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其实很有趣儿 - xp1024.com
《明朝其实很有趣儿》


引子 奎木狼的前世今生 1、朱元璋的算术题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曾给天下人出了一道要命的算术题。

这道题是这个样子的,朱元璋说:“俺皇爹叫朱五四,他死的那一年,是64岁,而俺当时17岁,众位爱卿你们来算一算,朕出生时,俺爹是多少岁?”

众臣掐指一算,齐声道:“吾皇圣明,你出生时,你爹是47岁。”

OK!朱元璋一个华丽的转身,颁布圣旨道:“我爹50岁那一年,迁到了安徽凤阳钟离东乡,而俺就在俺爹47岁那年,出生在钟离东乡……以后史书就照朕吩咐的这样写。钦此。”

众臣三呼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你爹47岁生的你,50岁才迁到钟离东乡……照这么算,你就不应该出生在钟离东乡啊,陛下,你是不是弄糊涂了……”

然而千真万确,明史上硬是这样记载的,书上说朱元璋他父亲47岁生下的他,50岁迁到钟离东乡,而朱元璋则生在钟离东乡。可照这么个说法,朱元璋的父亲47岁那年,并不在钟离东乡,那么是谁生下了朱元璋……但在当时没人敢问朱元璋这事,皇帝啊,那是金口玉牙,他怎么说,大家只能怎么听,谁敢说朱元璋算术不及格?不想混了是不是?

于是历史就在这里出现了一个痛苦的黑洞,朱元璋的人生历史,有3年——实际上是两年零八个月,变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在这特定的时间里,朱元璋人在安徽凤阳钟离东乡,可他又不在……那么他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事实上,当时的朱元璋,他在钟离东乡,又不在钟离东乡。说他在,实际上并不在;说他不在,实际上又在……正确的说法是,他当时正处于一种极度奇特的中间状态之中,介于在和不在之间,不能说在,也不能说不在,而应该说他在不在……那么,这种居于在和不在之间的中间状态,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呢?

这事。说来话长。

早在朱元璋正式出生前的两年零八个月,确切的年份是公元1325年,那天夜里,当时的皇帝元顺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什么地方有点异常,仿佛一股燥热,突如其来,霎时间袭遍了他的全身,让他手脚麻软,心神不宁?

“莫非,昨夜时春药吃过量了?”元顺帝正在心里纳闷,耳边忽听到一道凌厉的啸声,猛睁眼,就见夜空之上,于一团灿烂绚丽的火花之中,映照出一道清晰的人影,就见那人头上臀下,两瓣肥大的屁股犹如特大号的肉锤,于高天之上呼啸而下,直奔元顺帝的脑壳砸来。

当时元顺帝大骇,惨叫一声:“不要啊……”却听天上掉下来那人,也惨叫了一声:“要啊……”就听“砰”的一声,那人的臀部正落在元顺帝的脑壳上,于元顺帝的尖声哭叫中,“嗖”的一声,那人被弹开来去,就见一条扎手扎脚的人影,轰的一声击在清德殿之上,然后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然后……然后……元顺帝就从这个怪梦中醒来了。

醒来之后,元顺帝只觉得心脏突突狂跳,浑身是汗,正自六神无主,不明白刚才那个怪梦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就听一大群小太监们哭叫着冲进来:“陛下,陛下不得了了,清德殿出事了,好像是一个什么人样的怪东西,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强大的冲击力,把整座大殿砸得陷入地下,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大深坑……”

真的假的?我也感觉确实是有个人从天上掉下来,先砸到我的脸上,然后弹飞到了清德殿……元顺帝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下了龙床出门一看,果不其然,就见清德殿已经无影无踪,大殿所在的方位上,却多出来一个大深坑,兀自在袅袅向外冒着青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天上居然掉下来个大活人……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啊。元顺帝糊涂了,就吩咐小太监:“马上,叫国师入宫,快快快……”

当时大元帝国的国师,叫伽鳞真,是一个西域番僧。进宫后听了元顺帝的梦,他有点头晕,就说:“陛下,你这个梦,也忒不正常了,那什么,咱们用圆光术的秘法偷偷看看吧……”

元顺帝问:“啥叫圆光术啊?”

伽鳞真回答:“圆光术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吧,用这个法子,能看看天庭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怪事。照我看陛下的怪梦,不像是一个梦,肯定是天庭上出什么事了。你等我看看就知道了……于是伽鳞真就拿来面古铜镜、青稞酒、铜箭头、唐卡画等许多怪东西,焚香淋浴之后,伽鳞真小心翼翼地掀开蒙在镜子上的纱布,往镜子里一看,顿时大叫一声:“我靠陛下,不得了了,天庭上真的出乐子了……”

元顺帝急忙凑过来:“啥乐子?快点说。让寡人也乐一乐……”

“乐你娘个头啊乐。”伽鳞真急忙将镜子遮上,回过头来说:“陛下,这事对别人来说是个乐子,对你来说麻烦可就大了,你知道掏粪工刘安吧?刚才我在镜子里就看到了他,他告诉我说……”

元顺帝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你等等,你刚才说掏粪工刘安……他又是谁?”

“他是……唉,你等我慢慢跟你说。”

国师伽鳞真叹息道。

引子 奎木狼的前世今生 2、天庭来了个掏粪工

话说东汉年间——东汉?有没有搞错?不是说明朝吗?没有错,就是东汉年间,有个淮南王刘安,此人曾写过一本《淮南子》,传承至今。话说这位刘安,写完了《淮南子》之后,忽然觉得人世间的生活未免太过于缺乏情调,就弄了只小炉子,搞了一大堆丹药,天天蹲在小黑屋里炼起丹药来。未过多久,丹药炼成,刘安拿在手上,滑溜溜,滚突突,放在鼻尖前闻一闻,香喷喷,红鲜鲜,咕嘟一声吞下去,就觉得心神气爽,百骸俱轻,刘安已经像氢气球一样,飞起升空。由于这药力超猛,不唯是刘安升上了天空,连带着家里的鸡鸭鹅狗及屋舍,也一并飞上半空。

刘安炼丹成功,不唯是自己得了道,而且鸡鸭猫狗都沾光,这个故事,从此留在中国的成语之中,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等升了天,到了天庭之上后,刘安顿时后悔了。

为啥呢?

因为啊,刘安上了天庭之后,竟发现天庭上编制已经超编,机构膨胀,仙浮于事。诺大的天庭,只有一个职位空缺——掏粪工。结果这刘安费尽了辛苦,居然跑到天庭上掏大粪去了——最要命的是,这大粪一掏就是永远永远,不能请假休息,没有轮休,没有节假日,连辞职都不允许,你说刘安这是何苦?

刘安郁闷啊,但再郁闷,也不能闹情绪不工作,否则大小神仙多如牛毛,都是他的上司,都要批评他。刘安无奈,只好闭着眼,流着泪,从此工作在粪坑第一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掏粪不掇。正所谓天上无甲子,岁月不知年;一声淮南子,双泪落坑前。眨眼工夫,刘安就在天庭上掏粪两千个年头。话说有一天,他正捏着鼻子蹲在粪坑前,忽听吱呀一声,扭头一看,是天庭的大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喂!哥们儿,有多余的丹药卖吗?”

“卖卖卖,卖你娘个头!”原来是个星际倒爷。刘安没好气地骂了声,继续掏粪。那名星际倒爷却凑近了过来:“丹药没有,那灵符有没有?”

“滚!”任谁掏上两千年的大粪,火气只能比刘安更大,不会更小。

见刘安肝火极盛,那星际倒爷撇撇嘴:“你牛什么牛?不就一掏大粪的吗?告诉你,老子名叫周颠,乃人间散仙,别看没天庭户口,可日子过得比你滋润多了……”说着话,星际倒爷周颠离开刘安,找天庭门房保安聊天去了。

刘安不认得周颠,那不能怪他,因为刘安上天庭太早,又因为掏粪工作繁忙,顾不上读书,没有看过金庸大师的。在这本书里,金庸大师描写了元朝末年中国最神秘的明教。在这个明教中,集结了大量奇异人士,有紫衫龙王、青翼蝠王、金毛狮王、白眉鹰王,还有明教五散人。

而明教五散人中,最闹心的就是周颠。

话说周颠其人,头脑不好,武功也不太高,经常和名门正派掐架,输的多,赢的少……金庸写的这些怪故事,却也不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而是抄了朱元璋。朱元璋是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但同时也是一位热爱文学的优秀青年、一位了不起的传纪体作家。他不止是替自己写了传纪,还给这位周颠,专门写了部《周颠仙传》,记述了他和周颠的一系列古怪交往……这部《周颠仙传》同样也作为正史汇集于明史之中,所有的历史学家,都要闭着眼睛认真地琢磨——却是除了金庸大侠,谁也没琢磨出来个子午卯酉来。

为什么大家琢磨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呢?

因为吧……或许吧……总而言之,周颠,生卒年月不详,出生地点不详,爹妈姓名不详,但却是明初活生生的怪人。他出没于明初,与朱元璋关系比较铁。那么,何以他会和朱元璋交上朋友呢?

原因就在这个故事里——他居然有事没事,跑天庭当星际倒爷来了,可天庭这玩意儿到底存在于否,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你说这让历史学家们如何琢磨?

实际上,用现代语言来讲述,周颠是一个穿越了时空的异界人,他有时候在地球上瞎溜达,有时候呢,就来到天庭这颗行星,倒卖点灵符丹药。正因为他的经历如此古怪,所以朱元璋才亲自替他写传,也正因为他的行踪如此诡异,历史学家们才都躲他远远的,生怕说不出个名堂来,砸了自家吃饭的营生。

但周颠才不管你那么多,这不,他又跑来了天庭。

引子 奎木狼的前世今生 3、保安都是临时工

天庭的保安,都是招慕的身强力壮的无业人员,一水临时工。最苦最累的工作是他们的,遇到麻烦时照例把责任往他们头上推,但表彰嘉奖的好事,却从来碰不到边。尽管如此,这些保安的知名度还是非常高的。

天庭上的保安,东南西北方位各有7个,总计有二十八星宿,天天拿着警棍来回溜挞。这二十八名保安,在天庭已经执勤好久好久了,虽然从未转正,但却混出来了个大名鼎鼎: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还有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危月燕、室火猪……等,总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动物。

周颠往前走,迎面就遇到了室火猪:“站住,周颠你怎么又跑天庭上来了?不知道这里是凡人免进的吗?”

周颠赔了笑脸:“猪哥,别拿哥们开涮,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对了猪哥,你明明是头猪,却叫室火猪,天天加炭火烤着,怎么烤了这么多年,也没烤熟呢?”

室火猪不屑地道:“周颠,不是本猪说你,没文化就是丢人。老子是高温状态下的聚合生命体……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周颠点头,笑嘻嘻地问道:“你叫室火猪,好歹是头猪,可那个氐土貉,他明明是一堆泥土,怎么也成了二十八星宿呢?”

“你懂不懂啊?”室火猪训斥道:“听说过生命从海洋走上陆地吧?氐土貉虽然是一堆黏土,但人家是有机质的鲜活生命,在天庭上当个保安咋了?你不服?”

“服,服……”周颠低眉顺眼:“照你这么说,氐土貉是有生命的黏土,那奎木狼是一只木头狼,该是有生命的木头了吧?”

呸!室火猪喷了一口带火的唾沫:“人家奎木狼那叫植物狼,以后不懂别乱说……”

“是,是。”周颠小心翼翼地绕过室火猪,却是满脑子的困惑:“植物狼真是头一次听说,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呢?”

心里想着,周颠走到了一扇门前,见门上写着:值班仙员奎木狼……周颠顿时乐了:“哈哈哈。原来奎木狼就在这间值班室里呢,快来瞧瞧这只植物狼长什么模样?”

推开门,周颠往屋子里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屋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只有一只硕大的根雕,这根雕自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形态,看起来像是条蛟龙,又像是一匹野狼,确定地说,只不过是一种蛇和狼混淆了的怪异生物的根雕而已。

奎木狼怎么不在值班室?他干吗把这么奇怪的根雕放在屋子里?周颠心里疑惑,走过去仔细瞧那根雕,却见那根雕竟尔是活的,虽然身上的木质纹络清晰可见,可从根雕的嘴部,缓慢地向外淌流着鲜血。

滴嗒滴嗒,鲜血一滴滴地掉落在地上,惊得周颠心惊胆战,不由得大叫起来:“不得了了,快来神啊,奎木狼他……他出事了……”

就听“哗啦”一声,天庭的保安跑来了一大堆,什么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清一水的外星怪物,吵吵嚷嚷地挤在值班室门口大呼小叫:“我靠,这个奎木狼,真不是个玩艺儿,又溜号去地球上瞎混了。我敢打赌,这一次他去了地球,铁定要弄个皇帝干干……你们赌不赌?押一赔十,立即开盘……”

周颠瞪两眼听了半晌才听得明白。原来这个奎木狼,把自己的植物狼身体放在值班室里,自己的精神意念,已经幻化去往地球上闹腾去了。听这意思,奎木狼是想去地球上当皇帝……皇帝……周颠留了心:“人在江湖飘,还得跟皇帝一起混,混好了最差也能弄个大将军干干……”心里想着,他问身边的房日兔:“兔崽子,你说奎木狼既然去了地球……那他应该长什么模样?”

房日兔答道:“奎木狼那德性,谁不知道?你自己看清楚了,不就是一个超巨大的下巴吗,呈钩状从下巴颌处倒钩出来,你要是走夜路突然碰上他,铁定会吓得神经短路。你仔细瞧清楚,他这次是投胎于安徽凤阳一个农民工朱五四家里,没眼光啊……”

周颠从下往上仔细打量这根雕,正抬头看到那超巨大的下巴,不提防恰好有一滴血从奎木狼的下巴上滴下来,霎时间只觉烈焰焚身,宛如一团巨大的火焰,猛可地向周颠激射过来,就听周颠惨嗥一声,已经被那团火砸得头上脚下,霎时间穿越了不知多少光年的时空,直跌向地球的表面。

二十八星宿吓了一跳,一窝蜂地挤到天庭边上,向下张望着,七嘴八舌地叫嚷着:“我赌这家伙掉下去的时候,脑壳铁定摔稀烂,押一赔六,有赌的没有……”

引子 奎木狼的前世今生 4、男人也有野生的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的。在大元帝国的皇宫里,国师伽鳞真讲完了。

元顺帝呆呆地看着他,满脸的茫然:“……国师,你说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是什么意思啊?朕是让你替朕解梦,还有清德殿,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到地底下去了……”

伽鳞真诧异地看着元顺帝:“陛下,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那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就是邪教中的坏头目周颠。”

元顺帝大叫一声:“不可能!活人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伽鳞真以无限绝望的眼神看着元顺帝:“陛下。你自己明明说过的,周颠掉下来的时候,先是屁股砸到你的脑袋上,被弹开之后才击中清德殿,导致了清德殿被砸入地面。”

元顺帝摇头:“国师,今天朕就把国家机密跟你说了吧,朕是有点缺心眼——朕连这最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可你今天就是打死朕,朕也不信天上掉来的是一个大活人。”

伽鳞真无奈摇头:“陛下,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元顺帝:“除非……你把那个周颠从大坑里揪出来,让朕瞧个清楚。”

伽鳞真为难地摇头:“陛下,不是本国师不乐意承担这项工作,实在是……对了陛下,你看咱们干脆张皇榜征募勇士,谁敢进入清德殿塌陷的大深坑中去看一看,赏三十两黄金。陛下你看如何?”

元顺帝:“有道理。那就张榜招贤吧。”

于是皇宫张榜,不日之间就有一个叫田丰的流浪汉撕了皇榜。自告奋勇要下到深坑之中。元顺帝、伽鳞真亲临现场。眼看着一根粗又长的绳子缚在田丰的腰上坠下深坑,然后就没了动静。

大家屏心静气,耐心地等候着。

而那田丰下到坑底,解开绳子,发现深坑中弥漫着浓烟,还有明灭不定的火光,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尚未燃烧殆尽。田丰先试了试了空气,感觉呼吸没什么障碍,就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正行之间,脚下被什么一绊,栽了个大跟头。

田丰气恼地爬起来,骂了一声,仔细用手一摸,顿时诧异:“咦,地下的东西,怎么像是两条人腿?”再借着穴中的火光仔细一瞧,田丰差点没大叫起来:“果然是两条人腿。”

人腿倒是人腿,只是这人腿分明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像是一个人倒插在地面下,两只脚还来来回回乱踢腾。田丰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蹲下来仔细研究了半晌,拿手一摸那两腿之间的凸突,就听咯咯一声怪叫,那两条腿用力一折,一颗脑袋从地下拔了出来,吓了田丰一大跳。

而从地下把脑袋拔出来之人。赫赫然正是明教五散人之一周颠。

“你是干啥的?”田丰问:“为啥躲在这大深坑里,还把脑袋埋进地下呢?”

“这个事……说来话长。”周颠道:“咦,你看那边是谁来了?”田丰一扭头,被周颠一记龙爪手,当场敲在田丰的脑壳上,打得田丰眼睛一翻白,顿时昏死了过去。然后周颠跑到洞穴口处,先将垂下来的绳子捆在自己腰上,然后一抖绳子,就见上面开始用力,很快将周颠拉了上去。

一出洞口,就听周颠大叫一声:“乾坤大挪移,九阴白骨爪,挡我者死,避我者生……”不由分说,拳脚齐下,直打得四周看热闹的宫女太监哭成一片,眼见得周颠打出一条血跑,冲出了皇宫。

那边元顺帝急忙揪住国师伽鳞真:“国师,国师,刚才那就是周颠吗?你怎么不上前拦住他?”

伽鳞真恼火地推开元顺帝:“周颠那是真打啊,你靠近前试试……对了陛下,先别理周颠了,刚才跟你说过的了,奎木狼那家伙跑来添乱了,这次他可是要来当皇帝,摆明了是夺你天下的,你看着办吧。”

“可是那奎木狼……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哪里啊?”元顺帝委屈地哭道。“陛下休要担惊。”国师伽鳞真道:刚才我已经在镜子里看明白了,奎木狼这次转世,是要投胎于安徽凤阳钟离东乡一个叫朱五四的农家,其形貌特点是下巴超级的巨大。陛下只要一纸圣旨,传安徽地方官将朱五四家的下巴超级巨大的婴儿宰了,奎木狼就没咒念了,只能再回天庭去值班……

传旨,元顺帝吼叫道:“命安徽地方官,将当地出生的一名姓朱,下巴超级巨大的婴儿给朕宰了……”

引子 奎木狼的前世今生 5、母腹藏身三年整

当京师快马,向安徽运送圣旨的时候,明教散人周颠,此时也正运起轻功,狂奔在通往安徽的路上。他披星戴月,沐风滞雨,运足了全身的真气,不知奔跑了几多个时日,忽一日他猛地收住脚,直勾勾地盯在前面一户逃荒的人家身上。

那户人家,一共四口,丈夫妻子,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不太大,一边走一边紧揪住娘的衣襟,但那女人走路明显笨重,腹中原来还怀着一个。

“哈哈哈,奎木狼,你这只植物狼,原来是躲在这里……”周颠哈哈大笑着,大摇大摆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那妇人的小腹上,就要听胎音。那男人一看就急了:“哪里来的色鬼,不许碰我老婆……”上前揪住周颠就打。

可周颠那一身的功夫,岂是寻常人可以近身的?所以周颠一只手推开气急败坏的丈夫,哈哈怪笑道:“奎木狼,你个王八蛋,不说在天庭认真值班工作,却跑这里来投胎来了。告诉你,你来的日子不对,人家元顺帝早就知道了,已经派出了兵马,等你一出生,就立即将你宰了,我看你现在咋整……”

正说着。就听后面蹄声如雷,一队官兵纵马而来:“喂,前面那户人家,对,就是说你们,你们姓什么?”

那男人转回身,惊恐地回答道:“小民姓朱,叫朱五四……”

“哈哈哈,”官兵们顿时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果然是就要出生的朱大下巴的亲爹,总算追上你们了……你老婆还真怀了孕,就要临盆了。圣上有旨,等孩子出生之后,立即宰掉,钦此。谢恩。”

农民朱五四惊得呆了:“什么?要杀我家孩子?有没有搞错?”

官兵哈哈大笑:“你老婆什么时候临盆,咱们快点动手,把你家的孩子宰了,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那农民朱五四惊恐地喊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官兵们笑得前仰后合:“土老帽,你喊多声也没用,我们这是在执行国家公务,有皇上圣旨的。你还是以国家利益为重,趁早让我们把你家孩子宰了吧……”

就这样,农民朱五四一家,落入到了官兵之手,他们在前面乞讨,官兵就在后面亦步亦趋,耐心地等着孩子出生。朱四五一家急得连哭带喊,可全都没用,就这样大家慢腾腾地往前走,走到了安徽凤阳钟离东乡地,临产期也到了。

众官兵紧张地操刀在手,盯紧了孕妇的小腹,看她什么时候生。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见那孕妇活蹦乱跳,又喊又叫,压根没有生产的兆头。

没生?没生就只能耐心地再等。圣旨上吩咐的是等孩子出生后下手,官兵们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只能等着。可这一等,怪事发生了,眨眼工夫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那孕妇拖着大肚子在路上走来走去,腹中的孩子,却硬是不出来。

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周颠心里最明白,孕妇之所以迟迟不生,是因为腹中的奎木狼,听说了外边的人要杀他,那家伙竟然干脆就呆在母亲的子宫里,说啥也不出来了……

这个奎木狼,真是太狡滑了。

眨眼工夫,两年八个月过去了,孩子仍然没有出生。周颠知道,饶是那奎木狼有天大的本事,在母腹里一呆就是两年八个月,也有点过分了。可问题是,孩子的母亲身边,有官兵监视着,那奎木狼是决计不肯出来的,他死活不出来,周颠就只能跟着这家人到处流浪,这日子也太不舒服了。

怎么办呢?周颠眼睛眨来眨去,想出来一个好主意。这天夜里,眼见得官兵已经睡下,他悄悄地踅到妇人身边,低声问:“大嫂,你家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快三年了,再不把他生出来,就成了死胎了,到时候你后悔不后悔?”

那妇人道:“你跟我说这有什么用?孩子不出生,我有什么办法?”

周颠道:“孩子不出生,是因为外边有官兵,要不,你趁这时候跟我一块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孩子就会生出来的?”

妇人道:“真的假的?我看你说得也在理,那就跟你……跑吧。”

于是周颠拉着那妇人,向着荒野逃去,逃出不远,就听见后面官兵喊声不息:“站住,那个怀孕的大肚子女人,你站住,不站住就射箭了……”周颠眼见那妇人心慌,忽见附近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个洞,就急忙把妇人往树洞里一推:你快躲进去,我把官兵引开……

周颠借着夜色,不停地弄出声音,将追赶的官兵引走,就听树洞里哇的一声嚎叫,婴儿朱元璋,在他妈的肚子里躲了两年零八个月之后,终于出生了。

奎木狼来了。

长着一支超大下巴的奎木狼,开始向着他的皇权之路出击。

从时间上来推算,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到达钟离东乡的时候,是47岁,这时候恰好是朱元璋应该出生的日子。可是朱元璋又在母亲的腹中多呆了两年零八个月,所以他又是在父亲50岁时才出生,一出生就已经3岁了,所以他在写自己的生平之时,时间上就看得后人颠三倒四。

这个故事,有力地解释了朱元璋出生的时间之谜,可你就算是借历史学家一个胆,他们也不敢把这事写成论文,太离奇了,又是外星人又是天庭掏粪工,历史家们都是死脑筋,受不了这种刺激的。

而真实的历史,却远比这种记载更为诡异,更为离奇。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1、朱元璋自传解读

古人说,概非常之人,必成非常之事。就是说,只有那些了不起的人物,才能够做出了不起的大事业。天下之最大事业,莫过于创建一个帝国,中国历史上的帝国比较多,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大明王朝。

何以大明王朝就这么吸引人的眼球呢?

这个原因说起来比较复杂,但至少有一个关键性因素,那就是创建大明帝国的朱元璋,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

朱元璋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朱元璋曾经写了关于自己的传记刻在石碑上。这个自传有助于我们了解并学习到很多成功法则,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研究研究这篇报告文学,这是当事人的亲自叙述,其权威性是无庸置疑的。

朱元璋的自传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开篇。说有一天朱元璋吃饱了没事,忽然想起了爹娘,于是就写了这篇报告文学,向爹娘汇报自己的人生成就。

自传的第二部分是痛说家史篇。这一部分的内容主要是说,朱元璋出生在一个贫雇农的家里,艰难生活,直到16岁,仍然如出生之初,身无寸缕遮体,下无立足之地。最惨的是一家又死绝死净,万般无奈,逃入空门,指望佛祖给口饭吃。却不曾想佛祖也狠,根本不管他。他只好敲着木鱼沿街乞讨,受尽了白眼,历尽了沧桑,磨破了双脚,喊破了嗓子,流尽了眼泪,却看不到人生的希望。

自传的第三部分是黑暗摸索篇。正所谓,“喜看稻黍千重浪,遍地英雄起四方。人生自古谁无死,有枪就是草头王。可怜无定河边骨,钟山风雨起仓惶……”忽然,一日之间天下大乱,四乡五里的老百姓都操起菜刀,意气风发地造起反来。躲藏在寺庙中的朱元璋面临着他人生的一个重要哲学课题——生存还是毁灭?战争还是和平?是拎起菜刀,加入砍人大军,还是上床睡觉,继续热爱和平?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于是问计于佛祖。可是佛祖却打定了主意要玩死他,一连三次占卜,扔下的筹板都直立着,硬是看不出个苗头来。

自传的第四部分是找到组织篇。朱元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闭着眼睛投奔了起义组织,但由于缺乏组织内部斗争的经验,一开始就犯下了严重的路线错误,差一点被当作阶级敌人清理掉。但是组织很快查明了真相,洗清了他的冤屈,从此他获得了组织的信任。怀着对组织的赤胆忠心与对敌人的刻骨仇恨,他出生入死,身先士卒,很快成为了一名作战勇敢足智多谋的优秀指战员。

自传第五部分是走向胜利篇。在组织的光辉照耀下,朱元璋心明眼亮,斗志昂扬,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不断地从一个胜利走向又一个胜利。历史选择了朱元璋,人民选择了大明朝,正是因为顺应了人民群众的意愿,朱元璋才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从此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去逮任何一个他能够逮到的美女幸御,以不负人民所望……大体上来说,朱元璋的自传,说的就是这些事。

说起皇帝这种动物,后宫美女铺天盖地,满山满谷。所以皇帝的日常生活,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忙。但如此繁忙,朱元璋还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写自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这篇自传值得我们仔细解读,以寻找出其中有益于我们人生事业成功的要素。学习了朱皇帝的革命经历,下一步的事情,就是要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认真领会,深入贯彻,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可是且慢落实。朱元璋在这个自传里边,除了痛说革命家史还有点料之外,其余的部分,清一色的废话。尤其是在他加入组织,获得信任,不断地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方面,有关最重要的细节,该说的他一个字也不吐。我们忍不住要问,凭什么他朱元璋就不断地从一个胜利走向一个胜利?为什么别人就不断地从一个失败走向一个失败?难道胜利是朱元璋他亲爹,就这么喜欢他?

很显然,朱元璋的这篇自传,写得棒极了。但这只是一个高屋建瓴的思想指导,解读这篇自传的重点有两个。

一是朱元璋的起步低,低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堪称地下三千丈,给阎王爷挖煤的地步。二是朱元璋的成就大,大到了天上人间,独此一家,放眼宇宙,唯我独尊的地步。从给阎王爷挖煤到睥睨环宇,唯我独尊,这期间的人生跨越,贯穿着是朱元璋那奋进不息的强大精神。我们必须要学习这种精神,然后再弄明白,朱元璋,他怎么就这么精神?而这种精神,又是如何指导他的人生实践的。

知道了这些,就理解了大明王朝。

附录:大明皇陵之碑孝子皇帝元璋谨述: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兴建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况皇陵碑记,皆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其辞日: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傍徨。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廓,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计不张。孟嫂携幼,东归故乡。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予亦何有,心惊若狂。乃与兄计,如何是常。兄云去此,各度凶荒。兄为我哭,我为兄伤。皇天白日,泣断心肠。兄弟并路,哀动遥苍。汪氏老母,为我筹量,遣子相送,备醴馨香。空门礼佛,出入僧房。居未两月,寺主封仓,众各为计,云水飘飚,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依,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而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侠佯。西风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一浮云乎三载。年方二十而强,时乃长淮盗起,民生攘攘。于是思亲之心昭著,日遥眄乎家邦。己而既归,仍复业于於皇。住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初乱汝颖,次及凤阳之南厢。未几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号令彰彰。友人寄书,云及趋降,既忧且惧,无可筹详。傍有觉者,将欲声扬。当此之际,逼迫而无己,试与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非?亦奋臂而相戕:知者为我画计,且祷阴于默相。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阴阴乎有警,其气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则不吉,将就凶而不妨。

即起趋降而附城,几被无知而创。少顷获释,身体安康。从愚朝暮,日日戒行。元兵讨罪,将士汤汤。一攫不得,再攫再骧。移营易垒,旌旗相望。已而解去,弃戈与枪。予脱旅队,驭马控疆,出游南土,气舒而光。倡农夫以入伍,事业是匡。不逾月而众集,赤帜蔽野而盈岗。率渡清流,戌守滁阳,思亲询旧,终日慨慷。知仲妲己逝,独存驸马与甥双。驸马引儿来我栖,外甥见舅如见娘。此时孟嫂亦有知,携儿挚女皆从傍。次兄已殁又数载,独遗寡妇野持筐。因兵南北,生计忙忙。一时会聚如再生,牵衣诉昔以难当。于是家有眷属,外练兵钢,群雄并驱,饮食不遑。暂戌和州,东渡太江。首抚姑孰,礼仪是尚。遂定建业,四守关防。厉兵秣马,静看颉颃。群雄自为乎声教,戈于天朴铿锵。元钢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杰何有乎仁良。予乃张皇六师,飞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赞襄,亲征荆楚,将平湖广,三苗尽服,广海入疆。命大将军东乎吴、越、齐、鲁,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函,地险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锋刃而灿若星亡。己而长驱手井陉,河山之内外,民庶成仰。关中即定,市巷笙簧。元菟、乐浪以归版籍,南藩十有三国而来王。依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仪凤凰,天堑星高而月辉仑海,钟山镇岳而峦接乎银潢。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日不可,而地且臧。于是祀事之礼已定,每精洁乎蒸尝。惟劬劳罔极之恩难报,勒石铭于皇堂。世世承运而务德,必彷佛于殷商。泪笔以述难,谕嗣以抚昌。稽首再拜,愿时时而来向。

洪武十一年,岁次戊午,七月吉日建。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2、朱元璋的精神解读

朱元璋的自传,只是他的历史档案中的一部分。如果要了解这个人,了解朱元璋何以是朱元璋,凭什么能够于万人丛中,越众而出,成为历史上最重要的焦点人物之一,那么我们就必须要解读他的历史档案。

相比朱元璋本人的传记,他的历史档案显然要热闹得多。

朱元璋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元璋

曾用名:朱重八

出生:1328年10月21日

籍贯:淮上钟离太平乡的一间茅屋里

属相:龙

星座:天秤座

血型:A型

身高:169公分

体重:64公斤

相貌特征:下巴超大,突出。

职业:历任乞丐、和尚、私募武装军事领袖,最后出任大明帝国首任皇帝。

特长:窥探别人的私隐。

社会关系

父亲:朱世珍,又名朱四五。

母亲:陈氏

妻子:马氏

儿子:26人

女儿:16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有僧、道、俗及多种不明生物声称对他出生一事负责。

10岁:多地爆发大规模群体事件,朝廷传达皇帝讲话精神,尽收南人弓马,民间拥有菜刀者登记。

16岁:淮上饥荒,阖家皆死。

17岁:落发于皇觉寺,师承高彬法师。

17岁:“踢佛”事件爆发,朱元璋在佛殿里扫地时,一尊大佛伸出脚来碍事,被朱元璋一脚踹过去,泥佛急忙把脚缩回,正襟危坐。此事被高彬法师的妻子看到,对此表示极大的郁闷,于是高彬法师授予朱元璋破碗一只,筷子一双,吩咐他敲着饭碗出门讨饭。

21岁:朱元璋于淮西乞讨三年,重返皇觉寺,闭门读书。

25岁:淮上沦为战场,寺僧逃去无踪,朱元璋夜奔郭子兴部,从此投靠民间私募武装。

26岁:崭露头角,挥师东进,取得定元,滁洲大捷。

28岁:奉郭子兴命,总领诸将,进入领导班子。

29岁:取得集庆及镇江大捷,被任命为枢密院同签,升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30岁:建立淮上根据地,尽拥有四方州郡。

32岁:升任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丞相。

32岁:陈友谅顽军大搞摩擦,朱元璋不敌,实行战略撤退。

34岁:击溃顽军陈友谅的武装挑衅,升任吴国公。

36岁:鄱阳湖战役爆发,是役也,陈友谅驱顽军60万人,围洪都八十五日不下,朱元璋尽撤援安丰军,与陈友谅的主力进行了鄱阳湖会战,陈友谅中流矢而死,结束了这场战役。

39岁:朱元璋攻顽军张士诚,俘获之。

39岁:朱元璋遣大将廖永忠迎小明王于滁洲,舟覆,小明王身死,从此朱元璋替代小明王成为了最高军事领袖。

41岁:登基为帝,国号大明,建元洪武,是为太祖。

44岁:辽东、川蜀伪政权出降。

46岁:颁《大明律》,以法治国。

48岁:爆发大明第一桩秘案,策士刘伯温被毒杀。

53岁:粉碎了以左丞相胡惟庸为首的反皇帝集团,镇压了三万余名反动派。

54岁:解放云南,攻克曲靖,元朝小梁王自杀。

55岁:“空印案”爆发,发现有官员在空白文件上事先盖章,以后再行填写,朱元璋怒,数万人死。

57岁:毒杀曹国公李文忠。

58岁:魏国公徐达患病,赐肥鹅一只,徐达大哭,食之,死。

58岁:粉碎了以户部侍郎郭桓为首的贪污集团,数万人死。

63岁:粉碎了以韩国公李善长为首的反皇帝集团,镇压反动派数万人。

66岁:军队大肃反,凉国公蓝玉死,剥其皮,军中名将皆杀。

67岁:粉碎了以颖国公傅友德为首的反皇帝集团,傅氏满门皆死。

68岁:粉碎了以宋国公冯胜为首的反皇帝集团,废除宰相制度,实现了一元化领导,一切权力归于皇帝。

71岁:死,天下复乱。

看看朱元璋的历史档案,不由得让人心旌动摇,难以自已。朱元璋的一生,是不屈不挠与各种牌号的反动派斗争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他生来就是个斗士。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为啥他其乐无穷?因为被他选择为对手的人,都死得干脆而彻底,他始终是赢家。

斗士朱元璋,他适逢其所,遇上一个最适宜斗争的美好时代,没有人比他更熟谙斗争的法则,没有人比他更适宜这残酷的社会游戏。

他就是一只狼!

要知道,人类的天性之中,虽然隐含着冲突的种子,但绝大多数人的天性,都是温和而退让的,不善于争斗,拥有温敦如羊的善良天性。再加上儒家文化的千年熏染,更进一步地消弥了人心中的暴戾。与人为善,遇事退让,始终是中国人所信奉的哲学思想。

尽管中国人是典型的羊哲学信奉者,所奉持的处世之道,也多是劝人退缩忍让。但也免不了许多胳膊粗力气大的凶人,天天挥舞着拳头在你的鼻尖前晃来晃去,可一旦遇到真章,就立即显露出其绵羊的天性。说到底,即使是那些以血性相互炫耀的人,也不过是羊群中比较强壮者。欺负同类时威风凛凛,顾盼八方,一旦遭遇到凶恶的狼,就立即两股战战,臣伏于地,任由对方煎炒烹炸,任意宰割了。

不要问狼是如何成功的,冲入羊群中的狼,他的选择只不过是挑肥拣瘦。于狼而言,成功只不过是生存的过程。

朱元璋恰恰是这样一只狼。

所以我们的问题应该是,朱元璋和所有的人一样,吃的是小米,喝的是凉水,厕所里有他老人家的固定蹲坑,小便池前常见他流连的身影。何以别人都成为了食草动物,偏偏他老兄进化成为一只狼呢?

这个答案,只能在他的人生成长与战斗历程之中去寻找。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3、知识改变命运

在历史上,中国民间的学者、文人及百姓,早就发现了朱元璋身上所具有的狼性基因。正如本文开头所言,“概非常之人,必成非常之事”。民间人士认为,朱元璋这厮,他之所以获得如此不菲的人生成就,那是因为他还没出生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但凡说到普通人,通常来说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普通人的爹娘都是普通人。

第二,普通人的爹娘是通过普通的方式制造后代的。这方式通常是在天黑之后,关门闭户,普通爹和普通娘上大炕,盖被子或是不盖被子自由选择,然后普通一番。十个月后,就普通出一个普通的婴孩,继续他普通而寻常的人生。

第三,普通人上溯一千八百代是清一色普通的祖先,甚至连猿猴都是一只普通猴。但凡出点差错,家族中稍有一个不普通的,也奈不得普通者众,生生地把不普通的基因给稀释了,搞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步。

而朱元璋的族谱,无疑是符合普通人的第一个和第三个特点的。他的祖先是普通人,他的爹娘也是普通人,偏偏到了他这一辈,从他开始不普通了。

所以民间人士认为,肯定是第二个环节上出了疵漏。

第二个环节就是朱元璋的爹娘繁衍子息的现在进行时,民间人士的想法是,如果这个环节也是和大家一样,普通而寻常,那么朱元璋断无理由与众不同。

那么,朱家的这第二个环节,到底出了什么疵漏呢?

有一部古书,叫《天潢玉牒》,对这一问题做出了严肃而科学的解答。

书中记载,在朱元璋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一天,他的母亲陈氏,正在麦场瞎溜达。这时候,从西北方向来了一个老道,长长的白胡子,头戴簪冠,身披鲜红色的衣袍,手里还拿着一支象牙笏简。到了麦场之后,老道就停下脚步,用象简拨弄他手中的白色药丸。这时候陈氏凑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道人说:“这是仙丹,你要不要吃一粒?”陈氏明显有点缺心眼,也不问这是什么药,只是摸了摸衣襟,说:“我没有银子……”道人说:“没关系,这是免费的。”

陈氏一听是免费的,登时冲上去,抓起药丸往嘴巴里塞,只觉得一股异香,自喉管直入胃中,那般滑溜溜的感觉,让陈氏好不享受。

自打陈氏吞下这粒药丸之后,就有了身孕,怀上了朱元璋。

朱元璋出生的时候,自东南飘来一股白气,贯穿屋顶,奇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整整一夜也没有散去。

很显然,这个说法不仅很刺激,而且也解释了朱元璋基因突变的症因——这厮压根就不是地球人,至少他爹不是地球爹——但是,这个说法却需要更多的证据,如果只是一个孤证的话,那就不足采信。

所以另有一本《龙兴慈记》,为此说法做了更为科学的补充。

圣祖始诞,屋上红光烛天,皇觉寺僧见之惊疑回禄也。明发扣问,告以诞。

这里记载,朱元璋出生的当天夜里,皇觉寺里的和尚都看到了朱家屋顶上的红光,当时所有的和尚一致认为,这是老朱家着火了。着火好,越烧越旺嘛……于是众僧人就兴奋地回去睡觉,等到第二天早晨,来朱家看看大火烧得如何,才知道是朱元璋出生了。

很显然,皇觉寺的秃驴们太缺乏社会责任感了,既然看到朱家着火了,为什么不去帮忙救火?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段记载不是为了追究和尚们的社会责任缺失,而是为了证明这样一件事——不管原因如何,反正朱元璋这个人,基因突变了,由羊的基因转化为狼的基因。

那么,这个转变过程是如何完成的呢?会不会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枚药丸,只要吃下去,就会对遗传基因上的核甘酸链进行调整,从而生下来一个与众不同,天赋异秉的婴儿呢?

错!

实际上,这个神秘的转变,初始发生于朱元璋17岁,完成于他的20岁,短短的三年时间,让他的人生彻底改变。

17岁那一年,朱元璋被迫离开皇觉寺,敲着木鱼,沿街乞讨。说是和尚,他实际上是个要饭的。说是乞丐,他偏偏是个秃脑壳。可想而知,在这段乞讨生涯之中,他遭受了多少屈辱和忍耐。所以三年之后,他重返皇觉寺,就做了件出人意料的怪事。

《皇朝本纪》上记载:“(朱元璋)复人皇觉寺,始知立志勤学”。

原来是这样,历经了三年之久的乞讨生涯,朱元璋深刻地认识到这样一个人生哲理:知识就是力量,思想改变命运。所以他从此闭门苦读,读了大量的佛经及其他各类书籍,堪悟人生的真谛。一个从未受过正规教育的乞丐,在日后能够独立完成他的个人传记——虽然传记只是微枝末节,但最重要的是,朱元璋在学习过程中,形成了他的思想。

羊的思想,让人驯服。狼的思想,充斥着挑战与决绝。而朱元璋,他显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他独特的野狼思维。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4、野狼的嗥叫

元末时代的中国,没有社会福利保障,没有救济所,没有收容站,甚至连民政部门都没有。所以当时的百姓一旦遭遇到饥荒,就不得不携儿带女,拄着讨饭棍游走四方,中国的大地上数之不尽的流浪人口。朱元璋,就是这支流浪大军中的一员。

当朱元璋南京登基、称孤道寡的时候,他的这些流浪同事都怎么样了呢?

这些人,九成九都伏尸于路,成为了饿殍。侥幸不死者,也不过是在朱元璋的政治高压之下,苟延残喘,老老实实地做一个顺民。从此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一生一世,不见天日。

同样一条流浪乞讨之路,却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究其原因,就是朱元璋有着狼的性格,残忍好斗,而其余的流浪人员,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性格上的不同,铸造了不同的结果。

难道说,事情真的像古籍上记载的那样,朱元璋这厮原本就是基因突变的结果,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形成了狼的基因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大家趁早也别奋斗了,赶紧想想法子,把自己的基因抠出来拧巴拧巴,让自己的基因比别人的更优秀。否则的话,你的基因不对头,生来是羊,纵然是想学着野狼嗥,也嗥不出个名堂来。

幸好真相不是这样,现代科学家告诉我们,决定一个物种的关健性因素有两个,头一个是遗传,第二个是环境。遗传只能决定朱元璋生下来是一个人,而朱元璋的未来人生成就,则取于他和环境的互动。

来看看朱元璋的简历,从17岁的那一年,他混杂在百万之众的流浪大军中,端着讨饭碗,到处哀告求包养,所遭遇到的结果,和别人没任何区别,都是白眼与蔑视,戏弄与嘲笑。朱元璋说,他当时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悲愤与绝望。人生之路,对他比其他人更为残忍。

说起来乞丐大概算得上人生的最低水准了,居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无论是谁,当他不幸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都难免会做一番思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吃香的,喝辣的,衣朱紫,佩珠玉?凭什么自己却吃不饱,穿不暖,瑟缩在寒风中,蜷缩在街头上,空瘪着肚子一觉睡下,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做这番思考的人,基本上只会得出两种结论。

头一个结论,认为自己命苦,倒霉,投胎时缺乏足够的精确度,没有让自己成为富二代,被迫胼手胝足辛苦打拼。而且这世道又忒不公正,贪官满地,污吏横行。再加上时运不济,无论自己如何奋斗,都不会有什么像样的结果……既然如此的话,干脆闭上眼睛睡觉算了,说不定哪一天老天开眼,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个缺心眼的贵人,非要拿自己当爹,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这样一想,只能是听天由命,继续他的乞讨生活,直到饿死才算完活。

而朱元璋,他得出来的显然是第二个结论。“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看即使是那高坐龙椅上的皇帝,上溯他十八辈子的祖宗,也只不过跟自己一样,端着讨饭碗,被狗撵得满街跑。但是人家跑着跑着,竟然一口气跑到了皇帝的龙椅上,从此世世代代趴在那里,再也不肯挪窝了。人家何以会有如此的人生成就呢?很明显的一件事,古往今来,中国的皇帝虽然车载斗量,多不胜数,但所有的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认得字。

也就是说,要想改变你的人生,你首先得明白隐藏在人生社会之后的规律,这规律决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它早已被前人发现,并记载在书本上。只要找来书本,点灯熬油发奋苦读,就能够从中悟出改变自己人生的办法。如果朱元璋不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他肯定不会重返皇觉寺,闭门苦读。

要知道,书本上的文字,僵硬呆板,远不如门外河边裸浴的村姑动感十足。朱元璋既然要闭门读书,那就要忍受门外太多太多的诱惑。而他之所以有这个毅力,就是因为他认准了书本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花时间琢磨。

那么,朱元璋到底在书本中,琢磨出了什么呢?

他琢磨出来了人生成功的最基本法则。

有证据没有?

有!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5、跟着规律走

朱元璋在自传中说,正当他老兄躲在皇觉寺,头悬梁,椎刺骨,发奋苦读的时候,战争遥遥向他逼近,夜晚睡在床上,时常能够听到远处惨烈的厮杀声。天下之大,已经再也放不下一本书,何去何从,他必须立即做出选择。

可是他是如何选择的呢?

他算卦,乞求于佛祖的启示。

他这样做,岂不是中了封建迷信的毒太深吗?又怎么能说他已经悟透了人生成功的规律呢?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朱元璋悟透了人生成功的规律与法则,所以他才求助于神灵的保佑。

这话从何说起呢?要知道,战争所表现出来的,正是群体的意志,单独一个人,想要掀起战争来的话,那难度比较地高。莫说是寻常百姓,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君主,如果要发动战争,往往也会遭到臣子们的激烈反对。不明白战争规律的人,会认为帝王只要将那些反对战争的臣属杀掉,就能够如愿以偿地战争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战争需要的是整个社会协同合作,有人上战场,有人搞后勤,有人负责宣传征兵,有人负责预支粮草……而负责这些工作的人,一旦反对战争,那么这些工作就不会有人去做,战争也就打不起来。

所以说,战争是群体的意志,一旦有足够数量的人渴望战争,为战争奔走呼吁,那么天长日久,这种宣传就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别人,卷入进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当战争狂在群体数量中占到一定比例的时候,和平就终结了。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呼吁战争呢?

恰恰是那些对人生规律一无所知,在现实生活中处处碰壁的人。正因为这些人不断在生活中遭遇失败,对现实愤愤不平,认为自己之所以屡遭挫折,都是因为别人妨碍自己的缘故,徜若将那些妨碍自己的人杀光光,自己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这种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雨后郊原上的野草,转瞬之间就会迅速地生长起来,并迅速地笼罩他全部的世界,让他再也难以摆脱对战争的渴望。

群体之所以呼唤战争,那是因为群体认为战争是改变他们命运的契机。

然而朱元璋,却不这么认为。

朱元璋所理解的战争,更多地接近于战争规律的本身。群体一旦陷入战争的疯狂之中,就会丧失理性,丧失对自己的把握。也就是说,主导战争走向的是非理性的狂暴,这种心态有着不可预知的毁灭性,卷入战争之中的人,被迫进行一种你死我活的残酷游戏。无论你赢多少场,只要输上一次,就会将包括自己性命在内的老本,全部赔进去。简单说,就一句话:没有人能够控制战争,也没有人能够于战争中受益。

如果朱元璋不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么他早就拎一把切菜刀,呜嗷怪叫着冲出门去,投身到砍人与被砍的事业中,根本不会搞什么占卜算卦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朱元璋之所以占卜,就是因为他知道战争的法则,知道他从战争中获益的可能性接近于零,所以他才表现得那么缺乏自信。

正如朱元璋在他的个人自传中所说的那样,他是使用筹板来占卜,试图用占卜的结果来帮助他做出选择。然而佛祖却跟这厮较上劲了,朱元璋将筹板丢在地上,三枚筹板居然都是直立的,不显示正面的阳,也不显示背面的阴。

朱元璋还不相信佛祖这么恶搞,就又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筹板仍然竖立,存心戏弄朱元璋。

两次不成,那就试第三次。

第三次的结果,筹板居然还是立着的,这在概率学上,可称为不可能事件了。然而如此不可能事件都让朱元璋碰上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面对战争,佛祖也没辙。连佛祖都没辙的事儿,那自己还需要费心思考吗?

就在这一刻朱元璋拿定了主意,形势比人强,无论自己对战争是何等的恐惧,但当这种恐惧到来之时,他只能挺身而出,硬着头皮迎上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表面上看来,朱元璋的选择,与众多未经任何思考,就卷入战争的芸芸众生,没有任何区别。但实际上,他的选择却是高附加值的选择,伴随着这种选择而运行的思想,将会构成他与别人截然不同的命运。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6、狼行天下

彻底改变了朱元璋人生命运的是一个叫韩山童的人。

韩山童,男,出身于革命世家。早在他爷爷那一代,就天天在家里聚拢一伙人,宣传革命道理。“乡亲们啊,为什么你们起五更,睡半夜,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却受着地主老财的深重压迫呢?这是因为你们没有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组织,带领你们推翻地主老财……乡亲们啊,这个组织就是白莲教。十月一声炮响,给大元帝国苦难深重的人民送来了白莲教主,从此以后你们的生命就获得了光明,你们的未来就有了希望……”话不说不透,灯不点不亮,听韩山童的爷爷这么一说,听众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厮是个邪教头子,就急如星火地赶往官府,揭发检举。

于是韩山童的爷爷遭到了地方领导的批评,全家被发配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这老头冲着山坡装神弄鬼去吧。

应该说,当时的政策还算是宽大的。没因为这老头胡扯就宰了他,所以老头幸福地死在床上。而老头的儿子满山遍野去找寻女人,果然被他逮到一个,迅速地生下儿子,就是韩山童了。然后韩山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一个姓杨的女孩子,生下儿子韩林儿。人口的进一步增长,带来的是经济上的困扰。于是韩山童就琢磨,这么一大家子人,靠什么吃饭呢?要不咱们还是宣传革命吧。

于是韩山童走出家门,站在一只石碾子上,慷慨激昂地向群众发表讲话:“乡亲们啊,你们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却终日挣扎在死亡线上,为啥你们混得这么惨呢?这是因为没有老大罩着你们。虽然我不做老大好多年,但我心里无时无刻地不在惦记着你们。你问我是谁?不好意思,小可乃西天弥勒佛是也。什么,你不信?不信你去看我们家的家谱,家谱上写得明白,我乃大宋徽宗皇帝第八世孙子,你看我都承认我是孙子了,你们怎么还不信呢?”

正胡扯之间,人群外走过来六条彪形大汉,都是在历史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打头的叫刘福通,依次而下,是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儿。书中暗表,这六名英雄好汉,俱是绿林道里黑吃黑的枭雄,这段时间他们正游走四方,秘密联系江湖兄弟,约期大举,夺取天下。但是因为各地绿林豪强反应比较地淡漠,所以刘福通心里郁闷,就出来瞎溜达,无意中遇到了韩山童。

听到韩山童的胡扯,刘福通急忙将兄弟们拉到一边,说:“兄弟们啊,我算是想明白了,之所以绿林兄弟不乐意跟咱们一块造反,主要的原因是咱们缺乏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连政治纲领都没有,咱们怎么号令天下啊?所以,我们兄弟要想干大事,首先就得建立起组织,说明白了就是得先弄个领袖出来……”

可这天地茫茫,上哪儿去弄个领袖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福通听着韩山童的胡谄瞎扯,越听越激动,情不自禁地冲入人群之中,一把抓住韩山童的手:“亲人啊,我可找到你了……”看这里有一群怪人恶搞,群众大笑,掉头一路狂奔,跑去官府举报了。

是夜,县府衙役突然出动,不由分说,砸开韩山童的家门,将韩山童捉去打板子。这边韩山童的妻子杨氏,趁人不注意,抱着儿子韩林儿,扭着小脚飞跑到山林里躲藏了起来。不久遇到了黑道上的兄弟,幸亏杨氏聪明机警,当即报出了刘福通的名字,刘福通率众家兄弟狂奔而来,就在大野地里推韩林儿登基,号小明王,重建大宋国。穷兄弟们置办不起服装,就每人头上裹一块红巾,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红巾军大闹事。

刘福通这么一闹,一下子就将天下划分成了十几个战区,由南而向北,这些战区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战区。

第一战区,东莞何珍战区。

何珍,又称何真。孤儿出身,天赋异秉,书剑江湖,名动东南。上马他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下马他是斯文儒雅的书生。他大概是唯一在智慧上能够与朱元璋媲美的人,所以他最后明智地放弃了对抗,作为回报,朱元璋将东莞赠送给了他。此后何珍一家就在东莞认真负责地繁衍生息,流传至今。

第二战区,延平陈友定战区。

陈友定,孤儿出身,身材高大健壮,本是福州府一个不识字农家的孩子。自从从军,很快显露出了他卓越的军事天才。自始至终,他对大元帝国都是忠心耿耿,并旗巾鲜明地反对朱元璋登基为帝,因此被朱元璋干掉了。

第三战区,台洲方国珍战区。

方国珍,海盗出身,熟谙操船技巧,是当时各路人马中最具技术含量的。任何时代,技术人员总是吃香的,所以方国珍初始受到大元帝国的招安,而后当朱元璋雄霸天下之后,将他请到南京,授予了一个优差,让他捧着饭碗慢慢地吃,直到老死。

第四战区,南昌陈友谅战区。

陈友谅,是当时最有军事才干,最具雄心壮志的英雄。他奉的是天完皇帝徐寿辉的旗号,与小明王韩林儿对着干。他也是朱元璋夺取皇位最可怕的对手,幸好陈友谅性子有点急,时局混乱,他却迫不及待地推翻草台班子天完政权,自己登基称帝,这表明此人对自己太过于缺乏自信——真要是有自信,认为天下尽早会落人自己手中,又何必急成这般模样?

第五战区,汉阳徐寿辉战区。

徐寿辉,他是由一个懂妖术的和尚扶立起来的,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的模样长得怪异——人不怕长得丑,就怕太普通。徐寿辉因为模样清奇,成为了当地的革命领袖,并因之而建立了全新的政权体系,另立中央,分裂起义军,和小明王分庭抗礼。第六战区,开封韩林儿战区。

韩林儿,小明王,他是当之无愧的群雄之首。因为只有他,才拥有独一无二的革命纲领,才足以领导这场伟大的民族复兴运动。尽管他的政治纲领比较粗糙而原始,无非不过是个烧香磕头,但相比之下,别的兄弟就连这种技术手段也没有。所以小明王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思想导师,不唯是各路义军奉服,就连大元帝国的许多兄弟,也都跑了过来。所以小明王这里,堪称当时的思想策源地。

第七战区,高邮张士诚战区。

张士诚,苏北白驹场商镇著名船工,每天光着脊背,赤着双脚,拉着纤绳高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正唱得开心,却被一个小盐官制止。张士诚悲愤莫名,遂率十八兄弟,将盐官杀掉,从此招募党徒,威行高邮。

第八战区,濠州郭子兴战区。

郭子兴,濠州游侠,与孙德崖等四人各自集结自己的兄弟,因为年长,故推他为首领。奉红巾军小明王之号令,从此独霸濠州。不管是哪路人马,只要侵犯他的地盘,就不客气地打之。但由于郭子兴在众家兄弟中的影响力远远不足,这就为日后的分崩离析埋下了伏笔。

第九战区,西安李思齐战区。

李思齐,元末四大名将之一,河南南部罗山县人氏。早年李思齐也在江湖上吃饭,后来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成为了大元帝国最优秀的战士,一生的业绩主要是跟自己的盟军厮杀,基本上就没干过正事。

第十战区,太原扩廊帖木儿战区。

扩廊帖木儿,大元最具战斗力的猛将察罕与一名汉族美女生下来的孩子,汉名王保保。他在这段时间的战争记录,主要是和四大将之一的李思齐对杀,他的赢面一直比较地大,只是帝国输光了。

第十一战区,成都明玉珍战区。

明玉珍,元末明初最低调的人,因而他成就的人生事业也最大。他生具异相,双目四瞳,智慧沉不可测,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躲在家里做土财主。可是红巾军祸乱天下,徐寿辉发来诏书,强迫明玉珍立即出山,投身到民族解放事业中去。于是明玉珍拔寨而走,一路逃到四川,关起门做起了大夏皇帝,并幸福地死在他的龙椅上,而他的后人则被朱元璋殄灭。

第十二战区,山东田丰战区。

田丰,与王士诚,同为大明帝国忠心的将领,帝国倚重他们镇守山东。当小明王起事之后,这哥俩儿登时心动,立即实现了山东易帜,扯下大元帝国的战旗,换上了小明王的旗号。还捎带脚地宰掉了大元最狠的名将王保保的亲爹,结果惹火了王保保,挥师

猛进,将此二人宰杀。

此外还有刘益的辽阳战区、益都的毛贵战区等等。总而言之吧,当时天下已经糜烂,大元帝国彻底散板完蛋,但谁能于群狼的咆哮之中,独立潮头,问鼎天下?

而朱元璋,正是投奔了第八战区的濠州郭子兴,具体的原因,就是濠州离他比较近。从这天开始,朱元璋将走出一匹狼的足迹,留在他身后的,是不计其数同类的尸体。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7、残酷的路线斗争

曾有一个算命半瞎子,来到了濠州,一家富户请他来算卦。进门后,半瞎子发现这富户居然有个女儿,双目失明。半瞎子大喜,就闭着眼睛把门路记清。到了午夜,悄悄地钻了进去,摸进了盲姑娘的房间。盲姑娘问:“你是谁?”他回答说:“我是来陪你玩游戏的,给你带来一样好东西,你摸摸看,保证你从来没见过……”这一摸可就麻烦了。十个月后,富户那可怜的盲女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宝宝。

眨眼工夫,这孩子长大了,打小就讨人嫌,家里替这来历不明的孩子起名叫郭子兴。郭子兴虽然胳膊粗,力气大,可是脑子不清不楚,只因为家大业大,有足够的资格仗义疏财,才被江湖朋友奉为游侠。再后来他也不知听了谁的忽悠,竟然相信弥勒佛就要降世了,于是就整弓备马,摩拳擦掌,准备跟随弥勒佛,投入到杀人放火的洪流中去。忽一日,小明王韩林儿出世,于是江湖豪杰孙德崖急如星火地找来:“老郭,快别耽误了,抓紧时间干吧,拎刀子出门,看谁不顺眼,先砍了他!”

于是濠州游侠郭子兴反,占据濠州,从此濠州一带陷入兵乱之中。由于濠州与朱元璋所在的皇觉寺近在咫尺,所以朱元璋被迫走出寺庙,投木鱼从戎。1352年4月15日,24岁的朱元璋来到了濠州城门外,报名参加革命。史书上的记载表明,朱元璋是真的来对了地方,他到濠州没几天,就成为了郭子兴最信任的人,让他当了自己的警卫员。

问题是,朱元璋不过是一个秃脑壳的和尚而已,他凭什么受到郭子兴的宠信?

答案是智慧。什么叫智慧?在朱元璋身上,体现的是一种对人性最深刻的认知——举着破碗整整乞讨三年啊,前前后后被不知多少条狗咬过,对人性之晦涩,之险恶,对于人心之迷茫,之恐慌,再也没有人比他认识得更清楚——难道昔日那些与他在讨饭路上相逢的乞丐们,对人性就没有如此的认知吗?没有的,因为乞丐虽然铺天盖地,但在经历了三年的乞讨生涯之后,还肯下苦功啃书本的人,为数不多。更何况朱元璋啃的又是佛经。佛经中无一不体现人性的苍凉与悲苦,是人世间最大智慧的集成,朱元璋趴在书本上,就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养成了他超越当世人的最高智慧。

此外,朱元璋是主动地学习,与许多人被动地接受教育完全不同。后者之中,多有对学习充满抵触者。每隔二十年,总会有学习无用论的论调甚嚣尘上,而热情地宣传读书无用的,恰恰是那些对学习有着强烈抵触心态的人。

而朱元璋却比任何人都知道思想的价值,尽管他缺乏接受教育的最基本条件,但他还是发奋努力,让自己的思想登上了智慧的高峰。

总而言之一句话,朱元璋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一个充满了大智慧的人,一个洞察世事人心的聪明人。

这样一个人,不要说是在一个由清一水的文盲组织团伙之中,放在任何时代,都会轻易地脱颖而出。所以朱元璋于一群文盲中受到郭子兴的关注,不是毫无缘故的。

此后朱元璋就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涯,每天站在首长的门外,站岗放哨,结果他那秃脑壳中的智慧,一下子被首长老婆发现了。

说起首长郭子兴来,他一共有俩老婆,大老婆的俩儿子都和朱元璋一般大了,对朱元璋没什么感觉。而郭子兴的二老婆却是一位兼具慧眼的女人,她发现朱元璋这厮满脑门思想,一肚皮学问,断定朱元璋必非池中之物。于是她果断地建议,用婚姻将郭家人与朱元璋联系起来,万一以后朱元璋有出息了,郭家人也能分一瓢羹。

于是郭子兴将自己的养女马大姐嫁给了朱元璋,这就是未来的马皇后。

蜜月刚过,濠州就爆发了激烈的路线斗争。任何组织内部的路线斗争,结局都是非常惨烈的,远不像敌我斗争那样地和谐。敌我斗争你还有个投降的机会,路线斗争却只讲究个你死我活。

但凡激烈的路线斗争,多发生在两军“胜利会师”之后,不胜利会师,大家也斗不起来,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先是与红巾军刘福通齐名的芝麻李,在徐州遭遇到元军主力,芝麻李战死,其部彭大与越均用一路长征,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濠州,与郭子兴、孙德崖部胜利会师。

会师之后,彭大与赵均用对郭子兴擅自另立中央,分裂红巾军的错误进行了批判。会议强调,一定要紧密地团结在以彭大、赵均用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再接再厉,再立新功……会议结束之后,赵均用率亲兵在门外堵住郭子兴,说:“老郭同志,鉴于你的错误比较地严重,组织上为了挽救你,现决定办你的学习班,你没意见吧?”

郭子兴没意见才怪,正因为他有意见,所以才当场被打得鼻眼乌青,半死不活,竟拖入孙德崖家的菜窖里,让他面壁思过。

郭子兴被办学习班的时候,朱元璋恰好出差,回来后他大急,再怎么说,郭子兴也是他的岳父,徜若岳父被查出来历史问题,当场镇压了,那他朱元璋以后还怎么混啊。虽然情急万分,但朱元璋不愧是组织内部斗争的高手,他不紧不慢,先分析了一下濠州组织内部斗争的规律。发现办郭子兴学习班的是赵均用和孙德崖,而彭大与亲密战友赵均用之间,同样也存在着隐密的组织斗争。

弄明白了这些之后,朱元璋就带了大舅哥、小舅子、老婆马氏、岳母张氏,一伙人找到彭大,说:“我岳父郭子兴,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您的正确领导,难道这也是错吗?就因为维护你作为领导的威信,就要被办学习班,这种做法,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彭大一听,大喜,说:“是谁擅自行动?没有我的许可,怎么可以办郭子兴的学习班?老郭是个好同志嘛……”

有了彭大这句话,朱元璋立即带领郭家人,冲入孙德崖家,一阵乱摔乱砸,连孙德崖的屋顶都掀了,最后从地窖里找到郭子兴,已被打得稀烂面目全非了。那边赵均用见彭大已经表态支持郭子兴,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只好暂不吭声。而朱元璋,则因此一仗而成名,从此成为了郭家军的继任者。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8、从此让我成为狼

1352年冬末至1353年6月,濠州战役爆发。

这一场战争打得有模有样,有声有色,正当城内的义军不支之时,元军那边主将突然病死,于是元军大溃,濠州义军取得了第一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胜利之后,朱元璋返回家乡,热情地宣传革命,拉起了一支七百人的游击队,在这支游击队里,集结了未来大明时代所有能征惯战的猛将。这支游击队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一支元帝国的正规军,于是兵力迅速上升到两万人。

正当朱元璋为这两万多张吃饭的嘴发愁的时候,又一次路线斗争爆发了。

这一次路线斗争,首先是爆发于朱元璋和岳父郭子兴之间,正当岳婿斗得火热,忽然之间老冤家孙德崖又搅和了进来,导致了斗争的形势更加复杂。

此次路线斗争,又称和州扯皮。话说朱元璋正在坐在军帐里发愁的时候,突然帐门外出现一个人,吓得朱元璋“腾”的一声跳了起来。

来的是老岳父郭子兴,他居然不打招呼,不许手下人通报,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明显地来意不善。

却说郭子兴进门之后,当中一坐,怒视朱元璋,喝问道:“你知罪吗?”

要说朱元璋这人,没别的特点,就是一个脑子超快。听郭子兴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不能够回答知罪——知罪岂不是正好砍了?也不能够回答不知罪——这么回答,只能激怒郭子兴,说他狡辩。说知罪也不对,说不知罪也不对,又应该如何一个说法呢?

朱元璋的回答是:“岳父大人,家里的事儿好说,只是外边的事情,急如星火,得马上办。”

郭子兴果然上当,就忘了再问朱元璋知罪不知罪,反而被朱元璋牵着鼻头走,问:“外边啥事儿?”

朱元璋回答:“孙德崖。”

这里边有人家老孙什么事?郭子兴越想越糊涂,想来了想去,就把自己为何而来的事情给忘了,只低头喝起闷酒来。

郭子兴喝到天亮,大营外孙德崖来了,与朱元璋辞行,并说:“我和你岳父合不来,以后环是各走各的路吧。”

朱元璋就建议道:“元帅既然执意要走,那就先让我送你的部队出城,元帅居中殿后,你看可好?”

朱元璋的意思,是防止两军发生摩擦。孙德崖当即同意,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出城了,朱元璋走在前面相送,正送之间,突然后面快马急报,说城中孙德崖与郭子兴发生了交火。朱元璋一听这事就急了,忙道:“你们先走,我去趟洗手间……”说完掉转马头,径直狂逃。孙德崖的部众怒不可赦,呐喊着追了上来,只听身后翎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箭箭射在朱元璋的铠甲上,射得他东倒西歪。又听得身后噗哧噗哧之声大作,原来是长枪戮透了朱元璋的甲衣,再跑,再跑把你屁股戮成皮筛子……饶是朱元璋英明神威,这时候也只能乖乖地举手投降,沦为孙德崖部众的俘虏。

这时候在和州城中,倒霉的孙德崖,也沦为了郭子兴的俘虏。郭子兴命人将他套上大枷,拿酒杯往他嘴里灌:“老孙喝酒,喝喝喝,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正灌得孙德崖直翻白眼,这时候就见徐达光着脚丫子跑来:“报告首长,我和朱元璋首长都被孙德崖的部众俘虏了,现在他们放我回来,请求走马换将,请组织考验我吧。”

考验你个头!郭子兴想了又想,再怎么说,朱元璋也是自己的女婿,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的,如果眼看着他让人家炖熟了吃肉,这好像有点不大厚道。

那就走马换将吧。

于是朱元璋和孙德崖各自被五花大绑,放在马背上,到了两军阵前,双方各自一拍马屁股,就见两匹马各自朝自己的军队相对而行。

很显然,朱元璋并不喜欢他这段美妙的经历,所以在他的自传中,有意地忽略了这次事件。

但正是这次事件,印证了他那过人的智慧——战争是非理性的,战场上更是充满了变数。饶是你有天大的智慧,也奈不得雪亮的钢刀切过脖子。如果当时有哪位兄弟箭射得准,又或是长枪戮大了劲,“噗哧”一声,将朱元璋戮了对穿,那么他纵然有再多的智慧,也派不上用场了。

所以,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毒的别吃,危险的地方,咱可千万别去!”然而战争这东西,你不去惹它,它却不肯放过你,眼下的朱元璋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时代的漩涡之中。而战争的法则并非是君子的法则,而是狼的哲学。

“那么就让我成为荒原之上最凶残的狼吧!”在内心的深处,朱元璋一定是发出了如此凄恻的呼嚎声。

第一章 朱元璋——野狼的嗥叫 9、内部资源的血腥整合

和州换俘事件,必然是给朱元璋带来前所未有的心灵刺激。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不愿意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再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付与那充满了变数的随机准则。

他开始打造自己的铁血卫队,并运用他在佛经中悟得的智慧,精心地铸造自己的军队。

此时郭子兴经过和州事件的刺激,突然发病身亡。军队的权力,落入到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小舅子张天佑及朱元璋三人手中。但是郭张二人,论智慧实不堪与朱元璋相比,于是朱元璋进一步地牢牢抓住军权,再加上猛将邓愈、常遇春、廖永忠等人来到,实力大增。

此后爆发了集庆城血战,这场战役的契因,在于元军集结优势兵力,对朱元璋部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围剿。元军主力乘船走水路,陆路则于伪军保安团负责,其头目叫陈野先。朱元璋首战陈野先,暗伏奇兵于陈野先身后,突然发难,两下夹攻,生擒了陈野先。

然后,朱元璋对陈野先宣传政策,进行教育,之后就释放了陈野先,让他带着自己的兵马,与郭天叙、张天佑配合攻打集庆城。陈野先趁机请郭天叙和张天佑喝酒,就在酒桌上一刀切下郭天叙的脑壳,又将张天佑五花大绑送进城里。然后陈野先大举进攻红巾军,杀得红巾军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一口气被陈野先杀掉了两万多人。

正当反动派陈野先得意洋洋乘胜追击的时候,不提防平地里一声呐喊,凭空杀出一支大元帝国的保安团。这伙伪军不知道陈野先正在追杀红巾军,只知道陈野先已经投降了朱元璋,不由分说,上前乱刀齐下,硬是把陈野先剁零碎了。

在朱元璋的帝王征途中,陈野先之死具有决定的意义。可以说,再也没有人比朱元璋更了解晦涩的人性了,他有意把陈野先、郭天叙、张天佑仨人凑成一堆,这三人不杀个死光死绝,岂能罢休?郭张二人之死,确定了朱元璋在濠州系军队中至高无上的地位。组织内部那惨烈的路线斗争,到此时方告一段落,从此朱元璋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但在逐鹿中原之前,还有一桩急如星火的事情要办。老岳父郭子兴家里,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儿了,朱元璋趁人不备,一把将小姑娘抱入自己帐中:“小妹妹不要怕,以后就让姐夫照顾你吧。”纳为第三房小妾,以展示他那宏大的博爱胸怀。

克集庆,据应天。到朱元璋从军五年之后,也就是他29岁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军事统帅,手下人马十万之众,具有足够资格问鼎天下。

朱元璋的目光,转向了鄱阳湖。

大汉皇帝,陈友谅。

说起这陈友谅,他也是刚刚完成了内部资源的整合,历经了残酷的路线斗争,才终于掌握了全部权力。

陈友谅的路线斗争,主要发生在他和天完皇帝徐寿辉、宰相倪文俊之间。说起这皇帝徐寿辉来,他本是一名布贩子,只是因为模样生得古怪,就被推为皇帝。宰相倪文俊在一边瞧着他,越瞧越上火,你说这世上的皇帝虽然多,可谁听说过一脑袋浆糊,却只因为模样长得古怪,就有资格当皇帝的?

于是倪文俊就琢磨着是不是搞个换届选举什么的,也知道徐寿辉不会答应,那就只好杀了徐寿辉。

但是徐寿辉也不是吃素的,他好不容易弄到一张龙椅,岂有轻易让人的道理?当即下令击杀倪文俊,倪文俊被迫出逃,一口气逃到了黄州,逃到了陈友谅的战区。陈友谅见他来到,大喜,立即杀之。

徐寿辉得知此事,龙颜大悦,遂带了三宫六院,浩浩荡荡地开往陈友谅防区旅游。

陈友谅等他来到,把门一关,让手下兄弟拿一把大铁锤,“啪唧”一声,就把徐寿辉的脑壳砸碎了。

于是陈友谅动作飞快地在采石登基,国号大汉,年号大义。登基那天正逢暴雨瓢泼,将文武百官淋得个个如同落汤鸡。

落汤鸡也没关系,不管怎么说,反正人家陈友谅是皇帝了。于是他锋芒直指,进逼鄱阳湖,要拿下朱元璋。

大明王朝决定性的战役,史称明汉之战,由此展开。

(10)绝妙的战术

是英明神武的,采取了最为正确的远交近攻之手段,联络了高邮张士诚,要两路夹攻,打掉朱元璋这个分裂主义分子。

1360年6月11日,明汉之战太平战役打响,陈友谅挥师而入,顺流东下。水军大舰名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等,共一百多艘。战舸数百条,正所谓投戈断流,舳舻千里,远望江面上帆影无数,旌帜狂舞。朱元璋部属全都吓破了胆,在军事会议上,大家提出来两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第一个方案——赶快投降。赶早不赶晚,降得早了,说不定人家大汉皇帝一高兴,还会封自己一个官做。

第二个方案—快跑。逃跑要赶快,马上收拾行李,卷好小包裹,走得慢了可就没命了……这两个方案很快就被证明是正确的。只不过三天的工夫,陈友谅就轻而易举地攻下了太平,生擒了朱元璋麾下的猛将花云。但由于花云脑壳比花岗岩还要顽固,不肯迷途知返,反戈一击,于是陈友谅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朱元璋陷入了困境之中,尽管他的作战部队,人数并不比陈友谅少,但是水军的实力对比,却是天差地远,明汉水军,比例是一比十。于是众谋士建议说:“既然朱元璋一不投降,二不快逃,那干脆就将陈友谅诱上岸来,再展开决战。”

然而朱元璋却否定了这个建议,他一定要和陈友谅展开水战,要在水战上击败陈友谅。

为什么呢?

因为,朱元璋知道,战争这种事,打的一不是人多,二不是士气,打的是建制。

什么叫建制?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班排连营团。在战场上,士兵听班长的,班长听排长的,排长听连长的,连长听营长的……就这样一级听从一级,而且是无条件服从命令,所以才会具有强大的战斗力。

徜如果战场上打得乱了套,士兵找不到班长,班长找不到排长,排长找不到连长,连长找不到营长,那又会如何?那就意味着兵败如山倒。

无论你拥有多少人,一旦建制被打散,强大的军队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战场上失去了配合,只能是各自为战,而面对的又是敌人有组织有配合地进攻,在这种情况下,不溃败的可能,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存在。

而要想击败陈友谅的水军,打散他的建制,最适宜的地点,即非是在岸上,也非是在水里,而是在岸边的水里,是在陈友谅的水军登陆的时候。

可如果陈友谅的水军不肯登陆呢?

要的就是你以为自己没有登陆,却发现自己正在登陆的状态之中。不是这么个打法,又如何赢得了你?

可什么叫“你以为自己没有登陆,却发现自己正在登陆的状态中”呢?

这个事,很快就明白了。

话说陈友谅的大军,驶过龙湾,直逼江东桥,突然发现了水面上有一支孤伶伶的明军水师,汉军大喜,当即发出震天的呐喊之声,狂追了过去。只可怜那支明军水师,人少船小,怎奈得对方狠命地追杀,眼看就要彻底玩完。正当汉军水师就要将这支明军宰杀干净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此时他们并不是在水面上,也不是在陆地上,而是正处于介于水陆之间的岸上,而且四面八方,朱元璋的陆军正疯了一样地杀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四处一打听,原来是退潮了。

可怜的汉军,他们不明水势地理,不知道在这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江水是会退潮的。而朱元璋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将汉军水师诱到此处。此时潮水突然退去,汉军的战船顿时搁浅在泥滩上,逃无处逃,躲无处躲,被朱元璋挥动小黄旗,驱赶众部杀来,直如杀猪宰羊一般,狂砍汉军。当场宰杀汉军两万多人,俘虏七千之众。

这一场战役有个名堂,叫做龙入浅水遭虾戏——不怕你是虾子,只怕你不明规律,单只钻入深水向蛟龙单挑,这个叫不智。而将蛟龙诱至滩边,是杀是宰,是烹是炸,你尽可以慢慢地展示自己的人生智慧。

(11)追求平等的谋杀

取得了龙湾大捷之后,朱元璋趁热打铁,率水师沿江而下,进入江西,寻找陈友谅的主力展开总决战。就在这时候爆发了两起恶性事件:一件是祝宗康泰反动集团叛乱案,另一桩是邵荣赵继祖反动集团叛乱案。

前者,祝宗和康泰,不过是朱元璋麾下的低级军事将领,但随着军队实力的扩张,两人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忽一日,两人率水师来到了由朱元璋麾下大将邓愈镇守的南昌。不由分说,就杀散城外的兵丁,又用火炮将城门轰得稀哩哗啦,然后两人冲入城中,大砍大杀起来。守将邓愈见势不妙,叫一声:“你掩护,我走前,抢先逃出城门,孤身逃回了南京。”

听说了这事,朱元璋很不开心,就想,“要不我先到南京城外阅兵去吧,阅阅兵,看那些傻头傻脑的士兵在你面前噤若寒蝉,或许心情就会好起来吧?”

阅兵的时候,由大将邵云负责调度。邵云是打小和朱元璋光屁股玩大的伙伴,对朱元璋来说自然是忠心耿耿。所以朱元璋由任自己如同木偶一具,听从邵云的摆布安排。阅兵阅到七七八八,三军将士还傻兮兮地在大野外迈正步,这边朱元璋已经在邵云的安排之下,由一支森严扈从保卫着,开始回城了。

已经走到了城门前,这时候忽然一阵风起,将一面红旗卷到了朱元璋的脸上,被朱元璋一把抓住旗角,放到鼻头上嗅了嗅,然后皱眉道:“不对呀,这事不对头啊,风中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杀气呢?”

什么?朱元璋是人还是野生动物,怎么连风中的杀气都能够嗅出来?

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朱元璋发话了:“这座城门杀机太重,分明是有人在搞政治阴谋,要谋害我。”说完这句话,朱元璋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常遇春叫来,我让他立即保护我,从另一个城门进城。”

猛将常遇春飞马赶到,先护送朱元璋从另一个城门入城,然后吩咐部将,穿城而过,直捣朱元璋刚才不肯走的那座城门。到了城门前一看,啧啧,好家伙,正见许多伏兵探头探脑,打算等朱元璋进来的时候,搂头就是一刀。

是谁干的?

把那些伏兵砍杀大半,剩下的抓来仔细审问,很快就找到了下达干掉朱元璋命令的人。

果然是朱元璋打小的玩伴邵云,还秘密联系了另一名将领赵继祖,两人的计划是事先在城门口埋伏下死士,再由自己的亲兵护送朱元璋回城。等朱元璋一脚踏入门里,一脚还在门外的时候,门里伏兵与后面的亲兵同时发动,不把朱元璋砍成碎块,这事就不算完。

可是大家打小玩大,邵云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邵云也有他的合理性解释:“正因为大家从小玩大,小时候你不比我高,大了后我也不比你矮,凭什么你要人五人六地高踞上座?凭什么我要撅起屁股趴在你的脚下,对着你的鞋底磕头?大家都是爹生妈养的,都是一样的人,扎谁一刀子都是哧哧地喷血,凭什么你朱元璋就可以坐在后方,挥舞着小旗,逼迫着我们去和那些陌生人对砍?我们把人家砍死了,赢家是你朱元璋,人家把我们砍死了,你朱元璋也损失不到一根汗毛,凭什么?凭什么你要这样做?”

朱元璋一听,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有道理啊,你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如此深刻的人生道理,有必要让兄弟们都来听一听。”

朱元璋所说的兄弟们,就是和邵云一起,同和朱元璋打小玩大,现在又一起打天下的军事将领们,总计二十二人——被陈友谅杀了一个花云,但是新添了一个常遇春。

听说邵云情绪不佳,竟然要干掉朱元璋,众兄弟大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心替邵云求情,却又担心惹得朱元璋不高兴,给自己带来麻烦。可如果不替邵云求情的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幼年的伙伴被处死吗?

会议上只有常遇春和邵云没交情,所以他大喊大叫,大吵大闹,说什么也要按军令将邵云干掉。由于众将说不出来个反对意见,这条决议就这样通过了。

邵云那血淋淋的首级呈上,众将气色灰败,耷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朱元璋的大营。他们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双冷酷的目光。

就在这次会议上,已经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

聪明的朱元璋,之所以召开这次会议,目的就在于要看看谁是第二个邵云,谁会在他香甜的酣卧之时,突然给他一刀。

这些人都会,所有的人都会。

最可怕的对手,不是敌人,而是你身边信任的战友。

就在那一刻,朱元璋深切地意识到冲突与叛逆,原本就是晦涩人性的一部分。只要你向前走,所有那些追随你的人,迟早会成为你最可怕的敌人。

没有例外,不会有例外。此前未曾有过,此后也不会有。

既然上苍选定了我要踏上这条孤寂的人生之路,那就让所有的打击都来吧,让所有的敌人,都与我直面相对吧。

朱元璋仰天长恸:“陈友谅,你是多么的幸运啊!”

(12)所以我需要敌人

由于朱元璋的刻意渲染,发生在1363年的鄱阳湖水战,吸引了众多史家的眼球。

但实际上,这一场战役乏味之极,当朱元璋以其规范的手段清理掉身边的对手之时,陈友谅的软弱善良,却暴露出了他的绵羊天性。

后人关注的是江面上惨烈的厮杀,然而江上的血战,只是副战场。

主战场在主将的身边。

在朱元璋的身边,他已经打掉了祝宗、康泰及邵云、赵继祖两个让他不开心的反动团伙,可是陈友谅打掉了谁?

陈友谅谁也没有打掉,连睡在身边的阶级敌人你都不说快点打掉,这场仗你凭什么赢?

所以当战事进入最激烈的阶段的时候,陈友谅身边的阶级敌人纷纷跳了出来,当头给了这善良的老兄一记闷棍。

先是陈友谅的左金吾建议继续打,打死朱元璋个狗日的。而右金吾将军则建议休息休息,仗是打不完的,以有限的人生,打无限的仗,殆矣。左右两金吾将军意见冲突,陈友谅选择了左派。

右金吾将军一看自己的意见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大怒,立即拔船而走,带自己的水师投奔了朱元璋。左金吾将军一看右金吾将军已经跳槽了,情急之下,就立即追来,老哥俩左右金吾,不离不散,不死不休,一块来朱元璋这里吃饭了。

但凡新加盟的员工,表现得总是比老员工更为积极。更何况,左右俩金吾历史上已经有过跟随陈友谅的污点,那就更要好好表现了。于是这俩活宝争先写信,狂骂陈友谅上八辈子祖宗,存心激怒陈友谅,并等着陈友谅弹尽粮绝的时候到来。

仗打到这份上,左右金吾纷纷投敌,对于陈友谅的心理打击,是毁灭性的。现在他才知道皇帝不好做,皇帝是匹狼,而他只是一只大尾巴的老绵羊。以前之所以自己凶,是因为他始终在羊群里逞威风,现在他遭遇到了真正的饿狼,这个游戏也就不好玩了。叛乱带来的心理震憾,引发的是军事上的彻底崩溃。眼看着刚才还是自己左翼或右翼的战友,这时候突然露出狰狞的嘴脸,杀气腾腾地拎刀子冲过来,搁谁也受不了。于是陈友谅水军大溃,这位老绵羊首领也中流矢身亡。

此役,奠定了朱元璋无可比拟的军事优势,此时放眼天下,只剩下一个张士诚还趴在苏州城里,不肯挪窝。

如果说,陈友谅是一只比较强壮的老山羊的话,那么张士诚只不过是一只牙齿掉光了老山羊。

总之还是羊。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张士诚从未在自己的组织内部搞过整风,从未揪出来一个阶级敌人,从未挖出来一个反动集团。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以恩御众,也就是说高薪水,高奖金,管你什么阶级敌人异己分子,只要你愿意来这里吃饭,金银珠宝随你往家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如此说来,张士诚对部众是如此的剖肝沥胆,几乎都要把心窝子掏出来了,部众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老板,应该更忠心地替老板卖命才对啊?

这个想法不能说错——但可别忘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是活着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如果上战场把命卖掉了,还怎么来享受幸福的人生呢?

更何况,人性中是惯于攀比的,你张士诚给我的财宝是多,可给别人的也不少啊。凭什么你也要给别人这么多?

完了,人性暗恶的纠结,已经注定了善良的老绵羊张士诚最终的命运。

1367年10月1日,明军攻破苏州城,冲入张士诚的卧室,不由分说,就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溜出来,从此沦为了朱元璋的俘虏。

至此天下已定。

派大将徐达和常遇春,去把元人赶走。派胡美去荡平福建,派汤和和廖永忠去摆平广东和四川。

剩下来的事儿,就是登基了。

公元1368年,41岁的朱元璋于南京登基,建国号大明。此时他的目光再度转向自已的身边,寻找全新的猎物。

他终究是一匹饥饿的野狼,即使是坐在龙椅之上,也仍然能够感受到人性激斗的凛凛风寒。

就这样开始吧。

不要说我残忍,也不要说我凶狠,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人性的暗恶。野狼只有在残酷的搏斗中,才能够保持旺盛的斗志和不屈不挠的奋发精神。

所以我需要敌人——朱元璋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

(13)杀戮是野狼的光荣

1370年,天下大旱,饥民流失荒野。

朱元璋认为,这场大旱是上苍对他朱氏家族的一个惕厉,其深刻的意义在此后的人生中将慢慢显现。为了隆重地应对这一征兆,他命令太子朱标以及所有的皇子们,都不许再喝酒吃肉,而是要穿上粗布衣服,跟随他去宫外的岳渎坛,乞求上苍继续将力量赐予他们。

凌晨,朱元璋穿着粗布衣服,足踏草鞋,身后跟着由大脚马皇后带队的嫔妃队伍,人手抓紧一个粗饭团,这将她们今天全天的伙食标准。

朱元璋端坐于草席之上,迎对烈日,从早到晚,受酷烈的太阳暴晒。人们以为他在求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仍然不敢忘怀那段最艰苦的岁月。养尊处优的日子久了,他仍然怀念着狼的梦想。

野狼只有在最饥饿的情形下,才会充满了疯狂与斗志。

朱元璋终于感受到了那久违的饥饿,嗜血的激情,再一次燃烧起他的生命。

杀戮是野狼的光荣。

就这样开始了。

朱元璋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明教。

明教是朱元璋赖以托身的思想家园,早在他于濠州参加郭子兴的革命队伍时,就跟着战友们晨昏三叩首,早晚三炷香,对教主小明王顶礼膜拜。而当他一步步地走向权力中心,涂抹在教主脸上的粉饰就慢慢被揭开,露出了一张昏庸晦涩的嘴脸。正是这张嘴脸成就了他朱元璋,同时也让朱元璋感受到了权力架构之下,能力与智慧的微不足道。

但是只有思想才能够改变人的思维,只有智慧才能重组权力架构。

所以朱元璋选择的对手,就是智慧与思想的本身。

于是朱元璋以权力为辅助,以他的思想为武器,向明教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讨伐。

……近睹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宪台举亲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虑,方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塞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翼其治世,以苏困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颖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千端万状……

这是朱元璋所发布的打击“香党”的檄文,在檄文中,他一笔抹杀了自己曾经在小明王的法像前磕过的头,直截了当地将明教的老底抖落了出来。焚荡城郭,杀戮士夫……想当初这些活,都是由朱元璋负责“执行”的,但现在一股脑地全都扣到了小明王的脑壳上,让小明王没地方说理去。

最重要的是,朱元璋通过这道檄文,给自己了一个全新的定位。现在他已经将明教的负资产从他的系统中彻底剥离了出去,留给别人的,是一个戡乱英雄的形象。这个形象是靠百万大军所树立起来的,有谁不同意,尽管和这百万大军较量较量。

小明王是没有较量资本的,更何况,他早在渡江的时候就神秘地淹死了。这种死法也是适合他的——显而易见,长时间居于领导的岗位上,并无助于他智力的丝毫提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连个像样的名堂都没有混出来,被红牌罚下,实属无奈。

彻底灭除了明教,朱元璋终于迎来了他的真正对手——王保保——大时代中堪可与朱元璋媲美的英雄人物,另一匹游走于漠荒之际的野狼。

(14)野狼的家园

一次,朱元璋大宴群臣,问曰:“众位爱卿,你们说,在我朝之中,谁是真正的奇男子?”

奇男子?这个职称好啊,每个人都希望获得这一荣誉,又知希望渺茫,索性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若说我朝奇男子,当属常遇春是也。常遇春统兵不过万人,却横行无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朱元璋摇头笑曰:“常遇春虽然勇猛,但我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统御他,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让他追狗,他不敢撵鸡。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头……总而言之吧,常遇春绝对称不上奇男子,你们大家另行推荐人选。”

众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有心思灵活的,当即哭道:“陛下,吾等脑壳里都是纯正的浆糊,不会思考的。只知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还请陛下别嫌我们愚蠢,快点把答案告诉我们吧,求您了陛下……”

朱元璋哈哈大笑:“当今天下奇男子,唯王保保!”

王保保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元重臣察罕和一个汉人美女生下来的混血儿。当朱元璋说他是奇男子的时候,他正在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的漠原上,策马狂追溃败的明军。明军中与常遇春齐名,最能打的猛将徐达,此时正光着脚丫子,混杂在败兵的队伍中疯了般狂逃。这是深入大漠追击元帝国的明军,遭遇到的第二次惨烈失败。

最惨烈的失败是在几天之后,徐达逃到岭北,与朱元璋的侄子李文忠相遇。于是重整人马,回师再战,结果却是徐达和李文忠两人一块混杂在败兵的队伍中,比谁逃得更快。

很显然,王保保比较能打,他是已经溃散为一盘散沙的大元帝国的最后英雄。

既然他这么能打,怎么一开始不出来灭了朱元璋呢?

原因很简单,王保保也是始终处于帝国内部的路线斗争之中。关中四大名将李思齐、孔兴、脱列伯及张良弼,也不知抽了什么邪疯,没完没了地围着王保保乱砍。王保保以一敌四,虽然他有能力不被四大名将砍零碎了,但也确实腾不出手来再陪朱元璋玩了。所以朱元璋才会顺风顺水,夺得天下。

朱元璋登基之后,派了徐达深入大漠,活捉脱列伯,砍死孔兴。李思齐见徐达玩真的,急忙丢了武器投降。只有张良弼比较缺心眼,竟然一溜烟地逃到王保保处,希望与王保保共释前嫌,同赴国难。可王保保都快要被这个王八蛋气死了,岂会跟他客气?当即不由分说,推出去砍了。

四大名将灰飞烟灭,现在的王保保终于腾出手来,大败明军。史载,王保保一战立威,两次大败徐达,共砍死明军四十多万人,基本上把大明王朝的一半人马都给砍了。四十多万人,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不要说砍四十万的大活人,就是杀四十万头猪,也是要经年累月的。王保保只顾埋头砍人,却不想他的家人,悉数被朱元璋掳走。掳来一看,原来是王保保的小妹妹,貌美如花,心思灵慧。朱元璋见了,龙颜大悦,就立即叫过来自己的二儿子秦王,吩咐道:“快把这小姑娘带回家,关上门好生地幸御,以后她就是你的老婆了……要小心哦,这丫头可是会九阴白骨爪的……”

然后朱元璋开始无休止地给王保保写信,前后一共写了七封,求和好,求通商,求联姻,求互不侵犯,求各守边疆,求吊丧,求问候……所有能够想到的荒唐理由全都想到了,可是王保保始终不肯回复,而且连同送信的人一并扣下,理也不理朱元璋。

终于,朱元璋急了,他说:“王保保一出手,就砍掉我们一半人马,要是他再来一刀,那还了得?马上派个人……那谁,就那谁……对,就是李思齐,关中四大将,你肯定有办法对付王保保,不是你缠着他的话,现在我们大家早被王保保砍光了,所以今天这事还得你来……什么?你不去,你不去就先砍了你……”

万般无奈,李思齐硬着头皮,去见王保保,还以为王保保一见面就会宰了他。不曾想,王保保却是极为客气,每天好酒好菜,好饭好茶,一个劲地往李思齐的肚子里灌,就是不听他说劝降的话。就这样过去好长时间,李思齐终于死了心,就告辞回去,王保保还派了一队亲兵,一路上护送。临到了交界地方,亲兵们说:“李将军,你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留下点礼物吧。”李思齐回答说:“我是为公事来的,没带多少银子,要不,咱们先欠着?”

亲兵们笑道:“李将军,你看你这脑子……跟你直说吧,你留下一条手臂如何?”

李思齐想了想,说:“唉,我碍了王保保这么大的事,就只留下一条手臂,这买卖,我赚大了……”说完一刀狠狠地剁下,切下自己的手臂。“快拿走,回去后注意放冰箱里冷藏,要不肉就馊了……”回来之后,李思齐伤势发作,一命呜呼。

知道王保保是铁了心,朱元璋犯难了,“这可怎么办呢?要不,咱们战略撤退,如何?”

正说话间,有侦察兵飞马来报:“报,王保保近日急病发作,突然病死。”

朱元璋呆愕良久,仰天长叹:“老天啊老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手,你竟如此狠心,让我承受孤独的折磨?”

(15)临时性游戏

王保保的死,彻底摧毁了朱元璋的人生希望。

譬如一匹孤独的野狼,奔行于荒凉空寂的沙漠之上,放眼四野,唯余莽莽,连个伙伴都找不到。孤狼此时的心境,已寂寞到了极点。

忽然之间,孤狼听到遥远之处的嗥叫之声。霎时间的兴奋,足以让泪水充盈了孤狼的眼睛,它飞奔而去,翻到山顶,越过极坡,向下一望,那让它牵肠挂肚的伙伴,竟然是一匹死狼。

狼的哲学与羊的哲学截然不同,羊的哲学,是希望四周都是羊,而且是君子羊。所有的羊亲亲热热地挤成一团,一块哞哞叫,一起吃水草。最激烈的冲突,也只不过是用细嫩的犄角相互顶撞着玩。没听说哪只羊被另一只羊用犄角抵死的,两只羊之间最激烈的冲突,最多不过是一只将另一只顶翻,顶翻也就到头了。因为羊是食草动物,终究不可能取对方之性命。

但是狼的哲学却不然,野狼是嗜血的,讲究杀戮的,两狼相斗,那是你死我活的,不存丝毫侥幸的。尤其是处于饥饿状态下的野狼,会将同伴撕碎,连皮带骨吞进肚子里。这种血淋淋的残杀就是狼的社会游戏,正是因为狼玩着这种残酷的游戏,也激发了它们最为强烈的生命本能。

羊的哲学是苟活,吃草比天大。狼的哲学是斗争与残杀,只要见血才痛快,至于谁死谁活,这个倒无关紧要。

这就是朱元璋闻知王保保的厉害而兴奋的缘由。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新的对手,又可以酣畅淋漓地玩上一番了。然而那缺德的王保保,他竟然出其不意地两腿一蹬,死掉了,这岂不是戏弄朱元璋他老人家吗?

王保保死了,那找谁玩去呢?

寂寞的朱元璋环顾四周,那些缩头缩脑琢磨着在自己的位置上捞上一把的官员们进入了他的视线。也别挑挑拣拣了,就他们了。

空印案适时而爆发。

空印案,又称统计造假大案,事实上也不能说是统计造假,应该说是统计不造假……也不对,应该说是统计被迫不造假……还不对,应该说是统计就是要造假……更不对……总而言之,案情经过是这个样子的,当时各地在向南京报送税收的统计报表时,由于交通不方便,运送到南京的粮银在途中造成很大的损耗。如果地方官事先将报表按实际运出数目填好的话,那么等到了南京,实际数目就会与报表上的数字不符。数字对不上,那就是统计造假了,造假的后果很严重。所以官员们为了避免统计数字失真,通常的做法是在粮银上路的时候,带上一张加盖了印章的空白报表,等到了南京计量过后,再把正确的数字填上。

如果说,朱元璋不知道这个情况,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从社会最底层上来的,从事过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工作。粮银在途中会有损耗,导致的结果是数字不准确,这事根本用不着说,他老兄多少年前就曾亲身遭遇过。

尽管心知肚明,但朱元璋仍然以此为理由,大开了杀戒。统计表明,在1376年,数百名官员被处死。

可朱元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16)刘伯温的黄昏奇恋

细究起来,朱元璋之所以突然对群臣露出狰狞的嘴脸,大开杀戒,这事跟两百年前的一桩战役,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从朱元璋算起再往前追溯两百年,是北宋的靖康年间,那一年金兵的铁骑攻破了古城开封,将宋徽宗、宋钦宗并宫女工匠等十数万人尽数俘虏,押送去了西伯利亚劳改营。就在金兵攻打开封的时候,节度使刘延庆与金兵玩命,打不过,掉头乱跑,被金兵“嗖”的一箭,自背部人,从前胸出,就这样悲惨地壮烈殉国了。

刘延庆虽然死了,但其血脉尚存,他的儿子生孙子,孙子继续往下生,就这样一边生产一边搬家,到了自刘延庆而后的第七代人,已经搬到了浙东青田县。这家的第七代传人,那可了不得,这孩子落地就会看书,张嘴就会吟诗,让刘家人着实大吃一惊。居然生下个有天赋的孩子,怎么办呢?要不先给孩子起个名,送他参加朝廷的高考得了。

于是这孩子得名刘基,字伯温。小刘伯温很快长大了,他那小脑瓜主要专注风角之占阴阳八卦这一类封建迷信,但凡附近乡里谁家跑丢了一只鸡,跑失了一口猪娃,都要找他来测算一下。这时候小刘伯温就眯起眼睛,掐指一算,大叫一声:“不好,你家跑丢的猪娃,已经被邻居烤制成烧乳猪了耶……”这种卦刘伯温他也敢算,算不准倒也罢了,偏偏他一算就准,那偷了猪娃烤乳猪的邻居家,岂能与他罢休?

总之,阴阳八卦不是个好东西,它铁定会让刘伯温吃大亏。但刘伯温之名还是不胫而走,他很快参加了科举高考,并轻松地夺得名次,被任命为大元帝国的一名县官——他已经是县级干部了。

而且刘伯温的运气好,赶好了高考的末班车。从他这一届往后,当时的元顺帝发布了最高指示——停课闹革命,并彻底废除了科举制度。以后的官员,就不从读书人中选拔了,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靠不住。

官员不从知识分子中选拔,那从什么地方选拔呢?

主要是看家庭出身,看个人的政治表现——说穿了,就是看你跟领导的关系,是不是很铁,是不是很裙带,是不是很血缘。因为官场上的选拔制度自古以来就只有两种,一是通过考试制度的荐贤,另一个就是裙带私党了。所以刘伯温虽然赶上了高考的末班车,但官场上的日子却煞是难熬——别人都有关系,有门路,偏偏你没后台,你说你还混个什么劲儿?

混不下去,那就辞职吧。于是刘伯温就辞去县官职务,回乡务农了。但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反政府武装朱元璋的呼吁信,信上说:“起来,饥寒交迫的读书人,起来,全中国没有当官的人们,把元帝国打个落花流水,朱元璋要做天下的主人……”收到头几封信,刘伯温还没有理会,因为当时朱元璋还没混出名堂,最多不过是一支反政府游击队,但是连收到朱元璋的几封信后,刘伯温就有点动心了。

他毕竟是学了一手占卜算卦的好本事,这本事不拿到战场上去用,单只是在乡间替人家卜算走失的鸡崽猪娃,这岂不是屈大才了吗?

要不,咱们先过去看看?这心思一动,刘伯温就跳上了朱元璋的贼船。

说老实话,其实朱元璋这边,并不缺刘伯温这头蒜。有一个李善长,是朱元璋三顾茅庐,高薪诚聘出山的。这李善长乃淮西人氏,和朱元璋是地地道道的老乡,所以朱元璋三番几次,登门求教。

朱元璋说:“李先生啊,我想多招几个砍人的兄弟,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善长笑曰:“重赏之下,必有屠夫——你花钱啊,给的银子足够多,有的是缺心眼的人来帮你砍人。”

朱元璋道:“可是李先生,我没钱啊……”

李善长笑道:“没钱……没钱你还琢磨砍人?”

朱元璋道:“……李先生,正是因为没钱,所以才琢磨着招兄弟砍人弄钱的嘛。”李善长道:“你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我替你想个法子。你这么着,你先把手下的人组织起来,去收保护费……不对,不能说收保护费,要说收取神圣的国家税款。这税款怎么个收法呢。老百姓你得吃盐吧,那就要收盐税!你要喝茶吧,那就收茶税。你还要吃饭……饭税就不要收了。万不可竭泽而渔啊,要把老百姓养得肥起来,慢慢地收,要一口猪身上收到两口猪、十口猪的肉,那才叫高手。你收了足够的银子,不就可以多招几个砍人的兄弟了吗?”

朱元璋诚恳地道:“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一口猪身上竟然能收到十口猪的肉,这猪也太惨了吧?那就请先生出来帮我个小忙,替我收保护费……不是,替我收税吧。”于是,李善长率领一批淮西知识分子,意气风发地来到了朱元璋的游击队中,为朱元璋地盘上的老百姓们制订了盐法和茶法,从此朱元璋财源滚滚,招聘了更多的砍人兄弟,很快就富甲一方,称雄天下了。

明摆着,有李善长及他手下淮西税务局兄弟们在,朱元璋,已经不再稀罕刘伯温这能掐会算的术士了——有花不完的钱,有数不尽的兄弟,还算什么算?再算先砍了你……事实上,你打开明史刘伯温传的部分,瞪大两只眼睛仔细瞧,无论你如何一个瞧法,都瞧不出个名堂来。

为什么瞧不出来个名堂呢?那是因为刘伯温传不好写。为什么刘伯温传不好写呢?那是因为……因为在朱元璋这个阵营中,文有李善长,武有徐达、常遇春,实在是不多刘伯温这一号。

既然不多他这一号,那朱元璋为啥非要高薪诚聘他加盟呢?

实际上,刘伯温的才干远远在李善长之上,对于他们这种学富五车经天纬地的才学之士而言,替老大收个保护费,实在是小菜一碟。可问题在于,砍人的兄弟固然是越多越好,可是负责制订收保护费的行政管理人员,一旦多了就意味着机构膨胀——但膨胀也没办法,如刘伯温这种大才,若然你不快点将他膨胀过来,万一被对手猎头挖走,那可就惨了。

总之,由于朱元璋这边的行政编制已满,所以刘伯温实际不过是一个副部级调研员的行政级别。朱元璋征战的时候带着刘伯温东奔西跑,让他参加各种类型的军事会议,让他负责制订各种类型的政策。但由于刘伯温最终也没有获得如李善长般独当一面的机会,所以他的个人简历,也就比较难写。

终于,刘伯温获得了一个机会。

洪武元年,刘伯温出任御史中丞——相当于司法部长这么个职位。恰好李善长手下的一个兄弟李彬,也不知犯了什么事,栽在了刘伯温手下,按律,当斩。于是李善长就去找刘伯温说情:“小刘,吃了没?有点小事跟你说一下,就是李彬那点事儿……啥玩意儿?你不给兄弟这个面子是不是?”

刘伯温回答:“李老大,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实话说吧,李彬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得去找皇上。”

于是李善长就去找朱元璋:“皇上,吃了没?有点小事跟皇上您说一下……”

就见朱元璋笑眯眯地向李善长一招手:“老李,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跟你说,有些兄弟真是太不像话了,咱们这都当上领导了,他还以为自己是黑社会呢,想砍谁就砍谁,真是太不像话了。对,没错,我说的就是李彬。老李,你是老干部了,应当能够领会朕的讲话精神。总之吧,这次咱们就是要狠狠地抓一个典型,拿李彬开刀,综合治理一下。老李你以前的表现都不错,始终都跟上形势没掉队,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再给你晋级——你可要好好表现表现哦。”

“是,是,陛下,你丫说得太对了……”李善长灰头土脸地出来,知道自己是没胆子跟朱元璋较真了。难不成就这样眼看着自己手下兄弟被干掉不成?他眼珠一转:“不行,看来要救李彬,非得算命先生刘伯温不可。”

于是李善长又绕了弯去找刘伯温:“小刘,最近你算没算天气预报?我听说有算命先生算过的,说是我们将遭遇五百年一遇的大旱,要是再杀伤人命的话,旱情就会更严重……”李善长的意思是在暗示刘伯温,就以天旱为借口,要求朱元璋大赦,放了手下兄弟李彬。

可刘伯温一听算卦,顿时亢奋了,这可是他的专业领域啊,他最有发言权了。于是他立即掐指一算,大惊日:“我靠李老大,还真有这么回事。卦象上说,这次旱情岂止是五百年不遇,那简直是五千年不遇啊。”

李善长大喜:“真的吗?那你快点打报告,让皇上大赦天下。”

万万没想到,刘伯温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用打报告的,卦象上说了,只要杀了李彬,老天就会下雨的。”

“什么?”李善长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差一点岔了气。你说刘伯温这算的是什么怪卦啊,居然敢说杀了李彬就会下雨,这是真是假啊?

可刘伯温卦已经算出来了,而且他乃一代卦神,占无不验,算无不准,他既然说杀了李彬就会下雨,那应当是没问题的。于是李善长只好忍着愤怒和痛苦,看着刘伯温兴高采烈地在李彬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小马仔李彬就这样祭祀老天了。

然而,诡异的历史,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偏差。刘伯温这一代卦神,占算了一辈子,一次也未失过手。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却出问题了,他明明占算的是杀李彬,天必雨。可是李彬被杀之后,旱情反而更加严重了。

李善长转向刘伯温的目光,由悲哀而诧异,由诧异而愤怒,由愤怒而怒不可遏——刘伯温你个破算卦的,竟然敢玩老子!

刘伯温也是很诧异,不对呀,我明明算的是杀了李彬就下雨的,怎么这次天气预报不准了呢?仔细一检查卦象,刘伯温突然发现了一个恐怖的征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打辞职报告:“启奏陛下,臣年迈体衰,全身上下高血压,脚上的鸡眼又犯了,臣请求办理离休手续……”

朱元璋见到他的辞职报告,笑道:“老刘,虽然你急着离休,可也不能忘了老干部发挥余热啊。你看如果李善长也离休的话,下一届宰相,由谁来做合适呢?”

刘伯温吭哧瘪肚地回答:“臣看李善长手下兄弟汪广洋、胡惟庸这两人合适。”

朱元璋冷笑:“你确定?”

刘伯温:“臣……也不敢说死。”

朱元璋冷笑:“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模棱两可,不敢说死,有够滑头啊。那你先去办离休手续吧。”

于是刘伯温办理了离休手续,急急如漏网之鱼,向家乡奔逃而去。回到家正要喝口水,就听门外声起:“圣旨到,刘伯温接旨,为繁荣大明文化事业,兹宣刘伯温入京抄写,钦此,谢恩。”

抄写?这话是什么意思?刘伯温听不明白,懵懵懂懂地再返回南京城,到了地方就被朱元璋关进一座四合院。一名来自于宫中美貌而伶俐的宫女负责照料他的茶饭,书案上放着笔墨纸张,还有一本摊开的。

居然是真的让他抄写。

可朱元璋这么个搞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饶是刘伯温精于风角,占断如神,可他还真没算出来,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蹲在一幢四合院内抄写。

那就抄吧——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连续抄写了几天,刘伯温终于崩溃,把笔用力往地下一扔:“娘稀皮,爱谁谁,朱元璋你有本事把老子宰了,老子不抄了!”

也知道朱元璋派来监视他的那美貌宫女会立即打报告,但刘伯温已经豁出去了,大不了杀头,谁怕谁?“扑通”一声上了炕,扯过被子盖住脑袋,他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美貌宫女已经把饭做好端上来,刘伯温冷笑着拿起筷子开吃,吃完再睡,看朱元璋什么时候派人来杀他。可这一等就是两年,朱元璋竟然硬是没来。

两年过去了,朱元璋正在纳闷之际,突然接到圣旨:“圣旨到,命刘伯温将这两年抄写好的拿来,朕要先睹为快。”

先睹为快……快你个头!刘伯温顿时傻眼了。这两年来,他除了吃就是睡,压根没抄那缺心眼的,可如今朱元璋竟然要检查他的家庭作业,他这岂不是欺君了吗?

正在目瞪口呆之际,就见那照料他起居的美貌宫女起身,扛来高高一摞抄写好的,放下说:“刘先生抄写的,都在这里了。”

霎时间刘伯温再次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已经是个老头了,而且命悬一线,可这年轻貌美、聪明伶俐的小宫女,却不知道哪根筋转错了,竟然爱上了他。看他不爱写家庭作业,两年来竟然偷偷地替他把作业全都完成了。

爱情啊,你来的未免太突然了。

就在刘伯温的感动之中,那一摞被抬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翻开一看,咯咯乐了:“你们瞧瞧,你们都过来瞧瞧,这抄写的,笔力温柔,笔画娟秀,这分明是我派过去的女特工的笔体嘛。她怎么会放弃职守,替刘伯温抄写起来呢?是不是这小丫头春心萌苏,被刘伯温策反了呢?”

查一查!

这一查可不了得,爱上刘伯温的小宫女犯了欺君之罪,被拖出去砍了。刘伯温痛绞于心,哭天抢地地阻拦,终究也无法拦得住。

太狠毒了。这一手真是太狠毒了。

刘伯温病倒了,任什么样的男人,也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打击啊。

就在这时候,新任宰相胡惟庸登门看望,此后这一段历史进入了永恒的空白之中——昔日李善长手下的马仔胡惟庸亲切问候过后,就离开了,而刘伯温则悄然身死。有关他的死,多半史家确信他是中毒而亡,但到底是谁下的手,这个却说不准。有人认为是朱元璋干的,有人则认为是胡惟庸瞒着朱元璋干的,但到底是谁干的,这事,无论是刘伯温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留下一个明确的卦象,以供我们参详。

但是,刘伯温的血不会白流。此次事件,再次潜伏下动乱的种子,掀开了帝国大屠杀的新篇章。

(17)我憎恶私欲

1380年初春,一个普通马车夫的死亡,导致了大明帝国一场规模性的大屠杀。

当时这名马车夫正赶着他那满载货物的马车,在南京的街道上行走。不提防前面突然蹿出来一匹受惊的马,马上骑着一名富家子弟,无巧不成书。当惊马经过马车的时候,富家子弟从马上摔了下来,脑袋恰好摔在马车的轮子下,让马车往前重重地一辗,只听“咔嘣”一声脆响,那孩子的脑壳就碎烂了。

出人命了!

可是最多只是个失误,马车夫想,他与这孩子无冤无仇,要不是他自己把脑壳塞进轮下面,就算是想压也压不到他……可是马车夫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压死的孩子,赫赫然竟是大明帝国宰相胡惟庸的儿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说的就是宰相的权势了。

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一个马车夫压死了,胡惟庸痛绞于心,他立即下令对这个马车夫进行拷打,从快从严,以偿还他那冤死儿子的性命。

马车夫就这样被杀了。可是杀他的人是宰相,按理来说,他死也是白死。普天之下,有谁惹得起宰相呢?

然而天下敢惹宰相的人,总还是有的。比如说皇帝朱元璋,他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胡惟庸杀马车夫泄愤的案子,很快被人报到了朱元璋的案头,朱元璋很不高兴,就把胡惟庸叫到朝堂之上,严厉地批评了他的错误,要求胡惟庸有错必纠,偿还马车夫的冤屈。

胡惟庸诚恳地检讨了自己的工作失误,立即对马车夫的冤案进行了平反,并拿出大量的黄金绸缎,用以补偿。

可是朱元璋却摇头说:“不,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不够?不够是什么意思?胡惟庸再往下一想,立即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接下来,这一段历史变得扑朔迷离。有资料记载,胡惟庸的亲信忽一日冲入皇宫,揭发检举说,胡惟庸痛恨朱元璋,已经在他的宰相府中设下伏兵,准备请朱元璋过去喝茶。等朱元璋一进门,就乱刀齐下,嘁哩咔嚓,将朱元璋剁碎了喂狗。

还有一份资料说得更邪乎,说是胡惟庸暗杀朱元璋的计划,被一个名叫云奇的宦官发现了,于是云奇狂奔回宫,见朱元璋摇摇摆摆,正要去胡惟庸家挨刀。于是云奇拦在前边,可是因为急惶,却说不出话来,朱元璋怒问他为何挡路,云奇急得只是指着胡惟庸家的方向,说不出一个字来。朱元璋火了,喝令暴打,于是宫中太监一拥而上,乱棍齐下,生生把云奇的手臂打断了。可是他仍然用那条断臂,指着胡惟庸的家。这时候朱元璋终于醒过神来了,登门一望,好家伙,胡惟庸家里,到处都是埋伏起来的军队……这段记载,说得云山雾罩,但明摆着是朱元璋的瞎掰。

可他为什么要瞎掰呢?

不为什么,他只要杀胡惟庸。不仅是要杀胡惟庸,还要杀尽那些追随胡惟庸的人。朱元璋自己承认,他在这起事件中杀了一万五千人,但实际上,被他下令处死的,至少是在这个数字的两倍之上。

既然要杀人,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在这里朱元璋所伪造的证据,就成了他杀尽胡党的全部理由。

可是朱元璋,为什么要瞎掰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理由,杀死胡惟庸呢?

关于这一点,史家有许多解释,甚至还有个故事说,因为朱元璋杀性过重,太子朱标就委婉相劝,于是朱元璋将一只带刺的荆棘丢在地上,对儿子说:“你能拿起这根荆棘来吗?你拿不起来的,因为上面有太多的刺,所以当爹的先替你把刺拔掉,傻孩子你听明白了没有?”

通常之下,人们就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朱元璋大开杀戒的因由。

但这个理由,只是那些对权力法则一无所知的文人们的臆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大明王朝,曾有过三十二年拒不上朝的皇帝,也有过全然拿自己的帝位不当回事的皇帝。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不是因为他能力强,本事高,而是因为下层官员及底层民众的相互博弈,构成了一个平衡的态势。正如已被江湖除名的小明王,他屁本事也没有,不照样号令天下?从朱元璋到张士诚,哪个不是奉了小明王的旗号行事?

而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取代小明王,仅仅是因为乱世。正如乱世是群体意志的选择,太平盛世也同样。乱世的时候你想求得太平,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太平时节你如果想造反,同样也少不了人来找你的麻烦。

自古时势造英雄,从无英雄造时势。朱元璋之所以能够登基为帝,是因为他处于一个皇帝短缺的伟大时代。而在这漫长的战争状态之后,大量的劳动人口死于战乱之中,此时和平已是群体共同的愿望,纵然是胡惟庸想发起战争,但以他的本事而言,还差得远。

所以,清理掉有能力及影响力的老臣子,为下一届的新皇帝扫清道路,这个说法,在此不攻而破。

可如果不是这个理由,那朱元璋何以要杀胡惟庸呢?

事实上,朱元璋的杀机,早在他血战陈友谅,遭受昔日伙伴邵云的背叛之时,就已经注定了。

朱元璋是一匹凶猛的野狼,他渴望野狼的战斗,野狼的激情。可是自从王保保死后,他所面对的,却是一群哞哞叫的老绵羊。绵羊倒也罢了,可是在这些绵羊的心里,却涌动着无尽的贪婪与阴险。单以胡惟庸来说,他在许多政务上都有意对朱元璋隐瞒,目的就是为了多捞点油水——你说你不过是只屁本事也没有老绵羊,却比饿了八百年的野狼更加贪婪,胡惟庸你自己说你至于这样吗?

这就是朱元璋愤怒的缘由,也是胡惟庸的处死之道。

趟过晦涩而阴暗的人性之河,抵达人生最高点的朱元璋,恰恰最为憎恨人性深处的卑污与肮脏。要知道,朱元璋从未击败过任何一个人,他所有的对手,都是自己倒下的,倒在自己同伴那无可竭止的私心与欲念之下。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朱元璋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充满了绝望与悲凉。

面对那挥之不去人性之暗恶,像陈友谅、张士诚他们一样拱手臣服,甘愿认输,还是拿起武器,以野狼掠过荒郊般的凶狠与暴戾,将其彻底消灭呢?

朱元璋的选择是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勇敢面对。

宁不惜身负千载万世之骂名,他也无法容忍自己在这人性的卑污与暗恶面前妥协。

杀!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18)磨刀霍霍向亲人

朱元璋,他孤独的背影永远刻印在历史的深处,在他行走过的路上,是不计其数的伏尸与淌流成河的鲜血。

名臣宿将,尽其剪除。军中元勋,剿杀一空。

当他的目光转向军方的时候,人们不得不怀疑,在这个孤独的帝王心中,是否有着和王保保一较高低的想法?他是不是想和王保保比较一下,看谁宰杀的明军将士最多?王保保一战屠杀了四十万明军,现在轮到了朱元璋,要超过王保保的业绩,他得花多少时间?又得需要多少个理由?

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朱元璋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机构——锦衣卫。锦衣卫供奉的是南宋名将岳飞的牌位,这表明,这个极端组织只效忠于皇帝本人。

锦衣卫令人闻风丧胆的,是他们那超出人们想象的残酷。而这种残酷是获得皇帝本人嘉许的。不止一次,朱元璋曾兴致勃勃地讲述起锦衣卫所处理的一起案件。

一个贩卖毒药的商人被锦衣卫侦破,他们将这个商人带到宫中,带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朱元璋命令商人将他所贩售的毒药全部吞下肚去,商人被迫这样做了。当毒性发作的时候,他痛苦地呻吟惨嚎起来。朱元璋在一边细心地观察着,记录着,询问这种毒药的秘制方法以及解药的配方。然后再命人将解药配好,等到商人将死亡的时候,再将解药给他灌下。商人被救活了,等他叩谢皇恩之后,被送往刑场砍头,并把他的头悬挂于旗竿之上。可以说,借助这起成功的案例,朱元璋已经把他要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大家。

之所以选择这个贩卖毒药的商人作为警诫,朱元璋是想说,他最痛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毒化人心的邪恶之扩散。

人心是迷茫的,善良是脆弱的,唯有邪恶,却如同黑色的毒火一样,具有强大的扩散及幅射效果。将一匙美酒,倒入一桶脏水中,你得到的是一桶脏水。将一匙脏水倒入到一桶美酒之中,你得到的还是一桶脏水。肮脏的邪恶就是如此可怕,只需要一点点,就足以污染整个环境。

这就是朱元璋之所以要用最酷毒的手法处置那个贩卖毒药商人的缘故,他卖出一包毒药,毒死的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原本可以变得美好的时代。

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无法容忍邪恶的扩张,试图以最残酷的手段,将这种邪恶的污染降到最低。

于是杀戮持续进行,下一个目标,就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

李文忠,是为了大明王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但是功劳或能力,与品德无关。更何况,越是能力强的人,一旦他的心灵被污染,所带来的结果就更为可怕。

李文忠在1384年失宠,下台,被杀。有关他死亡的原由,只有一份措辞含糊的官方书面说明。上面说,他有可能是反对建立锦衣卫制度,尽管反对的态度非常委婉温和,但这已经足以构成他和朱元璋之间的心理冲突。

下一个目标是驸马郭桓,他在1385年5月被杀,罪名是贪污了七百万石谷子。但是朱元璋后来发布《大诰》时承认,有关对郭桓的指责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事实上,郭桓贪污的不是七百万石谷子,而是两千四百万石。当初之所以将这个数字压缩了近四倍,只是因为朱元璋担心人们不相信这个过于庞大的数字。

很显然,朱元璋对于民众的反应,是非常重视的,但这种重视和他的对手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的对手就是他的血亲——1390年4月,朱元璋与其家人的冲突,达到了一个高峰。他的第八个儿子朱梓,为了抗议父亲的血腥杀戮,同时也是为了逃避更为恐怖的结局,他和自己的王妃双双服毒自尽。没有人知道朱元璋与儿子朱梓之间的冲突详情,人们能够找到的理由,只是朱梓的妻子於妃,其父亲与宰相胡惟庸案有涉,这唯一的线索成为了历史上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但是接下来,太子朱标也神秘地死去。

朱标,出生的时候朱元璋正在外边行军打仗,朱标就出生在一个叫陈迪的人家中,并寄养在陈家。朱元璋深知知识与思想这玩艺很重要,就为朱标请了一大票的儒学老师。明摆着,朱标和父亲朱元璋之间,不可能有丝毫的认同感。父子之间的距离,比朱元璋和猪八戒的距离还要远。

此前,太子朱标奉旨出京,前往陕西,他带有一项重要使命,就是考察陕西的地理与人文。帝国始终认为陕西是它最安全的地带,如果作为首都,显然比南京更为合适。朱标走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回来后呈上了陕西的地图及调查报告,然后朱元璋发布消息,太子因病而去世,为了表示内心的哀痛,朱元璋将辍朝十二天。

这一年,朱元璋已经65岁了。

太子朱标神秘死后,五名最重要的皇子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秦王朱顶顶樉、晋王朱?、燕王朱棣、周王朱橚、齐王朱樽,而另5名皇子代王朱桂、肃王朱模、辽王朱植、庆王朱棜、宁王朱权……总计10人,入宫上朝。然后朱元璋发布了一部《永鉴录》,这本帝王的家传秘书中,记载了那些曾因反对他们的君主而遭受到灭国之祸的皇子们的历史。

很明显的一件事,皇太子朱标失去了朱元璋的信任,所以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同样也很显然,大臣们对于朱元璋沉醉于与家人的厮杀,并不感兴趣,他们恐惧朱元璋推出来的下一届皇帝人选秦王朱樉。而朱元璋推出朱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还记得这厮娶的是谁家女儿吗?早在朱元璋将野狼王保保的妹妹交于他幸御的时候,就已经存下了延续狼族血脉的渴望。

所以群臣们吵吵闹闹,要求延续太子朱标的治理法统,让朱标的儿子朱允汶出任第二届帝国皇帝。

朱元璋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诚恳地接受了群臣的建议,这一假相消除了对于皇太子朱标不明死亡的最后一点疑心。但等到朱元璋任命了新任太子的辅佐人选之时,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机会。

1393年1月初,朱元璋任命蓝玉、冯胜与傅友德等重要人物担任辅弼新太子朱允汶,居然全都是久经沙场的军事将领。

新一轮杀戮正在酝酿之中,自荒野飘摇而来的那浓烈杀机,弥漫于朝堂与宫闱之内。

(19)暮鼓中的帝国暗影

照例,蓝玉案的爆发,被史家解释为朱元璋要替子孙后人铲除所有的障碍,这样人们就没有必要再去追究血案中的每一个细节。

然而细节很重要,历史是由细节构成的,而不是由先验的定论。

早1392年12月,蓝玉向朱元璋施加压力,要求授权他在四川边境地区设立军事中心,朱元璋应允了他。而后蓝玉进一步提出要求,想要招募当地乡民,进一步扩大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朱元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并立即解除了蓝玉的指挥权。蓝玉回京,大发脾气,认为他在东宫太子处的职位远不够高,与他的能力及业绩不相符。事实上,他本人承认,他拥有足够的实力冲击最高皇权。

他不知道,隔墙有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被人暗中记录在案。不日之间,锦衣卫指挥蒋瓛出面揭发了蓝玉,于是蓝玉入狱。五木之下,何求不得?在严酷的刑讯之下,蓝玉供认了刑讯者所要求他供认的一切罪状,而后他以谋逆之罪,处磔刑,夷三族。

1393年3月22日,这一天不少于两万人同日被屠杀,任职于东宫的名将冯胜及傅友德,被命令亲临刑场,观看蓝玉被肢解的惨状。而后这两名将军离开南京,从此听从诸皇子的节制。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

先是傅友德,他很快又被召回,朱元璋要求他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横行不法承担责任,傅友德亲手杀二子,而后自刎。

下一个就是冯胜,有史料说他自杀了,也有史料说他实际上是被处死的,尽管在死法上存在着本质的区别,但在结果上却没有什么两样。总之他死了,原因不详。

到现在为止,一切迹象都表明,朱元璋确实是在为他的后人铲除异己——但是且慢,死亡名单上很快又添加了两个人,让这段历史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头一个是秦王朱樉,这是一个活力四溢、身体强壮的年轻人,而且他和王保保的妹妹相结合,血统上保持了野狼的纯净。所以按理说,他没有任何理由非死不可,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死了,死因不详。

秦王死后六个月,轮到了晋王,同样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皇子们莫名其妙地一个接一个死去,而朱元璋,却在这时候突然宣布撤消锦衣卫的行政编制,所有在编员工统统下岗,自谋职业。朱元璋砸碎刑具,销毁秘密档案,下达新的谕令,要求后世之人,禁用黥、刺、刖、劓、阉割等肉刑。皇亲唯谋逆不赦,余罪宗亲会议上取裁,法司只许举奏,勿得擅逮,勒诸典章,永为遵守。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朱元璋死去,时年71岁。

他的一生只遇到一个对手,而且未曾交手,王保保就死去了。这让朱元璋明白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所有人都是逆来顺受的老绵羊,所有人都是。

而他之所以成为狼,只是因为时代呼唤狼,需要狼。徜若不是这样一个大时代,朱元璋充其量不过是皇觉寺中一个高僧,终日坐于蒲团之上,手数念珠,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除非是一个呼唤野狼的时代到来,否则,温顺的老绵羊不会进化为饥饿的野狼。

所以他刻意地想要消除这个时代的烙印,然而就在他不惜剪除自己子孙血脉,以便最大程度地消弥未来的隐患之时,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后,处于隐伏状态之中的野狼身影,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帝国。

帝国的第二任皇帝朱允汶,他终将沦为野狼的美食。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1、帝王的生物学法则

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朱允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史书上记载,他聪明、早慧、孝顺、正直、温文尔雅,此外他还是一个腼腆内向的人,比较羞涩,喜欢默默地一个人独处……史书上同时还说,他行为放荡,品行不端,为人奸恶而邪淫……

前一本史书,是儒家的学者们关起门来写的,他们从未见到过朱允汶,只是凭据了自己的想象,认为朱允汶不可能不是这样一个人。

后一本史书,是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也是朱允汶的四叔,燕王朱棣写的。但朱允汶到底是不是真的邪淫奸恶,燕王朱棣对此不感兴趣,他需要的只是尽其可能地抹黑对手。因为燕王朱棣对朱允汶出任帝国皇帝表示极端的不满。

那么燕王为何要表示不满呢?

因为他的血液中,奔涌着绝不臣服的狼性冲动。他是新帝国时代又一匹野狼。

但是燕王朱棣不会认同这一说法,朱棣多次向人证实,他是朱元璋那位大脚马皇后亲生的,同样有资格继承祖业。但实际上他出生在1360年5月2日,那一天,朱元璋正在鄱阳湖上大战陈友谅,并成功地利用退潮时机,将陈友谅的水军陷入死地,俘获了对方一百多条船。

而在此的十个月前,朱元璋正在攻取镇江,由于当时军纪涣散,抢男的有、霸女的有,杀人的有、放火的有,很难驯服。于是朱元璋就找来徐达,两人商量了一个办法,次日朱元璋升堂,就声称徐达抢了男霸了女,当即命人将徐达捆起,拖起来宰掉。这时候部属们正吵吵嚷嚷,坚决反对杀徐达,最后朱元璋与诸将达成妥协,除非在攻下镇江之后,不杀人放火袭扰百姓,否则的话,徐达非杀不可……这时候,大脚马皇后并没有随军而来,男人出门打群架,哪有带着老婆一块去的?

事实上,战争时期,军纪的整饬多是宣传,有关抢男霸女这种活,朱元璋干得真不比别人少。比如说燕王朱棣的生母,有史料说她是一个美丽的蒙古姑娘,不小心被朱元璋逮到了。另有史料说她实际上是一位能歌善舞的朝鲜姑娘……中国乱成这样了,你一个朝鲜姑娘跑来添什么乱?总而言之,敢在这时候来中国旅游的,不管是蒙古姑娘还是朝鲜姑娘,其血液中必然是充满了冒险与野性的,不然她跑到这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凑什么热闹?

由此可见,燕王朱棣的血统,比他自己宣称得更要高贵。

现代生物学告诉我们,杂种比纯种更优秀。说杂种好像有点骂人的意思,但这种污辱性质的表达,只不过是纯种的愚蠢。总而言之,单以人类来说,混血儿更优秀,更聪明而且更强壮,比如说王保保,他是蒙古武士与汉人姑娘合作的生物学结晶,从而成为了朱元璋唯一的对手,只一战就砍掉了大明王朝的半数人马。

可以肯定的是,像朱元璋这样富有智慧的人,不可能不对遗传生物学产生兴趣。要知道,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兵凶战危,知道主导战争状态下人的命运,纯粹是机运与偶然。可以确信,从投军之初,他就没琢磨过活下来当皇帝,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的多活几天,还有顺便抢几个漂亮女人,赶紧把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这才是一个智者应该考虑的正事。

两百七十年后,大明王朝覆灭,时有智者顾炎武,改名换姓,游走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娶一个女人,等女人有了身孕,他老兄爬起来就走,丢下女人和孩子不管,去从事他的复国大业。

顾炎武这么一个搞法,是因为他在从事一桩危险的勾当,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割了脑壳去。但是生物繁衍的本能,却让他想到了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做法,目的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血脉。

而朱元璋,无疑是比顾炎武更有智慧的。顾炎武能够考虑到的事情,朱元璋不可能不考虑——所以,战场上的朱元璋,所考虑的必然是这样一件事,想办法抓一个最优秀的女人来,赶紧把她的肚子搞大,徜若这女人真的生下来一个优秀的孩子,占便宜的只能是自己。

燕王朱棣,他就是朱元璋在战争时期占到的便宜而已,属于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战利品。

恰恰是在这只战利品身上,集中了孤独、栖惶、绝望与末路之苍凉的野狼智慧。这正是朱元璋所希望的,对此,燕王朱棣深信不疑。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2、叛逆者的足迹

俗话说得好,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燕王朱棣既然生而是狼,那么他的一生所体现的必然是野狼的智慧。这样一匹野狼出现在帝国的屋檐之下,为帝国带来的恐慌是可想而知的。

让我们来看一看这只狼崽子那不凡的人生历程吧。

成祖朱棣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棣

曾用名:无

出生:1360年5月2日

籍贯:应天与镇江之间的流动军营

属相:老鼠

星座:金牛座

血型:AB型

身高:171公分

体重:66公斤

相貌特征:胡须特长

职业:大明帝国第三任皇帝

特长:打群架

社会关系

父亲:朱元璋

母亲:不详

妻子:徐氏

儿子:4人

女儿:5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1岁:封为燕王,坐镇北方边境,以保证国家的安全和抵御蒙古人的入侵。

17岁:成婚。当时朱元璋闻中山王徐达长女之贤名,就说:“朕与卿,布衣交也,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于是15岁的徐氏就成为了朱棣的妻子。

20岁:学有成,能晓儒释道各家经典,只是不爱读书。

31岁:率师突入蒙古,搜寻元将乃尔不花,驱师大战迤都山,乃尔不花投降。此次战役获得了皇帝本人的至高评价,并把确保戈壁沙漠的安全归功于他。

39岁:朱元璋死,帝国第二届皇帝朱允汶登基。

39岁:周王、代王、湘王、齐王及岷王等五王废藩。因为三子尚在南京,所以燕王朱棣宣布自己疯了。

40岁:朱允汶命燕王三子返回藩国,并擒捉燕王两名军官,押回京师杀头。朱棣正式宣布靖难战役开始,并集结兵力,向邻县进攻。

40岁:朱棣离开封地征兵,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兵围北京,三月而后,士卒冻死半数,不得不退走。

41岁:西北战役爆发,朱棣在一系列溃败之后,夺回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42岁:西昌战役爆发,燕王的数万名士兵死于火器之下,朱棣仅以身免。

43岁:南京战役爆发,金川门守将朱穗暗开城门,燕王军队入城,宣布解放南京,伪帝朱允汶神秘失踪。

43岁:正式宣布废除朱允汶的年号,燕王朱棣在人民群众的拥戴之下,继朱元璋之后,成为了帝国的第二届皇帝。

43岁:打掉方孝儒、齐泰、黄子澄等五十余个反皇帝集团,标名奸党,告之天下。44岁:改北平为北京。

44岁:安南国相黎季骜发动军事政变,杀尽国王陈日昆全族,然后改名胡一元,上书中国,言称陈氏已绝,请求胡氏继位,被识破。

45岁:打掉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的反皇帝集团,纠正了帝国的航线。

46岁:宦官郑和率军27800人,舟船62艘,扬帆出海,只为一下南洋。

48岁:安南上交版图,重申安南对帝国的忠诚。

49岁:三宝太监二下南洋。行至斯里兰卡,生擒国王亚烈苦奈儿。

51岁:御驾亲征,远攻鞑靼,翰难河战役爆发,鞑靼本雅失里汗大败遁去,逃奔瓦剌部落,后为其所杀。

51岁:飞云壑战役爆发,成祖朱棣回师飞云壑,遭鞑靼太师阿鲁台邀击,双方大战,阿鲁台远遁。

52岁:打掉了以大学士解缙为首的反皇帝集团,大快了人心,大长了人民志气。

53岁:三宝太监三下南洋,行至苏门答腊,生擒王子苏干拉。

57岁:太平洋十九国朝贡,三宝太监四下南洋。

61岁:恢复锦衣卫建制,复设东厂。

61岁:白莲教死灰复燃,山东蒲台民林三妻唐赛儿聚众纠凶,大搞群体事件,指挥使卫青击之,唐赛儿逸去,不知所踪。

62岁:迁都北京。

62岁:三宝太监五下南洋,抵达印度。

62岁:成祖欲亲征塞外,户部、刑部及兵部三大尚书谏之,成祖怒,尽杀之。

63岁:御驾亲征,大军出独石口,经阔栾海,杀到胡原,极目所见,惟余莽莽,不见一个活人,大军悻悻而还。

64岁:御驾亲征,远征鞑靼阿鲁台,寻之,不见踪影,陛下郁闷。

64岁:三宝太监六下南洋。

65岁:御驾亲征,远征阿鲁台,阿鲁台大搞游击战术,敌来我走,敌去我追,敌驻我扰。成祖怒,遣师尽搜室韦山谷,周围三百余里,不见人影。

65岁:寻阿鲁台不见,郁闷攻心,成祖卒于军中。

此后子朱高炽继位,成为帝国第三任皇帝,号仁宗。

看了成祖朱棣的个人简历,我们不能不油然而生出感慨——朱棣,你的名字叫寂寞。

看看这倒霉的朱棣,他活一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对手,打上一架,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活活地累死在寻找的路上,终究未能碰上一个对手。

为什么会这样?

仅仅是因为,他是一匹凶悍的野狼。

在这人世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野狼更稀缺了。百分百的中国人,生下来就是食草动物,再加上儒家文化的熏陶,最终将心中那些许的戾气消弥殆尽。所以一个将战争视为自己使命的狼性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是绝不可能找到对手的。他只能……他只得……他只好跑到塞处去寻找,或许他以为,塞外风寒草冷,民风凶悍,不过是寻找一个对手而已,应该不难吧?

然而,残酷的事实教育了朱棣,野狼注定了他孤独的命运。当年朱元璋没有找到对手,他也不可能找得到,活活憋闷死,是野狼必然的宿命。

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朱棣这匹野狼,也有一个艰涩的养成过程。简单说来就一句话:他原本不是狼,只不过是一只好斗的公羊,是残酷的现实与苦难的人生,逼得他不得不进化成为一匹孤独的狼。

那么这个艰难的进化历程,又是怎么开始,如何完成的呢?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3、绵羊时代的噩梦

就目前的所有资料,都可以证明这样一件事,早在一开始,朱棣是没有进化的想法的。由于他的生母不是朱元璋的正妻,属于朱元璋搂草打兔子的偶然收获,朱棣早在还没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排除在帝国继任者的候选人之外了。尽管他对此表示了相当程度的郁闷,但进化成为一匹挑战威权的野狼,这种事,他是真的从未想过。那么,朱棣是从什么时候产生这个想法的呢?

一切迹象表明,当他的父亲朱元璋,将一个法号道衍的僧人派往他的王府任职的时候,事情就开始起变化了。

我们知道,朱元璋早年也是个和尚,这就意味着,僧人道衍在朱元璋面前,肯定有一种按捺不住张口叫一声师兄的冲动。但这个动不能乱冲,当时的朱元璋已经高踞于九五之尊,这时候喊他大师兄,他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然而人天生有一种挑衅的欲望,越是被禁止的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尝试一下。不能确定道衍和尚是不是有这种心态,但他所做的事情,却是完全可以用这种心理加以解释。

既然道衍已经不能够再在朱元璋面前称师论弟了,那么,他只能另琢磨法门。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燕王朱棣的时候,就笑咪咪地说道:“贫僧有大礼相赠,要送王爷一顶白帽子。”

王字上面加个白字,就是皇帝的皇。所以当时朱棣听了之后,大惊而走。但过了不一会儿又绕回来了,他和道衍一样,都是受到禁制之人。他被禁止对皇位有丝毫的觊觎之心——可是凭什么啊,就因为投胎的时候选择不是那么精确,就彻底剥夺了他未来的希望,这也未免太不像话了吧?

所以,朱棣和道衍和尚一样,在内心深处,都有着一种强烈的挑战禁忌的欲望。

但这种欲望太可怕了,一旦被人察觉,那后果可有点不妙。别看朱棣是朱元璋亲生的,没用,朱家的老八朱梓,不也是朱元璋亲生的吗?一旦瞧你不顺眼,连死都不会给你个痛快。

所以道衍和尚和朱棣,必须要学习另一种高妙的交流技巧,从此说话不用嘴巴。嘴巴这东西太危险,不可乱张,改用眼神交流。两个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默无言,心有灵犀,向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坚韧不拔地行进着。

但是,他们同样也知道这样一件事情,战争是群体的意志,和平也是。

早年朱元璋起家的时候,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人口基数暴增,中国人在历史上的表现很古怪。徜若一亩地能够养十个人,那么他一定要给你凑足二十个人,一个人的饭,两个人吃,一个人的活,两个人干……总而言之,就是要把资源用到极限。但凡遭遇到一点风吹雨打,粮产稍有欠收,就会有大批的富余劳动力沦为流民乞儿。这些人上无片瓦遮身,身无寸缕遮体,内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天下大乱,唯其乱,才是他们能够赶紧吃上两口的机会。

所以中国每一个朝代初期,都有一个“大治”,实际上大治是不存在的,皇权之下,你治个头啊。只不过,但凡改朝换代,至少有半数的人口死于战争之中,剩下来的人,面对大量的良田,呈现的是粥多僧少足够吃的经济态势。所以尽管贪官污吏疯了一样地抢,可大家仍然能够吃上饱饭,所以称之为大治。

简单说来情况就是这样,经过红巾军之乱,中国的人口已经锐减—仅煞星王保保,就一次性干掉了四十万人,朱元璋自己历次血腥大清洗,清洗掉的人数也以十万为单位计。而朱棣的军队扩编,是用了招降蒙古士兵的办法,由此可见中国的富余劳动力基本上已经消灭殆尽。

统计数字最能说明问题,元末的时候,中国总人口是8500万人,而洪武二十六年的人口数,大约是6500万人。也就是说,红巾军之乱,足足砍掉了2000万人,占全部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

很显然,爱打架的闲人,都已经砍光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发动战争,就会面临着士兵逃跑,部属反对,粮草无法接济等诸多困难。所以道衍和朱棣纵然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蜷伏爪牙忍受。是时势造英雄,缺了时势,多大的英雄人物,也只能认瘪。

这些事儿,朱棣知道,坐在龙椅上的朱允文,同样也知道。

所以朱允汶动手了。

1398年,建文帝朱允汶一口气干掉了四个王子,然后奔着燕王朱棣扑了过来。

朱棣傻眼了,时机远未到来,杀机却已凌侵而至,此时的他,该当如何是好?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4、二尺婴儿七尺刀

史家断言,由于燕王朱棣的三个儿子正在京师作为人质,所以当建文帝削藩之时,朱棣不敢轻动。

这就是史家犯糊涂了,古来争夺天下者,多有父杀子,子宰爹的,哪个会把亲情放在眼里?试若朱棣当时起兵,夺得天下,放着后宫数都数不清的美女,他还会缺儿子吗?所以朱棣考虑的不是什么狗屁儿子,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只是因为纵然动手的话,他无法在民众和军队中获得支持——人心已不再思乱,还是歇歇吧。

而此时,在深宫中,年轻的建文帝朱允汶,也正和他的两个幕僚琢磨这件事。这两名幕僚就是齐泰和黄子澄,他们在历史上的名气不大,而且美誉度极差——差就差在他们没犯什么错误,对于当前国内和国际的形势分析,他们太到位了。

先说说齐、黄这俩家伙都是什么来历吧。先说齐泰,其实他本名不叫齐泰,叫齐德。因为陪朱元璋去祖庙里烧香,朱元璋见了他就说:“你这个名字不妥当啊,齐德齐德,怕是缺德吧?朕给你改一下,你以后不许再叫齐德了,就叫齐泰吧……”于是齐德就改名叫齐泰。

叫了齐泰而后,朱元璋忽儿想起边关的事情,齐泰在一边有问则答,说得清楚又明白,朱元璋心惊。又故意说行军路线,齐泰就更熟悉了,听得朱元璋再也忍受不了了,就大吼道:“你丫是怎么知道的?”

齐泰郑重地回答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子……”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来个小本本,只见需要关注的国家大事,都记载在上面。朱元璋越看越吃惊,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丫有一套……”从此齐泰大名,不胫而走。

另一个黄子澄,原名也不叫黄子澄,叫黄澄,字子澄。不知道怎么搞的,叫着叫着,就子澄了。他的才华不在齐泰之下,有一天闲来无事,他溜达到东角门,忽然看到当时还没登基的朱允汶,正背倚靠着门框,两眼绝望地看着虚空之处发呆。黄子澄就溜达过去,笑着问:“陛下,你是在为藩王势大而忧心吗?”

当时建文帝大吃一惊,立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揪住了他……总之,齐、黄二人就这样成了年轻皇帝的倚重。两人一致认为,战争打了那么多年,中国人口已经砍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朱元璋弄出来的十年浩劫,军队大清洗,以及为了排除异己搞出来的整风运动。基本上来说,军中宿将已经被清除了个干干净净。尽管朱棣在军队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可是面临着和平与发展的世界主流,朱棣去影响谁?所以呢,齐、黄这俩家伙建议,既然不会有丝毫的后患,那咱们还等什么,削藩吧。现在不削,等过两年国内人口嗖嗖暴增,年轻人面临着就业难题。那时候战争就成为了一种可能,而朱棣这位对军人有着足够影响的藩王,他的实力就会隐隐大增。所以等到那时候,再想削藩可就来不及了。

削藩是好事,把别人的军政职务统统解除,把权力全部集中到自己的手中来,这是多么美妙的事啊。建文帝尽管拥有绵羊的温和天性,却坐拥公羊的绝对权威,这事对他还是有足够吸引力的。

问题是麻烦只有一桩。早在朱元璋死前,就颁布了诏书,对目前的现行制度及权力配比进行了严格的规定,并禁止任何人对他所制定出来的架构进行调整,藩王不允许,以后的皇帝也不允许。如果谁敢这么搞,等日后九泉下见面,朱元璋跟他没完。

可确信的是,朱元璋这个搞法,是终极权力智慧的表现。因为朱元璋取消了宰辅制,也就是废除了宰相这个传统职业,从此权力就失去了制衡——但是,缺乏制衡的权力,不能称之为权力,因为权力需要反馈,失去了制衡,也就失去了反馈。所以朱元璋的藩王掌兵制,重建权力的反馈机制,一个全新的完美权力构架,就出现了。

朱允汶显然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天生拥有老绵羊的愚蠢,只是认为羊群中还有几只公羊,对方头上的犄角对他的心理构成了恶意的挑衅。他讨厌这种现象,希望能够把群落里的公羊统统干掉,由他一只公羊,统领所有的母羊。一句话,他要绝对的权力,而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配拥有这种权力。

实际上,掌握着部分兵权的诸藩王等,如周王、如代王、燕王,此时正处在极度恐惧之中。大家心知肚明,看就看建文帝朱允汶有多大能耐。如果朱允汶稍微有点能耐的话,心里不忌禅藩王,那么大家均可相安无事。

怕就怕朱允汶能耐不大,胆子不小——事情还真是这种糟糕的结果。

朱允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那些掌握兵权的叔叔们,他心里害怕,当然这种恐惧他不会流露出来——但是如此急切地动手,表明了他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单以智力而论,建文帝朱允汶,有点像是个手持砍刀的孩子,心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而藩王们则是一群有能力掐死他的成年人,但此时这些成年人都被权力的绳索紧紧束缚着。只能傻傻地看着朱允汶,希望这破孩子不要太犯傻。但是朱允汶心里怕啊,他举着刀,颤悠着走到一个叔叔前,噗哧一刀,砍死了一个周王。又噗哧一刀,砍掉了代王,紧接着又是噗哧噗哧噗哧三刀,砍掉了湘王、齐王和岷王。

紧接着,婴儿智商的朱允汶,手持血淋淋的砍刀奔燕王朱棣冲了过来。

救命啊——从历史的幽深处,我们听到了燕王朱棣那绝望的呼救之声。

他是在向道衍和尚求教,他希望这个秃驴能够施展法术,解开紧缚他双手的权力之索。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5、放飞心灵夜杀人

闻知五王俱废,道衍和尚大喜,就劝燕王朱棣也别客气了,马上起兵造反吧。朱棣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民心思定,不愿意发动战争,怎么办?”

道衍笑道:“民意这东西,顶个屁用,我给你看看比民意更有力量的东西。”

就见道衍一拍手,从门外进来两个奇怪的人,乍一看这两个人都有点不正常,再仔细看,确实不正常。此二人者,乃当时有名的江湖术士,靠算卦蒙人吃饭。这二人进来,见到燕王,顿时惊呼曰:“殿下,你龙行虎步,日角插天,是太平天子的相貌啊。赶紧,你马上起兵,肯定能位极九五之尊。”

朱棣听得差点没哭了:“道衍啊,你能不能别扯没用的,来点实际的吧。你先说,以我们的军事实力,能够夺得天下吗?实话告诉你,我们的军队实力,远远不够——够我早就自己干了,还用得着你?”

道衍说:“那咱们这么办,首先,马上开动宣传机器,忽悠四方闲汉都来当兵。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宁做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其次,派兵将四乡五里的所有铁匠全部逮起来,把他们关进地下室里去,让他们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再次,马上联络其他诸藩王,主要是宁王,那厮的军队实力不亚于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拿下,如何?”

朱棣摇头:“你这几招到底管不管用啊……还是再等等吧。”

也就是说,燕王对未来的预期是充满了绝望与悲观的。所谓的等,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拖延而已。拖延固然是个坏习惯,可面对朱允汶这种行事缺乏考量的年轻人,你不拖还能有什么办法?

拖吧,说不定拖着拖着,建文帝朱允汶就长大了,就成熟了,懂事了,不再跟叔叔们捣蛋了……正当朱棣这样自欺欺人的时候,出事了。

朱棣的部属,燕山护卫百户倪谅,他显然发现了点什么,忽一日飞奔到朝廷,向建文帝举报说:“报告,藩王手下的官校于谅、周铎等密谋造反,这一定是奉了燕王之命。”刑官问他:“你不是燕王的手下吗?怎么可以告自己的主公谋反呢?”

倪谅响亮地回答:“亲不亲,路线分。我生是大明皇帝的人,死是大明皇帝的鬼。不管什么人,只要他敢阴谋反对皇帝,我就要坚决地和他斗到底。”

建文帝朱允汶闻此言,大喜,就命人悄悄地将官校于谅,周铎逮到京师,喀嚓喀嚓,剁成了碎块。然后朱允汶发下圣旨:“朱棣,你怎么搞的?你的部属在谋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无论是哪种情况,你先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朱允汶这话一说,出事了!

有诏责燕王,王乃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日不苏。张呙,谢贵入问疾,王盛夏围炉摇头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这一段记载,说的就是造反谋逆事发,燕王假装疯子,成功地逛过了朱允汶的历史传说。

但实际上,这段历史记载却是错误的。错在什么地方呢?错就错在,燕王朱棣并非是“佯狂”,不是装疯。他是真的疯了……确切地说,燕王面临着恐怖的绝路,情急之下,心理崩溃了。

这么个判断,有没有依据呢?有!

先来说说,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成为皇帝之位的人选?单从心理学的意义上来说,能够成为帝王的人,他必须要有与普通大众截然相反的情感机制,表现在普通人陷溺于夫妻之情,儿女之爱上。而古之帝王,对于夫妻,从来没有什么感情,对于儿女,不要说感情,甚至连感觉都没有——一旦心里有了感情,有了爱,也就有了弱点,就会在帝王争霸战中被对手揪住软肋,被迫落败,清理出局。

西汉开国皇帝刘邦,被追兵追赶的时候,他嫌马车跑得慢,居然将自己的儿子女儿推下车去。后来项羽将刘邦的父亲缚在案板上,扬言刘邦不投降,就立即剁了刘邦的亲爹。可猜猜刘邦当时说了什么?

刘邦说:“……剁吧剁吧,剁碎了煮熟,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听听,刘邦说的是人话吗?

如刘邦这种思维,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冷漠冷酷,缺乏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不懂得爱,也不会爱,更没有想过去爱。这种人心里只有仇恨,只有不停地杀戮,面对善良无助的普通大众,这种野狼的嗜血法则,是无可抵御的。

也就是说,如果燕王朱棣渴望夺得天下,他首先必须要让自己成为这样一种不懂得爱也不会爱更没有想过去爱的冷漠动物。

糟糕的是,燕王朱棣知道自己不是这种冷血的狼人,他还有人的基本感情,只因为三个儿子在京师,就表现得缚手缚脚,不敢妄动。

然而现在,双方已经撕破脸皮,朱棣被置于最危险的位置。眼下的情形就是,除非他是那种冷漠嗜血的狼人,否则他已经不再有存活的可能。然而他偏偏不是狼人,那么他该怎么办?

答案是——进化,让自己迅速地成为野狼。

可是,一只善良的老绵羊,如何才能够迅速进化成野狼呢?

他必须立即着手摧毁自己的旧有人格,也就是他的灵魂。这是一只老绵羊的灵魂,带给他的是我为鱼肉的悲剧。唯其摧毁旧的绵羊人格,重新建立起来一种可怕的野狼人格,他才能够成为一只真正的狼。

你究竟是一只羊,还是一匹狼,不是取决于你的愿望,而是取决于你的灵魂。如果你有一只羊的灵魂,再装出凶狠的模样,也不管用。相反,如果你拥有一匹狼的灵魂,甭管你披上多少层羊皮,迟早也会干出嗜血如狂的猛事来。

可如果你拥有老绵羊的人格,却必须要像朱棣那样,在短时间内迅速地进化成为野狼的人格,这个过程会如何呢?

首先,你必须要在外部及内心的双重高压之下,彻底摧毁自己的老绵羊人格。而人格是一个人保持思维正常的基础构件,一旦旧有人格被摧毁,这个人也就丧失了理智,成为了冬不知寒,夏不知暖,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的疯子。

一如朱棣。

世界上百分之百的精神病患者,都是因为无力抗拒外界的压力,导致人格崩溃所形成的。但是绝大多数人是不具重新构建全新人格的能力的,但是朱棣却有这种能力。如何知道朱棣拥有这种可怕能力呢?

证据:早在朱棣二十岁以前,他就在最博学的老师指导之下,系统地学习了儒家、佛家及道家的思想知识。所有的这些思想,无一不是在探究人的灵魂及心智,无一不是在探讨人格的组建机制。

朱棣读懂了这些书。

所以,当历史的房门对着一只老绵羊的鼻尖关门,再打开的时候,我们看到门里,赫赫然蹲坐着一只凶残的野狼。

他就是这样完成了自己的进化。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6、半狼羊之战

当朱棣赤裸着身子,奔走于北京城的街上之时,南京城的皇宫里,突然发生了件可怕的怪事。

夜宴张灯荧煌,忽不见人。寝宫初见,见男子提一人头,血气模糊,直入宫内,随索之,寂无所有。狐狸满室,变怪万状,遍置鹰犬,亦不能止。——《奉天靖难记》

恐怖的异象,让年轻的建文帝坐卧不安。他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可到底是什么事呢?恰好这时候疯子燕王朱棣的部属护卫百户邓庸到南京出差,建文帝毫不客气,立即吩咐拿下,取巨型刑杖,往死里揍,打到他说实话为止……一顿暴打,打得邓庸哭爹喊娘,就一五一十地把燕王准备谋反的事情全都说了。

“圣旨下,着北平都指挥佥事张信,立即将燕王朱棣拿下,先打死再说。”

张信接到密旨,就先回家喝口水,然后准备干活。恰好他妈正在屋里研究国际局势,见到儿子进来,就问:“你干吗这么形色匆匆?”张信兴奋地告诉妈妈:“娘,天大的好消息,疯子朱棣要完蛋了,我现在就去逮他来。”张母闻言大怒:“儿子,你缺心眼啊,也不说比较比较燕王和南京城的那个小皇帝,燕王是食人不吐骨头的饿狼,皇帝是温柔善良的小绵羊,狼与羊斗,你站在羊的一边,这岂不是活腻歪了?赶紧,马上去燕王府,写血书表决心,誓死保护燕王,旗帜鲜明地反对南京伪政权……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信最听娘亲的话,答应了一声:“听清楚了。”就去燕王府表忠心。他到达的时候,正见燕王光着身子,在地下打滚,见他来到,大吼一声:“秃驴!敢跟贫道抢师太?拿命来……”不由分说,扑将过来。张信慌忙架住,急道:“王爷,你先别疯了,圣上有旨,让我立即逮起你来……”就听燕王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张信疾前一步,语速飞快地说道:“王爷放心,我张信决不会奉南京伪政权的诏令,现在我隆重向王爷表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为了王爷,为了解决全人类,请王爷下命令吧!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王爷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决不会打错地儿的。”

燕王朱棣悲叫一声:“你这来得也太快了,我这里……人格置换还没有完成……”

张信道:“王爷,少扯那没用的,打人不过先下手,杀猪不过快下刀。赶紧下命令吧,让兄弟抢钱,抢地盘,抢女人……兄弟都等不及了。”

朱棣茫然地爬起来,商量说:“要不,咱们这么着,我这边继续慢慢地完成人格置换,让兄弟们先动起来吧……你看如何?”

张信说:“随你,王爷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于是朱棣急招道衍和尚人内,诱杀建文帝派来监视他的地方官张呙、谢贵。午夜兵出,夺取九门,三天后拿下北平,然后移师居庸关,大砍大杀之际,建文帝派了老将耿炳文统兵前来,首战不利,于是绣花枕头李景隆闪亮登场。

李景隆,男,朱元璋外甥李文忠的儿子,生得身材高大,容貌健美。年轻的建文帝没有鉴识人才的眼光,只能单看相貌,一见李景隆外壳如此华丽,大喜曰:“希望竭力相维持,他日事平,当有重报。”

于是李景隆调集精兵猛将,计五十万人,杀气腾腾前来攻打北平。而朱棣这边呢,满打满算,加上前者收罗的降兵,也不过一万之众,实力对比是五十比一,所以按照孙子兵法,十则围之,李景隆先行将北平团团围困。

李景隆这边,最能打的是大将瞿能父子二人。此二人者,曾随大将军蓝玉出大渡河征西,煞是凶狠。这次首战出兵,就听哐哐哐……哗啦啦。父子二人合力,竟将北平的彰义门捣碎,不由分说,冲入城中。

按理说,朱棣已经玩完了,没咒念了。可这个理是瞿能父子的理,不是李景隆的理。李景隆一见这父子二人要立功,登时火大了,立即传令收兵,存心把瞿家父子坑死在城里。幸亏瞿家父子武艺高强,又扭头杀出条血路,冲出城来。急忙命人用冷水浇城头,把城头冻得结结实实,筑成一座冰城,从此李景隆再也无计可施。

北平杀得热闹,但朱棣其实并不在城中,这老兄正在会州急忙收罗降兵,凑足几万人之后,杀了回来,正遇李景隆的骑兵,被朱棣发狠捣碎,打得黄河冰面“哗”的一声裂开,李景隆的骑兵尽数跌落河心,冻成了冰人。

双方移师,决战于白河,但是李景隆已成惊弓之鸟,趁朱棣不留神之际,飞也似的逃走了。

五十万大兵就这样闹得灰头土脸,朱棣顿时嚣张起来。然而此时的朱棣,仍然未能完成他的人格转化,他目前最多不过算只半狼半羊的动物,行将到来的惨烈冲突,以及两军对垒时的强大压力,随时都有可能让他再次崩溃。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7、绵羊时代的回归

首战失败,建文帝向李景隆发来贺电:人生豪迈,不过是从头再来。于是李景隆再次集调全国兵马六十万人,号称百万,气势汹汹地又回来了。

这一次朝廷方面,不唯兵多,将领也猛,除了武功高得怕人的瞿能父子,还有大将平安。说起平安以前和朱棣也是战友,两人曾手挽手,肩并肩,共同出征过塞北。但是残酷的路线斗争,让昔日的战友沦为战场上的死敌。在平安这里,昔日和朱棣的交情,就是他政治上的污点了。所以他的表现比任何人更积极,两军对阵,他就大喊大叫,疯了一样地奔燕军杀过去。朱棣开始时还对老战友抱着莫大的希望,可眼瞧着自己的将士被砍得满地都是乱滚的脑壳,终于血红了眼睛,不由分说,调骑兵从平安背后重力冲撞,这才将平安击退。

次日,双方展开了大决战,由平安、瞿能父子带头,高喊着灭燕的嘹亮口号,集结优势兵力,向着燕军猛冲过去。平安一马当先,捞到燕军大将陈亭,劈头一刀,将陈亭脑壳砍飞。骇得燕军心寒胆裂,不敢靠前,任由平安及瞿家父子砍瓜切菜大杀一气。

眼见得大势已去,朱棣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失败后的自白书,正在措辞之际,忽听“喀咔咔”一声怪响,只见一股黑色的狂风,从东南方向平地卷起,直向李景隆的中军刮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把中军旗折为两段。朝廷军不明所以,一个个频频回头,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朱棣趁机,急令轻骑绕到李景隆的后面,重力冲撞,顺风纵火,就见浓烟四起。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不战自溃,六十万人逃命的脚步声惊天动地,丢弃的辎重器械,堆积如小山。而朱棣不依不饶地穷追猛赶,最能打的瞿家父子双双死于乱军之中,只有平安逃脱。

此役,奠定了燕王夺取天下的最大资本,也暴露出了建文帝的孱弱无能,其对民心士气的影响是决定性的。

兴奋的朱棣挥师猛入,李景隆败逃如飞。

这时候锦衣卫杨本怒了,此人两臂有万钧之力,惯使一根重三十斤的狼牙棒。他先上书痛批并揭发了李景隆无能的罪状,然后大踏步地迎着燕军冲了过去。

燕军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孤零零的猛将杨本湮没,等密如蚂蚁的燕军拥过,有人看到杨本手脚被反缚,拖在马屁股后面跑步前进。

孤掌难鸣啊。

但锦衣卫杨本的拼死血搏,刺激了朱棣大脑中的一个兴奋点,这导致了日后锦衣卫制度全面复活并肆虐。

但朱棣此时还顾不上复活锦衣卫,他率领着燕军,大踏步地向济南逼近。在城中,新任山东布政司铁铉发来请降书,朱棣大喜,到了城下,当先而入,行至城门前,就听“哐”的一声巨响,一道重逾千斤的铁闸,当头砸下,将朱棣的座下马脑袋,砸成了液态物。

朱棣昏头涨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大开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而且吊桥也在慢慢升起。朱棣慌乱中抢过也不知谁的座下马,疾冲跨越,越桥而走。逃得远远的,再回头看,才恍然大悟,原来铁铉想一铁闸拍死他。

这下子朱棣气坏了,你说这个铁铉,你一不是中国人——铁铉是色目人,正宗维吾尔族;二不是战将——他本是负责后勤粮草调度的山东资政,官职不过是副科级。只因为主力死守济南,才获升任山东布政司。你说这里边有你铁铉什么事呢?跟着瞎搅和。朱棣很生气,立即命令,调来大炮轰城。

却不想,城里的铁铉自有怪招,只见一片片招牌竖起,细一看,牌子上面写着:太祖高皇帝神位。

攻城的燕军大骇,开炮?冲朱元璋开炮?这个事……合适吗?

就在这时,朱棣脑子那半羊半狼的人格,突见朱元璋的灵牌,就听“嗖”的一声,他的人格重新退化成为了羊。面对那块毫无意义的牌子,他踉跄后退,竟然不敢开炮。开炮又有什么?朱元璋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死皇帝,一匹死狼。可你朱棣如果想成就帝王大业,那你就得是匹活狼,谁听说过活狼害怕死狼的?

帝王之业,没有亲眷这个说法,讲究的就是六亲不认,比较的就是冷血残忍。汉高祖刘邦连亲爹都不认,唐太宗李世民宰哥杀弟,朱元璋杀人更是讲究一个以数量取胜,现在轮到了你朱棣,你还客气什么?

然而,一匹狼纵然不怕死狼,可是一只羊,却连闻到狼的气味,都会吓得四腿麻。当时朱棣的表现,就是一只典型的无罪之羔羊。在一块废牌子面前,他害怕了,退缩了,也迎来了他起兵以来,首遭惨败。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8、野狼是怎样炼成的

朱棣逃回去后,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意识到自己临场退化,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往小的说,可能会在他的心里留下永远抹不掉的阴影。往大的,有可能让他彻底退化回羊的时代,并固化凝止,再也没机会进化成为野狼了。

不行,眼下的情势是有进无退,进化则万世帝王,退化则千古罪人。于是朱棣把牙一咬,后退无路,那就拼了老命进化吧,说不定……他返身杀回,闻说铁铉已经移师德州,这激发了他心中的莫名恐慌,不敢惹事,掠城而过。而铁铉却是吃定了他,居然大开城门,尾随而来。

追到东昌,朱棣一咬牙,扭头准备和铁铉死拼,就见铁铉将队伍列成方阵,迎着朱棣撞来。临到跟前,铁铉一挥手中小旗,队伍哗的一下,潮水一般两侧分开,朱棣收势不住,一个跟头栽了进去。随后,铁铉的铁骑合拢,人们再也看不到朱棣的影子了。

燕军左军主将朱能见势大骇,急忙冲上来,想抢出朱棣,却被铁铉掏出一堆原始毛瑟枪,对准朱能一通狂轰,轰得朱能掉头而逃。

燕军的中军主将张玉,不惧铁铉火枪的轰击,强行冲入铁铉军队之中,到处寻找朱棣。却是作怪,朱棣那厮竟好似钻进地下去了,任张玉喊破喉咙,瞪裂眼球,硬是看不到朱棣的影子。这功夫铁铉的大军潮水一般涌来,有着燕军第一猛将之称的张玉,就此被砍得七零八碎。

燕军大溃,铁铉随后追杀,砍得满地都是人脑袋,倒是朱棣不知什么时候逃出重围,飞也似的跑回家去了。

回去之后,朱棣一蹶不振,这时候道衍和尚急忙给他打气:“王爷,不要灰心,不要泄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让你精神崩溃、心理崩溃、人格崩溃……等全都崩溃了,你全新的野狼人格就塑造成形了……王爷,你睡着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朱棣强打精神站起来,“反正都他妈的崩溃了,那就再来……”

再来就更悲惨了,朱棣战于夹河,麾下猛将谭渊不小心跌下战马,被人家当场剁碎。朱棣再次落荒而逃,到了半夜,暂时下马打个盹。等醒来,竟发现前后左右密麻麻的全都是朝廷兵马。朱棣呆呆望了一会儿,见大家各自忙着埋锅做饭,没人顾得上理他,就翻身上马,逃之夭夭了。

史家解释,朝廷军马之所以不捉朱棣,是因为昏头皇帝朱允汶有旨,禁止任何人伤害他亲爱的四叔……这个解释纯粹是胡扯,不是说朱允汶没有这道圣旨,圣旨的确有,可捉到朱棣,那是多大的功劳?升官发财,出将入相,都不在话下,傻瓜才会把朱允汶的话当真。

既然如此,那么士兵们为何不逮朱棣呢?

原因至少有两个:第一,战争这种残酷游戏,尽管不符合老百姓的利益,却符合军人的利益。军人渴望战争,唯有在战争时期,军人的一切凶残行为,才会合法化。抢男也好,霸女也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何等的幸福啊。徜若战争结束,军人大部分就会赶出兵营,沦为失业人口,沦为贫困人群,沦为弱势群体……只要军队脑子没灌进太多的水,他们就不会太急于结束战斗。

第二个原因,军队是有组织的,服从命令是天条。高压之下,士兵已经成为了丧失思考能力和独立意志的工具。一旦长官下令,不管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照做不误。反之,如果没有长官的命令,士兵们就像老百姓一样,茫茫然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朱棣所遭遇到的朝廷兵马,正处于这两种状态的夹层之中,一来没有高级长官下达命令,二来朱棣这边也有不少的人手,只要朱棣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宁肯装作没看见,以免真打起来,让自己挨上一刀,那太划不来了。

总之,朱棣施施然从敌军中穿过。面对四周一双双躲闪的眼睛,可以确信,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大脑铁定是“轰”的一声,全新的野狼人格,在他的思维中终于建立起来了。

他看到了对方的恐惧,也体验到了自己心里那足以将金铁化成流汁的压力。这强势的心理力量,让他将此前的书本知识与现实迅速地媾合,终于达成了完美的知行合一——也就是全新人格的建立与置换。

当朝廷兵马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只大耳朵老绵羊。可当他穿越敌军而过的时候,却已经成为一匹大尾巴野狼。

天地之间,再次回荡起那可怕的野狼嗥叫之声。

时代,再一次风云卷伏。

第二章 成祖朱棣——未曾消弥的狂烈野性 9、兵行如火

从现在开始,历史已无悬念可言。

异化为人狼的朱棣,智慧获得了陡然的提升,而在此之前,他还是处于被动挨打受制于人的状态之下。可是一夜之间,他拥有了比所有人更为强大的智力优势。于是有大批的难民逃入滹沱河北岸,逃入真定城,当朱棣统军来到之时,就听到难民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呼应之声。这些难民,原本就是燕军精猛的士卒易装而来,再加上朱棣巧妙调度,前后夹击,倾刻间将朝廷军队击溃。

随后,燕军势如破竹,取顺德,下广平,河北郡县望风归附。

是时候了,朱棣仰天长笑,向南京伪政府下达了最后通牒,勒令建文帝立即交出战犯,改过自新。与此同时,一支七千人的突击队疾驰南下,直扑谷亭,将贮存在当地的粮草尽焚一空。另一支突击队则是出现在沛县,将河里正运往南京的粮船烧得烈焰腾空。朝廷用来资助前线将士的粮草,被这两支神出鬼没的突击队彻底焚尽,朝廷方面顿时陷入了绝境,朝中闻报,举朝震骇。

更离奇的事件发生了,一支三万人的朝廷军队,沿途追杀朱棣那支不过七千人的突击队,两军相遇的结果,是七千人将三万人打得落花流水,仅斩首就超过万余。

朝廷告急,皇帝告急,于是有名臣方孝儒率门人林嘉猷越众而出,献上一条绝妙好计。

林嘉猷,曾经在北平燕王府任职,知道燕王朱棣有仨儿子,老大朱高炽、老二朱高煦、老三朱高燧。由于老大朱高炽已经被内定为世子,就是下一届的小燕王,所以老二朱高炽、老三朱高燧非常不满,每天变着花样算计老大。前者这仨孩子都在南京城做人质,后来建文帝脑子一糊涂,就放他们回去了。现在方孝儒建议说:“咱们这么着,马上给朱棣的大儿子朱高炽写封信,老二朱高煦、老三朱高燧都在死盯着他呢,这封信一到,他们肯定会在朱棣面前给大哥上眼药。这眼药一上,他们一家就会打成一团,咱们就剩下看热闹了……”

建文帝闻言大喜,立即写了信,派人给燕王家的老大朱高炽送去了。

却不想,那未来的小燕王朱高炽,却是当时天下最有智慧之人。他一见书信,立即就知道了朝廷在玩他,当即不拆信,而是命人将书信送往前线的亲爹处。

事态的发展也正如方孝儒所料,这封信还没送到朱高炽的手上,老二朱高煦和老三朱高燧就已经知道了,立即飞报父亲,口口声声只说大哥要反了。朱棣心里是如何想的,不太清楚,但未及一时三刻,朱高炽派人将那封信送来,朱棣拿起信一看,嗯,信封竟然都没有撕开。

于是朱棣大惊,曰:“嗟夫,几杀吾子!”

这句掷地有声的名言,让我们得以确信——此时的朱棣,已经养成了完美的帝王思维,进化成为了一匹孤独的野狼。

嗟夫,几杀吾子——这句话带给我们的信息异常丰富。帝王基业,与普通人的思维完全不同,普通人都是为了子孙儿女打工,辛辛苦苦操劳一辈子,目的无非不过是避免让儿女输在起跑线上。而帝王要的是唯我独尊,这个唯我不是和不相干的人唯我,而是视亲人为唯我。甭管是儿子还是姑娘,只要瞧你不顺眼,就咯嚓一刀,先切了你丫的脑壳再说。大不了老子再逮几个美女,多生几个兔崽子……若非是这种视亲生骨血为仇睢的病态思维,也无法抗拒人性与生俱来的弱点,成就千秋万代名垂青史的帝王大业。总而言之,朱棣从一开始时因为三个儿子在建文帝手中做人质,因此不敢轻动。到了此时,却仅仅因为不确定的消息,就对亲儿骨血起了杀机。这期间的思维变化,就是从羊到狼的历史性跨越。

呜嗷,狼来了……朱棣的嗥叫,伴随着夜风疾掠进每一个人的心中。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六亲不认的野狼来了,真龙天子出世了。

遂有大批的太监逃出南京城,投奔北平解放区,并建议道:“朝廷重兵在外,京师空虚可取。”

“有这事?”朱棣心旌动摇,“若然如此的话,要不……咱们就去南京城里看看?”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伴随着这道寒气森森的命令,朱棣的铁蹄掠过州郡之地,迅速地向南京城扑去。沿途各地州府,多数闭门不出,偶有交战,朱棣也不纠缠,他的目标极为明确——京师,龙椅在京师,他在路上跟人较什么劲呢?

经过一连串的局部交火,公元1402年6月,燕军兵临南京城下。朱棣正式发布告全国人民书,敦促南京伪政府立即投降。

(10)狼只是心太软,心太软

面临朱棣的咄咄逼人之势,南京城中,却没有丝毫的防御措施。

这是因为,朝中百官,但凡忠于建文帝的,多半脑子不够用。但凡脑子够用的,早已嗅出了朱棣身上那浓烈的野狼气味,屈服的绵羊本能,已经让他们的心趋向于城外,当然不会再帮着建文帝这个笨蛋。

这时候内史来报,左军都督徐增辉,暗中策划投降燕王。事情败露,被御史魏冕、大理寺丞邹瑾等十八个官员逮住,打了个半死,然后请求建文帝立即诛杀。愤怒的建文帝亲审徐增辉,问他是否真的要谋反,徐增辉拒绝回答——他有权保持沉默,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懦弱的君王,面对的是一只不具伤害能力的小绵羊。

朱允汶果然拿他没法子,作为一个懦弱的君主,他已经习惯于别人对他的敌意和不尊重。儒家的教化将他的心腐蚀透彻,自始至终,他就没有学会过运用权力的暗恶。下令将不服不忿的徐增辉先关起来,建文帝正在回宫的路上,突闻特大利空消息。他最信任的李景隆、和谷王朱卡橞,此时已经大开城门,热烈欢迎燕王朱棣进城。

这个消息,宛如一柄利刃,“嗖”的一声插入了建文帝的心里。霎时之间,他修习了二十六年之久的儒家仁德思想,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与人为善又怎么样?待人以诚又如何?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矣你妈个头!难道他朱允汶对李景隆还不够善吗?还不够诚吗?还不够仁吗?可是他付出的是绝对的信任与善良,得到的却是玩忽职守与恶毒的背叛,这难道才是人性的本来面目吗?

悲绝之下,朱允汶仰天恸嘶一声,昔日支撑他的思想理念霎时间垮塌——他的人格也崩溃,而且居然比朱棣更为迅捷地建立起来了全新的野狼人格。

异化为狼的朱允汶发出可怕的惨嚎声,他手提利剑,疾冲到徐增辉面前,徐增辉无限诧异地望着他。他有话要说,他是真的想说句心里话——陛下,你丫早这么玩不就结了?现在你才想起来进化为狼,未免太晚了点吧?可这些话他已经没机会说出来了,只听嘁哩咔嚓,朱允汶已经将他大卸八块。

捏碎了徐增辉,朱允汶怒气冲冲地去找李景隆,可此时李景隆正在向朱棣表忠心呢,而宫外已经传来了燕军的喊杀之声。朱允汶悲愤难抑,索性放一把火,要将这邪恶的世界烧得光光。

这时候朱棣飞马赶来,急叫立即灭火,他可不希望朱允汶就这么葬身火窟,这不符合野狼的猎食法则。他渴望将朱允汶揪到面前,责以大义,严厉批评,要让朱允汶先作深刻的检讨……只有朱允汶活着并承认自己的错误,燕王这一起漫长的军事行动,才能够在历史上获得更为公正的评价。

但是结果并不是那么理想,大火扑灭后,尸体倒是捞出来一具,可这到底是不是朱允汶,这个就不好说了。

建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在朱棣主持之下,全国性地抓捕战犯的群众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起来。

战犯第一号黄子澄,当时他正在苏州调集兵马,准备勤王,尚未行动之际,早有捕吏衙役蜂拥而入,将之捆送京师。朱棣以狼的方式对他进行酷毒地报复,砍去双手双足,而后(石桀)杀。其宗族老少六十五人,妻族外亲三百八十人,男性俱斩,年轻女性送入教坊司为娼。《奉天刑赏录》上说,朱棣亲自下令,每天由二十名壮汉轮奸黄子澄的妹妹,并让这可怜的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

战犯第二号齐泰,他也是在外边募兵,闻知京师沦陷,当即易了装,还将自己的白马染成黑色,一路向南狂逃。因为跑得太快,汗水将白马身上的黑颜料冲洗出一道道白痕,成了一匹斑马。结果被火眼金眼的人民群众发现,立即械押京师。于是齐泰被杀,全家诛族,他的姐姐和两个外甥媳妇,也被送入教坊,和黄子澄的妹妹一起,被恶徒们肆意蹂躏。

战犯第三号是礼部尚书陈迪,他拒绝承认朱棣设置法庭的合法性,与六个儿子同时被凌迟。孩子们死前,放声大哭:“爹,你坑惨了我们……”

战犯第四号,就是色目人铁铉,他在被虐杀之后,两个女儿同样被发往教坊,但是,这两个女孩子极有骨气,只是蹲在妓院里写诗,坚决不同意让二十条壮汉蹂躏。朱棣闻知大怒,命人将女孩子写的诗拿来,近前一看,其中一首写道:

教坊脂粉洗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

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

云环半挽临妆镜,两泪空流湿绛纱。

今日相逢白司马,尊前重与诉瑟琶。

看了这首诗,朱棣当时就落泪了,说:“这是多么好的孩子啊,虽然她的父亲对朝廷对国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但出身不由自己选择,可人生的道路,还是由她们自己走出来的。只要她们愿意和罪犯家庭划清界限,国家还是可以考虑给她们重新安排工作。”

朱棣被这两个女孩子的抗争精神打动了,说到底,他原本是只好斗的大角羊,只是人生艰难,硬生生地把他逼成了狼,狼也有一颗柔软的狼心……赦令传出,铁铉的两个女儿逃脱了恐怖的劫难。

两弱女不辱教坊,一匹狼发现天良。这件事成为了这场狼性争恶事件中唯一温暖人心的闪光点,始终是传颂不息。到了明末,有个写手陆文龙,专门写了部报告文学《型世言》,说的就是这两个智慧与才情兼具的女孩子的故事。

(11)武当张三丰的厨子

一屁股坐到龙椅上之后,可怜的朱棣发现了一件让他极度痛苦的事情。

很可能是受铁铉两个灵慧女儿的影响,他的狼性人格又有点不太稳固——事实上,他再一次地倒退回半狼半羊的时代。

在诛杀反对者的时候,他用尽了酷毒的手法。大儒方孝儒,被他尽杀十族。但临到面对驸马都尉梅殷时,朱棣却犹豫了起来。

梅殷,娶的是朱棣的亲妹妹宁国公主,夫妻关系非常地和谐,你恩我爱,卿卿我我,唧唧歪歪。所以朱元璋临死前,专门给梅殷留下了一纸密诏,让他暗中保护建文帝。可是建文帝跟他没什么交情,把他外放得远远的。正是梅殷阻在淮安,朱棣曾请求借道,被拒绝,被迫绕道而走,所以朱棣对梅殷是非常气愤的。

气愤就要报仇,于是朱棣去找妹妹宁国公主,忽悠公主写了封血书,让梅殷回来。于是梅殷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和朱棣你瞪着我,我怒视你,都瞧对方不顺眼。不顺眼也就算了,在不久之后,梅殷上朝,走在一座桥上,突然旁边两名官员一脑袋撞了过来,梅殷冷不防,“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桥上的官员立即手拉手,阻止人们营救,眼看着梅殷活活淹死了。

听说此事之后,宁国公主大哭大闹,揪住朱棣的衣襟不放,一定要让朱棣赔她丈夫,朱棣狼狈不堪,再三解释说是偶发性突发事故,最后将那两名闹事的官员杀掉。两名官员临死前怒不可遏,大声吼叫:“陛下,你摸摸良心说,这事是不是你吩咐我们的?你怎么能这样卸磨杀驴呢?”

朱棣气急败坏,只好为梅殷主持了盛大的追悼会,又将宁国公主的儿子们都封为高官,再三说情,威胁利诱,才慢慢把这事拖过去。

这时候江湖上突然传出盛大爆料——建文帝本尊现身。

他在哪里?

此时他正在武当山中,改名张三丰,开创了千秋万代的武当派,隐隐约竞有与少林寺分庭抗礼之势,成为了中国传统武学中的第二大门派。

建文帝就是武当张三丰?真的假的?

你爱信不信,反正朱棣应该是信了,他秘派当朝户科给事中胡滢,潜入武当山,想逮到张三丰。奈何张真人的武功太高,瞻之在这座山峰,忽焉在另一座山峰,仰之在悬壁之上,俯之他又在峡谷中,可怜的胡滢累得半死,也没有捉住张三丰。

也有史家解释,实际上胡滢是以寻找张三丰为名,暗中寻找建文帝,他们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要知道,这个武林宗师张三丰,早在朱元璋年间就已经是尽人皆知了,甚至连朱元璋都派人去找过他,可是没有找到。

所以这张三丰,断无可能是建文帝。

但从胡滢的历史表现来看,情况却诡异得很。此人自从出京以来,长达十年风餐露宿,微服夜行,就连他的亲爹死了,他都不肯放下工作回家看看。直到二十一年后,他才突然返回,并密见朱棣,没有人知道他们俩都聊了些啥,历史就在这里沉寂了下去。可能性,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

建文帝,很可能是入了武当门派,正替张三丰烧火做饭,毕竟武当派藏于深山,想招个烧火的员工也不容易……

(12)寂寞时节说孤狼

公元1407年夏天,成祖朱棣来到灵谷寺,正大摇大摆地走着,忽听“啪嗒”一声,一条绿色的多足菜青虫,正落在他的身上。朱棣大喜,急忙叫来手下人:“过来,过来,动作轻一点,要温柔,把这只菜青虫放回到树上去……千万不要吓到这可怜的小家伙……”

一条菜青虫,至于这么小心吗?

对此,朱棣解释:“菜青虫,虽然小,也是一只小宝宝,心存慈善多照料,热爱生命要记牢——此物虽微,皆有生理,毋轻伤之。”

真乃明君是也。

看出来了,朱棣的内心之中,正值狼羊交战,恶斗正酣。一方面他以狼的法则残酷地虐杀政治对手;而另一方面,一个绝望的呼声却不断地从心灵深渊中传出:“放我出去,你这只可恶的大尾巴狼,快滚开,放我出去……”

然而,人生的残酷就在于,一旦异化为狼,再无求赎之日。

昔日那只憨厚质朴的绵羊人格,此时已经被牢牢地禁封在朱棣的潜意识深处,留给他的,是人性中那越来越强烈的狼的欲望。

嗜猎——他渴望鲜血,渴望屠杀,渴望着生鲜灵动的对手。然而千羊易得,一狼难求,天地茫茫,红尘滚滚。如朱棣这种孤狼,注定了要在荒原上孑然独行,满目创夷,身心疲惫。纵然是想再找到另一只狼,体验一下相互嘶啃的快感,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譬如弈棋,朱棣此时已经是绝顶的高手,除非找到另一个对手,否则的话,满目臭棋篓子,这棋还下个什么劲啊!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不是没有寻找过。曾经有一天,朱棣突然冲入翰林院,挑战二十八星宿——翰林院中,有二十八名饱学鸿儒,博闻强志,名头极大,史称二十八星宿。而朱棣跑来找他们闹事,就是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舒展一下寂寞的身心。

当时朱棣冲入翰林院,对二十八星宿说:“请听题,你们谁能背诵柳宗元的?”

柳宗元?二十八星宿面面相觑,他……是哪个部门的?有职称吗?

?二十八星宿偷偷地相互打听:“今晚的菜是蛇羹吗?不会又是拿蟮鱼段骗我们吧?”

当时朱棣呆呆地望着他们,开始他还以为这伙人在跟他开玩笑,饱学鸿儒啊,国学大师啊,岂有连柳宗元的都没听说过的道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朱棣很快就查明,这二十八个混蛋,居然是真的没听说过柳宗元的,真的没有。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混上二十八星宿的职称,只不过是因为……总之吧,任何时代,总少不了混饭吃的南郭先生,而且只要有一个骗子混入专业领域,他就会把一大群骗子带进来,并将真正有才学的人驱逐出去。所以任何年代的专家,基本上都是骗子,真正的专家都在饿肚子呢。

永远的劣币,驱逐永远的良币,这个就叫社会规律。

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朱棣发出了惨叫声——太欺负人了!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弄一堆不知道柳宗元的文盲,冒充翰林院二十八星宿,你们拿我朱棣当傻子啊!

统统充军流放!

于是晦气重重的二十八星宿,就打起小包袱卷,去边关站岗放哨去了。夜深人静,冷月孤悬,这时候再回想起来翰林院的舒适日子,不由得打心里悲叹一声:“人生啊,命运啊……”

等朱棣气冲冲地回来,越想这事越上火,怪不得当年朱元璋狂砍读书人,你看这帮混蛋,不砍了他,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娘亲?

正要下令将二十八星宿砍头,这时候朱棣心灵深处的绵羊人格又嘶叫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这条大尾巴狼,跟几个混饭吃的小骗子较什么劲啊,你有本事去找个厉害的对手来……”

让绵羊人格这么一打岔,朱棣的心又软了。二十八星宿没有砍头,只是送去扛木料,要强其筋骨。可是二十八星宿既然能够以不学无术混上高级技术职称,那是因为他们的门路相当地广。早有大臣飞跑来说情,结果此后不久,二十八星宿又回来了,继续进翰林院冒充博学鸿儒。

或许在这时候,朱棣才真正理解了三国时代曹操的幸福。曹操的幸福,就在于他居然能够遭逢一个棋鼓相当的对手,枭雄刘备——天下英雄,唯你大耳朵刘备和我曹操啊,这话说得幸福而又悲凉。

或许在这时候,朱棣才真正理解了他的父亲朱元璋,在遭遇到绝世英雄王保保时的欣慰心情。然而王保保已经化骨成尘,难道他朱棣此生,就注定了形只影单,再也找不到一个对手了吗?

绝望之余,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大漠。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在那苍凉寂廖,寂无人烟的世界,正是苍狼狂奔肆意的大好季节,或许,他在那边能够找到一个两个对手吧?

(13)野狼的寂寞之旅

五十岁的那一年,朱棣骑着战马,出德胜门,经由宣府北上。一路上只见平漠万里,无限萧条,而朱棣的心却慢慢地舒展开来。

北上漠原,去寻找野狼的自由。

大军行至胪朐河,朱棣将这条河的名字改为饮马河。

“马鸣风啸啸,夜黑雁飞高。射人先射马,大雪满弓刀。”这边朱棣正在发慷慨之激情,忽见前方尘烟滚滚,一支鞑靼武装气势汹汹地杀奔而来。朱棣兴奋得差点没放声大哭,当即指挥若定:“三军听令,往前,往后,往左,往右……”总之就是以重甲骑兵对重甲骑兵,迎面冲过去跟鞑靼人对撞,不信撞不死他。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两支重甲骑兵重重地撞击在一起,马上骑士都穿着超重的金属铠甲,上马时是让人扶上去的。如今撞得跌下马来,被比乌龟壳还硬实的铠甲压住,爬不起来,索性就闭上眼睛装死。

此番冲来的鞑靼武装,打头名叫本雅失礼,此人乃正宗的大元帝国的后裔,最近刚刚登基。因为和知院阿鲁台尿不到一个壶里,心里郁闷,就出来找人打架。忽见这里有好多人,顿时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当下双方一场恶斗,本雅失礼兵力不足,后续跟不上。打了一会儿,感觉到筋骨已经活动开,就卖了个破绽,掉头便走。明军穷追不舍,被本雅失礼狂抛车甲辎重,阻住明军的追击之路,明军趁机把这些战利品搬回来请功。

首战告捷,朱棣对战士们进行了慷慨激昂地讲话,宣布这次自卫还击战已经达到了教训鞑靼人的目的,大军现在掉头,胜利班师了。

明军兴高采烈地唱着歌,浩浩荡荡地回家了,可是朱棣却悄悄地带着骑兵,又绕了回去。

没打够,还要再打几架。

到达苍松岭,正吩咐将士们安营扎寨。突然,朱棣发现现场的草坪,分明是被战马刚刚啃过,这表明,有一支部队刚刚离开。朱棣顿时亢奋起来,命令骑兵排成方队,列队前行,他自己率了十几个人,策马登上峰顶,向下一看,哈哈哈,就见一支鞑靼人的武装正在荒野里没头没脑地走着。

书中暗表,这支鞑靼人的队伍正是知院阿鲁台所率领,他跟大老板本雅失礼不对付,心里郁闷得无以复加。此时他一边在荒野里茫然地行走着,一边瞎琢磨:“咋办呢?大草原上,咱是混不下去了,该去哪儿弄饭吃呢?要不,干脆投降明朝算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听后面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猛回头,就见一支精锐的明军骑兵,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阿鲁台大骇,忙不迭地调兵遣将,自率一千人的骑兵迎了上去,双方一阵狂砍。由于阿鲁台一心琢磨着投降,士气上明显提不起来,战了若干回合,叫一声:“吾去也!”掉马护着老婆孩子,丢下车甲辎重一概不要,飞般逃走了。朱棣却是兴奋不已,在后面追个不停。忽报军中饮水喝尽,四下里又无水源,这才悻悻回师。

行至半路,军粮已经吃光了,将士们饿得两眼发蓝,眼巴巴地看着朱棣。

这时候的朱棣,对于人心世故,已经看得透透的。他拥有的是野狼的智慧——再也没有比狼更了解羊的了。

于是朱棣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御粮全部拿出来,分给各部。然后宣布道:“缺粮的部队,可以暂向还有存粮的部队支借,价格由对方定,多高也没关系,等回到京师,由皇帝本人加倍替大家偿还债务。”

此令一下,就听“哗”的一声,三军将士,全都借到了足够的军粮,也不知道是谁朝谁借的。

将士们喜滋滋美滋滋,朱棣却在心中暗暗冷笑:“早知道你们这群小绵羊都藏了一手,哼,想跟我老狼玩这个?你们还嫩得很呢!”

(14)人格裂变的一生

1414年3月17日,朱棣带着小孙子朱瞻基,率领五十万大军再一次浩浩荡荡地北出塞外。

这一次,他分明是有心调教一下皇太孙朱瞻基,最好把这个小东西训练成一只凶残的小狼。做皇帝,缺了狼性,那是万万不可的。

这一次朱棣的对手,已经不再是鞑靼人,而是鞑靼人的仇敌瓦剌人。此时鞑靼阿鲁台已经归顺了大明,虽然这个归顺明显靠不住,但已经惹火了瓦刺部落,所以瓦剌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阿鲁台。而朱棣则以此为借口,尽统全国兵力,出来闹事。

一路行来,不时地见到小股的瓦剌游击队,远远地冲明军射上几箭,然后掉头狂奔。很明显,瓦剌人的主力就在不远处,他们这是诱敌之术。

不怕你诱敌,就怕你逃得太快。信心十足的朱棣催促五十万大军跑步疾追。正跑之间,就听见前面的山坡上轰的一声,犹如开了闸的洪水,瓦剌骑兵从山上俯冲而下。朱棣急忙命士兵将火炮抬过来,对准山坡上的瓦剌骑兵猛轰,但是对方悍不畏死,还是狂冲而下,顿时,就听叮哩咣啷,兵器的磕击之声在山谷中响了起来。朱棣身穿甲胄,登高细看战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支瓦剌人的部队,实在是太能打了,他们弯刀指处,将明军的都督马聚砍得半死不活,武安侯郑亨正在力战,被瓦剌人一箭射落马下……不妙,情形大大的不妙。

朱棣急了,亲率铁骑疯冲上去,无数支火铳喷得满天烟花,幸好这边有五十万人马,就是站原地不动让瓦剌人砍,也能把他们活活累死。所以打到最后,就听瓦剌人一声唿哨,所有人掉头就撤。可是明军中武功最高的宦官李谦,已经杀得性起,不顾一切地揪住皇太孙朱瞻基,狂追瓦剌人。却不曾想瓦剌人逃着逃着,忽然一个回马枪,返身杀了回来,霎时间将朱瞻基团团围困,数不清的长刀都冲这孩子来了。幸亏朱棣防了一手,另派军队追上来保护朱瞻基,这才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战事结束,武功最高的宦官李谦,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找了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回来之后,朱棣越想越气,明明自己才是凶狠的狼嘛,怎么这伙瓦剌人比自己还凶?到底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呢?

正在疑惑之际,忽报鞑靼阿鲁台又反,朱棣顿时兴奋了起来。打瓦剌人是不太好办,可打阿鲁台,这个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却不想户部尚书夏原吉反对战争,理由是粮草不足,朱棣火冒三丈,将夏原吉并几位反对战争的大臣系狱,亲率了十万大军,三十四万匹花毛驴,以及二十三万农民工,开始了第三次亲征。

但是阿鲁台那厮太狡滑了,闻知大明派来了三十四万匹花毛驴,这厮丝毫也不犹豫,立即带着老婆孩子搬家了,远远地逃到了北方。朱棣和他的花叫驴进退维谷,只好悻悻地退了回来。

一年以后,年迈的朱棣再次调集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去草原上寻找阿鲁台,却听说阿鲁台搬家到了遥远的北方,始终未曾回来过。当时朱棣近乎绝望了,三十万大军啊,就这样无功而返?可是不回去又能怎么办?遥望荒原,红草起伏,连个活物的影子都看不到,这可让他怎么收场呢?

绝望之时,突然传来重大好消息,鞑靼王子也先土干仰慕大明威仪,亲自出降。听到这个好消息,朱棣欣慰地躺下,吩咐英国公张辅入内,给张辅留了张纸条一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遗制。

然后朱棣就死了,时年65岁。

朱棣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人格裂变的一生。这种半狼半羊的人格,导致了他的行为乖张无度,喜怒不定,时而残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时而又软弱得仿佛被人抽掉了骨头。但是他始终克制自己,将自己的人格固化在更接近于狼的状态上。可以确信的是,徜不是他马革裹了尸,折腾到最后,铁定会陷入颠狂之中——事实上,他已经颠狂了,晚年的他曾杀掉了两千八百名宫人,而且每次行刑的时候,他都要亲自提刀上阵,亲手将那些弱女子剐碎。史书上说,有的弱女子情知难免一死,就破口大骂朱棣阳萎,你丫自己硬不起来,再折腾也没用——很显然,心理崩溃时的人格异化,带来了性能力的彻底丧失,或许这才是他留连于战场上,不乐意回宫的主要原因吧?他始终无法克制自己,只因为他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比任何人更大。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1、大肥肉有大智慧

大明帝国的第四任皇帝,是成祖朱棣的长子仁宗朱高炽。

但是朱高炽的一生,基本上来说都是踩着钢丝度过,登上皇位对他来说实属侥幸。事实上,终其一生,他都面临着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他亲爹朱棣。

亲爹怎么会成为他的敌人?

这个事说起来,最上火的就是他亲爹朱棣本人了。话说朱棣娶的是中山王徐家的大女儿,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朱高炽。但是不知道基因的哪条核苷酸链扭差劲了,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开始,就大大地不对头。

怎么个不对头法呢?

朱高炽此人是个畸形,脑袋巨大,大就大嘛,而且肥胖基因还高速运转,导致这可怜孩子患有严重的肥胖症。他一个人是没办法走路的,一定要几个太监搀扶着。搀扶的时候,即要用力,又要讲究技巧,稍一不留神,就听“轰”的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座巍峨的肉山隆重倾倒。经验不足的小太监,就会当场被一堆生鲜的肥肉压得半死。

总之,朱高炽是一堆肉。

这事就够让亲爹朱棣诧异的了,但朱高炽好像嫌这么个搞法还不够,他居然——他竟然——他公然把自己的模样长得和父亲拉开距离,让朱棣暗起疑心,莫非是这孩子的来历不对头?

郁闷之际,幸好老婆徐氏又急如星火,生下了二儿子朱高煦。这孩子却是地地道道的朱棣翻版复制,鼻子眉眼与朱棣一般无二,而且性格也和朱棣一样,好勇斗狠,一天到晚就琢磨着让自己成为凶残的野狼。

有了二儿子朱高煦,朱棣喜不自胜,立即琢磨将来让这个复制品接自己的班。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棣的亲爹朱元璋却出其不意地杀了进来,生生搅了朱棣的局。

话说那朱元璋,自打生下来一大堆孩子之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折磨这些小兔崽子身上来。他将一大堆皇孙叫到京城,先假装让孩子读书,正当小孩子们吱吱呀呀念书的时候,朱元璋突然大喊一声:“全体起立,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前一步走,向后一步走,现在我宣布,你们立即出城,去检阅军队。”

众皇孙立即“轰”的一声冲出了门,只有朱高炽这堆鲜活的肥肉,瘫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幸好过来几个小太监,将这堆肉拎起来,扶他去阅兵了。没过多久,众皇孙检阅过军队,都回来了,只有朱高炽这堆肉还在阅兵的路上。

朱元璋只好等。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才见远方颤颤悠悠有一团肥肉迤逦而来。朱元璋心里那个气啊,喝问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朱高炽抖了抖身上的肥肉,不紧不慢地回答:“是这么回事,今天天气有点冷,我让士兵们先吃饭,吃了饭才阅兵,所以回来得晚了点。”

咦,这团肥肉居然还知道体恤士卒。当时朱元璋就有点惊讶,不由自主地对这团肥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过了几天,朱元璋将一堆奏折放在了朱高炽面前,说:“肥孙子,你替爷爷分捡一下,捡你认为重要的给爷爷汇报。”于是朱高炽就颤动着肥肉,挑出一部分关乎军国大事和民生的奏章,对朱元璋汇报。报着报着,朱元璋拿手一指:“肥孙子,你瞧,奏折上有这么多的错别字,连错别字你都看不出来,你还汇报个屁啊。”

没想到肥肉微微一颤,回答:“我早就看到了这些错别字,但是咱们当皇帝的,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军国大事,国计民生,而不是跟几个错别字计较。不知爷爷以为然否?”然……朱元璋悻悻地揉揉大下巴,对这团肥肉已经是刮目相看。大肥肉有大智慧啊,此言诚不我欺也。

以后朱元璋再和朱高炽聊天,就不敢掉以轻心,怕被这肥孙子笑话自己没品味,可是有品味的话题非常难找。终于有一天,朱元璋找到一个,就兴高采烈跑来问:“肥孙子,上古时有了水旱灾害,老百姓依靠什么呢?”

朱高炽大脑壳一晃,答曰:“靠的是圣人有恤民之政。”

听了这话,朱元璋倒吸一口冷气,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这团大肥肉,竟然拥有帝王的智慧。

于是朱元璋就把四儿子朱棣叫来,问:“老四,你家的继承人世子,现在有没有眉目?”

“有,”朱棣急忙答道,“我准备立我家老二,那孩子比较像我!”

朱元璋一听大喜,立即道:“好极了,朕也是认为你家老大合适,你看咱爷俩想一块去了,既然你如此恳求,朕现在宣布,就立你家老大高炽为世子了。”

你他妈……朱棣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气到半死。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2、神秘的个人档案

朱元璋插手四儿子朱棣的家庭事务,引发了朱棣一家深刻的危机。而在这场王位大竞争中,大肥肉朱高炽是不占丝毫优势的。

对他威胁最大的是二弟朱高煦,不止一次,朱高煦在竞赛中将大肥肉哥哥死死压倒。比如说就在朱棣起兵闹事的时候,遇到了朝廷最悍勇的猛将瞿能父子,几次三番,击败朱棣。最精彩的一次是在白沟河之战,当时燕军大败,朱棣掉头狂奔,后面瞿能父子双双追来,眼瞧着就要把朱棣逮到,千钧一发之际,突听半空里一声大喊:“父王休要担心,休要害怕,孩儿来也……”说话间,就见朱高煦宛如一团呼啸的烈火,“嗖”的一声,疾撞上瞿能父子,只听噼里啪啦,嘁哩咔嚓,凶猛如虎的瞿能父子,竟然被朱高煦双双击杀。

白沟救父过后,又爆发了东昌之战,照例,又是朱棣大败,又是掉头不顾性命地狂奔,又是朝廷兵马穷追不舍。节骨眼上,又是朱高煦及时赶到,不由分说撞入朝廷军中,一阵狂砍乱剁,搞得朝廷兵马不得不哭着掉头往回跑。

总之,二儿子朱高煦很能打。

此后又连续几次,仍然是朱高煦救了父亲的老命,到了这时候,朱棣再不表示表示,那他还算人吗?

于是朱棣握住二儿子朱高煦的手,深情地说:“二宝,你等爹当了皇上,定然把皇位传给你。”

朱高煦道:“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来拉勾。”

和二儿子拉过了勾,朱棣转过身来,叹息一声,心说:“老大呀老大,你别怪当爹的心狠,谁让你肥成这个模样,让爹想帮也帮不了你……”

明摆着,大肥肉朱高炽危险了。他所面临的是,亲爹与二弟的联合阵营,最要命的是,老三朱高燧也旗帜鲜明地站在二哥一边,誓与大肥肉决战到底。

面临如此危局,朱高炽要如何做,才能够渡过难关,登上帝位呢?

这事先撂下,来看看大明第四任皇帝朱高炽的个人简历吧。

朱高炽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高炽

曾用名:肥仔

出生:1378年8月16日

籍贯:北平

属相:虎

星座:狮子座

血型:O型

身高:156公分

体重:651公斤

相貌特征:脑袋巨大,身体巨肥,无法行走。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四任皇帝。

特长:喜经书,善谋略,深智慧。

社会关系

父亲:成祖朱棣

母亲:徐氏

妻子:张氏

儿子:10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7岁:受到国家领导人朱元璋的亲自接见,朱元璋说:“肥仔是个好同志。”

21岁:协助父亲朱棣管理北平政务,参加了以父亲朱棣为首的地下抵抗组织,积极投入到民族解放和独立的事业中来。

21岁:儿子朱瞻基隆重出生,从此改变了朱高炽的命运。

21岁:率兵一万人,负责北京防务,时值南京朱允汶反动政权拼凑了五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要把新生的永乐政权扼杀在萌芽之中。朱高炽沉着勇敢,果断指挥,数次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取得了第一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26岁:获得皇太子职称,成为了深受人民群众拥戴的接班人。

36岁:朝廷中爆发了激烈的阶级斗争,暗藏的阶级敌人朱高煦阴谋陷害,酿成了黄杨冤案,朱高炽的两名得力助手,大学士杨溥和黄淮被打入天牢。

46岁:在全国人民的一致拥戴之下,全票当选为大明帝国皇帝。

46岁:平反了前户部尚夏吉亨冤案。

47岁:任命七下南洋的大宦官郑和为南京守备,宫中太监欢欣鼓舞,热泪盈眶,逢人便说:“皇帝是俺们太监的贴心人……”

48岁:平反齐泰、黄子澄冤案。

48岁:平反方孝儒冤案。

48岁:与大臣李时勉吵架,因为体肥嘴笨,没吵过,活活气死,临死前大呼:“报仇!报仇!”时人闻之,无不泪下……

是年爆发八点九级大地震。

看看这份资料,我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得出结论:肥仔朱高炽,这厮以其过人的智慧,击败了父亲朱棣和两个弟弟的挑衅,最终为他自己赢得了江山。但是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皇帝的龙椅上刚刚坐了两年,就蒙主宠召了。在这个过程中,分明是有一个黑洞。

他所面对的对手是如此的强势,他是如何赢的呢?

一个神秘人,悄然地躲藏在幕后帮助了他。

此人是谁?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3、父子大练武

曾有一次,成祖朱棣下达命令,让世子朱高炽带队,带领二弟朱高煦、三弟朱高燧等人众,前往孝陵给爷爷朱元璋磕头。然而朱高炽的身体过度肥胖,虽然有两个小太监硬托着他,却仍然行走缓慢,只能是蹒跚着往前挪动。二弟朱高煦、老三朱高燧张大了嘴巴,乐呵呵地在后面看热闹。

吭哧……吭哧,朱高炽咬牙用力,拼命地想往前挪动,却忽听身上的肥肉发出激烈的颤动声。“轰”的一声巨响,只可怜那两个小太监,已经被朱高炽满身的肥腻白肉彻底湮没。

看到这情形,老二朱高煦、老三朱高燧再也忍耐不住了,捧腹大笑。一边笑,朱高煦一边嘲讽道:“前面有个大胖仔,扑通一声把跤摔;屁股从此分八瓣啊,后面小心别再摔。”原话是:“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老二朱高煦当众嘲讽大哥,摆明了不给老大留面子。在场的侍卫太监,一个个垂手而立,假装没有听见,眼睛却偷偷地瞄着朱高炽,看他如何反击。

却见朱高炽发出了激烈的牛吼声,“咻咻,咻咻咻……”原来他正在吃力地往起爬,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尴尬之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根本就腾不出心神来反击老二,眼见他今天这个跟头是要栽定了。

就在这时,队列后面,突然响起了一个充满了稚气,更是充满了煞气的声音:“后人知警而不自戒,更有后人知警也。”

听到这个声音,朱高煦拂然色变,仿佛一座大山突兀压至,他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完了,有此人在,朱高煦的机会,霎时间变得渺茫起来。

此人是谁?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竟然把凶悍的朱高煦吓成这般模样?

说起这个人来,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历。此人来头之大,远不是朱高煦所能比得了的。

大约是在1398年年末,又或是在1399年年初——到底是在哪一年,委实是笔糊涂账。总之就是这两年中的某一年,朱棣正在榻上呼呼大睡,忽然之间房门一开,走进来一个人,朱棣坐起来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爹……父皇,您……您不是在南京的皇宫里吗?怎么会来到北平?”

进来的人,赫赫然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只见他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而可怕的怪笑,上前抓住四儿子朱棣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朱棣的掌心里。朱棣拿手一摸,发现这是一只宫中御用的玉佩。这时候只见朱元璋凑近朱棣的耳朵,低声说:“听着孩子,这个宝物,你要传给子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朱棣却是很困惑,问道:“为啥要把这东西传给子孙?”

朱元璋再凑过来:“因为……”突然之间,他紧贴着朱棣的耳朵,狂吼一声,汪……吓得朱棣嗷的一声怪叫,扑棱棱从榻上跳了起来。站立不稳之际,左看右瞧,屋子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朱元璋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朱元璋说来就来,说消失就消失呢?朱棣想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原来是一个奇怪的梦。

此时就听宫外边忽然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疾冲进来:“王爷,王爷,大喜事啊,世子家里,刚刚生下一个小宝宝……”

小宝宝?朱棣顿时呆愕,怎么会这么巧?老爹刚刚托梦,说什么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大儿子这就给自己添了个孙子……可是大儿子肥成那般怪模样,他生下来的儿子,基因靠得住吗?

靠得住!

朱棣的疑惑很快就解决了,肥仔朱高炽生下来的孩子,长得模样居然和爷爷朱棣一般无二,从小就体格健壮,英气溢面。稍大一点,就像父亲一样喜欢读书,也像爷爷一样喜欢打架闹事。而且他沉毅果决的个性,让朱棣看着这个孙子的时候,恍忽间仿佛看到了又一个自己。

这个孩子,就是朱瞻基。可以确信,此人的智商必然是高到了怕人的程度。他的到来,为肥胖臃肿的父亲朱高炽凭添了一支生力军。此后的大明王朝,将是朱棣与二儿子朱高煦联手大战朱高炽与他的儿子朱瞻基的时代,两对父子捉对儿厮杀,隐匿于沉静的权谋之后的,是冷夜的霜刃与森冷的杀机。

如果是朱棣朱高煦父子赢,则朱高炽朱瞻基父子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是朱高炽朱瞻基父子赢,死的必然是朱高煦——此时朱棣肯定也已经死了,所以结果不会改变。

朝堂之上,寒风顿起。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4、皇帝是只笨老虎

战争开始了。

在朱棣心中,最喜欢的就是二儿子朱高煦,先不要说朱高煦几次于乱军中救驾,保住了他的老命,单从性格上,他也没有理由喜欢大肥肉朱高炽。

可问题是,朱高炽的继承人之位是老皇帝朱元璋亲自立下的。这些年来,在朱高炽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智谋之士,这其中名气最大的就是大学士解缙。除此之外,朱高炽的死党还包括了兵部尚书金忠、右丞耿通、尚书蹇义、大学士黄淮、逾德杨士奇、太子洗马杨溥、司经局正字金问等人,可以说朝中智谋之士,尽为朱高炽网罗一空。

最要命的是小孙子朱瞻基,那孩子年龄虽幼却智慧过人,文武双全。一想到日后朱高煦掐住这小家伙细脖子,慢慢将他揉搓死的情景,朱棣就心痛如绞——都是自己的骨血啊,谁宰了谁,难受的都是自己。

“要不,咱们就算了吧,维持原状吧?”朱棣想。

算了怎么成?你说算了就算了?要知道,朱棣可是亲口答应过二儿子朱高煦的,说是要立他为皇太子。噢,你说算了就算了,天底下有这么当皇帝的吗?

眼见父皇不像话,要食言自肥。二儿子朱高煦火了,亲自去找老头,把话说开:“爹,啥时候立咱为太子啊?”

朱棣脸皮痛苦地抽搐着:“你大哥他……他一向孝顺。”

朱高煦一听就急了:“爹,你亲爹朱元璋在世的时候,建文帝朱允汶不也是一向孝顺吗?可结果怎么样?”

朱棣把眼睛转向远方:“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再等等,再等等看吧,你先别急……”

朱高煦怒气冲冲出来,找到自己在战场上结交的战友们,清一色统兵的武将,包括了淇国公邱福、驸马都尉王宁等,吩咐道:“兄弟们,立即动手,事成之日,兄弟我亏待不了你。”

邱福与王宁“唰”的一声立正:“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然后两人飞奔回家,立即关起门来写奏章:“陛下,夫治理天下者也,论赏以功而论,汉王朱高煦劳苦功高啊,立高煦为太子,实乃广大人民群众共同的心愿。”

全体武将,除了兵部尚书金忠之外,统统上表,要求立朱高煦。

那么金忠为什么不上表呢?实际上金忠也上表了,只不过,金忠的奏章,是支持肥仔朱高炽的,他和朱高煦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但朱高炽这边只有金忠一个人,那是绝对的弱势。所以朱高炽的铁杆支持者解缙斜刺里杀出,力保朱高炽。上奏曰:“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啊。”朱棣斜眼瞪着他:“归你个头啊,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解缙大叫一声:“陛下,你孙子不错。”

朱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朱瞻基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解缙这一击,准确地命中朱棣的软肋上,让朱棣再一次犹豫起来。

趁此机会,解缙急忙出来,召集所有支持朱高炽的文臣:“你们大家,赶紧,能写的快写,能画的快画……”说话间,早有颇具艺术家风范的大臣拿过来一幅画,上面画的是一只母老虎,率领着一群小老虎,威风八面地行走在天地之间。

看到这幅画,解缙大喜,立即拿起笔来,题诗一首: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只有父子情,一步一回头。

然后众文臣将这幅画拿到朱棣面前:“陛下,你猜猜这只母老虎是谁?”

朱棣看清楚了这幅画,登时落泪了。

“咋整呢?这可咋整呢?”朱棣哭着对自己说。

我就是那头笨老虎啊,你看老子笨的……迟早也得笨死……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5、父亲的黑暗内心

面对来自朱高炽阵营的强力冲撞,朱棣陷入了两难的处境之中。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终于想明白了。

朱高炽这个肥仔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他嘴上喊万岁,心里藏毒计,早就玩了个釜底抽薪,暗中搞了场不流血的政变,笼络住所有的文臣,将老爹朱棣架空了。架空就架空吧,朱棣想,既然木已成舟,这事就这么着吧。

可是且慢,自己坐的这把龙椅,可是抢了侄子朱允汶的位。徜若日后自己两腿一蹬,老二朱高煦铁定会学了自己样,也搞一场轰轰烈烈的靖难战役。那时节自己的儿子孙子杀得你死我活,这明显不符合老朱家的长远利益。

无论何况,朱高煦为了这个天下,出生入死,甘冒矢石,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徜若是这个皇帝的位子不传给他,那孩子岂会罢休?杀一个血流成河,闹一个玉石俱焚,在所难免。

要想宣布朱高炽朱瞻基父子获胜的话,那就只能——对不起宝贝疙瘩老二了。所以……朱棣一咬牙,传旨,让汉王朱高煦,负责镇守云南。

圣旨传到了朱高煦的面前,朱高煦顿时乐了,他哈哈大笑,一脚踹开信使,喝问道:“老子犯了什么法?凭什么要将老子流放到云南去?”

信使揉着屁股,哭着回来报告。朱棣听说二儿子公然抗旨,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话:“老二不乐意去,那就……算了吧。”

这次又算了。

朱棣退让了,可朱高煦要的可不止这些,他只是要求朱棣履行自己的诺言。论辈份他是当爹的,论职位他是做皇帝的,这两个身份,哪一个也容不得朱棣改口。再者说朱棣的心里并不情愿流放二儿子,可是……忽然之间朱棣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传旨,封二儿子朱高煦为天策卫。

天策卫?这是个什么名堂?这个名堂,大有讲究。在朱高煦之前的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获得过这个头衔,那人便是大唐太宗李世民。

唐朝的时候,李渊入主长安,建立大唐。虽然二儿子李世民功劳最大,但是因为李渊已经立了大儿子李建成为太子,所以为了让二儿子心理平衡,也为了一碗水端平,显示公道,唐高祖李渊册封了二儿子李世民为天策上将。

可是李渊这么个搞法,反而更强化了二儿子李世民的野心,结果让他发动了玄武门兵变,将大哥李建成、三弟李元吉统统宰杀了。而现在朱棣竟然封了朱高煦为天策卫,莫非他的意思是暗示朱高煦效法唐太宗李世民,干脆自己动手,将大哥朱高炽砍成一团鲜肉块?

如果说,朱棣真的是这么想,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再狠的老爹,也没有撺唆儿子自相残杀,以此取乐的道理。然而这个想法,却深植于他的潜意识之中。要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宝二宝都是宝。两子争位,已经将朱棣逼得欲哭无泪,走投无路了。他是多么地希望,这两个小兔崽子能够找到一个完美的自我解决方案,也好让自己省点心。

实际上,朱棣真正的内心想法,是希望老大老二中有一个突然蹬腿咽气。这是最为完美的解决方案了——你自己死跷跷了,也就省略了当爹的两难之局。而在朱高炽与朱高煦之间,死跷跷的可能性最大的,当属老大朱高炽。

所以,曾有一次,朱棣对二儿子朱高煦谆谆教诲曰:“二宝,你要努力啊,你大哥他的身体……嗯,总之你要努力学习,明白了吧?”

意思是说:“二宝,你别急,你的身体比驴还强壮,而你大哥的身体比猪还肥胖,必然是患有高血压高血脂脑血痊心脏瓣膜缺损面部神经麻痹等千奇百怪的疾病,这么多的病,不愁病不死他。所以呢,二宝你稍微地耐心一点,等老大病死,爹再立你为太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棣的想法,虽然比较地阴暗,但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他最宠爱的二宝朱高煦,不是匹能够隐忍的野狼。

那么朱高煦的性格,更接近于什么物种?

驴!朱高煦是头驴!而且是头拉着不走,打着倒退,永远只知道在一个圈子里团团打转的花尾白唇大叫驴。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6、城管是头大野驴

朱高煦确实是头驴。他公然抗旨,拒不服从工作分配,不肯到云南就任。尽管老爹朱棣没敢吭气,但朱高煦的心里,却是愈发地不平。以后再见到父亲朱棣,就怒气冲冲,忿忿不平,存心让老子难受。

朱棣果然很不舒服,又想了法子:“二宝,你不乐意去云南,要不就去青州如何?”朱高煦摇头:“不去。”

朱棣急了:“云南你也不去,青州你也不去,那你想干啥?”

朱高煦:“我就想让你履行诺言,这不难为你吧?”

朱棣悻悻:“不难为才怪……于是让朱高煦去青州的事情,也不算数了。”

怒气冲冲地从父亲那里回来,朱高煦越想越气,这叫什么世道?一个患有各种疾病的肥仔,坐在太子的宝座上死活不挪窝,而自己如此地英姿飒爽,却只能沦为权力的残羹。苍天啊,你怎么不说睁开眼睛看看……

悲愤之下,朱高煦募集了三千死士——可以确信,他募集这些死士的目的,是打算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发动宫廷政变,宰了大哥杀了老爹……可是他终究无法与雄才大略的李世民相比,三千死士是跑来了,可是临到食堂开饭的时候,才发现饭锅里空空如也——没钱啊,连死士都养不起。

可是没饭吃,这也难不住朱高煦,他立即吩咐道:“你们大家,要自己想主意,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借鸡生蛋,借船出海,文艺搭台,经济唱戏,不等不靠,自谋生路……”总之一句话,薪资伙食,统统自理。

伙食自理?自理就自理,三千死士,果然是脑子灵光。学习了朱高煦的讲话精神之后,一个个顿时心明眼亮,明白了斗争的大方向,就聚众呼啸一声,冲入百姓家中,抢过饭碗来就吃,按倒女人就整。总之是民拥军,军睡民,军民一家鱼水深。

却说这天子脚下是有一支司法力量的,这支力量的领导人名叫徐野驴,官任兵马指挥使。这时徐野驴正在家中吃草,忽闻附近有大股土匪出没,抢男霸女,肆意为恶。当下徐野驴不敢怠慢,立即上驴,率衙役捕快兵丁出马,追得死士们满世界乱跑。

众死士满腹委屈,就来找朱高煦告状:“报告首长,我们在学习了您的讲话精神,正在不等不靠,自谋职业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了一群城管,打头的,是只徐野驴,他们不由分说,就掀了我们的摊子……”

什么什么,城管是头徐野驴?朱高煦听得咯咯直乐:“人们都说我是驴,拉着不走,打着倒退,不曾想这里又冒出一头驴。老话说得好,一圈可卧两猪,一槽不容二驴,拿我的霸天夺地镂金嵌玉金柄雕花铁瓜锤来,待我出去会会他……”

于是朱高煦提了铁瓜出来,果然就见到徐野驴正气势汹汹地追赶他的部属,朱高煦笑兮兮地走过去:“徐野驴,过来过来,让我试试你的驴头有多硬……”不由分说,当头一铁瓜砸下,只听“啪唧”一声,就见徐野驴那颗脑袋,霎时间碎裂成为一滩血。

事发之后,早有朱高炽的眼线飞奔去报告:“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两驴相争铁瓜相碰,一驴丢命一驴发疯……”朱棣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大为震惊。

徐野驴事件,打开了朱高煦横行不法的黑匣子,数十桩罪状同时被扒了出来,锦衣卫星夜行动,将朱高煦逮住,囚禁于西华门内,等待朱棣的处置。

朱棣很慎重,召开了隆重的御前会议,在会议上他说:“对于年青一代,我例来希望的是,你们要有更高的追求,更远大的理想,更努力地学习,更要具有社会责任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肩负起未来的使命。要警惕糖衣炮弹啊,要端正自己的人生态度……朕的意思是说,二宝朱高煦这么个搞法,分明是缺乏深思熟虑的,其做法是有待商榷的……对于二宝这种错误的做法,我们一定要严厉批评,认真教育。为了督促他加深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就先开除皇籍,废为庶人,如何?”

“我反对!”随着话音落下,就见一团好大的肥肉蠕动出来,正是国家法定的继承人,大宝朱高炽。只听他慷慨激昂地反对道:“父皇,我二弟他年轻,禁受不住诱惑,偶尔犯下点人生的小错误,实属在所难免。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的……父皇,我看咱们这次就原谅二弟吧,如何?”

如何……眼望着大儿子装腔作势,公然打出仁义牌,朱棣只觉得脑门里有一股火嗖嗖乱窜。这个混蛋大宝啊,他明明知道二弟这件事是必须要有惩罚的,却故意反过来说,这都是谁教给他的呢?

朱棣愤怒的眼光,落在朱高炽身后的人身上。

大学士解缙,他完蛋了。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7、狠狠打击太子党

二宝朱高煦打死徐野驴,按律法,被流放到乐安州闭门思过。这不仅是他的失败,同时也意味着朱棣本人的失败。

朱棣很是悻悻然,就将满肚子的怨气劈头盖脑地全砸向了大学士解缙。

解缙,历史上有名的大才子,但他的才气,在权力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朱棣琢磨着,一定要用各种办法羞辱他,要让解缙难堪得一头撞死。

于是朱棣突然无缘无故地传旨,赐给重臣们二品纱罗衣,偏偏就是没有解缙的份儿。然后又出其不意地将解缙流放到化州,让他当一名计账的小会计。又过了一段时间,解缙正在小黑屋子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突听屋顶上嗖嗖响过,数十名锦衣卫,飞檐走壁,将解缙如捉小鸡一般捉走了,从此就关押在大牢里。

虽然身在大牢,但是解缙仍然坚持斗争——他非斗不可,只要斗到朱高炽赢了,他那就全都扳回来了。

但是朱棣岂肯给他这个机会?于是有一天,朱棣突然索要天牢中囚犯花名册,一个个看过来,突然惊呼道:“我靠,解缙还活着吗?”

朱棣这话,却是说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听的。纪纲听到之后,就陷入了深度的思考之中:“老板这句话,到底是啥意思?是想宰了解缙,可是他也没明说啊。是想放了解缙,恢复原职?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那老板到底是啥意思呢?如果自己悄悄弄死解缙,偏偏老板是想重用他,又或是自己留着解缙,偏偏是老板想弄死他……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是自己死定了。”

眼下这桩差事,就属于典型的“不完全信息情形之下的决策”了,纪纲必须要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而不管朱棣是怎么想的,反正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于是纪纲备了丰盛的酒菜,来到天牢:“老解在吗?没出去……对了,你现在出不去了,来来来,咱们哥俩喝一杯,喝喝喝,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不由分说,喝酒猜拳,将解缙灌得酩酊大醉。然后纪纲将解缙拖出牢房,剥了衣服,埋在雪地里,不长时间,就见这位不世大才子的身体渐渐青紫直到活活冻死。

于是纪纲回来后报告:“解缙因为不耐牢中阴寒,昨夜死掉了……”

纪纲就这样顺利地把问题解决了。

搞死了解缙,朱棣乘胜追击,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将东宫尚书蹇义、大学士杨淮、逾德杨士奇、太子洗马杨溥、司经局正字金问等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要狠狠地打击太子党的嚣张气焰,绝不姑息这伙犯罪分子。

朱棣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名字叫金钟。

金钟何许人也?

这厮来头不小,他乃朱棣最好的朋友,最有智慧的老师僧人道衍亲自培养出来的,实际上就是为了下届帝国皇帝所贮备的优秀人才。此人精擅卜筮之术,占无不验,算无不准,实乃怪胎一个。

朱棣把金钟叫来:“太子党最近又在搞什么阴谋?”

金钟:“没有搞阴谋,以前没有搞过,他们以后也不会搞的。”

朱棣:“老金啊,你可是老干部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定要站稳立场啊,千万不能犯下路线错误……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金钟:“我还是那句话,太子的人品,就像他身上的肥肉一样……厚德载物啊。陛下你想,太子都胖成那样了,哪还有心情搞什么阴谋诡计呢?”

朱棣:“好你个金钟,竟然是如此地执迷不悟,推出去斩了!”

金钟一摇头:“烦请陛下把我全家一块杀掉吧,我愿拿全家老小的脑壳,担保太子无罪。”

朱棣:“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算过卦,知道最终的结果了?”

金钟两眼一翻:“陛下你自己猜。”

“我猜……”朱棣颓然坐倒:“好,好,好,东宫的属官,还没有宰掉的,全都放回来吧,恢复原职,算你们狠,老子玩不过你们。”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8、京师大反叛

发现太子朱高炽已经掌握了隐权力,自己在朝中势单力孤,连个支持者都找不到,朱棣极是绝望,就把自己流放到塞外,天天去找鞑靼人死磕,以消解心里的郁闷之气。可是鞑靼人也不傻,才不会在这种时候跟朱棣较劲,闻说朱棣找来闹事,早已跑得影子都找不到。正当朱棣气闷欲绝的时候,忽见远处有一匹快马,如飞而来:“陛下不好了,京中出现了反动集团,正在阴谋串联,要搞什么571爆乱……”

“有这种事?”朱棣惊呆了。

这个新暴露出来的反动集团,其头子,乃三宝朱高燧。

话说那三宝朱高燧,为人机警聪明,又与二宝朱高煦相善,全心全意地拥戴二宝。不曾想二宝朱高煦因为锤杀徐野驴,被流放到乐安,其政治势力也因此而冰消瓦解。三宝朱高燧看得气愤,抱打不平的侠义心肠顿生,他决定不畏强暴,不畏艰险,坚决打掉以亲爹朱棣为首的黑社会势力,替二宝朱高煦讨回公道。

这个公道是怎么个讨法呢?

据调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三宝朱高燧,借朱棣自我流放的机会,找到了常山护卫指挥孟贤,负责气象预报的钦天监官王射成,大内工作人员杨庆的于儿子,还有一个叫高以正的兄弟。这伙人和三宝朱高燧坐在一起喝酒,一边喝一边琢磨。“寂寞啊寂寞,像在沙漠上一样的寂寞……要不咱们干点啥吧,青史留名的那种事。可是干什么事,才能够青史留名呢?”

“要不,咱们这么着,先弄点毒药,给成祖朱棣灌下去。然后呢,集结亲兵卫队,占领皇宫,将大肥肉朱高炽砸扁,就让三宝朱高燧登基做皇帝吧。”

这事比较靠谱,干啦!

大家商议妥当之后,又狂喝了一通,然后回家睡觉了。共同谋事的人中,有个叫高以正的,他比较兴奋,回家的路上遇到大舅哥总旗王瑜。王瑜问他:“又去哪儿喝了,弄成这么个德性。”高以正说:“没去哪儿,就是三宝朱高燧请客,人家那个热情啊,不喝不好意思。”王瑜又问:“请你们喝酒有啥事啊?”高以正回答:“也没啥事,就是准备弄点毒药,给皇上灌下去,然后占领皇宫,再就是打掉肥仔朱高炽反动集团……都是点小事。”

王瑜点头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喝成这个样子……”说话间如飞上马,狂奔着去找朱棣:“报告不好了,京师出了反动集团……”

朱棣闻知此事,怒不可遏,当即命令三军出动,蜂拥入门,将三宝朱高燧饭局上的人一股脑地全都按在床榻上,统统逮了起来。

庭审!朱棣亲自担纲法官,先把三宝朱高燧拉了上来:“三宝,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啥事啊?”三宝朱高燧酒尚未醒,懵懂地不明所以。这时候肥仔朱高炽又蠕动出来:“启奏父王,我琢磨着这事不对头啊,三宝为人多好啊,心地善良,扶老携幼,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呢?此事一定不是他干的?”

朱棣恼了,怒视肥仔:“不是他,还能是谁?”

肥仔不慌不忙,把大肥手一摊:“明摆着的嘛,这件事是三宝手下一些人,为了邀功求赏,不惜秘密谋逆,瞒着三宝对朝廷,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因此我建议,凡参与谋逆者,按律诛族,全家杀光光。至于三宝嘛,一定要批评教育,下不为例。”

听了朱高炽的建议,朱棣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完了,全完了,大宝的建议,竟然跟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杀三宝朱高燧的。所以大宝故意设此圈计,明摆着,等判决完了,天下人只会齐赞太子英明。太子英明了,自己这个皇上往哪儿摆?

想来想去,朱棣长叹一声:“大宝算你狠,老子离家出走,不跟你生这闲气。”

于是朱棣再次统兵北征,因为过于郁闷,干脆死在了外边。

闻知父亲死去,朱高炽大喜,先去后宫幸御美女若干名,可怜那些弱女子,哪曾想世上还有如此肥胖之人,一个个被幸御得面目全非,放声痛哭。

就在后宫美女们的悲泣声中,朱高炽隆重登基,是为大明帝国第四任皇帝,从此开始了他短暂的仁德治政。

第三章 仁宗朱高炽——大肥肉有大智慧 9、爱情契约要坚守

另一桩事,同样是有史定评的,朱高炽对他亲爹朱棣没有感情。所以他在守孝期间,照样是不辞劳苦地幸御后宫美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人性化的做法——但是民众却未必能够接受。

所以呢,朱高炽为了省心,将太子朱瞻基轰到了南京,他自己则腾出肥手来,全心全意地为国家为民众做点实事。

做什么实事呢?减税赋,平冤狱,兴仁政,御美女……总之是什么也不能耽误。

为前朝冤臣齐泰、黄子澄平反;为大儒方孝儒平反;为冤死的解缙平反。尤其是为解缙平反,摆明了朱高炽不认亲爹朱棣这个槌子。

正在忙乱之际,突然发生了一件饶有趣味的小插曲。

有个灵山卫指挥,大概算是团级干部吧,名叫张忠。有一次出差,路过真定府,途中邂逅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四目相望之时,两人顿时触电,都有一种仿佛前世相识的感觉。一个是非卿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于是就迅速地绽开了美丽的爱情之花,结成了一家。

张团长这边正在大办喜事,忽然接到了衙门的传票,原来是有人告发他强娶民女。明明是人家女孩子自己答应的,怎么能说是强娶呢?就是强娶!因为那女孩早已许配给了别人,但是当张忠登门求婚的时候,女方家长一看,这位军官不错啊,年轻,有社会地位,又有钱。自己生养的宝贝女儿,当然要嫁这样的人家,就悔了旧婚约,把女儿嫁了过来。

可那户人家岂肯罢休?于是就上大堂击鼓鸣冤,“冤枉啊……我老婆被一个当兵的给抢走了……”

事情闹大了,各级官员纷纷赶来,讨论这个案子应该如何处理。有的领导认为女孩子应该归张忠,自由恋爱嘛,没理由拆散人家。有的领导认为这么个搞法不妥当,你恋爱再自由,也不能够把人家的女人恋走吧?

众说纷纭,议论纷纷,各执一辞,争执不下。

没办法,这么高难度的案子,非得明君朱高炽亲审不可。

仁宗朱高炽兴奋不已,亲自登堂审案。他说:“全体起立,这个事,是这么个样子的。案件中所涉及到的这个女孩子,她很美貌是不是?她深情地爱着张忠张团长是不是?那这个事就好办了,判决张团长和她的婚姻无效,立即解除,还有还有,让那女孩卷起被窝卷,去告状的那家里去住。你们以为如何?”

可……为啥要这么个判法呢?

因为,朱高炽严肃地解释道:“这个女孩子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这就是事实上的婚姻了。现在你又遇到了真正相爱的人……你怎么不说去爱一个乞丐?噢,碰到有钱的张团长,你就有爱情了,碰到没钱的乞丐,你的爱情就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劲?朕不是反对她爱张团长……爱谁谁谁。朕只是提醒你们,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世上的每个女孩,都像她这样打着爱情的旗号,大搞嫌贫爱富,视神圣的婚约为儿戏,旧约未解就和新男友入洞房,在农业社会时代这么一个搞法,社会的根基,还会存在吗?人生的契约,还会算数吗?”

所以,不仅是这女孩子要背包袱卷去她的第一届丈夫家,而且她的父亲母亲,统统都要交付有司问罪——什么罪名呢?撕毁契约,不按合同办事,这个罪名没冤枉他们吧?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张团长,要立即查清楚,他在向女方家里求婚的时候,是否知道人家女孩已经有了婚约。如果他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批评一下,让他以后注意。如果他知道还这么做,那咱们就不好意思了,他也要负连带责任。

群臣听了,不由得纷纷鼓掌,连声说:“这案子判得太妙了……”撕毁契约,违反合同法,这个法律条文的引用,真是太不了起了。

肥仔朱高炽淡然一笑:“既然大家没什么不同意见,先散会吧。噢,杨士奇,还有蹇义,你们留下,朕有点私事跟你们俩商量。”

(10)君臣决死金銮殿

朱高炽,大战朱棣,被朱棣千刀万剐了。而杨士奇和蹇义能够存活下来,多半有点侥幸。总而言之,肥仔朱高炽之所以能够坐到皇帝的宝座上,全都是这些兄弟们不怕生死所争取来的。

所以朱高炽对这些人,也是极为信任。他将杨士奇和蹇义叫进来,问道:“你们俩,知道我最近在琢磨些什么吗?”

杨士奇和蹇义对视了一眼:“听说……陛下你在研究占星术?”

朱高炽白了这两人一眼:“拜托,占星那是西方原始人的叫法。确切地说,朕是在研究星相。跟你们说吧,昨天晚上,我让人用筐把我吊到屋顶上,夜观天相,结果我……看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杨士奇和蹇义同声问道。

朱高炽沉声道:“有客星夜犯主星,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拳打脚踢,重力殴击之下,我的主星一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完蛋了……”

杨士奇和蹇义大骇:“这个……不会吧,陛下你是不是看错了?”

朱高炽这时候已是泫然泣下:“不会有错,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总之,朕是真的要完蛋了。你们两个,为了朕的天下付出了多少惨烈的代价,好不容易能够稍微回报你们一点点……却想不到……你们记住,等我死后,你们千万要保持自己的磊落风骨和正直人品。尽管这样做难免会受到小人的羞辱,可唯有这样,才能够免去灾厄,青史留名,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杨士奇和蹇义两人听得心惊胆裂,蹑手蹑脚走出来,仔细一琢磨:“有客星夜犯主星,居然还带拳打脚踢,重力殴击,这究竟是什么怪星星?”

莫非,是有刺客欲犯圣主?

两人急忙叫来宫中侍卫,让他带一群金瓜武士,一定要保护好皇帝。正忙着,就见大臣李时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同大家打了声招呼:“忙着呢?你们忙你们忙,我过去找皇帝说点事儿……”

于是李时勉见圣驾,奉上奏章:“启奏万岁,臣有奏本。”

朱高炽和蔼地问道:“爱卿要奏谁啊?”

李时勉回答:“不好意思,陛下,臣要奏的就是你。你身为皇帝,犯下了两桩不可饶恕的罪过。头一桩,你在替父亲朱棣守孝期间,还天天幸御宫中美女,压得那些女人嗷嗷惨叫,声传百里,尽人皆知。第二桩,你将太子朱瞻基撵到了南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暗中打击太子党的合法势力,你这样做是严重错误的,必须立即改正。”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仿佛当头一记闷棍,可怜的肥仔朱高炽登时傻了。

单说起替朱棣守孝期间幸御美女的事情,这实际上是肥仔朱高炽对朱棣的报复。

想想吧,朱棣这个死混蛋,他和二宝三宝联手,整整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想宰掉大肥仔。可怜的肥仔,天底下有这么当爹的吗?如果不是肥仔拥有一大肚皮的智慧,早就化灰成尘了。所以他在心里对朱棣是恨之入骨。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恐惧的肥仔躲在被窝里默默地哭泣。不知有多少个日子,肥仔从他那被人拆碎骨头的噩梦中惊醒。朱棣带给他的,只有铭刻人心的仇恨。肥仔也是人,也有人的愿望,人的情感。所以他必然会以这种方式对朱棣采取报复,他的目的是想让九泉下的朱棣,清楚地听到女人的嗷嗷怪叫之声,想来朱棣此时的心情,一定会是极度郁闷。

但是这种事,做是必须要做的,也是人民群众都能够理解的——但却绝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难免会有多事的人闹起来,非要肥仔爱他那不是东西的亲爹不可……所以朱高炽一听李时勉的话,登时就急了:“李时勉,你瞎说什么,哪有这种事?”李时勉瞪圆了两只眼睛:“陛下,你欺人可以,可欺天乎?”

朱高炽气得浑身颤抖,此时再也不想做什么仁君了。难道我是个仁君,就由得你们欺负不成?悲愤之下,他大叫道:“金瓜武士何在?与朕狠狠地捶这个造谣撒谎的家伙……打,打,狠狠地打!”

金瓜武士蜂拥而上,轮起大锤头,照着李时勉的脑壳就哐哐乱砸,李时勉顿时发出了响亮的惨嚎声,霎时间金殿上乱成一团。

正乱之际,忽听一声惊呼:“不好了,陛下他……”众人转目一瞧,登时骇极,就见朱高炽一只手指着李时勉,肥肥的身体慢慢栽倒。

“朕是被李时勉活活气死的!”

说出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肥仔朱高炽不服不忿地咽气了。

他就这么死掉了。

群臣蜂拥而来,先将奄奄一息的惹祸精李时勉拖到天牢里,吩咐牢头立即弄死他。然后大家坐下来开会,要给朱高炽弄一个谥号。

弄什么谥号呢?

仁就一个字。

仁宗?可是朱高炽在为父守孝期间,还不停地幸御美女,这个能说是仁吗?仁者,爱人……既然要爱人,当然也爱女人,幸御那是必须的……事实上,这个仁字,说的不是肥仔朱高炽的私德,而是评价他在为政期间对民众的态度。此人自登基以来,对民众向来是爱护有加,不过是短短的两年,史书上最多的记录,是他不停地减免税赋,不知有多少百姓受惠于他的恩德。

古人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但这句话,在肥仔朱高炽这里是失效的,朱高炽从不计较臣子对他的冒犯,只要你的建议于国于民有益,朱高炽就会欣赏你,鼓励你……只有在李时勉这件事上,朱高炽动了感情,结果活活气死了。

所以评判他在历史上的表现,决不负这个仁字——就连李时勉,也得承认这一点。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1、怪事倏生

肥仔朱高炽被活活气死,大明帝国的第五任皇帝朱瞻基,如飞赶来接班。

登基之日,朱瞻基问群臣:“咱爹是咋死的?”

群臣齐道:“是被李时勉那厮活活气死的。”

朱瞻基:“那李时勉为啥要气死咱爹?”

群臣:“这个……可能是老李闲极无聊吧”

他闲极无聊,也不能气死我亲爹啊!朱瞻基怒不可遏:“那李时勉现在何处?”

众臣日:“那厮此时正被关押在天牢里……原本是……谁知道……总之……”

朱瞻基大怒:“你们的意思是李时勉还活着?”

众臣不敢吭声,朱瞻基气坏了,当即一招手,叫过来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你过来,你姓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响亮地回答:“我姓王。”

“就你小王吧……”朱赡基从旁边拿过来一支宝剑:“你听好了,这就是我现在赐给你的尚方宝剑。你马上拿着这柄剑,赶到天牢。回来的时候,给我把李时勉的脑袋带来,听明白了没有?”

那锦衣卫“啪”的一声立正:“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姓王的锦衣卫转过身,运起轻功,凌波微步,八步赶蟾,疾掠如飞,向着天牢大狱奔了过去。不长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收起轻功,到天牢大门前询问:“喂,我是奉皇上之命来的,那李时勉在哪个房间,去告诉他有客人来了。”

天牢看守笑道:“不好意思,你来晚了,李时勉现在不在。”

“不在?”饶是这锦衣卫久在皇帝身边,一辈子见惯了怪事,可是听到这个回答,还是感觉头晕目眩。“不在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正囚在天牢里吗?难道你们天牢里的囚犯,还经常出去旅游观光吗?”

牢头笑道:“不是这么回事,是你来晚了一步,那李时勉,都知道他活活气死了老皇帝。所以呢,新皇帝一登基,这边就把他押送到新皇帝那里去了,让新皇帝亲手宰了他,岂不快哉?”

快哉你个头!姓王的锦衣卫好不悻悻然,急忙掉头往回赶。他一口气跑回宫中,见新皇朱瞻基正在当院散步,转目四周,却不见死囚李时勉。莫非那家伙的人还没有押来?锦衣卫心中困惑,就问站在旁边的一名大臣:“喂,兄弟,有没有看到李时勉那个家伙?”

那名大臣扭过头来:“我就是李时勉,找我有事?”

“你……我……”姓王的锦衣卫都快要昏过去了:“你不是……死囚犯吗?”

李时勉火了,破口回骂道:“你才是死囚犯,你们一家都是死囚犯!”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怜的王姓锦衣卫,陷入了五里迷雾之中。

不怪锦衣卫犯晕,眼下这桩事,其变化之诡异,之离奇,出乎了所有的预料之外。而且这桩事,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代帝王朱瞻基的思维特点。

那么,朱瞻基其为人也,到底有什么特点呢?

先让我们来看看他的个人求职简历吧。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2、蹊跷的帝王时代

我们先来看看大明帝国第五任皇帝,朱瞻基的个人资料。

朱瞻基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瞻基

出生:1399年3月16日

籍贯:北京

属相:兔

星座:双鱼座

血型:A型

身高:176

体重:59公斤

相貌特征:英挺潇洒,下巴超大,有乃祖之风。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五任皇帝。

特长:谋略与智计,著名画家、书法家与诗人。

社会关系

父亲:仁宗朱高炽

母亲:张氏

妻子:胡氏

儿子:4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2岁:因为深受成祖朱棣的宠爱,为了立他为皇太孙,朱棣不得不立他的父亲朱高炽为皇太子。

15岁:与永乐皇帝朱棣一起,参加了第二次远征蒙古战役,因为表现勇敢,荣立二等功。

16岁:成功策划了“朱高煦反动集团”大案,沉重地打击了朱高煦集团的嚣张气焰。23岁:成功策划了“朱高燧反动集团”大案,将父亲朱高炽的最后政治对手朱高燧彻底打倒,而且永世也未能翻身。

25岁:父亲朱高炽登基为帝,立其为皇太子。

26岁:接替父亲的职位,当选为大明帝第五届皇帝。

27岁:亲统皇家军队,远征乐安,一举歼灭了以叔父朱高煦为首的反皇帝集团。

27岁:下令儒生士子入宫,教导太监读书识字,为太监全面掌握朝政做准备。

28岁:安南战役爆发,中国远征军为安南所击溃,死者愈七万人,从此彻底失去了对安南的军事控制。

31岁:反动集团首脑朱高煦死不悔改,朱瞻基以铜缸扣上,加炭火慢烤,须臾熟透,香气四溢。

32岁:大太监郑和七下南洋。

36岁:卒。

朱瞻基的个人简历充满了难以解释的疑谜。最刺人眼球的,莫过于他36岁——又或是37岁,另有人认为38岁——就辞别人世了,他干吗急成这样?才三十郎当岁就急不可耐地撒手西归,莫要说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就算是个小民百姓,也未免猴急了些。何以朱瞻基死得如此之早呢?

他不过就是——简单说来就一句话,他太聪明了,打小用脑过度,体力与生命透支得过于厉害,所以才会谢幕得早一些。

实际情况是,朱瞻基还在幼年时期就卷入了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之中,并担纲了朱高炽一朱瞻基这对父子组合的主帅。正是他,居于幕后,隐忍不发,暗中操纵,先后剪除了朱高煦、朱高炽两股势力强大的人马,扶佐大肥仔父亲朱高炽登上了皇位。

朱瞻基第一次出手,是他16岁那一年。早已有史家查得清清楚楚,那一年,朱高煦第二次抗旨,拒不服从分配,不肯赴青州就任,坚持要留在京师,做太子——无非是逼迫成祖朱棣履行诺言而已。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令人瞠目结舌,朱高煦竟然与兵马指挥使徐野驴发生了激烈冲突,并一金瓜将徐野驴的脑壳砸得稀烂。此事发生之后,朱高煦被放逐乐安,从此彻底根绝了对太子之位的梦想。

但据史家查验,此次事件竟然是16岁少年朱瞻基的杰作。这小东西早已把朱高煦的性格为人研究得透彻,故意唆使徐野驴出面,与朱高煦发生冲突,引发朱高煦的暴戾情绪发作,打死徐野驴,从此将朱高煦彻底清除出场。

朱瞻基第二次出手,是他23岁那一年。他的智慧更加成熟了,心思也更慎密了。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傻头傻脑的朱高燧为目标,暗中收买朱高燧的手下,唆使那伙蠢人脑子犯混,商议毒杀朱棣之事。由此坐实了朱高燧不忠的罪名,于是朱高燧也不明不白地被清洗掉了。

除了这两桩政治阴谋之外,年轻的朱瞻基还每天惕厉自己习武,以取悦爷爷朱棣,强迫自己每天读书,以取悦父亲朱高炽,警示自己的内心,避免让自己流露出邪恶的本性,以取悦臣属和民众——这可怜的倒霉蛋,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就连他爬上龙床幸御美貌嫔妃,都肩负着将皇家血统延续下去的神圣使命。他活得可真叫累啊。

不要说他在日后努力恪求自己,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单是打掉朱高煦、朱高燧这两个敌对势力团伙,那要消耗他多少脑细胞?用掉他多少心智能量?他在16岁之前,所做的事情就已经超过了世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做的事,有多少生命的能量,也抗不住如此消耗。

他虽然只活了36岁,却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体能消耗殆尽,所以才会过早地死去。更何况,他所经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稀奇古怪,浸透着人性的晦涩与复杂。比如说,他在登基之初,先碰上的就是李时勉怪案。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3、顾头不顾腚的粗人

却说李时勉那人是个古怪精灵,他是永乐年间中举的进士,明明是个文人,却有个火爆脾气。朝中文官跟他对脾气的人倒没几个,反倒是声名狼藉的锦衣卫对他钦服。很可能,李时勉做事顾头不顾腚的风格,颇有粗人之风,所以才获得了锦衣卫们的一致好评。

因为上书反对朱高炽于丧期行房事,李时勉惹火了仁君朱高炽,险些没被金瓜武士活活打死。虽然没死,却也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遂被拖入天牢。朱高炽的想法是让这个李时勉在天牢里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但不曾想,先死掉的是肥仔朱高炽,而李时勉躺在冰冷的牢房中,正自发出痛楚的呻吟声,这时候来了一个锦衣卫,上前替他上药疗伤——这几个锦衣卫,都是最佩服李时勉的人,不忍心看他死去,所以赶来救助。

但是李时勉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于是锦衣卫们就不辞辛苦,踏破铁鞋,到处寻找名医偏方,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来了一个偏方,拿到李时勉身上一用,果然是立竿见影,就见李时勉迅速地恢复了健康。

就在李时勉治病的当口,太子朱瞻基已经赶到北京,于是群臣强烈要求他登基继位。朱瞻基按照儒家礼仪的要求,表示坚决拒绝,群臣也按照礼仪的要求,继续上书要求,朱瞻基继续表示拒绝,群臣再上书,朱瞻基再拒绝……双方一如拉锯,整整鏖战了十个回合。在十天之内,群臣十次上书,要求朱瞻基登基,朱瞻基则是十次大义凛然地拒绝。等到了第十一天,要求与拒绝的次数,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儒家礼仪的要求,再说大家也玩腻了,于是朱瞻基就在群臣的拥戴之下,登上了龙椅,是为宣德帝,史称宣宗。这里有一个微妙的时间差,就在朱瞻基十次拒绝的漫长岁月里,李时勉正在天牢里由锦衣卫艰难地替他疗伤。等到朱瞻基终于登基了,李时勉的伤势也全好了。于是那几个锦衣卫就把他带出天牢,来找朱瞻基说理。

当李时勉从天牢里向皇宫出发的时候,正是朱瞻基赐尚方宝剑给那名姓王的锦衣卫,让他提李时勉的人头来见。于是这两伙人于北京的长安街上相对而行,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撞个对脸才是,可偏偏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走的路不同。

王姓锦衣卫声称不认识路——实际上,他应该跟那几个锦衣卫是一伙的。而李时勉走的则是一条近路。所以李时勉一入宫,正与朱瞻基撞了个脸对脸。李时勉上前问候:“陛下好,我是李时勉,陛下你吃了吗?”

朱瞻基一听他就是仇家李时勉,登时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李时勉,你凭什么要活活气死我爹?”

李时勉:“……陛下你先放手,差矣,陛下你差矣……”

朱瞻基怒道:“我如何一个差矣法?”

李时勉道:“看来陛下你是真的生气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你爹之所以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反对把你流放到南京去,反对他打击太子党……那么一个搞法,也不利于安定团结啊。”

朱瞻基吃了一惊:“居然有这事?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时勉:“骗你不是人。”

朱瞻基:“有证据没有?我是说你的奏章呢?拿过来我看看。”

李时勉道:“奏章已经烧掉了,这是咱们大明朝的法律规定,举凡有事上奏,事情说清楚后,奏章立即烧毁,目的是为了防止大臣以此居功。”

朱瞻基:“你连证据都没得有,这让我如何相信你?”

李时勉笑道:“陛下说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爹恨我恨到这种程度的?”

朱瞻基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你果然不是奸恶之徒,而是一个难得的忠臣啊。来人啊,取李爱卿的官服顶戴来,给李爱卿穿戴上……”

于是眨眼功夫,李时勉就官复原职了。所以当王姓锦衣卫匆匆返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李时勉衣冠楚楚地立在朱瞻基身边,已经成为了朱瞻基倚重的臣子。

解决了李时勉这桩事,朱瞻基坐到龙椅上,打开了各地官员及藩王上奏的奏章。第一封奏章就是他的叔叔,汉王朱高煦发来的。在这封奏章中,朱高煦严厉谴责了朱瞻基治国无方的几桩错误。要命的是,说得头头是道,还都在理儿。

把奏章拿给臣属们看,朱瞻基吩咐道:“传旨,朝廷政务上有错,以后就照汉王的建议改过来。”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4、太监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汉王朱高煦,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要重演朱棣时代的靖难之役。

朱棣时代,恰恰是侄皇叔王,年轻稚嫩的朱允汶是为建文帝,而经验丰富的朱棣却只不过是一个藩王。但以北平这弹丸之地,拥兵之众不过万人,而朱棣起兵之日,又数次面临着朝廷数十万大军的围剿,然而主导这场战役的,却是朱棣的雄才大略与坚毅精神,再加上战场上风云莫测变幻无常的因素起到作用,历经九死一生,藩王朱棣竟然不可思议地攻到了南京城下,建文帝徒拥天下之兵而不能用,这就是此前的辉煌历史了。

朱高煦亲身参加了这场战役,无数次甘胃矢石,出生入死,目睹父亲朱棣由一名被迫得四处乱窜的叛逆,一跃而成为了天下之主。这深刻的记忆烙在了他的生命里,并主导着他将事态向这个熟悉的状态中推进。

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地重复自己。曾经成功的记忆与模式,已经将他塑造成为一个固态的人。无论是面对何种情形,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旧有的观念来认知,用旧有的模式来规范——他们知道自己是怎样成功的,却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失败的,因为他对于人性规律疏失隔膜。

朱高煦正是这样一个人。现在他开始了。

先上书挑衅,指责新皇帝朱瞻基年轻稚嫩,屁事不懂,以好在未来时态起兵的时候,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

见朱瞻基果然按照他的要求调整了政务,朱高煦大喜,再上书,要求进京献花灯,他派出的送灯之人,比其他藩王要多出一倍还不止。这些人实际上是他派出来的间谍,目的是搜集有关朱瞻基的军事情报。

朱瞻基居然欢天喜地,不但没有提防,还居然厚厚赏赐了朱高煦派来的三百六十名间谍。

朱高煦大喜,历史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侄子就是不如叔——朱允汶比不了朱棣,朱瞻基也比不了他朱高煦。人生的智慧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年轻人在这方面明显居于劣势,那就怪不得他朱高煦了。

照旧是依循当年朱棣的老法子,先建地下兵工厂,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再拉起旗号,广泛招募士兵。扩编的军队分为五个纵队——这是天子才有的权力,朱高煦并不想太多地隐瞒自己,毕竟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任命指挥使王斌为太师,密结山东都指挥靳荣为助,准备先取济南,然后强攻北京。再联系宫中的内应……忽然之间,朱高煦发现了问题。什么问题呢?

这个问题就是,早在朱元璋时期,就严厉打击太监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剥夺太监的政治权力。为此,朱元璋甚至在宫中立了一块牌子:太监干政者死……诸如此类。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为有牺牲多壮志,望湖楼下水接天。砍头只当风吹帽,遍地太监下夕烟……由于太监的政治权力被野蛮剥夺,激起了宦官们的阶级仇,民族恨。所以在朱棣时期,大批的太监或者是逃离朱允汶,投奔北平解放区,或是在宫中秘密行动,不断制造各种事端,存心给建文帝添乱,扰乱朱允汶的思维,成为了朱棣夺取天下的最得力臂膀。

此后,朱棣深深地认识到了太监们的力量。他深情地说:“太监,只有太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但同时,朱棣也高屋建瓴地指出:“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太监。”是啊,太监们不读书,不认得字,虽然有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但两腿之间终是缺少了一嘟噜肉,连带着也降低了他们的参政议政能力。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朱棣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忽然有一天,朱棣广贴招贤榜,找来了大批的年轻读书士子,并对这些人发出了热烈地召唤:“知识青年到后宫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后宫?没错,是挤满了绝色美貌宫娥嫔妃的天堂,你能抵御了如此之诱惑吗?

当时那些年轻的读书士子们,全都激动了起来,纷纷咬破手指写血书。以表示他们坚决响应号招,扎根后宫的决心。但是朱棣提醒他们说:“不对……那什么,你们咬的是手指头,咬错了……应该咬的是你们两腿之间的那块肉……”

众读书士子大骇,原来若想入宫,必先自宫,如不自宫,万难成功。

有些意志薄弱的投机分子,就此打了退堂鼓,但还是有些热血青年,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咔嚓一刀,从此扎根于后宫,正式进入了领导班子,管理起国家政务来。

等到了肥仔朱高炽执政,他同样是重用太监,加强对太监的文化教育,赋予太监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使得后宫中广大的太监们,都成为了既得利益者,再也不像朱元璋,朱允汶时代深受重重压迫了。

所以,现在的太监们,已经全部是与新皇帝朱瞻基同心同德,忠心耿耿。朱高煦要是想从他们当中秘密建立第五纵队,这个……不太容易。

没有太监的支持,靖难之役的决定性胜利,是不可能的。

咋个办呢?朱高煦犯难了。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5、换个更能吃的主人

“太监集团既然已经被朝廷拉了过去,那就只能找大臣做内应了。”朱高煦想。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后选中了英国公张辅——为什么要选择他?其实也没太多理由,要是你说张辅不合适,那你给推荐一个?

“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做内应,马马虎虎凑合一下吧。”朱高煦想。

内应找到之后,就在朱瞻基的屁股沾到龙椅上的第八个月,朱高煦义无反顾地拉起了大旗。有分教,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朱高煦正式发布了告全国人民书,号召深受压迫的人民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奋斗。朱瞻基,打个落花流水,我们要换个更能吃的主人……檄令飞传天下,勒令北京伪政府悬崖勒马,立即回头,交出战犯,改过自信。

没过多久,就听说京师派来了一个太监侯泰,前来递交书信。

朱高煦居中而坐,传令侯泰进来。按道理来说,侯泰是来传圣旨的,朱高煦应该跪下接旨。可是现在朱高煦已经和朱瞻基反动政权决裂了,当然不会跪。不仅不跪,反而大吼一声,喝斥信使侯泰跪下。

威势之下,吓呆了小太监侯泰,扑通一声,真的跪倒在朱高煦的脚下,腮帮子紧贴在朱高煦的鞋背上。就见朱高煦环眼怒瞪,虬髯根根竖立,指着侯泰的后脖颈,正气凛然地道:“丢你老母,娘稀皮,先人板板,辣块妈妈,朱瞻基那个龟孙王八蛋……”用的是劳动人民最为质朴的语言,狠狠批判了朱瞻基反动政权倒行逆施的累累罪行。最后他说:“朱瞻基要行什么仁政,狗屁仁政!无非不过是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你看朕这里兵强马壮,士气如虹,试问今日之域内,竟是谁家之天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侯泰被骂得面如死灰,悻悻退下,对身边的人说:“看明白了没有?汉王威名赫赫,天下景仰,今日起兵,必然是四方云集,天下响应,我看朝中那位天子……嗯,有点玄。嗯,咱们这样好了,他们两家打架,咱们谁也不偏不向,保持中立,不管将来谁赢了,都找不到咱们头上来。”

商议妥定,侯泰兴冲冲地回去,到朱瞻基面前签字报差旅费。朱瞻基问他:“汉王那边,情况如何啊?”

侯泰回答:“不如何。”

朱瞻基:“他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侯泰:“不晓得。”

朱瞻基:“那此时乐安城中,有什么异动没有?”

侯泰:“没发现。”

总之,不管朱瞻基如何询问,侯泰这里就仨字:不知道。问得朱瞻基好不悻悻然。再说朱高煦这边,打发走侯泰之后,就又向朱瞻基发出了最后通谍。通谍上要求,朝廷必须立即将一系列战犯,移交给他朱高煦处置。此外,为了防范战犯潜逃,他汉王已经预先伏兵于各地,何去何从,让朱瞻基自己琢磨吧。

最后通谍下达不久,就听说朝廷果然上了火,居然派出了顽军前来围剿。朱高煦急忙打听,“统兵前来的将领是哪一个?”探子回答:“统兵之人,乃阳武侯薛禄。”朱高煦万难置信:“是谁?你再说一遍?”探子只好又回答一遍:“是阳武侯薛禄。”

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煦脸色严肃地站了起来,突然一跌坐倒,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嘎嘎嘎,咭咭咭,哇哇哇……这个没出息的朱瞻基,我道他会派谁来呢,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派了薛小六子前来。哈哈哈,这可真是快要把本王笑死了……”

朱高煦为啥笑成这般模样呢?

薛禄,本是无名之人,最早的时候是燕王府中的一名勤务兵,负责替燕王端尿壶捧痰盂。后来靖难之役爆发,小薛子就和大家一起上了战场,因为他为人不是太笨,得以机缘慢慢晋升,不久就能够和朱高煦打配合了。但在作战之中,小薛子的主要任务,还是替朱高煦打打边角,擦擦外围,正事是派不上用场的。虽然他的人没什么出息,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最终于靖难之役中活下来了,又有了足够的战争经验,所以得以步步升迁,一直到了封侯的地步。

封小薛子为阳武侯的那一天,朱棣说不出的犯难。他说:“小薛子,你小子连个名字都没有,还封个屁啊封,你马上琢磨出个名字来,没名字,你的侯可就没了。小薛子急道:启奏万岁,小薛子是名字的啊,大家都叫我薛小六子……”朱棣说:“薛小六子,这能算名字吗?干脆,朕赐你叫薛六……不,就叫薛禄好了,招财进禄,这名字多喜气。”小薛子感激不尽:“谢陛下赐下,这下子咱也有名字啦。”

看明白了没有?朱瞻基派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货。也难怪人家朱高煦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未及几日,朝廷兵马终于赶到了乐安城下。朱高煦指挥若定,吩咐信使立即出城,送信给薛小六子,约定明日决战。不长工夫,信使回来了,报告道:“皇上说了,让你趁早投降,不然的话,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皇上?”朱高煦听得满头雾水:“不是说来的是薛小六子吗?这里有他朱瞻基什么事啊?”

信使回禀道:“是这么回事,阳武侯薛禄,只是两路前锋中的一路。这次实际上是皇上御驾亲征,四方勤王兵马,都跟着皇上来了,此时已经将乐安城团团围困……”

不会吧!朱高煦目瞪口呆:“不带这么玩的吧?明明说的是薛小六子来围剿,本王这正准备打他个满脸花呢,怎么皇上自己也来了,我这里……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啊,接待费用都不够,这岂不是……咱们不带这么玩的吧?这么个玩法,岂不是明摆着要玩死我吗?”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6、创新型皇帝

朱瞻基,他就是要玩死朱高煦。

早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朱高煦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了。孩提时代,朱瞻基纯然是用自己的智慧,将朱高煦玩弄于股掌之上。而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家法统,拥有了至高无尚的权力,这时候再玩朱高煦,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了。

事实上,早在朱高煦初有异动,就被已经离休官员李浚察觉,当时李浚不顾老迈年高,马不停蹄地狂奔京师,向朝廷报告。紧接着,英国公张辅又私自来找朱瞻基,跪在地上拼了老命地磕头,曰:“陛下啊,你看朝中那么多的官员,朱高煦他偏偏挑了我做内应,明摆着,是我对陛下您的忠心程度不够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都是我平时不加强学习,把自己等同于普通群众,所以才会让坏分子趁虚而入,陛下你狠狠地批评我吧”书中暗表,朱高煦派了亲信给英国公张辅送信,约定共同起事,推翻朱瞻基反动政权,事成之后,将张辅的英国公提升为英国王。可张辅脑子又没毛病,从公到王,不过是一个小小台阶,随时随地他都可以登上去,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朱高煦却敢忽悠他拿全族的身家性命来冒险,这岂不是扯蛋?

所以英国公张辅一收到密信,就立即飞跑来报案。

李浚、张辅双双报案,让朱瞻基龙颜大悦,但是太监侯泰的首鼠两端,却让他怒不可遏。当时他百般询问,侯泰坚决地回答不知道。火气上来,朱瞻基秘密召见侯泰的随从,好言好语地安慰,随从们就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伤心欲绝的朱瞻基立即召开秘密会议,说:“朱高煦图谋不轨,我决定派薛小六子出马,去把他干掉,不知诸位爱卿以为然否?”此言一出,亲信大臣齐齐反对。这时候朝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三杨,也就是三个姓杨的老臣子,其中的杨荣说道:“陛下,你脑壳进水了吗?忘记了李景隆的教训了吗?我们不敢说薛小六子肯定会和李景隆一个德性,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为今之计,只有陛下御驾亲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朱高煦。否则的话,上一次的靖难之役,对太多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一次的结果还会像上次一样,就像太监侯泰一般,首鼠两端,拥兵不前,届时咱们可就危险了。”

朱瞻基听了,就道:“你们大家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御驾亲征好了,把所有能打的将领全都给我调来,咱们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等到了乐安城下,管叫朱高煦哭都哭不出来。”

于是朱瞻基亲统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乐安而来,沿途摧枯拉朽,不在话下。不日抵达乐安城下,立即将这座小小的乐安,围得水泄不通。

朱瞻基的御驾亲征,有个响亮的名头,叫“创新”。

不过就是御驾亲征而已,有何创新可言?

是这么个情况,人类的脑子,大多是比较笨拙的,其思维能力,只是靠了记忆中的经验积累而运行。简单说来,上一次朱棣打朱允汶,朱允汶派李景隆统数十万大军数次围剿北平,结果让朱棣数次击退李景隆,最终搞死了朱允汶。所以当朱高煦起兵之时,他和绝大多数人的思维,仍然停留在上一次的战争状态中,认为朱瞻基也会和朱允汶一样,派个莫名其妙的人前来,让朱高煦轻而易举地击退他,最终天下再落到朱高煦的手中。

这么个思维,就叫惯性思维。是沿习着经验所决定的旧有轨道上运行,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朱瞻基却是个创新型皇帝,偏偏要打破旧有的思维逻辑,御驾亲征听来没什么稀奇,可是它恰恰击碎了朱高煦的旧经验与旧逻辑——简单说来就一句话,朱高煦做梦也没有想到,朱瞻基会统倾国兵力,亲自赶来乐安揍他。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毫无准备。

面对着城下黑压压的朝廷兵马,朱高煦彻底傻眼了。朱瞻基这小王八蛋,他居然不按牌理出牌,这可咋整呢。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7、人性的对决

面对着朝廷兵马的咄咄逼人之势,朱高煦做了象征性地抵抗。

他命人于城墙上轰轰发炮,希望能够轰开一条血路,逃之天天。可是朝廷那边火炮更多,也对着城墙上一通哐哐猛轰,打得朱高煦灰头土脸,不得不匆忙逃下城楼。

回到汉王府,就听见娇妻美妾一片塌天般的哭声。所有的家人都在肯求道:“老头,求你了,你自己出去让皇帝宰了你吧。死你一个人,保咱全家福。可如果你不肯出去,让人家冲进来,咱们全家可就都完了……求求你,快去让人宰了……”

朱高煦正在上火,城外射进来朱瞻基的诏书,“朱高煦你个老混蛋,你马上滚出来投降,投降了,朕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不杀你了,你再磨磨唧唧,别怪老子跟你玩真的了!”

看过朱瞻基发来的书信,再瞧瞧脚下跪倒一片的妻妾儿女,英雄末路的朱高煦忍不住长叹一声,落下了眼泪。

没法子玩下去了,认输下课吧。朱高煦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向城门方向走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是黑压压的人头,由他所任命的太师王斌带队,清一色的文武百官,拦了他的前面。只听王斌冷声问道:“王爷,你干啥去?”

朱高煦:“都这时候了,还能干啥去?投降呗。”

王斌及众官一起摇头:“不可以。”

朱高煦有些晕:“啥玩艺儿不可以?为啥不可以?”

王斌笑道:“别管啥玩艺儿,也别管为了啥,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朱高煦这时候才有点醒过神来:“你们的意思……是不让我投降?”

王斌:“然也。汉王啊,你英雄一世,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而如今却要向一个黄口小儿投降,这要是让人说出去……王爷你丢人不丢人啊?”

直到这一步,朱高煦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性。

朱高煦欲降,他的部属却不肯答应,这个就叫人性了。

这叫什么人性呢?这个嘛,是这么一回事,王斌等人既然要跟了朱高煦造反,那就是有死无生,有进无退,只能是一条道跑到黑。在朱高煦这里,他毕竟是朱瞻基的叔叔,哪怕是朱瞻基恨死他了,但为了给天下人显示自己的仁君气度,决计不会杀死朱高煦的。但对于王斌等人,那可就用不着客气了,剥皮抽筋,诛杀全族,怎么快活就怎么来,老百姓决不会有什么不同看法的。所以朱高煦决死一战,王斌等人说不定还会有点机会。但如果朱高煦自己先降了,那王斌等人,可就死定了。

所以他们阻拦在门前,不允许朱高煦投降。

朱高煦之所以败在朱瞻基的手下,就是因为他对于人性缺乏最起码的洞察与认知。看起来他输得只是侥幸,实则却是一个必然。

想明白了这一切后,朱高煦再叹一声,悄无声息地回王府去了。关上门后,立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来:“大宝二宝,事情麻烦了,王斌率百官堵住咱们的出门之路。如果咱们家不快点投降的话,你们两个也会受到牵连的。可现在连门都出不去,可该咋整呢?”

大宝朱瞻垣建议道:“不如将王斌等人叫进来,就说召开常委会,然后咱们出其不意动手,把他嘁哩咔嚓剁零碎了,然后再投降……”

二宝心眼较多,冷笑道:“王斌那人,胳膊粗力气大,又特别能打,你还想剁了他?他不剁了你就算你运气了,别胡思乱想了。”

大宝怒视二宝:“照你的意思,咱们全家就死绝绝不成?”

二宝笑道:“死绝绝倒未必,只不过呢,眼下这事儿,当爹的你还得辛苦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父王你化装成农民工,悄悄地溜出城去,去向我表哥朱瞻基磕头求饶。只有这样,咱们家才能有一条活路……”

朱高煦听了,放声大哭:“娘的,这叫什么事啊,就连投降都要偷偷摸摸,我怎么就混成了这么个惨样呢?”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8、收关幕落风云起

闻说朱高煦易装出城,前来求降,此时正在外边等待处理结果。朱瞻基当时兴奋得差一点没有昏死过去。

说老实话,这一次御驾亲征,那是冒了天大的危险。天知道他离开以后,京城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天知道走在半路上,这些护驾的家伙会不会突然给他一刀?天知道这小小的乐安城中,会不会突然杀出一支奇兵?朱瞻基什么都考虑到了,单单没想到朱高煦投降得如此容易。

兴奋之余,朱瞻基宣布:将朱高煦全家押赴京师关押,一个不杀,以示宽容。城中百官,统统带走,交由司法问责,其余民众并士兵,统统无罪。

大军浩浩荡荡地掉头回家,到了京城,老臣杨士奇来了,说:“陛下,汉王已经拿下了,还有一个赵王朱高燧,这朱高燧迟早也是一个必反——可问题是,他可以反,陛下你已经混成仁君了,仁君是要吃大亏的,不吃亏,净占人家便宜算什么仁君?朱高燧可以不讲理,可以造反,可是陛下你却不能杀他……陛下你说,这事可该么办?”

朱瞻基摇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你既然提出此事,多半有什么好办法?”杨士奇道:“很简单,派一个嘴巴利害的家伙,命他去见赵王朱高燧,让朱高燧自己交出所有的兵马武装,这样他造不起反来,你也就不用杀他了,这岂不是明君之道。”

朱瞻基大喜,立即写了封亲笔书信,交给驸马袁容,御史刘观送去。却说那朱高燧,闻知汉王已经在倾刻间灰飞烟灭,只吓得魂飞胆裂。自知不是朱瞻基的对手,正害怕朱瞻基来找他的麻烦,突然收到这封信,大喜,知道只要自己甘心情愿地做一个乡下土财主,放弃政治野心,朱瞻基就不会欺负他。遂照书信上的要求办理,将所有的武装力量统统交出,这边就算完事了。

朱高燧平安过关了,可是已经成了俘虏的朱高煦,却在最终又碰到了麻烦。

据宣宗朱瞻基自述,有一天,他忽然兴起仁慈之念,就去关押朱高煦的牢房看望,可是朱高煦那厮不像话,竟然一个箭步冲过来,一个蹊跷八怪莲花腿,就听啪唧一声,朱瞻基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当时朱瞻基就火了,就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吩咐手下人搬一只大铜缸,把朱高煦扣在里边,上面加了炭火,慢慢地炙烤,据说烤得朱高煦顶着大铜缸满地乱跑……但朱瞻基的这个叙述,却是非常可疑的,压根就没有任何旁证,完全是他怎么说,史官就怎么记,没有朱高煦的律师在一边辩护,缺乏足够的合法性。

实际情况是朱高煦这厮太能活了,他这人没什么心计,大脑基本上不用,所以生命能量消耗得少,生命线就极长。明摆着,当时的朱瞻基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他发现,朱高煦这厮有可能活得比他还长——朱瞻基在世的时候,他可以摆平朱高煦。可如果他死了,谁还会是这老家伙的对手?

也可能是朱瞻基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留下朱高煦了,这厮太能折腾,只要他活着,迟早还会折腾出事来。

此外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朱瞻基忽然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朱高煦对他的戏辱。这戏辱并没有记载在史书上,但却烙在朱瞻基的心里,他一旦想起,就会感受到强烈的愤怒——否则的话,他去天牢探监,干吗还要扛一只大铜缸?在他去天牢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把朱高煦炭烤了。

史书上有段记载,说的是建文帝朱允汶刚刚成为太子的时候,正巧遇到朱棣,于是朱棣冷笑着说:“就你这个小兔崽子?也配当皇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早年的朱棣瞧不起朱允汶,而后的朱高煦,又岂会将朱瞻基放在眼里?

再看朱瞻基扛的这口大铜缸——谁去监狱探监,还会扛着口大缸去?很显然,朱瞻基孩提时代,曾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时朱高煦多半是将他扣在大缸里了,考虑到朱瞻基的父亲是个任人欺凌的肥仔,这事发生的概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百。

简单说来就一句话,朱瞻基报了他生命中的一箭之仇。

然后呢?然后……这世界上好像没什么事情再需要他了。皇帝也当了,仁君也做了,仇人也宰了,儿子也有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个孩子,不是皇后亲生的,一个美貌的孙贵妃声称对此孩子的出生负责……但是有史家认定,这孩子其实跟孙贵妃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孙贵妃事先与宫中太监商量好了,看哪个美貌宫女被朱瞻基搞大肚皮之后,她就将对方囚禁起来,等生下孩子,就对外宣称是自己搞出来的……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朱祁镇……叫什么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孙贵妃要求自己出任皇后一职。此事非同小可,在人类历史上,但凡撤换皇后的多半是昏君干出来的,明君不干这事儿。而朱瞻基是明君,所以断断不可以干。

但是朱瞻基却认为,如果自己儿子的母亲只是个贵妃,这对孩子未来的人生就意味着一个难以抹除的阴影。去你娘的明君吧,为了孩子,老子是不顾一切了。

于是朱瞻基时代又一桩大事爆发了,皇后争霸赛。

此事多官上奏,表示强烈抗议。但由于当时的人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战乱,始终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畴之内,大量失业人口尚未出现,大多数百姓的饭碗里,都还有得剩。所以这又称之为一个开明的时代,群臣们嚷嚷过后,这事也就算了。

此事过后,朱瞻基在宫里写写诗,画画画,再就是出门微服私访,溜达溜达,然后就幸福地辞世了。

由是,大明帝国的第六任兼第八任皇帝,英宗朱祁镇,闪亮登场。

这一年,他刚刚七岁。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1、引刀成一快

前面说起过,早在成祖朱棣时代,他就考虑让太监们参政议政。便找来一群年轻的渎书人,号召入宫,但必须先自宫。

众士子俱各不肯,却有一个年轻人,盘膝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沉着淡定。朱棣一见大喜,曰:“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才是真心的忠于皇帝,来人啊,与朕把这个淡定的家伙切了。”

宫中太监们一拥而上,将那年轻人抬起来,放在原始的手术床上,就听“喀嚓嚓”一声,伴随着年轻人的一声凄厉哀号:“不要啊,不要切我……”老太监不高兴了,训斥道:“都切下来了你才说不要啊,那还来得及吗?你既然不要,刚才为什么不快点跑?”

年轻人哭道:“我是想跑的,可是却已经吓坏了,两腿麻软,昏死了过去啊。”原来这厮并非淡定,而是吓昏了,你说这扯不扯?

昏了算他活该,从此这年轻读书人就成为了宫中的一名太监。他的名字叫王振,是宫中屈指可数的读书人。不久,朱棣死,而后继位的仁宗朱高炽,也以飞快的速度死掉,等到了朱瞻基当了皇帝之后,不久也生了儿子,起个名字叫朱祁镇。

朱祁镇长大了,会说话了。于是朱瞻基就想,得给孩子请个有学问的老师啊,宫外的饱学鸿儒倒是车载斗量,可是让他们切了两腿间的肉嘟嘟入宫,他们却坚决不肯,明摆着,他们所谓的忠于皇家,都是有私心的。

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一定得找个没有丝毫私心的饱学鸿儒才行。

朱瞻基的眼睛,落在了太监王振的身上,顿时为之一亮。

王振可是自宫入宫的,若然此人有丝毫的私心,岂会做出如此惨烈的牺牲?再者他的学问学识,丝毫也不比宫外的那伙人差,儿子的家庭老师,就是他了。

于是王振出任太子朱祁镇的老师,教了一段时间,朱瞻基过来视察王振的教学成果,他将走路还不稳当的小朱祁镇抱起来,放在膝头,问:“将来你当了皇帝的话,能不能让天下太平。”小朱祁镇清脆地回答:“那太小意思了,天下太平有什么难的?”朱瞻基大惊:“哎呀嗬,这小东西……再来,如果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小兔崽子你敢不敢率六师出征?”小朱祁镇笑道:“不过是统兵出征而已,这太,小儿科了。”

眼见得这孩子如此聪明,在场的群臣全都扑跪于地,眼含热泪,放声狂吼:“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等朱祁镇长大成人之后,果然迎来了一次御驾亲征的机会,但是结果却让所有的人跌破眼球。

朱祁镇给搞砸了。他是如何一个搞砸的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2、太监一直在努力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大明第六兼第八任皇帝——朱祁镇的个人简历。

朱祈镇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祈镇

出生:1427年11月11日

籍贯:北京

属相:羊

星座:天蝎座

血型:AB型

身高:174公分

体重:58公斤

相貌特征:清秀、斯文、儒雅。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六任,及第八任皇帝。

特长:拥有无可比拟的亲和力。

社会关系

父亲:宣宗朱瞻基

母亲:孙氏

妻子:钱氏

儿子:10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4岁:以太监王振为帝师。

6岁:回答父亲朱瞻基的御前殿试,赢得群臣百官山呼万岁。

9岁:在全国人民的一致拥戴之下,出任大明帝国第六任皇帝。

22岁:福建沙县邓茂七群体事件发生,旋即平定。

23岁:瓦剌人虚冒统计数字,冒领奖赏,遭到王振的驳斥,瓦剌人因此而闹起群体事件。于是朱祁镇御驾亲征,战于土木堡,为瓦剌分裂分子所劫持,作为人质谋攻北京城。城中景泰帝朱见深登基,朱祁镇被迫下岗。

24岁:朱祁镇返回北京,居住于南宫。

31岁:得到武清侯石亨,副都御使徐有贞,宦官曹吉祥拥戴,朱祁镇再次当选为皇帝,是为大明帝国第八届皇帝。

32岁:释放关押了五十四年的建文帝朱允汶的太子朱文奎,关押时其人两岁,出来时几同白痴,不识鸡鸭牛羊为何物。

34岁:揪出了以忠国公石亨为首的反皇帝集团,石亨处死。

35岁:大太监曹吉祥起兵,主张一切权力归太监,要武装夺取政权,失败后灭族。38岁:卒。

看看朱祁镇的个人简历,我们不能不发出这样的感慨,朱瞻基不懂得教育啊,他在朱祁镇的心里,埋下了未来的悲剧种子。

试想,朱瞻基问年幼的儿子——若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你敢不敢率师亲征?问小孩子这个问题,小孩子只能回答敢。这个敢字既然说出了口,从此就成为了横亘在孩子心里的一道障碍,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这道障碍,孩子会自己营造出这道障碍,以便完成他心理上的跨越。

说明白点,未来的朱祁镇,在他有生之年里,必然会替自己找一个御驾亲征的事体。如果找到了千好万好,怕就怕找不到,届时这孩子就会自己制造麻烦。有许多人,终其一生就是不停地给别人制造麻烦,就是因为他们的心智模式出了问题,在幼年时期被人输入了错误的信号。

人的大脑,就好比一台笨笨的机器,思维就好比运行在这台机器上的程序。如果程序是错误的,甭管这个人是多么地努力,一辈子也只能是南辕北辙,徒劳而无益。朱瞻基以其绝对的威权,对朱祁镇输入了一道错误的程序,这个大明帝国,已经隐伏下了可怕的危机。

单只是朱瞻基添乱倒也罢了,如果朱祁镇的人生导师再懂点心理学,未来的心理矫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朱祁镇的人生导师,却是被朱棣喀嚓一刀的王振。好端端的,竟然被切了这么一刀,王振的心理必然是很受伤。心理学他是没办法懂了,最多懂点生理学。再让他担负起矫正朱祁镇心理的重任,这个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然而王振一直在努力,要让自己配得上一代帝师的尊荣。

朱祁镇登基的第四年,终于有个机会让王振一展才华,震动朝野。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3、三代人的精心运作

朱祁镇做了皇帝的第四年,发生了一件很小很小的案子。

在福建,有个驿丞很凶,因为他是朝中三朝元老杨溥的同乡。此外还有个按察佥事廖谟,也同样很凶,因为他是朝中三朝元老杨士奇的同乡。于是两个凶人碰到了一块,一个比一个凶,但是按察佥事廖谟官比驿丞大,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吩咐手下把驿丞按倒,“砰砰砰”一顿狂揍,再放开,凶驿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出人命了,官司上报,请朝中大臣们解决此事。

老臣子杨溥发现被打死的人是自己的同乡,顿时气愤于心,强烈要求将凶手廖谟绳之以法,判处死刑。而老臣子杨士奇,发现打死人的廖谟是自己的同乡,就坚持要求判处廖谟因公杀人,批评教育一下就算了。两个白胡子老头都要为自己的乡人出头,彼此不服,就在朝堂上嗷嗷嗷地吵了起来。

俩老头吵不明白,就找群臣说理,可群臣谁敢惹他们两个?当即连连摇头,说:“两位老领导的话,都是对的,都是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的……”看群臣也决断不了,俩老头就吵闹着来找太后说理。可是太后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弄得懂这些怪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就询问帝师王振。

王振笑道:“杨溥和杨士奇,这两位老干部啊都是存了私心,想袒护他们的同乡。如果按杨溥的来判,判决廖谟死刑,这肯定是重了。可以如果按杨士奇的来判,说廖谟只是因公杀人,这又未免太轻了。那么这个案子到底应该如何判法呢?很简单,太祖朱元璋皇帝,早就颁发了一部《大明律》,现在请大家拿起《大明律》,跟我一起认真学习太祖皇帝的教导。太祖朱元璋皇帝教导我们,如果遇到下级官员太凶,惹火了上级官员,把下级官员活活打死的案件,不可以判上级官员死罪——人命虽然关天,领导面子更重要。但也不能就算是因公杀人,理应将杀人的上级官员撤职查办,严肃批评。”

学习了朱元璋的讲话精神,撂下书本,大家顿时一个个心明眼亮,再看太监王振,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愧是帝师啊,《大明律》背得滚瓜烂熟。

此事过后不久,又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出现了。

这一次,同样也是歹徒杀死人命,但这个歹徒,来头不小,等闲人物是惹不起的。这凶手便是三朝元老杨士奇的宝贝儿子杨稷。却说那杨稷打小生在官宦之家,父亲又是连续三届皇帝倚重的老臣子,所以这杨稷就想,我爹这老头这么有本事,凭什么我就不能杀几个男人,抢几个女人,啊,凭什么我不能啊?

史书上记载,那杨稷恃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乡里,枉杀无辜,闹得越来越不像话。此事被御史查到,立即写奏章上报,可是刑部的官员也不敢惹杨士奇。虽然暂时把杨稷捉来了,却好茶好饭,美酒大肉,每天供养着,不敢真的把他名正刑律。见此情形,御史们愤懑于心,继续上表弹劾杨士奇。

在杨士奇的内心里却是复杂已极,难以言说。他一生耿正,决不愿意循私枉法的,但杨稷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再坏的孩子,在父母心里也是天使,尽管杨稷恶贯满盈,可杨士奇却是愈发地疼爱他。可眼下的情形是,如果直说让刑部放了自己的儿子,莫要说自己的一世清名,毁予一旦,而且更容易引发政敌的攻击,闹到最后说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可要是让自己说出来杀儿子的话,这岂是为人父母者能够做得出来的?

为难之际,杨士奇夜翻,翻到了一句孔子的话,“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曲中矣”。意思是说,法律这东西算个槌子?做父亲的,就是要包庇儿子,做儿子的,同样也要包庇父亲。你看这么个搞法不对头,可只有这样,社会的亲情关系才能够维系,人类社会也才能够变得和谐起来……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于是杨士奇丢了,立即写了封辞职书信。

不管了,老子把我儿子给你们留在大牢里,爱放爱杀,都随你们吧,老子不管了。杨士奇在心里说。

杨士奇离休,杨荣病死,杨溥又是满脑壳私心,此后的朝政大权,终于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王振的手中。

将国家政权转入到太监的手中,是由成祖朱棣精心设计,经由仁宗朱高炽的推动,再经宣宗朱瞻基的配合运作,整整花了三代人才完成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士大夫对朝政的影响——相比于太监们,士大夫的私心更重。

别看士大夫一个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可说到底,他们打的每一个主意,都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相反,太监连卵蛋都割掉了,最大的私心不过是多弄点银子,肯定比士大夫更可靠——在这个问题上,大明帝国的历任皇帝们是有明确的共识的。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4、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却说那大元帝国,自从被朱元璋赶走之后,就流落到荒野之上,向原始人的时代迅速退化。退化到了朱祁镇当皇帝的时候,元人的残余势力,已经一分为二,东边有一伙,称之为鞑靼,西边有一堆,称之为瓦剌。鞑靼和瓦剌相互对打,此消彼长,此起彼伏,这时候瓦剌是最强大的,但与大明帝国相比,差得还远。

于是瓦剌就上表称臣,并派出一支使者,到大明朝上贡。大明有个规矩,宁可让老百姓没得裤子穿,也要让国际友人满载而归,所以瓦刺人派出来的第一批使者五十人,个个都揣着大包的金银回去了。

次年,瓦剌派了一百人来,又是人人满载而归。

当时瓦剌的领导人也先就琢磨了,这个大明朝……好像有点缺心眼,贡使不过是搞运输的物流,你给他们那么多的银子干什么?再多派些贡使去。

结果,也先发现大明帝国硬是心眼不够用,不管派多少贡使来,大明这边统统让你满载而归。那么,要派到多少个贡使,大明帝国这边才能够醒过神来呢?也先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就不断地增加贡使的数目,一直增加到三千人。

这时候大明这边正是王振总揽朝纲,他发现也先这厮摆明了在玩大家,就不客气地按常规贡使的人数支付辛苦费,瓦剌的三千人大部队,只揣了几锭银子走路。

尽管派了三千名贡使是摆明了戏弄大明,可临到大明按规矩办事时,也先还是觉得心情很受伤。

也先说:“大明帝国,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瓦剌,是草原上的雄鹰,是英雄成吉思汗的后裔,就这样被大明所伤害,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烟尘处起,红旗漫卷,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却苍龙——瓦剌铁骑出动了,数万名精锐骑士,进逼猫儿庄。大明守将仓促应战,却被打得落花流水,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双双战死,都督石亨挥舞着金背砍刀,疯了一样地杀出一条血路,头也不回地落荒而走。草丛里还有一个监军郭敬,吓得一个劲地抹眼泪。

消息传到北京城,百官大为震骇,唯有王振与朱祁镇,却是欣喜若狂。为啥他们俩这么高兴呢?很简单,他们终于等来了机会,得以兑现二十年前对宣宗朱瞻基的承诺。昔年朱瞻基问朱祁镇:“若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你敢率军亲征吗?”朱祁镇当时响亮地回答:“敢!”

这个敢字,别人听过了,也就算了,你爱敢不敢,关我屁事?可这却是朱祁镇生命成长的最深刻记忆,也是朱瞻基留给王振的一道作业题。这么多年以来,师徒二人坐在宫里瞎琢磨,琢磨的就是如何来完成这道题。只是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这道题始终是没得机会做。

现在,这道题终于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只有王振才能够理解朱祁镇兴奋,也只有朱祁镇才能够理解王振心中的欣慰。只要完成这道题,他们对死去的朱瞻基就有了一个交待。

御驾亲征!王振命令兵部:“立即调集五十万人马,后天就出发!”

五十万人马?后天就出发?

兵部的官员险些没被这道命令吓死,拜托,王老师,你懂不懂常识啊,五十万人,只给两天的时间,五十万人一天就要吃小山那么高的粮食,别说没地方弄那么多粮食去,就算是粮食弄来了,单只是饭碗筷子就要上百万双,这些东西根本就凑不齐啊!

王振的回答是:“没有任何借口,思路决定出路,办法总比困难多……”

看明白了没有?王振虽然也是个饱学鸿儒,可是久困宫中,天天和美貌的宫女腻在一起,已经与整个人类社会隔膜了。

懂军事常识的,偏偏私心太重。真的愿意为皇家分忧的,却被宫墙隔住了视线。这时候再看朱瞻基留下来的这道习题,就知道这祸闯大了。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5、两腿之间的智商

能的任务果然就办到了,然后大家出发。

行军第一天,抵达龙虎台,安营扎寨。夜里军中击鼓传号,却突听军营中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原来是士兵们听到鼓声,以为瓦剌人杀来了,登时大乱。无数人衣服也不穿,光着身子四下里狂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刚刚往营帐里一躺,天却已经亮了,大家继续出发。

行军第二天,就见有一片乌云自西南而来,顷刻之间到了头顶,只听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冰雹暴雨,一起砸下,砸得将士们哭爹喊妈,无比凄惨。雨过天晴,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路边东一具西一个,躺了不知多少明军的尸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呢?法医上前一检查,报告说,都是饿死的……拜托,这才走了不到两天的路,就饿死这么多的人。难道说这些士兵们,在来之前就有半个月没吃饭了不成?

按理说不应该啊,可史书上说,这是千真万确的。千真万确就千真万确吧,继续往前走。

走了十来天,终于抵达大同的猫儿庄战场,满地的残尸与鲜血,令朱祁镇怒不可遏。继续前进,为大明朝那些牺牲的忠勇将士们讨还血债。

继续往前走,却始终见不到瓦剌人的影子。其实瓦剌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与五十万明军保持着同速移动,虽然瓦剌人只不过五万之众,但他们都是骑兵,只是也先搞不大懂,朱祁镇弄这么多的人来这里干啥?他心里好奇啊,舍不得走远,就不远不近地观察着。

正行之际,国家气象局局长——当时叫钦天监——彭德清来了,他对王振说:“王老师,昨个我夜观天象,发现情形不妙啊,再往前走的话,只怕是……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和王老师你们俩福大命大,寿与天齐,但从星相来看,你们俩好像没几天混头了……”

王振一听气坏了:“彭德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胡说把你嘴撕烂!”

彭德清退下,这时候猫儿庄战役中逃脱的监军郭敬来了。他说:“王老师,不是我吓唬你,我是亲眼看到了瓦剌人的战斗力的。唉,怎么跟你说呢?瓦剌人的战斗值与防御值,比咱们超出了不知多少个级别。你别看咱们这里有五十万人,可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五十万头羊……你可听说过五十万头羊,能顶翻五万匹北方狼的故事吗?”

“这个……”老师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来,再回头看,发现五十大军的粮食早已吃光了,再这么走下去,不等瓦剌人来到,只怕大家统统得饿死。

御驾亲征,果然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不,咱们先回家?”王老师对朱祁镇建议道。

这时候朱祁镇也终于醒过神来了。什么事情,都是想着容易,只有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按理来说,率五十万人出来打架,怎么想都稳赢的,可谁料得到这五十万人顿顿都要吃饭,这事早年时父皇朱瞻基他也没说起过啊?对了,敌人居然还带跑路的,当年祖爷爷朱棣打朱允汶,父亲朱瞻基打朱高煦,他们都是老实蹲在家里等你来打,都没有跑路,怎么轮到了自己,瓦剌人居然跑路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呢!

想不通,朱祁镇心里悲愤而郁闷。

事实上,早在朱瞻基对年幼的朱祁镇布置这道家庭作业的时候,就失手把朱祁镇的年龄定格在六岁左右的阶段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成长过——怪都怪皇宫里的生活太安逸,朱祁镇的人生太过于幸福而平稳,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坎坷,说明白了就是他的大脑再也没有外界的刺激信号输入,反馈终止,始终保持在六岁左右。所以他的生理虽然成熟了,能够于宫中幸御得美女们哇哇地哭,但是他的心里,却仍然是纯真而懵懂,什么事情也不懂,只能事事听王老师的摆布。

然而糟糕的是,王振王老师自从被喀嚓一刀后,他的智慧也再没有进步过。为什么呢?因为智慧的提升是借助外界信号输入对大脑皮层的刺激来完成的,可你替老王想想,在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刺激比得了两腿之间喀嚓一刀,更来得痛快?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被阉割掉生殖器的王振,他的智能虽然比朝中群臣稍微地高了那么一点点,但却始终停留在两腿之间,再也不可能升上来了。

所以这时候王振想的是,前面行进二十里,再往左拐,就是我的家,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刀子从两腿间切过,甭管是切菜刀,还是杀猪刀,都让我嗷嗷叫,嗷嗷叫……所以我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乡人的笑柄,倒不如带着皇帝和这五十万大军回去一趟……这也算是替我平反昭雪吧,又有什么不对?

于是王振传令:三军听令,奔往蔚州——我那魂牵梦萦的故乡。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6、皇帝这边不缺货

实事求是地说,王振确实不是一个坏人。

他只是被大明那柄残酷的杀猪刀,将他的智商定格在两腿之间而已,而他的心,却仍然一如此前那样的柔软。五十万人马走到半路,王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么多的人涌入自己的故乡,一定会把庄稼踩得稀烂,这么个搞法,对不起父老乡亲啊。于是王振又改了主意,命令大军掉头回北京。

可怜这还没有饿死的五十万人马,就这样疲于奔命地,在荒野上跑来跑去,一口气跑到土木堡,眼看天色已经黑了。

其实再往前二十里,就能够进入怀化城来——但事实上这种可能并不存在,这二十里地,马拉松选手还要狂奔两个钟头,五十万人的大军岂不得走上一个整天?王振选择这么个怪地方扎营,好像也没什么错误——但是后面瓦剌人已经追上来了,恭顺侯吴克忠,成国公朱勇,再加上永顺伯薛缓冲过去堵截。果然群羊架不住一匹狼,顷刻之间,明军死得一个不剩,而凶狠的瓦剌骑士继续向前,疾扑土木堡。

追上来也不怕,王振命令明军将火炮搬过来,对准瓦剌人喷射个不停,再加上箭飞如雨,让瓦剌人寸步难前。

也先一看这情形,就说:“我们和谈吧,打什么仗呢,和平才是世界发展的主流……”于是派来使者和谈,王振这边大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将四方的明军调来,看来打五万瓦剌人,五十万明军是远远不够用的。

和谈协议签订之后,明军大转移,而瓦剌人也在这个时候发起了总攻,只听得胡笳声起,马蹄惊天。瓦剌骑士从四面八方疾扑而来,不由分说轮起弯刀,照饥渴两日的明军就乱砍乱剁,霎时间明军阵脚大乱,一败涂地。

这时候护卫朱祁镇的将军樊忠,突然向王振扑了过去:“你个王八蛋,害惨了大家……”噗哧一铁锤,可怜的王老师,脑壳已经是碎裂得不成样子。樊忠也随即被瓦剌人砍死,朱祁镇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索性自己跳下马来,盘膝坐在地上,许多禁军护卫在他的身边,以尽最后职责。

瓦剌人发现了明军中这支奇怪的队伍,就拎刀子过来看个究竟。朱祁镇问道:“你是哪一个?”对方见朱祁镇气度沉稳,问话时带有一种天然的尊荣,不由大惊,急忙跑去向也先报告。

闻知捉到了朱祁镇,也先也顿时吓呆了:“怎么把大明天子捉来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你们谁有个准主意?”

瓦剌人只会打架,哪里有什么主意?幸亏这时候旁边跳出一人,大笑日:“莫急,莫慌,听我一句话,管叫这大明王朝灰飞烟灭。”

也先细看说话的人,却是朱祁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名叫喜宁。就问道:“你有何主意,可以毁灭大明王朝?”

喜宁笑道:“这事太简单了,只要大王你声称送朱祁镇回去,等到了城下,就一拥入城,大砍大杀。这大明的城池,岂不就是你的了?你就这么一座座城池拿到手,搞到最后,大明王朝还会存在吗?”

也先大喜,问道:“你不是朱祁镇身边的人吗?怎么会帮着我们?”

喜宁回答道:“拜托,你要是正活蹦乱跳,青春年少,正琢磨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却突然被人逮住,照你两腿问喀嚓一刀……你说你恨不恨这帮王八蛋?”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们!也先连连点头,当即用了喜宁之策,先取大同。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同守将郭登一眼就识破了也先的诡计,非但不开城门,还悄悄地派了一支野鹅敢死队,趁夜杀人瓦剌人的大营中,想把朱祁镇再抢回来。

发现郭登难以对付,也先很生气,就和喜宁商量过后,率领瓦剌铁骑,沿途绕过关隘,直扑北京城而来。到了城下,也先哈哈大笑:“小兔儿乖乖,把门打开,你家皇上回来了……”就听吱呀嘎咕嘎的声音响起,那扇巨大的城门,正在缓慢地敞开。

也先大喜:“杀啊,与我冲啊……”瓦剌铁骑呐喊着冲进去,却突听里边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但见无数明军仿佛自天而降。当先的一人,满脸是血,面目狰狞,手持一柄超大号的巨斧,只一斧,就把也先的亲弟弟孛罗砍为两段。又一斧,将平章卯那孩剁得满地肠子乱流。就在也先极度震骇之际,突听那名明将大吼一声:“识得我大将军石亨吗?”

石亨,明军中最能打的将领,瓦剌人最恐惧的克星。平时说起石亨,瓦剌人是没有胆子直呼其名的,只是叫石爷爷。如今有这位石爷爷守在北京,也先要想入城,可能性已经是不存在了。

石亨,你这个战争贩子!也先都快要气死了:“你肆意挑起争端,破坏和平,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我的亲弟弟,你你你……你难道不想要你家的皇上了吗?”

石享哈哈大笑:“也先,你个缺心眼的原始人,我们大明朝什么时候缺过皇上?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就是奉了皇上之命,来取你的颈上人头。”

“皇上……你们真的不缺货?”也先被这个消息吓呆了:“如此说来,你们不要朱祁镇了,又新立了一个皇帝?”

他猜对了。

就在北京城下,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闪亮出场。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7、意外的帝王

大明帝国的第七任皇帝,出场的是何等突兀。这个皇帝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呢?这个话题说起来,可就别扭了。早在宣宗朱瞻基时代,因为汉王朱高煦闹事,要求换届选举,要推翻现任领导班子。朱瞻基大怒,遂御驾亲征,倾国之力杀到乐安城下,朱高煦易妆为农民工出城偷降,于是乱局平定。

平定了之后,朱瞻基就进朱高煦的王府溜达溜达,忽然遇到一个侍女,当时朱瞻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为啥这么生气呢?

因为,那侍女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殊不知倾城又倾国,越看越上火……为什么上火呢?

当然要上火,想那朱高煦,王府中竟然养着如此绝色美女,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还要大闹群体事件,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朱瞻基愤怒之下,就招手叫那名美女:“过来过来,你姓什么?”女孩子回答:“我姓魏。”朱瞻基:“魏什么?”女孩子:“不为什么,我爹姓魏,我也就跟着姓魏。”朱瞻基:“你这人……以后你不要姓魏了,改姓吴吧。别人问你的时候,你说姓吴,樱桃小嘴一呶,那岂不是美绝人寰?”女孩子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以后就姓吴了。”朱瞻基点了点头:“你爱不爱我?”吴姓美女:“除了那怪老头朱高煦,你是我这辈子见到的第二个男人……你说我不爱你,还能爱什么动物呢?”朱瞻基大喜:“爱我就好,来来来,我带你到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让你看样东西,你保证这辈子也没见到过……”

就这样,宣宗朱瞻基爱过这个姓吴的女子之后,食骨知髓,愈发地欢喜,就带她回到了北京。到了北京没地方安置——说到底,吴姓女子可是朱高煦府中的侍女,这属于出身不好。于是朱瞻基就将她安置在一幢四合院内,没过多久,生下一个小男孩,起了个名字,叫朱祁钰。

这个孩子出生了,于是就有必要为他建一份历史档案。

朱祁钰历史档案姓别:男姓名:朱祁钰出生:1428年籍贯:北京属相:猴星座:不详血型:不明身高:176公分体重:61公斤相貌特征:眉头时刻紧锁,长相极度郁闷。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

特长:无社会关系父亲:宣宗朱瞻基母亲:吴氏妻子:汪氏儿子:1人心路历程0岁:出生。

22岁:因为现任皇帝朱祁镇为境外不法分子绑架,国失其主,在全国人民的一致要求之下,出任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

22岁:与境外不法犯子瓦剌谈判赎金,达成基本意向。

23岁:下岗皇帝朱祁镇获救,居于南宫。

24岁:立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25岁:太子朱见济卒。

30岁:夺门事件发生,下岗皇帝在武清侯石亨等人的协助下,阴谋篡夺了国家政权,朱祁钰被剥夺了皇帝职务,贬为鄱王,此后不久,郁郁而卒。

看看这可怜的景泰帝吧,他的皇帝做得也真是痛苦啊,刚刚坐到龙椅上,上一任皇帝朱祁镇就回来了,天天扒在他的龙椅边上看,这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谁受得了?

可是,放着这么一个可怕的死对头在身边,朱祁钰为何不快点动手,打掉这伙危及到国家安全的野心家呢?最后反而被人家趁虚而入,将自己彻底打到了。

说起这个问题,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归结到一个人的身上。

是谁?名臣于谦。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8、人生的石灰哲学

于谦,这个名字可谓大名鼎鼎,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许多小朋友,都会背负了两手,背诵他的《咏石灰》,“千锤百炼出深山,粉身碎骨只等闲……要留清白在人间”。可是于谦他到底怎么了呢?又是粉身碎骨,又是千锤百炼?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是于谦在他七岁的那一年,不幸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老和尚。花白的胡子拖在地上,不小心踩上去,“啪唧”一声,摔个大马趴,趴在地上手脚乱动,爬不起来,突然看到七岁的小于谦正蹲在地上,好奇地盯着他看。老和尚大惊,曰:“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将来拯救大难的宰相啊,快去拯救你的大难……”

这句话宛如一枚生了锈的钢钉,牢牢地钉在了于谦的心里。从那一天开始,他就盼望着,盼望着这个国家倒霉,国家不倒霉,他又如何一个拯救法?

就这样,他一边盼着国家倒霉,一边发奋读书,很快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先是做一个御史,主要工作职责是给干活的人找麻烦,后来又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从此就在这个职位上坚守了十九年。没升过,也没降过,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坚守在无名的工作岗位上,无论如何看,也轮不到他粉身碎骨了。

但很快,瓦剌人闹事,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并为境外不法分子所劫持——于谦苦等了一生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这个机会是这样出现的,朱祁镇御驾亲征时,吩咐同父异母的弟弟朱祁钰监国。监国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有什么一时间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朱祁钰——英宗朱祁镇被劫走,这事是肯定解决不了的,但还没等朱祁钰有所行动,后宫的孙太后已经采取断然行动了。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怎么说朱祁镇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而朱祁钰却是汉王朱高煦身边的女人生的,与自己无关。所以孙老太太当机立断,立了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不允许朱祁钰这厮碰到龙椅的边儿。

然而朱祁钰也不傻,他本来没什么野心,尽管自己也算是皇族,是朱瞻基的亲生骨血。但说到底,人家朱祁镇那一脉才是正宗,自己这边最多算个黑五类,只有认真改造的权利,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可是忽然之间,自己居然已经监国了,监国是什么意思?甭管监国是什么意思,先召开个御前会议,过过皇帝的瘾,这应该没问题?朱祁钰想。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御前会议一召开,就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群臣大暴动事件。当时朱祁钰刚刚宣布开会,就听到所有与会人员,同声大放嚎啕,所有的人都呈上一模一样的奏章,强烈要求立即将王振全家宰光光,男女老少一个不留,若然是留下一个,大家就不活了——为什么这些人要跟王振过不去呢?

很简单,因为王振夺了百官之权。而且王振又把事情搞砸了,所以群臣激愤,务须要讨回这个公道。朱祁钰眼见大家哭爹喊娘,闹得实在不像话,就吩咐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去抄王振的家。不想群臣一听这个命令,又呜嗷呜嗷地大闹起来。

为什么呢?因为锦衣卫马顺跟王振是交心换命的铁哥们儿,除了马顺之外,宫里还有两个太监,一个叫毛贵,另一个叫王长随,此四人者,就是朝中有名的四人帮。所以群臣们一边高呼着打倒四人帮,人民得解放的激昂口号,一边涌上前来。朱祁钰一看群臣要造反,大惊,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躲了。这时候群臣一拥而上,由给事中王闳带头,不由分说揪住锦衣卫马顺,强拖到左顺门,拳打脚踢,竟然把马顺活活打死了。打死了马顺,群臣愈发地疯狂,聚众汹汹,向宫里涌来,宫中的侍卫眼见不妙,立即拔出刀子,准备大砍一番。这时候不出名的于谦突然跳了出来,登高一呼,劝说大家要冷静,然后他居中调度,一边央求群臣先别动手,一边威胁朱祁钰立即同大家妥协。经过几轮紧张地蹉商,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这边朱祁钰命人将太监毛贵、王长顺推到宫外,由宫外的群臣们将其撕成碎块,然后再由大家蜂拥冲入王振的家中,将他家里的女人孩子都活活咬死。

闹腾够了,群臣幸福地舔着唇边的鲜血,相互商量:“玩得倒是痛快了,可如果皇上他回来之后,肯定要秋后算账的。我们大家若想平安无事,除非……”

商议妥当,群臣们再次嚣闹起来,强烈要求朱祁钰登基为帝,如果不答应他们这个要求,大家还要接着杀人。这一次,可说不定就要杀谁了。

历史上,很少有哪个皇帝像朱祁钰这样,如此得人心……万般无奈,朱祁钰不好多推辞,就笑咪咪地登基了,是为景泰帝。先封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再封出力最多的于谦为兵部尚书,如何打败瓦剌人的猖狂进攻,就看于谦的了。

可是于谦哪里晓得打架这事?幸好他脑子聪明,就去监狱里找,才发现难怪大明帝国让人家打得稀哩哗啦,整整一牢房,关满了最能打的战将,比如说最让瓦剌人害怕的大将石亨,此时正在牢房里逮虱子呢。

石亨出马,一个顶俩,果然将瓦剌侵略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此后大明群臣紧密地团结在以景泰帝朱祁钰为核心的权力周围,御敌于国门之外,再也不需要英宗朱祁镇这个槌子了。

朱祁镇的苦难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9、断背战俘营

只有落到了也先手中,沦为了任人宰割的俘虏后,朱祁镇的人生,才算是开始了。

在此之前,许多似是而非的人生大道理,始终无法在朱祁镇的脑子里形成明确的印象。因为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波折,从未有过坎坷,所谓人生成长云云,于他而言是毫无必要的事情。他始终是那个被父亲朱瞻基放在膝头的小男孩,天真、烂漫、幸福,而没有心机。

只有被瓦剌骑士用弯刀架在脖颈之后,朱祁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唯其在刀口之下,你才会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恐慌。最有益于他的人生思考的,莫过于亲信喜宁的叛变。这个喜宁,此前就像是一条哈巴狗,自己踢他一脚,他都要幸福得眼泪汪汪。可是当喜宁突然露出狰狞嘴脸,要彻底将大明帝国摧毁之时,朱祁镇才知道,此前别人对自己的屈顺与恭谨,不过是权力之下的无奈,在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对他朱祁镇的无边仇恨与怒火。

他终于看到了人性,却是在付出如此惨烈代价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人情世故,却是在自己失去了一切的时候。

朱祁镇身边的亲随,统统被也先逮走,只给他留下了两个人。一个叫袁彬,他是锦衣卫校尉;另一个叫哈铭,是蒙古族,他的父亲原是大明的属官,只因为出使塞外,被也先扣留了,所以也先派他和袁彬一道来照料朱祁镇。

让朱祁镇感动的是,袁彬与哈铭是真的对帝国和他忠心耿耿,不管到什么地方,袁彬和哈铭都与他寸步不离。遇到了危险,袁彬就在前面牵马,而哈铭则紧身保护朱祁镇。夜里睡觉的时候,朱祁镇冻得瑟瑟颤抖,这时候袁彬就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替朱祁镇取暖——朱祁镇一生,还是头一遭被男人抱在怀中,可以确信的是,这时候朱祁镇心中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陌生的父爱,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三人从此相依为命,流落天涯。而此时,小太监喜宁,却不停地开动脑筋,思考着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把大明帝国彻底搞死。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喜宁狂跳而起,有办法了。他狂奔着去找也先:“报告,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咱们先奔宁夏,抢多多的战马,而后把军队全部改为骑兵。呼啸一声,带着朱祁镇这厮杀奔南京,攻下南京城后,咱们就拿刀子逼着朱祁镇在南京登基,你看这主意如何?”

也先一听大惊,曰:“这条计策,乃以前的朱棣乘虚直捣南京的历史重演,你这个死太监,怎么想出如此毒辣的计策?”

喜宁笑道:“你认为这条计策毒吗?如果有谁把你的卵蛋喀嚓一刀,你也会用这样的计策来回敬他的。”

也先连连点头:“说的也是,那啥,把皇帝给老子叫过来,咱们开个小会,合计合计。”

朱祁镇来了,参加会议,听了也先的话后,他说:“你这个想法……蛮好,很有技术含量嘛,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给你一个答复。”

“商量?找谁商量?”也先狐疑地问。

“那你甭管。”朱祁镇出来,找袁彬和哈铭商量,这两人虽然不懂政治,但一听这事,就知道不妙,当即急道:“不可以,陛下万万不可以,无论如何不能够答应也先的这个做法。嗯,对了,陛下,你回去跟他这么说……这么说……”

朱祁镇再回来,说:“也先,你的建议非常好,非常有创意,我在这里明确表态支持你,希望你再接再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因为我的身体啊,不是那么硬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爹才38岁就死跷跷了,我感觉我也快了,再让你把我弄到马上,杀奔南京,我敢跟你打赌,不等到了南京,我就跟我爹一样死跷跷了……就算还没跷跷,可南京那些地方官,谁认得我是谁啊?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也先急了:“谁教给你的这番话,怎么这么有水平呢?”

喜宁在一边提示:“是他身边的袁彬和哈铭,我建议,立即干掉他们两个。”

也先道:“附仪,那就干掉他们俩吧。”

瓦剌骑士出动,杀气腾腾地冲入战俘营,要将袁彬并哈铭一并杀掉。

这时候朱祁镇冲了出来,用身体护在袁彬和哈铭面前,说:“也先,我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了。只有这两个人,他们不是我的臣子,不是我的部属,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决不能眼看着你杀害我的朋友,如果你非要动手,那好吧,你过来,连我一块杀掉。”

朱祁镇的大义凛然,让也先大为吃惊。他说:“皇上啊,还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够哥们儿意思,为了朋友连自己的命都不肯要了。行,今天就看你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可我也把话说在前面,如果这两家伙再犯在我的手上,那你可别怪老子不跟你客气了。”

(10)砸在手里的肥肉票

朱祁镇舍身救友,让瓦剌人非常地感动,袁彬和哈铭,心里更是感动。但最感动的,还是朱祁镇自己。

这时候的朱祁镇,终于看明白了自己:“嗯,其实我也不是个坏人,我也有颗柔软的心。只是那宫墙绿瓦,遮迷了我的视线,只是那美貌彩娥,拖延了我成长的步伐。嗯,不过这件事,我也摸到了也先的底线,那厮虽然凶悍,其实在心里还是敬畏我这个皇帝的,嗯,我得考虑强化我在他心里的影响力……”

正琢磨着,突然之间哈铭冲了进来:“陛下,不得了了,刚才老袁一出门,就被两个瓦剌人用布袋蒙住着,给拖走了……”

“什么!”朱祁镇大惊,立即冲了出去,跟着哈彬跑到荒野里,正见也先在那里,指挥几个瓦剌骑士将袁彬从布袋里拖出来,准备杀掉。

朱祁镇急了:“也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上?你要是不认我这个皇上的话,干脆连我一块杀掉。”

也先讪讪地道:“皇上,你看你,我不过是跟老袁开个玩笑,你干吗急成这个样子?那你们快回去吧……”

三个人回来,袁彬流着泪,控诉道:“陛下,这都是喜宁出的主意,他想干掉我和老哈,皇上你就六神无主,任他摆弄了。”

朱祁镇道:“老袁,老哈,你们两个放心,只要我在,就决不容许他们伤害你们。咱们哥仨不离不弃,生死不移,长命无衰绝,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你们哥俩绝。”

袁彬摇头:“陛下,得琢磨个招儿,把喜宁这厮干掉,不然的话,这家伙迟早也会……”

怎么干掉喜宁呢?

三人坐在一起,嘀咕了半宿,终于想出来个好法子。隔了几日,朱祁镇去见也先,说:“也先啊,咱们这样拖下去不行,得抓住机会赶快跟北京那边议和,以前你派出去的人,不了解北京的情况,办不成事。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你看喜宁如何?要知道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最了解那边的情况。我敢说,喜宁出马,一个顶俩,你觉得呢?”

也先是个憨厚的实在人,听了后就说:“嗯,小朱你这个想法好,就这么办吧。”

临到喜宁派往北京议和,朱祁镇又推荐了一个叫高磬的士兵,让他跟喜宁一道走,却偷偷地写了封密信,让高磬藏在身上。于是喜宁和高磬两人到了宣府,守将杨俊摆下宴席,请两位喝酒,高磬喝了几杯,突然跳起来,拦腰抱住喜宁,大叫道:“抓住他,快抓住他……”众人不明就里,七手八脚,一拥而上,将高磬并喜宁一块抓住。然后高磬拿出朱祁镇的书信,杨俊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命人将喜宁捆成一只粽子,押往京城。

铲除了喜宁这个死敌,朱祁镇的处境顿时好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之余,就见北京派来了一支慰问团。

慰问团长是两名低级官员,一个是礼部给事中李实,另一个是大理寺丞罗倚。这两个人,一个是负责精神文明建设,另一个是负责管理刑事档案,居然派到塞外来——这就是目前朝廷对朱祁镇的态度了。

见到这两个小官,朱祁镇放声大哭,两个小官也大哭。众人哭过,两个小官就回去了,临走前也先问:“喂,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皇上了?”两个小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你们……这……”也先顿时急了:“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把个皇上扔给我了,噢,看我也先老实,就让我替你们养皇上啊?”

这时候的也先充满了悲愤与绝望。悔不改,悔不改逮了个皇上当肉票,可是人家打死也不赎回肉票,这可咋办呢?

绝望之际,石破天惊,奇人杨善突兀出世,给也先带来了希望和生机。

(11)未曾发明的秘密武器

世上有许多人都有这样一种痛苦——一生注定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却有着皇帝的梦想。

景泰帝朱祁钰的痛苦却跟别人恰恰相反,他是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却仍然是一个寻常百姓的思维。

追溯起来,朱祁钰做错了一件事——他就错在,打小就没有野心,没琢磨过当皇帝的事情。要知道与哥哥朱祁镇相比,他出身不好,母亲是逆臣朱高煦家的侍女,在皇宫里属于正宗典型的黑五类。那朱祁镇出生还不到五个月,就已经立为太子了,而自打他出生,母亲对他耳提面命的,无非不过是要安分守己,千万不要想入非非,以免祸加自身。可谁料到风云突变,土木堡开战,皇宫一片混乱,他也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稀里糊涂地登基为帝了。

有一件事他从未想到过,帝王的思维与普通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他现在坐在龙椅上,要做的事情,就是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嚷嚷着去营救大哥朱祁镇。如果他这样做了,定然是尽收天下之心,因为这不是他的工作,而且还显得他有情有义。

最要紧的是,如果他嚷嚷着营救朱祁镇,只能够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瓦剌人会奇货可居,更加不肯释放朱祁镇了。

所以,以一个帝王的思维来说,如果他不希望朱祁镇回来,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嚷嚷着营救,你越是嚷嚷,朱祁镇就越是回不来。而且你还可以一边嚷嚷,一边将朱祁镇的亲信以营救不利为由,一个个充军流放,趁机提拔重用自己的亲信死党,就这么搞上十年八年,则帝王基业,稳如泰山矣。

可是朱祁钰哪懂这个?他仍然是以一个平民的思维出发,担心朱祁镇回来之后跟他争权,在营救朱祁镇一事上表现得消极,甚至故意扯大家的后腿。可是他越是这么一个搞法,就越是容易激起臣属的叛逆之心——总会有人看不下去,跳出来的。

这个人果然跳出来了。

右都御史杨善。杨善这个官,相当于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重要的人事安排轮不到他,如果干部任用上出现了问题,倒是少不了要找他的麻烦。再者说,自打朱祁钰出其不意地坐到了龙椅上之后,身边的重要位置早已被名臣于谦等人迅速抢占,杨善反应得稍微慢了那么一点点,此后在景泰王朝里,已经注定没有他的机会了。

于是杨善就琢磨,要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就必须改变目前的政治格局,除非把眼前这个利益结构彻底推翻打烂,否则不会有自己的机会。

那么,要如何推翻现有的利益架构呢?答案只有一个——想办法把英宗朱祁镇弄回来。

但要迎回朱祁镇,至少要过两道关。在朝里,最高领导人朱祁钰就跟你捣乱,他甚至连差旅费都不肯支借。在瓦剌那边,也先也不是好对付的,搞不好,不唯是英宗朱祁镇没有弄回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正因为这桩差事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别人才躲得远远的。但是杨善却铁了心,朱祁钰你不是不肯支借差旅费吗?好办,老子卖掉家产,焦土抗战——看看,杨善已经是铁了心,务须要达成目的。

卖掉家产之后,杨善就出发了,很快到达瓦剌部落,受到了瓦剌领导人也先的热烈欢迎,然后俩人坐下来聊天。这是一次严肃而亢长的外交对话,核心的内容是涉及到了大明帝国的几桩秘密武器。

杨善说:“老实说吧,我们知道你们若想侵犯大明朝,就得骑马翻山越岭,所以我朝已经下令,在边境上都钉上铁镢子,上面留小孔插铁锥,你们的马蹄踏上去,哈哈哈,我不说你也知道后果会如何。还有还有,现在我们的大炮,每次只能发射一枚石弹,杀伤力远远不足。所以呢,我们已经将石弹改为小型号的了,下次发射,呼啦啦铺天盖地一大片,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还有,现在我们的箭头上,已经涂抹上了最厉害的毒药,沾之则死,碰上就亡,你们要是活腻了的话,尽管过来吧。还有还有,我们的火枪也已经改进了,现在的火枪是双头的,一枪俩眼,一箭双雕,管叫你有来无回……对了,这些都是国家机密,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实际上,杨善在这里说的秘密武器,一桩也没有,大明帝国压根就不是琢磨这事儿的国家,中华民族也不是喜欢研究武器的民族。可是也先却是个实在人啊,听到这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心想:“大明帝国果然了得,那什么,我快点把英宗这厮放回去吧,留在我手里,迟早会带来大麻烦……”

于是也先强烈请求无条件释放朱祁镇。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消息传到朝廷,让景泰帝朱祁钰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12)神秘的人际规律

照例,景泰帝的平民思维又发作起来,在迎回朱祁镇事件上处处找大家的麻烦,但最终,朱祁镇还是平安回来了。一进北京城,朱祁钰就将他软禁在宣武门内的南宫中,从此,朱祁镇就在那里享受起孤独而寂寞的人生。

朱祁钰让他不喜欢的一个太监阮浪去南宫,服侍朱祁镇。这个阮浪实际上是越南侨胞,为人耿直,朱祁镇很赏识他,就把自已的绣袋和镀金小刀送给了阮浪。偏生阮浪太拿领导不当玩艺,转手就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了自己以前的部下,现任皇城防卫使的王遥。

王遥这厮却比较浅,喜欢在人前炫耀。结果让同事卢忠和高平盯上了,都认为这么个傻家伙,恰是一只可以踩着往上爬的阶梯。于是卢忠和高平灌醉王遥,偷出绣袋和镀金小刀,飞奔了去报案,硬说英宗朱祁镇要复辟。

实际上,英宗复辟的心是有的,但偏偏这只绣袋和小刀,跟他的复辟没有关系。而景泰帝朱祁钰如临大敌,逮走阮浪往死里打,逼迫阮浪承认朱祁镇有复辟之事。可是景泰帝终究是不会做皇帝,刑官严格不配合他,硬说打不出口供来。但打不出来也不要紧,只要坚持不懈地打下去,不愁打不出一个反动团伙来。

朱祁镇危险了。

岂料,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了一桩怪事。那告密的卢忠,很可能是因为诬陷了朋友,导致过于强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精神突然崩溃。于是他迅速地疯掉了,光着身子满街跑——光身子跑就对了。九成九光身子往外跑的精神病患者,都是试图向这个世界表明——你看我有多清白?

卢忠突然发疯,朝中群臣大哗,纷纷上奏,和景泰帝吵了起来,都说这事不对头,要求立即撤诉。朱祁钰感觉很失败,就吩咐将阮浪和王遥杀掉,这事就算过去了。

此事过后,朱祁钰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危机感,就琢磨着废掉朱祁镇儿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可是群臣不肯,内宫不答应,最要命的是就连朱祁钰自己的老婆都反对——这厮到底是怎么混的,居然弄了个众叛亲离?

这时候广西出了一桩灭门大案,思明土知府黄纲,正好端端地在家里睡觉,不曾想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按住黄纲父子,硬是把他们的骨头拆碎了,然后装进一只罐子里,埋在了后院。这伙歹徒杀人的时候,全没有注意到黄纲家里有个小书僮,叫福童。这小东西躲在暗处看得明明白白,原来这伙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黄纲的同父异母弟弟黄雄。

那么黄雄为什么要杀哥哥黄纲呢?

其实也没太多的理由,就是黄雄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接黄纲的班……看明白了,在广西这么个小地方,又一轮兄弟争位大战,甚至连亲属关系都跟皇宫里的朱祁镇朱祁钰兄弟没什么区别。

可是广西这边的事情全被书僮看到了。等凶手走后,小书僮狂奔到按擦司处报案。当地迅速将此一案件上报朝廷。黄雄发现麻烦大了,遂一琢磨,我这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了自己的儿子杀人争位,敢打赌,朝廷那边的人际关系格局,跟我这边一模一样,铁定也是同样的矛盾结构……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官员,真乃举世罕见的智者啊,他纯粹是靠了推理,甚至比后代的史学家都把握住了朝廷内部的主要矛盾。

于是黄雄断定,现任皇帝朱祁钰,他肯定也是和自己一样,想让自己的儿子接班。那么没二话,赶紧写奏章,强烈要求换太子。

奏章递上去之后,朱祁钰打开一看,顿时哭了,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还说咱们大明的忠臣是不是都绝种了,原来真正的忠臣,竟然是在千里之外。”

传旨,赦免黄雄所有罪过,想杀谁就去杀,随他的心思,再将黄雄提拔为都督。然后召集群臣,商量换太子的事情。

此时群臣的心思,是说不出的痛苦。反对吧,惹火了朱祁钰,铁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签字表示支持吧,得罪了朱祁镇不说,还丧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所以大家干脆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可不吭也不行,总会有几个人抓住机会,要好好地表现表现。于是在几个急于表现的人争取之下,易储之事,总算是通过了。

终于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朱祁钰舒舒服服往龙椅上一靠,正要喘口气,就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报来:“报,太子刚才死跷跷了……”

仿佛当头一记闷棍,打得朱祁钰摇摇欲坠。

这个狗屁儿子,怎么这么不争气?老子费了九劲才让你当上太子,可你怎么说死就死呢?

明摆着,朱祁钰的这个儿子,是故意死的,存心摆他老爹一道。

新太子的暴死,如一片蝴蝶翅膀,于大明王朝掀起了渐行渐大的风暴,最终将景泰帝的时代彻底摧毁。

(13)权力的蝴蝶效应

朱祁钰易储成功,而太子却突然暴死这件事,引发了天下人心里狂猛的波澜。

所有的人先是为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惊呆了,然后恍然大悟:天命乌龟!

啥叫天命乌龟呢?

是这个样子的,但凡一个人杀人盈野,夺得天下,总是要宣称:是历史选择了俺当皇帝,只有俺才能救帝国……这个说法,沿袭日久,就变得文采斐然,简述为天命有归。天命有归,就是你命中注定该当皇上,多少人拦你都拦不住。

而在景泰帝朱祁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却恰恰相反。朱祁钰遭遇到的是天命无归,无论他老兄怎么使劲,摆明了这皇位宝座,与他的血脉就没有关系,有关系太子死那么早干什么?

天命无归,所以又叫天命乌龟。

你都乌龟了,大家还怕你个卵?遂有大臣前赴后继,继往开来,飞蛾扑火,火中取粟,纷纷上书,要求立即恢复老太子朱见深的太子职务。最早上表的是御史钟同,这厮居然在奏章上公然宣称:

“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朱祁钰天命乌龟,快歇菜吧。

钟同这边等于是指着朱祁钰的鼻头骂了,可随后跟上来的大臣章纶更不客气。朱祁钰的儿子刚刚死掉,费尽心机易储,却落个竹篮打水,原本正是悲愤之中,见此二人挑衅,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揪出去暴打。

众臣一见有屁股可打,大喜,一窝蜂地冲将上来,打头的是一个新进士杨集,紧随其后的是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这些人挑明了态度,老子就是要跟你朱祁钰过不去,你有本事把老子打死?

打就打,谁怕谁……朱祁钰正在喝令行刑,突然之间感觉到眼前发黑,扑通栽倒,再爬起来,却感觉到四肢乏力,冷汗直淌,原来是气急交加,突然病重了。

景泰帝病重,恢复老太子朱见深的职位之争,在群臣中再起波澜。这时候起决定作用的是名臣于谦的态度了。

然而于谦却是不支持朱见深的。为什么呢?因为于谦当初带头拥立的朱祁钰,又曾支持过立朱祁钰的儿子为太子,他为朱祁钰一家付出了如此之多,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了。

所以于谦和内阁同僚们商量过,一致认为:朱见深既然已经被废了,就不应该再恢复——就算他倒霉好了。如果非要立太子不可的话,大家去别的地方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出来一个两个……

对于谦的忠心,朱祁钰甚感幸慰。

但是大将军石亨——也就是瓦剌人最害怕的石爷爷,却丝毫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幸慰的。他冷眼看着这些文官左折腾,右折腾,怎么折腾也没他石亨的份。噢,合着不管立谁,都是你们的功劳,老子出生入死,只配在一边替你们提鞋擦屁股吗?

愤怒之下,石亨就找了都督张杌、太监曹吉祥等人,商量说:“与其让他们瞎折腾,还不如咱们自己来折腾,我建议让英宗朱祁镇复辟,同意的举手。”大家都同意,可这个阴谋小集团,只包括了军方和内宫,缺少文官支持者。于是大家就去找大常卿许彬商议。许彬道:“我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人,你们去找徐友贞,此事准成。”

那徐友贞又是何许人也?

此人说起来,那就有意思了。徐友贞其实不叫徐友贞,而是叫徐口。当初英宗朱祁镇被瓦剌恐怖分子劫持之时,他力主迁都,受到众人的嘲笑,并被撤消所有职务,勒令以后不许再为官。

可镲珵是个读书人,不当官怎么成啊?于是他灵机一动,改名叫徐友贞,就又混进了干部队伍,继续兴风作浪。此番眼见得石亨等人找来,徐友贞大喜,就说:“好,你们来得正好,这事咱们就干啦,到时候你们听我的,此事准成。”

到了约定日子,石亨带了士兵,与太监曹吉祥、徐友贞等人会合,正要出发,忽见西南方向的夜空中弥漫起一股黑气。霎时间,那股黑气就漫卷了过来,遮住了星辰月亮,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天命有变!

参与密谋的人有的惊恐起来,石亨也吓得不知所措——看来……老天爷好像投了反对票,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14)夺门之变

午夜行动,黑风猝起,吓呆了所有的密谋者,几乎人人都打了退堂鼓,甚至有人偷偷地逃跑了。这时候,唯有徐友贞淡定如常,他说:“事情已经如此,我等断无后退之路,你们跟我来!”

众人提心吊胆地跟在徐友贞后面,到了南宫门前。

这道门,门缝是浇灌了铜汁焊死的,饶是朱祁镇变成一只老鼠,也钻不出来,由此可见朱祁钰此人是何等的没品。他难道不知道,再坚固的门,也能够从外边撞开的吗?徐友贞下令:“抬巨木来,把门撞开!”

巨木抬来了,哐哐哐几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塌。众人蜂拥而入,正见朱祁镇在院子里看月亮——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扶他复辟之事,就问道:“诸位爱卿,此来何事?”众人扑通跪倒:“有请陛下升殿,以慰天下人之愿。”

跪拜完毕,徐友贞命人抬过登辇,请朱祁镇登上去,让士兵抬着走。可是士兵心里害怕,说什么也抬不起来,眼看再抬下去,就要把登辇弄翻,将朱祁镇摔掉两颗门牙在所难免。徐友贞急忙招呼大力士石亨,干脆他们两人抬起登辇,一行人匆匆出门。

出了门,朱祁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们都是谁啊?快点说名字,要不等到明天,恐怕我会忘光光……”你看这糊涂帝,连谁来扶他登基都弄不清楚——这正是朱祁镇人格的魅力之所在,他的成功就在于,他始终在告诉别人:“我需要你,需要你们。”徐友贞等急忙报上姓名官职,朱祁镇记下后,众人抬着登辇,如飞般赶到皇宫大门前,宫中侍卫喝令站住。这时候朱祁镇站起来,向大家招手致意:“战士们辛苦了。”侍卫急忙立正回答:“首长辛苦!”朱祁镇:“战士们晒黑了!”侍卫们:“首长……你更黑……”趁这功夫,众人已经冲进皇宫,飞抢龙椅。

只听一声呐喊,埋伏在金殿的金瓜武士蜂拥而出,不由分说,照徐友贞脑壳一瓜砸下。危急时刻,只听朱祁镇大吼一声:“呔!没有我太上皇的御旨,我看谁敢动手?”

金瓜武士呆怔之际,朱祁镇已经闪电般地把屁股放在了龙椅上:“你们大家……跪安吧。”

政变就这样成功了。

分析这次政变成功的原因,徐友贞的淡定功不可没。要知道,这个阴谋小集团中的成员,俱各是不凡之辈,石亨是军方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堪称大明第一战将,其他人等,无一不是独当一面的杰出之士。然而杰出归杰出,政变这种活,大家都是头一次玩,缺乏足够的经验,应变能力明显欠奉。偏偏徐友贞这厮,他好似一个天生的政变人才,不止一次地在大将军石亨都害怕得牙齿打战之时,他却是淡定自如,指挥若定。他原本是石亨找来凑数的,谁知道关键时候,他却成为了众人唯一的主心骨。

总而言之,大明帝国人才泛滥,连徐友贞这种政变型人才都不缺。

却说次日群臣入殿,惊发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赫赫然已经是朱祁镇了,大家无可奈何,只好伏地磕头。

大明帝国的第七任皇帝朱祁钰,在病榻上听说了这事,落下了悲伤的眼泪。他很快被打回原形,不久郁闷而死。但也有消息说:“朱祁钰是被一名太监活活勒死的,到底哪一个消息更准确,这可就难说了。”

下一步,就是大杀讨厌的政敌,明臣于谦首当其冲。大家纷纷上奏,强烈要求把于谦千刀万剐,罪名也好找,单只不阻拦老太子朱见深复位这一条,就足够剐上他十几次的。

但是朱祁镇却知道,他是在制造一起冤案。这冤案他非要制造不可,没有冤案,他现在坐在龙椅上,就缺乏足够的合法性。但是既然是冤案,也就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1457年2月16日,于谦及大学士王文,并六名大太监王诚、王瑾、张永并舒良,一起于闹市公开斩首。

景泰帝时期的多名臣属,统统被充军流放。下一个倒霉的,是徐友贞。

(15)脑瓜不灵就造反

盯上徐友贞的是大将军石亨和大太监曹吉祥。这两人盯上徐友贞,实在是盯得太对了,别人就算是想盯,也没个理由。唯其这二人,在夺门之变的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徐友贞演主角,感觉自己好没面子,就对徐友贞有了看法。

光有看法还不行,还得有办法。那么,有什么办法干掉徐友贞呢?

这个办法最终让曹吉祥想出来了,太监想的办法,绝对地太监化。他事先吩咐了小太监,埋伏在朱祁镇的身边,等朱祁镇与徐友贞说话的时候,就全部偷听下来,然后再把这些话四下里散布。朱祁镇发现宫中的密议居然尽人皆知,很是生气,就下令追查,一查,所有的太监都作证说:“这些机密都是徐友贞散布的,他这人就喜欢四处散布国家机密……”

什么,徐友贞竟然有这么一个爱好?朱祁镇气坏了,从此不再搭理徐友贞。而徐友贞对此懵懂不知,还每天乐颠颠地在内阁跑来跑去呢。

未过多久,内阁上本,弹劾石亨和曹吉祥,说他们横行不法诸多事。石亨和曹吉祥抢先一步,先发制人,哭诉内阁阴谋害他们。朱祁镇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吩咐把内阁中的徐友贞、李贤等人带来,李贤辩说他们的奏章全都是事实,朱祁镇却说:“是事实你们为什么不早说?”有此一言,徐友贞并李贤双双下狱。

却不料,内阁刚刚进了天牢,就见东北方向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狂风裹胁着鸡蛋大小的冰雹,不由分说劈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当时朱祁镇呆了半晌,说:“难道老天爷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吗?有意见你提啊,搞这些狂风冰雹的干什么?算了算了,徐友贞就流放吧,还有那个李贤,提拔重用吧!”

明摆着,朱祁镇这厮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他只是借石亨并曹吉祥之手,将徐友贞赶出京城。放着这么个政变天才在身边,谁还能睡安稳觉?

徐友贞被清除了,下一个就是石亨。

朱祁镇突然对石亨的态度冷了起来,这让石亨说不出来地不适应。于是就对部属们说:“大同的军队最是精锐,我侄子石彪是太同的守将,如果我们父子联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部属童先听了,非常激动,就说:“那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动手干起来吧。”石亨道:“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要等到所有的将领都换上我的人,那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

于是石彪暗遣十几人入京,欲与石亨合谋,不曾想朱祁镇早就盯着他呢,当即将来人全部逮住,交给锦衣卫一顿暴打,打出全部口供,然后下令逮捕石彪。

实际上,石亨说造反,只是图嘴皮子上痛快,他这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对于皇室,却是非常恐惧,急忙请罪。朱祁镇趁机先捕石彪,不追究石亨,等过段日子,石亨嘴巴上又在乱说乱讲,却不知锦衣卫就蹲他家的床底下,早把他说过的话,一句也不少地报到朱祁镇这里。

这可就怪不得朱祁镇不客气了。石亨拿下,判处死罪。可还没等到上刑场,石亨就在天牢里郁闷死了。

蹲在石亨床底下,搜集到石亨谋反证据的锦衣卫,名叫逯杲。搞掉大将军石亨,那意味着他人生的巨大成就,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而是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盯上了大太监曹吉祥。

曹吉祥赶走徐友贞后,眼见石亨死于大牢,情知自己在劫难逃,于是他小心行事,闭门不出,希望能够逃过灾祸。为防万一,他就把侄子曹钦叫来,让曹钦千万要小心,不要落把柄于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劝告毁灭了曹家满门,原本是平安无事的曹家,就此弄出事来了。

话说曹钦回到自己的家,关起门来一琢磨:“我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呢?好像没有,好像……”忽然之间他想起一个人来——家人曹福来。

这个曹福来,本是曹钦的家奴,后来光荣地加入了锦衣卫,做了一名百户。因为工作繁忙,经常在外出差,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不知道就算了,可是曹钦偏不,凭直觉,他认为曹福来多半是在从事对他不利的事情。

怎么解决这个子虚乌有的问题呢?

曹钦的脑子一闪,想出一个超级怪异的解决方案。

他叫来曹福来的老婆,让她去衙门报告,说自己的老公患了精神病,离家出走,不知下落——曹钦的这个怪主意,大概是想先给曹福来扣上顶精神病的帽子,万一他指控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说对方是精神病,证词不可靠……弯子绕得如此之大,其间的逻辑又是如此地诡异,就算是没事,也非得弄出事来不可。

果然,锦衣卫逯杲听说了这事,大为奇怪,心说老曹家这是搞什么鬼?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来,只要我找到失踪的曹福来,一顿暴打,多半就能够弄清楚事情究竟。于是锦衣卫纷纷出动,满世界去抓曹福来。

发现自己无事生非,果然弄出事来了,曹钦后悔得要死,一咬牙一跺脚,又干了一桩蠢事——他自己先把曹福来找来,捉回家中,打了个半死。

锦衣卫逯军越看这事越怪,最要命的是,御史们也听说了这事,也搅和进来上奏章,就连朱祁镇都表态,他对失踪的曹福来表示高度关注。

全乱套了。

曹钦终于发现,自己的脑子真的有问题,明明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弄得好像什么事都有一样。怎么跟人家解释呢?如果说自已脑子不灵光,那别人是不会相信的,要不……

要不干脆就造反吧。

“等造起反来,估计就没人注意到我的脑子有毛病了吧?”曹钦想。

(16)终成帝王大智慧

凌晨时分,曹家大院突然传出一片呐喊之声,只见一群乌合之众,在曹钦的带领之下,杀奔锦衣卫逯军的家中。恰逢逯军穿戴利索,正要出门上班,被这伙人一拥而上,当场砍得稀碎。

杀手团随即冲向几个御史家中,将御史一刀两断,而后杀奔长安门,发现这扇门不好攻打,曹钦下令放火烧,不信烧不开你。正烧之际,后面的官兵数千人杀来,曹钦横刀立马,扭身大战,忽然想起不如去攻打朝阳门——他这人脑子是真的有问题,这节骨眼上,朝阳门会大敞四开吗?可曹钦不管这么多,杀到朝阳门,发现门不开,就又杀向安定门,见这扇门也关着,就又转向东直门、齐化门……不长工夫,内城九门,被这厮攻打个遍。发现哪扇门也打不开,曹钦很生气,就回家了。

官兵尾随追来,曹钦愤满地说:“都说我脑子进水,我今天就多灌一点水进去……”“扑通”一声,投井自尽了。

老太监曹吉祥可倒了血霉,明明没他什么事,却要承担全部的刑事责任,被推出去千刀万剐了。

搞掉了夺门之变中的所有功臣,而且手上居然没有沾到一点血腥,朱祁镇对自己的佩服,已经到了极点。不服不行啊,全都是对手自寻死路,只有自己是明君——这个就叫帝王大智慧。

朱祁镇彻底成熟了。

下一个目标:袁彬。袁彬是哪个?就是朱祁镇沦为也先的俘虏时,他身边的人——另一个是蒙古人哈铭。袁彬不仅是帮助他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而且在朱祁镇寒冷的时候,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他取暖。如此恩德,理应干掉。

不干掉还怎么办?难道把万里江山送给他吗?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无法回报的情义,就只能跟你不客气了。

怎么个干掉法呢?思路决定出路,办法总比困难多。于是有锦衣卫跳了出来,强烈控告袁彬犯罪,对此,英宗表示了最大程度的愤慨,不予理睬,可是锦衣卫太欢实了,告个没完没了,于是英宗流下了眼睛,说:“你们必须还我一个活的袁彬。”

说出这句话,最深刻地表明了当时的密探政治,凡人诏狱者,有死而无生,锦衣卫考虑的不是你有什么罪,而是用什么法子弄死你。对此,朱祁镇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有这样一句话。

袁彬人诏狱,果然又半死不活地回来了,朱祁镇将他调到南京锦衣卫——这厮也当上了锦衣卫了。

终于没事了,朱祁镇总算是可以做他的明君了。

传令释放关押在冷宫中的建庶人。建庶人是大明帝国第二任皇帝朱允汶的儿子,朱棣推翻建文帝的时候,这孩子刚刚两岁,眨眼工夫已经被关押了足足五十四年。奇怪的是居然有许多大臣坚决反对释放建庶人,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念的书,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建庶人释放,实际上这个人放不放出来,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生命中的全部记忆,就是冷宫中的囚禁生活。突然来到外部世界,心理的冲击空前之强烈,结果大脑受刺激过度,还不到两年就死掉了。

朱祁镇让自己跻身于明君之列的,是他坚决地废除了活人殉葬制度——从朱元璋的时候起,一个皇帝死掉,就会拖着一大群年少貌美的妃子进坟墓,这个制度比较原始,而且像这种恶习,一旦开始就很难终止。而朱祁镇明确表态,他死后,不要任何一个女人殉葬,仅此一项功德,就不枉他活上这一遭。

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朱祁镇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还有事没有?没事我死也……他死于1464年正月,亨年三十八岁。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1、掌握权力的女人

一个软弱的人,一个缺乏主心骨的人,一个人格被神秘力量所掌控的可怜虫。

掌控了他人格的神秘力量源自于何方?

这个事,就要从山东诸城说起了。话说诸城地方,有一个椽吏,名字叫万贵。椽吏不是官,最多算是个副主任科员,可不知怎么的,万贵犯了事,被贬到了霸州,从此陷入了困苦之中。自己困苦倒还罢了,可家里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名叫万贞儿。怎么办呢?要不把孩子送到宫里,让她当一名光荣的服务员吧。

这个四岁的女孩子进了宫,当时没有关心爱护祖国花朵这一说,花朵们打小受到的教育,是关心领导,爱护领导,有饭领导先吃,有麻烦领导先走。花朵们要时刻准备着,随时为领导献出自己的青春、贞操和生命……所以这可怜的小丫头,就沦为了孙太后的一个宫女。

到了土木堡之变的那一年,时任皇帝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也先绑架。于是孙太后当机立断,立了刚刚两岁的朱见深为太子,又恐小太子年龄太幼,拉屎撒尿也没个人管,于是孙太后就派了万贞儿出马,去给朱见深做小保姆。

这一年,万贞儿已经21岁了。

21岁的女孩子,已经过了花季,情窦早就开了。可是这阴气森森的皇宫中,举目所见,清一色大龄未嫁老处女,连个男人的气味都闻不到。可以想象得到,当万贞儿初见朱见深的狂喜。哇塞,男人?原来男人是这么个样子的。

当然朱见深还不能说是男人,刚刚两岁,连小男孩都不算,最多算是个婴幼儿。但婴幼儿会长成小男孩,小男孩会长成小男生,小男生再嗖嗖地长,就会长成一个大男人——这就是命运赐给万贞儿的宝物,从这一天起,她的生命终于有了意义。

此后,万贞儿以她一颗女儿之心,似水的柔情,还有她那如花似玉的容貌……不对不对,万贞儿哪点都好,就是容貌跟如花似玉贴不上。史书上说,这丫头的模样,长得超雄性,到底雄性到什么程度呢?

《万历野获编》上记载说,万妃“丰艳有肌,上每顾之辄为色飞”……意思是说,万贞儿这姑娘,胳膊粗力气大,登台表演一运气,哇,胸前至少八块腹肌。这本书算是说得比较委婉的了,其他史书,说得就比较野蛮,诸如“貌雄声巨,类男子”等权威性记载。貌雄,就是指线条比较粗;声巨,说就是嗓门大。<u>.99lib?</u>

把一个女人形容到这份上,再补上“类男子”这种闲话,史家明显有失厚道,有这么糟践女生的吗?不管怎么说,当时的万贞儿就是和幼小的朱见深相依为命,度过了人生的重重难关……都有些啥难关呢?

看看朱见深的个人求职简历,就清楚了。

朱见深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见深

出生:1447年12月9日

籍贯:北京

属相:兔

星座:射手座

血型:B型

身高:172公分

体重:71公斤

相貌特征:斯文、儒雅、满脸堆笑,属于那种见了就引发别人暴打他一顿的冲动的

模样。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九任皇帝。

特长:无

社会关系

父亲:英宗朱祁镇

母亲:周氏

妻子:吴氏

儿子:14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2岁:因为生父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所绑架,所以晋升为太子。

2岁:父亲朱祁镇平安归来,被囚于南宫。

6岁:被解除太子职务,太子由叔叔的儿子朱见济担任。

7岁:朱见济死之,太子之位空缺。

11岁:夺门事变发生,父亲朱祁镇重新当选为帝国领导人。

11岁:遭到父亲粗暴干涉恋爱自由,心爱的女友褚五儿被活活打死,更心爱的女友万贞儿被打得半死。

11岁:恢复太子职位。

16岁:成婚大典,吴氏被立为皇太后。

18岁:父亲朱祁镇死,是年登基为帝,改年号成化。

18岁:册立最心爱的女友万贞儿为贵妃。

18岁:宫中暴发恶性事件,皇后吴氏悍然暴打万贞儿,万贞儿哭见朱见深,朱见深怒,废除吴氏的皇后职称,打入冷宫,贬吴氏的父亲边关充军。

18岁:群臣反对万贞儿为皇后,理由是年纪太老了。不得已,另立王氏为皇后。19岁:侯大狗群体事件发生,不久平定,侯大狗被生擒。

20岁:刘千斤群体事件发生,不久平定,刘千斤被活剐。

24岁:宫女纪氏有孕,万贞儿逼令坠胎,太监诡称是腹胀病,终于生下一子。万贞儿下令将孩子溺死,太监张敏不敢下手,将孩子藏了起来。

30岁:太监张敏告之朱见深以皇子事,朱见深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六岁的儿子,感激之余,任由万贞儿毒杀纪淑妃,太监张敏被迫吞金自尽。

31岁:设立西厂,以别于东厂,汪直用事,大索民间妖书,生民冤死无数。

35岁:柏贤妃生皇子朱祜极。

36岁:万贞儿毒杀朱祜极。

41岁:卒。死因:在其卧室发现一只神秘的奇匣,匣中尽皆房中术,乃华盖殿大学士万安所献,由是万安放归田里。

看看这个资料,我们就会立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朱见深,在他生命成长的历程中,人格被置换了——换言之,他已经沦为了万贞儿的傀儡,对比他年长近二十岁的万贞儿言听计众,不敢有丝毫的忤逆。直到死,他也未能摆脱了这个女人的控制。

然而,人性的规律告诉我们,人是有独立意识的,天生就有着挑战与冲突的冲动,然而这个规律,在朱见深身上却失效了。为什么呢?

答案。就在朱见深成长的脚印里。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2、与天斗,其乐无穷

儿的意志为意志,唯万贞儿之命是从。最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万贞儿所使用的手段,并非是人们所想象的色诱。相反,情色在朱见深与万贞儿两人之间,占不到任何位置。

事实上,有关朱见深被万贞儿牢牢控制之事,当时的人们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曾有一次,朱见深的母亲周太后把他叫了过去,问他:“彼有何美,而承恩多?”朱见深响亮地回答道:“彼抚摩吾安之,不在貌也。”

这个过程,是周太后好奇地问自己儿子:“万贞儿那丑丫头,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让你和她搞个没完没了,却不理会别的美貌嫔妃?”

朱见深的解释是:“不是,事情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万贞儿只是好朋友。每当我情绪紊乱的时候,只要她轻轻地拍拍我,我就稳定了下来。”

朱见深的这个回答,绝对是他的真心话。

证据?

朱见深37岁的那一年,万贞儿已经是个56岁的老太太了。但是这老太太却说什么也要和太子朱佑樘过不去,说什么也要废了太子。

按理说,她一个56岁的老太太,鸡皮鹤发,满脸褶子,女性的柔媚力量早已是荡然无存。更何况,这个可怜的太子朱佑樘,自当生下来后,就被人藏了起来,才避免被万贞儿弄死,直到孩子六岁了,朱见深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即使在他欣喜若狂的情形下,他也没有阻拦万贞儿将朱佑樘的生母纪淑妃毒死。对于儿子他亏欠太多太多,对于56岁的老太太万贞儿,他却是没有丝毫的亏欠。

更何况朱见深已经是个37岁的男人了,一边是个56岁的老太太,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孰轻孰重,这还用说吗?

于是朱见深作出了果断的英明决定,满足老太太万贞儿的所有要求,废了自己的儿子,不让儿子做太子了。

看看这朱见深的脑子还正常吗?

正常不正常,这你管不着,朱见深已经动手了。他找来大太监怀恩,命令他起草废除太子的诏书。怀恩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冒死陈情,坚决反对朱见深这缺心眼的决定。

朱见深大怒,立即将怀恩撵到凤阳看守皇陵,然后自己写了诏书,不理会群臣哭天抢地地反对,正要发布。就在这时,就听轰轰轰几声巨响,啥动静呢?原来是东岳泰山地动山摇,发生了强烈的地震。

地震就地震,不理会,废太子诏书发布……轰轰轰,又是几声巨晌。东岳泰山发生了第二次地震,震级比上一次更凶。

震两次也不理,继续发布废太子诏书……轰轰轰,第三次传来惊天的巨响,东岳泰山正式进行了第三轮地震。

三轮地震也没关系,继续发布废太子诏书……轰轰轰,泰山被迫无奈,只好又搞了第四轮强震。

四轮强震也没得关系,继续废太子……轰轰轰,泰山硬着头皮,搞出第五轮强震表示反对。

五轮强震也没关系……史书上说,朱见深这厮,与天地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为了让一个56岁的老太太开心,他不惜葬送自己儿子的全部,最后是在东岳泰山无休无止地用地震表示抗议,整整震动了七轮,眼见再要和泰山顶牛,只怕是大臣们真的会造反了,朱见深这才悻悻收手。

七次强地震,才阻住朱见深搞死亲生儿子的愿望,由此可见万贞儿对他的影响是何等巨大。

这种影响,已经违背了基因承传的最基本意志。万贞儿究竟是如何成功地驯化这个男人的呢?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3、一个人的心理分析

徜若细说起来,朱见深人格被置换,形成了对万贞儿的绝对性臣服,却非是万贞儿有意而为之,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啥叫历史发展的必然呢?

我们先来看看朱见深幼年的不幸遭遇。

2岁:因为生父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所绑架,所以晋升为太子。是年父亲朱祁镇平安归来,被囚于南宫。

6岁:被解除太子职务,太子由叔叔的儿子朱见济担任。

我们会注意到,从2岁到6岁,婴幼儿朱见深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冷宫的冷酷轮回。而这个可怕的过程,恰好跨越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人格形成的四岁阶段。在父亲朱祁镇被境外不法分子掳走之前,婴幼儿朱见深,无异于生活在天堂之上,四周是成群结队的宫女太监,有专门的姆妈喂养他温度适中的奶水,任何时候他的屁股下面都是干净而柔软的,负责照料他的生活的,是一支数量庞大且训练有素的专业队伍。哪怕是丝毫的漫不经心,都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总之,他是一个陕乐的小皇子,生而尊贵,生命里洋溢着的是快乐和幸福。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他那操蛋的亲爹就被境外恐怖分子劫持了,而后他迅速地被推到了太子的职位上,这时节,他甚至还没有学会说人话。

但是紧接着,表叔朱祁钰登基为帝,归来的父亲沦为囚虏,朱见深的境遇,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温饱与饥寒,只有万贞儿——请注意,从现在开始,唯有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从此与他不离不弃,以他的欢乐为欢乐,以他的痛苦为痛苦,相依为命,患难相扶。

然而在皇宫里,除了万贞儿,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死心眼,把宝押在一个失势的皇太子身上。明摆着,此时的朱见深已经成为了朱祁钰的眼中钉,如果他不慎从床上跌下摔死,又或是拉稀跑肚突然病死,这是最符合圣上朱祁钰的愿望的。对此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并渴望着能够从这件事情中,获得自己的晋身之阶。

从此,再也没有人理会朱见深的饮食,再也没人照料他的生活,除了万贞儿那张和善的脸。此后的朱见深,在四周所见到的是一张张穷凶极恶的面孔,所听到的是一个个不耐烦的呵斥与吼叫。这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无异置身于修罗阴狱,恐怖的气氛无所不在,死死丢攫住了他,只有偎身于万贞儿那温暖的怀抱中,他才会感受到稍微安全。

从这一天开始,朱见深每夜依偎在万贞儿的怀抱之中,直到他四岁的这个决定性阶段的到来。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四岁的时候形成第一次的自我人格。该人格超级重要,徜若有谁没有形成这次人格,此人定然是命不久矣,出门不是被车撞飞,就是一头栽进水洼里再也爬不起来。

是什么样子的人格,这么重要呢?

人类在四岁时所形成的自我人格,是界定自我与这世界的分隔线。也就是说,从四岁开始,孩子终于产生了“我”的概念,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什么人或是什么动物的一部分。你听起来好像这个自我没什么了不起,可你要知道,正是因为你拥有了自我认知,认识到了自己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在一辆车飞速撞来的时候,急忙逃得远远的——四岁以前的孩子就不知道躲闪,不是他不知道危险,而是他以为这飞撞而来的车,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是他的手或脚,拍过来拍过去,并不会伤害到他。

“自我”这个概念,是这个样子的——但凡伤害不到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而对自己有过伤害的,就是属于外部的危险世界。

哪怕是再和善的父母,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也肯定是教导过他,纠正过他。对四岁的孩子而言,这种教导与纠正,就意味着否定,意味着强烈的伤害,从此孩子知道父母不是他的一部分,是习惯于否定他的人。所以许多家长发现,当孩子一过四岁之后,就不好玩了,知道顶嘴了,原因就在这里。

而在朱见深这里,当他的第一次自我人格形成之时,就将那些否定他的,伤害他的存在隔离出去,留在他心里的,是永远也不会伤害他的,从属于他生命的一部分——这个过程,与任何一个孩子都没什么区别。但是,在朱见深这里,他的自我里却比别的孩子多了点什么东西——万贞儿这个大活人。

也就是说,全然是无意的,万贞儿将她自己塑造进了朱见深的自我人格里,此后她将在这次无意的成功中收获超额的利益,但在当时,她应该没有这个心思。

因为朱见深的麻烦很快又降临了。

在他六岁的那一年,朱祁钰强行易储,撤消了朱见深的太子职务,改由自己的儿子朱见济来担任。从这一天起,朱见深就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任何时候,如果他丢了性命的话都是正常的。

他被赶出了东宫,始终没有抛弃他的,只有万贞儿。

在朱见深的生命记忆中,并不存在诸多的权力变更与争夺,于他的视线所见,只有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嘴脸,一张张不怀好意隐含杀机的表情。他肯定看到过那可怕的嘴脸凌迫于他和万贞儿,也不止一次地目睹了万贞儿将他藏在身后,挺身与之抗争——所有的这些都不会记录在史书上,史官不会关心一个行将为权力抹除的幼小生命。

就在这习以为常的恐怖与绝望之中,忽然有一天春暖花开,那一张张恐怖的嘴脸突然绽开了谄媚的笑容,将他蜂拥同住。这一年,他已经十一岁了,他知道自己又恢复了太子职位,也知道那一张张变幻莫测的面孔意味着什么——他永远也不会允许这些可怕的嘴脸凑近自己,永远也不会。

他的生命已经和丰盈成熟的万贞儿融为一体,他就是她,她就是他,他再也没有能力把他和她分开,也从未想过要这样做。

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能够抵御住美色的诱惑,任由另一名宫女走进了他的生命。褚五儿——出乎意料的是,选择这个不是万贞儿的女子,是青春时季朱见深的成长与背叛,这标志着,他正在试图解除万贞儿对他的心灵控制。

如果他成功,那么他就会成长为一个理性的、智慧的男人。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4、永远的婴幼儿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人类第一次人格形成是在四岁阶段,这一阶段的人格将界定他与外部世界的分野,让他产生独立意识,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

人类的第二次人格形成,是在十四岁左右。

这一次的人格形成,旨在于建立起完全自我的思维体系。表现出来的就是推翻权威的控制。所以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就会向父亲发起挑衅,而女孩子则义无反顾地找老妈的麻烦——仅仅是因为,长期以来,父母是孩子心目中的权威。而孩子要成长,就必须推翻这道权威的桎梏。

于朱见深而言,也没有什么例外——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心灵中的权威,不是父亲朱祁镇,而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万贞儿。

摆脱万贞儿的控制,干掉这个女人!在朱见深的潜意识深处,有一个呼声震聋发匮。

青春期的叛逆,以性的取择为重要过程。理论上来说,朱见深居于春宫,身边满山遍野的妙龄少女,只要他逮住任何一个少女,放翻幸御一把,这次叛逆就算是完成了,朱见深也就长大成人了。

但万万没想到,他那亲爹朱祁镇突然在这关键时候插了进来,彻底摧毁了朱见深的成长之梦。

朱祁镇下令,将太子朱见深身边年少的小姑娘,统统调走,再给儿子调来一大群中年妇女,以免儿子过早地涉及于两性之事。

朱祁镇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当父亲的嘛,尽管自己三宫六院,却还是希望儿子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品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地球的人。但糟糕的是,朱祁镇不懂得教育,他莫名其妙地认为,中年妇女已经不会再有性的欲望和追求了——天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个混账念头塞进他脑壳里的,反正他就这么认为了。

于是,朱见深惊恐地发现,他被无计其数的中年妇女包围了,那一双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睛,死死盯在他那刚刚成熟的青春身体之上。

太可怕了,这情景想想都会让人做噩梦。

尽管四周虎视眈眈,危机四伏,但是朱见深仍然坚持着进行他人生的成长。他要背叛万贞儿,就只能……只能在这群中年妇女中挑挑捡捡了。

捡哪一个呢?

褚五儿于第一时间里,进入了少年朱见深的视线。

褚五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是如何在后宫争霸赛中,赢得胜利,放翻少年仔朱见深的?这是一个谜,一个永远也不会有人说出的答案。我们只知道,朱见深初涉云雨情,少年仔品味性罪错,就是由万贞儿和褚五儿共同引导所完成的。

于万贞儿而言,她和朱见深涉入情欲之中是必然之事,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得太久,太久了。而对于褚五儿来说,这意味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的命运果然被彻底改变了。

就这样,朱见深选择褚五儿,成功地对万贞儿发起了进攻。假以时日,他再幸御几个女孩子——又或是中年妇女,他就可以成功地从万贞儿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朱祁镇突然掺合了进来,彻底断送了少年朱见深的成长之梦。

朱见深与两名大龄宫女初涉云雨情的事件,很快报到了朱祁镇的案头。朱祁镇怒不可遏,劈头盖头地把儿子臭骂了一顿,随后将万贞儿和褚五儿拖出,大杖只管往死里打,打到最后,褚五儿一命呜呼。可是万贞儿的生命力却是异常地顽强,她强迫自己活下来了,今天所挨的这所有杖责,朱见深都会赔偿给她。

朱见深的人生成长就这样归于失败。他终于认识到,万贞儿是他生命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命运将他们两个牢牢地锁扣在一起,一旦分开,就意味着塌天的恐怖之祸。他那脆弱的人格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碎,被迫退缩回婴幼儿时期。

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机会走出来了。

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5、不爱红装爱武装

我们不知道朱见深是如何抱着万贞儿痛哭的,他的心都要碎了,在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此生此世,只和万贞儿在一起,绝不容许另一个女人来亵渎他们之间的美好感情——这种承诺,早已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从未想过放弃。

但是不成,在宫里,父亲早已为他准备了几个出身好、容貌美的女子,朱见深必须要遵循父命,从这几个女孩子中选择一个做他的皇后——而这就意味着外部世界再一次向他和万贞儿发起的攻击。再一次强化了,他潜意识中自我与万贞儿同为一体不可分割的感知概念。

是他的父亲,也是当时的时代,将万贞儿牢牢地封锁在他的心里。

那么好吧,他干脆就娶万贞儿为妻好了。可是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和万贞儿的结合,一如他生命中的所有记忆——从他最早的记忆起,这世上的人就都是他和万贞儿的敌人,现在仍然是这样。

绝望之下,朱见深被迫接受了那伙人强行塞给他的吴皇后,而他却在大婚之后,与万贞儿相对而泣。对万贞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只能先拿个贵妃应付应付。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应付不过去的。

应付不过去也没办法,只能先这么着吧。反正,朱见深知道自己不会理睬那个什么吴皇后的,他只会和万贞儿在一起。

吴皇后哪晓得朱见深的心?她眼见自己如花般美貌,皇帝老公却连看一眼都不肯,只顾和万贞儿那个老女人天天睡在一起。吴皇后的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我家的这个皇帝老公,怎么就这么变态呢?”

心里有怨气自然就会流露出来,再加上万贞儿压根不把吴皇后放在眼里。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后宫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理论上来说,皇后母仪天下,乃后宫之首,有权力管教后宫中的所有人,所以吴皇后盛怒之下,吩咐宫人杖责万贞儿。却不曾想,宫人一个个退得远远的,宁死也不敢奉命。

这些烂宫人,居然连心理学都晓得,了不得。

可是吴皇后年轻啊,哪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怪异的心理学,见宫人不敢动手,愤怒之下,索性亲手杖责了万贞儿。

这下她可捅了篓子了。

闻说万贞儿被一个姓吴的女人给打了,朱见深怒不可遏:“那女人是谁啊?她凭什么打我们……”一纸诏书发下,上面说:“姓吴的那个女人,举动轻佻,礼度率略,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

吴皇后就这样被废了,如果她知道惹了万贞儿,后果竟然是如此地严重,打死她也不敢碰万贞儿一根手指头。

可是一切都晚了,从此吴皇后永远失去了尊贵的地位,陪伴她的,只有冷宫中的残月凄风。而这一天的到来,离她成为皇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事情还没完!

吴皇后的父亲吴俊,被罢去都督同知的官位,贬到边关去站岗放哨,每天只能对着大漠昏风,寂寞地唱着歌儿。一棵小白杨,长在沙滩上,一个老姑娘,拐走了皇上……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另一名宫人王氏出任了第二届皇后,眼见前任的凄惨遭遇,王皇后学得聪明了,她不仅不敢干涉朱见深与万贞儿的私生活,还要替两人叠床铺被,尽其可能地取悦万贞儿,以保住自己的皇后位置。

此后朱见深终于迎来了他和万贞儿的幸福生活,到了1466年,他18岁,心爱的万贞儿才刚刚37岁,恰是琴瑟合和,如漆似胶,终于搞出来一个胖娃娃。朱见深欢天喜地,立即派了官员赴泰山祭祀,但显然泰山对这个孩子有意见,还没等给孩子起个名,这孩子就死掉了。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死呢?不应该啊。

万贞儿将朱见深推得仰面朝天,打开来仔细一检查,终于找到原因了。

原来是朱见深这厮年少贪嘴,抵御不住宫中那成群结队美少女的色诱,终日里跑冒滴漏,严重降低了龙种的质量,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查清楚原因了之后,万贞儿对朱见深加强了思想教育:“年轻人,你要有高尚的追求,要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文化,要自觉抵制来自于四面八方美少女的侵袭,坚决反对恋爱自由化……以后禁止你再和别的人女人眉来眼去。”

批评过后,万贞儿就盯牢了朱见深,每当这厮又跑到别的女人那里,万贞儿就全副武装,一身戎衣,浩浩荡荡地杀将而来,站在朱见深和别的妃子床前:“你们搞,搞吧搞吧,随便怎么搞,我替你们俩拿着衣服,帮你们搞……”可她这么站在床边,这还怎么搞?没法搞!

从此以后,朱见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饶有趣味起来。他表面上对万贞儿唯唯诺诺,不敢有违,却见缝插针。利用去洗手间,或是万贞儿午睡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冲出去,按倒哪个女生着急忙慌偷吃几口,然后再返回来,依偎在万贞儿身边,作满脸无辜状。

他喜欢这个游戏,喜欢得要命。因为他始终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婴幼儿,婴幼儿喜欢的,就是这么个玩法。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6、所有的责任都自己扛

眼见得朱见深拒绝长大,坚持躲在宫中和四十来岁的万贞儿玩游戏,群臣汹汹地闹起来,纷纷上书:“陛下,你丫不能这么个搞法,不能啊,你他妈的多大的人了,放着成群结队的美少女不理,怎么就偏偏盯着一个40岁的老娘们呢?皇帝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大臣们的奏章,翻译成白话文,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朱见深的回答就仨字——管不着!

史家说宪宗朱见深性格懦弱,因此不敢违背万贞儿。这才是主观想象的瞎掰,他懦弱,怎么对别人就不懦弱?他只是始终未能建立起自己的独立人格,事实上,万贞儿就是他的人格,他的灵魂。一个人有可能会反抗自己的灵魂和人格,但却无法摆脱。

没过多久,朱见深趁万贞儿打盹儿的工夫,于书房将一名女秘书柏氏推倒在红地毯上,大肆地折腾了一番。说起这柏氏来,也是极有来头之人。早年朱祁镇替儿子选太子妃,一共有三名少女入选,分别是因为惹到万贞儿被废掉的吴皇后,和目前仍然是皇后但却不敢招惹万贞儿的王皇后,以及这倒霉的柏氏——三人同时中选,人家俩都皇后了,就自己孤苦伶仃。此番柏氏经过了朱见深的情爱,不久有孕,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叫朱佑极。

朱见深大喜,就急忙发诏书,册立这孩子为太子。

万贞儿发现了这事,很生气,就吩咐人弄来一包毒药,把小太子朱佐极毒死了。消息传到朱见深处,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人生啊,迷茫,岁月啊,寂寞……”

在这件事情上,朱见深丝毫也不敢责怪万贞儿,而是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错误,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呢,嗯?人家万贞儿对自己多好,自己怎么可以移情别恋呢?以后不能这样了,对不起万贞儿啊……

就在这心灵的反省中,朱见深29岁了。

29岁了,还没有个儿子,朱见深心情郁闷。正郁闷之际,替他梳头的小太监张敏突然跪了下来:“万岁爷,你其实早就有儿子了耶……”

朱见深吃了一惊:“别瞎掰,快点过来梳头。”

张敏说:“万岁爷,我知道,我说出实情来就会死,可是我死也不想再瞒你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有个儿子已经六岁了。正因为当时没敢让你知道,这孩子才活了下来……”

这个张敏,脑子明显有问题。眼下这种事,如果不说出来,大家都幸福快乐地歌颂美好新生活,一旦说出来,不知有多少人要死跷跷,你说你给大家添这乱子干什么啊!

那么,这个已经六岁的孩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这件事,要追溯到好多年前的广西贺县,当地的土族居民上街游行,乱喊示威口号,遭到了地方官的打压,于是居民们纷纷上访。地方各级领导高屋建瓴地指出:谁和谐,谁光荣,谁上访,谁狗熊,要严厉打击越级上访的不法行为……于是出动大量警力,将所有的上访百姓统统逮住,男的打个半死,女的卖到妓院,算是政府的财政收入。有一个姓纪的小姑娘,因为生得貌美,就被卖进皇宫里来了。这小姑娘不光是生得貌美,而且聪明灵秀,出任了宫中的女秘书。结果有一天她正在整理书房,万贞儿午睡,朱见深悄悄地溜了进来,把她给潜规则了。

潜规则之后,纪姑娘的肚皮就大了,万贞儿发现情形不对,冲上来喝问:“是谁搞大的?”

还能是谁?宫里就朱见深这么一个男人。

可当时是绝对不能说实情的,否则纪姑娘有死无生。幸好纪姑娘聪明,就解释道:“是这个样子……嗯,敬爱的万大姐,我是南方人,水土不服,这个这个……南方的肚子喝了北方的水,这个这个……肚皮就鼓了起来。”

万贞儿虽然狠辣,但心肠其实也很柔软,听了就问:“你的病,不会传染吧?”

纪姑娘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此后纪姑娘就搬到了安乐堂,偷偷摸摸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消息很快传到了万贞儿处。当时万贞儿很伤心,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唤过小太监张敏,说:“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啥任务呢,就是去掐死纪姑娘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张敏立正:“保证完成任务。”等出了门,却不由得哭了。“娘的,这叫什么任务,让我去掐死皇帝的亲儿子,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岂不得满门抄斩?”想来想去,张敏就去找废除的吴皇后,这伙人凑在一起,把孩子偷偷地养了起来,这才成功地瞒过了万贞儿。听说了这个消息,朱见深大喜,立即让张敏把儿子抱来,把到跟前仔细一瞧,这鼻子这眼睛,还真像我,哈哈哈,我有儿子了……

这时候张敏如飞赶来:“陛下,不好了,万贵妃正在逼纪姑娘服毒……”

朱见深笑道:“她们女人的事儿,咱们男生别插手,要不人家该笑话咱们婆婆妈妈了,你快过来看,我这儿子多可爱……”

张敏哭道:“陛下,万贵妃也在逼我死。”

朱见深笑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其实他早就死了,死了还活着的人,他比泰山还重,活着其实已死的人,他比鸿毛还轻……”说话间,就见小太监张敏悲愤地拿出一大块金子,骂道:“你说我贱不贱,好端端地说这件事干什么?现在好了吧?领导压根不管你,所有的责任都得自己扛,干脆我死了算了……”

张敏吞金自杀,掀开了宫廷争战更为惨烈的新篇章。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7、史来唯一奇女子

前面已经说过了,万贞儿举重若轻,毒杀了生下皇子的纪淑妃,捎带脚逼迫多嘴说出这件事的太监张敏自尽,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干掉这个小太子。

这个小太子是一定要干掉的。

为什么要干掉他呢?为什么不于掉他呢?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皇宫中的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一不用下田耕种,二不用蹬机子织布,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吧?

对于万贞儿的建议要求,朱见深打心眼里赞同,他赞同万贞儿的任何要求。要废太子,那将面临着所有的大臣一起闹事,整个后宫都反对,普天下人都不支持——那又如何?早在朱见深小时候,外边的大臣们支持过吗?后宫保护过他吗?普天下人理睬过他吗?

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而他已经习惯于这些。

不理会所有的反对意见,坚持写诏书,废掉小太子。就在这时,我们已经在前面说过了——泰山连续发生了七次特大地震,表明了老天爷的意思。

朱见深很上火,你说这个狗屁老天爷,怎么我小时候倒霉,你不说连震七次呢?那时节我生不如死,胆战心惊,苟延残喘,你却一次也不震,难道我朱见深就活该倒霉?活该让你折腾?

倒是万贞儿被这异常的天象吓住了,她坐在屋子里,反省自己:“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就不该想办法弄死那个小崽子吗?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长大之后,再把我千刀万段?这个小崽子倒也罢了,是不是我对朱见深管得太严了呢?”虽说是爱之深,责之切,可我最终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娃娃来。不是我不乐意生啊,问题是我的年龄太老了,更年期早就过了,而朱见深却正是血性方刚……经过认真地思考和反省,万贞儿终于醒悟:“是我不该把他管得太严,我虽然老了,可宫里还有很多年轻的女生啊……那什么,步子再快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对外开放吧,对内搞活吧,要允许一部分女生的肚皮先大起来,先大带后大,大家一起大……”

这么一想,万贞儿居然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忽然变得比任何人都开放,开明。

她将宫中最美貌的女孩子集合起来,排成长队,去朱见深面前游行,朱见深开始时还不敢相信,后来见万贞儿是真的宠他,登时大喜,不由分说,扑入游行的美少女队伍之中,只听嘁哩咔嚓,叽哩哇啦,不过是眨眼工夫,就搞出来十一个儿子和五个女儿。

成果斐然啊!

朱见深心满意足,就到外边去散步。正行之间,忽间有一层薄薄的迷雾,从地面上渐然升起,俄倾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就见漫天的乌云,如一尾墨黑色的巨龙,很快将整个世界吞没。雾气弥漫,水星四溅,气压低低的,让人呼吸不畅,透不过气来。当时朱见深愕然止步,又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飞奔而至:“报告陛下,不得了了,万贵妃她……她她她死跷跷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见深立即昏倒在地。

死了,万贞儿死了,这怎么可能?是这个女人,带着他度过了不知多少凄惶的日子,从他还不明白人事的时候,就是她悉心地照料他。在他遭到冷落,被废黜的时候,只有她无怨无悔地在他的身边。如果不是她,他朱见深早已成为了一具婴孩的骸骨。她已经成为了朱见深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他生为她而生,死为她而死,哭为她而哭,笑为她而笑——无知的世人只看到他们年龄的差异,又怎么能够理解得了这跨越了年龄与时代的苍凉情爱。

朱见深放声嚎啕起来,他撕扯着自己的胸膛,说:“贵妃去世,我也不会再留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万贞儿死后的几个月,朱见深在龙床上安祥地闭上了眼睛。

该结束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情,为了照料他,她来得太早。渴望她的照料,他让自己来得太晚。

化尘归去,人间谁记迷情。

一杯黄土,红草凄凄,湮没了人世间这段苍凉的畸情,留给历史的,是火明帝国第十任皇帝——朱祐樘时代到来了。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1、噩梦的循环

这世界,不怕坏事,也不怕坏的影响,怕就怕被坏事恶化的生存环境。因为恶化的生存环境会产生出新的坏事,让世界陷入恶的循环之中,从此无由解脱。

什么叫“恶化的生存环境”呢?

这是说,当一件始料未及的坏事发生之时,就会引发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黑暗,暴露出人性中恶的一面。也就是说,原本是好端端的人,在恶的环境之下,成为了恶人。而恶人以恶的方式对待别人,导致了恶持续扩散并放大,最终,这种恶弥漫开来,无所不在,将所有的人裹胁于其中——这就是指生存环境的恶化。

大明帝国从朱祁镇突遭境外恐怖分子掳走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陷入这种恶的循环。

第一个受害人,就是我们已经提到过的大明第九任皇帝——朱见深。因为父亲被掳走,权力出现变数,导致了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出现了变化,这影响到了他的心理和人格,最终让他的生命始终闭锁于四岁幼童的状态之中,终其一生也未能走出来。而朱见深的异常心理,又导致了宫闱中生出无穷的变数,将迅速地推出了这一系列效应的下一个受害人——大明帝国的第十任皇帝,朱祐樘。

朱祐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如何沦为受害者的?他的受害,对大明帝国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要想弄清楚这些问题,先得看一看这位帝王的求职简历。

朱祐樘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祐樘

出生:1470年7月30日

籍贯:北京紫禁城皇宫乐安居冷宫东旯旮西角落的灰堆中

属相:虎

星座:狮子座

血型:AB

身高:167公分

体重:47公斤

相貌特征:头顶中心光秃秃,不生寸发,身材佝偻,眼带恐惧。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任皇帝。

特长:躲藏

社会关系

父亲:宪宗朱见深

母亲:纪氏

妻子:张氏

儿子:2人

心路历程

0岁之前:正卧居于母腹中,有巨毒药物灌入,企图将他打落,拼死挣扎,战胜了打胎药物,但从此一生头顶不长头发,周围乱发环绕,煞是怖异。

0岁:出生。万贞儿命小太监张敏将其溺毙,张敏违令,将其藏匿了起来。

6岁:于终日恐惧之中,东躲西藏,忽然被带到父亲朱见深面前,父亲喜之。6岁:母亲被毒杀,小太监张敏吞金自尽,废后吴皇后将其收养。

6岁:群臣上表,立为皇太子。

8岁:万贞儿传唤,吴后叮嘱,不可喝万贞儿一口水,不可吃万贞儿一点食物,因此保全性命,从此对女人产生强烈恐惧。

14岁:父亲朱见深同意万贞儿的意见,决定将其皇太子之位废黜。后宫汹汹,群臣反对,无效,幸得东岳泰山连续发生七次强烈地震,乃止。

17岁:泼妇张氏立为皇太子妃。

18岁:父亲卒。

18岁:登基为帝,是为孝宗。

18岁,发现大学士进献的《性知识手册》一书,怒,贬斥万安。

23岁:皇后张氏生下皇太子朱厚照,从此张氏执政,张氏兄弟成立了国有拆迁办,大搞强拆狠拆,民众流离失所,纷纷上访。

25岁:张氏兄弟发布严厉打击违法上访法令,要求民众和谐。

27岁:太后周氏家族的拆迁办,与皇后张氏家族的拆迁办,因为利益的冲突,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事件,史称“二后之争”。

29岁:朱见潇大案爆发,皇族朱见潇横行不法,胡作为非,饿死生母,奸淫弟妇,事情闹到了不可开交,被朝廷拘禁,后处死。

36岁:名臣李梦阳上书,反对强拆。

36岁:有生以来首次表态,支持了李梦阳,这也是皇帝在位十九年,首次上朝。

36岁:卒,病因,体质虚弱,服食药物过多。

看看朱祐樘的个人简历,我们就知道什么叫宿命,什么又叫恶性循环了。

朱祐樘的亲爹朱见深,是将自己的命运与万贞儿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任谁也解不开。所以,万贞儿成为了朱见深时代事实上的皇帝,一言九鼎,生杀予夺,活得那叫一个痛快。

等轮到了朱祐樘做皇帝,却因为他已经养成了可怕的退缩型人格,导致国家政权落入了皇后张氏一家人的手中——事实上,朱祐樘还患有严重的畏生症,害怕见到生人,自打他做皇帝以来,历时十九年,只到临死前才上过一次朝。为啥他不上朝?

他害怕,他恐惧见到生人。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他恐惧陌生人,那为什么不找个心理医师,替他治疗一下?要知道,朝廷之上,满山遍谷,都是读书破万卷的饱学鸿儒,找个明白人替他治疗一下心理疾病,应该不难吧?

可让谁去找?

一个患有恐怖症的皇帝是上天赐予的最完美礼物,所有人都想把他抓在手里——至少皇后就是这样做的,这么好的病人,谁舍得把他治好?

所以这可怜虫,就注定了要在恐惧之中度过一生。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2、恐怖的胎教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朱祐樘的恐惧症,早在他还未出娘胎……不对,早在这个生命最微小的颗粒形成之初,就已经形成了。

实事求是地讲,朱祐樘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恶作剧,一个恶意的玩笑。是父亲朱见深为了和万贞儿玩躲猫猫,乘万贞儿打盹的时候,偷偷和负责管理书房的女秘书纪氏潜规则了一把。完事之后,朱见深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可从此纪氏就生活在恐惧之中,即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更害怕真的怀上身孕。万贞儿那母老虎,一旦发现了这事,绝对不会跟你客气的。结果不久,纪氏的肚皮大了起来,那种恐惧,那种期待,复杂矛盾的心情,必然会影响到胎儿的成长和发育。更糟糕的是,此事不久就被万贞儿逮到了,虽然纪氏开始时遮掩了过去,但万贞儿并没有掉以轻心,很快就发现了事实真相。

还未发育成形的朱祐樘,活该要倒霉了。

万贞儿搞来一大堆打胎药物,强迫纪氏灌下去。淫威之下,纪氏不敢不灌,只听咕嘟咕嘟,那对胎儿具有强效伤害作用的药物,如狂猛的野火,向还未成形的小胎儿席卷过去。我们知道,胎儿是有感觉的,应该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只是我们不知道胎儿的具体感觉究竟如何,他是感觉到自己如坠火狱,被烈火炙烤着?还是感觉到自己跌入冰窟,为亘古的阴风席掠着?那渗进药物的羊水是如同钢针一样扎刺着他的身体?还是如毒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内脏?也许这些感觉都有,或许比这更要可怕而奇特——但无论如何,胎儿感受到的痛苦与恐惧,肯定比这还要强烈。

但是生命的本能,却让胎儿咬紧牙关,硬抗了过来,但是这惨痛的记忆已经融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从此他知道,外边的世界意味着更恐怖——当他出生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

朱祐樘是被偷着生出来的,没有必要的照料,环境也是肮脏粗糙到了极点,婴儿那柔软的皮肤,被放置在冰冷的泥地上。痛啊,那钻心的剧痛,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再次强化了他对这恐怖世界的认知。

事情还没完,小太监张敏受命,要掐死这个野孩子——真要掐死也好了,偏偏张敏不敢下手,而是伙同纪氏等宫人,将小朱祐樘藏匿了起来。这就意味着,在他婴儿时代的记忆中,充满惊恐不安地躲藏和对所有陌生人的恐惧,甚至连外边的脚步声,都会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但却由不得他挑挑捡捡。好在,幼儿时代的朱祐樘,并不知道这世上的人,还有另一种活法,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在他的心里,一定是以为世上的人,都过着这种动荡不安的生活。

母亲告诉他,只要遇到一个穿黄色衣服,下颌上长着乱糟糟毛发的怪人,那就是他的父亲了。父亲是不会伤害他的人,还会保护他。从此他就日日夜夜地盼望着,盼望着父亲的出现。然而,当他的父亲真的出现的时候,带给他的是又一连串惨剧。

父亲出现了,但是这个穿黄色衣服,长着胡子的怪人,并没有给他丝毫的安全感。相反,年幼的朱祐樘亲眼目睹了母亲死去,看到了照料他的小太监张敏吞金自尽。这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和所有人一样,都只不过是那个叫什么万贞儿的女人的奴仆。

万贞儿随时可以取他陛命,只要她高兴。

这恐怖的现实压缩着他的人格,终日生活于死亡的边缘,朱祐樘的人格已经彻底异化,对女性怀有莫可名状的恐惧,所形成的是一种令人悲哀的奴性人格。

冷酷的现实告诉他,他并非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曾拥有丝毫的权力,他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只是为了衬托女人的凛威。他只是别人意志的附属物,喜怒哀乐,生杀予夺,尽操于女人之手。

女人!好可怕的女人!

在他人生中的全部记忆里,横亘着这样一条绝对法则:对女人逆来顺受,绝对臣服,则意味着生。对女人那怕是稍有不满的流露,则意味着死。而他有求生的本能,他不要死,所以他无可选择。

他就这样恭顺屈服,对强加于他头上的任何事情,都千恩万谢,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生机。就这样他迎来了新婚大典,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只要像他此前那样叩头谢恩,那么他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就这样他走进了洞房,见到了那个姓张的女人。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3、皇宫来了个女暴君

朱祐樘的婚事是群臣不断上书的结果,他的父亲朱见深,因为其人格滞留于婴幼儿时期,根本就缺乏关爱别人的能力与意识。

大臣们上书:“陛下,陛下,快点给太子找个老婆吧,随便找一个就成,皇太子已经17岁了。”

然则大臣们为何要说随便找一个凑合呢?皇太子的婚事,也是可以凑合的吗?

能凑合凑合,就谢天谢地了。要知道,朱见深这厮,压根就不上朝,也不看奏章,大臣们急得两眼喷火,所以才敢乱说一气。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替太子选妃之事,终于提到了议事日程。

而且这门婚事,还千真万确是凑合。因为经历了长达几个月的研究,最后大家一致敲定,就选老张家的丫头了。

这老张是哪一个?老张,便是鸿胪寺卿张峦。

那么鸿胪寺又是干啥的呢?鸿胪寺……这么说吧,如果有宾客来到朝廷之上,就会有一群小太监在门前列成长队,扯开嗓门高吼:“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奥巴马到……”鸿胪寺,就是安排并吩咐小太监们喊口号的这么一个奇怪部门,类似于宣传部,又近乎于外交部,大概算是外交部的宣传干事吧。

那么大家为什么选中张恋呢?

因为大家都想凑合,而且要让太子妃务须达到凑合的程度,好一点儿也不成。选择张峦,是因为张峦这个人比较有个性——他怕老婆。

史书上记载,张峦的妻子姓金,是一个女权主义分子,典型的女强人。坐在家里是威风凛凛,典型的母老虎。平日里一言不合,大耳刮子抡将起来,只听啪啪啪,就见张峦的脸颊上,印着五个清晰的手掌印。而且打的时候张峦还不许躲,打完了左脸,再主动把右脸送过去,送慢了都不成。总之是很凶。

话说那金氏有一天又将老公暴打了一顿之后,就上床歇息。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恍惚间,就见一片荒野,冷风渐寒,苍蓝色的天空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一团冷月,那月亮却也诡异,分明是正在对她冷笑。

月亮也会笑?金氏正在吃惊之际,突听“嗖”的一声响,就见那团月亮,竟然凌空直扑过来,撞入她的怀中。金氏慌乱中双手一抱,却不想月亮撞来之时,力道极大,只听张祐氏惨叫一声,怀抱老公从床上跌了下去。

金氏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脑又将老公痛打了一顿。打着打着,忽见老公模样说不出的可怜,金氏心中一软,不由得把老公抱在怀中,软语温柔道:“打你,是因为我爱你,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是夜,金氏就幸福地怀上了身孕。十个月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子出生了,这孩子生活在蜜罐里,淋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打出生就天天看着老妈暴打老爸,耳濡目染,积习日久,对于家庭的理解,超过当时数百年之久——总而言之,这小女生心目中的家庭,是建立在男女平等基础之上的,是尊重女性的,是如同她的家庭一样,老婆随时可以暴打老公的。

现在,大家就选准了这个女孩,让她嫁给朱祐樘,出任太子妃。

看看这历史是多么地怪异啊。

朱祐樘原本就已经被养成了奴性人格,即使是娶个柔情似水的女生,也未必能够医治得了他,偏偏这些缺德的大臣们又恶搞,故意给他配上一个女暴君。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朱祐樘这个倒霉蛋,永无出头之日吗?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4、残酷的蜜月

张氏嫁过来没多久,宫里的女霸主万贞儿就死了,紧接着朱见深也飞快地死去。于是,皇宫之中,出现了权力真空。然而现实生活中的桎梏虽然解除了,名义上来说,朱祐樘已经是天下第一人,尽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是,他心灵中的阴影反而更加浓重,他的灵魂,始终是一个匍匐于地跪着的人。

他需要时间站起来。

奴性人格一旦形成,几乎是无可痊愈的。要想让朱祐樘那跪着的人格立起来,可能性微乎其微——这完全取决于,他和皇后张氏的情感博弈。如果他赢了,那么他的性格必然走向另一个极端,从此杀人如狂,嗜血如魔。而如果他输了,那么张氏就赢得了头彩。

当然,在当时两人并不确知这一切,他们只是用充满了恐惧的眼睛,偷偷地窥视着对方。于张氏而言,她德容兼缺,娴淑俱无,完全是混进了皇宫,心里只是担心哪天一个按捺不住,暴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再把她打回原形,那可就惨了。于朱祐樘而言,他已经患有多种恐怖症,最严重的就是女性恐怖症。女人在他的生命记忆中,历来是死亡的象征,所以他恐惧地蜷缩于龙床之上,于暗夜中偷偷地流淌着泪水,等待着自己终极的命运。

这一等,就是整整四年。

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四年以来,这俩活宝虽然睡在一个被窝里,却硬是没有嘁哩咔嚓过,没有事实上的夫妻性生活——两人欢天喜地入洞房的时候,朱祐樘18岁,张氏16岁,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正是容易弄出性罪错的时候,把女生的肚皮研究大了,是必然的。

但是,在他们婚后整整三年,张氏始终没有怀上孩子。直到第四年,才生下千古怪胎朱厚照来——这怪物将成为大明帝国的第十一任皇帝。历史雄辩地向我们表明了这样两桩事。

头一桩,这俩活宝的性机能正常,身体机能健康。

第二桩,他们曾经亲如一体地挨挤在同一个被窝里,你搂着我,我抱着你,睡了长达三年之久的春梦,却硬是没有怀上小宝宝。

不是他们俩身体力行,倡导晚婚晚育,也不是他们讲究优生优育,他们才不琢磨这正事。一切迹象都表明,在婚后的前三年,他们始终未能配合成功过。

是朱祐樘的奴性人格,与张氏对权力的疑忌,将他们的性本能牢牢地闭锁了起来。但到了第三年,张氏就已经把身边这个怪男人研究透彻了。

她发现,这个男人的脑子明显有毛病。他进了卧房,就会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如果她不事先吩咐,他就没有任何主动性行为。一旦他熟悉了这个房间,就再也不敢走出去,他曾经在冷宫的阴暗处躲藏了十几年,才保住了性命。现在他已经习惯于躲藏,而且除了躲藏,他不知道是否还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原来男人是这个样子的啊。

可想而知,张氏心里是多么地好奇。

她不得不开始引导这个男人,指挥这个男人,吩咐他,命令他,而在这个过程中,朱祐樘表示得相当合作——当然他也有试图主张自己独立意志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张氏把眼睛一瞪,0K,朱祐樘立即萎焉了,居然比狗还要听话。

尽管在这种情形下,张氏仍然未曾有过弄权的想法。事实上她和朱祐樘一样,都被这狭矮的皇宫囚禁了起来,朱祐樘因为恐惧陌生人,从来不敢出门去上朝,从早到晚,就躲藏在她的房间里。她也曾鼓励过他,但时日长久,她很容易受到了朱祐樘的影响,以为他们所躲藏的这间屋子,就是全部的世界。

等到长子朱厚照生下来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与宫外接上了头。

家人送信贺喜,并明确提出,要当官,全家人统统当官!

家里的丫头已经生了太子从此张家之人,最小的辈分也是皇叔了。难道你想让全家人跟三国的刘备刘皇叔一样,摆摊卖草鞋吗?

从这一天起,张氏开始将自己的意志强横加于朱祐樘的身上,并迅速地取得了成功。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5、黑帮大火迸

在张氏的吩咐下,躲藏在深宫里的朱祐樘,终于发布了他登基以来的最高指示——封皇后的亲爹张峦为寿宁伯。封皇后的大弟弟张鹤龄为寿宁侯。封皇后的小弟弟张延龄为建昌伯,不久又晋升为建昌侯。再由国家掏钱,为张家修筑一座华丽的家庙。还有还有,赐四百余顷良田,为张家的私田。可由张家自己跑马占地,看中哪片就要哪片。

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大喜,就商量了一下,成立了一家张氏兄弟拆迁办,先划出土质最肥沃的一大片土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拆迁。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很是讶异,只不过一夜之间,自己家的地就不算数了,成张家的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去官府告状。

官府收到状子之后,在上面划一个圈——请寿宁侯、建昌侯酌情处理。

案子报回到张氏兄弟手中,兄弟二人将上访的百姓捉来,知道啥叫和谐吧?知道吧?和谐就是……不知道?敢不知道,给老子往死里打!直打得百姓哭喊连天,然后张氏兄弟在路上贴上大标语:严打违法上访!一人上访,全家丢人!一家上访,全村耻辱!我拆迁,我光荣,你上访,你狗熊!一管二抓三劳教,上访不如房拆掉!张家利益重于泰山,立即响应马上拆迁……在激昂的口号声中,张家兄弟派出成群结队的家丁,手持木棍,把老百姓从家里统统赶了出去。

地方官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上书:“陛下,求你了,管管你二舅哥,管管你小舅子,做人不带这么流氓的……”

朝官弹劾,要求处理此事。于是朱祐樘躲在皇后的身后说:“真有这事?不会吧……那要不,咱们派个调查组,下去调查调查?”

调查组由巡抚高铨带队,他来到拆迁现场,看着满地的鲜血和跪得黑压压的百姓,深情地说道:“为啥俺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俺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为啥俺对领导感情如此之深,只因为这疙瘩清一水全都是刁民……”很快调查取证完毕,回来报告说:

“陛下,全都查清楚了,事情是这么一回事,你二舅哥和你小舅子,承包了一块盐碱地,正在挥汗如雨,吭哧瘪肚地大搞基本建设,乡亲们都激动地唱道:当年的烂泥湾,和今天不一般,大舅哥来是模范,又种田来又生产,咱们走上前,鲜花送模范……”

朱祐樘听了,长松了一口气,道:“我说呢,现在有些人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那什么,前些天不是有大臣建议严打吗?那就开始吧,要严打刁民,不能再让他们胡言乱语了。”

正说之间,二舅哥、小舅子又闹出事来了,照大明祖律,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自留地,每亩征银不得超过三分银,而大舅哥和小舅子不管那么多,规定他们划定的片区内,每亩地必须上缴五分银,少一分水牢伺候。

朱祐樘回来问张皇后:“这事该咋办?”

张皇后道:“什么叫咋办?凉拌!我大弟弟、二弟弟,每亩地征五分银,那是他们的企业经营自主权啊,你当皇帝的不应该干涉。”

好像也对……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紧接下来,张氏兄弟更加凶猛,派了家丁蜂拥冲人太皇太后周氏的地盘上,连打带抢,大肆逞凶。可是对方的后台是太皇太后,只比皇后高不比皇后低,怕你个卵子?当即汹汹,集结了一批的黑社会人马,张氏兄弟也不甘示弱,找了江湖黑道上的兄弟,倾巢出动,要和太皇太后比试一个高低。

双方人马于廊坊遭遇,张家这边清一色黑衣黑帽,人手一柄超长的西瓜刀。高举一大幅标语,上书:严打黑恶势力,天下唯我独尊!周家那边清一色黑帽黑衣,雪亮的西瓜刀握于手中,也举一大幅标语,上书:铲除不法之徒,世上唯我称雄!两排标语,鲜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对恃的双方,各有数千人,都是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足足盯了两个时辰,忽然风起,才听得两厢里同时呐喊一声:杀啊……双方人马轰的一声撞击在一起,然后激烈地砍杀起来。嗖嗖嗖,嚓嚓嚓,直砍得鲜血飞溅,耳朵鼻子肉片子满天狂飞。足足砍了一天一夜,却因为双方衣服打扮一般无二,没有丝毫区别,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人在砍自己人。

谁砍谁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要砍出风格,砍出魄力,砍出气势。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皇后张家,还是太皇太后周家,是有共识的。

黑道兄弟卷入朝廷政争,在荒野中大火迸,皇后张氏和太后周氏,双双不依不饶,都逼迫朱祐樘表态。朱祐樘怕得要死,躲又无处躲,藏又无处藏,正在惊恐之际,忽然传来天大的利好消息:靖王家乱!这才把朱祐樘从两难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

那么,什么又叫靖王家乱呢?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6、杀人狂的孵化器

靖王,乃永乐皇帝朱棣的孙子朱祁镐——看看这个祁字,就知道这厮乃朱祐樘爷爷辈的,和英宗朱祁镇、景泰帝朱祁钰是同父异母兄弟。

现在来说朱祁镐,他先和一个老婆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叫朱见潇,老二叫朱见溥。朱见溥娶了个漂亮老婆何氏。然后朱祁镐又和另一个老婆马氏,生下了儿子朱见潭,朱见潭也娶了个美貌老婆茆氏。

此外,朱祁镐还有一个儿子,叫朱见景——他是日后一系列惨案的见证人和举报者,所以我们知道这里有个人就行了,不用多理他。

问题出在朱见潇身上,此人脾气比较大,总是怒气冲冲,怨天尤人。他认为,母亲对他不公,不喜欢他,却偏爱弟弟朱见溥。朱见潇的怨气,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五指有长短,手心有薄厚,偏心眼的母亲,在这世上也确实有。但再偏心,母亲还是母亲,这应该没错吧?

但朱见潇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母亲偏心是错误的,应该予以纠正。

如何纠正呢?

很简单,朱见潇把母亲逮住,关进一间小黑屋子里,自己坐在门口,喝着美酒,吃着肥肉,一边吃喝还一边问:“妈,你饿不饿?要是饿的话跟儿子说一声,儿子再多吃两口……”就这样,朱见潇在小黑屋的门前坐了几天,终于听不到母亲说饿了,打开门一瞧,啧啧,原来老妈已经活活饿死了。

就这样,朱见潇成功地饿死老妈,避免了让老妈在偏心弟弟的错误路线上越走越远。然后朱见潇心情愉快地来到了后花园,正见弟弟朱见溥坐树下读书,朱见潇大喜,操起一根木棍,一声虎吼:“呔,哪里走?”不由分说,扑过去,只听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弟弟朱见溥的惨嘶之声越来越微弱,渐渐无声无息了。

朱见潇欣慰地放下手中的棍子,现在,终于清静了。

接下来是全家哭着办葬事,正当朱见溥的妻子何氏,穿着孝衣走出门时,竟发现大伯子朱见潇正手持一束鲜花,等在门前。见到美貌的何氏出来,朱见潇顿时翩翩起舞,歌曰:“美丽的姑娘千千万,只有你最好看,你像天上的月亮,月亮走,我也走,你跟大伯到村头,把我下到井里头,切断绳子就走了……”

《明史·诸王传》上记载,朱见潇诱奸了他弟弟的妻子何氏。没有说动粗,这说明朱见潇也并非总是那么野蛮,必要的时候也是知情识趣的。

下一个目标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朱见潭的妻子茆氏。

但是茆氏却不容易下手,这倒不是朱见潭有意见——他敢有什么意见?大哥看上他老婆,他应该高兴才对。有意见的是朱见潭的母亲马氏,这老太太知道朱见潇这王八蛋在打自己儿媳妇的坏主意,就对茆氏实行了二十四小时贴身跟踪,让朱见潇无法下手。见这老太太多事,朱见潇勃然大怒,就找了几只空口袋,里边装满了泥土,让人背过来,一把揪住老太太说:“来,咱们做个游戏,看谁能打破背负最重的世界纪录……”不由分说,将马老太太按倒在地,再把装满了泥土的布口袋一只只地放在老太太身上。放着放着,发现老太太竟然不见了,仔细一找,才发现老太太被压得陷入地下了,等再挖出来看,老太太已然没有了气息。

这是朱见潇弄死的第二个妈了。

没了马老太太碍手碍脚,朱见潇继续向兄弟媳妇茆氏求欢,结果当然是如愿以偿。家里的女人都搞过了,朱见潇的目光转向了王府之外。此后他结交了一大票江湖朋友,每天呼啸于闹市之间,见有美貌女子,当即拦腰抱走,玩得甭提有多开心了。

朱见潇玩得快乐,可是他的另一个弟弟朱见景却吓坏了,知道这厮就这么折腾下去,迟早会招来灭门之祸,于是悄悄地写了上告信,将朱见潇的劣行全部揭发捡举了。这是朱祐樘登基以来,处理的比较大的一桩案子。这桩案子告诉我们,朱元璋系的基因传承出问题了。

出什么问题了呢?很显然,朱元璋自己的基因链条上,有一个帝王的结点,这个结点向右偏一点,就得到了朱见深、朱祐樘这种奴性的怪异人格。这个结点再向左偏一点,就得到了朱见潇这种嗜血如狂的杀人恶魔。也就是说,帝王的标准人格,正卡在奴性人格与魔性人格之间——你看这卡的地方,多寸劲。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老朱家的基因,终于暴露出稳定程度不足的致命缺陷。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7、首先向领导汇报

变态杀人魔朱见潇的闪亮登场,刹那间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整个朝廷都被这家伙反人类反文明的挑衅吓呆了,就连朱祐樘也强忍着恐怖症出场,责令把朱见潇逮起来,让他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趁这工夫,张皇后的大弟弟张鹤龄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皇宫,四顾无人,只见他纵身一跃,噗哧一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恣意地享受起来。

张鹤龄之所以如此狂妄自大,是因为他们张家吃定了朱祐樘软弱,打心里瞧不起这个老实巴交的皇帝,认为龙椅你能坐,我凭什么不能坐?这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想得久了,终于干出事来。

却不曾想,皇宫大殿,每个角落都有值勤的人员,这时候中官何鼎恰好在大殿里,眼见这情形,不由得大骇。张鹤龄这么个搞法,可是理应诛族的十恶不赦大罪。盛怒之下,何鼎操起一只木瓜,径向张鹤龄的脑壳上砸了下去。

如果这一木瓜砸下,将张鹤龄脑壳砸烂,也就完事了。但当那木瓜凑近张鹤龄的脑壳时,何鼎却突然想到,这么个搞法,不妥当,大大地不妥当……那怎么一个搞法才妥当呢?

首先应该向领导汇报。

于是何鼎就飞跑出去了,把这事告诉了朱祐樘。朱祐樘听了,气愤地说:“居然有这种事,简直太不像话了,你等我向老婆汇报一下……”何鼎一听就傻眼了,朱祐樘还要向张氏汇报,这岂不是……

果然,张氏听了朱祐樘的汇报,当即生气道:“这件事,不是偶然的,是暗藏在朝廷里的阶级敌人,向我们张家发起的猖狂进攻。在何鼎后面,一定还隐藏着一个反动集团,叫锦农卫来,马上彻查此事,不管何鼎幕后的人官职有多大,背景有多深,肚皮有多肥,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凶猛扑至,将何鼎拖了下去。先是一顿暴打,打得何鼎面目全非,然后问道:“快说,你的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何鼎响亮地回答:“有!”这一声有,把锦衣卫也弄糊涂了,谁都知道这是没影子的事儿,怎么何鼎会承认有呢?赶紧追问:“是谁?”何鼎回答道:“是孔子和孟子。孔子他老人家教导我,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他老人家教导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锦衣卫一听,这事可不好办了,幕后指使何鼎的居然是孔圣人,只好先把这个供词报上来。

朱祐樘接到供词之后,哭着递给张皇后:“老婆你看……何鼎是个忠臣啊……”张皇后冷笑:“忠臣个屁,试看天下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他居然敢向我们张家发起猖狂进攻,我就饶不了他……来人,带最粗最粗的木棍去监狱,给我把姓何的打成肉泥!”

棍棒起落,血肉横飞,何鼎在凄厉的惨嘶声中,被活活打死。

这件事给了朱祐樘前所未有的刺激,他再胆小,再懦弱,也知道他才是皇帝,小舅子张鹤龄不是。如今张鹤龄明摆着跟他争抢龙椅坐,忠臣何鼎反而被老婆活活打死,徜若这下下去的话,这岂不是……

悲愤之下,朱祐樘亲自为何鼎撰写了悼词,命人刻在何鼎墓前的石碑上。以这种手段,表明他对龙椅的权力主张。

但是,他与悍妇张皇后的争斗,也就至此为止了,徜若没有一个能够克制得了张氏的人出来,这没骨头的老兄,迟早也会让老婆活活掐死。

绝望时刻,一声啼响,仿佛石破天惊,给朱祐樘送来了人生的希望——悍妇张氏的克星,终于出世了。

第七章 孝宗朱祐樘——拆迁办的囚徒 8、皇后的克星

皇后张氏的克星,叫李梦阳。听听他的名字,就知道此人颇有来头。

李梦阳,甘肃庆阳人,他的父亲乃周王府的私家老师。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就听叽哩咕辘辘辘辘……仿佛车轮的滚动之声,抬眼一看,竟然是高天上那一轮红日,叽哩咕辘向她滚了过来,“噗哧哧”一声,直撞入她的怀中,这时候就感到一阵温热,然后是婴儿的啼哭之声,李梦阳出世了。

说老实话,李家做的这个梦,早几十年,那就是非法的,因为梦日入怀,摆明是有天子之命。但到了朱祐樘时代,由于这老兄患有恐人症,躲起来不敢见人,整个国家的治理已经瘫痪,这个时候别说你做梦梦到太阳,就算是梦到你把太阳煮熟吃了,也没人理你。

所以李梦阳的母亲不仅大肆做了这个梦,更公然将儿子命名为“梦阳”。单从这个名字来看,李家人的胆子都不小,都有点要和老朱家比划比划的意思。

于是李梦阳开始读书,这书一读,可了不得,这小东西果然是个天才,书本落到他手里,立即就滚瓜烂熟。不日之间参加乡试,轻取头一名,然后到了北京参加科举,又考中进士,年纪轻轻才18岁,就成了大明帝国户部的户部郎中——已经是准副部级干部了。

才18岁就副部级,果然是干部年轻化,不得了啊。

当上了副部级干部之后,李梦阳就听说了皇后张家和太皇太后周家各自纠集黑社会,公然在社会上展开了全面武斗的事件。李梦阳再一打听,得知张皇后出生时,是梦到月亮入怀,而他李梦阳可是梦到太阳入怀啊,月亮属阴,太阳就是日,意思是他可以日……张皇后。于是他信心十足,把桌子一拍,干啦!

上奏章,超长的奏章,上面详细地列举了张氏家族横行不法的种种劣迹,并大声呼吁,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了,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了。

朱祐樘看了奏章,大喜,就向老婆汇报:“老婆,你看看……”

张皇后勃然大怒:“这个李梦阳好大胆,锦衣卫呢?还不快点行动!”

于是李梦阳就被逮进了大牢。

却不曾想,李梦阳的名气,实在是太大太大,朝中百官,都对这年轻人寄予了无限的期望。如今见他被逮,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都写奏章论救。这就是说,朝廷中所有的官员全都行动了起来,当然也有人忌恨李梦阳,在后面拆台,但这来势,就足以让朱祐樘举棋不定了。

看朱祐樘还不下令打死李梦阳,张皇后大怒,就把自己的老妈金氏叫进宫,两个人冲着朱祐樘大吼大叫,逼迫朱祐樘立即搞死李梦阳。

朱祐樘是非常害怕这两个女人的,但此时却有另一个更大的恐惧——死亡!

他不知是通过什么技术手段,已经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正在考虑为日后接班的儿子留下几个能臣,这李梦阳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种愿望之强烈,已经超过了他对张氏母女的恐惧之心。生平头一遭,他突然吼叫起来:“吵吵吵,吵你个老母!”吼完过后,自己先吓了一跳,生恐张氏母女暴打他,于是掉头飞走了。

朱祐樘突然发火,把张氏母女也吓呆了。说到底,她们再凶,也只不过是吃透了朱祐樘的懦弱,朱祐樘毕竟是皇帝啊,真要说宰了她们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所以母女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先不招惹朱祐樘了,转而对朝臣们做工作。

于是朝臣报上来案审结果,李梦阳狂妄悖谬,建议斩之。

朱祐樘看到这个结果,知道又是张氏母女在背后捣鬼,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就问道:“李梦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大臣低声回答道:“赤胆忠心,倾心为国。”

朱祐樘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发表最高指示:“李梦阳,胆大妄为,行为悖谬,必须严惩,非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其尤。”那么如何一个严惩法呢?就见朱祐樘用颤抖的手,提起笔来,在案卷上写道:“扣发李梦阳三个月奖金,官复原职……”

消息传出,朝廷先是寂默无声,突然之间,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大臣都疯了一样狂跳起来,胜利啦!这一次终于胜利啦,早就知道圣上是个明君,你看看,果然没错……众人蜂拥冲入天牢,扛着李梦阳出来,去大街游行欢庆。

事情就这么巧,欢庆的队伍正在载歌载舞,前面突然来了一支队伍,仔细一瞧,呵呵,呵呵呵,果然是冤家路窄,迎面来的居然是皇帝的小舅子张鹤龄。就在众人怔愕之际,突然一声叱骂:“丢你老母!”就见李梦阳自人群冲了出来,指着张鹤龄的鼻头破口大骂:“张鹤龄,你这个奸贼,误国害民,老子今天要替民除害。”不由分说,抡起手中的马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两枚牙齿从张鹤龄的嘴巴里飞了出来。张鹤龄牙齿被打落,却连回骂一句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回手,只是掉头飞也似的狂逃。李梦阳率人在后面呐喊着穷追不舍,这一仗,从此奠定了李梦阳在朝臣中重要的地位。

就在这一片热闹声中,有太监急驰出宫:“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皇帝就要死跷跷了……”

朱祐樘要死了,当他不惜和皇后翻脸,保护名臣李梦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临终留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太子……”

然后他就死了,把这个花花江山,留给了古惑仔朱厚照。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1、群臣大追捕

公元1517年,大明帝国的文武百官,按惯例早早聚到朝堂之上,等待天子上朝。一直等到大中午,也不见朝中有个动静,没动静也没关系,大臣们已经习惯了没动静,自管仨一堆五一群,蹲在地上玩五子棋,弹玻璃球。

正玩得开心之际,突然宫里冲出一人,口中塞着麻布,双手双足俱被反缚,所以这人行走已是不可能,居然是蹦着出来的。

大臣们看得稀奇又惊讶,上前揪出那人口中的破布,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反缚了双手双足,于朝堂之上不走而蹦,成何体统?是何道理?”

就听那人哭道:“众位大臣,不好了,我是皇上的侍寝小太监,凌晨时分,皇上他他他……他逃走了耶。只因为我阻拦皇上,不让他逃,结果让他把我捆成了这么个模样……”

皇上逃走了?众大臣皱起眉头:“皇上逃走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到底要逃到哪里去?”

那被缚的小太监哭道:“皇上要北出塞外,说是要去找鞑靼小王子单挑,要较量一下世间谁是真英雄……”

大臣们顿时牙疼起来:“娘的,这叫什么狗屁皇上啊,放着舒服的龙椅不坐,非要去江湖上招灾惹祸……”没奈何,此事断断不允,大家立即出发,务须要将皇上捉拿归宫!于是,群臣在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等率领之下,驾驶着马车,浩浩荡荡地冲出京城,一路追击到沙河地带,果然见前面有一辆马车,正在匆忙赶路。那赶车的,风姿秀立,貌美如花,比之于女子还要娟秀,正是大明帝国头号佞臣江彬,有江彬在,那么这辆车里坐的,必然是当世皇上明武宗朱厚照了。

于是群臣高喊起来:“站住,缴枪不杀,再跑就跟你们不客气了……皇上,你马上给我回来,否则的话,由此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概由你自负……”

前面的马车听了大臣们的喊话,并不理睬,反而跑得更快了。没奈何,群臣排兵布将,你从西拦,他往东堵,今天不捉住皇卜,绝不收兵!果不其然,在群臣的人海战术之下,就见江彬那辆马车东藏西躲,很快被群臣的马车重重包围。

“皇上,你给老子出来!”群臣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揪下马车上的车帘,探头往里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那辆马车里边,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皇上哪里去了?莫非是飞了?眼见得众大臣满脸茫然,佞臣江彬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群笨蛋,哪晓得皇上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实话告诉你们,皇上早料到你们会倾朝出动,前来追捕,皇上先知先觉,技高一筹,事先布下了疑兵妙计,果然让你们这群笨蛋上当了,哈哈哈……”

“然则……现今皇上何在?”大臣们茫然地问道。

江彬的目光,转向苍凉的北方:“我家皇上,此时早已出了居庸关,到了塞北,正要施展皇家秘传绝技,生擒那鞑靼小王子……”

扯——蛋!

众大臣齐齐昏倒。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2、妙计迭出的怪天子

其实,江彬所说的皇上已经出了居庸关,只不过又是一招疑兵之计。实际上,皇上逃走,只比群臣早了小半天,他又没有肋生双翅,哪里会逃得那么快?

当江彬甩开笨脑壳的群臣,赶来与皇上会合之时,这时候皇上刚刚来到了居庸关前。

居庸关的守将是一个老头,叫张钦。他正在城上巡游,忽听城下一迭声地大吼:“张老头,你个老不死的,快点开城门,老子是皇上,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钦大惊,俯身向下一看,只见城下一个古惑仔,满脸贼兮兮的油滑之气,这张脸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赫赫然正是大明帝国的第十一任皇帝,武宗朱厚照。发现皇上果然来了,张老头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起来:“朝廷里的那么多大臣都是吃屎的啊?怎么连个皇上都看不住?让他跑了出来,这不是给老子添乱吗?”

这时候城下的武宗一迭声吼叫,口口声声只叫老不死的快点开门。张钦想来想去,把牙一咬,冲城下吼道:“丢你娘,你是什么东西?敢直呼老子之名?”

城下的皇帝吃了一惊:“死老头,你不认识朕了吗?马上给老子开门,否则老子要你好看。”

只听张老头回答:“胡说八道,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正稳居于金銮宝殿,你是何方地痞流氓,竟然敢冒天子之名,不信老子宰了你吗?”

朱厚照呆了一呆:“张老头,你少跟老子装糊涂,你明明认出我来了……开门不开门?”

张钦冷笑道:“我只认识金銮殿上的皇帝,不认识居庸关前的皇帝!”

朱厚照眨了眨眼:“老头……你他妈的啥意思?”

张钦冷然道:“很简单,我受天子所托,守护居庸关,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若然你敢再上前一步,立斩!”

朱厚照呆了一呆:“老头,你敢吓唬我……”

张钦:“是不是吓唬,你再上前一步就知道,老子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看张钦满脸杀机,朱厚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扭头跟亲信江彬商量道:“情况不妙,这老不死的看来是玩真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易尔。”江彬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饶这死老头六亲不认,连皇上都敢砍,怎奈我妙计无穷,再来一招调虎离山。”

于是,朱厚照和江彬退下,到路边拿出银子来,遇到过往的行人,就招呼:“过来过来,这些银子都给你们,只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你们到了居庸关前,就四处散布消息,说皇上已经从别的关隘出关了,这么点小事就赚这么多的银子,真是财运临门,挡也挡不住……”

果然,众行人商客拿了银子,就到居庸关前散布流言,声称皇帝朱厚照已经出关了。守将张老头听后,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打开城门,率了兵将去追赶。这边朱厚照趁机溜出关隘,骑着战马,向大草原如飞逸去,从此投奔了自由,投奔了宽阔的大草原。

没过多久,张钦张老头就发现自己上了当,再急忙返身追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廖落秋风,红草凄迷,辽阔的大草原上,早已没有了皇帝朱厚照的影子。张老头追悔莫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皇上啊皇上,你快点回来啊,关外鞑靼人那么野蛮,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咋办啊……”

逼得满朝文武发疯,逼得忠直耿介的老臣子嚎啕大哭。

这就是大明帝国第十一任皇帝朱厚照的鲜明风格了。

然则,朱厚照何以形成了这么鲜明的管理风格呢?

这个……还是先从他的个人求职简历说起吧。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3、古惑仔的个人简历

朱厚照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厚照

出生:1491年9月24日

籍贯:北京

属相:猪

星座:天秤座

血型:O型

身高:170公分

体重:48公斤

相貌特征:满脸精滑、诡黠、善良、纯真、富有智慧却玩世不恭。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一任皇帝。

特长:玩

社会关系

父亲:孝宗朱祐樘

母亲:张氏

妻子:夏氏

儿子:无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2岁:出任大明帝国太子。

8岁:开始学习文化,人极聪颖,对知识充满了热切的追求。

15岁:患有严重畏人症的父亲朱祐樘死,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一任皇帝。15岁:鞑靼小王子犯境,砍去人头两千余颗,牵走战马六千余匹。17岁:大太监刘瑾用事,大儒王守仁遭受杖责,贬去龙场驿的途中,置鞋于岸,书绝命辞,瞒过刘瑾派来的刺客。

18岁:有人上书批评刘瑾,刘瑾大怒,列为大明头号反动标语大案,责令全体大臣跪于烈日之下,三人晒死,渴而病死者无数,另有三百名官员入狱,后查出反标乃宫内太监所为。

20岁:宁夏安化王起兵,要求换届选举,仅十八日,被和谐。

20岁:打掉了以刘瑾为首的反皇帝集团,拔正了航船的方向。

21岁:不法分子刘六、刘七纠集不明真相的群众,大搞群体事件。22岁:民间恐怖人士刘六遭官员追捕,中箭落水而死,刘七溺死。27岁:朱厚照闻说鞑靼小王子勇猛过人,心向往之,遂潜逃出京,百宫追捕而不呵得,出关后大战鞑靼小王子,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28岁,世界头号强国葡萄牙来朝。

28岁:朱厚照改名为朱寿,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引兵出征。

29岁:朱厚照加封自己为太师。

29岁:宁王朱宸濠起兵,要求换届选举,大儒王阳明单骑走马,克之,擒获宁王并一干反叛。朱厚照大怒,强迫王阳明释放宁王,王阳明设计与朱厚照达成合解,承认平叛乃按大将军朱寿方略,朱厚照喜。

29岁:于扬州举办阅妓,无数妓女列队走过,百姓兴奋欲狂。朱厚照发表了南巡讲话,并要求妓女们,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30岁:王阳明将宁王械送南京,朱厚照亲自擂鼓,打开牢笼,放出宁王,亲手擒之。31岁:卒于豹房。

现在我们来看看朱厚照这个人,他的一生,堪称是永久性的传奇,在他之前不可能出现象他这样的古惑帝王,在他之后,也不可能再有了。是什么样的天地邪气,才能造化出如此怪胎?

天知道!

朱厚照的一生,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太子阶段、刘瑾用事阶段、北征阶段、南巡阶段。除了太子阶段不太好说之外,其后的三个阶段,各自贯穿着一场恢宏的规模战事,其刺激的程度是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朱厚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古惑仔历史现象的出现?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4、这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现在我们能够采访到朱厚照的话,那么我们的问题多半会是,“请问小朱,你如何评价你在历史上的地位?”或者是说,“你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帝王?届时朱厚照的眼神就会呈现出无限地凄迷,他绝对会脱口说出这么一句话:“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没错,情形就是这样,朱厚照,假如能够自由选择的话,他或者会成为一个农夫,一个成功的掏粪工,一个街头擦皮鞋的小厮,一个被城管追得到处乱跑的水果摊贩……他几乎会选择任何一种职业,但绝对不会选择帝王这门营生。

为什么呢?

因为这孩子太聪明了。

他有多聪明呢?

他的聪明,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确切地说,朱厚照这个人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再准确点,这孩子生长的环境,更接近于现代文明社会,这就导致了朱厚照拥有了只有现代人才能够理解的思想。

史书上有一种说法,是说朱厚照实际上不是皇后张氏所生,而是另一位宫女,被朱祐樘幸御过后,生下了孩子,结果却被张皇后将这个孩子霸占了。这种观点是朱祐樘时代的社会广泛认知,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坚信这一点。

那么老百姓们有没有什么证据?

老百姓讲究的不是证据,是爱憎分明。要知道,张皇后的两个弟弟,大搞拆迁,还纠结黑社会械斗,数之不尽的百姓受其毒害。所以民众发自内心地认为,像张皇后这样的女人,铁定是不可能怀上身孕的——连黑社会的女人都怀孕,这还有天理吗?

老百姓们这种坚定不移的论断,还真催生出一些怪事,居然真的有人入京告御状,声称为朱厚照的出生负责。但是最终,这桩事也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反正史书上铁板钉钉,白纸黑字写着:朱厚照的生母,皇后张氏——而且张氏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就有力地驳斥了皇后不会生育说法。

不管朱厚照到底是不是张皇后生的,但显然,张皇后在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上,呈现的是鲜明的亲娘风格,丝毫也没有后妈的味道。这种环境,注定了朱厚照的心理不会像他的前两任那样,留下永远也无法抹除的阴影。也就是说,朱厚照的心理应该是健康的。

此外,再来看朱厚照的家庭环境——母亲张氏凶悍凶猛,在宫里说一不二。父亲朱祐樘却懦弱胆小,还患有严重的人群恐怖症。这个家庭,其皇权结构是失衡的,是畸形的,但却非常类似于现代女权兴起的时代。

许多现代家庭,女性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一般来说家里都是设置了家规的。

第一条,太太永远是正确的。

第二条,如果太太错了,请参见第一条。

这两条家规尽管只是一个玩笑,却逼真地再现了现代女性的性格特点——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只知道一味索取而疏于体贴。而这恰恰正是朱祐樘与张皇后两人的婚姻写照。

朱厚照,他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母亲强势而蛮横,父亲懦弱而终日以泪洗面。如果这个孩子脑壳不太灵光,倒也罢了,偏偏他聪明过人,情商不是一般的高,对人际关系的微妙之处,洞察秋毫。任何时候,当他走进父母的卧房之时,就会立即感受到母亲那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场,在这气场的压迫之下,父亲形同于无,已经被压缩到了让人无限可怜同情的地步。

有关朱祐樘的形象,在现代社会也有一个标准称呼——窝囊废!

无论男人所取得的人生成就有多大,一旦家庭中女人占到了强势,那么男人就必然是窝囊透顶。

在朱厚照的家里,父亲朱祐樘贵为天子,母亲能够嫁给这样一个人,按理来说应该满足了——如果你要这样想,那么你就未免太不了解女人了。已经说过了,女性是非理性的,总而言之就是不讲道理。那么女性为什么不讲道理呢?因为女性一旦讲了道理,就不可爱了,而可爱则是女性的本能,是女性征服男人的柔软武器。所以女人绝对不可以讲道理,绝对不会讲道理,绝对没必要讲道理。

不讲道理,蛮横认性,这就是张氏之所以纵容自己两个弟弟的原始心理。试想,除了这桩事,她还能找到什么道理可以不讲?丈夫身为天子,富有四海,无论是任何要求,都可以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达到,你要不讲道理,那就只能另僻蹊跷,横行不法,与黑社会搅和在一起。除此之外,张氏真的没有办法体现出她女人的品味来。

我们要说的是,所有的这些,年幼的朱厚照都看得明明白白,洞若观火。

心理学告诉我们,凡男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功,而女性却以其蛮横占到上风的家庭,长大的孩子都会有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所带来的就是,看破红尘的乏味与烦恼。

朱厚照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看得太透,太明白,任何事情在他的面前,甚至连探究的乐趣都找不到。这种生活,直如一个人生活在没有智力的蚂蚁堆里,那是真的没什么意思。

证明这一点的案例,实在是太多太多,我们随便挑出一个来——临清镇守太监黎鉴,因为家奴横行不法,遭受到都御史王诩的制止,黎鉴怀恨在心,就趁王诩不备,一头撞了过去,把王诩撞得四脚朝天。然后黎鉴悲愤地飞奔到朱厚照面前,大哭道:“陛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那该死的狗官王诩,他勒索我不成,竟然拿脑壳撞我……”猜猜朱厚照怎么回答的?

当时朱厚照只是白了黎鉴一眼,冷笑道:“少来,一定是你有求于他而没有得到满足,谅他一个巡抚,又怎么敢欺侮你?”

黎鉴听了大骇,再也没敢吭声。

这个朝廷,这些个官员,简直就形同于市井无赖——这暂姑且不论,人一旦少了约束,露出来的多半是无赖的嘴脸。单说朱厚照的智慧,纵然是唐太宗李世民、宗太祖赵匡胤,也不敢不佩服的。

这个就叫看透。一旦看透,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就是朱厚照的可怜人生。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5、皇帝不急太监急

重复一下我们上面的结论:在父亲事业有成,母亲却以暴君人格占到强势的家庭里,孩子的成长会因为母亲的宠爱与引导,智商极高,非常聪明,但目睹父亲的卑微惨状,又会让孩子产生玩世不恭的心态。

智力优势加上强烈的责任心、事业感,那就是李世民之类的千古名君了。

智力优势加上玩世不恭,那就是明武宗朱厚照了。

这孩子把世界看得太透太透,缺乏神秘感,又因为他太过于聪明,又是予取予求的天子,人生缺乏足够地挑战。所以他登基之后,就将天下交给大太监刘瑾肆意祸害,而他自己呢,则流连于花街柳巷,寻找感官刺激。

于是刘瑾主事,百官遭殃。百官遭到的最大祸害,是在正德三年时,宫中突然出现反动标语——有人匿名上书,揭发刘瑾的种种罪状。刘瑾大怒,顿时喝令大小官员三百余人,统统跪在奉天门下,若不交出写反标之人,这事就没完。因为太阳酷热,当场有三名老臣子活活晒死,其余的官员忍无可忍,就纷纷斥责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谁斗胆反对刘公公的英明领导?立即站出来!拖着这么多人跟你一道遭罪,你还有没有一点社会责任感?”

但是闹到最后,却发现这封匿名信,有可能是宫中太监写的,此事才不了了之。

此后刘瑾的权势愈发显赫,让他的心里渐然生出愤满与不平。心想,朱厚照这个小王八蛋,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投胎时选点精确吗?真要说显摆皇帝的威风,老子不是比他更有创意?

小人就是这样,他从你这里得到的越多,对你的仇恨就越深。于是刘瑾就找来三个江湖术士余明、余伦和余子仁,这仨家伙也不傻,见到刘瑾之后,大惊,日:“公公命中合当大贵!”刘瑾大喜,术士的话证实了他老刘才是天命有归,遂密造印玺龙袍,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登基。

偏巧在这时候,宁夏安化王也在到处找术士,可是宁夏地带流行的是巫风,结果他找到一个女巫,女巫给了安化王一只鹦鹉,那鹦鹉绿脑壳,黄嘴巴,见到安化王就大叫:“陛下,我可找到你了……”当时安化王就激动地哭了,说:“你看你看,早就知道这天子该由我来做,是应该换届选举的时候了,朱厚照那古惑仔,他也不行啊。”

安化王遂反。师出宁夏,却不幸遭遇到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仇铖,被仇铖嘁哩咔嚓,吱哩呜啦,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将安化王的叛军捣得稀烂,并将其俘虏。当朝廷派出的大军匆匆赶到之时,竟发现压根没有什么平叛厮杀,只有一场规模盛大的献俘仪式。

安化王全家男子宰光光,女性送入凤阳皇狱,囚禁了起来。唯有一个小孙子,飞逃入山,忽闻寺钟之声,大喜,于是入寺落发,从此琢磨着吃斋念佛,不理人家闲事。却不曾想,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冲突,这座和尚庙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奈得寺僧凶猛,欺负这孙子面生,每天变着法子折磨他。眼看再呆下去,难免会被众僧活活蹂躏死,小孙子走投无路,只好出寺自首——出来那可就是千刀万剐,可这孙子宁可被人剐了,也不肯再在庙里多呆一分钟,可知这座寺庙是多么可怕。朱厚照看这厮被庙里的秃头打得太惨,居然不忍心杀他,送入凤阳高墙内圈了起来。

安化王的孙子是后来的事,但在征剿安化王的进程中,名臣杨一清与监军太监张永风云际会,碰到了一起。于是两人就商量:“咱俩这么有本事,不干点事真是太可惜了,那干点啥呢……要不干脆打掉刘瑾反动集团吧。”

于是张永回来,跪在朱厚照面前,苦求朱厚照干掉刘瑾。朱厚照断然拒绝,张永急道:“刘瑾可是要夺你的天下啊。”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他要天下,那就拿走好了。”

这就是朱厚照对此事的态度了。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朱厚照没心没肺,不把万里江山放在心上。只不过他心里明镜一样,江山这东西是那么容易拿走的吗?噢,你说容易,那你拿一个试试……这不,刘瑾要拿,张永哭诉,于是朱厚照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非要抓他,那就带人去抓吧!”好嘞,圣旨就这么下来了。

是夜,太监张永带人闯入刘瑾的府中,先将刘瑾捆成粽子样,然后搜出来各种奇门兵刃,并龙袍印玺。刑官问刘瑾:“对此你如何解释?”刘瑾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这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刑官问:“请你解释,如何用龙袍和玉玺来保护皇上的安全吧。”刘瑾:“这个……你还真把咱家问住了……”

于是刘瑾被零敲碎剐。

瞧清楚了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弄权,刘瑾,他不过是依附在权力尾骥的一只寄生虫而已,真正掌控权力的,是古惑仔朱厚照,只要朱厚照小指轻弹,“噗哧”一声,显赫一时的刘瑾就立即灰飞烟灭。朱厚照太清楚这一点了,所以他才不把刘瑾放在心上,皇帝朱厚照不着急,太监张永跟着瞎着急。说透了,所谓刘瑾企图夺权云云,不过是其政敌为了清除掉他,危言耸听而已。试想朱厚照天天看着这么一张张勾心斗角的嘴脸,他能不烦吗?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6、身边带的是寂寞

厌恶于朝臣的名利相争,勾心斗角,朱厚照渴望着能有一片自由的天地,放飞他的心灵。

于是佞臣江彬“嗷”的一声,浮出水面,走入历史。

但江彬其人,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佞臣的,相反,他曾经是战场上不顾生死,保家卫国的铁血军人。当时民间恐怖主义人士刘六、刘七混入京师,发现武宗朱厚照正在大街上和一群小流氓打群架,忽然有司冲来,就见朱厚照掉头狂逃,硬是没有让有司逮到,板子打屁股。刘六、刘七看到这情形,惊讶地说:“我靠,原来皇上是这么个德性,玩这个,咱们可比他资格老啊。”

于是裹胁不明真相的群众数十万,刘六、刘七遂反。

当时还只是一名战士的江彬,奉命去给刘六、刘七做工作,双方战于淮上,只听嗖嗖嗖,刘六、刘七那边狂射三箭,其中一箭射在江彬的脸上,贯颊而入,从耳根子后面透出。当时江彬火大了,猛一把拔下了箭,骂了声:“娘稀皮!”不由分说,催师而入,乱箭回射过去,刘六被一箭射死,刘七中箭,落水而亡。

江彬立下了战功,受到了国家领导人朱厚照的亲切接见。

朱厚照亲切地问江彬:“喂,打仗好不好玩?”

江彬道:“超好玩,陛下,跟你说做这个皇帝你亏大发了,还不如跟我……”

此言一出,遂有小皇帝夜逃出京师,大草原激战小王子的精彩故事。这段历史说的就是朱厚照渴望着纵横沙场的刺激人生,遂带了几个亲随,闯过居庸关守将张钦,冲向大草原,四方明军闻知大骇,忙不迭地赶过来护驾。朱厚照来得正巧,鞑靼小王子正集结了五万人马,挑挑捡捡不知从哪下手,闻知武宗亲自出关,大喜,遂统师而来,与朱厚照决战于阳和地带。

是役也,打得如火如荼,热情洋溢,头轮大决战就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大杀大砍。朱厚照跃马扬威,亲率江彬与亲信太监张永,杀入敌营,鞑靼骑士向着朱厚照疯了一样扑过来。明军急急护驾,架住鞑靼人的刀,让朱厚照快过来砍脑壳。可鞑靼骑士忒不配合,竟然在这么工夫里,嘁哩咔嚓地砍掉了一堆明军的脑壳。是役也,明军摘下鞑靼人的脑壳六个,自己的脑袋被人家摘去五十二个,还有五百六十三人负伤,从此享受国家抚恤金。

玩过了之后,就爆发了人类历史上最具闪光点的“游龙戏凤”事件。

游龙者,朱厚照也,因为这厮一天到晚瞎溜达,跟泥鳅一样溜滑,逮也逮不到,故称为游龙。凤,民间传说是李凤姐,但实际上这个女生姓刘,她是乐户刘良的女儿,一名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当朱厚照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人家,丈夫是乐工杨腾。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这段婚姻是不牢靠的,缺乏感情基础的。何以见得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大牌女明星嫁给一个场记?

事情的发展,一丝不苟地遵循着历史的逻辑行进,朱厚照喜欢死了这名艺术家,就带她回到了皇宫——说到这里,先岔开话题,聊聊朱厚照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皇后吧。

这位皇后姓夏,乃大臣夏儒的女儿,但是朱厚照打小目睹了太多太多的老妈欺负老爸的惨景,对女生有着一种先天性的鄙视心理。所以对这个皇后,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从来不进皇后的卧房,不上床,生生地把个夏皇后熬成了老处女。没办法,谁让朱厚照的幼年家庭是那么的怪异呢?

现在朱厚照有了刘氏,爱之不舍,带到了宫中的豹房里,从此对刘美人言听计从。

后来他要出差,去江南南征,临走之前担心刘美人的安全,就拔下她头上的玉簪,说:

“我拿这个作为信物,如果有人来叫你走,不见此物,你决不可以离开,听清楚了没有?”于是朱厚照就带着玉簪上路了,可是在半路上,他却把这么重要的信物给弄丢了。

也许正是因为信物丢失的缘故,他忽然想念刘美人,就派了太监去把她接来。刘美人不见信物,坚决不肯走,最后没办法,朱厚照只好乘舟夜归,这才把她带出来。

这大概是朱厚照生平头一遭对女人产生情爱。但是情爱一如政治,唯有在一知半解朦胧状态下,才显得美丽。朱厚照看得太透太透,最要命的是他的女人又太多,玩心太重。刘美人和他一道检阅杨州烟花女子的仪仗队,开心倒是非常地开心,但说到底,朱厚照一生都在渴望着一个伙伴,一个朋友。

朱厚照,他身边带的不是刘美人,是寂寞。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7、儒家大智慧

朱厚照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不想像傀儡一样,终其一生任人摆布。

但如果不做这个皇帝的话,那未免又太亏了,毕竟皇帝是这世界上最难谋得的职业。这世界上有许多职业,如掏粪工、挑夫工、擦鞋匠、扛包工,只要你愿意干,绝对不会有人拦着你。但如果你原本是个掏粪工,却突发奇想,想要做个皇帝的话,这个就比较的难。

所以于朱厚照而言,最理性地选择,莫过于皇帝该做还要做,但人生的自由与心灵地放飞,该追求也要追求。

但是你的屁股已经坐在龙椅之上了,又如何一个追求自由法呢?游山玩水也好,游龙戏凤也罢,北征打架也好,检阅红粉也罢,说到底,你仍然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在做这些事。而这皇帝之位是你世袭来的,缺少了必不可少的奋斗历程,连奋斗都没有,人生的成就感,又从何谈起呢?

但是这个人生的死局,硬是让天才的朱厚照给破解了。

他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再给自己一个全新的身份,他甚至为这个身份起了一个名字:朱寿!

所以,当他听说宁王朱宸濠嚷嚷着换届选举,公然起兵的时候,朱厚照大喜,立即颁旨:钦命奉天征招讨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前往平定……现在他已经不再是朱厚照了,他只是一名赤胆忠心的战士朱寿。至于他头上的那么多头衔,那没办法,那是人家朱寿在北征鞑靼小王子的时候,血搏沙场,九死一生拼挣来的,你有什么不服不忿的?

没人敢不服不忿,于是威武大将军朱寿就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大将军朱寿南征,是要去摆平闹事的宁王,可宁王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吵吵嚷嚷地要换届选举呢?

徜若推究起来,这个宁王也和前面的安化王、刘瑾没多大区别,都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式,认为朱厚照太古惑,完全不具有一个国家领导人应有的素质,所以才主动寻求江湖术士的蛊惑,跃跃欲试地要大闹一场。

宁王朱宸濠,他是朱元璋第十四个儿子朱权的第六代孙子。正德八年的时候,他找来江湖术士李自然、李日芳,这俩家伙到了南昌,顿时大吃一惊,惊呼曰:“我靠,不得了了,城的东南方向,有天子气耶……”

啥玩艺儿叫天子气呢?

就是全国人民一致期待着宁王的英明领导的意思。

从此宁王招降纳叛,积极引进人才,武的有江湖大盗杨清、李甫、王儒等,号称把势。文的有南昌举人刘养正,养正,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的意思。然后又秘密联络江湖豪杰凌十一、闯二十四等兄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按计划,宁王打算是乘武宗朱厚照又满世界乱跑的当口,假称太后密旨进京监国,宰掉朝中讨厌的大臣,传檄天下,号召全国人民揭发检举流窜犯朱厚照,有将其扭送公安机关者,颁发一定数量的奖金,并授予劳模的荣誉称号……

总之,计划非常之完美,就是不太好执行。

为啥不好执行呢?因为宁王运交华盖,时衰命蹇,他闹事的时候,恰好赶在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大儒王阳明横空出世的节骨眼。

那王阳明出世,关人家宁王什么事呢?

这个……这么说吧,夫王阳明者,乃中华儒家文化积千年之久,才盛开的那么一朵奇葩。说起儒家文化这种东西,那是超级地让人上火,这东西的逻辑结构,深藏于零零星星的只言片语之中,其特点是聪明人学了会弱智,弱智学了会变傻,傻子学了会变白痴。只有极少数极个别的超天才,才能够把握住这宏大思想的脉搏,从而达到超凡入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异境界。

也就是说,孔孟这闹心的玩艺,承传了千余年,苦等了千余年,终于等到了王阳明——偏偏宁王这时候要闹事,你说他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说了这半天,那王阳明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呢?

就这么说吧,当宁王朱宸濠意气风发,仰天长笑之声,大儒王阳明正在福建打击由一伙军方恐怖人士所发起的群体事件。正闹腾着,忽闻宁王起兵,王阳明立即弄来一身农民工衣服,把脸涂得漆黑,一日一夜狂奔到了江西临江,然后和当地官府接洽,立即征召四乡民兵,趁着宁王朱宸濠攻打安庆的机会,来了个黑虎掏心,围魏救赵,突兀杀入了南昌。

突闻老巢被连窝端,当时朱宸濠惊讶得差点没哭出来。你说我们老朱家正在商榷换届选举的事儿,你个书呆子王阳明跟着瞎搅和什么?大怒之下,朱宸濠回师营救,却被王阳明让开大路,占领两厢,抢空门而入,连夺南康、九江。害得老实厚道的朱宸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逃往樵舍,希望建立一个解放区。

那边王阳明牛气烘烘,催师猛入,水陆并进,四面合围,将朱宸濠并老婆孩、部属朋友,统统抓了起来。

原本是一场完全符合法律的换届选举,就让王阳明给彻底搅黄了。

消息传出,威武大将军朱寿正在征招讨的路上。闻说朱宸濠已经为王阳明拿获,朱寿勃然大怒,当即向王阳明发出最后通谍,勒令战犯王阳明悬崖勒马,及早回头,马上释放朱宸濠,放弃与皇帝为敌的反动立场。否则,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由王阳明自己来承担。

第八章 武宗朱厚照——古惑仔的江湖岁月 8、武林又见风波恶

按理来说,王阳明逮到了朱宸濠,平定了叛乱,这是好事啊,为啥朱厚照反倒勃然大怒呢?

这是因为,威武大将军朱寿此番出征,志在必得。本打算由自己来狠狠教训一番朱宸濠,将其击败并擒获,从而青史留名,并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这是朱厚照给自己没定的一个人生游戏,只有这么玩过来,这个皇帝才是由他自己奋斗得到的,这样他的人生才会圆满。岂料大儒王阳明跟着添乱,竟然把朱宸濠逮住了,那朱厚照的人生目标又在哪里?什么事都让你王阳明干了,朱厚照又玩什么?

王阳明把人家朱厚照的人生课题给做了,难怪儒家不讨人喜欢。

在朱厚照的暗示下,一伙太监蜂拥冲入南昌城,叫着王阳明的名字,在街上破口大骂:“姓王的,你个王八蛋,丢你老母!马上给咱家放了朱宸濠,否则骂死你!”

老百姓听到骂声,都紧紧地关了房门,躲在家里,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看,想看王阳明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王阳明笑咪咪地把骂娘的太监们迎进内室,搬出一只箱子,打开来,只见里边满满的,全都是宫中太监们和宁王暗中勾结往来的书信。看到这情形,小太监们吓得面无人色,再也不敢骂娘,赶紧向王阳明求情。

王阳明说:“叫你们的张公公来!”

张公公,就是打掉大奸宦刘瑾的太监张永,他来到之后,和王阳明举行了秘密会谈,说:“王阳明,不是咱家骂你,瞧瞧你自己办的这事,太操蛋了!皇上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才把宁王的谋反激起来,这是皇上的人生课题啊,完成了这个课题,皇上就成长起来了。你说你王阳明多什么事呢?显你书读得多,有本事啊?”

王阳明道:“抓宁王朱宸濠,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都怪我学习不够,把自己等同于普通群众……可是老张,你也替我想想吧,我翻破了儒家经典,才终于悟到了终极人生智慧。如果不乘着宁王这件事情上炒作炒作,天下人又如何知道儒家思想的博大精深?我炒作成功了,天下人都知道读书之重要,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业啊。相比于皇上的人生成长……唉,他爱成长不成长,关我屁事!”

张永说:“王阳明,注意你的态度,现在你只有一条出路,何处何从,你自己选择。”王阳明问:“什么出路?”

张永说:“你必须重新炒作这件事,就说宁王朱宸濠之所以被擒获!全是因为皇上的英明领导,你王阳明只不过是忠实地执行了皇上的思想路线,才取得了微小的进步。与各级领导相比,你还需要加强学习,努力克服自身的不足,再接再厉,戒骄戒躁,再立新功……听清楚了没有?”

王阳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把朱宸濠移交给你了,老子不管了,老子回家教学生读书……”

于是王阳明重写了奏章,把擒获朱宸濠的原因归结为“奉威武大将军之方略”的结果。然后张永将朱宸濠打入囚车,押往南京。途中,朱宸濠饿得半死,苦苦哀求给口饭吃,遭拒绝。不长时日,终于被送到了南京演校场上,就听锣鼓喧天,金戈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笼门打开,朱宸濠从里边钻出来,就见朱厚照腰间围了个兜裆布,大叫一声哪里走,直扑过来,抄起宁王朱宸濠的脚腕,用力往起一掀。朱宸濠大怒:“你个小王八蛋,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偷袭,懂江湖规矩吧?”愤怒之下,疾扑过去,照朱厚照的脑壳上就揍。

有分教:帝王千秋古惑仔,沙场鏖战把人宰。江湖邀斗风波恶,脚丫专往脸上踩……斗不若干回合,由于朱宸濠多日水米未进,又被囚于笼子之中,等于已经废了他一半的武功,所以斗到最后,被朱厚照卖了个破绽,抢空门而入,一跤将朱宸濠掀翻,大脚再往脸上砰砰踹上几脚。朱宸濠悲叫一声:“朱厚照,你不守江湖规矩,倚多为胜,好不要脸……”这场决斗,就这么结束了。

生擒了宁王朱宸濠,从此朱厚照的大名,不胫而走,江湖上尽人皆知,无人不晓。而此时,他却已经参透人生,避居于镇江,与名臣杨一清钦酒赋诗,探讨人生。原本这是挺好的事儿,可宫中不停地催他回去,愤懑的朱厚照踏上回家之路,经过清江浦时,一个不留神,扑通一声跌进了水里,再捞上来,虽然性命无虞,却已经是冻得唇齿青白。朱厚照病倒了。

尽管身体虚弱,但他还是强挺着主持了祭天大典,正祭祀间,忽然眼前一黑,昏厥于地,殷红的鲜血淌出口角。人民的好皇帝,伟大的领袖朱厚照,病危。

他留下来的遗言是:此前种种,都是我的责任,与我身边的人无涉,只希望我死之后,你们能够善保其身……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早年虞传天下于唐尧,说的就是这句话。由此可知,这个年轻人也和王阳明一样,已经尽得儒家思想之精要。在他的玩世不恭,游戏人生之后,隐露的是他对人类愚钝的无奈苦笑。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1、资质平庸会闹事

通常情形下,人们会有这样一种认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必然有着智力上的优势。如果你敢说你比大人物还要聪明,那就是存心找骂了——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混得这么惨,人家比你笨,反倒高高在上,你说到底谁笨谁聪明?

但是这种观点和认知,只在竞争体制下的社会有效果。比如说,高考中的尖子生,自我奋斗成名或发家的人,如果是少了智力上的优势,他们是不可能于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的。

但如果遭遇到世袭的社会法则,这条规律,就不见得再有效果了。

比如说,大明帝国的第十二任皇帝,世宗朱厚熜,就是这么一种类型。

也就是说,在明武宗朱厚照而后,将由资质平庸的朱厚熜来唱主角了。情形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他的求职简历吧。

朱厚熜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厚熜

出生:1507年9月16日

籍贯:湖北省钟祥县王府庄园的一株老树下

属相:兔

星座:处女座

血型:B型

身高:164公分

体重:52公斤

相貌特征:普通,满脸怒气冲冲。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二任皇帝。

特长:猜疑心犹重,喜欢把话说得不明不白,难为别人。

社会关系

父亲:献王朱祐杭

母亲:蒋氏

妻子:陈氏

儿子:10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3岁:父亲死,与母亲蒋氏相依为命。

15岁:表哥武宗朱厚照死,被群臣和全国人民一致推选为大明帝国的第十二任皇帝。

15岁:母亲蒋氏入朝,但闻知群臣一致推选她为皇帝的婶子,禁止再做皇帝妈,蒋氏悲愤,拒绝前进。

15岁:明确向张太后提出辞职,被挽留。

15岁:张太后以王妃之礼视待蒋氏,朱厚熜怒,从此两厢结怨。

16岁:蒋氏房居起火,大礼之争初现端倪。

16岁:朱厚熜的第一次婚姻,娶妻陈氏,当年离异。

16岁:朱厚熜的第二次婚姻,娶妻张氏,七年后离异。

17岁:朱厚熜发表严正声明,就是要管他亲爹叫爹,群臣大怒。

18岁:朝臣分裂为亲爹派和非爹派两大政治派系,其中亲爹派认为皇帝的爹就是皇帝的爹,而非爹派则认为皇帝的爹不是爹,最多只能算叔叔,由是两大政治派别箭拔弩张,斗得不可开交,最终在朱厚熜的英明领导之下,亲爹派打退了非爹派的猖狂进攻,有力的捍卫了皇帝的亲爹。

18岁:大同兵变爆发,一小撮少壮派军人,为了逃避战争,悍然杀害军官,蹂躏百姓。

24岁:与张皇后离异,娶新皇后方氏。

27岁:大同兵变再次爆发。辽东巡抚吕经正设宴,亲切慰问几名美貌的性产业工作者,遭乱兵破门而人,将吕巡抚并多名性产业女工的衣服剥光,关入笼子里游街。

34岁:权奸严嵩入京,出任礼部尚书。

38岁:正式提出离休,遭群臣哭天抢地否决。

41岁:十二女子反动集团事件爆发,是夜,朱厚熜与曹妃同榻。曹妃去洗手间的工夫,十二名宫女潜入朱厚熜卧室,欲勒死之,未果,十二女子俱被剐,连累曹妃也被剐为零碎。

46岁:名臣夏言被斩弃市,时年76岁。

50岁:倭寇大掠浙闽,总督胡宗宪诱斩倭寇汪直。

55岁:道士蓝道行进言,思斩严嵩。

56岁:斩道士蓝道行。

57岁:贬窜严嵩之子严世番,杀胡宗宪。

58岁:严世番纠结不明真相的群众,大搞群体事件。

59岁:斩严世番。

60岁:卒,死因,服食丹药过多,憋死。

我们可以注意到,朱厚熜执政时期,江湖上可谓是风起云涌,嚣闹非常,境外是蒙古兄弟俺答不停地跑来闹事,沿海是中国人和日本人搅和在一起,大行倭寇之乱。朝中是几派大臣打得你死我活,后宫则是一群女生大打出手。总之,一个人能够把天下弄到这份上,那绝对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么,何以明武宗朱厚照时代,肆意游玩胡作非为,天下却一片安静,等到了朱厚熜这里,就搞成这么个样子呢?

原因就在于朱厚熜的资材平庸,平庸并不意味着他的智商有多么的低,事实上,朱厚熜智商系数,恰恰卡在一个平均线上,既不高,也不低,既不聪明,也不愚笨。这种智商的人,如果作为一个百姓,那是活得相当地幸福,该有烦恼一个也少不了,该凑的热闹,也会全盘照收。唯独是将他放在皇帝这个职位上,这就凸显出处处别扭来。感觉到别扭,那就会闹事。这就是朱厚熜执政能力的全部总结了。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2、亲爹从此成叔父

这可怜虫会被聪明人玩死。

但如果这个资质平庸的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呢?

那么他就是朱厚熜了。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明武宗朱厚照死后无子,于是朝中重臣立即开会秘密研究,研究的结果,是分头行动。

分什么头呢?第一头,就是假传武宗圣旨,骗统率着锦衣卫的大帅仔江彬入朝,斩之——为啥要斩他?因为他只忠于朱厚照一个人,现在朱厚照死跷跷了,没理由相信他会向别人效忠,一刀砍了,大家方便。

第二头,就是派出一个外交使团,杀奔湖北献王府,请小献王朱厚熜来京赴任,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二任皇帝。

在这个外交使团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张鹤龄。

张鹤龄,便是朱祐樘老婆张皇后的大弟弟,这厮曾经成立大明帝国拆迁办,拆了也不知多少人家的房子。后来他又纠结黑社会团伙,和当时的太皇太后周氏一家血搏,闹得江湖沸沸扬扬,多有黑道兄弟卷入这场热闹地折腾之中。再后来,他被书生李梦阳暴打,当场打飞两枚牙齿……镶补了烤瓷牙之后,他终于再度闪亮登场。

朝中群臣,以大学士杨廷和为首,大家心照不宣,希望能够在将朱厚熜请来之后,好生地调教一番,调教到听话为止,大家也好放手大干一场。而张鹤龄也有他的小九九,他也同样想调教一下朱厚熜,调教到朱厚熜只听他的话为止。就这么一番勾心斗角,无形中凸显出了朱厚熜的权力优势。

也就是说,因为张鹤龄的介入,让朱厚熜忽略了自己智力不足的缺陷,却牢牢地把握住了自己的优势——权力在自己的手中,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生杀予夺,无所不行,诸色人等,皆奉号令。

我们不知道张鹤龄在途中是否和朱厚熜谈过什么,也许不需要谈什么,朱厚熜毕竟是生于皇室之家,对于权力的重要性,还是有感觉的。

所以,当他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师之后,发现朝中大门不开,旁边另有一小门,朝臣让他从小门钻进去。当时朱厚熜就不乐意了,说:“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钻进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钻进来吧,给你皇帝……”为啥皇帝要钻狗洞呢?大臣们解释说:“你现在还没登基嘛,你顶多只能算个小王爷,所以才让你走小门……”朱厚熜摇脑壳一晃:“少来,老子还没登基呢,你们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登基之后,还不尽由得你们胡来啊?少哕嗦,要不打开大门,要不……要不老子不进去了,看你们咋整。”

眼见得这家伙不好糊弄,大臣们都很无趣:“算了算了,就打开大门让他进来得了。”

于是朱厚熜昂昂然从大门而入,到了龙椅前,屁股还没有挨上去,大臣早有建议呈递上来,朱厚熜打开这建议一看,登时眼睛就有点瓷实:“这上面老多字……说的到底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大臣们笑咪咪地说道:“就是呢,你当天子了,这个天子之位啊,是你表哥朱厚照留给你的。所以呢,你应该管朱厚照叫爹……可是你俩辈分一样啊,乱叫爹是不妥当的。所以呢,眼下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就是你不用管朱厚照叫爹,但是呢,你也不能再管你爹叫爹了……嗯,亲爹不叫爹,那叫啥玩艺儿合适呢?有了,你就管你爹叫叔叔吧……还有还有,你妈以后也不是你妈了,你要管妈叫婶子,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清楚你娘个头!朱厚熜既惊且诧,火上心来,就为了当这么一个狗屁皇帝,连亲爹都得搭进去,这叫什么事啊!

大礼之争,于是爆发。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3、皇帝要辞职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朱厚熜时代的大礼之争,彻底撕裂了朝廷,将朝臣一分为二。总的说来,大臣们就是分为亲爹派和非爹派两个水火不容界限分明的阵营。亲爹派,就是支持皇帝管他亲爹叫爹的这么一个政治阵营,而非爹派,就是认为皇帝不能管自己亲爹叫爹的这么一个阵营。总体的趋势来说,非爹派在朝廷中占有着绝对的优势,基本上人人都是非爹派,人人都认为皇帝不应该管亲爹叫亲爹,但是亲爹派终究是获得皇帝本人支持的,所以这一政治派别,虽然是朝臣中的异类,但也在慢慢地成长并壮大。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亲爹派,就是让皇帝管自己亲爹叫亲爹,这么个派别听起来没什么错误啊?相反,非爹派的政治观点倒是让人极度困惑,明明是人家皇帝的亲爹嘛,你非不让人家叫亲爹,这个这个……道理何在?

实际上,非爹派没啥道理可言,尽管他们表面上的理由,是维系朱厚照的皇权法统。但不让人家朱厚熜管自己亲爹叫爹,这么个恶搞法,明显已经违背了儒家的法则与要义,纯粹是无理取闹。

但是,非爹派所拥有的人数过于广众,或许是因为这个游戏超好玩的原因吧,朝臣之中,近乎百分之百都是非爹派,摆明了在玩朱厚熜。

如果朱厚熜的脑壳笨一点,又或是聪明一点,事情就好办了。太笨的话,朝臣们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朱厚熜既然发现自己玩不过大家,也就认命了。反之,如果他再聪明一点的话,那么他就很容易地把朝臣们说得哑口无言,以智慧赢得这场博弈的胜利。但要命的是,朱厚熜的智商,低不成,高不就。低又没有低到认命的程度,高又没有高到能够战胜别人的程度,正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节骨眼上,这可就难办喽。

于是冲突就开始了。

先是,朱厚熜的亲妈正兴冲冲地赶往京师,准备过过老太后的瘾,行至半路,就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如果她希望自己进京的话,那么,就必须首先声明放弃自己的妈妈职位,改任朱厚熜的婶子。

听到这个消息,这女人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古往今来的皇帝,多了去了,哪个做儿子的当了皇帝,不是先把老妈捧到香案上供着?怎么轮到自己家,规矩就变了呢?你变规矩也得有个说法啊?偏偏说法又没有,这岂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老太太生气了,拒绝进京。把这个难题留给了儿子——你看着办吧。

朱厚熜太清楚不过了,如果他明确表态,不认娘亲的话,那么他这个皇帝,今天就算是到头了。让老百姓听说了这事,还不得戮烂他的脊梁骨?哦,就为了当皇上,连亲妈都不要了。而且以后他休想再在群臣面前抬起头来,群臣赢了这一场,铁定是痛打落水狗,天知道下一步,那帮家伙又为他准备了何等可怕的陷阱……万般无奈之下,他去找张太后——也就是欺负了朱祐樘一辈子的张皇后,大明拆迁办主任张鹤龄的姐姐。

在张老太太这里,也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酸楚。她一辈子就生了俩儿子,老大朱厚照当了皇帝,老二不满三岁就死了。而这个缺大德的儿子朱厚照,他一辈子疯玩,到死也未能生出一个孩子来,最终导致皇脉断绝,只能从别人家里挑一个来凑数。

所以这张老太太,她心里是完全支持朝臣们的意见,认为朱厚熜的亲妈决不能算是妈,自己才是朱厚熜的妈,只要能够降住朱厚熜,那自己的晚年就有靠了。所以说,这老太太才是朝臣们的真正幕后指使人,非爹派正是奉了她的指令而行事。

但是现在朱厚熜来了,进门就说:“张婶,跟你说个事,我准备回湖北老家去了,以后宫里的事儿,张婶你多担待着点儿……”

张老太太听得直眨巴眼睛:“啥意思?你是皇帝,应该坐在龙椅上……回湖北老家去干啥?”

朱厚熜回答:“这皇帝,我已经向董事会提请辞职了。不辞不行啊,不让我认我亲妈,那我以后还怎么混啊……”

辞职?正好!张老太太喜形于色,然后又发起愁来。你娘的,你说辞职就辞职啊?现在天底下人都知道你已经做了皇帝,忽然又说辞职,你辞了职,再去逮个人来做皇帝?可这工夫里,如果有人趁机闹起来,造起反来,可怎么办?

不行!张老太太断然拒绝:“你的辞呈,董事会不会接受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朱厚熜:“没啥可考虑的,要不接受我的辞职,要不让我妈进京,你们掂量着办吧。”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4、后宫沦为战场

眼见得朱厚熜铁了心,朝臣无可奈何,只好后退一步,暂时允许朱厚熜管他亲妈叫妈。

连续赢得了几场胜利,朱厚熜对这伙人心里就有数了。

这伙人明摆着是在欺负他朱厚熜老实,欺负他脑壳笨——每当他看到群臣们拿他当傻瓜耍时那诡诈的眼神,就让他说不出来的愤怒。他痛恨别人把他的智商看得太低,但这事也奇怪了,他越是为此愤怒,大家就越是认为他的智商不高,越要拿他当傻子糊弄。

这种糊弄,到了他登基的第三年,终于趋于白刃化。双方都撕破了脸皮,朱厚熜一定要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傻!而朝臣却不惜大搞非法集会,强势逼宫,一定要让朱厚熜承认自己智商超低。

事情发生于朱厚熜正式下达诏书,追封自己的死爹为死皇上的时候,朝臣修撰杨慎大呼:“兄弟们,大明朝养士一百五十年,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不让皇帝管亲爹叫爹吗?可是如今,皇上他公然挑战普适价值观,认爹作父,是可忍孰不可忍!仗义死节,正在今日,兄弟们,我们宁肯全部死光光,也不能由任皇帝在认爹作父的错误路线上,越走越远!”

一呼百应,群臣嚣嚣,三百名朝官于左顺门举行了游行集会,并跪伏于地,以此示威。朱厚熜气得牙都痒痒,骂道:“丢你老母,三年前老子怕了你们,任由你们欺负凌辱,难到了今天,老子已经掌握了锦衣卫这柄杀人利器,还会再怕你们不成?”

锦衣卫出动,将非法集会的头目统统抓起来。

头目被捉走,其余的朝官怒气冲冲,重力撞击宫门,摆明了造反的架式。朱厚熜这时候显示出了他那过人的淡定,所有参加非法集会的官员,统统下狱,一百八十名官员被拖到朝堂上,扒除了裤子打屁股,一边打还一边问:“你管你亲爹叫啥?叫叔叔还是叫爹?”有十七名大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场活活打死。其余的三百名大臣,统统流放!有了锦衣卫,国家已经不再需要大臣。不过话再说回来,连亲爹都搞不清楚怎么个称呼法的糊涂臣,有没有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大礼之争——实际上正确的叫法应该是:亲爹之争愈演愈烈,如一团熊熊的烈火,迅速地从朝廷曼延进入后宫。

第一个牺牲品,就是皇后陈氏。

陈氏是朝臣陈万年的女儿,是由张太后做主,晋级成为皇后的。史书上通常认为,她应该是属于张太后与朝臣阵营,是非爹派的。但实际上这个理由纯粹是瞎掰,恰恰相反,陈氏对于亲爹或非爹没什么感觉。女人嘛,毕竟不是政治动物。但糟糕的是,由于她来自于非爹派政治阵营,耳濡目染,受家人、张太后及朝臣的影响,对丈夫的智商表示出最大程度的鄙视。

那么身为皇后,陈氏是如何鄙视朱厚熜的智商呢?

话说陈氏自打升任皇后以来,发现后宫里黑压压密麻麻,各种牌号的美少女挤得纹丝不透、水泄不通。当时她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不好,这么多的美少女,老公面临的诱惑太大了,我得想个法子,收住他的心。

怎么个收法呢?

好办,陈氏立即悄悄派人把一个老道叫进来,吩咐道:“喂,老头,帮个忙,以后再见到我老公,你就对他说,说我这个皇后有旺夫相,能够让他升官发财……不是,能够给他生一大堆大胖小子,让他世世代代永亨仙福。”

拿人家的钱,就要替人家办事。这老道日后见到朱厚熜,就忽悠道:“哎哟……贫道掐指一算,不得了了,皇上啊,你得马上跟皇后上床啊,上了床,你的运气大大地好。”于是朱厚熜飞奔回宫,关上门窗,立即把陈皇后放倒……可见这厮智商是真的不太高,连这种话也敢信。

没有多久,陈皇后果然怀上了身孕——相是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早有人发现了老道瞎忽悠,为了争宠,偷偷地把这事告诉了朱厚熜。可想而知,朱厚熜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是何等地悲愤。原来这个破女人是在玩老子,你明明知道我的智商不高……噢,我智商不高就该着让你玩啊?

怨念一生,陈皇后就算是彻底完蛋了。可最悲剧的是,她自己却自以为得意,对朱厚熜心里的愤怒,一无所知。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5、敢玩我就玩死你

朱厚熜已经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报复陈氏对他的玩弄。于是有一天,他故意在后宫与怀有身孕的陈氏并排而坐,宣召两名美貌妃子,张氏和方氏进来。进来之后,朱厚熜就故意拉住张氏的手,露出一脸馋样:“哇,这双小手,皮肤真细腻,滑腻如脂啊,让人恨不能咬一口……”朱厚熜这般色猪模样,放在现在文明社会,那是极端不妥当的。可放在封建时代的后宫之中,这却是属于他的权力,是合法、合理、合情,也是符合全国人民意愿的。

徜如果陈皇后不是在心里鄙视朱厚熜的低智商,恐怖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但是她实在是太瞧不起朱厚熜,但又知道这男人是后宫中唯一的雄性动物,不能招惹,所以嫉怒之下,一掌将张妃推开,还弄得茶盏翻倒,茶水溅了朱厚熜一身。溅你一身就一身,谅你的智商,也不敢怎么样!就见陈皇后眼睛一瞪,冲朱厚熜吼道:“注意你的身份,你可是皇上,要自重,别你妈的太丢人!”

朱厚熜正等着她发威呢,趁这个茬口,不由分说冲上去,揪住陈皇后砰砰砰一顿狂踹,当场将陈皇后打得生生流了产。

卧病于榻,陈皇后满心悲愤,想不通啊,老公笨到这种程度,居然还敢打自己。家庭暴力啊,难道笨男人也有权利打老婆吗?

她真的不知道,这世上,唯有笨男人和蠢男人才下得了狠心打老婆,聪明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打。

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陈皇后活活气死了。朱厚熜长松一口气,好,让你以后再玩我,再玩我我就玩死你……立即钦点最美貌的张妃为皇后,这个举措,旨在于向张太后集团表明最明确的敌对立场,毕竟锦衣卫在老子手里,谁怕谁?

张太后果然无计可施,眼看着自己安排在朱厚熜身边的眼线陈皇后活活气死。但没过多久,朱厚熜又发现张皇后不对头。或许是张皇后真的跟其他人一样,对朱厚熜的智商持居高临下的俯瞰态势,又或者这纯粹是朱厚熜自己的想象——而最大的可能是,朱厚熜自己太笨,脑子不够用,一旦知道张皇后有对他隐瞒的事情,就生出太多太多的疑心。

于是朱厚熜开始修理张皇后。

这厮用的办法极尽缺德,他声称尊从古制,这个想法应该是朝中非爹派给他的灵感,要求张皇后每天早早起床,只穿轻罗小衣,赴北郊种桑采蚕。实际上就是建立起了一个宫中五七干校,希望通过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他所讨厌的人知道点好歹。

想来宫中那些女子,多有弱不禁风者,又缠了小脚,走都走不动,偏偏被下放到了五七干校,苦不堪言,不在话下。再加上气候变幻无常,张皇后终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被淋得生了病。

闻知张皇后生病,朱厚熜大喜,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宫女们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故意让张皇后头戴一顶巨沉重的垂云冠,去参加时间超长的祭祀仪式,张皇后实在是疲惫过度,嘟囔了一句什么。于是朱厚熜正式宣布:张皇后骨子里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太严重,抗拒劳动改造,攻击大好形式,对新生政权充满了刻骨仇恨——因此,解除其皇后职务,打发到冷宫去认真反省。

张皇后在反省中死去。

终于轮到了美女方氏出任大明帝国的皇后了。但是她出场没多久,就遭逢到了史上最有名的十二女子阴谋集团大案。

十二女子反动集团,实际上有十六个人,由宫婢杨金英为首,其成员清一色劳动妇女,她们是实在忍受不了种桑养蚕的重体力劳动,就密谋说:“皇上这个变态狂,一门心思琢磨着折磨别人,莫不如我们等到晚上,把这个家伙勒死……如果皇帝死了的话,五七干校就该解散了吧?”

是夜,朱厚熜正在幸御最美貌的曹妃,一番戚哩咔嚓过后,曹妃起身去洗手间。这时候十几名女子溜了进来,一条绳索突然勒在朱厚熜的脖子上,大家两头拉住绳索,用力一勒,“嘿呀呀……呀嘿呀嘿呀嘿……”却是作怪,朱厚熜只管手脚乱动,硬是不死。怎么回事呢?

原来,杀人也是门技术活,十六名女子业务不熟悉,勒在朱厚熜脖子上的绳索,打成了一个死结。所以这朱厚熜,越勒越是不死,只是想喘口气,也是千难万难,只有拼命地扑腾手脚,表示对此强烈抗议。

勒不死也没关系,只要顺手抄起只尿壶或脚凳,照朱厚熜脑壳上“哐”的一声,不信他还有本事再折腾——可要生出这种想法,需要的是极为淡定与冷静。而这种淡定冷静,非业务娴熟的杀手是做不到的。凑在这里的女子,多是跟着来起哄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习惯于哪人多就往哪儿跑,如今看到朱厚熜迟迟不死,后面的人就害怕起来。

一名叫张金莲的女子脑子最先灌水:“不得了了,皇帝扑腾个没完……快点让皇后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飞跑着去向方皇后报告。

方皇后急忙赶来,叱退众宫女,替朱厚熜解开绳索,这才救了他一条老命。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6、邪恶的报复

人的性格就是人的命运——意思是说,什么性格的人会遇到什么事。

朱厚熜,他是历史上罕见的,差一点被一群宫女活活弄死的皇帝,这就表明了他的个性与众不同——极度令人厌恶,极度让人鄙视。

正是因为厌恶他,所以地位低下的宫女才会起杀心。正是因为鄙视他,所以宫女们才不会把他的帝王之尊放在心里,将杀心化作实际行动。古往今来的帝王多不胜数,可是被宫女下手谋杀的,朱厚熜他老兄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对于人的钦服,永远只是智力上的钦服,朱厚熜望之不似人君,惹得人人都要给他一刀,说到底,还是他的智商与他的职位严重不符。

在朱厚熜面前,似乎没有人能够抑制住自己那戏弄他的不臣之心。宫外是大臣们在嚣闹,而在此时,方皇后又开始了玩弄他。

审讯十二宫女谋杀朱厚熜一案,由方皇后担任法官。方皇后虽然是皇后,但最近老公却只睡最美貌的曹妃,而且出事的夜里,曹妃理应睡在朱厚熜的身边却偏偏不在,于是方皇后趁机公报私仇,不由分说,就命人将曹妃活剐了。

可怜的曹妃,明明这里边没她的事儿,却被拖了出去,剥光衣衫,再将她身上的肉切割下来,那凄惨的场景,让方皇后说不出地解气。“活该,让你这个骚狐狸再跟老娘抢男人!”

但是女人到底是女人,方皇后只知道老公智商不高,比较好糊弄,却忘记了朱厚熜手握杀伐大权,数不清的人想凑近过来打小报告。结果方皇后公报私仇的事情,很快就让朱厚熜知道了。

发现方皇后居然在玩弄他,朱厚熜的心,说不尽地痛楚。他被太多太多的人玩过了,真的忍受不了了,现在他要用最残酷的方法,告诉这个敢于蔑视他低智商的女人——不要伤害智商太低的人,智商越低,心里的怨毒之火就越盛,伤害别人的手段,也是越恶毒。

于是朱厚熜先和方皇后分居,搬出了乾清官,让这女人独守空房。感觉到这女人已经尝够了寂寞的滋味之后,更残酷的事情发生了。

乾清宫突然燃起了大火,方皇后被困于火中,大声地呼救。火场外边,朱厚熜却露出了慈祥地微笑,并禁止任何人去营救方皇后。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欺骗过她的女人被烈火一点点吞噬殆净。他的心里,永远记住这个女人欺骗他的事情,却忘记了,当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正是这个女人亲手解救了他。

刻薄!寡恩!这就是朱厚熜的人生写照。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7、伪科学的奇葩

我们始终认为,朱厚熜的智商,并没有回落到一个令人无法容忍的程度——如果落到这个程度,那么他九成九会成为一个杀戮无数的邪恶暴君,实际上他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比如说在杀害企图勒死他的宫女时,手段极尽地酷毒。

但是,一个皇帝要想成为标准的暴君,那么他的智力必须要在平均线水准以下才成——只有这样的皇帝,对于形而上的理论没有兴趣,偏偏在人际关系之中又老是被心眼超多的朝臣所耍弄,弄到忍无可忍的情形下,他就要爆发了。

而朱厚熜的智商,却恰好居于人类平均智商的基线上。在这种线以上者,就会专注于思想理论的建设,提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怪异名堂。如西方也有许多皇帝,但那些皇帝的智商水准,都在公众的平均基线以上,所以西方的皇帝有的写书,有的搞科研。罗马帝国的奥古斯都,就写了本,而阿尔弗雷德大帝,则发明了包括羊角灯在内的许多怪东西。再把视线拉回到中国来,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他就搞出本《臣诫录》等许多语录体,处心积虑地想把人民群众读到傻。总而言之,智商稍高一点的皇帝,必然要搞套思想理论出来的,这个就叫规律。

智商在公众平均基线以上的皇帝,会写书,教导广大人民群众听话。智商在公众平均基线以下的皇帝,爱杀人,因为他无法承受大家拿他当傻瓜糊弄的残酷现实。那么,智商不上不下,恰好卡在公众平均基线的皇帝,又会搞什么名堂呢?

处在这个水平的皇帝,因为他的智商比暴君略高,自视甚高,不愿意让别人视自己为没文化的暴君。偏偏又摆弄不了思想体系这一类怪东西,所以他们无一例外地会投奔伪科学的温暖怀抱。

现在伪科学的体系比较丰富,但在大明帝国时代,伪科学的代表,大概就是长生不老炼丹术了。

比如说朱厚熜,他就是以服食铅汞毒药而名传天下。

需要说明的是,伪科学和科学是完全不同的,科学这东西起点简单,不过是一个基本原理而已。但构建于基础原理之上的,是实打实的逻辑体系,绝非一般的脑壳能够摆弄得了的。但伪科学则不同,伪科学是反逻辑的,这就意味着伪科学的进入门槛特别地低,那怕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够闭着眼睛建立起来一套伪科学的体系——横竖这东西不需要逻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比之科学,伪科学更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爱。朱厚熜的脑壳摆弄不了逻辑,就一头栽进了不需要逻辑的伪科学泥坑之中,于宫中大搞炼丹生产。一方面希望能够在伪科学上有所突破,以便让天下人看看,我朱厚熜真的不笨,你看我都能把仙丹炼出来,你服不服?另一方面,还能刻意打造出一个翩然欲仙的成功形象,将公众的注意力,从他的智商转移到他的艺术形象上来。

没办法,装吧,谁让自己太笨呢?

于是朱厚熜就装成天外飞仙的模样,天天蹲在后院子里炼制丹药。但是大臣们还少不了要为国家大事来糊弄他,都知道他智商不高。所以当大臣上奏的时候,早就把他所有可能的反应考虑到了,不管朱厚熜怎么翻花样,也翻不出个名堂来。

那怎么办呢?

好办!朱厚熜干脆弄出个内阁。所谓内阁,就是一群你死我活、水火不容、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啃了你的这么一帮子冤家对头扎堆的小型社团。朱厚熜这一招,在管理学上也有个名堂,叫制衡。

制衡的意思就是,大家都扎在一个槽子里吃食,我吃不到的,你也甭想吃到。你想达到什么目的,我是不会答应的,当然你也不会允许我达到任何目的……那大家就干脆啥也别干了,就耗在这里得了!

这就对上路子了。正如老子所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国家,就像在锅子里烹煮小鱼,千万千万不能瞎折腾,不能今天一个最高指示,明天一个英明领导——但凡摊上个英明领袖的国家,国民铁定没的饭吃。百姓生存本来就唯艰唯难,如果再有哪个英明领导往你家里凑,你还得坚决拥护,凡事围着他转,老百姓哪还有时间忙活自己的活路?

所以此内阁一出,大明帝国的死症就算是找到药方了。

这个药方,智商太低的人是找不到的,智商太高的人,单以他的能力就够了,不屑于打造一个平庸政治的平台,非得碰上朱厚熜这种说蠢不蠢,说精明又不精明的人,才能凑巧把事办成。

有了内阁,大臣们掐斗得不可开交,朱厚熜总算是省心了。于是这个呆脑壳的人将天下治理成了一种超乎人们想象的混乱状态,从后宫的美女到内阁的官员,从北部的兵乱到沿海的倭寇,帝国中的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都因应着朱厚熜的蠢笨而适时爆发,这其中,勾心斗角程度最高,最体现出人们心智诡诈的主战场,仍然是在内阁之中。

勾心斗角的主战场,虽然是在内阁,但其结出来的丰硕果实,却是在战场之上——一代名将戚继光!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8、戚继光之奇门兵刃

戚继光,著名的抗倭军事将领,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他——除了军事学专家之外,每个中国人都晓得。

什么叫“除了军事专家之外”呢?为什么要把军事专家给除外呢?

这个问题,不妨从戚继光手上的奇门兵刃说起。

戚继光曾经给皇帝写过一封信,详细介绍过“狼筅”这种武器的使用要领及法则。狼筅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种兵器,该兵器甚至未能出现在现代武侠小说之中。也就是说,这种武器,它已经超出了——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之想象,就连武侠小说作家蹲在小屋子里瞎琢磨,都不敢想象出这种武器。

如果一定要打个比喻来说,狼筅更类似于清洁工人手中的扫帚,此物纯系生铁铸成,巨大而沉重。有一个巨长的手柄,另一端是个生锈的铁疙瘩,铁疙瘩上还铸着倒刺和铁刃。若非是拔山举鼎之力,等闲人物是举不动这玩意儿的。就算是你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把狼筅举起来了,也只能是咬牙平端着,闭着眼睛往前走。前面的倭寇杀来了,你豁出老命不要,把狼筅用力向倭寇一捣,倭寇向旁边一闪,就听“轰”的一声,你的狼筅将地壳捣出一个大洞。果然是威力惊人啊!尘土飞扬中,你还想再把狼筅举起来,继续与倭寇搏斗,可是此时你的双臂早已累得酸软如面条,不休息两个时辰,按摩个把钟头,是恢复不过来的。可是倭寇他缺德啊,他不让你恢复体力,而是趁机扑到你面前,轮起大片刀,嘁哩咔嚓……你已经为国捐躯了耶。

明摆着,狼筅这种武器,其攻击力为零,防御值也是零。没有它你还有可能从倭寇手中逃得性命,有了这东西,还没交火就已经把你累惨了,等到了战场上,连逃命的力气都没得有。

这怪兵刃不好玩,是谁发明的呢?

此乃大明工部科研人员经过长期研究,隆重推出的高科技产品。徜若你不幸胸怀壮志,一门心思琢磨着报效国家,那么OK,等你上了战场,长官给你这么个玩艺儿让你举着。等到了战场,看到了倭寇,你早已累得两腿绵软手抽筋,眼看着倭寇们手举雪亮的大片刀冲过来,为国捐躯,于你而言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戚继光给皇帝写信,说:“首先,感谢工部的科研人员勤奋兢业,研制出来如此先进的武器,填补了世界最缺心眼研究成果的空白,让敌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大长了我军的志气,大灭了敌人的威风,相信最后的胜利,铁定是属于咱们……所以呢,臣以为,就不要让每个士兵人手一柄狼筅了吧,总不能让咱们的士兵都活活累死吧?那些士兵只是一时之间缺心眼,想到边关立功,报效国家,就因为这个,拿狼筅把这些士兵累惨,然后再让人家倭寇横切竖砍,这种待遇对于士兵们来说,未免也太优厚了。所以呢,臣的意思是,咱们挑那些胳膊粗力气大的士兵,让他们举着狼筅去迎战——不举这铁疙瘩不行啊,不举的话,兵部的科研人员会发飙的,而且还会导致巨额的科研经费无法报账……总之呢,士兵一旦举了这铁疙瘩上战场,肯定是有去无回,有死无生。所以臣的意思是,就给每个举狼筅的士兵派两个保镖吧。俩保镖一家一柄长矛,如果倭寇敢来砍我们举狼筅的战士,俩保镖一人一柄长矛,戮不死你才怪……对了,敌人很坏很坏的,他们有时候不是冲上来拿大片刀砍,那伙坏蛋会冲咱们射箭的,那怎么办呢……有办法了,再给俩持矛战士也各配一个保镖吧,这俩保镖人手一柄盾牌,等上了战场,中间一个举狼筅的战士,身边站着四个保镖,两柄长矛,两柄盾牌……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看到这里,军事史研究专家就会拍案而起,曰:“妙哉,此便是戚继光创造并发明的鸳鸯阵是也。”戚继光正是靠了这神妙的阵法,从沿海一直杀到北疆,直杀得倭寇人头滚滚,直杀得奴猷落荒而逃……但如果我们的脑子进水不是太多,一眼就会瞅出这阵法的蹊跷之处。

注意戚继光的鸳鸯阵,此阵的阵中,是由一名攻击力为零,防御力也为零的狼筅战士所占据。两边各一边长矛战士,近程攻击力较高,远程攻击力为零,防御力也为零。再配两个盾牌战士,防御力有所上升,但远程攻击力,仍然是零。

也就是说,戚继光的鸳鸯阵,看着蛮来情绪,实际上是唬弄外行,在战场上是没办法运用的。

明摆着,戚继光的所谓鸳鸯阵,不过是一个仪仗队,图具其表而无丝毫的战斗价值。这种花架子,放到广场上来走走正步,让各级领导体验一下愚弄民众的乐趣,还是可以应付过去的,但如果拿到战场上去,仍然是难逃倭寇的横切竖砍。

历史的真相是,戚继光的鸳鸯阵,不过是这位军事将领与工部的科学家和兵部的战略家相互妥协的一个方案。

工部,相当于现在的工程建设部,同时负责军事项目的研究与开发。

兵部,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主要是负责制订详细的对敌战术策略。

工部的科研人员除了研制出了狼筅这种奇门兵刃之外,还曾经研究出了一种特大号的盾牌,此盾牌超级坚固,任什么样的强弓硬弩,也甭想透射而入。这盾牌千好万好,只有一个微小的不足,士兵们一旦套进这种铠甲里,就会“啪唧”一声,趴在地上,说什么也爬不起来——盾牌太沉重了,人穿上去后,动都动弹不得。

工部有这么多高精尖端发明创造,兵部也不甘落后,于是隆重推出了大明时代以马为本的战争理念,彻底把大明边防搞残了。

什么叫“以马为本”的战争理念呢?

就是兵部正式发文,命令各级指战员要爱护国家财产,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护国家的战马。

兵部要求,军队中的战马,平时骑一骑还是允许的,但如果上了战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骑马作战。徜若敌人杀来,边关将士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将战马保护在中间,将士们高举沉重的狼筅,光着脚板,步行向着敌人走过去……可想而知,不管是沿海的倭寇,还是北部边疆的少数民族战士,都是骑着快马,轮着大刀呼啸而来。这边却是一群高举无丝毫攻击力的狼筅,徒步迎战的明军。这场仗,不用打你就知道结果了。

也有的士兵不服从领导,领导让他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护国家的战马,他却非要骑着马迎战敌人。对这种人,该当如何处理?

杀——就一个字,绝对不客气。

很明显,在兵部的正确领导与工部的高科技武器支持下,大明的士兵,命中注定要倒霉了。替他们想一想吧,好端端的战场上,面对着敌人的铁骑,这边竟然不让骑马,甚至连正儿八经的武器都不能用,非要举着一个沉重的铁疙瘩,把自己累到半死,这种战事,是不会有丝毫悬念的。

所以沿海会有倭寇,所以北疆少数民族兄弟也跑来闹轧猛,人生于世,你能找到比大明帝国更缺心眼的对手吗?碰到如此对手再不闹腾一番,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所以,大明时代多有离奇的战事,甚至曾发生过十几名倭寇斩关入城,再破城而出,城中数万守军束手无策的事情。

没错,倭寇只有十几个人,明军有数万之众。可是按照战术规定,你这数万人要想去打那几个倭寇,首先就要举起特大号特沉重的狼筅,还不能骑马,只能靠了两只脚板哐哐哐去追赶敌人,追不上算你运气,最多不过是累个半死。可如果追上了,人家骑马纵杀过来,你一则累得半死,二则连马都没得骑,想赢的可能,基本上来说不存在。

这种状况很糟糕。

但还不够糟。

真正要命的是,大明军事体制明确地废止了远程兵器的使用。

再回过头来看戚继光的鸳鸯阵,就会发现一件要命的事——戚继光的鸳鸯阵中,有持矛的,有操盾的,还有纯属多余的扛狼筅的,唯独没有操弓之士——为什么戚继光不将弩弓手设置于其中?要知道,戚继光是自幼长于军中,深谙战争规律的军事行家,他不可能不知道,在当时的战场上,强弓硬弩在战争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把话说明白点,如果戚继光真的敢把他的鸳鸯阵拿到战场上去,对手只需要对方出动几个弓手,就会箭射鸳鸯,将他的阵势彻底击碎。

戚继光不设弓手,并不能证明他缺少军事思想,而只能证明他有过人的政治头脑。替大明天子想一想,天子高坐龙椅,方园千里之内禁绝铁器,这才让皇帝获得了稍微的安全感,可如果有谁扛一堆强弓硬弩跑来,你想皇帝心里会怎么想?

抄家灭门那是一定的!

谁敢用强弓硬弩来威胁皇帝,暗示皇帝说他的小命并不安全,随时随地都会“嗖”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一支翎箭,恰好结束了皇帝的小命……你想此时皇帝的心里,是何等的悲愤,不宰了这人的全家,确属皇恩浩荡了。

所以你看大明时代的军事体制古怪,但这却是一支政治正确的部队。政治上要正确,这支部队首先就不能够沾手远程兵器,另外不可以有丝毫的战斗力——你战斗力越强大,射程越远,对皇帝的人身安全威胁就越是严重。

而戚继光的历史任务,就是要达成大明军队的政治与军事的统一。

而要提升部队的战斗素质,于大明时代而言,就意味着降低军队的政治化程度——完成了这个任务,戚继光就可以留芳千古,万一没弄明白,史书上就多了一个奸佞之臣的名字。

戚继光与其说是一名军事家,莫说是一个政治家。

所以关于戚继光,军事学专家都搞不大懂他,只有政治家才能够理解他——军事学专家永远也搞不明白,你打仗就打仗,搞仪仗队花架子有什么用?而且,只要你翻开古来战史,说到战场之上,“弓马娴熟”这个技术标准,绝对是不可或少的。可是戚继光回避了实际战争的态势,而是纵情讴歌兵部及工部的伟大成就,目的只有一个,妥协!

妥协是政治家玩的花活,政治就意味着妥协,而军事则走的是极端路子,讲究一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在人类历史上,政治是军事的极端态势,而军事则是政治的极端态势,军事家要死趴在自己的极端位嚣不挪窝,誓与敌人血战到底,而政治家则以此为筹码,强迫对手让步。如果政治失败了,就把军事端上来跟敌人死磕,等到战争打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时候,就轮到政治家出来收拾残局了……总之,军事是政治家的大杀器,徜若军事实力不足,政治家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咒可念的。

所以戚继光的主要历史任务,是通过军事上的优势把对手打得泪流满面涕泪交加,然后朝中再派出高官,把倭寇喝斥一番,勒令对方交出战犯,交给人民审判,就算是齐活了。可眼下的局势是,戚继光若然足要和敌人对打,就必须遵守工部和兵部的严格要求,高高地举蓿一块大铁疙瘩,光着两只脚板,向敌人的铁骑前进,前进,前进进,用他的血肉让倭寇剁个痛快。

然而戚继光真的不缺心眼,他一看这情形,噢,人家倭寇纵马弓刀,凌厉无匹地杀来了。你这可妒,不让我们骑马,不让我们用弓箭,还要高举一个铁疙瘩,这仗还怎么打?

还有更糟糕的,人家倭寇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身体精壮,而明军这边,自打隆庆皇帝以来,就将所有边关士卒的饷银克扣了。戚继光手下的士兵,多有三五个月没发薪水了——全靠了士兵们八仙过海,自谋生路。有的士兵改行当了小偷,有的战士兼职做了乞丐,满大街端着要饭的破碗冲老百姓磕头:“大妈大婶可怜可怜我吧,我也就是一时缺了点心眼,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非要为国效力投笔从戎,谁料到朝廷这边工资一拖欠就是几年,大妈大婶行行好,给点吃得吧……”

这就是说,朝廷果断地切断了明军的粮草与饷银,让这支曾为朱元璋征讨天下的百战之军,彻底沦为了乞儿和小偷。而戚继光的光荣使命,就是带着这些饿到快要发疯的乞儿们去上战场。

撇开坊问对于战争的美学艺术不谈,单只是实事求是地谈及战争,古今中外,对于战局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饷银和粮草!

第二个是饷银和粮草!

第三个还是饷银和粮草!

……总而言之,一支军队要想打胜仗,饿着肚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说到整体战局的配合,大抵是需要三支到五支军队相互配合的,一支要以绝对优势,去欺负数量少,兵员不足的敌人;另两支军队一支佯攻,迷惑敌人;另一支牵扯敌人的增援部队,让敌人无法会合。这种配合作战的方式,始终能够形成局部战场上的优势,才能够打败敌人。

想象一支半年没有吃过饱饭,饿着肚子,举着沉重狼筅,光着脚板的部队,你让他们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自古皇帝不差饿兵,这些当兵的肯定不会干的。再者说了,明军的敌人机动性超强,这边兵部却禁止战士骑马,所以但凡交火,百分之一百的,士兵一听说敌人来了,就端着要饭碗掉头就走。饭都不让人家吃,你凭什么要求人家乞丐浴血沙场?

所以戚继光要想打赢他的战争,就必须要解决三个问题:一要吃饭,二要骑马,三要张弓——只要完成这三项任务,明军才能由丐帮转型为一支战斗军团。

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戚继光的这三个要求,又是犯下了严重的政治错误,政治上不正确,仗打赢了也没用。

所以戚继光一琢磨:“咋整呢?这仗不打是个输,打也是个输,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输到家的惨局呢?”

“要不我干脆上书吧!”戚继光想。

上书,就不能说上级领导的决策不对,你一个小小的下级军官,敢说上级领导不对,嫌命长了是不是?

可也不能说上级领导正确——正确你还不快点去执?要你这些当兵的,就是替领导执行的,虽然你在执行的过程中肯定会死掉,可这跟领导有什么关系?领导照旧是英明神武的。

所以戚继光要上书,要纵情讴歌各级领导的英明决策,还要不去执行领导的决定——若然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的是一个灵敏的政治头脑。

如此一来,戚继光就让自己从一名军事家进阶到了政治家的行列之中。

政治家戚继光的历史使命,就是要在充分肯定朝廷不发士兵饷银,不许战士骑马,不许战士用弓箭,强行让士兵高举狼筅等一系列政策的前提之下,想办法忽悠朝廷给士兵发点饷银,让士兵临战时骑马操弓,扔了缺心眼的狼筅……只要完成了这几桩历史任务,明军到了战场上,决没有输的道理。

要知道,大明时代,明军与倭寇的战斗兵员相比,是数万甚至数十万比一的比例。实际上大明是没有任何理由闹倭寇的,撂着数以百万之计的军队放在这里,谁活腻歪了敢闹什么倭寇?可是大明王朝出于稳固江山的考虑,有意地废除了自己军队的战斗力,数以百万之计的明军沦为乞丐,没的吃也没的穿,平时不许操弓,战时不许骑马,尤其是那要命的笨重狼筅,明摆着是大明朝廷想借助倭寇的力量,铲除自己的军事武装。此时来了个戚继光,由于他不断地纵情呕歌各级领导,歌颂领导们的丰功伟绩,让领导们一犯迷糊,就跟戚继光“妥协”了。妥协的结果是戚家军的兵饷照常发放,士兵们不用端着讨饭碗四处要饭了,只管吃饱了饭,去操场上演练。而且戚家军平时可以操弓,临上了战场还可以骑马,最重要的是戚家军的战士不用高举着狼筅——都不举狼筅也不行,领导不傻,看你戚家军一根狼筅也不举,肯定会发火的。然而戚继光技高一筹,弄出来个鸳鸯阵,硬生生地骗过各级领导,把狼筅的数量降低了五分之四。他的鸳鸯阵实际上不过是唬弄各级领导的,真正的目的是减少军队中狼筅的数量,增加长矛和盾牌的数量。

戚继光很成功,于是就活该倭寇倒霉了。

有关战争,民间有句真理性认知: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意思是说,战场上一旦发生对砍,双方的兵员损耗基本上是等同的,你若想砍掉对方一个兵员,自己这边肯定也要搭进去一条人命。哪怕是你数万人打人家一个,只要对主方情急拼命,你这边照样也得申报一个烈士名额。

这种战争态势,描述的正是吃饱了饭后的戚家军的作战实力。由于戚家军这边人数众多,听到倭寇杀来,大家就呜嗷怪叫着,冲上前去狂砍。而倭寇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小股流匪,今天砍掉仨,明天剁掉俩,兵员又得不到有效地补充,但凡与戚家军交手,势必要吃大亏。

由是戚家军之名,不胫而走。

尽管如此,戚家军仍然有搞不明白的时候。有一次,戚继光奉命配合友军,合围劫杀倭寇,却没有能够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这下子戚继光麻烦了,朝中百官疯了一样地上奏,强烈要求将戚继光宰了。不要以为朝廷官员好糊弄,戚继光表面上歌颂上级领导,实则却是阳奉阴违。一边拿花架子鸳鸯阵忽悠各级领导,一边偷着在战场上大肆使用战马和常规性武器,这些事儿,朝中群臣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大家终于逮住了机会,准备和戚继光算算总账。

危机时刻,缺心眼的倭寇突然钻了出来,四处乱烧乱杀,朝廷顿时麻爪,急忙下令戚继光去干掉倭寇,打算等这伙倭寇解决了之后,再砍戚继光的脑壳。

可是戚继光现在已经进阶成为了政治家,虽然政治手腕没法跟特大号的政治人物相比,但眼下的情形却是瞧得明明白白。所以呢,此后的战事突然变得粘糊起来。如果你打开明史,就会看到,英勇善战的戚家军,总是会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让各级领导深表欣慰。可是有一桩,这倭寇却是越打越多,越打越热闹,总是不见彻底消灭。戚继光就这样在沿海地区和倭寇们打过来打过去,终于打到朝廷忘记了那一次他没有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的事情,他这才发动一次规模性兵团大作战,一次性地将所有倭寇全都消灭了,然后他就去了北部边疆和少数民族兄弟们乱打一气。

正如我们已经在前面说过的那样,只要按照军事规律来办事,临到战场上时明军又占到了兵员上的绝对优势,这种战争,压根就没有不赢的道理。

赢则赢矣,然而戚继光的心态却已经苍老不堪。

一般来说,军人性子火爆,轻易不会怕老婆,但是成功的政治家却都有一个怕老婆的毛病。

为什么呢?

因为啊,政治家这种动物,讲究的是一个在双方的冲突之中寻找一个妥协点。妥协是违反人性的,是充满了屈辱与无奈的。尤其是下属跟领导的妥协,那更意味着心灵上的巨大创痛与屈服。就拿戚继光来说,明明朝廷出台的政策全都是混蛋到了家的,可是他为了谋求朝廷粮草与兵饷的支持,还得味着良心,硬着头皮纵情呕歌各级领导的英明决策。这种屈辱与苟且,别人是看不到的,别人只看到戚家军纵横沙场,杀得敌军人头滚滚,而只有戚继光和他的亲人才知道,战场上的每一颗敌军首级都是用他的血泪换来的。

这种血泪,这种屈辱,尽看在戚继光妻子的眼里。

所以呢,戚继光的妻子就有点瞧不起丈夫的畏缩与苟且。

女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但她们却始终无法理解男人的政治艺术。这是因为,男人在政治的妥协之中,所表现出来的屈辱与忍耐,太像女人了——于戚继光的妻子而言,家里有她一个女人就够了,没想到丈夫的表现,居然也像是个娘们儿,这当然会让她极度惊讶不解了。

在妻子的眼里,丈夫戚继光,不过是个臭娘们儿!

所以妻子在戚继光面前的表现,就有点凶。也就是说,留名青史的战将戚继光,有一个惧内的毛病,一见老婆就怕得全身颤抖。

白天的时候,戚继光在将士们面前威风八面,说杀就杀,说打就打。可等战事过后,回到家里,只听老婆一声怒吼,戚继光就吓得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这样的日子久了,戚继光心里委屈得不行,就找自己的部属哭诉,结果就发生了历史上这桩最有名的事件。

却说众部闻知戚继光每天回家之后,都会被老婆暴打,三军将士怒不可遏,齐声怒吼:“打,打,打她那个烂娘们儿,竟然敢羞辱我们的将军,这真是太不像话了……将军,这是刀,拿在手上,去把那娘们儿砍了……”

看着部属们递过来的钢刀,戚继光害怕地道:“我……我……我一见她就害怕……有刀也不敢动手啊……”

唉!你看他这个没出息劲儿!

三军将士气得瞪眼跺脚,忽然之问灵机一动,大家想到一个好法子:“将军,你怕你老婆,我们可不怕她,要不咱们这样好了,你把我们都集合起来,把她叫过来,我们冲她一吼,肯定会吓住她,以后她也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戚继光眼睛一亮:“好办法,这个办法好!”

于是戚继光传令下去,三军擂鼓集合。就听三军将士齐声虎吼,这吼声曾吓得倭寇魂飞胆裂,这吼声曾惊得北疆部族闻风丧胆。现在,戚继光就是要用这惊天动地的虎吼之声,震住自己的老婆。

听到吼叫之声,戚继光的老婆出来了,冲戚继光一瞪眼:“戚继光,你搞了这些杂碎,又擂鼓又吼叫的,想干什么?是不是皮肉痒痒了?”

就见戚继光圆瞪虎目,冲妻子哇哇哇大叫一声,扑通一声,他已经跪倒在妻子脚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有请夫人……夫人……阅兵……”

眼见得戚继光如此懦弱,三军将士齐齐惊呆,忍不住大叫一声:“唉,戚继光,你这个没出息怕老婆的货……”

然而中国人所需要的,正是戚继光这样的怕老婆英雄,他们会在女性面前体现出最大程度的忍让与宽容,而在敌人面前,却如狮虎一般地骁勇。若非是如绅士般的铁血勇士,也无法完成大明时代的军事复兴。

第九章 世宗朱厚熜——最是愚蠢大智慧 9、斗角勾心大错乱

我们必须要承认,朱厚熜的内阁制,将国家的治理拉回到了一个理性的轨道上来。早年朱元璋厌恶朝臣与他分权,断然地取消了宰相制,改由锦衣卫的特务统治来强化自己的权力。很难比较这几种政治格局孰优孰劣,但至少,内阁制度下的权力斗争,还是能够满足人们看热闹心态的。

朱厚熜非得需要一个内阁不可,他不高的智商使他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而同样不高的智商,又让他随时面临着被朝臣夺走权力的危险。所以一一个箭拔弩张相互厮咬的内阁,最合乎他的利益的。

最早的内阁,实际上是由明武宗朱厚照死后,企图夺取最高权力的朝臣们设立。他们希望能够以这样一个权力组合,迫使朱厚炮让步。但是朱厚熜决非任人宰割之辈,于是他派了自己的老管家袁宗皋潜入内阁,作为自己的内应。然而不幸的是,老袁进入内阁没几天,就莫名其妙地死跷跷了。幸好朝臣也非铁板一块,亲爹派的分化,为朱厚熜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亲爹派的首脑人物叫张璁,这厮前半辈子都是在匆忙地赶路,七次科举不中,导致他不停地往返于家乡与京师的考场之间。正因为文星太暗,所以他和朝臣们没多少共同语言,眼见这伙人强逼着朱厚熜不认亲爹,他看不过去了,挺身而出,力证人都是爹生妈养的,大家不应该逼着皇帝不认爹。

张璁的言论,激起了群臣的满腔义愤,朝臣埋伏于道,手持铁械,准备在他上朝的途中,将他活活打死。幸好朱厚熜早料到这一点——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全他妈都是目无法纪的暴徒!于是他救了张璁,并把他强行塞入了内阁。

张璁初入内阁,大展拳脚,天天变着法儿找老头们吵架,吵得老头们一个个耳聋眼花,不得不被迫辞职。但是另一个不怕吵的老头夏言却趁机冲了起来,张璁非但没有吵过他,反被夏老头折磨得欲哭无泪,被迫辞职。

正当夏老头威风凛凛,以为独霸内阁的时候,人类历史上超诡异的大权臣严嵩却杀入内阁,大战夏老头。不多久,夏老头就招架不住了,先是被流放,走到半路上却突然一转向,直接把老头拖到法场上砍了。

此后就是权臣严嵩主事。

严嵩之所以能够独霸内阁,受到朱厚熜的重视,是因为他有个怪儿子严世番。这个严世番,别的本事好像一概没有,唯独是猜测朱厚熜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很显然,他比别人更了解朱厚熜的智力困境,知道朱厚熜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的智力缺陷而痛苦。而别人,虽然也知道朱厚熜智商平庸的现实,但出于对朱厚熜手中权力的恐惧与渴望,干扰了思维的判断,莫名其妙地认为皇帝智商很高。所以才让严氏父子掌握了事实上的国家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准掌握了这个权力,那就干掉谁。这是皇权政治千百年以来不会改变的规律。

于是朝臣们再也顾不上朱厚熜管谁叫爹的事情,非爹派一散而空,而是前赴后继,继往开来,对严氏父子的专权发起了攻击。严氏父子则好整以暇,稳坐钓鱼台,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纠结下去。直到道士蓝道行从斜刺里杀出,改变了权力斗争的格局为止。

事实上,朱厚熜不断地收到严氏父子弄权的小报告,可是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长生不老之术,暂时顾不上理会人间这些闲事。有一天,他又招道士蓝道行,探讨炼丹之术的思想纲要。蓝道行替他占卜,说:“不得了了,皇上。神仙说了,严嵩父子是大坏蛋……”

这时候朱厚熜说了一句彻底暴露他智力缺陷的话来。他说:“既然如此,那神仙怎么不修理他们?”

听听这话,听听这话,这时候朱厚熜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说出来的话,比三岁的娃娃还要天真,这种智商,靠得住吗?

所以蓝道行就玩他说:“神仙不出手,是留给陛下您啊。”

朱厚熜信然,先将严世番下狱。严嵩闻之大怒,急忙打听这事是谁干的,很快就查出来是老道蓝道行在玩朱厚熜。于是严嵩急忙举报:“报告陛下,杂毛老道蓝道行在玩你……”朱厚熜痛恨自己智商不高,最恨别人玩自己,接到报告,不由分说先宰了蓝道行。

严世番被流放雷州,他在路上招聘了四千名江湖艺人,声言要再杀回来。这时候内阁中的几名大臣,以徐阶为首,就商量着快一点儿宰了严世番。大臣们为严世番罗列了诸多罪状,件件有铁证,桩桩有证据。可是徐阶看了后,摇头说:“你们他妈的这些混蛋,知不知道皇上缺心眼啊?你要想搞死严世番,说这些是没用的,你得说……”说什么?就说严世番私通倭寇!可是严世番坏事做绝做透,偏偏就是没有私通倭寇啊!

那不管,反正要宰了严世番,非唯这么一个理由,否则是达不到目的的。

于是众臣听了徐阶的话,合伙上书,众口一词诬陷严世番私通倭寇。朱厚熜怒,立即将严世番杀头。干完了这桩活,朱厚熜只觉得神清气爽,就专心致志地蹲在小屋子里练制丹药,一边炼一边吃,吃着吃着,就听“咔嘣”一声,肠子断裂,这个倒霉蛋的苦恼人生,总算是彻底解决了。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1、躲猫猫的人生

人生就是一副牌,抓得好坏是上帝的事儿。玩得是否精彩,是你自己的事儿。

如果说,嘉靖皇帝朱厚熜就是一副牌的话,那么抓到这副牌的是太子爷,玩这副牌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为什么呢?因为朱厚熜活得有点长。

大明帝国的皇帝,基本上来说寿命都不太长。你都做了皇帝了,还活那么久干什么?有多少生命的能量与激情,也抗不住后宫如狼似虎地撕啃。然而正是因为享受着无边的快乐,所以凡皇帝者,莫不渴望着寿与天齐,仙福永亨。

这个愿望,在嘉靖皇帝朱厚熜身上,如愿以偿,这厮整整活到六十岁。由此可见他在伪科学炼丹术上的研究,还是有所突破的。填补世界空白,那是必然的事——但也许他不食丹药的话,会活得更长久,但这却不符合皇太子的愿望。

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儿子还是比较多的,一共生了八个。老大叫朱载基,他生下来看看这世界,感觉没什么好玩的,一闭眼睛就死掉了。老二叫朱载壑,所以按道理来说,应该由他出任帝国皇太子一职。

但是有个道士陶仲文,偏偏在这时候进宫,帮助朱厚熜克服技术难题,早日炼出仙丹。他对朱厚熜说:“陛下,你知道你祖上的那些皇帝们,为啥都是那么的短命吗?”朱厚熜问:“为啥呢?”陶仲文解释说:“因为啊,他们都是被太子克死的,为啥太子要克亲爹呢?因为啊,皇帝和太子,都是龙,两条龙啊,两龙不相见,见必相克。为啥两龙见必相克呢?因为啊……总之,你说对不对?”

朱厚熜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你丫说得太有道理了,那什么,马上让老二给我消失,别让我看见他。”

所以这倒霉的老二朱载壑,他一生的命运,恰如他的名字,充满了沟壑与险难。自打他懂事起,就不停地在宫里到处转移,四处躲避。朱厚熜往东,他就得朝西跑,朱厚熜去南边,他就得往北躲。可以确信,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只知道这世界太恐怖了,有个什么东西正在追逐着他,一旦被逮到,那么他铁定会被吞食得骨血无存。

小时候朱载壑不是太懂,还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过着这种可怕的日子,但随着他的年龄增长,慢慢地就产生了疑问:“咿,为啥别人活得轻松自在,不需要疲于奔命战略转移,躲避大魔头的追杀呢?怎么偏偏轮到我,就要过这种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涯呢?”

智慧由痛苦中产生,这个疑问一旦浮现出来,朱载壑的人生就立即笼罩在无尽的黑暗里。

正当他极度痛苦的时候,更可怕的厄运降临了,他在朝臣的要求下,当选为帝国的皇太子。在别的朝代,这个皇太子之位是会争到伏尸累累的。但在朱载壑这里,这意味着他更得小心翼翼地躲避父亲朱厚熜,稍不留神,两人撞个脸对脸,当爹的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父子俩一辈子在相互躲猫猫,一面也没有见过面,彼此连对方的相貌长相都不清楚,不可能有丝毫的亲情,有的只是仇恨与怨怼。在这种背景下,皇太子的人生无异于炼狱中一样的痛苦,东躲西藏,到处打洞,这样的人生……搁谁准乐意?

所以皇太子朱载壑躲了十年猫猫之后,终于有一天疲倦了,两眼一闭死掉,临死前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真的不是。”

老二朱载壑悲愤离场,老三朱载垕走入了历史。

所以我们说,朱厚熜是一副超烂超烂的牌,抓到这副牌的是朱载壑,而玩这副牌的却是朱载垕。

那么这位朱载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2、历史也瞎掰

有史官瞎掰说,世宗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朱载垕,过周岁的时候,宫女们端了珍珠玉玩等玩艺儿,放在他的面前,看这小家伙抓什么东西。可是小朱载垕对珍玩不屑一顾,一把就抓住了印石与龙旗,死活不撒手了。

所以史官说:“朱载垕这小家伙,打小就知道抓权,长大了定然是个有为的政治家。”

瞎掰过后,就是比瞎掰更离奇的史实。公元1539年,老二朱载壑九岁,册立为皇太子,老三朱载垕也已经是三虚岁了,也跟着沾光晋升为裕王。于是大家在各自保姆的带领下,步人庄严神圣的仪式现场,经过了漫长而繁琐的礼仪,最后是由朝官授予册宝,也就是给他们颁发皇太子资格证和裕王资格证书。当时朱载垕的保姆从朝官手中接过证书,抱着小东西绕场三周半,向在场的观众表示感谢。感谢完了,保姆偷偷地打开证书一看,登时昏倒,她拿到的竟然是皇太子的任命书。

弄错了,两本证书被朝官弄搞混了——这朝官的脑子,多半也是个迷糊蛋。

你开始羡慕了吧?瞧人家这孩子,明摆着是当皇帝的命,就连世宗朱厚熜都泪流满面,仰天长叹,曰:“天意也!”

那么,朱载垕也应该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自己华丽的人生了吧?

没那事!

这倒霉孩子此时正挖窟隆掏地洞,东躲西藏四处乱钻——他确信老二朱载壑实际上是亲爹杀死的。因为亲爹相信,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两龙相遇,必有一伤,除非宰掉太子并将自己的孩子全部宰光光,自己才有可能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没有记载表明,老二朱载壑是被嘉靖皇帝干掉的,但此事发生的概率却是在百分之百——即使不是嘉靖皇帝下令,也会有人趁这机会先宰两个皇子过把瘾,反正嘉靖皇帝不会追究。事实上,处于恐惧之中的朱载垕很快就发现,他已经是父亲朱厚熜唯一的儿子了。

活下去!

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朱载垕对自己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我活下来,才有机会……报此今日之仇!”

于无尽的恐惧之中,他躲啊,藏啊,终于有一天,晴天霹雳,当头一棒,特大好消息传来:“他亲爹终于死跷跷了!”

当时朱载垕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该是大明帝国的第十三任皇帝,隆重登场。

朱载垕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载垕

出生:1537年

籍贯:北京

属相:鸡

星座:不详

血型:0型

身高:175公分

体重:66公斤

相貌特征:温静、机灵、谨小慎微。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三任皇帝

特长:躲猫猫

社会关系

父亲:世宗朱厚熜

母亲:杜康氏

妻子:李氏

儿子:4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岁:抓周,抓到了印信和龙旗。

3岁:获得裕王任命,但在任命过程中,由于礼仪官员的疏失,却将老二朱载壑的太子执照颁发给了他。

17岁:大婚,娶妻李氏。

18岁:母亲杜康氏丧亡,以宫人之礼送葬,规模极低,对朱载垕而言意味着一次沉重的政治打击。

22岁:爱妻李氏亡故,葬礼规格极低,对朱载垕而言,意味着又一次更沉重的政治打击。

23岁:老二皇太子朱载壑死,死因不详,从此皇朝拒立太子,朱载垕的处境岌岌可危。

30岁:世宗死,朱载垕当选为大明帝国第十三任皇帝。

30岁:就职当天,释放关押在天牢中的清官海瑞,天下人奔走相告。

31岁:鞑靼王子俺答侵犯大同。

34岁:鞑靼小王子有个大女儿,是很漂亮的,号三娘子,绝美,与兔扯金有婚约,而兔扯金的女儿,已经嫁给了俺答。没曾想俺答这厮超禽兽,他硬占了自己的外孙女儿,还打算再让兔扯金娶回自己的女儿,兔扯金说:“太乱了,真受不了你……”遂降明,俺答绑白莲教五人换回,从此两厢里好。

35岁:封俺答为顺义王。

36岁:卒。

我们很惊讶地看到,朱载垕这厮,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草草结束,30岁刚刚登基,36岁就匆匆死去。匆匆,太匆匆……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跟他爹长久以来玩儿的躲猫猫游戏,耗尽了他的心神呢?但据朱载垕自己总结,是因为后宫的美女太漂亮了,他没能忍住,结果,享受的频率和速度是上来了,但生命的周期却缩短了。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3、填补了伪书的空白

必须承认,隆庆皇帝朱载垕对自己的评价,还算是沾了点客观的边儿。这厮自打登基为帝,头一桩事就是大选民女人宫,宫中的美女数量大幅超编,超编他也不管,只顾搞些药力超霸道的春药,咕嘟咕嘟灌下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狠搞了六年,把他生命能量彻底消耗殆尽,这才醒过神来。

醒过神来,就又有人倒霉了。

这个倒霉的人,名字叫王金。此人原本是位政府公务员,为国子生,大约相当于政策研究院研究员这么个职位。可是这个职位没有油水可捞啊,于是他就弃官出走,入山去找神仙去了。不久江湖上传来特大好消息,说是王金找到了神仙,并习得了点石成金的秘方。

但这个消息只是在江湖上疯传,而在各级县衙门里,流传着的却是他的一张通缉令,不晓得这厮犯了什么毛病,竟然杀伤人命,潜逃在外,至今尚未归案。这样一来,王金的身份就变得复杂起来,相当于一个犯了法的活神仙,又或者是一个有神异之术的罪犯,现在他需要的只是保留一个身份,太多了没必要。

于是王金通过层层关节,向当时的皇帝朱厚熜献上了一瓶仙酒。朱厚熜拿到手上,咕嘟喝了一口,好家伙,就见他目光炯炯,精力弥漫,后宫诸多美女骇得魂飞天外,到处躲藏。

明摆着,王金在生物科学上已经取得了突破。

于是王金入宫,建议朱厚熜搜集天下灵芝,可以长生不老。于是朱厚熜就命令各地挖地三尺,把挖到的灵芝全部运到皇宫里来了。忽然有一天,朱厚熜走出皇宫,惊发现面前有一座灵芝堆成的小山,山顶之上,仙人王金正自摇旗呐喊:“吾皇万睡,万睡,万万睡……”

朱厚熜大喜,就让王金出任了太医院御医的职位,相当于现在的卫生部部长。史书上记载,王部长在任期间,兢兢业业,勤于职守,带领一批专家队伍,先后完成了《诸品仙方》,《养老新书》等科学著作,填补了人类历史上伪书的空白。而朱厚熜正是照这些怪书上配出来的药方,吃进肚子里,就听嘣吧吧吧……竟尔是把肠子吃断了。

所以等到隆庆皇帝朱载垕登基,就要狠狠打击伪科学,命内阁将王金等伪科学人士锁拿归案,准备搞死。并责成内阁名臣徐阶搜集证据,准备提交法庭。徐阶下了一番辛苦,检查过皇宫里烧炼丹药的炉子,询问过每一个当事太监及宫女,终于把证据搜集足备,正要开庭审判。这时候,徐阶的学生高拱突然站了出来,说:“老师,你弄错了吧?我可以提供证据,证明王金等人无罪,他们不是什么伪科学的骗子,而是我国难得的人才。”

当时徐阶眼睛都直了,问:“你真的有证据?拿出来看看。”

高拱冷笑一声:“老师,你想要证据,这还不简单?你来看——”他一个华丽地转身,大声说道:“先皇聪明绝顶,智商超高,临御天下45年,享年60岁,天下人都知道先帝是含笑辞世,老师你偏说先帝是被这帮骗子给活活骗死的。难道说,在老师的心目中,先帝竟然是一个笨蛋?一个蠢货?一个脑壳进水严重的傻瓜吗?”

“你……”听了学生的发言,徐阶老头登时就傻了眼,忍不住大叫一声:“高拱,不愧是我的学生啊,看你这满脸无耻的模样,真有乃师我当年的神韵啊。徒儿啊,如今你已得为师之真传,为师可以放心地去也……”

从此徐阶被他最亲爱的学生扫出历史,我们还记得,他当年就是用这个法子搞死严世番的。如今高拱是真得了他的真传,相信这老头一定是含笑九泉。

那么,高拱为啥非要搞死他的老师呢?

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举凡学生,在恶劣的社会法则之下,都有搞死老师的强烈冲动。在良性的社会法则之下,学生会努力在学术研究上超越老师,但摊在大明帝国这种恶劣的皇权体制,高拱对老师的态度,应该算是非常仁慈的了,他终究没有把徐阶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徐阶该知足了。

在这场原本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却突然演化为内阁权力斗争的场景之中,唯一获利的就是生物科学家王金了。由于没人敢说他能够骗得了世宗皇帝,所以在理论上来说,他就不可能是一个骗子,最多是在专业研究上还需要更加努力的一名专家而已。

于是朝廷做出最后裁决,审判诏书如下:

我皇考圣神睿智,荷天笃佑。寿者正终,享国享年,乃自古帝王所罕及者,何尝轻用方药!却乃委罪于人。兹事既会鞠明白,其宣付史馆记录,垂示万世。金等既有别罪,依拟更论具奏。

全体起立,最后判决:王金无罪开释,但因业务能力不足,被调到了旗县一级的卫生机构,继续捧着丹炉搞他的药物学研究。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4、民主就是打群架

必须承认,隆庆帝时代的内阁,出现了欣欣向荣令人鼓舞的民主气息。

什么叫民主气息呢?就是动手打群架的意思……动手打架,与民主有什么关系?是这个样子的,举凡不民主的时代都是权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臣属们是不敢拳脚相向的,但人性趋利的本能却固不可撼,于是乎国民政治生态就走向了深层次的奴性人心理与权谋思维,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人心里的欲望需要释放,渐进式地释放,虽然显得人有点卑琐,但不会伤害到社会,而如果强行压抑人性的欲望,压到最后势必是打着冠冕堂皇旗号的人性暗恶大爆发。

由于隆庆帝祖上无德,生来命苦,少年时代都是在躲避父亲的追杀与恐惧中度过,压根就没接受过严格的帝王教育,所以呢,这个皇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最好,他不知道,朝臣就会趁机塞私货,闹轧猛。说明白了,就是通过渐进式的方式释放自己心里的欲念。

话说自打高拱赶走老师徐阶,又接连驱走了几个妨碍自己的人,从此独霸内阁,成为了首辅。他的权力扩张引发了同事们的无比悲愤,于是内阁之中,遂有拳击门事件爆发。

拳击门事件的主要人物,一方是首辅高拱,另一方是高拱的政敌殷士儋。这个殷士儋乃山东大汉,天生的爆脾气,久已对于高拱气愤于心。话说有一年大年初一,朝廷举办团拜会,六科的给事中们,就成帮结伙地去内阁给领导拜年。六科的给事中也是领导,虽然是部级领导,但当时的称呼是科长。

当时殷士儋见到一个曾对他提过意见的“科长”,就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说:“听说科长对我有意见,有意见是好事,有意见可以提,但我必须要提醒你,最好提一些利国利民的建议性意见,以免被坏人利用。”

首辅高拱在旁边一听,什么什么?被坏人利用?这话是啥意思?这不是指着老子的鼻头骂吗?愤怒之下,就指责道:“殷士儋,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说谁是坏人。”殷士儋一转身,戟指高拱:“老子说的就是你,你横行霸道,独占内阁,居然还在背后搞阴谋,想挤走老子,你休想!老子今天把话摞在这儿,你敢碰老子一根汗毛,老子就……”愤怒之下,殷士儋突然冲了上去,一拳击向高拱的鼻头。

高拱终不愧是首辅,那身手不是盖的,只听他一声大叫,身形如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已经闪到了殷士儋的身后。他一闪不要紧,把站在他身边的张居正露出来了,这时候张居正急忙劝架:“不要打架,嗯,大家不要动手打架,打架是不文明的,嗯,要文明,要五讲四美,嗯……”却不想,张居正在日常工作中与高拱配合得比较默契,所以在朝臣心目中,认为张居正和高拱是合穿一条裤子的。此时见张居正出来拉架,殷士儋把一肚皮的火气,索性全都倒在了张居正的脑袋上,指着张居正的鼻头就骂:“丢你老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高拱、张居正和殷士儋是大明帝国权力最大的三个人物,他们老哥仨打成一团,骂得爽快,其余小芝麻官等谁敢上前劝架?一句话说不对,得罪了哪位爷,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到头了。所以,要想让这仨老兄别打了,除非是皇帝亲自出来劝架。

没办法,皇帝只好出来劝架:“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那谁,那是谁,你怎么又在后面偷踹人一脚?要打出来打,躲在背后算什么本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的吗?要团结,不要分裂,要文明,不要打架,你们一个个可都是朝廷重臣啊,居然挤在内阁跟地痞流氓一样大打出手,呼爹骂娘,这要是让史官记下来,你们还有脸再干下去吗?”这时候殷士儋怒气冲冲地道:“陛下,老子辞职!”

隆庆帝:“别……别说你几句就闹辞职啊,有话咱们慢慢说……你真的要辞职?”殷士儋:“当然是真的,这是我的辞呈,请陛下过目。”

隆庆帝:“过目就算了,你要告老回乡,我会吩咐吏部户部,给你按离休计算工作的,奖金津贴,一文也不会少。”

殷士儋:“那我谢谢陛下了。”

殷士儋退场,隆庆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现在内阁就剩下高拱和张居正了,这两头犟驴,该不会相互踢打了吧?

正在欣慰之际,忽然有宫人飞奔来报告:“陛下陛下不好了,那边又打起来了。”

隆庆帝当时那个上火啊:“又是谁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宫人说:“报告陛下,是太监黑社会拿西瓜刀在砍朝臣,砍得那个狠啊,大家都不敢管,陛下你快去看看吧……”

我倒!隆庆帝当时就晕了:“怎么好端端的,太监组织起黑社会来了呢?”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5、禁宫杀出黑社会

隆庆皇帝时代,太监们组成黑社会,拎着刀子上街砍人,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这个黑老大的名字叫许义,不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来头,只知道他经常带一帮小兄弟,拎着西瓜刀,气势汹汹地上街去收保护费,捎带脚地在漂亮女摊贩脸蛋上扭一下摸一下,在所难免。如果哪家商贩敢不掏钱,立即砸了你的摊子,绝不跟你客气。

后世的史学家花了大功夫,下了大辛苦,想弄清楚这伙纯粹由太监们所组成的黑帮之中,除劫财之外,是否有劫色的事件发生。但是很遗憾,真的很遗憾,当时的史官正蹲在内阁,详细记录高层领导打架及骂娘的热闹事儿,压根没注意到街头出现了太监黑社会,等到史官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得不可收拾。

由于黑老大许义具有着超凡的组织才能,宫里的太监又闲极无聊,很快就发展了一百多名手下,成为威震京师的第一江湖组合。京城中原有的黑道兄弟被迫流着泪水,打起包裹卷去外地开发新市场。真的打不过啊,丫一出动就几百号太监,哪个江湖黑帮能有这势力?

总之,许义是越闹越凶,渐渐有接管北京城防务的冲动,这就导致了宫中第一帮大战御林军的历史性传奇。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当时负责北京防务工作的,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李学道,这厮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虽然自己拥有正规军的力量。就悄悄调集人手,招呼也不打一个,突然冲出去。当时许义正在沿街收取保护费,没有防备,被李学道手下人冲上前来,双方经过为时短暂地对砍,许义及手下兄弟的西瓜刀,砍不过官兵手中的长矛火枪,被当场擒获。

当时许义是警告过李学道的:“姓李的,丢你老母,你敢碰咱家一根手指头试试,你信不信咱家把你……”啪啪啪……嗷嗷嗷,说时迟,那时快,李学道压根就不信邪,大板子不南分说早已打下,当场把许老大打得哭爹喊娘,血肉模糊。

打完了许老大,李学道神情气爽,得意洋洋,就摇摇摆摆地混在朝官的队伍之中,前去上朝。刚刚走到宫门前,突听平地里一片惊天的呐喊之声:“冲啊……杀啊……为老大报仇啊……”众官惊扭头,顿时色变,只见数百名黑衣小太监,人手一把西瓜刀,正从皇宫里蜂拥冲出,口中呐喊着,向百官冲了过来。

饶是大明官员想象力超凡,也绝想象不到皇宫里竟然冒出黑社会来。惊讶之际,就见一众小马仔冲上前来,不由分说,照着李学道一通狂砍。李学道惊得魂飞天外,东躲西窜,却又如何逃得过数百名小马仔的凶猛追扑,直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有分教:禁宫杀出黑社会,黑帮头子在大内。打黄扫黑要谨慎,马仔把你往死K。监督五城兵马司指挥李学道,至此才深悔自己的猛浪之举,黑社会是好招惹的吗?尤其是禁宫里杀出来的黑社会,那来头更大,你竟然敢抓了人家老大打屁股,活该让人家砍你个半死。

黑帮太嚣张了,是应该动真格的时候了。

隆庆皇帝对此事表示了高度关注,他亲自登台,审理此案,台下左边趴着血肉模糊的黑老大许义,右边趴着鲜血淋漓的朝官李学道。朱载垕问道:你们两家,谁先动的手?黑老大许义大叫:“陛下,是他先打的我。”

李学道也大叫:“陛下,他是黑社会啊……”

就听许义厉声吼道:“胡说,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之下,怎么可能出现黑社会呢?”李学道:“你……我……陛下……这个……那个……”

朱载垕一拍桌子:“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李学道无故挑起争端,纠众滋事,目无法纪,理应……嗯,算了算了,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吃饭,真要严打了你,这岂不是作孽?你调到旗县去任职吧,记住可不许再闹事了。”

李学道:“陛下,我没闹事,许义真的是黑社会老大……”

朱载垕:“……李学道,你怎么没完没了呢?算了算了,要不这样好了,许义也一块调走,嗯,就调到孝陵去出任城管吧,那里的小商小贩,也确实该抓一抓了……”

于是李学道被贬官,而许义则带着手下兄弟换上城管的制服,气势汹汹地杀奔孝陵,打得摆摊的商贩哭爹喊妈,不在话下。

第十章 隆庆帝朱载垕——下脚料也有青春 6、虐后门事变

继拳击门,黑帮门事件之后,朝中又爆出了“虐后门”大案。

虐后门事件,乃云南试监察御史詹仰庇闹出来的。当时这厮接替被下放的李学道巡视内城,忽然见到一名御医从宫里出来,于是詹仰庇急忙上前问道:“有啥新闻?”御医说:“没啥新闻。”詹仰庇问:“没啥新闻,那你进宫里干啥?”御医说:“是因为皇后现在迁出了慈宁宫。”詹仰庇大惊:“不会吧?”

按照帝国法律,慈宁宫是皇后所居,而皇帝的职责,就是隔三岔五去慈宁宫找皇后恩爱。一旦皇后迁出慈宁宫,就意味着夫妻分居,意味着皇帝另有新欢,不再履行夫妻义务了。

詹仰庇回家后,关起门来写奏章,我知道,这封奏章写了,那我的小命就算是完蛋了,可如果不写的话,真的憋得难受啊,与其憋得难受而活,不如图个痛快而死,一句话,皇帝你到底想不想再和皇后那个什么了?不想你也得想,不干你也得干。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你的工作、你的人生义务、你的历史使命。一句话,你到底干还是不干吧?

奏章递上去,朝官们都吓坏了,看詹仰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终于奏章批下来了,大家冲过来,抢到手瞪眼一看,只见朱载垕的批复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你他妈的少管……尔不晓宫中事,多言!姑不究。”

朝臣们长长松了一口气,都有点提心吊胆,朱载垕连打死詹仰庇的心思都没有,是不是他的身体……

确实是这样,朱载垕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呢?

这个事大概是一个姓吴的书生最是清楚。此书生原本正在进京赶考的途中,看到一幢庄园,就过去要求歇息。庄园主请书生入内,坐下奉茶,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出来,问书生的籍贯来历,书生一对答。稍倾,又有一老太太出来,说这户人家有个绝顶美貌的姑娘,尚未许配人家,问书生是否愿意。书生半信半疑之际,早被一群人拥入,不由分说推进一间屋子里,进去后书生仔细一瞧,果然有一个羞涩的美少女,正坐在床边上,书生大喜,一个饿狗扑食扑了过去……

从此书生就醉卧于温柔之乡,时日渐久,终于弄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般好运。原来,最近听说皇城使者来到,附近三乡五里,举凡容貌漂亮的少女,一律入宫,所以当地的人家惊恐万分。家家派人上街绑架男人,一旦逮到,管你有无老婆,立即关入洞房。更有搅混水、闹轧猛的老娘们儿,也趁这工夫瞎起哄,趁乱上街捉一个书呆子来,自己的后半辈子就有靠了。这个书生是运气好的,碰上了一个真正的美少女,许多男人被捉入洞房之后,发现里边埋伏着一个母夜叉……

总之是形势一片大好,而且越来越好。

没多久,这支由大太监张进朝带队的捕人队,经江南进入了湖广,在当地又掀起一股乱嫁狂潮。最离奇的是几个受到了朝廷封赏的皓命夫人,年纪老大了,却硬趁这机会绑来几个男人,不由分说,先享受一下美好的生命再说……

乱局在曼延,地方官看不下去了,就有胆大的突然冲出来,先将选妃的大太监张进朝一通暴打,这一打可不得了,打出一桩惊天诈骗案来。

原来这支选美小分队,纯粹是民间自发组织的,跟皇帝朱载垕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比较早期的民间私募吧,张进朝这厮把挑选来的美女,一部分赠送给了朋友,还有一部分卖到了妓院,套现了资金……

消息传到朝廷,朝臣顿时大闹起来,众口一词,纷纷指责皇帝朱载垕不注意影响,擅自和皇后分居,导致了上骗子有机可乘,祸乱民间。朱载垕,他必须要对此事做出解释。

朱载垕真的很恼火,先传令把假传圣旨的张进朝剁碎了,然后回到后宫,坐下来叹息一声,就死掉了。

朱载垕死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听到这个消息,内阁首辅高拱放声大哭:“我靠,皇帝咋就跷了辫子呢?他留下来的太子,才刚刚十岁啊,这他妈的以后可咋整啊……”爱咋整就咋整,大明帝国第十四任皇帝,年幼的朱翊钧,他已经做好了出场的准备。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1、仇恨的种子要发芽

早在大明帝国的第十二任皇帝朱厚熜晚年的时候,出于对“两龙不相见”的恐惧,在皇太子朱载壑死后,就对无可争议的太子人选三子朱载垕起了杀机。他严令禁止上报有关朱载垕的任何正面消息,一心一意地期待着这个倒霉儿子死去,以便于将儿子的寿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当时的朱载垕,陷入了绝顶的恐惧之中,他每天在府中东躲西藏,哪怕是听到门外的野狗奔过,都以为是父亲派了锦衣卫来夺他性命,因而吓得不停地尖叫。心理生物学家告诉我们,在这种绝望状态下的生物,繁殖欲望空前的强烈。因为个体的基因感受到了灭顶之灾,一门心思的想找个冤大头,以便在自己死前,将基因传承下去。

话说有一天,朱载垕正躲藏在一间小黑屋子里颤抖。因为极度的恐惧,他就扒到门缝上向外偷看,恰好看到一个侍女经过。这时候朱载垕体内绝望的基因趁机搞怪,猛得分泌出高剂量的肾上腺激素,让朱载垕顿觉身体绵软而崩紧,竟然忘记了恐惧。打开小黑屋的门,悄悄地向那侍女招手:“过来,你过来……”

那侍女懵懂地走了过来:“啥事啊老板?”

朱载垕猛一把拉住女孩的手:“你进来,我让你看样东西,保证你从来没见到过……”随着那侍女一声惊叫,只听哐啷哐啷,小黑屋激烈地摇晃了起来,不长时间,就见朱载垕舔着嘴唇,心满意足从小黑屋子里走了出来:“靠,老爹,你有种杀了老子,老子不怕你……”

为什么他突然不害怕了呢?

因为他的基因已经在小黑屋子里找到了新的宿主,他这个载体,基本上来说已经没啥用了。

于是一个小生命就开始了在那侍女的肚子里孕育,十个月后,一个呲牙咧嘴的小东西,哇哇大哭着来到了人间。

这小东西出生的时候,嘉靖皇帝朱厚熜仍然活着,儿子朱载垕不敢将孙子出生的消息上报,导致了这孩子好几年过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但是后来,这孩子还是有了个名字——朱翊钧!

然而这个孩子,他生来就背负着宿债。父亲朱载垕,在性交配的过程中,将他心理的恐惧与怨恨,尽数地种植于孩子母亲的子宫里,这种仇恨是通过生物腺体的分泌,凝结在遗传基因的核苷酸链之中,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再解开这孩子那生命深处的怨毒与仇恨。

从一开始,这个孩子就成为了国家的敌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挟带着仇恨而来的,他体内那旺盛的淤毒,将会把大明帝国熏染得乌黑透烂。

朱翊钧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翊钧

出生:1563年

籍贯:北京城裕王府

属相:猪

星座:不明

血型:不明

身高:169公分

体重:72公斤

相貌特征:阴沉、悒郁、满脸是绝望与愤怒。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四任皇帝。

特长:找麻烦

社会关系

父亲:穆宗朱载垕

母亲:李氏

妻子:王氏

儿子:8人

心路历程

0岁前10个月:在仇恨的滋养中萌生。

0岁:于绝望中出生。

5岁:由大学士张居正起名,始有名字。

10岁:生父朱载垕死之,登基为帝,是为大明帝国第十四任皇帝。

10岁:神秘男子王大臣持刀入宫,欲行谋刺,追究其因,未明。

10岁:宦官冯保逐走内阁首辅高拱,从此张居正独霸朝政。

16岁:册立王氏为皇后。

19岁:与李太后身边侍女王氏发生了甜蜜的婚外恋情。

19岁:内阁首辅张居正死,冯保下狱。

20岁:侍女王氏生子朱常洛,但朱翊钧拒不承认此事,直到宫中翻出皇帝性生活日记,才被迫承认。

21岁:籍没张居正之家,满门死绝,拷掠无度,天下人无不侧目。

24岁:宫人郑氏生子。

26岁:正式宣布罢工,从此不上朝二十六年,朝臣莫知其面。

35岁:被迫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39岁:太子朱常洛结婚生子。

39岁:朱翊钧病重,以为将死,传旨行仁政,不料次日病愈,后悔,取消仁政,继续坚持恶政不动摇。

45岁:太子朱常洛母亲囚死。

52岁:黑社会打手张差混入慈宁宫,欲谋害太子朱常洛,未果。

52岁:因为梃击案的发生,正式宣布结束大罢工,接见朝臣,副相吴道南生平头次面见天子,因为惊惧过度,当场大小便失禁。

53岁:女真部落奴尔哈赤建立后金。

55岁:后金奴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下,正式宣布与大明为敌国。

56岁:萨尔浒战役爆发,大明四路人马,号称四十七万人,进剿后金,为奴尔哈赤一一击破,明军被斩首者四万五千人,从此大明帝国由辉煌走向没落,由攻势转为守势。58岁:卒。

看看朱翊钧这厮,看看这厮,他真的是一个扫帚星啊,好端端的大明帝国,就因为摊上了他,马上就要散板完蛋了。他的个人简历告诉我们,这厮生下来,就是为了摧毁大明帝国的。他所做的每一桩事,无不正是踩在帝国的命门上,让帝国想不死也难。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长达二十六年的大罢工,让整个国家陷入瘫痪之中。重病之前明明已经忏悔,病好之后却又故态萌发,铁下心来要跟大明帝国过不去,若非是潜藏于基因之中的毁灭冲动与怨毒,你根本无法解释他的反常行为。

但史书上也不讳言,一开始的时候,朱翊钧也并非是这样一颗扫帚星,在他少年时期,至少还表现得像个人样,并促成了张居正的变法,对此,我们又该怎么说?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2、美食的争逐战

我们还记得,当穆宗朱载垕死时,内阁首辅高拱大放嚎啕,曰:“我靠,陛下,你咋说走就走呢?你走了,留下一个才刚刚十岁的小兔崽子,这可怎么治理国家呢?”嚎啕是要大放的,但不厚道地猜测,此时高拱的心里,应该正是心花怒放的季节。

为啥要心花怒放呢?

因为小皇帝这时候才十岁,屁事也不懂得,而且幼年间又患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如果这时候把这个孩子控制在手中,那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吗?哈哈哈……正在窃喜之际,忽有一个太监来到内阁传旨:“圣上有旨,大太监冯保富有智慧,思想深遂,识见广明,决策果断,慈任命冯保与内阁大臣共同处理国家政务,钦此……”

钦此你个头啊!当时高拱一听就火大了,明摆着,这又是后宫的小太监假传圣旨,想挤进朝臣队伍里捞油水。愤懑之下,高拱斜眼看着那小太监,冷笑道:“闭嘴,少他妈的胡说八道!小皇帝才十岁,他懂得啥叫圣旨吗?跟你说你们这伙太监再敢胡搅,信不信老子把你上面也阉了?”

叱骂之下,那小太监眨巴着眼睛,没敢吭声,又退了回去。高拱把小太监臭骂了一顿,心里说不出来的爽快,就对坐在对面办公桌前办公的张居正说:“小张,你好好听话,听我的话,这大明王朝以后就咱们俩说了算。不听话,那么,这大明王朝就我一个人说了算,你想要哪一个?”

“听话,我听话。”满脸花白胡子的张居正点头哈腰:“我张居正还缺乏经验,还要跟在领导身边多多学习……”

高拱笑道:“小张你也别太谦虚,你的能力是足够了,只是经验上稍微欠缺了那么一点点……”

正说着,忽然有内侍出来,大声喊道:“朝官听令,立即前往会极门,传旨宣诏……”高拱好不郁闷,边走边对张居正说道:“啥事啊这是?传旨哪有这么个传法的?应该是我口述,你记录,咱们两个拟定圣旨,叫后宫盖了章,下发给各级领导干部学习就是了,怎么还要去会极门……”

张居正猜测道:“……兴许……或者……有可能……领导你说对不对?”

高拱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你啥玩艺儿也没说啊,满嘴净是虚词……”说话间,两人赶到了会极门,就见朝中官员数百人,黑压压地都聚集在那里了。高拱和张居正走到最前面,就见宫门一开,一个神气活现的小太监走了出来,高拱一见这太监,勃然大怒。

此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宫廷秉笔太监冯保。

就见冯保那双小眼睛凌厉地闪过高拱的脸上,突然地尖喝一声:“跪下接旨。”数百名官员齐齐跪下,高拱也忙不迭地跪下,心里顿生一种不祥之感。只听冯保那非男非女的尖利嗓音宣布道:“圣上有旨,现命高拱回原籍闲住,即刻肩程,不许停留。尔等大臣受国家厚恩,如何竟阿附权臣,蔑视幼主?从今后要洗心革面,如蹈往辙,典刑处之。”就在高拱的目瞪口呆之中,早有两排锦衣卫拥上,不由分说,架起他来就走。高拱拼命地挣扎着,扭头对张居正喊道:“小张,还说你经验不足,你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我把当年被我赶走的恩师徐阶的一句话送给你,瞧你那无耻的样子,真有乃师当年的神韵……”张居正讪讪地摸了摸脸:“老领导你看你……真会开玩笑……”

正所谓,金风暗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这张居正和宫内的太监冯保是铁哥们儿,两人早就琢磨好了,找个茬子赶走高拱。此后张居正居外,冯保居内,乘小皇帝才十岁屁也不懂的时候,赶紧过把瘾。

这一次他们的谋划,端的毒辣,那高拱突如其来被赶走,要求即刻离京,不得有片刻停留。那就得马上出京,连家都不许回的。当时高拱大哭着,出了宫门逮住一匹路过的叫驴,一把拉住,骑上驴背匆匆向城外走。两面是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只要他敢稍留片刻,一刀砍下,让你再也无头可回。

此时路上的百姓,忽然见到国家第二号领导人,骑着驴背上嚎啕大哭而行,两边则是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顿时全都吓坏了,以为必然是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可怕事件。有胆小的就立即收拾金银细软,马上出城跑路,至于为什么要跑这事暂且顾不上想……连国家第二号领导人都这个样子了,不跑还等什么?

北京城中,一片大乱。

察觉这情形的朝官们,凑成一堆纷纷议论起来:“张居正够狠,还真看不出来他啊,正所谓大英雄黑手段,厚脸皮狠心肠,这厮硬是要得……”闲言碎语传入张居正的耳朵里,让张居正说不出来的别扭。只好再悄悄找冯保商量,别让高拱走得那么丢人了,就给他找辆车吧,反正他是注定了一去不复返的……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3、人格裂变的张居正

从此张居正独霸朝廷,乾纲独断。

要实现自己的人生政治理想,为皇帝做点实事,那就必须要牢牢地把握权力,松一点儿也不成。于是张居正亲自出任小皇帝的老师,教导小皇帝读书,一边狂搞经济改革,大弄“一条鞭法”,也就是将所有的农业税赋全部打包统称农业税——他这一手可缺了大德了。他只想到在他这里减轻农民负担,却不说想想你这边把农业税精减了,数千种税费并为一个称呼,这样的后果,是隔不了几天,就会有一群家伙出来:“嗯,农民的税赋太少了,怎么才一项呢,再加上八千八百八十八项,高额赋税是低收入者的光荣嘛。”

有关张居正的改革,至少有几千本书讨论这事,众口一词说好好好,减轻农民负担,这还不好吗?但所有的评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改革的非制度性,以及张居正蹬腿之后所引发的帝国崩摧。任何事情的评价一旦回避了最终的恶果,结论当然是好好好。但实事求是地讲,张居正当为大明帝国毁灭第一人,原因就是他的改革太好了,好到了上前踹一脚,整个帝国就灭亡了的程度。

要客观地评价张居正的改革,就要追本溯源,历说中国改革家对历史的影响。单只是在这个领域里,中国历史上有四个人大名鼎鼎。

头一个,就是商鞅。

商鞅时代的中国,还不存在着皇家权力这可怕的怪物,当时的国君权力也很大,但却受到臣属的制约。大臣们拥有自己的封建领地,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还拥有在自己势力范围的立法及司法权力。总而言之,在商鞅之前,中国处于标准正宗的封建时代,所谓封建者也,封邦建国是也——比如说周天子取得天下,就要大封诸侯,一个诸侯就是一个国家,拥有着合法的国家政权结构及组织。这种封建社会,权力架构形成了天然的相互制衡,一国之内,不是你国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你必须要拉选票,争取大多数臣属的支持。反之,如果缺乏了臣属的支持,国君的号令就如同个槌子,没人理你。也就是说,在商鞅之前,秦国还不是专制集权国家,是一个权力体系比较松散的封建邦国。但是秦国国君超讨厌这种相互制约的权力架构,于是他向广大知识分子发出了热烈的号召——你们谁能够帮我实现权力的独裁,让我想杀谁就杀谁,想玩多少女人就玩多少女人……谁愿意帮我这个小忙?

理论上来说,应该没人乐意干这缺德事。噢,你帮助一个野心家实现独裁的欲望,让他尽可以蹂躏天下民众,而你自己在其中却得不到丝毫的好处,典型的损人不利己,怎么可能会有人干这种事呢?

然而这种人硬是有——商鞅——突兀地跳出历史,从此抢了世人的眼珠,让人对此人的智力,产生了永恒的困惑。

这种困惑就是——商鞅其人的智商,到底是高还是低?

如果有人敢说他低,那绝对是一个错误的评判。要知道,为了帮助秦国打造一个完美的独裁体制,商鞅绞尽了脑汁,想出了无数的办法。他首先摧毁了民众的自由移居权力——在他之前,民众是有权力自由移动的,但从商鞅而后,民众的这个权力取消了,实现了郡县制,所有的人都按照军营的结构,分排成列地居住在一起,而且十户人家,只允许拥有一柄菜刀——在此之前,民众同样是有权拥有武器的。民众拥有武器,即可以保护自身,更是用来反抗暴政的,但是商鞅成功地废除了民众的自我防卫权力,导致了皇家势力一头独大,从此民众沦为了鱼肉,由任官府肆意宰割,而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连武器都没有,你抵抗个屁啊。

对于商鞅的恶搞,大批的自由知识分子是坚决不同意的。商鞅也有办法,把这些知识分子统统杀掉,极权体制,需要的是又傻又蠢的民众,而知识分子是启蒙民众的,所以知识分子是权力天然的死敌。杀掉,统统杀掉。

上说,商鞅特别仇恨反对他变法的自由知识分子,杀这些知识分子的时候,他不辞辛苦地亲自操刀,杀得河水血红,尸体堵塞了河道。

知识分子都是有智慧,有思想的,可商鞅一个人能够杀光秦国的知识分子,你还敢说他智商不高吗?

知识分子终于杀光光,秦国成功地实现了独裁——且慢,好像还有一个知识分子给漏下了。

是谁?就是商鞅本人。

史书上记载,商鞅杀光了知识分子之后,秦国独裁权力出现,专政之刀首先奔他砍了过来。这老兄仰天长啸:“知识分子们呢?面对如此不公道的事情,难道不正是你们应该站出来的时候吗?”说过了,他已经把知识分子杀光了,死人没办法再站出来了。

于是商鞅星夜逃亡,可是他已经成功地将秦国改造成为了一个特大号的监狱,就是他长八条腿,也逃不出去的。没逃多久,就被火眼金睛的人民群众发现,当场扭送了司法机关。

秦国的独裁者正在享受着极权的快感,对于商鞅这种人的贡献,独裁者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如何一个感谢法呢?弄五辆马车来,一辆马车拉商鞅的头,两辆拉胳膊,两辆拉腿,五辆马车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就听“嘣”的一声,独裁帝国的总工程师商鞅,就这么四分五裂了。

商鞅被车裂,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成语——作法自毙——说的就是像商鞅这种缺心眼的人,帮助邪恶的统治者打造权力的铁笼,最终在葬送了民众福祉的前提下,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按说有作法自毙这个成语放在这里,有商鞅的下场警醒着世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犯蠢了吧?

没那好事!人类的天性之中,偏偏就有一种犯蠢的天性,越是于民无益于已无利的事情,就越是来情绪。到了西汉景帝年间,又有一个叫晁错的怪人,忙不迭地跳人历史之中,步商鞅之后尘,重演人类愚蠢之极致。

话说西汉帝国,乃汉高祖刘邦所创建,吸取了暴秦一头独大,权力没有制约的经验教训,有限度地恢复了封邦建国制度,也就是在大汉帝国一头独大的情形下,还有一些拥有着独立行政权力的刘氏小邦国。说起来这些小邦国也都是刘氏一脉,权力又极有限,对中央帝国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但尽管如此,当时的汉景帝还是感觉到极度地不爽。他大声疾呼:“要独裁,要没有任何制约的权力……向商鞅学习,你们谁来帮我建立一个独裁体制?”

一听汉景帝这个要求,群臣都忙不迭地躲了。只有一个叫晁错的人,突兀跳了出来,拍着胸脯大叫曰:“陛下,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就是个独裁嘛,小意思,你看我来帮你摆平……”

于是晁错就开始了“削藩”,意思就是取消由刘邦所建立的诸小邦国的行政、立法司法及军事权力。诸邦国怒不可遏,纷纷破口大骂晁错。结果这事被晁错的父亲听到了,老头就颤悠悠地拄着拐杖,来找儿子,说:“小错子,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人家刘氏一家人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合什么?让人家骂你八辈子祖宗?”

晁错说:“爹,你老糊涂了,不懂的事别跟着瞎说。我这是帮助皇上建立独裁体制,你想想,一个拥有着独裁权力的皇帝,多威风啊。”

晁错的爹气得破口大骂:“我怎么生下你这么缺心眼的儿子?宁不惜让全家被人家杀光宰尽,只为了帮别人建立独裁体制,你你你……算了,我先服毒了,也免得跟你一样,让人家喀嚓一刀……”

言讫,晁老头仰药自尽。

见老头服毒了,晁错好不悻悻然:“你说你这老头,我不过就是帮皇帝建立一个没有约束的独裁政权,你服什么毒呢?”正在郁闷之际,忽然宫中来人,说是景帝请晁错过去,商量商量如何独裁的事儿。

晁错兴冲冲地出了门,行至半路,却见马车掉头,直奔刑场去了。晁错很是诧异,问道:“我们去刑场干什么?”对方回答:“老晁,你不至于这么缺心眼吧?上刑场,当然是要宰了你啊。”晁错不明白:“为啥要宰我?”对方告诉他:“你不是在帮皇上打造极权吗?极权是干什么的?就是皇帝想杀谁就杀谁,想宰谁就宰谁,现在皇帝就是想宰你,难道你还敢有意见吗?”晁错:“……我没说有意见。”对方道:“没意见正好,看好了,这是刀……”喀嚓,晁错就被腰斩了。

秦国的商鞅、西汉的晁错,这两个帮助帝王实现独裁权力的怪人,从此就成为了历史上的警示灯,任何人想到他们,心里都会“咯噔”一下。所以此后很长一段时期,晁错后面的人选始终是空缺,直到北宋年间的王安石横空出世,才算是勉强地将这段历史空白填上。

但是,王安石和缺心眼的商鞅、晁错却是有明显区别的。商鞅和晁错致力于实现权力的绝对集中和垄断,算是政治改革家。而王安石的改革却是集中于经济领域,最多只能算是个经济改革家。

但是王安石的经济改革,也是遭受到了名臣司马光、苏东坡等的严厉抨击,指责他与民争利。

然则王安石何以会受到如此指责呢?

这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是在北宋帝国出现经济危机时的政策。当时北宋的财政出现了严重的赤字,全部的税赋收上来,还不够给国家公务员发工资的。于是王安石就建议说:“要不咱们改革吧,嗯,这么个改法,国家弄点粮食,贷给老百姓,让老百姓去种地,等到秋收的时候,国家收回本贷,再让老百姓支付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你们大家看看这样行不行?”

王安石的这个搞法,在历史上有个名堂,叫“青苗法”。

那么,这个青苗法,到底好不好,管不管用呢?

客观评价起来,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真是太管用了。时至今日,欧美许多大牌国家还在偷偷地抄袭王安石的办法,却死活没付过一分钱的专利——但是有一点,王安石的法子,谁都可以用,百用百灵,唯独是中国人不能用,尤其是北宋年间,更不能用,用了铁定会坏事。

为啥呢?

这是因为,极权态势下的中国是一个权力社会,而不是如西方那样的经济社会。权力就意味着不平等——平等就意味着权力的失效。而经济社会是平等的,契约式的。简单说来就是这样,经济变革是匡建于平等基础之上的法则,这种法则在经济社会里通行无阻。一旦落到权力社会里,就好比鸟儿跌进了海中,鱼儿落到了沙滩,再也没咒可念了。

反应到现实生活之中,王安石的经济政策,在西方社会里运用,是契约式的,平等式的,制订政策的政府与民众是平等的,依据法律行事的。如果政府敢乱来,老百姓就会让你立即下台。而在权力社会里运用,任何经济政策都会变成官府巧取豪夺的借口,因为官府可以随时改变游戏规则,怎么赢就怎么来,让老百姓哭天抢地,无处说理去。

所以,王安石的经济政策,在西方国家运用,是越用越灵光。而用在北宋中国时代,却只见旷野中一望无际,是数之不尽走投无路的百姓悬死于树上的尸体。而这个意思就是说,王安石的经济改革,怎么说怎么正确,怎么听怎么有道理,就是现实的实践不灵光——改革失败了。

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朝廷追究其责任,把他流放出了京城。出京后他向前赶路,看看天黑,就找了家客栈住下来。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个胖女人,家里还养着一口猪。当王安石住下之后,就见胖女人拎一桶泔水,走到了猪圈前,大声叫道:“王安石,王安石,日你娘的吃泔水了……”就见那头猪发出欢天喜地的叫声,狂奔过来,呼噜呼噜地喝泔水。

原来这头猪的名字也是叫王安石。

当时王安石心里那个气啊,心说这位胖大嫂,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犯得着这么糟踏我,把一头猪起我的名字吗?强忍着气,问道:“这位胖大嫂,你家的猪,为何叫如此奇怪的名字啊?”

就听胖大嫂嗤笑道:“你觉得这个名字奇怪吗?我却觉得正合适,你看当朝的那个王安石,他岂不是比我家的猪还要笨吗?我家的猪再笨,最多不过是吃得肥肥地再挨一刀,这也就笨到头了。可是王安石呢?他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起五更,睡半夜,把自己累得人不人,鬼不鬼,就为了帮助皇帝一家肥吃海塞,逼死了多少善良无辜的百姓?现在皇帝一家吃饱了,他王安石落得个什么下场?还不是跟我家的猪一样,噗哧就是一刀……喂,你说说看,这王安石是不是比我家的猪更要笨上三分?”

听了胖大嫂一番话,王安石呆呆地望着胖大嫂,一言不发,却见他的胡子头发,就在霎时之间,忽然全都变得雪白。

直到被人家卸磨杀驴,王安石才知道自己为人作嫁衣裳的枉然。

都知道替权力卖命是最蠢不过的事情,从此王安石而后,历史又是好长时间的空白,不见有改革家跑来添乱。但等到了大明万历年间,张居正冲出历史,把自己定格在一个模糊不清的时代之中。

在以商鞅、晁错、王安石及张居正这个四人改革委员会中,论名头,是王安石最大;论影响力,是商鞅最大;论悲情,是晁错以他的愚蠢独占鳌头。无论是怎么个排名次,张居正都只能排在最后,无缘进入三甲。

然而,张居正的措施,却是包容纳蓄,统为我用的。简单说来,张居正的改革,是承袭了商鞅的精神,晁错的思想,以及王安石的措施——总而言之一句话,张居正他一个人,把商鞅、晁错和王安石老哥仨的工作,全都给做了。

都做了些什么呢?

张居正的做法,也不过是商鞅、晁错、王安石的效果,就是进一步强化皇家独裁权力,再把老百姓碗里的食物,统统倒进皇帝老倌的盘子里——表面上说是减轻农民负担,实行费改税,但最终的结果,无非不过是让老百姓更多地掏钱。

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商鞅也好,晁错也罢,王安石也好,张居正也罢,这些人为何要不惜身家性命,为了让皇帝一家活得滋润,就要剥夺老百姓的利益呢?

原因说出来很是乏味,只是因为他们懂这个,而且能够把这些事做成——这就好比一个具有歌唱天赋的人,不管他是蹲在洗手间里的马桶上,还是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喉咙却总是发痒,非得哼哼几声,否则就会不痛快。

张居正他们,正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知道如何盘剥老百姓,让老百姓愁苦得哭天抢天,恨不能一头撞死。所以他们就按捺不住,要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不是跟自己想得一样有趣。

的确有趣!

为了改革,张居正发了狠心,他刻意将自己扮演成一个严厉的父亲形象,小皇帝读书时,但凡读错了一个字,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修理小东西一番。目的就是为了强化自己在小皇帝心中的权威,强化对小皇帝的影响。然而他只顾自己玩得高兴,却全然忽略了小皇帝心里的忧伤。

史官不懂心理学,拿个小本瞎记一气,闭着眼睛硬说小皇帝对张居正的教导非常感激,还亲赐手书给张居正,上面写着:“精忠大勋,言则不尽,官不能酬。”意思是说,张老师,你的功劳太大太大了,你的教育责任心,太强太强了,不管给你个啥官,都对不住你的辛劳付出——于脆你来当皇帝得了,如此明确的言外之意,史家硬是看不出来,真是怪事一桩。

要知道,小皇帝朱翊钧,早在他四岁人格形成之初,在裕王府里是作为一个死人喂养着的。他的父亲朱载垕,每天生活在灭顶之灾下,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嘉靖皇帝丹药吃到神经错乱,一声令下将他们全家都掐死。可以想象朱翊钧所生活的环境充满了怨恨与恐惧,绝望与仇恨如同灌了铅的毒汁,将他幼小的心灵浸得透彻。当四岁的时候,这个孩子第一次人格形成,这时候他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也就是说,朱翊钧注定了是一个孤魂野鬼,他活一辈子,始终无法弄清楚自己是谁!

孩童四岁时所形成的人格,是界定他与这个世界的分隔线,从此他将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并产生强烈的自我意识。而朱翊钧的情形则是,他的自我必然会因应着年龄而产生,但他却无法确定自己是什么。裹胁在他的人格之内的全部因素,只有恐惧与仇恨,仇恨!

朱翊钧恭敬地坐在书案前,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张居正的瞎掰。然而这只是他在苦难生活状态下所形成的条件反射,如果他不是强迫自己这样乖顺,他早就被爷爷嘉靖活活掐死了,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他已经活下来了,他还想继续活下去,这就是他让自己表现得温顺乖巧的唯一原因。

心理学告诉我们,如果一个人打小承受着朱翊钧这种强大压力的话,那么人性的本能就会让他选择逃避,逃避到另一个人格中去。也就是说,可怜的朱翊钧,经过张居正一番科学规范的调教,最终人格分裂了。

从此朱翊钧的灵魂一分为二,在张居正面前,他是一个异常聪明,对经史子集有着独特见解的少年思想家。有一天,张居正在讲课的时候,朱翊钧深有感触地说:“国家之宝,就是贤士能臣,如金玉之类,对于国家有什么用处?”张居正听了,当时就感动得落泪了,曰:“孩子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就放心了。”

朱翊钧恭送张老师出门,“老师您慢走。”转过身来,他手中已经握住一柄锋利的宝剑,雪亮的剑刃,直指一个小宫女:“过来过来,给老子把衣服脱了。”那小宫女吓得呆了:“陛下,你要干啥啊?”朱翊钧把眼睛一瞪:“干啥?老子想干啥就干啥,你他妈的管得着吗?”不由分说,当头一剑劈下,砍向那小宫女。

那小宫女也不是吃素的,应变神速,立即施展凌波微步,“哧溜”一声,逃得远远的。朱翊钧咬碎钢牙,圆瞪怪眼,在后面穷追不舍。这时候一群宫女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朱翊钧架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劝解:“小陛下,你个小王八蛋干吗要生这么大的气?她小丫头不懂事,该罚,就罚他……把头发割下来赔你好了,行不行?”

朱翊钧人单势孤,打不过这么多的大妈大姐,就愤懑地做出了让步,没有要小宫女的脑袋,暂且割发代首充数。

有分教:小皇帝人格分裂,老教师心灵受伤。此事发生之后,太后李氏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要求帝师张居正立即写检查,跪在地上反省自己的错误。张居正检查写了,跪也跪了,错误也反省了,就是站起来后有些迷糊——这小皇帝脑子有毛病,关老子屁事啊,居然让老子做检查!

算了,不跟这群怪人生气了,抓紧时间回去改革。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4、闭锁于黑暗之中

张居正之所以能够大刀阔斧,推进这项旨在于毁灭帝国的系列改革措施,得益于大太监冯保的鼎力支持。

尽管在私下里,张居正和冯保好到了两人合穿一条裤子的程度,但为了避人耳目,防范言官们的攻击,两人在表面上保持一定的距离,必要时还要作态相互攻击一番。

冯保批评张居正,用奇技淫巧引诱小皇帝……这个攻击明显在暗示小皇帝朱翊钧的兴趣爱好,这厮对奇技淫巧喜欢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

张居正则批评冯保,对家人管理不严,居然在闹市中横行不法,恣意杀人,这肯定是不妥当的,建议冯保以后不要再搞了。

总之,张居正和冯保默契配合了十个年头,直到有一天,张居正病倒为止。

张居正的病,一半是累的,另一半是吓出来的。

累,那是因为天底下之事,最难的莫过于改革。夫改革者,利益调整是也,说明白了就是砸人的饭碗,把你碗里的肉,夹到别人的碗里去,这你能乐意?所以在改革的过程中,有人嫌占到的便宜太少,有人说自己损失太惨烈,方方面面,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满耳根子听到的都是怒骂。

张居正的改革,就意味着他每天要同形形色色的怒骂做工作,别人骂他是性情中人,而他非但不能还嘴,甚至连脸上微笑都不能丝毫的变形,你想这该有多累人?

吓,改革就意味着砸一部分人的饭碗,哪怕是三岁的孩子,你敢摸他手中的烧饼一下,他都要哭天抢地找爹妈来K你,更何况你明目张胆地砸人家饭碗了?结下来的仇家,可谓是车载斗量,数不胜数。这么多的仇家,只要有一个发了狠,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张居正为了推进改革,架空小皇帝,诸多手段,小皇帝现在不敢吭声,可迟早有一天,他会要你好看。

这么多的顾虑,就像一座大山,终于将张居正压跨了。

1582年,张居正在忧惧中死去。

他死之初,朱翊钧还有点不太适应。这孩子已经习惯了被压制、被威胁、被恐吓,在安全的环境下,他还没有学会应对,更缺乏足够的评判权力的能力。但是经过短时问的磨合,这小东西终于醒过神来了。

他自由了——不,大太监冯保还在,这是堵在他人生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了,此前他无法对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是现在,他揣摩自己的实力,拿下冯保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冯保又面临着那么多的敌人——所以被张居正压制的力量最终都将宣泄到他的头上。

猜猜圣明天子朱翊钧是如何玩弄冯保的?

小皇帝将一柄扇子藏了起来,满脸苦相地对冯保说:“保保,我的扇子不知哪里去了,你帮我找找……”

冯保满脸严肃,立即去找,这里掏掏,那里捣捣,弄得满手满脸都是灰。而小皇帝则和一伙小太监们躲在后面偷偷地乐,开心啊,典型的孩子游戏。

然后是更好玩的,冯保穿了件大红衣服,小皇帝就故意叫冯保过来:“保保过来过来,我看看你的衣服……”说话的工夫,故意把糖抹在冯保的衣服上,存心戏弄冯保。这也是非常典型的孩子气表现,典型到了不能再典型的程度。

然而可怕的是,当朱翊钧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他已经十九岁了。

他已经是个青年了,却刚刚开始他的幼龄恶作剧——他居然始终未能长大,和他的前几代先祖一样,他的自我人格,被闭锁在一个黑暗而压抑的时代。

那是他父亲朱载垕惶惶不可终日的年代,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危险随时会降临的年代。此后的朱翊钧,终其一生再也无法走出这个时代。

同样的,他会把雄伟的大明帝国,强行拖到这个时代。

仅仅是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恨与恐惧。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5、缺乏感觉的人生

张居正死的当年,宫内小太监进谗言,言称冯保专横多年,家财无数,明神宗朱翊钧抄其家,果然得到数之不尽的宝物。

已经二十岁,但其心智模式却依然定位于四岁的朱翊钧大喜,从此以后就迷上了抄家。

下一个抄谁呢?

当然是张居正,这是毫无疑问的。

张居正的独断专权,早已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每一个人都在心里怨念不已,恨不能将他从坟墓之中再拖出来,挫骨扬灰,以泄其愤。

朝廷的抄家令未到,张居正老家的知府和知县,已经抢先一步,将张居正的家全部封了起来,不给饮食,也不许走动。等到朝廷的大员赶到,打开门,就见叽哩咕辘,数十具生生饿死的尸体,滚了出来。尸体滚出来没关系,里边不还是有活的吗?刑讯人员使出手段,将全部活人黑巾包头,先用大棍子砸碎骨头,再逼问家里的浮财何在。由于刑讯手段过激,张居正的大儿子张敬修忍受不了,悬梁自尽,三子张懋修“扑通”一声投了井,被捞出来又是一顿狠打,打得这孩子从此连自杀都敢了。

说起来这地方官员,都是受过张居正无无数恩惠的人,正所谓大恩成仇,又有个说法叫亲不亲,路线分,谁让你张居正失势了呢?这时候不用酷毒的手段对待你,岂不是让人说自己和张居正同为一党?

朝官们一个个杀气腾腾,拼命表现自己的忠心,却不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所面对的足一个缺乏认知能力的婴幼儿,朱翊钧唯一的知觉与感受,就是喜恶,其他诸事,不可能有丝毫的感觉。

朱翊钧是真的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觉的,就在张居正死的当年,朱翊钧自己在宫里闲逛,恰好遇到了一个姓王的小宫女,于是朱翊钧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趁小宫女吓得呆了,举手不敢乱动的工夫,他冲过去,嘁哩咔嚓,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宫女给幸御了。

未及多久,小宫女有了身孕,于足向太后报告,太后大喜,小宫女怀孕,皇家有了后嗣,这是大好的消息啊,就把朱翊钧叫过来问他。却不曾想,朱翊钧态度严肃,满脸真诚,断然地把脑袋一摇,拒不承认曾有这么一桩事体。

——诺大的皇宫之中,就他一个男仔,如今小宫女肚子大了,除了他岂会还有第二种可能?

史家只记载了朱翊钧摇头的频率与周期,却忽略了这个动作所隐含的深层次心理。

一个哪怕是稍微成熟一点的人,只要知道自己是皇帝,知道自己尽可以为所欲为,那么他就没必要否认这事。而朱翊钧之所以否认,是因为他缺乏对事情评判分析的能力。他丝毫也不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不清楚前因,也不清楚后果,他只知道一件事——无论发生了什么,受到责骂的总是他,所以他才掩耳盗铃地否认。

最可怕的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否认是无益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三四岁的孩子,才会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摇头否认,这种否认一是源自于他们不具备对这世界基本认知的能力,二是源自于责任能力的缺失。总之一句话,朱翊钧,虽然他已经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但大脑的思维却不过是个四岁孩子的见识。

所以当时朱翊钧只是摇头,坚决不承认小宫女的肚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最后逼得太后无奈,只好拿出来一本《万历内起居注》,这本书是由太监记载的皇帝性生活日记,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某年某月某日,朱翊钧搞了姓王的小宫女,诸如此类。

证据确凿,朱翊钧这才无话可说。但从此,这件事情就注定了小宫女王氏及儿子朱常洛的不幸命运。因为以朱翊钧的智力,他无法理解小宫女王氏的肚皮与他之间的逻辑关系,更无法理解儿子朱常洛与自己的关系,但有一桩事却记他铭记在心——这个小宫女曾经当众让他难堪过。

这就够了。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6、坏孩子需要哄

她就是郑贵妃。

郑贵妃是北京大兴人,入宫成为了朱翊钧的妃子,我们无法知道她是如何探索到朱翊钧的思维特点的。但从理论上来说,一个洞察孩子思维的人,其思维应该是非常成熟的。也就是说,郑贵妃的智力比宫中诸人,都高了那么一点点,她很快就发现了,朱翊钧这人责任意识淡漠,思维迟钝,看待事情缺乏逻辑与条理,完全是骄纵任性的孩子特点。

所有人都把朱翊钧当作一个成年人,只有郑贵妃知道,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内部,躲藏着的是一个满怀诡诈之心的坏孩子。

坏孩子需要哄。

于是郑贵妃就以声色犬马来诱惑朱翊钧,因为她知道,朱翊钧的智力,只能玩得了这些本能性的玩艺儿,高于本能之上的智力活动,他是真的搞不来。她为朱翊钧所准备的弱智游戏,让这厮欣喜若狂。这孩子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能够适应他的弱智游戏。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于是那倒霉的小宫女王氏,就被关进了冰冷的宫狱。而郑贵妃也不失所望的,迅速地生下了一个孩子,然后郑贵妃吩咐朱翊钧:“立咱的孩子为太子,快点。”

朱翊钧立即兴奋地行动起来,但这一次行动很快受挫,朝中后宫,一片大哗,从满脸褶子的太后老太太,到花白胡子的御史老爷爷,众口一词,质问朱翊钧:“你的大儿子朱常洛,现在还什么也不是呢,没有封王,也没有被立为太子,天天傻傻地在门口站着,母亲又被关押起来,此乃货真价实的有爹生没妈养啊。这个老大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没有解决,刚刚出生的老二你着什么急?”

朱翊钧眨眨眼睛,回去问郑贵妃:“他们不同意,咋整?”

郑贵妃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出去告诉他们,生下朱常洛的那个老娘们儿,是个没有身份的宫女,是他当时欺骗了你……”

于是朱翊钧再出来,对众人说:“我被人欺骗了,朱常洛他妈是个宫女……”此言一出,险些没把朱翊钧他亲妈活活气死,就见老太太戟指朱翊钧,厉声吼道:“你敢骂你妈妈?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孽种……”

朱翊钧被这架式吓坏了,匆匆逃回郑贵妃的卧房,问道:“咋的了,外边那老太太为啥生这么大气?”

郑贵妃琢磨了好半晌,忽然醒悟:“想起来了,那老太太是你老妈,她跟姓王的小宫女一样,也是被你老爹强暴的女服务员……”总之,眼下这事有点不好办了。

事情确实不好办了,朱常洛,神宗皇帝朱翊钧的大儿子,虽然他出生的环境一样的险恶,但比之于父亲朱翊钧,却要正常的多。所以这个孩子的心智,也比他亲爹稍微那么正常一点点。

于是这个孩子在太后及大臣们的支持下,就勇敢地站出来,挑战他亲爹,说:“我要看看我妈。”

外边那小孩是谁?他为啥跟我说要看他妈?朱翊钧问郑贵妃。郑贵妃探头向外一看,知道事情麻烦了,就说:“你别管他是谁了,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去干,你等我替你想个法子,干掉这小王八蛋。”

史载,到了朱常洛三十岁的那一年,他终于争取到一个探望生母的机会。当他走入冷宫的时候,发现冷宫大门上的锁头已经锈死。钥匙也早已丢失,被他一脚踹开门,走进去,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冰冷地上的老女人。

她一直没有死,心里还惦念着儿子,不看儿子最后一眼,她死不瞑目。然而当儿子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她双目失明已久。

用手摸着儿子强壮的身体,王氏大放悲声,含恨死去。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7、罢工是皇帝的权力

如果我们了解了朱翊钧的心理,那么我们就能够知道他为何要举行长达二十六年的大罢工。

所谓二十六年的大罢工,是说朱翊钧在任期间,整整二十六年未出深宫一步,不处理政务,不与朝臣见面。有的朝臣老了,不给办理离退休手续。有的朝臣杀人了,放火了,拐走了同事的老婆,也没有人来处理。有的朝臣正办着公,扑棱棱一声栽倒在地,死掉了,他留下来的空缺位置,也不补充新的官员。还有的朝臣干脆把老婆孩子带到衙门来吃,啃光了衙门也没人理会。

总之,就是国家陷入了彻底瘫痪的状态。

史书上记载,神宗皇帝朱翊钧,不视朝,不拜祖,不祭天,天天躲在郑贵妃的裙子下面不出来。导致了兵部有十五年没有尚书,也就是没有国防部长的意思。礼部则是十九年没有一把手,工部十六年无人管理,刑部的情况还算好,才刚刚六年没有司法部长。总而言之吧,各地呈上来的报告,在各部门堆积如小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下面则是打洞的老鼠窜来窜去。

一边是朝官缺失,数量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大量的举子滞留京师,每天都有活活饿死的书生。为什么他们会饿死呢?因为他们是按了老习惯,赶到北京城等待选官任命,来了之后,却苦等也无消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是等不到二十六年的,盘缠用尽,流落街头,或是饿死,或成乞丐。那年月,讨饭的嘴里都念叨着子日诗云。

书生饿死,倒也正常。万历二十九年时,巡抚御史马永清巡视边关,到达紫荆关马水堡附近,忽然嗅到一股恶臭,令人作呕。马永清觉得这臭味蹊跷,循迹找去,到了前面一看,却看到了一幅泣鬼神的凄惨场景。

就在前面,有两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老兵,正光着身子,蹲在沟边吃烤肉——他们吃的肉来自一具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上面还落满了苍蝇。直到这时候马永清才知道,因为朱翊钧举行了大罢工,导致整个国家的经济运作停滞,不论是官员还是军人,工资统统停发二十六年,更没有人替前线将士运输粮草。守护关隘的士兵,有的活活饿死,还有的正在食饿死的战友的肉……太凄惨了,不忍卒睹啊。

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爆发了萨尔浒战役。后金奴尔哈赤,率七万八旗兵,举重若轻地击溃了大明四路人马,从此大明帝国大踏步地开始下坡,再也没有机会振作起来了。

我们在此前分析过,有一种仇恨深植于朱翊钧的基因之中,这是对整个世界的仇恨,对外部社会的仇恨,仇恨源自于他父亲朱载垕内心的绝望与恐惧。同样是这种仇恨,分泌出了一种可怕的毒液,侵蚀了朱翊钧的大脑,让他的智力从此停滞在四岁的孩童状态之前,再也无法向前发展。

这种智力的停滞,并非是智商的绝对下降,而是表现在朱翊钧无法逻辑性地思考问题。比如说,他没办法把自己的行为与小宫女王氏那大了的肚皮联系在一起思考,也没办法理解朱常洛和自己的关系。只是因囿于一种习惯,别人强迫他的事情,他只能无奈地屈从。

同样的,他长达26年不上朝,固然有着与群臣赌气的因素在内,但最主要的是他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本身。

他的思维认知能力受逻辑缺失所限制,就很难理解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比如拿他和小宫女王氏的事情来说,他无法理解小宫女的肚子大了,与他此前所做的事情有着直接的关系,因此他对任何事情的看待只有喜欢与厌恶这两种不成熟的情绪。但这种情绪摆在朝堂上是没用的,处理国家政务,总还是需要一点点脑子的。而对朱翊钧来说,朝堂之上,就是他最厌恶的地方——厌恶那就不去了,反正也没人管得了他。

这就是他举行二十六年大罢工的真相了。

他不喜欢,就这么简单。

朝政陷入瘫痪,带来的是盗匪横行天下。最凶的一次,是有一支超过万人的流民队伍,人皆手持长棍,气势汹汹地直奔北京城扑了过来,吓得守城士兵急忙关门,等了两天,外边的强伙因为没饭吃,不得不退去。

但退去的是大股人马,小型的突击队却早已潜入京师,一伙十几个人的强盗帮伙,明火执仗洗劫了北安门酒醋局,尽掠银两,呼啸而去,无人敢于阻拦。

更离奇的是,神宗皇帝朱翊钧从江南搜掠来的十余车金银珠宝,行至卢沟桥,忽然一声呼哨,就见无数江湖兄弟于路边闪出,不由分说,牵了骡车就走——由于没有哪个江湖组织站出来,声称对此事负责,所以此案始终未破。而未破案的原因,是因为衙门里的人手久已不足。

终于有一天,神宗皇帝起床的时候,忽觉身体不适,急忙叫来太医,太医诊断过后,说道:“陛下,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人固有一死,有的轻于鸿毛,有的重于泰山。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你不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刚才那句话,我是对别人说的……”

万历三十年二月初,陛下病危。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8、暗夜的呼声

见皇太后朝南站着,神宗皇帝朱翊钧在太后的东面,脸冲南坐在地上。见到沈一贯进来,就听朱翊钧以微弱的声音说道:“过来,你过来,不用怕成那个样子,我眼看就是成为一个死皇帝了。我跟你说啊,自打我当皇帝以来,就没干过一件人事,朝政事务一概不理,却派了大批的太监出宫,到处设收费站,还垄断了国家所有的矿业和基建工程。总之吧,我活着的时候,是有多少钱也不够花的。不过这事也真奇怪了啊,我虽然横征暴敛,可是最后钱不还是花在自己国家了吗?按理来说拉动消费,促进GDP增长,国家的经济理应蒸蒸日上才对啊?怎么说崩溃就崩溃了呢……不说这事了,崩溃就崩溃吧,现在我吩咐,派出宫的所有太监,统统回来端尿罐,不许再在企业拿干股,出任什么董事长之类的职务,更不许把自己炒成地王……”

沈一贯流着泪,把这些话记了下来,然后出宫,等待着朱翊钧死。

可万万没想到,沈一贯前脚走,朱翊钧的身体后脚就恢复了健康,他立即下令:“昨天我说的,统统都不算,你们马上去找沈一贯,把他拿走的圣旨给朕再追回来。”

司礼太监田义却说:“皇上,不是咱家说你,你脑子不是有毛病吧?这整个国家可都是你的啊,你做了三十年皇帝,好不容易才发布了一道像样的命令,说到底也只是改过你自己的错误而已。这是对你有利的事情,你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朱翊钧大怒:“你个王八蛋,竟然敢顶撞领导,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田义把脖子往前一伸:“陛下,朝这砍,老子要是眨巴一下眼睛,算你没长卵子!”朱翊钧伸手去拔剑,却忽然醒悟:“差点上了你这厮的当,老子脑子不够用是真的。可老子小时候,被张居正老头强掐着脖子,也曾读了不少的书,知道有许多大臣,故意和昏君顶撞,让昏君杀了他,也好青史留名。你小子不就是想千古流芳吗?我呸,你做梦!”

说罢,朱翊钧扬长而去。田义摸着自己的颈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唉,老子现在是真的糊涂了,你说这个皇帝,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说不清,这事真的说不清。

你说这厮脑子清醒吧,他却在处心积虑地弄死大明帝国。你说他糊涂吧,他的临终遗言却又是那么地清醒。而当他一清醒过来,就又糊涂了……没错,朱翊钧就是大明帝国的敌人,根植于他基因深处的恨,让他在下手搞死帝国之时,丝毫也不留情。反倒是当他糊涂的时候,产生仇恨的腺体分泌剂量降低,反而达到了普通人的智力程度。

这个就是帝国的宿命了。权力的争夺,从朱氏子孙的婴幼儿时代,直接漫入了基因的核苷酸链条之中——愿生生世世,勿生于帝王之家。这种自古以来的人性冲动与呐喊,始终在主导着帝国的进程。

简单表述一下吧,大明帝国打一开始,就是在朱元璋的不情不愿之下,被迫建立起来的。于朱元璋而言,蹲在寺庙里做一个秃头和尚,更符合他的口味。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把他逼到了或者成为皇帝,或者身死名败的绝境之地。他拼争,他奋斗,他成功地成为了当时唯一的赢家。然而这却是违背他本人意愿的,也是违背所有人意愿的。

此后自朱元璋渐次而下,每一个登上帝位的人,都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之下,残酷的博弈游戏,决定了这个家族的人。或者成为帝王,或者死于非命,根本就找不到中间的路可走。相信这种竞技游戏让朱氏皇族的每一个人,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与心灵的痛苦。在暗夜的睡梦中,必然会有一个声音从他们的心灵深处,洞穿黑暗幅射出来——该结束了吧,这让人无法忍受的一切,应该结束了吧?

皇权博弈,是一个没有赢家的游戏。结束这让人绝望的状态,是朱氏皇族内心深处不敢大声说出来的愿望。

如果有谁,仍然不能够理解朱翊钧罢工二十六年做法的话。那么,现在你就应该明白了。

他只是尽自己的努力,试图终结这一让人难以忍受的状态。

结束帝国。

第十一章 神宗朱翊钧——国家的敌人 9、皇帝是个傻大爷

帝国。他那诸多自相矛盾的行为让人无法理解,但当时没有人顾得上理解他,权力仍然在起作用,而争夺权力的社会博弈力量,至此愈发地激烈起来。

权力争斗之中,最先爆出来的是妖书奇案。

这妖书奇案,又分为前半身和后半身,前半身又称前妖书案,后半身则称为后妖书案。

前妖书案是郑贵妃搞出来的,这小娘们儿天天琢磨让自己生的儿子继位,忽然发现山西按察史吕坤,写了部图文并茂的《闺范图说》,翻译成现代语言,也就是《三八红旗手先进事绩选》……诸如此类。当时郑贵妃一看此书,登时心动,对自己说:“我郑贵妃才是大明帝国的女劳模,三八红旗手,十大杰出女青年之首啊,我照顾皇帝吃,照料皇帝穿,还要抱着皇帝睡,普天之下的女人,谁有我的贡献更大?可这上面怎么把我给漏下了?”

郑贵妃很郁闷,遂自己掏腰包,重新翻印此书,并将自己的感人事迹统统加到了书里边。结果此书一出版,朝中百官大哗,有人声称这部书是大毒草,更有人指责郑贵妃想掀起宫廷战争,公然夺镝。还有的人扇阴风,点鬼火,假作批判原作者吕坤,却夹枪带棒,恶毒攻击朱翊钧最亲密的战友郑贵妃。此事让朱翊钧非常地郁闷,传旨让大家闭嘴,前妖书之案,就算是彻底结案了。

不久,后妖书之案应时爆发。万历三十一年的冬天里,那一天早晨,百官起来出门,准备上朝,忽然在门前发现了一本书,书的名字超怪,叫什么什么《继忧危闳议》,打开来,却发现这玩意儿压根就不能说作书,从头到尾只有三百字,充其量只是张宣传小册子。

该小册子的风格文体,是用两个人对答的方式来完成,大意如下,一个人问:“皇上立大儿子朱常洛为太子,是真心诚意的吗?”答曰:“真心诚意个屁,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多不过三天五月,皇太子就要改选换人。”问:“何以见得呢?”答曰:“你傻啊你,看不出来皇上最近重用一名阁臣,名字叫朱赓吗?你动脑筋想想,赓是什么意思?赓者,更也,就是要更换太子的意思啦。”问:“那皇上打算改立谁为太子呢?”答曰:“你缺心眼啊,你看看皇上最喜欢的女人是谁?郑贵妃也。皇上最喜欢的儿子是哪一个?郑贵妃生的福王也——”郑贵妃生的儿子叫福王,简称为郑福成,而最后这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名字,就是该宣传手册的作者了。

谁是郑福成?

大臣们见了这本书,一个吓得心惊胆战,东张张,西望望,见四周无人注意,赶紧抓起这本宣传手册,飞奔到垃圾堆前,赶紧扔到垃圾里。然后长舒一口气:“好啦好啦,老子压根就没看到什么反动宣传手册,所以这事,跟老子无关,上朝了去也。”

大多数朝臣,都把书藏了起来,但却有一个官员不敢隐藏。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官员,就是内阁中的朱赓。在那本反动宣传手册上,赫赫然就有他的名字,你就算扔了也没用,一旦被人告到皇帝面前,皇帝一看,嗯,朱赓的名字怎么会在书上?明摆着,就算这事不是你干的,那于这事的人,也肯定跟你有一腿——没一腿他怎么不写别人的名字?

当时朱赓拿着这本反动宣传手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边哭一边骂:“你娘的那幕后之人,老子招你惹你了?还是抱你家孩子跳井了?你平白无故地把老子写到书里去,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

咋办呢?

没法办,真的没法办。朱赓能够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大哭着跪在宫门之外——自首,将这本书交上去,并详细说明发现这本书的具体情况,同时递交辞呈,并表示随时准备配合锦衣卫的调查工作。

锦衣卫出动了,开始展开调查。

怎么个调查法呢?

简单,就是看谁不顺眼,先逮起来,皮鞭铁铐老虎凳,外带辣椒水一灌,没个不招的。既然横竖是要随便乱抓,与其抓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莫不如抓自己的仇家,抓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锦衣卫都督王之祯,与同为锦衣卫的周嘉庆关系向来不睦。于是王之祯抢先一步,先指控周嘉庆。于是周嘉庆被逮起来用刑。刑讯期间,周嘉庆的岳父,吏部尚书——相当于组织部部长李戴,被要求共同参加审案。李戴坐在审判台上,眼看着自己的女婿被剥光衣服,数百种刑具哗啦啦地往身上用,眨眼工夫周嘉庆就成了个血人。李戴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退席。

刑讯官王之祯见李戴走了,很是愤怒,就去朱翊钧,控告说:“陛下,这个组织部长李戴有问题啊,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不牢靠啊,你看他这个样子,不就是个弄死他女婿嘛,他有啥不服不忿的?竟然不开心地看下去,而是愤怒地退席,如果任由这种歪风邪气继续下去,以后我们锦衣卫的工作,那就难开展了。”

“有这事?”朱翊钧从谏如流:“你说得有道理,那就先把李戴的组织部长撤了吧,然后再慢慢查他的刑事责任。”

而内阁沈一贯与同事沈鲤不和,就趁机栽赃说此书是沈鲤写的。锦衣卫也不问是非好歹,有人告就抓起来刑讯。事情越闹越大,闹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闹到了最后,人们早已忘记了妖书这茬事,单只是提心吊胆,生恐不明不白地被锦衣卫捉了去抽筋剥皮。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帝国领导人朱翊钧不能不出来说句话了。

他说了什么呢?

你简直无法想象这厮的过人智慧——

妖书初起,神庙即召皇太子至,大声谕曰:“哥儿,你莫恐,不干你事,早些关门,晏些开门!”

又遣司礼太监田义口传圣谕到内阁云:“我今日朝圣母回宫,就宣皇太子到启祥宫面谕慰言。我的慈爱教训,你也知道。你的纯善孝友,我也尽知。近有逆恶捏造奸书,离间我父子,动摇天下,已有严旨缉拿正法。我念你必有惊惧之心,我着阁臣安慰教训你。今日宣你来,面赐予你。还有许多言语,因忿怒动火,不能尽言……”

——《先拔志始》

这篇原汁原味的史料,让我们震惊。震惊的原因,至少有仨。

头一个,朱翊钧绝对是一个性情中人,听听他说话:“……早些关门,晚点开门……”这番谆谆教诲,非对世道人心洞若观火,是不会作为最高指示发布的。

第二个,朱翊钧绝对绝对是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尽管他的生命本能,务须以毁灭帝国为能事。但是他的理性意识,却远远地高过当时的太多人。他最清楚妖书案是为何而来,所以先安抚太子,也免得再让别人说三道四。

第三个,朱翊钧绝对绝对绝对是一个……与我们的描述一模一样的人,就连他说话的语言风格,完全不类于我们对于古书堆的想象,他更想住在我们隔壁的傻大爷,遇到自己的事,则精明透顶,遇到别人的事,则糊涂透顶。实在是让你拿他没得法子。

帝国最高领导人已经被惊动,后妖书案,是应该有个结果的时候了。

(10)妖人大举入京都

话说神宗朝中,有个叫郭正域的大臣,此人学识渊博,曾经被请入宫给皇太子朱常洛讲课。当郭正域入宫之后,竟发现太子朱常洛正蜷缩成一团,哆嗦打颤,郭正域一打听,才知道宫中的烤火费都被太监们贪污了,所以就取消了皇太子冬天取暖的特权。

当时郭正域怒发冲冠,立于宫中,戟指着太监的鼻头破口大骂:“丢你娘亲,还不快替太子端火盆来?你敢不端,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郭正域的凶狠模样,吓坏了宫里的小太监们,急忙将自己的火盆端了过来,太子凑近火盆,顿时泪流满面。这盆火燃烧起了他的人生希望,现在他才知道,在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关心他,爱护他……

正在感动之余,太子朱常洛突闻噩耗。内阁沈一贯栽赃说,妖书是郭正域写的,此时老郭已经被锦衣卫拖走拷打中。太子一听就急了,冒激怒父亲朱翊钧丢掉太子丢性命的巨大危险,立即派了身边的人去解救郭正域。开始去的人,锦衣卫还不买账,要走程序,上手段。朱常洛索性一咬牙:“丢你老母,老子也豁出去了,连续派了多名内侍,要求锦衣卫立即无条件地释放老郭。锦衣卫见太子认了真,也不敢搞得太过份,就把老郭放了出来。”

老郭是放了,那这事往谁的头上栽呢?

忽然之间,众人眼睛一亮,发现了一个倒霉蛋。

此倒霉蛋,名叫皦生光,乃一介生员尔,大致相当于副主任科员这么个级别。这厮品德超差,经常在街上拦截小商小贩小朋友,敲诈勒索:“站住,把你手上的棒棒糖交出来,不交出来打你屁股……”正在欺负小朋友,不幸遭遇到兼职城管的锦衣卫,将此人收入狱中。值此朝臣莫不松了一口气,都认为此案扣在这老兄头上,应该是正合适的。连小朋友手里的棒棒糖都不放过,这种人,肯定干得出写妖书的怪事!

扣是可以的,但目前证据不太足。于是群臣献策献计,琢磨比较可靠的证据,最终由御史余懋衡找到了证据。

什么证据呢?

且说余懋衡一日上朝,举证说:“我发现证据了,这事就是瞰生光干的。证据就是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观音大士对我说,‘老余啊,你们猜不到妖书是谁写的吧?来来来,我来告诉你,此妖书的作者,便是瞰生光也……’”

离奇的是,锦衣卫居然就拿了余懋衡的证辞,去宫里向朱翊钧汇报。当时朱翊钧正在吃饭,听了后“噗”的一声,喷得满屋都是饭粒子。

锦衣卫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你看这证据……是不是再补充一下?”

朱翊钧冷笑道:“补充个屁,这么扎实的证据还不够吗?”

锦衣卫长松一口气,回去让瞰生光在死刑书上签字。瞰生光叹息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啊,无非不过是想冤枉了老子,好快点结案,结吧结吧……”遂签字画押,拉到街市上,让刽子手慢慢地将他切割零碎。

按说这事就应该结束了,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边皦生光明明已经被剐,可是文华殿中书舍人赵士须,下班回来正要睡下,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走过去扒着门缝,往外一看,就看到瞰生光堵在门口。当时赵士须很纳闷,就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就听皦生光回答说:我是死了不假,可我死得冤啊,明明这事是你干的,却把我千刀万剐,姓赵的你自己说,这合适吗?”

赵士须回答说:“什么叫合适?什么又叫不合适?就算是朝廷冤枉了际,那也是属于母亲打孩子,打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儿不嫌母丑,先要谢国家,打你你白打,宰了你白宰……你快回去吧,别血糊拉拉地堵在门口,这要是让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

外边的瞰生光一听,顿时气哭了,说:“姓赵的,你还有点天良没有了?明明是你写的妖书,却栽在我头上,还说什么母亲打孩子,打了也白手打,我告诉你,别说这个朝廷根本就不是什么母亲,就算是,打了孩子也得负刑事责任,你明白吧?”

赵士须:“不跟你个死人抬杠,有本事你活过来……”

却说那赵士须磨破了嘴皮,软硬兼施,对瞰生光的鬼魂做工作,可是那死心眼的鬼就是堵在他家门口,不肯离开,搞到最后,眼看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赵士须一生气:“好,皦生光,你不是死活不肯走吗?你不走,我走……”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死了。有消息说他是去找皦生光讲道理去了。

很显然,阴魂不散的皦生光,强烈地刺激了朝臣的神经,果然就有个锦衣卫百户王曰乾发了神经,他冲出来揭发郑贵妃,说:“郑贵妃找了妖人王三诏,要用妖术取皇太子朱常洛性命,此外,据王曰乾透露,郑贵妃还打算找来刺客,一并将神宗天子朱翊钧搞死。”

史载,王曰乾在他的揭发信中,详细表述了妖人王三诏的黑魔法。据说那王三诏有一支黑瓷摄魂瓶,通体透黑,只要王三诏剪两个纸人,再披发仗剑,登坛作法,届时两个纸人就会“嗖”的一声跳将起来,腾云驾雾,精确制导,杀奔目标处,展开斩首行动。其成功率百分之百,从未曾失手……

看到这封揭发信,可怜的朱翊钧发出了狼在垂死前的绝望挣扎与呼嚎——救命啊,这帮家伙摆明了是不想让老子省心,非得让老子一家打得你死我活,他们才过瘾吗?

将揭发信转内阁处理。

因为朱翊钧罢工二十六年,内阁成员有的老死,有的被锦衣卫捉走打死,有的正在被锦衣卫拖走的路上。诺大的内阁,就剩下一个老头叶向高。朱翊钧要求,叶老头必须要从快拿出个解决问题的法子来。

过了一天,朱翊钧派内侍去内阁,找叶老头问情况。就见叶老头憨憨地看着来人,说:“啥玩艺儿?揭发信?没听说过……啥玩艺?王曰乾?啥叫王曰乾?没听说过……啥玩艺儿?妖人王三诏?啥叫王三诏?没听说过……”居然是一问三不知。

内侍气愤已极,跑步回来报告。朱翊钧听了这情形,呆怔良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我靠,一直以为我是天下第一有智慧的人,原来真正有智慧的是叶向高这老不死的,难怪他在内阁呆了这么久,锦衣卫居然找不到理由弄死他……高啊,叶老头这招太高了。这封揭发信如果追究起来,不光是让我和郑贵妃翻脸,和儿子朱常洛的关系也会弄僵,搞不好就是个你死我活。现在让叶老头这么一摆弄,全当就没这么回事,从此我父子之情,和郑贵妃的感情,就全部周全了……高,高,这招真他妈的高,老子还得再学学……”

史书上记载,老头叶向高以其绝顶的智慧,压下了这起事件,避免了朱翊钧一家的家庭矛盾与权力斗争升级爆发。不唯是当时的人,就连后世之人,也对叶老头钦服不已。

朱翊钧确然聪明,他很快就学到了叶向高的这一手,并应用到了实践当中。

(11)宫中铃响刺客来

结束了朱翊钧长达二十六年大罢工的,是一位名叫张差的神秘人物。

张差又是何许人也?

此乃彪形大汉一名,胳膊粗力气大,胸前一一挤,嘿呀呀,整整是八块大肌肉。他突然出现在历史中的那一天,是万历四十三年五月,第一个发现他的是东宫守护皇太子的一个小太监,正要问这彪形大汉找谁,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小太监已经被木棍击倒,四仰八叉地躺下。

“冲啊,杀啊,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大汉怒吼着,冲入太子宫中,指东打西,忽南忽北,惊得皇宫侍卫们丢了刀枪,忙不迭地抱头鼠窜。彪形大汉发出胜利的欢呼,尾随追来,不留神“哧溜”一声,闯入了一大群小太监之中,只听吱哩哇啦,呜哩叽咕,大汉被七八紧贴在身边的太监们死死抱住,夺下了他手中的木棍。

有分教,出师未捷先被逮,长使疯子泪满襟。不法之徒竟公然冲击皇太子居住处,这是历史上独此一桩的恶性大案,皇城御史刘廷元急忙登堂审案,这一审,刘廷元就哭了。

刘廷元说:“这个歹徒啊,他是个疯子,但他并不是个傻子。”

啥意思呢?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把疯子和傻子混为一谈,因为这二者都是思维上出现障碍的残疾人士。但实际上,疯子和傻子是有严格区别的。

有啥区别呢?

这区别就是……总之吧……然而……但是……不然……他奶奶的……如果这个区别那么容易就能说明白,刘廷元至于急得嚎啕大哭吗?

于是刘廷元上奏说:“陛下,这个叫张差的歹徒,他是个疯子,但不是个傻子……”此言一出,群臣大哗,都认为刘廷元是在瞎扯蛋,什么叫是个疯子不是傻子?你疯了的话,能不傻吗?你傻了的话,能不疯吗?

说不清楚了。

但却有一个小人物,非要让歹徒张差把事情说清楚不可。

这个小人物名字叫王之采,他的职位超低,不过是大明帝国监狱的一名小小狱警。但这位小狱警却看不惯有人欺负太子,居然敢杀入太子东宫,明摆着,此事背后隐藏着大人物。于是王之采先将歹徒张差关进一间特殊的号子里,号子的旁边,是味道最鲜美的食物,王之采和朋友们就坐在桌边,幸福地大吃大喝,却不给张差一口,如此饿了张差几天之后,张差终于又疯掉了——他原本就是个疯子,现在又疯,疯上加疯,负负得正,于是他的神智就清醒了。

疯上加疯,导致神智清醒的刺客,写了一份供辞:

有马三舅,李外父,叫我跟不知姓名老公公。说:“事成与几亩地种,够你受用。”说罢,老公公骑马到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公与我饭吃,说:“不要饿了他,也休得多了。”又说:“你先撞一遭去,撞着两个,打杀一个,打杀了我有力量救得你。”老公公与我枣木棍,领我从厚载门进到宫门口,守门的手打我一巴掌,被我一棍打倒。里边的老公公多了,就被拿住。

哦,明白了,原来是宫里有太监把刺客带了进去,欲行谋害太子。

这个太监是谁?

再一追查,可了不得。这太监赫赫然竟是郑贵妃身边的庞保。这下子事情闹大了,群臣汹汹,在皇宫门外游行示威,高呼口呼:“打倒郑贵妃!揪出幕后黑手!皇太子朱常洛万岁!”血债要用血来偿!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权力斗争!……事情闹大了,郑贵妃吓得抱住朱翊钧,放声大哭:“老公,你怎么这么窝囊啊,听不见外边的人在喊反动口号吗?快让锦衣卫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朱翊钧苦笑一声:“傻老娘们,还你妈的犯糊涂呢,你难道没听说过众怒难犯吗?你以外在外边高喊反动口号的人是谁?就是那些锦衣卫啊!所以这时候的锦衣卫,绝对不会再听从命令的,相反,他们会强迫我把你交出去,拖到刑讯台上,先剥了你的衣服,再拿开水慢慢地往你身上浇,浇不死你,你来找我……”

郑贵妃吓呆了:“陛下,陛下,我对天发誓那刺客不是我派去的,求求你救我一命,我发誓!”

朱翊钧惨笑:“傻老娘们儿,这时候求我,真的没有用了?”

郑贵妃哭道:“你是皇上,都救不了我,我还能再找谁?”

朱翊钧凑近她的耳朵,“现在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救得了你,他就是……”

(12)稳定压倒一切

听到皇上兼亲爹宣召,太子朱常洛疾跑如飞,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听“扑通”一声,郑贵妃已经跪倒在他的面前,双手一抄,已经将朱常洛的双腿抄住,一头抵在朱常洛的两腿之间:“太子宝宝,太子宝宝,你知道那个刺客不是我派去的,是不是?求你了太子宝宝,看在你福娃弟弟的份上,快帮我一把吧。”

当时朱常洛应变神速,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儿子岂敢得罪于天地……姨娘,你有话起来说……”

未得到太子的承诺,郑贵妃岂肯起来?只是望着太子砰砰地磕头:“太子宝宝,你千万别昕外边那些别有用心地挑唆,千万不要啊,你知道我是冤枉的……”

当爹的就坐一边笑咪咪地看,朱常洛哪有胆子让郑贵妃冲他磕头?可是郑贵妃的头已经磕了,而且还磕了不老少,怎么办?眼下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再把头磕回去了。所以太子也忙不迭地向郑贵妃磕头,两人对磕,距离又太近,只听砰砰砰,脑壳碰脑壳,磕得两人头晕晕,却谁也不敢先停下来,只能忍泪咬牙,坚持不懈地把头磕下去。

神宗皇帝朱翊钧,看到这一幕感人的场景,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渭水,说:“多么和谐的大家庭啊,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挑唆我们这家人的和谐关系呢?我早就说过的了,稳定,要稳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儿子,你先起来。”

朱常洛哭道:“父皇,儿子不敢。”

朱翊钧道:“有啥不敢的?还记得吗?你从一个指头那么大一点点,长成了现在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若然是你爹或你郑姨娘对你不好,你能活到今天吗?你说爹说的对不对?”

朱常洛道:“爹爹所说的句句是真理。”

朱翊钧道:“好,你现在去,把你的三个儿子叫来。”

霎时间朱常洛魂飞魄散,什么意思?这老头莫非是想斩草除根?把儿子连带孙子们一并宰光光?心里害怕,可是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出了门,将三个孩子带了过来。见到三个孙子,神宗皇帝大喜:“孙子们,跟你爷爷一块上朝……啥?不知道啥叫上朝?你以为就你们这帮孙子不知道?你爷爷我照样不知道,爷爷已经有二十六年拒绝上朝了,可是今天,你爷爷我是舍得一身剐,带着儿孙敢上马,走喽……”

于是,历史上头一次,神宗皇帝率皇太子朱常洛,三个孙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一出门,就看到了黑压压的朝臣游行队伍,朝臣们有的正在散发反动传单,有的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有的趁机兜售饮料水果,管你天塌地陷,老子先做笔小买卖再说。此外就是现场的口号响彻云宵:“打倒万恶的郑贵妃!誓死保护皇太子朱常洛!谁反对朝廷就打倒谁……”那边还有文艺宣传队,正打着竹板,发动群众:“当哩个啷,当哩个啷,说一说贵妃郑娘娘。郑娘娘,太猖狂,手持凶器入朝堂,打得太监满地爬啊,吓得太子直叫娘……”诸如此类,总之是热闹非凡。

角落里边,还仨一伙五一群地散布着许多锦衣卫,有气无力地在做大家的工作:

“请大家立即解散,立即解散,千万不要被一撮坏人所利用。要稳定,稳定,请各级领导回去抓好维稳工作……”

“看到了没有?”神宗皇帝朱翊钧悄悄地对郑贵妃说:“这是一起公然地反朝廷爆乱,眼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恢复局面的稳定,先承诺决不秋后算账,然后等到秋后再算总账……儿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解决问题?”

“是,亲爹。”太子朱常洛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我是皇太子朱常洛,现在请大家服从我的命令,立即解散,立即解散……”

就听“哗”的一声,群臣全都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太子,太子,你没事吧?不是说你被刺客打得半死吗?这是谁造的谣啊?太子啊,这事是以郑贵妃为首的反朝廷集团干的,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揪出来,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

朱常洛道:“不许乱讲话,我们一家人,父亲慈爱,儿子孝顺,郑后妈……那是个绝对标准正宗的后妈……我的意思是说,刺客人东宫之事,目前已经查明,那是一起孤立的案子,与郑后妈没得关系,你们大家快点散开……”

群臣当然不肯散去,有人大声喊道:“太子你太缺心眼啊?这时候还替他们说话?就不怕郑贵妃生的福娃篡了你的位?”

朱常洛还未说话,皇帝朱翊钧已经怒不可遏地冲了上来:“放你娘的狗臭屁,他福娃……我是说福王远在自己的封国,距离京师有千里之遥,他怎么回来篡位?难道飞回来不成?”

这时候历史上的一个超级大BUG出现了,由于神宗朱翊钧整整二十六年大罢工,不上朝,所以群臣压根就没见过他。这时候见他气势汹汹说话,早有御史刘光复冲了上来:“闭嘴,这里最小的官,也是副部级的,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多什么嘴?再敢多嘴老子打死你……”

人多汹汹,噪音太大,朱翊钧听不明白御史刘光复说什么,就抖了抖身上的龙袍:

“你们眼睛瞎了,认不出老子就是皇帝吗?”

此言一出,刘光复大骇,忙不迭地高呼道:“陛下一家父慈子孝,真乃世间楷模啊。”朱翊钧还是听不清楚刘光复说什么,就问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喂,那家伙说什么呢?”

锦衣卫也没听清楚,就猜测道:陛下你看他的口唇,分明是在说:“日你娘亲陛下……”

朱翊钧一听就火了:“我好不容易上次朝,怎么出来就挨骂呢?锦衣卫,你们给老子把那家伙揪出来,狠狠地打。”

锦衣卫冲入人间,强行将刘光复拖出来,就当着大家的面,扒了他的裤子,按倒在地,一板一眼地打板子。打得刘光复咯咯直乐,当这么多人指皇帝鼻头骂,居然只是打板子,早知道就多骂几句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圣上……真他娘的圣明。

这次大规模的群体事件,终以刘光复屁股被打得稀烂,而宣布胜利结束。

(13)夺宫之战

史家分析,梃击案的发生,让太子朱常洛,赚到了盆满钵满,成为了这起事件中唯一而且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此事发生之前,朱常洛虽然身为太子,却更像是一条架在炭盆上烤火的鱼,父亲朱翊钧与郑贵妃的亲密情感,如一座山时刻悬浮于他的头上。说不定哪一天就“轰”一声,砸落下来——徜若废除他的太子职位,不过是朱翊钧一句话的事,纵然是群臣不服不忿,终究也解决不了问题。

然而铤击案的爆发,却将朱常洛一下子突凸了出来。他和父亲以及三个儿子同时登台,向群臣展示朱氏皇族幸福而团结的家庭。这就意味着,他的地位已经由父亲确认,并深刻地撼人到臣属们的心中。朝中至少有一半的臣子,已经转由向他效忠。这就意味着他作为皇家继承人的法统,已经明确了下来,如果父亲朱翊钧再忽发奇想,想撤销他的太子职务的话……除非朱翊钧嫌这个皇帝当腻了,不想再混了。

总之,朱常洛赢了。

赢归赢,但有一个悬疑,在此时突兀地漫入了群臣的心中,那个手持枣棍冲入东宫的刺客,到底是谁差遣的?

会不会是……朱常洛本人?

猜对了,正是这厮!

那么这种猜测有没有证据?

证据……这个事,这么说吧,历史学家没有找到皇太子朱常洛的私人日记。上面记载,今天,我真高兴,我吩咐了疯子张差……没人能够找到这本日记,但此后发生的事情,却是说不尽的吊诡。

先是最早闲极无聊,非要追查这个案子的狱警王之采——当时王之采负责监押疯子刺客张差,于是王之采采取了饥饿战术,多日不给张差饭吃,最终逼出了一份口供。我们不太清楚王之采这么做的深层次心理动因,想来或许是实在没事可做吧?不管怎么说,他插手管了这桩事,付出的则是惨重的代价。

王之采被收押,罪名是捏造假口供,敲诈勒索正直的官员两万两银子。然后上数百种刑具统统用到他的身上,测试他身体的抗虐待能力,王之采咬牙顶了很长时间。然而他的耐力终有极限,而后面排队等着派上用场的刑具却是无限的,就这么一天天地拷打着他。终于有一天,就听王之采大叫一声,已经被拷打得七零八碎,再也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了。

再以后,事情变得更加诡异起来,神宗皇帝朱翊钧重新退回深宫,和郑贵妃躲进一间屋子里,又不露面了。朝中群臣以杨涟,左光斗为首,派出了抓舌头的侦察部队,埋伏在皇墙之外,见有太医打此路过,就一跃而起,将其捉住。“老实交待,皇上是不是快要病死?快回答说皇帝要死了,不说就要你的命……”很快从太医嘴中挖出了内幕,神宗皇帝,真的已经病危了。

于是杨涟和左光斗匆匆跑到东宫门外,招呼太子朱常洛的同学——东宫伴读王安:“王安,你马上吩咐太子殿下,让他别在宫里傻傻地呆着了,快点去老爷子的房间,快,千万别耽误了。”

王安问:“这事……”皇上也没吩咐太子过去,如果硬过去的话,是不是得需要个理由呢。

左光斗道:“理由还不是现成的?就说太子要给皇上奉药……”

王安回来一说,朱常洛心里惶急万分。去吧,万一朱翊钧的身体压根没什么事,就这么突然闯进去,这岂不是明摆着盼老头快死吗?可如果不去的话,万一老头真的突然蹬腿咽气,到时候郑贵妃拿出来张遗诏,硬说立了她家福娃登基,这可怎生是好?

想了很久,朱常洛一咬牙一瞪眼:“拼了,大不了老子不过了……”掉头怒气冲冲,径直闯入朱翊钧的房间。

他来的正是时候,这时候的朱翊钧,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尽管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但确实不能算是个活人了。

哈哈哈!太子朱常洛仰天长笑:“终于轮到老子玩了,哈哈哈……”

从这一天开始,朱常洛终于品尝到了权力的美味,为了这一天,他苦苦等待了三十九年,终于如愿以偿。

他一口气下了三道诏书:

头一道,打开父亲朱翊钧偷偷藏匿起来的金银库府,补发边关将士积欠了多年的工资,第一笔款打下去,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第二道,罢尽天下矿税,将神宗朱翊钧设置在全国各个交通路口的收费站全部撤消,各地收费人员全部回宫,继续端夜壶当太监。

第三道,释放所有在押的朝臣,并大开谏门,请大家献计献策,看看有什么好法子富强国家。

此三道令旨一下,天下人无不欢呼雷动。所有的人,都将新皇帝朱常洛视为未来的希望。这个倒霉透顶的大明帝国,自打朱元璋开头,始终没有摊上过一个像样的皇帝。现在朱常洛来了,头三脚,就是朝臣与民众期待日久的良策,这如何不让人心花怒放?心花怒放过后,大家就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朱常洛病倒了。

不会吧?他正值壮年,刚刚当了皇帝,怎么就会病倒呢?

疑惑之中,人们又听到了一个绝望的坏消息。

朱常洛死了!

不会吧……然而这却是真的。

千真万确,天亡大明!

(14)摆个明君大POSE

朱常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苦熬了三十九年,才迎来了他生命的春天,可他说病就病,说死就死,如此迅捷雷霆,让人连惊讶都来不及,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事实上,朱常洛的一生都笼罩在神秘的云雾之中,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说不清楚的事情。

朱常洛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常洛

出生:1582年9月11日

籍贯:北京

属相:马

星座:处女座

血型:A型

身高:178公分

体重:65公斤

相貌特征:坚毅、淡定,但瞳仁混浊。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五任皇帝。

特长:忍耐

社会关系

父亲:神宗朱翊钧

母亲:王氏

妻子:郭氏

儿子:7人

心路历程

0岁前10个月:进入生长阶段。

0岁前6个月:父亲朱翊钧拒绝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母亲的情绪激烈起伏,波动不止,影响到了胎儿的成长。

0岁:悲愤出生,从此开始等待。

5岁:郑贵妃生下二弟福娃,并立即被封为贵妃,而朱常洛的生母却没有任何封号,地位低下。此事引发了朝臣之大哗,群臣大闹朝廷,史称争国本。

9岁:朝臣汹汹,要求立朱常洛为太子,遭朱翊钧驳回。

9岁:前妖书案爆发。

10岁:工部主事张有德上书,要求立朱常洛为太子,内阁次辅许国以全体内阁名义上书,表示支持。但首辅申时行反对,武英中书黄正宾上书痛斥,局面混乱,已经无法弄清楚谁是谁。朱翊钧为了弄清楚,喝令将黄正宾打死,但太监不忍下手,只打了个半死。11岁: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辞官回家。

12岁:九大臣上书,求立朱常洛为太子,此后整整一年,朝臣前赴后继,不断提出要求,朱翊钧被逼到发疯。

13岁:朱常洛以皇长子的名义,出阁讲学。

20岁:立为太子,并册封皇太子妃郭氏。

25岁:后妖书大案爆发。

25岁:长子朱由校出生。

32岁:妖人案爆发,有王曰乾告发妖人王三诏。

34岁:梃击案爆发,有疯人张差持棍杀人东宫,欲谋刺朱常洛。

39岁:神宗皇帝朱翊钧正式死亡,朱常洛登基为帝,史称光宗。

在位29天,未及一月,死于神秘的红丸案中。

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朱常洛这倒霉孩子,他苦苦等了三十九年,等就等那一枚药丸。三十九年后,药丸他终于拿到了手,赶紧吃了死掉——最缺德的是,就在这短短的二十九天执政期间,他狠狠地摆了一个明君的POSE。而且他这个POSE摆得极尽完美,极尽精致。正所谓,唐宗宋祖,略输文彩,秦皇汉武,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锅里煮肥雕……正是因为他在任期间所出台的政策是如此的合乎人们的预期,所以他的死,才会带给人们无尽的迷茫和惶惑。

按理来说,一个死得如此迅速之人,多半是脑子不够用的原因。可是,如果朱常洛的脑子哪怕是稍微地笨上那么一点点,也不可能熬得过这漫长的三十九年考验期。九九叩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他却突然哆嗦死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后,隐藏的历史真相到底是什么?

(15)皇帝的多种不同死法

由于光宗皇帝朱常洛死得过于神速,有关他的死因,在当时就迅速地形成五大流派,分别是饿死派、累死派、后妈郑贵妃搞死派、小保姆李选侍搞死派、另有阴谋死派派。

饿死派认为,朱常洛自打生下来,就备受歧视,在死亡线上艰苦的挣扎着。由于郑贵妃的授意与指使,宫中的太监们对朱常洛采用了多种虐待手段,三伏天不发消暑费,三九天不发烤火费。夏天时孩子热得要死,冬天时又冻得要死,就这么苦苦被折磨了三十九年——他居然还能活下来就是桩怪事了,还有什么理由持续地活下去?

累死派认为,朱常洛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三十九年的太子期也遭了许多罪,但这不足以构成他非死不可的理由。真正促成他迅速死去的,是过于繁重的工作与强大的心理压力。概因神宗朱翊钧留给他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这烂摊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要气到吐血,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身体素质欠佳的人呢?所以说,朱常洛是累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是一名催人泪下的老劳模。

后妈郑贵妃搞死派认为,朱常洛之死,和多年的苦难生活有关,和繁重的工作也有关,但这两个因素都不是决定性的。起决定作用的,是郑贵妃恶搞。史载,那郑贵妃傍了大老板神宗皇帝朱翊钧,长达三十九年来始终想搞死朱常洛,如今朱常洛掌握了权力,郑贵妃唯恐朱常洛对自己展开报复,遂于宫中精选了美女若干名,让她们去迷死朱常洛。对这项工作,众美女们是持坚决支持态度的,而且工作起来废寝忘食,兢兢业业,早晨也搞晚问也搞,睡觉也搞醒来也搞,床下要搞床上更要搞。可怜朱常洛落入到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堆里,被活活搞死,实属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保姆李选侍搞死派认为,朱常洛确实是被美貌女人搞死的,而且郑贵妃也确实给朱常洛派去了一支由美少女组成的赤裸特工,摩拳擦掌准备搞死朱常洛。但是很不幸,当这些赤裸特工冲进来的时候,却遭遇到了小保姆李选侍,早被小保姆李选侍施展出家传的九阴白骨爪,只听刷刷刷,哧啦啦,搔得众赤裸特工大哭而走。

那么这个小保姆李选侍,又是何许人也?

说起这李选侍,她的来头可就大了,她便是……怎么说呢?她本是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一个小女生。18岁那一年,恰好东宫扩编,于是她和姐姐就入了东宫,封为选侍。选侍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太子的性交配替补队员,一旦太子突然发情,嗷嗷嗷,却来不及去正经地方找女人,就暂时拿她凑个数,泄泄火。总之是个地位极低的角色。李选侍和姐姐同时入宫,同为选侍,这样太子宫里就有俩个选侍。搁现在,就会称为大李小李,又或是肥李瘦李,但宫中不作兴这么个称呼,太没品味。宫中的称呼是,她的姐姐住在东房,称东李。而她则住在西屋,称西李。

姊妹花来了,只怕当时的太子朱常洛,命不久矣……错!是倒霉的王皇后命不久矣!

话说那光宗朱常洛,有俩王皇后。首届王皇后是他做太子时的患难夫妻,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当时朱常洛的生存状态,比之于民间的贫贱夫妻更要凄惨,太子妃王氏等于是被活活折磨死了。于是宫中决定,提拔东宫的王选侍为才人,再升为太子妃。这个二任太子妃王氏,替朱常洛生下了一个倒霉孩子朱由校——此人便是帝国的下一任皇帝熹宗了。

史书上记载,太子妃王氏未经小保姆李选侍许可,擅自和朱常洛胡搞,居然还敢生下孩子,这引起了李选侍的勃然大怒。愤怒之下,李选侍冲入王氏的房间,一顿暴打之后,就用上了十几种技术含量超高的宫廷秘刑。等到李选侍兴冲冲地从刑房出来的时候,太子妃王氏的尸身已经冰冷了。

另有迹象表明,太子妃王氏之死,凶手并非是李选侍一人,而是一起团伙做案。这伙潜伏于深宫大内的犯罪团伙,其主犯就是——朱常洛!

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说起来,太子妃王氏是家里的女主人,李选侍最多算是个小保姆。

可如今小保姆当着男主人的面,活生生地将女主人虐杀,你还敢说这家的男主人无辜?史料表明,实际上朱常洛是一个超级变态的杀手,死在他手中的除了第二任太子妃王氏之外,还有一个淑女刘氏,她也替朱常洛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朱由检——这倒霉孩子便是大明帝国的末代皇帝了,他出场的任务,就是突凸流寇李自成的凶悍,并将以被李自成逼迫,缢死于梅山上谢幕。追究起来,未来的祟祯皇帝之所以如此之倒霉,这与他不幸的童年关系非浅。

祟祯皇帝出生后,母亲刘氏就被丈夫朱常洛一脚踹出门外,理由不详,原因不明,史书上记载了可怕的后果——刘氏活活地冻死在宫门外边,而朱常洛唯恐被父亲神宗皇帝发现,就大半夜地扛着李氏的尸体,埋到了西山。

这两件事,证明了朱常洛绝非普通人物。在此人的血脉中,涌淌着的是澎湃激发的兽性。这个人只做了二十九天皇帝,算是他的运气,再多在龙椅上坐几天,迟早会干出灭绝人性的勾当来,这是必然的。

总而言之,等到朱常洛继位,升职为光宗皇帝的时候,后宫之中已没有什么悬念,李选侍呼之欲出,非皇后之位而不可。但麻烦的是,李选侍目前的身份仍然是一名小保姆,要想登堂入室,成为女主人,朝臣们是铁定不乐意的。

管你乐意不乐意,这是皇家自己的事儿。于是有一天,光宗皇帝召集属臣,商议提拔李选侍,而此时李选侍就在隔壁听着。当听到光宗要晋升她为皇妃的时候,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出门一把揪住正在门外玩耍的朱由校,上前哐哐两脚:“小兔崽子,马上给老娘进屋里去,对你爹说,老娘不要当什么狗屁皇妃,要当就当皇后,听明白了没有?”

史书上记载,尽管朱由校的生母是李选侍虐杀的,但朱由校对李选侍,是恐惧到了极点,就立即进屋告诉朱常洛:“爹,你别瞎整,保姆阿姨说了,她才不要什么狗屁皇妃,她要做皇后!”

“做皇后……”光宗皇帝朱常洛犯难了,明明知道提出这个建议的话,铁定会遭到群臣的强烈抗议。怎么办呢?这么一动脑子思考,顿觉精力不足,体力不支。于是朱常洛就说:“那什么,前几天的时候,宫里不是来了个不懂医术的江湖郎中李可灼嘛,听说他给我带来几枚仙丹,这事是真是假?”

御医在一边回答道:“陛下,你明明知道李可灼是个江湖骗子,不懂医术的,怎么还会相信他的仙丹呢?”

朱常洛笑道:“你们懂个屁啊,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必须先尝一尝才会知道。要知道到底是仙丹还是毒药,不吞下个十枚八枚,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御医惶急:“陛下,药不能乱吃……”

朱常洛道:“我有说乱吃了吗?没有嘛,我就是尝一尝而已……快点把药拿过来!”御医力阻,术常洛如何肯听?不由分说将御医掀翻在地,夺过他的药匣子,打开来,果然就嗅到异香扑鼻,只见两枚红溜溜的仙丹,正自放置于匣中。朱常洛拈起一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那么第一个吃仙丹的人,是死人,还是仙人呢?“咕嘟”一声,已经将仙丹咽下。

正要咂沫咂沫这枚仙丹到底是什么味道,这时候就听门外边传来李选侍的声音:“陛下,你考虑好了没有?我希望你认清形势,理性选择,马上封我为皇后,我也就不再追究你以前的事情,否则的话……哼哼!”听了门外的逼迫声,朱常洛急忙抄起另一枚仙丹,嘀咕道:“老子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封小保姆为皇后吧,群臣肯定是通不过的,搞不好又要游行集会,静坐示威,大搞群体事件。不封小保姆当皇后吧,那后果……老子还他妈的不如死了好。”

说罢,朱常洛将第二枚仙丹往口里一丢,就见他的眼珠子“唰”的一下,在眼眶里疾速地旋转起来,朱常洛发出了一声怪异大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言讫,死之。

综上所述,此一流派的学术观点认为,朱常洛是在李选侍的强势逼迫之下,走投无路,就赌一赌那仙丹的效果。如果是仙丹,那他就羽化成仙,不管这人间的闲事了。如果不是仙丹,结果也没什么区别……但这样子的历史,委实是太诡异了。朱常洛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哪怕是他真的有什么把柄抓在李选侍的手中,这时候也没有理由畏惧她。然而朱常洛的表现,却让人世世代代的读史之人,无不在这里纳闷搔头,忍不住要追问一句:“这狗屁历史,记录得不明不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令人别扭的是,所有人都能够判断得出,肯定有什么事情没有记录,正是此事导致了朱常洛破罐子破摔,干脆一死了之。可问题是,单从逻辑上来看,这种事存在的可能性,明显低于零——历史和逻辑,在这里就这样撞上了车,那么我们到底是应该相信历史呢,还是应该相信逻辑?

甭管信什么,反正是朱常洛已经含笑九泉了。

终于轮到了大明帝国的第十六任皇帝——熹宗朱由校出场了。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1、天下第一狠娘们儿

尽管朱常洛此人的身份仍然是个谜,做皇帝或许只是他的兼职,他真正的身份原本是皇宫杀人团伙的总瓢把子。但在他登基的二十九天里,留给人们的并非是这团迷雾,而是体恤天下苍生的三条民生措施。

所以当时的朝廷之内,诸臣无不把朱常洛视为帝国的希望。孰料他说死就死,死得不单是速度超快,而且还充满了恐怖的悬疑。这导致了群臣震恐惊骇,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整个朝堂竟然是死寂一片。好长好长,朝堂中突兀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

天塌了,地陷了,大明帝国的希望,就此断绝了……不不不,大明还有希望,光宗皇帝死了,可是太子朱由校还在,请太子登基,太子,太子,太子……太子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

正当群臣们悲恸欲绝的时候,皇太子朱由校却踪影也无。群臣说不出来的疑惑,就到处翻找,墙角边,门后边,老鼠洞里,到处都掏了个遍,却仍然找不到太子。这时候名臣杨涟终于醒过神儿来了,他说:“兄弟们啊,情形不妙啊,咱们的储君……我看多半是被人绑架了。”

谁敢绑架皇家太子?

别人还真不敢,但如今的大明帝国,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她别的事未必敢干,但说到绑架太子,却是轻车熟路了。

李选侍!

李选侍这个女人,早年间公然将太子妃王氏虐杀,从此强迫傻孩子朱由校管她叫妈,声音小一点,劈面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堂堂的一国之储君,竟然沦为了这个女人泄火的出气桶,有事没事,都要找个茬暴揍皇太子一顿。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眼见得皇帝朱常洛突然暴死,狠娘们儿李选侍抢先一步,将太子控制了起来,如果不采取行动夺回太子,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杨涟登高呼:“兄弟们,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不对不对,喊错口号了,应该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现今太子竟然失踪,我等理应忠心报国,入宫中将太子找回……”一呼百应,朝中数百名官员跟在杨涟身后,浩浩荡荡地向宫里走去。

刚一进门,就听“砰”的一声,一根粗大的木棍,直奔杨涟的脑壳打来。幸亏杨涟机灵,急忙闪过。耳际中就听见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数百名小太监各自手操凶器,不由分说向着群臣杀过来。

需要说明的是,这伙小太监的头领,名叫李进忠——你觉得此人的名字陌生吗?不不不,此人在历史赫赫有名,可以这么说,这个大明帝国,就是亡破于此人之手。

大明帝国亡于李进忠之手?没听说过啊。

没听说过就对了。这个李进忠,不久他就会恢复自己的原名——魏忠贤!

魏忠贤,灭亡大明帝国的罪魁。但此时,他只是皇宫造反派的一名小头目。眼见此人来势汹汹,杨涟振臂高呼:“兄弟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太监打扁朝臣,就是朝臣打死太监,与我杀入宫中啊……”呐喊声中,朝臣挥起笏板,与太监们怦怦怦打成一团。

情形果如杨涟所料,此时皇太子朱由校,已被狠娘们儿李选侍控制了起来,为了防止群臣再将太子夺走,她还命令官里的太监们操家伙,如有朝臣敢闯进来,打死勿乱。这娘们儿堪称大明帝国时代的第一狠人,独对群臣,勇气可嘉,只是女人终究是女人,她只顾吩咐太监们动手,却不懂得管理学的奖惩措施,即没有说表现好的太监会得到什么奖励,也没有说表现差的太监会有什么惩罚。所以在双方的激烈交火之中,太监们明显是敷衍差事,象征性地进行了抵抗之后,就迅速地溃退回宫。

“冲啊!”杨涟发出胜利的喊声,冲入李选侍的卧房,后面的朝臣蜂拥往里一撞。只听李选侍发出一声惊叫,早被无数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压倒在地。等她昏昏沉沉地再爬起来,只听到群臣们欢天喜地的声音正在迅速远去,皇太子朱常洛已然被暴力劫走。

回来之后,朝臣们兴奋莫名,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漂亮是漂亮。奈何这些老臣子,一个个都是七老八十的年龄,此时突发少年狂,大战太监。一旦回来之后,至少一半人立即心脏病发作,还有一半人则是血压升高,颅内血栓崩裂——脑血栓发作了。结果等到“哭临”的时候,还有力气站在当地的,只剩下内阁次辅刘一景。

而当刘一景往光宗皇帝的灵柩前一站,就见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不得了了,皇太子朱由校,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于是刘一景急忙问在场的小太监们:“喂,皇太子哪里去了?”

史书上记载:太监们“东西走”,而“不对”……意思是说,太监们“哗”的一声,都消失了,没人回答刘一景的问话。

当时刘一景就傻了,他必须独闯内宫,再设法夺回皇太子。

可他能做得到吗?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2、文攻武卫闹皇宫

皇太子再次被李选侍绑架,刘一景万般无奈,只好去找光宗皇帝的伴读王安,请他出来帮忙。于是王安就去见李选侍,忽悠说:“怎么回事呢?是这么回事,你说这个朱由校吧,这个小兔崽子,他的出身不好啊,母亲铁定是钻进皇宫的阶级敌人,要不怎么会遭到政权的镇压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他终究是皇家的老大,如果他不出面的话,也不妥当,是不是这个理?我的意思是,咱们先把他带出去,忽悠忽悠外边的朝臣,这事也就过去了……”

李选侍到底是个女人,缺乏政治斗争经验,一听就上了当,命人从箱柜里把吓得半死的朱由校揪出来,喝令他出去赶走群臣,然后再回来。

自打生下来开始,朱由校就像面团一样任由李选侍横切竖弄,对这狠娘们儿怕到了极点。就哭哭啼啼地跟着王安一块出去。已经出了门,李选侍突然醒过神来了,大叫一声:“哥儿回来!哥儿回来!!”

十六岁的朱由校,一如听到母狼召唤的小绵羊,泪水都不敢流,乖乖掉头就往回走。幸亏王安反应神速,不由分说,一把掐住朱由校的脖子,倒背起来,撒腿就向宫外跑。

李选侍大怒,曰:“反了反了,这还无法无天了呢?左右与我拿下!”

宫中太监发出一声呐喊,手操木棍,凶恶地向王安追了过去。但由于王安也是宫中的太监,而且地位极高,所以小太监们只敢高声呐喊,却不敢真的将王安打倒在地。让王安慌不择路地冲出皇宫,将皇太子移交给了刘一景。

这时候老臣杨涟匆匆赶到,叫过来王安,吩咐道:“王公公,这样下去不行啊,你马上回宫,嗯,就找司礼太监王体乾,召集忠于皇太子的太监们,成立一支皇太子的铁血亲卫队。否则的话,等一会儿太子一回宫,还不得让李选侍那狠娘们儿给生啃了啊。”王安应诺,立即回宫,和司礼太监王体乾一起,组织成立了保皇派。

果不其然,当天的葬仪结束,皇太子朱由校回宫,就见李选侍派出来一支特工队,前来抓捕。王安与王体乾急率保皇派,将朱由校团团围在中间,并高呼口号:“要文斗,不要武斗,誓死捍卫皇太子!谁反对皇太子就打倒谁!”抓捕皇太子的太监们也不甘示弱,回以口号:“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拳打脚踢,文攻武卫!”一边呐喊着,一边抛砖掷瓦,大打出手。对方也不示弱,还以颜色,但见棍棒飞舞,瓦片狂飞,宫女们兴奋地抻长了脖子替双方呐喊助威,场面热闹非常。

宫里打成一团,口号声震天。宫外边也是红旗飘飘,人山人海,朝臣们排成整齐的方队,齐声高喊:“要文斗,不要武斗!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闹事的首要问题……”整整折腾了一整天,吓得朱由校哭成了泪人,但最终还是保皇派取得了胜利,朱由校没有被抓走。

目睹皇宫之内的两派武斗,李选侍落下了难过的眼泪。她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为了顾全大局,息事宁人。李选侍被迫做出让步,命人传话:“朱由校,你个小王八蛋长大了,翅膀硬了,敢不听老娘的话了。行,老娘也不跟你计较,乐意去当皇帝你就去当。但有一条,你必须要每天早上,到我床前来给我磕头,还要替我倒尿罐。”

朝臣闻之,勃然大怒,曰:“这谁家的老娘们儿?她是疯了不成?居然想到让皇帝给她磕头倒尿罐,她以为她是谁?”

李选侍落下了伤心的泪水,说:“花喜鹊,尾巴长,找到了亲爹不认后娘……也罢,为了顾全大局,我再做出一次惨烈的牺牲,皇帝就让朱由校那王八蛋做好了。但有一点,以后国家的大事小事,必须要由我说了算,各地的奏章,只有我才有权力批阅……”朝臣断然拒绝:“天下者,是我们的天下……不是,是姓朱的天下,连我们这些治理国家的人都没资格碰一下,你个老娘们儿跟着添什么乱?不允许!”

连续三次让步,仍然无法取得群臣的支持,李选侍急了:“外边这些老头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们怎么就这么不明白道理呢?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啊。到底是谁在捣乱破坏?什么?是一个叫左光斗的怪老头?这事好办,给我派一支神风特攻队,干掉那坏蛋老头……”

一群小太监冲出宫来,手持木棍,团团将左光斗围住:“左老头,别吱吱歪歪了,跟我们走吧,你无权保持沉默,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你的罪状……”

“我呸!”左光斗怒不可遏:“老子是堂堂的朝廷大员,位列三公,你们一不是刑部执法人员,二不是锦衣卫特务,有什么资格法办老子?”

小太监们有点上火:“左老头,你别难为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左光斗破口大骂:“奉你娘了蛋命,你们的职责就是在宫里端夜壶,捧尿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对老子吆吆喝喝了?”

眼见得朝常上的老头们同仇敌忾,气势汹汹,小太临们万般无奈,只好灰溜溜地退回宫中,宣布这次抓捕失败。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3、宫里有个钉子户

抓捕左光斗失败,李选侍从此落入下风,她所率领的太监造反纵队,在权力的规范面前碰了壁。

李选侍伤心欲绝,于是提出和谈的请求,让朱由校立即过去。

朱由校已经养成了对这女人绝对服从的奴性人格,接到命令,马上就要走,却被左光斗急忙拦住。左光斗说:“要警敌人的假和谈,真战争的本来面目,还要注意到我方已经从战略防御转为了战略进攻。现在是我们发动攻击的时候了。”

怎么个攻击法呢?

太简单了,命令李选侍这娘们儿立即搬家,你谁呀你,竟然大模大样地居住在乾清宫里,那是她这种不明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吗?

让她搬到收容站去。

什么?让我搬收容站去?李选侍一听就火了:“朝廷这是怎么了?难道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就没有一个敢于站起来,发出正义呼声的吗?”

果然,内阁首辅方从哲站了出来,说:“我坚决反对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皇帝的尸骨未寒,居然就要将皇帝的女朋友轰出宫去,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知道不知道尊重妇女?我认为一个文明的人,有教养的人,这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是坚决维护李选侍的合法权益,把皇太子朱由校交给她来管理。同时我们大家在李选侍的带领下,团结奋斗,协力同心,奔向美好的明天。”

“我呸!”左光斗气得胡子发颤,狠狠地唾了方从哲一脸:“老方,你是老糊涂了,还是真的别有用心?李选侍这个女人,说到底她不过是皇帝的女朋友而已,皇帝的女朋友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我们轻率地把国家政权交给这些人,那我们岂不成了二奶国了?”

方从哲讪讪地道:“二奶国也没啥不好,二奶毕竟是领导们最喜欢的动物……”

“滚!”杨涟、左光斗吼开方从哲,干脆自己另组班子,坚决扶立太子朱由校登基。史书上说,从光宗皇帝死掉到朱由校这个破孩子坐到龙椅上,总共只有六天的时间。在这六天里,朱由校曾经三次被李选侍绑架,又曾三次抢回,宫里的小太监十余次冲出皇宫,大战朝臣,此外宫里还爆发了十几场武斗,多名太监和宫女在武斗中负伤。

《明通鉴》上的记载更是惨烈,“是时宫府危疑,涟与一景,嘉谟定大事,言官惟光斗助之,余悉听涟指,须发为之尽白……”意思是说,当时朝臣全都没有主意,就听杨涟指挥,奈何此事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过于强大。短短的六天里,杨涟满头的黑发黑胡子,统统变得雪白。

看看这惨烈的阶级斗争,才知道寸心焦虑,的确是可以引发生理上不可思议的变化。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做梦都在想着卷土重来,夺回他们的天堂……那李选侍先是声称要做大明帝国的钉子户,打死不搬迁,杨涟和左光斗就号招宫里的小太监们往乾清宫里扔砖头,打得李选侍欲哭无泪,不得不恨恨搬走,但临走之前,还带走了许多私人物品,此事又引发了一场混乱,大臣们声称李选侍偷盗国家财物,而李选侍手下的太监造反派,则放出消息,说李选侍已经被大臣逼得上了吊,她生下的女儿皇八姐,也已经投了井……总之是真真假假,听得人们血脉贲张,兴奋莫名。

再接下来,朝臣中支持李选侍的势力突然大举进攻,大明帝国知名才子,御史贾继春发表对外声明,声称朝臣缺乏人道主义精神,以残忍的手段强迫一名弱女子搬迁,这种无耻行为是有违社会公义的,不符合普适价值观。

贾继春才名天下,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他一发话,朝臣立即分裂为两派,一派是坚持人道主义派别,认为应该满足李选侍那微乎其微的利益要求,就让她来管理大明帝国好了。你不让她管,万一她心情不爽,气出病来,这岂不是让天下人齿冷?

另一派别就是保皇派了,仍然是以杨涟,左光斗为首。这一派别的人士头发全都急白了,却无法应对对手的人道主义诉求,无奈之下,他们干脆唆使刚刚登基的朱由校出面摆平。

于是朱由校登上龙椅,说:“我作证,李选侍这个女人,打死了我妈妈……”

“闭嘴!”只听一声怒吼,内阁首辅方从哲愤然出列:“皇上,你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啥?你竟然敢说李选侍那个可怜的弱女子打死了你妈?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朱由校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说的……都是真的……”

“胡说八道!”方从哲吼道:“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皇上你竟然说李选侍打死了你妈妈,可是李选侍在你家的工作职位,顶到天也只不过是个小保姆,小保姆竟然敢打死你妈……那你爹当时干啥了?是跟着一块打,还是在一边呐喊助威?”

“这个……”朱由校傻眼了:“我爹他当时……确实是和小保姆一块打我妈的。”

“闭嘴!”方从哲怒吼:“陛下,你0Ut了,这话你也敢乱说?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你这个皇帝还怎么做?”

朱由校:“那这事……”

方从哲:“听我的,这事就算了。”

朱由校:“算了?”

方从哲:“不算了还怎么着?难不成你还要劈开棺材,将你爹绳之以法?”

朱由校:“那就算了吧。”

到了这句算了吧,大明帝国最热闹的搬迁案——正史上的说法叫移宫案,就宣布胜利闭幕了。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4、奴隶是怎么炼成的

朱由校在狠娘们儿李选侍的调教下,长到了16岁。这十六年以来,李选侍必然是绞尽脑汁,翻遍了古今的教育参考书,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把朱由校培养成一个废物。

单从朱由校任职期间的表现来看,李选侍的教育方法是相当成功的。

那么,李选侍是如何成功的呢?

如何成功的……这个话题就不要说了,先来看看她到底把朱由校调教成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怪孩子。

朱由校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由校

出生:1605年

籍贯:北京

属相:蛇

星座:不明

血型:不祥

身高:168公分

体重:45公斤

相貌特征:惊惧、惶恐,眼神不敢与人相接。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六任皇帝。

特长:工艺及木工技术。

社会关系

父亲:光宗朱常洛

母亲:王氏

妻子:张氏

儿子:3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3岁:17岁的小保姆李选侍入宫,见朱由校生母王氏为皇太子妃,表示强烈抗议,要求虐待朱由校生母,父亲朱常洛许之。

14岁:小保姆李选侍虐死皇太子妃王氏,转而虐待朱由校。

16岁:父亲朱常洛登基为光宗,小保姆李选侍大闹后宫。

16岁:父亲朱常洛登基后,二十九日死,小保姆绑架朱由校,与群臣对恃。

16岁:名臣杨涟,言官左光斗率朝臣大战太监,力扶朱由校登基,逐小保姆李选侍出宫。

16岁:后金攻明,陷沈阳,复陷辽阳。

17岁:朱由校封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客氏的情人魏忠贤正式走入历史。

18岁:辽东经略熊廷弼兵溃。

19岁:朱由校于宫中开内操,率太监练兵,钲鼓之声震内外。

20岁:东林党人向魏忠贤发起攻击,未果。

21岁:东林党全军覆没,杨涟、左光斗下狱,拷掠而死。

22岁:明宁远道袁祟焕以火炮击毙后金奴尔哈赤,大明再兴冤狱。

23岁:袁祟焕再度击溃后金,魏忠贤闻之怒,免其职。

23岁:朱由校卒。

朱由校短暂的一生,告诉我们这样两件事。

第一,他不幸在人格形成的14岁这年的节骨眼上,遭逢到小保姆李选侍,在父亲朱常洛的配合之下,先虐杀其母,再虐待朱由校,导致朱由校出现了非常可怕的奴性人格。

第二,奴性人格的特点,就是对强势卑躬屈膝,对弱势嗜杀无度。大臣杨涟和左光斗不明白他这种心理特点,硬是拿朱由校当正常人。结果让魏忠贤钻了空子,以威权加于朱由校,于是朱由校立即屈服,从此导致了魏阉祸国,大明王朝就这样势无可阻挡地走向死亡。

总而言之,李选侍这娘们彻底毁灭了大明帝国的希望,他居然将朱由校调教成了一条狗——举凡是狗,必然需要一个主人。李选侍是为自己调教的这条狗,但她却惨遭杨涟、左光斗等驱逐出局。或许她留下来,主持国政也是一个好法子,难道她还能够比魏忠贤更坏?

杨涟、左光斗他们做了一桩大错而特错的事情,他们显然不知道,一条狗,总是需要一个主人的。既然你将李选侍从朱由校身边踢开,那么你至少得为朱由校安排一个新主人,可是他们没有,这就是他们自己和整个大明帝国的悲剧了。

然而,那魏忠贤又有什么本事?他是如何发现朱由校的奴性人格,并替代李选侍成为朱由校的新主人的呢?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5、神秘的僧人

有关魏忠贤,此人的来历同样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据《明通鉴》记载,北京城中,忽有一个道士,渺一目,跛一足,且走且歌云:“委鬼当头立,茄花满地红……”这首怪歌,好多年人不解其疑,直到大明的末代皇帝祟祯出场,人们才偶然想起来。原来,委鬼便是一个魏字,而道士出现在北京城的那一天,正是一个名叫李进忠的人,“喀嚓”一声,割了自己的卵蛋,毅然决然入宫的那一天。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若不自宫,断难成功。”李进忠说。

于是李进忠入了宫,被分配去打扫庭院,属于太监社会阶层中最下一等的,当他撅着屁股扫地的时候,宫里任何人,只要心情不痛快,都可以走过去,照准他的屁股,“啪唧”就是一脚。

就这样,李进忠也不知被多少人踹过,屁股红肿发炎,他悲伤地说:“即使自宫,也难成功,早知如何,我何不出宫……”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李进忠扔了扫帚,翻越宫墙,一口气逃到了四川。

李进忠此去,投奔了四川税务局的太监局长丘乘云。老丘见他来到,大喜,就带李进忠到了一间屋子,在外边“哗啦”一声,把门锁上了。然后丘局长吩咐说:“屋子里的这个,乃从宫里逃出来的在职公务员,不管他在屋子里怎么叫唤呼救,你们谁也不要理他,更不许送水和食物给他。”

狠心的丘局长,他竟然想活活饿死李进忠。

话说丘局长把李进忠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回去,忽然前面来了一个和尚:“阿弥陀佛,善哉,请问是丘局长吗?”

老丘很是吃惊:“和尚,你是怎么进来的?”

和尚笑道:“贫僧法号秋月,正自云游天下,听说你要饿死李进忠,此事可确?”老丘惊呆了:“我是……我为什么要饿死李进忠?”

秋月和尚笑道:“是啊,你为什么不饿死李进忠呢?”

老丘:“李进忠他……和尚,说明你的来意吧。”

秋月和尚笑道:“小纳也无什么来意,只是想替李进忠求个情,此人生死,关乎国运气数,还望丘局长打开门,放他出来吧。”

经过神秘的秋月和尚再三说情,丘乘云终于释放了李进忠。李进忠出来,就见秋月和尚递给他一张纸:“拿着,这是小纳替你写的求职推荐信,你拿着这个再回宫去,保你一路顺风。”

李进忠再不辞辛苦地从四川回到北京,拿出那封推荐信来,果然不错,他很快得到重用,调到了甲字库管理府房,再也不受人欺凌了。此后不久,太监李进忠响应小保姆李选侍的号召,率先于宫中扯起旗号,组织了造反纵队。他曾经率领一伙小太监,大战名臣杨涟,又曾经狂追朱由校的车子,吓得朱由校哇哇直哭。

又过了不久,他遇到了原来的光宗皇帝朱常洛的伴读王安的手下魏朝。于是他借这个机会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名姓——魏忠贤,并以同姓为契因,与魏朝拜了把子。

紧接着,他向自己把兄弟魏朝的女朋友,展开了凌厉的爱情攻势。

魏朝是太监……太监也可以有女朋友吗?

年轻,没有什么不可以!

太监和宫女结为情人,是当时宫中的时尚。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想睡宫女的公公,不是好太监……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魏朝是王安身边最得宠的人,所以他的女人,也是宫中最有品味的——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氏。

这个女人终于出场了。

史书上记载,客氏这个女人,乳房丰盈如玉,面如桃花美艳。她18岁时入宫,替朱由校喂奶……现在我们要问一句,当朱由校的父亲朱常洛伙同小保姆李选侍,联手虐死朱由校生母的时候,客氏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是,在虐死朱由校生母的过程中,客氏应该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她只是一个奶妈,不敢跟正得宠的小保姆争。但是她清楚眼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小保姆李选侍费尽心血将朱由校培养成奴性人格的时候,客氏必然是李选侍的最得力助手——不然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当小保姆李选侍被朝臣逐走之后,朱由校就落入了她的手中。徜若她有野心的话,飞起一脚踹塌大明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显然,她只是一个渴望着太监爱情的正常女人,所以,谁能够赢得她的心,谁就等于成为了朱由校的新主人,从此横行天下,海内无双。

当时的魏忠贤,是否清楚这些复杂的内情,不得而知。但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女人嘛,弄到手越多越好,弄到手的,越有名气的,就越是有味道——这是普天下太监们的人生目标,魏忠贤又何能例外?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6、灭亡帝国的祸魁

事实上,早在小保姆李选侍精心地调教朱由校的时候,乳母客氏也没有闲着。有一本书,叫《甲申朝事小纪》,书中说:“道路传谓,上甫出幼,客先邀上隆宠矣……”意思是说,早在朱由校还没有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客氏就把这少年仔给放翻了,强行占有了他。

这个传说,九成九是真实的,因为此后朱由校对于客氏所表现出来的信任与依赖,完全是非理性,无条件的。这种丧失理性与思考的信任,如果缺失了两性关系的支持,那是绝无可能产生的。

事实上,朱由校等于是把整个国家交付给了客氏——这当然可以从他的奴性人格上做解释,但是从他的个人爱好与习惯上来看,事情明显不对头。

卫艳陈娥锁翠楼,君王深夜拥珠球。

玉颜妒杀春灯影,只照欢娱不照愁。

这首诗,说的是朱由校是个思想品德兼优的好青年,此人漫步宫中,一任无数美少女对他骚首弄姿,苦求承欢。但见他将身上的衣服一脱,赤裸着身体,冲入木工房中,噼哩啪啦干起木工活来……看看朱由校的表现,这哪里像个男人?

事实上,小保姆李选侍将其生母活活虐死,此一事件彻底毁灭了朱由校。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女人充满了恐惧,同时对于他的男性性功能也具有着毁灭性的打击。事实上,也只有在客氏的呵护与帮助之下,他才能够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个男人的威风与乐趣。此外就是朱由校的自我人格在14岁形成之时,客氏借助小保姆李选侍的淫威,趁虚而入,占据了朱由校的人格——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决定了朱由校在劫难逃。古时代的后宫佳丽三千,就已经注定了任何一朝开国帝王的传人,迟早会沦为女性暴力的牺牲。

总而言之吧,魏忠贤趁拜把子兄弟魏朝打盹之际,出其不意地抢占了把兄弟的铺位,睡在了客氏的身边。对此朱由校没啥感觉,他并不是个男人,同时他也不认为魏忠贤还算个男人,俩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人,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闹事吗?

朱由校没感觉,但是魏朝却大为愤懑,自己的拜把子兄弟睡自己的女人,这岂不是……愤怒之下,他斥责魏忠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霸占把兄弟女人的无耻勾当。魏忠贤也不甘示弱,他脸红脖子粗地与魏朝对吼:“丢你老母,老子爱她,爱是无罪的,是最美丽的,我和她是两心相印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吵到最后,两人找到朱由校这里来:“皇上,你给老子评评理,他居然敢抢我的女人……”

俩太监抢一个女人,让朱由校兴奋莫名。他说:“我们做工作的,一定要公开,公正公平,不能够暗箱操作的。那什么,你们俩争执不下,那就让客氏她自己来吧,她挑谁,就是谁……”

客氏来了,脸红红的一指魏忠贤:“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绝,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好!”朱由校一锤定音:“现在我宣布,魏忠贤赢了!”

此言一出,魏朝大骇,他太了解自己这个把兄弟的厉害了,当下更不犹豫,立即出宫而逃。他甚至连名字也改过了,不敢再叫魏朝,而是叫王国臣。但他改了什么名字也没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王国臣一口气逃到了蓟县北山寺中,被群众揭发捡举,扭送献县公安机关。途中魏忠贤派来的人赶到,掐住王国臣的脖子,用力这么一扭,只听“嘎嘣”一声,王国臣的世界就安静了。

下一个,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大太监王安。

说过了,王安乃光宗皇帝朱常洛的伴读,无论是光宗时代,还是熹宗朱由校时代,他都出了不少的力。但出再多的力也没用,他为之效忠的人,个个脑子都有毛病,都被宫里的狠娘们儿培养成了变态狂,所以他出力越多,罪状就越严重。

但王安在宫中势力极大,想要打掉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这难不住魏忠贤,他吩咐客氏:“马上任命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客氏就回去吩咐朱由校:“马上任命王安为司礼监掌印。”于是朱由校立即发布圣旨,任命王安为司礼监。王安接到任命,激动地哭了,说:“果然是明君啊,不枉我提着脑袋保护他一遭……”就按规矩,上书表示自己的能力不足,不敢接受。

按规矩,这时候朱由校应该继续要求王安出任司礼监,届时王安嚎淘大哭着,表示诚惶诚恐,接受任命。但正当朱由校要下命令的时候,客氏说:“不可以。”朱由校问:“为啥不可以?”客氏说:“快去干你的木匠活,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于是朱由校脱光衣服,钻进了木匠房里。而王安,则接到了皇上对他的辞职批准。当时王安就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弄错了吧?”

没有弄错!下一步,就是贬斥书——降允为南海子净军。

大惑不解的王安被押送到南海子,一到地方,就立即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饿了三天,打开门一看,他居然还活着。于是一伙小太监抬着装满了泥土的麻袋进来,压在他的身上,王安大叫一声,就此毙命。

干掉了王安,魏忠贤的下一个目标——东林党人!

第十二章 熹宗朱由校——于寂寞中独自守候 7、跨越时代的民主斗士

魏忠贤的迅速堀起,暴露出集权的一个致命缺陷。

权力这东西,是由社会等级所构成的,最上层只有皇帝老倌一个人,最下端是数量庞大的民众,中层则是协助治理国家的官僚集团。单只从人数上来讲,整个社会是呈现金字塔形的,最顶端人数最少,最下端人数众多。这往往给不熟谙规律的人一个错觉,好像底层民众应该很容易推翻集权。

然而在事实上,中国沿袭皇权制数千年,一次次浴火重生,都无一例外地回归到最暗恶的暴力政治的宿命。所谓的革命,不过是上层的权力执掌者换届选举而已,民众永远被压制在最底层,三千年之久也未能翻身。

何以如此?

这是因为,权力,归根到底只是一种虚拟的影响作用,一种通过社会博弈关系运作的梯次体系。诸如皇帝之所以能够驾驭群臣,只是因为群臣党争执不休,相互攻击,任何一派都指望拉拢皇帝的力量干掉对方,所以就形成了皇帝的绝对性威权。

在社会底层,同样也如此。民众们之间的社会矛盾,远大于他们与皇帝朝臣之间的矛盾。邻里之间,会因为一垄地一亩田而大打出手,杀伤人命,私人仇怨,纷争不息,这种自然态势的民间相互博弈,必然地造成了权力的相对稳定——人们不唯是需要权力做仲栽,更渴望权力能够替自己主持公道。

魏忠贤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是他显然对这一社会基本规律洞若观火。此人一掌握权力,就悄无声息地于朝臣中选择自己的亲信,提拔重用。这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到自己的亲信数量渐渐上升,魏忠贤就公开地重用奸佞之臣,彻底地改变了朝臣的结构,让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贤臣陷入一群小人的行伍之中,再也没有了什么乐趣可言。

于是六君子之案暴发。

所谓六君子,是指当时最有名的大臣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与顾大章。此六人者,被锦衣卫捉人大牢,拷掠无度,逐一虐杀。其中杨涟死得最惨,他被土囊压身,铁钉贯耳,死于非命。而魏大中的尸体被塞入洞中,再掏出来时,尸体已经零碎。魏忠贤虐杀六君子,表面上的理由是正邪不两立,但实际上,他与六君子结仇已早。早在他还叫李进忠时,率小太监奉小保姆李选侍之命,阻止朝臣入宫抢回杨涟,却遭到杨涟的喝斥怒骂——那时候两厢里就结下了死怨。

但魏忠贤与东林党人誓不两直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双方的政见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呢?

简单说来就是这样,魏忠贤认为,从明神宗朱翊钧、明光宗朱常洛,再到现在的明熹宗朱由校,这家姓朱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而东林党人则认为,大明皇帝,个个都是好样的,就算是不好,那也得是好。皇帝嘛,岂有一个不好的道理?……现在来看看他们两伙人之间,到底是谁的政治观点正确?

好像是魏忠贤吧?

且慢,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魏忠贤是位跨越了时代的民主斗士呢?

有!

在魏忠贤的亲切关怀和指导下,朝臣——这时候他们的称呼叫阉党——阉党们公然平反了三大旧案梃击案、红丸案及移宫案。

平反梃击案的意思是说神宗皇帝朱翊钧不是个玩艺,平反红丸案的意思是说光宗皇帝朱常洛不是个玩艺,而平反移宫案的意思则是说现在的熹宗皇帝不是个玩艺。

但这么个搞法,明熹宗朱由校,他会同意吗?

他完全同意。

史书上记载,当明熹宗听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不是玩艺的时候,高兴地评价:“这条本议,一字不差。”

熹宗朱由校竟然这样说,他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没毛病才怪!

实际上,熹宗朱由校脑子虽然不正常,但在一件事情上却是正确的。魏忠贤更是恶名千古,私德败坏,但在平反三大冤案上,却证明了他是当时思维最正常的人。而东林党人的政治观念虽然落后封建,但麻烦的是,偏偏是他们的私德无可挑剔。

就这样,恶人们残害善良的人,只为了做件正确的事情。而正直的君子惨遭虐杀,却又因为他们坚持错误的思想不动摇,如此吊诡的历史,真是让当时的人们,情何以堪啊。

纠结的时代,让明熹宗朱由校万念俱灰,于是他说:“请允许我合上眼,切莫让罪恶遮迷这清白的天。”

言讫,死之,时年23岁。

他之所以如此迅速地死去,是因为他在逃避一桩永世也洗不清的恶名——亡国之君。当他死掉之后,这项荣誉,就当之无愧地落到了他的弟弟朱由检身上。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1、恐怖的人生

相比于大明朝的历任皇帝,祟祯的知名度之高,丝毫也不亚于他的老祖宗朱元璋。但遗憾的是,祟祯的名气,却是靠了流寇李自成的胡搅而打出来的。说明白了,他就是李自成的陪衬,如果没有他的悲剧,也就没有李自成的人生辉煌。

然而,尽管祟祯皇帝的知名度超高,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基本来说,应该是一个也没有的。

难道史学家们不了解他吗?

恰恰是史学家不了解祟祯,因为历史学家不是心理学家,更何况即使是心理学家也未必能了解祟祯皇帝,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历史心理学家。

怎么会这么麻烦……实际情况比这更麻烦,只要你知道祟祯那不幸的童年,你就会知道帝国的未来是何等地黯淡。

祟祯皇帝,名朱由检,他是木匠师傅明熹宗朱由校的同父异妈弟弟,但是他的幼年与童年,堪称世上恐怖之最。

祟祯皇帝是明光宗朱常洛的第三任皇妃刘氏所生,和父亲一家共同生活在神宗皇帝朱翊钧那可怕的阴影之下。到了他四岁的节骨眼上,我们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婴幼儿的第一次自我人格形成,从此孩子将形成对这世界的全部认知观念——就在小祟祯瞪着两只眼珠子,认真地观察研究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哐”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就见杀气腾腾的父亲朱常洛,率领着家里的小保姆李选侍,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小祟祯应该是看到父亲戟指母亲的鼻头,这样怒骂着,“刚才是不是你惹我女朋友了?”

“我……没有啊……”小祟祯的母亲应该是吓坏了,慌忙跪在小保姆李选侍脚下请罪:“保姆大妈,你大人大量,你爱和我老公干啥就干啥,我决不敢说一个不字。看在我孩子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少来!小保姆李选侍应该是怒气冲冲,厉声叱道:“现在你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不行,一定要狠狠地惩罚惩罚你,让你知道现在家里是谁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家里向来是保姆说了算,保姆妈妈啊,你用甘甜的乳汁,把我喂养大……”小祟祯的母亲必然是苦苦哀求,拼命认错。但她的哀求无法打动小保姆李选侍,而父亲朱常洛为了讨取小保姆的欢心,毫不客气地揪住母亲的发髻,一脚将母亲踹到了门外。

接下来,小祟祯趴在门缝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活活冻死——也许他并没有看到,那就更可怕。刚才还是温柔慈爱的母亲,转眼工夫成为了一具冰冷的死尸,这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一生也无法抹除的恐惧。

此后他就在这种恐惧之中长大,陪伴着他的,是小保姆李选侍隔三岔五,随心情而论,敲他脑壳一顿又或是打他屁股一顿。即使没有这样的事情,家庭冷暴力相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而言,形同于灭顶之灾。

小祟祯生活在地狱中。

他所理解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仇视他,怨恨他,憎恶他,想尽方法地伤害他。与此同时,每一个人都相互仇视,彼此怨恨,相互憎恶并相互伤害。但是很快,他又发现这种敌对与伤害,相对于成年人的世界而言,却又如天堂般的令人怀想。

他十一岁的那一年,亲眼看到了太监造反纵队总司令李进忠,率领一伙太监们大战闯入皇宫中的白胡子老头,并出宫追杀哥哥朱由校当时朱由校吓得魂飞胆裂,嚎淘大哭——小保姆李选侍的淫威,压跨了帝国第一家族的未来希望。

不论是在哥哥朱由校的心里,还是在小祟祯的心里,改李进忠之名为魏忠贤的这个人,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这个肥胖满脸阴沉诡笑的男人,只需要拈起一根小手指,就能够像辗死蚂蚁一样地辗死他。

太恐怖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恐怖了。然而比恐怖更恐怖的事情,又发生了。

熹宗皇帝突然病危,召祟祯入宫。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2、更恐怖的开始

公元1627年,正当十八岁的青年祟祯于魏忠贤那可怕的魔影之下,瑟瑟颤抖之时,哥哥熹宗朱由校突然召他入宫。

史书上记载,当时熹宗皇帝因为一次性服食春药过多,导致了全身勃起,皮肤绷得几近透明——皇以淫药蕴毒,驯至圣体浮肿。当时朱由校就紧绷在榻上,对祟祯说:“兄弟啊,还记得老子是咋说的来着?舌以柔则存,齿以刚则亡……可是宫里的美女太多,都不喜欢哥哥的疲软,都希望哥哥硬起来,结果哥哥硬过头了。看来以后该轮到你来玩了,记住当哥的一句话,以后就跟着魏忠贤公公混。魏公公说东,你不要往西,魏公公指狗,你不要撵鸡,要旗帜鲜明地团结在以魏公公为核心的朝廷周围,魏公公指在哪里,你就砍到哪里,包你吃不了亏——忠贤宜委用。”

祟祯一听,吓得他魂飞胆裂,当场就放声大哭,苦苦哀求道:“哥哥你放我回去吧,放我回去吧,我害怕……害怕……”

这时候魏忠贤过来了,笑咪咪地拍拍祟祯的头,说:“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以后要是有人敢惹你,就报我的名字。”

说话间,明熹宗的身体再度勃起,只听“嘣”的一声脆响,竟然绷开了包裹在外边的皮肤,熹宗大叫了一声:“爽歪歪!”就此一命呜呼。

饶是祟祯千不情万不愿,但死跷跷的熹宗有遗诏,让他以后跟着魏忠贤混,纵然是他不答应,那也不成。

于是魏忠贤派了手下马仔,来叫他入宫:“小检子,快点跟老子走,别让魏老大等急了。”

祟祯惊慌失措地跑步跟上,陪笑道:“这位兄弟,你贵姓?”

那马仔道:“老子叫涂文辅,看你这个傻样,以后跟老子多学着点。”

“是,是,还望老大多多照顾。”祟祯紧跟在涂文辅后面,进宫之后,涂文辅找了间空屋子,往里边一指:“进去呆着,不许到处乱走,我可告诉你这是皇宫,除了魏老大,谁也不许乱走乱动。”

“是,是。”祟祯点头哈腰,老老实实地钻进了那间小黑屋子。

可怜的祟祯,涂文辅将他丢在小黑屋子里后,就去陪女朋友逛街买钻戒去了,早把这事给忘脑后去了。结果整整两天两夜,祟祯呆在里边也不敢动一下,更没有一个太监或是宫女过来看他一眼。事实上,在此时的宫中,根本就没人对他感兴趣,魏忠贤魏公公才是宫中当仁不让的老大。

在这可怕的两天两夜里,祟祯压根不敢食用宫里的食物,怕有人下毒——实际情况是,此时他不过是案板上的羔羊,只有任魏忠贤肆意宰割的义务,没有吃拿卡要的权力。更何况,压根也没人给他送吃的来。

祟祯吃的是自己偷偷带进宫里来的食物——这个倒也不是瞎说。事实上,早在幼年时期,小祟祯就经常被小保姆李选侍无故饿饭,所以就养成了偷食物的习惯,不偷点东西吃,只怕这可怜孩子早就饿死了。

所以呢,在这可怕的四十八小时里,祟祯皇帝吃的是他以前偷的零食。

偷吃了点东西之后,祟祯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原地,看老大魏忠贤怎么摆弄他。

他等了整整一个白天。

又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夜深,祟祯呆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因为过于恐惧,他走到桌边,摸到烛火点燃,那暗淡的烛光,更让他心寒胆裂。再听到门外风摇树响,远处的风铃发出了诡异的韵律,仿佛冤鬼于地下冥府发出的丝丝鸣叫。兼以烛光摇曳,远近只见鬼影幢幢。祟祯皇帝之所以没当场吓死,只是因为他在幼小的时候,经常被小保姆李选侍关禁闭,又或是推到黑暗之中罚站。从情理上来说,这孩子的胆子早已吓成了面糊状,他一辈子也不会再有勇气面对现实,但如果要吓死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

恐怖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然后又是一个白天,紧接着又是一个夜晚。

很奇怪的一件事,魏忠贤这厮去哪儿旅游了?怎么两天两夜也不见他的动静?

史书上信誓旦旦地声称,此时的魏忠贤,已经准备了十几套篡位方案,但却发现祟祯此人比较的缺心眼,让他呆屋子里,他就一动不敢动地呆屋子里,这孩子明显的脑子有毛病啊。既然如此,倒也不着急干掉他……这个记载,百分百是在栽赃,尽管魏忠贤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篡权夺位这种工作,决不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此人能够以九千岁之名,淫威天下,杀戮横行,只是因为他的脑子比别人更聪明。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岂不知道权力自有其法统之说?祟祯坐在龙椅上,天下百姓都认可,可谁会认他姓魏的一个太监?

权力是因为追随者所形成,俗话说的爪牙便是。一旦没人承认你,权力便荡然无存。

这个道理,魏忠贤比谁都清楚。

既然如此,那魏忠贤为什么不快点过来,哄着祟祯登基,也好继续把持权力呢?历史真要说透了,太伤人。魏忠贤此时正在替祟祯的哥哥朱由校守灵,不管他此前用何种方式玩弄朱由校,但双方的信任,却是毫无保留的。熹宗之死,带给他的绝望之心境,决非是蹲在黑屋子里担惊受怕所比拟得了的。

总而言之,或许除了客氏,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魏忠贤对熹宗的感情更深的人了,这就注定了他在劫难逃。

话说祟祯正在小黑屋子里蹲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个小太监,拿着柄剑经过,他壮起胆子,招呼对方:“哈罗,兄弟你过来一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新继位的皇帝……能不能把你手里的剑,借我用一下。”

小太监一听,大为诧异,心说新皇帝怎么躲在这里?顾不上多想,赶紧跪下,双手将剑呈上。

这个绝对臣服的姿势,让祟祯如受雷击,霎时间觉醒了。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3、地裂天崩开新朝

伸手抓过来小太监呈的那柄剑,祟祯终于醒过神来了,对啊,我是皇帝,别人见了我,应该害怕地跪下才对。要不我再试一试……祟祯进行了他生平头一遭权力试水。

传旨:今天晚上宫里凡值夜班的兄弟,每人发一瓶酒、两块肉……宫中欢声雷动,数不清的小太监拿着酒肉跑过来谢恩:“吾皇陛下万岁,谢陛下恩赐酒肉。我靠,皇上你真他妈的太够哥们儿意思了,说吧皇上,你丫有啥吩咐,看哥们儿替你摆平。”祟祯哭了,说:“其实,我也没啥想法,就是想知道……我咋个登基呢?”

早有一群司礼太监蜂拥扑了过来,七手八脚捉住祟祯,剥除了他身上旧衣服,套上一件威风凛凛的龙袍,扶着他出了内宫,来到了金銮殿。此时文武百官也早被机灵的小太监们叫了来,都在下面跪成一片,口中只管乱叫乱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轰”的一声巨响,震得百官霎时间脸色惨白。

啥动静?

不晓得,有关祟祯登基时的异相,史书上记载得津津有味。

……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东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东自顺城大街,北至刑部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王恭厂一带糜烂尤甚,僵尸荡垒,秽气熏天,瓦砾盈尺,飞舞街道,门户毁裂一空。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无不震荡,狂奔肆行之状,举国若狂。象屋震倒,群象亦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如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历时方尽。

长安街一带,时从空飞堕人头,或眉毛和鼻,或连一额,纷纷而下。大木直飞至密云,石驸马街五千斤大石狮子飞出顺城门外。所伤男妇,俱赤体寸丝不挂,衣服俱飘在西山,挂于树梢……(皇宫内)焚房屋一百三十间,宫中兽头冲下,打死内宫三人……这就是祟祯皇帝登基时所发生的诡异而恐怖的事件了。直到今天,人们也无法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是地震?不像。是海啸?不挨边啊。会不会是未来时代的哪枚核子武器,一不留神穿越了时空,丢到了祟祯家里来了呢?

没人说得清楚,但所有人都吓坏了——不,不能说所有人,至少有一个人,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害怕。

谁呀,胆子居然这么大……这个没有感觉到害怕的就是——祟祯皇帝朱由检本人。

为啥他不害怕呢?

史书上解释,夫陛下者,天下最有智慧的动物也,所以山崩地塌之时,别人会感觉到害怕,而陛下则泰然处之……这个解释是十足十的瞎掰。事实上,祟祯皇帝之所以没有感觉到害怕,是因为他处于极度的恐惧与亢奋之中,当时他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好像魏忠贤并不是大佬,真正的大佬是他自己,但对这种感觉他又不敢太过于自信,天知道,说不定魏忠贤会突然举着切菜刀冲出来……当他十岁的那一年,他可是亲眼看到魏忠贤大战群臣,并追杀哥哥朱由校的,这个印象太过于牢固,以至于搅乱了他的脑子。

也就是说,当时的祟祯皇帝,所有的感觉器官就好像浸泡在沸水里,耳边只听到咕嘟咕嘟,眼际中只看到迷雾茫茫。所谓感觉,在水一方,错非逆流而上,难免亢奋迷惘。这种火热状态下的感觉,势必会切断与外界的通讯联络。也就是说,他听到了山崩地塌的巨响,也看到了漫天狂舞的石狮子,但他的思维却陷入了停滞状态,压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龙椅!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权力!

除此之外,莫要说天崩地塌,就算是火星人突然来到,他也会冷静地问一声:“你妈贵姓?”总之,权力的目标已经湮没了他的知觉,就好比一个被熊熊烈火炙烤着的人,这时候你吻他一下,问:“你爱不爱我……”他会理你才怪!

总之吧,相比于权力和龙椅,天崩地塌对于祟祯的刺激太微弱,根本不可能有丝毫的感觉。

“怦”的一声,他的屁股终于重重地压在了龙椅上。

霎时间全身乏力,仿佛骨头被人抽走一样,祟祯有一种放声大哭的强烈欲望。

终于坐在这里了,魏忠贤那厮怎么还不来砍我?

左顾右盼之际,就有大臣出列:“皇上,跟你说件小事,边关的将士们,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发工资了……”

发工资?这事对祟祯来说非常之新鲜,“还要发工资吗?我爹光宗皇帝在世的时候,不是曾经发过一次的吗?”

群臣大恸:“我靠陛下,从你爹到现在,整整八个年头,八年了,别提他了……陛下啊,八年前才补发过一次工资,可是人天天都要吃饭的啊。这八年以来,边关的将士们,饿得好凄惨啊,我听说他们现在卖老婆卖孩子,还有的沿街乞讨,谁他妈的给大明王朝当兵,那可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啊……”

有这种事?祟祯听得很是意外:“那要不,咱们再补发一次工资?”

陛下圣明,绝对地圣明!群臣欢声雷动。祟祯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看起来,这个皇帝,好像也不怎么难当。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4、最不合适的人选

祟祯新政,终于开始了。

他能行吗?

行不行,看看他的个人简历,就全都清楚了。

朱由检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由检

曾用名:小检子

出生:1610年

籍贯:北京

属相:狗

星座:不明

血型:疑似B型

身高:167公分

体重:49公斤

相貌特征:紧张、拘谨。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十七任皇帝。

特长:逃避

社会关系

父亲:光宗第五子

母亲:刘氏

妻子:周氏

儿子:7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5岁:生父朱常洛率小保姆李选侍,将生母赶到门外,活活冻死。

6岁:跟在小保姆李选侍身边,主要工作是替李选侍端盘子倒茶水。

11岁:父亲朱常洛登基为帝,二十九日后离奇毙命。

11岁:官里爆发大规模群众武斗,大太监魏忠贤率太监与朝臣交火。

11岁:亲睹哥哥朱由校三次为李选侍绑架,同时亲睹魏忠贤持木棍追杀哥哥。11岁:哥哥朱由校在群臣力争下登基,逐小保姆李选侍出宫。

12岁:哥哥朱由校逃入木匠房中,朝政大权落人魏忠贤之手。

13岁:皇后张氏因为不慎开罪魏忠贤,为宫监暴打,导致皇后流产。

14岁:魏忠贤发出最高指示:“打倒东林党人”。

15岁:边帅熊廷弼被斩,传首九边,江夏知县王尔玉捣毁熊家,并将家中两名小丫鬟剥光衣服暴打。

16岁:东林党人覆没,悉数下狱虐杀。

17岁:应全国人民一致要求,魏忠贤加封九千岁,全国各地修建生祠。

18岁:哥哥熹宗朱由校服食春药过量,死之,朱由检登基为帝,号祟祯。18岁:一举打倒了以魏忠贤为首的反皇帝集团,广大人民深受鼓舞。

19岁:陕西大饥,暴民张献忠反,驿卒李自成亦反。

20岁:皇太极率后金军队突袭北京城,袁祟焕急速支援,祟祯趁机将袁祟焕下狱。20岁:流寇李自成归附闯王高迎祥,号闯将。

21岁:袁祟焕无罪剐死,民众踊跃花钱购买袁祟焕之肉,食之。

25岁:闯将李自成被官兵俘虏,自首投降,复叛。

27岁:皇太极捏造满清之名,从此后金改称满清。

27岁:闯王高迎祥被俘虏,剐死。闯将李自成晋升为闯王。

30岁:官兵击李自成于函谷,李自成大溃。

32岁:松山战役爆发,明督师洪承畴迎战皇太极,不敌,祟祯强迫进军。

33岁:松山战役,明军大败,洪承畴被俘。

34岁:潼关战役爆发,明帅孙传庭力克李自成,祟祯强迫速战,导致孙传庭战死。35岁:闯王李自成陷北京,祟祯皇帝自缢于煤山,时年35岁。大明帝国就此宣布败亡。

此后,李自成强夺边关悍将吴三桂之妾陈圆圆,并攻打山海关,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击李自成,天下由此而归清。

看看,祟祯果然没有搞明白。在外他没搞过满清,在内他没有搞过李自成。他活了三十郎当岁,除了搞掉魏忠贤是个亮点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他向世人展示自己是何等的笨拙和愚蠢。

但是话又说回来,无论是笨拙还是愚蠢,我们都没有理由责怪祟祯。这孩子的人生,可谓是由一连串的悲剧所组成。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远比哥哥朱由校更为不幸。朱由校至少还是皇长子,这个位置注定了他必然会进行一些有关皇帝职责的思考。而祟祯,在他登基之前徜若琢磨过这事的话,那就意味着大逆不道,抽他的筋,剥他的皮,这还算是轻的——再者,他居然能够从小保姆李选侍的手中活过来,这就意味着他将所有的人生智慧与精力,都消耗在了与小保姆斗智斗勇上,治国?拜托,这事可千万别难为他。

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趴在皇帝窝上坚持了十七年,不容易啊。尽管他越是折腾,国家越是完蛋,但他能够坚守到李自成的流寇攻入北京城,这已经不容易了。

总之,祟祯之为人也,并非是帝国最迫切需要的人选。但偏偏除了他,帝国别无选择,这就没得法子了。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5、夜攻崔家堡

却说祟祯刚刚坐到龙椅上,就收到了魏忠贤的辞职报告。当时祟祯惊喜交加:“如此说来,魏老大原来也是害怕我?”

既然他害怕,那就好办了。

辞职报告先打回,不允许辞职。这边好言好语地安慰着魏忠贤,祟祯皇帝斜眼看着锦衣卫,心里一个劲地打鼓——这伙子煞星,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呢?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一来,祟祯皇帝顿觉身体不适,两腿绵软。霎时间他魂飞魄散,知道这香气是怎么回事了。

这香味,乃魏忠贤组织大明当时最优秀的生物科学家研制出来的,其效果非常地恐怖。男人闻了,女人受不了。女人闻了,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都闻了,床受不了。埋在地下,地受不了……总之,当初明熹宗就是吃了这玩意儿,导致了全身勃起,绷裂了皮肤而爽死,试想祟祯闻到这东西,又如何不胆战心惊?

这种药,身体正常的男人,若然是嗅到之后,丧失理智,兽性大发,那是必然的——然而祟祯偏偏不是正常男人。

事实上,不仅是祟祯,还有他的哥哥朱由校,如他们这般还不懂事的时候亲眼目睹生母被人虐杀,而后自己落入到虐杀者的手中,肆意蹂躏任意宰割,必然会损害到其正常的性心理与性功能。若然是遭受到如此非人之残酷地虐待而后,还能够保持正常的性心理与性能力,那让于温馨环境下长大的男人,情何以堪啊?

所以,正常人嗅到这春药的异香,就会血脉贲张,呼吸急促,脸颊潮红,手脚绵软,智商迅速回落到史前时代。届时人就会误以为自己是一只发了情的公兽,四肢着地咆哮着到处乱跑,满世界去搜逮异性。而祟祯嗅到这味道,却只觉得肠翻肚搅,耳鸣眼花,舌苔泛黄,两眼淌泪……总之是处处不对头。

强忍着肠胃里那翻倒海的难过,祟祯叫过来一个小宫女,问:“这是啥味啊?怎么这么难闻?”

小宫女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见得皇上亲自问她,顿时忸忸怩怩起来,脸颊泛起潮红,道:“皇上,这个……是宫里的老方子了,大家都知道的啦。”

祟祯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压根不应该问一个女生,而且他也没发现这小女生的娇羞,而是冷冰冰地吩咐道:“去,把管事的太监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把这些烂东西,一次性全部烧掉!”

小宫女吓坏了,掉头飞也似的逃走。

逃走了也没关系,祟祯自己把管事的太监叫过来,让他立即将全部春药统统烧掉。做完了这件事之后,祟祯就回房间睡觉去了。群臣也各回各家,关起门来,跟老婆小声嘀咕:“我看现在这个皇帝啊……他好像……有点……怎么说呢?咱们命不好啊,没有像他那样打小就被人虐待过,所以真的揣摩不透他都在琢磨什么……”正说话之间,突然外边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砸门之声。

砸门之声,发生在建设部部长——工部尚书崔呈秀的家里。守门的家人急忙来报:“不得了不得了,皇帝派了锦衣卫,来拿你来了。”“有这事?”崔呈秀听了,哈哈一笑,“把门先关好,别忘了老子是工部的,专门搞建筑,咱家门墙之坚固,说固若金汤,一点也不为过。要是里边的人不开门,外边的人少了仨俩时辰,甭想冲进来。不理他们,让他们在外边砸,给老子张灯结彩,咱们兴办一个超级大PARtY……”

于是,外边的锦衣卫疯了一样地哐哐踹门,崔呈秀理也不理,只管张灯结彩,罗列华衣美食,与自己的娇妻美妾兴高采烈地狂饮一番。临到天明,累得半死的锦衣卫总算是冲了进来,却发现这一家子人,都已经悬挂在屋梁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几天后,朝廷发布公告,在崔呈秀家的夹壁墙里,掏出来十几个怀有身孕的宫女。经查证,这些女人都是在魏忠贤指使下,把自己肚皮搞大的。目的是什么呢?是魏忠贤打算谋害祟祯,然后再说这些大肚子女人怀的孩子是明熹宗的,这样魏忠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取国家政权了……

关于这件事,史书是有板有眼完全当真事记载的。

然而实际上,这番说辞纯粹是胡说八道。

——倒不是说魏忠贤不该死,而是他这个人再笨,也笨不到这份上,祟祯这都登基了,他才想起来找几个大肚子女人。话再说回来,这些女人的肚子,应该不是魏忠贤亲自搞大的吧?那这些男人是谁?他们在哪儿?

有关这项确证魏忠贤死罪的证辞,纯粹是女性的无逻辑思维,无厘头风格过于鲜明。要是魏忠贤真想杀祟祯,他去哪儿弄不来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权且冒充熹宗皇帝的种?非要临渴掘井,这么祟祯都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了,才想起来找几个女人让她们怀孕?魏忠贤再笨也笨不到这份上。

实际上,这个说辞是祟祯自己杜撰的,目的是为了好找个理由杀魏忠贤。他之所以不用史书上记载的理由——乱权祸国,虐杀忠良——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当时的局中人,局外人看他们的事情很明白,而局中人却比较地懵懂。祟祯根本无法确定魏忠贤到底有没有罪,他只是想杀他而已。

正是这件事,暴露出了祟祯那典型的女人式无逻辑思维。很难想象,正当帝国处于最为艰难的时期,这种无厘头风格的感性思维,必然会让帝国雪上加霜。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6、祟祯实际是女人

是躲藏着一个刁钻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打哪儿跑出来的呢?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当小祟祯四岁的时候,她的生母因为获罪于家里的小保姆李选侍,被生父朱常洛赶到门外虐杀,从此小祟祯就由小保姆李选侍抚养长大。从这一天开始,小祟祯身边的所有人组成了一个虐待小分队,每天变着法子蹂躏他。当时的小祟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且他也无法理解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的人生之路是如此地痛苦?

于小祟祯而言,在人生成长的关键时期,遭遇到如此可怕的苦难,他唯有选择逃避。可他又能逃往什么地方?

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举凡是在幼年时期遭受到暴力虐待的孩子,多数会形成一个完美的逃避机制。这种机制就是人格分裂。

小祟祯逃避到了他分裂的另一个人格之中。

分裂人格的形成,也是基于外部环境的压迫与小祟祯的心理需求。于他而言,他被迫生活在女性的残暴之下,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一个由可怕的女人称王称霸的世界,男人要不就像他一样生不如死,要不就像太监们一样割除雄性性特征,向统治这个世界的女人妥协。这时候的小祟祯就会想:“啊,徜若我也是个女人,那该有多好……”此念一生,从此万劫不复。小祟祯的分裂人格,就这样形成了。

祟祯皇帝的悲剧就在于,当他畏惧、软弱及退缩的时候,是由男性人格所主宰的,表示为一个标准正宗的窝囊废。而当他一旦咬牙发狠,要跟广大人民群众较较劲的时候,这时候主宰他的却是一个刁钻狡黠的小女人。

实际上,祟祯体内藏着的女人,是小保姆李选侍——天晓得这个狠娘们儿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的人格完整地搬到了祟祯的脑子里。

中国道家有一种神秘的法术,称之为夺舍。意即灵魂出壳,夺取目标的身体,将目标的灵魂强行赶走。从此自己占据对方的身体,并因此占有对方的财产及女人——这种黑魔法在当时显得很是神秘,但在现在,却很容易得到解释,无非不过是将自己的人格移植到对方的脑子里,就如祟祯现在所遭遇到的。

没有记载表明李选侍对小祟祯动用了黑魔法——实际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李选侍的主攻目标应该是朱常洛的大儿子朱由校,虐待小祟祯,导致这孩子脑子里竟尔复制了李选侍的私我人格。这应该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无意中的收获,很可能李选侍压根就不知道她还干出这么一桩事来。

但是,李选侍的人格于祟祯身体里突然钻出来,却差点没活活地吓死魏忠贤。

想当年,魏忠贤还叫李进忠的时候,就是李选侍手下。而且他对李选侍忠心耿耿,为了她,魏忠贤不惜亲率皇家造反队,与名臣杨涟决战于紫金之颠。为了她,魏忠贤不惜咬牙发狠,手持切菜刀狂追熹宗朱由校。在魏忠贤的脑子里,从不认为自己是皇家的奴才,恰恰相反,风格明快而麻辣的小保姆李选侍才是他真正的老板。

这就解释了明熹宗为何会将国政大权交给魏忠贤了,只是因为明熹宗本是李选侍的牺牲品,被小保姆李选侍精心地调教成了小奴才,并顺理成章地养成了对在李选侍面前地位较高的魏忠贤的臣服与祟拜——李选侍这个狠女人,她害惨了大明帝国。

现在这个女人突兀地从祟祯体内钻出,别人对这女人缺乏感性认识,没什么感觉,可是魏忠贤却吓惨了。

再没有人比魏忠贤更熟悉小保姆李选侍的行事风格,更何况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敬畏与祟拜。眼见得这个女人从祟祯身体上钻出来,魏忠贤第一个想法就是:“坏菜了,我家老板肯定是用了夺舍邪术,攻占了祟祯这厮的身体。看看,我早就说过的嘛,我家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本能地臣伏之心,让魏忠贤在祟祯面前表示出无法想象的柔顺与服从,他眼睁睁看着祟祯打掉他一个又一个的亲信,却连个屁也不敢放。等到祟祯发令,让他去凤阳出差的时候,明明知道此行结果,但奴性的本能,仍然让他服从了。

行至途中,就见后面尘头大起,一骑如飞赶来,原来是魏忠贤的小马仔李永贞。只见他下马疾声道:“大佬,不得了了,皇上那厮真的要翻脸动手了,这小祟祯竟然如此以下犯上,这还了得?大哥你下命令吧,兄弟们立即替你砍了他。”

魏忠贤哭道:“胡说,我对小保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她怎么会忍心砍我呢?”李永贞:“小保姆又是哪个?”

魏忠贤:“这你甭管,你记住一件事就行了,小保姆是咱们的公仆,她让主人死,主人不得不死……大家继续赶路,别磨蹭,再磨蹭可就天黑了……”

于是众人继续前行,抵达埠城县天上人间大酒楼,停下来入住。入夜,魏忠贤正独坐孤灯前默默流泪,忽然听到一个可怕的歌声,忽远忽近,如鬼似魅,飘忽不定而来。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炕,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还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萍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王朝天。如今别龙楼,辞风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凄凉也,真个不如死,真个不如死。真个不如死,真个不如死……

这恐怖的歌声,就像是患了前列腺炎的老头如厕,滴滴嗒嗒地唱了一整夜,听得与魏忠贤同行的诸人,无不心惊肉跳,六神无主。尤其是歌声的最后一句:“真个不如死,真个不如死,真个不如死……”反复不停地起转承合,仿佛阎罗殿派来的催命之符,浸

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抵御的力量。

就在这恐怖的歌声中,随从敲开魏忠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具悬于垂梁之上,兀自无风自动的尸体。

如此容易,魏忠贤就被清理了。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7、民主时代的大明帝国

当魏忠贤被打掉之后,包括有的目光,同时转向了辽东——迅速崛起的满清,业已对大明帝国构成了凶险的挑战。所以祟祯皇帝就想,为了应对挑战,那就必须——先宰了袁祟焕!

袁祟焕是谁?祟祯为啥要宰了他?

这事就得慢慢说起了,话说神宗朱翊钧年问,皇帝举行了长达二十六年的大罢工,直到疯刺客杀人东宫,神宗这才不得不从宫里探出头来,露个小脸。莫要说一个诺大的帝国,哪怕是一个人,长达二十六年躲藏起来不露面,也没办法再出来混了。而神宗皇帝的大罢工,导致了帝国陷入了彻底瘫痪之中,于是东北一个叫努尔哈赤的老兄,趁崛起。

如果撇开神宗皇帝大罢工的权力诉求,单只看辽东的战局,还是煞介其事的。比如说当努尔哈赤崛起的节骨眼上,大明帝国三番五次的,派了军队前来围剿。最凶狠的一次是萨尔浒战役,明军出去了十几万人马,联合了朝鲜人民军,以及努尔哈赤的死对头叶赫联军,总之是一支号称四十七万人的多国维和部队,进驻东北剿匪。奈何明军的总指挥不晓得军事,纯粹是朝臣推他出来应景的——事实上,神宗皇帝对此缺乏足够的兴趣,皇帝自己都懒得上心思,大臣们哪来的心情陪努尔哈赤玩?

结果萨尔浒一役,大明帝国的精锐部队,彻底灰飞烟灭,努尔哈赤取得了第若干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此后神宗皇帝幸福地死之,然后光宗皇帝也出其不意地死之,轮到了宫廷小保姆李选侍的宠物熹宗皇帝出场。

熹宗登基,开始讨论经略辽东的人选,朝臣们发挥了共产主义风格,你推我让,谁也不肯揽这缺德活——神宗朱翊钧二十六年大罢工,导致了职场考勤与绩效考核彻底废黜,连组织人事部——也就是吏部都缺勤好多人,傻瓜蛋才给你起早贪黑卖命苦干呢。当时情况就是这样,大臣们相互推让,都不肯接手辽东。

这情况难不倒英明神武的熹宗皇帝,他挥舞着手中的刨子斧子,宣布道:“一个国家,一个政权,如果不能够给予人民以充分的民主权力,那么它就不是人民国的国家,不是人民的政权,人民就应该行动起来,把它推翻。现在我宣布,大明帝国跑步进人民主时代,大鸣大放大纸报大辩论,实行人民大民主……”

怎么个民主法呢?

投票!差额选举,一个也不能少。

于是,熹宗年间的朝廷上,实现了人类历史上最不坏的民主制度,朝臣们排成长队,表情严肃的走到投票箱前,投下庄严神圣的一票。

选出一个八辈子没积德的倒霉蛋,让那厮去辽东挨刀!

投票过后,就是点票,唱票。小太监站在黑板前,严肃地念出每一张选票,由宫女在黑板上写正字,一个正字五张选票,要看看谁在大明朝廷最不得人心。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朝臣王在晋得票数,遥遥领先。这情景看得王在晋目瞪口呆,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有人作弊,陛下,这是假民主真独裁,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专政,程序是不合法的,选票是掺了假的,唱票的嗓子是哑的,投我票的人全家都是傻的……总而言之,这分明不是什么民主选举,而是一起针对于我本人的政治阴谋。陛下,你出来说句话啊,可不能让这些野心家的阴谋得逞啊……”

熹宗被吵得烦不胜烦,就说:“你看你们这些人,说好了民主选举的,等选出来又玩赖,算了,朕不跟你们生气了,朕回木匠房做个五斗厨再说……”

熹宗退场,朝臣们厮打成一团,正斗之际,突然兵部来人,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兵部有个副处级调研员,他自己跑辽东去了,大家赶紧擦亮眼睛,盯着他点。现在大明帝国居然有这种主动跳出来挨刀的傻瓜,大家也别客气,是杀是宰,你们看着办吧!”

群臣愕然:“真的会有这么缺心眼的人吗?别是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这个由兵部出走,主动赴辽东经略的副处级调研员,就是袁祟焕。

袁祟焕?何许人也?为啥他就要跟大家伙顶牛,谁都不乐意干活的时代,偏偏他要主动站出来挨刀?

细说起袁祟焕这个人,与世故的朝臣们相比,他是大明帝国屈指可数的理想主义者。血仍然是热的,心仍然是冲动的,态度仍然是真诚的,对国家对民族仍然是热爱的。虽然说起来他的官职也不大,无非不过是兵部一个小小的主事,但是他有一种危机感,情知这个破国家再这样下去的话,后果大大的危险。于是他一咬一跺脚,不待国家正式任命,干脆自己骑了匹没尾巴老瘸驴,一个人出了山海关,去观察敌情去了。

考察过东北的战局,袁祟焕给朝廷打报告说:“我向组织表决心,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就让我为国家守卫宁远吧。”

朝廷回话:“守卫你个头啊守,赶快回来,放弃宁远,把这座城交给努尔哈赤……”这纸命令到达之日,努尔哈赤已经驱七万大军,潮水一般涌将,将宁远城团团围困。却被袁祟焕咬牙发狠,竟然弄出一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葡萄牙火炮,“轰”的一炮打过去,当场将盖世英雄努尔哈赤打死。

这一战,又有个名头,叫宁锦大捷。

大捷之后,朝廷里欢天喜地,人人加官,个个封赏,许多官员连家里吃孩子奶的小保姆,都因此而受到了朝廷勇电嘉奖——只有袁祟焕,朝廷发来电令,严厉地批判了袁祟焕的左倾冒险主义,右倾逃跑主义,不左不右的机会主义,官兵不平等的享乐主义,官兵太平等的平均主义……总而言之一句话,袁祟焕出风头闹轧猛,悍然杀害国际友人努尔哈赤,已经开罪于天下,国人皆曰可杀。幸亏那袁祟焕见机得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交了悔过书及辞呈,大家这才放了他一马。

看看袁祟焕遭遇到的怪事,这就是当时大明帝国的习风了——一句话,他越是忠心报国,将来死得就更惨。再从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下令将袁祟焕抽筋剥皮的,不是熹宗而是祟祯皇帝,可知袁祟焕的悲剧已成为一个必然。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8、抽筋剥皮以谢天下

熹宗皇帝死后,祟祯登场,他先打掉魏忠贤反动集团,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辽东的冰天雪地。得有个人替他在辽东干活。

祟祯想:“让谁去好呢?”

于是群臣推荐已经辞职的袁祟焕:“陛下,就让袁祟焕来吧,经略辽东,这活谁都不干,他却非要抢着干,这不摆明缺心眼嘛……不对不对,这不摆明了他还是希望表现一下的吧,就给他一个机会,如何?”

“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祟祯皇帝道:“既然要用袁祟焕,那就给他全权,去后宫拿柄没开刃的剑来,就当尚方宝剑给袁祟焕送去吧。”

对于袁祟焕获得了负责辽东全部权力的现实,朝臣都未置可否——毕竟自己不想去辽东,别人也不乐意去,这活只能交给袁祟焕,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是,却有一个人,对于袁祟焕的任命表示了最大程度地不屑。

皮岛毛文龙!

驻扎在皮岛上的毛文龙所部,大概应该算是中国历史上比较早的东北抗联了,其司令官毛文龙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与条件下,坚持不懈不屈不挠地给努尔哈赤及其继任者皇太极添麻烦。但是毛文龙和袁祟焕之间,同样也存在着矛盾,这矛盾是什么,谁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你不服我,我不忿你,相互称呼,也不是以友军相称,而是认为对方是顽军。

总之,在袁祟焕看来,他所面对的局势比较地严峻,他要与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的敌军作战,要与归顺了皇太极的伪军作战,还要与毛文龙的顽军不断的内耗摩擦,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怎么行啊。双拳难敌四手,一人难斗敌伪顽,攘外必先安内啊,还是要一个国家,一个主义,一个大老板……于是袁祟焕来到皮岛视察,等毛文龙出来迎接的时候,袁祟焕对毛文龙深深地掬躬,说:“你是为国家立了战功的人啊,请允许我在杀你之前行个礼吧。有请尚方宝剑,斩毛文龙!”

有关袁祟焕斩毛文龙,史家众说纷纭,有的说该杀——袁祟焕既然已经被授命负责整个辽东的军事工作,那么毛文龙就应该紧密地团结在以袁祟焕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可毛文龙坚决不肯团结过来,岂不该杀?也有人认为不该杀——再怎么说,毛文龙也是友军啊,是皇太极的死对头。正所谓辽东一叶,千古奇冤,兄弟阋墙,自相残杀,这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但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毛文龙已经被定点清除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即便袁祟焕杀毛文龙不对,那应该如何责罚他?

要不要把他全家千刀万剐?要不要把他的肉削下来煎炒烹炸?

如果你回答说应该——那你肯定是祟祯皇帝,因为他正是这么干的。

话说袁祟焕杀掉毛文龙而后,女真人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遂率部族战士绕道喜峰口,呜嗷怪叫着向着北京城扑了过去——单从军事的角度上来说,皇太极这么个搞法,无异是找死,只要袁祟焕从后面一抄后路,守卫北京城的明军在两厢里一夹,大清帝国就彻底江湖除名了。

然而军事是军事,大明帝国最重要的不是军事,而是政治。政治就是,眼下皇太极率清军围北京城,你身为三军统帅,必然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北京城下护驾,以免祟祯皇帝被吓到。应该说,袁祟焕多少还是有点政治头脑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经受住了考验,率军疾驰,狂追皇太极,一路追逐到了北京城下,与皇太极展开了北京决战。

正当袁祟焕跟皇太极较劲的时候,祟祯皇帝突然宣召他人城。袁祟焕去了,就听祟祯皇帝温柔地问道:“阿焕啊,你丫为啥要杀毛文龙?”

毛文龙?袁祟焕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早有勇猛的锦衣卫扑将上来,将他拖进了天牢之中。

袁祟焕被捉,吓坏了他部下战将祖大寿,祖大寿当即掉头狂逃,摧毁山海关,向荒山野岭飞奔,幸亏是袁祟焕在天牢里写了封信,才又把祖大寿叫了回来。

祖大寿回来了,这就证明袁祟焕对大明帝国绝无二心,朝臣们长松了一口气,也不理会在城外呜嗷怪叫的清兵,商量如何宰杀袁祟焕。

要杀袁祟焕,就需要先解决两个问题——他有什么罪?应该如何一个杀法?

而且,这里的定罪与刑罚,同样是一个政治问题,而非一个法律问题。

什么叫政治问题?什么又叫法律问题?

法律问题就是,该什么罪就定什么罪,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罪状越严重,惩罚的手段也越重。

政治问题就是,有没有罪,是次要问题,琢磨个罪名,更重于实际。此外就是,定的罪名越重,惩罚反而越轻,定的罪名越轻,惩罚反而越重——徜若袁祟焕真的是汉奸叛徒,那问题就好办了,铁定是当廷释放,并委托他作为中间人与满清议和。然而糟糕的是,袁祟焕偏偏不是汉奸,又没有什么非杀不可的恶行,这下子他可就惨了。

再说清楚些,就是徜若袁祟焕罪该万死,这恰恰是展示祟祯皇帝仁君气度的好机会——朕赦你无罪!正是因为有罪,所以皇帝才可以开恩赦你无罪。偏偏袁祟焕真的是没什么罪,最多不过是杀掉毛文龙,可他却是负责辽东军事的一把,祟祯又授予了他尚方宝剑,杀得对错倒还在其次,至少袁祟焕是有这个权力的——即或不然,毛文龙杀错了,那也不过是决策错误。既然要决策,总难免犯错误,不至于把袁祟焕千刀万剐吧?所以朝臣们议论来议论去,最后拟定的惩罚是将袁祟焕千刀万剐。而且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因为袁祟焕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儿,会议上有人强烈要求,把袁祟焕的女儿拖出来,拉到街头剥除衣衫,再把小女孩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只是因为这一招太过于阴毒,最后被大家否决,那可怜的女孩子被流放充军,发配到三千里以外——为什么要对袁祟焕如此残忍呢?

已经说明白了,因为袁祟焕无罪。

史学界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袁祟焕死得不冤。因为袁祟焕在经略辽东的时候,确实是犯下了一些错误。但这个解释远不足以说明白,仅以袁祟焕犯下的错误而论,千刀万剐的酷刑,是否罪如其罚?真要是犯错就活该千刀万剐的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袁祟焕第一个挨刀。

所以袁祟焕是否有错有罪,这个跟他的凄惨下场,没丝毫关系。

事实上,袁祟焕是当时唯一干实际工作的人,即便工作中有错有罪,也不该当此酷刑——但是显然,百姓们不这样想。史书上记载,当袁祟焕被剐的时候,百姓们激动得红光满面,蜂拥上前,用牙咬用嘴撕,袁祟焕还没有死尽,他的肠子已经被百姓强用牙咬着,揪出了体外。有人说百姓不知道事情究竟,以为袁祟焕是汉奸,所以恨之入骨——这种辩解就没什么意思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如此酷毒之恨?

实际上,袁祟焕被屠杀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是大明帝国时代唯一有良知的人。或者说,他是唯一为国家做事的人,他好傻好天真,不知道做事就难免犯错,而这个国家对于犯错的人,向来是赶尽杀绝,不留情面的。

追根溯源,祟祯当是袁祟焕之死的罪魁,这个心理异常的帝王,他非唯没有能够修正大明帝国那已经跌破底限的不良社会法则,反而将这种不公正推至了极限之极限。

第十三章 崇祯朱由检——枉然收拾旧河山 9纯、李自成是个纯爷们儿

虐杀了袁祟焕,祟祯皇帝神情气爽,再次琢磨经略辽东的其他人选。

然而孔子曾经日过:“吾恐季孙之祸,不在萧墙之外,而在萧墙之内矣。”

啥意思呢?

孔子的意思是,外部的敌人,别理他,一切外部的敌人都是纸老虎,但堡垒必然是从内部被攻破……意思是说,别搭理满清,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此时对你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于你的身边……身边的什么地方呢?

万历三十四年丙午三月鸡鸣候,西南方天上悬一关刀,刀口向上,凡一月而灭。这口神秘的关刀出现后,在陕西延安府米脂县双泉堡的一户农家里,出生了一个超怪异的孩子。

这个孩子,颧骨超高,眼窝深陷,猫头鹰的眼睛,猩猩的鼻子,天灵盖处还下塌出一个凹洞,哭起来的声音,嘎嘎嘎,喳喳哇……一如豺狼夜嗥。这孩子虽然长得处处不对劲,返祖现象严重,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啊,于是家里为这孩子起名叫李鸿基,指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够有点小出息。

李鸿基慢慢长大了,起初他还活泼好动,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无缘无故地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家人逗他说话,他也不理。这时候他的侄子李过,还有一个叫刘国能的来找他,约他去关帝庙同玩。到了关帝庙,李过就说:“基叔啊,要不咱们学桃园三结义,也在这里拜把子兄弟吧。”李鸿基很痛苦:“李过,你明明是我侄子,怎么可以和我拜把兄弟呢?这不是乱了辈分吗?”刘国能在一边笑道:“子曾经曰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照孔子这么说法,别说叔叔侄子,就是当爹的和儿子,照样也可以拜把子的。”<dfn></dfn>

李鸿基被说动了,于是三人就准备结拜。可在结拜之前,得先弄清楚谁是老大,不想大家都争当老大,谁也不乐意当马仔。争执不下,三人就决定较力举起庙里的香炉,那香炉重愈千斤,谁要是能够举起来,谁就是老大。

李过先举,却见那香炉纹丝不动。轮到了刘国能,也是累得面红耳赤,却未能撼动香炉分毫。

终于轮到了李鸿基,只见他走到香炉面前,突兀地暴力一吼,眼见得他前额下凹的穴洞猛地鼓起一个大气包。在李过和刘国能的惊呼声中,只见李鸿基猛一用力,那沉重的香炉,已经被他高高地举了起来。

李过和刘国能吓得呆了:“叔……老大……大佬……老板……快点放下吧,可千万别让香炉把你压扁了……”

忽见李鸿基圆瞪怪目,大声说道:“有件事,现在我不能再瞒着你们了。你们知道我三年前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从此沉默寡言的吗?因为啊,三年间的一个夜里,我梦到了一个高大伟岸的将军,大踏步地走到我面前,说:‘李鸿基,你在这里干啥呢?还不快点去北京城登基……”’说到这里,李鸿基放声大哭:“老子明明是生来的皇帝命,可你们他妈的让老子在这里举香炉,举香炉有个屁用啊,老子举俩时辰,你们给多少钱?”

“轰”的一声,李鸿基将手中的巨大香炉掷了出去,大吼道:“老子以后就叫李自成了,老子要做皇帝,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李自成就这样横空出世了,大明帝国的寿命,迅速地进入了倒计时。

如果说,在祟祯皇帝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女人的话,那么李自成就是个十足十的纯爷们儿。纯爷们儿的表现就是大字不识得一个,穿衣服时偏不爱系胸前的扣子,喝酒时猛力一仰脖,让酒顺着口角直淌到胸毛上,然后再拿手这么一抹,待身边的女人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冷不丁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看什么看,活腻歪了是不是……”

纯爷们儿这种人,普遍来说脑筋比较原始,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女人。在这种低层次的男人面前,任什么样千姿百媚的女人,都是无计可施的。两性千古战事,女人唯有面对绅士的时候,能够以刁蛮占到上风,但遇到像李自成这种专以蹂躏女性为乐事的歹徒,那可就没咒念了。

《明通鉴》上记载,在李自成的手下,有一个叫李双喜的家伙,这厮生性歹毒而邪恶。他最喜欢的事情是将女人掳了来,强暴之后使其怀上身孕,等到胎儿七八个月的时候,李双喜就会把怀孕的女人拖过来,剁去双手双脚看她痛苦地在地上蠕动爬行,李双喜的心灵就会迅速地升华,感受到令他泫然而泣的幸福快感。

眼见李双喜如此勇于思考,敢于创新,李自成欢喜不尽,立即收了李双喜为养子。后来当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建立大顺朝的时候,还特意立了杀人狂李双喜为太子。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就可以对李自成个人的品性做一个全面的评估——此前有一种史观,毫无理由地否定史料的价值,完全是凭空想象,将李自成想象成一个品学兼优的杰出青年。但这种史观却忘记了,没有哪个品学兼优的杰出青年操起切菜刀沿街砍人去的。既然敢于横行天下,杀戮无算,那么李自成个人的品行就必然地靠不住。

总之,祟祯遇到麻烦了。

(10)你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祟祯十一年,李自成流寇于潼关为官兵击败,只余十数人,逃入鱼复山中。于是同一天里,祟祯皇帝和李自成,双双求神问卜,测算自己的命运。

祟祯皇帝这边搞得颇有规模,于平台上设起乩坛,文武百官各自斋戒三日,不许吃肉,不许和老婆拥抱亲吻,上床更不允许。三天过后净手焚香,在祟祯皇帝的率领下,静候天降纶音。此时就见一张沙盘之上,乩笔自己刷刷地书写起来。

九九气运迁,泾水河边,渭水河边投秦入楚闹幽燕。兵过数番,寇过数番,抢夺公卿入长安。军苦何堪,民苦何堪,父母妻子相抛闪。家家皇天,人人皇天,大水灌魏失秦川。流寇数载即息,红顶又将发烟。虎兔之间干戈乱,龙蛇之际是荒年。

书中暗表,这张乩言,尽道大明帝国之覆亡,就在眼前。其中大水灌魏,暗示李自成很快就会水淹开封。失秦川则明指李自成啸起陕西,龙霸天下。流寇即息,是说李自成的流寇要成为正规的国家军队,而红顶发烟,说的就是满清也要趁这个节骨眼,突然挤将进来……总之,情形不妙,大大地不妙……然而李自成却不知道这个占卜结果,此时他正站在路上,涕泪交加,苦苦哀求:“兄弟们,我说兄弟们,你们不要走,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们了,我管你们叫爹还不行吗?”

苦求无益。此时,李自成由于遭受失败,其部将都不再认为他是什么真龙天子,以大将刘宗敏为首,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出山去投案自首。大家心里有数,朝廷的政策,向来是从犯不问,只究首恶,首恶是李自成,大家只不过是从犯,到官兵处自首了,官府就会好吃好喝好招待,还会发放路费回家……至于李自成,就让官兵将他逮走,千刀万剐了吧,谁让他这么能折腾来着?

当时可把李自成吓坏了,要知道,他称雄天下,就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一群任劳任怨的杀人狂,可如果大家都去投案自首,那他还混个什么劲?

绝望之下,李自成横剑就要自刎。

这时候,残疾人士小侏儒,一个叫宋献策的人跳了出来,他建议:“横竖大家也不打算干了,何不去山神里占占卜,问问神灵。如果三次都是上上之签,那就表示李自成确实有天子之命,大家跟他干啦。可如果占卜的结果不太好,那么,事情也好办,大家当场把李自成的脑壳切下,出山投案,这还算是起义呢。”

于是众人来到了山神庙里,李自成跪在神像面前求签,铁匠刘宗敏则两腿叉开,站在他身边,手中的钢刀高高地举起,只要求签不顺,老刘就会一刀砍下,砍飞李自成的脑袋……哗啦啦,哗啦啦,李自成摇动竹筒,求了第一签——上签。

哗啦啦啦啦,第二签——上签。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第三签……上签。

只听“嗖”的一声,刘宗敏已经一刀砍下,只见一颗人头飞出了百米之遥。

谁的人头?

刘宗敏老婆的。

众人眼见求签皆顺,认准了李自成日后必然当皇帝。于是众人拔出刀来,嘁哩喀嚓,不由分说,分别将自己的老婆女儿剁成了碎块。杀了老婆不要紧,将来革命胜利了,一人一个女学生……这伙人考虑的,永远只是自己的享受,追随他们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最终只能以悲剧而告终。

有分教:祟祯自成大决战,佛前求了五百年,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再扯蛋。话说祟祯皇帝求得凶签,茫然若有所失。而李自成却是三签连中,遂轻装再出,决死天下。

(11)男女都一样

我们这里有五十个证人,他们将出庭作证。

韩爌、黄立极、李国、孙承宗、张瑞国、施凤来、来宗道、李标、周道登、成基命、何如宠、温体仁、郑以伟、钱上升、何吾驺、张至发、孔贞运、贺逢圣、刘宇亮、杨嗣昌、方逢年、范复粹、张四知、杨景辰、刘鸿训、钱龙锡、周延儒、钱象坤、吴宗达、徐光启、王应熊、文震孟、林钎、黄土俊、傅冠、薛国观、程国祥、蔡国用、姚明恭、魏炽乘、谢升、蒋德景、吴甡、李建泰、范景文、陈演、黄景防、魏藻德、方岳贡、邱瑜……

哗,好多的证人,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十个。证人可真不少,不过他们此来是想证明什么呢?

他们要证明,祟祯那厮货真价实是个女人……

他们如何一个证明法?

他们便是祟祯曾经的男人……不对,他们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祟祯五十相。所谓的祟祯五十相,就是说祟祯皇帝在位十七年,前前后后,嘁哩喀喳,一共换了五十个宰相,大约一年换仨,平均每个宰相在位四个月。

很显然,祟祯皇帝把朝堂当成车马大店了,宰相们川流不息,你来我往,浩浩荡荡,熙熙攘攘。单是祟祯一个人任命的宰相,比之于宋朝开国后一百三十年间的宰相还要多。宰相数量如此繁多,任职期却又是如此之短,这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

一、祟祯缺乏对人的信任,他不相信任何人。

二、祟祯感情用事,毫无理性可言。

三、祟祯对于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完全不计后果如何。

这三个特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祟祯是个纯粹的情感取向的人,与这世上的许多女人思维恰好卯合。

我们说祟祯是一个女人,并非说女人就是一无是处。事实上,女人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但这风景显然不可能拿到战场上跟李自成角力,单只是流寇军淫辱妇女,再剁去手脚这一招,哪个女人受得了?

总之,祟祯太温柔,李闯纯爷儿,这两厢里之间的争逐战,已不再有什么悬念。

祟祯十四年,李自成攻入河南洛阳,俘获福王朱常洵。

说起来这个福王朱常洵,他是大大地有来头,此人小名福娃,便是大明神宗皇帝朱翊钧最喜欢的女友郑贵妃所生,早年间郑贵妃大闹紫禁城,目的就是想撤销光宗皇帝朱常洛的太子职务,想让自己的儿子福娃来接任,结果被朱常洛计高一筹,自己花钱雇了刺客刺杀自己,最终将福娃排挤出局,到洛阳来做土皇帝。如今这倒霉蛋落入到杀人狂魔李自成的手中,他可就惨了。

李自成命人将福娃牵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

原来,福娃这孩子,打小患有贪食症,逮到好吃的就吃个没完。狂吃海塞之下,导致他整个人就像是吹足了气的大肥肉汽球,体重达到五百公斤。

话说闯王见福王如此肥胖,惊问道:“哎呀妈哟,咋胖成这样呢,想减肥不?”

福王问:“你有管用的减肥药方吗?”

闯王笑道:“当然有,咱这减肥方,百试百灵……来人啊,给这哥们儿减肥了。”

随着闯王一声号令,早已涌上来一群小流寇,不由分说,将福王全身扒光,放在锅里刷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用刀子将福王身上的肥肉旋下来。福王大声地嗥叫着,鲜血激喷,早有小流寇拿琉离盏过来,接上热乎的血,递到李自成面前,李自成接过来,痛饮一口。然后转过身来说道:“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说话间,就见锅灶处热气腾腾,原来福王已经蒸得熟烂。众流寇拿着碗筷飞速占座,将福王吃得星点不留。

众家兄弟吃得满嘴流油,把嘴幸福地一抹,问李自成:“大佬,下一顿咱们去哪里吃?”

开封府!李自成引刀长指:“开封府中,人口众多,男的筋实,女的鲜嫩,管你们吃个够。”

(12)落叶复悲万古秋

祟祯十四年,流寇李自成驱赶着数十万农民工,掘开了黄河,将古城开封淹没于水下,开封府城中,男女老幼愈百万人众,俱化为鱼鳖。幸存者,俱被流寇掠走,被裹胁着去杀人放火。

祟祯皇帝万般无奈,只好让双耳失聪的老将孙传庭出马,迎战李自成。孙传庭乃大明第一猛将,左右开弓,弓马娴熟,人号孙聋子。他在郏县设下了埋伏,诱杀杀人狂魔李自成闯入,其时四面伏兵大起,杀声震天,将李自成环环聚绕,正要围歼,不想李自成突然从马屁股后面揪过来一只包袱,打开来,大叫一声:“着法宝!”就听“哗”的一声,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飞得满天都是。正伏杀李自成的官兵见到,顿时发出了欣喜若狂的哭叫声,扑在地上疯抢珠宝。

李自成向孙传庭摆了摆手:“拜拜了您呐……”不紧不慢,策马远去了。

祟祯皇帝闻知此事,大喜,立即下旨,要派锦衣卫出京,将孙传庭斩杀。大臣冯元飙在朝堂上嚎啕大哭,声称情愿让自己先下诏狱,留给孙传庭一点时间,明摆着,李自成的贼势已经养成,远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剿杀殆尽的。如果这时候冤杀孙传庭,这岂不帮了李自成的大忙吗?

祟祯皇帝很生气,他超讨厌别人不同意他的观点。而事实上,据史实总结,自打祟祯当上皇帝以来,除了打掉魏忠贤之外,他的治国策术没有一个能够对上路子的。总而言之,虽然他暂时放弃了用锦衣卫干掉孙传庭的法子,却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的办法——他强迫孙传庭进兵,与李自成对决。

祟祯十六年十月六日,孙传庭与李自成对决于潼关,李自成的流寇铺天盖地涌来,从早杀到晚,孙传庭终于力尽,勉强跃马冲上一个高坡,战马长嘶,累死于地。孙传庭弃马持刀,杀下坡来。就见黑压压的流寇蜂拥而来,又霎时间散开,孙传庭已经消失了——他的尸体至今也没有找到,所以祟祯坚定不移地认为,孙传庭一定是投奔了李自成。不予赠赐,不加抚恤,不发拖欠的工资,直到清朝乾隆的时候,才由女真人给了孙传庭一个像样的封号。

刻薄寡恩,这就是祟祯皇帝了。

祟祯十七年,凤阳地震而后,李自成于西安登基,号大顺皇帝。祟祯得报,就命人找个江湖术士,来占算一卦。

术士占曰:帝问天下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处乱,十里九无烟。黎民苦中苦,乾坤颠倒颠。干戈从此起,休想太平年。

看看这卦算得,真是太不给陛下面子了。

祟祯见卦,伏案大哭。正哭之际,忽听北京城外,人喊马嘶,原来是李自成来了,要求和祟祯亲切谈谈。祟祯得知之后,立即传旨——

为魏忠贤平反,恢复荣誉,并召开规模盛大的追悼会。

读史读到这里,多有困惑不明者。以为那魏忠贤乃祸国殃民的阉党之首,何以祟祯皇帝执迷不悟,于危难之际,却干这桩没名目的勾当?

这样想的人,只是因为你不了解祟祯,更没有想到的是,杀魏忠贤之时,所有的罪名原本就是捏造的。在世人眼里,魏忠贤罪该万死,可唯有祟祯知道魏忠贤的冤——至少,魏忠贤死非其罪。这厮纵然是千该杀万该杀,却没有设立法庭详究其罪,而是捏造了他要谋反的罪名——这就是魏忠贤之冤。

更要命的是祟祯的人格分裂,异化的人格是一个具有强烈臣伏愿望的女性,幼年时期他最羡慕的应该就是魏忠贤——他杀魏忠贤,原本是弑父情结在起作用,当魏忠贤死后,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无力面对整个世界。尤其是在这个特定时刻,城外是流民军汹汹叩城,城内是文武百官逃之夭夭,这强大的心理压力,霎时间又将他压缩回到了当年那个四岁的孩子。

所以,祟祯无限思念魏公公。

正是出自于对魏忠贤的无限景仰与思念,祟祯授权近万名阉人,守护京城。然后祟祯在书案上写下:“文武官个个可杀,百姓不可杀!”

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是在告诉李自成,他祟祯是如何失败的。尽管他的说法毫无道理,但从日后流寇的表现来看,李自成分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祟祯十八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驱百万流寇齐至,大太监曹化淳开彰化门请降,于是流寇军蜂拥而入。在冲天的喊杀声中,祟祯皇帝拉着老太监王承恩的手,登上了景山,缢死于寿皇亭旁的一株树上。

史家评说,祟祯这个倒霉皇帝,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为啥他就那么苦呢?有人说是大明帝国所有的霉运都让他碰上了,不苦也没法子。但真正的原因是,霉运扭曲了他的性格,让他成为了制造霉运的人,结果他终其一生都生活在霉运之中,直到这种霉运渐至膨胀,突破了帝国承受底线为止。

单说祟祯的一生,苦难的幼年童年,就不要提了。单说他继位而后,就成为了帝国最大的麻烦,他为帝国制造的问题,远比他解决的问题更多——短短十七年里,竟然先后任用了五十名宰相,普天之下,还能再找到一个比他更能找麻烦的人吗?有些人就是像祟祯这样,看起来他们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但如果你仔细看看他们所做的事情,却无非不过是把局面弄得更糟。事实上不唯祟祯是这样性格的人,他的哥哥明熹宗也同样,但熹宗知道自己的缺陷,索性一头扎进木匠房里不出来,尽管这辈子搞不出什么名堂,起码不会让局面变得更坏。

祟祯是到了最后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但终究是太迟了,由朱元璋亲手打造的大明帝国,至此终于风吹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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