟,他们被困在血河战场已经有数十年,但一直找不到机会脱离。

李凤与孟离的话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但是真是假还值得推敲。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就故意落后。

李凤与孟离也没有在意,反而刻意与他们拉开距离。

“小屠、寒姑你们怎么看?那两个家伙的话能信么?”宋久河开门见山的询问二人。

屠世雄想了想道“我觉得可信度还是比较高,论身份李凤与孟离都是副将,手掌十万兵马,他们的地位可比我们高多了,为何他们会加入刺客营?”

不等二人回答,他继续道“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利益可图,李凤与孟离怎么会加入刺客营,他们应该是看准了统领带领他们立功,才会加入,才会对统领这般维护!”

听到屠世雄的分析,宋久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以后我们就跟这小子混了?”

“不管你们跟不跟他混,反正我肯定要跟他混,毕竟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是他治好的!”屠世雄郑重道。

宋久河笑道“哈哈,那小子都说了要包下一座青楼给我享用三个月,可见他也不是迂腐之人,而且跟着他还能立功,所以,我也跟他混了!”

接着,宋久河与屠世雄看向了寒姑。

“我要再考虑考虑!”寒姑有些犹豫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宋久河语重心长的道“寒姑,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投靠这种事得趁早,你越快靠过去,获得的好处就越多,如果你犹犹豫豫的,等人家建功后再靠过去,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寒姑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好,我也跟你们一样!”

“这才对嘛!”屠世雄满意的点点头,但马上,他的脸色就是一沉,冷声道“熊天霸那混蛋,表面上憨厚,实际上他骨子里却是阴险狡诈得很,如果他以后敢对统领阳奉阴违,咱们就得教他该怎么做人!”

“不错,看他表现,不然,老子也饶不了他!”宋久河阴测测的道。

追杀宋砚的熊天霸都快气疯了,他已经将速度催到极致,可就是追不上。

一个武圣中期追不上一个宗师初期。

很丢脸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眼中不由闪过几分阴毒。

于是,他的速度开始放慢了一些,似乎已经放弃。

“怎么?这么快就打算放弃呢?时间才过去一刻钟!”宋砚在挪移离开原地时,还不忘奚落熊天霸。

“哼!”

熊天霸心中冷哼,暗道,小子,就让你再得意一会儿,等捉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时间慢慢过去。

熊天霸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已经完全放弃。

见状,宋砚嘴角却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终于,离半个时辰只剩下小半刻钟。

二人一追一逃已经来到了血河边缘。

“好机会!”

熊天霸轻喝一声,体内的气血陡然沸腾了起来,浑身气息暴涨,却是他催动了秘术。

“轰!”

他的身体带着一股尖啸,在瞬息间就扑到了宋砚面前。

“小子,看你往哪里跑!”

抬手间,熊天霸的手掌已经拍到宋砚身前一米。

但宋砚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熊天霸故意降低速度来麻痹他,他又何尝不是在算计对方。

空间停滞!

“嗡!”

一个停滞的小世界瞬间成型,熊天霸那前扑的身形瞬间被冻住,那脸上的狰狞显得极其清晰。

身形一晃,宋砚就来到了他的身后,手握剑,然后在两秒时间内劈出近百剑!

三秒时间到。

熊天霸恢复了自由,却发现前方失去了宋砚的身影,不由大感遗憾,没有想到还是被那小子给逃掉了,就在这时,宋砚劈在他身上的一百剑的劲气爆发开来。

“轰!轰!”

近百凶猛无匹的劲气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的体内,在他体内炸开,虽然他极力镇压,但这些劲气来得毫无征兆,所以,仓促间,他仅仅镇压了大半劲气,剩下的小半劲气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形踉跄往前踏出数步,胸口一阵起伏,他脸色陡变,强行压下了将要喷出的鲜血,一张脸却是苍白了数分。

数千米之外,宋砚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在熊天霸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轻伤对方。

“哈哈,小熊想要吐血就吐呗,何必强撑?”

数道身影闪过,却是宋久河五人到来。

闻言,熊天霸的脸色又白了数分。

屠世雄紧跟着补刀“熊天霸,现在你见识到我们统领的本事了吧,你不止追不到他,还伤在了他手中,如果他与处于相同的境界,要杀你还不是跟玩似的,现在,你服气不服气?”

听到屠世雄的补刀之言,熊天霸感觉胸口又汹涌了起来,嘴角更是有鲜血溢出。

他抹掉了嘴角的血迹,自嘲一笑“我熊天霸虽然是土匪出生,但也不会食言,统领,以后我熊天霸就唯你是从!”

“熊前辈客气了,这里有瓶疗伤圣药,你拿去服用吧!”

宋砚身形一闪来到近前,扔给熊天霸一个玉瓶。

“谢谢统领!”

熊天霸将玉瓶接下,弯身向宋砚行礼,但眼眸深处却闪过阴毒之色。

他与宋久河三人不同,并不是犯下罪行来到战场的,而是自愿到来的,所以,他所追求的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傍晚。

统帅府。

李凤正在向统帅雷久明汇报今日宋砚收服那四个刺头的过程。

听完后,雷久明眼中闪过遗憾之色,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快就把那四个刺头给收服了,真是个人才啊,看来想要把他留在血河战场是不可能了。

他故意安排宋久河四人过去,就是不想宋砚完成他定下的任务,没想到,才短短半日,宋砚就将那四个刺头给收服了,在遗憾的同时,心中还有几分欣赏与佩服。

二更,三更十二点前到



第四二零章 计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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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多了。”

见到两女脸颊绯红的样子,方恒突地一笑,“师尊把我们三人留下来是有目的的,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月仙你体内的能量和莫云体内的能量都能够和我的能量产生共鸣,这样就简单了,我们三人的能量进行结合,彼此流转,这样一来,定能让我控制住力量。”

听到这话,月仙突地啐了一口,“那你还这么说。”

“嘿嘿,我说归我说,你想归你想嘛。”

方恒突地怪笑一声,下一刻手掌一挥,两女都感觉眼前景象一阵变化,下一刻,他们就同时出现在了一个金色的大殿之中。

看着四周,两女都露出了疑惑之色,方恒却是一笑,手掌再次一挥,嗡嗡震动声响起,一股金色的能量就从四周的墙壁上渗透出来,很快,就凝聚成了三个蒲团。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按照我说的方法开始修炼吧。”

方恒身体一动,就到了中央的一个蒲团上,月仙和莫云也是身体一闪,就到了方恒的左右开始盘坐起来。

滚滚魂能开始从三人的身上升腾,很快,三股魂能就开始融合到了一起,一股无比舒适的感觉,涌上了方恒和两女的心头命仙最新章节。

趁着这个时候,方恒手掌突地一合,只见他们盘坐的三个金色能量蒲团,竟一瞬间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金色的大床。

“方恒,你……”

“嘿嘿,其实你想的,也是我想的,夫妻嘛。”方恒笑着说道,下一刻方恒的身体就是一动,金色的能量顿时包裹了三人,隐约只能看见三个身体的缠绵,交融。

……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又是一天过去了,帝战世界的金色宫殿中,金色的能量散开,三具完美的身体,同时出现。

“啊。”

一看到金色的能量散去,月仙和莫云顿时惊呼一声,手掌晃动的同时,身上就披上了两件白色的长裙,一瞬间就遮住了那无限的风光。

对此方恒却是怪笑一声,“嘿嘿,咱们是夫妻,既是夫妻,又有什么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月仙和莫云都是脸色一红,同时啐了一口。

“哈哈。”

见到两女摸样,方恒也是开心大笑,下一刻手掌一挥,一件整洁的青衫就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股柔和的气息开始散发。

“控制住能量了?”

见到这一幕,月仙问道。

“呵呵,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相合,才能生生不息,之前的我能量太强,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我已经让我的能量变得柔和许多,能够被我控制了。”

方恒笑着说了一句,立刻让两女脸色更红,眼中却露出了高兴之色。

不管怎么样,方恒解决了问题,这对她们来说就是好的。

见到两女的神情,方恒也是心中温暖,他知道两女的想法,只是他却不在多说什么,走到了两女的身边,牵住了两女的手。

“现在我的境界已经达到了魂武五重,达到了这个境界的我,各方面都已经强到了一个极致,也是时候看看这帝战世界的真正奥秘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话语之间,方恒就带着两女走了起来,很快就出了大殿的门。

同一时间,就在方恒刚刚带着两女走出大殿的时候,一些神武世界内被关押着的人,也都看到了方恒和两女的身影,一个个眼中都露出了复杂之色。

他们能感觉到,方恒,更强了,强的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感知的界限。

想想当初的他们,都是天界各大门派的核心之人,方恒只是一个从地界上来的家伙,现在方恒却变的这么强,他们只是方恒的阶下囚,这如何能让他们不复杂?

“这些人是?”

看到了这些人,莫云也是疑惑的问了一句,方恒却是再此刻笑道,“不必理会他们,你们只需要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就够了。”

听到这话,莫云一呆,下一刻就点点头,不再多问神轮路最新章节。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月仙这时候却问道。

“去这世界的中心。”方恒笑道,“以前的我,因为那大殿就是这世界的中心,不过现在的我才知道,真正的中心,根本不是那,而是在那。”

话语说着,方恒的手指就点向了一处高空,喀拉拉声音开始响起,肉眼可见,一座巨大的阶梯,顿时从方恒所指的高空开始成形,很快就蔓延到了方恒三人的脚下。

“神武世界的中心么?”

看到这一幕,月仙也是眼神一缩,“这个就必须要看看了。”

“呵呵,走吧。”

方恒也是一笑点头,身体一动,就带着两女瞬间消失在了这阶梯之上。

其他被关在这里的人看到这一幕,却都是眼神更加复杂,他们知道,这是神武的世界,连神武世界的中心方恒现在都能感觉到,就这一点,就已经证明方恒此刻的实力,超越了他们十万八千里。

对于其他人的想法,方恒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此刻的他,已经和月仙莫云来到了一个金色的空间之中,在这个空间之中,还有着无数其他的能量光华闪烁,犹如梦幻一般,美丽至极。

“这,就是中心么?”

看着四周那犹如梦幻般的美丽景象,莫云喃喃的说了一句,月仙也是一下呆住了,喃喃道,“好完美的力量组合。”

“这应该就是神武的奥秘了,规则的奥秘。”

方恒这时候也是眼神认真道,“魂武,是掌控规则的境界,而神武,却是创造规则的境界,怎么由掌控规则变为创造规则,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有一个神武世界在身的我们,这个问题,却不是那么难了。”

“嗯。”月仙这时候也是认真点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想要达到神武的前提条件了,第一就必须对大世界的规则之力进行一定的掌握,在掌握的同时,还必须对大世界有深刻的理解,等基本理解了大世界的所有规则,才能对创造世界有一个概念,第二,就是本身的力量了,本身的力量,必须要强到一个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程度,这才能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规则,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规则,用自己的规则之力去打人,才是真正的神武。”

“不过神武自己的规则,也总是不尽相同的。”方恒这时候道,目光不停闪烁,“比如这帝战的规则之力,是类似于精神灵魂上的力量,这应该是一种灵魂的攻击手段,而相比较,龙神师尊的规则之力,偏重于兵器,玉神师尊虽然我从未见过,但是通过玉神师尊曾经给过我的玉石我能判断,玉神师尊,是偏重上的规则之力。”

“嗯,就这一点来看,神武分的那么细致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天神,他号称天神,肯定是擅长能量攻击,刀神擅长刀,剑神擅长剑。”月仙这时候点头,“总的来说,神武,就是用自己的最强的力量规则,去碾压大世界的规则。”

“那大世界的八大规则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沉默的莫云问了一句,“八大规则,是这大世界最为本源的力量,难道神武之人,连八大规则也要碾压么?”

“是的宠后养成记。”方恒淡淡道,“所谓神武,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对抗天地,对抗生死伦常,对抗不听从自己的一切,魂武境只是学习规则,八大规则也是在学习范围之内,但是一达到神武,就必须要创造自己的规则,用自己的规则和大世界抗衡,不过在抗衡的同时,也必须要学习大世界的规则,因为只有学得越多,明白的才能越多,明白的越多,自己的规则之力也才能更强。”

“在学习世界的规则中进步,在进步中反抗世界。”莫云喃喃道,“这也太矛盾了。”

“武者的路,就是那么矛盾,如果不矛盾,武学也不会诞生了。”方恒淡淡道,“就好像龙神师尊在追求永恒一样,什么是永恒?真正的永恒,就是生死循环,白天黑夜的轮转,这是唯一的永恒,剩下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这话你怎么刚才不对龙神师尊说?”莫云问道。

“如果我说了,龙神师尊一定会反驳。”方恒笑道,“而且我能猜到龙神师尊会怎么反驳,龙神师尊一定会说,武者,就是追求永恒而存在的。”

“那武者,到底应该怎么定义?是生命的进步者?还是世界的毁灭者?”

“武者,既是生命的进步者,也是世界的毁灭者。”

方恒淡淡道,“我们一边需要世界给我们生存的环境,一边想要摆脱这个状态,换句话来说,我们站在毁灭和进步的中央,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前进。”

“我想龙神师尊所寻找的永恒,就在这吧,在不毁灭大世界的前提下,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月仙这时候感慨道。

“不是不毁灭大世界,而是无法毁灭,如果能够毁灭大世界,那就能创造大世界。”

方恒淡淡道,“没人不会愿意成为创造大世界的元祖。”

“你呢?”

月仙突地一转头,“如果你打到了足够毁灭世界的程度,你会毁灭世界,再造世界,成为新的大世界的元祖么?”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

方恒摇了摇头,“因为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从古至今,也没人达到那个地步,不然武者世界不会如此无序的。”

“你这个不算是回答。”月仙突地一笑。

“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方恒笑道,“毕竟达到了那个境界,所思所想,都会站在一切的道德之上,我无法肯定我会不会这么做,但是我能肯定一点。”

“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的朋友家人,都不能舍弃。”方恒笑道。

“你不是说了,到了那个境界,所思所想就会站在一切的道德之上么?”月仙笑问。

“站在道德之上思考,不代表要毁灭道德。”方恒笑道,“如果再造大世界的前提是必须毁灭除自己之外的一切生命,那么这种所谓的永恒元祖,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第四二一章 男人,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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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老婆的指令,陈楠完全无法反驳。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反驳也是没有效果的,所以就老老实实的跑进了厨房。

吃完早餐后,陈楠和三个丫头一同去了学校。

一路上,柳甜甜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不停的打量苏清清和霍欣雅,说总感觉她们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看向陈楠的时候。

对此,两丫头都是一阵心虚。

不过,她们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不然柳甜甜那么喜欢陈楠,到时候也会横插一脚,强行钻进来跟他们抢男人的。

“甜甜,有些事情不能光靠眼睛看,因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得用心去体会。”陈楠语重心长的说道。

柳甜甜满脸迷糊。

显然,以她的智商,完全无法理解陈楠的意思,挠挠头说道“表哥,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

苏清清和霍欣雅尽皆无语。

这个花痴,不论陈楠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有理的。

来到教室后,苏清清和霍欣雅埋头看书复习。

陈楠由于没有聊天伙伴,感觉很无聊,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本想去找朱霸杰和张江义那两个基佬吹牛打屁的,可是老天爷似乎成心跟他作对,都快迟到了,那两个基佬居然还没来。

“寂寞的人生,真是无聊透顶啊!”

陈楠长长的叹了口气,结果惹来苏清清一个大白眼后,还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个死小妞。”

陈楠嘀咕一句,结果苏清清的龙虾钳子立刻挥了过来,在他腰上肆虐了一番,还气哼哼的说道“马上要考试啦,你还不好好复习,以后跟我去不了同一个学校咋办……”

“这个……”

陈楠挠了挠头,苦笑道“就算我拼命复习这最后两天,也不可能达到你那成绩吧……”

“……”

苏清清无言以对,这家伙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啊!

“不管怎么样,那你也不能光坐在这里东张西望,什么都不干啊!”苏清清郁闷道。

陈楠挠了挠头“那我上个厕所去。”

在苏清清极其无语的眼神下,陈楠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来到厕所外,却发现门口竖着一块牌子——打扫卫生中,暂停使用!

陈楠甩了甩头,只好往三楼走去,结果刚来到三楼,却正好碰上韩玉婷从楼下上来,应该是还刚来学校。

“早啊!”

陈楠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笑的有些尴尬。

突然碰上陈楠,韩玉婷明显的有些慌乱,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后,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显然她没有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然不可能会脸红。

为了化解尴尬的场面,陈楠挠头道“那……那个,你酒都醒了吧?”

“嗯,头还微微有点疼,不过已经没有大碍啦。”韩玉婷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你这是去哪啊?”

“我上厕所,四楼在打扫卫生。”

陈楠指了指厕所那边,犹豫了半晌后,说道“我先去上厕所了,快要迟到了,你也赶紧去教室吧。”

韩玉婷点了点头,答应了。

陈楠挥了挥手转身往厕所方向走去,可是走出去不到五步远,后面却传来韩玉婷急迫而又紧张的声音“等……等一下!”

陈楠回过身来看着她。

韩玉婷手指搓揉这自己的衣角,显然是有些紧张,她一步步的走到陈楠面前“那……那个,我还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昨天晚上,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韩玉婷红着脸,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陈楠沉默了。

如果韩玉婷不提这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的。

毕竟,昨天他是看韩玉婷不断的求爱,实在有些可怜,所以才忍不住答应的,这其中虽然多少有些喜欢,但也不乏有同情的因素。

看陈楠半晌未语,韩玉婷说道“如果你昨天只是为了安慰我,那你可以不用回答了,我不想听到被你拒绝的话。”

两人相视无言。

过了四五秒钟后,韩玉婷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转身往教室走去。

她心里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在她转身的瞬间,陈楠却从背后抱住了她“只要你说的算数,我的话当然也算数。”

韩玉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了一会后,她方才转过身来,抬头看着陈楠,声音有些激动“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韩玉婷也反过来紧紧的抱着他,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在学校里面,公共场所“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终于让我等到了。”

“你个傻丫头。”

陈楠摸了摸她的头发,本来还想说几句让她开心的话,可就在这时——

蓝雨琴火气汹汹的从楼梯道冲上来,挥指喝道“陈楠,你们在干什么!”

拥抱的两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松手了。

陈楠干咳一声“这个……马上要毕业来,来一个友情的拥抱以作留念。”

“你骗鬼呢你,跟我去办公室!”

蓝雨琴瞪了他一眼,酸醋味十足的朝四楼走去。

她本以为这家伙只跟江小米、苏清清、霍欣雅有情况,可是万万没想到,韩玉婷居然也被他灌了汤!

这家伙有什么好啊,这些女的都瞎了眼吗,一个个全喜欢他!

蓝雨琴心里暗暗想着,可随即无奈的发现,自己也是这些瞎眼女人中的一个……

由于蓝雨琴已经转身,陈楠往韩玉婷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挥挥手转身走了,不过不是跟蓝雨琴上四楼,而是上厕所。

蓝雨琴感觉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看,顿时大怒,迈开大步便追了下去“你还敢跑,给我滚回来!”

陈楠头也没回,一溜烟跑进了男厕所。

蓝雨琴紧追到厕所门口,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喝道“陈楠你给我出来!”

陈楠仿佛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

“混蛋!”

蓝雨琴无比气愤的咆哮着,狠狠的跺着脚,有种冲进男厕所抓人的冲动。

走廊上被咆哮声引过来围观的众同学,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陈楠这家伙怎么又惹到这头母老虎了?



第四二二章 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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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楠冲进厕所后,并非故意不理蓝雨琴,而是他没听到蓝雨琴的喊叫声,因为——

在冲进厕所的刹那间,一把飞镖从窗外射来,直指他脑袋。

陈楠接过飞镖一看,发现上面插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打开一看,纸条上只有一滴血的印迹,除此之外什么字也没有。

陈楠眉头紧皱,大步冲到窗户边,往外看去。

学校绿化带那边,一道身着白衣的娇瘦身影一闪而没,消失在绿化树丛中。

诗儿!

看到这身影的瞬间,陈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诗儿。

这小狐狸自从上次留下书信离开后,就再也不曾露面,眼下看到这身影像极了她,陈楠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从四楼厕所跳窗而出,朝绿化树林那边追去。

好在现在上课时间,这一幕基本没被人看到。

不过当陈楠冲进绿化树林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那倒形似诗儿的身影,早就已经远去了。

“诗儿,你出来!”

陈楠扫视四周大喊着,他实在不明白,如果这人真的是诗儿,她为什么不肯见自己,留下那张一滴血的纸条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

突然一道怪异的声音传来。

陈楠转头一看,只见那道看着像诗儿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大树上跳下,望远方跑去。

“你站住!”

陈楠迈开大步追了下去。

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诗儿虽然活了数百年,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疗伤,所以修为也才御道二重天,实力比自己弱上不少,可眼下,她奔跑的速度却丝毫不比自己慢。

“诗儿,到底是不是你?”陈楠喊道。

前面那道身影只是快速往前奔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陈楠在后面紧追不舍,他几乎可以肯定,前面这人就是诗儿,就连头发都一样,长度达到了臀部位置,奔跑起来在背后随风飞扬。

“你为什么出现了又不肯见我?”

陈楠再次大喊,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两人的速度都如同闪电一般,风驰电掣,以普通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看清他们身影的。

两人跑出了学校,往郊区方向而去。

陈楠虽然有些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诗儿,如果是的话,她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可如果不是的话,那这道身影未免也太像她了!

两人都是极速,十分钟后,已经出了宁江市的范围,进入了邻市。

这就像是一场千里大追踪,整整一个小时后,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几百里,两人进入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

“咻……”

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下身一甩手,一道飞镖朝陈楠射来。

陈楠闪身躲开,在双方相隔十米远的地方停下,凝视着前方的那道背影“诗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要你死啊。”

这话是诗儿的声音,可是这语气,却与她平常说话的语气完全相反。

她平常说话,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懵懂中带着几分稚气,光听声音就让人感觉非常的清纯,可如今她声音虽然没变,可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妖媚之气,软软嗲嗲的,撩人心神。

陈楠眉头紧皱,他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诗儿之口。

就算抛开结拜之情不说,光凭诗儿对自己的感情,陈楠也能肯定,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你不是诗儿!”

对方听了一阵大笑,道“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是那小妮子。”

说话间,她转过了身来,可让陈楠惊讶的是,这女子虽然承认她不是诗儿,可容貌却与她一模一样,就连右边脖子上的一颗小黑痣,也丝毫不差。

陈楠心中震动,眼前这具身体,明明就是诗儿的,可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很惊讶是不是?”女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冷笑道“本座看这妮子资质不错,是少数身带仙气的妖精,所以就把她杀了,占据了这具身体。”

关于灵魂夺舍的事,陈楠也曾听说过,确实有这种魔道邪功。

紧握着拳头,陈楠咬紧了牙关“你把她杀了!”

“她的身体能让本座看中,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女子哈哈大笑,没有丝毫愧疚,仿佛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陈楠紧握着拳头,关节上噼啪作响“老妖婆,你给我滚出她的身体,否则我让你神魂俱灭!”

“黄口小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指了指陈楠,说道“你身具极阳血脉,实属万年难得一见的修行之体,今日若将你血液吸干,不消十年,我便能恢复到当年的巅峰实力,届时,你和这妮子都将是本座的头号功臣,只可惜你们命薄,没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陈楠隐隐已经听出,这个占据诗儿身体的老妖婆,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只不过,她现在修为受损非常严重,以至于夺舍别人的身体才能继续活下去。

陈楠冷喝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小辈你休得口出狂言,本座乃是千年前,狐族的一代女皇!”

“我管你女皇还是什么逼皇,你今天不滚出她的身体,我就要你狗命!”陈楠一声怒吼,抬手一挥,无量佛手印当头轰下。

“真是不自量力!”

狐族皇女袖子一挥,一阵罡风扫荡而出,瞬间便震散了陈楠的佛手印。

陈楠大惊。

在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这老妖婆的可怕。

在之前的追击中,她一直在隐藏实力,估计目的就是想将自己引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再动手,吸血修行。

想到这老妖婆不仅害了诗儿,如今还想吸食自己的血液,陈楠心中的怒火无法抑制。

“今天我纵然是死,也要跟你这老妖婆同归于尽!”

陈楠状若疯狂的吼叫着,身上魔焰冲天,残碑虚影被他凝结而出,带着混沌剑波的绞杀力从空中镇压下去,撼动了半片虚空。

同时他三元归一强势出手,无匹的力量如同炸弹爆破似的,杀向狐族皇女。



第四二三章 城前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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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扶觋一战,莫问彻底在联盟里扬名,那半柱香内击杀扶觋的英姿,震撼了联盟里所有人,即使嵇岳望向莫问的目光都相当的郑重。

莫问回到探月楼,一路都是注目礼,莫问不喜欢这种受人瞩目的气氛,与虎戮雪几人打了一个招呼后,便独自飞回了丽秀宫。

“莫问前辈太厉害了。”扎古丽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虎戮n与虎戮雪两兄弟一时间也没有心情继续吃,结账后带着扎家父女返回了丽秀宫。

“莫问兄,真人不露相啊,你可把我惊讶坏了。”

刚回到,虎戮雪几人就找到莫问,现在几人都是一肚子的话,他们以为很看重莫问了,想不到依旧低估了他。

“莫问大哥,你最后击杀扶觋的乃是什么手段?远远地隔着虚空,仅是释放出一些气息,就让我遍体生寒。”

虎戮n心有余悸的道,最后莫问击杀扶觋的手段,给了他相当深刻的印象,那简简单单的一掌,居然就将扶觋这个凶名赫赫人给击杀了苍龙铭。

莫问笑而不语,他施展天火的时候,故意控制了天火的气息,根本没有把天火的原貌施展出来,见识不够的修仙者,当然认不出来,除非对天火相当熟悉的人,或者境界相当高的修仙者,否则很难认出那是天火,只以为是一股特殊的力量或者神通。

“族弟,你可别乱问。”虎戮雪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有些力量,乃是一名修士的秘密。岂能随便告诉别人。

虎戮n灿灿一笑,他的确相当的好奇,而且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莫问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微变。目光望向丽秀宫外面。

“怎么了?”虎戮雪好奇的问道。

“有客人上门,你们等我一下。”

莫问留下一句话,身影便一飞而去,往巨阙峰外的一处山峰飞去。

“什么人找莫问大哥,不会是血郢部落的人吧?”虎戮n面色凝重的道。

“这里乃是联盟所在的炎阙城,血郢部落岂敢放肆,多半是联盟里的人找他。”

虎戮雪微眯着眼睛,望了眼外面。这个时候什么人找莫问都有可能,但不是什么人找莫问,莫问都会去相见。那个人只是远远的传音,连面都不出,莫问却愿意前去相见。很显然,这个找莫问的人不简单,

一处无人烟的山峰上,一名笼罩在五色彩光中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悬崖前,目光眺望着远处。

“姑娘,刚才在巨阙峰上面。就是你出声说话吧,我很好奇,你为何知道星帝的事情。”莫问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彩光女子身后。望着她淡淡的道。

“星帝当年在诸天万界都赫赫有名,知道他又有何了不起?你也是试炼者,应该知道,我们的见识与这些荒域中的土著是不同的。”

神秘女子缓缓的回过身,目光首次注视莫问。

这个人的相貌倒是很陌生,与巫神界那几个声名遐迩的绝世天才都对不上号,难道他是巫神界雪藏起来的天才?可若是把他雪藏,又为何让他前来参加祖巫战场的试炼?

同为试炼者?

莫问挑了挑眉毛,立刻就猜到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份。

“你就是联盟里的那个上使吧?而且你不是荒域的人。很可能连巫神界的人都不是,他们却奉你为上使。倒是有些奇怪。”

七十二部落联盟里,除了他。只有那个上使才是试炼者。而且,正如这个女子所说,只有那些从著界跨界而来的天之骄子才有这个见识。

“他们称我为上使,不过是溜须拍马而已。不过,我的身份与这炎阙部落的确有些渊源。”神秘女子淡淡的道。

溜须拍马!

能让联盟里的第一修士都拍马屁,这个女人显然很不一般。

“你找我来此,有何事?”莫问淡淡的道重生之妻人太甚。

神秘女子望了莫问一眼,沉吟了一下,才道“你恐怕是因为得到了七星天火扇的羽毛,才得到星帝的传承吧?”

她之前就有这个猜测,星帝乃是灵界的修仙者,而这个青年,很显然是来自巫神界的人,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得到星帝的传承。

“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你身上应该不止一根七星天火扇的羽毛吧?”神秘女子紧紧地盯着莫问的眼睛,若只是得到一根七星天火扇的羽毛,那恐怕也得不到星帝的传承。

具体怎么才能得到星帝的传承,其实她也不知道,但她肯定与七星天火扇的翎羽有关。

莫问瞳孔一缩,这个女人居然连七星天火扇的翎羽都知道,不过得到星帝的传承,与翎羽的确有些关系,但可不全是因为翎羽。首先要得到星帝的认可,才能得到翎羽中的传承,否则即使得到翎羽,那也毫无用处。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莫问眨了眨眼睛,一副很懵懂的模样。

他又不傻,岂会说出七星天火扇的翎羽就在他身上,不说翎羽中藏着星帝的传承,单单只是翎羽本身,便是不可思议的至宝。

神秘女子深深的望了莫问一眼,然后冷笑道“你装傻也没有用,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她手腕一翻,一根散发着氤氲黑光的翎羽就出现在她手中,那气息,神秘而深邃,至大至高,令人内心中不由自主地就升起一抹敬畏。

与此同时,一直藏在药灵戒中的四根翎羽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感应到了什么,格外的兴奋。

莫问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唇微微颤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黑色翎羽。

又一根翎羽!

他一眼就认出,这根黑色翎羽乃是七星天火扇上面的一根,与他身上另外四根翎羽同出一源。

“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再狡辩也是徒劳。”神秘女子淡淡的道。

莫问深吸了口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把你身上的翎羽交易给我。那些翎羽你拿着也没有用处吧?因为你根本就凑不齐七根,还不如交易给我?”

神秘女子目光炯炯的望着莫问,眼神中有着琉璃般的彩色,美轮美奂。

莫问总感觉,这个眼神有些熟悉,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交易给你?那不可能!”莫问冷笑道。

把他当傻子不成?七星天火扇的领域绝对不凡,即使不完整,但也很不简单。何况。七星天火扇乃是星帝留下的宝物,他作为星帝的半个传人,岂能把这传下来的宝物交易给别人。

神秘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别执迷不悟,七星天火扇只有聚集了七根翎羽才能发挥出它的威能,而你根本不可能聚集全部七根翎羽。”

“你手中的翎羽,从何处而来的?”莫问好奇的望着神秘女子手中的翎羽,星帝乃是中古时期的人物,七星天火扇的翎羽也早就失散亿万年杜斌传奇最新章节。

“祖传下来的,当年我的一位前辈无意中发现了这根黑凰翎,便带回了族中。”

神秘女子淡淡的道。关于黑凰翎,她显然不想多说。

事实上,这根黑凰翎。乃是她祖上一位相当出名的前辈的本命翎羽,蕴含着那位前辈的至高大道与一生精华。

七星天火扇,乃是上古时期的宝物,即使在上古时期都相当的出名,至宝中的至宝。

此宝物,乃是由七名修为在大道境大圆满的神禽,以生命为代价涅而凝聚出的本命翎羽,任何一根翎羽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伟力,据说乃是最接近仙宝的至宝之一。

上古之后。此宝物落到了武神手中,乃是一代武神最强至宝之一。后来武神陨落,把七星天火扇交给了他最喜爱与信任的弟子星帝手中。奈何。怀璧其罪,星帝终究不如武神,根本保不住这件至宝,临死前,干脆将七星天火扇一分为七,投于天地各处,令人无法寻找到。

自那以后,七星天火扇便从世间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把翎羽交出来,这东西留在你手中对你没有好处,还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神秘女子淡淡的道,她肯定,这个青年身上一定有七星天火扇的翎羽。虽然她也不可能将七星天火扇聚集全,但任何一根翎羽,都是不可多得的至宝,由上古天地间最顶尖的神禽所化。

“姑娘,你不会想强抢莫某的东西吧?”莫问淡淡的道。

神秘女子眉梢微蹙,冷冷道“即使我不抢,别人也会抢。”

“你不抢就行,何须在乎别人。”莫问轻笑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神秘女子咬牙道。

“你内心想抢,心中有邪念,何须找什么理由。而且,我很明白的告诉你,你抢不到莫某的东西。”莫问背负着手,他或许不敌这个女人,但她想从他手中抢夺西,恐怕也没有那能力。

神秘女子紧蹙着眉头,半响不言。她的确想抢,七星天火扇的翎羽对她的诱惑力相当大,因为任何一根翎羽中都蕴含着一为绝世神禽的毕生大道,她若是能参悟一二,必然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不如我们换一个方式,你把你的黑凰翎交易给我如何?”莫问盯着她手中的翎羽,淡笑着道。

“做梦!”

神秘女子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人居然还觊觎她手中的黑凰翎,简直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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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 火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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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凰翎乃是彩凰儿的先辈留下的遗物,当年被制作成了七星天火扇的一部分,后来机缘巧合的回到了族中。此翎羽不但有着象征意义,而且对她的修炼有着很大的帮助。

“一件百灵圣宝与你交换,如何?”莫问试探道,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七星天火扇的翎羽的具体价值,他只是隐约看出这些翎羽都不凡。

彩凰儿闻言,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莫问,嗤笑道“你在逗我玩吗?百灵圣宝独孤女霸!你怎么不去抢啊。”

“连圣宝都不换啊。”莫问讪笑道,在他眼中,百灵圣宝已经很珍贵了,而且他还拿不出来,除非把圣火剑或者天蛇神矛交出去。

这些个天之骄子,就是眼高于顶。??“十件百灵圣宝换你一根翎羽如何?”彩凰儿冷笑道。

区区百灵圣宝就想换她的黑凰翎,白日做梦呢,七星天火扇乃是最顶尖的玄天圣宝,即使乾坤圣宝她都不一定愿意换,或许通天圣宝她还能考虑考虑。

莫问暗暗惊心,十件百灵圣宝换他一根七星天火扇的翎羽,而且那口气似乎还很不屑,他终于对这些翎羽的珍惜程度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莫问当然不会换,他的目标是聚集七根翎羽,岂会换给别人。

最终,两人都没有谈妥,彩凰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强抢的想法。

莫问站在山峰之上,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脸上有些思索。

若不出他所料,那个神秘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在殇央领遇见的那只天火凤凰,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而且她说黑凰翎乃是她的先辈遗物,幽暗黑凰不正是凤凰一族吗?

“天火凤凰!”

莫问眼中有着好奇,凤凰可是传说中的远古生灵,不知现在还有多少存活于世。

……

联盟大会如期举行中,来此的嘉宾中,只少了血郢部落。

原本联盟也没有想过邀请血郢部落的人,只不过因为仙尊遗府的开启,两个势力才有了一些联系。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相互交流。就被莫问给破坏了。

扶觋死在炎阙城,甚至融勾战甲都没有拿回去,血郢部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谁都知道,血郢部落的人,很有可能早就隐藏在暗中,伺机而动,不过莫问只要在炎阙城,他们就不敢乱来。但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炎阙城里面不出去吧。

这事儿在炎阙城里面倒是引起一阵热议,不过随着联盟大会如火如荼的举办。众人很快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毕竟事不关己,谁会太过关心。

联盟大会说起来是一场交流大会,但主要目的还是关于仙尊遗府名额的分配。

联盟里一共有五块昊阳符令。可以携带100人前往仙尊遗府中。

按照以往的惯例,联盟里太玄境的修仙者都能得到一个名额,他们乃是联盟的守护神,贡献最大的一拨人。而且还是权利阶层,这样的分配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

然后就是联盟里,这一千年来贡献最大的前十个部落。能分配到一个名额。

不过,贡献最大的十个部落,几乎全部被联盟前十部落占据,别的部落也没有什么可能分配到。

按照这样的规则,强者必然越强,弱者则越弱,那些小部落,几乎不可能崛起,除非有逆天气运天才宝宝,神医娘亲最新章节。

当然,联盟也给了太玄境之下的修仙者们机会,斗转境及以下的修仙者,对联盟的个人贡献排入前十,则能分配到一个名额。

这些分配,与莫问无关,他只是一个外人。

倒是乌拉部落,因为乃是五块昊阳符令的持有人之一,能自留五个名额,虽然分配的名额一个都落不到乌拉部落手中,他乌拉部落掌握的名额,却丝毫都不比那些大部落少。

无疑,这很招人眼红,若是平时,乌拉部落恐怕难以安宁。但现在,因为莫问的存在,谁都不敢再来找乌拉部落的麻烦。而且,乌拉部落很懂生存之道,借着莫问的关系,牢牢攀上了虎鞅部落这根高枝,即使莫问不在,别的部落想对付乌拉部落,恐怕也要掂量一二。

“莫问大哥,你的名额由我们虎鞅部落负责,你可千万别推辞,救命之恩大如天,至少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虎戮n走到莫问身边,他知道莫问不接受乌拉部落的赠送,那想得到一个仙尊遗府的名额,就必须在拍卖会上面竞拍。一个仙尊遗府的名额,往往能在拍卖会上面拍到天价,寻常修仙者可没有那个财力。

当然,他不是认为莫问没有那个财力。他在意的是,错过这次机会,就没有了讨好莫问的机会了。

联盟里,分配剩下的仙尊遗府名额都会放在拍卖会上面拍卖,这也是联盟大会的一个必经过程。

那些来到联盟的贵客,大多都是为了这个拍卖会而来,千年才举办一回,拍卖会的规模自然不小,很多平时见不到的宝物都会出现在拍卖会上面。

“那就多谢了。”

莫问微微点头道,这个虎戮n本来就欠他一个恩情,这个名额收下倒也问心无愧。

虎戮n见此,顿时笑了起来,他还怕莫问不收,心中纠结了很久。

这一届,虎鞅部落倒是丝毫都不缺乏仙尊遗府的名额,因为乌拉部落把四个名额都交易给了他们,并没有走拍卖会的流程,倒是令虎家兄弟心头大悦,这个乌拉部落,倒是会做事儿。

当然,他们也没有亏待乌拉部落,给乌拉部落的资源,足够他们部落跨上一个大台阶。

“我能把东西放到拍卖会上面拍卖吗?”。莫问望向虎戮n道。

“当然能,莫问兄。身为贵宾,若是有宝物,也是可以拿出来拍卖的。”

回到他的是虎戮雪,远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虎戮雪依旧是一袭白衣,中年儒雅男子的打扮,三两步,就走到了拍卖会的会场前。

此时,拍卖会还没有举行,正是入场时间。

莫问与虎家兄弟。一同走入了场内,拍卖会的会场不大,只能容纳几百人,属于小型拍卖会。

不过能来这里的人,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像扎家父女,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这个拍卖会场的,能在这个拍卖会上拍卖的宝物,当然也不会简单。

几人坐下后。虎戮雪才好奇的望着莫问道“莫问兄,你想拍卖什么东西,若是缺什么,与我说一声就可以武逆乾坤最新章节。只要我们虎鞅部落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莫问淡淡一笑,从药灵戒中取出一个玉瓶,递到虎戮雪手中。“这个东西,应该能拍卖出去吧?”

虎戮雪好奇的接过玉瓶,往里面扫了一眼。只见玉瓶里另有空间,里面装了足足上千颗血色丹药,起初有些疑惑,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丹药,细细研究一番,却是面色大变。

“莫问兄,这瓶中的丹药,可是传说中的荒血玄丹?”虎戮雪眼中骇然的道。

荒血玄丹,太古时期相当的出名,乃是流出最广泛的丹药之一,到了远古时期,这种丹药也是任何修仙者都必不可少的资源,然而到了上古时期,知道炼制荒血玄丹的人却越来越少,时至今日,荒血玄丹几乎绝迹。

“你怎么有这样的东西。”虎戮雪紧紧地盯着莫问,难道这个青年知道炼制荒血玄丹的方法?

“从一处太古遗迹中得到的,数量不少,所以就打算拿出一部分来拍卖。”

莫问淡淡的道,他当然不会说这是他炼制的,当初药圣姬无涯得到荒血玄丹炼制之法的时候,都不敢随便说自己会炼制这种丹药。毕竟,现如今,荒血玄丹的炼制之法太过珍惜,知道炼制的人应该不超过十个。

虎戮雪闻言,有些了然的点点头,太古遗迹中,的确有这种丹药,毕竟在太古时期,这种丹药相当的常见,不过能得到这么多,那运气要有多逆天?

这些丹药,全部都是玄阶三四品以上的,一颗都珍贵无比,能令一名太玄境的修士体质大大增强。

难怪这个莫问的那般强大,原来他是吞服了大量的荒血玄丹啊。

“莫问兄,这种荒血玄丹可遇而不可求,拿出来拍卖太浪费了吧,你即使修炼到神虚境,这些丹药都对你有着很大的作用。”

虎戮雪不能理解,莫问居然愿意把这样的丹药拿出来交易,这可是荒血玄丹啊,能大幅度提升修仙者的体质,而且还是绝品。

“我还有一些,我准备换一些元石。”

莫问淡笑道,荒血玄丹他多得是,自然不在乎。相反,元石在蓬莱仙境中几乎没有,属于稀有品,而且对修炼有着很大的好处,远远比灵石好用。他千里迢迢来到祖巫战场,总要搬一些稀有的“土特产”回去。

“交易元石!”

虎戮雪心中一惊,随即苦笑一声,这样的宝物,居然只是为了换取元石,他还以为莫问要交易一些购买不到的特殊材料。元石,虽然稀有,但在联盟中也有不少,而荒血玄丹可是绝品的宝物啊。

“好吧,我给你安排一下。”

既然莫问坚持,虎戮雪也不好再劝说,原本他想说由他虎鞅部落买下来,但想了想,这话显然有些不太适合。

还是走拍卖会流程吧,到时候他怎么也要抢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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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2章拍卖荒血玄丹



第四二五章 还看什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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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扫了两眼,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儿,石碑上雕刻了牟阳城的城规,那些违反了城规的人,直接处死。し

“好霸道的作风。”

把人处死后,还把人的尸体挂在城外示众,这种作风相当的强硬。

莫问摇摇头,或许只有这种管理方式,才能震住那些一个个自视甚高的修仙者吧。

城内的道路一尘不染,相当的干净,两边的建筑物也仅仅有条,这里的修仙者在大街上随手一抓就是一个,但他们却像普通人一般在城里生活着王爷你找抽最新章节。

这里,有着修仙界罕有的秩序。

莫问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距离仙尊遗府开启还有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自然要居住在牟阳城里。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连续找了几家旅馆,房间都全部爆满,一间都不剩,而且都是长期居住。

最后,莫问苦笑一声,原来,仙尊遗府开启在即,这个时候已经有大量的修仙者涌入牟阳城,早在几天前,城里的旅馆便全部爆满,有些甚至要提前几个月预定才有房间。

一路走来,路边不时有人盘膝而坐,他们都是预定不到房间的修仙者,只能随处找一块地方静候仙尊遗府开启。

而且,这种位置也很稀缺,因为不能影响到别人,街边门店多,你就不能赖在人家门外影响别人生意,有些建筑物乃是私人领地。没有主人的允许也不能轻易涉足。

“可真够人满为患的了。”

莫问摇摇头,他可没有想过就在路边这样坐着。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还要加紧修炼呢,坐在路边显然是没有办法修炼的。实在找不到住处,他宁肯离开牟阳城,在荒郊野外找一处临时洞府。虽然牟阳城内部也有山川与森林,但那些地方明令禁止不能随便进入。因为里面很多地方都是牟阳城居民的私人药园。

“莫问?”

正当莫问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聂君雪!

莫问扭头望去,发现叫住自己的不是聂君雪又是何人。

“你也来到了牟阳城?”

聂君雪很是惊喜的望着莫问,快步走了过来。

“倒是巧了。”

莫问也是笑了,想不到在牟阳城里面居然还能遇见聂君雪。

与聂君雪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见聂君雪走过来,便也跟了过来。

“君雪,他是?”

一名面容俊朗,气质卓越的青年男子笑问道。

莫问也望了那几人一眼,这些人他倒是不认识。显然,聂君雪没有与萧敬河他们汇合,这些应该是新认识的朋友。

“他叫莫问,也是我们天华宫的成员。地位可不低哦。”聂君雪笑着介绍道。

英俊青年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另外几个人脸上也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若不是聂君雪过来,他们恐怕看都不会看这样的人一眼。

聂君雪心中苦笑,天华宫名气不小,但那是在本源世界。放在灵界等那些上界,知道天华宫的人恐怕都没有多少。

为了气氛不那么尴尬,聂君雪继续介绍道“莫问,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庄大哥,全名叫庄启贤,乃是从灵界而来的天之骄子,他在灵界可是相当的出名哦独家挚爱,总裁低调点最新章节。这位是魏大哥,他也是灵界的修仙者,一身神通深不可测……”

与聂君雪而来的一共有三人,她一一介绍了一遍。

几人见聂君雪介绍他们的时候,故意捧了他们两句,一个个面色缓和了不少。只是,眼中的神情却更加高傲了起来。

他们乃是灵界的修仙者,本源世界的人在他们眼中连土鳖的算不上,最多就是一个下界的土包子。

莫问始终面带微笑,友好的向着几人点了点头。

“莫问,你刚来牟阳城,应该还没有地方住吧?”聂君雪问道,她也看出了莫问现在的困扰,别说刚来,即使提前一个月过来都很难在牟阳城找到住处。

“是啊,这城内倒是火爆。”莫问笑着点点头。

“庄大哥,你看……”聂君雪望向庄启贤。

庄启贤心中微微惊讶,聂君雪居然为了这个莫问主动求他帮忙,认识了一个月多,聂君雪可不是一个喜欢求人的人,两人什么关系?

“住处问题包在我身上,既然他是君雪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庄启贤微微一笑,背负着手,故作潇洒的道。不过,他口中说朋友,但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莫问一下,始终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莫问,庄大哥本事可不小,既然他答应了那就肯定没有问题的。”

聂君雪向莫问使了一个眼色,这些人虽然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但本事却是真的有,犯不着因为他们的态度而生气,只要能帮忙就可以。

莫问向聂君雪微微一笑,心领了她的好意,不过却准备拒绝,这样的人情他可不想欠,而且也没有必要,大不了他在牟阳城外找个地方落脚。

“庄大哥,你已经赢下三处住处,再想赢恐怕相当的难吧?不过以你的能力,稍微认真一些,多半没有什么问题。”

那个叫魏大海的人笑着说道,他这么说,是故意让莫问知道,他们给的住处,那也是要花费一些力气的,别真的住了当白住,心中一丝感恩都没有。

“庄大哥神通盖世,当然没有问题。”聂君雪干笑道。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庄启贤哈哈一笑,大步往前走道“走吧,前往血斗宫,今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四连胜。”

原本,莫问已经话到嘴边,准备拒绝,闻言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了起来。

他走到聂君雪身边,小声问道“赢住处,什么意思呀?”

“你知道牟阳城的血斗宫不?就是类似于地下黑斗,场面很血腥冷酷,牟阳城的黑斗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产业,据说由城主府直接控制,外来的修仙者,可以通过血斗宫的黑斗来赢的上等住处。”聂君雪说道。

“黑斗?就是两人在战台在站台上血腥厮杀,下面大量观众围观,且有着赌博性质的黑暗战斗?”莫问挑了挑眉头。

他没有见过修仙界的黑斗,不过这样的场面,凡人世界也不少见高手在校园全文阅读。任何生物都有着最原始最血腥的一面,而血斗宫就是这种黑暗情绪爆发的地方。

“嗯,之前都是牟阳城的修仙者们相互黑斗,现在更多的是外来修仙者与牟阳城的修仙者们黑斗,增添了很多看头。而且,上台参与战斗的修仙者,若是赢了,不但可以得到风景优美的住处,而且还能得到大量的修仙资源,颇为吸引人。不过,黑斗的死亡率很高,敢上台的都是高手,我们这种修为上去多半九死一生。”

聂君雪面色凝重的道,她知道莫问的性格,所以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这种事儿,叫庄启贤代劳就行。

莫问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们几人中,显然以庄启贤为首,除了聂君雪,另外两个也是灵界修士,一个叫魏大海,一个叫仲全景,他们都是来到祖巫战场的试炼者,修为都是斗转大圆满。

不过同是斗转大圆满,彼此差距也天壤之别,庄启贤一身神通鬼神莫测,最是可怕,甚至击败过太玄后期的修仙者。

而魏大海与仲全景两人,表面上只是斗转大圆满,事实上都能跨越境界与太玄境的修仙者交战。

聂君雪眼中,他们都是变态中的变态。

击败太玄后期!莫问多看了庄启贤两眼,这个虽然倨傲,但的确有些能耐。

血斗宫,位于牟阳城中心区域,占地相当的广,这里乃是权贵们最喜欢来的地方,甚至受到城主府的保护。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还有人把命都丢在了里面。

远远地,莫问就感受到血斗宫的气派,高大的宫墙几乎能与城墙媲美,内外三层,站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侍卫与衣着单薄的美貌侍女。

庄启贤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路上熟门熟路,那些远远地见到他也不阻拦。

很快,几人就来到一处巨大的广场上,上面的天空黑幕笼罩,星光点点,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深邃。

现在显然不是黑夜,而是血斗宫里特殊的场景布置,阴暗的环境,越能激发出人体内心中血腥黑暗的一面。

广场周围,围绕着一排排坐位,上面人头攒动,足足能容纳上万人。

中央处,则是一处悬空战场,一个透明的球型光罩将战场包裹,确保里面的战斗不会影响到外面的观众。

“哎哟,这不是庄公子吗?怎么,准备再斗一场?”

刚进入场内,一道妖里妖气的声音就蓦然响起,不远处,一名穿着妖娆的女人一脸媚态的走了过来,她的身后,有着七八名护卫跟随着。

“毒娘,给我安排一场,记住,我不但要大量的修炼资源,还要一处上等的府邸。”

庄启贤淡淡的道。

他显然认识这个妖媚的女人,从这个女人的气势上看,似乎也不简单。



第四二六章 我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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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洛其实也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金灿灿的态度,如果,她不好奇,不想问,那么说明她并不想知道,也不想为此努力什么撄。

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的话,说再多的话,对金灿灿来说都没有用,都只是废话!

但是金灿灿却很着急的想要问清楚,那么就说明,金灿灿对现在的这种状态是十分的不满意的,而且她迫切的想要改变这个现状,所以她才会着急的追问。

“另外一种呢,就是背后有一个强大到让人不敢招惹的人。”虽然嬴洛不喜欢靠别人,但是“既然你现在做不到第一种,那么你就要懂得借势,在自己成为第一种人之前,至少不需要对别人低三下四,让自己这般的狼狈。”

对此,嬴洛也算是有几分的经验了“你看,我虽然没有玄力,但是看刚才那几个人的样子,她们很清楚的明白招惹我没有好处,这就是借势的好处,懂吗?”

“既然你现在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那么就不要辜负这次磨炼的机会。”嬴洛抬眼看向金灿灿,打量着她一身金灿灿的首饰说道“人要认清自己身上最大的优势,将其无限放大,才能无往不利,不要辜负那些人对你的期望。”

嬴洛自然是看的出来她身上那些沉重的首饰的作用,若不是她当时对金灿灿的印象还行,嬴洛也不会多嘴指点她,听不听的进去,那就不是嬴洛该关心的事情了。

不过,其实,嬴洛是有一个私心的,现在在她的心里还只是雏形。

但是嬴洛知道的,如果她想要站在九州大陆的巅峰,现在做的一切还远远都不够。

嬴洛的话似乎对金灿灿的影响很大,只见金灿灿站在那里,背都僵直直起来,右手用力的握紧出拳头,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而嬴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睛再一次闭起来,言尽于此,以后都要看造化了偿。

“丫头,你最近好像很刻苦啊!”虚无子这个老了没正形的家伙,用手支着脑袋,侧躺在嬴洛面前不远处,看着嬴洛现在怎么好像总是在混沌空间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颇为暧昧,不正的说道“难道说,是因为安慰不在,让你寝食难安,所以不得不化相思为修炼的动力吗?”

“你是觉得我修炼的太勤快不好?”嬴洛很认真的绘制着阵法,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语气慵懒的说道“好啊,我也懒散一点的。”

“哎呀,老夫不是那个意思。”看到嬴洛这么勤奋的修炼,虚无子当然是高兴的很的,一听嬴洛说要松懈,一下子就急了。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嬴洛放下手里的笔,将自己画好的阵法图放在眼前看了看,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知道老夫的意思。”虚无子瞪眼。

“我不知道。”嬴洛丝毫没有给虚无子面子说道。

“你看看,之前薄爷在的时候,你多久没来混沌空间!”虚无子说的有理有据的。

“那只是刚好有事而已。”嬴洛抬眼撇了虚无子一眼说道“难道说,我在这里,薄风止进不来一样。”

好吧,不得不说嬴洛说的十分在理,薄风止又不是进不来,所以,嬴洛在哪里都一样,并不存在为了薄风止而不常来混沌空间的问题。

虚无子不由的撇撇嘴,顿时觉得没趣,他不就是想要调侃她一下子吗?怎么这么的无趣呢?

虚无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好像嬴洛在他面前尤为的冷淡,说话也只是很简洁的样子,但是好像薄爷在的时候,情绪都明显有了起伏,话也多了,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虚无子心里暗想,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鬼,那就真的是见鬼了,好吗?

而且,薄爷还藏着一个秘密,天哪,虚无子都不敢相信嬴洛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感觉薄爷完蛋了。

“哎呀,你说你不说话,都不觉得无聊吗?”虚无子不说话了,嬴洛也不说话,丝毫没有想要主动开口跟他说一些什么的意思,连问这些关于阵法的问题都没有,似乎嬴洛都喜欢自己研究的样子,但是虚无子却觉得这样的模式,无聊的要命。

“不觉得。”嬴洛翻着手中的阵法书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说道。

“老夫觉得无聊啊,你就跟老夫说说话吧!”虚无子死皮赖脸的跟嬴洛撒泼道。

嬴洛抬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有所成?”

“当然是希望了,不过。”虚无子的话就到这里,就一下子被嬴洛给打断了“希望就闭嘴。”

虚无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不由的翻了一个身子,背对着嬴洛,但是嘴上却没有闲着,一直不停的在各种的抱怨嬴洛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的样子!不爱说话,脾气还不好,也不知道谁受得了你。不知道薄爷到底是在想什么,他都不觉得你闷吗?”

嬴洛这才撇了虚无子,在自己的心里说了一句说道和薄风止在一块,气都气死了,怎么还会闷呢?

说起薄风止,嬴洛还真的是很想知道薄风止到底是什么人。

嬴洛想了想,看着虚无子的背影,红唇轻启缓缓的开口说道“老头,你知道薄风止到底是什么人?”

“哼,现在知道要跟老夫说话了是吧!”虚无子这典型的是傲娇啊“老夫还就是不想说,竟然还叫老夫老头,岂有此理!”

“难道叫老大爷?”嬴洛煞是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虚无子真的是要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了,老大爷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胡子花白了一些,不过是连眉毛都花白了一些,年纪确实也大了一点,但是老大爷会不会太老了一点?

虚无子瞎哼哼了两句,他就是不乐意说,你想要知道,你得好好的巴结一下他才行。

虚无子心里是打定了这个主意的,但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嬴洛放低架子的声音和话语。

虚无子有些沉不住气的偷偷的回头很快的看了嬴洛一眼,甚至是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把头转回来了。

以至于虚无子就这个扭头的举动就做了好多回,然后才看清嬴洛的注意力根本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就好像刚才的那句问话,根本就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样子。

相比较于嬴洛的淡定,虚无子却显得尤为的沉不住气,不由的气愤的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嬴洛,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你,你,你说你做事怎么就一点毅力都没有呢?你有问题你问了,没有得到回答,你就这么放弃了?这样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的,你知道吗?是你有求于人,所以,你要懂得去讨好人家,知道吧!否则人家是不会说的。”

虚无子想着自己现在说的这么的明白了,嬴洛应该是不可能会不明白他的说法吧!

但是嬴洛却懒懒的抬眸看着虚无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你忍不住。”

嬴洛和虚无子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于虚无子的性子,嬴洛多少也能够拿捏几分的,所以她做事都是有分寸的。

嬴洛这一句话出来之后,虚无子一下子就被噎的找不到反驳的话,好像真的是,既然嬴洛已经问了,他要是不说,也会忍不住的。

但是就算是这个样子,虚无子也要假装端着架子说道“哼,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才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嬴洛好笑的看着虚无子,知道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找回自己的面子,真的是醉醉的了。

“好吧,老夫告诉你。”说着,虚无子就坐到嬴洛桌子的对面去了,一副神秘莫测的语气说道。

“其实薄爷的身份啊,高深莫测的,迄今也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知道的。”虚无子捋了一下自己那长长的胡须,这才开口说道“而且说真的,见过薄爷真面目的人,其实也不是很多。”

所以,当初薄风止以自己的真实面目出现在学院,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了,因为嬴洛还不知道薄风止就是邪风,所以有些事情,她要判断不出来。

对于虚无子的说法,嬴洛也不做什么评价,只是安静的听他说。

“老夫有幸见过薄爷的真面目,那真的是要让天地万物花容失色,薄爷的容貌,那绝对是邪魅妖孽。”虚无子说的十分的声情并茂的。

而说到邪魅妖孽,嬴洛却想起了那个暴君,自家的饲主大人,那张脸才叫做妖孽,那可是比女人还好看几分啊!但是眉宇间的那种王者霸气,身上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让邪风整个人都邪气了几分。

“还有,丫头,我跟你说,薄爷的邪,还体现在他的身手上面。”虚无子微微的仰着头,好像在回想的样子说道“他的身法真的是邪气如鬼魅,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章法,却能打的别人毫无反击之力。”

“还有,听说他有一支邪灵铸成的队伍,无往而不利。”对于薄风止的事情,虚无子觉得真的能够说出很多来“相传西北幽天州的皇室,在背后说了他一句不是,薄爷二话不说,直接踏平了整个皇室。所以,如今幽天州的皇族就不是之前世袭袭来的。”

“薄爷真的是做什么,又或者是本身怎么样,都能用邪概括了。反正简单的说来,薄风止就是那种从骨子里都透出来邪的人。所以在整个九州大陆,大家都称呼他邪……”虚无子说的很兴奋的样子,差点一溜嘴就给说漏了,不过好在他及时停住了,否则,要是被嬴洛知道了薄爷就是邪风,那么,发火的,那就是两个人了。

虚无子表示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受得了这种的折腾呢?

所以,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在跟嬴洛谈论薄风止的时候,是一定,特别要注意了,否则,自己就真的要死的惨惨的了,虽然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也是已经死掉了。

但是虚无子相信,凭薄风止的本事,绝对可以让他再一次感受到死去活来的感觉。

想到这些,虚无子就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嬴洛却听了虚无子的话,对薄风止十分的感兴趣,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按道理说,薄爷这么厉害的人,在整个九州大陆都赫赫有名的人物,为什么在九州·山海经之中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的只字片语呢?”

虚无子不知道为什么,饶有深意的看了嬴洛两眼了之后才说道“你不知道吗?”

嬴洛微微蹙眉,感觉虚无子接下来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节奏。

“九州·山海经中所有的一些气温怪谈,对所有的事物的描述都是薄爷经历过,或者是听说过的,有些他自己不是很清楚的就粗略的带过去。”说到这里,虚无子脸上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的激动了,似乎对薄风止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般“他让人编制的书里,怎么可能会留下有关于他的一切呢?”

听到虚无子的解释之后,嬴洛真的是觉得很惊讶的,毕竟,九州·山海经看起来薄薄的一本,但是这其中涵盖了非常之大的东西。

不过想想薄风止已经活了上千年,这个见识比较广,似乎也算是一件蛮正常的事情。

但是九州·山海经里涉及了很多宗派的秘密和玄妙,倒是说明薄风止是真的很厉害啊!

嬴洛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明显在想事情的样子。

“丫头,你不会是吓到了吧!现在知道薄爷有多么的厉害了,天知道老夫当时看到你那样的态度对薄爷,真的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虚无子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整个九州大陆都知道薄爷还有一点邪就体现在他的性格上面,那种邪气的找不到一个规律,那阴晴不定的的性格。

所以当时在不知道嬴洛和薄风止还有那么一层关系的时候,虚无子真的是为嬴洛捏冷汗啊,毕竟薄爷可不是那种会怜香惜玉之人。

但是不得不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嬴洛在薄风止心里的位置,那绝对是十分的不一样的,否则也不会任何嬴洛用那般的语气与他说话。

虽然嬴洛知道了薄风止身份实力都不凡,但是却并没有打算反思一下自己对薄风止的态度还有说话的语气,毕竟,薄风止曾经说过他不会伤她,所以她信了,甚至还有些有恃无恐。

反而虚无子的话里有一点让嬴洛比较的在意,不由的追问了一句说道“那邪风呢?为什么也不在九州·山海经的记载之中。”

邪风就是薄风止啊,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公诸于世啊!

当然了,这样的解释,虚无子肯定是不会对嬴洛说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之后才说道“其实薄爷的一波势力都不在九州·山海经之列,而薄爷和邪风的关系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说三道四的,薄爷不愿意把邪风的消息编写在九州·山海经之列,出于什么目的,出于什么想法,这些真的只能够问他自己才知道的很清楚的。”

可是,嬴洛又从虚无子的话里捕捉了一个重点,眼神犀利的盯着虚无子说道“你也知道邪风?知道邪风和薄风止的关系?”

到这个时候虚无子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说了一句很不该说的话,刚刚明明就可以直接假装不认得的问嬴洛邪风是谁的不是吗?

毕竟他说他不认识,嬴洛也没有办法从中判断真伪,不是吗?

可是刚刚嬴洛是把邪风和薄风止两个人一起提起来的,所以虚无子下意识的就想要跟嬴洛解释,生怕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但是实际上,自己完全可以说不认识邪风的不是吗?

既然现在邪风以薄风止的名字现世,那么他认识的知道的,也就只是波峰一个人而已。

其实虚无子是被嬴洛那犀利的眼神盯的有些心虚了,不由的一再捋自己的胡须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紧张,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之前有听薄爷和你提起,老夫就从中知道薄爷和那个邪风的关系不错,继续和薄爷关系不错的人,薄爷自然是不会把他的信息都编写在九州·山海经中的。”

很完美,很天衣无缝的解释啊,有没有!虚无子觉得自己要被自己的机智给征服了!

可惜嬴洛却并没有虚无子想象之中的那样一下子就对他的话信服,反而是杏眸微眯,一副若有所思的感觉,直觉告诉嬴洛,虚无子肯定是藏着一个秘密没有告诉她。

刚才虚无子的紧张和心虚,嬴洛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薄风止和邪风之中还是有些什么的吧!

余光看到虚无子刚才那一脸心虚,然后松了一口气还有些小得意的模样,现在又很紧张的样子,嬴洛觉得自己再吓他,他估计就要真的吓死了。

“是吗?”所以嬴洛缓缓的吐出这么两个字,模棱两可的让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意思。

“当然是啦,不信你去问薄爷。”现在薄风止是不在的,所以就算虚无子他说的天花乱坠的,就算薄风止没有提前跟他串供,可是薄风止不在,嬴洛也根本就无从查证不是吗?

“我记下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会问问的。”嬴洛才不会让虚无子这么的得意的,就是要故意的吓吓他,就是这么的恶趣味,没有一点办法,哈哈!

虚无子不由的挠挠头,不断的给自己心理暗示,谁知道嬴洛和薄风止下一次的见面会在多久之后,谁知道那个时候嬴洛还会不会记得这个,是吧!

虚无子现在就抱着侥幸的心情了,谁让他没有途径告诉薄风止这些呢,不过到时候要是真的露陷了,那也不是他露的,那他就不需要担那么大的责任,所以真的无所谓啦。

而嬴洛却不由的想到薄风止和邪风,这两个人中间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她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薄风止对自己的不同,那种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面的那种感觉。

难道之前自己和薄风止见过?但是这明显不可能,不是吗?

她之前所有的印象都和邪风有关,当然了在学院的那一小段日子是嬴洛不想回忆,但是却在自己的心里深深的铭记一辈子的。

百里流月,慕容白,你们给我等着,她嬴洛再也不是原先那个被欺负却无法反抗的幼兽了。

“你知道慕容白吗?”嬴洛看向虚无子问道,毕竟他对虚无子坐化的内丹感兴趣,说不定和虚无子有什么关系。

“你说谁?”虚无子的眸子隐隐的闪烁着,语气之中还有些惊讶的问道。

看这种情景,虚无子怕是认识这个叫做慕容白的人。

“慕容白,认识?”嬴洛眼睛紧紧的盯着虚无子问道。

“你怎么会认识他?你去过极寒之地吗?”虚无子没有直接回答嬴洛的问题,倒是又反问了一句说道。

“他的老巢在极寒之地,北方玄天州的极寒之地,是吗?”嬴洛也不回答虚无子话里的问题,而是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眼,现在算是知道仇人在什么地方了。

嬴洛想着,嘴角却不由的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看的虚无子一阵心惊,不由的追问了一句“你问慕容白做什么?你和他之前有什么恩怨情仇?”

“只有仇。”嬴洛一说起慕容白,身上散发着戾气,眼底都是冰渣子,很明显的可以感受到嬴洛对慕容白有多么的仇恨。

“他对你做了什么?”看嬴洛这种情况,虚无子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是还不是很清楚。

因为嬴洛和慕容白的恩怨是否都是发生在嬴洛吃下虚无子的内丹,到唤醒虚无子的之前,所以虚无子根本就无从得知,之前也不曾听嬴洛提起过,没有今天提起来这个人,还真的是让他很惊讶。

嬴洛的摊开自己的手掌,手心里瞬间就多了一把花纹精致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用来伤害用玄力凝成的事物从而达到伤害使用玄力之人本身的效果。

所以这把匕首直接使用在人的身上,除了比较锋利之外,跟其他的匕首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才让人忽略了这个匕首本身的强大力量。

虚无子不懂得嬴洛突然拿出一把匕首是做什么,而下一秒却并嬴洛的举动给吓的不由的瞪大眼睛,伸手去制止都来不及。

只见嬴洛手握着匕首,尖厉的匕锋闪着寒冷的光,从嬴洛纤细白皙的手臂划过,瞬间鲜血从那道血口中冒了出来。

伤口不深,只是浅浅的一道,嬴洛还没有自虐的倾向。

虽然就算伤口很深,嬴洛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丁点的疼痛吧!

“你疯了吗?”虚无子对嬴洛此刻的举动一点都不能够理解“你都不疼吗?”

“我说了,我不会疼。”嬴洛的语气淡淡的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谁曾想得到,曾经的她是有多么的怕痛?

虚无子想起来,之前嬴洛也一再说自己不会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能想象多少的身体伤害之后,会让我现在对这些伤口和疼痛都无法感知吗?”嬴洛嘴角的那抹冷笑,真的是冷到虚无子的心底,顿时让虚无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他做的?”虚无子不由的错愕的瞪眼,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有些事情虽不是他亲手做的,但是每一个伤害都是他授意的。”嬴洛可以将当时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还不过只是一只幼兽,最恨的是他拔了我的舌头,那种钻心的痛,我记一辈。”

“丫头……”虚无子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就像嬴洛自己所说的那样,到底要有多少彻底的痛楚,才会让人连痛感都失去了。

虚无子想说什么,他眼底的怜惜嬴洛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但是嬴洛却不想要。

“当初会被欺负,会被拔了舌头,算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嬴洛并没有怨天尤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既然我有本事了,那么他造成我身上多少的伤害,我绝对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说完嬴洛不由的看向虚无子,一脸坚决的说道“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有仇必报向来是我做事的原则,别想我有可能以德报怨,我可不是那种善良的人。”

嬴洛这话算是警告,也算是事先的报备了吧!

“爱。”虚无子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丫头你也不要急,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怎么可能会偏帮一个外人。”

“哼,你似乎也帮不了吧!”嬴洛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就爱戳别人的脊梁骨,真的是太坏心了。

虚无子无奈的扶额,也知道嬴洛的心情不是很好,再一次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慕容白和老夫的关系吗?”

“没有。”嬴洛想也没有想的就矢口否认“我刚才明明问的是你知道慕容白吗?”

好吧!虚无子觉得已经是不能够跟嬴洛很好的聊天了,这个坑货,说话真的是丝毫不肯给他面子啊!

不过,谁让人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多少抱怨几句都是正常的。

但是一直戳他脊梁骨什么的,就真的没有意思了吧!

“哼,不管你想不想知道,老夫就是要说一下老夫和慕容白的关系。”嬴洛不听,他就偏偏要说,看看到底是谁能气谁了。

“那慕容白和老夫是……”

“师徒。”

“……”

虚无子本来还想吊吊胃口的,但是胃口还没有吊起来,嬴洛就很快的说出一个答案出来,顿时让虚无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慕容白和他真的是师徒关系。

“哇靠,我竟然和这种人渣拜在同一门下,真的是冤家!”嬴洛没好气的咬牙切齿的说道,说到冤家嬴洛就想到了,自己将慕容白已经到手的那颗虚无子坐化的内丹给吃掉了,还真的是冤家的很啊!

虚无子虽然不知道嬴洛所说的那句哇靠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嬴洛的语气之中还是可以听得出来嬴洛的不爽。

虚无子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和慕容白早已不是师徒了。

这其中还有很多的事情,虚无子知道要是不跟嬴洛说清楚,她心里也怕是不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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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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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西面敞开的窗户洒进来,铺在书桌上,水溪这场盛会的搅乱者,此时正在整理书纸,上面写满字迹,平日严肃阴霾的表情,却是如此的平淡,四月下旬中针对江湖人的驱赶,已是他成竹在胸的计策,一张一弛的挤兑对方,又不逼之过甚,到的五月初,终于有忍不住的武者过来寻衅,反而被他打了一顿,挂在县衙外的旗杆上一整夜。

翌日。

——皮青脸肿的‘点睛枪’刘远南被几名师弟从高处放下来,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检查过后,好在并无伤及筋骨,想也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对方的举动,顾觅对此并无多少感慨。

到的五月初二那天,他又去到那些绿林武者当中,清查匪人的目的,抓了一批人,第二天后,又无罪的释放出来,那边,众人心中憋着大怒,却无法释放出来,事后便是找人拖关系,央求顾觅睁只眼,闭只眼。

去求关系的人,都被顾觅大概就是用“城中数百上千的江湖人盘踞,若是生事,百姓何安?”之类的话语,喝斥的灰头土脸出门离去。

这天下午,顾觅放下手中笔墨,准备去县衙带人出门,不久,有人从院落外急匆匆进来,递过一张纸条,随后纸条被他揉在了手心,脸色大抵显出一丝疑惑,刚接到情报,他也难辨其中真伪。

“那帮江湖人都开始往城外走了?”

送达消息过来的手下,点头道“是的,卑职过来时,街道上的那些武者已去了大半。”

“走——”

他脸色凝重,大概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身携达摩遗体的黄澜露面了,旋即,取过桌上的铁手套,掀袍大步走出院落。

外面街道上,如往常一样,聚集小拨武者,这些人大抵是因为兄弟被抓,冲着义气过来堵门的,不过当中也知分寸,并不打架,见院门打开,一人首当其冲的过去,拦住顾觅大叫了一声“姓顾的,识相的把我兄弟放…”

大步行走的身影,也不像往常那般和气,陡然间爆出凶戾的一拳,那人稍反应过来,摆出拳架,对方铁拳便是轰然打了上来。

一瞬,手骨折断的声砰然而响,那武者整个人都朝后方飞去,砸在街巷的墙壁上,滑落躺在漫天尘埃中,两只腕骨齐断,双掌无力瘫软的垂到地上。

顾觅有些急着去县衙,冷眼瞟了瞟剩下几名武者,“谁要来,快点。”

那边,唯唯诺诺的绿林武者到底还是不敢上去,有些怂了。顾觅转身便走,穿行两条街道后,便是到了县衙,此时六扇门捕快已经在集合,多少有些让他感到意外,不久,在门口他便看到熟悉的大块头。

“半个月伤就好了?”他过去拱拱手。

屠百岁裂嘴笑了起来,搂住对方肩膀,“好的七七八八了,知道这边事态后,我就带人快马赶了过来,不过你做的可真够损,愣是拖住这帮王八蛋半个月…”

说话时,他掏出一张纸条给对方。顾觅皱起眉头,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如常的点点头。

“你已知道了?”

“大致猜到这帮人的反常了。”

屠百岁从手下那里取过兵器,扛在肩上,见外面捕快集合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向顾觅“此事,督主尚在途中,主持的乃是曹千户,还有已到达扬州的韩将军,过来时,那位曹千户给了我一个计划带过来。”

“什么?”

高大的身躯俯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顾觅皱起眉头,喃喃念叨,回味。

“……风雷急火。”

五月入夏,水溪县往东北的方向,挨近扬州地界,大量的江湖人持着兵器在官道、小路、山林间穿行,警惕的打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客商。

而在离此一处偏僻的山麓,破旧的山村里,身影谨慎小心的走出,身后背负一块用棉布包裹的东西,急匆匆的捡自己熟识的小路下山,去往洞庭湖的方向。

下山不多时,在一条通往官道的岔口,迎面遇到了一伙巡视的绿林武者,黄澜趴在一块石头后面一看,对方同时也发现了他,空气中顿时爆出一声大喝“看见你了!!”左右,一群人影提着兵器扑了过去。

岩石后面,黄澜从未想过自己会今天,当初盗窃达摩遗体嫁祸给日月神教头上,自己则看完戏后,轻松的带着遗体回到洞庭湖,交给义父,讨老人家欢心。但随后,并未像他预料中的那样,反而断了一臂,自己也被追的如丧家之犬,若不是中途把达摩遗体藏匿起来,怕是已被人夺了去。

之后,他独身回到义父那里,便是打起了一些主意,毕竟自己断了一臂,实力大减,心里希望能等价交换一些东西……原本打算利用当地门派江湖人扰乱六扇门视线,等自己从义父那里得到许诺后,在义姐、义兄,鸾红衣和牛义、赵明陀掩护下,成功戴着达摩遗体回到洞庭湖老巢。

一切都想的那么完美,只是六扇门的顾觅完全没按常理出牌,眼下,他咬咬牙,开始大步后退,几枚暗器,嗖嗖嗖几下钉在岩石上,叮叮当当响了一阵,黄澜便是加快了脚步……

“你逃不了的,识相把达摩遗体留下,放你一条生路。”一群武者在其后追赶,口中大喊。

阳光照射大地,偏西斜,整个事件开始发酵起来,随后,有烟火在空中绽放,响声扩散出去。

……

天空,信鸽扑腾翅膀落下。

扬州。

马鞍已装上马背,韩世忠看着送来的情报,皱起眉头,脸上冷笑凝聚,问向身边的副将“休整了两日,兄弟们准备的怎样?”

脚步随即走出营帐,三千骑兵已经在校场聚集,原本这些骑兵新练,经过半月长途跋涉大抵上马术有了许多进步,说是剿匪,其实也是练兵。

韩世忠也不多言,没有说些鼓舞军心的话,直接翻身上马,取过铁枪“所有人听令,目标水溪县。”

校场上,长枪哗的一下林立起来,首端的骑士策过马头,铁蹄缓缓踏出了第一步,整个庞大的骑兵队伍开始缓缓转向,沿着校场边缘,朝着营寨大门过去。

随后营门推开,战马嘶鸣一声,奔驰而出,越来越快,地面轰隆隆的震动起来,呈一条直线穿过了官道、穿过了乡集,伴随大地的轰鸣,朝西北面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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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我要当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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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速度很快是吧”

地上,卷伏身躯的腹部骤然受到重击,身影砰的一下贴着地面如同炮弹般横移撞在石阶上,身子翻了翻。

“啊呃”焦黑的身体颤抖的发出痛苦低吟。

前方,穿着黑色金边宫袍的身影慢慢渡着步子走过来,站定。白宁微阖的视线停留对方身上的一瞬,脚尖踹了过去。

“打不死是吧”

嘭——

身影抵在石阶上,迸裂的碎片溅起,整个人都翻飞起来,往更高处摔了过去。

脚步缓缓踏上石阶。

“吃小孩是吧”

嘭——

身影再次横飞,重重的撞在金色的案几侧面,猛烈一震,鲜血陡然间喷出来,洒了一地,案几上,达摩遗体摇晃的摔了下来。

脚步又来,站定在对方瘫软的脑袋面前。

手抓了下去,地上,微弱的声音在使劲摇摆的喉咙中发出“绕了我绕绕了我不敢了不敢了。”

指力还是抓入对方焦黑烧烂的脸颊上,随后提了起来,“抢本督的东西是吧”

轰——

一声巨响,单臂掐着那前朝太监的身体轰然砸在金色案几上,整张案几瞬间断裂成两截从中间坍陷下去。

废墟里,前朝太监无力的摇晃手臂,饶是受到如此可怕的重击,依旧半死不活的活着。或许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这种死又死不了,活着又是受罪是如此的痛苦。有些不清晰的视线里,一块细小的黑炭燃着火苗,步履踏上去。

小小的火焰消失在鞋底。

心里的恐惧,升了上来,整副身躯拼命的打抖,“饶命我我不敢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里有密室里面金银珠宝很多很多不要再打了”

白宁再一次将对方从废墟提了出来,摔在地上,脚踏上一踩,目光冷漠中,话语也很淡然“不打了?行啊,那把你修炼的这门武功交出来吧,对你来说就是受罪的。”

“真不打了?”脚下,人影微微抬了抬视线。

白宁点点头。

焦黑的手臂随即抬了起来,指着正中的龙椅,那前朝太监语气微弱,断断续续的说“右扶手龙头左眼按下去”

白宁收回脚,片不再看他,照着对方说的,轻轻在龙首左眼上按了下去。

哗哗——

实心的铜球向里深陷,龙首下颔也此时突然间张开龙嘴,便没了动静,白宁皱了皱眉,没有继续下去,显然有些谨慎,只是回头看了看地上的身影。

前朝太监便点了点头。

白宁伸手进去,摸到了一只铜环,只有够食指穿进去,便是往外一拉,陡然间,龙椅正中坐位上,一道机关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点缀宝石的精美铜盒。

上面的锁孔,他也未在意,双手微微用力一扭,叭嚓脆响,盒盖被掰了下来,扔到了一旁,滚动的一瞬,里面放着一本崭新的秘籍。

“怎么是新的?”白宁拿出那本书籍,随手翻了翻,目光沉了下去。

那已不成人形的身影干咳着动了动,支起上半身,“几十年里,我换过数十本,原来那本早就是烂的不成样子了”

“原来如此。”

白宁这才重新打量这本秘籍,应该就是这老太监修炼的武功,他自然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武功能将受了如此伤痛的人保着不死。随手翻动几页,原本抱着好奇的目光逐渐凝重下来,这门叫的秘籍里,大多记载了一些稀有的草药,以及使用的用途,配合书中图形的指引来浸泡练功,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效果。

不过想要练成吗,也是需要惊人的忍受力,过程是非常痛苦。加强新陈代谢,和剧痛忍耐力,也或者降低痛感?白宁大抵是这样认为这门武功主要用途了。

想到这里,白宁忽然手停了下来。

想到了之前的猜想,这个千子老人、前朝太监似乎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厉害,只有一门非常独到的武功,那系统放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合上书籍,举步朝石阶下方走去,路过那老太监面前时,一爪扣了下去,盖在对方天灵盖上。

咔擦——

五指深陷进去。

那人只是“啊!”惨叫了一声,双眼向上翻白,浑身痉挛的抽动片刻,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白宁收回手,将那本秘籍贴身收好,开始照着原路返回到上面

天光西斜,湖风一直吹着,四周传来水浪卷动的声音。

鸾红衣担忧的望着那方漆黑的洞口,捋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青丝,“提督大人,下去已有三个时辰了会不会”

“别乱说。”赵明陀低声摇摇头。

话刚一出口,破风袭来,直朝身边的女子过去。

“小心”

“什么”

身影挡过来探手去接,背后的女子尚刚刚反应过来,霎时,男子的身体从她身边平移了一截,踩到了一块石头时,踩堪堪停下来,赵明陀冷汗淋漓的看向远处孤立在礁石上的身影,手心里,只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你怎么样了?”鸾红衣收拢红纱跑过来将他扶住。

赵明陀摇了摇头,随后抱拳冲着那边的身影“多谢,东方教主手下留情。”

“叫你女人管好自己的嘴。”背负双手的女子,裙摆在风中绽放开合,“一个老鸨也敢说话,下次就直接撕烂她的嘴”

话语尚未说完,忽然停了下来,小瓶儿转过身,那洞口中一道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稳稳站在礁石上,四周警戒的船只、番子、锦衣卫纷纷拱手“恭迎督主。”

“你回来了”小瓶儿本来寒霜的俏脸,便是化开冰冷,露出明媚的笑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急切的走了上去。

白宁柔和的冲她笑了笑。

“那那血肉舍利拿到了吗?”小瓶儿迟疑了下,问道。

“拿到了。不过没有立即服下,这种东西还是先经过安道全看过再说,药不能乱吃的。”

小瓶儿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东西拿到就好,早服晚服都一样。”

话里,像是期盼着什么发生。

下一刻,白宁移开目光,看向周围,声音鼓起内里荡开“在扬州休整两日,便是给你们放松,但切记,不可祸害百姓。”

“是——”

“哈哈终于可以休息了。”

“扬州挺不错的!”

周围东厂众人在听到提督大人的恩准,一个个高兴的交头接耳起来,不久之后,船只靠岸,金九听到这消息,赶紧搂着高断念和杨志,“目标青楼!俺还没试过南方姑娘呢。”

见到曹少卿的目光望过来,这大汉不怀好意的搓搓手“千户,别羡慕,就算俺请你,你去也没用。”

“哼——”黑袍宦官瞬间黑下脸,气的转身就走。

“你就等着被搞吧。”杨志此时已取下鬼面,用刀柄捅了捅金九的后腰,“曹千户可是很记仇的。”

大汉搓了搓脸,单掌在半空一挥“管他的,先玩了再说。”

队伍开拔,西边,落日最终收拢了余光,黑夜降临下来,云层间传来一阵雷声。轿帘掀开,白宁望向天空,有东西电光在云里闪烁。

轰隆——

雷声又来,灿白的光在他脸上闪了一闪,不久之后,大雨下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夜已深,雨线在风里歪斜,落在湖面荡起波澜。礁石的洞口里,雨水渗了进去。

滴滴哒哒

雨水点点滴滴的落在破烂的门扇前面,形成一滩积水,随后,有脚步踩过水面,溅起水花的同时,身影忽的一下已过了坏掉的大门,几息之间,来人站到了石阶上,一身白色书生打扮的身影,伏下身子,指尖轻轻在地上的尸体头顶划过。

“九阴白骨爪,白宁还是先到一步。”

身影直起来,举步朝龙椅过去,当看到打开的椅座,顿时僵了僵,浑身有些发颤起来,旋即,猛的转身,拂袖。

有沉闷的声音在黑色里响起,地上的尸首轰然间炸的粉碎。

“没用的东西”那人看着地上只剩下一颗头颅,抬起了脚,下一刻,踩了下去。

e——

脑袋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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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脸面要靠自己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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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绿姬和花姑子一起进入了昊天塔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会帮助你们提升修为,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时刻准备保护陈楠,明白了吗?”

昊天塔把二人拉入塔内世界,立刻有无数丰裕的天地元气充斥她们身体周围。

绿姬最关心的还是昊天塔提到的勾陈妖典。

她急忙朝周围看去,却在这时候,眼前情境变化,她这才看到,自己在在一个巨塔之中,那塔内还真的有一段铭刻上去的文字。

这文字是非常古老的妖族文字,但凡体内有天妖一族血脉的妖族,都能够认出这些文字。

“妖者,万物之变化也……”

绿姬虽然是天狐以魅惑世人寻求生存之道,但是远在妖天界,那众妖云集的世界之中,有天狐一族的强者,号称九天圣姬,实力无比强大。

那九天圣姬不以魅惑众生为生存之道,她拥有强大实力,曾经和其他妖族强者一战,在妖天界掀起来血雨腥风,最后其他妖帝被迫承认九天圣姬在妖天界的身份。

绿姬越看越痴迷,不知不觉的,三天时间过去。

这三天时间,花姑子坐在昊天塔内的幽冥河畔,在不断修炼修罗道。

“绿姬,勾陈妖典第一层你马上就要修炼成功,你的修为会有大增长。不过,你神魂已经很累,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昊天塔声音传出,同一时刻,绿姬感觉眼前情景一变,她之前看到的景象全部消失不见。

“昊天塔,你的内壁上刻下的不仅仅是勾陈妖典的第一层,你让我再研读一天时间,只要一天时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绿姬乃是天狐,智慧人,她一眼就判断出来,昊天塔内部上很有可能记载的是整个勾陈妖典修炼法门。

她如今不过是看了第一层,就感觉修为不断增长,这才几天的时间,在至尊王者小星位境界停留了数千年的她,境界突然开始暴涨,竟然有突破中星位的感觉。

昊天塔摇了摇头,“这是我之前给你的承诺,现在已经实现,现在轮到你实现对我的承诺了。”

绿姬还想说话,花姑子却开口了,“这小塔不愧是通灵宝物,还真的是聪明,它心里知道,只是互相利用,我们大可以在利用完它之后,不出手帮忙,它这是故意引我们进他的算计之中。”

“陈楠有你这样一个至宝,当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花姑子忍不住说道。

“过奖了。”昊天塔不急不慢。

“修罗道乃是杀戮之道,这幽冥道却是杀戮产生的因果,在这幽冥河边修炼,我的修炼是平时的数十倍,甚至百倍。”

花姑子稳固了一下修为,似乎对在幽冥河边修炼的度非常满意。

“你在幽冥河边就能找到果,不仅能够让你杀戮之气内敛,然而还能笑出孽障,对你修炼一途来说,度有所提升当然不算什么。”

昊天塔笑道,“幽冥河本属于幽冥魔天图,只是在三万年前,被魔情公子损坏,要是有魔天在这里,人人魔由心生,这是所谓的因,你能够得到魔天真意,假以时日证的因果,到时候你的天尸王和修罗王血脉蜕变,不仅修为不会下降,而且还能够掌握天地因果之道。”

“天地因果之道,那是什么?”

花姑子虽然活了数百岁,但是在域外,这等年纪对天地大道了解并不多。

“每一个想要突破到无上境界的强者,都要掌握天地因果之道,掌握了此道,即便是神魂湮灭,灰飞烟灭,也能根据因果创造出自己的转世。”

昊天塔的声音沧桑而悠远,如此此刻她们能够看到昊天塔在塔内的器灵,一定会现那双眼睛之中充满了深邃感。

那眼睛彷佛看破了域外,看破了无数世界。

“无上境界,是传说之中的域主境吗?据说想要突破此境必须进入到诸如昊天界,妖天界这种大世界之中去,其中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可能被天道毁灭。”

花姑子显然也曾经听说过一些传说,对域主境界虽然向往,但是明白,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突破到那个境界,当然需要付出代价,普通至尊,境界到达巅峰,方可尝试进入那个境界,你……也许不需要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掌握了因果之道,就算真的被天道毁灭,重新来过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昊天塔言语之中对花姑子推崇备至,绿姬闻言,脸上表情变幻,“你说的一刹那功夫是多久?”

“数十年或者数百年,嘿嘿,总之很短。”昊天塔无耻的说道。

二女闻言,脸上表情都是好不到哪里去,显然根本不相信昊天塔的话。

“有朋友来了,你们两个需要出去应付一番,这位朋友的实力么,不是很强,你们争取把他斩杀掉。”

昊天塔塔身一道光芒流转,二女再次出现,已经在昊天塔外面。

不过是数天的时间,这城主府已经是一片岩浆,到处都是被火焰烧毁的灰烬。

曾经九城之中,气势最强,最宏伟的万象城城主府一息之间,化为乌有。

这里曾经的强者,也全部消亡。

花姑子修炼的是修罗道,又有天尸血脉,对这种惨状,倒是没有任何的触动。

绿姬看着这里的一切,心中却对获得更强的力量充满了期望。

她和花姑子不一样,花姑子在和昊天塔接触之前,追求实力是为了杀人,堵住悠悠众口,昊天塔一番话之后,她有了两个目标。

第一个还是杀人,第二个却是希望有朝一日实力大增,完成涅,到时候,拥有修罗一族女子的美貌,不再被世人以带颜色的目光凝视。

这是花姑子此生最大的奋斗目标。

两个不同目标的女人,一个长相绝美,另外一个却丑陋无比,她们一同站在了陈楠和叶依依身边,守护在炎火之中的二人。

她们刚刚深吸了一口气站好,远处虚空之中,一道身影闪烁,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面前,此人却是个天人族。

“齐天王,好久不见。”昊天塔旋转塔身,落在虚空之中,散出万丈威压。



第四三四章 谁让你扎我小人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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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还是如约而至来到了学校,我想着干脆打个电话给黎黎问候一下吧。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也确实有这种感觉了。

“喂”

电话拨通了,那端却没有传来黎黎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黎黎才回应我。

“嗯,我在。”

我也听出了她这话的蹊跷,黎黎好似是在哽咽着回应我。

“我就纳闷了,是谁让我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强人黎黎颓废成这样”

我这样问道。

可是得到的回复却仅仅只是一个苦笑。

“我想见你,小薇,就我们两个。”

我也听出些许端倪,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害黎黎难过的人。

我来到约定的地点,微凉大街的街心公园。

刚走进公园,就看见黎黎了,她害怕我看不见她,挑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就坐在公园入口正中央的那个长凳。

我向她招招手,她也看见我了,示意我过来坐。

看黎黎那个样子,黑眼圈,红血丝,通通都显现在她的眼睛上。

怀疑可能是哭了一晚上吧。

显得一脸的颓废啊!

鬼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我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太简单。

我就走了一天啊,怎么就这样了,在这一天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呢?

能让黎黎这样的,不是顾枫还能是谁

这一刻,我不知想了多少句骂顾枫的话,但是,我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不能妄下定论。

电话那头接通的时候,我还是把那些话憋住了,毕竟有些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我可不像电视剧男女主角那样傻。

我当时想也没想,一把抢过黎黎的手机,打了黎黎一个措手不及,想要好好问问顾枫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不是他干的,顾枫是他男朋友,她发生了什么,肯定也再清楚不过了。

“喂”

听着顾枫有些懒散的声线,还带了一丝疲惫与颓废。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能在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他这么多种状态,我真是够厉害了。

准确的来说,只是一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

看他也是类似于黎黎的状态,我更加的怀疑是顾枫把黎黎弄成这个熊样。

但我还是没有表现在语言上。

我顿了顿,没有说话。

“不是都跟你说了我没有么怎么解释都不听,干脆就别聊了,没什么好聊的!”

顾枫不耐烦的挂掉了电话,情绪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吓了我一跳。

再打的时候,怎么也不接。

刚刚急着来找黎黎,满脑子都在想黎黎的事,想要赶紧去找黎黎,问问她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掏掏自己口袋,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出门匆忙竟然忘记带手机了

手机可是通讯工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担心黎黎于是导致脑抽而忘记了这么一个重要物品的存在。

只能抢过黎黎的手机打电话。

看顾枫想也不想甩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更加肯定了,就是顾枫搞的鬼!

如果不是,那么那个来到街心公园安慰她的人,就不是我了。

打完电话黎黎就赶紧把手机收起来了,怎么都不让我碰了。

“黎黎,我只是找一下顾枫商量一件事情而已,干嘛不给我电话啊”

说白了我就是想要问问顾枫跟黎黎之间发生了什么,竟还要费这么多工夫!

我是嫌作业少还是怎样

竟然还有这闲工夫去编借口

我找了个特别烂的借口,说是要问问顾枫最近过得怎么样。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吧。意外的是,黎黎似乎还真信了,可能是太难过了,已经懒得思考我说的话了吧

惯性的,我显得有些尴尬。

不管了不管了,先把机子骗到手再说!

“我不过就是想要打个电话,你都要阻拦我,难道你跟顾枫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佯装突然间猜出几分,恍然大悟的样子冲着她问道。

果然,黎黎上当了。

“真的没什么的,没事的。”

黎黎的声音显得急促与憋屈。

“一脸的颓废样,还说自己没事”

“没事的,不要再给顾枫打电话了,算我算我求你了。”

我想她是怕我问他的时候知道吧。

他跟顾枫性格十分相像,遇到一些挫折总爱自己扛着,从来不跟别人分享,连朋友都一视同仁。

其实还有一个人跟他们性格一样的,但是我不想再提起那个名字了,提起了只会自讨没趣。

黎黎顾枫那小两口这个样子,只会让人更担心啊!

可是,黎黎简直都要跪在地上求我了,看他这样,我只好把手机安稳送回到黎黎手里了。

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

“啊呀,好黎黎别这样,你跪在地上这是要干嘛”

“”

“知道的认为你在难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呢!”

“没有,怎么可能!”

黎黎急忙辩解道。

“我又没说是这样子,急什么啊”

“我”

“好啦,快些起来吧,别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黎黎这才爬起来,我拍拍她的裙摆。

“下次不要跪在地上了,很脏的,裙子会见黑的哦!”

黎黎点点头,看样子好像是在绷着自己的情绪,眼神显得有些黯淡。

要是按照平常,黎黎肯定一眼就看透我心里在想什么了,我骗没骗她,她心里自然也是最清楚的。

可是这次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我,看来被顾枫伤的不轻啊。

至少,知道答案了,也不能当着面知道,要不然,黎黎会尴尬的。

算了,晚上回学校再悄悄拿自己手机不动声色的跟顾枫联络吧。

这一整天,我都没见黎黎说什么话,一向话唠的她,今天却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整天,都很安静啊。

也没有见顾枫来找黎黎了。

他们会不会就再也不见了

或许,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们在一起开怀大笑勾肩搭背的来虐狗了。

哦,我忘记了,我们以后不在一个学校,又怎能看见呢?

她们不虐狗了,本是应该开心的,但是那是我朋友,他们不虐我,我反而会更痛诶。



第四三五章 我也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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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已经走到学校大门前了。

“黎黎,你不用再送我了,早些回去吧,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谁又能感受到我的不舍与担心呢?

或许,只有我自己能感知到。

黎黎点点头,扭过头去,大踏步走了,路灯已经亮了,她那孤寂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延伸在看不见的地方。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离开我的视线。

这才一天没见,只是分开一会儿,我干嘛要难受

其实,我主要还是担心黎黎,顾枫也迟迟没有出现,我看他,真的是在感情方面,与黎黎出了问题。

感情是需要磨合的,他们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甚至让我认为他们的爱情没有磨合期,但是我错了。

他们的磨合期只是迟了些来到而已。

回到学校来,书包还在上下铺上安稳的躺着,我感觉有点疲惫了,直犯困,脚酸酸的,心,也为黎黎的事情感到酸酸的。

虽然疲惫,但是也要解决问题。

我趴在床上越发不想起来,合眼了五分钟,正当我准备沉睡的时候,意志催醒我睁开眼来,我勉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嗯,坐起来就感觉好多了,困意也消失了大半,打开自己的手机,决定给顾枫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要睡上一觉彻底忘了。

我打开手机电话键盘,拨号完毕,点击拨打。

“嘟,嘟~”

电话那头正在接通。

“喂,是小薇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天啊,他还在装没事儿人吗?

我想想几小时前用黎黎的手机拨电话,她把我当成黎黎对话的那充斥着恼怒的语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记忆力也没那么差吧。

“顾枫,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啊?我怎么了?”

他见我严肃起来了,可能是感觉自己做的什么事情隐瞒不了了,电话那头能感受到,语气明显变得尴尬。

“我问你,黎黎为什么难过成这样,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

电话那头一片默然。

“顾枫,我知道,你不会随便做什么伤害黎黎的事情,是不是我搞错了?你告诉我黎黎是怎么了?”

“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没错,正如你所想,我就是出轨了。”

“哈?你出轨了?”

我固然认为顾枫是伤害了黎黎,但是顾枫出轨了

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顾枫会是这样。

诶,不对,刚才用黎黎的手机打电话,他这边说没有,应该是没有出轨,他现在又说自己出轨了,这两者可是太冲突了。

我感觉脑子里燃浆糊似的混淆不清,根本就不晓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我觉得顾枫是个理智的人,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应该不会伤害黎黎,于是就想问问他。

“顾枫,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我还想着,顾枫还是死活不说,我还得好好开导他,实在不行就套话,想了很多方法。

我很焦急。



第四三六章 英明神武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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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猫屎咖啡太可怕了!

等着左飞来,可是他却怎么都不来,我觉得很奇怪。

他主动约的我,结果自己失约,把我晾在咖啡馆里,几个意思

我还是决定等等她,毕竟我认识的左飞应该不会这样的,可能是手头有点事耽搁了吧。

我也不能这点人情面都不尽吧。

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都过去一个小时了,天已经黑了,还没见他来,真是过分。

哼,估计是借着本小姐善良,会等他,跑出去泡妞去了,把这回事忘了个精光。

不管了,随便他,我倒是要看看他明天会不会主动给个说法,看看他理由合不合理,我看看能不能理解他。

很好,我大步流星的离去了,没有看见接下来在咖啡馆门口发生的事情。

镜头切换至我走后的咖啡馆门口。

“我说过的,左飞,这件事情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怎么,你还想要第三个人知道”

“”

“我可警告你啊,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呵,呵呵呵~”

大概是陈雅思没有料到左飞会莫名其妙的冷呵这么几声,强忍着一滴冷汗说着。

“你你笑什么笑啊!”

“呵,怎么,我难道不能笑么?”

“凭什么”

“什什么什么啊!”

陈雅思被问的一脸茫然,乱了阵脚的样子无法掩饰。

“凭什么你可以让我这么爱你,凭什么,当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的时候,你却不珍惜,可以一把甩开,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

“到了现在,你还是要监视我,我的痛你懂么”

“啊”

陈雅思有些怅然。

“为什么我还要有痛难言,凭什么我不能发泄,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监视我。”

“我”

“我告诉你,这是我的痛,我渴望倾诉的时候你在哪里”

“对啊,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所以你就别扯这些老黄历了啊。”

陈雅思一把避开问题,走了。

或许真有一刻,陈雅思有些酸楚,或许真有一刻,陈雅思也被触动到,但是家族的联姻告诉她,她必须作出来这副样子。

我到现在,都还不曾知道若寒的苦衷。

只是认为他背叛了我,当然,他不告诉我真相,事实也便如此了。

有点累了,停下来歇歇脚。

我瘫软在附近的长椅上,旁边的路灯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单数十分抱歉呢,我喜欢冷色。



第四三七章 战局中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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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想不到苍月女皇如此巧舌如簧,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凤横空声音颇冷,似乎并非是赞赏,而是讽刺。

esp;esp;“你既知雪児是何等的身份,又口口声声说此举可保全我神凰国尊严,却要我神凰最尊贵的公主嫁于你苍风驸马为妾,不但屈身,还要直接低你苍月女皇一等,无疑也是喻我神凰从此低你苍风一等……”

esp;esp;“哦……”凤横空还未吼完,便已被苍月悠长的语调打断,她似笑非笑的道“原来凤凰宗主先前反应如此剧烈,是不甘雪児妹妹为妾,既如此,那本皇就退上一步,雪児妹妹嫁予本皇夫君后,与本皇同为正妻,地位相平!此举在我苍风国千年历史上从未有过,也算是本皇为了两国之安,在皇室尊严上的极大妥协,如除小说耍锘俗谥髯芨寐饬税桑包br/gt;

esp;esp;凤横空的怒气与他的表情同时僵硬在了脸上,在苍月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顿时醒悟,苍月之所以提出要凤雪児为“妾”,根本就是为了方便此刻的“以退为进”!他完完全全踩进了苍月设下的套子里。

esp;esp;苍月继续娓娓说道“另外,本皇当年为苍风皇女,嫁予云澈,当以夫君为大,如今虽登基为皇,依旧以夫君为天,所以,本皇为苍风之帝,本皇之夫君云澈便为苍风之尊,而非曾经的驸马!雪児妹妹要嫁的也自然不是苍风国的驸马,而是苍风国身份最崇高最尊贵之人!何屈之有。”

esp;esp;“不过,凤凰宗主的话倒是提醒了本皇,雪児妹妹既然是神凰国最为尊贵,地位最高之人,那么自然也有着最高的话语权。既然如此,这件事,本皇问询雪児妹妹本人,似乎更为合适。”

esp;esp;凤横空久久无言……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身为神凰百年之皇的自己,竟然一直在被一个才登基三年,年龄也才二十来岁的弱国女皇牵着鼻子走。

esp;esp;“雪児妹妹,你可愿嫁于云澈,从此与他长相厮守,并就此平息两国之怨?”苍月转向凤雪児,面对凤横空时利若刀锋的气势化作温和的微笑。

esp;esp;苍月与凤横空的针锋相对中,云澈一直没有说话,凤雪児同样一直没有说话,从苍月说出要她嫁于云澈那句话时,她就一直都处在发懵之中。她眨了眨水晶明眸,轻轻朦朦道“嫁给云哥哥……是永远的吗?”

esp;esp;“当然是永远。”苍月微笑着说道“嫁给你的云哥哥之后,你就是属于他的人,他也同样属于你,你们就可以拥有彼此的全部,从此永远互相依靠和陪伴,谁都无法阻止和束缚。”

esp;esp;“……那,女皇姐姐之前的话,也都是真的吗?”凤雪児的美眸变得更加朦胧起来。

esp;esp;“当然,”苍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姐姐可是苍风国的皇帝,和你的父皇一样,说出的话都是一言九鼎。只要你愿意嫁给你的云哥哥,你们神凰便不需要赔罪割地和供奉,你的父皇也可以随时毫发无损的回到神凰,而你,从此就可以和你的云哥哥在一起,想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esp;esp;“……”凤雪児是为了替父皇赎罪而来,只要可以赎罪,她愿意担负任何的惩罚。但无法想到,苍月女皇最终给出的,却是这样的“惩罚”。在她的世界观里,眼前正在描绘的一切,这种形式的“赎罪”,简直太过于美好……

esp;esp;“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凤雪児悄悄的把眸光转向云澈,但才碰触到云澈的衣角,便在某种陌生而奇怪的情绪冲击下收了回来,心跳一下子加速了好多倍,声音也小了起来“我当然愿……”

esp;esp;“雪児!!”凤横空一声低喝把凤雪児的话打断“你还小,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是终身大事!是任何人这一辈子,都最不能草率冲动的事啊!”

esp;esp;“我知道……”凤雪児轻轻的出声“虽然,我很少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但是,凤神大人赐予我的记忆,让我朦朦胧胧的知道了很多的事情。我知道,女孩子如果要嫁给一个男人,就会是一辈子的……但是,如果是云哥哥的话,一辈子,不是很美好吗?”

esp;esp;“我和云哥哥都拥有凤神大人赐予的血脉和凤魂。所以,我的灵魂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云哥哥的灵魂带给我的温暖。三年前在栖凤谷,我和云哥哥朝夕相处的那些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云哥哥不但救了我的命,为我觉醒了凤魂,还让我感受到了世界最美好的一面……而且,我的灵魂可以感觉的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可以给我这样的感觉。”

esp;esp;“就像昨天,我再次见到云哥哥的时候……那是一种从来从来都没有过的巨大喜悦。”

esp;esp;“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赎罪,我真的好愿意就这样赎罪整整一辈子。”

esp;esp;凤雪児说着,轻喃着,然后无法自禁的轻笑起来,她的笑颜绽开的那一刹那,原本肃然的大殿都瞬间变得温暖。

esp;esp;苍月的神情有些复杂,但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小会儿,她用眸光轻轻瞥了一眼云澈,又暖暖的笑了起来。她看得出凤雪児对云澈怀有超出感激之情的微妙情愫,却未曾想到竟是如此深刻与纯粹。或许,对拥有至纯心灵的凤雪児来说,云澈的出现,是完全致命的。

esp;esp;凤横空的脸庞,还有全身都泛起深深的无力感……凤魂本为一体,会本能的相互吸引。他宁愿将这一切归结于两人体内凤魂的相互吸引上。

esp;esp;“雪児……”凤横空出声,声音无奈中带着丝丝沉痛“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从凤神大人那里‘回来’后,父皇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esp;esp;“记得。”凤雪児没有思索,轻轻点头“父皇告诫雪児,十七岁前不可以离开神凰城,不可以和至亲之外的任何人接触。二十岁前不可以离开神凰国,二十岁之后,要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和感悟整个世界。”

esp;esp;凤横空微微的点头,也只有在面对凤雪児时,他瞳眸中的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雪児,你从小在凤神大人身边长大,你太过于纯净和善良,父皇虽然想一辈子保护你,但你终究要长大,甚至将来,还要担负起整个神凰……”

esp;esp;“所以,父皇纵然再不舍得,对你的保护,也只会持续到你十七岁,十七岁后,父皇原本是要带着你去看遍神凰国,看清人间冷暖,待你二十岁,父皇会完全放手,让你自己去认识整

个天玄大陆,并独立决定自己的一切……”

esp;esp;“但这三年,你一直昏睡不醒。如今,你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看着完全没有长大,但年龄,已是十九岁,但父皇,却还未能带你去看遍我们的神凰帝国……而再有半年,你便满二十岁了。”

esp;esp;“父皇……”凤雪児一声轻喃。

esp;esp;“虽然你被夺走了三年,但父皇当年的话不会收回。待你二十岁之后,你便可决定自己的一切,谁都无法干涉于你……所以,再给你自己,也给父皇半年的时间。”凤横空眼睑微垂“这半年的时间,你会成长,会认知和看清更多的东西,尤其可以看清自己对云澈的感觉是什么。”

esp;esp;“如果半年之后,你对于云澈依然和今天一样,”凤横空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那么,父皇会亲自做主,如你所愿……就算是全宗反对,父皇也会一力扛下。而若到时候你心境有所变化,那么也绝不要勉强自己,苍风这边,父皇也自有办法应对。”

esp;esp;“……嗯。”凤雪児怔了一怔,终于还是轻轻的点头“雪児听父皇的话。”

esp;esp;“苍月女皇,你也听到了,非朕和雪児不愿,而是这件事事关雪児终身,必须慎重为之。朕可以将雪児托付给云澈……并非是为了保全神凰尊严,而是雪児内心的意愿,但至少……至少要在半年之后!”

esp;esp;“好!”出乎凤横空的预料,苍月没有借此发难,反而干净利落的直接颔首“凤凰宗主一言九鼎,有你这句话,本皇便算是你们答应了!不过,本皇可不会白白退步半年!在你们神凰做出最终决定的这半年之内,凤雪児都必须留在我苍风国!而你,可以随时离去了!”

esp;esp;苍月说的斩钉截铁,不容退让!

esp;esp;凤横空眉头猛的一耸……凤雪児在凤神身边成长,昨日之前还从未离开过神凰城,他又岂是那么容易接受就这么将她留在苍风……还是极度危险的云澈身边。他刚要强硬拒绝,但抬头之时,看到的却是凤雪児毫无不安,反而很是期待的目光,顿时心中一酸一软,到了喉咙的话被他强行咽回,转过身去,忽然飞身而起,向殿外飞去。

esp;esp;“云澈,随朕来一趟!”

esp;esp;“等我一会儿。”云澈抬头看了凤横空一眼,向苍月和凤雪児一点头,跟着飞出。

esp;esp;凤横空飞出主殿后,直线腾空,一直飞到了凤神舟的前方。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前的云澈,面无表情,沉声说道“云澈……朕这一生,极少感激过谁,但三年前,朕确曾感激过你,因为你舍身救了雪児的命!单凭这一点,若是三年前你还活着,你想要什么报答,朕都毫不犹豫。”

esp;esp;“你想说什么?”云澈淡淡的问道。

esp;esp;“而自雪児昏迷三年后醒来开始,朕便对你生出杀心……到了现在,朕对你更是恨之入骨!”

esp;esp;“雪児从小在凤神身边长大,她的那些皇兄,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所以他们死,她或许连轻微的悲伤都不会有,更难以做到恨你……但那是朕的亲生儿子!你杀了朕的四个儿子,朕亲手把你挫骨扬灰都难消心头之心……而即使是这些,都不是朕最恨你的地方,朕最恨你的,是你竟然……竟然……”

esp;esp;“嗙”的一声异响从凤横空的口中溢出……云澈听得出,那是至少一颗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esp;esp;凤横空对他……真正的切齿之恨。

esp;esp;“我对你,同样如此。”云澈冷冷的回答。

esp;esp;凤横空转过身去,至少,不看着云澈的脸,他的情绪和恨意还可以稍稍控制“朕方才对雪児说的话,绝不是朕为了保全神凰尊严而妥协,更不是朕原谅了你,只因为雪児对你,确是动了真心。呵……苍月女皇真是拿捏到了朕的死穴,朕若强行阻止,的确可能会让雪児心伤……为了雪児,朕什么都可以妥协!”

esp;esp;“呵,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作为父亲是何等伟大吗?”云澈冷笑了一声。

esp;esp;“……”凤横空没有恼怒,声音反而缓了下来“单凭你舍命救雪児这一点,至少,朕可以相信你不会害她。如今雪児的凤魂也已经觉醒,这世上能伤到她的人也寥寥无几,让她留在苍风,与你相近,朕或许可以不用太过担心她的安全。她也的确到了……该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esp;esp;“但是,雪児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凤横空的声音陡然变得重厉……而他的话意,显然已是同意这半年之内,将凤雪児留在苍风。

esp;esp;“你说。”云澈回道。

esp;esp;“以雪児的心灵,半年之后,对你的心意应该不会有什么负面变化,这半年,朕更多的,是要给我宗门一个反应的时间。将来,朕或许会将雪児嫁给你,但,在雪児的力量完全觉醒之前,你绝不能玷污她的凤神之体!你该知道,那会严重阻碍她的力量觉醒!”凤横空背对云澈,厉声道。

esp;esp;云澈动了动眉头,然后淡淡的说道“你放心,虽然凤凰神宗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还做不出会毁掉雪児未来的事。”

esp;esp;“好,朕可以相信你。”一个甘愿用自己的命去救凤雪児的人,凤横空虽然恨极云澈,但心底,却无法质疑他对凤雪児的爱惜。

esp;esp;“但我也有一句话,你务必要记住。”云澈冷冷的道“我将来即使和雪児在一起,也永远不会叫你一声父皇!!”

esp;esp;凤横空身体微僵,没有再说话,空中迈步,走向了凤神舟。

esp;esp;站在凤神舟的舟门前,他停住了沉重的脚步,手臂后甩,将一枚红色的玉石丢向了云澈,云澈抬手将它抓住,一股灼热感从手心传来。

esp;esp;“这枚凤凰石,你可在三十万里之内,向我传音三次。这半年之内,若雪児遇到什么危险或变故……”

esp;esp;舟门完全打开,凤横空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抬步走入其中,进入玄舟之中,他才终于回过身,与云澈四目相对。

esp;esp;“不和雪児告别就走吗?”云澈把凤凰石收起道。

esp;esp;“……即使再怎么不舍得,女儿……也终究是要嫁人的。”凤横空双眉怔然,喃喃而语,不知是在和云澈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也好,至少,要比夜星寒之流好的多。”

esp;esp;舟门完全关闭,凤神舟腾空而起,转眼便飞射到天际。一股澎湃的气浪顿时在苍风皇宫铺卷开来。



第四三八章 浴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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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东华羽凡和剑天临三人均是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esp;esp;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这里过来。

esp;esp;“不能去将他打断吗?”东华羽凡皱着眉头,说道。

esp;esp;“无法打断,一旦召唤术开始,除非杀了老赵,否则根本无法打断。”剑天临同样也是皱眉,估计等会会有一场硬仗了。

esp;esp;“那我现在就是杀了他。”剑天意听完,直接祭着剑朝着老赵攻击而去

esp;esp;“不可。”剑天临神色大变,惊慌的想要抓住剑天意。

esp;esp;可是剑天意这货的速度突然变得好快,乍一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抓住。

esp;esp;待到剑天意靠近老赵的时候,长剑刚刚探入六星芒的范围,剑天意突然浑身一震。六星芒竟然在吸收他的灵力。兵器而速度非常的快。

esp;esp;剑天意大惊失色,想要将常见收回来,只可惜已经晚了。

esp;esp;身体仿佛被禁锢了一样,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esp;esp;“救命啊。”剑天临转头对着东华羽凡苦着脸喊道。

esp;esp;体内的灵力不断的流逝,剑天意脸色慢慢的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也幸好身体体质很好,因此还能够坚持得住。

esp;esp;东华羽凡郁闷的翻了个白眼,这货怎么这么冲动。

esp;esp;“不可,若是靠近他,很有可能将你也带进去。”剑天临看出东华羽凡的意图,突然说道。

esp;esp;可是尽管这样,东华羽凡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天意被吸干灵力吧。这还不过,该用什么办法将剑天意拉过来呢重生许广花歪传最新章节。

esp;esp;随后,东华羽凡眼睛一亮,手一翻,从储物戒指取出天雷珠。这玩意如今对她起不来伤害的作用。但是她如今也很少用这个了。如今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esp;esp;灵气罩将她和剑天临笼罩在里面,传音让剑天意注意,等到剑天意回复之后。

esp;esp;用神识控制着天雷珠快速的朝着六星芒的地方飞去。另一边,东华羽凡挥出一道防御木网。激活一瞬间将剑天临包裹在里面。

esp;esp;‘轰’的一声巨响。

esp;esp;剑带着飞出去的十几米的样子,虽然摔地上疼,但是总好过灵力被吸干得好。

esp;esp;随着这声巨响,整个空间都开始发生了震动。

esp;esp;但是。六星芒却并没有影响,就连老赵都没有什么损伤,只是眼睛里面的血色更加的浓郁了起来。

esp;esp;“天雷珠,是天雷珠。”刘尔听到响动,感受着空气中微微的焦灼,大声喊道。

esp;esp;只可惜,东华羽凡充耳未闻,和剑天临两人做好了战斗准备。

esp;esp;来了,真的有什么东西来了。

esp;esp;老赵的咒语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步了,六星芒开始不断的变大。东华羽凡他们也在开始不断后退。

esp;esp;大概推到了二十米开外之后,老赵的动作停止了,可是老赵的身体却迅速的衰老了下去。不过片刻,整个身体就变成了一句干枯的尸体。

esp;esp;软软的倒在六星芒之上,直接化作了灰烬。

esp;esp;与此同时,笼子里面的虚影也在同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esp;esp;里面的几人长舒一口气,可是随即,一股恐怖的威压朝着他们过来。

esp;esp;“是是什么东西?”刘芸牙齿有些发抖,只觉得那股强大的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连身体都没有办法站直。

esp;esp;这股气势堪比合体期修士。这……

esp;esp;东华羽凡心里微

微一顿,将灵剑重重的握在手中,警惕的看着六星芒的中心。

esp;esp;之间一道黑色的光芒将六星芒的中信笼罩在里面,随着黑影的不断变大。气势也在不断的攀升。东华羽凡心里疑惑,老赵搞了这么一出,结果他自己也挂了,图啥啊?

esp;esp;可是片刻,东华羽凡就明白了。

esp;esp;这道黑影看不清是什么,但是能够分辨出像是一个人形。只不过全身被黑雾笼罩,邪恶感十足。

esp;esp;“哈哈哈哈,实力,这就是实力,哈哈哈哈。”邪物得意的仰天大笑。

esp;esp;听声音仿佛就是之前的老赵。

esp;esp;原来他并没有死,召唤出深渊地狱的邪物只是为了得到它的力量。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老赵的实力不过结丹期啊,怎么可能将邪物的邪体占领。

esp;esp;难不成这禁忌之术真的这么牛/逼不成?若真的如此的话,也难怪这个法术会当成禁术了还珠之前路漫漫。若是人人都如此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早就成为了邪物的地盘了。

esp;esp;“啊,这是老赵的声音。”刘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esp;esp;合体期修士的威压可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可是老赵的声音确实很熟悉。

esp;esp;“真是鲜美的味道。”老赵邪恶的朝着笼子里面的众人看去,语气带着一丝陶醉。

esp;esp;东华羽凡这才闻到,空气中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一扫,便看到刘芸正在流血的手臂。似乎是被吓傻了,刘芸竟然忘记了愈合伤口。

esp;esp;“他的灵魂不可能会这么快和这个邪物融合在一起,我们并非没有一战的可能。”东华羽凡一边观察,一边对着剑天临两人传音说道。

esp;esp;剑天临紧紧握着剑,身体已经呈攻击的状态了。

esp;esp;邪物自然不可能忘记东华羽凡的存在,可是他此时却是还没有完全控制邪物的邪体,因此需要修士的鲜血来助他,不然他也不可能带着些人到这里来。要知道能够聚集几个人可真是不容易呢。

esp;esp;大多数人都知道燕安湖附近的洞府有去无回,因此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同去的人手,修为太低他看不上,毕竟修为太低到时候帮助并不大,修为太高的话不好忽悠。

esp;esp;他不敢贸然的去攻击东华羽凡,虽然他如今的实力是合体期,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若是和东华羽凡对战绝对会处于被动。

esp;esp;而笼子里面的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灵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就只是任人宰割了。

esp;esp;东华羽凡自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在他想要见笼子打开的一瞬间,对着剑天临和剑天意传音道

esp;esp;“动手。”

esp;esp;说完,还专门抓了一把天雷珠给了剑天意。

esp;esp;这货实力最弱,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花了好长时间救过来的人又受伤了。

esp;esp;剑天意心里一阵暖流划过,算起来,他欠东华羽凡的恩情,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偿还了,可是被东华羽凡这么关心还真是很受用。

esp;esp;“给我认真点。”东华羽凡朝着邪物挥出几道冰刃之后,看到剑天意微微有些发呆,心里一阵气结。

esp;esp;这货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不成?

esp;esp;剑天意连忙加入战斗,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过去很有可能是给对方添菜的,所以很自觉的站在较远的地方,不时的将天雷珠扔过去引爆。

esp;esp;虽然天雷珠的威力不足以对邪物造成什么威胁,但是因为老赵之前的修为不过结丹期,还没有完全驾驭这么高的实力,倒是炸得他心烦意乱的,开始烦躁了起来。

esp;esp;也因此,破绽越来越多。

esp;esp;不过到底阶位高出了好大一截,东华羽凡他们忙活了半天也没有办法伤到对方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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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九章 我们还有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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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笼子里面的几人倒也聪明,知道趁着现在邪物被牵制,所以抓紧时间恢复实力。

esp;esp;东华羽凡确实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esp;esp;邪物想要将他们的血肉炼化来巩固自己的修为,可是以他如今的实力,只能慢慢来,若是他们的实力恢复的话,邪物想要对付他们也麻烦许多。

esp;esp;“啊……我要你们死。”邪物越打越是烦躁。

esp;esp;东华羽凡冷静的闪身躲过邪物的攻击,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esp;esp;邪物虽然越打越是烦躁,但是却也因为这样让它的灵魂和这具躯体不断的在融合,他们起到的干扰作用并没有多大。

esp;esp;天雷珠不断的爆裂,对于邪物的伤害并没有多大,只能期望着铁笼里面的人能够尽快恢复实力,到时候大家一起对付妃去来兮——王妃要重生最新章节。就算不能灭杀地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esp;esp;若是等到对方完全融合的话,那么这里绝对会是葬身之地了。

esp;esp;不行,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esp;esp;东华羽凡对着剑天临使了使眼色,剑天临会意,立马跳到前面,吸引住了邪物的注意力。

esp;esp;老赵的灵魂实际上算不得完全占领了邪物的躯体,事实上,应该是被同化,或者说是融合在一起了。所以此时邪物的灵魂已经不算是老赵的灵魂了,况且如今他需要完全与躯体融合,因此整个心神定然不在战斗上面。

esp;esp;那么相对的,理智就没有了。

esp;esp;如今剑天临过去干扰,自然是愤怒的朝着剑天临追去。

esp;esp;剑天临剑术了得,在对方没有将浑身的气势压下来的时候,剑天临倒是能够勉强应付。

esp;esp;而后。东华羽凡和剑天意趁机跑到笼子的地方。

esp;esp;这种材质的笼子,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办法靠力量,只能另想它法。

esp;esp;神识将整个地盘完全笼罩住,总算是发现了一个地方。

esp;esp;正好是在笼子的里面,偏偏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还真是怪异,这个洞府的设计者究竟是如何想的。

esp;esp;东华羽凡朝着里面看去,如今也唯有梅芸一人已经结束了修炼。正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外面的邪物。

esp;esp;虽然很不想和这个姑娘打招呼。但是东华羽凡如今却不得不告诉她了。

esp;esp;“你过来。”

esp;esp;梅芸咋一听到声音,看到东华羽凡冰冷的神色,尽管心里害怕。可下意识的觉得东华羽凡的修为高,因此乖乖的走了过去。隔着笼子看着外面的东华羽凡,实际上心里还是很庆幸的。

esp;esp;若是之前她还会觉得这个笼子很万恶,可是现在却无比的庆幸。因为有了笼子,那个邪物没有办法进来。

esp;esp;“打开笼子的机关在那里。等他们清醒过来,你记得告诉他们。”东华羽凡说完,也没有跟她继续废话什么。

esp;esp;剑天临的修为到底太低了,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太久。

esp;esp;东华羽凡的加入倒是让剑天临轻松了不少。可是东华羽凡心里却觉得越来越不妙。之前还觉得能够应付,现在便感觉勉强了许多。

esp;esp;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可以,稍微不注意。便很有可能被邪物击

中。

esp;esp;梅芸神色晦暗的看了看外面,在看了看正在努力恢复实力的几个人。心跳的‘嘭嘭嘭’的。

esp;esp;私心里,她并不想出去面对邪物,因此压着心里的一些小心思回到了樊若美的身旁。

esp;esp;没多久,几个结丹期的修士便清醒了过来,几人纷纷朝着外面战斗的人看去。心里都是一阵冰凉,这个邪物的实力实在是太强悍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esp;esp;没过多久,两个元婴期的也醒了过来网游之拳扫天下。

esp;esp;实际上这么点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的恢复实力,不过之前力竭,必须要恢复实力才可以。作为修真者,其实这样贸然的在一个危险的地方恢复实力真的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有了自保之力,立马就会从修炼中苏醒。

esp;esp;“不妙,邪物的实力越来越强了。”红花婆婆喃喃的说道。

esp;esp;刘达同样也皱着眉头,说道

esp;esp;“若是外面那位前辈败了,只怕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esp;esp;他们很清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esp;esp;若是连东华羽凡都没有办法对付的话,他们根本连一个照面都不一定更能够办得到。可是偏偏有一个笼子将他们隔绝了起来,根本没有办法过去帮什么忙。

esp;esp;东华羽凡神识看到几人醒过来,原本还送了口气,可是那个姓梅的居然没有将开关的事情告诉这些人。

esp;esp;心里一阵气竭,她拼死拼活的给他们争取恢复实力的时间,尼玛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想到这里,东华羽凡突然气势大增,猛地爆发出灵剑的威力,暂时将邪物击退。

esp;esp;可是这个暂时没有两秒,邪物再次迎了上来,并且越来越难以对付。

esp;esp;东华羽凡如今根本分不出心去传音给谁,只能大声的喊道

esp;esp;“天意,让他们打开笼子的机关,出来帮忙。”

esp;esp;剑天意立马停住了不断骚扰的另类式攻击,直接朝着笼子的地方飞奔过去。

esp;esp;很好红花婆婆和刘达站在笼子边上。

esp;esp;听到剑天意的话之后,两人也不停顿,快速的朝着中间的地方过去,偏偏梅芸为了不想面对邪物,将那个机关挡在了自己的身下。

esp;esp;“前辈,可是有什么事吗?“樊若美见两人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站起身,恭敬的问道。

esp;esp;红花婆婆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回答什么,直接一把将梅芸扯开,猛地一推,直接将梅芸推翻到老远。也行好事修真者,体制比普通人好很多,倒是没有受伤。

esp;esp;也是红花婆婆并没有用力的缘故。

esp;esp;‘咔滋滋滋’的响动声不断响起,笼子万万的朝着上空升去。

esp;esp;一瞬间,红花婆婆和刘达的身影就动了。飞快的加入了战局,尽管两人的修为并不高,但是到底还是让东华羽凡松了口气。

esp;esp;东华羽凡让剑天意不用帮忙对付了,而是示意他带领另外四个人四处看看,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esp;esp;之前他们过来的那个单向传送的传送阵已经被六星芒覆盖,只能另外看看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离开的线索了。

esp;esp;“小芸,如何了?”樊若美将梅芸扶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红花婆婆突然如此,可是她却看到了剑天意转身之前看向梅芸的那股杀意。

esp;esp;难道梅芸在他们恢复实力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几个高阶修士吗?



第四四零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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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好意思,345和344章发反了。

esp;esp;金菱镜放了大招,可是自身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使用,需要东华羽凡温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使用了。

esp;esp;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东华羽凡下意识的用手碰了碰旁边,结果手中一空。

esp;esp;诧异的睁开眼睛。

esp;esp;原本金菱镜掉落的地方空空如也,金菱镜呢?

esp;esp;强忍住身体的不适站起身,金菱镜居然不见了。

esp;esp;随即东华羽凡在储物工具里面寻找了一番,同样没有找到。

esp;esp;不过由于认主了的缘故,东华羽凡能够隐约的感觉到金菱镜就在不远处,不过因为金菱镜元气大伤,东华羽凡根本没有办法将它召回来美职篮之王最新章节。

esp;esp;东华羽凡冷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esp;esp;她是最先醒过来的,可是这里的人几乎都看到金菱镜与邪物作战。

esp;esp;这样一个可以灭杀合体期修士的武器,谁人不想要。

esp;esp;东华羽凡没有忙着去找究竟是谁拿了金菱镜,反正她和金菱镜有联系,她若是不解除认主,那么没有谁可以强行的将金菱镜夺走。

esp;esp;神识扫了一下众人,确定这些人都已经昏迷过去了。

esp;esp;心里稍稍狐疑的看了一眼梅芸的地方,她怎么记得梅芸没有离得这么近的呀。

esp;esp;不过此时还是恢复实力比较重要。

esp;esp;抛开心里的杂念,东华羽凡开始练习着练体术,之前金菱镜放的大招,将她体内的灵力一扫而空不说,就连经脉里面的灵力都抽取的干干净净的。

esp;esp;如今做着练体术的动作都觉得有些僵硬,好在几个动作之后。灵力疯狂的涌入体内,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esp;esp;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东华羽凡丹田灵力充盈。

esp;esp;这才朝着剑天意的地方走去。

esp;esp;探查了一番,发现他只是经脉有些地方有损伤,也幸亏是剑修,经脉比平常修士要坚韧许多,所以也只是微微的有些损伤。只要自己调息调息一下就好了。

esp;esp;东华羽凡利用木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了一圈。

esp;esp;由于她之前帮剑天意治疗。所以对于剑天意的身体结构估计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esp;esp;很快,剑天意的眼皮就动了动,知道他要醒过来了。东华羽凡这才准备去看望一下剑天临。不过在东华羽凡靠近剑天临的时候,剑天临就苏醒了过来。毕竟修为要高一点,各方面综合能力也要稍微强上一些。

esp;esp;东华羽凡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esp;esp;“怎么样。没事吧。”

esp;esp;剑天临摇摇头,似乎觉得头还是有些不舒服。东华羽凡捏了一道‘清风拂面’治疗法术的法决。

esp;esp;一道淡绿色的光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直接从剑天临的头顶缓缓的落下。

esp;esp;没多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剑天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顿时觉得老子里面清明了许多。

esp;esp;“多谢……”

esp;esp;“行了,别谢了。”东华羽凡未等他说完。摆了摆手。

esp;e

sp;她如今没有闲工夫扯这些,关键还是要找到自己的金菱镜。

esp;esp;东华羽凡没有怀疑别人,唯一怀疑的就是位置有些改变的梅芸。这姑娘一看就有些心术不正的。东华羽凡原本对她的印象也就一般。

esp;esp;在东华羽凡朝着她走过去的时候,梅芸就已经醒过来了举案相齐眉最新章节。

esp;esp;她其实早就醒了。当时心里一直惦记着金菱镜,因此一醒过来,就奋力的朝着东华羽凡的地方过去,捡了金菱镜就走了。

esp;esp;虽然她也知道金菱镜很有可能已经认主了。可是她也清楚,一般这种高品阶的武器都是有灵性的,说不得她对上了这个武器的口味,真的跟了自己也不一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她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

esp;esp;捏着金菱镜的时候,梅芸也看出来了,金菱镜没有了之前那么耀眼,很有可能有损伤。

esp;esp;这样更好,有了损伤的话,她更加有可能占为己有,只要能够瞒过去,只要能够出去。

esp;esp;将金菱镜收入储物袋里面,终于抵不住一阵一阵的晕眩倒在了地上。

esp;esp;如今醒过来,却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用身体死死的压住储物袋。

esp;esp;东华羽凡自然是知道梅芸已经醒过来了,可是醒过来了却装着没有醒过来,那么久有问题了。一般干了坏事的人除非是脸皮特别厚的,不然一般都会紧张掩饰一些什么。

esp;esp;神识一扫,东华羽凡就知道储物袋在哪里,并且她还看到梅芸的手死死的捏着储物袋。

esp;esp;不知道怎么的,东华羽凡心里生出一股戾气,本来她不太喜欢杀人的,如非必要,她不喜欢将人置于死地。可是偏偏心里的这股戾气让她突然就想要痛下杀手。

esp;esp;手一挥,梅芸直接整个人便挥翻了。

esp;esp;直接撞到了墙壁上面,东华羽凡才不管那么多,眼中隐隐带着红光,再次一挥手,储物袋直接进入了她的手中。神识探入储物袋,发现有一道认主的禁制,直接利用神识将禁制穿破。

esp;esp;‘噗’梅芸只觉得脑中一痛,再然后便感觉到胸口仿佛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esp;esp;她惊恐的睁开眼睛,看着捏着自己储物袋的东华羽凡,想要大声的喊出来,可是喉咙却突然感觉到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的掐着,让她没有半点挣脱开的可能。

esp;esp;东华羽凡取出金菱镜,储物袋里面的东西看也没看,仿佛扔垃圾一样的人在地上。

esp;esp;眼中的红光更甚,特别是感觉到金菱镜越来越虚弱的气息,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冒气,这种感觉,仿佛只有毁天灭地才能解恨一样。

esp;esp;“不对劲,东华老大很不对劲。”剑天意凑到剑天临的面前,从后面看着东华羽凡,突然觉得有种害怕的感觉。

esp;esp;那股气势好强,比之前邪物散发出来的气势都要让人心惊。

esp;esp;“东……”

esp;esp;“别过去。”剑天临一把抓住想要过去的剑天意,眉头深皱。

esp;esp;他当然知道东华羽凡有些不对劲,身上的气息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感觉,仿佛是东华羽凡,可又仿佛不是她。就好像她的身体里面还住着一个人的样子,但是她的灵魂之力明明很纯粹。

esp;esp;这样子的东华羽凡无非是非常危险的,若是剑天意过去,很有可能会出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靠东华羽凡自己。毕竟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的手里高过她。



第四四一章 人民战争的威力

esp;e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不迷路!

esp;esp;火焰徽章!

esp;esp;身为狼牙第一特种大队的大队长,同时也是一名指挥官,雷克明自认无比冷静理智,精神意志力更是极其顽强,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让他失态了。

esp;esp;但当苏辰拿出那枚火焰徽章之后,雷克明的心跳却是骤然加速,急剧跳动起来,全身血液一股脑径直往头部上涌,以致他再不复之前的冷静镇定,忍不住失声喊叫起来。

esp;esp;“火焰徽章?!你是怎么弄到的?据我所知,军方掌控的一百多个生存基地之中,只有一个生存基地弄到了一枚,而这已经被列为最高军事机密!”雷克明满脸震惊之色,完全无法想象苏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即便是那些军方重点扶持的大型生存基地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有心弄一枚火焰徽章,但却屡屡以失败告终,且损失惨重。

esp;esp;更为令他震惊的是,只剩下五个人的1305生存基地竟然进入火焰荣耀场,完成了一场嗜血角斗,并取得了胜利,而这已经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esp;esp;由于狼牙特战队屡立战功,身为狼牙第一特种大队的大队长,雷克明有权限了解一些军方高度机密,其中有一条最新军规,就是这段时间内严禁各个大型生存基地进行嗜血角斗,该因火焰荣耀场的死亡率太高了,且一旦失败就会遭受到严厉的惩戒,可谓是损失惨重。

esp;esp;据他所知,军方掌控的十个大型生存基地在火焰荣耀场的战绩都十分惨淡,鲜有胜绩,损失了不少精英好手,而这也逼迫着军方高层发出了这样的禁令。

esp;esp;但在这里,1305生存基地,一个只有五个成员且怎么看都快走向毁灭的地方,竟是拥有一枚火焰徽章并已经赢取一场火焰荣耀场的胜绩,这如何不让人震惊?若非亲眼所见,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esp;esp;“必须尽快让首长他们知晓1305生存基地的存在才行!”震惊过后,雷克明不由兴奋激动到了极点,如果军方高层知晓苏辰等人近乎奇迹般的事迹,那么毫无疑问,1305生存基地必将被列为军方的重点扶持对象,会投入各种战略资源,而眼下人手短缺的困难也会迅速得到解决。

esp;esp;仿佛猜到了雷克明的心里想法,苏辰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们1305生存基地现在不想跟军方扯上关系,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1305生存基地甚至会遭受到军方的通缉。”

esp;esp;话落,苏辰将之前那李韬发生的冲突和不愉快述说了一下,想让雷克明打消这个念头。

esp;esp;“苏辰兄弟,这件事并不怪你们,是那李韬太过嚣张跋扈了,而且那李韬也代表不了军方,所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跟军方高层沟通,保证1305生存基地不仅不会受到惩戒,反倒会得到军方的重点扶持!”雷克明拍着胸膛,很是自信地承诺道。

esp;esp;如果1305生存基地快支撑不下去的话,还

真有可能会受到军方的通缉,但现如今1305生存基地潜力无穷,只需跟军方高层沟通交流一下,区区一个团政委简直不值一提。

esp;esp;不过苏辰却是摇了摇头,回绝道“雷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即便军方不追究,我们1305生存基地也不想跟军方有太多接触,至少现阶段是这样。”

esp;esp;看到雷克明还想劝说什么,苏辰直接挥手打断,开口问道“雷大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1305生存基地划归为军方管辖地的话,你觉得军方高层还会让我当这个队长吗?估计即便继续让我当这个队长,也会安插进很多人,把我彻底架空,进而将整个生存基地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esp;esp;闻言,雷克明顿时陷入到沉默,不说话了。

esp;esp;正如苏辰所说,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军方高层是不会放任一个如此有发展潜力的生存基地脱离自己掌控的。

esp;esp;“雷大哥,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我们1305生存基地的最初成员几乎全是一帮监狱囚犯,军方任凭我们自生自灭,明显对我们的感官极差,根本就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苏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esp;esp;仅凭这一点,估计军方高层也不会让这样一个“精神病疯子”带着一些囚犯,统领整个1305生存基地。

esp;esp;沉默良久,雷克明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苏辰兄弟,实不相瞒,我是带着军方任务进入异度平行空间的,你这样做其实让我很为难。”

esp;esp;在知晓苏辰等人竟然能够弄到火焰徽章之后,他就果断放弃了对于指挥权的争夺,而森林狼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彻底没脾气了。

esp;esp;但有一点,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esp;esp;不管是他雷克明,还是森林狼等人,都不会忘记自己背负的使命,更不会站到军方的对立面。

esp;esp;“雷大哥,这一点你放心,我很爱国,也没有跟军方对抗的意思,但我希望等将来拥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再去跟军方平等谈判,而不是现在。”苏辰笑了笑,在谈判桌上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没有足够的实力早晚就会被军方吞并掉,而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esp;esp;“好吧,希望苏辰兄弟你能说到做到,我们会听从你的调遣,但如果有损国家和军方利益的话,那么就恕难从命了!”雷克明深深看了苏辰一眼,苦笑着妥协了。

esp;esp;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辰虽然年轻,但却很有主见,一旦有所决断之后,很难劝说得动,更别说这里面因为那李韬的缘故,还产出了一些误会。

esp;esp;还有就是,随即分配到1305生存基地之后,短时间内,他们很难跟军方取得联系,而在见识到苏辰等人的真正实力之后,他可不认为跟苏辰等人对抗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esp;esp;“很好,既然已经达成一致,那么就好好享受你们来到异度平行空间的第一战吧,这也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一大惊喜。”苏辰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坏笑,说道。



第四四二章 凶狠的眼神

esp;e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不迷路!

esp;esp;听陈楠这么一说,欧亦菲有些激动,连忙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esp;esp;陈楠重新打开视频,将播放进度调到两人争吵的时候,说道“你看,在方庆海说要回去筹钱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非常浓烈的杀意,这时候他已经起了杀心。”

esp;esp;“这……光凭一个眼神,你就能这么肯定?”欧亦菲似乎有些怀疑。

esp;esp;陈楠也很纳闷,这欧亦菲身体里封印着一股强大的奇特能力,按理来说,她以前应该也是个高手才对,可怎么连别人眼神中的杀气都看不出来?

esp;esp;陈楠百思不得其解。

esp;esp;“你难道没听说过吗,眼神是人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全部都表露在眼神里。”陈楠说道。

esp;esp;欧亦菲还是不太相信,看着他道“那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能看出来吗?”

esp;esp;陈楠沉默了一会,笑道“你现在觉得尴尬,同时也很好奇,还带着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我说的有错吗?”

esp;esp;欧亦菲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esp;esp;她看了眼平板电脑,说道“可是我们不能拿这个作证据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别人眼神的。”

esp;esp;“这个没事。”

esp;esp;陈楠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确定了是他,我就有办法找到证据。”

esp;esp;欧亦菲问道“什么办法?”

esp;esp;“这个先不告诉你了,反正你就放心吧。”陈楠说道。

esp;esp;对于秦依萱都查不到的线索,陈楠只能用太子身份,让去查,但这些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所以他没告诉欧亦菲。

esp;esp;欧亦菲虽然有些疑问,陈楠为什么不说,但也不好多问“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esp;esp;陈楠笑道“还是等办成了再谢吧。”

esp;esp;“不管成不成,反正你愿意帮我,我心里就很感激你了。”欧亦菲认真说道,并不是矫情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esp;esp;而且她也听秦依萱说了,只要陈楠答应了,就肯定能办成。

esp;esp;虽然她不知道秦依萱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但是,她对秦依萱,一直都是无条件的信任。

esp;esp;陈楠转头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esp;esp;“我护士啊,你呢?”

esp;esp;“在学校里给人当保镖,也算是个学生吧。”陈楠有些诧异欧亦菲的职业,像他这种,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没想到却是救死扶伤的护士。

esp;esp;“难怪你身手那么好,打的方天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esp;esp;一听她说到方天,陈楠忍不住好奇道“对了,你之前对哪个王雄只是拒绝,为什么对方天却那么厌恶?”

esp;esp;欧亦菲解释道“忘了告诉你,方天就是方庆海的侄儿,我恨不得他们全家都去死,怎么可能还笑脸对他。”

esp;esp;“你不早说!”

esp;esp;陈楠有些懊悔,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一下,也许他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esp;esp;“这……我没往这方面想。”

esp;esp;陈楠摇了摇头,

说道“没事,反正我有的是办法。”

esp;esp;然而他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传来,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方天。

esp;esp;在方天的身后,还有好几个跟班。

esp;esp;“小子,老子总算找到你了。”

esp;esp;方天带着那群跟班冲进来,然后将包厢门从里面反锁,指着陈楠叫道“小子,敢打你天爷爷,都给我上,往死里打!”

esp;esp;方天趾高气昂的说着,对陈楠满是不屑。

esp;esp;他带来了八个身手不错的跟班,在他眼里,陈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自己随时都可以剁了他。

esp;esp;八个跟班二话不说,直接抡起拳头朝陈楠扑去。

esp;esp;看到他们反锁包厢门的时候,陈楠就笑了,如今看到这些人扑来,不由笑的更加灿烂了,这纯粹是来找虐的啊!

esp;esp;“你知道不知道,你会死的很惨。”

esp;esp;陈楠指了指方天,身子猛然挑起,在半空中一连踹出两脚,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跟班踹飞出去,撞在后面的人身上,一下子撞倒四个。

esp;esp;总共也就八个人,前面的六个一下子倒地,最后的两个刹车不住,踢在这些人身上,毫无疑问也是一个跟头栽在地上,摔的鼻青脸肿,破口大骂。

esp;esp;方天脸色一变,咆哮道“妈的,一群饭桶,赶紧给我起来!”

esp;esp;除了被陈楠踹中的那两个失去了战斗力,剩余的六个连忙爬起身来,再次朝陈楠扑去。

esp;esp;可看这形式,怎么都像是飞蛾扑火的感觉。

esp;esp;果不其然,六人冲上去,结果陈楠一脚横扫,将前面两个踢倒在地,爬不起来,紧接着双掌往前一推,将另外两个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昏迷了过去。

esp;esp;最后还剩下两个,一看这势头不对,连忙扭身就跑。

esp;esp;可包厢门被他们自己反锁了,一时间手忙脚乱,拉了好几下没拉开,这时陈楠赶上来掌刀一砍,将两人打晕了过去。

esp;esp;方天呆呆的看着,已经彻底傻眼了。

esp;esp;三拳两脚就放倒了八个人,出手又快又狠,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

esp;esp;方天心中惊慌,想要逃跑,可是陈楠站在包厢门那边,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完全无处可逃。

esp;esp;扫了眼旁边的欧亦菲,方天一咬牙冲了过去。

esp;esp;他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挟持欧亦菲威胁陈楠,使他不敢动自己。

esp;esp;可他就凭他那速度,怎么可能跑得过陈楠,在他刚抬步的瞬间,陈楠已经冲到了身后,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esp;esp;方天被准备往前跑,结果被陈楠这么一踹,顿时一个趔趄,一头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就仿佛是趴在欧亦菲面前膜拜似的。

esp;esp;“操,我的牙齿!”

esp;esp;方天捂着嘴巴痛呼,鲜血自口中溢出,两颗断牙掉在地上。

esp;esp;妈的,老子以后还怎么吃饭啊!

esp;esp;方天心中暗骂,他之前在路上被陈楠打掉了几颗牙齿,如今又砸掉两颗,照这么下去,以后真的只能喝稀粥了。

esp;esp;本是想来报仇的,不料却打得自己连饭都不能吃了。

esp;esp;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esp;esbsb。

第四四三章 火筛还没走?

esp;e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不迷路!

esp;esp;“呵呵,原来观音大士在保护弘法大师?”张天赐一笑,说道“大师,你先出来吧,要不,我就要得罪了。”

esp;esp;对于这个身怀大功德的老和尚,张天赐不好使用逐鬼丹。一旦用了,一个老和尚也和野猴似地满地乱跳,成何体统?手下留情,也是为这个老和尚留点颜面。

esp;esp;可是神像下面,那个老鬼婆的声音继续大叫,道“大真人,现在的老和尚,和我合二为一。你要是不原谅我,老和尚也无法出去的。”

esp;esp;要挟我?

esp;esp;张天赐来了火,屈指弹出一粒逐鬼丹,从神像的底部空隙里打了进去。

esp;esp;“呀……”神像忽然被顶起,老鬼婆一跃而出,带着浑身的黃色,挥手向张天赐抓来。

esp;esp;张天赐并指向前,剑诀点了过去!

esp;esp;但是老鬼婆一转身,后脑勺上也是一张脸,却正是老和尚弘法大师!

esp;esp;“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张天赐狠起来,继续出招。

esp;esp;呀地一声惨叫,老和尚和老鬼婆的鬼影突然分开了,一东一西,各自跌落。

esp;esp;张天赐一眼扫过,心中大喜。那老和尚的身上,居然没有逐鬼丹的痕迹,和正常的魂魄一模一样。

esp;esp;而老鬼婆却遍体通黄,正在痛苦地乱抓乱挠。

esp;esp;“老鬼婆,你的病不轻,要加大用药量啊!”张天赐一笑,又是一颗逐鬼丹飞了出去,打在老鬼婆的身上。

esp;esp;老鬼婆再次中招,终于无法支持,惨叫着向水面升去。

esp;esp;水面上,素素眼疾手快,早已经按住了老鬼婆。

esp;esp;张天赐看着老和尚的魂魄,问道“大师,你现在自由了,何去何从?”

esp;esp;老和尚也知道了张天赐的身份,合掌说道“善哉善哉,还请大真人慈悲,送我去冥界吧。pb”

esp;esp;“佛门自有超度之法,我送你,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大师说了,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大师,跟我走吧。”张天赐笑了笑,说道。

esp;esp;说罢,张天赐转身而出,跃上了水面的竹筏。

esp;esp;因为天师印的辟水作用,虽然在水里走了一趟,但是张天赐的身上,并没有沾到一滴水。

esp;esp;老和尚的魂魄也随后升上来,默默地看着湖面,有些惆怅的样子。

esp;esp;张天赐并不管老和尚,先收在了收鬼幡里,撑着竹篙,去和金思羽张月莲等人来会合。至于水下还有些野鬼,道行都不是很高,素素在书生鬼的帮助下,可以完成抓捕任务的。

esp;esp;果然,擒贼先擒王,老鬼婆落网以后,渔夫和曲仙姑等野鬼,也自知难逃,自己主动飘了上来,在张天赐的竹筏前负荆请罪。

esp;esp;张天赐看着曲仙姑,笑道“还是璧人姐姐知心,怕我累着,所以自己就出来了。”

esp;esp;“大真人恕罪啊,奴家有眼无珠,但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曲仙姑一边求饶,还一边冲着张天赐抛媚眼。

esp;esp;素素大怒,一颗逐鬼丹弹了出去。

esp;esp;曲仙姑中弹,顿时失去了那种仙子美人的飘逸,在水面上翻滚挣扎,跟满地打滚撒泼的泼妇一样。

esp;esp;“在大真人面前,收起你的贱相,否则,有你好看的!”素素骂道。

esp;esp;“是是是……我知错了,求求你……饶了我这次。”曲仙姑痛苦地大叫。

esp;esp;那一边的渔夫,吓得跪在水面上,浑身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esp;esp;张天赐用竹篙指着渔夫,说道“打渔的那些野鬼全部给我带来。否则,你和曲仙姑一样,难逃我的逐鬼

丹。”

esp;esp;“谨遵大真人法旨!”渔夫急忙答应,纵身钻进了水里。

esp;esp;随后,湖中所有的野鬼,全部落网。

esp;esp;这一场围剿,对于张天赐来说,也格外顺利,可谓兵不刃血。

esp;esp;这时候天色还早,刚刚才过了凌晨一点。

esp;esp;大家一起上岸,还是来到了西岸的帐篷处。

esp;esp;张月莲问道“大真人,这些野鬼们,打算怎么处理?”

esp;esp;“这些鬼虽然为恶,但是都与我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就发配他们去冥界了,让冥界的老鬼们处理吧。这样,冥界的老鬼们,也知道我在做事。”张天赐说道。

esp;esp;西岸的香案还在,张天赐点了一炷香,然后将收鬼幡里的老鬼全部放了出来。

esp;esp;放出来一看,张天赐这才想起来,那个叫陈太和的家伙,还一直收在自己的收鬼幡里。这个老鬼牵涉到麻姬的事,所以张天赐暂时不打算放,所以继续扣押。

esp;esp;戏子鬼和方湖里的老鬼们,都知道要面临发配了,一个个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天赐,希望张天赐能说点好话。

esp;esp;唯有老和尚弘法大师很淡定,在一边合掌念佛。

esp;esp;张天赐也不看这些野鬼,手掐指诀向西南方向一指,口中念道“天地日月星,此召酆都八将神。随气一摄至,追精立现形。不问神与鬼,更或妖与精。八将闻吾召,火急见真形。”

esp;esp;咒语念完,张天赐默默等待。

esp;esp;这是召唤冥界鬼差的,不是直接发配野鬼们去冥界,因为那样的发配,带有一定的超度性质。

esp;esp;如果直接发配这些鬼犯去冥界,那么这些老鬼们,反而占了便宜。因为天师的超度,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好处,在判决投胎之时,可以占便宜的。而且,他们也会插队,提前转世投胎。

esp;esp;众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张天赐拘唤冥界鬼差,便一起来看,各自不说话,看看冥界是否有鬼差过来。

esp;esp;大约一炷香以后,西南方旋风滚动,刮过来一团黑雾。

esp;esp;张天赐取出天师印,喝道“龙虎山嗣汉天师张天赐在这里,前面来的,可是冥界的鬼差?”

esp;esp;旋风立刻停止,黑雾散开,现出四个鬼影来,一起向张天赐抱拳,弯腰说道“冥界无常阴帅手下四鬼差,听候天师大真人差遣!”

esp;esp;众人定睛去看,只见这四个家伙,都长得一模一样,浑身皂色的公服,手持铁索,脸也是黑的,唯有那些鬼眼,可以看到一点亮光。

esp;esp;“我召唤的是八神将,怎么你们才来四个?你们是黑无常的手下,还是白无常的手下?”张天赐有些郁闷,略带不满地问道。

esp;esp;鬼差依旧勾着腰,说道“启禀大真人,冥界黑白无常两位阴帅的府邸是在一起的,所以,这两位阴帅,都是我们的长官。至于只来四个,那是因为冥界的事物太多,鬼差不够用。这还是大真人的召唤,如果是其他的教派的召唤,都不见得能来一两个……”

esp;esp;“这么说,是给我面子了?”张天赐心中更加恼火,挥手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等以后见了冥王,我再问问,冥界究竟有多少事物,连正常的鬼差配置都凑不齐。”

esp;esp;召八个,来四个,这是冥界对自己的漠视。所以张天赐心中不快,不打算发配这些鬼犯了,暂时带在身边。

esp;esp;“大真人,这个……”那四个鬼差一呆,站在当地来去不得。

esp;esp;张天赐正要再教训一下这几个鬼差,却见金思羽的神色有异,眼中萤光大盛,注视着小庐山的山头方向。

esp;esp;没等张天赐询问,金思羽已然变色,手指山头方向“天赐,那大个头鬼婴来了,速度很快!”

esp;esp;“鬼婴?是你昨夜里看到的那个!?”张天赐吃惊,急忙问道。



第四四四章 男人的快乐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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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听说是鬼婴,张天赐自然紧张,一边问话,一边已经取出了天师印和伏魔镜,准备印镜合一,应对这鬼婴的冲击。

esp;esp;“是的,就是昨夜里的鬼婴,来得很快,就怕是对付我们的!”金思羽说道。

esp;esp;这时候,不用金思羽提醒,张天赐也觉察到山头方向的鬼气了。

esp;esp;大光头和彭晓森,也随后察觉,各自变色。

esp;esp;“结阵,注意安全,鬼童子守外围,其他人站我后面。”张天赐目视前方,口中吩咐道。

esp;esp;龚自贵和田晓荷立刻行动,拉开一定距离,围着张天赐等人转动起来,在外围先构成一道屏障。

esp;esp;金思羽自然躲在了张天赐的身后,但是素素却挺身上前,和张天赐并排而立。

esp;esp;彭晓森和大光头,站在金思羽和张月莲的侧后,展开保护。

esp;esp;“那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冥界的四个鬼差也看着小庐山的山头,惊异地问道。

esp;esp;感情这些鬼差,也不认识鬼婴,不知道这个种类的危险性。

esp;esp;“也不是太厉害,你们四个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会一会它。如果能够拿下它,我比有重赏。”张天赐注视着前方,冷冷地说道。

esp;esp;其实这是张天赐心里的一点恶念,因为他知道这四个鬼差,根本不是鬼婴的对手,一旦遭遇,四个鬼差肯定要吃大亏。

esp;esp;四个鬼差不知好歹,竟然一口答应了,说道“好,我们四兄弟去看看,大真人稍等!”

esp;esp;说罢,四道鬼影同时纵身而去,扑向山头的方向。

esp;esp;“喂,四个排一条直线,要不你们撞不过它。”张天赐在鬼差身后叫道。

esp;esp;鬼差们听见了,立刻调整队形,排成直线向前急进。

esp;esp;这时候,鬼婴早已经奔下山头,向着张天赐这边冲来。

esp;esp;这鬼东西的速度非常可怕,几乎就是贴地飞来的,出膛的子弹一样。

esp;esp;眨眼间,冥界的四个鬼差,和鬼婴撞上了!

esp;esp;“大胆……啊呀!”

esp;esp;冥界鬼差的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鬼婴穿膛而过。四个鬼差,在一瞬间,被鬼婴冲击的鬼影破碎,飘飘荡荡!

esp;esp;但是鬼婴的来势,也因为受到阻挡,而微微一顿。

esp;esp;田晓荷和龚自贵鬼叫一声,从鬼婴的头上飘了过去,试图分散鬼婴的注意力,让它的行动再慢一点。

esp;esp;可是鬼婴根本不在意两个鬼童子,继续撞来,从竹林中破开一条路,直奔张天赐!

esp;esp;“天师伏魔,道法通天!”张天赐看准机会,手中印镜合一,向着鬼婴的方向猛地一推,同时一口舌尖血,喷在伏魔镜的背后!

esp;esp;红光从镜面上射出,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向前疾飞,正遇上迎面而来的鬼婴。

esp;esp;嘭!

esp;esp;就在鬼婴和镜光相遇的瞬间,众人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声响。

esp;esp;“嗷……”鬼婴的身形受到阻挡和反推,转了一个圈,向后连退几步。

esp;esp;而张天赐也觉得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脚步后退,双臂酸麻,胸中气血沸腾,几乎抓不住伏魔镜和天师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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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金思羽在张天赐的身后,被撞得猛一踉跄,差点摔倒。素素身手敏捷,拉着金思羽,闪开在一边。

esp;esp;大光头和彭晓森见状,急忙上前,各自出掌,抵住了张天赐的左右肩头。

esp;esp;张天赐这才稳住脚步,继续控制伏魔镜,镜光牢牢地罩定鬼婴。

esp;esp;鬼婴在镜光的禁锢中嘶吼,顶着镜光,张牙舞爪地一步步向张天赐逼近。

esp;esp;现在,大家都看清楚这东西的尊容了,就是一具干尸的模样,皮肤枯黑,四肢瘦长,头上有稀疏的头发,双眼深陷,但是眼神却非常凶恶。

esp;esp;它的腰间围着一块黑布,打着赤膊光着脚,满口尖锐的白牙,那种形象,比鬼更恐怖。

esp;esp;“嗷嗷——!”鬼婴大叫着,挣扎而来。

esp;esp;它在镜光里行走,受到镜光的阻力,自然不能像先前一样急速了。

esp;esp;鬼婴每向前走一步,张天赐也就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幸好身后有彭晓森和大光头拼死抵住,否则张天赐也会被这鬼婴逼着后退。

esp;esp;张月莲看见鬼婴的恐怖模样,实在是有些心惊胆碎,想都没想,掏出手枪就打!

esp;esp;砰砰砰!

esp;esp;清脆的枪声响起,一连五颗子弹,全部打在了鬼婴的胸前!

esp;esp;张月莲用的是左轮,一共也就六颗子弹,上次收拾陈太和打了一发,现在剩下的五发子弹,全部送给了鬼婴。

esp;esp;鬼婴每中一枪,身形都会剧烈一颤。但是子弹射入它的胸膛里,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弹孔,不见血迹。

esp;esp;当第五颗子弹射出的时候,鬼婴终于承受不住了,嗷地一声大叫,转身就逃!

esp;esp;“天师伏魔,道法通天!”张天赐又一口舌尖血喷在伏魔镜后面。

esp;esp;镜光的亮度陡然加强,冲击在鬼婴的身后!

esp;esp;鬼婴被镜光重击,又是大叫一声,向着来路滚滚而去。

esp;esp;镜光的射程有限,渐渐无法禁锢鬼婴。

esp;esp;“我去追,看看它的老巢在哪里!”素素随即纵身而起,脚不点地地飞驰而去,同时手指一弹,一颗逐鬼丹射向了鬼婴。

esp;esp;鬼婴身上带有极重的鬼气,自然也会与逐鬼丹产生反应。

esp;esp;逐鬼丹炸开以后,立马给鬼婴镀了一层金。原本黝黑的鬼婴,变成了遍体金黄色,甚至还在黑夜里发出金光,看起来格外显眼!

esp;esp;“素素,你小心点,注意安全!”张天赐和金思羽同时大叫。

esp;esp;素素的身影,已经追着鬼婴去远,声音却遥遥传来“知道了,大家放心!”

esp;esp;但是金思羽不可能放心,拉着张天赐的胳膊,问道“天赐,素素可以对付鬼婴吗?要不要我们一起追去看看?”

esp;esp;“我们追不上,素素和鬼婴的速度太快。”张天赐摇摇头,冲着龚自贵和田晓荷挥手“你们愣着干什么?去追素素啊,配合她的行动,快!”

esp;esp;龚自贵和田晓荷这才反应过来,一起化风追去。

esp;esp;“让素素不要硬拼,斗不过就回来!”金思羽大叫。

esp;esp;张天赐握住了金思羽的手,说道“没事的,素素很机灵,可以应付的。而且,鬼婴也受了重伤,真的斗起来,我觉得素素现在可以胜它。”

esp;esp;金思羽这才稍稍放心,但是依旧注视着素素消失的方向。



第四四五章 下次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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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尔敢。”

esp;esp;就在东华羽凡的意识回归到本体之后,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顿时想起。

esp;esp;东华羽凡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水。

esp;esp;这个声音,简直特么的魂牵梦绕啊,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如果说幻觉的话,东华羽凡也觉得圆满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也算是满足了。

esp;esp;“你总算是来了,本座还以为你迷路了,毕竟这魔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魔人语气轻快,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不过东华羽凡是看不到了,只能凭借他说话的语气来判断了。

esp;esp;只是,下一瞬东华羽凡就旷了。

esp;esp;咋滴?

esp;esp;这居然不是幻觉,也就是说,风倾城真的来了。

esp;esp;一瞬间,东华羽凡的细腻就狂喜了起来。她总算是不用死了是吗?

esp;esp;原本绝望的心里顿时如同被照进来了一道光明一样。他来救她了,一瞬间,东华羽凡就想起了一段话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盖世英雄,踏着奇彩浮云前来娶她。

esp;esp;而此时,东华羽凡就是这样的心情。

esp;esp;虽然原话她忘的差不多了,但是现在激动的心情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御前女官手记。

esp;esp;“把她放下。”风倾城看了一眼被禁锢着身体的东华羽凡,神色黯然,严重带着一丝担忧。

esp;esp;“本座的地盘,何时轮到你来做主。”魔人冷笑一下,轻轻的将东华羽凡挡在自己的身后,豪不退缩的看着风倾城。

esp;esp;风倾城神色一凝,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身体瞬间移动了起来,下一瞬便出现在了魔人的面前,直接伸出手,想要靠近东华羽凡。

esp;esp;魔人似乎有所察觉,冷笑的往旁边一挡。嘲讽的看着风倾城,说道

esp;esp;“若想打,本座自然不惧。但你恐怕也不想伤及无辜吧!”

esp;esp;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东华羽凡,‘无辜’这俩个字被他咬的特别重。

esp;esp;风倾城微微蹙了蹙眉,他自然是不想东华羽凡收到伤害的。可是此地狭窄,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伤及东华羽凡。风倾城冷冷的回道

esp;esp;“你要如何,才能放过她。”

esp;esp;“如何?”魔人低下头,看了看东华羽凡的连。嘴角上扬,似乎就在等风倾城这句话了。

esp;esp;不过下一瞬,突然挥了挥手,一道黑色的巨网顿时从他手中被挥出,直接往风倾城哪里笼罩而去。

esp;esp;风倾城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手中的灵力顿时一转,一道无形的力量仿佛一只巨手,直接将之挡住。巨网仿佛浮在空中一样。

esp;esp;“你不是相救她吗?为何还要抵抗?”说着冷笑一声,继续道

esp;esp;“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命啊,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esp;esp;风倾城皱了皱眉,心里不是特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想要让他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此人本就无甚诚信,若是他果真束手就擒,而此人依旧不兑现承诺。那么自己和东华羽凡俩人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esp;esp;“你以为我傻?”风倾城不甘落后的嘲讽道,看着魔人时候的神色带着轻蔑。

esp;esp;“既如此,那边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吧。”魔人脸色一冷,脸上到时对这一场战斗有了一丝期待。

esp;esp;随后,大手一挥。巨网随即消失。

esp;esp;而后,魔人的手中快速的捏了一道法决。手心一道金光突然爆炸开来,风倾城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心里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esp;esp;不过饶是如此。这道金光也让他下意识的炸了一下眼。

esp;esp;就一下,也足够了,魔人冷眼一瞥,最后双手一样。

esp;esp;一时之间,天地变幻。

esp;esp;东华羽凡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反正自己现在已经被禁锢了。有再多的警惕之心估计也没有什么作用。

esp;esp;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灰黑色色天空,不过周围顿时一凉,一股寒冷袭入心底。

esp;esp;“你若赢了我,我就放过她山村田园本秀色。”魔人率先踏空而起,看着风倾城,淡淡的说道。

esp;esp;“如你所愿。”风倾城回道,清冷的眉眼间霎时间寒气大起。

esp;esp;俩人一同飞到半空之中,东华羽凡睁大了眼睛看着上空。

esp;esp;很快,魔人先出手了,东华羽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esp;esp;好在风倾城的修为也不弱,云淡风轻的将魔人的第一波攻击击散了。手中快速的捏了一道法决,毫不犹豫的回击了过去。一道冲天而落的火龙迅速的朝着魔人攻击而去。

esp;esp;魔气面对这等火焰,根本溃不成军。魔人自然也是知晓,因此直接转换了灵力,手中的法术更是信手拈来,根本不用时间,一瞬间边捏出了一道法决。更奇特的是,魔人直接捏了一道水洗法术,最后幻化成水龙的模样,冷笑着朝着对方的火龙跃去。

esp;esp;‘轰’

esp;esp;两龙一相撞,东华羽凡顿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狠狠的震动了一下。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esp;esp;法术你来我往的,根本谁也奈何不了谁,东华羽凡心里也很无奈啊。她知道高手过招通常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大战几天几夜甚至十几天都是有可能的,修为再高一点的,若是只想分出输赢,估计还有打一年的。

esp;esp;所以东华羽凡在下面是很悲催的,既希望俩人快点分出胜负,有希望他们能够慢一点。

esp;esp;这样的话她就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冲破魔人给她下的禁制了。

esp;esp;不知道过了多久,俩人的法术攻击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而此时天空中早已浓烟阵阵,东华羽凡的灵力被禁锢,如今也不过松了一点点,根本看不清楚在高空的俩人,只能专心的冲破拿到禁制,希望早日脱困,这样的话,风倾城也不用和这个魔人战斗了。

esp;esp;没一会,东华羽凡耳边就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心里一阵无语。

esp;esp;在努力冲击的时候,东华羽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的身边好像还躺着一句千年老尸来着。一瞬间。整个人都差一点吓尿了。

esp;esp;你说旁边躺个猛兽什么的她心里都没有这么害怕,毕竟在现代长大,鬼片僵尸片多多少少看了不少。东华羽凡最不敢看这些了,因此就连参加亲人的葬礼都不敢去看最后一面。更别说如今还有一

个更加劲爆的现实。

esp;esp;“大姐饶命啊,我真的不适合你夺舍的,千万不要找我啊。”东华羽凡一边默念,一边更加快速的用灵力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禁制。

esp;esp;或许是人品爆发了,东华羽凡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能够移动了。

esp;esp;可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紧闭双眼,狠狠的朝着双脚的禁制冲击而去。一波一波的冲击实际上对于经脉也有一定的伤害,更何况,东华羽凡此时完全顾不上太多,只想着快点让身体恢复行动能力。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至少打不过还能躲空间里面。

esp;esp;或许是因为恐惧的缘故,东华羽凡脚下的禁制尽然很快就解除了。

esp;esp;只不过代价就是痛的龇牙咧嘴的。

esp;esp;趁着如今魔人飞在空中,东华羽凡努力的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费劲的将双脚移动到地上。

esp;esp;结果身体一软学院都市的阿宅全文。整个人反而滚到了地上。

esp;esp;次奥,东华羽凡忍不住吐槽。

esp;esp;却片刻也不敢耽搁,再次站起身,稳住了摇晃的身形。

esp;esp;身体的经脉剧烈的疼痛,到时让东华羽凡的脑子活动的飞快。如今这个样子,和躺下实际上没有分别,东华羽凡一咬牙,干脆做起了练体术的动作。

esp;esp;原本轻车熟路的第一个动作东华羽凡都痛的龇牙咧嘴的。心里再一次对于实力有着特别深刻的渴望,若是今日她的实力足够的话,只怕早就离开了。又怎么可能被人这么欺负。

esp;esp;想到这里,东华羽凡一咬牙,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开始连续的坐着自己已会的所有动作。

esp;esp;慢慢的。疼痛开始麻木了起来,直到这时,东华羽凡的身体如同机械运动一样,只知道一遍一遍的坐着练体术的动作。

esp;esp;魔气飞快的进入东华羽凡的身体,洗刷着她的经脉。

esp;esp;而此时的东华羽凡更是进入了一钟很奇妙的感觉当中。

esp;esp;眼睛虽然睁开的,但是眼中无神。表情呆滞。

esp;esp;可是周身的魔气到时越来越浓郁,也不知道这些魔气都是从什么地方聚集过来的。

esp;esp;而此时的东华羽凡仿佛置身于星辰之中,只觉得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实际上这样的奇妙感觉东华羽凡不止一次的遇见了。

esp;esp;可是每一次进入这种体验,东华羽凡都会感应到不同的感觉。

esp;esp;星辰柔和,一点都不刺眼,东华羽凡如同一个孩童,好奇的和每一颗闪亮的星辰躲着猫猫。而这些星辰似乎对东华羽凡特别的亲近。

esp;esp;天空之中的俩人早已经你来我往的过了不下百招,甚至到了最后越来越凶险。

esp;esp;眼中更是将对方看成了生死仇敌一样。

esp;esp;“你是赢不了我的。”风倾城脸上依旧淡然,眉眼间的清冷更是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的飘然。

esp;esp;魔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嗤笑到

esp;esp;“试过才知道。”

esp;esp;说完,手中顿时以用力,往后一推。

esp;esp;风倾城顺势飘然后退,手中的长剑顿时再次不留情面的攻击了过去。

esp;esp;‘锵锵’声一生比一声大。

esp;esp;可是,就在俩人再一次要攻击到对方的时候,俩人同时停了下来。

esp;esp;长剑之上恐怖的力量顿时往旁边一挥。

esp;esp;‘轰’,两座巨大的山峰顿时炸裂开来。

esp;esp;可此时谁人也没有空去管这些。快速的降落到地面。

esp;esp;魔人想要上前,风倾城顿时拦在了他的面前,冷色说道

esp;esp;“有我在,休想伤害她重生变女王拿下特种队长最新章节。”

esp;esp;“谁在伤害谁?又是谁先背叛了谁?”魔人顿时红了眼,说道这里,忍不住一拳打到了风倾城的脸上。

esp;esp;风倾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因此没有防备到魔人的这一拳,竟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esp;esp;当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魔人却丝毫不在乎,语气清冽,可是眼中却染上了一丝哀伤。

esp;esp;“你既已飞升,又何必再次寻来。伤害她的人,一直都是你。”

esp;esp;风倾城听的此言,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可是他想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脸上依旧是一幅冷淡的模样。

esp;esp;他的记忆还未恢复,最重要的始终没有办法记起,因此眼前的魔人再愤怒,再抓狂,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esp;esp;“我从未伤害过她,自然也不会允许比人伤害她。”

esp;esp;风倾城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esp;esp;魔人一噎,原本想要嘲讽两句的,可是对方眼中的认真一点不假。魔人想着风倾城大概是真的失忆了,一想到那人同样失忆,心里就是一阵苦涩。

esp;esp;难道发生过的事情还要在重复一次吗?

esp;esp;莫非真有命运这种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吗?

esp;esp;一瞬间,魔人的眼睛就抬了起来。

esp;esp;不,他不相信,不管命运如何决定,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重复从前的错误。

esp;esp;突然,魔人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俩人算得上是近身作战了,魔人身体强悍,风倾城自然也不差。俩人还是旗鼓相当。

esp;esp;不过魔人也没想过能够奈何他,突然大声喊道

esp;esp;“影子,快去。”

esp;esp;风倾城霎时间回过头,正巧看到一个长相精致的小女孩出现在了玄冰之前。

esp;esp;小女孩神色还是愣愣的,不过随后便看向了东华羽凡的地方,仿佛是有谁在前面牵引一样,一步一步的朝着东华羽凡的地方走了过去。

esp;esp;风倾城心里焦急,东华羽凡如今正好实在突破的时候,根本容不得半点打扰。心里一急,也不愿意和魔人有过多的纠缠,另一手飞快的腾出了空,一道捆仙索从手心挥出朝着小女孩而去。

esp;esp;魔人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丝毫不担心小女孩会被捆仙索套住。

esp;esp;而就在此时,捆仙索已经靠近了小女孩,但是风倾城诧异的是,捆仙索只是从小女孩的身体里面穿了过去,并没有将她捆住。

esp;esp;小女孩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再次凝实了起来。

esp;esp;往前踏了一步,没入了被魔气围成蝉蛹的魔气圈里面了。

esp;esp;风倾城眼中顿时一阵惊恐,不在理会魔人,飞快的跑了过去。

esp;esp;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四四六章 他真那么厉害?

esp;e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sb不迷路!

esp;esp;叶迦的战斗也差不多了。

esp;esp;两人身上都没怎么挂彩,甚至叶迦的衣角都没有凌乱。

esp;esp;记名弟子赶紧上前慰问。

esp;esp;突然间,东华羽凡发现,叶迦似乎变了不少呢。以前的‘青葱’青年,似乎越来越有冰山的潜质了。

esp;esp;脸上挂着冷淡的色彩,眼里古波不惊,对于周围人的恭维或者谢意,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改变。

esp;esp;蓦地,东华羽凡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少年了。

esp;esp;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叶迦狐疑的朝着东华羽凡的地方看了过去。

esp;esp;什么叫一眼万年,此时此刻才真的叫一眼万年。

esp;esp;原本的冰山脸顿时破裂,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了。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就怕自己产生了幻觉。

esp;esp;快步走到东华羽凡前面,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屏住呼吸,脑子里面顿时一片空白。

esp;esp;东华羽凡浅笑道

esp;esp;“怎么了?叶师兄,许久未见,不认识老熟人了?”

esp;esp;不管曾经她有多想和叶迦划清界线,可是久别重逢,以前心里的隔阂在这一刻顿时消散了超级怀表。

esp;esp;事实上,这个时候,东华羽凡真的有一种很感动的感觉。三年未见,一个人被扔到了魔界,她不是没有害怕,不是不担心万一真的回不来怎么办。

esp;esp;“你回来了?”叶迦贪婪的盯着东华羽凡,虽然微微有些不一样,但是她就是她。这双眼睛如何变都是这样,叶迦心里原本有着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堵在喉咙。最后吐出这么一句之后,心里却常常的舒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黯哑。

esp;esp;“是啊,我回来了。”东华羽凡怕眼泪会落下,故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

esp;esp;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esp;esp;顿时有些发蒙。这个怀抱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却莫名的很安心。

esp;esp;直到将东华羽凡抱在怀里,叶迦才真正的将心落在肚子里面了。触碰到她柔软的身体,心里说不出的安心。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开东华羽凡,说道

esp;esp;“回来便好。”

esp;esp;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睛始终一直看着东华羽凡,片刻都不想离开。

esp;esp;东华羽凡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她和叶迦的关系实际上在她看来,并没有特别特别的好,至少没有她和莫离好。

esp;esp;况且,周围还有不少的弟子。她也不想这些师弟师妹们误会,因此用手轻轻锤了锤叶迦的胸口说道

esp;esp;“叶师兄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真是好样的。”

esp;esp;叶迦心里有些发苦。脸上却不显,没好气的谈了一下东华羽凡的眉头。说道

esp;esp;“好哇你,一回来就调侃你师兄我。”

esp;esp;“嘿嘿,那是自然,谁让你年纪这么大。”

esp;esp;……

esp;esp;等到启程回去的时候,东华羽凡心里松了口气。看了看叶迦正在专心指导着某个即将要突破的弟子,叹了口气。叶迦不愧是男主,虽没有风倾尘亦或者师傅绝美,但是身上总有一种气质。让她觉得,男主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esp;esp;偏偏,她的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了,虽然如今她没有办法原谅这个人,但是真的挤不下别人了。

esp;esp;再次叹了口气,加快了速度飞到前面,叶迦刚好说教完,看到东华羽凡过来,招了招手。

esp;esp;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正准备说话,突然看到了李霸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esp;esp;“师妹的妖兽……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独特呢!”

esp;esp;叶迦对于李霸天可谓是怨气横生,估计心里也记着第一次遇到李霸天的时候,李霸天故意将他弄晕过去的事情吧。

esp;esp;只是许久未见,再次见到,心里的怨气倒是没有了。却有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esp;esp;“是啊,这货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变得不伦不类了,一度不好意思出来见人的护花使者逍遥游。”东华羽凡不予余力的在叶迦面前调侃李霸天,反正这货吞了两颗晶核,已经睡得呼呼的,现在怎么摆弄它,都不会惊醒的。

esp;esp;东华羽凡看着李霸天这样,经常会想。若不是因为他们是老乡,这样的妖兽,还真的不想要。

esp;esp;“想来应该也是它该有的机遇吧。”叶迦点点头说道,不过心里却震惊,它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李霸天的气息,与其说是感觉不到,还不如说李霸天的修为高多他许多,让他完全探测不到吧。

esp;esp;“是啊,这家伙的运气一向不错。”东华羽凡点点头,非常赞同,虽然它也算是一生坎坷,但是从认识她之后,运气就一直还不错啦。

esp;esp;两人一路聊天,说说笑笑,没有触及到一些敏感话题,倒是非常和谐。

esp;esp;而那几名跟着叶迦出来历练的弟子也终于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正是大名鼎鼎的千古尊者唯一亲传弟子,自然每个人对于东华羽凡都是恭敬不已,况且这名师叔的修为同样不弱。

esp;esp;叶迦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如今的局面,如今修真界和魔族确实已经进入了一种白热化的状态。不过让修真界众人奇怪的是,魔族的魔人似乎并没有真的想要和他们分出什么胜负,这三年就连死伤都很少,除非运气真的是弱爆了。

esp;esp;不过这也是修真者并没有真的入侵过妖冥域的领地,大家基本上都是在西南域与中域的中间地带活动。这让东华羽凡再一次好奇,双方这究竟是图什么?

esp;esp;修真界想要将魔人赶回魔界,因为魔人修炼速度过快,害怕魔人伤害到修真界修士的利益。

esp;esp;可是东华羽凡知道,魔人似乎并没有想过要侵占修真界。这么多年几乎偏居一偶,若真的想要入侵,估计早就行动了。

esp;esp;东华羽凡沉吟片刻。说道

esp;esp;“观魔人作战,似乎并没有真的下死手,可知是何缘故?”

esp;esp;“具体不知,听说是为了仙界传书。”叶迦摇摇头,他也并不是特别了解。

esp;esp;东华羽凡再次皱起了眉头,仙界传书是莫离带回去的,因为玉虚宗有了仙界传书。一时之间。修真界的各处资源玉虚宗占尽了便宜。

esp;esp;仙界是每一个修真者的梦想,可是仙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没人知道,仙界传书里面正是记载了仙界的秘密。至于是什么。东华羽凡权限不够,自然不知道。不过想来千古尊者应该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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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sp;那么到底魔人的目的是不是仙界传书呢?如果是的话,为什么现在回事这样的局面,直接抢不是更快。磨了三年。究竟为哪般?

esp;esp;之前敲响警世钟,似乎是因为在各门派附近发现了魔人的痕迹。魔人许久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出现过,所以修真界才慌了。

esp;esp;仙界传书刚一带回玉虚宗,魔人的动静就传出来了。也怪不得会将这两件事情连接起来。

esp;esp;“可是照师兄所说,魔人并未对修真者下死手。反而因为时常与魔人战斗,令大部分的弟子修为在短短的时间内有很显著的提升,这不是很奇怪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东华羽凡狐疑的说着。其他的别说,就这一次她遇到的便是如此。

esp;esp;明明几个魔人都是结丹期的修为调教武周最新章节。可是偏偏没法将只有一个结丹期修士的队伍拿下。

esp;esp;“这个问题我有问过师傅,可是每次一提到,师傅都让我不要多问。”叶迦给了东华羽凡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实际上不止她好奇,所有人都好奇。

esp;esp;魔人究竟要干什么?

esp;esp;带着疑问,总算是回到了营地。

esp;esp;营地和三年前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东华羽凡取出没用几次的身份玉牌,跟着众人越过河流,直到脚踩在地面,才终于有了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esp;esp;“师妹,我要带他们去交任务,晚点再去找你。”

esp;esp;原本叶迦是不想和东华羽凡分开的,可是奈何他是这个小队的临时队长,做事情要做完,因此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见这些人带过去。交了任务之后,才去寻东华羽凡。

esp;esp;而和叶迦分开东华羽凡则直接往山上走去。

esp;esp;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咚咚咚’的心跳声非常明显。虽然只是三年没见师傅,但是东华羽凡总有一种很心虚的感觉。总害怕师傅会不会发现什么东西。

esp;esp;回到师傅的房殿,屋子周围并没有什么气息,千古尊者也并没有在房间里面。

esp;esp;东华羽凡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面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灰尘。东华羽凡心里一暖,重重的将自己丢进了不算软和的床上。

esp;esp;滚了两圈之后,最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esp;esp;叶迦交了任务,往山上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沉着脸往山下走的莫离。

esp;esp;想着莫离这些年的改变,叶迦叹了口气,叫住了莫离。

esp;esp;莫离冷冷的看了一眼叶迦,倒不是故意这样对他,而是这些年习惯了冰冷的神情,这张脸依旧许久没有过其他的表情了。

esp;esp;叶迦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张脸如果换一种表情会怎样。

esp;esp;“见过叶师兄。”

esp;esp;“师弟免礼,师弟这是要去哪儿?”叶迦并没有直接告诉他,淡笑着问道。

esp;esp;莫离看了一眼叶迦,虽然他这三年不长和叶迦碰面,甚至两人就算碰面了,除了冷着脸淡淡的点个头,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流。

esp;esp;而如今叶迦居然破天荒的叫住了他,甚至眼中还带着笑意。不知怎的,莫离心里竟然觉得这个笑容有些讽刺,因此语气更冷了

esp;esp;“做任务。”

esp;esp;叶迦一点都不在乎莫离此时的表情,如今越冷,等会知道消息的时候反差就会越大。

esp;esp;“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我正要去拜访千古尊者。”

esp;esp;听到千古尊者,莫离的表情总算是有了一丝波动,不过很快,眼中便多了一丝黯然神伤。一提到千古尊者,他自然会想到东华羽凡。那次没有将东华羽凡收入雷峰塔,是他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了。如今叶迦提到这个,莫离瞬间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沉声说道

esp;esp;“叶师兄若没人有其他的事,莫离就先告辞了海贼王之无证名医最新章节。”

esp;esp;“莫师弟不如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千古尊者吧。”叶迦故意想要捉弄一下莫离,遂开口喊道。

esp;esp;“不了,比不了叶师兄的闲情逸致。”

esp;esp;“好吧,既然莫师弟是大忙人,我就不打扰了。原本以为今天东华师妹进入回来,莫师弟应该会很高兴的。”说完,还故意叹气摇头,背着手,慢悠慢悠的往山上走去。

esp;esp;莫离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立在原地。

esp;esp;叶迦的话一字一句的在他的脑子里面回想。

esp;esp;东华羽凡回来了?东华师姐回来了?她回来了?回来了?

esp;esp;这几个字,不停的在他脑子里面来回转动。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猛地回头,看着已经渐渐走远的叶迦。

esp;esp;怎么都不敢相信,没想到一直以来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esp;esp;可是这一刻他应该如何呢?是很高兴,还是应该大哭一场。莫离呆呆的站了好一会。这才突然转身往回跑。一瞬间就超过了叶迦。

esp;esp;叶迦眼前一晃,正好看到一道黑影快速的冲了过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竟然到现在才爱反应过来。不过一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虽然不如莫离的夸张,但是应该也是傻傻的。

esp;esp;其实叶迦还是非常羡慕莫离和东华羽凡之间的感情,东华羽凡对莫离是真的好,这种好让他嫉妒。可这种好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好。

esp;esp;所以他才会这么无私的将东华羽凡回来的事情告诉莫离。

esp;esp;他想,东华羽凡应该也是想莫离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的吧。

esp;esp;最后叶迦再次叹了口气,却同样加快了速度。

esp;esp;很快就到了千古尊者的房殿之外。

esp;esp;落英缤纷,吹风拂面,千古尊者乃随性之人,房殿之外的花木因有阵法维护,一直都是鲜花满枝。虽不尊贵华丽,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多了一个人,叶迦竟然觉得这里非常温暖,令他的心莫名的很平静。

esp;esp;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清楚的听到似乎身体的某处发出一道很轻的声音。

esp;esp;‘啵’叶迦大喜,他停滞不前的心境竟然就这么突破了。心境直接突破到了元婴期后期的样子,就连修为都跟着有所提升。

esp;esp;从金丹期中期直接达到了金丹期后期而后直接打到金丹期大圆满的进阶。

esp;esp;叶迦震惊的顿在原地,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体内,感受着修为如同做了飞剑一样,感受着身体自动的运转着功法,心里却没有办法平静。

esp;esp;他其实知道自己早就应该突破的,毕竟这些年的沉淀。又经常与魔人战斗,其实早就应该达到金丹大圆满的。可是心境没有提升,便一直没有办法将修为提高。

esp;esp;没想到东华羽凡回来的第一天,他便有此好运的突破了。甚至只要一个契机,他都能闭关冲击元婴了。



第四四八章 咱,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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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薄洛?桀雾一脸我早就看透你了的模样看着嬴洛,心里却在腹诽,还说不想提起薄风止的,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呢?这都还没有嫁呢,这就要冠夫姓了吗?

esp;esp;要是桀雾敢把这句吐槽在嬴洛面前说出来,嬴洛绝对是会冷笑着反驳一句有本事你也冠个夫姓啊!

esp;esp;这一句话绝对是秒杀啊,有没有!

esp;esp;当然桀雾还没有那么傻的将这些话说出去,而这句秒杀的话,嬴洛也是没有机会说出口的lw520。

esp;esp;温灵羽看到嬴洛的笑容,误以为嬴洛同样是对自己有意,不由的更加开心的开口醢。

esp;esp;“薄公子,你们在落日之森是试炼,还是?”温灵羽看着嬴洛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道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毕竟这落日之森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危险。”

esp;esp;温灵羽的长相也不算是十分的美艳,但是也算的上是中等,可是嬴洛对女人不感兴趣,而且一看这个女人就是表里不一。

esp;esp;听着温灵羽喊着薄公子,嬴洛就不由的想起薄风止来,她都出来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找过来吗?不是很厉害吗?找个人都这么慢吗?还是根本就不想找啊,混蛋缇!

esp;esp;嬴洛嘴上说着薄风止要是不找过来的话,他们之间就这样了。

esp;esp;但是实际上,只有嬴洛自己知道,自己对这份感情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舍。

esp;esp;他怎么能够攻陷自己的心防之后,若无其事的离开呢?

esp;esp;嬴洛自然也觉得不甘心,是他来招惹她的,他要是敢这么就算了,那她真的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出来啊!

esp;esp;嬴洛在想,是不是自己要取名叫做邪风,然后到处败坏他的名声之后,他才能找到她啊,混蛋!

esp;esp;嬴洛愤愤的想着,但是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esp;esp;“薄公子?”见嬴洛不说话,温灵羽不由的再一次开口说道。

esp;esp;嬴洛这才回神,刚要开口拒绝,桀雾倒是率先开口对嬴洛说道“公子,一起走吧,这落日之森隐藏的危险很多,人比较多在一起,比较有照应。pb”

esp;esp;危险?最危险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你还怕危险?

esp;esp;嬴洛不由的在自己的心里腹诽着,但是知道桀雾这样肯定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嬴洛也自然不会驳了桀雾的面子的。

esp;esp;“嗯,有理!”嬴洛嘴角微勾,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手中的折扇唰的一下就打开来,轻轻的扇了两下,不得不说举手投足还真的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

esp;esp;“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一路上可要麻烦温小姐了。”嬴洛微微抬手看着温灵羽说道,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刻意的保持距离,就只是这样,就让温灵羽的脸不由的微微红起来。

esp;esp;一路上,温灵羽一直不断的跟嬴洛搭话,嬴洛也只是偶尔搭了两句话而已,对于不熟的人,嬴洛本来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思去应付。

esp;esp;如果不是桀雾要做什么的样子,嬴洛何必让自己如此的憋屈呢?

esp;esp;好在温灵羽也算是个识相的姑娘,虽然嬴洛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温灵羽还是能够感受到嬴洛的一丝不耐,立刻就销声了。

esp;esp;而温莲生自从这温灵羽出现之后,脸上就没有刚才那憨厚的表情,反倒是有些低落,甚至没有一点生气。

esp;esp;其他的那群人都只是巴结温灵羽的,温灵羽不说话,他们自然也不敢说话,一路上还真的是压抑的要死了。

esp;esp;温灵羽那种大小姐的架子说到底还是有的,习惯的那种雄赳赳气昂昂,骄傲的走在最前头。

esp;esp;而嬴洛也顺势放慢脚步,落到队伍的最后面来,桀雾拓跋融昊自然是看到,也跟着落在队伍的最后头去了。

esp;esp;“说吧,什么情况?”嬴洛压低了声音,看着桀雾说道“我还第一次见你对什么有兴趣,竟然会主动开口。”

esp;esp;一说起来,桀雾的眼底就闪过一抹狠厉,咬牙说道“当初强行将我的兽身和人身分开的,就是归元山庄动的手,我到现在都记得,

如果不是他们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被困在锁妖塔那么久。”

esp;esp;真的是归元山庄的人多管闲事了,明明他都没有动过他们,他们却一副除魔卫道的嘴脸,强行伤了他。

esp;esp;这个仇,桀雾记一辈子,现如今碰上了归元山庄的人,也算是他们不走远了。

esp;esp;“果然是从归元山庄出来的,一个个都这么的多管闲事。”桀雾不由的冷哼了一声,当然这句话是在说温莲生。

esp;esp;刚才的事情,他可是还在记仇呢,尤其是在知道温莲生是归元山庄的人之后,桀雾对他的敌意就更加的深了。

esp;esp;嬴洛点点头,想想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会让桀雾这么上心了。

esp;esp;“哦,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这归元山庄当初围剿我也是有份。”拓跋融昊的眼神也不由的晦暗了一些说道“当初各门各派的人太多了,时间过了这么就,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归元山庄的,我倒是记得。”

esp;esp;“怎么你了?”看这个架势,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esp;esp;“说实话,我同样会被困在锁妖塔那么久,也基本上是拜归元山庄所赐。”拓跋融昊语气之中还带着一抹怒意说道“不过那些被我打过的人,人家找上门来无可厚非。但是归元山庄的,仗着自家法宝多,非要来掺一脚。”

esp;esp;桀雾和拓跋融昊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之中那对归元山庄的愤恨如出一辙,两人现在是同仇敌忾了啊!

esp;esp;看来,多管闲事这种事情是归元山庄一直以来的风格啊!

esp;esp;“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啊?直接拿那群人泄愤?还是上门算账?”嬴洛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他们那么的激动。

esp;esp;“拿那些人开刀,我还觉得掉分呢!”桀雾觉得十分不屑的说道。

esp;esp;“当然是上门算账啦,我们还怕他们一个归元山庄不成吗?”拓跋融昊也同样的态度说道。

esp;esp;“就是说。”

esp;esp;“上门算账?就不怕他们还有法宝吗?”嬴洛看着他们那蠢蠢欲动的模样,不由的开口说道。

esp;esp;“怕屁,当初强行将我的兽身和人身分开的法宝,当时就被我砸了,我就不信他还有。”桀雾颇为得意的说道,当初他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毁了那个东西,他知道自己有一天肯定会卷土重来的,所以不能够在重蹈覆辙了。

esp;esp;“当初只是被围攻了,没有注意到,否则还能让他们得逞,笑话。”拓跋融昊也丝毫都不把归元山庄放在眼里的样子。

esp;esp;“其实。”嬴洛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之后说道“我想说的是,看你们现在一副愤恨的样子,你们出来也两年了,也没见的你们来寻仇啊!”

esp;esp;嬴洛这话说的让桀雾和拓跋融昊不由的一愣,然后两人很有默契的把头撇开,有些窘迫的说道“忘记了嘛,这不是一说就想起来了,久困之仇,不共戴天。”

esp;esp;嬴洛不由的觉得好笑,这两个家伙既然还是出奇的合拍,而且还这么刚好仇视的对象还一样。

esp;esp;不知道是他们两个太有缘了,还是真的是归元山庄真的是太多管闲事了呢?

esp;esp;“那就去呗,不然不是太无聊了。”知道桀雾还有拓跋融昊的打算之后,嬴洛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说道“有仇报仇,让自己的仇人活的比自己还好这种事情,可不是我的风格。”

esp;esp;“嗯。”桀雾和拓跋融昊点点头,对于嬴洛的话表示十分的赞同的说道,千万别惹他们,否则就不是千倍百倍奉还的问题了。

esp;esp;但是嬴洛又有些想不通了,不由的开口问道“你说,你们要上门算账,就自己去呗,现在跟这些人混着,是什么意思啊!你们又不打算动手,花这功夫在这里,不是太浪费了吗?”

esp;esp;“公子,你知道。”拓跋融昊不由的叹气说道“其实,当年我也是有打算来找归元山庄的人比武的,但是根本就找不到归元山庄的位置。”

esp;esp;“没错,归元山庄最大的本事就是大隐隐于世啊,现在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才能让他们带我们进归元山庄。”桀雾这才将所有的事情都托盘而出“否则,说什么报仇,那都是空话,连人家的大门在哪里都摸不到!”

esp;esp;嬴洛点点头,眼神不由的闪了闪,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扬,她已经是计上心头了。



第四四九章 达鲁花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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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如果不是留着她还有点用处,就凭这件事,我就能让她死一万次了。”温平宗越想越生气,不由的生气的大拍着桌子,阴狠的说道。

esp;esp;而站在门外将一切都听进耳朵的温灵羽,竟然出奇的淡定,并没有说很气愤的想要冲进去理论,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冷漠的让人觉得恐怖了。

esp;esp;这个时候的温灵羽给人的感觉也完全跟平常的不大一样,毕竟谁的心里都有隐藏的另外一面撄。

esp;esp;而温灵羽的另一面并不是那种矫揉做作的大小姐,反倒是那种阴狠毒辣的那种。

esp;esp;其实嬴洛最后的提醒都是不必要的,一个可以想着把人先勾搭回来,然后撕了皮囊做人皮面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善茬呢?

esp;esp;有适合女人狠起来,那绝对是要比男人还要恐怖千倍万倍,而如今让温灵羽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不知道温平宗和温莲生之后会怎么样。

esp;esp;可以肯定的是,温灵羽已经黑化了。

esp;esp;温灵羽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原来自己也不过只是温平宗的一颗棋子而已,说什么对自己疼爱和纵容,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esp;esp;温灵羽觉得你自己好像瞬间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了,看的出来温平宗对温莲生的满意,自己是不是只是用力掩人耳目的棋子偿?

esp;esp;温灵羽回想着过去几年自己遇刺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是温平宗最疼爱的女儿,是归元山庄的大小姐,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esp;esp;现在看来,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保护温莲生的幌子。

esp;esp;温灵羽的右手不由的紧紧的攥紧成拳头,有些咬牙切齿的,连薄风止他们都看出来了,自己竟然这么多年来都不曾看出什么端倪来,还真的是蠢到家了。

esp;esp;但是,既然如今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接下来,你们就休想再利用她半分了,休想!

esp;esp;温灵羽在离开之前,还不忘阴冷着脸警告着在门外的那些有看到她过来的守卫“谁要是敢在我爹面前嚼一句舌根,我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才真正叫做嚼舌根。”

esp;esp;说完温灵羽就甩袖离开了,那些守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生事,就当做刚才温灵羽没有来过一样。

esp;esp;温灵羽的手段他们多少还是知道,因为庄主疼爱大小姐,做什么都不会被责备,所以温灵羽杀人绞舌撕人皮这样的事情没有少做过。

esp;esp;所以,比起来,温灵羽的手段是更加狠厉的,这些山庄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esp;esp;温平宗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并没有这么具体,因为温灵羽在温平宗的面前还是知道稍微的收敛一些的。

esp;esp;所以很多事情,就算山庄里的那些下人都知道,但是也绝对不会传到温平宗的耳朵了。

esp;esp;这就是温灵羽的手段,能在温平宗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esp;esp;或许温平宗被温灵羽的表象给欺骗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没有真正的了解温灵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温灵羽绝对翻不出什么大浪,也不敢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esp;esp;但是,事实上,温灵羽所做的一切,都是温平宗不敢想,也是想不到的。

esp;esp;“如何?”温灵羽离开的时候,桀雾就一直偷偷的尾随而去,嬴洛看到桀雾回来,嘴角微勾问道。

esp;esp;“很凑巧,温平宗和温莲生在书房里说话,刚好说到如果不是留着温灵羽有用处,他早就不会对温灵羽客气的。”桀雾向嬴洛汇报了一下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还有自己看到的场景说道“我感觉温灵羽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胸无城府的样子,反倒觉得她心机很深。”

esp;esp;“怎么说?”

esp;esp;虽然是知道温灵羽表里不一,除了做事阴狠了一些,还真的是看不出什么聪明劲来。

esp;esp;不过,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

esp;esp;温灵羽这一枚棋子用的好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出手,温灵羽都会覆灭了整个归元山庄,这不是夸张!

esp;esp;“我看温灵羽警告守在书房外面的守卫,说要是谁敢嚼舌根说她来过,她就绞了他们的舌根,然后就真的没有人敢跟温平宗汇报了。”桀雾回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很诡异的说道“如果不是温灵羽的手段太过于高明了,那那些守卫为什么会更怕温灵羽呢?这个归元山庄明明是温平宗做主的,不是吗?”

esp;esp;“果然,那个温灵羽不是什么善茬。”燕无殇听了桀雾的话之后,不由的感叹了一句说道。

esp;esp;“温灵羽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她会不会不好掌控,到时候反咬我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拓跋融昊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

esp;esp;不能掌控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按照自己的剧本走,这样没有办法确定的东西,都有潜在的危险。

esp;esp;“那现在怎么办?”洛时臣看着嬴洛和薄风止问道。

esp;esp;“坐山观虎斗。”薄风止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给出了一个总结的话来。

esp;esp;“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反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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