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此夜 - xp1024.com
《明月清风此夜》


【楔子】

梅花!梅花!

嗜血的梅花!

铁令!铁令!

饮血的铁令!

冰冷的铁染上了炽热的血!

炽热的心爱上了冰冷的人!

死亡,是什么?

什么颜色?什么感觉?什么味道?

第1章 妙奕天机

时维九月,正值初秋节令,满山红枫似火,黄叶如蝶,入眼之处,皆是一片斑斓景象。

此时秋色渐浓,晓色初露,浓雾笼罩,山中云雾缭绕,茫茫白雾之中,但见一痕曲折幽径,宛似一条盘龙,蜿蜒北去。

天地寒冻,人烟稀少,本是走马贩卒常走之道,此刻亦是人踪罕至。

“哒哒哒……”

“哒哒哒……”

官道之上,一匹黑色骏马,拉着一辆马车飞奔疾驰,打南而行。

马蹄落处,尘土飞扬,车轮辚辚,鼾声呼呼,随着车轮渐去,声息渐远,道上尘土飞卷,时见荒草枯叶,映入眼帘,凋零已极。

野外孤径,肃杀萧瑟,气氛沉寂,色彩斑斓之中,亦散发出着极其冷清的味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挺身坐在车驾之上扬鞭赶车,口中时不时哈着热气,不停的搓手,口中破骂糟糕的天气。

他焦急的驱赶着马匹,额上已经渗出汗珠,似乎心焦不已,在他的身旁放着一把利剑,剑柄之上,嵌着宝玉,于白雾之中,散发微亮光芒,名贵罕见。

那白衣少年目光又极其细致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保持着十分的警惕,似乎马车之上装载着十分宝贵的物件。

马在官道之上曲折的行了一阵,突地,只听那白衣少年忽然“吁”的一声,勒住缰绳,欠着身子往前方望去,目光蓦自一亮,不禁心头一悦,喜上眉梢。

沿着他向前望去,可见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古镇,隐约可以闻鼎沸的人声与车马喧闹,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略微轻松,紧绷的神经亦随之变得松弛。

正欲扭首朝车厢说话,却在这时,马忽然长嘶一声,马蹄也徘徊不前,似乎是突撞了邪灵一般,任凭那少年怎样鞭打,马蹄似沉如重铁,再也不愿意向前迈出一步。

惊疑之际,少年面色微变,心中掠起一丝恐慌。

蓦地,只闻浓重的雾气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铃声响,那铃声清越,叮呤作响,划破浓雾,余音袅袅,不绝如耳。

刹那之间,铃声动处,一条纤弱的人影,携一把尖刀,寒光闪闪,带着凛冽的寒意,直逼那白衣少年胸口刺去。

眨眼之间,寒气与浓雾相摩化为白光,晃得人眼直生疼,惊乱之中,那白衣少年连忙勒紧缰绳,迅速拔剑,从马车上一跃而起,窜出一丈五六,又转而向那人影右侧轻闪,以剑挡刀,欲将对方之力弹空,夺其声势。

可他哪有来人刀法之快,只片刻的功夫,那刀刃便已经呼呼带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划破了他胸口的衣襟,衣衫破裂,鲜血直流,胸口渗出一串殷红的血珠子。

那白衣少年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提起长剑,又迎上前去,对方连削带打,来势汹汹,又是一阵急攻猛打,一手怪异的刀法,竟皆是他从未见过的招式。

一时之间,对方魅影堆叠,刀刃上扬,劈砍挑刺,直挑玄关、神阙二穴。

那白衣少年哪里能够应付这等奇快的招式,不由得“啊”了一声,惊慌之中,突一失手,掌中长剑掉“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对方那一把尖刀,凌空破风,虎啸龙吟,撩起阵阵阴风,疾驰而至,眼见便要刺中那白衣少年了,他心头一凛,惊愕的站在原地,惊慌之中,竟不知所措,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将自己往后带,连退了好几步,才算避开对方的攻势。

瞬息之间,一道灰色身影,已然快速飘闪到白衣少年的跟前。

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身着灰色长衫的汉子,正是那白衣少年的师父戚长空,他本在马车之中歇息,已经酣然入睡,却被一阵激烈的刀剑磕碰响声惊醒,猛然惊醒,见自己的徒弟性命堪忧,大骇不已,这才一把掀开了马车上的帷帐,箭一般的窜了出来,出手相救。

那戚长空横剑挡在前面,双方分开,他回头对那白衣少年说一声“让我来!”,话音一落,那白衣少年依意退到一旁,这才得以看清来人的相貌,对方竟是一名绝美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双眉紧蹙,面色讶然,而她的脸颊晶莹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

他直视着这女子,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大而灵动的双眼,精致的鼻子和嘴,五官几乎完美,她高昂着头,眼眸里浸满了冰岩一般的冷酷,发髻上一支玉钗,钗上的珠花微微颤动,白衣少年凝眸望定眼前娇美冷艳的女子,忽又想起这个娇柔绝美的女子也是会杀人的,于是他的心渐渐的冷了下来,并很快生出一丝厌恶。

戚长空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掂量着手中的剑,朗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方人物,为何要为难我师徒两人,此举是为恩仇?还是钱财?”

那女子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她抚着手中的刀,面若冰岩,冷冷道:“雪山派弟子慕容冰清特奉掌门之命前来取《妙奕天机》,戚先生还是把它交出来吧!也不用再受这杀戮之苦。”

原来那女子竟是雪山派掌门林妙语的师妹江湖人称“玉龙飘雪”的慕容冰清,而那中年大汉正是江湖人称“长空一剑”的戚长空,而那白衣少年是他唯一的徒弟吕宋洋。

一听此话,戚长空不禁心头凛然,神色大变,目光如炬,瞬也不瞬地盯着慕容冰清,凛然道:“慕容姑娘竟是为了棋谱而来,莫非雪山派亦想争夺妙奕老人遗物?”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神色忽又变得黯淡,长长一叹,道:“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老夫手上并无《妙奕天机》,戚某向来不随便与人结仇,姑娘还是请回去吧。”

慕容冰清秋波一沉,掌中尖刀,轻轻一抖,刀在手中转动,寒光闪闪,却始终扣在纤纤玉掌之中,她突然将刀身一挺,嫣然笑道:“既然戚先生身上没有《妙奕天机》,那为何匆匆赶去五侠镇?”

戚长空面上一僵,目光凝滞,手中的剑依旧紧紧的握在手中,迟疑片刻,一捋长须,又自展颜一笑,朗声答道:“老夫前去五侠镇只是为了找故友叙旧,并不知dào

什么《妙奕天机》的下落。”

“狡辩之言!看刀!”慕容冰清娇叱一声,厉声道:“前辈执意隐瞒,看来我要亲自找找了,戚先生,得罪了!”

话音未了,手腕一翻,便挥动着手中尖刀,刀刃带风,摇晃而来,直取那戚长空灵台大穴。

戚长空心下一惊,忙稳住心神,知其只用巧劲,故手中剑千转百回,静止的空气被剑劲所迫,化为厉风吹向慕容冰清,长空一剑,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时日,慕容冰清处处为攻,戚长空处处为守,数十招过后,二人仍是不分高下。

尖刀乃坚硬生铁而造,反射晓色之中原本稀少的光芒,使其穿透浓雾,伴着手腕上佩戴的金铃摇晃而发出剌耳的声音,搅乱方心智。

长剑虽然普通,但戚长空久历江湖,不急不躁,只是闭已耳目,平自身气息,凝气发力,挥剑斩杀,是以剑锋所到之处,风声不止。

慕容冰清急于求胜,且动武过久,心浮气躁,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为使对方早些认输,竟然不惜耗尽真力相拼,所示招法,招招夺命,用意在于速决生死。

果然,戚长空躲之不急,被一刀刺伤左肩,血滴溅落于尘土之中。

血迹顺势而下,落入地面,融入尘土,顿时在尘土之中凝结成块。

慕容冰清抓起刀,一刀刺去,欲取对方性命,却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吕宋洋,惊呼了一声“师父小心!”忙从地上捡起长剑,身形一掠,扑上前去,见自己的师父受伤不轻,有心无力,连躲闪动作也有些迟缓,还险些跌下被刺中,吕宋洋情急之下,忙挥动长剑替他抵挡数刀。

两人交手,恍眼之间,又是数十招!

“师妹,快停下!”

空中飘来一阵声音,突地一条白色的人影一晃而过,落在三人面前,吕宋洋目光动处,心中大惊,来人竟也是一名绝美的女子。

慕容冰清秋波一转,投向来人,那人竟是自己的师姐雪山派的掌门林妙语,林妙语知dào

慕容冰清的性情,不忍她施手过重,这才火急赶至,以出面阻止她。

但呼喊无效。慕容冰清攻势不停,那吕宋洋似乎突然记起一些厉害剑法招式,连忙拔剑,剑音凌空,承载住刀刃上的寒气,这突然的变招,竟令慕容冰清处于下风。

可惜不过数招,他再次手足无措,脑海一片空白,略微有些呆住。

慕容冰清见缝插针,专捡那吕宋洋剑招之中的破绽攻去,将他逼退了好几步,突然转身挥刀砍向那戚长空受伤之处,欲断其臂。

不料,那吕宋洋突然迎向刀刃,长剑接住一刀,如虹般在慕容冰清眼前环绕,又轻身转过她身后,以剑柄攻其脖后。

慕容冰清动作刹那间静止,惊住了!

那长剑如风袭来,一见慕容冰清处境甚危,林妙语长袖一拂,连忙抽出长剑,剑尖轻轻一挑,将吕宋洋的剑顺势拨开。

慕容冰清的刀发出的光亮不得不引人注目,自天空划了个美丽的蓝弧,斜插在泥土里。

见此情景,林妙语并未惊慌,但闻她口中娇唤一声“走”,拧身错步,猛地拉起慕容冰清向树林深处飘去,顺手将刀一抽,转瞬间,两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那马已经受了惊吓,拖着马车不知去了何方。

吕宋洋连忙上前去扶那戚长空,此时戚长空完全依赖吕宋洋的力量,站起了身子,从衣怀之中掏出一本书,看了看,见书还在,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

渐渐的,他感觉无数颗树变成无数个虚影,最后乌黑一片,跌在吕宋洋的怀里。

此刻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吕宋洋弯腰捡起长剑,又将戚长空负于背上,尽管略感沉重,但仍是不肯放慢脚步,往前方走去。

官道的另一端衔接广阔城池,正是五侠镇,吕宋洋头也不抬,匆匆而行,跟随着清晨入城的平民涌进城内,进入到五侠镇内,他将戚长空安顿之后,便忙着寻找大夫,替他治伤。

第2章 五侠传说

五侠镇乃是位于浙江境内临安城北的一座小镇,背倚天目一山,因名震江湖的江浙五侠而闻名天下。

天目山地处浙江西北部,东北西南走向,东起湖州,南临太湖,西延浙皖交界处,遥望黄山。

天目险山,峰恋叠翠,古木葱茏,有奇岩怪石之险,有流泉飞瀑之胜,乃是风景名胜圣地。

除却居天险,扼重关,与五侠镇相关的还有一段耐人寻味的传奇故事。

相传当年江湖之中出现了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五位武林高手,他们皆出没于江浙一带,多行侠义之举,因而被江湖人士合称为“江浙五侠”。

江湖五侠以铁翼为首,铁翼本是铁剑门铁剑先生陆骞座下最得yì

的弟子,最擅长的兵器是一把铁剑,此人生性洒脱,狂傲不羁,不愿为师门的规矩所缚,行为超脱世俗,铁剑先生无奈之下,只得割袍断义,忍痛放他下山去了。

不久之后,他便一个人离开了铁剑门,在江湖之中做了一个云游大侠,惩恶扬善,倒也闯出了一番声名,其师出正派,行剑走招,光明磊落,颇具君子之风,一把铁剑,随性而出,随意而发,往往能出奇制胜,在江湖之中饱受赞誉。

梁安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本是将门之后,世代为将,家世显赫,年少之时,便已在疆场上英勇杀敌,留下赫赫战功,官居御前一品带刀将军,但此人为人豪爽,年少之时,更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极好结交江湖中的游侠豪士,在杭州西湖结识了云游天下的铁翼,那时两人皆二十出头,一见如故,胸中皆有游侠天下之志,一番交谈过后,竟成就了推心置腹的交情,随即便结成了生死兄弟。

相识次日,两人相约,结伴同游钱塘江观潮,面对怒涛翻滚的潮水,不禁引发了两人心中无限豪情,梁安触景生情,不禁吟咏起柳耆卿的名篇《观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语气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悲壮不已,一首罢了,二人胸中顿时心血翻腾,豪情万丈。

话音方落,忽然极远之处一阵惊雷巨响,铁翼先听了,对梁安道:“潮来了,咱们到海塘边去看看吧。”

梁安欣然道:“好啊!”

语音起落之间,梁安便携着铁翼的手,往海塘边走去。

此时,那惊雷响声愈来愈烈,轰鸣不绝,耳中尽是浪涛之声,眼望大海,却是一片平静,海水在塘下七八长,日光斜照,平铺海上,波光粼粼,印出点点金光,潮水愈近愈快,震撼激射,呑天沃日,一堵巨大的水墙直向海塘压来。

见此波澜壮阔之景,梁安不由得脱口叹道:“呵!好一派壮观的景象!”

盛景引豪情,两人领略了钱塘江海潮涨退的场景,惊叹于大自然的造物能力,展目一望,见前方有一处临水阁楼,上面挤满了观潮的人群,心知那方阁楼,乃是观潮的最佳去处。

梁安见状,噌噌两步,一跃而起,凭虚御风,转转瞬之间,便已经飞落至阁楼之上,此时,登高临水,长袖飞舞,衣袂翻卷,铁翼举头看去,发觉梁安衣袂飘飘,举止洒脱,竟有如谪仙一般,立于阁楼之上。

梁安已然登上了阁楼之上,但见他正朝着铁翼大笑道:“大哥快上来吧!”

一听此话,铁翼敛袂正色,应了声“好!”便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在双腿之上,轻一跺脚,翩若惊鸿,便已经飘至阁楼之上,那轻功更胜梁安一筹,他仰头朝阁楼望去,其上鎏金刻着三个俊秀的大字“观潮台”,甚是醒目。

见铁翼已经上来,此时登高望远,心中豪情,真如狂涛怒卷,一泻千里,梁安慨然道:“大哥,我们来走上几招吧!”

铁翼点点头,大笑不止,拍手道:“好啊!贤弟!”

话音未了,两人便抽出自己的佩剑,在观潮台之上交起手来,一边是滔天海潮,一边是惊天武功,海潮涨退呼啸声伴随着长剑磕碰发出的叮叮的响声,引不少的人驻足观看,众人皆惊奇的看着两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海潮。

人群之中并不乏拍手叫好的人,他们都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希望两人尽快分出胜负,可两人发招行剑皆不尽全力,点到即止。

忽然,一阵晚风袭来,裹挟着海潮淡淡的咸味,两人白衣胜雪,忽然听得“叮”一声巨响,两人倏地各自分开。

此时,恰逢潮退,两人对视,伫立良久,磕碰之声,余音未绝。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两人相视而笑,踏风而去,只将笑声留在了钱塘江畔。

江浙五侠中三号人物是江湖人称的“齐天一刀”齐一刀,此人青刀派门户难得一见的高手,拿手兵器是苍冥刀,绝技青刀破月,打遍天下无dí

手,其出道之时,为了追回掌门金令,曾与潜居在虎跳峡的一伙流寇交手,一人一刀,连接斩杀了数十名敌人,夺回金令,震惊黑白两道。

此后,他名声大噪,江湖中人,鲜有不服之人,却不绝迹,也还是有一些人想要看看齐一刀的刀法究竟是何等的精湛,虎跳峡的逃窜的流寇花重金收买了江湖之中那些心怀不服之人,并让他们以切磋刀法为由将齐一刀约到长沙府响鼓岭流云崖,意图除掉齐一刀,报仇雪恨,齐一刀不知是计,单刀赴约,幸而为云游天下的铁翼与梁安所救,死里逃生。

佘紫鸢是江浙五侠之中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此人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心气极高,她乃是隐居在长白山多年的千山圣母屠白凤的唯一传人,惊闻天鹰教为祸武林,佘紫鸢领了师命下山挽救武林侠道,却在半途遇见了天鹰教的教徒,被围困险些丧命,幸而为铁翼、梁安、齐一刀所救,出师未捷,令她无颜面再见自己的师父,便与铁翼、梁安、齐一刀几人一起在江湖之中行侠,自此再也未归师门。

陈慕白乃是一介书生,家徒四壁,一心渴望考取功名,他曾两次高中榜眼,本可以出仕为官,但他为人正直,见不得官场之中的唯唯诺诺,曾因为一件案子得罪了东厂的总管,受到迫害,以致家破人亡,全家二十几口人皆受戮身亡,只有他一人侥幸逃脱。

天无绝人之路,他在一个凄凉的黑夜之中遇见了一位神mì

的世外高人,机缘巧合之下,竟传了他一套精妙的剑法,临走之时,那神mì

高人将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交到他的手里,便消失不见了。

陈慕白习得顶尖武功之后,又有宝剑傍身,杀了仇人,便落拓江湖,奔走于江浙一带,多行侠义之举,又在侠客居结识了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五人一见如故,相约一起闯荡江湖,被江湖中人合称为“江浙五侠”,聚居在一座临安城北一座小镇,随着时间的推移,五人的名号在江湖中越来越响亮,他们居住的小镇“五侠镇”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江浙五侠成名之时,乃是在中原七大门派与祁连山天鹰教决战之后的三年,当年双方约战端午,七大门派败于响鼓岭,七大门派掌门俱重伤而归,门下弟子也伤亡惨重。

此后,江湖各派震惊不已,武林侠道一蹶不振,对于祁连天鹰教的威名,江湖各派更是闻风丧胆,而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五人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便成了江湖之中挽救武林侠道的新希望。

天鹰教在江湖之中肆掠横行,疯狂的报复曾经参与围攻天鹰教的门派,几日前江浙五侠受七大门派掌门之邀,前往嵩山少林共同商议对抗天鹰教一事,。

接到了嵩山少林的急函,心知事态紧急,次日清晨,五人便打马就道,火速赶往嵩山少林与会,却在行至天目山西峰仙人顶之时,逢两名花白须眉的老者坐在林间对弈,挡住了去路,自此揭露了江湖之中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日,五人半途受阻,见前路被挡,铁翼上前微微躬身,双手抱拳,略施一礼,道:“在下有要事在身,麻烦两位前辈给在下让出一条道路。”

那两位白发老者依旧不言不语,低头摆弄着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着眼前的棋局。

铁翼以为两人没有听见,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晚辈五侠镇铁翼有急事要办,还望两位前辈给在下让出一条道路。”

过了良久,两位老者方才缓缓抬起头,铁翼这才看清了两人的相貌,二人皆发须尽白,显然年事已高,一胖一瘦,一慈一恶,胖的一脸慈悲之色,痩的满眼凶煞之光,身边赫然放着一刀一剑。

忽然那体形偏瘦的老者将棋子重重一落,目光如鹰,斜视着铁翼,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没见老夫正在下棋吗,扰乱老夫雅兴,该死!”

话音刚落,那身形消瘦的老者面色一变,手腕一翻,抓起摆在身旁的一柄弯刀,正欲出手,却被那位面带慈悲、体形较胖的老者一把拉住,只见那慈悲老者,笑呵呵地说道:“老家伙,几十年了,还是没有改变着急躁的性子,不要再斗狠了,喏,看,你又要输棋了。”

一听此话,那凶煞老人哪里还有心思去对付铁翼几人,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眼前棋的局势,一门心思寻思着破解之法。

铁翼的目光,往那棋盘上一瞥,心里霎时明白几分。

此时,棋局之上,白多黑少,黑子似乎陷入绝境。

那慈悲老人收起得yì

之色,眯着眼睛看着铁翼,道:“你们还是退去吧,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能收拾天下残局的人还没有出现,唯有耐心等待,保存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铁翼一听,暗自忖道:“此人虽白发须眉,却容颜未改,气色红润,有如童颜,话语之间,暗藏玄妙天机,想必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忖念之间,又将目光转到棋局之上,此刻棋局之上的形势,白子虽合围而起,却如一盘散沙,没有中流砥柱之子的支撑,隐约有溃败之意,方才明白老人以棋黑白之子暗喻江湖黑白正邪两道,大意在于白子处境堪忧,凶多吉少。

铁翼明白了棋局暗喻之意,抖抖衣袖,双手抱拳,长作一揖,满脸疑惑之色,问道:“那先生说该当如何?”

那慈悲老人依旧是一副笑脸,目光望向云天深处,沉默片刻,忽又极具深意的说道:“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此刻不必血战,理当保存实力,江湖之中,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鲤,其中必有执牛耳者,昨晚老夫夜观星相,见天际东南方向有一颗奇异星宿,摇摇欲坠,想必定是那济世大侠将要出现的征兆,你们且退到五侠镇去,找到这救世之人,方可挽转局面,若鲁莽行事,只会平添祸事,贻害无穷。”

铁翼听罢此言,只觉觉得眼前之人,言语之中,微言大义,点点头,应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前辈所言,我等就此打道回府,回到五侠镇,等候济世大侠的出现。”

话音方落,铁翼正欲领着众人散去,却忽然听得一人发语,话中含笑,道:“哈哈,我知dào

了!我知dào

了!”

铁翼一见,心中骇然,说话之人,正是那凶煞老人,只见他忽然敛起笑容,面露凶光,转而又狰狞一笑:“这招棋,老夫想到了破解之法。”

话音刚落,便轻落一子,嵌于棋局紧要之处,几人一看,那一子着实厉害,只此一招,便扭转局势,化险为夷,黑子马上就占了上风。

见此情形,铁翼几人不禁哑然,果然如那慈悲老人所说白子虽多,却缺乏主战之兵,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漏洞百出,排局布阵,形同虚设。

慈悲老人忙落下一子,想挽回局势,但那凶煞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此时黑子已成声势,明明可以全歼白子的角部,却偏偏突然回师中原,竟然凌空虚点,使得白子再次陷入了险境。铁翼在一旁看着,不禁大吃一惊,暗自忖道:“这手棋何等的飘逸轻灵,说是蜻蜓点水,生死一招,毫不夸张。即使白子弃子拆局,避开锋芒,却还是难免损兵折将。”

还没容铁翼想出破解之法,再看棋局之时,陡然发xiàn

棋局中腹又开始了一场无法预料的恶战,所谓高者在腹,中者在角,下者在边,白子连连败亡,但是这正如临场杀敌,焉能顾及招法之凌乱?黑子枪枪索命,白子只得闪展腾挪。

还好那慈悲老人并不惊慌,从容应对,两人一来一去,连落数子,依旧不分胜负,即使如此,白子仍处劣势,处境堪忧。

转眼间两人又唰唰落下几子,攻守之势,皆极为激烈,此时已经不知dào

是何局势,几人正欲上前看个究竟之时,忽见那慈悲老人突然长袖一挥,放下棋子,对那凶煞老人说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封盘,改日再下。”

那凶煞老人点点头,阴鸷一笑,连声道:“好!好!好!惊天玄机,岂能随便示与世人,此局就此搁下,我们他日再决胜负。”

话音起落之间,两人便拂袖而去,恍眼之间,便已经不见了踪影,铁翼几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们哪里见过如此俊秀飘逸的轻功。

五人皆面无表情,目光凝滞,望着远方。

良久,良久——

突地,一阵凉风吹来,五人打了一个寒战,猛然回过神来,裹紧身上的衣物。

举头一看,此时已近黄昏,铁翼转身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其余四侠轻声道:“事已至此,时间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话音落处,便领着四人,身形齐掠,一起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自此之后,那日被阻于天目山西峰仙人顶之后,江浙五侠便回到五侠镇,从此不再插手江湖之中,只是静静的守在五侠镇,等待着济世大侠的出现。

第3章 公子孔笙

那日吕宋洋带着师父戚长空进入五侠镇之后,便四处求医,休养了四五日过后,才有所恢复,戚长空伤势渐愈,已然能够下地行走了,想起担负之事,心急如焚。

一夜,戚长空将吕宋洋叫到跟前,神情阴郁的说道:“洋儿,你我师徒二人受妙奕老人之命,将《妙奕天机》于中秋之前送至五侠镇,以助极乐仙翁破解白子受困之忧,也解这武林局势燃眉之急,却不曾想在半途之中遭雪山派前来抢夺,为师身负重伤,以致于延误至今,真是愧对妙奕先生所托。”

他一言至此,满面尽是悲戚之色,目光转而投向窗外,只见夜色苍茫,星月无光,黯淡失彩,不禁心生悲凉,发出幽幽一叹。

吕宋洋亦叹道:“师父若不是为救徒儿,又岂会负伤……”

突地,远处夜空之中传来三两声寒鸦哀啼,顿时一阵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戚长空收起忧容,正色道:“如今中秋已过,时间一长,恐生变故,雪山派久隐于玉龙雪山,三十年未出,且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此次却出手争夺《妙奕天机》,此中必有蹊跷,近日来为师心神不宁,若此事在江湖之中走漏了风声,那将会有更多武林人士卷入其中,因此送棋谱一事,必须加紧才行。”

语声落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吕宋洋一听此话,扑通一声,跪倒在戚长空的面前,点头道:“是,师父,你先在客栈休息,我明日便去镇上打听江浙五侠的住处,前去拜访他们,将棋谱送去。”

戚长空颤抖着双手,扶起吕宋洋,心血一热,不禁老泪纵横,连连叹道:“我身负重伤,可苦了你了……”

吕宋洋面对戚长空,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亦挂满了泪珠,只听得他道:“夜深了,来,师父,让徒儿伺奉你安寝。”

言罢,便在伺奉戚长空歇息之后,掩了房门,退至屋外。

当他踱出房屋,行至庭院之时,忽闻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一道黑影,在远处屋脊之上,一掠而过。

“谁!”

喝声未落,吕宋洋已然电射而出,跃上屋脊,寻那道黑影而去。

可当他伫立在屋檐之上,环目四望之时,四周却是万籁俱寂,空无一人。

他停驻在瑟瑟凉风中,夜风吹得他的衣襟飞动。

世间哪有如此奇诡迅捷的轻功,也许是我多虑了。

他一念至此,轻轻一叹,自檐上飞落,大步流星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日,吕宋洋江师父戚长空安顿好之后,便一个人走到街上,开始打探起江浙五侠的住处,由于急着探寻江浙五侠的消息,起得较早,还没来得急吃东西,嗅到一阵香气,才猛然发觉腹中饥饿,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来到街头一个卖包子的摊位,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向商贩打听起江浙五侠的下落。

吕宋洋将一锭碎银子交到那小贩的手里,笑脸问道:“兄台,能向你打听个事儿吗?”

那人也是一副笑脸,将包好的包子递到吕宋洋的手中,乐呵呵的说道:“行啊,您尽管问,只要小人知dào

,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宋洋微微欠身,拱手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要找江浙五侠,不知兄台可否知dào

他们的居住在何处?”

那小贩一听此话,目光之中,立即露出异样的光芒,眉飞色舞,道:“江浙五侠,名震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世人只知他们藏身于五侠镇,却不知dào

他们究竟住在何处,你来问我,算是找对人了,小人有一位道上的朋友,他与江浙五侠颇有往来,对江湖之事,更是了如指掌,只是……”

见小贩欲言又止,吕宋洋急声问道:“只是什么?”

那小贩微微一顿,犹是笑脸相对,道:“只是在下这位朋友口风甚紧,你要给他一点好处,他才会开口的,小人可以代为引见,不知您意下如何?”

吕宋洋一听那人知dào

江浙五侠的下落,不禁喜出望外,时至今日,他在五侠镇内盘桓已有数日之久,虽然时常可以听见江浙五侠的威名,却未曾见到他们任何踪迹,而此刻自消花些零碎银子便可迎刃而解,又想见病床之上焦灼万分的师父心愿可结,怎不欣喜万分,便点头答yīng



只见他对那小贩道:“好!那烦请兄台代为引见,只要能找到他们,花些银两也是值得的。”

话音一落,便伸出一臂,示意那小贩前方引路,小贩心领神会,将自己的摊位置于一旁,与相邻的人低头说了几句,转而又对吕宋洋道:“兄台请随我来吧!”

吕宋洋依言跟在那人身后,两人沿着街道,穿过拥挤的人群,突地一转,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

那小贩领着吕宋洋挤开拥堵的人群,来到门前,吕宋洋举头一看,门前的牌坊上赫然写着“赌馆”两个大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小贩便已阔步踱了进去,吕宋洋也随着那小贩走进大厅之中,一见厅内的场景不由得心头一惊。

一间并不宽敞的大厅之中大大小小的木桌旁边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大声叫喊着,有人神情凝重,有人欢欣不已,有人目光沮丧,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极其复杂的场景聚集了极其复杂任人物。

跟随师父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吕宋洋留意着现场每一个人的穿着、表情、语言,并希望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有效信息。

大厅之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大厅中央一个长形木桌旁一个身形瘦小的,尖嘴猴腮,满脸奸诈之相的人,只见那人挤在木桌旁张大嘴巴,大声叫喊道:“大!大!大!”。

合围在桌子旁的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桌面上旋转的色子,吕宋洋的目光亦落到那色子之上,目光落处,只见桌面上那几颗色子伴随着众人的叫喊声在飞速的转动着,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忽然被台面上一人一把盖住,然后揭开一看,接着就有人吆喝了:“一二三,小!”

伴随着欢叫与叹惜的声音,那个体形瘦小的人垂头丧气的立在人群之中,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那个小贩拨开人群,径直走向那人,笑呵呵的说道:“赖三,我给你找了一桩买卖,你做不做?”

那小个子见那小贩朝自己走来,敛藏起沮丧的表情,也是笑脸迎上前,道:“小哥,你怎么来了?什么买卖?只要有钱赚,杀人放火,我赖三什么时候害pà

过?”

话音落处,那小个子嘿嘿一笑,满脸得yì

之色,那小贩低眉看了一眼那个被叫赖三的人物,神色一变,变得神mì

,轻声道:“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我们出去再说吧。”

话音一落,将他拉到门外,吕宋洋也跟着两人走出了赌坊,他紧随着两人来到街角,在靠墙的位置停住脚步。

那小贩将那个叫赖三的人拉到吕宋洋的跟前,伸出两指,指着吕宋洋,道:“他想打听江浙五侠住在何处?你知dào

么?”

吕宋洋双手抱拳,略施一礼,道:“在下吕宋洋,因有急事想要找江浙五侠,希望兄台能够将其居住之地告知……”

那赖三低眼瞥了一眼吕宋洋,丢给他一个冷眼,也许是因为输了钱财,他没好气地说道:“难怪我手气这么背,原来是遇见了你这个灾星,想要打听消息,我赖三有一个规矩,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江湖之中,人尽皆知,你……”

他还欲说些什么,目光突然被一块白花花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住了,原来吕宋洋心知此人贪财,便从自己的衣襟之中取出了一锭银子。

一个生性贪婪之人,无论如何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赖三本是一个地痞无赖,嗜赌如命,一见吕宋洋手中晃动的银两,立时双目泛光,态度亦立即变得恭维起来,全然没有了那一副高傲的姿态,两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银两,面上笑呵呵的说道:“兄台尽管放心,不就是江浙五侠的下落吗?好说,好说,放眼整个江湖,还没有我赖三赖神通不知dào

的事……”

话音未止,便要去拿吕宋洋手中的银两,不料吕宋洋将手一缩,手掌一握,将那花白的银子,扣在掌中,笑道:“嘿嘿,我也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若将江浙五侠的下落告知在下,这一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赖三连连点头,急声答道:“好!好!好!我告sù

你他们的下落。”

说完,便一把夺过吕宋洋手中的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又放入自己的衣怀之中,说道:“江浙五侠就住在天……”

话音未了,赖三目光往远处一落,突地神色大变,撒腿就跑,那小贩亦不知何时早就那不见了踪影、

吕宋洋一把拽住赖三,将他拎在手里,勃然大怒,正欲发作之时,随即听得一阵喧闹的声音,仔细一看,街到那头昂首走过来六个人,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模样的人物,五个彪形大汉,骄横跋扈,一身粗痞之气。

领头的正是那一衣着光鲜的纨绔公子,一脸坏笑,在五人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的朝吕宋洋与赖三走来。

那白衣公子盯着赖三,恶狠狠道:“好你个赖三,欠我的赌债,今天若是不还,后果你是知dào

的。”

一听此话,赖三战战兢兢的,双腿直哆嗦,不敢直视那人的目光,心惊胆颤道:“孔公子,你能再宽限小人几日吗,小人这几日手头特别紧,运气不济,您再借我点钱吧,等我赢了钱,马上就还给您。”

话音未落,那个孔姓的公子便勃然大怒,回头对站在身边的几个粗壮汉子,厉声道:“给我绑了他,狠狠的打他一顿,让他知dào

欠我孔笙的债不还的下场。”

原来那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名叫孔笙,生性暴戾残忍,色厉内荏,乃是五侠镇上地方一霸,因其有万贯家财,手底下养了一群打手,在五侠镇内横行霸道。

本来江浙五侠在江浙一带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他的行为收敛了不少,但自从江浙五侠在天目山仙人顶的一段奇遇归隐江湖之后,他卷土重来,变本加厉,鱼肉乡邻,恶名远扬。

那五个汉子领了孔笙的命令,便要上前绑住赖三,赖三连忙躲在吕宋洋的身后,连声喊道:“帮我赶走他们,我就告sù

你江浙五侠的下落。”

孔笙一见吕宋洋身带佩剑,目光凝重,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管本少爷的闲事!活腻了吧!”

吕宋洋抖了抖身边的长剑,朗声道:“在下虎牢山吕宋洋。”

听罢,孔笙哈哈突地大笑起来,说道:“哈哈,赖三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竟然还有帮手啊,好啊,吕宋洋,我记住你了,来吧。”

话音未了,但见孔笙将大手一挥,示意几人动手,五人会意,猛虎扑食般猛扑了上去。

吕宋洋见状,当啷一声,抽出长佩剑,长剑当胸,拦在前面。

此刻,五人将吕宋洋团团围住,几人皆是虎目而视,气氛甚紧。

五人纵身扑去,吕宋洋轻啸一声,将剑一扬,正欲动手,突地,空气之中飘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公子住手!”

那声音空灵,如画眉啼唱一般,动人心弦,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众人转首一看,一个头戴珠花,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众人嫣然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她快步走到孔笙跟前,哀求道:“孔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哥哥,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来替他还。”

说完,缓慢的从衣袖里取出一些零星的碎银两,捧在手心里,递到孔笙的面前,道:“孔公子,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了,兄长欠你们多少钱?如果不够,求你宽限几日,日后,我一定还清。”

孔笙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满脸淫笑,道:“赖姑娘,他欠我三十两银子,就凭你这点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那女子连忙将手抽回,娇靥之上,立时泛起一片娇羞的云霞,娇声道:“请公子宽限几日吧,我们一定还清。”

孔笙笑眯眯的说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只要你答yīng

我一件事情,我与你兄长之间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只是……只是要看你答不答yīng

了。”

话音一落,伸手又要去拉那女子,那女子羞怯地退了几步,避开了孔笙,柔声道:“公子失礼了,什么事情?”

孔笙依旧是一脸坏笑,道:“只要你陪小爷玩玩就行了,哈哈哈…”

那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凌辱,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柔声道:“公子……公子请自重。”

说完,又退了几步,躲开了朝自己扑来的孔笙,孔笙扑了个空,竟一头栽倒在地,他怕打着身上的尘土,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面色一沉,对立在身旁的几个壮汉,喝道:“快抓住她!”

“是!”

几个粗汉应了一声,如狼似虎的朝那女子扑来,一见这阵势,一旁的赖三连忙挡在那女子的面前,大声道:“芳儿,你快走啊,快走!”

原来那女子名叫赖芳,是赖三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赖三虽然是一个地痞无赖,却把自己的妹妹赖芳视为珍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尽管家境贫寒,但他还是把赖芳当作大家闺秀一样供养着,而赖芳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一心想着替哥哥分担。

那几个粗汉哪里肯放过赖三,两人紧紧的将他按住,几人对着他的胸口就是几拳,打得他浑身青肿,嘴角淌着一丝血迹,赖芳含泪看着赖三,拼命的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见赖芳站在原地,孔笙又步步逼近她,正欲上前轻薄、

忽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横在他的面前,那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青芒,晃得人眼发花。

孔笙心头一惊,摇摇晃晃的退到一旁,沿着剑另一端看去,握剑之人,正是立在一旁的吕宋洋。

此刻吕宋洋已是双目尽赤,但见他将长剑一抖,怒声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看我不好好的教xùn

你们!”

话刚落音,便是唰唰两剑,剑尖直奔孔笙而去,惊慌之中,孔笙吓得双腿发软,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左躲右闪,狼狈至极,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落。

见孔笙陷入困境,那几个粗汉,不再顾及赖氏兄妹,转而扑向吕宋洋,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又没有一个敢真zhèng

动手的。

这时,一旁狼狈不堪的孔笙拍拍身上的尘土,目露凶光,大声喊道:“快杀了他,谁杀了他,我就赏给谁一百两银子。”

一听此话,众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什么生死危急、身家性命俱抛诸脑后,不顾一切的扑向吕宋洋,他们本就是一群替钱卖命的人,为钱财而做出的疯狂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面对熊扑而来的众人,吕宋洋沉着冷静,面无惧色,他将手中长剑一紧,抖起一阵银光,长剑一带,风声呼呼,将迎面扑来的两人挑伤了。

余下三人,进退不定,将吕宋洋围住,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吕宋洋轻啸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挥,又劈倒了两人,五人已经伤了四个,还有一个惊慌的站在原地,双腿直发颤,想要逃走,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始终迈不开步子。

吕宋洋将长剑一扬,舌绽春雷,厉声道:“还不快走!”

此声一处,有如平地惊雷,于众人心头无疑是沉重一击。

几人惊闻此声,已是魂飞九霄。

孔笙大惊之下,连忙带着手下惊慌的逃窜,正要迈开步子之时,吕宋洋好像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些什么,凛然道:“等一下!”

吕宋洋这三个字一出不要紧,倒是将孔笙几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跌倒在地,脸色铁青,恐惧万状,孔笙哆哆嗦嗦的问道:“什…什…什么事?”

只听得“呛啷”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吕宋洋将长剑一收,敛锋藏芒,一只手伸进衣怀之中,掏出一个白色布巾包裹的东西,扔在地上,朗声道:“这是三十两银子,是还给你的赌债,日后不要再来烦扰他们兄妹两个了,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话音随白色包裹齐落,皆掷地有声,零碎的银两散落在地上,孔笙捡起地上的银两,带着手底下那几个凶煞人物灰溜溜的逃走了。

吕宋洋见那几人已经远走,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所负之事,转身走近赖三,正欲开口,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空灵,如百灵轻啼一般悦耳动听,宛若天籁。

“多谢公子,公子替兄长偿还的赌债,小女子日后一定会还给公子的。”

吕宋洋转身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赖三的妹妹赖芳,赖芳徐徐移步,朝吕宋洋走了过来,她笑吟吟的站在吕宋洋眼前,只见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纤尘不染,清澈见底。

他直视着这女子,这是个朴素干净的女人,一双大而灵动的双眼,精致的鼻子和嘴,五官几乎无可挑剔,发髻上斜插着一支花钗,钗上的珠花微微颤动,宛如画卷之中走出的仙女一般。

她被吕宋洋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娇羞的垂下去,眼眸里浸满了水一般的柔情。

见赖芳两颊绯红,吕宋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挠了挠头,说道:“姑娘,这钱你们就不必还了,只要告sù

我江浙五侠的下落就行了?”

赖芳依旧将笑容留在脸上,她看了一眼吕宋洋,见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一身侠义之气,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说道:“让我兄长告知公子就行了,对了还没请教公子姓名?”

吕宋洋道:“在下吕宋洋。”

“我叫赖芳,公子叫我芳儿就行了。”

还没等吕宋洋相问,赖芳便快人快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要知那女孩子的名字与年龄一样皆不会轻易示人,此刻赖芳坦言相告,落落大方,却也异于寻常女子,吕宋洋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吕宋洋接话道:“赖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如今夜色已晚,你随你兄长一起回去吧。”

一言至此,又走到赖三的跟前,道:“还请阁下告知江浙五侠的下落,三十两银子权作为对阁下的报酬吧。”

一听此话,赖三一边抹着嘴角的血迹,一边说道:“想要我告sù

你江浙五侠的下落,门都没有,你给我惹了**烦了,得罪了孔公子,恐怕我下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

赖三态度坚决,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赖芳见状,忙不迭劝道:“兄长,你就把江浙五侠的下落告sù

吕公子吧,是他救了我们,我们总不能知恩不报吧。”

赖三气恼的说道:“妹妹你有所不知,他在哪是救我们,这是害我们呀?那孔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整个五侠镇哪个敢与他作对,现在江浙五侠隐居江湖,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此话一出,亦惹怒了吕宋洋,他初涉江湖自是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般刁难,他目光如鹰,盯着赖三说道:“我好言相对,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若不教xùn

你,就此娇纵了你,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话音一落,便欲反手拔剑,赖三吃定吕宋洋不敢杀了自己,竟然不躲,而赖芳却楚楚可怜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吕宋洋,娇声道:“请吕公子放过兄长,天色已晚,公子先回去歇息吧,待我劝劝兄长,公子明日再来烟云巷来找我们吧。”

吕宋洋见两人兄妹情深,又见赖芳楚楚可怜,生了恻隐之心,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明日再去找姑娘便是了。”

说完,双手抱拳,行了离别之礼,赖芳也将身子微躬,算是就此作别。

赖芳扶着赖三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吕宋洋也疾步奔进暮色之中,往客栈走去。

此时,暮色四合,天空昏黄,似有夜雨将至,众人皆步履匆匆,归心似箭。

回到客栈之时,已近黄昏时,此时夜雨已经纷纷扬扬的的降落了下来,吕宋洋快步踱进客栈,径直往师父戚长空房中奔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戚长空房门前。见房门半掩着,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入内一看,房间之中,空空如也。

吕宋洋疾驰而入,四下奔走,直呼“师父!”“师父!”

等他把整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还是不见戚长空的踪影,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思道:“如果自己早点回来就好了,现在师父下落不明,江浙五侠的住处也没有着落,将来的路在何方,我该怎么办?”

他不知dào

,太多的事情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任何火光,他似乎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深不可测。

忽然,他猛然惊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妙奕天机》,《妙奕天机》,那一本被师父看得比性命还珍贵的神mì

棋谱,他在床上的包袱之中发疯般的寻找着,幸好,棋谱还在,吕宋洋将它紧紧的篡在手心里,像是揣着一件至宝一般,小心翼翼。

此时,夜已经更深了,窗外狂风大作,雨下得更加猛烈了,让一切狂风暴雨都降临吧,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酣畅淋漓的呢?黑暗的终点又是什么呢?继xù

黑暗?还是重见光明?

第4章 侠隐仙山

昨夜那一场大雨下了一宿,到了第二日清晨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雨后,空气里全是泥土的芬芳,小镇里的一切事物,依旧如昔,遵循着它自己原有规律发展着。

吕宋洋翻身从床上爬起,将《妙奕天机》揣在怀里,又取了佩剑,踱出店门去了。

要去哪儿呢?寻找师父?可该从何处入手呢?继xù

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赖三会告知他们的下落吗?一路上吕宋洋思考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然转到一个小巷之中。

临安城内,街巷众多,繁杂如星,一时之间,竟然丢失了来路。

吕宋洋伫立在小巷之中,身边是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客栈旅店,商行当铺,亭台楼阁,穿插其间,繁盛已极。

见旁边有一老妇,正在河边捣衣,吕宋洋忙上前揖身问道:“请问老人家,此处是何地啊?”

那老妇人停下手中的活,望了一眼眼前的吕宋洋,道:“年轻人,这里是临安五侠镇最繁华的地带烟云巷。”

吕宋洋一听心头一惊,不曾想到这里竟是烟云巷,他心中一动,猛然想起离别之时,赖芳口中所说居住之地正是烟云巷,心道:“既然已经走到了烟云巷,那就再去问一问江浙五侠的下落,说不定师父已经寻他们去了。”

吕宋洋放眼望去,柳堤河道,蜿蜒曲折,画舫桥梁,碧波千里,大街之上,人烟稠密,青石平铺,市井繁华,入眼之处,皆灿如繁星,繁盛之境,竟不输帝都半分。

他心驰神往,思绪万千,想起那日赖芳提到自己住在烟云巷,方才收住心弦,继xù

问道:“老人家,你可曾知dào

这烟云巷有一对姓赖的兄妹住在何处?”

那老妇人轻轻一叹,道:“年轻人,你肯定又是来讨债的吧,赖三,唉!”

叹息声止,她微微一顿,又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座桥梁,接着又道:“他就住在烟波桥的左边渡口附近的那间小屋里。”

吕宋洋听后,谢过那位老妇人,便往那座名唤烟波桥的走去。

他穿过稠密的人群。来到烟波桥头,举目四望,见其左侧果然有一个渡口,再往里面走了几步,见一间破败的老屋,大门敞开着,门前立着一人,正含笑吟吟的望着他,吕宋洋向前奔去,只闻一个轻柔的女子的声音随风飘来。

“吕公子,你来了,快进屋坐吧。”

吕宋洋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赖芳,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吕宋洋会来一样,早就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吕宋洋走近赖芳,与之对面对面站立着,微微一笑,道:“赖姑娘,在下今日前来,是想向令兄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

赖芳娇笑连连,长袖掩面道:“我知dào

公子的来意,公子先请进屋饮茶,兄长已经外出,公子耐心等候,他即刻便回。”

话音一落,便盛情地将吕宋洋引进屋内,又请其坐下,又转身回屋,顷刻之间,便端出一杯热茶,款款移步,走到吕宋洋的跟前,嫣然一笑,轻声道:“公子请用茶,兄长过不久便会回来了。”

将茶杯递到吕宋洋的手中,吕宋洋接到手里,呷了一口,其意并不在茶,急声问道:“赖姑娘,敢问令兄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在下实有急事相询,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见吕宋洋面带急色,赖芳忙说道:“公子可否是想要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

吕宋洋朗声将茶杯轻轻一放,道:“正是。”

赖芳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再去找兄长了,昨夜回到住处后,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从兄长的口中问出了江浙五侠的下落,他们就隐居在城南天目山‘洗眼池’畔的一处名叫仙客居的宅院里。”

一听此话,吕宋洋目中精光闪动,连忙起身,道:“多谢姑娘相告,在下有急务缠身,就先行告辞了。”

话音未落,便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赖芳叫住了。

“公子请留步,公子初来乍到,五侠镇对于公子来说乃是生疏之地,依我看,不如这样,就由我替公子引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吕宋洋低头想了想,自己初到五侠镇的确人不生地不熟,在一个小小的烟云巷中便迷了路,更不用说独自一人上天目山洗眼池了,便轻一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赖姑娘了。”

赖芳点头含笑,默不作声,将房门掩好,领着吕宋洋往郊外走去。

两人行了一阵,已然来到天目山前,天目山雄踞黄山与东海之间,气势恢弘,沾染仙气。

更有诗云:“龙飞凤舞控吴越,狮蹲象立镇东南。”

东西两峰遥相对峙,东峰大仙顶、西峰仙人顶皆高耸入云。两峰之巅各天成一池。宛若双眸仰望苍穹,因而得名天目。

天目山为江南宗教名山。东汉道教大宗张道陵在此修道,史称三十四洞天。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绝壁巍峙,奇峰耸立,山路险峻,摄人魂魄,东西二池,池水清洌,明洁如镜,可印人影,山水俱佳,果然不愧是苍天之目,大地之心。

赖芳领着吕宋洋从西峰攀爬而上,一路上皆是天险栈道,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吕宋洋仰首向上望去,于飘渺烟云之中,隐隐见到城郭出没,乃是山间寺庙道观庵堂,吕宋洋暗下寻思道:“如此登山,伤筋劳骨不说,恐到达仙人顶之时,已是傍晚。”

转而又想起了师门亲授的绝妙轻功,便对赖芳说道:“赖姑娘,如此攀爬,到达峰顶之时,也已经晚矣,不如你抓紧我,我施展轻功,带你上山。”

赖芳听后欣然不已,连连拍手道:“好啊,好啊!”

吕宋洋拉着赖芳提气运功,脚步轻踏,腾跃而起,如灵燕一般,冲天而起,只片刻功夫,便已然抵达仙人顶。

赖芳将吕宋洋引到一个水池旁,指着一旁一个碧水映影的水池,娇声道:“吕公子,这里便是洗眼池了。”

吕宋洋负手立在洗眼池旁,将目光投入到天池之中,见池水清冽,澄澈如洗,不染纤尘,果然名不虚传。

吕宋洋叹道:“这里便是昭明太子洗眼明目的地方了,历经千年,风雨沧桑,旧物犹存,而故事里的人物已经不再了。”话音落处,竟然勾起一缕淡淡的伤感。

说起那天目山“洗眼池”还有一段颇有意味的故事呢,南北朝时期南梁武帝之长子萧统,世称昭明太子,字德施,聪慧灵敏,读书数行并下,过目不忘,才学出众。因葬母一事被宫监鲍邈诬陷,不能自明,遂与崔、张两丞游历天下名胜,后避世隐居于目山。

在西天目山他苦读分经,在东天目山他参禅修佛,先后分《金刚经》三十二节,编撰《文选》三十余卷。

数年后,梁武帝尽释前嫌,遣人迎归。然一日萧统在池中荡舟不慎落水,惊悸得病,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一岁,未及即位,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

相传萧统在分《金刚经》期间,因心血枯竭而导致双目失明,后取石池水洗眼,双目复明。天目山禅源寺西北昭明峰下完好地保存着旧时建筑太子庵、文选楼,庵侧有“洗眼池”等遗迹,太子庵皆已修葺一新。

见吕宋洋伤感抒怀,赖芳柔声劝慰道:“公子无需感怀,新旧更替,本就是万物规律,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千百年来能留得一名,享shòu

庙祝香火,也只是寥寥数人。”

话音一落,又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深宅,道:“那便是江浙五侠隐居避世的地方了。”

吕宋洋将目光从池面移到了赖芳所指的方向,见浓密的丛林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处府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赖芳催促道:“我们快走吧!”说完,便拉着吕宋洋往丛林深处走去。

吕宋洋被赖芳拉着一起往前方跑去,两个人在林间奔跑,就像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一样。

奔驰一阵,两人在一座错落有致的庭院前站住了脚步,指着门楹上的一块牌匾,展颜一笑,欢道:“公子快看,这里就是仙客居了。”

吕宋洋朝赖芳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门的正中央高悬着一块匾,上头赫然写道:“仙客居”。

字迹斑驳,似乎有些年月了,然而,那字体笔画张弛有度,入木三分,隐约透着一股英豪之气。

举头仰望,“仙客居”三个大字,如利剑一般直剜入内心深处,吕宋洋心中怅然,暗道:“江浙五侠曾是江湖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也曾豪气干云,志在天下,却遭遇挫折,隐居至此,这的确是武林侠道的一大损失。”

他举目四望,环顾这周围的山水景物,丛林夹道而生,鸟雀欢唱而嬉,令人心旷神怡,他心念一转,又自忖道:“可是,能够远离江湖纷争,落得个逍遥自在,这是多少厌倦风尘的江湖人士梦寐以求之事!江湖之中,厮杀不断,能落个善终的,又有几人?不为江湖俗事所累,隐居如此胜地,做个天外仙客,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公子,你在想什么啊?我们快进去吧!”赖芳轻轻的推了一下吕宋洋,将他从遥无际涯的思绪里拉了出来,见门半掩着,赖芳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上前一步,莹白的玉掌,将门轻轻推开。

听闻赖芳的一番言语,吕宋洋方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便被赖芳推进了庭院之中。

两人来到庭院之中,站在石阶之上,见左边墙壁之上,斑驳陆离,刻写着一些字。

赖芳快步奔上前去,正欲辨读,惊觉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沧桑浑厚,极具穿透力,吟咏道:“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其吟唱的内容是唐时大诗人杜甫的《客至》,此首诗作于诗人入蜀之初,历尽颠沛流离之后,终于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涯,在成都西郊浣花溪头盖了一座草堂,暂时定居下来了。诗人在久经离乱,安居成都草堂后不久,客人来访,吟作此诗。

那声音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一字一句却,却听得非常清楚,锵然若鸣,吕宋洋一听不禁凛然,心头一怔,暗暗叹道:“此人好深的内力!”

正在思量之际,忽然两道寒芒飞起,带出两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宛如九天龙吟连绵不绝。

同时,两条人影冲天而起,皆快似闪电,却又轻灵如絮。

吕宋洋循着响声方向看去,似乎是从院子外面的一片树林里传出来的,吕宋洋心中大惊,拉着赖芳便往林子里奔去。

两人来到林子之中,见两人争斗,数十人站在一旁观看,只见那两人,一人着黑,矫健如豹,一人青袍,洒脱似风。

众人但见寒芒电掣,劲风激荡,一黑一青两团飞雾在林中旋舞,伴着潇潇剑风,剑影乍合乍分,令人目眩不已。

那青衣人剑快,身法迅速,剑招更疾,片刻之间,已攻出十余剑,一式紧接一式,一招疾套一招,丝毫不见停顿。往往一剑尚未递全,已变招为划。

而那着黑袍之人只觉身前剑影青芒,银光漫天,似乎有数不清的长剑在闪动。他刚开始微觉不适,有些手忙脚乱,闪避间瞥见剑网后青衣人嘴边噙着的一抹似乎得yì

的淡笑,不觉傲气渐发,沉了气,不去理会他的剑招,只把手中长剑在身前舞动,将一套更为精妙的剑法源源不断地使了出来。

那青衣人百忙之中还能出口赞道:“好剑法!你究竟是何人?此番不请自来所为何事?”手中招式却丝毫不慢,一剑快过一剑。

二十余招过后,黑衣人似乎已熟悉了他的剑式,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摸不准方向,信心大增之下,他亦朗声而笑,道:“在下乃江湖小辈,不足挂齿,铁先生的剑法果然精妙,在下佩服,今日前来叨扰,还望先生将《妙奕天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原来那青衣人竟是江浙五侠之首“铁羽飞翼”铁翼,只见他并不慌乱,反而微微一笑,忽然啸喝一声,黑衣人只觉对方手中力道似乎忽然加重,剑尖隐隐挟着一股凌厉的罡风,迎面呼啸而来。

“江浙五侠又岂是受人宰割之辈。”

耳中听着铁翼狂啸一声道,那黑衣人手中也暗自运出内力抵挡,忽地身形拔高,在半空笑道:“不错,快剑如电,铁羽飞翼,名不虚传,铁先生的内力果然不可小觑!”

那黑衣人攻势渐起,频出杀招,杀意正浓,忽然一团白影亦自拔地而起,追上那黑衣人,举剑相迎。随着“铮”、“铮”两声,双剑相交,电芒疾闪,风雷乍起。

倏尔人影又骤分,各自向左右飘出丈外。两人落地后,持剑而立,剑尖遥遥相对,衣袂随风徐止,剑吟声仍在空气间流动,隐隐可闻奇异的激流啸鸣。

赖芳一看,那白衣人竟是吕宋洋,不知在何时身边的吕宋洋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的窜了出去,与那黑衣人对了数招。

铁翼见状,停住攻势,含笑持剑,望着吕宋洋,眼里大有赞赏之意,目光却转而一瞥他手中的剑,递给他一个眼神。

吕宋洋见状会意一笑,二人相视一瞬,忽而一齐身形掠动,提剑直往那黑衣人刺去。

两道身影一青一白,合攻一黑,铁翼与吕宋洋各自纵跃攀上翠竹,却又在半空停住,双剑未动,但其上却已发出龙吟凤啸般的振鸣,显然,两人已各自运起了看家内力来御剑,联手对敌。

清风吹过,四下吹竹之声突起,竹叶枝条沙沙作响,剑涌耀辉,吟声展耳,两人时而飞身穿梭,时而用手或脚勾住竹干,与那黑衣人对舞,一时间林边剑影漫天,风雷俱发,围观之人,无不骇然。

铁翼与吕宋洋联手出剑,共同应敌,两人左刺右击,前削后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黑衣人应接不暇,被铁翼左胸一剑刺伤了,溃败而逃,身形往密林之中一落,领着手下仓皇的逃下山去了。

吕宋洋收剑而立,欲追将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喝住,“少侠且慢,穷寇莫追。”

吕宋洋转首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铁翼,只见他敛紧衣袂,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含笑道:“少侠好剑法!当今江湖竟然出了如此好手!老夫竟然不知,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盯了吕宋洋片刻,接着又道:“少侠是何许人也?为何会出现在仙人顶?”

吕宋洋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甚是恭敬,道:“晚辈沧州吕宋洋,师父乃是虎牢山戚长空。”

一听此话,铁翼面色一亮,惊道:“阁下竟是长空一剑戚长空的高徒,难怪剑法如此精妙。”

吕宋洋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晚辈资质拙劣,师门剑法只是学到皮毛之处,岂敢在铁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铁翼被吕宋洋这么一捧,心里自是欢畅,问道:“不知吕少侠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这时,一旁的赖芳接话道:“吕大哥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找五位前辈。”

此时,赖芳已将对吕宋洋的称谓从“吕公子”改口成“吕大哥”,亲切之感,溢于言表,亲密关系,也更进一步。

一听赖芳说有紧要之事,且见吕宋洋神色凝重,铁翼沉色问道:“什么紧要之事?”

吕宋洋也不隐瞒,坦言说道:“铁前辈,我与师父受妙奕老人之托,将一本棋谱《妙奕天机》送至五位前辈手中,以解天目山极乐仙翁白子之险,消武林正道之困,不料半途受袭,师父身受重伤,于客栈休养,却不见了踪影,晚辈四下打听五位的下落,找到五位之时,还是晚了一天。”

一听吕宋洋说出了《妙奕天机》,铁翼自知事关重大,不敢轻视,袍袖一挥,脱口道:“两位且先随老夫回到仙客居,再详谈此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吕宋洋与赖芳皆点头答yīng

了,在铁翼的引领之下,往仙客居走去。

此时,天色已暮,月色渐起,山间悬浮着一层薄雾,树影婆娑,月色朦胧,宛似这令人捉摸不透的世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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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夜幽灵

仙客居庭院错落有致,古木扶疏,苍松翠柏,拔地而起,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亭台楼阁,穿插其间,其建筑风格亦有前朝遗风,颇具历史的厚重之感。

仙客居主建筑朝南坐北,四围而建,东西两侧是厢房,每侧各四间,北面是三间并列而建装饰辉煌的会见宾客的所在,中间为主厅,左右为偏厅。

吕宋洋与赖芳随着铁翼走进仙客居,在铁翼的引领之下两人来到左侧一间会见宾客的偏厅之中,进得厅内,见厅堂之中立着四人,正是其余四侠,依次是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

铁翼将四侠一一引见给吕宋洋与赖芳,吕宋洋连连拜见,又向几人道明自己的来意,并提出了请求江浙五侠帮zhù

打听师父戚长空的下落之事。

几人见吕宋洋师徒两人为了护送《妙奕天机》而遭遇不测,顿时心血翻涌,答yīng

了帮忙打听戚长空下落的请求。

此时天色已晚,铁翼便将两人留在仙客居,吕宋洋与赖芳应下后,便被安排在东向第三、四间厢房之中住下。

到了第二日,吕宋洋早早的便起身了,他想起了昨日在林中与那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争斗之事,心中愁肠百结,他急着想要去解开它,他快步走到庭院之中。

突地,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人影,如电闪一般,一掠而过。

吕宋洋心下一惊,展动身形,如飞矢一般,一窜而去,足下轻踏,轻轻一个腾跃,竟扬起一丈五六。

那道身影快速掠过,吕宋洋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御风而行。

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声,不由惊叹来人轻功之高。

吕宋洋如飞疾驰,追至一片林地,已是大汗淋漓,却见那道身影,蓦然回头,一脸轻松之色。

那人顿首望着吕宋洋,轻蔑一笑,吕宋洋驻足远望,目光交触之间,不由得令人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惧来。

见吕宋洋顿足止步,那人也停住步伐,落在一棵古榆树树顶之上,回头望着吕宋洋。

吕宋洋则站在另一个稍低的树枝上,此刻与那人只相隔不到三丈的距离,风吹动着那人的衣衫,远远望之,竟如鬼魅一般。

吕宋洋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禁心头陡然一震,原来那人竟是昨日在树林里与自己和铁翼争斗的黑袍人。

吕宋洋正欲追上去,忽然“噔噔”发出两颗铁丸带起两缕阴风,风声呼呼,直奔自己身体要穴而来。

吕宋洋方闻此声,身形一闪,避开铁丸,忽又身形一转,倏地伸出拳头,狠狠挥了过去,哪知打了空。

“噼啪!”

立足的树枝折成两截,响声落处,两人皆落到地上,交起手来,那黑衣人左扔一颗,右掷一颗,耍得吕宋洋恰如醉汉闹街也似,四处乱奔。

那黑衣人手法端的惊人,他见吕宋洋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便振动双臂,急欲遁走。

吕宋洋心觉情势不妙,稳住身形,呛啷一声,抽出长剑,平刺而去,忽听得他轻啸一声,腾跃而起,只见他左手猛地举臂一沉,右手持剑,往那黑衣人头顶劈去。

那黑衣人大骇之下,连忙避开,也不与之纠缠,脚步轻踏,施展轻功,轻轻然飘出几丈之外,回头对着吕宋洋又是冷冷一笑,转瞬之间,身形急退,将吕宋洋望树林深处引去。

吕宋洋不知是计,展动身形,连忙追了出去,却误入了那黑衣人的陷进之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突然冲出来的几十个人团团围住,众人皆高举着火铳,对着吕宋洋。

那黑衣人狰狞一笑,亮嗓喊道:“左队开铳,右队准bèi

。”

喝声方止,左队七人作半蹲式,连连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黝黝的铳筒内,蓦地火光冲天轰出,声响密如爆豆,震彻寰宇。

霎时,火光映天,弹发如雨,且来势极凶,中者定然百孔穿身,必死无疑。

当下吕宋洋兔跃鹰扬,连连躲避,自知身处险境,难以自救,却在落地之前,意wài

发xiàn

眼前飞洒出六枚绣花细针,立时左队六名铳兵中针身亡。

蓦地,一阵凉风扫过,一条白色的人影飘落下来,眨眼之间,眼前便已然多了一人。

吕宋洋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女子,那人自己识得,正是江浙五侠之中的江湖人称“紫光灵鸢”的佘紫鸢。

那黑衣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飞针伤人,不差毫厘,就凭这一手功夫,便已然足够独步江湖,并且在江湖群英谱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念及至此,不禁冷汗涔涔,衣衫尽湿,他故作镇定指挥右队开火,其实心如乱鼓,惧怕不已。

突闻一阵阵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到近,几人转目一望,路端尘土飞扬,宛似一条灰龙蜿蜒而来,那黑衣人顿时大舒了一口气,心下道:“二队也赶来了,定是教主派遣人马特来援助,如此一来,就无后顾之忧,不如先去会会那厮,挫挫他的锐气再说。”

一念至此,那黑衣人立即镇定了不少,但见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身侧两队人马停攻,冷冷笑道:“素闻令师长空一剑戚长空剑法精妙,阁下既是他的的高徒,在下不才,前来讨教几招,还请赐教一二。”

话音落处,他人影飘闪,跳入圈中,眨眼工夫,已入当下。

见此情势,吕宋洋大惊,心下暗暗赞道:“好轻功!”

那黑衣人迅速抽出袖中素剑,腕转几下,剑画空圈,倏地背手接剑,犹如泥鳅滑地般送到左手,轻轻点出一剑。

吕宋洋虽随师父行走江湖多年,却未曾见过如此轻柔的剑法,委实大吃一惊。

他觑剑来势,身子灵巧侧避,推肘偏击,而那黑人转身削出一剑,不偏不倚,削去吕宋洋额间散落下来一根一分四厘三毫的发丝,险些削至天灵。

众铳兵见黑衣人占了上风,连连喝彩,助其声威。

佘紫鸢见状忙扬剑杀入,见佘紫鸢欲上前,众人连忙上前缠住她。

众铳兵弹药连发,竟都被佘紫鸢柔巧的剑法化解。

吕宋洋与那黑衣人依旧斗得难舍难分,倏地,那黑衣人近扑而上,右手带出一把小匕首,倒持横划,左手仍然舞剑直入。

吕宋洋心下一愕,立时后收小腹,倒退不迭之时,一掌成“穿肩式”拍去,那黑衣人心知现处搏斗的紧要关头,已不能全身而退,便且退且攻,退步避掌的瞬间,重重地投出短匕首,匕首在平空中,横飞如线一般,逼近吕宋洋的小腹,吕宋洋当机立断,二指下钳,稳稳地扣住飞刺来的匕首,指缝间立时血落若胭。

黑衣人见他接过这一刀,趁此妙机,旋足前涌,快速如箭,冲到他的身前,欺吕宋洋分身不暇,握着藏于腹间的短铳,扣动扳机,正欲开火,其时两人身距不至三尺。

吕宋洋心头一凛,猛然想到昔日师父授习的剑法之中,一招名叫“平湖落月”的剑式,便将手中的长剑一紧,平胸划开,转而又作弯月状,一剑穿肩,刺伤了那黑衣人的左肩,那黑衣人自知不敌,落荒而逃。

此时,凉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红叶。

剑qì

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吕宋洋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将长剑收回,目光直望着众人散去的方向,心事重重,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内心深处隐约有一种不安,暗暗忖道:“师父的失踪会于这一伙人有关吗?这一伙有着凶残本性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正在忖念之间,突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接着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吕少侠,我们快回去吧!这一伙人来路不明,且来势汹汹,恐怕仙客居又会生乱。”

吕宋洋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出手救自己的佘紫鸢,便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们快走吧!”

话音起落之间,两人已然齐步往仙客居走去。

第6章 玉龙神女

两人赶至仙客居庄门之时,惊闻一阵刀剑磕碰而发出的嗡嗡响声,立在门外的佘紫鸢娇躯微微一颤,突地惊呼一声。

“不好!”

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飞箭一般窜了进去。

吕宋洋也马上意识到了仙客居定有大事要发生,连忙惊起,噌噌两步,亦紧随佘紫鸢飞掠而去。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庭院之中,见院落之中,刀光剑影,晃得人眼发花,铁翼、梁安、齐一刀、陈慕白四人正手持兵刃与一群人正在打斗。

那一伙人皆是一身白衣,除了衣服的颜色之外,装束与林子里那黑袍人手下无异。

吕宋洋奔行之间匆匆一瞥,见他们招式功力与先前那黑袍人手底下一伙手持火铳的人颇有不同,即便如此,内功修为,却仍有师出同门的痕迹。

见那一伙人的武功修为皆不落俗尘,绝非一般江湖人士可比,吕宋洋不禁暗暗叹道:“这一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各个皆是此等顶尖高手!”

还没容他深思,便听得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手啊!”

声音急促,字音锵然,脆若风铃。

吕宋洋一听,方才回过神来,再去看佘紫鸢之时,发xiàn

她早已经提剑迎了上去,她在人群中挥剑连刺了三人,负伤三人血溅当场,立时惨嚎阵阵。

只见她长剑当胸,发起攻势,杀得不依不饶,而说话之人正是她。

吕宋洋连忙拔剑相助,身形一纵,跳到人群之中,长剑一带,抖起一阵剑光,人也随着剑滑翔三步。

忽地,将剑一松,剑脱离了手掌,穿过一人,身子猛然前倾,人随剑去,窜出几丈,手腕一翻,晃眼之间,变换了只手,左手爪剑,右手沉掌胸前,双足稳稳落地。

蓦地,暴喝一声,扬剑杀去,双目之中,杀机浮动。

此刻铁翼拭剑砍当前杀一人,回头见了,连声赞道:“公子好剑法!”话音落后,又继xù

战斗。

吕宋洋笑而不语,只是将长剑握紧,屏气凝神,他毕竟还是初涉江湖,他有些紧张,大敌当前,很难做到像铁翼一般的轻松自在、游刃有余。

铁翼心下正在寻思来人身份之时,只闻风吹衣袂之声,转目望去,忽见东首一人,衣冠楚楚,着一袭白衣,正对着自己阴鸷一笑。

见此情形,铁翼不禁心头陡然一震,冒出了一身冷汗,心道:“现下如此激战,若是寻常之人,早就吓得魂飞魄丧,而此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究竟是江湖之中何等厉害的人物?”

铁翼一念至此,更觉不可思议,惊骇之余,忙旋身出剑,将掌中铁剑向东刺出,直刺向那白衣人左肩上的“肩井穴”。

他这一剑刺得极其迅捷,如飞鹰扑食,来势极汹,且力道刚劲,精准无比,一旦中剑,非死即伤。

但那白衣人却并不急着出招,只将身一闪,微微右倾,避开剑芒。

转而,又伸手变爪去抓铁翼手中的铁剑,对方竟然赤手夺剑,面上笑意,始终未改,铁翼始料不及,一柄长剑竟被人空手制住,难以抽离,空手夺剑,让铁翼更加惊骇!

两人僵持片刻,忽然那白衣人,将手一松,幽幽笑道:“哈哈哈!铁羽飞翼也不过如此!此等拙劣的剑招,自是很难在江湖之中行走,也只能藏身在这山林之中,方可保全性命。”

“哈!哈!哈!”说完又是一阵仰天狂笑,轻狂之态,令人愤然。

如此羞辱,若属寻常的江湖莽汉,早就气急败坏,心血沸腾,欲争个高下,但铁翼并不觉得羞恼,他抽回长剑,抱拳胸前,朗声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还请报上名来!为何事而来?”

那白衣人仰天大笑,道:“铁大侠果然是久居深山,不问江湖之事,连我白衣铁汉都没有听说过,好吧,我乃天鹰教司徒教主座下白虎堂堂主白敬天,今日是奉教主之命前来取妙奕老人的传世棋谱《妙奕天机》,还望铁大侠把它交出来,免添杀戮。”

此时,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吕宋洋皆停下手中的剑刃站到铁翼的身后,铁翼避居在五侠镇已逾多年,对于江湖中事知之甚少,是以并不知晓“白衣铁汉”白敬天之名。

而吕宋洋随师父长年行走江湖,对白衣铁汉白敬天自是有所耳闻,知dào

他是祁连山天鹰教教主司徒空门下一个非常了得的人物,与先前深林之中那个身着黑袍名叫墨名非的人齐名,两人一白一黑,合称“黑白铁汉”。

当年司徒空派去会龙山约战中原七大门派的两位高手就是此二人(上部《幻剑奇画》中事),两人本是闲居天山、名震江湖“凡尘仙客”李积圣的门下弟子。

两人武功高强,且天赋极高,世间罕见,本应步足武林正道,惩恶扬善,却不料几年前突然在江湖之中出现,杀人行凶,异常凶狠,江湖中人,无不为之侧目,昔日一代大侠李积圣的得yì

弟子,竟沦为**上成名的凶煞人物,此事一出,常令江湖中人,唏嘘不已。

武林各派欲合力劝说二人弃暗投明,怎奈二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对前来劝说的武林人士,痛下杀手,致使武林各派遭受重创。

无奈之下,众门派相约齐登天山、共上天池,寻访“凡尘仙客”李积圣的下落,希望他能够出面解决此事,却并没能如愿,李积圣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众人皆不知所为何故两人被司徒空招到门下,甘为鹰犬,为祸武林。

吕宋洋一听,来人竟是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白衣铁汉”,心头大惊,而此事又与祁连天鹰教沾上关系,心知天鹰教行事阴毒无比,又想到了无故消失的师父,心中的担忧愈重。

见白敬天口吐狂言,铁翼却依旧是面目含笑,他猛地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淡然一笑,拱手道:“恐怕要让白堂主失望了,老夫手里并没有阁下口中的什么棋谱,阁下还是到别处寻去吧!”

他一言至此,语音一顿,仰首望了望暗黑的天空,笑道:“此时天色渐暮,老夫住处狭小,难留各位英雄,若无其他紧要之事,白堂主就请带领部下下山去吧,夜间山中多豺狼虎豹出没,早些下山,以免伤人性命。”

白敬天一听这话,顿觉怒火中烧,自己行走江湖,杀人放火,从未失手,且身边之人,皆欢颜取悦之辈,无有敢忤逆者。

听得铁翼话音之中带有戏谑之意,突地脸色一沉,双眼流露出无限杀机,凛然道:“白某今日既然上得山来,就不可能空手而归,至于此处有没有《妙奕天机》,待我亲自验证便知!”

话音方落,已然从腰间拔出一剑,长剑带风,寒芒闪烁,呼啸而至,将铁翼逼退了几步,惊乱之中,他亦提起手中长剑格挡,两剑相碰,叮叮数声,两人忽然分开,众人从旁一看,两人皆已负伤,长剑落处,皆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铁翼伤在左腿,白敬天伤在右臂。

然而,两人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交手,两人都顾不得身上的伤,双双提剑迎了上去,斗作一团,只听得叮叮当当,两人对砍了数十剑,在场之人,无不为之目眩,双耳之中,嗡鸣不止。

一时之间,但见剑雨缤纷,斑驳坠落,二十余招,已然落下,铁翼似乎不是白敬天的对手,脑海里一阵晕眩,只觉得数十把剑一齐朝自己刺来。

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铁翼僵在那里,掂量着手中的剑,踌躇不前,不知如何破解对方密如织网的剑阵,却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高声呼道:“铁前辈小心!”

话音刚落,便见四道人影飞速的窜了出去,铁翼惊愕之余,突觉背后有人将自己一拉,退到一旁,他低头望足下,自己已然站在剑阵之外,回头一看,一张美丽而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将自己拉出剑阵的竟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那女子不知是从何地飞出来,她将铁翼带出白敬天的剑阵之外,回首再去看白敬天之时,发xiàn

其余四侠已经与他起手来,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长剑一挑,将几人分开,又“呛啷”一声,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笔直的立在众人面前。

这一跨一挑一收,只在须臾之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身形与步法俱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此时几人皆停住了手,惊奇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位陌生的女子。

吕宋洋在旁边一看,心头一惊,那女子自己竟然认识,正是那日在赶往五侠镇途中所见的雪山派的掌门林妙语,就是那救走“玉龙飘雪”慕容冰清之人。

白敬天见莫名其妙的杀出一个绝顶高手,惊叹之余,更多的是的恐慌与愤nù

,他目光如炬,盯着林妙语,沉声道:“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我天鹰教的事情?”

林妙语轻拂云鬓,咯咯笑道:“小女子在江湖之中无甚威名,岂敢与白堂主争辉,只是既然铁大侠说棋谱不在他身上,还请贵教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白敬天一听,仰天大笑,道:“笑话!我奉司徒教主之命前来寻找棋谱,岂可无功而返?识相的话,还是乖乖让开,免得我出手伤了你。”

一听此话,林妙语笑得更大声了,白敬天一听,觉得其中充满嘲讽之意,忽然脸色一变,目光凝重,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一落,面沉如水,双眸之中,顿时杀机毕露,敛起衣袂,将手中长剑一扬,剑尖直奔林妙语咽喉位置刺去,吕宋洋在一旁看着,不禁替林妙语担心起来。

只见林妙语并不惊慌,从容拔剑,她长袖一挥,卷起一柄长剑,轻轻一挑,轻而易举的便将白敬天刺向自己的剑拨开了,见自己凌厉的剑招,竟被对方轻易的化解,白敬天不禁心头一震,暗自思忖道:“此人好深的内力!绝非等闲之辈,看来我得认真应对才是啊。”

头脑虽在思忖之间,手中剑招却丝毫也不松懈,往往一招尚未递全,一招又起。

忽闻“着”一声暴喝,白敬天将手中的长剑一晃,又是一式凶猛的杀招。

只见他手中的剑如灵蛇一般,蜿蜒杀来,青色的剑光终于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林妙语的眉心。

林妙语依旧娇笑连连,从容应对,只见她左脚轻轻点地,竟凭空消失了!

待白敬天收剑后退,稳住步伐,猛然发xiàn

她已经出现在十丈之外了。

突地只见的她将身子一弓,袍袖一挥,进招,捉一柄长剑刺去,但只在眨眼之间,绯色的剑光在白敬天的胸口处一闪,又迅速消失。

白敬天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哪里见过如此奇异的剑招,惊疑之际,便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低头,胸前一行殷红的血流下。

鲜红的血珠子滴在黄土里,凝结,变成血块,血腥味道,迅速蔓延。

雪山派玉女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白敬天惨嚎如表,捂着胸口,忍住疼痛,领着手底下的人仓皇逃下山去了。

林妙语也不追击,依旧娇笑连连,那笑声宛如风铃一般,在风中颤动,在场之人心头无不为之一怔。

此刻林中逐渐归于平静,林妙语笑声顿住,将剑一收,那笑声兀自未绝,最终被山风吹落。

吕宋洋伫立良久,声息已落,他猛然惊醒,缓缓移步,朝林妙语望去,见她裙带飘飘,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此时,铁翼亦一甩衣袖,走到林妙语的跟前,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还望姑娘留下名姓,日后也好报答。”

林妙语梨涡浅现,笑声又起,娇声道:“小女子雪山派林妙语,铁先生既然要报答,那就请将妙奕老人的《妙奕天机》交给小女子吧。”

铁翼一听对方竟是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雪山玉女”林妙语,他早年在江湖之中行走,对于“雪山玉女”的名号有所耳闻。

此刻听闻她此行亦是为《妙奕天机》而来,不禁眉头一紧,心中隐约有些担忧起来,他深知《妙奕天机》的重yào

性,欲隐瞒自己已经得到《妙奕天机》一事,一脸歉意道:“恐怕要令林姑娘失望,老夫这里并没有什么《妙奕天机》,来者是客,林姑娘就请虽老夫进屋饮茶,以尽地主之谊,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一听此话,林妙语神色突地一变,目光凝重,盯着铁翼,道:“铁先生,我敬你是一方侠士,这才好言相劝,我取棋谱是有要事,个中缘由,不便细说,日后自会大白于天下,可现在你分明已经取得了棋谱,却一再欺我,何必如此目中无人。”

话音起落之间,林妙语又走到吕宋洋的身边,伸出纤指,指着他,又将目光投到铁翼身上,问道:“你休要骗我,那他又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铁翼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始终不发一言,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愧。

林妙语笑道:“他是长空一剑戚长空的徒弟吕宋洋,他已经到了此地,必是已经将《妙奕天机》交到了你的手里,你就不要再隐瞒了。”

话音落处,又是一阵娇笑,蓦地,她将身子前倾,噌噌,只听见风吹动衣袂摩擦发出的丝丝声响,她的身子向前方窜了几步,那身法快如闪电,直逼铁翼,伸出一手,直奔他的衣怀而去。

铁翼惊慌之中,紧急向后退了几步,可还是没能躲过林妙语向自己伸出的手臂,林妙语的手从铁翼的怀中取出一本书,掏出一看,正是《妙奕天机》。

取了棋谱之后,只见她双脚轻轻点地,窜了到五丈之外,接着笑道:“铁先生,得罪了,《妙奕天机》我就代为保管,日后将事情办了之后,小女子亲来请罪。”

话音未落,便拂袖而去,快速的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忽然,庭院里变得异常的安静,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能够听见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们茫然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呆若木鸡,恍若,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众人立在庭院里,愣了半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接受,便已然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

站在一旁的赖芳第一个从惊慌茫然之中醒过来,她推了一下吕宋洋,大声喊道:“哎呀!她跑啦!你快追呀,吕大哥。”

经赖芳这么一提醒,吕宋洋猛然惊起,往林妙语飘去的方向望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她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来时一般虚无缥缈。

然而,此刻吕宋洋又想起自己的师父,他自责不已,他觉得自己必须找回《妙奕天机》,正欲寻林妙语去,却被一个声音阻止了。

“且慢!盛吕少侠。”

吕宋洋回头一看铁翼快步朝自己走来,铁翼来到吕宋洋的面前对他说道:“少侠不必再追了,雪山派的武功独出一门,轻功更是玄妙,此时恐怕她已经身在百里之外了。”

吕宋洋用力的摇了摇头,神色毅然,道:“不,不,我一定要寻回棋谱,否则我愧对师父。”

铁翼见吕宋洋态度坚决,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少侠执意如此,那老夫也就不便阻拦,想必那林妙语的栖身之处,定然会是玉龙雪山,此时夜色已沉,你明日再启程奔往玉龙雪山取回棋谱吧。”

听了铁翼一番话,吕宋洋心中焦急,却又碍于铁翼的盛情,有些迟疑,这时,赖芳拉着吕宋洋的衣角,说道:“好,明天我们就启程去玉龙雪山,向雪山派索回棋谱。”

见赖芳应下了铁翼的安排,吕宋洋默不作声,算是表示同意了铁翼的安排,几人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7章 凶案疑云

夏末秋初,燥热未尽,寒意不除,清晨习习的凉风里着夹杂着一丝悲凉冷清的意味,空气里笼罩着无可言喻的悲秋情绪。

彻骨的秋意,毫不留情的袭击了每一个在此时熟睡与苏醒的人。

旭日初升,金色的粉末洒满了庭院,每一寸泥土都给涂抹上了金黄的色彩。

此时,天已大亮,突然想起自己还要上玉龙雪山去索回《妙奕天机》,吕宋洋一骨碌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取了挂在墙上的佩剑,快步踱出门去。

已然来到庭院,忽见一翩跹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径直向自己走来,秋波翻转,顾盼生辉,朝自己嫣然一笑,低头叫了声“吕大哥!你起来了。”

语声落处,垂首不言,又是眉眼低回,娇羞万状。

吕宋洋定睛一看,那女子竟是赖芳,此刻只见她白衣装束,衣袂飘飘,竟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他答yīng

了一声,便与赖芳并肩向仙客居会见宾客的大厅走去。

两人快步来到大门之前,却听得厅内传出一阵喧哗之声,似有人在争吵。

两人入内一看,见一群人齐聚在厅堂之中,他们神色黯淡,皆显得局促不安,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人群之中为首一人甚是嚣张,铁翼领着其余四侠,立在一旁,耐心倾听。

此刻吕宋洋负手站在一旁,往人群之中望去,只见为首那人着一身粗布灰色长衫,慷慨陈词,凛然道:“素闻江浙五侠惩恶扬善,大义凛然,如今五侠镇内颇不太平,惨案频发,庄内数名花季少女无故消失,发xiàn

之时,已是暴尸荒野,全镇上下无不惊恐,我赖三今日受五侠镇长者之托,前来请五侠出面,将凶手缉拿归案,以稳定民心。”

原来领头那人正是赖三,那日赖芳随吕宋洋上天目山仙人顶之后,并没有留下口信,赖三办完事情之后,回到家中,发xiàn

妹妹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甚是担忧,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就认定此事是孔笙所为,赖三虽然是一个地痞无赖,但视自己的妹妹为掌中珍宝,绝不容忍她有任何闪失,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当夜便去找孔笙要人。

入夜时分,他与三五好友,寻一家酒馆,痛饮一番,已是醉意醺醺,直到半夜,各自散后,他便独自一人,踏着星光夜色,跌跌撞撞的走到孔笙住的地方,借着酒兴,撞开院门,破口大骂,竟管他要起人来。

那时孔笙正搂着歌伎饮酒**,闻下人得报赖三滋事,暴跳如雷,披衣出门,只言自己并没有抓他的妹妹赖芳,便再也去理他。

赖三听得屋内笙歌四起,又隐约有女子之声传出,他觉得孔笙有心欺瞒,亦是怒火中烧,又见孔笙面上冷淡异常,顿时酒意上冲,怒气上涌,挥拳便朝孔笙砸去。

孔笙大骇之下,忙往一旁闪去,大声呼道:“拦住他!拦住他!”

身边仆人闻言,忙将赖三拦住,几人将赖三按在地上,打得半死,赖三奋力挣脱,扯裂了衣物,方才脱身,躲到一棵大树之下,总算捡回一条性命。

在树后躲了许久,直至五更鼓起,见四下无人,他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躲进山中一间破旧的庙宇之中。

赖三在山中休养了三天,渐渐有所好转,已然能够下床活动。

此后的几天里,五侠镇里发xiàn

三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件,素来太平无事的五侠镇内,出现了数起良家少女无辜失踪的案件,事后,都在荒郊野岭找到了她们的尸身,皆被挖心而死,死相十分可怖。

这件事情马上惊动了官府,他们下令严办此事,数十名捕快将五侠镇里里外外翻了遍,仍是一无所获,致使五侠镇内人心惶惶,这件事亦让赖三内心十分的不安,这不免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妹妹赖芳失踪一事。

第二件,大街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白一黑两队江湖人士,他们的行踪特别诡异,但不扰民,也不生事,只是不停地在镇内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他们用重金悬赏告知江浙五侠下落的人。

这一伙人正是天鹰教司徒空手底下的两个得力人物,江湖人称黑白铁汉的墨名非与白敬天,由于贪图赏金,赖三竟将江浙五侠的下落告知了两人,这才致使天目山仙人顶仙客居受袭一事。

第三件,城郊的一片竹林里常有魅影出现,那魅影如鬼怪一般,来无影踪,这令五侠镇中的百姓十分的惊慌,每一入夜,家家户户,便掩门睡去,无一敢夜半出门者。

渐然,镇内便传出鬼神之说,越传越神,镇中有人提议祭拜天神,众人请来神道设堂作法念咒,一番折腾之后,魅影如旧,不见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听罢此话,铁翼神色之间有些怀疑,却也是面带隐忧,说道:“小兄弟所言之事可否属实?五侠镇内当真生此大祸?”

见铁翼生疑,赖三忙以拱手,道:“铁大侠,小人又岂敢骗您,几天前,我妹妹也不知所踪,小人心中焦急,受众相邻之托,这才前来打扰五位大侠。”

铁翼见赖三态度诚恳,不似有欺瞒之色,正欲开口,这时,走上来一个颤颤巍巍、手持竹杖的老者,是五侠镇上的长者,他紧紧的抓着铁翼的手掌,说道:“铁大侠,确有此事,五侠镇的百姓都希望五位大侠能够出面追查出杀人凶手,还五侠镇一片安宁呐。”

铁翼听得那苍发老者一说,隐约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转身与其余四侠商议,五人皆觉得事情紧要,过了半晌,铁翼方才对那老者道:“五侠镇之事就是我们五人份内之事,您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话音落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略带着惊奇的语调,咦了一声,惊道:“兄长,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赖芳,只见她面带笑意,快步走到赖三的跟前,差点没蹦起来,看得出她十分的欣喜。

赖三一见自己的妹妹相安无事,心中的忧虑立马烟消云散,面露喜色,拉着赖芳,道:“你怎么乱走啊,出去了也不跟哥哥说一声。”语声之中,责备之外,更多的是欣喜与怜爱。

赖芳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着,赖三本就是心疼妹妹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见赖芳没事,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责备之意,他拨了拨妹妹额前的刘海,说道:“你呀!”

赖芳也有些时日没见到赖三了,心中甚是想念,两兄妹携着手走到一旁互诉衷肠去了,完全不顾及众人的眼光。

铁翼走到那位长者的身边,面对一起来到仙客居的百姓长身一揖,拱手说道:“大家放心,五侠镇内挖心惨案,我们五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明此事,各位父老乡亲,就请先回家去吧,待我五人稍作收拾一番,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追查此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江浙五侠愿意出面追查五侠镇内挖心惨案,心中担忧立减大半,便纷纷下山去了。

铁翼望着众人散去的背影,不禁心底生出一丝莫可名状的疼痛感,他归隐江湖也有些年月了,却不曾想五侠镇的百姓依旧蒙受着巨大的灾难,自己的一世威名非但没能保一方乡土庇一地百姓,反而让他们因为自己名声而受累饱受江湖争斗的毒害,一念至此,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长叹不止。

此刻,吕宋洋走向前来,打破了他的沉思,道:“铁前辈,近日五侠镇内怪事连连,恐怕与祁连天鹰教有脱不了大的关系,日后行事,须谨慎小心才是。”

这时佘紫鸢走上前来,点点头道:“吕少侠所言极是,天鹰教在江湖之中毒流百姓,为恶甚深,所犯之事,罄竹难书,如此凶残恶毒之事,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天鹰教才能够做得出来!”

梁安、齐一刀、陈慕白也对此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们都觉得五侠镇内挖心惨案为天鹰教所为。

然而,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之前,这些都只是一种苍白无力的猜想。

猛然间,铁翼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对吕宋洋说道:“吕少侠,五侠镇之事,就交给我们五人来处理吧,你还是速上雪山派取回棋谱吧,此事一旦耽搁,恐怕武林侠道,将会有覆灭之险!”

吕宋洋显得有些为难,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还是留在五侠镇,等查清了这件事情在上玉龙雪山吧,况且恩师也是在五侠镇内无故失踪,我也想再找找看,看看是否能够打听到他的下落。”

吕宋洋想到自己的师父正是在五侠镇之中失踪了,心中觉得此事必与天鹰教有关,他想顺着这条线索,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师父的下落,又想到那雪山派在江湖之中名声不差,就算是取得了棋谱,也不至于做出为祸江湖之事,便决定暂且在五侠镇停留几日,将挖心惨案查明之后,再上雪山派索回《妙奕天机》。

铁翼一听吕宋洋如此一说,知dào

他心中对于师父戚长空无故失踪一事耿耿于怀,常常因此自责而不能安寝,也不再劝阻,只是上前轻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吕少侠不必担心,尊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五人也一定竭力帮zhù

你寻找他。”

听罢此话,吕宋洋甚是感动,他双手抱拳,长身一揖,深行一礼,道:“多谢五位前辈相助,此番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话音刚落,便又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对了,还有我呢!我也要帮你找到你师父!”

插话之人正是赖芳,不知在何时她已经结束了与赖三的谈话,站到吕宋洋的跟前,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又咯咯的笑了起来,那模样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引得众人也是一阵大笑,场景里气氛变得甚是轻松。

忽然一滴汗珠沿着吕宋洋的脸颊留下,吕宋洋抬头看看天,白日高悬,绚烂如花,炎热之气渐浓。

此时已近午时,骄阳似火,将清晨空气之中的阴郁冷清都排挤、挥发、消磨殆尽。

见吕宋洋流下了汗珠,赖芳连忙掏出丝巾替他擦拭,一旁的赖三见状,连忙将她拉回。

这一幕惹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被大家这么一笑,赖芳有些不好意思了,绯红的面颊上,泛起朵朵红云,娇羞的躲在一旁。

而吕宋洋并不在意,因为在他的心里,赖芳只是他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而已,别无它念,仅此而已。

笑声在空旷的厅堂之中持续了一会儿,众人逐渐散去。

此时,每个人都变得哑然,周遭万籁俱静,惟有林丛之中,飞鸟扑棱扑棱振翅的声音和脚步踩踏枯枝吱呀发出的声响。

第8章 寒夜血光

一间宽敞厅堂之中,挤满了人,众人皆神情凝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殿堂之中最中央看。

只见殿堂中央,整整齐齐的摆着六具尸体,皆用白布掩盖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竹杖立在人群之中,周围皆是布衣百姓,那老者目光凝重,身后立着五人,皆神色凝重,面沉如水。

那拄杖老者轻轻一叹,转身对身后五人道:“近日以来,五侠镇内挖心惨案接连发生,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昼不能食,夜不能寐,其行凶对象主要针对未曾出阁的少女,手段极其狠毒。”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面上显露悲戚之色,银白的发丝微微颤动,饱经风霜的面颊,亦是一阵剧烈抽搐,他闭目良久,缓缓舒一口气,又道:“老夫迫不得已请五位大侠下山查明原委,还请几位大侠一定要找到杀人恶魔,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堂中所立之人,众人目光所聚之处,正是江浙一带鼎鼎有名的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五位正直大侠,而那说话苍发老者正是那日亲上天目山仙人顶的五侠镇内颇有声望的乡里长者。

此刻铁翼心中情绪自然也是十分沉重,他面色一凛,上前一步,抓住那老者枯瘦的双手道:“老人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杀人凶手的。”

他目光一转,往那大殿中央望去,回首又道:“能否让我看看她们的伤口。”

那长者微微点头,道:“行。”

话音一落,枯瘦、青筋暴起的手掌轻轻一挥。

站立在那形容枯槁的老者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心神领会,缓缓揭开遮盖尸体的白布。

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短小中年汉子,领会了那竹杖老者的意思,但见他低低应了一声,举步向前走去,将遮盖尸体的白布揭开。

白布掀开,六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众人眼前,江浙五侠上前察看死因,见死者脸色苍白,致命之伤,在心口的位置,均被被挖心而死。

死者俱是碧玉之年的女子,手段之残忍,触目惊心,在场之人皆不忍直视,江浙五侠也是面露悲悯之色,含痛已深。

虽是如此,死者面目之上并无惊慌恐惧之容,反而平静安然,这着实令人费解。

赖芳在一旁看着,脸色阵青阵白,差点没被眼前惨烈之景吓晕,她本就养在深闺,哪里见过此等惨烈血腥的场面,幸好被一旁的赖三给扶住了。

吕宋洋虽随师父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场面,但见此场景之后,犹是惊骇不已,心中对凶手之凶残程度亦是深恶痛疾。

然而,细心的他发xiàn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异端,原来除了心口的伤口之外,每个死者的右耳耳背处,皆有一个细小的红斑。

但他并没有向众人说出自己的这一发xiàn

,只是默默地站在屋角,凝神关注着每个人的言谈举止、仪表神情。

此刻,屋子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息,蒙上了一层凝重的气氛,宽敞的大殿之中,死一般寂静,吕宋洋感觉到快要被这种氛围抑制了呼吸一般。

却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凝重的气氛,立时变得飞扬起来。

那声音娇媚清脆,飘然入耳,道:“有谁可曾知dào

这些尸体是在哪里发xiàn

的?都是哪些人发xiàn

的?”

众人闻声一惊,目光齐的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一旁冥思已久的佘紫鸢。

她语声一落,目光便一直在人群之中游走,她渴望有人能够将这些案子的细节告sù

她。

众人皆环顾四周,他们都只是关心杀人凶手的下落,很少有人能够将凶案的所有信息收集起来,加以分析,因为他们都觉得办差查案是官府衙门分内之事,而他们只是一个可以保持冷漠的旁观者。

突然,一人走向前去,朗声道:“小人知dào

,这位名叫缪岚岚,年方十六,于这个月初一辰时死于城郊二十里的茂竹林。”

说完,又指着临近的一具尸体,说道:“这位名叫谢芳菲,年方十七,于这个月初三酉时死于城南状元牌坊。”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这位名叫王若兰,年方十六,于这个月初七子时死于城外一片荒郊野岭。”

听那人一一道来,人群之中不时有人拍手称是,竟然毫无纰漏。

众人一听,那人将堂前所陈的六具尸体所对应的六个人死亡信息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衙门里专门负责办案缉凶的捕快也不见得比他清楚,这着实令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吕宋洋心中亦是震惊不已,惊奇之余,目光往那人身上投去,只见他五短身材,再仔细一看见其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竟是那拄杖老者身旁所立揭开那遮盖尸体白布之人。

佘紫鸢一听心中,也自是惊叹不已,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盯着那“刀疤脸”,肃容道:“阁下为何如此清楚这件案子的细节?”

那“刀疤脸”拱一拱手,笑道:“佘女侠,在下自幼习武,会些拳脚功夫,本想做一个府衙捕快,惩恶扬善,替穷苦百姓撑腰,可是怎奈在下身材矮小,在衙门选拔捕快公差的时候,小人没有选上,几十年,也就这样过来了,然而,今日五侠镇内凶案连发,小人查案的热情被重新点燃,这才收集案件的相关细节,以求早日侦破此案,以安定人心。”

佘紫鸢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也全消,娇笑道:“原来如此,好一位热心肠的‘布衣捕快’,幸会幸会!”

佘紫鸢轻拂云鬓,淡然一笑,接着又道:“对了,阁下有何发xiàn

?”

那“刀疤脸”收起笑脸,沉声道:“据在下所知,杀人凶手,行凶杀人,专挑辰、酉、子、三个时间段,且杀人日期为单数,这似乎是他的杀人习惯。”

佘紫鸢听了“刀疤脸”的一席话,亦觉得颇有道理,频频点头,突地她目光一亮,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此处入手,根据凶手的杀人习惯,推断出他下一次可能下手的时辰,来个守株待兔?”

“刀疤脸”轻轻摇头,道:“这样虽然可以缩小搜查范围,但我们不知dào

凶手的作案地点,盲目的搜查,如同大海里捞针一般。”

一言自此,他微微一顿,目光自屋内一扫,轻叹一声,又道:“可是现在我们毫无头绪,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一听此话,俱觉得所言在理,目光皆一致投向了江浙五侠,此刻他们需yào

一个或几个人来拿定主意。

只见铁翼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目光一扫,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五人会守在不同的地点,追查杀人凶手,今日是十一,明日是十二,凶手应该不会出现的,大家不妨先回去休息吧,有何线索和发xiàn

就到聚义堂来找我们五人。”

一言至此,又转身对那拄杖老者道:“您就让众人都回去吧,告知大家夜间不要随便外出,让他们相互传达,以免招致血光之灾。”

那老者依言遣散了众人,大家听了老者的话逐一散去,早作歇息。

离开厅堂之后,已近黄昏,吕宋洋独自一人走在那路上,心里寻思着白天的事情,心乱如麻,诸多疑团,令他费解。

此刻有一件事情困惑着他,死者耳背处那个细小的红斑,魔咒一般的死亡记号。

他想不明白,那殷红的一点,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总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具体在哪儿见过。

他越想越觉得思维乱作一团,一时之间,眼前竟如混沌一般,迷雾团团,看不清前路,他索性闭上眼睛歇息了一会,可是他越是阻止自己不要想,心底冒出的问题就越多,我要去哪里呢?师父又去了哪里呢?

他陷入了思维的困境,乌云欲遮天,拨不开云雾,也就见不到青天。

忽闻夜风吹林,树叶沙沙作响。

那是枝叶摩擦而发出的声音,吕宋洋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条白色的人影飞速的从自己的眼前掠过。

那人的身手极其敏捷,迅如闪电,一闪而过,刹那之间,便已然飘远。

吕宋洋见状,心下一惊,身形一掠,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尾随那人影踏风而去。

行进之中,只听得两耳呼呼的风声,衣带飘飘,如降世的仙佛一般。

可他哪里追得上那条人影,追出去不到两里路,在一片郊野停了下来。

吕宋洋伫立在田埂上,举目四望,一阵凉风吹来,金黄的稻浪,奔涌而至,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偌大的田野之中,人迹罕至,星云掩映,夜意阑珊,只留下吕宋洋一人。

郊野陌上,叶草丛中,幽幽虫鸣,夜风吹过,稻穗飞卷,窸窣作响,生出几丝阴冷凄清之感。

夜空之中,残月孤星,乞怜相伴,远处山庄几点稀疏灯火,相互陪衬,入目之景,荒凉已极。

弄丢了那人的踪迹,吕宋洋懊悔不已,叹息之间,正欲抽身离去,突地听见一声惨烈的喊叫声。

他顿时精神一振,细耳听去,那声音似乎是从前方不远处传出,噌噌两步,提气运功,直奔前方而去。

吕宋洋轻功了得,顷刻之间,便已经抵达事发之处。

那是一处简陋的民居,房屋已经破旧不堪了,门窗俱掩,甚为严实,似乎是很久没人居住了。

吕宋洋顿住脚步,见前方似乎躺着什么东西,只是夜色茫然,看不真切,他脚步如飞,向前奔去,欲看个究竟。

等他走近,定睛一看,吓一大跳,原来那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具女尸,死者被挖去心脏,行凶的手段与前几起惨案无异,那女子也是璧玉年华,芳华正茂,风姿绰然,不曾想竟然惨死于此,实在是福祸难料,旦夕之间。

吕宋洋目光一落,心中凛然,不曾想到这挖心惨案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而自己却无可奈何。

此刻有一件事情令他甚为不解,死者是被挖心而死,理应痛苦不堪,且死前那一声惨叫也正印证了这一点,但眼前死者面部表情却颇为平静,与前几个死者的情况一模一样,并无苦痛之状。

恍眼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侧目往那女子右耳耳后看去,目光落处,俨然是一块细小的红斑,那个如同行凶者施下神mì

魔咒一般的令人心生恐惧的死亡印记,依然存zài



吕宋洋心头一凛,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跟随师父戚长空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的奇人怪事,如此残忍连环杀人方式,却也只是第一次见过,心中难免会有些害pà

,且见识了凶手绝顶的轻功,方知这天外之意,亦明白了自己所学武艺是何等的肤浅与低下。

蓦地——

一阵寒鸦惊起,呀呀的乱叫几声,又很快被淹没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吕宋洋决定将女尸带回白天放置尸体的地方,他背起女尸,正欲往来路走去。

无意之间,他看见天空之中的月色,此时正是子时,且月相渐满,吕宋洋低头沉思,猛然想起今日正是十一,乃是单日,两者皆符合杀人凶手的作案习惯。

一念至此,吕宋洋心头又是陡然一怔,他快步向前走去,他在心里面告sù

自己:“不能停,必须快。因为很多事情稍纵即逝,生命、线索亦或其它。”

第9章 布衣捕快

吕宋洋背着尸体来到了小镇里的义庄,那是小镇放置尸体的地方。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碰见一个人,行迹鬼鬼祟祟,那人正是那个白天那个身材矮小的“刀疤脸”。

一见吕宋洋,他脸色先是一变,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瞟了一眼吕宋洋,神情冷峻,寒意逼人,冷冷道:“怎么啦?又死了一个。”

月色照映之下,吕宋洋往那人的脸上望去,一条刀疤随着他说话时面部肌肉扯动着,如同爬行的虫子一般,令人心中作呕。

吕宋洋强忍住心中的恶心感受,行至厅房尸体的地方,轻轻将那女尸放下,转身亦望了一眼那“刀疤脸”,微微点头,道:“是的,兄弟,夜间我行路的时候,忽见一条人影闪过,连忙追了出去,待我赶到之时,凶手已经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具女尸,我便将她背了回来。”

“刀疤脸”很平静的听完吕宋洋的讲述,低头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我们快将她抬进来吧。”

说完,他便于和吕宋洋两人一起将那具女尸放回了众多尸体之中,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收拾好了。

吕宋洋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而那“刀疤脸”,取出一个火摺子,“嚓嚓”吹亮了火星,点了一盏灯,那火苗嗤的一声窜了出来,屋子里立即变得亮堂了起来。

但见那“刀疤脸”踮着脚去扯一块放在一个柜子里上层隔板上白布,可他的身材矮小,高度够不着,显得很是吃力,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吕宋洋似乎深陷于自己的心事里,并没有注意到“刀疤脸”的艰难处境,那“刀疤脸”忽然转身,脸上浮上一丝是令人心里发毛的笑容,他露出一副笑脸对着吕宋洋喊道:“兄弟,来搭把手。”

听了这话,吕宋洋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答yīng

了一声,道:“好!”

话音未落,便快步走向前去,帮他从那衣柜里取出一块白布,递到“刀疤脸”的手中。

“刀疤脸”伸出手掌,接过白布又叫了声吕宋洋,两人一起将尸体用白布遮盖上。

只闻那“刀疤脸”一面扯着白布,一面道:“死人是不能面见天光的,否者会惊散魂魄,成为孤魂野鬼,无法重入五道轮回,投胎转世!”

他语声凄绝,字音虽然微弱,却被冷峭的山风,吹入心灵深处,令人遍体生寒。

此时,晓色已起,月色朦胧,远处隐约可以听见鸡鸣啼的声音。

吕宋洋也不再准bèi

离开,他心里对于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刀疤汉子有些好奇,两人坐在一起交谈起来,沉默的气氛首先竟然是由“刀疤脸”来打破。

“敢问兄台贵姓?”

吕宋洋的目光投向“刀疤脸”,朗声道:“在下沧州吕宋洋,那么,兄弟能否告知姓名?”

“刀疤脸”露出一副笑脸,缓缓道:“小人名叫石大,因懂些功夫,便受老爷之托,看守义庄,接了这与死尸为伴的差事。”

吕宋洋微微一愕,道:“在下听说石兄弟一心想要做个正直的捕快,惩恶扬善,志存高远,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他想起来了石大白天所言之事,便找起话端,笑容满面的盯着他看,脱口赞道。

石大憨憨的笑了笑,道:“嗨,没什么的,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话音落处,又是一片笑声浮动。

此刻,吕宋洋似乎觉得他没有自己设想的那般阴森可怖了,见他这一笑,反而觉得他的固执与坚持有几分可爱了。

吕宋洋也不说话了,只是望着石大笑着,石大停顿了一下,对吕宋洋说道:“现在天快要亮了,睡意全无,不如我们喝点酒吧。”

已经几天滴酒未沾的吕宋洋在“酒”字面前完全散失了抵抗力。

然而,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xiàn

装酒的器皿,他异常灵敏的嗅觉也没有闻到酒的气味。

吕宋洋一脸疑惑,惊讶的问道:“石兄弟,莫非你这屋子里还藏着陈年佳酿不成?”

石大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快速掠过一丝是诡异的神色,他也不再说话,低着头便往屋角走去,吕宋洋被石大这一举一动搅得不明不白,惊讶之余,他的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身上。

只见石大抓起屋角的一把铁锹,蹲在墙角,挥动铁锹。

“叮叮!砰砰!”

“砰砰!叮叮!”

石大埋头挖了起来,吕宋洋则在一旁看着,不一会儿,石大挖了一个坑,竟从中取出两个酒坛子来,擦去泥土,拔掉坛盖,香气溢出,飘香十里。

吕宋洋一闻,心中痒痒的,已是垂涎三尺,那石大倒是不忙,取出两个粗瓷碗,放在桌上,抱起酒坛,哗啦啦倒了两碗,又呼来吕宋洋,道:“来,吕兄弟,快来喝酒!”

吕宋洋闻声,快步奔上前去,目光往那碗中望去,目光立时僵住了。

原来那酒竟然呈现琥珀色,不知其名,心想此酒香醇无比,必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也不顾礼节,端起桌面上的酒水,一口饮尽。

既已喝罢,反手一抹嘴,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那酒自吕宋洋的咽喉处滑入腹中,入口温和,酒性却颇为厉害。

初饮之时,并无刺激,随着酒水深入,酒性渐起,酒入腹中,酒性愈烈,腹中竟如翻江倒海一般,由浅入浅,实为世间难得的好酒。

恍眼之间,石大又倒满了一碗,吕宋洋端着酒,想道:“酒是好酒,可是不知其名,若不问清,岂不是要做了糊涂虫。”

他将端起碗的手停在空中,转而问道:“敢问石兄弟,这酒叫甚名字?”

石大连饮数口烈酒,一碗酒已然喝去一大半,脸上红光已起,却并无醉意。

他笑脸对吕宋洋说道:“此酒唤作‘女儿红’,入口之时,其性温和如女子,继而变得浓烈。”

“女儿红!绍兴女儿红。”吕宋洋一听,自己碗中所盛之物,竟然是名扬天下的“女儿红”,心中自然生出惊奇之意。

石大见吕宋洋神情讶然,依旧是一副笑脸,他抓起另一坛酒,将它揭开,一时之间,香气四溢,其香醇程度,与前一坛“女儿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大拎起酒坛对吕宋洋道:“来,吕兄弟,你再试试这个!”

吕宋洋哪里抵得住这美酒的**,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石大又给重新倒了一碗,微微笑道:“吕兄,此酒要细细品尝,切不可一饮而尽。”

吕宋洋闻言,轻轻点头,端着盛满酒水的碗,如获至宝一般,贪婪的细品一口,顿时觉得此酒较之以前的“女儿红”另有一番味道。

此酒入口之初十分的浓烈,渐而酒性变淡,进入腹中之时,竟如清泉一般,略带甜味,盈盈有一缕酒的清香。

吕宋洋心中甚是不解,继而问道:“石兄弟,这又是何酒?唤作何名?”

石大目光往吕宋洋身上一落,笑道:“这酒名叫‘状元红’,入口之初,其性刚烈如壮汉一般,渐而变淡,酒意渐消。”

吕宋洋一听,细品两种不同的酒之后,与石大所言不差毫末,他低头想了想,问道:“这两种美酒,一种温柔似水,似女郎,一种性烈如火,像粗汉,不知此二种酒可否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石大道:“绿兄弟果然不同凡响,寻常之人前来,我取酒待之,皆只赞酒,从不问酒,而吕兄弟,浅饮一口,便道出其中差别,又细问其来历,今日我便将其中故事告知兄弟。”

一言至此,他便跟吕宋洋讲起这“女儿红”与“状元红”的来历,原来这其中还有一段动人的故事。

很久以前,绍兴有一个裁缝的妻子怀孕了,他兴冲冲的酿了几坛酒,准bèi

得子之时,摆酒请客,以飨乡邻。

却不料妻子生下一女,当时社会上皆重男轻女,习气甚重,裁缝也自是如此。他气恼万分,酿好的酒也不再请人喝了,一气之下,把这些酒全部埋在屋后的桂花树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余载光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生得聪明伶俐,眉清目秀,居然把裁缝的手艺都学得非常精通,还习得一手刺绣精工,裁缝店的生意也因此越来越红火。

裁缝一看,生个女儿还真不错嘛,于是决定把她嫁给了自己最得yì

的徒弟,高高兴兴地给女儿办婚事。

成亲之日,摆酒请客,宴请远近相邻,裁缝师傅喝酒喝得甚是高兴。

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埋在桂花树底下的几坛酒,便挖出来请客,结果,一打开酒坛,香气扑鼻,色浓味醇,极为好喝。

当时亲友们一边喝酒,一边议论纷纷,皆言这样的好好酒得取一个美名。最后一个秀才提出“女儿红”,得到众人的认可。于是,大家就把这种酒叫为“女儿红”酒,又称“女儿酒”,日子一久,人们又把它叫做“女贞陈绍”。

此后,隔壁邻居,远远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儿时,就纷纷效仿裁缝酿酒埋藏,嫁女时就掘酒请客,渐成风俗。

自此以后,绍兴人家,即使是生男孩时,众人也依照着酿酒、埋酒,盼儿子中状元时庆贺饮用,所以,因此在绍兴地区,又诞生一种名为“状元红”的美酒。

“女儿红”、“状元红”都是经过长期储藏的陈年老酒,香醇可口,乃酒中极品,酒中寄托了人们对生活的许多朴素愿望,意义非凡。

听罢石大的讲叙,吕宋洋对“女儿红”与“状元红”的来历有了一些了解,端起酒水,长饮一口,不禁叹道:“世人皆知绍兴名酒‘女儿红’、‘状元红’味道香醇,为世间难得的佳酿,却鲜有人知其背后的来历,今日听了石兄的讲述,真是长了不少的见识。”

石大听后仍是大笑,道:“吕兄过谦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相逢即是缘,我们喝酒吧。”

话音未了,伸手便去倒酒,又斟满一碗。

两人对坐,豪饮数碗,三更更鼓响起,吕宋洋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石大却全然无事,他盯着倒在地上的吕宋洋,连呼数声,又轻轻推了推他,见他已然昏睡,面上冷冷一笑,嘴角快速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其中隐藏着一份深意,有如暗夜幽月,令人捉摸不透。

第10章 野人惊魂

“酒逢知己千杯少。”

“人生得yì

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无论是知己故交,还是酒肉朋友,不管是得yì

,还是失意。

情绪一旦与酒碰撞,便可令人忘却忧愁,沉醉。

两坛陈年佳酿,一颗好酒之心。

一场宿醉,令吕宋洋长醉不醒,可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酒意之中,昏沉度日。

清醒之后,日升日落,花谢花开,轮回更替,一切照旧。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是午时,他生怕误了身上要事,连忙翻身爬起。

环顾四周,却见庄内空无一人,只有那些尸体,僵硬的尸体,依旧摆在自己面前。

他的目光往窗外投去,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透过轩窗,也有细碎的光束洒落在屋子里,周遭异常的安静,听得见飞鸟振翅与庭院里落花瓣的响声。

吕宋洋举步往屋外走去,却忽然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他的目光远远望去,见一群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停住脚步,放眼望去,为首之人,自己识得,正是那个拄杖老者。

再往他身后看去,目光落处,一一辨认,依次是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江浙五侠一个都不落下,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班乡民,“刀疤脸”石大也在人群之中。

在人群的尾处,有几个青衣带刀捕快,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十分肥胖的人,一眼便知,乃是其中的领头人物,那人一口黄牙,龌蹉肮脏,甚是引人注目。

吕宋洋的目光扫了一圈之后,一下子便被那“大黄牙”吸引住了,只见他腰间悬挂着一把与他身材十分不搭调的短刀,一身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的紧凑,“大黄牙”面色沉重,满脸横肉,摇头晃脑的走在人群之中。

不大一会儿,众人已经来到了义庄之内,径直奔吕宋洋所在的屋子里而来。

见众人进得屋来,吕宋洋退到一旁,注意着屋子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拄杖老者命人在屋子中间摆上了几把椅子,江浙五侠、“刀疤脸”石大、“大黄牙”依次坐下。

屋中喧哗一阵,终于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皆往屋中投去。

但见那老者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徐徐走到人群中央,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连日来五侠镇内,发生连环挖心惨案,闹得人心惶惶,这件事情引起了衙门的重视,特派遣石捕头前来破案,现在五位大侠也在场,集众人之力,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杀人凶手。”

老者话音刚落,“大黄牙”便已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焦急之色,道:“黄老爷,别再啰嗦,快给我们讲讲案件有什么进展!”

那拄杖老者名叫黄天望,是五侠镇内颇有声望的长者,五侠镇内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由他来主持。

只见他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笑脸,将目光往屋内一扫,转而又投向“大黄牙”,微一停顿,道:“好,好,我这就让人给你讲一讲案子的进展。”

黄天望说完,回首递了一个眼色给站在自己身旁的“刀疤脸”石大,石大马上会意了,他霍然起身,走向前来,对“大黄牙”说道:“哥,我们现在已经掌握的线索是这样的,五侠镇内今日所发生的连环凶杀案,其行凶的对象皆是璧玉之年的貌美女子,凶手杀人有一个习惯,作案之时,选在辰、酉、子三个时间点,而且都是在单数日期,凶手杀人挖心,手段极其残忍……”

那“大黄牙”见说话之人是石大,脸色有所转变,立时变得温和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表弟啊,有些时日咱们兄弟两个没有聚聚了,上次那一起盗窃的案子,我还要好好的感谢你呢,不如这样,下午一起去醉香楼喝上几杯,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啊?”

原来那“大黄牙”名叫石天,乃是当地衙门中的一名捕快,他此番前来,是领了县令之命,前此地办案,追查五侠镇内连环凶杀案一事。

此人身长八尺,是“刀疤脸”石大的堂哥,两人一高一矮,相映成趣,倒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自幼感情甚笃,曾一起报名参加衙门捕快的选拔,可是造化弄人,其结果是武功低下浑浑噩噩并不想做捕快的“大黄牙”石天歪打正着被选上,而一心想要做捕快的“刀疤脸”石大却没有选上。

“大黄牙”石天依靠着堂弟“刀疤脸”石大的帮zhù

,破了几个不小的案子,领了不少的赏金,一年前还升官做了衙门的捕头,手底下有十几个兄弟,石天掌中有了一些权势之后,便恃强凌弱,借着职务之便,没少捞到便宜。

近日,五侠镇内的连环挖心杀人案,搅得人心惶惶,地方上流言渐起,谣传鬼神作怪。

镇内颇不太平,民怨四起,民心动摇,更是猜疑不断,引起了官府的重视,这才派“大黄牙”石天前来追查此案。

县令限其五日结案,否者按失职之罪惩办,石天本无多少办案经验,心知此事还得仰仗表弟石大相助,是以两兄弟一见面,免不了要寒暄几句,以体现兄弟情深。

听了堂兄石天的一席话,石大点点头,也乐呵呵地应道:“好啊,好啊!大哥,你我兄弟多日未见,这酒自然是要喝的,只是眼下乃是多事之秋,挖心惨案弄得全镇上下人心惶惶,这酒我们不妨搁置,等破了此案,再在兄长的庆功宴上喝也不迟。”

听了这话,石天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神色忽然变得异常凝重,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五侠镇内颇不太平,传言有鬼魔作怪,视为天怒,在下却不以为然,在下履历江湖,经lì

不少的事情,虽听闻鬼神之说,却未曾见到鬼神之面,因而在下可以判定此案必是人为所致。”

他语音顿处,面色更沉,沉声道:“我等奉县令之命,来此办案,为诸位排忧解难,此份为国为民之心,却不曾受到众人待见,此般境遇,是我们这帮兄弟不曾想到的。”

说完,便背着手站在人群之中,脸色煞是难看,一旁的黄天望见石天心中颇不痛快,连忙上前赔笑脸,好言好语道:“石捕头为民请愿,恤民之心,我等感激涕零,又岂会不知,来,这是乡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石捕头收下,也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番心意。”

话音未了,又缓缓的取出一个包裹,在众人面前打开,皆是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发花,石天面色立时变得温和,满面**,又自频频摆手,装模做样的推搡,笑吟吟道:“大家客气了,当差办案,乃是我们捕快分内之事,大家不必如此,客气了,客气了。”

黄天望将那银子往石天的怀里推,道:“众位兄弟不辞辛苦,远道而来,这点银两就给大家买酒喝吧。”

石天一边假意推搡,一边讲银子往自己衣怀里塞,吕宋洋在一旁看着,他心中快速生出一丝厌恶之感。

只见那石天咧着嘴笑着,叼着满嘴黄牙,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兄弟也不负了大家的一片盛情,这些银两就作为办案经费。”

将银两收入衣怀之中之后,石天面目上的神色马上就变得温和起来,他目光和悦了不少,扫视了众人,道:“现在大家对案子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直言不讳。”

说完,转过身去,拖着肥胖得像一个茶壶一样身子,摇摇摆摆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一转、一走、一坐,十分笨拙,丑态百出。

哪知——

他刚坐稳身子,忽然听见屋外有人惊呼:“杀人啦!杀人啦!鬼啊!鬼啊!”

呼声凄惨,布满恐惧之意,令闻者为之心神一颤。

此刻众人皆从座位上惊起,陷入一片茫然之中,尚未明白事情的原委,众人一片哗然,正欲起身看个明白。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慌慌张张的爬进来一个人,众人的目光皆往那人身上望去,只见那人满头大汗,发丝纷乱,两只腿颤抖不止,脸上惊恐万状,恍若经lì

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铁翼走上前去,他扶了扶腰间悬挂的宝剑,弓着身子,轻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为何如此惊慌,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人依旧惊魂未定,目光恐惧,浑身颤抖不止,口中喃喃念道:“杀人啦!杀人啦!”

惊慌之中,那人抬起了头,阳光穿过窗户,撒着那人的脸上,映衬着他面目上惊恐地表情,营造了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

趁着那人抬头之际,吕宋洋目光一瞥,在那人的脸上停了下来,遥相望之,心头一凛。

只见那人披头散发,年轻英俊的面孔上流露了无限的恐惧,本来光彩流转的明眸,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那人竟是前几日在五侠镇内横行霸道的富家少爷孔笙。

铁翼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继xù

问道:“哪里杀人啦?”

那人摇头晃脑,六神无主,早已魂飞九霄之外,口中自言自语道:“鬼…鬼…鬼…”

铁翼伸出手拍拍孔笙的肩旁,安抚他的情绪,问道:“小兄弟哪里杀人了?”

见众人都围了过来,孔笙心中的恐惧这才有所缓解,他颤抖的声音着吐出这样几个字:“野人岭……,野人岭……杀人了!”

“野人岭”三个字一出,众人心里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惊讶的“啊!”了一声,将众人惊慌的情绪推到了极点,铁翼火速领着其余四侠往野人岭奔去。

人群也随着五人向门外涌去,吕宋洋走在人群的末处,低头沉思,心中想道:“凶手昨夜刚杀了一人,日期与时辰皆符合其杀人习惯,而今日乃是十二,为何又生杀祸,莫非凶手另有其人。”

吕宋洋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中的事情,没有留心眼前的石块,竟被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大筋斗,幸好被身旁的一个人拉住了,那声音埋怨道:“你看看你,走路都这么不小心,差点磕到大石头了。”

那声音轻柔细腻,如黄莺轻啼,略带嗔怪,却又尽显关切,酥酥麻麻,醉人心弦。

吕宋洋回头一看,拉住自己的正是走在自己身边的赖芳,他站住脚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嘿嘿,方才我光顾着想事情去了,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大石头,谢谢你,赖姑娘。”

赖芳笑得花枝乱颤,根本就不往心里去,说道:“嗨,吕大哥不必言谢,我们快走吧,看看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语声落处,又是一阵咯咯娇笑,如风铃一般清脆,令人心神振奋,神清气爽。

笑音未落,便已然拉起吕宋洋,两人齐步往前方走去。

第11章 剑客灵猿

野人岭乃是五侠镇郊外一片茂密的松林,本来这个地方并不叫野人岭,唤作碧涛林,其中生长着苍松翠柏,虬枝倒影,枝节横生,常年碧绿,故名“碧涛”。

后来不知怎么的,其间突然冒出一群颇具灵性的猿猴,似乎从天而降一般,它们结群而居,栖林而生,占领了碧涛林,它们攻击闯入山林的人类。

十年前有一个莽撞的猎人闯入了林中,再也没能走出这片林子。

后来,有人在山下拾到了一具尸骸,有人指认,那具骨骸就是那个入林打猎的猎人,便有流言传出,碧涛林中有食人野猿,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入碧涛林。

然而,碧涛林封闭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九年前,一个四处游侠的虬髯剑客,携一只灵猿,游至此地,听闻山间故事,从当地人的口中得知了食人野猿一说,心中惊奇,决定入山林一探究竟,都说艺高人胆大,他不顾众人劝阻,当夜便携剑闯山,却不料再也没有出来过,甚至连尸骸也没有找到。

此事在五侠镇内引起巨大恐慌。

自此以后,众人对此事揣度不止,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说,那虬髯剑客被野猿所食,尸骨无存。

也有人说,虬髯剑客打败了食人野猿隐居在碧涛林,不知所踪。

更有人说,那虬髯剑客乃是一位奇人,通晓兽语,能与禽**谈,他与食人野猿化敌为友,共居山林,隐于世外。

但这些毕竟都只是世人的猜测,其结果终成谜局。

只是碧涛林中食人野猿一事愈传愈神,猿形似人,渐渐的,“碧涛林”的名字也就被人们遗忘,反而“野人岭”的山名越来越响,为人们所熟知。

几年之后,江浙五侠来到此地,听闻此事,将山林封住,便再也无人进入其中,也没有传出野猿食人之事。

时光流转,迢迢韶华,似流水奔逝,多少岁月故事,红尘旧梦,皆已化作烟尘,随风飘散。唯有“野人食人”的传说,如一片阴云一般,笼罩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历经风霜,“野人岭”在众人心中,已然成了一片死亡禁地,其给人心带来的震撼,与“阎罗殿”无异。

是以在义庄聚义堂之中,众人听到孔笙提到野人岭,联想到五侠镇内连环惨案可能与山中食人野猿有关,想到沉寂无声十年之久的食人野猿重现人间,如梦魇一般,心中惊恐不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入林看个究竟。

在铁翼以及其余四侠的带领下,众人的胆子好像忽然长大了一般,纷纷来到野人岭。

远远望去,在一棵古松之下,躺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似石非石,走近一看,骇出了一身冷汗,地上竟是一具尸体。

死者是一个年轻男子,死因与前几日死去的女子一样,皆是被挖去心脏失血而死,铁翼正欲上前察看究竟,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喝住。

“且慢!退后!衙门办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那声音响亮,如惊雷一般,在林间回荡,却也怪里怪气,令人心头作呕。

众人扭过头去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石天,他龇牙咧嘴,盯着铁翼,肃容说道。

见众人都呆在原地,石天转身对身边的捕快道:“快,保护现场。”

话音未落,站在石天身后的几个捕快便将周围团团围住,不让其他人靠近,江浙武侠一脸的不痛快,正欲发作,却被拄杖老者黄望天拉住了,几人无可奈何,只得退至一旁,静静看着。

石天领着数名捕快在那尸体旁边捣弄了良久,依旧一无所获,这时人群之中一人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石天的身边,那些捕快也不拦他,任由他进去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石天的堂弟石大。

两人是表兄弟隔着这一层关系,石大没少帮石天的忙,石天一碰到奇案疑案,便向石大求助,而石大也在查案的过程之中积累了不少破案的经验,石大低头在案发xiàn

场寻找着,令他惊奇不已的是凶案现场连脚印也不曾留下一个,除了一具死尸之外,再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吕宋洋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此时赖芳就站在他的身边,吕宋洋的目光在那死尸上停留片刻,心中生疑,暗自忖道:“奇怪!依照凶手的杀人习惯,三时辰、单日期、花季女,这下子全乱了,难道凶手有两个人?不,既然是两个人,那么他们杀人的手法为没什么没有变,杀人取心,手段如此相似。”

念及至此,吕宋洋的眼睛往那死者的耳背处望去,心头凛然,啊!红斑还在,那宛若诅咒一般的死亡记号仍在!

吕宋洋更加断定杀人凶手一定是同一人,但他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证据,他现在连靠近凶案现场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办不到,人在这个时候,该是怎样的无助啊!

石天领着众捕快在凶案现场搜查了许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xiàn

,便下令让手底下的捕快将尸体带回义庄。

他遣散了众人,装模作样的在凶案现场搜查了一阵,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手底下的数名捕快扛着尸体往山下走去,石天在前边大摇大摆的走着,吕宋洋以及江浙五侠跟在人群的末处。

行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见呼呼的风声,似乎是衣袂飘摇的声响,紧接着一条黑色的人影飞掠而过,继而,又听见了一阵猿啸,那声音极其凄惨,惊天动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胆寒心惊。

惊慌之中,石天猛地拔出腰间的大刀,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人,他也不再去追,双腿颤抖着,始终不敢向前迈出半步。

此时吕宋洋纵身飞掠,早已窜了出去,寻那人影去了,而江浙五侠则留在原地保护这在场的百姓。

赖芳见吕宋洋追了出去,心中担忧,便让自己的兄长赖三前去帮zhù

他,可赖三哪里敢前去,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喘,赖芳想要一起去追,还是被赖三拉住了。

吕宋洋提着剑追出了几里路,来到一片旷野,举目四望,见空无一人,不免心灰意冷,暗自忖道:“这东西轻功卓绝,也不知dào

究竟是人是鬼?若是鬼,倒也不足为奇,行迹飘忽不定,虚无缥缈,与传说中的鬼魔颇有几分相似,可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吗?我行走江湖也有些年月了,可未曾见过这鬼神啊,如若是人,其轻功真可谓到达了无人之境,就算是师父恐怕也望尘莫及啊!”

吕宋洋有意无意之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戚长空,他仰天长叹一声,眼角竟然有伤心的泪水流下。

此刻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那是他自己的良心给自己画的一个圈,只要他一天未能找到师父踪迹,他便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圈层里,走不出去。

他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当时不离开自己的师父,他就不会神mì

失踪,以致音讯全无。如果当时自己早点回来,师子夜现在还能陪在师父身边,孝敬师父,承欢膝下。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有的是只有事实,不可轻易更改,时光势必不可逆转,河水注定无法倒流。

却在这时,忽然他感觉到有一只热乎乎的手在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肩旁,吕宋洋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去抓那只手,欲将他制住。

可容他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啊!”了一声,吓出了一生冷汗,惊得跌倒在地上,那只手毛茸茸的,比寻常人的手大了两倍。

此时,吕宋洋坐在地上,举目望去,方才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一只异种灵猿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东西足有两人高,通体长毛,其色枯黄,龇牙咧嘴,冲着吕宋洋“哇哇”直叫。

那灵猿见到坐在地上的吕宋洋,似乎是在欣赏一件很特别的东西,它感到好奇,异常兴奋,欢腾跳跃,长啸着往吕宋洋这边奔来。

吕宋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又惊又怕,慌乱之中,“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对着那猿人,迎面刺出一剑,他紧闭双目,也不去想结果。

只听见那灵猿惨叫一声,乱蹦乱跳,吕宋洋睁眼一看,原来自己那一剑刺伤了那猿猴一臂,血溅当场,灵猿“咯吱咯吱”乱跳,顾不得疼痛,发疯的一般,张牙舞爪,直扑吕宋洋。

见此阵势,吕宋洋心中惧怕不已,他随师父戚长空行走江湖,与人喝酒比剑,未曾显露半分怯意。

死亡,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件轻松而自然的事情。

就好比,花飘下一瓣,叶落下一片,雪花下坠,河水东流。

无痛,无悲,无怨尤,亦无哀愁。

然而,这次他却有些害pà

了,师命未成,他岂会甘心枉死。

人心有所担负的时候,便是最脆弱的时候。

此时他紧紧的握紧手中的长剑,狠狠的盯着朝自己扑来的灵猿,强烈的求生欲望,席卷他的心头,致使他将长剑一扬,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挥下。

剑刚落下,便听见“叮”一声巨响。

吕宋洋感觉右手一麻,手中的剑似乎撞到了什么利器一般,展开的攻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轻易的化解了,吕宋洋惊诧不已,心头一怔,想道:“此等高深的内力,究竟是何等了得的人物?”

还没等吕宋洋仔细思量,忽然一道人影疾驰而至,转瞬之间,已然飘到跟前,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容貌,便已经与吕宋洋对舞数十剑。

只见两道寒芒飞起,带出两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宛如九天龙吟连绵不绝。

同时两条人影冲天而起,皆快似闪电,却又轻灵如絮。

那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衫,矫健如豹,而吕宋洋白衣胜雪,洒脱似风。

两人在旷野里连过数十招,寒芒电掣,劲风激荡,一黑一白两团飞雾在场中旋舞,伴着潇潇剑风,剑影乍合乍分,令人目眩不已。

对方乃是江湖之中不可多得的高手,根本就不屑于与吕宋洋过招,一手快剑,奇快无比,而那身法迅速,剑招更疾,片刻之间,已攻出十余剑,一式紧接一式,一招疾套一招,丝毫不见停顿。

往往一剑尚未递全,已变招为划,吕宋洋只觉身前剑影青芒,银光漫天,似乎有数不清的长剑在闪动。

快招之下,吕宋洋只得凭借笨拙的逼锋方法保护自己,根本没有出招的余地,却见那人微微一笑,忽然啸喝一声,似乎想要快速结束争斗。

吕宋洋只觉对方手中力道似乎忽然加重,剑尖隐隐挟着一股凌厉的罡风,迎面呼啸而来。

更加奇诡的是对方那迎面一剑竟然是虚招,转而,那人化作一团黑影,拔地而起,俯冲一剑,刺向吕宋洋。

一番快攻早就令吕宋洋手忙脚乱,面对如此怪异的招法,他更是惊慌失措,惊乱之中,他提起手中的长剑前去抵挡,随着“铮”、“铮”两声,双剑相交,电芒疾闪,风雷乍起。

倏尔人影又骤分,各自向左右飘出丈外。

两人落地后,持剑而立,剑尖遥遥相对,衣袂随风徐止。

剑吟声仍在空气间流动,隐隐可闻奇异的激流啸鸣。

那黑衣人含笑持剑,道:“想不到老夫不再江湖多年,江湖之中竟然除了这等使剑的好手,丝毫不输老夫当年。”

说完,目光投向那只受了剑伤的异种灵猿,那只灵猿似乎通晓人性一般,乖乖的奔到黑衣人的身边,往他的身上蹭了蹭,又耷拉着脑袋,站在黑衣人的身边,伸出受伤的猿臂,似乎在等待着黑衣人的怜悯,那神情活像一个孩子。

那黑衣人伸出手抚摸着那灵猿的脑袋,眼神里流露出了疼爱之色,而那灵猿也顺从的蹲在黑衣人的脚下,温顺得就像一个乖巧的孩童。

那黑衣人脸色突然一变,将笑容一收,长剑一紧,横放在胸前,厉声说道:“你是何人?你竟然刺伤了它!休要怪老夫不客气,血债就要用血来还。”

待那人站稳了身子,吕宋洋将目光向那人望去,这才得以看清其相貌,持剑那人是一位苍发老者,长发虬髯,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一张冷峻的脸庞,时光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却丝毫没有减弱它的风采,威猛、有力、目光如炬。

睨之,只见他的半张脸掩盖在浓密花白长髯之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连笑意也令人胆寒心颤。

吕宋洋长身一揖,拱手道:“晚辈沧州吕宋洋,师从虎牢山长空一剑戚长空,晚辈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多多包涵。”

那虬髯苍发老者指着朗声道:“我管你是谁的弟子,你刺伤了它,我决不能放过你!”

话音未了,掌中长剑一挥,撤出长剑,连削带打,如蛆附骨,“唰唰”两剑,直取吕宋洋“幽门”、“商曲”二穴。

吕宋洋大惊,“啊!”了一声,连忙跳到一旁,侥幸躲过迅猛攻来的剑招。

吕宋洋反身折回,抓起长剑,绕到黑衣老者的身后,反手一剑,身法虽快,但那黑衣老者似乎早就知dào

了他的招式,他嘿嘿一笑,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意味,倏地,将身一弓,右手进做刺招,左手退为击掌,吕宋洋只觉得眼前一花,顿觉,双耳轰鸣,紧接着便听见“铮铮”双剑磕碰发出的声响,他“哎呀”一声,肩井穴处,一阵剧痛,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那虬髯老者右掌刺出的一剑拨开了吕宋洋反手突发的一剑,左掌则直拍向他的肩井穴,吕宋洋要穴被制住,双手失去了力量,长剑这才掉落在地上。

吕宋洋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了身子,黑衣老者将长剑一抬,一脸杀气,指着吕宋洋,踏着步伐,一步步朝吕宋洋逼近,吕宋洋自知已经无力反抗,任凭那黑衣人持剑向自己走来,他一想到师父所托之事尚未完成,心中无比难受,却也只等听天由命。

正当他准别接受那老者的处置时,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猿啸,那声音沉郁冗长,似有悲戚之意。

吕宋洋顺着那声音看去,心中大惊,那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那一只被自己刺伤的猿猴。

只见它跪立在那黑衣老者的面前,哀戚的号叫,无辜的眼神朝吕宋洋身上看了两眼,转而又用未受伤的一臂一个劲儿的拉扯着那老者的衣角,似乎是在恳求那老者放过吕宋洋。

那苍发虬髯老者目光凝视这那灵猿,沉默半晌,似乎明白了那灵猿的心意,道:“你在求我放过他?可他刺伤了你,你不怪他么?”

那灵猿似乎通晓人性一般,恍若听懂了老者的话语,竟然对着那老者点了点头,还一阵“哇哇”乱叫。

那老者面色讶然,惊道:“你竟然替他求情,莫非你们有过什么特殊的渊源?”

说完,他又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甩甩衣袖,说道:“哎,罢了,自从这山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生灵之后,你便与往日截然不同了,那东西也不知dào

究竟是人是鬼,莫非你受了什么刺激,既然你要替他求情,这小子我也就暂且饶他一命,速与我回去治疗剑伤吧。”

话音落处,衣襟飞扬,虬髯老者,长呼一声,便带着那灵猿,飘然而去,两道黑影,一齐消失在深林之中。

顷刻之间,整个旷野之中,就只剩下吕宋洋一人,见了这番场景,吕宋洋心中自是生出了几分感动,他心中不免又有一丝疑虑,暗自忖道:“那只灵猿为何会替自己求情,老人口中的奇怪生灵有究竟是何物?为何他谈及之时如此惊恐?”

诸多困惑,萦绕心头,他想不明白,所有疑惑,只能藏在心中交由时间去解答。

面对那一只灵猿,吕宋洋的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只通灵人性的猿猴,他努力的在自己记忆之中搜寻,可是他一无所获,毫末的线索也未能寻到。

蓦地——

一阵凄厉的山风吹过,深林之中,时而传出几声,尖锐的猿啸,吕宋洋心中一动,模糊的记忆,被渐渐唤醒。

他猛然记起,十二年前,长安街头,在热闹的市集之中,他曾救从一个猎人手中救下的受伤的猿猴,当时他与那猿猴相处三个月,悉心为它治伤,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元笑”。

“元笑”伤愈之后,吕宋洋与师父两人,忍痛将它放逐山林,当日作别之时,“元笑”竟然双目含泪,眷恋不舍,多年以后,很多事情,已然淡忘,唯独“元笑”那一双泪眼,令他至今难以忘怀。

莫非那只灵猿便是十二年前自己救下的“元笑”?吕宋洋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灵猿离别时那双目光,竟含有与当年有着相似的情感,是“元笑”么?

吕宋洋也不清楚,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剑,把它插回剑鞘之中。

这林间奇遇是否要与向众人提及,临别时伤猿的眼神已经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中,他心中早有打算。

此时,一阵风浪吹来,碧涛阵阵,裹挟着一丝寒意袭来。

吕宋洋裹紧身上衣物,阔步快速向来路走去。

第12章 灵猿奇缘

吕宋洋返回到原地时,众人正在江浙五侠、石大、石天及其手底下数名捕快的组织下往山岭下走去。

见吕宋洋下得山来,铁翼目光一闪,快步走向前去,问道:“吕少侠,在山中有什么发xiàn

吗?”

吕宋洋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铁翼微微一愕,又道:“刚才那几声悲号似是猿啸,你在山中可曾见到猿猴?”

吕宋洋面色微变,却依旧是摇摇头,说道:“我不曾见过什么猿猴,那猿啸之音想必是由于大家心中恐惧,幻听而生。”

此时,他眼前浮现了那只伤猿跪立在黑衣老人面前替自己求情的场景,他忘不了自己刺伤灵猿时,它眼神之中茫然无助的眼神,忘不了灵猿伏地跪倒两道哀求的目光。

跳跃、翻腾、攀爬、长啸…

那只灵猿的一举一动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世间之事,本就奇怪,有些事情,似山中古木,伫立千年,终究化作烟云;有些记忆,虽如流星滑坠,宛似惊鸿一瞥,即瞬之间,却令人铭记一生。

铁翼听后,目光灰暗,显然有些失望,道:“吕少侠言之有理,只是那一条影子,恍若人影,不知究竟是何物?”

吕宋洋心中暗自忖道:“如果将山中藏有灵猿老者一事告知众人,众人定会起杀伐之心,到时候人猿俱伤,实为不妥,况且那只猿猴于我有恩,不管它是否是‘元笑’,我也绝不能恩将仇报,现下不妨且将此事瞒下,待其伤愈之后,在传信于他们,让他们离了这片山林。”

一念至此,吕宋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野人岭已经封山数年之久,想必是些奇异的飞禽走兽,并非是什么人影。”

听了此话,铁翼虽然心中生疑,却听吕宋洋所言不无道理,为了安抚众人情绪,以消恐惧,抚须道:“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许是老夫多虑了。”

话声既落,转身又对身后百姓说道:“大家都散了去吧。”

正待众人云分散离去之际,吕宋洋心中一动,猛然间好像又想到了一些什么,只听得他道:“刚才我入山林之时,见这山间诡奇,古木林立,直插云霄,且常伴有凶残的长蛇、猛虎、野兽、飞禽出没,希望大家切记千万不要私自上山,否者为野兽杂禽所伤,实难救治。”

听人听不出吕宋洋这话语背后保护灵猿与那老者的深意,只知出入野人岭危险重重,没有人愿意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便纷纷点头,算是听取了吕宋洋的意见。

众人又蜂拥下山而去,心中对食人野猿仍有芥蒂,不易释怀。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记忆一旦形成,便被时光雕刻成刻骨铭心的东西,深入内心,绝难轻易消除。

众人下得野人岭之后,天空已经大黑,乌云堆叠,狂风席卷,似有一场大雨将至,吕宋洋下山之后,返回到旅居的安福客栈在屋内歇息。

入夜时分,小镇便下了一场大雨,屋檐滴水,呼呼风声,搅得吕宋洋心中难以安定。

他想到了那只被自己一剑刺伤一臂的灵猿,不知dào

它的伤势是否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心中所思所想,皆若伤口遇水,将对伤口不利,诸如此类的担忧。

吕宋洋虽然心中牵挂,但为夜雨所阻,所有的关心,也只是止于关心,并没有任何举动。

在五侠镇内安福客栈盘桓数日,镇内挖心惨案依旧毫无进展,倒是石天一伙人在五侠镇内借办案之名在大小酒楼饭馆胡吃海喝。

江浙五侠依旧在为凶手为何突然打破作案习惯而冥思苦想,整日愁眉不展。

赖芳死乞白赖的想要跟着吕宋洋破案,但最后还是被其兄长赖三死拉硬拽的带回了烟云巷,只是她依旧会时常来安福客栈看吕宋洋。

石大如旧守在义庄,寻找破案的线索。

而孔笙字那日受了惊吓之后,就变得胆小如鼠了,不再轻易外出,整天神神叨叨,似有痴傻之状。

然而,他是目前破案的关键,吕宋洋几次想要亲自去找他,听闻他心智已失,欲待他有所好转,再去登门询问。

此后,淫雨霏霏,延绵三日,未曾断绝。

查案一事,亦因故拖延数日,悬而未办。

诸多事宜,皆为雨水所阻,这令吕宋洋心中焦灼万分,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亲访孔笙,了解当日详情。

第四日,辰时刚过,劲风已宁,阴雨渐止。

吕宋洋便携剑出走,踱出客栈,来到大街上,打听了孔宅的所在后,便径直奔孔宅而去。

快步在街道上行了一阵,眼前时店铺门户更迭,吕宋洋却无心顾及,他箭步如飞,忘乎所以,皆只为追寻一个真实的结果。

一阵疾驰,已然抵至孔宅,上前叩响门环。

“咯吱”一声。

府门大开,走出一位中年大汉。

“公子,你……”

吕宋洋手掌一挥,示意那中年汉子不要出声。

中年大汉领会了他的用意,立在一旁,不再发声。

吕宋洋目光往院中望去,见一人披头散发坐于庭院之中,面目之上,尽显痴傻之态,眼神带着惊恐,口中振振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个白发老仆弓身立在他的身旁,端着瓷碗,瓷碗盛满汤药,神情焦急,嘴唇翻动,似乎是在劝说孔笙将汤药喝下。

吕宋洋轻轻的走近那人,细眼一看,竟是孔笙,吕宋洋轻声对那老仆说明了来意,老仆点了点头,站到一旁。

吕宋洋绕道孔笙面前,对他说道:“你可否还记得那日在野人岭所发生的事情?”

见吕宋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且一眼瞥见了他掌中的宝剑,孔笙兀自脸色大变,惊恐万分,颤抖说道:“剑…剑…,杀人…,杀人…”

见孔笙语无伦次,吕宋洋上前想要竭力安抚他的情绪,不曾想反而让孔笙变得更加的惊恐不安,他发疯一般的撞开了吕宋洋,在庭院里乱跑乱跳,一边跑一边说:“鬼…鬼…鬼杀人……”

吕宋洋欲前去继xù

追问,却被站在自己身旁的孔宅老仆一把拉住了。

只见那老仆的目光在孔笙的面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对吕宋洋说道:“唉,吕少侠,没有用的,自从那日在野人岭受了刺激之后,少爷便成了这般模样,老爷访遍了远近处大小名医,可是依旧不见起色,少爷平日里没少做过坏事,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但愿少爷从此能无忧无虑、无欲无求的平安的度过一生。”

听了老仆的一番感喟之言,吕宋洋看着此时眼前疯癫痴傻的孔笙与那日在大街之上飞扬跋扈的孔笙判若两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触,他知dào

此时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便告别老仆,离了孔宅。

踏出了孔家大门之后,该去何方呢?

苍茫大地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停靠,吕宋洋难免心灰意冷,他知dào

生命终将会走向灭亡,归于尘土,但其过程是需yào

找到方向与栖息的。

此时五味杂陈、万般滋味一齐涌吕宋洋的上心头,他心中想道:“师父神mì

失踪,音讯全无,五侠镇内又惨案连发,迷雾团团,查案缉凶,一头雾水,案发xiàn

场的唯一见证者孔笙此时又痴痴呆呆,有如痴儿一般,而师父所托之事,《妙奕天机》又为雪山派林妙语所夺,当下之事,唯有尽快查明五侠镇的连环凶杀案,寻到师父下落,脱身而去,登玉龙雪山,寻回棋谱。”

他念及至此,悲忧的情绪转为激愤,不禁加快了脚步,行了一程,转而又想道:“野人岭中极其神mì

,听那日虬髯老者所言,似乎山岭之中尚有其它奇异生灵出没,欲弄清事情原委,看来非得再入山林一探究竟,看看其中玄妙不可。”

一念至此,吕宋洋分快步向前方走去,已然走出孔宅,步入丛木浓密的山林之中。

此时,一只山鸟,挣脱山林,破云飞去,“唳”的发出一声长鸣。

余音袅袅,幽幽传来,一如人类丧亲哀戚而短促的悲号,怜悯着生命的易逝,又似人类轻蔑而讥嘲的讪笑,讪笑着造化弄人的荒谬。

只是它的鸣声方止,自己也在浓雾之中撞向一片山壁。

吕宋洋脚下如飞,匆匆而行,望见这只山鸟急速下坠的尸身,他悲叹一声,低头之际,瞥见一株药草,停下脚步。

此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想起了那日替自己下跪求情的灵猿,想起了它的伤势,却也不知它的伤痊愈了没有。

吕宋洋蹲在那株药草前,卷起衣袖,将它拔了出来,摘茎取叶,放入口中嚼碎,将它包好,收入自己的衣怀,又继xù

往前方走去。

原来那株药草名唤虎骨草,有治疗刀剑外伤的疗效,吕宋洋曾随师父戚长空行走江湖,与人交手,刀剑无眼,难免会受伤,是以知晓些医理药性,异常重yào



有一次他与人斗剑,他被人刺伤左臂,曾见过师父就是用这种草药含在口中嚼碎敷在自己伤口之上,不到三五日伤口就痊愈了。

自此,他便默默记在心里,但凡受伤之时,他都会寻找虎骨草治疗自己的伤口。

皮外之伤,自然容易治愈,但心灵创伤,却不易调理。

情字便是世间最厉害最锋利的一柄刀了,杀人于无形。

人的内心一旦有了感情,便会变得软弱,因为只有无情的人,才不会有弱点。

他始终无法忘记了那日被自己刺伤的灵猿,见路旁山石角落里生长着虎骨草,想起了负伤的异种灵猿,心中担忧,便想到了替它摘采草药。

方才听闻飞鸟鸣啼的山空里,阴风阵阵。

此时道路旁也只剩下一株苍虬的孤松,犹自挺立在凛冽的山风与缥缈的云雾里。

而那急坠而下的山鸟被自西北吹向东南的寒风,吹得斜斜飘开。

吕宋洋脚底生风,施展轻功,又是一阵疾驰,不知不觉已然跃入到野人岭中。

已近午时,周遭万籁俱静,听不见虫鸣鸟啼,看不见兽迹人踪。

吕宋洋独自一人在山间走着,细心留意着身边的动静此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十分的注意,行了两里的路程,吕宋洋依旧绷紧着神经,片刻都不敢松懈。

却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猿啸传来,吕宋洋端目望去,声音似乎是从左边的松林之中发出,他连忙铆足了一把劲力,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到双腿上,轻一踏地,鱼跃而起,窜起一丈五六,吸一口气,轻踩枯枝,借着枯枝摇曳微弱的力量,往前方飞去。

顷刻之间,吕宋洋已然置身浓密松林之中,放眼望去,见一只人正持剑在对付一只猿猴。

人猿对视,眼眸里迸出愤nù

的火光,炙热无比,紧张的气氛让场景显得很是热烈。

那只猿猴已经负伤,其中一臂,血流不止,吕宋洋仔细一看,心中骇然,原来那只猿猴自己识得,正是那日替自己向虬髯老者求情的猿猴,而负伤流血的一臂,正是当日自己所刺的一剑伤及的一臂,可能是由于一番人猿恶斗,使得伤口裂开了。

吕宋洋的目光再往那持剑之人身上望去,见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手中一把利剑泛着青芒,寒气逼人,由于那人以背对着,看不清容貌。

日光将他的身形投在地上,人影憧憧,树影婆娑,魅影堆叠,奇诡无比。

见此阵势,吕宋洋心中又生疑惑,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人,暗自思道:“奇怪!此人身形与那日在山中所见的虬髯老者相差甚远,莫非这山林之中还真有其他奇异人物?他又为何要与这只灵猿为敌?难道那日虬髯老者口中的‘奇怪的生灵’就是此人?”

想到此处,吕宋洋的思绪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圈层,低头沉思,一连窜疑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越想不明白就越想,越想就越想不明白,他的思绪在致命的凌乱逻辑之中迷失了方向。

忽然,一声轻啸折断了吕宋洋的思路,吕宋洋从自己的思索之中惊醒,举目望去,目光落处,那只猿猴倏地跃起,带起一缕寒风,龇牙咧嘴,扑向那人。

那人却不紧不慢,丝毫没有恐惧之意,踮脚,进剑,往那猿猴另一臂刺去,手起剑落,恍眼即至,速度极快,势不可挡。

吕宋洋想要出手已经晚矣,那一剑刺穿那猿猴的一臂,霎时,鲜血如注,濡湿了毛发,也沾染了掉落在地上的松针。

中了一剑之后,那只灵猿“吱吱吱”乱跳,只见那人轻笑一声,将长剑一紧,躬身、起势、出剑,又是一剑!多么狠辣的一剑,殊知那是致命的一剑。

此时,那一剑挥至,吕宋洋大惊之下,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急速拔剑,将剑向上一挑,从旁侧顺势拨开那人挥下的一剑,由于出其不意,吕宋洋突发的一剑,竟将那人逼退了几步。

那人见突然杀出一人,未曾料到,心中的惊骇不已,目光一瞥,在吕宋洋的身上停留片刻,稍一迟疑片刻,收剑、直立、右脚轻一点地,飘然而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而吕宋洋剑在手中还未端平,身子尚未站稳,连退数步,方才立住,正欲正面去看那人容貌之时,却发觉那人已经了无影踪了。

那人的身手绝对在吕宋洋之上数等,却似乎是有些惧怕面对吕宋洋。

那人一掠即逝,无法看清容貌,然而,就在那人转身离去的一瞬,吕宋洋猛然瞥见到了那人手中那一柄尽带杀气的长剑,竟有些熟悉!贯日剑!师父的贴身佩剑!

不,一定是幻觉,对,幻觉。

此刻吕宋洋的心绪凌乱,于千丝万缕之中找不到可以解开的思路。

难道那人是师父?

身形似乎有几分相似,不,师父平时极其注意仪表,又岂会容忍浑身脏兮兮的,这般模样?

莫非师父已经遇害,为奸人所杀,被人夺去了随身佩剑?

不,此人的身手虽然了得,与师父相比尚有一段差距,且师父素来不随便与人结怨,极少仇家,杀人夺剑,不太可能。

思量至此,见那人已经远逝,吕宋洋也不再深思,目光往那猿猴身上望去,见那只灵猿正舔着伤口上的血迹,无助的望着吕宋洋,那眼神让吕宋洋的心灵深处深感不安,想到那日自己仓忙出剑伤其一臂,心中更添了几分负疚感。

双目触及之处,是那灵猿血流不止的伤口,吕宋洋猛然想起自己衣怀之中的虎骨草,他放下手中的剑,将取出自己采下的药草,将它覆在伤口之上,而那只灵猿温顺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此时,周围空寂,林中飞禽走兽皆保持沉默,只有山风嗖嗖而过,木叶簌簌而落。

无定的浮云,忽而飘来,又忽而飞去。一如武林之中云谲波诡、变幻莫测的人心。

第13章 青衫怪人

替灵猿包好伤口之后,已然过了一个时辰。

此时,晴空万里,烈日当空,毒辣的热气灼烧着丛林中的一草一木,吕宋洋英俊的脸颊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吕宋洋盯着眼前的猿猴,心血翻腾,它真的会是“元笑”么?十二年过去了,即便是它,当年的温情,还会完好如初么?

猿猴也盯着吕宋洋,都默不作声,四道目光,就这样静静的互相注视着。

丛林之中,山风吹来,身边的古松,又掉落了几根暗黄的松针,头顶之上,密集的淡蓝色的云层,又被吹散开去。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中进行,又在悄无声息之中截止。

忽然,传来一声长呼,似乎是人声,冷峭而尖锐,又带着些许嬉戏的成分,轻松与紧张皆参杂其中,却又无法言尽究竟是那种成分更多一点。

此刻,吕宋洋竖耳细听,周遭万籁俱静,甚至于他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声,可是他始终听不出其内容的。

而那猿猴如梦方醒一般,猛然挺立,轻啸一声,似乎是在作为应答,人声猿语,一呼一应,随着山风而去,顷刻之间,便已然消失在丛林深处。

偌大的丛林,便只剩下吕宋洋一人,孤独的伫立在苍松之下。

远处苍山茫茫,巍峨挺拔,延绵不绝。

此刻山风渐起,愈来愈烈,林间云雾皆已散尽,白云悠悠,也已然溃不成军。

且听风吟,呼呼而至,只觉耳畔犹如千万只鬼怪在纠缠,不得清净。

吕宋洋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将它重新放回剑鞘之中,昂首驻足,纵目观望,朝着那灵猿远去的方向,除了苍劲繁茂的古松,再无一物。

凝视良久,忽又想起那个披头散发、肮脏装扮的奇怪人物,方才惊醒,若有所思,施展轻功,继xù

往丛林深处探去。

行了三四里路程,但那丛林似乎永远也没有穷尽一般,目所能及之处,皆是蔽日当空的苍天劲松。

吕宋洋轻功卓绝,虽不如那虬髯老者以及那奇异人物,在江湖草莽英雄之中,但也算得上是一等的高手,在林间自在游走,如鱼得水,好生逍遥。

然而,唯一令他心生苦恼的是目光虽遍览深山老林的绮丽风光,却始终未能寻访到一丝与连环惨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尽管如此,他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五侠镇内的连环凶杀案与这片神mì

的森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一时半刻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却毫不保留的信任自己这一种奇妙的直觉。

在林中奔走,忽觉腹中有饥饿之感,举目望日,骄阳似火,烈焰滚滚,烘烤大地,衣衫尽湿,吕宋洋这才记起现在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见前方有一棵苍翠劲松,正欲上前止步歇息,忽然听得左边松林之中发出“铮”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刀剑撞击而发出的声响,紧接着嗡嗡数声,震声经久未绝。

吕宋洋向来聪明,惊闻此声,心中自然明白林中必有高手争斗,从兵刃磕碰撞击发出的声音的频率的响度可知过招的两人绝非一般的江湖小辈,其内力修为皆在江湖顶尖高手之列,定是江湖之中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大人物。

想到此处,吕宋洋收起思绪,循着那声响,施展轻功,往左边的丛林之中奔去。

飞驰一阵,进得林中,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见两人在临终争斗,一人身着白袍,斑白长髯,一人身穿青衫,戴着面具,皆手持利刃,青芒白刃,泛着寒光。

两人对舞数招,悉为快剑招式,难辨高低,剑花错落,晃得人眼发花。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白袍之人自己认识,正是那位与灵猿为伴的那位虬髯老者,再去看那位身着青衫的人。

见了那人的容貌,吕宋洋心头陡然一震,原来从溃烂结痂的面颊可以辨认似乎那人容貌已毁,奇丑无比,带着面具,不得望见全貌,当吕宋洋的目光碰到青衫人手中的剑,更是惊骇不已。

贯日剑!师父的佩剑!

那人手中拿捏的竟是师父的贴身佩剑,师父向来是剑不离身,为何贯日剑会落入此人手中?

莫非师父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以至于人亡剑失。

此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要杀了那只灵猿?

五侠镇内的连环惨案究竟与他有何联系?对,一定要找他问个究竟。

想到此处,再看之时,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令吕宋洋感到诧异的是青衫人的剑招竟与师门功夫有相似之处,却又更胜一筹,收招出招,张弛有度,毫厘之间,诸多变招,蛮劲之中,暗藏轻巧,招中有招,玄之又玄,比师门的功夫更加诡异多变,精益求精,令对手防不胜防。

两人的武功皆如无底深渊,高深莫测,令从旁观望者震惊之余,顿生望尘莫及之叹。

转瞬之间,两人又对接了十余招,两人御风而行,凌空挥剑,对击了数剑,只听见“叮叮当当”轰鸣不已,震耳欲聋。

忽地“铮”的一声嗡鸣,两人双双落地,稳稳当当,却依旧是胜负未分。

两人目光对视,如烈焰一般,恨不得要将对方吞下一般,白袍老者,目光如鹰,一手抚剑,肃容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为何屡次三番对我的灵猿痛下杀手?”

那戴着面具的青衫人目光一凛,怒喝一声,旋身一掌,击在身旁一方青石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山石碎裂,四散飞激,那方坚硬的山石,竟被他随手一掌,击得粉碎!

碎裂的山石,向山脚下滚去,发出一阵惊雷般的响声,在山谷之中回荡着,令人肉跳心惊。

空手击碎坚硬的山石,肉掌碎磐石,足以见那人的内功之深厚,且不说当今世上有此功力的人寥寥无几,放眼整个江湖能达到肉掌碎石武学之境的人凤毛麟角,希奇罕见。

青衫人目光之中带着略带轻蔑,望了一眼虬髯老者,轻笑一声,沉声道:“在下无名无姓,江湖小辈,不足挂齿。”

他停顿了一下,继xù

说道:“至于那只猿猴,在下另有他用,必杀之。”

虬髯老者冷冷一笑,道:“好掌力!好掌力!”

突然,手腕一反,“呛”的一声,一甩长剑接着道:“欲杀灵猿,谈何容易!哈哈哈,如果我不答yīng

呢?”

那青衫人一听,不由目光尽赤,须发皆张,大喝一声,一弹手中的青芒四射的利剑,凛然道:“挡我者死!”

那声音一出,吕宋洋顿时觉得心头为之一怔,那声音如平地惊雷一般,在空山之中回荡,经久不散。

那虬髯老者丝毫也不示弱,忽见剑光一闪,顷刻之间,他的身形已经掠到了另一方石畔,手腕轻轻一松,“噗”的一声轻响,掌中长剑的剑尖,便已没入山石九寸之深,竟如青竹插入污泥那般轻易!

忽然,他又将长剑猛然抽出,长剑竟然毫末未损,反而磨砺出另一种异样的光彩,璀璨夺目,视之惊魂。

此刻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

两人怒目而视,皆手持利剑,引而不发,屏息凝神,似乎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高手过招都是如此,不能有半点差池,胜负往往就在一招半式之中,片刻都不能松弛。

衣衫飞舞,须发飘丝,他两人的身躯,木然挺立,有如冰冷严峻的石像,无悲无喜,亦无任何表情。

两人依旧死死盯着对方,却在这时,旁侧的丛林之中,蹿出一条黑影,奔跑跳跃,紧接着,一声猿啸传来,三人目光一齐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正是那只负伤的灵猿。

然而,就在这时,青衫人趁机身子前倾,向前平胸刺出一剑,剑尖正中那虬髯老者胸口落去,虬髯老者未曾料到这突发的一招,待到发觉之时,已然晚矣,中剑已经无法避免了,为了化解那一剑的劲力,他只得将身躯后仰,凭借着双腿之力,向后引去,这样一来,化解了部分的力道,左胸依旧中了一剑,渗出了血水。

那只灵猿见虬髯老者负伤,急得“吱吱吱”乱叫,伸出利爪,龇牙咧嘴,朝着青衫遮面人迎面扑去。

而那青衫人将手中长剑一扬,抖落了剑尖上殷红的血珠子,血滴融在沙土之中,很快凝固。然而,他面无惧色,只是将身子往左边一偏,避开灵猿的利爪,继而,将长剑一紧,向灵猿刺去。

此时,那只灵猿已经处于危难之中,却全然不知,它吱吱乱叫,扑向那青衫人。

见此形势,藏身一旁丛林之中的吕宋洋担忧不已,他突然身形一弓,自地面弹起,窜到那青衫遮面人的跟前,左掌下削,右掌横切,双腿连环踢出,一招四式,同时向他头顶、咽喉、膝弯、下腹四处要害击去。

吕宋洋这些招数悉为师父戚长空亲手传授,他学得特别认真,尽习得其精要,他对自己的这些招式甚是自信。

而那青衫人只是退后几步,避开攻势,轻易化解,他似乎无意与吕宋洋争斗,将手中剑一收,左脚轻点地面,施展轻功,衣袂带风,飘摇而去。

吕宋洋心头一惊,霍然转身,目光动处,已只能瞥见那青衫人一点淡淡的背影。

他这一惊之下,当真非同小可,他想到了心中一连串与师父戚长空有关的疑问,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口中暴喝一声,翻身错步,掌势一穿,身随掌走,霎眼见便已掠出三丈。

斜挂在腰间的长剑,“啪”的在他的膝盖处撞击了一下,他右掌拔出剑,左掌摘下剑鞘,脚尖轻点,身形不停,有如轻烟一般随着那淡淡的人影掠去。

他长剑挑起数朵剑花,只听“叮、叮、叮…”数声轻响,出剑去挑拨青衫人手中的贯日剑,其意在于夺下他手中的长剑。

但那青衫人并不理会他,只是与他对接了几剑,轻哼一声,随即又转身飞走。

吕宋洋抓着剑,断喝一声,“站住!”,连忙追了出去。

此时,山风一阵接着一阵,自他耳畔呼啸而过,他只觉得自己掌中长剑,渐渐由冰冷变为炽热。

吕宋洋猛提一口真气,三高两低,倏然几个起落,他与那青衫人的距离更近了,那青衫人也提气运功,又拉开一段距离。

吕宋洋又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突然山风吹来一颗碎石子,打向他的左臂。

山风甚剧,这石子来势也很急,他心里微微一惊,右掌一番,反手抄去,手中剑鞘,跌落在身旁万丈深渊的绝壑之下。

那石子正是那青衫人发出,那碎石子并没有击打吕宋洋身体上的要紧穴道,只是打落了他手中的剑鞘,吕宋洋心中也明白是那青衫人手下留情,只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而那一柄长剑乃是吕宋洋的心爱之物,是他的师父戚长空送给他的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陪伴他已经有十三年之久了。

时间就像一道奇妙的加法,昔日乳臭未干的孩童,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不仅在身体上有了生长,武功上也大有长进,然而,十余年来,他内心对师父的依赖却丝毫未减。

他常将那把剑自比,自己就像剑锋芒毕露,少年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因此总免不了受伤。而把剑鞘比作自己的师父,陪伴在自己的左右,保护自己,提醒他隐藏自己的锋芒,学会收敛。

现在青衫人将剑鞘击落绝壑,只留下一剑,是不是在暗示师徒缘分已尽呢?

吕宋洋想不明白,长剑已失,令他懊恼不已,见那青衫人已经远走,凭借自己的轻功,自己想要追上已经不可能了,他只有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也不知dào

那异种灵猿与那虬髯老者怎么样了。

那青衫人究竟是谁?他为何会对我手下留情?

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他大可以先杀了我与虬髯老者,再杀了那只灵猿,可是他为什么见了我就跑?

他的武学功底出自是师门,难道他是师父?

不,他所示的武功招式,绝对不会是师父。且内力修为,远在师父之上。

难道他是师父另收的弟子?念及同门之情这才未对我痛下杀手。难道…

越想头脑提供的假设就越多,人要去思索一些毫无根据的问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吕宋洋想不明白,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此复杂的问题。

“或许,他们知dào

一些与那青衫人有关的消息。”

远望青衫人消失的方向,吕宋洋长叹了一口气,垂首之际,他猛然想起了虬髯老者与异种灵猿,觉得他们一定知dào

一些有青衫人相关的消息,他似乎很相信自己的推断。

于是,他快步往回走,并希望能得到一些有效的线索。

第14章 深林猿啸

当吕宋洋返回到原处之时,却发xiàn

虬髯老者与异种灵猿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欲四下寻觅,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举目望去,山体西侧栈道上,有一伙人正风风火火的赶上山来。

定睛一看,领头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矮个子,后面跟着一个威猛雄壮的汉子,十余名捕快紧紧的跟在他俩身后。

待几人走近了,见到两个极具标志性的记号,吕宋洋方才辨认出两人的身份。

一块细长的刀疤,是“刀疤脸”石大,一口丑陋的黄牙,是“大黄牙”石天。

吕宋洋欲避开他们,却不料已然被几人发xiàn

,但见那石天拖着肥胖的身子大摇大摆的径直朝着吕宋洋走来,吕宋洋自知自己无法脱身,索性站在原地不动,面上浮起一堆笑意。

石天也乐乐呵呵的走近吕宋洋,显得十分客气,道:“吕少侠,不知你在这野人岭之中是否有何发xiàn

啊?”

吕宋洋轻轻摇头,苦笑道:“石捕头,在下未能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时,石大徐徐走来,插话道:“刚才我们一行人在山脚下行路的时候,隐约之中似乎听见一阵凄惨的猿啸声,不知吕兄是否听见,或是看见?”

吕宋洋暗自忖道:“那异种灵猿与虬髯老者皆已经负伤,如果让石天、石大等人发xiàn

他们的踪迹,岂不会要了他们的的性命,暂且将此时瞒下,等到他们伤愈之后,就算被发xiàn

也性命无虞了。”

想到此处,他依旧摇摇头,道:“在下在山中行走,未曾听到猿啸之声,也不曾见到猿猴,兴许这猿啸之声,是从另一个山头传出。”

听了吕宋洋这话,石天心中甚感不爽,面色顿时一沉,怒道:“我在山下分明听见猿啸之声从这片山林之中传出,你却欺我,莫非你与这山中野猿是一伙的!”

石天一言至此,双眼泛红,两排黄牙,一张一合,像一条丑恶的鳗鱼。

他两道目光钉着吕宋洋,冷冷道:“三日前,我下令封山,你却私自闯入,是不是想凶案破坏现场,销毁证据,依我看,你就是五侠镇内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来人啊!快抓住他!”

石天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中捕快纷纷拔刀便要擒拿住吕宋洋。

时至今日,三日已过,官府五日办案缉拿凶手之限,快至尽头,石天日益焦灼,欲早日结案,是以说出如此一番话。

但吕宋洋并不惊慌,面上讪笑不止,笑声中带这几分讥诮与嘲弄的味道,道:“哈哈哈,笑话,莫非官府就是如此办案的,抓不到凶手,就随便找一两个百姓顶替,什么办案神速,我看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欺名盗世的骗子罢了。”

吕宋洋的话语绵里藏针,看似无意之中皆带针锋相对的意味,石天也不糊涂,自然听得明白,

他面泛铁青,恼羞成怒,怒又生恨,厉声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世上敢如此跟我说话的人,只有一种人,那便是死人。”

石天卷起沾满油污的衣袖,伸出肥大的右掌,“哐啷”一声拔出大刀,断喝一声“看招!”

话音未落,一口笨重的宽刃大刀直向吕宋洋的顶门砍下。

吕宋洋后仰,身体向后引去,避开石天挥向自己的夺命大刀。

大刀贴面扫过,拨起一阵阴风,迫得得吕宋洋退后一步。

谁料那石天一招不中,又发一招,他顺势将大刀往怀里一带,反腕横扫,往吕宋洋的左肩削去,吕宋洋将身一闪,那一口大刀又自带起一阵阴风,贴着吕宋洋的衣襟削去。

石天有连劈带砍,又来了十余下,一番急攻猛打,令吕宋洋连拔剑的闲暇也没有,他左躲右闪,方才避开石天那一口缠身的大刀。

吕宋洋后退几步,挥舞丢失了剑鞘的那一柄长剑,剑尖一颤动,向那石天迎去。

刹那之间,只唰唰数剑,身形纵跃之间,他已然化守为攻。

但见他暴喝一声,长剑剑尖挑起数朵剑花,直逼石天面门劈去。

剑法乃是以巧取胜,以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内家剑法对敌。

吕宋洋这随手一剑,虽平淡无奇,却也将这种内家剑法中的“巧”劲发挥得淋漓尽致!

石天面泛铁青,持刀抵挡,压住剑尖,右臂骨骼一阵“咯咯”直响,那剑的劲力竟然将石天手中的大刀抵住,一刀一剑,一上一下,停在半空。

吕宋洋面色凝重,目**光,脚下轻跨,迈开八步,屹立如桩,右臂斜举,左掌轻托,掌中长剑,有如擎天之柱,抵着石天大刀的下压之势。

大刀宽厚,剑尖仅有一点,大刀之力由下而上,长剑却以下承上,迎拒下压之势,其中难易,自是不言可知,加之右臂先前又被那青衫遮面人以一石击中,仍旧余痛未消,难尽全力。

吕宋洋只觉得剑尖承shòu之力,愈来愈沉,这柄百炼精钢所制的长剑,剑身也起了一种虽是常人目力难见,却是内家高手入目便知的弯曲。

两人僵持良久,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山风阵阵,自耳旁呼啸而过,将漫天乌云吹散开去。

天色渐亮,吕宋洋目光却渐渐模糊,因为他几乎已经耗尽了每一分的真力。

石天目光愈发丑恶,面色愈发铁青,比斗蛮力,吕宋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吕宋洋此时被牵制住纵使有巧劲也施展不出。

随着吕宋洋气力的衰竭,石天的嘴角又开始泛出一丝狰狞的微笑,忽而双眉紧蹙,大喝一声:“还不束手就擒!”

吕宋洋胸膛一挺,大喝道:“只怕未必!”

石天冷冷道:“只怕未必?嘿嘿…我看为时不远了!”

吕宋洋咬紧牙关,不声不响,目光盯着石天手中的大刀,将真力凝于右臂,一施猛力,将大刀拨起。

此时,石天已经铁青的面色,蓦地变得惨白!掌中的大刀微微发颤,力度不觉一弱,体力稍有不支。

吕宋洋猛抽一口长气,长剑一挑,借势挑起三分,口中道:“你虽孔武有力,但功力较浅,我虽气力不如你,但武功却在你之上,此刻我纵然已是强弩之末,但你也是油尽灯枯,无法胜我。”

吕宋洋将长剑回收,右脚踢出,身体凌空腾起,左脚再踢,左足回收,右足又闪电般踢出,连环踢出,几起几落,双足运用自如,将石天逼退至一丈之外。

吕宋洋忽然将剑撤回,石天未曾料到,刀刃上的力量突然被走空,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正当他站稳身子时,等待他的又是吕宋洋的连环踢腿,他应接不暇,惊慌之中,竟摔到在地,颜面扫地。

石天羞愧难当,脸色涨得通红,见石天已经跌倒,吕宋洋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转,全身重心下坠,撤剑收掌,提起纵身,曲腿弯时,身形一缩,退后三尺。

而此时石天也已然从地上爬起,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只觉心头一惊,拧身错步,站稳双脚。

两人一起后退,对面而立,石天双拳紧握,面容铁青,双目之中瞳仁动也不动,眼白竟红如火焰,全身不停的颤抖。

吕宋洋右掌握剑,左掌捏拳,欲再起攻势。

而那石天,紧紧咬着一口令人恶心的黄牙,满脸惊惧之色,目光炯炯,仍然注视着吕宋洋。

此时,山风怒号,他的衣袂飞舞,虽然掩饰了他双腿膝盖的急剧颤抖,却掩饰不了他失血的面色与颤抖的嘴唇!

石天目光一凛,怒斥一声,抬起大刀,吕宋洋淡然一笑,正欲举剑刺去,忽听得耳旁一声高呼:“吕兄,且慢!”

两人各自住手,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一旁的“刀疤脸”石大。

那石大本可以在两人出手之时,就阻止两人比争斗,但他想让石天试一试吕宋洋武功的高低、内功的深浅,方才站立一旁,观看良久,见石天败下阵来,心知两人武功相差甚远,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吕宋洋之功力远胜于石天,久战下去,石天必败无疑,只会更加难堪,他已然知晓吕宋洋底细,方才出言阻止。

只见那石大走到吕宋洋的身边,一手轻拍他的肩膀,一手拨下他手中的剑,赔着一副笑脸,乐乐呵呵地说道:“哎呀!误会,误会!吕兄,此事你怎么能当真呢?我大哥他生性鲁莽,得罪之处,还望兄台多多包涵。”

说完,又用眼神示意堂兄石天放下兵刃,石天极不乐意的将大刀收回,满脸皆是不满之色,“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退回到众捕快之中。

吕宋洋心中暗自想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不能做到多一个朋友,但还是要尽可能的减少敌人的数量,既无深仇大恨,我又何须无故与他结下梁子。”

想到此处,便也露出笑容,对石大说道:“石兄弟,方才是在下失礼,还望石捕头不要记恨,在下在这山林之中确实没有听见猿啸之声,而私自入山,实在是挂念师父,想尽早寻到他老人家,也为五侠镇连环惨案出力,方才出手,意气所致,还望两位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吕宋洋此话已经给足了石天面子,听了此番言语,石天心中的怒火方消,怒容渐舒。

石大微微一笑,又道:“吕兄武功高强,又常怀侠义之心,既然对连环惨案如此在心,何不随我们一起寻找杀人凶手,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吕兄意下如何?”

吕宋洋笑道:“石兄弟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习惯了独来独往,自由自在,恐怕要负了兄弟的一片好心,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失陪了。”

石大见吕宋洋武功了得这才执意要将他留在身边,帮zhù

石天破案。

然而,听了吕宋洋此番言语,他自知吕宋洋就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苍鹰,生性洒脱,向往自由,是不可能留住的,面露遗憾,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为难吕兄,若吕兄追查到线索,还望能够告知在下。”

“这个自然!告辞!”吕宋洋应道。

话音未了,便已然抓起失了鞘的长剑,乘奔御风,踏风而去。

密林之中,便之留下石天、石大一行人在山中寻找,几人在林中找了半天,未曾探到半点讯息。

直至天暮,山风吹林,闻见林中怪异鸣响,念及食人野猿之往事,心生恐惧,方才仓惶奔下山去。

第15章 贯日惊虹

吕宋洋从野人岭退下之后,便只身一人回到了栖身的来福客栈。

在山中奔行半日,已是大汗淋漓,一身的汗臭味,浑身皆不自在,忙呼来客栈伙计,烧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顿时觉得精神抖擞。

此时,已近黄昏。

月牙儿娇羞的露出了一点,孤星点缀,晚风劲吹,树叶颤动不止,树影婆娑,投下无边的阴影。

那是一幅略显凄惨的画面,颇具带入感,很容易将人引入画面的伤感之中。

夜,注定不平凡的夜!

人,注定难入眠的人!

吕宋洋坐在床上,顿觉百骸俱松,垂首之际,猛然想起白天在野人岭所闻所见,太多的疑问困扰着自己。

野人岭,虬髯客、食人猿、青衫人、贯日剑……

疑点重重,迷雾团团,使他如坠云雾之中,而那些疑团,便好似片片重云,团团浓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那一方放在床头的利剑,又念及跌落绝壑之中的剑鞘,心中不免生出少些的悲凉意味。

吕宋洋在五侠镇内耽搁已经有一月之久了,对于师父的踪迹,依旧不曾打探到有效的消息,唯一的线索就是青衫人手中那一柄贯日剑,那是师父行走江湖贴身的物件,但此时它像一个谜一样,困扰着吕宋洋。

吕宋洋抓起床头那一方三尺长剑,放入掌中抚玩,凝视着长剑。

此时轩窗半掩,银白色的月光,射入屋内,地上冰凉似水。

长剑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芒,熠熠生辉,令人目眩。

吕宋洋睹物思人,不禁悲从中来,思绪万千,整个人被拉入这样一个场景。

“师父,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有没有准bèi

什么礼物给我呀?”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孩拉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的衣角,一边撒娇,一边说道。

原来那汉子与那孩子是师徒关系,只见那汉子面色凝重,神情冷峻,大声呵斥道:“要什么礼物,还不快去练剑!”

那小孩神情沮丧,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不说,眼角竟然噙着点点泪花。

那孩童黯然落泪,那汉子却铁石心肠,视而不见,将一方长约三尺的长剑扔到那小孩手中,厉声道:“把昨日所学的所有剑招给我练一遍!”

小孩擦干眼角的泪水,一把接住那汉子扔向自己的长剑,一招不差的将所学剑招使了一遍,动作熟练,剑法纯熟,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掌中使出,确实可贵,那汉子视之,但微颔之,面上并没有显露过多喜色。

汉子离去,只留下那小孩一人坐在庭院里,小孩独自伤心,心中想道:“师父他竟然忘记了我的生日!”

想到这儿,那小孩眼角不禁落下了几滴伤心的泪水。

却在这时,他忽觉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肩膀,他扭过头一看,那人竟是自己师父。

只见他的手中捧着一方宝剑,含笑吟吟,温柔的对自己说道:“傻孩子,师父怎么会忘记你的生日呢?你看,这方宝剑是师父在一个地方恶霸手中取得,现在师父将它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

那孩子接过宝剑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习武之人,喜获宝剑,自是欣喜万分。

那孩子将宝剑捧在掌心,细眼一看,正是师父扔给自己的那柄三尺宝剑,他见这一柄剑与师父的那一柄“贯日剑”,形式、大小,甚至锋芒全都完全一致。

在那剑柄之上,用金线缕成“惊虹”两字,因此,他便称之为“惊虹剑”。

他的目光落在剑身上,对于剑的来历,心中疑惑不解。

没有人知dào

,这一柄绝世宝剑,是先有了剑,还是先有了名。

他拉着那汉子问道:“师父!师父,这一柄剑您是如何取得的呀?”

那汉子故作神mì

,微微一顿,笑道:“这里面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呢?”

小孩子天性好奇,哪里经得起这般引诱,急忙追问道:“师父,你快给我讲讲,讲讲你是如何得到这把宝剑的。”

原来那孩子正是吕宋洋,而那个汉子正是他的师父戚长空。

念及此处,吕宋洋不禁愈发伤感,浮现联翩,他的思绪继xù

深陷在在记忆里,他朦胧的记起师父给他讲过惊虹剑的由来。

十五年前的一日,戚长空受约前往嵩山少室山参加少林寺的武友会,在路上转了几个弯之后,才猛然发觉自己迷了路,找不到自己寄居的那一间客栈了。

正当走到街的尽头时,一只黑毛茸茸的粗手,忽然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

大街上,人群拥挤,他不能躲闪腾挪,所以未能避开对方的手掌,只得让他拍了一下。

戚长空大惊之下,侧脸一看,见是一个穿着短打的粗汉。

戚长空一惊,不知为何眼前这位粗汉为何会无故拍打他一下,只见那个汉子散着衣襟,目光凛然,目光往他腰间宝剑瞥了一眼,神色微变,沙哑着喉咙道:“英雄,我们当家的请你去一趟。”

一听此话,戚长空更觉得奇怪,他初到此地,一人不识,怎会有人前来请他,惊愕不已,问道:“什么事?”

那个沙哑喉咙的粗汉好像很不耐烦,冷冷道:“等你到了那里,就自然知dào

了。”

戚长空想了想,他觉得以自己的武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便跟在那粗汉的身后。

那个粗汉领着他一路往右转,绕了几个弯,穿街过巷,转入一条宽巷之中。

那粗汉脚步矫健,像是也有武功底子,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黑漆的大门,铜做的把手,擦得雪亮,门半掩半开着。

门口本来聚着一帮闲汉,其中一人朝着戚长空与那粗汉走了过来,对着沙哑喉咙汉子笑道:“呵!到底老杨头真有本事,居然找到了,这一回领了不少的赏钱,可得请兄弟们喝花酒才对啊!”

那个沙哑喉咙的粗汉,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好说,好说!当家的若真的赏下银子,今夜我们就去快活楼好好乐一乐。”

戚长空听了这些粗汉所讲的话,心里更是莫名其妙。

然而他也只得忍受着,因为想要知dào

结果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他希望知dào

到底为了什么,他们口中的当家的又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个叫做“老杨头”的带着戚长空昂首阔步踱进门去,戚长空见着院子里,也聚集着十余个威武雄壮的彪形大汉,见了“老杨头”也说着同样无聊的废话。

“老杨头”找了一个青年小厮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交代一番之后,那小厮撒腿跑了进去。

过了良久,里面走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却妖里妖气的年轻后生,见了“老杨头”阴阳怪气道:“呵,老杨头真有你的,头儿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找到,你却轻易便寻着了,头儿正在里面夸奖你呢,等会儿在帐房去领十两银子喝酒去,这个人就交给我吧。”

那“老杨头”笑哈哈的作了个长揖,说道:“二爷,您好,当家的那里还得仰仗您多多照顾,今晚在快活楼小人请二爷喝酒,还请二爷赏个脸,务请光临。”

那个“二爷”咯咯笑着,又自点了点头,说道:“好说好说,一定一定。”他猛然间又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继xù

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呀?”

“老杨头”巴结的笑着,尽显奴颜婢膝丑陋之态,道:“我曾见过当家的与银库里银两一起丢失的那一把剑,与他身上的佩剑一模一样,而且我见他在大街上走路慌慌张张,就知dào

准是他了,果然这小子做贼心虚,就跟着来了。”

戚长空越听越糊涂,心想:“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尽叫我碰见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遇见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个“二爷”却笑了笑,拄着戚长空的膀子,怪里怪气的说道:“兄弟,你胆子真可不小啊!当家的银两你也敢碰,不过,没事,我欣赏的就是像你这种敢作敢当的汉子,等一下头子真的要怎样对付你,不要害pà

,有我呢,只要以后兄弟你不要忘记了哥哥的好处就行了。”

戚长空见此人说话妖里妖气像个女人,心里甚是反感,也不愿意多说话,暗想等见了这什么“头子”再说吧,便随着他走进了大厅。

那“二爷”走近大厅之后,并不停留,带着戚长空七转八转,走到一处极其精致的客厅之中,隔着门轻轻的叫了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道:“带他进来!”

戚长空一听此人说话,就知dào

此人有些武功根基,跟着那“二爷”走进客厅,只见一个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正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走动。

那汉子见戚长空走了进来,眼睛里突现煞气,从头到脚打量了戚长空几眼,又狠狠地盯住戚长空手中的长剑。

戚长空也面无惧色的看着那汉子,丝毫也不怯弱。

那汉子似乎非常生气,脸上的青筋都根根显露了出来愤nù

的冷笑道:“朋友真是个角色,竟敢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

戚长空像是丈二的和尚,如坠云雾之中,他觉得有些好笑,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和当家的素昧平生,又何曾装过什么神?弄过什么鬼?得罪过当家的?”

那汉子听了此话,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阁下今日有胆进得我家宅院,想必是有备而来,阁下有胆子行窃,却没有胆子承认,这算哪路子英雄好汉!”

戚长空听了,倒真是大吃一惊,心想:“这玩笑倒真的开得有点大了,想我‘长空一剑’行走江湖素来光明磊落,又岂会干出偷窃之事,看来这其中必有误会,必须解释清楚,不然日后,传散开去,我还怎么在江湖之中立足。”

他暗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竟没有回答那汉子的问话,那汉子却以为他默认了,说道:“看你文质彬彬,不似穷凶极恶之人,想不到你竟是徒有其表,今日你若交出财物与宝剑,磕头认错,这事也就算了,不然的话,我定要好好的教xùn

你一下。”

他浓眉一竖,呼来身边小弟,道:“老二,速去取我的那兵器来,人家既然痛痛快快的来了,我们也理应痛痛快快的送他回去才对。”

“是……”

那“老二”领了命令,匆匆奔出屋外。

戚长空心知此事愈演愈烈,似乎已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明白,忙连声说道:“当家的想必是误会了,有话慢慢说,我……”

他正说至此处,忽一眼望见那“二爷”拿来的剑,剑身特长,长及三尺,形式奇方,样式古朴,与自己手中的“贯日剑”简直一模一样。

大惊之下,他只得将欲说之言咽回腹中。

戚长空想道:“恩师曾提及一个秘密与江湖绝尘双剑有关,相传一代奇侠李积圣曾铸双剑,一柄名唤贯日剑,流入江湖,为师父所得,现已传我;而另一柄名为‘惊虹’,不知所踪,二十年前曾重现江湖,之后,却一直杳无音讯,传言双剑之中藏有一个秘密,鲜为人知,莫非这一柄剑就是另一把宝刃。”

他脑中所想之事,尽是有关绝尘双剑之事,却把眼前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那汉子见他如此傲慢,以为他目中无人,怒喝一声,随手拔出长剑,朝着戚长空当头劈下。

戚长空这才一惊,心思放回到眼前的争斗之中。

那汉子虽然武功不弱,但怎能劈得着戚长空这等江湖好手,他稍一侧身,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这看似凌厉的一剑。

那汉子一剑走空,喝道:“好,朋友竟然也是个练家子,这事我早该料到。”

话音落处,又起一剑,长剑往回一带,剑尾竟有寒芒暴出,横起一剑,向戚长空腰际斩去。

戚长空一见那剑尾带着寒芒,自知那是一柄宝剑,又见这汉子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便要夺人性命,在家中随便杀人,想必平日里也是一个横行乡里的土豪恶霸,盛怒之下,断喝一声,左脚往前猛迈出一步,那一剑便刺空了。

戚长空并指如钩,在那汉子剑势已到尾声的时候,突然用食中两指,夹着剑身,只觉得入手如冰,确实是一把宝剑。

那汉子大吃一惊,高大的身躯,往下一坐,想从戚长空的手中夺回此剑。

戚长空冷笑一声,左掌斜斜的削出,那汉子忙藏头缩尾,想要避开此招,戚长空并出两指,化掌为指,急点住他的“天池穴”。

而那“二爷”见戚长空一出手便将头子制住,脚底抹油,正欲逃窜出去讨救兵,戚长空起身如风,横越过去,用剑在他头顶轻轻一拍,那“二爷”竟“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戚长空将剑拿在手中,忽觉手中的两把剑,一轻一重,自己的贯日剑略重。

他迟疑片刻,又奔至那汉子身侧,轻轻用手拍开他穴道,朗声道:“喂,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么拔剑便要杀我?”

那汉子说道:“前几日我银库失窃,丢失了不少的银两,我随身所用的一柄剑也不见了,手下兄弟,见你腰间所挂之物,与遗失的宝剑一模一样,这才认定你就是那行窃之人。”

听了这话,戚长空这才明白过来,他将自己夺下的一柄长剑与自己贴身的佩剑贯日剑一齐交到那汉子手中,道:“当家的不妨看看这两把剑。”

那汉子接过两柄长剑“咦”了一声,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呼人取来的长剑,正是自己遗失的那口宝剑,他顿时觉得奇怪,又呼来那取剑之人“老二”,问道:“这一柄剑你是于何处取得?”

只听那“老二”低声答道:“当家的这是小人在您的房间里顺手随便取来的。”

那汉子心头一惊,喃喃低语道:“怪了,这剑明明随着银库里的钱财一起丢失了,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戚长空听了,低头想了想,对那汉子说道:“当家的,或许这剑是叫您府上的人拿去用了,您何不问一下他们,说不定还能呢个找着这银两的下落呢?”

那汉子本就是莽汉一条,没什么头脑,一听戚长空如此一说,觉得有些道理,便对底下的弟兄说道:“快去把所有的人走召集到院子里来!”

旁边一人得到命令,正欲走出门去,却被戚长空出言制止了,道:“当家的,此时大可不必如此,能进入您的房间的想必都是您身边至亲至近的人,你只消将他们招来问问便行了,对了,还有打理账务的账房先生。”

那汉子一听,觉得甚在理,便对身边的人,喝道:“快去将姨太太们叫来,还有账房李先生,还不快去!”

不大一会儿,那人领来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令戚长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最打眼的是站在末处的一个精瘦的汉子,一看便知,是那一个精明的账房先生。

那当家的把手中的那一柄剑扔在众人面前,说道:“是谁拿了这把剑放在我的房中,莫非你们是想谋杀了我?库房的银两又是谁人所拿?”

话音刚落,他扫视了一下人群,见众人皆一脸惊恐,默不作声,那大汉面色凝重,继xù

说道:“今日若找不到这个人,你们休要活路!”

众人一听心中害pà

不已,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的妇女,双腿发颤,战战噤噤,显得十分的不安,那当家的见状,大声道:“小翠,你出来!你不是你做的?”

那胖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讨饶道:“当家的,你饶过我吧,那宝剑的确是我所取,那日家父病重,继xù

银两救急,我向当家的说明,可是遭到了拒绝,这才想起取用银库里面的银两,无意之间,却将这一柄宝剑取出,这才将它放在你的房间里。”

听了这话,想起自己对戚长空的一番作为,那当家的又羞又愧,低下头去,忽又叹道:“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们都散了吧。”

戚长空知dào

这种莽汉直肠直肚,心中没有花花肠子,什么都不会拐弯,便笑道:“我老实告sù

你,我姓戚,叫戚长空,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你看我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那汉子本也是江湖中人,而且家中来往的多是些行走江湖的好汉,“长空一剑”戚长空的名号传遍江湖,江湖中人又岂会不曾听说过?

他一听眼前之人竟是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长空一剑”戚长空,急色说道:“小人有眼无珠,实在没有想到阁下竟是戚大侠,实在该死,冒犯之处,还请大侠多多包涵。”

他微一停顿,又破口骂道:“老杨头那乌龟王八蛋,做事不长眼睛,我非得好好教xùn

他一下不可!”

戚长空笑道:“没事,当家的休要归罪老杨头,天下之人,谁能不犯一些错误呢?”

他望了一眼,被扔在地面上的剑,弯腰捡起,捏在手中,暗自一笑,继xù

说道:“至于这些误会,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害得我险些挨了一剑,日后传出江湖,我还要怎么在江湖之中行走呢?你应该补偿一番才是,你说该不该呢?”

那当家的连忙答道:“该,该,戚大侠说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小人一切照办。”

戚长空抚弄着手中的剑,沉默不语,心中想道:“此剑虽非‘贯日剑’,但必定与贯日剑有着莫大的关系,且与恩师所说的什么秘密有无关系,尚未可知,这莽汉并非识宝之人,何不先获得此剑,日后加以研究,想必定能挖掘出这背后的秘密。”

但他究竟不是强取豪夺之徒,他转念又想到这神兵利器,定也是人家心爱之物,就算是自己恃强凌弱取得此剑,也不是侠义之人应做之事。

他沉吟良久,那欲向人家索剑的话语,始终说不出口。

那当家的却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他见戚长空目光停留在剑上,心知他必是对对手中宝剑爱不释手,忙抢着说道:“戚大侠若是喜欢这柄剑,小人就将它送给大侠,宝剑赠英雄,像我这样的,还真不配这把剑。”

听了此话,正中下怀,戚长空不禁大喜,说道:“那就谢谢当家的了。”

转念又问道:“这把剑你是如何得来的,若是你的家传之物,那我倒不好意思夺人所爱了。”

那当家的摇摇头道:“这哪里是我的家传之宝,那天我手下的弟兄到瀛洲去买一批旧兵器,这柄剑就是在那些兵器里被一齐买来了,我看着它还锋利可用,便自己留下来用了。”

他笑了一笑,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摆在那里做做样子,倒还真没怎么用过。”

戚长空大喜道:“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把剑,我就收下了。”

他将宝剑放回鞘中,又道:“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这里既然没事,那我就告辞了。”

那戚长空走到街上,得到了这柄名叫“惊虹”的宝剑,心里甚是高兴,连脚步都轻快了些,他暗笑道:“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此后,戚长空仰仗着这一对宝刃,在嵩山少室山武友会中占尽风头。

返回之后,恰逢吕宋洋五岁生日,便将惊虹剑作为礼物送给了吕宋洋,师徒两人,捏着贯日惊虹双剑好好研究了一番,却始终未能参透其中的秘密。

此时,夜色朦胧,睹物思人,陈年旧事,皆已随风飘逝,只是诸多感概,不由得让吕宋洋心中的伤感进一步加深,敛起思绪,回到当前,又一阵夜风吹来,更觉严寒。

“明天去买一把剑鞘吧。”吕宋洋如此想道,没有必要以锋芒示人。

夜,更深。

风,更急。

那一柄剑,在月色的照耀下,寒气逼人,愈发阴森可怖。

到了两更天的时候,夜空中竟然纷纷扬扬的下起雨来,像是离人的眼泪。

然而,当三更鼓起的时候,吕宋洋实在是太累了,他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风平浪静,俨然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16章 永乐凄空

雨后初霁,分外的凉。

天空中蒙上了一片深邃的湛蓝色,又颇带着忧郁的色彩,在冰凉的清晨,让人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伤。

日光如银,照得青石街似铺上了一层冰雪。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流过一缕清淡的花香,令人痴醉。

枝头两只多嘴的鸟叽叽喳喳的闹腾着,倒是给画面增添了几分活泼的趣味。

一早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捧着一把雪亮的宝剑,在镇上走动,会招致许多异样的眼光,这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吕宋洋想了一个办法,他将丢失了剑鞘的惊虹剑用黑布包住剑刃之后,绑在背上,踱出了客栈。

因为时间尚早,街上还笼罩着一片晨雾,有早起的人家的炊火的味道传来,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敲打着什么。

吕宋洋扶了扶背上的宝剑,循着叮当声,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信步走着,不一会儿,走到一个破烂不堪的门店前停下来了脚步。

叮当击打之声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门前挂着一个旧色的布幌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铁”字,大约是个打铁铺子。

吕宋洋掀开门帘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壮汉正在敲打着一块烧红的生铁,已成粗略的剑形。

火箱旁蹲着一个苍发老人,正在呼呼的拉着,十分卖力。

皱纹爬上了他的额头,那是岁月刻画的道道痕迹。

吕宋洋走到那老人身边,低下头问道:“老人家,你这有剑鞘卖吗?”

那老人依旧低头拉着风箱,似乎没有听见,大概是耳朵不太好使。

“老人家,你这儿有剑鞘卖吗?我需yào

一把剑鞘。”

吕宋洋提高了嗓门,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就像远山一只飞鸟,呀呀,叫了两声。

那老者良久才回过神来,停下手头的活,缓缓起身,道:“哦,你是想买剑鞘啊,有,有,小伙子,你随我来吧。”

说完,便领着吕宋洋往一旁的柜台走去。

吕宋洋跟随那老人来到柜台之上,目光落处,摆满了许许多多,长短不一,样式各异的铁器,有奇门武器,流星锤、狼牙棒、开山斧、铁棒、大刀、双剑等,也有耕种农具,锄头、铁犁、火钳、钉耙等。

他的目光在货架之上游走,惊叹不已,他不曾想到如此残败破落的打铁铺中竟然隐藏有如此技艺高超的打铁手艺。

看来任何一个行业都是不容小觑的,就如江湖中的人一样,永远也不可低估轻视别人,因为每个人都不是你看他时的样子,还有许多肉眼不易察觉的层面,狭隘的偏见会影响一个人的认知、判断以及他看待事物的眼光。

那老人目光触到吕宋洋一脸的惊奇,面目之上,颇带些得yì

之色,笑道:“小伙子,你要买剑鞘,不知你使用的剑尺寸大小?”

吕宋洋愣了半天,听了此话,方才回过神来,他从背上解下宝剑,看了看,道:“三尺细刃长剑。”

话音一落,将包裹解开,亮出一剑,示与老人,老人目光一瞥剑身,又将目光抬起,指着左边的货架,笑道:“小店剑鞘皆陈列在此处,小兄弟可自行挑选,若找到合适的,到柜台结账即可带走。”

听罢此话,吕宋洋的目光投向那左边的货架,见其上果然陈列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剑鞘,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他的目光在其中游走,对其锻铁淬火的手艺更是啧啧称奇。

见吕宋洋看得出神,那老人一声不吭的走开了,只留下吕宋洋一人在其中搜寻着,他的目光忽然被角落里一把泛着奇异的绿色光芒的剑鞘所吸引住了。

吕宋洋走上前去,抓起那剑鞘放在掌中抚赏,他又取出自己的惊虹剑,插入鞘中,竟然吻合得天衣无缝,似乎那剑鞘专门就是为惊虹剑而锻造的。

世间没有完全得体的两个人,却有完美结合的剑与剑鞘、剑与剑法,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

吕宋洋将剑连同剑鞘抓在手中,仔细端详,那剑鞘顶部镶着一颗猫眼大小的绿宝石,那绿色的光芒正是由着绿宝石发出。

吕宋洋将它翻转一面,眼前所见,更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那剑鞘之上,竟然有金丝缕成“惊虹”两字,与那柄贯日剑之上所缕之字一模一样。

吕宋洋心中诧异不已,暗自想道:“莫非这才是真zhèng

的惊虹剑的剑鞘,这就意味着坠入绝壑之中的那一把是假的。

这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隐喻呢?莫非师父也有真假之分?

师父究竟去了何方?这贯日惊虹两把宝剑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唉,这世道之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善善恶恶,是是非非,又有几人能够真zhèng

明辨,我也只不过是那芸芸众生之中凡夫俗子罢了。”

吕宋洋呆立在原地,双手捧着剑鞘,剑插在鞘中,望之出神,心神似乎早已飞奔到遥远的地方。

却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那声音虽然苍老,却刚劲有力,每一字句,似乎都可以深入人心。

“小伙子真的好眼力,这把剑鞘与众不同,但它并非老夫所造。”

吕宋洋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那位老人,又听闻剑鞘并非出自此处,心中好奇,忙问道:“那么请问老伯,可曾知dào

这剑鞘的来历?”

那老人摇摇头,面上平静如水,如老僧入定,忽又面色微变,似乎陷入回忆,回忆有些苦淡。

“我也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它便已经在这里了,我好像记得是我从一个死人手中捡来的。”

吕宋洋听到此话,双目泛光,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老人微微一顿,扫视了吕宋洋一眼,接着又道:“当时我还年轻,刚从师父手中接管这间打铁铺,可是那个年月,炼铁所用的材料极其缺乏,打不出像样的铁器,大家都要饿肚子,饥饿意味着死亡,所以大家都很恐慌。”

“眼见着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悄悄的告sù

我,不远处一个山上每到三更天的时候,便会有一批武林人士在林中决斗,死者便暴尸荒野,他们死后刀剑兵刃,自然没有人处理,我便与那位朋友每天五更天的时候便偷偷上山,捡来他们手中的兵器,作为打造铁器的材料,这样我们的打铁铺,终于熬过了那一段艰难的岁月。

“然而,承蒙死人的恩惠,我们也会将他们的尸体掩埋掉,以免他们的尸身为野兽所食,这样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如此一来,虽然冒着生命危险,但始终平安无事,但是,有一次我的那位朋友因为肚子不舒服,没有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战战兢兢的来到山上看见一伙人正在追杀一个人。”

老人讲到此处,面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悲悯之中,似乎有些哀伤。

他吞了一口唾沫,又道:“此时已近五更,可是那一伙人依旧没有散去,那人已经身受重伤,鲜血直流,众人似乎想要置于那人死地,那人一路溃逃,众人穷追不舍,他们的意图似乎是在那人手中的一把宝剑,那人负伤逃窜之时,经过我的身旁,我悄悄的将那人拉入自己身旁的草堆里。”

“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他把手中的剑交到我的手中,示意我快跑。”

“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我面前死去,猛然想起,说书先生,讲过调虎离山之计,心中一动,将那人剑鞘摘下,提着它,一路狂奔,将众人引开,幸亏我对这一带的山路十分熟悉,这才得以逃脱了。”

老人一言至此,面上之色,渐渐明亮,似乎在讲述一件伟大的事情,低落的心情,亦随之飞扬起来。

“可是当我回到那人身边的时候,却发xiàn

那人已经能够没有了踪影,那一柄长剑也不知去向,山间对豺狼虎豹出没,那人九死一生,想必也已经身亡,我便提着剑鞘回到了店铺。”

飞扬的结局,终究是落入尘埃之中,老人的眼眸又变得黯淡。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在谈及生死的时候,眼神不黯淡,心情不低落。

“当时,我觉得这剑鞘没有什么用,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便将它扔在众剑之中,而且,我也不知dào

那人的后况如何,我是不能毁坏一个生死未卜的人东西的,所以,这剑鞘保存至今,几十年来,竟也相安无事。”

听完老者的一番讲叙,吕宋洋喟然叹道:“想不到这其中竟有如此曲折的一段故事,老人家,这剑鞘我要了,多少钱,您请开个价吧。”

那老人见吕宋洋执意要买下剑鞘,说道:“既然,小兄弟于众剑鞘之中偏偏选中了它,想必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就五两银子吧。”

吕宋洋从衣怀之中取出五两银子交到那老人的手中,欣然道:“老人家,多谢,在下先告辞了。”

那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客官慢走,那老夫就不送了。”

踱出打铁铺之后,吕宋洋将宝剑拿在手里,曲折变幻的缘分,竟然让自己意wài

的找到了惊虹剑的剑鞘。

此刻他的心里十分高兴,尽管他不知dào

之后的故事是怎样的,那柄惊虹剑为何会与一批旧兵器放在一起,又被一个土豪所购,但现在它们终于有合在了一起,他坚信自己与师父也会是这样的,重新欢聚。

想到此处,他的脚底下就轻快了不少,似乎稍一用劲,自己便能够腾云驾雾一般。

他昂首在青石街上走着,听见一合伙人议论纷纷,似乎是赶着去前方看热闹。

只听人群其中一人高声道:“听说石捕头抓住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我们快去看看吧。”

人随音去,一伙人一窝蜂的向前方涌去。

吕宋洋站在一旁听说石天抓住了凶犯,心中好奇,便快步向前方走去,想一探究竟。

吕宋洋走向前一看,见前方围了一群人,都一些布衣百姓,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正指手画脚的议论着,吕宋洋一眼瞥见掉在地上的一柄剑,心头大惊,剑,熟悉的剑!贯日剑,师傅的剑!

吕宋洋拨开人群,冲进人群中一看,一人负伤捂着胸口,嘴角淌着一丝乌血,似有中毒的迹象。

那人覆身的依旧是一袭破烂的青衫,面具遮面,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发,不能见其相貌,吕宋洋却识得那人,正是那日在野人岭所见的那个神mì

的青衫人。

只见石天狞笑一声,冷冷道:“我总算找到你了,要不是我下令让所有年轻女子衣服上都涂上奇毒,恐怕我很难找到了你。你就是隐藏在五侠镇内连环杀人案的幕后凶手,现在你中了百花毒,还不束手就擒,若如放下兵器,或许还能多活几天,不然的话,等到毒性一发作,你便必死无疑。”

他一言至此,面上的笑容变得恶毒,恨恨道:“不过你也可以反抗,但你罪恶滔天,早晚都是一死。”

他面露凶光,望了一眼那青衫人,只见那青衫人也目光如鹰,虽身中剧毒,却依旧傲气凛然,见青衫人此般模样,石天喝道:“让我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话音未落,石天便伸出一只肥大手掌,便要去揭青衫人面上遮盖的面具。

只听那青衫人轻啸一声,身形自地面弹起,倏忽出掌,往那石大后背轻轻一拍,便将石天一掌拍翻在地。

忽又猛提一口气,轻啸一声,弓身向左侧一偏,右脚一点地面,倒纵出去,抓起掉在地面贯日剑,猛一驻足,左脚跺地,飘然而去。

须臾之间,那青衫人便已经如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层林之中,虽身中剧毒,却依旧身影如魅,足以见那青衫人轻功之高。

见青衫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石天挣扎着翻身爬起,又恼又气,胸口怒火上冲,面皮涨红,没好气地对手底下的捕快喝道:“追!快追!”

众捕快领了命令之后,便顺着那青衫人消失的方向快速奔去,那石捕头由于身体肥胖,动作笨拙,跟在众人身后,就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青虫。

吕宋洋也紧跟了出去,他紧随这那青衫人来到一片松林之中,转眼间,又不见了青衫人的踪迹,他的目光在群松之中搜寻,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正欲往回走时,却听见一阵刀剑磕碰声,嗡嗡作响,似乎就是在不远处传来一样。

吕宋洋循着声音而去,果然,见两个人正在持剑比斗,目光落处,竟是那青衫人与虬髯汉。

两人皆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对方,双刃之间,杀机暗涌。

只见那虬髯汉将手中长剑一扬,高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三番五次要杀异种灵猿?”

那青衫人笑道:“嘿嘿,我要杀灵猿取心,你却屡次坏我好事,今日一并与你清算。”

那虬髯汉也哈哈笑道:“想要杀我,好啊,项上人头在此,有本事你来取便罢。”

话音未落,便将手中长剑微挥,闪电般点向青衫人后颈之下的天柱穴。

青衫人见势,心下一骇,连忙拧身撒手,幸好那他眼疾手快,这才避开这极其诡异的一剑,否则稍有差池,这一剑便可致杀身之祸。

青衫人也不示弱,已然避开对方攻势,猛然侧出一剑,剑风飕然,顺势而落,虬髯汉连忙足跟半旋,回肘拧腰,绕开剑势。

但见一道碧光,自他胁下穿过,再偏三分,便要触及他身上的白袍,他惊怒之下,定了定神,却依旧赞道:“好剑法!”

两人倏地各自分开,屹立在风中,面无表情,与苍松无异。

此时,浓云狂风之下,绝岭孤脊之上,两条衣袂飞舞的人影,木立如死,怒目而视,这景象正是充满了阴森恐怖之意!

两人对视,僵立住不动,而那青衫人似乎体力不支,也许是由于身中百花毒之故,额上汗珠,涔涔而落,面上神色,阵青阵白,口中喃喃道:“你……你是……虬髯怪客……曲永乐…”语声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此刻,山风吹动松涛,阵阵呼啸作响,而如翻腾的江海,又似奔涌的江湖。

那虬髯汉笑道:“正是,想不到老夫隐居在这野人岭之中十余年之久,江湖之中竟然还有认识老夫的人。只是老夫不再江湖已久,不知阁下名姓,还望告知。”

原来那人正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虬髯怪客,一次,他在山中行走,救下一只神猿,自此他便与猿为伴,他将那之猿猴,取名“人友”,自称“猿友”,人猿双雄,纵横江湖二十余年。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对于江湖争斗,他早已心生厌倦,决意退隐江湖。

十几年前他因为听闻这山中有食人野猿,心中好奇,携猿便闯入山林中,不料却在这里发xiàn

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择良木洞穴而栖,与猿猴野鹿为友,世人皆因此处有恶猿伤人,不敢冒犯,他也自得清静,便在野人岭过上了隐居山林的悠闲日子。

此后江湖之中,再无他的任何消息传出,有人说他被仇人所杀,有人说他患病而死,莫衷一是。

江湖之中对他的猜测提供了千百万种,却不曾想到他竟然隐居至此。

那青衫人仰天大笑三声,忽又目光凝重,盯着虬髯怪客曲永乐,说道:“曲兄真是好记性,难道你不认识这柄长剑与这套剑法了吗?”

话音未了,便将手中长剑一紧,耗尽全身气力,纵身一跃,腾跃而起,捉一柄利剑,凌空刺去,曲永乐心中大惊,脸泛铁青,忽又一阵煞白,颤声道:“长…长空一剑!”

话音未落,那一柄长剑便朝自己胸口刺来,曲永乐惊慌之中,目光冰凉,面色铁青,手掌紧握剑柄,突地暴喝一声:“杀!”反手一剑,向青衫人心口刺去!

那青衫人失魂落魂地望着远方,他急出杀招,对方这一剑刺来,他竟然不知闪避全如未见,嘴唇动了两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只说出了“你…我…”两字。

曲永乐盛怒之下刺出的一剑,已将他咽喉之下,左肋之上的要害之处刺穿,鲜血泉涌,激射而出,刹那之间,便已将他惨碧的长衫,染红一片。

鲜红加上惨碧,青衫变为丑恶的深紫,青衫人牙关一紧,口中惨嗥一声,翻手反抓住长剑锋刃,自骨节间拔出,身形摇了两摇,指缝间鲜血滴滴落下,目中光芒尽失,黯然望了曲永乐一眼,喉结上下动了两动,断续着嘶声说道:“我……剑……贯……贯日剑……”

那语声嘶哑、悲切、沉痛而又满含怨毒之意。

即便是三峡猿啼,杜鹃哀鸣,亦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曲永乐的嗜血的剑依旧平放在风中,风吹动着他的惨白的衣衫,呼呼作响。

此时他面容苍白,全无血色,与白袍一色,身形僵木,全不动弹,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青衫人。

只见那青衫人语气渐渐衰微,双睛却渐渐突出,眼珠渐灰渐白,眼白却渐红渐紫,最后望了曲永乐一眼,手掌渐松,嘴唇一张,身躯微微向左转了半圈,噗地,倒在地上!

接着,又是“噗”地一声,曲永乐手掌一软,手中长剑落下,他左胸也受了一剑,却只是伤了皮肉,并不致命,那剑招未尽全力,似乎是那青衫人手下留情。

他失神地望着地上的尸身,又失神地望着地上的长剑。

最后一滴鲜血,自剑尖滴落,随着剑“当啷”一声响,一齐落下。

一旁的吕宋洋听到“长空一剑”四个字的时候,心中恍然大悟,全身一阵颤栗,正欲出手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青衫人如崩塌的山体一般倒在了地上。

吕宋洋向前跨了一步,忽地望了望那虬髯老者,又倏地退到那青衫人的身旁,摘下了他的面具,吓了一跳。

那青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恩师戚长空,只是他的容貌尽毁,若不是与他特别亲近、熟悉他的味道的人是难以辨认出他的身份的。

吕宋洋用力的摇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戚长空,手中扶着师父遗落在地上的贯日剑,双目之中不禁留下几滴伤心的泪水来。

“师父!你怎么啦?”

“你醒醒啊,醒醒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洋儿啊!”

“……”

吕宋洋的脸色变成惨碧色,又变得煞白,他出手如风,又顺手点了戚长空心脉四周的八处穴道。

又忙从衣襟里取出几颗紫色的药丸,送入戚长空的口中。

世间灵丹妙药有无数种,但可以起死回生的药,却没有一种。

就好似,这世间的人,有无数个,不死的人,没有一个。

此时,戚长空尚有一口气还未散尽,似乎有什么特别重yào

的事情要交代,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饱含泪水盯着吕宋洋。

此刻他已然奄奄一息,只听得他道:“洋儿,师父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五侠镇内的凶杀案皆是师父所为。”

吕宋洋一个劲儿的摇摇头,悲伤的说道:“不,师父,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抛下徒儿,不要抛下徒儿!”

戚长空强打起精神,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洋儿,那日你出去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闯入了客栈,他们给我投下了一种奇毒,那种**可以增强练武之人的内功修为,但也可以迷乱人的心性,使人嗜杀成性,他们告sù

我要用璧玉之年的**,加上异种灵猿的玲珑心方可治疗,到了不同的时间点我便疯狂的杀人取心作为解药,以控zhì

毒性…”

说到此处,戚长空干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口鲜血,似乎快不行了,中气明显不足。

他猛咳一声,竟咳出一口鲜血。

血!鲜血!殷红的血!

是死神的形状!死亡的象征!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的语声开始变得微弱,但他还是要说,临死前的话语,总是无比珍贵。

“洋…洋儿…,师父…快…快不行了…”

“只是…还…还有两件事…两件事…”

“放心不下…一是贯…贯日剑…,二…二是…它…它…”

他的手臂向上托举,吕宋洋往戚长空的手掌里望去,见其左掌之中握着一枚铁令。

那枚铁令,形如梅朵,沾染着殷红的血迹,像冬月里一团燃烧烈焰。

烈焰的结果,是化为灰烬,生命的结局,是接受死亡。

然而,他的手抬到半空中的时候,又重重的垂了下去,紧接着他的双眼紧闭,心跳停止,全身僵硬。

死亡来了,双眼紧闭,心跳停止,这便是死亡最简单的两个特征!

它来的如此迅速,来得如此轻松,又来得沉痛!

望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尸身,吕宋洋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胃腹一阵翻腾,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师父,阔别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永别。

人没有永生,只有永别,永远的诀别,永远的阴阳永隔!

他眼含痛泪,将贯日剑与那枚铁令紧紧捏在手里,像捏住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

他抱着师父戚长空的尸身失声痛哭,纵使他伤心欲绝,再也唤不醒师父那一缕英魂了。

轰隆隆,晴天闪过一道霹雳,天地间猛地一亮。

山风开始呼啸起来,暴雨即将席卷而来。

此他紊乱的心情,变得更加紊乱,除了那份对师父惨死的悲痛之外,他心中还有着许多无法解释的疑团!

那就像是一个奇怪的圈层死死的困住他,他愈发用力的思考,便愈发觉得头痛,在众多的疑惑之中,令他最思疑和迷惑的是,直到此时此刻,他还猜不透这块看来平凡的铁令与师父的惨死有着什么联系?多少联系?那一对师父誓死保护的宝剑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多少秘密?

第17章 生死苦别

山风呼呼的吹着,乌云密布,将有一场大雨降临。

轰隆隆,轰隆隆,晴天霹雳,天雷滚滚。

响雷阵阵,似乎是老天爷发怒了一般。

一道闪电,快速掠过,似乎是天空忽然张开了眼睛大亮了一样。

吕宋洋一言不发的抱着师父戚长空的尸身坐在山岗之上。

赖芳已经劝了好几次了,他依旧无动于衷,她只得站立在吕宋洋的身后,陪着他淋着冰凉的雨水,任凭赖三怎么劝,她依旧纹丝不动。

赖三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风雨之中,吕宋洋双目凝视着远方,他的心似乎早已随着一条生命的凋亡,而腐烂发臭。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让戚前辈入土为安吧!吕大哥。”

赖芳伫立良久,雨水将的她身上的纱衣淋湿了,寒意袭人,她终于开口说道。

吕宋洋猛然一回头,碰触道她两道温柔的目光。

他的心灵深处立kè

又起了一阵奇异的颤抖,就仿佛琴弦无端被拨动。

他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为了避开她的眼波,还是不愿让她看见他眼中的伤痛。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

风雨,一望无涯的风雨!

生,有尽头,死,却没有尽头!

一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的时候,山雨也淅淅沥沥的大了起来的时候。

吕宋洋这才从石头上起身,抱起戚长空的尸身,往山林深处走去。

冷雨打在他身上,就像一条条鞭子在抽打着他。他的手在流血,心也在流血。

石天带着众捕快阻拦他,厉声喝道:“且慢,你必须把罪犯的尸体交给衙门!”

吕宋洋置之不理,只是抽出长剑,寒芒闪耀,淡然道:“挡我者死!”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很快便被漫天的风雨吞没。

即便如此,他的意思,却很明白,很轻易的便传入众人的耳中、心中。

说完,他走近无边的风雨之中,将他们抛在身后。

语声轻淡,悲痛深重。

山风呼啸,林木作响。

山风吹林,那声音震彻云霄,似乎比那惊雷还要响亮,在山林之中经久不散,令闻者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吕宋洋抱着戚长空的尸体头也不回的往山林深处走去,赖芳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跑,不停的跑,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赶上他。

终于,吕宋洋在一片生长茂盛的松林之中停了下来,他抽出长剑,劈断了一棵树木,砍下一段,削成墓碑的样子,然后,用匕首在上面刻字。

不大一会儿,墓碑可好了,上面刻着——

恩师戚公长空之墓

徒洋立

碑刻好了,吕宋洋将戚长空放入坟坑之中,注视他的容貌,良久,才用双手捧着泥土,将坟墓慢慢的合上。

将戚长空埋葬之后,吕宋洋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提着剑,拉起赖芳,两人踏着夜色,一齐往山下走去了。

此时,苍茫的夜空之中,传来几声凄厉的猿啸之声,那声音极其凄惨,如人语一般,其中似有惜别之意。

回到来福客栈之时,雨渐渐的停了下来,而天色也已完全暗了下来。

夜空漆黑,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像一个魔鬼,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要吞噬一切。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之后,吕宋洋将两柄宝剑放在床头,盯着长剑,想起白天惊变,不禁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五侠镇内的事情都了结了,我又该去何方呢?这两把宝剑之中究竟有何秘密?

那一枚梅花铁令师父又是从何处取得?它与师父之死有什么关系呢?

《妙奕天机》又是否还在雪山派林妙语的手中?妙奕老人口中的正龙棋局又是怎么样的呢?

一连串问题困扰着吕宋洋,这连二连三的变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或许,他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一阵子,因为这里面有太多伤心的记忆留在里面,师父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都破灭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死在里面,因为这样悲伤记忆也就死在了里面。

人一旦死了,不但记忆死了,悲伤死了,烦恼忧愁,也一并随之消亡。

一个人在竭力思考,妄想解开所有谜团的时候,是很容易困乏和疲劳的。

显然,吕宋洋有些累了,他的眼皮快支撑不住了,他需yào

放松,需yào

休息。

终于,他沉沉的睡去了,这与冰凉的月色苍茫的夜色相符合。

翌日,吕宋洋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也许的确是因为太累了。

当他从床上爬起的时候,闻到一阵强烈的香味,那是一种极具**力的香味,是一种绝味的美味佳肴。

他一骨碌的冲床上爬起,踱出房门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见那人身影有点熟悉,定睛一看,那人裙带飘飘,笑靥如花,正是赖芳,她朝自己走来,纤细白皙手掌中不知捧着什么东西,但不难发xiàn

香味就是从手里端着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吕宋洋本想回避,却被赖芳叫住了。

躲避,若不算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却也绝不会光彩。

“吕大哥,你起来了。来,快来尝尝我的厨艺。”

吕宋洋只得站住了脚步,此时赖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吕宋洋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好香啊!”

赖芳故yì

将它盖住,神mì

一笑,道:“你先猜猜看。”

赖芳的似乎是想借此转移吕宋洋心中的伤感,吕宋洋贴近那盘子,闻了闻,猜道:“有桂花的香味。”

话音顿处,两道目光望着赖芳,他在等待她给出答案。

但见赖芳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对了,不过也错了,你快尝尝吧,吕大哥。”

对了,不过也错了。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肯定的错。

语声竟有如三月春风中的柳絮那么轻柔,那般令人沉醉,她那温柔的一笑,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不免要为之动。

话音刚落,赖芳便拉着吕宋洋回到屋内,她将那盖子解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是八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糕点,那糕点制成不同的形状,甚是好kàn



只见她小心的取出一块花朵形状的糕点,递到吕宋洋的手中,面目之上略带娇羞,急声催促道:“快尝尝看。”

吕宋洋接过赖芳递过的,放入嘴中,轻咬一口,顿时觉得清香袭来,入口即化,桂花之香,似乎又参杂了另一种特殊的味道,花香暗浮甜味之中,甜味游离在花香之外,香味似有千百万种,莫能言尽。

甜味似乎采自花露,其味却略浓于花露,食之,如舔舐花蕊,甘之如饴,如坠百花丛中,令人心驰神往。

吕宋洋只知其中以桂花香味为主,却再也说不出,其他香味的由来了,心中惊奇万分,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赖姑娘,这究竟是什么糕点啊?”

赖芳嫣然一笑,神采飞扬道:“它名叫八宝珍,是在传统粥食八宝粥的基础上演变而成的一种奇式糕点,它的主要食材是莲子、花生、桂圆、红豆…等八种熬制八宝粥的材料。”

赖芳一言及此,眼波之中,露出得yì

之色,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此外它还加上香桂与蜜饯,糅制而成,桂花香气浓郁。初闻之时,尽是桂花之香。仔细闻之,因其中有蜜饯,蜜采自百花,故而食之,百花之香四溢,唇齿噙香。”

听了赖芳的一番讲述,吕宋洋才明白其来历,仔细回味,与她所言无异,由衷赞道:“没想到这小小的糕点之中竟然暗藏如此多的学问,赖姑娘,你的手艺真是好呀!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幸福啊。”

经吕宋洋这么一夸,赖芳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去,红着脸,面上堆起偏偏红霞,娇羞地说道:“吕大哥过奖了,对了,吕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被赖芳这么一问,反倒把吕宋洋问住了,他想到,对啊,自己喜欢什么的女子呢?这个问题似乎他从来还没有想过,自由他便跟随师父习武练剑,行走江湖,接触的女孩子并不多,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说不清楚,但有些事情,当它来临的时候,又是无法抗拒的。

见吕宋洋木讷的样子,就像一块腐朽的木头,赖芳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为了避免尴尬,她将话题一转,娇笑道:“快别想了,快吃吧,吕大哥。”

说完,纤指又拿起一块形状似鱼的糕点,交到吕宋洋的手中,笑靥如春花般绽放。

吕宋洋接过糕点,轻咬一口,道:“真好吃!你也吃吧。”目光凝注着赖芳。

忽然,吕宋洋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目光一转,自赖芳面上移开,若有所思道:“对了,赖姑娘,我想起来了,我来找你,是来向你到告别的。”

赖芳听说吕宋洋要走,心头一惊,强掩饰住心中的焦急,娇声道:“怎么?吕大哥要走?要去哪里呀?”

吕宋洋放下手中的糕点,眼睛望着窗外,阴郁的目光之中,暗涌一种不可言状的深意与忧愁。

良久,良久——

他方才缓缓抬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去玉龙雪山找雪山派取回《妙奕天机》,完成师父遗志,或许是继xù

追查梅花铁令的主人。如今师父走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

赖芳一听,心中一急,连忙说道:“不,吕大哥你身边还有我呢?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

吕宋洋回头一望,触到赖芳两道充满怜爱的目光,见她明眸如水,眼波之中,荡漾着无尽的春意。

此刻赖芳正静静的凝注着他,似乎只要他一句话,她便愿意追随他,无论天涯,还是海角,不惧刀光,亦不畏剑影。

他的心中的目光快速移开,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疼痛感,他的嘴唇颤抖着,轻声道:“赖姑娘,你要保重自己,我要走了。”

说完,吕宋洋便要往门外走去,这时赖芳猛然惊起,哽咽说道:“吕大哥,你能抱抱我吗?”

吕宋洋对赖芳只有兄妹之情,根本就没有男女之爱,对于赖芳这样的要求也并没有觉得不有什么合适,或许,两人这一别永远也不复见了。

一个拥bào

,即便无法温暖人心,但也可以暂时抚慰心灵。

吕宋洋紧紧的将赖芳搂在怀里,赖芳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伏在他起伏的胸膛上,低声说道:“吕大哥你走了之后会想我吗?你会记得我么?”

吕宋洋温柔的抚摸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用力地点点头道:“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味道,还有你的八宝珍。”

一听此话,赖芳眼睛一阵酸涩,竟落下几滴眼泪来,只听得她道:“吕大哥,难道你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我对你的情感吗?”

她说完,有觉得很羞涩,满脸通红,把头一钻,深深的埋藏在吕宋洋宽大的胸膛里。

吕宋洋却木讷得很,他似乎不懂赖芳话语间的深意,他说道:“芳儿,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此时,天色已暗,万籁俱寂,月色如银。

烟波江上,渔火浮动,河道之中,花航笙歌,六朝金粉,皆已散尽,江杭繁华之地,竟也有一丝难言的荒凉。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寒鸦的叫唤声,甚是瘆人,似乎在催促着离别。

吕宋洋抽出双手,轻轻的推开赖芳的纤肩,轻声道:“我该走了,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赖芳眼圈一红,又流下泪来,幽怨地望着他,柔声道:“你等天亮再走不好么?”

吕宋洋轻轻摇头,道:“不,我要趁着黑暗走,到了白天,我怕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走了。”

赖芳从衣怀里取出一方手绢,擦了擦眼泪,又塞进吕宋洋的衣襟里,螓首低垂道:“不要弄掉了,这上面有我的眼泪。”

吕宋洋一咬牙,转身抓起放在桌面上的双剑,猛然冲出门外,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赖芳望着吕宋洋远去的方向,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成了一个泪人。

她擦拭眼角的泪水,默默的告sù

自己:“我不能哭,吕大哥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吕宋洋离开客栈的时候,大地仍然是一片漆黑,四下无人,只是已近五更天,隐约可以听鸡鸣声,四周皆旷野,且无行人,行路无阻。

他本可以放足狂奔,但他觉得脑海里迷迷糊糊,一片茫然,像是有许多事情要思索,却又不知dào

具体从何处开始。

他在黑暗之中走着,似乎只有在黑暗之中他才能寻觅到一丝安全感。

因为黑暗是纯净的,它单一,没有彩色的欲望,也不会参杂争斗与阴谋。

人在简单的时候,是快乐的,在复杂的时候,是危险的。

此时,夜色正浓,举头望去,残月孤星,微弱之光,微微发颤。

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安身之所呢?前路茫茫,又该往何处而去呢?

师父遗命,神mì

铁令,绝尘双剑,正龙棋局……

这些事件之中是否又有联系呢?

疑点重重,迷雾团团。

前尘往事,并非子虚乌有,终究难成过眼云烟。

还是上玉龙雪山吧,《妙奕天机》事关重大,与中原武林之安危息息相关,自己与师父受妙奕老人之托,将棋谱送到极乐仙翁的手中,以解残局,并求其指点,除武林侠道受困之危,且棋谱是从自己的手上遗失的,自己有责任找回棋谱。

想到此处,吕宋洋决定即刻引渡赣水,横穿豫章故郡,跨湘水,过南宁,直奔云南玉龙雪山而去。

星云之下,他施展轻功,踏风夜行,翩若惊鸿影。

万道景致,千重沉思,皆抛之脑后,交付清风明月清算。

第18章 翩翩公子

快马在江西境内行了五日,忽被一条宽阔的河道挡住了去路。

向人打听之后,方知已临赣州赣水。

面对浩荡江水,吕宋洋只得弃马行舟,引渡赣水。

又行了半日,听闻吴侬软语,才知dào

自己已抵达吴楚之地,湘南一带。

此时已近黄昏,晚风吹来,身上衣襟单薄。

吕宋洋只觉手脚冰凉,欲寻一个歇脚之处,暂避严寒,烤火取暖,却见不远处隐约有火光,细耳一听,竟有噼噼啪啪,似乎是烈火焚烧枯枝发出的声响。

吕宋洋阔步向前方走去,见前方竟有一座古老的城池。

走近一看,城楼之上,书写着“衡州城”三个大字,旁侧立着大雁石雕,竟是到了大雁之乡衡州城内。

衡州大地,大雁之乡,天下人皆知衡山奇秀,大雁不回,风光绮丽,乃是灵秀之地。

吕宋洋随先师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幼时曾随师父在衡州城内住过一段日子,登衡山,访故友,观盛景,游古迹,是以对衡阳有所了解。

相传北方的大雁因惧怕塞外凛冽的寒风,便成群结队往南迁徙,飞越千山万水,来此气候温和,风景秀丽之地,寻枝筑巢,停歇栖息,这里便是雁城衡阳。

衡阳“雁城”之名由来已久,有关吟唱衡阳的诗词也是灿若星辰。

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滕王阁序》中曾唱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范仲淹的《渔家傲》中写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王安石亦有“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之名句。

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游历天下,途径衡阳,目睹衡阳秀美风光,皆忍不住挥毫咏唱,留下赞美之词,足以见衡阳景致之秀美,古城底蕴之深厚。

暗夜之下,斑驳的城墙,静默独立,远望一眼,便立生岁月沧桑、历史厚重之感。

即便无言,仅是倾泻的星火月色,洒落的绯光流彩,也无不在展现一座江南古城独特的风骨与风韵。

此时天色渐暗,吕宋洋快步进城,朝那散发火光之处走去。

夜色朦胧,又因隔着一段距离,难见其全貌。

待到走近一瞧,竟是一家酒楼,借着凄迷的月色、稀薄的星辰,三个行体飘逸的大字跳入眼帘,回雁楼。

那是一家酒楼,大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往里边望去,隐约有人影晃动。

突地一阵狂风吹过,将那半掩的门完全吹来。

屋内四个装扮奇特的人蹲在屋子里烤火,饮酒说笑,目光时不时的朝远方张望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吕宋洋走近,却见火堆旁一个白色须眉的人,从腰间取下一枚铁令,映着火光,看了半晌,忽又眉头一皱,对身旁的其余三人说道:“哎,你们说今夜石照溪会不会来呢?主人给我们这一枚铁令,说在任何地界上,只有对我们的人亮出铁令,便有求必应,不知是真是假?”

“一定会来的,我们兄弟四人受主人之命约他在此决战,他既然已经收了我们的战书,想必是绝对不会失约的。至于铁令的作用,等我们杀死了石照溪,在拿去试一试不就知dào

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汉子说道。

“对对对,他一定回来的,我们就在这里耐心的等候吧,难道我们湘西四鬼还会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成,等我们收集了七枚铁令,就可以得到享用不尽的钱财,这样我们就可以收山归隐了,不必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说道,语气里尽失对未来的美好想象,是以他的感情甚是欢快。

“哈哈哈,我们定要叫他尝一尝我们兄弟四人的厉害,到时候,他一来,我们就先让他喝酒,等他喝完酒,嘿嘿…”一个秃头的人说道,此人说话阴阳怪气,吕宋洋听了,差点没有吐出来。

吕宋洋自幼随师父在江湖之中走动,对于行踪诡异的“湘西四鬼”早就有所耳闻。

江湖之中盛传那湘西四鬼是湘西苗寨里出道江湖的四个怪人,他们武功不弱,且极擅长于用毒,那个是白色须眉的正是四鬼之首白眉鬼张魑,那个瘦骨嶙峋的乃是四鬼之二阴面鬼赵魅,那个肥头大耳的是四之三阳面鬼钱魍,那个秃头人乃是四鬼之四秃头鬼万魉。

四人成名于湘西一带,行事诡异,秘不外传,在江湖之中鲜有其音讯传出,故有江湖之中便有传言流出,说四人被仇人所杀。

然而,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看来所传为虚。

魑魅魍魉,四鬼齐聚于此,一见那白眉鬼手中所持的铁令竟与自己身上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吕宋洋心头陡然一震,不禁暗自忖道:“此地将有一场恶斗,这湘西四鬼绝非善类,他们一向行踪诡异,不出江湖已久,且向来我行我素,从不愿意听人差遣,为何那阴面鬼说是受主人之命?他们口中的主人究竟是谁?七枚铁令,那铁令难道有多枚?”

他无法在继xù

往下想下去了,因为他越想就越不明白,更多的疑问,就像泉眼里的泉水,不断的从他的心眼里冒出来。

吕宋洋正在思忖之际,忽然,夜空之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目光落处,只见一阵电火光石,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手中玩弄这一把纸扇,长长的黑发掠过他俊秀的面庞,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的风华绝代而倾倒!

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只见那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乌黑长发,简单的束起。

他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笑起来额头上还有好kàn

的美人尖,好似谪仙下凡。

湘西四鬼齐声“啊!”了一声,他们自恃武功高强,然而,竟然不知dào

那白衣人是从何处而来的。

四个鬼物,一见这宛如谪仙的人物,怎能不叫他们吃惊!

白眉鬼张魑见此情景,面部肌肉猛地一抽搐,登时泛起一阵铁青色,他将手中的柴火往火堆里一扔,起身站立,惊道:“石…石照溪!”

只见那个被称作“石照溪”的人物,将长袖一甩,折扇轻摇,朗声笑道:“不错!在下正是石照溪,湘西四鬼,你们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话音一落,那人将折扇一收,插回腰际。

忽闻“呛”的一声,有如老龙长吟,寒芒一闪,亮出一方宝剑。

那白衣少年傲然一笑,道:“湘西四鬼,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他语声轻快,似乎对他来说,杀人本就是一件轻松而快乐的事情。

长剑一出,虎啸龙吟,寒光闪闪,摄人心魄。

此时,阴面鬼赵魅突地仰天笑大,道:“哈哈哈,湘西四鬼与人决斗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凡是与我们过招的人,无论是成名人物,还是无名小卒,都必须对饮一杯,方可过招,不知阁下可有这个胆量?”

那白衣少年也嘿嘿笑道:“我石照溪天不怕地不怕,行走江湖,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何曾眨一下眼睛,又岂会怕饮你这一杯酒。”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又想起刚才秃头鬼万魉提到那一杯酒时,脸上浮动着诡异的笑意,料想那杯酒中肯定被投下了剧毒,心中不免替那个被唤作“石照溪”的人担忧起来。

笑声顿处,只见白眉鬼张魑冷笑一声,赞道:“好一条汉子。”

话音尚未落尽,便已然斟满了五杯酒,又端起一个碧玉杯,中指轻轻一弹,断喝一声,道:“接着!”

酒杯随着话音一起向“石照溪”飞落,那酒杯竟然捡着对方身体要穴击去。

却见那个白衣人,不慌不乱,提一口气,右脚轻点地面,向后飘出几丈,伸出右掌,将那酒杯稳稳当当的捏在手中,双足一落,顿住身形,再一看,满满的一杯酒,竟然滴酒未漏,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那白衣人接过酒杯便要痛饮,丝毫不觉酒杯之中的蹊跷。

眼见那“石照溪”便要将酒水倒入体内,吕宋洋不愿见到那白衣人因为中了湘西四鬼的诡计而丧失生命,想要出面阻止,又不便随便插手江湖恩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踌躇之际,忽然低头见到地面上一些碎石子,便随便捡了一个顺手的碎石,朝“石照溪”手中的酒杯打去。

风声“嗖嗖”,石子疾驰而去,正中“石照溪”手腕处落下。

只听见“石照溪”哎呀一声,手一松,酒杯掉落在地上,酒水洒了出来,立即冒起一缕白烟。

见此场景,“石照溪”方才意识到酒中有毒,脸色一变,目光一凛,沉声道:“湘西四鬼,在江湖之中,你们四位也算得上是成名人物,没想到你们竟然暗中下毒,真是浪得虚名,有失江湖道义啊!”

白眉鬼张魑却冷笑道:“湘西四鬼素来就是以擅施奇毒而传名天下,今日对你用毒也是情理之中,有何失义之说。”

“石照溪”也笑道:“真是无耻之徒,今日我便要伸张正义,为武林除害。”

“好啊,让我先来陪你玩玩!哈哈哈!”秃头鬼万魉冷冷一笑,道。

那声音嘶哑低沉,怪里怪气,面上之色,更是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话音一落,秃头鬼万魉抖动着手中的流星锤,“呼啦啦”的直转,朝着“石照溪”下盘的“鼠溪穴”击去,整个人也随着那流星锤滴溜溜的摇晃着。

铁锤撩起阵阵阴风,风声呼呼,夜色茫茫,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一个是锤,哪一颗是头。

只见那“石照溪”提剑迎了上前去,秃头鬼先发制人,占据优势,双锤左右夹击,上击头颅,下攻双腿。

“石照溪”手中长剑,处处受到钳制,纵使剑法绝伦,缚手缚脚,受制于人,一身功夫,也难以施展。

眼见“石照溪”就要落败,忽然他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竟然弃用了手中的利剑。

但见他身形一弓,自地面弹起,左掌下削,右掌横切,双腿连环踢出,一招四式,同时向秃头鬼头顶、咽喉、膝弯、下腹四处要害击去。

一招四式,皆是近身攻击,铁索流星锤失去了攻击优势,“石照溪”突地右脚猛踢一脚,正中秃头鬼的胸口踢去,秃头鬼胸口挨了一脚,退了几步,嘴角竟然淌着一丝血迹。

见秃头鬼万魉败下阵来,白眉鬼张魑面色大变,喝道:“大家一起上!”

其余三鬼都抄起手中兵刃一齐朝“石照溪”攻去,顿时四缕寒风,齐的落去。

只见“石照溪”借着踢秃头鬼的那一股力量,往后斜斜飘出,顺手抓起自己插入泥土之中的长剑,退后几步,站住身子,将长剑轻轻一扬,狂笑道:“来吧!今夜我倒要领略一下湘西四鬼究竟有何能耐!”

话音一落,身形突又一闪,窜入四人排列的门阵之中,持剑拼杀。

然而,湘西四鬼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没简单,魑魅魍魉,四只厉鬼,分别把守住天地玄黄四处命门,将“石照溪”死死的困在门阵之中。

“石照溪”扬剑在阵中厮杀,衣衫尽湿,犹不能破阵而出,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悔意,悔不该鲁莽的闯入阵中。

此时,白眉鬼面目狰狞,笑道:“整个江湖之中能够从我们湘西四鬼的罗刹阵中逃生的人,恐怕已经为数不多了,你这无知狂徒,今日定叫你命丧于此!”

吕宋洋一听“罗刹阵”三个字,心头一惊,自己曾随师父会过湘西四鬼的罗刹阵,听师父讲起过罗刹阵那是江湖中一种极其厉害的阵法,魑魅魍魉四小鬼,守天地玄黄四大关,受困者困于阵中央位置。

欲想破解此阵法,必先找到它的法门所在,吕宋洋曾见过师父戚长空破解此阵法,然而时间已久,那时他尚且年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隐约还得自己向师父问及破阵执法,师父只说出八字真言,好像是“天乾地坤,唯我独尊。”

十几年过去了,昔日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容颜已改,身边事物皆已面目全非,吕宋洋始终还是没能领悟其中真意。

此时,他纵目往那阵中望去,只见那“石照溪”受困于阵法之中,头悬明月,脚踏方土,奋剑抵抗,

正应了“天乾地坤,唯我独尊”这一句话,吕宋洋恍然大悟,他找到了破解罗刹阵的方法,原来罗刹阵的法门正在其中央位置。

吕宋洋弯腰顺手随便捡了四块石子,翻身一纵,跃上树梢,从门阵中央位置俯视众人,将石子自上而下,由高及低,往东南西北四向发出,击溃了罗刹阵的守阵法门,罗刹阵的威力立即减少了大半。

“石照溪”顺势从那阵法之中挣脱出来,心中大奇,而魑魅魍魉四鬼皆负了伤,停而不战,心下惊骇不已,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更是惊愕。

湘西四鬼这才想起刚才酒杯坠地的细节,知dào

定有高人相助,四人立时神色大变,脸色苍白,眼睛里却露出红丝,杀意浮动。

阴面鬼赵魅向四周望了望,拱手道:“树上的朋友,快下来吧,朋友既然已经出手了,何不出来打个照面,与我们兄弟四人走上几招,也不要辜负了这相见的缘分。藏头缩尾,终究不是英雄作为。”

吕宋洋自知已经藏不住身了,从树上跳了下来,双手抱拳,略施一礼,道:“在下冒犯之处,还望几位多多包涵。”

他本无意卷入江湖私人恩怨,道歉之后,便想要离开此是非之地,却被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喝住。

“朋友既然来了,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阳面鬼钱魍,只见他手持一口宽刃大刀朝自己砍来,那刀刃宽得惊人,比寻常的刀更要重了不少。那一口大刀,也许只有阳面鬼钱魍这样雄壮威猛的人物才能耍舞。

吕宋洋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这阳面鬼钱魍与那“大黄牙”石天是截然不同的状态,虽然都是孔武有力的莽汉,“大黄牙”招式拙劣,阳面鬼更胜一筹,他的刀法并不是全倚仗蛮力,招式枝末之中,也走轻灵一路,大刀刚中带柔,算得上是江湖之中刀法之中的翘楚。

阳面鬼掌中挥动着大刀,对着吕宋洋便是一番急攻猛打,左右连削带砍,转瞬之间,便已斩落数十刀,逼得吕宋洋连连后退。

然而,吕宋洋并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拉着那“石照溪”轻轻一掠,一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湘西四鬼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第19章 闺阁之隔

夜幕笼罩之下,星云惨淡,孤星缀月,树影疏落,略显荒凉。

两条人影,轻若鸿羽,掠过树梢头,漫步星光下,奔走林叶间,游荡房檐上。

两人在月色下一阵疾驰,掠过几家屋檐,回首远望,见已经将湘西四鬼远远的抛在了身后,两人这才顿住身形,在一户人家的房檐之上,停下了脚步。

吕宋洋本想借宿在客栈,却不曾想在距离客栈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偏偏遇见了湘西四鬼与人决斗,自己又无法避免的插手了这件事情,卷入一场争斗。

已然入夜,凉风嗖嗖,吹打在身上,生出无尽的寒意。

此时,近处的客栈旅店皆已经闭门不做生意了,想到自己要寻一处栖身的地方,吕宋洋去意甚急。

“梆梆梆……”

一更鼓起,星光,更暗了,夜色更深了。

吕宋洋仰首望了一眼星空,又自垂首望了身旁的“石照溪”一眼,微一拱手,道:“兄台,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吧,日后不要再与湘西四鬼交手了,他们心狠手辣,今日幸亏他们没有施毒,否则你我两人早己已经做了亡魂野鬼了。”

话音落处,吕宋洋长袖一挥,便欲抽身离去。

他的脚步刚向前迈出一步,却被那人叫住。

“兄台且慢!”

吕宋洋回过头来,凝视那人。

月光映照之下,那人皮肤白皙,略显纤弱,吕宋洋只觉他好似一位文弱女子,可他的装束,又偏偏是一名少年。

只听那白衣少年,又道:“不知兄台要去往何处呢?”

吕宋洋说道:“在下初到此地,见一家客栈,正欲投宿,便见兄台与湘西四鬼争斗,不知兄弟与他们有何冤仇,他们四人皆是十分难缠的主儿,日后兄弟要小心才是,此刻在下要去寻找一个栖身之所,此时秋深露重,露宿在外,难以安寝。”

那“石照溪”听了,轻一点头,笑道:“在下与他们四人有过一些过节,这才被他们缠住不放。对了,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吕宋洋“哦”了一声,这才想起忘记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觉得有些失礼,忙说道:“在下沧州吕宋洋,对了,还没有请教兄台姓名。”

“石照溪”愣了一愣,将“吕宋洋”默默念了两遍,方才答道:“在下朱…朱…哦,在下住在衡州城内…”

还没等他讲话说完,吕宋洋便抢着说道:“我知dào

你叫石照溪,是吧?”

吕宋洋猛然想起了湘西四鬼提起过他的名字,他觉得自己所猜的绝对不会错。

“石照溪”点了点头,笑道:“对,对,吕兄说得对,在下就是石照溪。”

“石照溪”望了一眼远方,远方尽是茫茫夜色。

此时夜已经渐深了,夜风吹袭,凛冽刺骨,秋意更重了一层。

忽然,他收住目光,凝视着吕宋洋半晌,似在沉思,忽又抬首道:“承蒙吕兄出手相救,方才逃过一劫,如今夜色已浓,附近客栈旅店皆已闭门关店,恐怕难寻一间客栈歇脚。”

他一言至此,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光芒,似乎这些忧虑,在遇见他之后都可迎刃而解,他微一停顿,又道:“若兄台不嫌弃的话,就到寒舍暂住一晚,在下还想好好的报答吕兄的救命之恩呢!”

吕宋洋一听,心中想道:“此时天色已晚,想要找到一家客栈那是万分的困难,既然能够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可以暂避风寒,那又有何不可呢?师父曾说过不能随便受人恩惠,到时候离去之时,给主人留下一些银两,就当作是房钱也行。”

想到此处,吕宋洋连忙谢道:“此举甚好!那就多谢石兄收留了。”

“石照溪”笑道:“吕兄客气了,请随我来。”

语声起落之间,“石照溪”已展动身形,领着吕宋洋往前方飞去。

两道身影在房檐之上,月色之下,天地之间,几个起落,转瞬之间,便已然飘入一处宅院之中。

“到了!”

随着“石照溪”话音的落下,两人转入一家院落之中,只见里面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乃是富贵人家的住处。

两人一路避开下人丫鬟,“石照溪”似乎对于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的熟悉,他悄悄的领着吕宋洋来到一间房子前。

推开房门,吕宋洋突然脸庞轻轻感觉到一股气流袭来,那房间里竟有一缕淡淡的清香,屋内装饰精美,竟然还有梳妆台,哪里像是一个男子的住处,反而像是一个尚未出阁女子的闺房。

进入房间之后,“石照溪”轻声对吕宋洋说道:“吕兄弟,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吕宋洋点了点头,说道:“嗯,对了,石兄,这里怎么像是女子的闺房一样啊?”

“石照溪”面色微变,支吾一阵,忙解释道:“哦,这里原本是我妹妹住的的地方,但自从她出嫁以后,她的这间闺房便空了下来,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吕兄就将就着在这里住一宿吧。”

吕宋洋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所有疑惑皆已释然,微微点头,应道:“原来如此,石兄,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石照溪”一只脚踱出门去,但好像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又返回到屋内对吕宋洋说道:“对了,吕兄,你千万要记住五更天未亮的时候,你便出房门去,不必再来找我,也不要惊扰其他人。出去之后,你就寻一家客栈住下,知dào

吗?”

吕宋洋心中不解,却又不便多问,只得点点头答yīng

了,迟疑了一下,又道:“石兄,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石照溪”却道:“吕兄,若是有缘,你我日后必会再见,大丈夫又岂能在这离愁别绪之中伤怀痛心。”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弱女子,可他说话的神情又好似一个大丈夫。

语声虽然轻描淡写一般,感情却有浓墨重彩的一面。

吕宋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记住了,那在下就此向石兄道别,石兄也早点歇息吧。”

“石照溪”摆摆手,轻摇折扇,神情极度潇洒,轻快的踱出门去,两人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夜深人静,近远处似乎可以闻见犬吠声,月色如银,大地似乎凝结了一层冰晶。

吕宋洋躺在温软舒适的床上,在他的心中十分感激这位“石兄”收容他,让他得以暂避严寒,寄身于温室之中。

此时,他睡意虽浓,但他却不得不告sù

自己要睡得轻浅一些,因为他害pà

睡过了头,过了五更,自己还未离去,会给人家添不少的麻烦。

迷迷糊糊不知dào

过了多久,阵阵鸡鸣声传入双耳,睁开眼睛,一看,晓色渐起,隐隐的可以望见曙光。

“哎呀!不好。”

吕宋洋惊起,暗想道:“此时,五更已过,我得快快离去才对,千万不要给石兄弟增添一份不必要的麻烦。”

吕宋洋一念至此,连忙翻身爬起,穿好衣物,抓起双剑,欲踱出门去。

行至门前,忽又转念一想:“石兄弟好心收留我,如此恩德,我无以为报,给他留下一些银子也好,就当作房钱。”

他从身上取出两锭银子轻轻的放在枕边,蹑手蹑脚的便要往门外走去,正要开门,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两个纤弱的人影从门外走过,吕宋洋忙躲到一旁,藏身门后。

只听一人道:“今天老爷与夫人可高兴了,听说大小姐一早便去给他们请安,是吗?”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大小姐平日里做事情风风火火,今日却一反常态,老爷夫人能不高兴么?”

“嗯,大小姐向来都是这么惊世骇俗的。”一人娇声道,赞叹之余,更多的是惊讶。

“对了今天大小姐答yīng

随同老爷夫人一同去南岳上封寺敬香祈福,我们得好好准bèi

一番才是。”另一个声音道。

两人渐行渐远了,声音很快就被晨雾吞没,吕宋洋心中感到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想起“石照溪”的临行时嘱托的话,让他五更即走,此时已经误了一些时辰,便走出了庭院,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急驰而去。

晓色未破,在房檐之上行走,吕宋洋只觉得狂风劲吹,风声鼓鼓,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浓雾未散,如奔走于云层之间。

见前方有一条街道,他拧身错步,飘然而下,走到人群之中。

此时,天已经大亮,他步履匆忙,欲寻找一个栖身之所,一间客栈,一家旅店,抑或是一户人家。

第20章 红尘佳人

就近寻了一家客栈,将行礼放在客栈,诸多事宜,皆安排妥当之后。

吕宋洋想打探一些江湖之中的消息,以了解中原武林的形势,茶馆、酒肆、赌坊、**,便是四个最佳去处了。

绝尘双剑,乃是武林至宝,亦是江湖之中人人欲争之物,携双剑剑而行,多有不便,恐会招致祸端。

吕宋洋心中自然也知dào

这一点,他曾见过江湖中人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反目成仇,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那场面血腥,极其惨烈,见一次便已然终生难忘。

因而,隐藏自己,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之中,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踏出客栈,来到街上时,浓雾已散,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吕宋洋在街上走动,忽然跑来一人,拉着吕宋洋便往附近一家名叫裕泰茶馆的地方走去。

吕宋洋心中大奇,抬首一看,此人乃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圆脸汉子,而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人一进茶馆,就大声嚷着:“大家安静一下,我给大家介shào

一个惊天动地的英雄,各位看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他乃是名扬四海的虎牢山大侠‘长空一剑’戚长空的徒弟吕宋洋,各位,不是我刚才吹牛,我老田鼠田一笑虽然不行,但交的却全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说完,他得yì

地大笑,两条浓眉向上扬起,面上浮起异样的光彩,丝毫不顾及吕宋洋惊疑的目光。

吕宋洋一听“老田鼠”之名,更加困惑,自己并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号。

他眉头一皱,知dào

此人若非吹嘘之辈,则必定是惹祸上身,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只是他不明白那人为何会知dào

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的师门也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饮茶的人群之中,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略带轻蔑之意。

吕宋洋抬目一望,只见邻街的桌上,坐了两个黑衣大汉,两人各自端着一只茶杯,慢悠悠的饮茶,时不时用目光斜视着众人,发出哼声的,就是此二人。

“老田鼠”田一笑见这两人轻轻一哼,像是有点害pà

,忙又拉着吕宋洋坐到位上,叫小伙计送来许多吃食。

过了一阵,小伙计满面**的送来茶和食物。

“老田鼠”田一笑用胳膊碰了一下吕宋洋,催促道:“兄弟,快坐下吧!”。

吕宋洋见事已至此,也说不上什么来了,只得坐在一旁吃喝,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吕宋洋见那两个黑衣大汉,虽也是坐在那里喝茶,却是与众不同的喝法,甚是奇特。

他们两人喝茶之前,每次都会从身上取出一些粉红色的粉末,撒在茶杯里,饮茶之时,倒掉一半,喝剩下的一半,倒在地上的茶水,一落地便升起一缕白烟,那茶水之中竟然投下了剧毒。

吕宋洋心中不禁怪道:“给自己下毒,哪有人喝茶是这等喝法的?”

惊愕之余,吕宋洋转首往那两人面上望去,而此时那两人四道锐利的目光正在恶狠狠地望着吕宋洋。

其中一人,忽然“噌”的一声,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行色匆匆,向外走去。

“老田鼠”见了,神色大变,虽然仍和吕宋洋谈天说地,声音却微微发颤了,看得出他的内心已是十分惊恐慌乱。

不一会儿,先前走出的黑衣大汉,又领了一人回来,那人面孔发黄,像是重伤初愈似的,也是着一身黑衣,白色的须眉,随如患重病,神色却倨傲至极。

吕宋洋目光斜斜望去,见到那人容貌,心中顿时大惊,那人竟然是昨夜所见湘西四鬼之一白眉鬼张魑。

茶馆中喝茶的茶客,见到此人来了,俱都突然闷声不响,皆埋头喝茶。

霎时间,茶馆里变得鸦雀无声,似乎可以听见在场的每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老田鼠”田一笑慌忙地站起来,拉着吕宋洋道:“小兄弟,茶我们喝完了,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看还是走了吧。”

他愈来愈亲热,居然与吕宋洋称兄道弟来了。

他话刚讲完,坐在桌旁喝茶的白眉鬼指着“老田鼠”,阴恻恻地说道:“别走,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听了这话,“老田鼠”吓得不轻,两腿发软,却依旧嘴硬道:“我不认识你,你问我什么话?”

白眉鬼将长眉一吹,一瞪眼,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过来不过来?”

“老田鼠”无助地望了吕宋洋一眼,吕宋洋本对白眉鬼就没有多少好感,也觉他此举太过横蛮,冷冷吐出一句话:“不过去又怎样?”

那白眉鬼阴森地干笑了几声,说道:“好极了,好极了,想不到区区衡州城里,竟还有敢向我白眉鬼张魑叫阵的厉害角色!”

吕宋洋俊目一瞪,怒道:“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你放肆,我今天就要教xùn

教xùn

你!”

白眉鬼张魑一听此话,暴跳如雷,眼圈泛红,因病态而的发黄的面孔,登时变得铁青。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长身而起,那茶馆的桌子本不结实,经他这一拍,哗啦一声,塌了下来,碎成几块,向四周飞去。

张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奔到吕宋洋身旁,仔细一看,脸色一变,怒喝道:“原来是你,昨夜在回雁楼前坏我们好事的就是你,小子你倒真狂!真是冤家路窄,今日新仇旧恨我与你一并结算。”

吕宋洋凛然道:“狂又怎样?湘西四鬼尽使一些阴毒招数,真是卑鄙无耻,贻笑大方。”

而茶馆里的茶客,见两人剑拔弩张,势成水火,互不相容,知将此地有恶斗,一个个脚底揩油,溜之大吉。

张魑一垫步,窜出茶馆,厉声道:“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那两个黑衣大汉在旁边说道:“师父,这个就是叫吕宋洋的小子,长空一剑戚长空的徒弟。”

张魑面色一沉,冷冷道:“哦!怪不得你这么狂妄,原来你就是吕宋洋,当年你师父破了我们兄弟四人的罗刹阵,还打伤我的二弟三弟,今天可容不得你撒野了,我定要找你了却这一段深恨。”

吕宋洋微一沉吟,朗声笑道:“十几年前,你败于我师父之手。十几年后,罗刹阵也是一样的不堪一击,我本无意沾染恩仇,前尘往事,理应化作烟云,随风散去,可你却执念不忘,看来今日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他目光往四周一望,街上空荡荡的,行人都纷纷绕路而行,那“老田鼠”田一笑也乘机溜走了。

吕宋洋望了一眼“老田鼠”仓皇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为他平白无故地,惹了一场纠纷,纠纷之中,却又牵扯出一段仇恨,而他却甩手一溜了之。

沉思之际,忽听得一声轻啸,白眉鬼张魑伸手一探腰间,撤出一件极奇古怪的奇门兵刃,似鞭非鞭,似剑非剑,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竟是用百练精钢打造的。

那白眉鬼张魑在武林中本也是一等一的角色,当初在江湖中,颇享盛名。

湘西四鬼行走江湖时,唯有张魑为人尚还正派,与侠义道中人,也多有交往,只因生性孤癖,独断独行,结下许多极厉害的仇家,被迫得无处容身,这才铤而走险,放qì

人伦,沦为鬼道,**,他性情大变,变得恶贯满盈,心狠手辣。

只见他将手中的奇形鞭剑一晃,冷冷道:“朋友,动手吧,这儿就很空僻,我们也不必再拣地方啦。”

吕宋洋俊目含嗔,朗声道:“跟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角色动手,我照例先让三招,况且我见你年事已高,今日让出六招,你休要说废话,只管招呼就是了!”

张魑一听,勃然大怒,他行走江湖多年,还未曾听过如此难听的话,亦从未受过此等屈辱。他白眉一颤,双目圆瞪,倏忽将鞭剑一点,笔直地点向喉头胸腹两个要穴。

吕宋洋见此人居然擅能打穴,而且一招两式,显见功力不浅,也知不可轻敌,忙将身形滴溜溜一转,轻悄地避开此招,顺势将长剑一扬,迎面挥刺,拨起一阵阴风。

张魑一挫腕时,鞭剑倏地划起一道光芒,鞭剑破风,呼呼作响,避开吕宋洋的迎面一招。

吕宋洋微一绕步,剑光恰恰自身旁掠过,那张魑久经大敌,武功亦自是不凡,掌中长鞭不避反迎,身躯不扭,直欺上来,吕宋洋心头一震,旋身撤剑,又极巧妙地躲开此招。

白眉鬼双脚用力,往后猛退,却见吕宋洋带着一丝冷笑,仍然站在那里,他见吕宋洋身法太快,心怀戒心,大喝一声,展开独门的阴阳鞭剑连环式,点、削、挑、扎、截、打、敲,卷起青光如练,招招式式,分分秒秒,皆不离吕宋洋周身要害。

吕宋洋却伫立如山,足下纹丝不动,双手或抓或格,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去化解对方的招式。

那张魑的剑光虽如千重浪涛,但到了吕宋洋跟前,却如遇见了中流之砥柱,向两边分了开去。

张魑心中自是暗里吃惊,他发觉吕宋洋的武功,远在他意料之外,自己今日只怕必然讨不到多少好处。

吕宋洋却也心头打鼓,暗思道:“幸亏今天只是让自己遇见了白眉鬼,若四鬼联手,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昨夜取胜完全是侥幸,湘西四鬼真是不容小觑。

他转念一想,不由得心头大骇,能让湘西四鬼为之卖命,看来这背后的主人身份绝对非同凡响,那会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呢?”

转瞬间,又是十几个照面,吕宋洋心中有事,只管留意张魑的身手,并不进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对了十余招,一时之间,铁器磕碰,嗡鸣不止,震耳欲聋。

突地——

“哒哒哒……”

街的尽头,一骑奔来,尘土飞扬,只听得马背上的人大声喝道:“是什么人这等张狂,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快给我住手。”

张魑体力已是不支,惊闻此言,正好下台,他忙停下招式。

此刻吕宋洋也放下了手中长剑,以剑柱地,冷眼打量马上之人。

只见马背上坐一个翩翩少年,他全身锦绣,穿着打扮,像是个贵胄公子,背负长剑剑,金光灿然,剑鞘竟是用黄金打造的。

那人气势桀骜,不可一世,坐在马上用鞭梢指着张魑道:“你大概就是湘西四鬼之一的白眉鬼吧,怪不得竟敢在衡山派地面上,随街撒野、动武,衡山派不管,我却要替他们管管。”

他马鞭一歪,又指着吕宋洋道:“你又是什么人,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这样不懂事,大街之上,岂是动手之处?”

吕宋洋虽觉此人太过倨傲,但听他口中提衡山派,师父曾与衡山派掌门林云阳乃是深交旧识,再者他所讲的话亦非无理,是以并未如何生忿。

那白眉鬼张魑生性却也最是桀傲,哪里受得了这样教xùn

的口吻,况且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顿觉腹中怒火中烧,暴喝一声:“哪来的野小子,就凭你也配管大爷的闲事,你也跟我下来吧。”

话音一落,手中鞭剑一抖,疾点而去,不取人身,而击马腿。

哪知此人骑术精绝,所骑的又是千中选一良驹,手一紧缰绳,那马竟人立起来。

张魑一招走空,心中忿忿,此时马蹄已朝他头顶踹了下来,他不闪不避,猛一撤身,剑式上挑,直点马首,他是成心叫马上的人下来。

那人双腿一挟,硬生生地将马向左一偏,冷笑道:“你这算是那门子的英雄,竟和畜生一般,我若不教xùn

你,你也不知dào

我是什么人。”

语声未了,手中的马鞭已然刷地掠下,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取张魑脊骨处天柱大穴。

吕宋洋一见他出手,便知此人内功造诣很深,而且听他说话口气,仿佛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心中暗忖道:“这人年纪也和我差不多,武功已是如此,看来武林中确是人才辈出,只是此人太过倨傲,不然,我倒真想交交这个朋友。”

此时那人已和张魑动起手来,但却仍不下马,凭着骑术精绝和内力深厚,虽然骑在马上没有张魑灵便,但白眉鬼也占不了半点好处。

那茶馆隔壁原是一家客栈,里面本有些人在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

不料此时人丛里却忽地发出一声冷笑,一个少年女子极快窜了出来,伸手向那锦衣人的马首轻轻一点,那马突地人立而起,竟被制得定在那里,两腿前立,形状甚是可怖。

马上的锦衣人和白眉鬼张魑俱是未想到有这等变化,各自一惊,马上之人见坐骑竟如中魔,动也不动,便飘身落到地上,两眼直瞪着那少年女子,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身手,又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美貌。

张魑也被少女这突然的一手震住,一拱双手,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姑娘竟插手相助,在下确是感激……”

那少女轻啐了一口,说道:“谁在帮你呀,不过我看这个人太无理。他叫别人不要在街上动手,自己却跟人打起来了,我也来教xùn

教xùn

他。”

白眉鬼张魑沉声道:“今日之事,看在这位姑娘面上,暂且饶你们性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我白眉鬼若能再见两位,却要得罪了。”

他说的是些场面话,接着又举着鞭剑,斜斜指向那锦衣少年,道:“朋友好一身武术,敢问高姓大名?”

那锦衣少年冷冷一笑,朗声道:“亏你还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连我金剑狂少石照溪都不认得,你也不用多说废话,日后相见。明的暗的,在下随时奉陪。”

张魑一听此人竟是武林中传闻的金剑狂少石照溪,又想起昨夜与自己一场恶战的那位石照溪,心中惊奇。

此时,孰真孰假,已见分晓,他面色一变,话也没说,知dào

自己不是其敌手,掉头带着那两个黑衣大汉走了。

吕宋洋心中也是惊奇,暗自想道:“怎就突然冒出了两个石照溪,这石照溪究竟是何等人物?昨夜我与石兄照过面,此人定是冒充的,算了,也不必拆穿他,只要是行侠仗义,打什么样的名号,这些都不重yào

。”

那个自称是石照溪的锦衣少年,斜睨吕宋洋一眼,他的坐骑虽被那少女制住,但对那少女非但毫无恶感,而且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爱慕之意。

异性相吸,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的常态,是以他此举也并非不可理解。

但傲慢、目中无人,是他身上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通常,目中无人之人,气量都是非常狭窄的,当然,他也毫不例外。

方才吕宋洋和少女相对一笑,他虽在旁冷眼旁观,却觉甚不是滋味,他平日自视最高,把别人都不看在眼里,此刻暗自思忖道:“看这小子愣头愣脑,却不料他竟有如此佳人相伴……”

此刻那少女之目光,又有意无意间瞟向吕宋洋,锦衣少年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道:“怪不得阁下随便就敢在衡州街头上动武,原来有这么好的女帮手,而且还会对付畜生,哈,哈,这真教在下开了眼界了。”

那少女起先听得锦衣人竟将她和吕宋洋认做一路,眼角扫了吕宋洋一眼,眉目之中,春心浮动,别有深意,她也不否认,但后来那锦衣少年话带讥讽,她却忍不住了,当时杏目圆睁,娇叱道:“阁下,你说话可得放清楚点,姑娘不但会对付畜生,对付你,可也毫不含糊。”

她出语轻脆,如摇曳在风中的银铃一般响亮,虽是骂人的话,听起来,仍然是又甜又俏。

但那锦衣少年生性十分傲慢,哪里受得了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说话,不觉大怒,厉声道:“好,好,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向我金剑狂少石照溪叫阵的人,而且居然是个女子,我行走江湖多年,真还没有和女子交过手,可是,今日么……”

他目光一瞪,微微一顿,又道:“倒说不得要落个以男欺女的话头,向姑娘领教领教了。”

那少女俏目一张,正欲动手,忽地目光一转,面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娇声道:“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在这大街上和你动手,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大街之上,怎么会是动手之地呢?”

这番话正是锦衣人先前对吕宋洋说的,现在这少女竟拿它来回敬他,竟然石照溪无言以对。

吕宋洋听了,又是一笑,那少女也得yì

地看了吕宋洋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锦衣少年脸上倏地飞红,他到底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自己说出的话,岂有咽回腹中之理,他愕了许久,话也没说一句,掉头走到马边,想扳鞍上马,但是那马动也不动,已然不再像一匹能骑的马了。

那少女看了,嘴角一撇,像是想笑的样子,但是并没笑出来,走到那马旁,伸掌极快地拍了三掌,那马仰首一声长嘶,竟能活动了。

锦衣少年的面皮又是一红,要知dào

,红脸即是心生羞愧的意思,而素性狂傲的锦衣少年,哪里愿意表露出羞愧之色,他强自做出尊严之色,沉声道:“这位姑娘,当真是位高人,在下今日总算认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石照溪日后能碰着二位,必有补报之处,今日就此别过了。”

他狠狠地看了吕宋洋一眼,跨上马背,反手一鞭,急驰而去。

吕宋洋见那少女三言两语,就把那少年噎了回去,不禁又想一笑,那少女也转过头来,对吕宋洋微微一笑,道:“喂!你这人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快走呀!”

吕宋洋一抱拳,想说句什么,却不知怎地说法,那少女已婷婷走了过来,俏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吕宋洋连忙道:“小生吕宋洋。”

说完又觉小生这两个字用得甚是不妥,脸红着低下头去。

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说:“哟,你倒真文绉绉的,喂,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呀?”

吕宋洋抬起头来,和她的目光又一相对,蹑躇着道:“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娇嗔道:“瞧你这人,在大街上就问起人家的名字来了,我偏不告sù

你。”

吕宋洋愕了一愕,他本不善言词,此刻面对着这少女,更是不知所措。

且听这少女声音如百啭黄莺,说起话来,又俏又脆,自己无言可答,只得红着脸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那少女娇声道:“哎呀,别忙走啊,好了,我告sù

你,我呀,叫朱书媱,喂,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吕宋洋微微一怔,连声道:“好,好!”

朱书媱呆呆地看了吕宋洋许久,突然又道:“我说吕宋洋呀,你要到哪儿去呀?”

吕宋洋本想随处飘泊,也没有什么固定去处,原想上玉龙雪山追回棋谱,现在又耽搁多日,被她一问,竟答不出话来。

朱书媱小嘴一鼓,俏嗔道:“好,我知dào

了,你不肯告sù

我。”

吕宋洋慌道:“不是我不肯告sù

姑娘你,只是我现在还不知dào

该到什么地方去,不过随处走走就是了。”

那朱书媱自幼被极溺爱地长大,她家里又是家财巨万,在衡州城内可称是首屈一指,长大后更是养尊处优,一呼百诺,心里想做什幺,马上就去做,从来不曾有人拂过她意,但这次她出来游玩,却遭到父亲极力反对,是以心中甚是不快。

此刻却听吕宋洋这样说,大喜道:“那好极了,我也是到各地去走走,我一个女孩子家,好不方便呀,你能陪着我一块儿吗?”

吕宋洋一惊,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说法,为难道:“这样……恐怕不大方便吧!”

吕宋洋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抢着道:“什么方便不方便,你到底肯不肯?”

吕宋洋心里未尝不愿意,只是他幼遭孤露,生性拘谨得很,心里想做的事,常常自己压制自已而不去做,此刻一个女孩这样问他,这是他从未答复过的问题,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回答,脸色却已经涨得通红。

朱书媱一跺脚,气恼地说道:“好,你不肯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呢,我自己还有事呢,我走了。”说完,眼圈一红,很快地跑开了。

朱书媱走到街角的时候,迎面急急忙忙的走来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人,神色焦急,道:“大小姐,你刚才去哪儿了啊?老爷夫人可着急了,他们还等着你去南岳上封寺敬香呢?”

朱书媱回头朝吕宋洋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过头,道:“好啦!好啦!我知dào

了,我们快走吧。”

话音一落,便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下快步往前方走去。

伫立街头,寒风吹来,吕宋洋愕了许久,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滋味。

此刻他心潮翻涌,点滴往事,浮上心头。

那女子的容貌竟是那样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是啊,我要到哪儿呢?”

吕宋洋的耳畔响起了那个女子的问题,他反复问自己的内心,他仍是无法回答。

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又怎么能答复人家呢!

去云南玉龙雪山的行程又耽搁了。

此刻,他百感交集,愁怀涌生,只是在想到那个叫朱书媱的女子时,心头不禁掠过一阵短暂的温馨。

第21章 雁鸣情动

本想打探一下江湖之中的情况,却不曾想到无故的卷入了一段江湖恩怨。

江湖便是如此,当你妄想全身而退的时候,总会不可避免的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湘西四鬼绝非善类,这一点吕宋洋自然心知肚明,他告sù

自己日后行走江湖还需小心为是,免遭人算计了,还蒙在鼔中。

此刻他在街头走着,绝尘双剑,负于背上,太过于扎眼,幸亏没有被白眉鬼发xiàn

,不然他的麻烦将源源不断,还免不了又是一场场血战。

结束争斗,吕宋洋脚步愈发沉重,他的神情并不轻松,反而多了一份愁苦,因为在他心中犹念那位朱姓的女子,却又不知dào

该去何处寻她。

世人有时比世事更多变,未知有时比无知更可怕!

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踽踽独行,思绪压着他的步伐,使他不得轻快。

忽地,吕宋洋隐隐感觉有一手在背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头一惊,转过头去。

一人正咧着嘴对着他嘿嘿直笑,那人正是今日在茶馆里拉着自己饮茶的“老田鼠”田一笑。

“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会知dào

我的姓名与师门?”

吕宋洋目光凛然,盯着他,淡淡地说道。

那“老田鼠”微微一笑,眼眸之中,泛起一阵明亮的光芒,道:“吕兄弟,真是好记性!你真的忘记我了么?”

吕宋洋微微一怔,他的思维陷入一个穷无际涯的记忆深渊,但他犹未找到任何头绪,茫然道:“阁下是……”

他眼中绽放的光芒,逐渐熄灭,变得黯淡,有些失望,道:“难道你不记得十五年前你随你师父戚长空拜访衡山派时,借宿在衡州城内一户人家中之事了么?”

一听此话,吕宋洋目光一闪,道:“哦,阁下是……”

“我就是那个主人,刚才瞥见你背上宝剑,方才认出你来。你师父曾交给我一块和田玉,还说但凡遇到困难都可以拿着这块玉石,前去找他,可不曾想十几年过去了,你已经长大成人,却也忘记了这桩事情。”田一笑神采飞扬道。

说完,他又自衣怀之中掏出一块玉石,那玉石在逐渐西斜的暮光的照耀下,通体散发出暗黄柔和的光亮。

它确实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宝玉,吕宋洋将那玉石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辨认出那块玉石的确为师父旧物。

沉思良久,吕宋洋方才朦胧的记起记忆之中似乎确有此事,只是时过境迁,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望了一眼老田鼠,道:“这块璧玉确为先师所有,先生既然有恩于我师徒两人,有何未了的心愿,请说出来,在下定然尽lì

办到。”

说罢此话,吕宋洋竟然目光凄然,隐约带有悲伤之意。

田一笑一听吕宋洋口中说出“先师”两字,心中惊愕不已,双目黯淡无光,颤声道:“什么?先师?莫非戚先生他……”

吕宋洋目光悲凉,接口道:“家师已遭不测…”

语气哀戚,字字皆带有悲痛惋惜之情。

田一笑长叹一口气,凄然道:“唉,真是世事无常,昔日故友良知,已然化为鬼魂,长饮黄泉,久居幽冥,老夫虽与戚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戚先生待我如知心人,我老田鼠纵有千般难事,又岂会令死者难安。”

话音一落,他有从吕宋洋的手中接过和田宝玉,往街石上重重一摔,“叮”的一声,璧玉立即碎成几块。

田一笑凝视着碎玉,呆立半晌,忽又收住心弦,长长一叹,凄然而去。

偌大的街头,便只留下吕宋洋一人孤独伫立,他望着田一笑远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想那“老田鼠”在江湖之中并无多大声名,却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与师父萍水相逢,竟也有玉石俱焚断恩仇的举止,当真令人钦佩得很!

此时,天空中有雁阵飞过,时而发出几声鸣啼,但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仰首望去,雁阵惊寒,罗列整齐,吕宋洋暗自想道:“衡阳与大雁结缘,有雁城之名,盛景不胜枚举,既然已经到了衡阳境内,心中积忧思已久,难以宽放,大概与心境遭遇相关,听闻衡阳遍地名胜古迹,何不趁机游览衡阳山河风光,感受地域风情,领略乡土浓情,排遣心中烦闷。”

想到此处,吕宋洋更觉得游览衡州风景势在必行,顿时心结立解。

衡阳风光当属南岳衡山久负盛名,他曾随师父登衡山前去拜访衡山派掌门林云阳,领略过不少南岳衡山的奇异风光。

然而,那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时隔多年,故地重游,会别有一番风味吧。

主意已定,吕宋洋当即向当地人问清了南岳的位置,决定首先游览南岳衡山,放松自己的心情。

到了黄昏,依照路人的的指点,吕宋洋沿着湘水支流步行,沿河道行走,江水到了衡山脚下转了一个大弯,然后直向东流,该地和府城相距不远。

吕宋洋脚下虽快,但到了衡山脚下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只见河道靠近河道东面三株大树下绳索系着一艘扁舟,江中江船扬起风帆,那船舫虽然不大,却也算装饰精美。

一座石桥如虹横跨江面,桥头挂着两张红纱灯笼,给往来的船只作为夜间照明之用。

放眼望去,江面烟波浩渺,一叶扁舟,万顷波涛,如此盛景,观赏之人,如行画中,吕宋洋看得如痴如醉,夜空之下,烟雾缭绕,恍若仙境一般。

恍惚之间,他只觉自己已非凡人,荣登仙境。

突地一阵高云之中,幽幽传来几声雁鸣,将他拉回现实世界。

他稍稍定了定神,走到大柳树下,往那江面望去,一点渔火,顺流而下。

他心中大奇,暗道:“此时时辰不早,渔家皆收网系舟,何人还有如此雅兴,驾舟夜游。”

一念至此,他走近一看,只见红纱灯下,一个少女独坐船头,一身淡绿色的的衣裙,望着江面发呆。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心中好奇,但见那船沿岸而行,顺着河流缓缓而行,驶得并不快,仔细一看,不禁心头一悦,那女子竟然是自己白天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名叫朱书媱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仰天吟道:“抱膝船头,思见君心,晚风微拂,怅然若醒,漫天雁阵,何必言情,多情必苦,有口无心。”

吟罢,目光依旧是望着平静的江面,神情忧郁,腹中似有万千思绪,无处言说。

吕宋洋跟着那船跑,船快他也快,船慢他也慢,他见那对着那女子一边挥手,一边高声喊道:“喂,朱姑娘,朱姑娘!”

这时,见那女子挽了女子装束,从船头站起身来,一脸欢颜,娇声道:“哎呀!是你呀,你快请上船来吧,我正想找你玩去呢!”

吕宋洋听罢,朗声道:“朱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你了。”

吕宋洋轻身跃上船头,那女子又道:“昨夜乌云蔽月,未见月色,今夜云散天明,漫天星辰,真是盛景啊。”

声音娇媚清脆,说话之时,时而仰望夜空,时而偷偷的看向吕宋洋,娇羞又大胆。

吕宋洋一听,见她千金小姐的俏皮之中,又不失一份大家闺秀庄重,便觉得她与寻常的女子有天壤之别,对她的感情又复杂了几分。

吕宋洋被那女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过头去,道:“对了,朱姑娘,此时夜深露重,你为何会在这里呀?”

那女子娇笑一声,突然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走了两遍,并不答话。

她这一望不打紧,倒是令吕宋洋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趁机偷偷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清丽脱俗,乃绝尘之物,为其容光所逼,不敢再说什么了,纵身起落,转身跃上江岸,踏足往来路奔回。

奔出十余丈,陡然停步,心道:“吕宋洋啊吕宋洋,你堂堂七尺男子汉大丈夫,纵横江湖,刀山火海,无所畏惧,今日却怕见一个年轻姑娘来?”

一念至此,侧头回望,只见那少女所座的船沿着潇湘蒸水缓缓而下,两盏红纱灯照射江面,吕宋洋一时心意难定,在岸边信步而行,人在岸上,舟在江上,一人一舟并肩而行。

那少女仍是在伫立坐在船头,望着天边新生的眉月,又望了一眼吕宋洋,兀自讪笑道:“你为什么下船去了啊?这样也好,我俩比比看,到底谁更快一些,好吗?”

听了这话,吕宋洋愈发觉得她天真可爱,打心眼里对她萌生出了一种好感,也孩子气般的说道:“好啊,比就比!谁怕谁!”

吕宋洋在岸边了走一会儿,却也不施展轻功,似乎有意在等那女子,两人也不知dào

走了多远,但他们就愿意这样一直走下去,也说不定一生的路程,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在相互的陪伴之下走完了。

吕宋洋情不自禁的顺着朱书媱的目光一看,却望见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果然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已将月亮完全遮住,一阵风过去,撒下点点雨点来。

江边一望平野,无可躲雨之处,吕宋洋不禁心中怅然,却也没有想到要躲雨,雨虽不大,但时间一久,身上便已经淋透,只见那少女仍是站在船头望着自己,全身也皆淋透了。

吕宋洋猛然惊起,止住脚步,目光触到她那玲珑的身躯,面皮一红,很快将目光移开,高声喊道:“朱姑娘,你快进舱躲雨啊。”

那少女“啊”的一声站起身来,不禁一怔,亦大声道:“难道你不怕淋雨么?”

说完,便进了船舱,过不了多时,从舱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雨伞,纤手一扬,将伞往岸边抛去。

吕宋洋伸手接住,见是一柄油纸小伞,将伞张开,见伞上画着远山近水,数株垂柳,几只飞雁,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题着一句诗文“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乃是苏东坡所作《清平乐》,清凉雨夜,快意人生,随口读来,超然世外之感,由然而出。

江南纸伞上多有书画,历来如此,也不足为奇,衡阳与雁结缘,大雁之乡,自然离不来大雁了,只是伞上的绘画大多出自匠人之手,俗家手笔,便和江西的瓷器一般,总不免带着几分俗气。

然而,这把伞上的书画竟然甚为精致,那诗句的字迹劲力虽稍显不足,应是出自闺秀之手,却清新脱俗,经过一番精雕细琢,并非一般随手之作。

吕宋洋抬头看伞上的书画,脚下并不停步,却不曾留意到足下有一条水沟,右脚一脚踏下,竟踩了个空。

若是常人,这一下非得摔个大筋斗不可。但他变步奇快,左脚向前踢出,身子已经从地上腾起,轻轻巧巧的便跨过了水沟,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只听得舟上少女喝了声彩:“好!”,咯咯笑着,那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吕宋洋转过头来,往船头望去,见她头上戴了一顶斗笠,站在船头,风雨中衣袂飘飘,如凌波仙子一般,醉人心弦。

渐渐的,雨渐渐的大了起来,朱书媱忽然对吕宋洋招招手,大声喊道:“雨更大了,你快上船来吧!”

吕宋洋一听,精神一振,应道“好!”

话音一落,施展轻功,身形一拨,拔高三丈,倏然三五个起落,在水面轻点,漾开水波,晃眼间,便已经抵达船头,站在朱书媱的身边。

夜雨迷离之中,吕宋洋第一次和朱书媱距离这么近,她身上那股清香更加闻得亲切。只见她双眉微蹙面色讶然,而她的脸颊晶莹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

吕宋洋有些手足无措,不敢久看,愣愣的退后两尺。

此时朱书媱眼波带笑,柳腰轻折,缓缓在吕宋洋身边坐了下来,轻轻伸了个懒腰,丝毫不顾及雨水,望着身边的吕宋洋痴呆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格外动人,如百合初放,牡丹盛开,如此迷人。

她的笑,是全身、全心全意的笑,就连她的灵魂,都似已全部浸浴在笑的涟漪中,让你的呼吸,也要随着她笑的呼吸而呼吸,让你的脉搏,也要随着她笑的跳动而跳动。

忽然,夜空中传来几声大雁的叫声,那声音凄凉,在远山近水之中回荡。

也不知从何时起,夜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对了,你知dào

衡阳雁城的故事吗?你知dào

它们的爱情故事吗?”

朱书媱两道温柔的目光望着吕宋洋,问道。

吕宋洋摇摇头,他也说不清他是不知dào

爱情,还是不知dào

故事,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我不知dào

,那你给我讲讲吧。”

朱书媱点点头,温柔的目光在吕宋洋面上望了两眼,道:“世人相传,一年深冬,有一对大雁来到了衡阳城内,它们栖息于衡山之上,朝游蒸水,夕归衡山,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朱书媱面上浮现一丝笑容,故事的开头总是如此美好,她也似乎陷入了那一种幸福之中。

“但是,好景不长,一日,雄雁出去觅食,不幸被猎人射死,而那雌雁守着雄雁的尸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天之后,也撞死山头。”

朱书媱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讲到此处,她不由得自内心深处轻轻的叹惜了一声。

只是她的叹惜声极其微弱,微弱得除了她自己,无人察觉。

“自此,每年冬季,都会有一大群大雁,来到衡阳城内,它们不肯飞走,整日在城市上空哀鸣,发出很凄切悲凉之声。人们不知怎么回事?过了冬,任凭人们怎么驱赶,它们都不愿飞走。时任县令就贴出一张悬赏榜寻其原因,并寻求解决之法。”

“后来,回雁峰下一位常年隐居山林的长者听出了大雁的哀鸣声很悲伤,他听懂了大雁悲鸣之中的深意,就到大雁经常栖息的地方走访猎户。打探有没有人曾经射死过大雁,终于,他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个猎人,并揭了榜。”

“于是,县令下令惩罚了那个猎人,并颁布法令:衡州城内,任何人不准射杀大雁。且让人在山上雕筑大雁像立碑挽诗及在雁峰寺焚香三日超渡,那群大雁才飞走。”

“此后每年大雁南飞,飞经雁峰山仿佛都听到那双死去大雁哀鸣招唤声,它们都不再南飞,便栖息在雁峰上渡冬,因而有了‘回雁’之说。”

“而且不少文人墨客都在寺内题写不少挽雁诗。范仲淹词云:“衡阳雁去无留意”,因此,衡阳民间便有了不准射杀大雁的习俗。”

听朱书媱讲完大雁的故事,吕宋洋忽然变得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朱书媱猛一回头,将自己从悲伤的故事情节里抽离,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吕宋洋,道:“哎,你说它们的爱情好吗?”

“好,真好!”吕宋洋点点头说。

“它好在哪儿呢?”朱书媱追问道。

“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对了,那你觉得呢?”

吕宋洋回答道,他同样也想知dào

朱书媱的看法。

朱书媱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好。”

“为什么啊?”吕宋洋追问道。

“我觉得雄雁死后,雌雁应该坚强的活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思念死了,爱情也亡了。”朱书媱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听朱书媱说完,吕宋洋陷入更深的思索之中。

两人都默不作声,周围的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沉默,静寂……

风声,水声……

良久,良久——

朱书媱抬起了头,注视着吕宋洋的眼睛,娇声道:“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她倒是毫不避讳,吕宋洋更觉得她艳丽脱俗,不同凡响。

吕宋洋看着朱书媱心怦怦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吱吱唔唔”说道:“我…我…”

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忽然岸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们一顿好找,老爷夫人叫你赶快回去,他们可担心了。”

两人一齐回头,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两名身着碧绿衫子的女子站在岸边,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她们不停的朝着船上张望。

朱书媱从船头起身,应道:“知dào

了,我这就来了。”又转身对身后的吕宋洋说道:“你快帮我把船摇到岸边去。”

吕宋洋也不作答,飞快的摇着船桨,不一会儿,便将船划到了岸边。

靠岸之时,借着月色,吕宋洋看清了那两名丫鬟的容貌,竟是初到衡阳城内石兄弟府上所见的那两名丫鬟,心中自是惊叹不已。

吕宋洋猛然又想起自己在回雁楼前救下的那位“石兄”,他心中更加惊奇,眼前这位名叫朱书媱的女子与他的那位“石兄”竟然如同一人一般,相貌惊人的相似,若不是这一男一女不同的衣着打扮,他定会将两人认作一人的。

莫非他们是亲兄妹?可是就是亲兄妹又岂会异姓呢?

此时,一名丫鬟看见了吕宋洋,她的目光自他的身上一扫而过,问道:“小姐,这个人是谁啊?”

也许,是担心两名丫鬟向自己的爹娘说起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呆在一起惹来不必要的纠缠,朱书媱忙说道:“他是船夫。”

说完,便随两名丫鬟一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吕宋洋伫立船头,望着朱书媱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他将船只栓系在河岸的柳树上。

然而,临行之时,朱书媱一句“他是船夫。”却让吕宋洋感到失望,自己竟然只是“船夫”,而不是“朋友”,抑或是其他。

他长叹了一口气,孤独地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与朱书媱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殊途真的可以同归吗?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它的形状、颜色、气味、大小又是如何的呢?没有人可以提供答案的,因为有些东西,不能用眼睛观看,也无法用手触摸,只能用心去感受。

第22章 酒醉渔家

与朱书媱分别后,天色已暗,星月黯淡。

吕宋洋欲寻找一个栖身之所,放目远望,见巍峨的衡山脚下,隐隐有几点火光,顿时心中大喜,沉重的脚步,亦随之轻快起来。

绝望之中,得见希望,本就是一件只得高兴的事情。

就好比成语中所说,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那斑驳火光,是附近渔民家中点放的灯火,远远望去,似黑暗之中微茫的希望,让漂泊的心,暂得倚靠。

江畔晚风吹来一阵凉意,吕宋洋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却在垂首之时,猛然发觉自己手中还是拿着朱书媱交给自己的纸伞,这才想起离别匆忙,自己竟然忘记把伞还给她了。

“有缘再见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到底还有没有缘呢?

世事难料,缘分亦是如此,不可揣摩,无人知晓。

吕宋洋心底想道,他快步向前方走去,他感觉自己距离那昏黄灯火又近了不少。

稀疏几户人家,初看时,远在天边,再看时,已近在咫尺。

他走到一家庄园前,竹篱笆上晾着灰色的渔网,渔网上又结着细小的蛛网,门窗俱掩,门缝窗隙隐隐露出几缕微弱的光亮。

吕宋洋驻足门前,见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又听见有人交谈,语声和缓而细碎。

吕宋洋前行几步,行至门前,轻叩门扉,轻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有人吗?”

连呼了数声,屋内并无响应,吕宋洋正欲再去叩门,嘴唇微张,正欲再呼,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自屋内走出来一个圆脸汉子,大约五十岁的样子,古铜色的肌肤,深邃的眼眸,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鱼腥味,显然是当地捕鱼为生的渔民。

那圆脸汉子两道奇异的目光在吕宋洋的身上快速的扫了一遍,又很快收回,盯着他,沉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吕宋洋长身一揖,忙道:“大叔,在下吕宋洋,夜行至此,无处容身,想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那圆脸汉子见吕宋洋背负双剑,手中抓着一把纸伞,面色突地一沉,凛然道:“公子当我这儿是旅店客栈吗?”

吕宋洋见中年大汉如此一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道:“打扰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他的脚刚往前迈出一步,突然,身后飘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公子请留步。”

吕宋洋顿住脚步,转首一看,自屋内走出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风采依然,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农家妇女特有的贤良淑德的朴素气质。

那妇女望了一眼吕宋洋,眼波之中颇有隐忧,迟疑片刻,又道:“公子,并非我们不肯让你留宿此地,只近日这衡山之中颇不太平,传言山中有神mì

人出没,随处可见死尸,惨不忍睹,附近人家都不敢随便接纳生人。”

她言及至此,娇靥之上,竟掠起一丝惊惧之色。

吕宋洋听到此处,又见妇女谈而色变,心中亦是大惊,心中暗道:“衡山派素来与世无争,乃是武林净土,为何在这太平之地会有如此多的不平之事?”

那妇女稍一停顿,瞅了吕宋洋两眼,目光一闪,又道:“不过,我见公子面善,想必也是心慈之人,公子若不嫌弃农家小院太脏太旧,便可留宿,只是公子切记夜间不要随便外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听罢此话,吕宋洋猛然想起刚才立在门前那圆脸汉子见自己身上负剑时的异样眼神,此刻方才明白其中原由,拱手谢道:“多谢大婶收留。”

那中年妇女笑道:“公子,请随我来吧。”

说完,便领着吕宋洋往小屋走去,只留那圆脸汉子站在门前。

进得屋去,吕宋洋见屋内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灯光微弱,微微颤动,如一粒黄豆。

桌面上摆着几碟农家小菜,还有一坛不知名的黄色的液体,似酒非酒,似茶非茶,芳香四溢。

在雨中夜行了一阵,尽管打着伞,但吕宋洋身上的衣服还是被雨淋湿了。

突地,一阵寒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吹打在身上,如同刀割,吕宋洋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颤抖不止。

那中年妇女见了,回头一笑,对吕宋洋道:“公子,你的衣服都被淋湿了,我去取一身干的衣服给你换上吧。”

话音一落,又瞥了门前那那圆脸汉子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衣服!”

很显然,她是一位热心肠、聪明的好人,而她的丈夫却略显木讷。

此刻她**满面,站在屋内,低声与吕宋洋交谈,那汉子心中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去了。

吕宋洋望着眼前这对朴素的老夫妻,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平凡人家的幸福,便是在这种相互包容之中生长、形成,并持之永恒的。

此时中年妇女,站在吕宋洋的面前,道:“对了,公子为何深夜至此啊?莫非公子是上山敬香拜佛的香客。”

“在下是因为仰慕衡山的山水,准bèi

登山游览一番,却不曾想到道途遇雨,耽误了行程,这才滞留至此,承蒙收留,大婶高义,在下不胜感激。”

吕宋洋微微点头,又躬身拜谢,除了这两个动作,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

他心中倍感温暖,在一个凄凉寒冷的雨夜,遇见一个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陌生人,这本就是一件美好而温馨的事情。

“公子说笑了,只是寻常百姓没什么好酒好菜可以招待公子的,公子如不嫌弃农家饭菜粗简,就请一起吃点东西吧。”

饥肠辘辘的吕宋洋听见主人家这么一说,心里自然千百个愿意,欣然道:“好啊,那就谢过大婶了。”

正在这时,那圆脸汉子也从屋子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脸上依旧是一副极不乐意的表情。

那中年妇女见了,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含笑吟吟的对吕宋洋说道:“公子快把衣服换上吧,湿衣服穿在身上可别捂出什么病来了。”

话音一落,她便将衣服塞在吕宋洋的手里,又道:“公子去里屋将衣服换了,就来吃些东西吧。”

说完,便将吕宋洋往里屋里推,吕宋洋走进了里屋之中,不一会儿,他换上了那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拿着自己被雨淋湿的衣服,走了出来。

圆脸汉子那一身粗布衣裳穿在吕宋洋的身上,显得特别的宽松,倒也有几分乡野农人的气质,那中年妇女见了,咯咯笑道:“你穿这身衣服倒是挺好kàn

的,与你大叔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显得大了点。”

她盯着吕宋洋看了半晌,又道:“你去吃点东西吧,湿衣服让我拿去晾一晾。”

言罢,又一把拿走了吕宋洋手中的湿衣服,将吕宋洋拉到桌子旁坐下后,一个人晾衣服去了。

此时,吕宋洋就着昏黄的灯火坐了下来,那圆脸汉子,已然坐在桌旁吃了起来。

他与那圆脸汉子只隔了一盏灯的距离,他抬头一看,目光停在那个圆脸汉子的脸上,心头一紧,只见他面无表情,冰冷的面孔被昏黄的灯光映照得更显阴森。

此刻他正低头喝着瓷杯之中所盛的米黄色水一般的物质,一言不发,垂首静坐,只顾着自己捏在掌中的杯盏,丝毫不顾及吕宋洋异样的目光。

吕宋洋见了,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眼睛瞥见了桌面上那一坛似酒非酒的黄色液体,心中疑惑不解。

他想化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微微一笑,手指一指坛中之物,好奇地问道:“大叔,这里面所盛之物究竟是什么,它是酒吗?”

圆脸汉子本一心饮酒,不理会吕宋洋,却听见吕宋洋竟然问起自己杯中之物来,面色变得和缓,却也不说话,即刻取了一个酒杯,立在桌面,斟满一杯,放在吕宋洋的面前,示意他喝下。

吕宋洋心领神会,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便往肚中倒去,满满一杯,竟被他一口饮尽。

那米黄色液体,入口之时,甘甜如蜜,一口吞咽,满齿噙香,竟有一些迷醉,似酒非酒,香中带甜,甜中带醉,食之如蜜,饮之似酒,饮罢良久,犹有幽香盈齿,令人难以忘怀。

吕宋洋曾随师父戚长空走遍大江南北,各地的美食佳酿也吃过不少,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甘露”,他心中自是好奇不已,放下酒杯,正欲发问,那圆脸汉子又斟满了一杯,摆在吕宋洋的面前,其意在于让他继xù

喝。

吕宋洋不明其意,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言,如此佳酿,莫说是两杯,就算是日饮千杯,好酒之人又岂会拒之门外。

吕宋洋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饮尽,就这样他连饮数杯,那圆脸汉子见他如此能喝,态度逐渐温和,喝酒之人皆是如此任何恩怨嫌隙都可以在酒中解决,一醉可解千愁、化万恨,性情中人对酒是毫无抵抗力的。

几杯下肚之后,吕宋洋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而那圆脸汉子对他也变得温和了不少,两人竟然对酌起来,那圆脸汉子盯着吕宋洋惊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能喝!”

吕宋洋饮尽杯中“甘露”,仰着脸问道:“大叔酒力更胜一筹,只是在下心中一事不明,这杯中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说它是酒水,却比酒香甜,说它是蜜浆,却又带着几分酒意,似酒非酒,似蜜非蜜,其味之怪,竟不似人间所有。”

那圆脸汉子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公子果然是懂酒之人,这东西它叫酃酒,俗称湖之酒,乃是衡阳家作酒。”

他说出此话的时候,面上神采飞扬,双目之中,更是闪动着熠熠光辉。

任何人在面对别人夸赞自己的杰作的时候,都是骄傲的。

他也不例外,此时,这种骄傲便流露在他的飞扬的眉目间,激扬言词中,骄傲,它并非贬义,有时候也值得被称颂和钦佩。

吕宋洋未曾听说世上竟然还有“湖之酒”此等不凡的佳酿,心中自是好奇,目光皆被那一坛神奇的酒水吸引。

他惊奇的凝视着杯中酒水,叹道:“湖之酒?我常在江湖上走动,竟然不知世间尚有如此美酒,真是惭愧啊!”

正在这时,那中年妇女已然走向前来,微微一笑,接口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湖之酒古称酃酒,还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呢。”

她眉飞色舞的向吕宋洋讲起衡阳“湖之酒”的来历。

原来,湖之酒古称酃酒,最初是衡州府酃湖附近农民自制的“家作酒”。衡阳酃酒是中国最早、最优的黄酒,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悠久的贡品酒。

自公元二百八十年司马炎建立西晋“荐酃酒于太庙”始,便被历代帝王作为祭祀祖先的最佳祭酒,成为中国古代十大贡酒之一。

酃酒也是我国历史最悠久的名酒,至今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其以“芬香、味和、色醇”闻名于世,历代文人墨客咏颂酃酒诗文达三百首之多,在国酒之中,绝无仅有。

醽醁二字均是中国古代美酒的名称,晋代大文学家左思的“三都赋”中即有“飞轻轩而酌醽醁”的名句。

唐太宗以醽醁酒赏赐丞相魏征,并赠诗一首:“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晋代诗人张载、三国大将张飞等都留下了与醽醁酒的佳话。

湖之酒选料精细,工艺严谨,采用当地传统“贡米”、“麻矮糯”为原料,用金鸟井涌出的矿泉水经淘洗,浸泡,蒸煮,冷却,糖化,陶瓷小缸多次发酵、过滤、密封,精制而成。

湖之酒金黄透明,浓郁香甜,人称三香,即闻着清香,喝着甜香,斟后余香。

酃酒之功效,亦非寻常之酒可比,老年人饮之则延年益寿,小孩饮之则健全发育。

夏天可解热止渴,冬天可驱寒暖身,喝了令人心旷神怡、耳目一新,是理想的烹调酒料,也是酒类之佳品。

那中年妇女如数家珍一般将“湖之酒”的来历悉数说了出来,她的面上皆是得yì

之色。

吕宋洋在一旁听着,顿时觉得长了不少的见识。

此时,酒劲渐渐涌了上来,吕宋洋满脸通红,头昏脑涨,意识不清,见吕宋洋此般模样,那妇女扶着迷迷糊糊的吕宋洋,又道:“这酒入口之时甘甜如蜜,滑入咽喉,香气四溢,进入腹中,后劲十足,公子,你还是先去休息。”

吕宋洋自负酒量如斗,千杯不醉,不曾想到这酒劲如此之足,几小杯下肚,便顿时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天地都合成一块了。

而那圆脸汉子喝得并不比吕宋洋少,却并没有想吕宋洋一般烂醉如泥,这的确令人感到奇怪,他依旧自斟自酌,饶有兴致的喝着。

在那妇人的搀扶下,吕宋洋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房间,休息去了。

渐而,灯吹灭,那对夫妻也将桌面收拾干净,歇息去了。

平凡的一天就这样终结了,没有轰轰烈烈,平平静静也有让人觉得可贵的地方。

第23章 一段佛缘

一场宿醉,一坛酃酒,一夜酣睡。

晓色已起,贪睡者却依旧浑然不觉,在深沉的梦乡之中沉醉。

当吕宋洋从床上翻身爬起来的时候,那一对收留自己的中年夫妻已经起来了。

起床时,猛然瞥见自己枕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自己的昨夜被雨淋湿衣服,吕宋洋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难言的感动。

他穿好衣服,抓起双剑,推门一看,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快步走到小院的时候,见那中年妇女正在晾晒昨日自己吐了一身的脏衣服。

此时,那妇女的目光也落到了吕宋洋的身上,她快人快语,笑着与他打招呼:“公子你醒了。”

吕宋洋觉得有些歉疚,说道:“大婶,在下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又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磨了一阵,自衣怀之中取出一锭银子,递至那妇女跟前,道:“大婶,这点银子请你务必要收下,算是在下的一番心意。”

那妇人放下手中的衣服,将他的手轻轻一推,拒而不受,道:“嗨,说哪里的话,你把你大婶当什么人了,赶紧收起来,不然大婶要生气了。”

听得那妇人如此一说,吕宋洋无奈之下,也只得将银子收了起来,仰首望天,见天气晴好,心情大悦。

转念之间,又想起了自己游览衡山的行程,便对那妇人道:“大婶,如今天空放晴,在下也就不再打扰了,多谢大婶的收留,日后大婶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了。”

那中年妇女见吕宋洋执意要走,自己也不便强留,只是叮嘱几句山路奇险、路途小心之后,让吕宋洋离开了。

走出那一户农家小院之后,吕宋洋一个人继xù

往衡山上奔去。

在崎岖险峻的山间小路穿行半日,见群峰之间,烟雾缭绕,宛若险境一般,庙宇道观庵堂隐没在崇山峻岭之中,俊秀飘逸,令人心驰神往。

山路崎岖,却得见壮丽秀美的景致,倒也不失为一见快事。

古人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而不能至也!”

心之所向,素履所往。

一个人若没有攀登险峰的决心,他也就注定无法俯视天下。

一个人若没有仗剑天下的志向,他也注定无法震惊武林。

吕宋洋在山中攀爬,虽历经天险,却也乐在其中。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傍晚时分,他来到一座庙宇前。

止步顿足,仰首望去,那庙宇气派非凡,红墙黄瓦,重檐若飞,上书三个大字:福严寺,苍劲有力,俊逸若飞。

此时,夜空之中传来“当当当”三声钟响,那声音沉重浑厚,其色锵然,乃是寺庙佛门撞钟的僧侣撞击所发。

吕宋洋站在寺庙前,听着钟声,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晨钟暮鼓乃是寺庙佛门弟子的作息习惯,吕宋洋幼时曾在寺庙之中生活一段时间,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寺庙里的和尚收留。

五岁时,戚长空入寺拜访苦行大师,见其聪慧过人,心中甚是喜爱,便与苦行大师,约定以一棋为盟,若能取胜,便允之还俗。

戚长空仅以一子之差,取胜苦行僧人,无奈之下,苦行大师,只得忍痛割爱,将之放下山去,戚长空将吕宋洋带回沧州,收于门下,并授其武功,将之抚养成人。

吕宋洋曾在寺庙生活五载,因此,对于寺庙之中的生活,在他零星的记忆之中,犹有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

寺院之生活起居,常以晨钟暮鼓四字,概括一天的始末。

朝时先钟后鼓,夜晚先鼓后钟。

每天清晨,早课前一时或半时,负责打板的和尚提前起床,先叫起香灯师和负责司钟的师父。而后巡寺院一周击板报时,大殿香灯师要负责把准bèi

工作做好。开户亮灯、上香供水、摆上香火炉。

负责打板的和尚打过五板接晨钟,催醒众僧侣们觉醒。

晨钟先紧后缓,唱楞严赞并诸佛菩萨圣号。如是三反,共百八响。

最后轻叩三下,呼护法韦陀尊天菩萨,接大鼓。

寺院中悬一方大钟,钟名幽冥,上彻下达,启迪众生远离苦恼。

佛殿上摆一面大鼓,鼓名上界,敲鼓为祈风调雨顺。

钟声鼓音,俱是与佛主交流沟通之语言,是以无论撞钟击鼓,皆要掌控节律,其声必须绵绵密密,不杂不乱。

寺庙主持在钟声中完成洗漱,在鼓声中进入念佛堂站班。

鼓三通后,接云板,众僧侣排班进殿礼佛。

接引磬铃鼓,三拜问讯。再接大鱼、大磬。维那起腔,是为晨时之课诵。

佛家有一种说法,从板至磬,次第递接,有条不紊;则一日顺利,诸事吉祥。是以寺庙里的众僧侣各司其职,其严谨之作风,与军旅无异。

关于朝暮课诵,大约有几重涵义。

一为日初发心、日暮忏悔,万善同归,求生净土。又尊“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佛训。

故朝暮功课,为出家人之本份,每日如此循规蹈矩,乃清修之人,必行之事。

佛门还有一种说法:早晚课诵的时间,安排在一天中容易生起烦恼的时刻。如朝四时的乱梦,暮五时之昏沉。故以楞严震梦魇;以警文驱昏沉。

一日修行,到了夜晚。先鼓后钟,唱祷祈文。祈法界有情,早成正觉。钟接板,所为止静。亦即熄灯的信号。

此刻,吕宋洋伫立门外,目见夜色已起,耳闻晚钟响起,快步前行。

行至寺门前,见寺门紧闭,吕宋洋欲寄宿于此,正准bèi

上前敲门,却听见一阵少女的讪笑声,似乎从寺庙之中飘出。

吕宋洋心中好奇,暗自忖道:“佛寺古庙,乃佛门禁地,为何会有女子的笑声。”

正值惊疑之际,寺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两名娇美的翠衣女子,两人有说有笑,正往门外走来。

只听得一个娇媚的声音道:“爹和娘也真是的,敬香拜佛就敬香拜佛嘛?还要说什么为了表示诚心,偏要在这寺庙之中斋戒沐浴住上几日,整天面对一群秃驴,整天念念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烦都烦死了。”

另一名女子道:“大小姐,我们偷偷溜出来,不会被老爷夫人发xiàn

吧,到时候被发xiàn

了,老爷肯定又要罚你了。”

那个娇媚的声音咯咯一笑,又道:“哎呀,放心吧,碧云她不会露馅的,以前我出去不都是她扮成我的吗?你别再啰嗦了,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那女子听了马上不做声了,垂手紧跟在她的身后。

驻足在寺庙前的吕宋洋细耳一听,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正欲上前看清她的容貌。

那女子竟然先看见了他,走到他的跟前,面色讶然,惊道:“哎呀,怎么是你呀!真巧,你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那女子来到他的面前,吕宋洋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那人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朱书媱。

在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人觉得高兴的呢。

吕宋洋心中大喜,见到朱书媱之后,眼睛便也再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了,道:“朱姑娘,真巧啊。”

一时之间,喜难自胜,他竟然不知dào

自己该说一些什么,半天口中才挤出这样几个废字。

朱书媱见他木讷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咯咯娇笑,被朱书媱这么一笑,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像想起了自己手中的纸伞,说道:“对了,朱姑娘,这是你的伞,现在还给你。”

哪知,朱书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娇声道:“这伞你要是喜欢的话,只管拿去便罢,不用再还我了。”

吕宋洋连连说道:“不,不,朱姑娘这伞还是还给你吧。”

朱书媱接过吕宋洋手中,俏皮地说道:“好吧,我把伞借给你遮雨,那么你也要答yīng

我一件事。”

吕宋洋问道:“什么事,朱姑娘尽管说,只要在下办得到,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神色轻松而欢快,在他看来为自己心爱的人赴汤蹈火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最简单的事情。

还没等他说完,朱书媱便连忙说道:“呸,呸,呸,谁要你死了,我才不想你死呢,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整天呆在这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面对一群板着面孔、神神叨叨的秃头和尚烦都烦死了。”

还没等吕宋洋答yīng

,她又回头对在自己身后的丫鬟红蝶说道:“红蝶,这伞你就拿回去吧,我先出去透透气,爹娘那儿,就由你和碧云一起瞒着。”

那丫鬟笑道:“大小姐,有了情郎,就将我们放到一旁,不管不顾了,偏心眼。”

两人被这嘴皮子十分厉害的丫鬟红蝶这么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觉面颊一阵红热。

朱书媱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那丫鬟,嗔怪道:“死丫头,竟敢嘲笑我,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打骂一阵,闻见一阵钟鸣,忽然又停了,朱书媱娇声道:“好啦!好啦!快回去吧,千万别被爹娘发xiàn

了。”

站在一旁的吕宋洋见朱书媱与丫鬟嬉笑怒骂,丝毫没有千金大小姐的那种尊贵,他心中更觉得她真实可爱。

那丫鬟依旧是咯咯笑个不停,朱书媱不再与她多言,拉着吕宋洋往一条林间小径走去。

而那丫鬟站在在寺庙前,伫立良久,见两人已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转身往寺庙之中走去。

第24章 山中血案

两人在崇山峻岭之中穿行,沿途所见,皆秀峰林立,嶙峋古怪,古松翠柏,数不胜数。

衡山秀丽风光,在银白的月色映射之下,愈发显得独具魅力。

一路之上,面对山中夜景,朱书媱睁大双眼,欢呼雀跃,惊叹不已。

突地,一只乌色的飞鸟,自巢中振翅飞出,在夜空之中,盘旋几圈,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又拣了一根枯枝,落足停歇。

而吕宋洋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朱书媱口中喋喋不休,就好似那一只飞离巢穴的飞鸟一样,叽叽喳喳,飞来飞去,赞美着她所见到的一切。

两人又行了一阵,来到一处浓密的山林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有一间石砌的小屋,若隐若现,隐匿在苍松翠柏之中。

朱书媱目光一落,便被那一间石山中小屋吸引住了,她立在原地,伸出纤指,指着山林深处,满脸惊奇地道:“你看前方又能一间小屋,我们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娇躯一拧,便拉着吕宋洋快步往前方走去。

两人奔行一阵,已然来到石屋前,朱书媱上前两步,站在门前的石阶之上,高声问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那回声在寂静的群山之中回荡,从此处传出,又自远处传来,此起彼落,余音不绝。

但那石砌小屋之中,却无半丝回应。

吕宋洋剑眉微皱,一撩衫角,箭步窜了过去,奔到门前,双掌一拍。

只闻“砰”的一声巨响,左边的一扇门,登时倒地,扬起一阵尘土。

吕宋洋探首朝屋中一望,面色不禁突地一变。蹬,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吕宋洋面上惊恐的模样,朱书媱眼珠一转,也大步跑了过去。

一看之下,面色更是骇得一阵煞白,她竟然脱口惊呼了起来,身子剧烈的摇了两摇,几乎要跌倒地上,幸好被一旁的吕宋洋扶住了。

原来在那石屋之中,木桌两侧,竟一边一个倒着两具尸身。

一眼望去,只见这两人身躯都极为硕壮,死因一致,一剑封喉,且皆被极其残忍的剜去双目,面部布满血迹,连面目都分不清了。

桌上油灯发出凄凉的灯光,映在这两具尸身上,给这原本已是极为幽清僻静的深山,更增添几分令人悚栗的寒意!

一声蝉鸣,划空摇曳而过,吕宋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颤声道:“朱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恐会生出一些事端。”

不料朱书媱却道:“今日这事既然让我们遇见了,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再看看吧,若就这样走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吕宋洋不曾想到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竟然有如此胆量,他剑眉深皱,俯首寻思,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暗中寻思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衡山层林之中如何会有如此幽静的居处?这两人怎会死在这里?桌上的油灯还未熄,显见得他们死去还没有多久。但杀他们的人到哪里去了呢?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有人从山上下来,难道此人杀人之后,又跑到里面去了?”

他转念又想起那日在山脚下那一对渔家夫妻的话,“山中有神mì

人出没,随处可见死尸,惨不忍睹,附近人家都不敢随便接纳生人”惊骇之余,又自心底泛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的右手紧握着上面密缠丝带的剑柄,掌心却已微微沁出冷汗来,暗中一咬牙,又自忖道:“我随师父学剑十余年,虽未大成,但沧州侠少,却已多半不是我的对手。记得我学剑之时,师父曾经对我说过,江湖游侠,并非以武恃强,而要济人之难,扶弱锄强,才能称得上一个‘侠’字。我极慕‘侠’道,如今遇着这等诡异之事,岂能甩手一走了之?好歹也得探查一个究竟来。”

一念至此,心胸之中顿觉豪气大作,闪目而望,只见石屋左侧,筑着一条小石阶,蜿蜒通向崖下。

崖下水影星罗,将天上星月,映得历历可数,竟是一片水田。

水田后面,屋影幢幢,像是有着一片庄宅,也有些许灯光,从影中映了出来。

朱书媱满面惶急之容,望着吕宋洋,随有些惊惧,却焦急地扯了扯着他的衣角,催他前行。

她似乎恨不得他马上能和自己一起去探个究竟,尽快找到这隐藏在石屋背后的神mì

的杀人凶手。

吕宋洋俯首沉思了半晌,面上惊惧之色渐消,大步朝石阶走下去。

一见吕宋洋往前方走去,朱书媱略显兴奋,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此刻,风声穿谷,如怨如诉,四山之下,都像是弥漫着一种凄凉的寒意。

寒意!

凄凉的寒意,化作无尽的杀机,在寂静的山林之中,如汹涌的洪水一般,奔腾翻滚。

吕宋洋快步而行,穿过一些田垄,只见左侧是条宽约两丈的大溪,流波荡荡,势甚湍急,右侧峰峦矗列,峭拔奇秀,被月光一映,山石林木,都幻成一片神mì

的银紫色。

对面大山横亘,却在山脚之处,孤零零地建着一座庄院。走到近前,亭台楼阁的影子,都变得十分清晰可见。

庄院外一道高约丈余的围墙,黑漆光亮的大门,向南而建,此刻竟是敞开着的。

门上的紫铜门环,在月光下望去,有如黄金一般。

吕宋洋在门口一顿步,伸出手掌重重拍了拍门环,铜环相击,其声锵然,在空山之中,传出老远,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但门内却仍然是一片寂然,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吕宋洋剑眉一皱,正待闯入门去,哪知身后蓦地“咯”的一响。

他大惊之下,拧腰错步,刷地跃开三尺,“呛啷”一声,拔出剑来,回身持剑,闪目而望。月光之下,只见一只青蛙,纵跃如飞地向水田中奔去,而夜月之下的朱书媱正睁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自己,四下仍是一片静寂,甚至静寂得有些可怕了。

朱书媱站在庄门外,她心中心中虽有些懊悔了,却依旧转身向门内走去。

她一脚跨入门里,全身便又不由自主地泛出一阵寒意,呆呆地站在门口,几乎再也没有勇气,向里面跨进一步。

原来这黑漆大门内的院落里面,竟然躺着一地尸身,死状竟也和先前那石屋之中的两个彪形壮汉一样,全身上下,一无伤痕,只是喉管为一剑所迫,双目被残忍剜去。

清冷的月光,将地上的血渍,映得其红如紫。

院落里、大厅内,弥漫着一阵强烈的血液的腥臭味,灯光昏黄,从薄薄的窗纸里透了出来。

见此场面,纵然吕宋洋胆子再大,此刻却也不禁为之冷汗涔涔而落。

朱书媱在后面悄悄地扯着他的衣襟,却已骇得说不出话来,却见屋角一方书案之上,摆着一方砚台,纤掌一抓,将它捧在手里,颤抖不止。

他仗剑而立,只觉吹在身上的晚风,寒意越来越重,脚下一动,方待回身而去,但心念一转,便又自暗中低语道:“吕宋洋啊吕宋洋,你既然已走到这里,无论是福是祸,也不可退缩,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魔界鬼域,你也得闯上一闯了。你平常最最轻视虎头蛇尾之人,难道你也变成如此胆怯懦弱的人物了吗?”

他胸脯一挺,右手微挥,一溜青蓝的剑光,突地一闪,他便在这一闪的剑光中,穿过这满布尸身的院落,但目光却再也不敢去望那些尸身一眼。

从院门到厅门虽只短短数丈距离,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有如中间阻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几乎是一段不可企及的漫长路程。

他缓缓登上石阶,用手中剑尖推开大厅前那两扇半掩着的门,干咳一声,沉声道:“屋内可有人在?但请出来说话。”

屋内自然没有回应,他剑尖一推,厅门“呀”地一声,完全敞了开来。

他的目光往厅内一望,只见这间大厅之上,竟然无一人影。

他暗中吐了一口长气,回首望去,那朱书媱仍然心惊肉跳地跟在自己身后,捧着那方石砚的左手,不住地颤抖着,石砚里满蓄的墨汁,也因之淋漓地四下溅了出来。

他怜惜地抚了抚朱书媱的肩头,以给她颤抖恐惧的心以安抚,但这显然没有太大效果。

吕宋洋穿过大厅,目光四下转动间,见厅内的茶几之上,仍然放着一碗碗盖着盖子的茶,安放得十分整齐,并没有凌乱的样子。

他不禁暗自思忖:“茶水仍在,热气犹存,喝茶的人却都到哪里去了?院落中的尸身俱是下人装束,喝茶的人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

他暗中一数,桌上的茶碗,竟然有十五个,不禁又自暗中寻思道:“方才此地必然有着许多客人,但是这些人又都到哪里去了呢?前面的尸身,看来都是主人的家奴,难道他们都是被这些客人杀死的吗?”

他暗中微微颔首,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仍有思考的能力,大为满yì



只是他却不知dào

,自己的思忖虽近情理,距离事实,却仍相差甚远!

思忖之间,他已穿过大厅,从右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厅外一曲回廊,雕栏画栋,筑得极其精致,廊道上长满了碧绿的吊兰,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与庄院为的死尸,却是鲜明的对比!

回廊外庭院深深,一条白石砌成的小径,蜿蜒着通向庭院深处。

他手持长剑,一步步走了过去,方自走了三五步,目光动处,忽地望到这条小径两侧,竟然各自倒躺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虬髯大汉的尸身,腰侧的大刀,方自抽出一半,身上亦是没有半丝伤痕,一剑封喉,双目被剜,只有面部鲜血模糊,血渍深深浸入小径旁的泥地里。

吕宋洋心中一凛,长剑一振,仍然向前走去,又走出三五步远,却见石径之上,交叉着两柄精光闪烁的长剑。

他脚步一停,转目而望,小径两侧,果然又倒躺着三具尸身,三人皆是身躯肥胖,俱是穿着一身劲装。

一人左手握剑,两人右手握剑,剑尖虽搭在一处,尸身却隔得很远,而且伏在地上,发际血渍宛然,伤痕竟也和先前所见的尸身一样,双目皆失。

吕宋洋望着这两具尸身,呆呆地愣了半晌,一时之间,但觉脑海之中,一片晕眩,甚至连惊恐之心都已忘记了。

前面数步之遥,是一个长髯老者的尸身,再前面竟是两个蓝袍道人,并肩死在一处。

接着见到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尸身,横卧在路上,身上俱无伤痕,一剑封喉,双目丢失,面部却都是鲜血模糊。

走过这段石径,吕宋洋的一件华丽长衫,已全部紧紧贴在身上。此刻春寒仍是甚重,他却已汗透重衫。

朱书媱随他快速的穿过这条小径,心中的恐惧,已经迫使她不由自己的闭上了双目。

石径尽头,是个六角小亭,孤零零地建在一片山石之上。

吕宋洋茫然拾级而登,一条血渍,从亭中笔直地流了下来,流在最上层的一级石阶上。

他无须再看一眼,便知dào

这六角亭内,一定有着数具尸身,尸身上的伤痕也必定和方才一样。

他暗中默默念了一遍,暗忖道:“虬髯大汉、肥胖剑客、长髯老者、蓝袍道人、僧衣和尚,一共是八个——茶碗却有十四个,这亭子里面,该是七具尸身吧?”

他见到第一具尸身之时,心中除了惊恐交集,还有一种混合着愤nù

与哀伤的情感。

兔死尚有狐悲,当人们见到人类尸身的时候,自然也会觉得悲哀的。

但此刻他却像是有些麻木了——这是因为过度的惊恐,也是因为过度的哀愤,因之,他竟能在心中计算着这冷酷的问题。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他茫然向亭中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足丐者,倒卧在石阶之上,一颗头发蓬乱的头颅,垂在亭外,从他头上流出的血渍,便沿着石阶流下。

一个满身黑衣的瘦削老人,紧紧地倒在他旁边,一根隐泛乌光的拐杖,斜斜地插在地上,入土竟有一半,将四侧的石板,都击得片片碎落,显见这跛是丐者死前一掷,力道是何等惊人。

但吕宋洋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目光已转到一个身穿轻红罗衫的绝色少妇身上。这少妇的尸身,是和一个亦是通体红衫的剑眉修鼻的中年汉子倒卧在一处。月光斜照,他们的面部虽也血渍淋漓,但这丑恶的伤痕,却仍然掩不住这一对男女的绝世姿容。

吕宋洋心中暗叹一声,只听到身后的朱书媱竟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但他却无法分辨这声叹息中所包含的意味究竟是什么。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好奇与激动了,那该是惊恐和悲愤的混合吧!

吕宋洋手上的长剑,软弱地垂了下来,剑尖触到石板铺成的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的目光随着剑尖望去,越过那一对绝美男女的尸身,停留在一双穿着褐色靴子的脚上。

于是他的心便“怦”的跳了一下,几乎不敢往上移动自己的目光,因为这双脚竟是笔直地站着的。

“难道这里竟然还有个活人吗?”

他的脚步生硬地向后面移动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上移动——

一个瘦削而颀长的白衫身形,紧紧地贴着这六角小亭的朱红亭柱,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掌,五指如钩,抓在亭柱两侧的栏杆上,手指竟都深深陷入那朱红色的栏木里,但是他的头,却虚软地垂落了下来。

“他也死了。”吕宋洋长长一叹,“只是他没有倒下来而已。”

望着这具死后仍不倒下的尸身,他不禁又是呆呆地愣了半晌,却不知dào

自己的一双鞋子,已经踩到那片鲜红的血渍上了。

一片浮云,掩住了月光,本已幽黯的大地,此刻便更觉苍凉。

星白如月,月白如风,只有地上的血渍……血渍该是什么颜色呢?死亡又是什么颜色呢?

它们是一致的么?

吕宋洋站在亭中,双目呆滞,双足沉重。

此时,这里没有风,他也没有动。

或者可以说,他就是风,风就是他。

可是,人怎么可能会是风?

人有生命,风却没有,人会死,但风不会。

人有恐惧、悲伤、愤nù

、喜悦、哀愁……

这些风统统没有,人有千千万万种,风却只有两种,燥热的风,冰冷的风。

所以,人不可能是风!

今夜的风,无疑是冰冷的风。

夜已深,风已经吹远了,人却仍然停在原处。

此刻朱书媱手里兀自捧着那方石砚,顺着他吕宋洋的目光,也是呆呆地望着那具死后仍没有倒下的尸身,望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洁白如雪的长袍,望着他腰间系着的那条纯白丝绦。

“这人生前,也该是个极为英俊潇洒的人物吧?”

只可惜他的头是垂着的,因而无法看清他的面容,惊魂未定的朱书媱当然也绝没有走上去仔细看看的勇气。

而此时吕宋洋的心中,却在思忖着另一个问题。

第25章 枯瘦老人

“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红衫夫妇,碧衣妇人,再加上这白袍书生,一共不过十二人而已,但那大厅中的茶碗,却有十四个……那么,还有两个人呢?这两人难道就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但这两人却是什么人呢?是此间的主人?抑或是客人?唉——此刻这些人全都死了,普天之下,除了那两个人,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解答这些问题了。”

他目光一扫,暗叹着又忖道:“这些尸身生前想必都是游侠江湖的草泽豪士,如今却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连个埋骨之人都没有。我既遇着此事,好歹也得将他们的尸身埋葬起来。日后我若能寻出谁是凶手,究竟是为了何事而将这些人全都杀死,究竟谁是谁非——其实能将这许多人都一一杀死的人,纵然具有杀人的理由,手段却也够令人发指的了。”

此事虽然与他无关,但这生具至性的热血少年,此刻却觉得义愤填胸,一时之间,心中思潮所至,俱与此事有关。

月升愈高,亭中的阴影,也就越发浓重。

由东方吹来的晚风,从他身后笔直地吹了过来,哪知——

风声之中,突地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这笑声有如尖针一般,刺入他背脊之中。

这阵刺骨的寒意,刹那之间,便在他全身散布了开来。

他大惊之下,拧腰错步,倏然扭转身形,目光抬处,只见亭外的石阶之上,缓缓走下一个身穿青衣的枯瘦老人,瘦骨嶙峋,有如风竹,顶上头发,用根非玉非木的紫红长簪插做一处,面上高颧深腮,目如苍鹰,一动不动地望在吕宋洋的身上。

此情此景,陡然见到如此怪异的人物,吕宋洋胆子再大,心中也不禁为之泛起阵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剑尖拄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极不悦耳的“丝丝”之声,与那阴森的冷笑声相合,听来更觉刺耳。

眼前这身穿青衣的枯瘦老人,垂手而行,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动作,瘦长的身躯,却已由亭外缓缓走了进来。

而此时朱书媱却略显轻松,她努力压着心中的惊惧之情,柳眉微蹙,娇声问道:“你是谁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些惨死之人,可是你杀死的?”

那枯瘦老人嘴角微一牵动,并不作答,目光之中,突地浮现一线杀机,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掌,向朱书媱当双肩抓去。

只见这只黝黑枯瘦的手掌,指尖微曲,指甲竟然卷做一团。

朱书媱心中一寒,连连退后,那双爪凶猛抓来,如苍鹰扑兔一般,朱书媱处境甚是危急!

吕宋洋见状,忙将手臂微抬,顺手拔出插入亭柱之中的一柄利剑,剑光一闪,将手中的长剑平胸抬起,挑开枯瘦老人的手掌。

哪知这枯瘦老人突地又是一声冷笑,抛开朱书媱,指尖指甲竟电也似地向他舒展开来,那只枯瘦的手掌,其白如玉,其冷如铁,生像是五柄冷气森森的短剑。

朱书媱闪退,避到一旁,而吕宋洋大惊之下,也后退一步,只见这只手掌,来势虽缓,却将自己的全身上下,全都控zhì

住了,自己无论向何方闪避,都难免被这五只森冷如剑的手指,戳上几个窟窿。

刹那之间,他闪电般地将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招式,全都想遍,却也想不出任何一个招式,能够挡住这一掌缓缓的来势。

情急之下,他猛地大喝一声,右手猛挥,青光暴长,将手中长剑,全力向这有如鬼魅一般的枯瘦老人挥了过去。

哪知剑到中途,他只觉全身一震,手腕一松,不知怎的,自己手中的长剑,便已到了人家手上。

却见这枯瘦老人一手捏着剑尖,轻轻一挥,这柄精钢百炼的长剑,竟被折成两段,“当”的一声,剑柄落在那黑衣老人的尸身之侧。

接着又是“夺”的一声,青光微闪,捏在那枯瘦老人手中的半截长剑,被他轻轻一挥,竟齐根没入亭上的梁木之中,只留下半寸剑身,兀自发着青光。

吕宋洋性慕游侠,自幼习武,离开苦行大师之后,便拜在虎牢山长空一剑戚长空的门下,学剑十余年,自认剑法已经有了些造诣,常以“侠客”自居。

然而,此刻在这枯瘦老人的面前一比,只是三五招,他才知dào

自己所学的武功,实在有如沧海之一粟,连人家的千万分之一,都无法比上。

只可惜他知dào

得嫌太迟了些,这枯瘦老人的一双手掌,又缓缓向他当胸抓了过来。

他心中长叹一声,方待竭尽全力,和身扑上,和这青衣老人拼上一拼。

虽然他已自知今日绝对无法逃出这诡秘老者的掌下,但让他瞑目等死,却是万万做不到的,更何况还是在他心爱之人的面前。

哪知就在他全身气力将发未发的一刹那间,他身侧突地响起一声厉叱,一阵劲风,夹着一团黑影,呼呼作响,劈面向那枯瘦老人打了过去。

枯瘦老人双眉一皱,似乎心中亦是一惊,手掌一伸一缩,便将那团黑影接在手里,入手冰凉,还似带着些水渍,那水渍往他身上泼去,竟化成黑色,不知是何物。

他心中不禁又为之一惊,不知dào

这究竟是什么绝门暗器。俯首一看,却是一方石砚,而那水渍是未干的墨汁。

他方自大骂一声,却见眼前掌影翻飞,已有一双手掌,急挥而来。

那手掌白皙纤细,劈头盖脸地向自己击了过来。掌风虽弱,招式却极刁钻,他的武功虽炉火纯青,竟也不得不微闪身形,避开这双手掌击向自己面门的一招两式。

这一突生的变故,使得吕宋洋微微一怔,定睛望去,心中不禁又为之一惊,那闪电般向枯瘦老人击出两掌之人,竟是自己站在自己身后的朱书媱。

那枯瘦老人身形微闪之后,袍袖一拂,便将面前的人影震得直飞了出去。

闪目望处,却见对方只是一个绝色纤弱女子,衣裙飞舞,长发如云,宛似凌波仙子一般,枯瘦老人心中亦是大奇,愣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书媱又出一招,身形便被人家强劲的袖风震飞,心下不禁暗骇:“此人武功,确是高到不可思议。”

继而,又连退数步,退到亭栏之侧,方自稳住身形,口中却娇声喝道:“你这老鬼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莫非这些人是你所杀?”

她竟然毫无惧色,这令吕宋洋震惊不已,目光落处,她竟又大步向那枯瘦老者走了过去,眼珠睁得滚圆,方才的那种畏缩之态,此刻在她面上,竟也一丝一毫都不存zài

了。

此刻吕宋洋心中,却是又惊又愧。他不曾想到自己面前的纤弱女子朱书媱,竟然身具绝世武功,而且还比自己高得多,即便如此,她却从未在人前显露出来,而自己虽学了一些剑法,不及她三分,却常以“侠客”自居。

一念至此,心中羞愧大作,呆呆地怔在当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再见那朱书媱身形步法,武功招式,自己竟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低头沉思良久,心中一动,方才猛然想起。

石兄弟!石照溪!他不曾想到自己初入衡州城时,在尽欢楼前救下的那一个少年英雄,竟然是一名文弱女子!这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啊!

此刻他的脑海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那个收留他住在府上的“石兄弟”竟是朱书媱,而在茶楼前的那个金剑少年才是真的石照溪。

那枯瘦老人目光微睨吕宋洋一眼,便箭也似的,注在朱书媱的身上,却仍然没有说话。

朱书媱眼珠一转,娇笑连连,语带嘲讽,讥讽道:“喂,老头,我们与你素无仇怨,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害我们?你看看你你年纪这么大了,却对两个后生晚辈下起毒手,难道不害臊?不怕武林人士耻笑?”

枯瘦老人突地冷冷一笑,尖声笑道:“你方才那招‘飞花逐蝶’是从哪里学来的?君山神尼是你的什么人?”

话音一落,尖锐阴森,有如深夜狼嗥。

朱书媱并不畏惧,摇晃着脑袋,又道:“我名叫朱书媱,至于师承何处,你就不必多问了。我们来到此地只是为了游山玩水,才误打误撞地走到这里来的。你们江湖中的仇杀,和我们根本无关,就算这些人是你杀死的,我们也不会说出去。你今天要是放我们走,我一定感激你的好处,你放心,今天的事,我决不会说出去。”

枯瘦老人神色微微一动,冷笑道:“你这女娃儿倒有趣得很,我老人家本也不忍害你,只是——”

右掌突地一扬,方才接在手中的石砚,便又电射而出。

朱书媱只觉眼前一花,那方势如奔雷、快如流火的石砚,直奔她的面门袭来。

“朱姑娘小心!接剑!”

一道惊虹闪过,吕宋洋将自己手中的惊虹剑抛向朱书媱,朱书媱身形一掠,急退几步,一把接住长剑,轻轻一刺。

他也飞速拔剑,窜到朱书媱跟前,挥动长剑,“叮咛”一声,将那方石砚打偏了。

石砚落在栏柱上,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枯瘦老人见吕宋洋一剑挑开了自己飞掷的石砚,冷笑一声,道:“你这年轻后生,倒是有些手段。”话音未了,目光又自凛然转向朱书媱。

就是在这目光闪转之间,他突然瞥见了吕宋洋与朱书媱手中的长剑,目光在两柄剑上停留片刻,惊道:“贯日惊虹双剑?!”

吕宋洋冷冷一笑,朗声道:“不错!”

那枯瘦老人目光一种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惊疑道:“它们为何会在你们手中,莫非李积圣尚在人世?当年不是剑毁人亡了吗?莫非当年关中群魔欺骗了我?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摇摇头又退了几步,见了两人手中的剑确实是贯日剑与惊虹剑无假,他又“噌噌”上前两步,疾步走向吕宋洋,瘦如鸟爪般的手掌,又伸了出来,便要去夺他手中的贯日剑。

想起了遍地的尸体,无数冤死的鬼魂,吕宋洋并不知dào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他的激愤情绪已经被点燃,他需yào

释fàng

,他突然长身而起,平剑当胸,满含怨毒地望着这冷酷的魔头。

此刻他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只要此人再走前一步,他便会毫不犹疑地和身扑上,哪怕是命丧当场。

哪知这枯瘦老人目光转处,全身突地一震,眨眼之间,面上便满布惊恐之色,脚步一顿,肩头微晃,突地倒纵而起,凌空一个翻身,电也似的掠了出去。

只见他身上那宽大的青色衣袍微微一飘,那瘦如风竹的身躯,突地一隐,快速消失在亭外沉沉的夜色里。

吕宋洋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虽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在江湖之中历经磨练,但必究尚且年轻,遇着此等诡异复杂之事,本已茫无头绪,哪知这事的演变,却越来越奇,莫说是他,便是江湖历练比他更胜十倍之人,也无法明了此事的究竟了。

“啊!”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叫声,那声音颤抖着,恐惧之程度,显而易见。

他茫然怔了半晌,心中突地一动,回过头去,尖叫之人,正是朱书媱,她娇躯一颤,连忙躲在吕宋洋的身后,目光亦为之一顿。

吕宋洋目光往一旁看去,心头不禁又是蓦地一跳,全身的血液,几乎也为之凝滞下来。

第26章 白袍文士

凉亭里那垂首而立的白袍尸身,此刻竟已抬起头来,一双深深插入栏木中的手掌,也正自缓缓向外抽出。

夜色之中,只见此人眉骨高耸,鼻正如削,面色苍白得像是汉白玉石所雕,一丝血渍,自发际缓缓流出,流过他浓黑的眉毛,紧闭的眼睑,沿着鼻洼,流入他颔下的微须里。

这苍白的面色,如雕的面目,衬着他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袍,使他看来有如一尊不可企及的神像。

但那一丝鲜红的血渍,却又给他带来一种不可描叙的凄清之意。

吕宋洋目瞪口呆,骇然而视!

只见这遍体白衫、满面血渍的中年文士,缓缓睁开眼来,茫然四顾一眼,阴冷的目光在吕宋洋身上一顿,便笔直地走了过来。

吕宋洋心中暗叹一声,知dào

自己今日已卷入一件极其神mì

复杂的事件里,是福是祸,虽然仍未可知,但此刻看来,却已断然是祸非福的了。

这白袍文士,人一苏醒,便向自己走来,从他阴冷的目光之中,可见定然是对自己不利。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一个局外人忽然插入此间,自然难怪人家会对自己如此。

一念至此,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索性动也不动的站在当地,静观待变。

哪知这中年文士走了两步,突地停了下来,目光一垂,俯首寻思了半晌,似乎在想什么。

吕宋洋见状,心中又是一奇,却听他自语着道:“我是谁?我是谁?……”

痛苦的退后两步,忽又猛地伸出手掌,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自语道:“我是谁,我是谁……”

声音越来越大,突地拔足狂奔,奔出亭外,奔下石阶,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寂寥哀伤的夜空下,只听得他仍在高声呼喊着。

“我是谁……我是谁……”

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沉寂。

于是本已茫然的吕宋洋,此刻更有如置身黝黑深沉的浓雾之中,摸不着半丝头绪,只觉自己平日对事物忖度的思考之力,此刻却连半分也用不上。

同时,心胸之中,被悲愤、哀伤、自疚、诧异、惊骇、疑惑——各种情感堵塞得像是要裂成碎片似的。

此事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然而,此刻却改变了他一生命运。

在当时他走过那座小小的独木桥的时候,当他走进那间诡异的石屋的时候,这一切便与他联系起来。

可是,这一切事,他又怎能预料得到呢?

人如果可以预料结局,那开始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此刻朱书媱也吓得不轻,她站在吕宋洋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微微发抖。

但很快她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思量这极其诡异的一连串怪事。

她毫无头绪,因为她心地善良简单。

善良简单的心,又怎能想得透世间这些丑恶复杂的事情呢?

只是山风依旧呜呜的吹着,黑夜依旧深邃。

一切如故。

死亡回归死亡,生存维持生存。

蓦地——

寒鸦发出几声怪异的鸣啼,似哭非苦,似笑非笑。

吕宋洋心中一动,拉着朱书媱便欲离开,不料肩头却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他心头一跳,回头望处,却见那白袍文士,不知何时,又已站在他的身后,带着一脸茫然的神色,凝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道:“我是谁?你知dào

吗?”

吕宋洋茫然摇了摇头,朗声道:“你是谁,我怎么会知dào

?不管你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袍中年文士呆了一呆,连连点着头,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与你本无关系,与你本无关系。”语声微顿,愣了一愣,又道:“那么和谁有关系呢?”

吕宋洋不禁为之一愕,又自摇了摇头,道:“和谁有关系,你问我,我也不知dào

,哼——我当然不会知dào

。”

那白袍文士又是一呆,突地双手疾伸,一把将吕宋洋从地上抓了起来,竖眉吼道:“你不知dào

,我也不知dào

,那么谁知dào

?这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是死人,我不问你,难道去问那些死人吗?”

吕宋洋双肩被他抓在手里,但觉其痛彻骨,全力一挣,想挣脱他的手掌。

但这中年文士的一双手掌,竟像是生铁所铸,他竭尽全力,也挣不脱,心中不禁怒气大作,厉声叱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dào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看你——哼哼,还是死了算了。”

这中年文士双眉一轩,瞬又平复,垂下头去,低声自语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dào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突地手掌一松,将吕宋洋放了下来,连声道:“是啊,是啊,我还是死了算了。”

转身一望,见到那只插在地下半截断剑,身形一动,掠了过去,将断剑拔将起来,再一拧身,便又回到吕宋洋身前,将短剑双手捧到吕宋洋面前,道:“就请阁下用这枝断剑,在我头上一击,把我杀死算了。”

吕宋洋只觉眼前微花,这中年文士已将断剑送到自己面前,身形之快,有如鬼物,心中方自骇然,听了他的话,却又不禁愣住了,忖道:“此人难道真的是个疯子?天下怎会有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dào

?就算他是个疯子,也不至于会疯到让人杀死自己这种地步呀!”

那中年文士等了许久,却见吕宋洋仍在垂首想着心事,双眉一轩,道:“刚才你方才那一挣,两膀之间,至少有着两三千斤力qì

,想必也是习武之人,来来来!就请阁下快些动手吧!”

他双手一伸,将断剑送到吕宋洋的身前。

吕宋洋连忙摇首,拒绝道:“杀人之事,我是不会做的。阁下如果真的要死,还是请自己动手吧!”

那中年文士目光一凉,面沉如水,突地大怒道:“你叫我死了算了,却又不肯动手,难道要叫我自己杀死自己不成?哼!你这种言语反复之人,不如让我一剑杀死算了。”

此刻站在一旁低头沉思的朱书媱,心中一动,忖道:“方才吕大哥只是挣了一下,此人便已估出他两膀的力qì

,此人不会是个疯子。”

她转念又忖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他让吕大哥动手杀他,必是疯话。试想他武功之高,不知高过我多少倍,也在吕大哥之上,怎会无缘无故地让人杀死他?”

一念至此,朱书媱灵机一动,便微笑着道:“喂,你不用死了,我知dào

你是谁了,你是上封寺里的带发修行的和尚,你法号怀光,你是怀光和尚,我们是好朋友哩,难道你忘了吗?”

听了这话,那中年文士目光一亮,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他手舞足蹈的喃喃念道:“对,我是怀光,我是怀光,怀光是我,好朋友,我们是好朋友!”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里自是云里雾里,他不知dào

为何朱书媱会认识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中年文士,看他这一身的穿着、谈吐也不像是出家之人,心中甚是惊奇。

却见这中年文士将断剑往地上一扔,哇哇乱跳,大声叫道:“我是怀光,对,怀光!”他迟疑片刻,又飞速窜到朱书媱的面前,问道:“我已经知dào

我是何人,那我应该去何处呢?去何处?”

朱书媱道:“你是上封寺的和尚,自然是应该回到上封寺去呀?”

那中年文士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对,上封寺,天黑了,我是和尚,我应该回到上封寺去。”

话音未落,只见那中年文士,脚步一顿,肩头微晃,倒纵而起,凌空翻身,闪电般掠了出去。只见那宽大的雪白衣袍微微一飘,他那的轻盈的身躯,便消失在亭外苍茫的夜色里。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呀?我们快走吧,等下他回来还早我们就不好了。”

朱书媱轻轻的推了尚在惊愕之中的吕宋洋,催促道。

吕宋洋猛然从惊愕之中惊醒,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心生疑惑,张嘴问道:“对了,朱姑娘,莫非你真的认识那人?还和他做了朋友?他真的是和尚?”

朱书媱神mì

一笑,娇声道:“不,我才不认识他呢?他疯疯癫癫的,也不知dào

受了什么刺激。”

这下吕宋洋更加迷惑了,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朱书媱,问道:“那你怎么说他是怀光,还让他去上封寺?”

朱书媱脸上泛起一丝得yì

的神色,道:“怀光和尚是上封寺里的得道高僧,他精通医术,我让他去上封寺,是让他去找怀光和尚治好他的伤势,帮他恢复记忆。”

吕宋洋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朱姑娘,你真聪明。”

经吕宋洋这一夸,朱书媱更得yì

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方才所遇的惊险奇异之事而引发的恐惧惊疑之心顿时一扫而尽。

她笑了一阵,目光望夜空中望去,见一弯残月,高悬半空,忽又顿住笑声,回首对吕宋洋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被我爹娘发xiàn

了肯定又要罚我了抄写《般若心经》做女红了。”

听了这话,吕宋洋更觉得朱书媱可爱了,没有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朱书媱竟然会害pà

抄写佛经、做女红,吕宋洋忍住并不发笑,点头道:“好啊,那我们快走吧!”

话音落处,脚步飞扬,两人齐步往福严寺方向走去。

一路上,吕宋洋心中思潮如涌,就是在这突然之间,他想起了许多的事。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我幼时读那先人札记中的秘辛搜奇,内中曾记载着一个完全正常之人,却常常会因为一个极大的震荡,而将自己一生之中的所有事情,完全忘却的——”

他猛然想起那白袍书生的头顶之上,发际血渍宛然,显然曾被重击,而且击得不轻,心念一动,心中又自忖道:“莫非此人亦因此伤,而将自己是谁都忘得干干净净?且方才那身穿彩袍的高瘦老者,武功之高,已是令人难以置信,但他一见着这白袍书生,却连头也不敢回,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显见这白袍书生必是武林之中,一个声名极大的人物,他的一生,也必定充满灿烂绚丽的事迹。

而如今呢,他却将自己的一生事迹全部忘记。这些事迹,想必全是经过他无比艰苦的奋斗,才能造成的。

唉——人们的脑海,若是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事也无法思想,什么事也不能回忆,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再记得,那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变成如此,只怕我也会毫不犹疑,心甘情愿地,让别人一剑刺死了。”

脑中思绪飞转,脚下步伐飞驰,忽地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句娇媚的声音。

“到了!”

语声轻柔,将吕宋洋思绪折断,说话之人,正是一路上也沉默不语,心有所思的朱书媱。

随着话音落下,两人脚步在一座庙宇前停了下来,抬头一望,其上书写着三个大字“福严寺”,此时寺们已关,两人施展轻功,掠地而起,飞落寺庙之中。

远处,依旧是夜色茫茫,群山莽莽,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青山依旧在,流水兀自流。

第27章 佛殿疯魔

翌日清晨,晓色初露,大地犹是一片沉寂。

突地,几声鸡啼,打破天地间的沉寂,东方天际,亦起了变化。

白云之间,红霞浮动,赤日如火,喷薄欲出。

刹那间,一轮红日,跃出云层,万丈光芒,洒向人间。

吕宋洋身躯一动,翻身从床上爬起。

此刻,他猛然想起了昨夜山中那一桩凶残奇异的杀人事件,心中感到心神不宁,隐隐之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忽地,耳畔传来一阵“当当”的钟声,。

那声音虽沉闷,却犹带警世之意,他心中一动,知是庙里和尚撞击。

在门前伫立良久,正欲踱出门去,忽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三五声过后,一个娇柔的声音自屋外飘来。

“吕大哥,吕大哥,快出来,我们出去玩玩吧!”

那声音脆如风铃,叮叮咛咛,如黄莺啾啼,悦耳动听。

吕宋洋立于屋内,细耳一听,觉得有点熟悉,开门一看,心头一惊,此刻朱书媱正笑靥如花的望着他。

吕宋洋见了朱书媱心中自是十分欢喜,顿时放下心中所想,欣然应道:“好啊,朱姑娘,我们去哪里玩呢?”

朱书媱沉吟片刻,忽又目光一闪,道:“我听说寺庙的南边的山峰,有一处名叫麻姑仙境,传言风光无限,秀丽无比,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一听朱书媱提到麻姑仙境,吕宋洋心中亦是泛起一阵欢欣。

他生性洒脱,极好游山玩水,也走过不少险远之地,穿越过苍茫大漠,跋涉过漫天风沙,在风波险恶的海面上劈风斩浪,在斗折蛇行的山丘之中奔走跳跃。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吕宋洋仗剑江湖,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同的人物,是以他的心胸、视野、见识,皆十分开阔。

早年在江湖之中走动之时,他便对麻姑仙境的胜景也有所耳闻,也曾几次随师父入衡山、访故友,只是一直无缘得见麻姑仙境之景,常常引以为人生一大憾事。

此刻距离如此美景仅有一步之遥,吕宋洋心中自是仰慕不已,又岂会甘心与之失之交臂。

那麻姑仙境位于天柱峰下,相传为南岳魏夫人侍女麻姑给魏夫人祝寿之地,其间建筑,巧夺天工,点石成景,引水造景,修路出景,植树添景,使麻姑仙境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

沿溪入林,野花芳馨,绿荫遍地,游人至此,无不叹自然造化之功。

沿途之所见,麻姑祝寿、绛珠亭、盗桃石、卧虎石、灵芝喷泉,皆是人间难得美景,早在千余年前,声名已经远播天下。

但凡世间娱情山水的隐逸之流,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皆以得见麻姑美景为人生莫大之荣耀,更以能够为之留下只言片语而倍感光彩,是以称颂此间丽景佳篇名作灿若繁星。

“行,那我们就快走吧。”

吕宋洋话音尚未完全落尽,朱书媱便已然拉着他欢快地往前方奔去。

吕宋洋也低着头随着她往寺外飞奔而去,不料两人走到廊道尽头的时候,前方突然闪现一名行色匆匆的翠衣女子。

朱书媱见那女子径直朝这边走来,心下一慌,身形一闪,欲往一方石柱后藏去。

然而,此刻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了。

那女子直奔她而来,显然已是看她了。

只见那女子快步走到朱书媱的身边,深深一揖,躬身施了一礼,轻声道:“大小姐,老爷与夫人正在厢房等你一起上上封寺敬香。”

待那少女走近,吕宋洋一看,那女郎身着翠色衣裙,如云发丝向上挽起,头上斜插一支银钗,钗上镂刻一只红色蝴蝶,珠花随着步伐微微颤动,那一只彩蝶亦翩然若舞。

吕宋洋心中一动,眼前这翠衣女郎,正是前日所见那个名叫红蝶的贴身丫鬟。

而朱书媱面色渐沉,柳眉微蹙,心中似乎不快,却也只得极不情愿地对吕宋洋道:“那……,吕大哥,我要先走了。”

话音一落,便随着那名丫鬟缓缓移步,向左边的厢房走去。

行了三步,忽然她又折了回来,冲着吕宋洋嫣然一笑,悄悄附到他的耳畔柔声道:“你记住到上封寺等我,到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玩了。”

话音一落,身形一晃,人随声去,两条倩影,兀自飘远。

佳人已然远去,倩影随花香飘远。

吕宋洋望着朱书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伫立良久,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沉思,回想起朱书媱临走时让自己在上封寺等候的话语,话语之外,似乎又藏有另一层情意。

原来朱书媱口中说出“玩”字的时候,故yì

拖长了字音,还暗自递给他一个神mì

的眼神,而“上封寺”三个字如金针一般刺中了吕宋洋。

他心头陡然一怔,猛然想起昨夜在六角亭中朱书媱故yì

将那个失忆的中年文士引上上封寺一事,愈发觉得此行有上上封寺的必要了。

一念至此,吕宋洋疾步回房,敛了行装,取了双剑,辞别方丈,徒步上山,往上封寺疾奔而去。

南岳群山,苍莽秀丽,倚踞天险,山体陡峻,皆是石砌而成的台阶。

南方雨水丰富,山中石阶,多年未扫,多生长碧绿的青苔,行路颇难。

幸好吕宋洋自幼习武,习武之人,常年练功,脚底下的功夫自是不差,如飞鸟行空,是以登山之行,并不费劲。

沿途之中,入眼之处,皆是美景,有嘤嘤鸟语,啾啾虫鸣,魏巍山岚,习习清风,阵阵松涛,如此美景,无一不令人心情大悦。

吕宋洋一边行路,一边观赏俊秀的景致,又想起佳人相约,自是满心欢愉,足下生风,恨不得飞奔上封寺与佳人相见。

疾步行了一阵,沿清溪入深林,攀高峰望远景,见群山之间,隐约点点,乃是山中庙宇庵堂道观。

传闻南岳幽境,有七十二奇峰,八十一神庙,此时所见秀峰林立,鳞次栉比,寺庙云集,又岂可百数。

吕宋洋一路飞驰,已行至祝融峰顶,登高望远,顿生豪云壮志,群山皆臣服在自己脚下,天下生灵,如蝼蚁一般,渺不可言。

此时,乃是清晨,日月同辉,见此盛景,吕宋洋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不禁吟咏起来:“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呼吁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吟唱之声,为冷峭急促的山风吹散,吹到四面八方,吹往群山深处,吹至世界尽头。

那吟唱声,经风一吹,化为低泣呜咽之声,悲也动人,似有感时伤怀之意。

此刻身居高处,如临仙境,胸中豪情,又岂止万丈。

顺风而行,疾驰一阵,已然来到一块巨石上,举目望去,眼前之景,美不胜收,耳畔风声呼呼,只觉轻蹬双腿,便可御风而去,远眺望尽世道沧桑、人间荒芜。

放目瞭望,尘世之物,尽收眼底,立生出尘之感。

吕宋洋舞剑抖袖,剑泛寒芒,似美人眼角含泪,喟然叹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以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所唱之词,乃是苏子瞻的《赤壁赋》,乃是苏子瞻登临三国赤壁时所作,触景感怀,情自心发,景由景生,所表之情,深入人心,直触灵魂。

在峰上踌躇片刻,忽见一道白影在群山之间几个起落,轻若飘絮,往山峰左侧一闪,一隐即没。

吕宋洋心头一震,目光落处,见山峰左侧隐约有一座庙宇,其上有轻烟升腾,香火鼎盛,乃是一处庙宇。

吕宋洋往左峰一望,心中大惊,那道人影忽又腾跃纵起,在群莽之间飞掠,竟可比飞鸟。

吕宋洋不禁暗自忖道:“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必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却出现在这幽静的山林之中,此地必将有大事发生。”

思忖至此,吕宋洋心中一动,展动身形,也紧随那身影疾飞而去。

转瞬之间,三四个起落,他的身形步法虽不及那人迅速敏捷,但也绝对不俗。

吕宋洋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他伫立在寺庙前,四处张望,只见寺门敞开着,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见那寺庙重檐若飞,金碧辉煌,乃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寺。

吕宋洋驻足门前,举目望去,左右牌坊,赫然林立,坊额汉白玉石上刻“上封寺”三字,竖书,飞动有力,似乎有些年月,白玉已略现陈色,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上封寺地处南岳最高峰——祝融峰左侧,南岳衡山之中地势最高的一座寺庙,但其原来却是一座道观,古代本道家宫观,曾名“光天观”,“司天霍王庙”,“第二十二光天坛福地”。

几经沧桑,直至南朝陈光大初,南岳佛教开山祖师慧思和尚在此建阁,作徒众听法之所。

隋大业间正式改为佛寺,并由炀帝赐“上封寺”额,沿袭至今。上封寺名僧辈出,并与历代朝廷显宦广结善缘。

上封寺右上为观日台,左上为祝融峰,峰上的祝融殿后是不语岩,岩上有巨石翘首,宛如一只巨龟在奋力向上爬行,世人称之为“金龟朝圣”。

岩下不远的绝壁上,两石贯日,与悬岩相接,望之,摇摇欲坠,被称为会仙桥。

每至月明之夜,此处隐约可以听见丝竹之音,其声悠扬,美如仙乐,传说是山中群仙在桥上饮酒奏乐。

上封寺对面乃是一片逶丽矮松林,山高风劲,松枝一律朝南横斜伸出,盘曲苍劲,云团飞来,在松林中飞动飘逸,云层飘动,树亦在动。

南宋张栻《游上封寺记》上载:“上封寺外寒松,拳曲痈肿,冰雪凝缀,如苍龙白凤然。”书中描写之景,便是寺前这片矮松的寒冬雪景。

每逢夏秋两季,此地车水马龙,人们观日出、赏云海、送夕阳、迎素月,昼夜都在喧嗔沸腾中。

然而,此时依然入冬,天气渐寒,来此奉香寻缘许愿之人,日渐稀少。

行至此地,时有枯叶簌簌而落,劲风呼呼吹唱,颇具冷清萧瑟之意。

过牌坊后,便是上封寺山门,山门为半圆形花岗石墙,山门上有“敕建上封寺”白色大理石额一方。

其建筑风格为三进格局,进入山门为天王殿。二进为大雄宝殿。两侧新建双层寮房、库房、香积厨,中与大雄宝殿相连。后进为讲法堂、祖堂、方丈室。

殿宇巍峨,楼阁华丽,雕栏画砌,云雾不时穿堂缭绕,游览其中,真如置身天上宫阙。

寺右侧有雷池,此处本是高山雷区,每年惊蛰,风雨骤至,雷声在寺的上穿盘旋轰鸣,因此得名,称之雷池。

雷池上侧,复有一池,其名羽化,两池相映,颇成趣味。

行游至此,雷声滚滚,飞虫羽化麋集,蔚为壮观。

上封寺地处高寒山区,常有风云雷雪的奇观,亦饶共树人生的景致。所以历代高僧显宦、墨额骚人,多蹑足于此。

登临至此,仰首见其白玉石牌坊,饱经风霜,光泽虽在,其色却渐显暗黄,便可感受其历经沧桑变化。

此时吕宋洋站在寺门前,低头沉思,顿百感交集,人生再世,何其短也!

浮世流年,唯一能长存于世,便是一个人的声名,而芸芸众生之中,能留下声名之人少之又少。

青葱岁月,弹指挥间,古迹亦可毁于人祸,更何况微不足道的生命,而自己只是一介江湖草莽,落拓江湖,刀口舔血,居无定所,想到山中血案、江湖动荡,以后的日子便难得安宁,心中更是一阵凄凉。

百年古刹,上封佛寺,其间供奉佛像千座,世人皆信佛拜佛,可又有几人能立地成佛,远离血腥与纷争,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尘世之间,无一人可至此境地,或许,只有心如止水、坐如磐石的佛像方能做到无悲喜、无欲求、无忧愁。

一念至此,正欲进得寺庙中去,忽然听闻一阵喧哗声,声音嘈杂,吵闹不止,似乎是从寺庙之中传出。

“抓住他,抓住他!快抓住他!”

呼声急切,且带有惊慌愤nù

之意。

惊闻此声,吕宋洋心中陡然一怔,他拧身错步,快步奔入上封寺中。

进得庙中一看,见众僧侣正在追赶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身白袍,披头散发,两只鞋皆已脱落,在人群之中乱跑,白袜已然沾满尘土,变得又脏又黑。

奔跑之时,那人时而拍手叫好,时而又哇哇大叫,似乎是在与众人嬉戏,像疯魔一般。

只是那人跑得极快,左突右闪,前俯后仰,又隔着一段距离,吕宋洋难以看清他的相貌。

说也奇怪,十余名武僧竟然对那人束手无策,那人在人群之中游走,甚是欢乐,痴痴傻傻,疯疯癫癫。

吕宋洋上前几步,近得身去,方才看清那人相貌那人,竟是那夜与朱书媱所见的失忆的白袍中年文士。

令吕宋洋没有料到的是不到短短一日,他的疯癫程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到了如此严重的田地。

“住手!”

众人正无助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喝住众人。

目光动处,只见大殿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身披五彩斑澜袈裟,慈眉善目,须眉尽白,一副慈悲相,乃是一名僧人。

众僧侣一见那僧人纷纷驻足停手,行了一个佛礼,齐声叫道:“方丈!”

原来那僧人是上封寺的方丈,只见那方丈走到那中年文士面前,打了一个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位施主,请问你是何人?为何大闹上封寺?”

此问一出,那中年文士反倒被问住了,但见他伸手一拍脑袋,痴痴说道:“对了,我是谁?我是谁?我…我…我…”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猛然的抬起头,双目精光一闪,又道:“对了,我是怀光,对,我是怀光和尚……”

他停顿片刻,忽又仰着头问道:“我是怀光和尚,那你又是谁?你是谁?”

那和尚淡然一笑道:“施主,老衲法号怀光,乃是这上封寺中的方丈,你说你是怀光,莫非是要戏弄老衲。”

那中年文士一听,不停的摇着头,喃喃说道:“你是怀光,那我又是谁?我是谁?我…”

怀光和尚道:“施主,突然造访上封寺,自称为怀光和尚,老衲也不知施主的身份。”

那中年文士一听,更是糊涂,不停地用自己的脑袋撞击着殿前的石柱,仰首问天,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是谁…我是谁…我…”

那声音如惊雷一般,响彻云霄,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震。

怀光和尚见那他自残躯体,伸出一只手掌,去抓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那中年文士只是将手臂轻轻一扬,怀光便被震飞。

幸好怀光武功高深,轻轻飘出几丈之远,方才才将他手臂荡出的强劲力量卸掉。

伫立一旁的吕宋洋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头大惊,暗自忖道:“此人好深的内力!好高深的功夫!想必刚才在群莽之间驰行必是这位高人了。”

此刻在他的心中又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暗忖道:“此人究竟是谁?那位枯瘦老人为何一见到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夜的血案又与他有什么联系?”

他心中虽疑惑不解,但仍是站立在一旁,观看事态的变化。

怀光和尚退后数步,站住脚步,惊愕的表情在他脸上快速掠过,又仍是摆出一副笑脸。

而他身旁的一众武僧,一见那中年文士竟敢与寺中方丈动手,甚怒之下,蜂拥而出,正欲将那中年文士紧紧围住,却被一个声音喝住了。

“住手!”

众僧侣停了下来,吕宋洋朝那声音望去,发话之人,正是怀光和尚。

只见那怀光和尚一抖僧衣,缓缓的走了过来,拍了拍那中年文士的肩旁,说道:“施主,我知dào

你谁?你过来,我告sù

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文士一听这话,马上停了下来,转向怀光和尚,凑到他的身边,正欲张嘴说话,却突然停住了,嘴唇微微懂了两下,晕倒在地。

众人正诧异之时,怀光对身边的弟子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我点了他身上的神阙、百会两处大穴,此人疯疯癫癫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你们且将他抬到禅房之中,待我祷经完毕,再来替他治疗。”

身后两名弟子应了怀光和尚的命令,抬着那中年文士疾步往禅房走去,怀光大师在众弟子的簇拥下,踱进大雄宝殿,正要解开身上斑斓百衲衣礼佛祷经,却听得一名弟子匆匆走进门来禀报。

“师父,朱员外携家眷前来上封寺敬香,现已在寺门外等候。”

怀光和尚一听,连忙放下手中木鱼,僧衣一扫,急色道:“快随我出门迎接!”

吕宋洋在一旁一听,心中也甚是高兴,因为他知dào

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相见的人了,世间还有哪件事情比这更让人觉得高兴呢?

第28章 君王之患

怀光和尚携众僧侣来到寺门前,见一行八人,个个衣着华美,皆立在寺门外焦急等待。

为首的乃是一个中年汉子,身着蓝羽长袍,头戴冠帽,发披向后,以一青纱束之,颇具儒士风雅。

其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慈眉善目,身着翠色衣袄。一名少女挽着她的手臂,傍在身侧,两人摇曳风姿,时而谈笑不止,时而焦急张望,

那少女生得十分貌美,艳丽脱俗,宛如谪仙一般,风髻露鬓,淡扫娥眉,肌肤白皙,温润如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更添几分灵气。

一身淡绿长裙,行进时,如细柳扶风,默立时,似碧水盈湖,浑身透着富家小姐的气质,精致的五官,美得如此无瑕,纤尘不染。

为首的那名中年汉子,乃是远近闻名的江南富豪朱立群,其乃是长皇子朱常洛的远方表舅,乃是皇戚。

此中故事,颇为离奇,他本是一介商贾,以贩卖茶叶为生,早年在河南经商之时,染上了官司,得恭妃的父亲王朝窭相救,保全性命。

当时王朝窭在女儿王静姝还未被选进宫之前,已是锦衣卫百户,他奉命在河南办案时,见朱立群为人精明,头脑灵活,心中甚是喜欢,便利用职务之便将他救下。

朱立群脱身官案之后,感其恩德,便将王朝窭认作义父,与王静姝更是以兄妹相称,两家交好。

后来,朱立群经商聚财,家产万贯,富可敌国,常以金银赠送王家,以酬答救命之恩。

万历初年,朝廷为神宗皇帝大婚在民间大范围选美,时年十三岁王静姝顺利通过前几关,被选入宫廷,却未进前三。

选美前三名中的王喜姐被立为孝端皇后,另两位女子分别立为宣懿太妃、杨宜妃。

落选的女子,一部分按规矩被遣返回乡,一部分条件较为出色者则成为宫女。

王静姝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分配到慈宁宫,侍奉万历皇帝的生母孝定太后起居。

三年后,十六岁的王静姝偶然被万历皇帝明神宗遇见,“私幸之”,怀了身孕。

不久,孝定太后得知此事,问及此事,神宗不想承认,故而假装不知。

然而,皇帝的起居,内宫之中,有专人记录在册,名曰《起居注》。

为了查明此事,孝定太后命人取来了《起居注》查阅,对照当时日期,白纸黑字,记载清楚,无奈之下,神宗只好低头勉强承认了。

不过,太后并没有因此责备神宗,反而安慰他道:“哀家已老,尚未添孙,若王氏能生个男孩,也算祖宗社稷之福。至于那王氏出身如何,就不必计较了”。

因此,王静姝进封为恭妃。

万历十年,八月十一日,十七岁的王恭妃不负重望,诞下一名男婴,便是万历的皇长子朱常洛。

此后,她又为神宗生下皇四女朱轩嫄,万历因此龙颜大悦,将其封为云梦公主。

不知何故,宫廷之中,传其早夭,却一直未曾见到宫葬之举,生不见人,死未见尸,世人对此纷纷猜测不已,宫中竟有鬼神食人,公主祭天之说。

民间更是众说纷纭,更有人说公主尚在人世,只是流入民间,不知所踪。

王恭妃得皇帝临幸,膝下一子一女,却并不受宠,万历众多妃嫔之中,最受宠的是“九嫔”之一的淑嫔郑氏。

**之中,争斗永无休止,由来只有新人笑,旧人哭。

四年之后,淑嫔郑氏亦生下皇子,即皇三子朱常洵,神宗非常高兴,当即进封郑氏为皇贵妃。

如此一来,便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引出了麻烦。

按照中国皇位继承的一贯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在皇后没有生育嫡子的情况下,应立庶出的长子做太子。王恭妃生的朱常洛是长子,应立为太子。

可是神宗似乎不喜欢王氏母子,加上郑贵妃又百般阻挠,总想立自己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

因此立太子的问题,迟迟不能进行。

围绕立储问题大臣们与皇帝斗了十五年,期间发生很多事情,以致朝纲大乱。

“国本之争”是万历一朝最激烈复杂的政治事件,共逼退首辅四人,部级官员十余人、涉及中央及地方官员人数三百多位,其中一百多人被罢官、解职、发配。

由此可见,朝廷之中,权力党派斗争之激烈程度。

后来,孝定太后得知朝廷上下对于立储一事舆论纷纷,导致朝纲不稳,便亲自出面质问神宗为什么还不立朱常洛为太子。

内外交困之下,他害pà

了,迫不得已于万历二十九年立已经二十岁的朱常洛为皇太子,朝政方才渐渐安稳。

在这十五年之中,王恭妃母子因受到神宗的厌恶冷落,又被最得宠的郑贵妃视为眼中钉,饱受屈辱,待遇极差,日子甚是难捱。

那朱立群富甲天下,曾为万历皇帝明神宗捐资修过宫殿,又因与皇室沾亲带故,自然风光无限。

此人爱慕风雅,极爱舞文弄墨,结交文人雅士,却不愿入仕为官,在富庶的江南一带经商,经营有方,富甲一方。

而那中年妇女则是其正室妻子董月眉董氏,那位依傍在她身侧的绝色少女,正是朱家唯一的千金小姐朱书媱。

怀光和尚一见朱立群,心中欢喜,便笑脸快步迎上前去,行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朱员外驾临本刹,真是令古刹蓬荜生辉啊。”

朱立群亦是笑呵呵的,走向前去,微一躬身,面对怀光道:“老夫听闻上封宝刹,得佛主庇佑,沐浴清化,香火鼎盛,且佛主神明,有求必应,香客往来不绝,今日特携家眷前来进香许愿,望得佛主庇护。”

一言至此,微微一顿,又道:“以表敬佛之心,老夫这次带来白银千两,为宝刹添砖加瓦,作为寺庙修葺之用,尽绵薄之力。”

身后两名仆役奉上白银千两,怀光和尚目光一扫,自那银两之上快速飘过,又自收回,喜逐颜开,道:“朱员外敬佛之心,佛主又岂会视而不见,几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还请入静院禅房饮茶休憩。”

语声顿处,袍袖一挥,招呼身后两名灰衣僧人,接过白银,领着几人往左边的禅房踱去。

此时,朱书媱跟在人群后边,丝毫不理会众僧侣的迎奉,径直往庙中走去。

行了数步,却见石柱旁有一人立在那里,朱书媱心中一动,随即停住脚步,惊奇叫道:“哎呀!原来是你呀?没想到你竟然先到了!”

吕宋洋一见朱书媱,心中也自是欢欣不已,笑道:“嗯,朱姑娘,我也是刚到不久。”

朱书媱还欲再说,却被朱立群催促,无可奈何,她秋波一转,悄悄望了吕宋洋一眼,轻声道:“等一下,我在找你玩,你可不要到处乱走哩。”

话音一落,朱书媱便在两名侍女的簇拥下,往禅房行去。

分别之后,吕宋洋在庙中转了许久,有些倦怠了,便回禅房歇息去了。

已近午时,骄阳似火,吕宋洋房中休息,面前摆着一杯解渴的茶水,正欲举杯饮茶,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他心中一动,自知有事发生,猛然抓起双剑,疾奔而出。

一路如飞疾驰,已然来到佛殿。

只觉周遭杀气腾腾,目光闪处,见一伙携带长刀的武林人士聚集在上封寺的大雄宝殿之中,皆手按刀柄,虎目喷火。

领头一人,乃是一名中年汉子,与众人不同,身着青色长衫,满脸凶煞之气,腰缠一柄镶玉宝剑,吵吵嚷嚷,扬言说要寻找什么教主,其身旁立着数十名身着黑衣,腰挂长刀的刚猛汉子。

此时,怀光和尚立在人群之中,数十名武僧手持木棍立于殿中,亦是双目尽赤。

怀光长袖轻拂,僧衣一抖,拈起三炷清香,淡然道:“各位施主突然驾临上封寺,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为礼佛而来,老衲十分欢迎,若是来此滋事,扰乱佛门清静之地,还请各位下山去。”

话音轻若浮丝,有如焚香点化袅袅而升的一缕轻烟,虽轻细如丝,却始终不散,萦绕耳畔。

领头那汉子一听此话,意在逐客,不禁勃然大怒,目光凛然,厉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未曾有人敢如此对老夫如此说话,就算是教主也敬我三分,你个老秃驴也敢放肆,今日你若不将教主交出来,我便血洗上封寺。”

话音一顿,双目之中,凶光四溢。

见那人盛怒当头,怀光和尚避其锋芒,淡然一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既是来此寻人,也不必如此大怒,只是不知施主所寻之人有何体貌特征,敝寺皆是香客佛徒,未曾见过尊教主。”

那中年汉子吞了一口唾沫,嘴唇微翻,正欲开口说话,忽然飘来一个声音,声如金笛,锵然动人。

在场之人,突闻此声,无不为之一惊,只听那声音先是一阵尖锐讪笑,紧接着语带嘲讽话语。

“哈哈哈,你们究竟是来找人的,还是杀人的?一群莽汉,哈哈哈……”

语音顿处,又是一阵娇笑,那笑声在人群之中萦绕回荡,兀自未绝。

众人惊奇不已,目光落处,见一少女自佛殿之中徐徐走出,吕宋洋一见,心中也大惊,原来那人竟是朱书媱。

人群之中,那个为首的中年汉子一听,语气之中,尽带嘲讽之意,面色大变,怒不可遏。

又见说话之人乃是一名文弱女子,仰天哈哈大笑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找死!”

语声顿处,“呛啷”一声巨响,手腕一翻,亮出腰间长剑,剑身之上,寒光闪闪,令人心里发怵。

而朱书媱一听对方如此轻蔑,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娇容蓦地一变,娇喝一声,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无知老儿,佛门之地,不见利器,岂可容尔等冒犯。”

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嘿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你命丧佛堂,纵使你求神拜佛也是无用,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休要怪老夫手下无情!”

话音一落,精光一闪,手中长剑,凌空刺出,直奔朱书媱胸口处的“玉堂穴”刺去。

此招甚是狠毒,来势极快,且又是刺穴伤经的阴招,纵使是武林好手,也难以避开。

吕宋洋“啊”了一声,但自己此时距离朱书媱太远,出手化解,已然晚矣。

再去看朱书媱时,只见她左肩一偏,退后一步,那汉子一剑刺空,贴着她的衣襟带过。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一剑未成,那汉子并不罢休,“唰唰”又是两剑,下刺商曲,上挑阳白。

剑招一出,虎啸龙吟,呼呼而至,朱书媱哪里见过这样的凌厉奇快的剑法,自是慌了手脚,竟然愣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那长剑朝自己袭来。

危难之时,一个身影急速窜出,只听见“铮”的一声,那一柄刺向朱书媱的长剑被人一剑挑开了。

一道白色的人影,轻轻一晃,倏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朱书媱转目往那人身上一望,轻轻叫了一声“吕大哥”。

来人正是吕宋洋,他将长剑一抖,目光又转向那汉子,肃容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那汉子嘿嘿一笑,凛然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说罢,轻抚长剑,唏嘘一声,厉喝一声:“看剑!”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已然刺来,吕宋洋左掌一挥,将朱书媱轻轻推开,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反手拔剑,前去迎击。

哪知,那汉子突然将长剑顺势一收,自上而下,对了吕宋洋连斩数剑。

吕宋洋提剑抵挡,每击一下,便退一步,一时之间,只听见“嗡嗡嗡…”十余声落下,吕宋洋已然退了一丈之远。

那汉子见吕宋洋竟然接了自己数招,赞道:“好剑法!”

话声一落,剑锋一偏,转而刺向吕宋洋的左肩,吕宋洋未曾料到对方如此突然的变招,“啊!”的一声,被对方一剑刺中左肩。

霎时,鲜血如注,殷红的血迹浸透了整个右臂衣袖。

见吕宋洋负伤,朱书媱心焦不已,连忙上奔上前去察看。

谁知那中年汉子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将手中长剑轻轻一扬,又是一记杀招,自朱书媱后心刺去,朱书媱一心只顾及吕宋洋的伤势,根本不顾那背后一剑。

也许,爱情便是如此,无需理由,却教人奋不顾身,忘乎所以,可以解千愁,亦可添万忧。

此时,吕宋洋察觉到了凌厉的剑qì

,顾不得流血的手臂,一把推开朱书媱,轻啸一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迎着那剑刺去。

两剑对刺,如此疯狂之举,实在是以性命相搏,其意在于同归于尽,即便不死,亦势必两败俱伤。

那汉子见吕宋洋如此出招,完全置自己的性命与不顾,心中一惊,连忙将长剑撤回,避开吕宋洋的剑锋。

吕宋洋以险招取胜,侥幸胜了一招半式。

然而,那中年汉子的攻势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只见他右手抄起手中长剑,平空一剑,破风刺出,左手化掌,接替而至,长剑方落,掌风已至。

吕宋洋大骇之下,躲闪不及,只避开了刺向自己的长剑,始终没能避开那极其诡异的一掌。

那掌力威猛刚劲,将吕宋洋震飞在地。

吕宋洋嘴角淌着一丝血迹,他手中扶着贯日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终究没能站起身来。

朱书媱见状,连忙扑上前去,美目之中含着泪谁,她轻轻挽起吕宋洋的手臂,将他扶起。

吕宋洋两道充满柔情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停滞片刻,又自伸出手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凝视着,就好像这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了。

吕宋洋那拼死一搏,让那中年汉子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他一心想要除掉吕宋洋,他哪里肯善罢甘休。

此刻,他正掂着剑,目露凶光,一步步朝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走来。

吕宋洋挡在朱书媱的面前,凛然道:“有事么事,你就冲着我来,不要为难朱姑娘。”

那中年汉子仰天大笑,忽又脸色一沉,目光凝重,盯着吕宋洋,恶狠狠道:“笑话,整个江湖之中,还没有人能够阻止我马平川杀人,今日纵有千般,你两人也难逃一死!”

说完,一声怪笑,高举长剑,朝着吕宋洋的头顶劈去。

吕宋洋也不躲闪,毫无惧色,只是含笑望着朱书媱,朱书媱也含笑望着吕宋洋,两人此刻似乎已经淡然了生死。

原来那人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马平川,此人乃是江湖中一霸,**上的翻云覆雨的人物,在江湖之中兴风作浪,得罪了不少的江湖人士,仇家众多。

后来,他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便归顺了祁连山天鹰教,得天鹰教教主司徒空庇佑,在江湖之中为非作歹。

江湖中人,恨之入骨,人人得而诛之,欲杀之而后快。

只是他武功卓绝,又依附天鹰魔教,势力强dà

,鲜有敌手。

此刻马平川那一剑已然对着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迎面劈下,两人也不抵抗,坦然面对。

突地,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已然窜到两人面前。

那条人影弹指一挥,便将马平川手中的长剑轻易弹开,用血肉之躯弹开神兵利刃,足以见那人指法之精妙。

马平川心头一凛,一退数步,退至一丈之外,顿住脚步,方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出手之人,竟是一直立在一旁的怀光和尚。

怀光和尚挡在两人面前,微微一笑,对马平川道:“马施主,佛门清静之地,还是不要引起血光之灾,亵渎佛主,那便是大不敬啊!老衲诚惶诚恐,还望施主成全。”

马平川置之不理,粗眉一挑,肃容道:“老秃驴,你休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怀光和尚打了一个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既然要无故生事,那老衲只有陪马施主走上几招了。”

说完,将长袖一拂,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迎招的姿势。

马平川长剑当胸,两人对视片刻,僵住不定,似乎在寻找对方破绽。

高手过招,必是如此,不可有丝毫松懈,胜负往往只在方寸之间。

忽地,马平川断喝一声,将长剑一甩,挽起斗大的剑花,直取怀光和尚前胸而去。

只见怀光和尚并不惊慌,身子微倾,避开剑尖,双手化掌,肘部微曲,掌心向内,转而,双掌外翻,双肘伸直,双掌齐发,朝马平川胸口击去。

马平川毕竟也是久经江湖的人,面对怀光和尚击来的双掌,丝毫不乱,他右掌将长剑前抛,身子往前方引去,猛然抓住长剑,刺向怀光和尚的左肩上的“肩井穴”。

怀光见势,撤回右掌,马平川又左掌化掌,倏地窜回,翻身击掌,怀光亦同时出掌,两人掌心相对,皆“噔噔噔”退后几步,方才站稳脚步。

怀光和尚捻须赞道:“施主,好高深的内力!”

马平川狰狞一笑,道:“大师你也不错,嘿嘿,不过今日要让佛主看看佛门宗派武学是一个多么大的谎话了。”

语声落处,手腕一转,将长剑一紧,指着怀光,大喝一声:“看剑!”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已然贯日刺出,怀光撩起衣袖,与之对舞,两人频频交手,身影左右晃动,怀光身影闪到左侧,马平川手中的长剑也刺向左处,右侧亦然。

一时之间,剑雨缤纷,掌影堆叠,转瞬之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仍旧不分胜负。

却在这时,一道白影从佛殿之中飞掠而出。

那身法敏捷,极其诡异,眨眼之间,已然冲到怀光和尚与马平川的中间。

只闻一阵轻笑,那身影快出一掌,朝两人胸口拍去。

那掌力非同寻常,带起两阵寒风,吹得人衣袂飘飞。

只听两人几乎是同时“啊”了一声,各自分开,退后数步。

而那人却立在两人中央,拍手笑道:“哈哈,打架,我也来试试!”

二人惊诧不已,那人的掌力竟然不知从何处而发,突发而至,奇快无比,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不已。

吕宋洋在朱书媱的搀扶下缓缓的站起身子,方才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那人竟是那位身着白袍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他已经苏醒过来,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打出如此不凡的掌法。

马平川退了数步,站稳身子,一见那白袍人,面色一变,连忙放下手中的长剑,行跪拜之礼,恭恭敬敬道:“司徒教主,小人终于找到你了,请教主随小人速速回宫,教中尚有大事等待教主处理!”

马平川此话一出,其手下那一群弟子,皆伏地跪拜,齐声道:“恭请教主回宫!恭请教主回宫!”

其声如雷,响彻云霄。

吕宋洋不曾想到那身着白袍文士装扮的中年汉子,有着如此不凡的身份,竟是江湖之中叱咤风云的祁连山天鹰教的教主司徒空。

他更想不到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竟然会变得如此痴傻,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离奇的故事?没人知dào



此时,在他心中又想起了那夜惨死在山中的一些人,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红衫夫妇,他们又究竟是和身份,这白袍汉子是天鹰教的教主,那么当时只发xiàn

十二具尸体,但那大厅中的茶碗,却有十五个,还有三个人呢?那又三人是谁?难道就是杀死那十二人的凶手?还有那个枯瘦老人又是什么人?

他想不明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快了,根本就不可思维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目光再往那白袍人的身上望去,只见他根本就不理会马平川一行人,自言自语说道:“不,我是怀光和尚!我是怀光,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不是在比武吗?怎么停下来了,快打啊!快打啊!”

马平川见司徒空如此痴癫,心中诧异不已,仍是长跪不起,恭敬道:“教主,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司徒空仰首四村片刻,忽又摇首道:“你是谁?你说我是教主?什么教主?”

他一言至此,一退数步,突又大声道:“不,我是怀光,怀光…不是教主…是怀光…”

其声如雷,充满疑惑与愤nù



突地他好像又记起了零星的记忆,微微一顿,又道:“对,我是教主…教主…怀光…教主…怀光…啊…我是谁?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语声顿处,又见他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痛苦万状。

见司徒空此般模样,马平川振袂而起,双目含怒,杀气毕露。

他将手中长剑一紧,面色一沉,对怀光和尚狠狠道:“你们将教主困于此地,还欲隐瞒,教主变成此般模样,一定是你们给教主吃了什么药,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们!”

言罢,手中长剑一抖,抖落一溜青光,疾闪而过。

怀光和尚宽大的僧衣一扫,长袖一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并不知这位施主便是你们要找的教主,且他来到上封寺之时,便已然是这般模样,他患的是失忆之症,发际有明显的血污,想必是头部受了重击,我们并没有给他吃什么药丸,所以也没有解药。”

马平川满面狐疑之色,在他心中已然认定是怀光用**害了司徒空,是以他不会再相信怀光的任何话了。

此时,他怒不可遏,恨气上冲,似欲喷出胸膛,他转身对身边的弟子道:“今日若取不到解药,我们也不必在顾忌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了,血洗上封寺。”

喝令方落,手底下一众人等,已然纷纷拔刀,个个如狼似虎,迎面扑击。

寺中武僧也手持棍棒,列阵以待,马平川与怀光和尚交手,顿时,杀气腾腾,场面混乱不堪。

唯有司徒空仍陷在沉思之中,并不理会众人的争斗。

此时,已是午时,烈日如焰,炙烤大地。

众人那埋藏于心的怒火怨气之旺,丝毫不逊色于空中炎日。

朱书媱目光往混乱的人潮之中一望,最终落在司徒空身上。

她心中一动,走向前去,轻拍他的肩膀道:“喂,怀光和尚,你怎么只顾自己在这里看呀!还不前去帮忙?”

那司徒空一听此话,微微愣了一下,忽又点点头道:“对,我是怀光,那我该帮谁呢?”

朱书媱娇笑一声,纤指一横,指了指一旁身着僧衣的和尚,道:“既然你是怀光和尚,和尚当然是帮和尚啦!而且我们是好朋友,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好朋友当然是帮好朋友的朋友啦,对吧?”

司徒空垂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喃喃道:“对,对,和尚应该帮和尚,朋友应该帮朋友…

话音未了,身形翻飞,便电射而出,窜到人群之中,帮着上封寺众僧人与天鹰教众弟子交起手来。

马平川长剑如灵蛇出洞一般,蜿蜒而至,面色却惶急不已。

他一边与怀光交手,一边不停地叫着:“教主!教主!”。

而司徒空身轻若燕,施展内力,在人群之中游走。

突地只见他面色一红,心脉一滞,一股灼热的气流凝滞在百会穴处,烧得他十分难受。

他怒吼一声,一股力量冲他的体内窜出,将众人震翻在地。

众人嘴角皆淌着一丝血迹,可见司徒空内力是何等高深莫测。

此刻,司徒空飘然落地,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发疯似地在人群之中奔走,仰天发问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谁?”

话音兀自落下,一条白影,飞驰而去,在群莽之间奔驰,片刻之间,便已经了无影踪。

马平川见司徒空已经不见了踪影,哪里还有心思再为难上封寺的和尚,以剑拄地,翻身爬起,目光自僧群之中,一扫,冷冷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之辱,日后必还!”

话声一落,长剑入鞘,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匆匆下山,寻司徒空去了。

而此时,吕宋洋撑着剑,站起身来,走到朱书媱的身边,忧心道:“朱姑娘,你没事吧,事情结束了,快回去休息吧!”

朱书媱螓首低垂,略带羞怯之色,柔声道:“吕大哥,你受伤了,快,我扶你回房休息。”

言罢,便扶着吕宋洋往后院禅房走去,将众僧人的抛在身后。

两人齐步向前走着,似乎整个世界都无他们无关。

怀光和尚望着马平创一行人仓促下山而去的背影,目光又在苍茫山中搜寻,近远处皆是群山莽莽,不见人迹。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又回首对众僧人道:“此事已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僧侣听了怀光和尚的话,齐声应了一句,纷纷散去。

第29章 天波仙客

在上封寺盘桓三日,日夜诵经礼佛,对于天性好玩的朱书媱而言,长如三载。

三日之中,朱书媱多次瞒着爹娘,偷偷差使贴身丫鬟红蝶拿一些随行携带的珍贵药材给吕宋洋治伤。

几日之后,经过一番静养,吕宋洋的伤势逐渐好转。

只是两人虽近在咫尺,饱受相思之苦,却又不能相见。

如此一来,寥寥数日,倒还可以承shòu,时间一长,度日如年,两人皆为此深感苦恼。

吕宋洋伤势渐愈,身形却日渐消瘦,朱书媱亦面色憔悴,整日怅然若失。

连日以来,朱书媱一直在寻找机会,希望将吕宋洋介shào

给自己的父亲朱立群。

因为这样一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就会更多,也不必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然而,日夜所行之事,皆是吃斋礼佛,晨钟暮鼓,生活起居,与庙里僧人无异,是以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终于,沐浴斋戒,昼夜更替,三天之后,敬香礼佛完毕。

朱立群一行人结束行程,辞别上封寺方丈怀光和尚,往山下奔去,朱书媱亦在人群之中。

朱书媱家教甚严,被看得紧,也还没来得及与吕宋洋当面作别,便被迫随家人下山而去。

离别之时,朱书媱灵机一动,悄悄的给吕宋洋留了一封书信,压在轩窗之下,邀其相见,以诉说满腹衷情。

吕宋洋长留寺中,只觉心中苦闷,游览湖光山色,方觉百骸俱松,心中阴郁,渐渐消散。

落暮时分,吕宋洋回到禅房,看到窗户之下,压着书信,心中惘然若失。

叹惜一阵,转念一想,心知朱书媱行程仓促,不辞而别,也是身不由己,心中伤感渐消。

何况,佳人相邀,芳心暗许,如此美事,何其难求!

一念至此,吕宋洋低落的心情又变得飞扬起来,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快无比。

然而,世人的门第之见,嫁娶门当户对之说,又让吕宋洋甚是苦恼。

他不禁暗自忖道:“我真的能够给她幸福吗?朱姑娘乃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幼锦衣玉食,而我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之辈,浪荡江湖,注定漂泊,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朝不保夕。若朱姑娘跟了我,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这又是我想要的吗?不,我不能毁了她,我要离开她。”

念及至此,心绪又自变得低沉。

他目光在朱书媱的书信上停留良久,轻舒一口气,展开书信。

一方素笺,几行隽秀的字迹,跳入眼帘。

其上所抄,乃是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蝇头小楷,清秀可人,令人只望一眼,便终生难以忘怀。

世间诸多事情,亦如此般。

譬如,爱情,淡望一眼,缘定百年。

读罢词文,吕宋洋心弦一震,将书信叠好,放入衣怀,转念又想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又岂能在拘泥于世俗的眼光,朱姑娘既然有心于我,我又岂能辜负她的一片芳心。”

一念至此,吕宋洋去意已决,不再待在上封寺中。

第二日一早,他便告别上封寺的方丈怀光和尚,收拾行装,提着双剑,下山寻朱书媱去了。

顺着山间古时栈道,蜿蜒而行,沿途皆是秀丽的风景。

下山与上山,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俯瞰苍茫大地,直引豪情上碧霄。

每念及朱书媱在等待着自己,吕宋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匆匆而行。

他施展轻功,只觉得脚底生风,如冯虚御风一般,一切的忧愁,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多年习武,脚下的功夫自然不差,吕宋洋在山间奔走,丝毫没有感到艰难,心中想着佳人芳心暗许,眼里装的的绮丽风光,本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一个人在山间疾行,抛却烦恼与忧愁,心中装满浓情与爱意,自得逍遥。

此时,天际拂晓,晨风涌动,斜月犹挂在林梢,万籁俱静,天上地下,皆一片沉寂。

突地,山风吹拂,耳畔只闻呼呼风声,行路愈急,思念佳人之心愈怯,吕宋洋的心,亦如这群岚之间劲吹的山风,翻涌的松涛,悸动不已。

盼望相见,却又害pà

相见,这大概是每一对年轻情侣必将经lì

的事情之一。

此时,吕宋洋只身下山,虽然前途不可预测,但其对爱情的执着与勇敢,却令人感动。

一口气下了衡山,天色已尽昏黄。

暗黄昏沉的天际,一轮残阳低悬,垂死般喷薄出漫天的霞光。

夜幕降临,层山叠嶂,行路多有不便。

翻越一山,前边又见一座山峰,横在眼前。

吕宋洋走的急切,又饥又渴,一天都没有进食了,稍不留神,脚下一软,摔在一块山石旁,崴了脚。

跌撞之处,立即青肿起来,膝盖之上,磕破了一个口子,身上的伤口也裂开了,鲜血直流。

饥饿与疼痛交加,他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等吕宋洋醒来时,发xiàn

自己已然躺在一张大床之上,身旁坐着一个文士装扮的老者。

他艰难起身,环视屋内,身处一处书房之中。

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树木葱茏,山花烂漫,耳畔梵音袅袅,鸟声鸣啭。

只知人在屋中,却不知屋在何处。

扫视一周,目光又自一收,打量了一番身旁老者。

只见他慈眉善目,虽白发苍苍,却双目迥然,神采飞扬,年事虽高,却依旧难掩骨子里的勃发英气。

吕宋洋刚要起身拜谢,老者连忙制止道:“不要动,你现在身子很虚,又身受重伤,需yào

好好静养几日。”

此刻,吕宋洋心中焦灼万分,他知dào

朱书媱还在等着自己,可此时自己身体虚弱,拖着病残之身,又岂敢去见佳人。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了点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晚辈吕宋洋,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日后晚辈也好报答先生大恩大德。”

那老者长袖一拂,摆摆手,笑道:“报恩就不必了,老夫拙名裴书贤。”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大惊,不曾想眼前老人,竟是誉满天下的衡州三贤之一,“天波仙客”裴书贤。

他立时喜出望外,喜道:“原来前辈就是江湖之中,誉满天下的‘天波仙客’裴老先生,先生贤良,名传四海,晚辈今日得见先生,真是三生有幸!”

他一言及此,目光往四周一扫,见此地清幽无比,思忖片刻,忽又目光一闪,道:“莫非此处就是百年学府,石鼓书院?”

原来那苍发老者就是隐居在石鼓书院的‘天波仙客’裴书贤,他博学多才,品行高尚,济世为怀,待人接物,常怀仁义之心,为自己赢得赞誉。

他与隐居在衡山的“南岳居士”郁结心,衡州府“青天师爷”的孟飞阳,合称“衡州三贤”。

他贤名远播,饱受世人赞誉,曾仗义救下道医大家莫问道,自此引出一段江湖恩怨(上部《幻剑奇画》中事)。

韶华易逝,时至今日,已是三十余载过去了,他已经变得苍老,只是常怀仁义之心,行良善之事,让他依旧活得逍遥自在。

裴书贤听了此话,朝吕宋洋面上望了一眼,淡然一笑,一捋长须,道:“不错,此处正是石鼓书院,老夫一介书儒,空留贤名,真是惭愧,吕少侠不必言谢,江湖救急,举手之劳,何记恩仇,你还是安心在此处静养,调理身体吧。”

裴书贤说完此话,长袖一挥,掩门而去。

动作潇洒飘逸,宛若落入凡尘的老神仙一般。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人的一生当中,若不能拥有一段过得很快的时光,那么他的一生必将是在痛苦之中度过的。

若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充满苦痛的,那么他的一生,便是虚度年华。

转眼间,五日过去了,吕宋洋身上的伤势逐渐恢复了,只是无时无刻都不思念着朱书媱,盼望能与之相见。

每日唯有取出朱书媱留下的书信,反复的看,以解相思之苦。

随着光阴飞逝,他心中渐起离别之意。

清静可以使内心变得安宁,但思念却又会让人焦灼。

又在平静之中,度过了两日,此刻在他心中,去意已决。

第八日清晨,吕宋洋心中相思之意更浓,急欲离开此地。

于是,他一早便翻身爬起,奔出屋内,寻裴书贤而去,与之作别。

他首先走裴书贤的房间,却见其中空无一人,又踱出门去。

他行走在秀林苍柏之中,一边走一边看,但见晓雾弥漫,红日淡隐在云海之后,须臾之间,已然跳如眼帘。

山路上山花灿烂,宛如五彩的锦缎铺陈着,一直绵延至天际。

远处的山野上怪石峥嵘,奇松古柏,傲然而立。

时而听见飞鸟几声清啼,时而听闻溪水叮咚之声。

吕宋洋陶醉了!

若不是身负师父深仇与重托!

若不是心系心上人的期许与安危!

若世间没有仇恨与爱情!

那,栖隐山林,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然而,已然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无法停留,即便他找不到方向,也必须不停地走。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处石崖边。

远远一望,发xiàn

有人立在那里,远眺山间云雾。

此刻,山间云雾缭绕,那人亦好似一片云雾,只需一阵轻风,便可将他吹散,吹化。

吕宋洋悄然走近,凝目一看,那人竟是裴书贤。

只见裴书贤忽地仰首,高声放歌,歌道:“雁峰烟雨实堪夸,石鼓江山锦绣华。花药春溪龙现爪,岳屏雪岭鸟喧哗。朱陵洞内诗千首,青草桥头酒百家。试看东洲桃浪暖,西湖夜放白莲花。”

吟毕,裴书贤又自叹道:“如此胜景,却逢乱世而生,未能尽展眼底,真乃人生憾事!”

此时,吕宋洋已然来到裴书贤身后,见其所抒所感,颇有生不逢时、壮志未酬、韶华易逝之感。

在他心中亦泛起一阵涟漪,只见他上前一步,道:“裴先生,不必惆怅,古书有曰:‘舜发於畎亩之中,傅说举於版筑之间,胶鬲举於鱼盐之中,管夷吾举於士,孙叔敖举於海,百里奚举於市。’古今中来,但凡贤才遇明主,施展抱负,皆有一段等待的寂寞岁月,花开尚有节令,何况是人生旅程,先生如此才名,举才之日,指日可待。”

裴书贤一听,觉得吕宋洋言之成理,轻一点头,道:“老夫自诩豁达,超然世外,却不及少侠一半,正是惭愧,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境,真是难得啊!”

吕宋洋双手一拱,笑道:“先生谬赞了,晚辈于先生,天壤之别,对先生恩德,高山仰止,哪里敢于先生相比。”

裴书贤微微一笑,道:“吕少侠过谦了。”

吕宋洋抬头望天,只见一片云霞,被风吹到东边,忽又吹到西端,他心中一动,好似想到什么,又转而对裴书贤微一拱手,道:“承蒙先生连日来悉心照料,晚辈伤势已无大碍,今日前来向先生道别,先生高义,晚辈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定报先生大恩,愿为先生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裴书贤淡然一笑,道:“少侠既有要事缠身,老夫也不便挽留,我见少侠手持宝剑,想必定是江湖中人,江湖,而非溪海,奔腾不止,险象环生。老夫有诗一首,赠与少侠,日后能否有所成就,还需看少侠的造化了。”

说完吟道:“雁峰烟雨实堪夸,石鼓江山锦绣华。花药春溪龙现爪,岳屏雪岭鸟喧哗。朱陵洞内诗千首,青草桥头酒百家。试看东洲桃浪暖,西湖夜放白莲花。”

一遍终了,吕宋洋暗记于心,正是方才裴书贤吟咏的诗句,他心中疑惑,脱口问道:“诗中似乎是咏景,却又另具深意,奥妙无穷,晚辈愚昧,未能深解,还望先生指点。”

裴书贤微微一笑,目光往吕宋洋身上一落,道:“此诗咏景不假,所述乃是雁城八景,乃是老夫一位故友所作,其中别有深意,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个中意味,少侠还需自己参悟,日后履历足够,自可尽知,少侠有事在身,老夫也不便多留,就此别过吧。”

听罢此话,心中又自想起了朱书媱,吕宋洋拜别裴书贤,下山去了。

第30章 湘西四鬼

下山之后,天渐昏沉,月色已起。

时为初九,夜转深,月残如勾,星光黯淡。

目睹此景,吕宋洋心情低落,相思之意愈浓。

一路之上,飞奔而行,便寻朱书媱而去。

那日朱书媱带他进入朱府乃是夜间,当时天黑,看不清路,且江南繁华,宅院万层,鳞次栉比,难寻朱府所在。

若欲仅凭记忆,找寻到朱府所在,简直难如登天。

世间之事,亦是如此,但凡有些名气之人,想要隐藏自己,绝非易事。

就好似,一个名扬江湖的大侠,若想了断恩仇,封刀归隐,绝难办到。

因为,他的仇人,渴望杀死他,而受他恩惠的人,希望得到更多的恩泽。

古籍之中,有一句古训,“獐死于麝,鹿死于角”,大概说的便是此意。

不过,江湖之中,有些事情,倒也好办,只消花些钱财,纵使是万难之事,亦可迎刃而解。

于是,吕宋洋便四下打听朱家小姐的住处。

雁城朱家,江南巨贾,名扬天下,并不难寻。

吕宋洋见一家客栈走出来一个人,便上前向他打听。

只见那人两道目光惊奇的在吕宋洋上下打量,吃惊地道:“怎么?你要问朱家!天下第一富商朱立群”

此刻,吕宋洋的浑身脏兮兮的,像一个贫穷的乞丐。

在他的目光笔直的望着眼前这个贫穷的少年,面目之上,布满怀疑、蔑视,甚至是冷淡。

在他看来像吕宋洋这样落魄的人,根本不可能与富甲天下的朱家有任何一丝一缕的联系。

吕宋洋却将胸膛一挺,道:“不错,我要找的正是他!”

那人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忽又仰首道:“你要去沿此路而行,最大最豪华的一处府宅便是了。”

吕宋洋铭记于心,谢过乡人,匆匆而去。

望着吕宋洋仓促离去的身影,那乡人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又是一位热血的少年!”

他的声音极其轻柔,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病危之时粗重的**,凄凉之中,又多几分怜悯。

然而,他的话语,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他的叹惜,丝毫也不会影响吕宋洋的决心。

于是,吕宋洋的心情开始飞扬,他的脚步开始飞奔,他的衣袂亦开始随风飞卷。

如此急切,如此奋不顾身!如此浅薄!

然而,我们却不能嘲笑它的浅薄。

因为,有时候爱情本就是一件浅薄的东西!

它可以好到极致,亦可以坏到尽头。

它让会让人变得愚昧、冲动、肤浅。

却也可以让人变得聪明、冷静,让生命变得深刻。

爱情是矛盾的,因为人本就是矛盾的。

此刻,既已得知心上之人的住处,吕宋洋的心里无比激动。

一想到马上就能够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他便不觉加快了脚步。

他感觉自己就好似一阵风,是疾风,也是狂风。

为爱疯狂的风!

当他行至街角位置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飞速掠过。

他心下一惊,顿住脚步,只见四条人影,一闪而过,迅如闪电。

吕宋洋心中好奇,暗自忖道:“弹丸之地,竟有如此多的高手齐聚于此,莫非此地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一念至此,他展动身形,顺势追了出去。

他尾随着那五条人影,飞檐走壁,穿溪入林,一阵疾驰。

恍眼之间,已然来到一片古木苍郁树林之中。

他藏身树后,静静的观看着,只见四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大汉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中间一人,身着一袭白衣,白衣胜雪,衣袂飘飘,长发束起,手中玩弄这一把折扇,长长的黑发,掠过他清俊的面庞,神情极度潇洒,似乎在他心底从来就没有将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他长袖一拂,嘴角上扬,俊目之中,闪动一丝笑意,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的风华绝代而倾倒!

吕宋洋藏身一旁,定睛一看,心下一惊,那白衣少年竟是那日在茶馆前所见的金剑狂少石照溪。

而那四人之中,为首一人,白发须眉,待他转过身来,吕宋洋瞥见那人容貌,心中骇然,竟是湘西四鬼之一白眉鬼张魑。

目光游过,一一望去,其余三人,阴面鬼赵魅、阳面鬼钱魍、秃头鬼万魉,魑魅魍魉,四鬼齐全。

湘西四鬼,齐聚于此,生灵涂炭,必生杀戮!

以四困一,五人皆站立不动,目光之中,凶光浮动。

对峙片刻,忽见石照溪轻啸一声,将纸扇向空中抛去,倏地收入腰中。

转瞬之间,但见精光一闪,一柄金色长剑,引出出鞘。

剑芒闪烁,光彩夺目,血光之中,五人交手,电光火石,响彻云霄。

石照溪冷笑一声,持一柄长剑,在人群之中游走,动作身法总是那样飘逸潇洒,神情冷漠,宛似一个玩世不恭阔绰少爷。

此时,他的将胸膛一挺,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傲对四人。

一剑挥落,二剑挑拨,三剑平刺……

剑法精妙,端得如天人落笔,处处玄奥,招招惊奇,从此以后,江湖将再也不会平静!

湘西四鬼,脚踏七星步,从容迎敌。

但见他四人分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之位,将石照溪困于中央。

四人身形翻飞,频繁变换位置,身影堆叠,魅惑不已,令人为之目眩。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头大骇,阵法之中,处处暗藏玄机。

观战良久,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阵法自己似乎见过,正是江湖之中,四大奇阵之一的罗刹阵。

江湖传言,一代奇侠李积圣游历江湖,途径杭州栖霞岭之时,偶然之间,从一位乞丐手中,寻到一部古书,翻开一看,竟是《武穆遗书》。

那《武穆遗书》,乃是岳飞毕生心血,他于风波亭中,遭奸臣毒害,临终之前,将此处传给二子岳震、岳霆。

兄弟二人,含恨将岳飞尸骨转出,唯恐此书有闪失,便将此书藏于风波亭中一方巨石之下,后不知所踪。

书中所载,皆是岳武穆行军作战的兵法阵略,李积圣根据其中阵法,结合五行八卦、阴阳生克之理,创出四大奇阵。

四大奇阵之中,第一阵法,诛仙阵,有诗云:“非铜非铁异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未曾颠倒阴阳炼,何来水火瘁锋芒。诛仙利来戮仙芒,陷仙即起泛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此阵法,后为玉面魔君南宫无虞所得,他参悟出诛仙剑法,藉此在江湖之中崛起,并成为**之中,第一高手。

第二阵法,罗刹阵,诗曰:“幽冥百鬼怨,罗刹一阵杀,扳倒乾坤变,炼狱非人间。”

此阵凶残,诛仙阵诛仙,罗刹阵屠鬼,相传罗刹阵为李积圣专为诛杀湘西四鬼而创,可后被神盗“迎春花”所窃,遗失半册。

一半残阵,流入江湖,其中也不知历经多少故事,后竟被湘西四鬼所得,世间之事,当真是曲折多变,不可揣测。

第三阵法,星斗阵,相传李积圣根据四象七星,二十八星宿的变幻,创出星斗阵,共四步变化,“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

阵法紧密,自四面八方围困,一旦落入阵中,便难以脱身。

此阵法虽与其余三阵齐名,却并未在江湖之中出现,是以其下落,至今未明。

第四阵法,微尘阵,此阵只有一式“天降微尘”,亦只需一人,便可完成。

相传此阵乃是李积圣听友人枯荣禅师击罄之时得到启发,无意之间,翻阅古书《乐志》,“大乐必易”,四字映入眼中,他猛然想到“大功必微”,于是创立了微尘阵法,更以一式“天降微尘”,冠绝天下。

此阵法以剑掠阵,既是阵法,亦是剑法,阵之所困,剑之所至,威力无穷。

罗刹阵杀鬼戮魔,诡异无比,石照溪哪里见过这种奇怪的阵法,被困在其中,缚手缚脚,一身上等的武艺,竟然无法施展。

此时秃头鬼万魉正拖着肥胖的身子,纵身一跃,跳到石照溪的身边,将手腕一抖,“呼’的一声,手中的流星锤砸向石照溪,那流星锤朝着他的面门呼啸而去。

石照溪心下一惊,忙将身一闪,身体右倾,方才勉强避开这刚猛无比的一击。

秃头鬼手腕一甩,只见那铁锤左突右闪,撩起阵阵阴风,直贴着他的面门疾扫而过,石照溪左避右闪,冷汗涔涔。

他足下方稳,忽又见那白须鬼阴鸷一笑,将长剑一扬,道:“嘿嘿,金剑狂少,那日败战之耻,今日定叫你丧生此地,看剑!”

话音未落,一方长剑,呼呼而至,直照石照溪膻中穴刺去。

石照溪尚未从秃头鬼万魉的凶猛的攻势之中腾出手来,却又见白须鬼张魑手腕一紧,一柄青芒利剑,迎面刺来。

电闪之间,长剑已然抵达胸前,剑招之快,端的惊人,此可他若想要出招避开,却已然晚矣。

少年英雄,涉足江湖,年少成名,风光无限!

在石照溪短暂的二十年岁月里,每一处充满闪耀的光辉,他傲骨铮铮,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他自步入江湖以来,与人决斗比武,从未受到如此挫折,因而,他年轻的心,迅速膨胀,就好似受热膨胀的水汽,飞快上升。

然而,他毕竟还年轻,江湖履历有限,世间之事,又岂会如他所有的设想一般,不堪一击。

天下之人,无论是英雄,还是鬼雄,绝不会如草芥一般,渺不可言!

纵使是田野之中随风而舞的草芥,也是生灵,也能生长、死亡。

他不曾想到自己竟会丧命于此,懊恼、悔恨、愤nù

、恐惧……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此时,想什么都是多余,白须鬼张魑的长剑已然刺出,低眼望去,那剑距离胸口位置已然不到一寸。

惊慌之中,手足无措,石照溪愣在原地,“啊”的一声,惊得手中长剑掉落地上。

他目光之中掠起一丝失望,原本明亮的双眸,登时变得黯淡无光。

青春年华,就好似春天里盛开的花朵,他还有很美好的事物没有享shòu

过,**、雨露、暖风……

他即将与这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无缘,即便他从不曾想今日便要命绝于此。

素来冷傲的他,目光之中,浮动的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凉,已经无声的诉说了这位风光少年内心深处的落寞与孤独。

他闭上双目,似乎从此江湖恩仇与他再无关系……

忽然,只听“铮”的一声清响,似乎是刀剑利器磕碰而发出声响。

倏地,一条人影疾飞而过。

石照溪猛地睁开双眼,不知何时,自己眼前已然出现一人。

那人衣袂飘飘,一掠而过,手持长剑,只是将剑轻轻一挥,白须鬼张魑手中刺来的长剑,便被挑落在地。

石照溪心头一怔,噔噔,退后两步,转目一望,看清来人相貌。

那人竟是吕宋洋,湘西四鬼见吕宋洋突然杀出,心中惊骇不已,又恼又怒,纷纷抄起手中兵刃。

一时之间,魑、魅、魍、魉,刀、剑、锤、钩,一起向吕宋洋近攻而去。

刀光剑影之中,吕宋洋将长剑向上一提,脚踏四方,身形翻飞,人随剑动,在四人之间奔走穿梭,飘然若仙。

石照溪惊弗未定,尚在失魂落魄之中,而吕宋洋与四人斗做一团,双拳难敌四手,被逼得节节退后。

此刻,情形危急,他以一敌四,甚是危急,命悬一线,四人频出杀招,穷追不舍。

吕宋洋一边应敌,一边寻找对方破绽,见白须鬼张魑年迈,久战稍显吃力,撒出一剑,轻啸一声,腾跃而起。

忽又俯冲而下,急速窜回,一剑刺出,将张魑手中的剑击落,长剑直指白须鬼张魑。

张魑面色一变,白眉微颤,仓皇退后几步,两人相对而立,吕宋洋将长剑横指,目光凛然,扫视其余三鬼,厉声喝道:“快住手!”

其余三鬼见张魑被吕宋洋用剑指着咽喉,皆停而不战。

湘西四鬼虽然是心狠手辣之徒,却极重兄弟之情,吕宋洋心中也自然清楚,他虽然痛恨湘西四鬼在江湖之中胡作非为,但此刻并不想趁人之危,取其性命。

只是将掌中长剑微微一抖,朗声道:“你们快走吧,今日我不杀你们,如果你们不收敛自己的行径,日后江湖再见,我必饶不了你们。”

话音一落,将长剑一收,放四人离去。

白须鬼灰头土脸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宝剑,轻哼一声,偕同三人,仓皇而去。

吕宋洋拍去身上的尘土,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想道:“湘西四鬼极重兄弟之情,却因为过于偏执,而遁入邪道,甘心做天鹰教为祸武林的爪牙,其实,人生也何尝不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但愿他们能够幡然醒悟,若师父还活在世上,我也不会是这般模样,活得如此艰难。”

想到此处,吕宋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收剑入鞘,转身便要离去,忽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站住!”

吕宋洋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立在自己身后的石照溪。

但见他上前迈出一步,弯腰捡起长剑,步履轻盈,依旧掩盖不掉那一身的潇洒之气。

石照溪将泛着光芒的金剑插回剑鞘之中,走近吕宋洋,又从衣怀之中,取出一锭金子,扔到吕宋洋的面前,趾高气扬地道:“我石照溪从来不欠别人人情,这是一锭黄金,算作是报答阁下的救命之恩。”

吕宋洋瞥了一眼石照溪手中的黄金,淡然一笑,道:“江湖之人向来视钱财如粪土,今日救你,岂在谋财?”说完,拂袖而去。

石照溪愣在原地,沉默良久,半天才恍过神来,见吕宋洋已经走远,石照溪也不多留,阔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离开了树林之后,吕宋洋心中陡然想起了朱书媱,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由得快步往她的住处走去。

行了一阵,一处宅院,呈递眼前,重檐若飞,红墙绿瓦,好不气派,乃是一大户人家。

吕宋洋走向前去,正欲叩响门环,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人,那人行踪鬼祟,一步一回头,不停的往身后张望,与吕宋洋撞了个满怀。

“哎呀,怎么是你呀!我正要找你去呢?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爹。”

说话之人,是一名女子,立在大门之前,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美艳已极。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吕宋洋微微一愣,心中大喜,那女子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朱书媱。

吕宋洋一见朱书媱,心中无比激动,正欲开口说话,便被朱书媱拉着往屋子里奔去。

朱书媱拉着吕宋洋进得院落中来,吕宋洋环顾四周,顿觉眼前一亮。

此处乃是一处繁华的私家园林,古树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厅堂错落。

池上有岩有岛,溪桥相连,百年枫杨,绿影婆娑,乔木浮缀,水榭云廊,修竹青青……

院落之中,有山有池,有台有阁,有轩有馆,一应俱全。

吕宋洋一边观赏,一边寻思道:“如此繁华的私家园林,绝非一般寻常百姓所能拥有,朱姑娘乃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而我却只是一介武流,落拓江湖,衣不蔽体,居无定所,何德何能能够获得她的真心。”

一念至此,他竟然渐生了离别之意,看着眼前笑靥如花、天真浪漫的朱书媱,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疼痛。

爱一个人,应该如何呢?

片刻欢愉之后留下长久的悲痛?还是相濡以沫之后相忘于江湖?

为自己心爱的的人燃烧奉献自己这是爱,可是为舍弃自己成全自己心爱的人,这何尝又不是爱呢?

一时之间,他心中思绪万千,心血亦随之翻滚升腾。

“你在想什么呢?吕大哥。”见吕宋洋低头沉思,朱书媱轻一推他,问道。

吕宋洋轻松一笑,眉头一展,道:“没什么,这里的景致真好kàn

!”

“这里有什么好kàn

的,尽是一些花花草草,哪里有外面的世界精彩,那些人才有趣哩!”

朱书媱俏皮的说道,语气尽是惊羡之意,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吕宋洋听了,点头笑了,朱书媱轻轻推了一下吕宋洋,催促道:“好了,我们快些走吧!”

吕宋洋随着朱书媱往前方走去,两人穿过一座石桥,桥下是一方荷池,莲叶田田,鱼戏期间,宽三楹有余。

两人徜徉于繁花之间,四周寂静无声,好似一切都已静止。

两人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忽然朱书媱纤指一扬,指着前方,道:“到了!”

吕宋洋顺着朱书媱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一方亭,六角六柱,重檐若飞,意境清幽,乃是赏景的绝佳去处,仔细望去,亭间立着一人,衣冠楚楚,文士打扮。

朱书媱领着吕宋洋沿着小径,绕到亭中,来到那人跟前。

她一见那人马上收敛起来,拉着吕宋洋的手,马上缩回,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

原来那中年汉子是朱书媱的父亲朱立群,此时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吕宋洋,微微一顿,说道:“你口中所说的护镖之人,便是他了。”

朱书媱微微一笑,点点头,明眸皓齿,明艳无比,娇羞万状,柔声道:“是的,爹,吕大哥他武功高强,足智多谋,一定可以胜任此事。”

吕宋洋听得一头雾水,如坠云雾之中,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下吕宋洋,见过朱员外,不知朱员外寻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朱立群长袖一拂,微微一笑,道:“老夫有一件重yào

的东西想要送给当朝的东阁大学士沈鲤沈大人,可是此处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交给镖行,沿途多劫匪,恐生变故。”

他一言及此,目光自吕宋洋身上又走了两遍,接着道:“此物甚是重yào

,且为机密之物,不可张扬,老夫放心不下,为此寝食难安,听小女说公子武艺高强,那日在上封寺一见,知dào

公子武艺不凡,故特邀公子前来相见,想将此事托付给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吕宋洋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事情,还要去云南玉龙雪山追回《妙奕天机》,心中有些迟疑,神色之中,略有犹豫之意。

不料,朱书媱却抢着道:“爹,你就放心吧,吕大哥一定可以办到。”

话音一落,又轻轻地拉了一下吕宋洋,暗示他尽快答yīng



吕宋洋微微一怔,心中此事拒绝又显得不妥,只得微微点头,道:“承蒙朱员外抬爱,此事就交给在下去办,我一定尽lì

而为。”

朱书媱一听此话,心中大喜,她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将吕宋洋引荐到自己父亲面前,如今此事轻轻松松的便办成了,她自然是高兴。

此刻她眼眉之中尽失欢喜之意,她微一停顿,又道:“爹,这次我要同吕大哥一道上京城,还望爹爹成全。”

朱立群一听,神色大变,断然道:“不行,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沿途艰险,你一个女孩子家,绝不能以身犯险。”

朱书媱不听,嘴角一撇,道:“爹,女儿现在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不必担心了,女儿心意已决,不管爹是否同意,此次进京,女儿非去不可。”恳求之中,又略带一丝刚强。

朱立群顿时勃然大怒,道:“不,不行!此事万万不可!你若有半点闪失,那我便担待不起!”

吕宋洋听了,连忙说道:“朱员外,朱姑娘想去京城您就让她去吧,在下一定尽全力保朱姑娘万无一失!”

朱立群面上依旧是一副不容商量的颜色,而朱书媱也坚持自己想法,父女二人的对峙,倒让吕宋洋觉得非常难堪。

沉闷的气氛,僵持了一阵,朱立群低头沉思,似乎有什么心事,又仰天叹了一口气,目光一种,泛起一丝凄凉。

终于,他妥协了,他面色渐渐变得和缓,严肃之色,一扫而尽。

忽又转身对朱书媱道:“好吧,此去京城你与吕公子同行,我暗中指派一人保护你们,只是此次进京,尚有一事需yào

你去办,我马上修书一封,此行你见了东阁大学士沈鲤大人,将书信交给他,他会带你进宫,我有一份薄礼,你们带入宫中,当面交给恭妃娘娘。”

朱书媱一听朱立群答yīng

让她进京,心中大喜,莫说是让她做一件事情,就算是做一千一万件事情她也愿意。

但见她连连点头,连声应道:“好,好,爹放心,女儿一定带到。”

话音一落,朱立群拂袖而去,只留下朱书媱与吕宋洋两人立在亭台之中。

两人相视而笑,心投意合,很多东西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时,微风吹拂,衣袂飘飘,一人紫衫如花,一人白衣胜雪。

亭内温馨可人,亭外兰菊吐芳,一池碧波荡漾,一山俊秀挺拔。

此情此景,不用言说,个中深意,知者不言,言者不尽。

第31章 一蓑烟雨

留宿于朱家小住一晚,清静恬淡,轻快无比。

数日以来,吕宋洋奔波劳累,已是倦怠不已,一旦松懈,得以休憩,自是百骸俱松,心情愉悦。

翌日清晨,晓色方起,大地一片静寂。

此刻虽有雄鸡啼晓,但吕宋洋犹在睡梦之中,酣然沉睡。

“咚咚咚!”

忽被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吕宋洋双目一睁,心中一动,陡然记起昨日朱立群所托之事,连忙翻身爬起,开门一看,喜出望外。

门外立着一人,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若繁星秋水,晶莹动人,正往屋内瞧着。

那人正是朱书媱,但见她娇靥如花,眉眼含笑,两道温柔的目光正往自己身上凝注。

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样,笑意微漾,情意绵绵,仿佛那灵韵也似那轻柔的月色,溢了出来。

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清雅灵秀的光芒璀璨夺目。

见吕宋洋睡眼惺忪,朱书媱忙将他拉到屋外,面色讶然,娇声道:“哎呀,吕大哥,你怎么还在睡觉啊!”

话音一落,略带娇羞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微微一顿,樱唇微启,又道:“我们快走吧,爹还在等着我们呢!”

话音未落,又鬼使神差般的闪进屋内,取出贯日惊虹双剑,娇笑道:“好啦,走吧!”

语声落处,拉着吕宋洋刚迈出一步,又顿住脚步,“咦”了一声,接着又道:“对了,你怎么有两把宝剑啊?”

她被朱书媱如此一搅,吕宋洋睡意全无,道:“哦,有一把剑是先师留下的遗物。”

朱书媱微微一愕,沉默片刻,似有所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停了一下,抓起惊虹剑,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剑身虽长,却轻巧无比,甚是喜欢。

她接着又道:“对了,此去京城,我正愁没有合适的兵器,这柄剑我挺喜欢的,就借我用用吧!”

她目光往剑上凝视,纤指朝剑柄轻抚,摸着金线缕成的字,喜道:“惊虹,原来它叫惊虹剑!多么美丽的名字呀!”

人便这样的,当你喜欢一个人,一件事,或一件物品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他的名字,他的形状,他的大小,甚至他的缺点。

也许,古语中“爱屋及乌”,说的便是此意吧。

言罢,她将另一把贯日剑递到吕宋洋的手中,自己拿着惊虹剑,又在掌中把玩了一阵,爱不释手。

朱书媱的赞美如此真切,字字声声皆是发自肺腑的真实感觉。

见朱书媱如此喜爱惊虹剑,吕宋洋心中想道:“我既然深爱着朱姑娘,将这把剑送给她,又有何妨?行走江湖,总不能连一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

一念至此,吕宋洋望着俏皮可爱的朱书媱,展颜一笑,道:“既然你喜欢它,那我这把惊虹剑就送给你!”

“你喜欢,我就……”在爱情的世界里,一切逻辑都是如此简单,因为你,所以我。

朱书媱高兴的收下剑,笑得花枝乱颤,对吕宋洋说道:“我们快走吧!”说完,便拉着吕宋洋快步往前方走去。

两人在园林之中,奔行了一阵,朱书媱领着吕宋洋来到一间房间里,轻叩门环,屋内有一人应了一声“进来”。

两人进得屋来,但见屋里立着一人,星目剑眉,生得十分俊朗,头戴冠帽,手持折扇,文士装扮,衣带整齐,正是朱立群。

朱书媱步入屋内见了朱立群,收敛了不少,恭敬地叫了一声“爹!”。

而朱立群见了朱书媱,只是微微颔首,淡然一笑,转而目光又停留在吕宋洋的身上,凝视片刻。

忽而一捋长须,微微一笑,将折扇一收,指着案牍之上一个包袱,道:“吕公子,老夫所托之物,皆在其中,希望公子能够及时将它送到沈大人手中。”

吕宋洋一听,双手抱拳,道:“朱老爷所托之事,在下一定全力而为,力保此物万无一失。”

朱立群转身走到案牍旁,将包袱提起,又迈出几步,踱回到吕宋洋的身边,将它交到吕宋洋的手中,道:“其中之物,请吕公子妥善保管,老夫已经备好盘缠,事不容迟,若无其他事情,你二人便即刻启程吧。”

吕宋洋接过包袱,重重地点点头。

朱书媱一听,欣喜若狂,拍手催促道:“好啊!好啊!那我们就赶快上路吧!”

话音一落,拉着吕宋洋便要往屋外走去,却被朱立群叫住了。

“瑶儿,你留下来一下。”

朱书媱极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颇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呀?爹!”

只见朱立群淡然一笑,转而对吕宋洋道:“吕公子,老夫有几句话要跟小女交代,烦请公子暂时回避一下。”

吕宋洋轻一点头,便朝屋外走去,在院中等候。

吕宋洋离开后,便只剩朱立群与朱书媱父女两人留在屋中。

朱立群目光一闪,轻轻地走近朱书媱,缓缓自袖中取出一枝金凤钗。

那枝金钗制作十分精致,镶金嵌玉,雕龙画凤,金光闪闪,乃是不凡之物。

朱书媱一见那金凤钗,心中甚是喜欢,心知绝非一般的寻常人家所有,必是宫中之物。

还没容朱立群开口,朱书媱便一把接过那枝泛着光芒的金钗,仔细端详,抚赏一阵,忽又螓首微抬,由衷赞道:“好漂亮的金钗啊!恐怕只有皇宫中才会有吧!”

她话声一了,便听朱立群道:“不错,它确实是宫中之物。”

他一言至此,目光忽又变得黯淡,微微一顿,忽又目光一亮,道“瑶儿,到时候你进了宫,见了恭妃娘娘,便亲手将这枝金钗交给她,也算是替爹了却了一桩心愿。”

见朱立群说话之时,神色凝重,郑重其事,朱书媱心里明白这一定是一件很贵重的物件,点头道:“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亲手把它交到王姑姑手中。”

语声锵然,坚定之中,又略带着一丝欢欣。

其实,朱书媱称恭妃娘娘为“王姑姑”并无不妥,因为朱立群与恭妃王氏在进宫之前,便已经以结义兄妹相称,况且朱立群曾受过王朝窭的恩惠,将王朝窭认作义父。

朱书媱虽不曾见过这位与自己沾亲带故的“亲人”,却一直对她甚是尊敬,她曾听过恭妃娘娘在**勤俭贤惠的一些事迹,只盼着能够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今就要实现了,怎能不叫她兴奋?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朱书媱小心的将金钗收好,作别朱立群,快步寻吕宋洋去了。

当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见吕宋洋正坐在石凳上盯着旁边飞卷的落叶出神。

朱书媱灵机一动,想要捉弄他一下,悄悄走近,纤掌轻拍他的左肩,倏忽一声,身形一晃,又快速闪到他的右边,顺手取走放在石桌上的包袱。

吕宋洋惊觉而起,见身后突然多出了一条人影,心头凛然,“呛啷”一声,抽出宝剑,断喝一声。

“谁?”

喝声方落,宝剑已然出鞘,只见一阵寒光,突地一闪,便向那条人影刺去。

长剑穿风,在空中疾行了三尺之远,捷如闪电。

他忽觉有些不对劲,转目一望,心头大慌。

“啊!”的一声,急忙将剑收回。

但见那条人影惊恐地退了几步,吕宋洋忙顿住身形,此刻方才看清来人相貌。

原来是朱书媱,吕宋洋的剑在距离她胸口一寸的位置停住,幸好他即使撤剑,没有伤着她。

此刻吕宋洋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生怕自己误伤了朱书媱,若心爱之人因自己而伤,他会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而此时朱书媱却若无其事,嫣然笑道:“吕大哥,你的武功果真厉害!爹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办,一定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吕宋洋见朱书媱没事,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地,肃容道:“以后不要再闹着玩了,刀剑无眼,若真的伤了,我…我…那我…”

话说到一半,吕宋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面上一红,憨憨的笑着。

见吕宋洋此般模样,朱书媱也忍不住发笑了,娇声道:“若伤了我,那你会怎么办呀?”

吕宋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说道:“那…那…那我会一辈子不安的!”

朱书媱咯咯笑道:“吕大哥,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受伤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语声顿处,她看了看吕宋洋,又道:“吕大哥,我们快赶路吧。”

吕宋洋将长剑收回鞘中,点点头道:“嗯,好,我们走吧!”

话音一落,便从朱书媱的手中接过包袱,背在背上,两人一起往朱府外走去。

出了朱府,两人各自挑选了一匹上等的骏马,两人两骑,打马一路往北疾奔而去。

快马在道上行了半日,已然出了衡州城,抵至长沙府。

驰行三里路程,忽被被一座巍峨的大山挡住了去路,两人顿住马首,跃至马下,忽闻一人在山中放歌。

“闲人行李,羽扇芒鞋尘世外。一叠溪山,也解分风送客帆。”

“时平易醉,无复惊心并溅泪。长揖忘言,回棹桃花插满船。”

两人展目一望,却见深山幽径之上,一名樵子,担柴而行,高声放歌。

山势奇险,险峻无比,但那樵夫却走得甚是轻快。

吕宋洋遥望远山,心中一动道:“此山险峻,而这樵子肩担重柴,奔行其中,却轻松无比,想必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正思忖之间,那歌声愈来愈近,再看时,那樵子已然自远山之间走了下来,身法之轻快飘逸,当真不可思议!

吕宋洋迎上前去,长身一揖,忙向其打听此处。

“敢问老伯,此处是何地呀!”

那樵夫抬首往了吕宋洋一眼,淡然一笑,道:“白云深处,长沙岳麓。”

一听此话,吕宋洋心中一动,瞭望远山,见云蒸霞蔚,烟雾缭绕,方知此地正是岳麓。

吕宋洋见眼前樵子,目如繁星,明亮无比,又想起其方才吟咏之词,道:“老伯才华横溢,为何会甘心隐匿于深山之中,方才我听老伯唱词之中,意境深远,超脱世俗!”

一听此话,那樵子却哈哈笑道:“老夫粗人一个,哪能作词,此歌乃是这山中一位高人所作,老夫只是传唱而已。”

山中高人!莫非此山之中,尚有天外之人?

待他回首看时,那樵子已然走远,唯有歌声依旧。

“攀高折枝条,高歌笑王侯,青山一肩挑,换米也换酒。”

“举杯同尔笑,一任云缥缈,山高水亦遥,只有天地久。”

歌声渐渐落去,随那樵子淡淡的身影,一齐隐没在浓雾之中。

朱书媱一听此地乃是岳麓,顿时玩兴大起,拉着吕宋洋非要山上游玩。

此时天色渐晚,行路多有不便,吕宋洋也不再阻挠。

两人将马放任在山脚下水草肥美的河道上,寻山而上。

其间千年古树,林立而生,老干虬枝,苍劲挺拔,高耸入云。

枫梓、松栗,夹道而生,虬枝曲干,蓊郁青葱;山涧泉流终年不涸,颇有清幽之感。

登临高处,悦览胜景,如穿梭与画卷之中,久困于闺阁之中,哪里见过这般盛景,朱书媱心中兴奋不已,一路上手舞足蹈,连连拍手叫绝。

吕宋洋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只需在身后安静的看着她,便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爱情是如此的美妙!

两人在山间行走,头上彩霞飘飞,堆积在山峰之上,身边鸟啼声声,回荡于山谷之间,脚下流水淙淙,汇聚于山麓之下,好一处盛景。

两人驻足观赏,流连忘返,所有的精神都被这山水风光吸取了。

忽然一阵雷鸣,顿时风云大变,乌云密布,方才还是彩霞千里,顷刻之间,便已经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雨。

行至山中,四处皆山,无处避雨,两人心中焦急。

何况,此时已逾深冬,若染了风寒,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两人正疲于奔走,欲寻觅躲雨之地,忽然听见一个悠扬浑厚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声音忽远忽近,一字一句,锵然若鸣,恍似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宛如就在身边发出。

两人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心中惊奇不已。

再一看时,陡见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一棵古松之下,笑声兀自未绝。

突然冒出来个白发老者,两人心中俱是惊骇不已。

朱书媱走向前去,娇美的面庞之上,掠起一丝诧异,道:“喂,老人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呀?难道你不怕被雨淋湿了吗?”

那老者一捋长须,微微一笑,道:“斜风细雨不须归,你这小女娃,倒真是有意思,张嘴便问别人姓名,连客气的话也不会说。”

话音一落,微微停顿了一下,依旧是一副笑脸,又道:“嘿嘿,不过,我喜欢,性情直爽,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有趣多了!”

朱书媱望着那老者也笑个不停,道:“我叫朱书媱,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那老者笑道:“老夫的名字就藏在苏子的词中,你若猜着,那便算你厉害。”

朱书媱低头想了许久,绞尽脑汁,犹未猜到老人身份。

吕宋洋一听此话,目光闪处,往老者面上望去,见眼前老者气宇不凡,绝非寻常之人,暗自寻思起来。

沉思片刻,猛然想起方才老者吟唱之词,乃是北宋词人苏子瞻所作《定风波》,心中一动,掠起一丝惊诧。

他在心中又将它默念了一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啊!对了,一蓑烟雨任平生…任平生…莫非眼前之人,就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烟雨隐仙——任平生…。”

一念至此,吕宋洋心中早已喜不自胜,双手抱拳,躬身施了一礼,猜道:“莫非前辈就是江湖人称‘烟云隐仙’,任平生任前辈。”

那老者见自己的身份轻易的便被吕宋洋识破,神情有些沮丧,道:“你这娃娃倒是有些见识,没错,老夫就是任平生,你又是什么人?。”

吕宋洋微微一愣,答道:“在下吕宋洋!”

那老者目光在吕宋洋身上一扫,忽又在贯日剑上停留半晌,突地面色一变,倏地夺下吕宋洋手中长剑,端详一阵,忽又面色一沉,凛然道:“这柄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吕宋洋凛然道:“此剑乃是师父之物!”

老者面沉如水,道:“你师承何处!”

吕宋洋朗声道:“恩师戚长空。”

那老者一听,惊道:“你是戚长空的徒弟?他现在身在何处?”

原来那位老者乃是江湖之中的成名人物,人称“烟雨隐仙”任平生,三十年前,叱咤江湖,翻云覆雨。

他一生游历四方,他的时代,虽然短暂,却闪耀辉煌,当时江湖之中,无一人可与他争辉。

他曾住过北方少数民族的帷帐,也曾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策马奔腾。

他曾经横穿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也曾徒手与白狼搏斗。

他曾经翻越过雪山,也曾遭遇过雪崩,九死一生。

他曾与百越之民赤身起舞,也曾孤身一人深入巴蜀之地。

后来,他决定北上,去寻找传说中的不周山。

在寻找不周山的时候,他结识了戚长空,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情同手足。

任平生在不周山得一个高人传了一些惊世武功,学艺归来,厌倦了江湖厮杀,习惯了不周山上宁静的生活状态,他绝迹江湖,便做了一个逍遥世外的隐仙。

山中无甲子,这一隐居,时至今日,已有二十余载。

二十年间,他内心安宁平静,只是心中常常挂念自己的结义兄弟戚长空。

吕宋洋又想起自己的师父惨死在野人岭一事,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伤感,低声叹道:“恩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任平生一听,心中大惊,凄然道:“什么?你说戚老弟他已经死了?”说罢此话,面目之上,悲戚之色更加深了几分。

吕宋洋凄婉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恩师惨死在野人岭,临终之前师父交给我一枚铁令,还没来得及说出仇人,便已经亡故。”

任平生一听,目光突地一亮,急声问道:“什么铁令?”

吕宋洋从身上取出一枚铁令,递到任平生的跟前,道:“任前辈,这便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铁令。”

任平生接过铁令,一看,面色一沉,“啊!”了一声,脱口道:“梅花铁令!”

吕宋洋一听任平生认识那枚铁令,竟然唤出它的名字,心中惊奇,问道:“莫非前辈认识这一枚铁令,知dào

它的来历?”

任平生长袖一拂,面色渐暗,目光自四周一扫,道:“此时天色渐晚,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且随我来。”

话音一落,领着两人往深林之中奔去。

薄淡的雨幕之中,三道人影,轻轻一掠,穿行其中,恍眼之间,一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32章 不周仙山

任平生领着吕宋洋、朱书媱二人,转入丛林深处。

三人行了一阵,夜风吹衣,斜雨拂面,吹打在身上,生出几分彻骨的寒意。

此时,风雨渐息,明月高悬,一间木屋,出现在三人眼前。

任平生缓缓走到门前,右掌将门轻轻一推,门开了,门竟是虚掩着的!

其实,此地地处深山幽林之中,除了夜间出行的飞禽走兽,也难寻觅到人的行迹。

没有欲望的地方,也就无需防范。

任平生将两人引进屋内,忽闻“噗”的一声。

两人转目望去,幽暗之中,任平生擦亮一个火摺子,在屋内点了一盏油灯。

霎时,整间屋子变得亮堂起来。

两人进得屋内,灯光映照之下,目光将屋内扫视了一遍。

屋内虽小,桌、椅、床、案,各种家什,一应俱全。

任平生让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坐下,又取了酒菜,邀两人边吃边谈。

此时,吕宋洋、朱书媱二人疲于行路,早已饥肠辘辘,一见有酒菜招待,欣喜万分,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任平生将酒菜端出,三人围桌而坐,吃了起来。

吕宋洋饮了一杯酒,冰凉的酒水,涌入腹中,顿时热腾起来。

吕宋洋又饮了两杯,心里暖和了不少,陡然想起神mì

铁令之事,轻轻的将酒杯放下,目光注视着任平生,道:“还望任前辈将梅花铁令一事告知晚辈,以报师父大仇!”

此时,朱书媱亦放下筷子,催促道:“是啊!前辈,你快给我们说说,这铁令主人究竟是谁?”

任平生默然,忽又猛然端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忽又将酒杯轻轻的放在木桌上,长长一叹,道:“好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在我心中埋藏了数十年,今日我就将此事皆告sù

你们吧!”

两人皆停下手头碗筷,任平生向两人讲起了当年的那一段往事。

此事还得从数十年前,任平生寻找传说中的不周山一事说起。

不周山为古代传说中的山名,最早见于《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但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

江湖传言,不周山中隐居者一位世外高人,人称“逍遥客”,身怀不传的绝世武艺。

“逍遥客”定下一条规矩,世间第一个到达不周山者,不论身份、地位,将绝世武功悉数传授与他。

江湖之中,总不乏胆大之人,无数武林高手,纷纷北上,寻访北海不周山。

然而,即便如此,众人皆只是无功而返,无一人真zhèng

寻到传说中的不周山。

当年任平生也不过二十出头,少年意气,立志练就绝世武功,扬名天下。

他孤身一人北上寻觅不周山,虽长路漫漫,但对于志存高远的任平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北方天寒地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久居江南的任平生难以适应。

不料,大病一场,盘缠耗尽,倒在雪地之中,幸而在北上途中遇见了戚长空。

当时戚长空也不过是二十岁,虽然年轻,却已经名满天下。

戚长空少年热肠,他将昏迷不醒的任平生抱至一处洞穴之中,生了一堆火。

几日之后,任平生缓缓醒转,他感激戚长空的恩德,大病痊愈,度过难关之后,想要报答。

而戚长空却拒而不受,两人皆为热血少年,谈及心中理想,壮怀激烈,二人情投意合,便结为异姓兄弟。

此后,任平生辞别戚长空,继xù

北上,直奔北海,寻不周山而去。

戚长空则南下闯荡江湖,成就一番声名。

皇天不负有心人。

六年之后,任平生终于寻到了传说中的不周山。

几经波折,终于实现,这便是坚持之美。

任平生驻足不周山前,心中激动不已,见其间烟雾缭绕,如古书所记载的一样,山体不合,北面有缺,名为不周。

任平生历尽千辛万苦,遥望山中云雾,竟然落出几滴冷清的泪水来。

六年寒暑,日升日落,四季轮替,其中苦楚,这尘世之间,也只有他一人才能体味。

他负剑而行,进入山中,林木苍天,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恍如仙境。

他在山中奔行,脚步轻快无比。

然而,幽山如同迷宫一般,他置身其中,却不辨方向。

在山中行了半日,犹未见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却早已腹中**。

忽见一株梨树,任平生顿时眼前一亮,疾步向前。

行了三步,忽听林中有人高声放歌。

“春花开得早,夏蝉枝头闹,黄叶飘飘秋来了,白雪纷纷冬又到。”

“叹人生,容易老,无需垒砌千层楼,洞穴无比佳妙,上挂渔读耕樵,闲来湖上垂钓,闷时独把琴操,喝一杯茶乐陶陶,可把愁山推倒。”

任平生心中大喜,转目一望,果然见一个中年大汉正纵酒高歌,往丛林深处飘然而去。

任平生见状,心中一动,展动身形,如飞掠去,哪里还顾得上腹中饥饿。

那位高人正是江湖人口中的“逍遥客”,任平生想其道明来意。

“逍遥客”凝视任平生,淡然一笑,道:“你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意志坚定之人,不然也不能至此,我受主人之托,守护此地,等待有缘之人,今日终于等到,也可了却多年来一桩心愿!”

言罢,便将一本剑谱和一把宝剑交到任平生手中。

任平生忙跪倒在地,接过剑谱与宝剑。

那本剑谱名叫《不周剑谱》,书如其名,不周剑法,其中所记载的招式皆是一些奇怪的残招,竟然没有一招是完整的。

谶言有曰:“山中藏剑,其名不周,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那一把剑更是惊世的神兵利器,名为列缺,它由精钢锻造而成,又用极地的寒冰淬过,锋利无比,切金断玉,杀人之后,不留血痕,反而更加锃亮,周身泛着青色的光芒,夺人心魄。

任平生从“逍遥客”的手中接过它,曾尊师命提着它深入太行山中,追杀盗贼,一连七夜,杀人如麻。

任平生在不周山中苦练剑法,春去春来,潮起潮落,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九年之后,他成为了一个真zhèng

的剑客!

他的臂弯强劲有力!他的目光如剑芒一样锋利!

他的剑可以杀人,他的目光更可以杀人!

剑是物质,而目光则是精神,精神杀人,往往比世间任何一种武功、任何一件兵器更加可怕!

一日清晨,“逍遥客”将任平生叫到跟前,说江湖之中将会有一场大的灾难,朱家天下,有覆灭的危险。

他忧容满面,递给任平生一方纸笺。

任平生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天鹰飞,不死会,人间炼狱添新鬼。”

“梅花摧,明珠碎,棋落胜败如流水。”

任平生默然读到,心中疑惑不解,一脸诧异。

而“逍遥客”却沉默不语,又将一枚形如梅花的铁令交给他,让他下山去,其余的只字不提。

任平生领了师命,知dào

师父的性子,也不多问,当即跪倒在地,对着“逍遥客”拜了三拜,背负长剑,便下不周山而去。

在山中待了六年之久,物是人非,已经换了人间,山下的一切,对于任平生来说已经逐渐变得陌生。

下了不周山,任平生驻足山前,望山间云雾缭绕,竟与六年前无异。

他又恍然想起六年前自己初次初上不周山是的情景,恍然若梦。

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年少轻狂少年,已然变成了一个武艺高强、处事稳重的侠义之士了,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

时间真是一个厉害的东西!他会让稚嫩变得成熟,也会让善良变得恶毒。

他心中又想起临行时师父的话语,他心潮翻涌,不禁感慨万千。

我要到哪里去呢?师父只是让我下山,并没有告sù

我究竟去哪?所为何事?

师父留下的那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字句。

“天鹰飞,不死会,人间炼狱添新鬼。梅花摧,明珠碎,棋落胜败如流水。”

可是,这其中,又究竟藏有什么深意呢?”

一切的疑问都没有答案,一切的答案,都要自己去找寻!

此时,任平生只记得自己当时寻访不周山的时候是一路往北方走,如今要回去,又该往何处去呢?往南走吧,也许就能重新回到当初那个相似的起点吧!

一念至此,任平生快步往前方走去。

任平生一直往南走,走了三天三夜。

在第四天黄昏的时候,终于有些累了,又走了一阵,见前方有一家客栈,心中一喜,便提起精神,快步向前方奔去。

刚到客栈门口时,正要踱进店内,忽然瓦檐之上,一条黑影快速闪过,那身法极快,一闪而过。

任平生立在店门外,心中一动,暗自赞道:“好俊的轻功!好快的身法!”

他心中好奇,连拧身错步,急追而出,追出了好几里路。

只见那条身影在房檐上飞掠而过,倏地几个起落,飞入一片深林之中。

任平生追到那一片树林,却发xiàn

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任平生沮丧至极,正欲拂袖离开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嗡嗡响声,似乎是利器磕碰所发出的声响。

任平生连忙循着那声音奔去,闪到左边的树林之中,果然见一群黑衣人手里利剑,正狠狠地盯着一个人,众人将那人团团围住,杀机毕露。

而中间那一人,身着一袭白衣,长剑横指,横眉立目,面目之上,皆是凛然之色。

黑衣人之中,为首一人,手中端着一方宝剑,那长剑泛着寒光,令人目眩。

只见那黑衣人忽然将长剑一紧,忿然道:“阁下还是将梅花铁令交出来吧,否者别怪我马平川不客气了!”

那白衣人听了鼻子里轻轻地哼哼了一声,抚剑笑道:“笑话!这梅花令乃是极乐仙翁所送给在下,用作参加正龙棋局之约的凭证,岂能容你们轻易夺去。”

一听此话,那个名叫马平川的黑衣人,突地冷笑一声,恶狠狠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手中长剑一挥,便笔直刺向那白衣人。

黑衣人手下的那一群人,亦没有闲着,纷纷拔剑,一齐刺下。

转瞬之间,但见数道光芒,忽明忽暗,时高时低,晃得人眼发花,齐唰唰朝那白衣人刺去。

却见那白衣人淡然一笑,站在人群之中,擎着宝剑,狂舞不止。

一时之间,剑雨缤纷,前边的几个黑衣人,痛嚎一声,中剑倒下。

此时,银白色的月光,照射在树林里,众人持剑拼杀,人影晃动,树影婆娑,不辨容貌。

任平生没有轻举妄动,藏身一旁,冷静观战。

转眼间,数招已过,白衣人扬剑,接连刺伤了几人,稍占上风。

剑风激荡,铮鸣不止,此刻场面已经大乱。

突然,一声尖锐的冷笑,将四周已经逐渐消寂的回音,一扫而尽。

一个干冷、尖锐而又极其鬼魅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道:“长空一剑,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前来讨教几招!”

呼的一阵狂风吹过,吹来了一片乌云,也将这冷峭尖锐的话音,吹送到四面八方。

任平生环顾四周,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禁在心底叹道:“此人好深的内力!”

那白衣人将剑一紧,月光映射之下,剑身泛起的光芒,自那那白衣人面上一闪。

任平生看清了那白衣人的相貌,心中又惊又喜,原来那持剑而立的白衣人竟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戚长空。

此刻戚长空持剑立在人群中央,环顾四周,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也?还请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林子里一阵颤栗。

只闻“嗖”的一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其速度之快,堪称一绝!

见了那人,那一群黑衣人退到一旁,毕恭毕敬的齐声叫了一声“教主!”

原来来人竟是天鹰教的教主司徒空,只见他将衣袖一甩,敛袂正色道:“在下劝阁下还是将铁令交出来吧,那东西揣在身上,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戚长空剑花一抖,凛然道:“什么灾祸?”

司徒空狰狞一笑,冷冷道:“杀身之祸!”

话音方落,手腕一翻,振袂而起,长剑已落。

那一柄长剑飘然而至,直刺任戚长空咽喉而来。

出手即是杀招,足以见司徒空并不想久战,其意在于速战速决。

戚长空虽久历江湖,但未曾见过如此凶狠毒辣的剑招。

又见司徒空轻啸一声,右手一抖,手中长剑,破风而来。

戚长空心头一凛,“啊”的一声,想要避开那快速袭来的一剑,可是此时已然晚矣!

只听见“当啷”一声,一阵刺痛袭遍全身,顿时鲜血如注,浸透了整个衣衫。

戚长空**一声,右臂一松,长剑跌落在地。

司徒空那一剑刺中了戚长空的右肩,又倏地收回。

戚长空左手捂着右臂,疼得“嗷嗷”直叫,连退数步。

可是司徒空哪里肯放松,一剑刺出,又横切一剑,拨起一阵冷风,拦腰划过。

戚长空只顾得身上疼痛,竟没有躲避司徒空那一把刺向自己的剑!

此时长剑飞速而来,戚长空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

手起剑落,剑影飞动,情形危急。

忽见眼前一花,又听得一阵轰鸣,“铮”的一声,似乎是利器磕碰之声。

惊魂之中,戚长空猛然惊醒,面前突然飘出一人,待看清那人容貌时,心中大喜,叫道:“贤弟!”

原来来人竟是藏身一旁的任平生,他见戚长空身陷险境,心中甚是担忧,连忙出手相助。

只见任平生长剑当胸,挡在戚长空的身前,虎目喷火。

莫名其妙的杀出一个人,司徒空心头诧异不止。

又见来人突然冲出,身轻如燕,乃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心中自是不禁冒出了一阵冷汗。

司徒空正色朗声,问道:“在下司徒空,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为何坏我好事?”

任平生凛然道:“在下任平生!阁下剑伤之人,乃是在下的结义大哥,还望司徒教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兄弟两人。”

司徒空一听,心想自己在江湖中行走,未曾听到任平生这号人物,自然不放在心上,鼻子轻哼一声,说道:“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刀剑无眼,到时候伤了你也不好。”

此时任平生已然绝非往常那个武功低下、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了,数载修liàn

,他已然尽得不周“逍遥客”的真传。

但见他冷笑一声,沉声道:“那在下倒要讨教几招了!”

话音一落,将手中长剑一紧,挥动长剑,直逼司徒空而去。

司徒空也不示弱,提剑相迎。

电光火石之间,但见青光闪动,任平生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直刺在司徒空左肩。

他不等招式一进,腕抖剑斜,剑锋一转,忽又削向司徒空右颈。

司徒空不曾料到任平生剑法竟然如此之高,惊乱之中,忙提剑挡格,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转瞬之间,已拆了五六招。

斗战之中,司徒空稳住心绪,长剑猛地击落,直砍任平生顶门。

任平生所示剑招,纰漏甚多,处处留有破绽,倒与“不周”之名,颇相吻合。

即便如此,但每次司徒空顺着那剑法中的纰漏攻去之时,却又处处被任平生制住。

不周剑法,所传非虚,以不周为引,诱敌深入,围而困之,这便是不周剑法“缺而不周”的玄妙之处。

晃眼间,两人过了数十招,仍不分胜负。

众人都屏息盯着两人,随着两人身影不停地移动。

忽然,司徒空将身一闪,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任平生大腿。

任平生身形一片,避开长剑攻势!

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

眼见那两人已拆到七十余招,剑招越来越紧,仍是未分胜败。

突然任平生一剑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

站在身后的戚长空忍不住“啊”了一声,不由得替任平生捏了一把冷汗,心中甚是发紧,只是目光依旧盯着两人的身形。

却在这时,司徒空手“呼”的一声,拍出一掌,击向任平生后心。

任平生猛然向前跨出一步避开,手中长剑蓦地划了一个圈,长剑亦朝司徒空左腿刺去,接着只听他喝一声:“着!”

司徒空的左腿已然中剑,腿下一个踉跄,长剑在地下一撑,站直身子待欲再斗,任平生已还剑入鞘。

只见他向前一步,双手抱拳,略施一礼,微微一笑,说道:“得罪了!方才在下刺阁下这一剑正好还了阁下刺我大哥的一剑,败剑之仇,一笔勾销,日后也就再无恩仇可言!”

话音未了,弯腰捡起跌落在地上的长剑,扶着戚长空,身形一晃,两人一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见两人离去,众人欲追出去,被司徒空喝住了,他也在众人的搀扶下,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任平生扶着戚长空从密林之中走出之后,临近找了一家客栈,又差客栈伙计找来了一位郎中,折腾了大半夜,替戚长空包扎好剑伤之后,已是深夜,交付银两,郎中离去,任平生也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醒来,心中牵挂戚长空的伤势,任平生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直奔他房间而去。

推门一看,戚长空已经醒来,起身坐在床前,见任平生站在门口,连忙起身,道:“贤弟,快,快进来!”

话音未落,向前奔去,拉着任平生,齐步进到屋内,两兄弟阔别多年,不曾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见面。

第33章 藏名剑法

十五载韶华,如滔滔江水,奔腾流逝,不再复还。

两人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莽撞少年了。

容颜虽改,温情犹在。

此刻,戚长空正上下打量任平生,心中顿时生出万般感慨。

只见任平生耀眼黑眸,轻笑时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

面上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昔日那张清秀的脸上而今蓄着的胡髭,显示浓烈的阳刚之气。

高大的身躯,结实的双腿,纠结的膀臂,乃是多年习武的缘故。

一身白衣,更加的衬托出他的身材的挺拔,俨然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削的文弱少年了。

戚长空盯着任平生看了许久,忽又目光一闪,似乎记起了一些什么事情。

他沉默片刻,突又开口问道:“贤弟啊!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北海不周山你找到了吗?”

任平生见了戚长空心中亦是激动无比,双目之中,隐隐有泪花闪动,他沉吟良久,方才应道:“大哥,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寻找不周山,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我找到了传说中的不周山,在山中遇见一位世外高人‘逍遥客’孟秋白,有幸拜他为师,跟随他在山中习剑。”

他一言至此,目光之中,闪动一丝明亮的光芒,又道:“师父将毕生绝学《不周剑法》与传世宝剑列缺剑一并传与我,我在山中待了九年,随师父朝夕习武,终于练成不周剑法。”

一言至此,他面上浮起一丝满足之色,似乎九年来的风餐露宿、起早贪黑,对他来说,都已经变成了一段珍贵的记忆。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也终究会有光芒四射的一天,只要你拥有足够的耐力去等待,就好似农夫同时拥有忙碌的春天与喜悦的秋天。

“几天前师父将我叫至跟前,交给我一方便笺,又说师徒缘分已尽,命我下山,平息一场江湖浩劫。”

他一言及此,忽又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问道:“对了,大哥,如今这江湖形势如何?大哥为何会被人追杀?那一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为何要抢夺大哥手中的那一枚铁令?”

此时,任平生心中的疑问,就好像山涧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此刻,在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yào

解答。

戚长空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江湖之中出现了一桩奇事,极乐仙翁萧月升与五三道人元问天在雁荡山摆下一盘棋局,名为正龙棋局,其中暗藏玄机。相传黑白棋子,暗指天下正邪两道,胜败皆在一盘棋局之中。”

任平生远离江湖多年,对此江湖之事全然不知,听了此一番话,心中惊奇不已,脱口问道:“极乐仙翁?五三道人?他们又是何人?”

戚长空望了任平生一眼,道:“极乐仙翁萧月升、五三道人元问天、碧水仙子何玉秋三人本是悬剑三杰,三人师出同门,皆拜在悬剑门李逸仙门下,后不知何故,极乐仙翁与五三道人两人反目成仇,萧月升接替师门基业,主持武林正道,师弟元问天则沦为魔道,而碧水仙子何玉秋,不知所终,自此师兄妹三人自此分道扬镳。”

“那极乐仙翁与五三道人二人,分别向中原武林正邪两道各发出七枚梅花铁令,邀请天下两道成名人物共同观棋,集思广益,亦可合力对敌,一决胜负。”

任平生听得入神,但见戚长空吞了口吐沫,接着又道:“天下局势之战,便在这一黑一白之间,五三道人元问天派遣其座下弟子鬼使,给天下邪道发出七枚梅花铁令,收到铁令的分别是天鹰教教主司徒空,不死老人孙道天,玉面魔君南宫无虞,辣心剑客阮通,巫山老怪管非彦,以及无常双煞张伯炎、张仲淼两兄弟。”

“而极乐仙翁派出座下弟子神差给正派之中声名极高的人物,亦派发了七枚梅花铁令,几人分别是天池怪侠李积圣,不周飞仙逍遥客孟秋白,飞刀王柳叶,虬髯汉曲永乐,出尘剑客秦龙宝,还有一个就是愚兄了。”

“没想到的是鬼使神差两人将梅花铁令发出之后,江湖各派竟然为了能够参加棋约,纷纷抢夺梅花铁令,自此江湖之中纷争不断,杀戮四起。”

“江湖之中,渐有流言传出,妙奕老人手中有一本棋谱《妙奕天机》,棋谱之中,暗藏玄机,得之,依照其中的指示,便可在取胜。”

“于是,江湖之中,纷争不断,各大门派,纷纷抢夺棋谱,正邪两道皆为了能够获得观棋参战的资格,而大起杀戮,中原武林片刻,也因此不得安宁。”

“今日,我受困与山林之中,正是天鹰教的教主司徒空为了抢夺我手中的梅花令而为,眼见这中元之约就要到了,收到梅花铁令的武林人士,将齐聚雁荡烂柯山观棋,天鹰教大肆杀害收到梅花铁令的正派人士,四下寻找《妙奕天机》,武林正道岌岌可危。”

听了戚长空的一番讲叙,对于中原武林的形式颇有了解,任平生方才想起师父临行前交给他梅花铁令的用意,是为了让他化解这一场危机,可是要从何处下手呢?

任平生也不知dào

,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大哥,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戚长空肃容道:“如今之计,我们要赶在天鹰教之前,找到《妙奕天机》,千万不能让它落入司徒空的手中,否则武林正道将万劫不复。”

任平生一听,觉得在理,点头道:“嗯,大哥,等你伤势恢复了,我便一道去寻找妙奕老人。”

他语声一顿,忽又陷入沉思,幽幽一叹,道:“可是妙奕老人的行踪不定,我们又要去哪里寻找他呢?”

戚长空沉吟片刻,道:“我曾听人说过,妙奕老人常年居住在终南山,我们兄弟两个就去终南山寻找吧。”

任平生一听此话,心中大喜,轻一点头,道:“好!”

话声一落,两人便启程直往终南山奔去。

打点行装,两人各乘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飞马在道上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抵达了终南山脚下。

两人在山下歇马,休整片刻,待体力有所恢复,便寻山而上。

一路上穿溪入林,奔行于幽径之中,听鸟雀鸣啼,心情大好。

又行了一阵,忽见幽林深处,隐约露出几间石屋。

两人心中大喜,奔至石屋前,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襟危坐,坐在石凳之上,正在低头摆弄一盘棋。

两名垂髫童子正站在他的身后仔细看着,俱是一言不发。

戚长空与任平生两人一并走向前去,待走得近了些,戚长空微一躬身,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道:“在下戚长空,前来拜访妙奕老人。”

那老者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依旧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棋子,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与人交谈。

任平生心中甚感奇怪,眼前明明只有老者一人在下棋,而那老人却一问一答,宛似两人对弈一般。

任平生以为那老人没有听见,提高嗓门,又自开口问道:“在下任平生,敢问前辈是否就是妙奕老人?”

那老人依旧低头不语,依旧凝神看着眼前的棋局,低头冥想。

而那两名童子,亦如同石像一般,立住不动,四道目光仍是专心致志的凝向那一盘棋局。

此刻戚长空、任平生两人也不再说话,默然立在一旁,目光朝那棋局望去。

但见棋局之上,黑白两子,平风秋色,并无胜负可言。

忽然,那老人一拍大腿,从凳上惊起,欢声道:“哎呀!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上,和着白袜,在地上来回奔跑。

蓦地,他又目光一转,看见了戚长空与任平生两人,顿住脚步,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忽然又停在任平生的身上,目含异色,沉声问道:“你就是任平生?”

任平生心中也好奇不已,不知对方为何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却又不便多问,只得点点头说道:“对,在下就是任平生!”

那老人又道:“那么说,不周逍遥客孟秋白,便是你的师父了?”

任平生正色道:“正是!”

那老人长袖一拂,一捋长须,笑道:“老夫正是妙奕老人,我已经知dào

你们的来意了,老夫刚好悟到了《妙奕天机》最后一着棋的破解之法,你们两位就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妙奕天机》你们可以带下山去,只是…”

妙奕老人微微一顿,欲言又止,使得戚长空与任平生两人显得异常紧张。

只听两人齐声问道:“只是什么?”

妙奕老人神mì

一笑,目光转移到戚长空的身上,道:“《妙奕天机》就由你带下山去,交给极乐仙翁帮zhù

他解除白子受困之险。”

忽又一顿,目光回到任平生的身上,凝注半晌,道:“不过你得留下来,陪老夫在这终南山中度过二十年,你也不必多问,这是我与你师父逍遥客之间的约定。”

一听妙奕老人要让任平生留在终南山二十年,戚长空哪里肯同意,急忙道:“前辈,不如让我留在山中与前辈做伴,由我义弟前去护送棋谱。”

妙奕老人一听神色大变,沉声道:“此事已经定下,便不可更改,两位如若不同意此事,那便请快快下山去,休得在上这终南山来!”

任平生一听反倒觉得欣喜,道:“前辈,我愿意留在终南山中伺奉前辈左右,我早年在不周山中待了九年,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与世无争的生活,在江湖中行走,恐怕还难以适应哩!”

他一言至此,展颜一笑,道:“今日得前辈厚爱,真是求之不得呢!”

转而,又对戚长空道:“大哥,你就带着《妙奕天机》下山去吧,只是你我兄弟二人刚一见面又要分离,实在是不忍心。大哥此去,定是艰险无比,邪派势力,蠢蠢欲动,小弟不能协助大哥,心中有愧,大哥路上一定要当心呐!”

一席话毕,竟然泪流满面,两人皆掩面含悲,惜别之情,显露无遗,兄弟情深,由此可见。

两人一番苦情的惜别之后,戚长空从妙奕老人手中接过棋谱,独自下山去了,又踏上了护送棋谱的道路,其中道途险恶,险象环生,此是后话。

而任平生则留在终南山上,常伴妙奕老人身旁,几十年来,妙奕老人教任平生排棋布阵,并也传其一本秘籍,名为《藏名剑法》。

任平生一生竟然有幸习得两套绝世武功,也不失为莫大的渊源。

那《藏名剑法》与《不周剑法》相生相克,互相制约,也不知逍遥客与妙奕老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成了一直困扰任平生无法破解的谜题。

二十年过后,妙奕老人已经驾鹤西去,临终之前,他将任平生唤到跟前,亲口解除了二十年之约,让任平生下山去。

任平生悲痛的将妙奕老人下葬,便下山而去。

二十年来,他心中一直惦记着结义大哥戚长空,下山之后,便一直寻找他的踪迹,可是苦寻无果。

数十年的隐居生活,使得任平生的内心安宁平静,他厌恶江湖之中的争斗,便隐居山林,见了不仁不义不平之事,也时常会出手相助。

只是他行踪不定,居无定所,因其惩恶之时,常在雨夜,飘逸若仙,因而被江湖人成为“烟雨隐仙”。

而戚长空取得《妙奕天机》之后,便火速赶至雁荡山,前去赴会,却不料在半途遭到邪道高手“玉面魔君”南宫无虞与神盗“迎春花”的阻拦。

“迎春花”名叫戴春华,轻功卓绝,举世无双,成就神盗之名。

戴春华爱慕“玉面魔君”南宫无虞,甘心为他牺牲一切,全然不顾他已有家室,爱得轰轰烈烈,爱得江湖之中人尽皆知,倒也不失为江湖之中奇女子。

“玉面魔君”南宫无虞凭借神盗“迎春花”自天池怪侠李积圣身上偷来的诛仙阵法,并用参悟出诛仙剑法,将戚长空击伤。

戚长空重伤之下,誓死保护棋谱,幸而被云游天下的苦行和尚所救,幸免一死。

戚长空在少室山静养数日,伤势渐愈,然而,雁荡山之约已过。

他四下差人打听消息,得知雁荡山中,萧月升败于元问天,正道六高手,皆身负重伤,退至山下。

萧月升被元问天重伤,打入烂柯山绝壑之中,生死未卜。

戚长空为此事痛心不已,常常为自己未能即使将棋谱准时送至而耿耿于怀。

后来,苦行大师自江湖之中得到一个秘密消息,消息称,萧月升虽落入绝壑,却并未身亡。

他重整旗鼓,准bèi

为武林正道讨回公道,并与元问天约战二十年后中元节,此时便是开篇所写江浙五侠所遇两位老人对弈之事。

此一战,仍是不分胜负,而两人却在江湖之中,自此再无音讯。

江湖之中,便有人纷纷猜测,两人已不在人世,可是无一人得到验证,是以此事始终为谜。

尽管众说纷纭,流言不断,但戚长空极重信义,他坚信萧月升尚在人世,一心欲将《妙奕天机》送至萧月升手中,完成妙奕老人毕生心愿,又恐自己年事已高,后继无人,便自苦行大师佛门之下收了一名弟子,授其武功剑法,苦心将其抚育成人,此人便是吕宋洋。

戚长空、任平生兄弟二人自终南山一别之后,已是二十余年未见。

只是无论如何,任平生不曾想到今日竟然在岳麓山中遇见了结义大哥戚长空的徒弟吕宋洋,得到的却是义兄戚长空惨死的噩耗,怎能不叫他悲痛欲绝!

听了任平生的一番讲叙,从未曾曾听过师父讲过这一段前尘往事,了解了其中原委,吕宋洋亦是声泪俱下,跪倒在地。

朱书媱亦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望着满面悲戚之色的任平生,她难得如此安分。

但见任平生缓缓端起桌上的酒杯,猛地一口饮尽,忽又将酒杯放下,上前扶起吕宋洋,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是大哥的弟子,初次见面,送给你一份见面礼。”

吕宋洋站直身子,连连摆手,拒绝道:“任叔叔,侄儿未曾送您礼物,又岂敢收您的礼物!”

一听吕宋洋如此说话,一旁的朱书媱倒是急了,急声道:“你要送吕大哥什么礼物啊?莫非你这地方还藏有什么宝贝不成?快拿出来看看!”

任平生哈哈笑道:“你这小女娃倒是有点意思!又没送给你,你着什么急啊!”

朱书媱摇晃着脑袋,目光自屋内一扫,忽又凝视着任平生,道:“我看你这儿破破烂烂的,估计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算了,我们不要了!”

任平生淡然一笑,道:“金银财宝,老夫这里倒还真是没有,嘿嘿,不过,我的这件东西可是一件无价之宝!”

朱书媱吐吐舌头,不屑道:“我们才不稀罕呢!”

话音一落,嘟哝着小嘴,又朝吕宋洋道:“吕大哥,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们走吧!”

说完,拉起吕宋洋,便要走开。

却见任平生大手一挥,喝道:“且慢!”

语声未了,任平生便已然纵身掠到两人跟前,衣袂一振,展开双臂,拦住二人。

两人方才顿住身形,只见任平生身形一闪,将吕宋洋拉到出小屋,提起他往屋后一片竹林飞去。

吕宋洋只觉心脉一滞,浑身疲软乏力,自己在任平生掌中,有如飞絮一般轻巧。

朱书媱心中大奇,双眼圆瞪,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已然行至竹林之中,皆默然静立。

此刻夜凉如水,晚风吹来,四下吹竹之声,呼呼不止,如同野兽哀号,人声呜咽。

突见寒光一闪,呛啷一声,好似老龙长吟。

任平生手腕一翻,倏地一声,自剑鞘之中,抽出列缺剑。

剑尾泛起青芒,寒光闪闪,乃是一口难得的利刃。

任平生也不多言,人随剑舞,当即舞了一套剑法。

一时之间,剑光纵横,人影起落,点点白光,如寒星坠地。

吕宋洋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任平生所示剑招,并非精妙无比,反而甚是拙劣,而且稀松平常,破绽百出。

他心中十分不解,任平生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且尽得“逍遥客”孟秋白的真传,剑法造诣,江湖之中,鲜有能与之向对抗的,为何他今日所示剑招,却是如此拙劣不堪!

一旁的朱书媱此刻也自是看出了一点眉目,心中生疑,不待任平生停下剑来,突地娇喝一声,纵身一跃,跳入圈中,道:“让我来试试你的剑法!”

话音方落,便只听“呛”的一声,她袍袖一扬,亮出手中三尺宝剑,振臂一挥,捡了任平生剑招之中一个明显的破绽,疾刺出一剑,朝着任平生面门袭去。

见此情形,吕宋洋心头一怔,“啊”的一声,欲上前制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剑已出鞘,人已飘飞!

剑风激荡!真力回旋!

此刻,朱书媱手中长剑,如一道惊虹一般,已然闪至任平生的咽喉处,不足三寸!

这突然的一剑,对于寻常的人来说,恐怕足以致命,可是任平生并不着急,但见他身子陡然一偏,向左侧闪退。

朱书媱一剑刺空,心有不甘,剑尖一转,又起一剑,长剑迎风,见缝插针,下刺膝上鼠溪大穴。

她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长剑未至,左臂力道,反而被制住,处处受束缚。

她没想到原来那一处空缺,竟是任平生故yì

卖的一个破绽,诱敌深入。

此刻只见任平生将手腕一紧,忽又轻啸一声,身形翻飞,腾跃而起,拔高一丈五六。

落至一根竹枝之上,轻轻一荡,将手中长剑顺势带回,剑刃一挑,俯冲而落,将朱书媱手中的剑拨开。

只闻“叮咛”一声,朱书媱只觉得手臂一麻,右掌火辣辣生疼,顿时一股强劲的力道袭遍全身。

她“啊”的一声,右掌一松,只听“唰”的一声,长剑贴着她的衣襟扫过,“噗”的一声,刺入身旁的一棵苍松之中。

朱书媱连退了几步,神色骇然,她未曾想到任平生这看似拙劣的剑招之中,竟然如此的玄妙!

任平生顿住身形,停住脚步,收剑而立,一捋长髯,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女娃武功倒是不赖!”

朱书媱却不搭理他,娇躯一拧,转身又从树身之中,拔出长剑,负气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你以老欺小!”

一听此话,任平生与吕宋洋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两人大笑不止,朱书媱各自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还笑!哼!”说完,又自转过头去,满脸涨红。

见朱书媱此般摸样,吕宋洋忙将笑声顿住,缓缓走近任平生,问道:“不知前辈刚才所示的是什么剑法,如此高深莫测!”

任平生依旧笑容不敛,眉目之间,似乎藏有无尽深意,沉吟片刻,忽又抬首道:“刚才老夫所示的剑法正是《不周剑法》,其玄妙之处,在于招法看似不周,破绽百出,实则每一处纰漏,都是诱敌深入。斗剑之时,人人都想取胜,迫不及待的找敌人的漏洞,而不周剑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漏洞之中,暗藏新的变招,对手一旦深陷其中,便万劫不复”

吕宋洋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

“其实,这就好比做人,每个人都想找对手的缺点下手,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尽快的取胜,却不知dào

他们在攻击对方的时候,自己的缺点已经全然暴露了。”

听了任平生的一席话,又仔细回想刚才任平生所示的剑招,心中暗自思忖:“这看似寻常的剑招之中,竟然蕴藏着为人处事的道理,不周剑法,果然不同凡响!看来‘逍遥客’孟秋白真乃世外高人!”

见吕宋洋陷入深思,这时,朱书媱提着剑,走了过来,敲了敲了吕宋洋肩旁,道:“吕大哥,这不周剑法,有什么厉害的呀!就是一套烂剑法!”

吕宋洋摇摇头道:“瑶儿,这不周剑法,高深莫测,我资质尚浅,未能懂得其中玄机。”

任平生淡然一笑,道:“这其中玄妙,你日后自会慢慢领悟。来,拔出你的剑,陪我走上几招!”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便朝吕宋洋刺去。

长剑凌风,呼呼而至,顷刻之间,已迎面刺来。

惊乱之中,吕宋洋连忙拔剑,两人对舞数招,任平生给吕宋洋喂招,意在将不周剑法悉数传之。

两人一来一去,走了十余招,吕宋洋自然不傻,对与任平生传授剑法的用意,自是心知肚明,嗡嗡嗡,两剑相触,凤舞鸾鸣一般,朱书媱在一旁看着,面上虽有不服之色,心中却早已惊叹不已。

月色之下,但见两道寒芒飞起,带出两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宛如九天龙吟连绵不绝。

同时,两条人影冲天而起,皆快似闪电,却又轻灵如絮。

任平生与吕宋洋两人,一人身着青衫,矫健如豹,一人身穿白袍,洒脱似风。

寒芒电掣,劲风激荡!一青一白两团飞雾在场中旋舞,伴着潇潇剑风,剑影乍合乍分。

朱书媱站立一旁拍手称好,亦是目眩不已。

吕宋洋师从长空一剑戚长空,自是不负快剑之名,身法迅速,剑招更疾,片刻之间,已攻出十余剑,一式紧接一式,一招疾套一招,丝毫不见停顿。

可是任平生却沉住应对,吕宋洋剑法颇显急切,往往一剑尚未递全,已变招为划,他只觉身前剑影青芒,银光漫天,似乎有数不清的长剑在周身闪动。

他刚开始微觉不适,有些手忙脚乱,闪避之间,瞥见剑光之的中任平生依旧是含笑吟吟,面无急色。

任平生挥剑应招,百忙之中,尚能出口赞道:“好剑法!不愧为我大哥戚长空的传人!”

手中招式却丝毫不慢,一剑快过一剑,令吕宋洋手忙脚乱。

已然过了二十余招,却见任平生微微一笑,忽然啸喝一声,吕宋洋只觉对方手中力道似乎忽然加重,剑尖隐隐挟着一股凌厉的罡风,迎面呼啸而来。

“还有这最后一招,‘周山有缺’你可要看清楚了!好好领悟!”

吕宋洋耳中听着任平生的叮嘱,哪里敢刚有半点放松,抓紧手中长剑,目不转睛地盯着任平生手中长剑。

只见任平生将手中长剑高举,忽地身形拔高,悬在半空之中,口中念道:“周山有缺,东西南北。有中生无,无中生有。”

吕宋洋身形一翻,化作一团青影,亦自拔地而起,追上任平生,举剑相迎。

只闻“铮铮”两声,双剑相交,电芒疾闪,风雷乍起。

倏尔人影又骤分,各自向左右飘出丈外。

两人落地后,持剑而立,剑尖遥遥相对,衣袂随风徐止。

剑吟声仍在空气间流动,隐隐可闻奇异的激流啸鸣。

任平生含笑持剑,眼里大有赞赏之意,遥望一眼吕宋洋,一捋长须,笑道:“不周剑法,已经倾囊相授,成与不成,要看你的造化了!”

吕宋洋尚在停留在不周剑法玄妙的意境之中,听了任平生此话,慌忙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跪在任平生的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正色道:“多谢前辈传授剑法,日后前辈便是晚辈的师父了,晚辈定当侍奉左右。”

任平生却并不在意,他上前扶起吕宋洋,轻声道:“你我不必与师徒相称,你是大哥的弟子,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目光突地一闪,又道:“此外,我还有一套剑法相传,乃是妙奕老人所授,只是我曾在妙奕老人面前立誓,此剑法不能轻易示于江湖,你既然已经得传不周剑法,接下来这套剑法,就传给你的妻子吧!”

他转而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朱书媱,对她说道:“小女娃,老头我有一套剑法要传与你,你随我来吧!”

话音一落,目光一闪,转而一瞥身边的竹林。

朱书媱一听任平生将自己当作了吕宋洋的妻子,脸上泛起了一片红云,其实她早就有此意,只是吕宋洋木讷,不解风情,少女脸皮薄,自是娇羞万状。

听了任平生有剑法相传,又见任平生以目光暗示自己,她会意一笑,二人相视一瞬,忽而一齐身形掠动,直朝那竹林快速点去。

劲风吹过,四下吹竹之声,又自呼哨响起,如同百鬼齐号,凄切动人。

此刻苍茫的夜色之下,苍翠的竹林之中,便只留吕宋洋一人,孤独伫立。

夜风吹得衣袂翻飞,吕宋洋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只听见竹海更深处,竹叶枝条沙沙作响,剑涌耀辉,吟声展耳。

转目望去,一时之间,林边剑影漫天,风雷俱发。

他的耳畔又响起任平生的语声。

“此剑法不能轻易示于江湖!”

他既然已得到不周剑法,又岂能在贪恋其他剑法!

一个人若不懂得知足,那么他的人生,将会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深渊。

此刻他又自垂下头去,低头沉浸在刚才任平生传授给自己的不周剑法之中。

不周剑法,意境深远,神妙无方,舞剑之时,宛如置身幽山密林之中,无穷无尽,他只感觉自己渺不可言,对于那玄妙的剑法,自己的悟性远远不够。

此时,晚风吹来,他举目向竹海那边望去,长舒一口气,只是不知任平生又会传授给朱书媱怎样精妙绝伦的剑法,但他的内心感到无比安宁和轻快。

只有能够克制住自己膨胀的欲望、疯狂的贪婪的人,才会在人世间,真zhèng

获得快乐。

吕宋洋盘膝而坐,在一棵古松之下,耐心地等候着,参悟这不周剑法之中,那暗藏着的无尽的玄机。

过了好一阵,夜风渐息,月已东落,夜渐深了,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自站起身子,往竹林那边焦急的张望着。

忽然,一条枯瘦的人影飞速的从吕宋洋的前方一掠而过,倏地一声,朝竹海那边飞落。

恍惚之中,吕宋洋觉得那身影有点熟悉,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不好”,连忙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第34章 飞鹰不死

待吕宋洋赶至竹林中之时,那条枯瘦的人影已然飞速闪落。

双剑铮鸣,光影浮动,林子里两条黑影上下翻腾,已经交起手来。

霎时间,竹林之下,只见光影交织,身形齐飞!

剑影!人影!树影!

迅如闪电,快如疾风!

目光!月光!怒光!

光芒四射,慑人心魄!

此刻朱书媱正则惊愕地愣在一旁,茫然失措。

忽见那条枯瘦的人影倏地一顿,傲然挺立,手中擎着一方宝剑,挽起斗大的剑花,寒光飞射。

吕宋洋目光一闪,朝那枯瘦人影一望,夜色苍茫,竹影斜落,一半月光,一半竹影,映照在那人面上,难以看清那人相貌。

那枯瘦人影剑光一闪,撩起阵阵杀气,直逼任平生而去!

忽又见他狰狞一笑,沉声道:“任平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在世上,二十年前,你刺老夫的那一剑,它就像噩梦一样困扰着我,至今难忘。”

他一言至此,语声逐渐变得恶毒,微微一顿,又道:“二十年来,我不分昼夜的练剑,就是为了报当日那一剑之仇,真是冤家路窄啊!老夫寻了你二十年,前几日才打听到你隐居在这岳麓山中,苍天有眼,今日老夫终于可以报当年那一剑之仇了!”

听罢此话,任平生心头大骇,心中自是不敢松懈,但见他将手中列缺剑一紧,肃容道:“不死老人,当年之事,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不是你纵剑行凶,滥杀无辜,我也不会伤你一剑,你若执意苦苦相逼,老夫唯有殊死一搏了!”

原来那枯瘦人影竟是震惊江湖黑白两道的“不死老人”孙道天,他与任平生有一段未解的怨仇。

二十年前,孙道天本是昆仑派四大护法之一,武功并不高强。

他领了昆仑派掌门翁仙石之命,下昆仑山办事,谁知孙道天一去不返,长达一年,竟然再也没有回到昆仑山中。

后来,他回到昆仑派,众弟子皆十分欣喜,谁知他此行上昆仑山,是要脱离昆仑派。

原来他与一名女子相爱,并诞下一名女婴。

昆仑一派,礼节甚严,门户弟子与人私定终生,此事为昆仑掌门翁仙石所不忍,他大怒之下,一掌那女子击成重伤。

孙道天力拼之下,带着重伤之下的妻子与娇儿,下了昆仑。

不料,妻子在半途之中,不治而亡,而那女婴,三日之后,亦染病夭折。

偶然之中,他得到一页剑谱,习得一招“寒星飞坠”,并藉此扬名天下。

孙道天习得神功,对于昆仑一派,自是恨之入骨,便勾结天鹰教,处处与昆仑派为敌。

孙道天依附天鹰教,沦为邪道爪牙,他大肆杀害中原各派正义之士。

任平生本隐居在岳麓山中,听闻孙道天为祸武林,便仗剑出手,击伤孙道天,致使左腿留下残疾,绝技“寒星飞坠”,再无往日光辉,他的复仇大计,也至此落空。

自此,孙道天便立下重誓,与任平生不共戴天!

数年间,孙道天苦心习武,他将“寒星飞坠”,扩为七招三式,取名“不死神功”。

十年前,他重出江湖,凭借“不死神功”,七招三式,独步江湖,名声大噪,却已是白发苍苍,故此人称“不死老人”。

此时,吕宋洋目光刚落到“不死老人”身上,心头便陡然一震,骇得面色煞白!

任平生口中那“不死老人”竟那日自己在衡山神mì

血案中所见的那名枯瘦老人!

不知期间经lì

了多少曲折故事,然而,此刻他今夜竟然出现在这深山竹林里。

只见那“不死老人”长剑当胸,嘿嘿一笑,斥道:“少废话,出招吧!”

话音方落,长剑已起,“不死老人”孙道天提着一柄长剑,笔直刺向任平生面门。

任平生也不甘示弱,身形一纵,挥剑迎击。

一时之间,只听见铮铮数声,双剑对击,响声震天。

两人斗得难分高下,“不死老人”孙道天剑走刚猛一路,不惜以身犯险,长剑如灵蛇出洞,左突右闪,光影疾飞。

而任平生则剑招平稳,步步为营,意在稳中求胜。

恍眼之间,两人已然过二十余招,双方皆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高手过招,必是如此,片刻都不可松懈,胜败一举,往往只在毫末之间,一招半式,便可决出生死。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两人身上,他目光急闪,随着两人起落的身形转动。

只见两人目光相对,忽闻孙道天冷笑一声,剑尖斜刺。

任平生面色一变,疾退数步,**一声,口吐鲜血,手中长剑亦掉落在地上。

但见他以掌抚胸,面如白纸,额上冷汗涔涔,似乎伤得不轻。

吕宋洋尚在惊愕之中,突见眼前一花,倏地,一条灰白的人影,飞速窜出!

夜风吹来一条人影,落于翠竹之下,那人影立在瑟瑟风中,面无表情,宛似一尊冰冷的石像。

来人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吕宋洋稳住心神,定睛一看,目光触到那人面上时,心中不由得陡然一怔,泛起一丝彻骨的寒意!。

那人自己竟然认识,正是那日大闹华严寺的天鹰教教主司徒空。

之只见那司徒空猛然出掌,身形前移,掌风呼呼,朝任平生落去。

那一掌正中任平生的胸口,任平生被那一掌击退了几步,伤势愈重,嘴角淌着一丝殷红的血迹,身躯为后倒去。

吕宋洋见状,心中一慌,连忙上前扶住任平生。

此刻,司徒空满脸怒气,双目瞪着吕宋洋,忿忿道:“你是何人?为何要阻止我出手?”

吕宋洋胸膛一挺,挡在任平生身前,凛然道:“在下吕宋洋,你若想伤害任前辈,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语气之中,正气凛然,似乎在他内心之中,早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bèi



他的目光之中,射出凛然正气,令人心头为之一震!

人在忘却生死的时候,体内爆fā

的威力,是惊人,甚至骇人的。

此刻,吕宋洋的手掌紧紧地按住剑柄,他的神情显得轻松,而他的心脏却扑扑直跳!

可是,司徒空就是司徒空!

他不是别人,别人的血液是鲜红炽热的,而他的血液却是黑色而冰冷的!

别人有愤nù

,有恐惧,有牵挂,这些他都没有。

他只有剑和武功!只有仇恨和杀戮!

他绝对不是一无所有!

他有手,手中有剑!他有心,心中有怨!

只见司徒空阴鸷一笑,身形飞纵,右掌一旋,突发一掌,掌风呼呼,直逼吕宋洋右肩。

他出掌极快,简直快得惊人!

如疾风,似劲雨!

吕宋洋根本无法抵挡,惊乱之中,只得挥起手中的长剑,朝司徒空身上削去。

长剑一出,吕宋洋又有些后悔了,自己这一剑过于狠毒,轻则废去一臂,重则,让对方命丧当场。

他虽然不容许司徒空伤害任平生,却也不愿意出手伤了司徒空!

对阵应敌竟然生出了恻隐之心,足以见吕宋洋是一个何等善良之人。

同时,他也是危险的,就好似一个动了感情的刺客,随时都有丧失生命的可能。

感情,既是人类的优点,也是人类的弱点!

然而,长剑已出,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剑直朝司徒空的胸口刺去。

正处于迟疑之时,吕宋洋只觉得右肩火辣辣生疼,右手突地一软,当啷一声,长剑掉在地上。

吕宋洋长剑还未抵至司徒空的胸口,司徒空的手掌已经击中了吕宋洋的右肩,长剑竟然不及手掌快,足以见司徒空武功之深。

那一掌已落,掌力极其刚猛,拨动一阵劲风,呼呼而落!

此时,吕宋洋已然陷入险境,他的性命完全攒在司徒空的手中,只要司徒空沿用刚才的掌力,甚至是稍减三分力道,再发一掌,也足以让他丢了性命。

此时,朱书媱心中心焦不已,目不转睛地皆盯在司徒空面上,也不知dào

他究竟会有何举动?

不料,司徒空此刻竟然愣住不动,目光空洞无神,遥望远方!

天渐渐亮了,风声渐息,空气泛潮。

地上放着吕宋洋的那柄长剑,阳光照在剑上,剑脊两边的锋口,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清晨的生命,原本是光辉而灿烂的,但此时在清晨的阳光下站立的四个人,却有如三尊死寂冰冷的石像,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朱书媱心中担心吕宋洋,又见司徒空目光呆滞,停而不动,想到他必是失忆之症尚未痊愈。

她心中一动,徐徐移步,上前走去,但见她纤掌轻轻敲打了一下司徒空,故作惊讶之色,道:“哎呀!怀光和尚,老朋友,你怎么在这里呀?我们俩是好朋友,你怎么可以伤害我的朋友的。”

司徒空目光一收,似乎忽然来了精神,转首道:“对呀,老朋友,你怎么也在这里呀?哎呀,他们几人,哪个是你的朋友啊?”

话音一落,目光望向朱书媱,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此刻林中几人,如坠云雾之中,特别是不死老人孙道天,满脸皆是迷惑之色。

但见朱书媱微微一顿,纤指一指一旁的吕宋洋,缓缓开口道:“他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你伤害我的朋友也就是伤害你自己朋友。”

司徒空听了频频点头,喃喃念道:“对,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我不能伤害朋友,更不能伤害朋友的朋友,那……”

他一言至此,挠了挠头,低头想了想,忽然又道:“不能伤害朋友,那我们的敌人呢?”

朱书媱又用手指着不死老人孙道天,道:“他就是我们的敌人!”

司徒空点点头道:“对,他是敌人,是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话音未落,倏地一声,一条白色人影已然掠到孙道天的身边。

孙道天惊恐万状,面色铁青,连忙开口道:“司徒教主,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不死老人孙道天,当年正龙棋局之约,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才是朋友,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此话一出,司徒空悬在半空中,正欲挥下的手掌,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黯淡的目光之中,快速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目光一闪,又瞥见吕宋洋掉落在地上的宝剑,口中喃喃说道:“惊虹剑!惊虹剑!正龙棋局?!正龙棋局!对!我是天鹰教主司徒空!”

他望了一眼自己立在眼前的不死老人,沉吟片刻,又道:“对,对,你是‘不死老人’孙道天!”

话声一落,又自退后几步,看着身负重伤的任平生,目光一沉,凛然道:“任平生!你是任平生!”

他一言及此,语声微顿,双目之中,杀机浮动,冷冷道:“我找了你几十年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啊!嘿嘿,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几日!”

话音方落,脚步微微一进,噌噌两步,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恍眼之间,那道白色的人影便已然掠至任平生的跟前。

司徒空沉掌胸前,行气运功,猛发一掌,衣袖带风,重重而落。

任平生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朱书媱与吕宋洋见状,心下大惊,连忙奔向前去,扶起任平生,抓起起地上的宝剑,疾步往丛林深处奔去。

司徒空与孙道天二人,齐喝一声,身形如飞,穷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将任平生、朱书媱、吕宋洋三人的去路堵住,但见“不死老人”孙道天冷冷一笑,道:“嘿嘿,不要妄想再逃了,今日你们插翅难飞!”

此刻司徒空亦是面目狰狞,厉声道:“你们若是将正龙棋局的秘密与贯日惊虹剑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吕宋洋面色一凛,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挡在朱书媱与任平生两人面前,凛然道:“我们并不知dào

正龙棋局的秘密,至于贯日、惊虹双剑,乃是师父的遗物,今日纵使一死,我也断然不会将它们交给你的!”

一字一句,自他口中吐出,正气浩然!

可是正义至极的人,遇见邪毒至极的人,便会寸步难行。

之间司徒空嘿嘿一笑,衣袖一挥,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变掌为爪,两只手掌如鹰爪一般,急闪而至。

此招名为“飞鹰扑兔”,集全身之气力与双爪之中,纵身平地跃起,需极其高超的轻功底子,自高空扑下,双爪直取对方双肩,一旦被钳制住,可折断双臂,落得残疾。

吕宋洋已是身负重伤,此刻面对司徒空如此汹猛的攻势,哪里还能应付得了。

他自知无法跳出对方的利爪,尽管心中焦急万分,却也只是无可奈何,只得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希望可以抵挡住司徒空的那一对利爪,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只觉得一个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好似自己与死神的距离,愈来愈近……

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恐惧,他感觉自己与死神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仅在咫尺之间。

死亡似乎触手可及,甚至,他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自己此时竟会如此的惧怕死亡。

他年少便跟随师父行走江湖,血雨腥风,从未曾有过一丝恐惧与畏缩。

可是,此时他竟完全丢失少年侠骨!

他只要多望一眼朱书媱,便觉得得生命就多了一层意义。

也许,当一个人心中有牵挂的时候,在死亡面前,他就会多一份胆怯,不愿意轻易死去。

正处于茫然无助之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冷笑。

那笑音,狂傲至极,似乎世间万物,在他面前皆变得卑微低贱,不足为道。

那笑声,将四周已经逐渐消寂的回音,一扫而尽。

突地,一个浑厚而又极其傲慢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两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然为了一笔陈年旧账在这里翻来覆去的算,真不大方!算什么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呼的一阵狂风吹过,吹来了一片乌云,也将这冷峭尖锐的话音,吹送到四面八方。

此时晓色方落,随着狂风与语声,峰头压下一阵寒意。

竹林之中,肃然伫立的几人心头陡然一震,凝目望去。

只见稀薄的云雾氤氲中,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年,飘然而至,神情冷淡,如谪仙一般。

他腰间悬着一柄金光闪耀的长剑,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却依旧是一脸的冷酷之色。

吕宋洋与朱书媱转目一望,那一柄金剑便是那人身份最直接的说明。

金剑狂少!来人竟是“金剑狂少”石照溪!

原来他便是朱立群口中暗中保护朱、吕二人的高人。

原来那朱立群不放心朱书媱与吕宋洋两人上路,便派遣石照溪暗中保护两人。

石照溪年少轻狂,自称为**侠少,心中自是对吕宋洋不服,又见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相濡以沫,交往甚密,心中甚是妒忌。

即便如此,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不会因此而乱了方寸,见两人遇到危险,便决定出手相助。

突然,杀出一个人,这绝对出乎司徒空与孙道天的意料。

见石照溪出言不逊,神色倨傲,两人亦本是心气极傲之人,心中自是不舒坦。

此时,一见石照溪此般狂傲,心中顿觉如同受到奇耻大辱一般,怒火中烧。

之间孙道天上前一步,勃然大怒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你不想活命了吗?不要多管闲事,否者……”

他语声微顿,却将无限的杀气释fàng



石照溪仍是一脸的轻蔑,冷笑道:“否则怎样?”

孙道天狰狞一笑,道:“嘿嘿,否则叫你性命不保!”

石照溪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件事今天我管定了!”

司徒空也不再多说话,变掌为爪,伸掌要去夺石照溪悬在腰间的金剑,可他毕竟距石照溪尚有一段距离。

石照溪自是料到司徒空会有夺剑之举,他急速拔剑,剑光急闪。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那一口金光闪闪的利剑兀自出现在几人面前。

那的确是一口难得的名贵宝剑,剑尾的光芒,泛动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凉之气。

石照溪长剑横在胸前,对着司徒空的掌心刺去。

此招乃为杀招,双爪再厉害,毕竟是血肉之躯,岂能与无坚不摧的金剑相抗,司徒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惊乱之中,他急忙将身形一拧,折了回去,双爪收回,避开金剑,闪退数步。

面对锋利无比的利剑,武功高强的天鹰教主也只能避其锋芒,这便是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短处,能巧妙的避开,便是巨大的智慧。

石照溪一手金剑竟然将不可一世的天鹰教主逼退了几步,他心中甚是得yì

,对招之余,犹不忘回头对吕、朱二人喊道:“你们快待他走吧!这里有我!”

此时,形势危急,朱书媱与吕宋洋闻言心中一动,忙扶着身受重伤的任平生往丛林深处急退。

石照溪则设法缠住天鹰教主司徒空与不死老人孙道天两人。

石照溪缠人的功夫倒是不差,两位江湖之中的顶尖高手,竟然被石照溪神妙无方的轻功搅得甚是不痛快。

孙道天恼羞成怒,重怒之下,暴啸一声,疾发一掌,朝石照溪胸口落去。

他这一掌已然拼尽全部内力,威力无比,石照溪竟被他一掌震飞,拍出几丈之远。

“砰!”

一声巨响,石照溪跌倒在地,嘴角淌着一丝殷红的鲜血。

孙道天与司徒空目光之中,泛起一阵凶光,两人步步走近。

石照溪用手中的金剑作为支撑,挣扎着站起身躯,往林中遥望一眼,见吕宋洋、朱书媱与任平生三人已经走远,尽管心知此时自己身陷险境,却也心满yì

足。

眼前这两位皆是江湖之中呼风唤雨的人物,随便动一动手指,便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自己如此羞辱他们,恐怕难逃一劫了。

呜呜……

呼呼……

劲风呼啸,似乎在为一条年轻的生命在吟唱这一首凄凉的挽歌。

石照溪突地目光一亮,灵机一动,假意伸手往衣怀之中探去,大声喊道:“柳叶飞刀!”

司徒空、孙道天两人,一听“柳叶飞刀”四个大字,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连忙转过身去,想要躲开石照溪投掷的“暗器”。

哪知——

石照溪趁着两人转身之际,右脚轻轻点地,施展轻功,踏风而去。

两人轻轻一纵,已然掠至一丈之外。

等了一阵,并未见到有任何暗器发出。

回头之余,却猛然发xiàn

石照溪已经不见了踪影,方知已经上当。

此时天已经大亮,追踪任何一方都已经变得艰难。

司徒空与孙道天两人,无奈之下,只一齐退去。

整片山林之中,便只剩下狂风吹得林木沙沙作响的声音,时有时无的鸟雀叽喳声,以及林中野狼的皋嚎之声。

阳光照射大地,鸡鸣声起,沉寂的大地,又开始苏醒。

第35章 柳叶飞刀

吕宋洋与朱书媱扶着任平生身形急掠,七转八弯,又重回到了山间的那间石砌的小屋之中。

此刻任平生已经虚弱不堪了,他面色惨白,连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吕宋洋与朱书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他们想要找到能够治愈任平生伤势的良药。

可是,任平生似乎已知自己时日不多,他将两人唤到自己跟前,凄婉一笑,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我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在临终之前能够遇见你们,我觉得十分的快乐,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我的大哥了,你们不要哭,不要哭,你们应该祝福我。”

听了此话,朱书媱已经哭得成了一个泪人。

如花的娇靥之上,挂满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宛似晨露之中,摇曳的花枝。

泪珠坠地,化成一地斑驳的伤痕,在晨光映射之中,静静流淌。

此时,任平生艰难的伸出手掌,轻轻擦拭朱书媱眼角的泪水。

他的手又重重垂下,像秋风之中,折断的枯枝。

朱书媱悲痛欲绝,搀着他的右臂,泪落满襟。

任平生的浑身开始颤抖,面上却浮动一丝笑意,凝视着朱书媱,缓缓道:“《不周剑法》、《藏名剑法》两门绝技,已经尽数传授给你们两人,也算是对得起师父与妙奕老人,这两门绝世武学。

他一言至此,又自转目望了吕宋洋一眼,长叹一声道:“只是不能看见你们俩拜堂成亲,这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了……”

“可是人生的遗憾,有千千万万中,每个人都在遗憾中行走,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语速虽快,话音却极轻。

这轻细的话声与微弱的呼吸,不正是死亡的象征么?

于是,他的呼吸更急!面色更白!

“不如就这样,你们今日就当着我的面拜堂成亲,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突见他目光一闪,掠起一丝光芒。

那光芒虽弱,却是生命最后的形态,是以仍然动人。

他还是不愿带着遗憾离开尘世间,即便死后的世界,可以满足他的所有想象。

他的目光落在吕宋洋身上,就好似他的生命即将陨落在这一片幽林之中。

一阵轻快晨风,自远山间吹来,吹入轩窗,涌入石屋。

吹来清爽,也吹来冷清!

吹散浓雾,也吹散愁云!

此刻,吕宋洋与朱书媱双目凄然,立在石屋之中,晨风吹动衣袂,飘摇飞舞。

两人相对无言,眼眸之中浸满了悲伤的神色。

疾风过后,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沉寂。

此刻,天已渐亮,幽暗的石屋之中,仍点着一盏暗黄的油灯。

灯光昏暗,宛似一条即将消逝的生命。

烛光可以随风而舞,可是生命呢?垂死的生命呢?

它只能随风消逝罢了!

昏暗的灯影,静静地笼罩在他们身上、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平生突地喘息一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吕宋洋、朱书媱微微一愣,收起悲伤,目光齐的朝任平生面上望去。

他惨白的面上,毫无血色。

可是就是在这黯淡、苍白之中,忽又扬起一丝光彩。

只听得他道:“你俩人彼此相爱之深,可说老夫生平仅见,既是同命鸳鸯,还不快些同结连理?”

吕宋洋迟疑片刻,道:“但……”

任平生大声道:“但什么!此时此刻,父母之命,媒妁而言,一概可以免了,待老夫强作媒人,让你们结为夫妻。”

吕宋洋、朱书媱眼波交流,对望一眼,朱书媱虽然豁达,超脱世俗,此刻却也不禁羞涩地垂下头去。

吕宋洋咬一咬牙,转身大步走了开去。

任平生面色苍白,望着吕宋洋,沉声道:“什么事,难道你不愿意?”

吕宋洋头也不回,道:“正是,我不愿意。”

朱书媱抬目望了一眼吕宋洋,娇靥之上,泛起一丝失望之色。

原本因悲伤而失落的目光,变得更加黯淡!

任平生心念一转,若有所思,忖道:“是了,吕宋洋是江湖中人,居无定所,而朱书媱却是富家千金,吕宋洋深爱着朱书媱,心里虽早已千肯万肯,但一提婚事,他又岂肯让朱书媱跟着自己过着风雨飘摇的江湖日子。”

这睿智的老人心念一转,便已将他这种患得患失矛盾到了极处的心情分析出来,当下冷笑一声,道:“吕贤侄,我先前只当你是不拘小节的大丈夫,哪知你却迂腐到极处,此时此刻,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那些世俗之中的门第之见!”

吕宋洋顿住脚步,却仍未回过头来。

任平生反道:“你如此做法,对得起朱姑娘么?”

此话似乎击中了朱书媱的内心深处,她双手捂面,眼圈泛红,放声痛哭起来,突地回身扑到吕宋洋身上,哭泣道:“我愿意嫁给你,只要你愿意,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子。”

吕宋洋颤声道:“我……我当然愿意……”

语声未了,喜极而涕。

任平生哈哈一笑,道:“两个傻孩子……”

话音一落,一手一个,将吕宋洋、朱书媱两人强拉着跪了下来,接着又道:“大喜的日子,还哭什么,来,皇天后土为证,天地君亲为证,今日我任平生作主,令吕宋洋、朱书媱两人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吕宋洋、朱书媱两人双手紧握,互相偎依,心里既充满了柔情蜜意,也充满了悲怨凄凉。

突地,自屋角一阵飘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回首一望。

此时任平生脸上是一阵失血的苍白,他的身体轻轻的晃了晃,向后倒去。

朱书媱满脸忧虑扶住任平生,拼命地点头,含泪道:“我们现在就当着前辈的面拜堂成亲,前辈,你没事吧,前辈……”

任平生嘴角淌着一丝殷红的鲜血,面如死灰,颤声道:“我…我…”

话音未落尽,又猛烈的咳了两声,竟然又咳出点点鲜血,他稍做调息,继xù

说道:“我没事,只是…只是没有搭设喜堂,没有准bèi

喜服,要委…委屈你们两个了……”

朱书媱扶着任平生起身,在堂上的座位上坐下,又拉着吕宋洋站到任平生的跟前,两人对着天地拜了两拜,又对着堂前的任平生拜了一拜,目光之中,却早已眼泪婆娑。

吕宋洋将朱书媱拥在自己的怀中,而朱书媱则娇羞的将头埋进吕宋洋的胸前,顿时两人觉得全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了。

礼毕,突地任平生黯然叹息一声,踱了开去,奔出屋外。

他要独自去迎接死亡!

他本是孤独地来,此刻又孤独地去。

只是他绚烂的一生,却永将在人间流传佳话。

他叱咤江湖,风华绝代!

他的一生光辉耀眼,无人可比!

却也终究难免一死!

天边一颗明星,黯然下坠!一轮残月,却逐渐升腾!

这是多么直接的对比,星月的升降,亦好似这生命的兴亡!

一切都有尽头!这世间,没有永恒,只有世间的长短!

似乎只在这刹那之间,他才真的苍老了起来!

一天的时光,匆匆流逝,暮色又将降临!

屋外,月华如水,夜色清寂,寒鸦南飞。

任平生孤独的伫立在一株古木之下,望着天上星辰,享shòu

着死亡前夕片刻的安宁。

这时,吕宋洋、朱书媱两人携手走了出来。

任平生瞪起眼睛,大声道:“你俩人新婚夫妻,不入洞房,出来作甚?”

朱书媱嫣然一笑,道:“出来陪你!”

任平生摆摆手道:“谁要你们来陪,快去快去……”

吕宋洋、朱书媱一言不发,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之中,皆是悲戚之色。

夜色渐深,阴冷的山风吹打在身上,彻骨的寒意,席卷上心头。

苍茫的夜色之中,一只苍鹰,冲天飞起,冲入了浓林深处,像是人们的青春一般,一去不再回头。

三人默默地面对着眼前的图景,他们间的言语已越来越少,像是生怕那轻轻的语声,会击碎天地间的宁静。

良久,良久——

两人再去看坐在身旁的任平生时,发xiàn

他已经没有气息,任平生面上的表情略显安详,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的遗憾已经弥补,他可以含笑九泉。

可是尘世之间,尚有千千万万的遗憾,谁又能成全呢?

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悲痛地将任平生埋在山中一棵大槐树下,死者安息,生者又该如何呢?

此时,山风呜咽,唱响了一首生命的悲歌!

两人伫立在银白、冷清的月色下,心中悲恸不已!。

突地“呀”的一声,寒鸦哀鸣,在两人悲痛的心中,又激起一阵波澜。

两人想起了临行之时朱立群托付的事情,终于忍痛下山去了,继xù

往京城奔去。

那日石照溪负伤从岳麓山上逃出之后,便孤身一人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家客栈歇脚。

他投身其中,稍作调息,好在石照溪自幼习武,内功修为不差,经过一番调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天,午时刚过,恰逢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也一道从山上下来了。

两人并肩踱进客栈,在阴暗的屋角一方桌子坐下,又向客栈伙计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

两人赶了许久的路,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正吃得起兴的时候,忽然客栈里走出来一个人,腰间悬挂着一柄金光闪闪的宝剑,脸上的表情甚是倨傲。

那一柄长剑便是他身份的最好象征,那人正是那日从司徒空与孙道天手下救下吕宋洋、朱书媱与任平生三人的金剑狂少石照溪。

石照溪径直朝两人走来,也不多说话,便在两人的身旁坐下,伸手就要去取桌面上摆放的那一壶酒。

吕宋洋面目之上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随他坐下。

只是朱书媱向来就很抵触石照溪那不可一世的嘴脸,他一把躲过酒壶,急声道:“这一壶酒是我们的,你休想喝,你若想要强取,那便与盗贼无异!”

无奈之下,石照溪只得将手缩回,满脸怒色,道:“小爷冒着生命危险将你们从司徒空与孙道天的手中救下来,喝你们一壶酒,你们便是如此态度,真是不识抬举!”

朱书媱亦是一脸的不痛快,娇容蓦地一变,骂道:“你堂堂昂首七尺男儿,不去建功立业,反而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才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啊!”

朱书媱的一席话说得石照溪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他竟一时语塞,无法争辩,扶着金剑,灰溜溜的从客栈之中走了出去。

而吕宋洋与朱书媱在饱吃了一顿之后,便决定投宿一晚。稍作歇息。

几日来接连赶路,两人身心俱疲,便向客栈掌柜要了一间房子,歇息去了。

翌日清晨,念及临行之时朱立群所托付之事,吃罢早饭,两人策马赶路,直奔京城而去。

快马沿着官道驰行,行了半日,已近寒冬节令,路上极少行人,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寒冷。

行至一片郊外时,忽突地马儿一声长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马蹄一蹶,竟将两人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忽地,又闻车轮辚辚之声,烈马嘶鸣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辆马车疾驰而至,马车上一个老年汉子,焦急地挥扬着手中的长鞭。

一匹烈马,拖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他无法驾驭那一匹发疯的马,只得紧紧的拽住缰绳,希望可以将马勒住,可畜生骨子里的野性是不好掌控的。

飞扬的尘土,宛似一条灰龙,蜿蜒而至。

那老汉累得满头大汗,马匹依旧往前方奔去。

此时那辆马车的处境甚是危急,因为不远处便是一处悬崖,马车一旦坠落悬崖,车毁人亡不说,人摔下去,恐怕连骨头渣子也是难寻的。

眼见那马车距离那悬崖口越来越近,形势危急,已是千钧一发!

吕宋洋心下已经,身形一纵,便欲上前出手相助。

忽然只听见“嗖嗖”一阵风声,一枚银光闪闪的飞刀晃眼而过!

那马应声倒下,在距离悬崖边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如此精准的飞刀绝技,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飞刀,并且一击即中,中则毙命,足以见发出飞刀之人内功修为之高。

见此情形朱书媱自是惊叹不已,目光朝前方望去。

吕宋洋惊愕之余,不由得心中暗自思忖:“此人究竟是谁,听说几年前江湖之中出了一个飞燕子燕老三,他的飞刀绝技也只是做到刀无虚发,然而如此绝技,远在飞燕子之上,此人究竟是是谁?”

一念至此,吕宋洋稳住心神,挺胸昂首,凝目望去,只见稀薄的云雾氤氲中,一个翠衣女子有如仙子凌波,飘然而来,驾风而至,双掌之中分别一柄飞刀。

那飞刀薄如蝉翼,形如柳叶,阳光直射,银光闪闪,光彩夺目!

马车上的老汉惊魂未定,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上前拜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

那女子一把拉住那老汉,含笑吟吟,如盛开的百合花一样,皓齿微启,嘤嘤说道:“老人家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此时,吕宋洋也走向前去,他心中有一个疑问,他急需解开,但见他微一躬身,脱口问道:“老人家,在下有一事不明,老人家本可以弃车逃命,为何不肯放qì

?莫非这车上装载着什么贵重之物?可是物品再重yào

也不比性命重yào

啊!”

那老者长叹一声,面色沉郁,说道:“少侠有所不知,老夫本是一介贱民,生活贫困,在金陵城内运送货物讨得一口饭吃,金陵城内有一个恶霸名叫赵三奎,老夫就在他的手下干活,这此替他运回一批货物,事成之后,便可以得到三两银子,老夫全家都指望着这一些银两活命,如今天寒地冻,又逢连年蝗灾,地里收成不好,这一车货物便是老夫一家老少的希望啊,我岂能让它丢失!”

吕宋洋一听不免为老人的遭遇悲伤叹惜,他低头想了想,不免为眼前老人悲惨的境遇伤感起来。

但见他从衣怀里取出银子,交到老人的手中,又觉得不够,又从一旁的朱书媱的身上取了一些碎银子,塞到老人手中,只留一些作为行路住店的盘缠。

少年热肠,便是如此,当你觉得一件事情正确的时候,你便会不顾一切的付出!

那老汉接过吕宋洋的银两,自是千恩万谢,欣然而去。

而此时吕宋洋转目一望,却发xiàn

那女子正惊奇的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一动,上前数步,走近那女子,拱手道:“在下吕宋洋,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依旧是笑靥如花,微微躬身,略施一礼,娇声应道:“小女子柳莺莺,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倒是吕公子侠名远播,小女子甚是仰慕,今日有幸碰见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小女子家就在附近的金陵城内,想请公子到家中一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吕宋洋想到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延误,嘴唇微张,正想开口拒绝,可朱书媱一见吕宋洋与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说说笑笑,将自己冷落在一旁,心中颇不好受,娇躯一拧,奔至跟前,冷冷道:“什么莺莺燕燕的,我看都是些专门勾搭人的狐媚子。”

她语声既落,性子里特有的刁蛮任性,展露无遗。

吕宋洋也不知为何朱书媱会突然说出如此失礼的话语,也许是因为她太在乎自己了吧。

人的内心在充满妒忌的时候,往往头脑是失去理智的。

他连忙拉了拉朱书媱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再说,可谁知此时朱书媱正在气头上,脸色煞是难看,还欲继xù

开口。

可那个自称是“柳莺莺”的女子却并不在意,咯咯一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可笑,我们无冤无仇,竟然开口就骂,真是缺乏教养!”

柳莺莺也是个厉害的女子,她的话音语气之中皆丝毫不让半分,略带嘲讽的话语显示了她心中的愤nù

与蔑视。

朱书媱本是聪明人又岂会听不出她话外之音,她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手腕一翻,抽出长剑,正欲与之动手。

吕宋洋见此情形,心中一晃,连忙上前拉住朱书媱,赔笑道:“柳姑娘,瑶儿,她心情不好,你还是不要与她计较,多谢姑娘美意,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做多停留,改日再亲自到府上拜见,就此与姑娘作别!”

柳莺莺依旧是一副笑脸,轻轻拂袖,媚声道:“家父十分相见公子一面,怎奈公子有事在身,小女子也不必强人所难,既然如此,希望日后若有缘再见到公子,烦请公子无比到寒舍坐坐!”

吕宋洋双手抱拳,朗声道:“好,若他日再见,断然不负柳姑娘所望!”

吕宋洋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只觉眼前一花,那翠衣女子身形一拧,便已然消失在丛林幽径深处,其轻功之高,天下独绝。

见此绝妙轻功,吕宋洋自是惊叹不已,江湖之中竟有如此了得的绝顶轻功,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听别人言说,自己万万是不会相信的。

此刻他心中,又不免心潮翻涌。

这姑娘究竟食盒身份?她说她爹说要见我?她爹又是何人?见我又有何事?

一大串的问题困惑着他,任凭他怎样用力的想,绞尽脑汁,犹不能想出一二。

此时,朱书媱心中的怒火逐渐平息,她见吕宋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女子远去的方向,又有些生气了,嗔怪着埋怨道:“人家都已经走远了了,你还在这里看,要是想追的话,现在就去,我不会拦你的!”

听了此话,吕宋洋方才折断思绪,回到当前,他心中也颇有些不快,道:“瑶儿,你今天这么如此不讲理,我只不过是跟人家讲几句话,你便如此姿态!真是不可理喻!”

朱书媱一听吕宋洋如此言语,逐渐熄灭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冒出三丈,气道:“对,我任性,我无理取闹,你不必在管我了,你去追你的柳姑娘去吧!”

话音一落,展动身形,便头也不回的往前方走去。

吕宋洋此时也在气头之上,他竟然没有去追朱书媱,而是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忽然在眼前那一匹倒下的马的身上停了下来,地上有一滩血迹,那飞刀正中马的咽喉处刺入。

吕宋洋觉得那飞刀有些奇特,上前一看,从马的体内拔出飞刀,捏在掌中仔细端详,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飞刀薄如蝉翼,形如柳叶,锋利无比,寒气逼人,正是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柳叶飞刀,又想起刚才那女子自报家门时,言是姓柳,便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只是不知dào

绝迹江湖已久的红柳门为何会重现江湖。

此刻,他的眼前浮现起当日朱立群将朱书媱托付给自己时的场景,觉得是自己不应该责备朱书媱,便首要飞刀,前去追寻朱书媱。

他心中焦急,一边狂奔,一边呼喊,奔走了几十里,却依旧不见朱书媱的踪迹。

眼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心中忧思更甚!

一个弱女子只身行走江湖,江湖之中人心险恶,灾祸劫难,不可预知,且朱书媱生性直爽,直言直语,容易得罪人。

一念至此,吕宋洋又自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然而,事已至此,悔恨与懊恼已没有多少用处的,吕宋洋只盼望能够早日找到朱书媱请求她的原谅。

在黑夜之中摸行了一阵,忽见前方有人声灯火。

吕宋洋揉眼一看,前方乃是一座城池,心中忖道:“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在城中寄宿一宿,明日再继xù

寻找瑶儿的下落,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一念至此,吕宋洋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城中奔去。

他只觉得灯火越来越亮,人声越来越响,思念越来越浓,房屋越来越巨。

第36章 饮血寒刀

踏着苍茫的夜色,步行至一家客栈前。

抬目一望,但见牌匾之上,赫然写道,三香客栈,四个隶字。

夜行人的身影被月色拉长,斜落在道上。

夜风吹过,寒意袭人!

街道上,布幌子随风飞舞,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鬼!

吕宋洋伫立在客栈前,一个年轻的店伙,飞驰而出,上下打量吕宋洋一眼,欣然道:“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哦,先弄点吃的吧……”

话未落尽,吕宋洋一摸衣襟,才猛然发xiàn

自己的身上,已身无分文。

他身上最后的银两,已经完全用于接济那个可怜的老汉了。

“客官您可来对了,小店名为三香客栈,饭香、菜香、酒香,远近闻名……”

他一言至此,目光一瞅吕宋洋,见他面露难色,话声未落,突又面色一变,道:“客官,身上是不方便么……”

吕宋洋轻轻点首,道:“在下盘缠用尽,还请小兄弟大发善心……”

那店伙大手一挥,冷冷道:“对不起,本店概不赊账,客官还请到别处去吧。”

吕宋洋愣在当地,他并非初入江湖,不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此时他的内心,却倍感悲凉。

若不是他慷慨的接济那位年迈老人,此刻他亦和店内的其他客人一样,高兴的坐在火炉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还可以小酌一杯。

他的一片善心,却仍自己陷入困境。

然而,他并不后悔,因为,一个真zhèng

善良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内心的。

此刻,他目光往店内一落,见一位老人正坐在柜台前,一丝不苟地拨打着算珠。

他心中一动,大步走进客栈,坦诚地向那客栈掌柜说明自己的处境。

“你……”

那店伙惊愕道。

可是他尚未说出口,便只觉一阵劲力,将自己震退数步。

他已经无法阻挡吕宋洋前行的脚步!

世事的变幻,当真是奇怪得很!

前一秒钟,他还在怜悯别人,可此时,他却在等待别人的接济。

其实,世间并不缺乏美好,只是人性的狭隘与贪婪,遮蔽了许多本来美好的东西。

那客栈掌柜是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腿脚有些不便,他的眼睛似乎也有些问题。

年老之人,身体上总会有一些毛病,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干瘪,就好似秋风之中,一枚干枯的果实,可他们内心,却越来越丰盈。

善良与慈悲,开始在他们心中集聚,是以经lì

了更多的生活,让他们对人世间的一草一木,皆有了怜悯之心。

此刻他正缓缓地踱出柜台,站在店门前,两道悲悯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位立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少年身上。

他的心一软,不忍心让吕宋洋风餐露宿,展颜一笑,将吕宋洋引入店内。

此刻,夜已渐深,店内宾客稀少。

灯光映射之下,吕宋洋看清那老人的面貌。

那老人形如枯槁,身形佝偻,额上皱纹满布,满鬓白发,步履蹒跚,只是行了数步,便已是气喘吁吁。

他将吕宋洋引至屋角一方桌前坐下,又转身走入内屋。

过了一阵,他又徐徐走了出来,取了一些客人吃剩的饭菜,放在桌上,又自拿出了半壶劣酒,供吕宋洋吃喝。

在寒冬腊月,大灾之年,受人如此恩惠,吕宋洋自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心中暗自想到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好好报答客栈掌柜。

那客栈掌柜真是一副好心肠,酒足饭饱之后,他又安排吕宋洋在一处柴房住下。

寒夜之中,能有一个遮挡风寒的容身之所,不至于露宿街头,对于吕宋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更何况是一间有门有窗的柴房。

吕宋洋拜谢过掌柜,在一个小伙计的带领下,往柴房走去,歇息去了。

在金陵城内住了一宿,由于心中牵挂着朱书媱的安危,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日一早,吕宋洋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忙吃了一些东西,填饱肚子,便奔出店门,满大街打听朱书媱的下落去了。

行至大街之上,见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吕宋洋接连问了几个人,打听朱书媱的下落,但所问之人,皆纷纷摇头,这令吕宋洋有些沮丧,急于找到朱书媱的心情愈发不安。

他在大街上走着,街头车水马龙,匆忙的脚步,冷漠的表情,与这严寒的天气倒是有几分的相似。

此时,吕宋洋也不知dào

该去何方了,在他心里,没有朱书媱的路,就算走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朱书媱的陪伴,与自己相伴的只有浓重的思念与沉重的孤单。

他一个人在大街上又漫无目的行了一阵,充斥在胸怀之中全是懊悔与不安。

转至街角,忽然见街巷深处,有一户人家。

在大街上奔走,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绕过一条长街,转入一条小巷,远远望去,只见一个壮硕汉子倚靠在大门口,掌中有光芒闪烁。

吕宋洋心下一惊,目光闪处,一名壮汉,正抚玩这一柄短刀。

此时,午后的阳光肆意的照射那大汉的身上,他厚实的掌中,捧着一柄刀。

然而,他并不一味的享shòu

午后的阳光,而是神情专注地把玩着自己一身最珍爱的东西,一把短刀。

世界上很少有东西能够深入人心,但这把短刀却能够深深的刺入他的心坎之上。

那柄刀,刀长三尺,刀柄拙朴,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烈日映照下,刀锋处凝聚着万道光芒。

此刀名为寒月刀,乃是战国末年赵国徐夫人的名刃,形若新月,寒气四射。

说起这柄短刀的来历,世人皆讳莫如深,倒颇具几分传奇的色彩。

相传,那刀之主人徐夫人,本为一文人,常在深夜之中,对月颂歌。

一天夜里,徐夫人对月吟咏,怡然自得。

忽起狂风,乌云密布,天成红晕色,且无数流星协月而行。

突然一记惊雷,一道金光急冲浓云,继而金光轰地,引起巨响将徐夫人震晕。

徐夫人醒后,天色明朗,皓月千里,繁星阴爻,丝毫不像发生过大轰撞的样子。

徐夫人细听风中似乎有界外之人呼他前行,便逆风而行,时维大暑之夜,风却异常刺骨。

徐夫人心中大奇,走入一片树林,进入林之深处,是令他大惊的景象。

方圆十丈之内,树木皆似被砍碎,地面起伏不平,如同受之以凌迟。

而最中间的散发奇寒的已不是块陨石,而是近乎成型的宝刀,浑然天成。

徐夫人顶着奇寒拔出宝刀,见刀身通体光滑晶莹,在皓月之下更显魅力四射。

那宝刀形似新月,寒气逼人,故名此刀曰:寒月。

徐夫人将其置于屋内,鬼使神差的去向当时铸剑高手干莫讨教铸刀之术。

学了三日,已有所获,那徐夫人在炼刀方面天资过人,学得飞快。

他在屋舍之内,数日不出,苦心铸剑。

为了铸成寒月刀,他十天十夜,闭门不出,废寝忘食,已达到忘我境界。

十天之后,徐夫人出门,友人只见他面容憔悴,头发银白。

但双目之中,却炯炯有神,而他手中的寒月刀,更是光芒四射,摄人心魂。

教他刀艺的师傅本想用自己的宝刀与寒月刀一比,但不知为何在那宝刀,在寒月刀面前都拔不出鞘。

众人一想,终于有所悟,原来在刀中之皇——寒月刀的威慑之下,任何宝刀也不敢与之争锋。

宝刀出鞘,月寒星冷!

徐夫人得此宝刃,在江湖之中,自此扬名!

不过,寒月刀劈风斩疾,销铁断金的名声,立kè

传到赵王耳中。

赵王命使者携万金买刀,但徐夫人说此刀并非凡间之物,不应受凡人染指,拒绝了赵王派来买刀之人。

赵王一听此言,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便命门下刺客,抢夺寒月宝刀,屠杀徐夫人性命。

当夜,一百二十名高手围杀徐夫人,但徐夫人依仗寒月神锋与众刺客苦战三天三夜。

徐夫人宝刀在手,所向无dí

,凡被寒锋所伤,血液冻结,筋骨尽断。

可强龙难敌百虎,最后徐夫人虽精疲力竭,犹不肯忍辱献刀,便以刀自刎。

赵王得刀之后,常做恶梦,每当寒风夜袭,便会听到哭号之声,宛似徐夫人的哀嚎。

他的妃子、皇子皆患怪病而死,朝纲亦自此大乱。

他觉得寒月刀乃不祥之物,便将寒月压在宝鼎之下,以镇住刀下的恨意。

然而,即便如此,不出一年,赵国灭亡。

后来,燕国皇室花重金购买寒月刀,交由宫廷匠师反复淬炼之后,终于成为一把见血封喉的毒刀,其强度也得到大幅提升,相传足以斩断当时的秦王佩剑——干将莫邪。

当年燕国刺客荆柯携寒月刃刺杀秦王,失败被杀,绝世名刃,又转入秦王手中。

当时也只有秦王的皇威可以镇住此刀,秦王得此名刀,如获至宝,将其藏于宫中。

后刘邦入秦,寒月刀,也自此下落不明。

即便如此,但宝刀寒月,已成为历史名刀。

年华似水,悄然流逝,自战国后,自明朝兴起,历时久远。

世事沧桑,辗转千余年后。

无人没想到这一口绝世的宝刀,竟然流落在一个平头百姓的手中,难怪他视如珍宝,爱之如命。

此刻那汉子把寒月刀拿在手中,细细鉴赏,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世界。

散漫的阳光无心留恋,渐渐滑下屋顶,沉落于远山。

他看得入迷,毫无倦意,已然翻来覆去地看,嘴边荡漾着笑意。

独自陶醉,难以自拔。

伫立在一旁的吕宋洋远远的望去,他见多识广,自是一眼便认出这流落世间的绝世宝刀。

他的心中又自想起了至今犹是下落不明的朱书媱,对与宝刀并没有流露出很多的关心,心道:“但愿他们知dào

瑶儿的下落吧。”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中有了一丝希望,哪怕十分微茫,也会满怀期许的去追寻!

一念至此,他昂首跨步,正欲向前询问。

这时,从屋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边走边唠叨:“穷懒鬼,从晌午到傍晚日落山头,大半天了,只是在门口看那一把破刀片子,能看出金银财宝来啊!这可怎么好,不知从那个死人堆里弄来这么一把破刀,竟当作稀世珍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yào

,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骂了一阵,怒视着瞪了那大汉一眼,又道:“娘的草药吃完了,快到药铺去抓些来!还不快去!待一会儿天一黑,药铺就关门了!”

他正怡然自得,抚刀自赏,忽然听得那妇人喊自己,仿佛从酣梦之中惊醒一般,连声应道:“知dào

了!知dào

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乖乖地站起身来朝集市上走去,吕宋洋斜斜望了他一眼,见他身材魁梧,十分高大,如熊似罴,好不威猛。

此他抬头望望落日的余晖,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一不留神,太阳已经落山了,时光真是不经过,俗话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难道我就要如此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吗?”他长长的谈了一口气,又寻思,自己这婆娘真是不会说话,竟把这口宝刀当作废铁,真是有眼无珠,她哪里知dào

这口宝刀的来历,要是知dào

了还不让我买到市里去,怎么也能换来一生的荣华富贵。

不行,千万不能让她知dào

寒月刀的来历,要不然这刀就保不住了。

武林之外尚有高手,草莽之间便是龙蛇。

吕宋洋只望一眼,便觉得眼前之人绝非一般的莽汉,骨子里透着一股英雄之气,不曾想此等英雄竟然是一个惧内的人物,心中奇异,便尾随着他来到了集市里,想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那汉子正胡乱琢磨着,转眼就到了市集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也不朝拥挤的人群之中,多望一眼,径直朝一间药铺走去。

他突然觉察背后有人敲他,接着便听到有人说道:“范老大,别吃肉忘了香,上次那酒钱你还没给呢!好几天不曾在市上瞧见你,莫非你想赖账不成!我告sù

你,你都周围打听打听,我赵三奎可不是好惹的,此时你若把酒钱还上,我便放过你,不然……哼哼,别怪我不客气!弟兄们,抄家伙!”

原来那莽汉名叫范武,乃是金陵城内一户贫困人家,武行出生,自幼更寺庙中的和学了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范武生得高大魁梧,天赋异禀,孔武有力,爱好武学,胸中有凌云之志,怎奈命途多舛,只消做了一介贫民。

此时,范武回头一看,见赵三奎果然领着一帮人,拿着家伙,转眼之间,便已然将自己团团围住。

站在一旁的吕宋洋一听“赵三奎”三字,陡然想起昨日在城郊所遇见的那个老头口中的恶霸赵三奎,断定此人必是那赵三奎无疑,心中立时对他生出了几分厌恶。

只见范武毫无惧色,见赵三奎领着众人前来刁难,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是不打紧,反而把赵三奎给笑蒙了。

此刻,赵三奎正瞪着眼珠子,瞅着范武,问道:“范老大,你笑什么?”

范武冷冷一笑,道:“怎么着,赵三奎,几天工夫不见,你长能耐啦?!不就是欠你几个酒钱吗,又不是不还,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这样吧,今日你给我范武一个面子,改天我必把钱亲自送到府上去,若是不给这个面子,我范武也不是好欺负的!”语气之中,略带不屑。

范武亦是刚猛的汉子,一言至此,已是愤慨不已,“嗖”的一声,拔出怀中的寒月刀,擎在手中。

一道寒光立时闪出,夺人耳目,果然不愧是千年宝刀!

赵三奎一见范武手中锈迹斑斑的短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他手底下的那些打手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三奎差点没把眼泪笑出来,断断续续地道:“范……范老大,你玩什么鬼把戏,那一把破刀吓唬人,可笑死我们了!”话音落处,众人又大笑不止。

赵三奎接着又道:“范老大,你在这个地方,也算得上一条有名有姓的汉子,以前我觉得你有些本事,原来只是浪得虚名!来我的帐也就算了,偏偏还弄一把破刀来取笑我。今天若不给呢一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dào

你赵大爷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

话音未落,赵三奎便扑了过来,如一条饿狼!

范武心下一惊,岂可让他近身,往后退了几步,寒月刀扣在掌心,凛然道:“赵三奎,改日我再还你酒钱便是,你何必苦苦相逼!”

赵三奎一听此话,以为范武胆怯,便得寸进尺地,恶狠狠道:“逼你又怎么着,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你若还了钱,什么都好说,否则免不了一顿苦打!”

范武挺了挺腰,忍不住发笑,右掌握着寒月刀,左手指着赵三奎,肃容道:“好,那今天你就你们看看你范大爷的手段!”

话音刚落,范武的手腕一抖,只见一道寒光如龙跃深渊一般地从范武的掌心飞出,直朝赵三奎面门落去。

随即,范武错步拧身,飞身而起,越过众人头顶,稳稳当当的跃到赵三奎身后,手臂一伸,又将急如闪电的寒月刀一把接住,又重新扣在自己的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扑通”一声,赵三奎应声倒地,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嗷嗷嚎叫,好像杀猪声一般凄惨。

众手下跑过去一看,见赵三奎的一只耳朵,已经被范武削落。

此时刀已染血,其色鲜然。

只听得范武沉声道:“若我想取你赵三奎的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今日我不伤你性命,日后酒钱定当如数奉上,你们休要在来烦我!”

众人见此情形,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再讨要酒钱,扶着赵三奎抱头鼠窜。

范武淡然一笑,依旧将寒月刀擎在手中,目光注视着刀刃上的鲜血,神色凝重,宛如一尊毫无感情的石像。

久经江湖的吕宋洋朝他的面目之上望去,亦觉得惊骇不已。

范武伫立良久,心中似有万千心事。

天空之中,烈日炎炎,街道两旁,人潮拥堵。

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范武,大嫂寻你来了!”

只这一声,范武便吓得魂飞天外,他慌乱之中忙奔入药铺中,抓了几味药,从药铺后门匆匆往家里奔去,不敢于妻子正面相见。

范武已经走了很远,吕宋洋犹站在原地,这一切都被吕宋洋看在眼里,就刚才范武那简单的招式,便可见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稍加指点,日后江湖之中鲜有敌手。

此时的范武就像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一直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鹰,他日必成大器,一飞冲天。

吕宋洋心中觉得此等英雄既然有幸相见,若无心结识,那将会是生命里最大的遗憾,他不愿意留下遗憾,便在心中默默记下范武的住处。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暮色收起最后一丝光亮。

吕宋洋虽有结交之心,天色渐沉,不便贸然打扰,只得先回到客栈,请求那好心的客栈掌柜再收留自己一晚。

一念至此,吕宋洋只得将寻找朱书媱之事暂且放下,踏着暮色,快步往客栈走去。

第37章 书生神机

翌日清晨,晓色方起。

东方天空,升起一片红霞,如少女因娇羞而泛红的面颊。

吕宋洋从床上爬起,取了长剑,径直往范武家奔去。

刚来到范武家门口时,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不好!”

吕宋洋心头一凛,惊呼一声,急忙奔进屋去。

奔入屋内,展目一望,目光闪处,只见五六个人目露凶光,手持利刃,正围着一个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披头散发,眼睛、耳朵、鼻子都沾满了鲜血,衣襟上更是染上了一片血渍,眸子里放射着愤nù

的火焰。

手中擎着一柄短刀,寒光闪闪,赫然入目!

那刀形如残月,寒意森然,正是寒月宝刀!

吕宋洋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范武!

此刻他双目喷火,目眦欲裂,好似一头发怒的豹子!

吕宋洋目光一转,目光动处,只见那众人之中,有一个人头上缠着白布,面白如纸,正是赵三奎。

只见赵三奎面色突地一沉,目光森然,钢牙紧咬,苍白的面上掠起一道凶光,恶狠狠道:“范老大啊范老大,昨日你割我一耳,今日我要杀你全家,血帐血还,此仇不报,我赵三奎,誓不为人!”

话音一落,他微微一顿,环顾一眼,转而又回头对身旁的人道:“你们谁给我杀了他,我就赏谁五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跃跃欲试,势如虎狼。

在他们心中,似乎这五十两银子远比他们的性命更加贵重百倍。

当一个人,为了钱财,变得疯狂的时候,是可怕的!

当一群人,为了钱财,而变得疯狂的时候,却是可悲的!

众人皆手持利刃,虎视眈眈,将范武团团困住。

范武亦是片刻也不敢松懈,目光如鹰,死死的盯着众人。

忽见他暴喝一声,提着短刀,直朝自己跟前的一人挥刀刺去。

刀刃落处,拨动一阵阴风!

面前一人,“哎唷”一声痛嚎,身体应声倒下。

“丝丝丝……”

血溅当场!

殷红的血水,顿时泉涌而出!

刀!该是什么颜色?

寒月刀,又该是什么颜色?

凄凉如银白月色。

冰冷的颜色。

冰冷是一种感觉,怎么可能是颜色?

当一个人,接近死亡的时候,愤nù

、悲伤和恐惧都达到极点的时候,他便已经分别不出视觉和感觉。

那染血的刀,又该是什么颜色?

血一般的红色,死神的颜色。

死神怎么会有颜色?

一条生命的消逝,应该是黯淡的,而非彩色的。

那死神是黑白的,黑白也是两种色彩,所以死神应该有颜色。

此刻范武挥刀横扫,如入无人之境,当下正杀得兴起。

不料,突觉背后一凉,已有一人抓起手中长刀,向范武后心急刺去。

范武后脊一凉,心下一惊,那一刀电闪而至,猝不及防,此刻他已是身处险境。

吕宋洋想要出手阻止,却已然晚矣,那刀锋已至范武后心。

但见他暴啸一声,拔出长剑,扬剑杀伤当前一人。

转首朝范武望去,只见范武一个趔趄,被人推开了,身子往右侧落去。

只闻“噗噗”两声,那刺向范武后心的一刀,笔直刺入一个妇人的身体。

吕宋洋回首看去,一个中年妇女,嘴角含着血迹,竟是范武家中那个喋喋不休的妻子!

万急之中,竟是她推开了范武,替范武受了这致命的一刀!

顿时鲜血如注,在衣襟上蔓延来去。

血!血!血!

殷红的鲜血!

命!命!命!

脆弱的生命!

鲜血流尽的时候,生命也就消亡了!

此时,范武悲痛万分,他狂啸一声,愤nù

地拎起那个刺杀自己的人,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像一头发疯的豹子,在撕咬一种羔羊。

那只羔羊,已经奄奄一息,可那头豹子,所有的愤nù

,才刚开始释fàng



范武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妻子,眼含痛泪,双目之中的恨意,又被一种悲悯和哀痛冲去。

一个从不轻易流泪的血性汉子,此时却因为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而落下了悲痛的泪水。

每个人都有柔情似水的一面,无论他曾经如何的铁石心肠,如何的坚毅隐忍。

一个冷漠木讷的人,心中的柔情在被激发的时候,往往比一个多情敏感的人,更加多情。

此刻他的目光黯淡,神色悲凉,似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留恋的了。

那妇人的脸上泛起一阵失血的惨白,她低声的**着,连呼吸也变得轻微,仅存一丝微弱的气息在咽喉之中悬浮。

她的躺在范武宽广的胸膛上,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扑通的心跳声。

她面白如纸,瘦弱的身躯宛似一条被折断的花枝,在凄冷的风中颤抖。

他突地双目猛睁,嘴唇微微颤动,一张一合,好像在低声说些什么。

临终之前的话,是无比重yào

的,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割舍不断的牵挂。

范武悲痛的垂下头去,想听清那妇人的话语。

只听得她的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好…好好……照…照顾自己,还…还有娘……”

话音落处,娇喘一声,双目紧闭,便再没有了气息。

范武双臂紧紧地抱着妻子,平日里总是数落自己的妻子,此刻竟然与自己永别了,这是多么悲痛的一件事情啊!

一条生命为了保护另一条生命,而毫不犹豫的选择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是伟大的,这样的生命伟大的,这样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伟大的!

“哧”的一声,火焰突地一亮,又自变得黯淡。

屋内数条人影齐的一晃,阴暗的屋子变得更加阴暗。

一只雪白的飞蛾,扑灭了屋角点燃的一支火烛。

又一条生命,匆忙谢幕,化作灰烬。

此刻,吕宋洋在一旁看着,他心中不免生出一阵凄凉。

当一个人为了爱情而付出生命的时候,她的死亡,是应该得到敬仰的。

可是一只飞蛾,为了一丝光热,燃烧自己,虽然悲壮,却也过于愚昧。

他叹惜这生命的执着,心情又变得复杂。

他想起了朱书媱,他现在最能体会范武的感受了。

当一份感情已经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的时候,生离与死别是具有同样的杀伤力的。

人类最不堪一击、最坚不可摧的便是感情了,最渺小而又最伟大的,便也是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范武抱着妻子失声痛哭,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

忘却了暗涌的杀机,也忘却了仇人的目光!

似乎片刻的沉醉,比保全性命更加珍贵!。

杀机!呼之欲出的杀机!

仇恨!呼之欲出的仇恨!

但闻赵三奎暴喝一声:“杀了他!”

语声恶毒,宛似一柄利剑,想要刺穿一切!

“是!”

众人齐应一声,扬剑杀至,趁虚而入。

一时之间,数刀齐发,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几道寒光,交织而至,直取范武项上人头。

此时,范武身陷险境,却全然不顾,似乎在他的眼里只剩下自己妻子一人了。

当一个人悲愤哀伤到了极点的时候,他手中的刀,便会如他的知觉那样变得迟钝。

见此情形,吕宋洋心头一凛,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乱刀之下,焉有活口!

大惊之中,他身形急掠,倏地窜了过去,将手中长剑顺势一挑。

只闻“铮铮”数声,众人手中的刀,被挑开了。

众人见此情形,心下自是一惊,纷纷后退数步,再无一人敢前进一步。

赵三奎自知众人绝不是吕宋洋的对手,若紧紧相逼,必定讨不到什么好处,便趁着范武尚在悲痛之中,大手一挥,连忙招呼众人退去。

话音落处,众人皆面色惶然,仓促离去。

沉寂,一切又归于沉寂!

风吹来一片乌云,天空顿时变得阴暗。

烛火已灭,屋子里亦变得灰暗而阴沉,就好似乌云笼罩的天空。

屋子里变得寂静,甚至可以听见呼吸声!

这种静,静得可怕!静得瘆人!静得诡异!

良久,良久——

范武忽然长身而起,发疯似地朝屋子里奔去。

吕宋洋见状,心里泛起一阵惊愕,他长剑垂地,两道目光望向范武。

他伫立一阵,突地目光一闪,若有所思,急忙奔入屋内!

吕宋洋虽不知他的这一举动的目的,却怕他有轻生的念头,便连忙追了出去。

进入屋内一看,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见范武坐在床沿,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

吕宋洋凑向前去一看,那老妇人面色暗黄,身上一股浓烈的药草味道,一看便知是恶疾缠身多年。

只见范武温柔的目光,落在那老妇人身上,充满了悲悯与怜惜。

那老妇人身体十分的虚弱,她似乎不能动弹。

见范武面色凝重,那老妇人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用极其微弱细小的声音问道:“武儿,发生什么事了,宝珠呢?她去哪儿了?”

范武忽然喉咙一硬,哽咽着说道:“她……她出去买药了。”

他竟是这样憨厚老实,口舌笨拙,竟然连撒谎都不会,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一个老实之至的人,要学会说谎,绝对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就好似一个富贵的人,若让他过一种贫穷的生活,是很难适应的。

那老妇人轻轻地摇摇头,颤声道:“不,你骗我,宝珠,她从来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我的身边,买药一事,一直都是你在做的。”

她的手又触摸到范武的衣袖,一片濡湿,摊开一看!

血!鲜血!竟然是血!

“血,怎么会有血……”

她又见范武面色有异样,继xù

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听见一阵剧烈的响声,宝珠呢?我要见她……,我要见她……,这是谁的血?”

她似乎隐约感到不安,心中有些焦急,双手用力捶打着床沿,挣扎着想要起身。

风烛残年、疾病缠身多年的生命,本来就是虚弱的,即便有再强dà

的支撑,也再也无法让他站立。

范武连忙俯身前去劝阻她,说道:“娘,孩儿……,宝珠,她……她……死了…”

范武找不到更加合适的方式向自己的母亲说出妻子已经死去的消息,他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一个直肠子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至亲说出半句谎言。

这便是朴素的亲情,异于花哨的爱情的地方,当然也是真实感情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一点。

可是,这个消息对于身患重病、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无疑就像晴天霹雳一般。

此刻,所有的风暴中在一瞬间击中了这个年迈的老人,她全身发抖,颤颤巍巍德说道:“武儿,扶我起身,我要去看看我的好媳妇,让我再去好好的看看她……”

范武无可奈何,只得扶着她从床上起身,披了一件衣袄,步履蹒跚,往屋外走去。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已觉得痛心不已,更别说是范武了。

堂堂七尺男儿,流血也不落泪的硬汉,此时却也已经无法掩饰住内心悲伤,潸然落泪。

他心沉如铁,颤抖着的手,扶着自己的娘亲,缓缓走到堂屋之中。

那老妇人一见地上躺着的儿媳,挣脱了范武搀扶的双手,便扑上前去,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悲恸动人,凄惨无比。

如杜鹃啼血,似寒鸦鼓噪!

此时她也不知dào

从哪来的力量,瘦弱的身躯,扑到在宝珠身侧。

她就坐在宝珠的身边,颤抖不止的双手,捧起宝珠惨白的脸庞,就像捧起了一颗枯死的心脏,浑浊的眼目之中,尽是悲戚之色。

范武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边,他一言不发是因为他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无言,更有无尽的情感!

吕宋洋亦是悲悯地看着这一切,感叹着着世事无常。

然而,人在强悍的命运面前,却也只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人在已经能够消亡的生命面前,亦是如此!

那老夫人眼含痛泪,内心的悲凉一览无余,她全身战栗不已!

忽然身形一偏,往后倾倒,竟然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范武心中焦急,连忙上前抱起晕厥在地的老妇人,往内屋奔去,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床上,取了温水,喂她喝下,口中不停呼喊着:“娘…娘…”。

那老夫人依旧双目紧闭,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在咽喉之中游走。

范武点了一盏铜灯,可是铜灯之中,灯油将尽,灯火昏黄,是以屋内依旧阴暗。

那老妇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由于悲伤过度,加上重病在身,竟然昏迷不醒。

见此情形,吕宋洋连忙走向前去,对范武道:“大哥,伯母她悲伤过度,以至于昏迷不醒,加上重病缠身,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

一听此话,范武方才如梦初醒,他急忙抱起老妇人往内屋奔去。

吕宋洋也紧随其后,奔入内屋之中。

范武望着病床上的母亲一筹莫展,吕宋洋轻声问道:“大哥,为什么不去请郎中啊?”

范武双目凄然,摇了摇头,面色凄然道:“兄弟,有所不知,连年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愚兄早已家徒四壁,哪里还有钱财,可以用来请郎中!”

吕宋洋低头沉思,自己此时也是身无分文,可又岂能见死不救,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忽地,他目光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范武道:“大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郎中!”

话音方落,人已经踱出门外去了。

暗室之中,便只剩下范武一人,独自守着自己的老母亲。

此时他的面无表情,就像僵硬的冰岩一样。

也许,大悲无泪,大爱无言,便是这样的吧。

一个钢铁一样的硬汉,他的心中何尝又没有柔情,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喜欢看她的一颦一笑,喜欢听她的一言一语,喜欢她的强势,她的唠叨,她的一切,真zhèng

的爱不是局部,而是全部。

他爱自己的母亲,因为他懂得养育之苦。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祸事,轻而易举的边夺走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怎么叫他不悲伤,不痛苦?

此刻,他注视着昏迷不醒的老母亲,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够好起来,这便是对妻子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他感觉自己心很快就要死去,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神,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他心中生的希望。

这个神,不是其他的神,它就叫做死神。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不停的催促道:“快点!快点……”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催促声冲击着范武的心绪与听觉,他知dào

一定是吕宋洋领着郎中赶来了。

思忖之际,突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两个人,一个手中提着宝剑,正是吕宋洋,另一个人背着药箱,乃是附近的郎中。

范武连忙起身,将那郎中引到床前,让他察看母亲的病情。

那郎中坐在床边,伸出两指,替那老妇人察看脉象,只见他神色凝重,范武与吕宋洋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他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都会引起两人情绪的巨大波动。

过了一阵,那老郎中诊过脉后,停了下来,面带忧色,愁眉不展。

见此情形,范武急声问道:“敢问先生,我娘她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救救啊!一定…”

那老郎中回过头来,双目凄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唉,公子,老夫人她恶疾缠身多年,近日又染上风寒,加上受到巨大刺激,恐怕……。”

听了此话,范武心中更加焦灼不安,他追问道:“恐怕什么…”

此时,那老郎中面色更加的凄凉,满头银发映衬着悲戚的面孔,极具悲凉的意味,只需轻轻的望一眼,便可令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为之冰结一般。

他缓缓地开口,叹道:“恐怕老夫人熬不过今晚了……”

语气悲惋,充满了对死亡的无助与无奈。

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只有在死亡正真降临的那一刻,才是彻底的。

老郎中的话,无疑就像一记响雷一样击中了范武,范武全身微微一颤,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如同冰岩一般,散发着无尽的凄凉味道。

此时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凝视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母亲。

那个赐予他生命的女人,即将离他而去,而且是在还没有来得及享shòu

到他所能创造幸福的状态之下,所有的悲情在此刻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而站立一旁的吕宋洋又何尝不懂得此刻范武的心情,他虽与范武只是萍水相逢,但他知dào

范武是一个真性情的汉子,如今突遭变故,妻离家破,又岂能不令任何一个善良的人倍感痛苦呢。

范武在悲伤之中停驻,吕宋洋则游走于悲伤与担忧之间,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虚弱的范母,从沉痛之中清醒,对那位老郎中说道:“敢问先生,可否有药可以救治?”

那老郎中摇摇头,说道:“回天乏术,趁早准bèi

后事吧!”

话音落处,又长长一叹,转而起身,背起药箱,缓缓踱出门去。

范武守在母亲身边,一言不发,双目凄然。

吕宋洋将那郎中送出屋后,又返回屋内,他也不知dào

如何安慰范武,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对悲情的母子。

突然,范母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嘴唇一张一合,好像要说些什么。

范武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凑上前去,俯身想要听她说话的内容。

那老妇人嘴唇微翻,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范武双目黯淡无光,神情之中,隐约透着一丝不安。

他温柔的伸出右掌,紧紧地抓住母亲枯瘦、冰冷的手。

此刻,他竭力想要挽留一些什么,可是这世间毕竟有些东西,是注定无法挽留。

范武就坐在母亲身边,望着她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变得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他以一种极其冷静的方式,面对一条生命的殒落,可是他的心却是无比的疼痛,那种疼痛感是任何语言与文字都无法描述的。

此时,已近黄昏,远处一只多嘴的不知名的鸟儿胡乱叫了几嗓子,把寒冬凄凉的意境推向极端。

“呀!呀!呀!”

“呀!呀!呀!”

……

范武沉默一阵,忽然起身往屋外走去。

吕宋洋正感到疑惑不解之时,只见范武又走进屋子里,他将妻子宝珠抱到床上,与母亲放在一起。

他伫立在床前,凝目注视良久,又转身从屋角拿了铁锹与锄头,往屋外走去。

吕宋洋似乎知dào

了范武的用意,他也紧跟其后,走出屋子。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门外夜色深沉处,忽然的飘下数朵纯白的雪花。

转瞬之间,漫天的大雪便簌簌的落下来,寒意也越发浓重。

雪花落在范武的身上,然后快速融化。

雪花纵使再美丽,却也只是一瞬的东西,这多么像人的脆弱的生命啊!

从天而降,却又一瞬即没!

然而,这侵人入骨的寒意,范武却一丝也没有察觉到,他低头往前方走去。

此刻,他的四肢、躯体,都似乎已不再属于他自己,只有脑海中的思绪,仍然如潮如涌。

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也像他脑海中的思潮一样,刺进了他的心脏。

范武在屋后一个小山坡停了下来,也不说话,挥起锄头,不停的挖着。

吕宋洋伫立良久,看着发疯似地范武,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了句:“大哥,我来帮你!”

范武依旧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低头挖着泥土。

吕宋洋拿了铁锹,也挖了起来,两人都默不作声。

周围亦是一片死寂,心底亦是一片死寂,心境与环境竟然如此吻合。

死寂的环境,没有温度,死寂的心境,亦没有温度!

心如死灰,又怎么会有温度呢?

不大一会儿,一个合葬的坟坑已经挖好了。

范武停下手来,他将锄头扔在一旁,将妻子与母亲的尸体从屋子里背到了山坡山,将她们放在坟坑里,用双手捧着泥土,慢慢的将她们掩埋。

吕宋洋站在一旁凄凉的看着范武,也不知dào

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也许,此时保持安静状态便是对范武最好的劝慰了。

范武在埋葬好娘亲与妻子之后,银白色的月光,射穿了每一寸黑暗。

范武从身上取出一柄精光闪闪的刀,寒月刀,在月色的照射下,闪耀着的点点寒光,愈发令人心头为之一寒。

范武挥刀砍断了一截大树,削成墓碑,然后,在上面刻字。

刻好之后,他将那一截“墓碑”插在坟头,跪倒在地,对着坟地,拜了三拜,然后,起身,正欲往山下走去。

吕宋洋连忙叫住了范武,朗声道:“大哥请留步!”

范武停住脚步,望着吕宋洋,道:“兄弟,多谢你,今日之事,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在下尚有一件大事未办,不能报答兄弟。日后,我若有幸活在世上,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兄弟大恩。”

话音一落,长身一揖,又欲转身离去。

吕宋洋心下一急,急忙问道:“敢问大哥何往?”

范武目光透着一丝寒意,凛然道:“如此血海深仇,如若不报,我范武寝食难安!”

吕宋洋马上会意,问道:“莫非大哥想要前去寻仇?”

范武正色道:“正是!”

吕宋洋有些担忧,说道:“此时,那赵三奎知dào

大哥会前去找他报仇,定然会严加防范,大哥若此时前去,凶险无比!”

范武毫不在意,道:“纵使是千军万马,我也不怕,此仇必报。”

见范武神情坚毅,目光凛然,吕宋洋知dào

范武心意已决,自己多说无益,便说道:“好!让小弟与兄弟同去!”

范武却道:“此仇乃是我的家仇,又岂能连累兄弟你。”

吕宋洋说道:“小弟仰慕大哥英雄之气,那日在街头见大哥大败赵三奎,便知dào

大哥乃是一个真汉子,早就有了结交之心,若大哥不嫌弃,小弟愿意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范武听了,点点头道:“我只是一介莽夫,哪里是什么英雄好汉,倒是兄弟气宇不凡,武功了得,想必一定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人物,能与兄弟结拜,这是我的福分!”

听了此话,吕宋洋心里自是十分高兴,拉着范武,便要结拜。

“在下吕宋洋!”

“在下范武!”

“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范武年长于吕宋洋为兄,吕宋洋为弟,两人结拜之后,吕宋洋对范武道:“大哥,你我兄弟二人今日结拜成兄弟,必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仇自然也是同报,大哥的仇人便是我吕宋洋的仇人,现在我就与大哥同去报仇!”

此时,总有千般理由,万个借口,范武也无法在拒绝吕宋洋同去报仇的要求了,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吕宋洋的请求,他默默地将这一份兄弟之情放在内心深处,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有机会让它得到应有的报答。

一阵强劲的风,卷入了数片雪花,从高空之中飘落下来。

此时,夜色更浓了,寒意更重了。

两人正准bèi

往山下走去,忽然只听见耳畔有人大声喊道:“快抓住他们!”

两人往山下望去,只见一伙人从山下直奔山上而来,手持长刀,皆是官兵模样的人物,范武再定睛一看,不禁大怒。

原来领头的一人竟是赵三奎,他一边跑一边对旁边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中年汉子说道:“黄大人,就是他们打伤了我的家奴,割掉了我的耳朵,您一定要抓住他们,替小人做主啊!”

此时,范武瞪目如铃,狠狠地盯着赵三奎,忿然道:“赵三奎,来得正好,今日我就要杀了你,替我的娘妻报仇!”

话音方落,便已然拔出手中的寒月刀,一柄尖刀,寒气森然,直逼赵三奎胸口刺去。

赵三奎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就吓得魂飞魄丧,双腿颤栗不止,竟一时腿软,栽倒在地。

他瘫坐在地上,面色惨变,连呼救命,那“黄大人”见状,也甚是焦急,大手一挥,让站在自己身后的官兵上前,那一群官兵领了命令,连忙围了上去,将范武团团围住。

刺杀赵三奎不成,范武被困在人群之中,但他面无惧色,右手依旧擎着寒月刀,目光如炬,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他的目光在赵三奎与那“黄大人”的身上走了两遍,最后在“黄大人”的身上停了下来,他咬着冰冷的牙齿,说道:“黄世达,你这个狗官!竟然与赵三奎勾结,我要连你一起杀了!替天行道!”

那声音响彻夜空,阵阵寒风卷积着片片雪花,将那激愤、冷峭的声音吹向四面八方。

见范武被困住,赵三奎方才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泥土与雪花,站到那“黄大人”的身边,垂眉低首地说道:“黄大人,范武是刁民,竟然敢冒犯您,真是无法无天。”

此时,那“黄大人”心中自是十分的不痛快,赵三奎马上又对那些官兵说道:“大家还愣着干什么?他竟敢辱骂县令大人,还不快抓住他!”

众官兵听了此话,纷纷扑向前去,欲擒住范武,范武断然是不会屈服的,他将寒月刀扣在掌中,抵抗着众人的袭击。

此时,吕宋洋绝对不会只做一个冷漠的看客!

只见他他前进三步,轻啸一声。

只听见一阵虎啸龙吟之音,“呛啷”拔出长剑!

恍眼之间,一道寒光闪过,剑尖长引,向来人迎去。

眨眼之间,前面扑上来的两个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只见那两人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惨嚎如表,惨白如纸的面上,再也没有先前那一份盛气凌人的骄气了。

那两人虽然受伤,但伤不致命,乃是吕宋洋手下留情,在吕宋洋看来这并非江湖仇杀,不必赶尽杀绝,何况这些官差只是当差就职,听命于人,身不由己,便只是将他们刺伤,并没有伤及性命。

此处,足以见吕宋洋的仁义之心。

吕宋洋正杀得兴起,忽然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住手!”

吕宋洋回头一看,只见两人将范武抓住,紧紧的按在地上,接着又上来六个人,八个人死死的将范武按住。

而那说话之人,正是那个“黄大人”,只见他冷笑一声,鼻腔里轻哼一声道:“还不快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迫于无奈,吕宋洋只得放下手中的剑。

只听那“黄大人”又道:“阁下还是随我们回一趟县衙吧!本官要亲自审查范武割耳杀人一案。”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转首对抓住范武的官差,喝道:“押回地牢!”

喧哗一阵,领着众人,匆匆下山而去。

第38章 诗中红柳

一行人将范武带回了县衙,关押在地牢之中。

并对外发布官文,称于第二日设公堂,亲审范武。

消息一出,便引得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吕宋洋亦随着那一拨人回到了小镇,他本欲在县衙附近找一间客栈投宿,却发xiàn

自己已经身无分文。

无奈之下,只得踱出店门外去。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无论你身上曾经有多么耀眼的光辉,在既无朋友,又无钱财的情况下,你在人性的旋涡里,将会寸步难行。

此时,正逢寒冬季候,天寒地冻,风餐露宿,的确是一个不好受的滋味。

吕宋洋念及自己此时失魂落魄的处境,又想起朱书媱尚且下落不明,心中更觉得凄凉悲伤。

吕宋洋低头在街上走着,街上的积雪渐渐的厚了,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该去向何处呢?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前途亦是白茫茫一片。

结义大哥,身陷牢狱之中,心爱伴侣,至今下落不明!

风与雪交加,悲与同交融!

此刻他心沉如铁!

他的脚步在雪中艰难跋涉,他的心亦在痛苦的深渊之中艰难跋涉。

吕宋洋仰首望了一眼发黄的天空,一片雪花,落入他深邃的双眸。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心比雪更冷!他的心比寒风更乱!

他忽又垂下头去,思考着自己的去处!

人一生的去留,本就是一个深奥而又玄妙的问题,生是开始,死是结束,可是生死之间,却处处充满抉择,让人困惑。

生有喜,死余悲!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一片雪花,落入吕宋洋温热的肌肤上,带来一丝冰凉,一瞬即隐没。

其实,生生死死,就像来来往往,就如同春夏秋冬四时的更替。

生并不是获得,死也并不是丧失,生并不比死具有更大的意义。

深长的思绪,让吕宋洋在雪地里孤独伫立。

此刻,他在思考这生死的真谛,可是人又怎么能够轻易的理解生死的意义。

是以他仍伫立在风雪之中!

一直到——

风雪覆盖了他单薄的衣襟,他的知觉渐渐麻木,他的心开始冰冷。

良久,良久——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人轻轻的敲他。

他猛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圆脸中年汉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汉子向前一步,依旧是一副笑脸。

冰天雪地之中,遇见一个笑脸,又让他的心为之一暖,但更多的是诧异。

那圆脸大汉,对吕宋洋笑道:“吕公子,我找的你好苦啊!烦请公子随在下走一趟,小姐有请!”

一听此话,吕宋洋心中正疑惑不解,眼前之人,他并不认识,可是那人却说寻找自己已久。

他微微一愣,忽又问道:“敢问大哥寻在下所为何事?贵小姐又是何人?”

那汉子只是微微一笑,道:“公子不必多问,随在下去了便知!”

吕宋洋心中暗自忖道:“此人真是奇怪!世间哪样这样请人的,来意不明,去意也不明,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他微微一顿,又自瞅了眼前大汉一眼,见他面色和缓,并非心怀恶意,转念一想,“反正我也没有去处,随他走一趟又何妨?我吕宋洋堂堂昂首七尺男儿,又岂会害pà

,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一念至此,右手一引,便对着那中年汉子微一躬身,朗声道:“大哥请前面带路!”

话音一落,那圆脸汉子犹是含笑吟吟,长袖一扫,扫落一片雪花,大笑着领着吕宋洋往街的尽头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银月照着白雪,凄寒无比。

凉风吹袭,雪花纷纷扬扬的卷落,寒意又添加了一重。

吕宋洋亦昂首阔步朝前方走去。

身后,一座城池所有的繁华都埋葬在渐次熄灭的灯火里。

两人踏着雪花,顶着严寒,在风雪中,走了一阵。

长路漫漫,两人走得寂静无声。

一路上,疾风贯耳,只闻风声呼呼,吹打在肌肤之上,凛冽清寒。

忽然那圆脸汉子停住脚步,回头对吕宋洋展颜一笑,道:“到了,吕公子!”

吕宋洋顿住脚步,低声应道:“嗯!”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吕宋洋抬目一看,一处宅院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宅院虽然比不上朱书媱家豪华气派,寻常人家,却也是难得一见。

吕宋洋想寻找一些端倪,却发xiàn

这一处府宅虽然不小,却十分的隐蔽,门额上连牌匾也没有立一块。

吕宋洋心中大奇,不禁暗自忖道:“这户人家的主人可真是奇怪呀!请人入府做客,偏又不告知名姓,居住着豪华的宅院,却连牌匾也舍不得悬一块。”

他一边暗自思量着,一边紧跟着那圆脸汉子,往院内走去。

在那圆脸汉子的引领下,吕宋洋进得屋内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屋内干净整齐,简约朴素之中,带着一份儒雅之气。

厅堂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四幅画,赫然入目。

画卷之上,分别画着梅、竹、兰、菊,画作精美,每一笔,俱落在精细之处,端的天人落笔。

画卷落款之处,各题诗一首,笔锋突兀,苍劲有力。

一一望去,品读其中的诗文,吕宋洋便觉得其中充满了超然世外的洒脱与自在。

画卷之上画着梅花的诗文,如此写道:

“鹿鸣山中鹤冲天,焚香折断梅花点。

须尽欢时不尽欢,暖面笑对失魄人。”

诗文之中,流露着一份少年豪气,表露了扬名天下的雄心壮志。

画卷之上画着竹枝的诗文,如此写道:

“庭外竹枝攀高节,摇笔两行愁不写。

一壶浊酒恩仇谢,两行清泪胭脂结。”

诗中描写了攀登人生高峰、不断求进以及追寻爱情的过程,少年不言愁的心境,是人生的另一个高度。

画作之上画着兰花的诗文,如此写道:

“扶锄篱外种幽兰,苍穹昏黄不忍看。

野菜烧酒谁来享?花谢犹留一段香。”

诗文之中表露了扶锄栽兰的闲情逸致,同时又不免悲悯天下苍生。

此中可见作诗之人对人生的感悟,已然达到了一个超脱外物的境地。

画卷上画着几朵菊花的诗文,如此写道:

“陌上盛开一朵菊,淋尽世间千秋雨。

江湖岂与溪河比,逍遥自在一条鱼。”

诗中表达了历经磨难之后,退隐江湖,浅游溪河,甘心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的意志,其对生命本质的认知,与前几个阶段想必,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吕宋洋目光在四幅画卷之上一一览过,心中细读,不由得对主人心生钦佩之情。

这四首诗,细读之,每一首都是不同的心境,梅竹兰菊,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蕴含其中,看似仅是咏物之作,实则抒怀明志,寓意无穷。

忽然,吕宋洋目光移处,便顿时停住。

原来大堂的正中央,悬挂着一幅水墨画。

那一幅水墨画极其独特,画着几株柳树,柳枝狂舞,柳絮飞卷。

只是寥寥几笔,却将柳絮纷飞的情景极其生动的描写出来,笔力遒劲,一气呵成,足以见作画之人的工笔画功底之深。

那画作之上,亦题写着几句诗文,甚是引人注目,诗文写道:

“一醉江湖饮百恨,柳叶飞尽愁杀人。

往事如烟皆作尘,方知叶落终归根。

夜深阆中一盏灯,蜀山又添三千坟。

举杯莫问当年恩,漫天飞刀不可辨。”

吕宋洋反复吟咏更觉诗中藏有深意,似乎是在述说一段刻骨铭心的凄惨往事,却又不失一份饱经沧桑之后,看破俗世的豪迈与洒脱可以看出。

细细读来,主人似乎是一个极其爱慕儒道的文士,风雅之中,又添几分怡然自乐。

吕宋洋正盯着墙壁看的时候,思忖着诗中深意,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娇媚的笑声。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风中轻轻摇晃的金铃一般,拨动的心弦。

吕宋洋转目望去,面色愕然,只觉她这一笑,竟比朱书媱的笑容还要动人!

朱书媱笑起来虽有如百合初放,牡丹盛开,但只是眼在笑,眉在笑,口在笑,面庞在笑而已。

而这眼前丽人的笑,却是全身、全心全意的笑,就连她的灵魂,都似已全部浸浴在笑的涟漪中。

让你的呼吸,也要随着她笑的呼吸而呼吸,让你的脉搏,也要随着她笑的跳动而跳动。

吕宋洋尚在惊愕之中,心中又想起了朱书媱,心爱之人,下落未明,心境不免凄寒。

他愣愣的立在原地,目光望着那女子,却不说话。

那女子娇靥一红,面色含羞道:“公子终于来了,可叫奴家好生盼望!”

此话一出,倒是令吕宋洋如坠云雾之中!

这女子为何要寻他?还盼望已久?

正思忖之际,那女子却莲步缓移,朝他走来,行至吕宋洋的跟前,又是嫣然一笑,头上戴的珠花亦随着笑声微微颤动。

她面色之中略带嗔痴,柔声道:“难道公子不记得小女子了?”

话音落处,又是一阵娇笑。

待那女子走近前来,吕宋洋仔细一看,恍然大悟,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只见那女子生得十分娇艳,头上梳着着高高的云髻。

那是一丝不乱的“菩萨幔”,发分三缕。

最下的一缕,像一片蝉翼一般,紧紧的贴着她那莹白如玉粉颈上。

第二缕却在她耳后那一双明珠耳环稍高的地方,左右分挺出两片圆而小巧的翼。

第三缕自然是在第二缕的上面,亦作圆形,也是从左右两边斜展出去,若从身后望去,便仿佛是一直四翅的蜻蜓。

她此时吕宋洋站在她的身前,却觉得有如仙子头上的云霓,加上她满头的珠翠、青山般的黛眉、秋水般的明目,其美艳真是不可方物。

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肌肤如玉,眉色之间,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羞涩之态,令人心生怜悯之心,。

吕宋洋再也想不到此时此地竟会见着如此人物,目光呆呆地凝注半晌。

那女子秋波一转,轻轻地从吕宋洋的身上飘过,见吕宋洋愣立半晌,似有些失望,又蹙眉垂目。

吕宋洋却心头一热,只觉得这少女目光之中有一种无法描叙的感觉,赶紧避开目光,连她身后的小鬟都不敢侧首多看一眼。

此时,吕宋洋与这女子面对面站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目光与那女子的目光接触,吕宋洋便觉得一阵晕眩,浮上心头。

那女子那一张美丽的面孔之下亦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被吕宋洋这一看,她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片片红云。

吕宋洋又低头一想,方才恍然大悟,脱口道:“哎呀,你是柳姑娘!”

那女子微微颔首,展颜笑道:“不错,正是小女子,那日一别,小女子四下里派人打听公子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奴家找到公子了!”

听了此话,吕宋洋亦是笑道:“在下江湖莽汉一个,在江湖中乃是无名小卒,不知柳姑娘寻在下何事?”

原来那女子正是那日在郊外小道上用飞刀绝技,刺杀发疯的马匹的柳莺莺。

“那日公子答yīng

前来寒舍做客,难道忘记了吗?”

语声婉转动人,这略带责备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怨,像一位等候丈夫的深闺怨妇,倒是令吕宋洋觉得有些羞愧了。

他依旧回避着柳莺莺炽热的目光,柳莺莺却丝毫也不在意,凝目望着吕宋洋,又自发出一阵娇笑,道:“今日冒昧请公子前来,实在是因为家父想要与公子见上一面,还望公子见谅!”

话言至此,柳莺莺微微一顿,纤掌一挥,示意站在自己身后的小鬟奉茶,那青衣小鬟会意,奉上香茶。

柳莺莺顿了一顿,又道:“公子请坐下饮茶,稍等片刻,家父随后就到!”

吕宋洋双手接过茶杯,在左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公子请稍后片刻,奴家这就去请家父!”

话音未了,柳莺莺袍袖一扬,红衣飘飘,进到内屋去了,留下那一个青衣丫鬟在厅堂之中。

吕宋洋口中一边饮茶,心中一边暗自思忖:“这家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一念至此,吕宋洋的目光在厅堂之中游走,希望可以探寻到一点消息。

突然他的目光在墙壁上的那一幅画上停了下来,最吸引目光的依旧是那一首意味深长的题诗。

“一醉江湖饮百恨,柳叶飞尽愁杀人。

往事如烟皆作尘,方知叶落终归根。

夜深阆中一盏灯,蜀山又添三千坟。

举杯莫问当年恩,漫天飞刀不可辨。”

吕宋洋心中默默吟咏,又想起那女子的名字,不由得心头陡然一震。

“啊!柳莺莺,这户人家姓柳,莫非……”

转念间,他的目光又触到诗文中“柳叶飞尽愁杀人”与“漫天飞刀不可辨”两句,全身如同雷击一般,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三十年前,有一人凭一柄飞刀,驰骋江湖,无人能敌……

莫非此户人家……

“哈!哈!哈!”

“吕少侠,久等了!”

话音落处,又是一阵朗笑。

吕宋洋闻声心下一惊,转目一望,在众侍女的簇拥下,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龙腾虎步,笑声不止。

吕宋洋转目望去,只见他身躯高大,声如洪钟,鹰鼻狮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袭青色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尺高黄冠,大步走了进来,双臂轻轻一分。

吕宋洋与那中年汉子迎面站着,只觉一股大力涌来!

那中年汉子一见吕宋洋似乎显得异常兴奋,蹬蹬,齐地往两侧冲出数步,灯火摇摇,骤然一暗。

“当”的一声,一支灯台掉在地上。

只剩下一支火光仍在飘摇不住的蜡烛,维持着这间房间的光亮。

吕宋洋心中暗自叹道:“此人好深的内力!绝非这寻常人物!然而,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真的是他吗?”

一念至此,吕宋洋剑眉一轩,微微拱手,朗声道:“在下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深夜相邀,请在下前来贵地,有何见教?”

这黄冠长髯的中年汉子一听此话,笑声顿住,双目之中,泛起一阵耀眼的光芒。

他凝目在吕宋洋身上望了半晌,忽又捋髯狂笑起来,朗声道:“公子不认识老夫,老夫却是认识公子的——”

他话声一顿,目光突地闪电般在一脸疑惑的吕宋洋身上一扫,接着道:“公子在五侠镇、天目山、野人岭中的事迹,老夫都十分的清楚,公子义薄云天,不愧为天下武林中的一等豪士,与江南第一富豪朱立群的爱女结伴北来,伉俪情深,行踪所至,行侠仗义,哈哈——如花美眷,似锦年华,真是令江湖之人,惊羡不已,时下江湖中谁不知dào

武林中多了一个武功高强,豪气凌云的吕公子!”

这中年汉子边笑边说,说的全都是赞扬吕宋洋的言语,但吕宋洋听了,心中却不禁为之凛然一惊,暗中忖道:“难道这数月以来,我已成了江湖中的知名人物?可是,我并未做出什么足以扬名之事呀!”

吕宋洋望了一眼眼前的汉子,只见他面目含笑,穿戴皆是粗布衣衫,与寻常人无异,但眉目之间却隐约透着一股英豪之气。

此时吕宋洋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尽管他不敢断定,但此时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猜想,脱口问道:“敢问前辈是否是名震江湖的红柳门门主,江湖人称‘飞刀王’柳叶柳前辈?”

那汉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什么‘飞刀王’,皆是些虚名罢了,江湖兄弟吹捧,当不得真!”

他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公子好眼力,没想到老夫隐退江湖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老朽,真是惭愧啊!”

吕宋洋听罢,不由得心中大惊,自己早年随师父在江湖中走动,对柳叶飞刀的事迹有所耳闻,知其飞刀绝技天下无双,且为人正直,在江湖之中饱受赞誉,心中自是仰慕不已,一直渴望能够有幸一见,却不曾想缘分竟是如此美妙的东西。

此刻,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以客人的身份,受到“飞刀王”柳叶盛情款待。

只是他心中尚有一事不明,那就是隐逸江湖多年的“飞刀王”柳叶此番差人寻他前来究竟所为何事,绝对不会是只想见他一面这么简单。

一念至此,吕宋洋正欲开口问清原委,此时,耳畔又传来一阵娇媚的讪笑声。

正是站在一旁的柳莺莺所发,那声音清脆如百灵轻唤,令人神往不已。

但见柳莺莺轻轻拉了拉“飞刀王”柳叶的衣角,柔声道:“爹,此处天凉,我们进内屋谈去吧!”

“飞刀王”柳叶亦是微微一笑,用充满怜爱的目光望着柳莺莺,道:“好啊!”

话音一落,又转而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吕宋洋身上,笑吟吟地说道:“吕公子,已逾深夜,此处寒冻,请公子随老夫进内屋饮酒,可否?”

听罢,尚在思忖之中的吕宋洋,仿佛被柳叶的话语击中了一般,连忙“哦”了一声,朗声应道:“既是前辈想要,小可岂有拒绝之理!请!”

听了此话,柳叶心中甚是高兴,大笑不止。

而柳莺莺亦是娇笑连连,在两名丫鬟以及数名家奴的簇拥下,几人齐步往内屋走去。

柳叶拉着吕宋洋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又名身边的丫鬟,捧来了一坛酒,望见了吕宋洋脸上疑惑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吕公子此时心中一定很是疑惑,想知dào

老夫盛邀公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说完,他又望了一眼眼前的吕宋洋,接着道:“今日冒昧的请公子前来,实在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要与公子商量。”

一听此话,吕宋洋目光一亮,落在柳叶的面上。

只见柳叶朗笑一声,又道:“公子有所不知,老夫前几日接到一个多年好友托人送来书信,信上说长空一剑戚长空的高徒将会带着一份十分重yào

的东西前往京城,路上凶险无比,让老夫保公子平安,故此冒昧相邀公子来寒舍,公子若不嫌弃,就请暂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日便由小女莺莺护送公子出了金陵地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一听此话,吕宋洋心中忖道:“究竟是什么人,送来书信,这红柳门在江湖之中也算得上是声名显赫的门派,柳叶前辈口中的好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隐退江湖多年的‘飞刀王’柳叶听命于他?难道真的只是柳前辈的故友吗?就凭能用一封书信就让名震江湖的‘柳叶飞刀’重出江湖,便可知此人定是一个不凡的厉害人物。他又怎么会知dào

我将要去京城,而且要护送一件东西前去京城?此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莫非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他让柳前辈保护我,莫非他是朱家派来的人?…”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奔腾的巨浪一般,涌上了吕宋洋的心头。

此时他好似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正确方向。

忽然,他目光一转,望见了正欲举杯饮酒的柳叶,又自问道:“敢问柳前辈前辈的那位故友叫什么名字,日后晚辈若是有缘见到那位前辈,也好报答他的大恩。”

柳叶听了此话,仰首之间,将杯中烈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目光一动,忽又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报恩就不必了,老夫也想将这位好友的身份告知公子,只是老夫这位好友性情十分古怪,他特意在书信中提到不让老夫告知名姓,还望公子体谅。”

此刻,吕宋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却也只是无可奈何,轻轻的叹了一声,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也就不再多问了。”

话音落处,伴随着一丝叹惜,颇具些凄凉的意味。

吕宋洋目光黯淡,伸手取了桌面上的一壶酒,将柳叶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柳叶低眉望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又望了一眼神情沮丧的吕宋洋,又昂首大笑了起来,接着道:“公子不必沮丧,老夫的那位好友,在信的末尾出,留下了几句似诗非诗、似文非文的偈语,‘日月江山遥,清风迎面吹。生死一步棋,胜败千尺忧。云游三界外,不再五行中。欲问谈笑止,尽是鬼神事。’个中意味,公子可自行体会,日后时机一到,公子的阅历与见识足够支撑起公子的雄心壮志,便自会明白这其中的一切。”

听罢此话,吕宋洋反复吟咏着着柳叶说出的偈语,却始终想不出其中的含深意,垂首道:“既然如此,那小可也就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今日承蒙前辈好酒招待,晚辈当与前辈痛饮三千杯。”

话音一落,举起桌面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饮罢,又自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醉意微醺,豪气干云!

柳叶见状,心中亦是大喜,酒兴大起,摇晃着也举起酒杯,将杯中的浓酒,一饮而尽。

两人又倒满了一杯酒,大口喝了起来。

这两个年龄差距悬殊、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在酒杯之中结为推心置腹的忘年之交。

酒真的是一剂治伤忘忧良药!

它令人忘忧,忘情,往悲,忘喜,忘却尘世之间的烦恼!

凡尘之中,那些喜怒哀乐,皆在一醉之中,变得虚淡,不值一提。

几杯下肚之后,吕宋洋便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是虚幻的,烦恼没有了,忧虑消失了,疑惑也丢下了,似乎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伤心忧虑的了,深厚的感情已经不重yào

了。此刻,他所求的无非就是一杯浅淡的酒水罢了。

两人迷迷糊糊地喝了大半夜,喝得酒尽杯倒,杯盏狼籍,一直到无法再喝,两人方才在两名家奴的搀扶下回房歇息去了。

此时,窗外风雪更剧了。

然而,屋檐能避风雪,衣衫能御严寒,酒水能解忧愁,黍谷能果腹。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

其实,人这一生,富贵也好,贫穷也罢,所欲所求,除此之外,皆是身外之物。

而内心的痛苦与欢乐,只是眼光与心境不同所致罢了。

第39章 红柳双娇

拂晓之际,微风微冷,吹入轩窗,吹得酒醒。

吕宋洋睁开双目,发xiàn

在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温暖至极。

连日奔波,身心俱疲,难得如此舒坦。

昨夜一场酣醉,此时苏醒,脑袋还有些疼痛。

猛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结义大哥范武尚在牢狱之中,今日就要接受审查了,想起了自己深爱的**朱书媱,至今还下落不明,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一骨碌地从床上,翻身爬起,取了佩剑,踱出屋外。

轻轻推门一看,寒风卷起一阵雪花,吹落在他的身上。

一夜醒来,地上积雪,已有三尺之厚,他不由得脊骨一凉,打了一个寒颤。

一场冬雪,竟然整整下了一夜!

漫长的一夜!

漫长的风雪!

漫长的人生!

此时,眼前的世界,目光所能触及的一切,皆是银装素裹。

那些有碍视听的事物都隐而不见了,可是人心与欲望呢?

他们还在疯狂的生长,以任何方式,热烈,或静默。

无论如何,它们总能快速地找到最适合的生存环境,不似虚弱的善良。

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寒意深重。

吕宋洋心中想起了自己的结义大哥范武,尚在牢狱之中,心情又变得低沉。

他轻扶长剑,疾步如飞,奔出屋外。

他要去向“飞刀王”柳叶告别,此时他心中只装着一件事,那便是快点救出范武,然后去寻找自己的爱妻朱书媱,两人永不分离。

此时天寒地冻,他的心却如被烈火灼烧一般。

他想知dào

朱书媱此刻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事情,是否也如他饱受相思之苦?

他想知dào

她是否挨饿受冻了,她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过这般苦楚!

一念至此,他的心更急,脚更快!

他只顾着自己快速地走动着,却不料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

幸亏吕宋洋武功底子不差,他身形一错,迈开一步,站稳了身子。

待他站稳身子之后,再去看与自己相撞的那人时,心头亦是一惊。

只见那人身形闪电般地往后一掠,早就稳稳的立住,此时正眉目含笑痴痴的望着自己。

见此情形,吕宋洋不由得心中一凛,暗叹一声。

“妙哉!”

对方这看似简单的轻轻一掠,宛似蜻蜓点水一般轻快,其中包含的武学真谛,却是极为复杂的,简直一言难尽。

若非顶尖的高手,是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惊叹之余,吕宋洋抬目望去,目光落处,更是大惊!

那人竟是一个妙龄女子,身着翠衣,定睛一看,惊愕不已。

那翠衣女郎竟是“柳莺莺”!

吕宋洋上前一步,面带歉意,道:“柳姑娘,你没事吧?柳前辈呢?在下正要去向他告别呢!”

却不料那女子目光往吕宋洋身上一扫,面色突地一沉,伸出玉指,指着吕宋洋,茫然道:“你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你怎么会认识我爹?”

那女子如此一说,倒是将吕宋洋弄迷糊,他心中暗自忖道:“奇怪!眼前这女子分明是昨日的柳莺莺,今日她为何会假装不认识我,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时下,吕宋洋尚在惊疑之中,自顾自沉思,并未回答那女子疑问。

见吕宋洋默不作声,那女子娇容蓦地一变,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呀?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院中,我听说近日城中偷盗事件频发,莫非你是盗贼,你若再不答话,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明亮如星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吕宋洋,娇靥之上,掠起一阵警惕之色。

一听此话,吕宋洋心想此中必有误会,连忙道:“柳姑娘,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昨天见过面的,对了,还有那日在郊外的阡陌上,你出手救了一个老者,你的飞刀绝技,例无虚发,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吕宋洋生怕与那女子交手,急忙将这几日与之经lì

的一系列事情全盘托出,希望能够唤起她的记忆。

谁知那女子目光一凛,娇叱一声,厉声道:“胡说!近几日我足不出户,几时见过你!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私闯民宅,还敢戏弄欲于我,看招!”

话音一落,拧身错步,身形一掠,倏地一声,电也一样的已然跃至吕宋洋的跟前。

忽又见她玉掌一翻,摊开双掌,直朝吕宋洋的胸口拍去。

吕宋洋心下一惊,急忙闪退,可是那双掌已然挥至。

他只觉得掌风呼呼,一股强劲的力量,击向自己的胸口。

惊乱之中,吕宋洋只得将右肩微微一偏,卸去三分掌力,噔噔,退后两步。

但那剩下的七分掌力击在胸口,尤觉得火辣辣的生疼。

胸口受了一掌,吕宋洋只觉对方内力之深厚,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真不可思议!

吕宋洋无心与那女子争斗,只是频频避招退让,却不料那女子得寸进尺,丝毫也不肯松懈,转瞬之间,又连发几掌,将吕宋洋逼退一丈之远。

那女子咄咄逼人,气势凌人,而吕宋洋节节败退。

几招过后,吕宋洋已然退到院落墙角位置,再也无处可退了。

此时若再不出手,吕宋洋便有性命之忧,迫不得已,他方才伸手拔剑,自鞘中撤出长剑。

只闻“呛”的一声龙吟,一口光洁的长剑,映着雪光,寒气逼人。

吕宋洋将长剑一带,划出一道剑光!

光!寒光!摄人的寒光!

贯日剑,长虹一般的寒芒,划过天空!

吕宋洋扬剑劈斩,剑尖亦颤动不止,撩起阵阵剑芒。

一时之间,但见剑光纵横,剑雨缤纷!

那翠衣女子也不示弱,玉掌一翻,往衣怀之中一探。

只听得“嗖嗖”一阵风声,两把飞刀,倏地飞出!

那飞刀薄如蝉翼,快如闪电,一晃而至!

吕宋洋心下一凉,哪里躲得过如此迅猛的飞刀,手忙脚乱之中,急忙提剑来挡,大惊之下,忙将剑势向上一挑。

只听见“叮”的一声响,一阵轰鸣声灌入双耳之中。

忽又觉得左肩一阵锥心的疼痛,霎时,鲜血如注!

血,自血管喷出,飞溅而落!

此刻他心头大骇,自己分明挥剑挡下了对方的飞刀,为何还会受伤?

世间又岂会有如此快的飞刀?

比闪电更快!比迅雷更急!

诧异之余,他低首望向左肩,一枚形似柳叶的飞刀刺入了自己的左肩骨肉之中。

身上那一阵剧烈的疼痛,正是由此处而生。

原来那女子先后发出了三把飞刀,吕宋洋用长剑挡下了先发出的两把飞刀,而第三把飞刀却刺中了他的左肩,先虚后实,虚实相生之中,足以见这飞刀绝技的玄妙之处。

已然受伤的吕宋洋顾不得左肩上的疼痛,两人斗在一处。

此时他的左肩已然受伤,多少影响到一些招式的施展,而他就在这眨眼间,他又发xiàn

眼前这“柳莺莺”,身手竟比自己前日所见的柳莺莺更加高明几分。

他不禁暗中思忖:“这女子究竟是谁?若不是柳莺莺,那为何会生得一模一样,连神态语气,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都万分相似。若是柳莺莺,那不过短短一晚,她的武功便突飞猛进,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几个照面一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与这“柳莺莺”动手,虽说不能取胜,却也不至于落败,哪知dào

对方的武功竟远比自己想象之中要高明得多。

他心中不觉大奇,但心念一动,却又立kè

恍然,虽然犹是猜不出这女郎的身份,心知她非恶人,却也明朗了几分。

一念至此,吕宋洋剑势一领,身形展动,身随剑走,剑随身发,左臂虽不能展动,但右掌这口剑专长偏锋。

刹那之间,但见青锋剑影,有如这满天瑞雪,剑式竟比方才还要激烈几分,可是他心中却仍不禁暗自寻思。

“这娇媚的翠衣女子究竟是谁?她的武功显然与柳莺莺同出一门,江湖传闻红柳门的柳叶飞刀从不外传,那她与柳前辈又是什么关系?对了,刚才她称柳叶为‘爹’,莫非柳前辈还有一个女儿不成?而她就是柳前辈的另一个女儿,如此思来,这其中疑团方才可以解开。”

原来“柳叶飞刀”一脉相传的飞到绝技,不但武林罕睹,而且简直是绝无仅有。

武林中知dào

此路飞刀绝技的人,可说少之又少,是以吕宋洋此刻心中方自大起怀疑,想来想去,这才想出这样的解释。

思忖至此,吕宋洋正欲开口解释,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阵娇叱声:“妹妹,快住手!”

声音脆如银铃一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觉得有点熟悉,吕宋洋回首望去,但见一红衣女子,衣袂飘飞,款款走来。

吕宋洋举目望去,不由得心头一惊,原来那徐徐走来的红衣女子竟与刚才与自己缠斗许久的翠衣女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只见那女子走到吕宋洋的跟前,面色之上略带歉疚之色,道:“吕公子,小妹鲁莽,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吕宋洋将长剑一收,方知那红衣女子竟是柳莺莺,此刻方才恍然大悟,他上前一步,笑道:“原来这位小姐是柳姑娘的妹妹!失敬失敬!”

那翠衣女子被柳莺莺这么一叫,方才停下手来,她跑到柳莺莺的身边,惊奇的望着她,说道:“哎呀,姐姐,原来你认识他呀!”

柳莺莺对那翠衣女子微微颔首,又伸出玉指,轻轻指着那翠衣女子,转身对吕宋洋说道:“吕公子,她是我的孪生妹妹,名叫柳燕燕,她尽得爹爹真传,武功修为,远在我之上。”

听了此话,吕宋洋又暗自寻思:“怪不得方才我与她交手的时候,什么好处都没讨到,她的武功远在她的姐姐柳莺莺之上,原来她才是红柳门柳叶飞刀的真zhèng

传人。”

吕宋洋只顾着自己思考,并未答话,忽然便听得一声尖叫。

“哎呀!吕公子你受伤了!快,快!让我来给你包扎一下。”

话音一落,又自抓着吕宋洋的手臂,拉着他往左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柳莺莺拉着吕宋洋进到屋内,柳燕燕一见姐姐紧张的神色,方知自己闯了大祸,亦自低首垂首随其走近屋内。

三人先后进入屋内,柳莺莺取了一个是白色的瓷瓶,对吕宋洋说道:“这是我们柳家秘制的金创药,具有治疗外伤的神奇功效!”

说完,便将瓷瓶之中的药末倒出了一些,轻轻地洒在吕宋洋的伤口之上,小心翼翼地替吕宋洋上了药之后。

一番打理之后,柳莺莺便招呼身边的妹妹柳燕燕取来了纱布,将伤口仔细的包扎了一遍,这才放心。

那的确是治疗外伤的灵药,药一入伤口,吕宋洋立即觉得疼痛已经不如方才剧烈了,他向前迈出一步,对着柳莺莺道:“多谢柳姑娘!”

此时,柳莺莺满脸的责备之色望着妹妹柳燕燕,而柳燕燕亦知自己做错了事情,耷拉着脑袋,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柳莺莺拉着柳燕燕说道:“还不快向吕公子赔礼道歉!”

其实,吕宋洋一心急着去救自己的结义大哥范武,并未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脱口道:“没事,我与柳姑娘不打不相识,今后便是朋友了,既是朋友也就不必道歉了。”

吕宋洋三言两语便将柳莺莺与柳燕燕两姐妹心中的歉疚化解了,此刻柳燕燕用充满感激的目光偷偷地完了吕宋洋两眼。

她见眼前这个男子,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浑身透着一股侠义之气,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好感。

三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顿时变得寂静,气氛有些冰冷。

吕宋洋微微一顿,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一件特别紧要的事情,接着道:“对了,在下今日来寻柳姑娘,是前来向柳姑娘与柳前辈道别的。”

听了此话,一旁的柳燕燕又偷偷地望了他两眼,而柳莺莺却脱口问道:“吕公子要走?难道是在寒舍住得不习惯,难道下人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公子了吗?”

吕宋洋连连摆手,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在府上过的十分舒坦,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

柳莺莺低头沉思片刻,神情略有不悦,忽又抬首问道:“难道为了寻找吕公子同行的那一个女伴吗?”

此话,吕宋洋一听到不觉得什么,一旁的柳燕燕神情却有着细微的变化,她本来讶然的神情,变为失望,转而又变成痴怨,

吕宋洋朗声答道:“此时其一,在下身上还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那便是我的结义大哥范武便城中县令黄世达投入了牢狱,今日便是审理判决的日子,想那县令与地霸赵三奎沆瀣一气,欲置我大哥于死地,此次我大哥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必须去救他,哪怕是舍掉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救我大哥出来!”

听了此话,一旁的柳燕燕心中的感情此时又发生了一种变化,刚才的痴怨又变成了钦佩,柳莺莺亦是如此,只听得她说道:“吕公子,让我们与你一同前去,救出范大哥!”

一旁柳燕燕虽不做声,却也将脑袋重重的点了两下,她本想掩饰自己的情感,却不料在这不经意之间被众人一览无余。

但吕宋洋却道:“两位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事乃是在下的私事,又岂敢劳烦两位姑娘,此事危急,柳前辈那儿,就由柳姑娘代为告别,在下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便要踱出门去,敢迈出一步,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公子,请留步!”

一听此话,吕宋洋停住脚步,转身一看,说话之人,正是柳莺莺。

只见柳莺莺转身又取了一个红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两颗丹丸,放入掌心,笑道:“吕公子,你快讲这药丸吃了,它能够帮zhù

你尽快恢复你的伤势。”

见此情形,一旁的柳燕燕欲言又止:“姐姐,你……”

柳莺莺忙道:“没事!”

转而,将药丸塞到吕宋洋的手中。‘

吕宋洋捧着药丸,放入口中,一口咽下,又作别柳家姐妹,转身踏入漫天的风雪之中。

第40章 铁血丹心

心中牵挂着结义大哥范武的安危,一道身影在漫天冰雪之中驰行。

雪花朵朵,飘然而落,打在身上,冰冷凄寒。

吕宋洋施展轻功,一路疾驰,如青天行鹤,遥遥数里,竟未留下任何足迹!

如此踏雪无痕的绝妙轻功,纵使是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极难一见!

在冰天雪地里一阵疾驰,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滴滴汗珠。

然而,吕宋洋并无体力不支之感,反而觉得体内似乎有一股热流,直冲丹田,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如此奇妙的感觉,吕宋洋是不曾有过的。

此时,他也甚感不解,胸膛一挺,顿觉心口一热,不由得心中大奇,暗自忖道:“为何我会有如此奇妙的感受,丹田之处,隐约有一股取之不竭的力量在支撑着我,我的内力,似乎更加浑厚,这是何故?”

他一念至此,眼前忽又闪现离别之时,柳家姐面上异样的神情。

“莫非是柳姑娘给我吃下的丹药有什么问题不成?”

一念已然至此,抬目之处,皆是茫茫白雪,顿生荒凉冷清之感,又思及义兄范武身陷囹圄,不由得焦灼难安。猛提一口真气,将力量灌输至双腿之间。

“噌噌”两声,倏地两三个起落,长袖一扬,卷起一阵风雪,身形疾飞,掠出几丈之远。

身形顿处,身后却依旧是茫茫白雪,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在风雪之中疾驰,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吕宋洋已然来到县衙门外,听里面人声鼎沸,知dào

已经开堂审案了,便轻轻的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往衙门内奔去。

进得衙门一看,并不宽敞的衙门口,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口中议论纷纷,脸上神态各异,似乎是在谈论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

吕宋洋挤进去一看,心中一动。

见范武正被两个青衣捕快押着,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双目之中,精光闪闪,立在堂前。

范武目光如鹰,怒视堂前一人。

那人身材矮小,正是赵三奎。

两名大汉双手如爪,拿住他的双肩,欲逼迫他下跪。

范武钢牙紧咬,拒不肯跪,众人也奈何他不得,只得由他站着。

吕宋洋的目光直直的朝公堂之上望去,只见县令黄世达高高坐在公堂之上,脸上泛起一丝狞笑。

此时,身材矮小的赵三奎伏首跪在地上,唯唯诺诺,满脸奸诈之色,奴颜媚骨,卑微至极。

而范武身材魁梧,目光凛然。

立在堂前,不卑不亢,浩气长存。

这两个在体形上本就相差甚剧的两个人,同上公堂,一个高大,一个矮小。

其实,在个人的品行与情操上两人的状态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光明磊落,一个阴暗卑鄙。

然而,人生最不可思议的便是比较了,高尚之物,终将光芒万丈,低俗之物,总会黯淡无光。

吕宋洋的目光在公堂之中扫视一遍之后,刚将目光收回,便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折断了他的思绪。

接着,便听到一声暴喝。

“大胆,范武!赵三奎状告你割人耳、伤人命,你可知罪!”

发话之人,正是县令黄世达。

只见范武面色凛然,朗声道:“大人,赵三奎杀我娘妻,此等大仇,岂可不报,今必杀之!”

话音一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锵然若鸣。

那响雷一般的声音,注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亦击中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令人为之一颤!

一字一句,自范武的口中吐出,斩钉截铁。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似乎每一个字每一个音了俱可引起心灵一阵的强烈震撼。

听了此话,坐在公堂之上黄世达,顿时勃然大怒,一拍响木,厉声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由得你放肆,杀人取命,本官自有定夺,岂能容你撒野,来人!将范武收监,三日之后,斩杀于集市,以儆效尤!”

语音方落,堂下两名衙役,齐声应道:“是!”

喝声如雷,摄人心魄!

喝声方落,两人齐的迈出一步,便欲押着范武,往牢狱走去。

范武冷笑一声,挣开两人,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赵三奎!

见此情形,赵三奎大惊,面色惶急,退至一侧。

堂上黄世达亦是面色大骇,高声呼道:“来人,快拿住他!”

话音一落,四名大汉奔向前去,将范武按倒在地。

范武咆哮着,像一头发疯的豹子,此刻他的愤nù

已然到了极点!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他的愤nù

,他的仇恨,一旦激发,往往不可思议,如决堤的河口,似燃烧的烈火。

可是即便如此,他犹被六人死死压住,无法动弹。

吕宋洋心急如焚,当下舌绽春雷,暴喝一声道:“且慢!”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一转,齐的投向了吕宋洋。

但见吕宋洋振袂而起,自人群之中,快步走了出来,双臂一挣,众人只觉一股劲力,扑面迎来,不由得退了两步。

只见吕宋洋朗声道:“大人,赵三奎作恶多端,欺诈乡民,我大哥割下他的双耳,实是为民除。”

他一言及此,微微一顿,目光一堂内一扫,接着又道:“况且,那赵三奎杀我义母与义嫂,大人不去主持公道,反而陷害良家百姓,真是不堪为官!”

黄世达一听此话,更觉怒火中烧,面色大变,怒道:“哪来的刁民,竟敢扰乱公堂,我看你不晓礼节,擅闯公堂,也绝非好人,一定是他的同谋,来人啊,快将这扰乱公堂之人,抓起来,投入地牢。”

“是!”

话音方落,身旁另外两名衙役,齐喝一声,便要扑上前去抓住吕宋洋。

却在这时,人群之中忽然飘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

那声音似乎是在讪笑,又宛如在嘲弄尖锐冷峭,反正笑声之怪异,绝难诉之笔端。

众人正感诧异之时,目光往那笑声发出的方向落去,心中一奇。

只见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白衣,面目含笑,举止潇洒的白面书生。

但见那白衣书生长袖一拂,折扇一抖,插入腰间,拨开人群,移步行至公堂之下,目光快速的在人群之中掠过,脸上依旧未曾收住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见堂下突然又多了一个人,且面上满面傲气,似乎未将任何人放入眼中。

黄世达顿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目光一凛,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多事书生,竟敢擅闯公堂,来人啊!快将他一同收监!”

不料,那书生却淡然一笑,拱手道:“且慢!请大人听在下一言,方才决定是否将在下打入监狱,不知可否?”

黄世达一见这白面书生,面无惧色,知其并非一般的书生,便大手一挥,制止了两名想要上前的衙役,不耐烦道:“你有何话,速速说来!”

那个书生依旧面色不改色,脸上的笑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他微微一顿,朗声道:“在下一介书生,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只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理公道,是非曲直,自有明辨,岂可以一言蔽之,草民觉得此案另有蹊跷,断然不可草草断案,日后若是蒙冤致死,错杀好人,于大人声名不利啊!”

这一番言词说得甚是巧妙,说理之中,又不乏对黄世达的夸赞与抬举之词,自是令人听得心里舒坦。

谁知那黄世达却冷笑一声,沉声道:“嘿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已经十分清楚,并无疑点,在如此结案,并无不妥。”

那白衣书生微微躬身,略施一礼,笑道:“如今大家都在,既无差错,还请大人将人证与物证皆示与众人,也好堵住悠悠之口啊!”

一听此话,黄世达甚是得yì

,他从座位上起身,大笑两声,道:“好!好!今日我便让他死个明白!也让众人看看我黄某断案,有凭有据,清清楚楚。”

一言已出,便也就再无悔改之意。

他说完此话,嗓子似乎不太舒服,猛咳了两声,接着又道:“这人证便是赵三奎,他的双耳已经被割去,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绝无差错,至于这物证吗……”

他稍作停顿,又转身对身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衙役递了一个眼色,道:“至于这物证,快去取凶器来!”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此刻,众人皆焦急地张望着,目光虽那满头银发的老衙役飘去。

过了一阵,那位老衙役自内堂走出,双手捧着一把短刀,缓缓地走到堂下。

刀!寒月刀!绝世的刀!

刀,闪动着淡红色的光芒,像是死神伸张的手臂!

嗜血的刀,剥落了一层血红的锈色,斑驳。

在众目睽睽之下,光彩夺目,寒气森森,布满杀机。

那一柄短刀,尾泛寒芒,如深夜寒月,它有着与它此般情景相似的的名字。

寒月,寒夜之月,饮血狂刀!杀人魔刀!

这世间有太多高明的目光,然而,也有很多局限,很少有人知dào

这一柄看似毫无用处的短刀,竟是一柄千古名刀,它被埋没千年,不曾想今日竟有在此时此地大放异彩,这便是造化。

此刻,范武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刀上。

他的心中绕烧着仇火!他的眼中闪动着怒光!

目光!目光!

刀光!刀光!

比刀光更锋利的是目光!比目光更锋利的是怒光!

来自心灵,发自肺腑的怒光!

然而,就在此时,那白衣书生,忽然暴喝一声,身影一晃,右掌一挥,身形飞动,恍眼之间,便已然将押解着范武的两名衙役拍倒在地。

他身影快如闪电,简直难以置信!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看时,便只听得“哎呦”一声,一人应声倒地。

而那白衣书生并未停止,忽又身形一掠,窜到堂前呈刀老衙役的跟前,倏地变掌为爪,闪电般的抓起宝刀,又倏地折回,把宝刀递到范武的掌中,催促道:“快走!”

这一连串的动作举止,似乎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那速度极快,快到不可思议!

尚在惊愕之中的范武,如梦初醒一般,猛然惊起,“哦”了一声,一把接过寒月刀,身影一晃,挣开两人,便往衙门外飞奔而去,

此时,吕宋洋也明白了那书生的用意,连忙出手缠住身边的两个衙役,但他出手不尽全力,很显然,他并不想取那两人的性命,在如此凶险的处境之中,尚且不失仁义之心,这是人的善良本性使然。

三人跑出衙门,一阵疾驰,身后黄世达与赵三奎领着一大群官兵群穷追不舍。

又是一阵驰行,冰寒的气候下,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突地一阵狂风吹来,更觉得寒意凛然。

此时,风雪更加重了,漫天的雪花,飞卷而下。

三人身形急掠,忽见前方有一处破败的祠堂,转首一望,又见后方并未有人追上来。

三人身形一转,便决定踏进祠堂,歇息片刻。

三人转入祠堂内,互相望了一眼,相互一笑。

范武心怀感激,便要跪拜,但见他对那白衣书生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报答兄台,我范武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那白衣书生扶起范武,仰首笑道:“在下藤县袁崇焕,只是一介书生,始觉书上的知识有限,方才四海游学,今日一见大哥,便知大哥为正气凛然、义薄云天之人,顿起结交之心,却见大哥身染官司,如今奸臣当道,阉党掌权,正义之士,竟无栖身之所,大哥高义,岂能冤死于昏官之手,适才决定出手相救。”

听罢此话,吕宋洋对眼前这个看似绵薄无力的文弱书生,顿时生出了一种钦佩之情,而范武的胸腔早就被感动占满。

他喉结微微颤动,嘴唇微张,他口中“我”字方自出口,只闻“嗖嗖”数声,窗外突地漫无声息地击入十数道乌光来,笔直地朝祠堂内击来。

袁崇焕惊呼一声,身形一错,躲开了飞奔而来带火的利箭。

吕宋洋亦是心头一凛,双掌突扬,强烈的掌风,将这些飞来的暗器击落大半。

吕宋洋大喝一声,平掌一击,“龙形一式”闪电般掠出窗外。

范武与吕宋洋手足情深,见吕宋洋已然跃出,他生怕兄弟此去有失,心中焦急,一掠长衫,亦自跺脚飞掠而去。

袁崇焕心下一惊,拧身错步,亦紧随两人之后,飘出屋外,此刻三人皆已来到祠堂外。

范武手中持着寒月刀,刀刃上的寒芒与眉色间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积压在心里的深仇大恨,此时被漫天的风雪,齐飞的利箭,推到了高峰。

吕宋洋擎着长剑,激愤之色,皆陈于面目之上。

而那白衣书生则一脸的轻松之态,依旧是面带笑意,并无多少忧虑之色。

场面里的气氛甚是紧张,众人皆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人群之中传来几声干冷的笑声,但那冷峻的笑声,很快又被狂风吹散。

三人的目光一起朝着那笑声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从浓密的人群之中踱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狰狞的笑意。

只见他冷笑一声,沉声道:“嘿嘿,我早就料到你一定还有同伙,故布下此局,将你们引入这李家祠堂之中,只是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不知死活的书生,哼,不过,今日你们插翅难飞,很快你们便会葬身火海!”

话音落处,又是掠起一阵狂笑,但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比这寒冷的冰雪还要冷上百倍,千倍,万倍!

那白衣书生忽然轻啸一声,冷冷道:“恐怕那不尽然吧!”

话音一落,只见他手腕一抖,拧身错步,已然窜到身边两个官兵的身后,挥动手掌,往两人后脑勺轻轻一拍,顷刻之间,便将身旁那两个官兵拍倒在地。

黄世达暴怒,大手一挥,喝道:“放箭!”

霎时之间,万道火光一齐发出,火光映天,反射着莹莹白雪,此时又是另一番情景。

吕宋洋大惊之下,定神望去,漫天风雪空隙中飞过的火箭,如数万只疾飞的萤虫,蜂拥而至,那火箭虽未能射中自己,但一沾地面竟“噗”的一声,发出火光来。

刹那间,祠堂之中,那已经破旧的神幔被点着,熊熊的火势,立即吞没了整片祠堂。

他惊恐之下,来不及多作思索,一个箭步掠到火势所在,脑海中闪电般转了两转,寻思该如何扑灭这熊熊火势。

哪知——

就在他这一犹疑之间,窗外突地泛起一声冷笑,并肩飞人一条人影。

范武与袁崇焕尚在惊疑之中,手下招呼着飞来的带火的弩箭,眼睛却往那人影望去。

而吕宋洋全身一震,转目望去,只见那人,全身黑衣,就连头面都一齐用块黑巾蒙住,只露出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身形之快,宛如鬼魅,脚尖一沾地面,便又飘飘掠起,纵身过来。而这一切事,却亦是发生在刹那之间的。

风声、火势、娇叱、惊呼、剑光、人影、拳风、剑啸。

突地——

轰然一声!

一条本已腐朽的屋梁,禁不住越烧越大的火势,带着熊熊烈焰,落了下来。

刹那之间,但见——

木石飞扬!

尘土弥漫!

风势呼啸!

烈火飞腾!

剑光顿住!

人影起飞!

砂尘……砂尘……砂尘……砂尘……

火!火!火!火!

在这漫天的砂尘与烈火之中,吕宋洋、范武、袁崇焕,依墙而立,穿过火光,举目望着站在对面墙角的那一个神mì

的黑衣人,心中怦然跳动,烟尘与烈火飞扬。

但是,方才舍生忘死的拼斗,此刻都已在这跳动与飞扬之中平息。

静寂……

寂静……

风声呼啸……

一条颀长秀美的人影,突地了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熊熊的火势,映着她如雾云鬓,如花笑靥。

众人都被此时的场景惊住了。

漫天红光之中,一位女子,宛似翩翩仙子,突然降临,怎不叫人惊叹!

但见那女子冲着吕宋洋微微一笑,忽又探手囊中,倏地掏出几把寒光闪闪的飞刀,轻轻一甩。

“唰唰”数声,那飞刀在光影之中一闪,便只听见几声痛苦的**,前排的一队官兵,应声倒下。

见此情形,吕宋洋心头一惊,那飞刀是他毕生也不会忘记得了。

飞刀,柳叶飞刀!正是柳叶飞刀!

只是那个女子,他难以分辨,不知究竟是柳莺莺还是柳燕燕。

此时,那黑衣人飞奔到吕宋洋的跟前,但见寒光一闪,手中竟兀自多出了一口利刃,寒气森然,直逼吕宋洋。

惊乱之中,吕宋洋“啊”了一声,忙抽出剑,与之对招。

那黑衣人行剑走招老练稳重,一见便知是江湖之中罕见的高手。

吕宋洋哪里是那黑衣人的对手,处处受制于那黑衣人,好像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而那秀丽的柳家女子,见吕宋洋身处险境,连忙又抛出几把飞刀。

一时之间,风声呼呼,破风而至,飞刀落处,专刺那黑衣人的周身要穴。

那黑衣人大惊,被这几把飞刀一逼,竟乱了阵脚,他冲向前去与那女子交手。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担心那柳家小姐的安危,自是心焦不已。

然而,渐渐地他又似乎看出了一些问题,那黑衣人对那女子处处留情,未下狠招,似乎他与那女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此时,范武与袁崇焕正在抵抗那写官兵,吕宋洋却在一旁看得出神。

忽然,那女子急声呼道:“还不快走!”

吕宋洋、范武、袁崇焕立即会意,将身一拧,恍眼之间,便已然消失在白茫茫的白雪之中。

见吕宋洋、范武、袁崇焕三人已然走远,那女子亦脚步轻踏,往后一掠,倏地几个起落,消失在冰雪的尽头。

一战恶战,就这样戛然而止,如此突然,丝毫也不像它的开始。

瞑漠的苍穹,却仍没有晴意,而且好像是又要开始落雪。

白雪纷纷扬扬的卷积着。

红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

……

这一切在此时似乎都找不到合适的开始与合理的结束。

然而,它终究会结束,就像它不可避免的要开始一样。

第41章 风尘侠侣

深冬的气候,似一个年入垂暮之年的老人,患了重病一般,丝毫不见好转。

寒风呼啸,如百鬼齐嚎,白雪千里,一片苍白,更有病入膏肓之态。

那日,吕宋洋、范武、袁崇焕三人顶着风雪,自那失火的祠堂之中逃出之后,来到一处凉亭歇脚。

三人皆在凉亭之中的石凳之上坐下,一言不发,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思忖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如天光一闪,稍纵即逝。

此时,他们都需yào

时间来整理一下。

沉寂的气氛如冰雪一般寒冷!

远处雪地里有几只跳跃的野兔,做着无聊透顶的游戏。

忽然,范武长身而起,目光里快速闪过一丝光彩。

他向前一步,凝目望着袁崇焕,面容之上,尽是感激之色,道:“袁公子,今日范武能够活命,全仰仗公子出手相救,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一定万死不辞!”

听罢此话,袁崇焕亦起身,抓起范武的手,双目之中,隐隐有光芒闪烁,但见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范大哥,言重了,如此不平之事,但凡有点良知的人见了,都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微微一顿,目光在吕宋洋身上快速一扫,又转回到范武的身上,接着又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地多留,不知两位今后有何打算?”

吕宋洋站起身子,目光之中掠起一丝光芒。道:“我要去寻找我的妻子,她与我走散多日。此刻,我心中焦急不已。只盼能够早日见到她。”

听了此话,袁崇焕继xù

问道:“吕兄情深意重,铁汉柔情,当真令人钦佩得很!”

他语声一顿,沉吟片刻,忽又抬首问道:“那找到她之后呢,吕兄可有其它打算?”

吕宋洋沉思片刻,心情似乎变得沉重,面色凝重。道:“我尚有师父遗命与朱家任务在身,近日,我在江湖上走动,江湖上,多传闻太原境内,有异乱之象,八旗兵与天鹰教沆瀣一气,频频入侵中原,似要生战事。”

一言及此。忽又长长一叹,道:“师父之死,与天鹰教有着莫大的联系,等我把朱员外交代的事情办好之后。便顺道去太原打探一下情况,追查真相。”

袁崇焕听了此话,微微点头。投射在吕宋洋身上的目光里,充满赞赏之意。

而此时范武却面色凝重。似乎在思索一件特别沉重的心事。

袁崇焕见范武面色凝重,轻一拍他。问道:“那么,范大哥呢?”

范武如被尖锐锋利的长剑击中了一般,连忙“哦”了一声,低声应道:“我此行要回家一趟,然后去办一件重yào

的事情!”

他语声顿处,竟有几分凄凉。

此时他凝目望向远方,双目浑浊,凄厉的目光一如昏暗的昏黄的天空。

吕宋洋一听,心中有些担忧,脱口道:“莫非大哥是想要去报仇?那让我随大哥一道前去。”

范武淡然一笑,故作轻松,轻声道:“贤弟放心,我不会轻易去报仇的,贤弟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必再为愚兄的事情费力劳心了,如今天将垂暮,你我兄弟二人,今日就此作别。”

话音落处,身形一转,旋身对站立一旁的袁崇焕道:“袁公子,日后若有机会,范武再报公子大恩!”

话音一落,灰黑的袍袖一扬,大步走进漫天风雪之中。

他走得甚急,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茫茫天地之间,便只剩下漫漫白雪,飞卷而下。

见范武已然走远,吕宋洋心中陡然想起了朱书媱,亦作别了袁崇焕,匆匆而去。

几人各自散去,唯有风雪依旧!

雪花簌簌落下,似冷眼傲对这世间的生死聚散,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吕宋洋在路上焦急赶路,一心念及与自己失散的朱书媱的安危,便觉得心绪不宁。

也许,她去了京城了吧!他如此想道。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朱书媱可能的去处。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

可是哪怕只有微茫的希望,他也绝对不会放qì

,因为相信爱的人,相信奇迹!

吕宋洋踏着深厚的积雪,徐徐而行。

此时他的心情一如他的脚步一样沉重。

他走得有些累,见前方有一株覆雪的松树,已被风雪压弯,孤独的伫立在风雪之中。

他站到树下停歇,他心潮翻涌。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便如眼前这一株孤单的苍松,历经风雪,饱经冷暖。

他不由得低声叹道:“吕宋洋啊吕宋洋,你真该死!你怎么能跟瑶儿生气呢!”

突地,“呀”的一声,一只飞鸟,飞快掠过天际,撞向西面的山壁。

吕宋洋微微一顿,为一条生命悲悯,忽又又自言自语道:“瑶儿呀瑶儿,你在哪儿呀!你要是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不要躲着我啊!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漫天的雪花将焦灼的心情,衬托得更加炽热,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自责,又能如何呢?

已然发生的事情,便如钉入木中,蜡炬成灰,无法更改!

时间注定是不可逆转的,人生亦是无法倒退的,错便是错,对即是对。

此刻,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簌簌而落的雪花!

无边的寒冷,与无尽的悔恨!

他仰望着飘飞的雪花,雪花飘落!

人心,却不能像雪花一般轻快!

因为。它承载了太多太多,悲欢离合!

忽然。吕宋洋感觉身后有人轻轻的拍他,忽又听见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

“吕大哥。你穿得这么少,岂不要冻坏了!”

吕宋洋回头一看,心中大喜。

一名红衣女子正立在自己身后,秋波流转,顾盼生辉。

啊!

那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朱书媱。

吕宋洋喜不自胜,不禁脱口喊道:“瑶儿——瑶儿——”

声音绵长,似有无尽的情意。

两相对站着,都觉得有一份无法形容的亲切感。

在大年初一的清晨,碰到你想见的人。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喜的呢?

待了一会儿。吕宋洋说道:“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可热着呢。”

朱书媱低着头,轻轻的握住了吕宋洋的手,只觉得满手温馨。

吕宋洋手掌一翻,反而紧紧的握住了朱书媱的手。

朱书媱的手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也就让他握住了。

她只觉得一种热力,透过她的手。直到她心底深处,使她也沉醉了。

雪花仍旧在纷扬的下着,大地显得寒冷而寂静!

但他们的心却像火一般的热烈!

朱书媱悄悄的依偎在吕宋洋的怀里,柔声道:“告sù

我。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吕宋洋用力的点了点头。

朱书媱又道:“有时候我真的恨你,那时我叫你陪着我,你为什么不肯?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子说话。”

爱情有时候。便是这样,就算是无理取闹也有它自己的道理。

此时。吕宋洋将握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次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他望着朱书媱,只觉得她双眸中的光彩,似乎比匕首上的锋刃更为明亮。

一时之间,不觉忘情的捉住她的皓腕,俯首轻问:“瑶儿,我知dào

错了,你原谅我,好么?瑶儿,我们永远也不再分开,你说好么?”

朱书媱噗哧一声,掩住自己的樱唇,咯咯地笑了起来。

爱情便是如此无理,你若有千般错事,但在你相爱着的人眼里,也会变得可以原谅。

此时,朱书媱满足的笑了,抬头望着吕宋洋。

忽然又颦眉笑道:“只是你和我在一起,不准再是这副模样,你看你弄得脏死了。”

吕宋洋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我身上的银两都给那位老人了,我又不能去偷去抢,所以只能是这副样子了。”

朱书媱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忽又转口道:“你呀,真是榆木脑袋,要是我呀,我就去抢。”

语声落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娇躯一拧,又拉着吕宋洋走了几步,指着自己的马说:“你看我这匹马好不好?”

吕宋洋见那匹白马浑身毫无杂色,站在银白的雪地里,显得更是神骏。

朱书媱轻声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又一次骑着马,在雪地里奔驰,像一阵风一样穿梭着,好玩极了。”

她语声轻柔,情感真挚,似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吕宋洋亦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他与师父,栖居深山,每天与刀剑相伴。

见吕宋洋陷入了沉思,朱书媱轻轻一扭,说道:“喂,你在想什么呀,人家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吕宋洋点了点头,说道:“听着呢,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很快乐,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女子突然拉着吕宋洋的手,道:“走,我带你到京城去,你不知dào

,那里今天好玩极了,本来我一个人去觉得没有意思,现在好了,有你陪着我,我一定要好好的玩一玩了。”

她放开吕宋洋的手,翻身骑到马背上,朝着吕宋洋大声说道:“你也上来呀,我么两个人骑在马上,一会儿就到了。”

吕宋洋也拧身上了马,伸手抱着女子的腰身,马呼啸了一声,那马便放开蹄跑了。

吕宋洋只觉得马愈行愈快,路旁的树木、房屋飞快的倒退,却依旧十分平稳,不禁赞道:“这马真好!”

马一进京城,就走得慢了。

吕宋洋见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春联,店铺虽然都关起门不再做生意了,但门口都站着大人小孩,放鞭炮,舞龙灯,身上穿的都是新做的衣裳。

看到如此情景,吕宋洋才猛然想起,几日已经是大年初一了,风风雨雨中,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在这看似短暂的一年的时光之中,生活教会了他太多太多的东西,感情,物质……

吕宋洋与朱书媱骑在马背上,策马徐行。

一路上,朱书媱指东指西,叽叽咕咕的讲个不停。

两人有说有笑的,引得路上的人都驻足而望,奇怪这美貌的少女怎会和这叫花子似的人物同乘一骑,而且又那么的亲热。

朱书媱略有些羞怯,娇嗔道:“这些人坏死了,死盯着我们看,真想上去揍他们一顿。”

吕宋洋笑道:“管他呢,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就好了。”

“哎呀,对了,吕大哥,爹爹交代的东西,还在吗?我们什么时候进宫啊?”朱书媱回头望着吕宋洋问道。

吕宋洋摸了摸背上的包袱,并未丢失,笑着答道:“放心吧,还在呢!我们明天就进宫去。”

“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有见到王姑姑了!”

听了此话,朱书媱高兴得拍手叫道,显得甚是兴奋,似乎她口中的这位“王姑姑”,便是她生命中最喜欢相见的人。

两人相视而笑,又给新年的喜庆气氛添加了一层幸福的成分。

此时,呼呼的寒风声,被会心的笑声掩盖。

而会心的笑声,又被鞭炮与锣声吞没。

大年初一的早上。

惟有,幸福不被遮盖与屏蔽,它热烈的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未完待续……)

第42章 爱如止水

抵达京城之后,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首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此时,恰逢春节,锣鼓喧天,鞭炮连连,气氛甚浓,人人皆是喜逐颜开。

一直养在深闺的朱书媱,对于眼一切的新鲜事物都倍感新奇。

她惊奇的目光之中,似乎进入了一个她从未触碰过的崭新的世界。

等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已近黄昏。

夜幕降临,夜灯千盏!

光影交错之中,人影憧憧,笑语声声。

她便拉着吕宋洋走出客栈,来到街上,四处转悠。

贪玩的孩子般的天性,似乎突然之间被释fàng



她骨子里的少女情怀,一下便被眼前这些陌生而新奇的人与物触发了。

耳畔,歌声如缕,不绝于耳!

眼中,灯火辉煌,渐次浮现!

此时朱书媱挽着吕宋洋的手臂,笑靥如花。

她奔跑着,似乎整颗心都随之飞扬起来,少女的娇羞与天真,吸引了街上不少围观的人群。

朱书媱丝毫不顾及众人异样的目光,钻进人堆里,喜笑颜开,不时拍手称奇。

此时,吕宋洋亦把自己全部的注意都投在了朱书媱的身上。

他的目光温柔,如同平静的流水一般。

古语之中,有说“心如止水”,其实此时把它改成“爱如止水”,也不无不可。

人世间真zhèng

崇高的爱情,当如静水一般,无声无息。却温润无比。

只有那些肤浅的爱情,才会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对方灼伤,受尽折磨!

此刻吕宋洋的眼中。只有朱书媱,周围的繁华,对他而言,已无任何引力。

他知dào

她便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生命的全部!

如今与朱书媱重逢,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而这种喜悦是任何其他事件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人只有在体验过一次失去之后,才会真zhèng

的明白拥有的珍贵,才会学会珍惜!

就好似一个富贵的人失去了他的财产之后。会变得痛苦不堪。

大红的春联,震天的锣声,舞动的龙狮,欢乐的笑声……

热闹,出现在热闹的地方。

人群,拥挤在人群的场合。

这一切的事物,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着朱书媱。

微讶的表情,如花的笑容。温柔的话语,俏皮的言行,甚至是生气时低沉的面孔……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那些与朱书媱相关的一切,亦有如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着吕宋洋。

此时。人来人往的街上热闹非凡。

远近处皆灯火辉煌,那些光亮给人对未来美好的生活以巨大的希望。

人间又岂会永远的阴冷与黑暗呢?

哲人说。世间没有永恒的幸福,亦没有永久的痛苦!

一切的暂时的!

暂时的失魂落魄。暂时的山穷水尽!

暂时的幸福做伴,暂时的柔情似水!

因此,人要学会智慧。

时间让我们不断苍老,却也会教我们智慧。

一个难题的产生,便伴随着一个办法的出现。

就如同——

对付黑暗,人们制作了灯!

抵抗寒冷,人们创造了火!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这便注定了人类的未来是光明温暖的。

望着眼前万家灯火,吕宋洋不由得思绪万千,时光飞逝,这一年,他经lì

的许多事情,甚至比他前面二十年经lì

的总和还要多。

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他失去了自己最敬爱的师父,却得到了自己最知心的爱人。

他经lì

了悲痛与失望,也体味了欢愉与喜悦。

然而,这便是真实的人生,毁誉参半,悲喜交加。

生命的意义,便是在不断的得失志宏,变得愈发深刻。

思及至此,他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忽又旋身,转目一望,不禁大慌。

不知何时,本来紧紧挽着自己的手臂的朱书媱,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吕宋洋心焦不已,经lì

了一次了离别之后,他才意识到朱书媱对自己的重yào

性。

他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之中搜索,可是呢?

一无所获。

他恨不得狠狠地甩给自己两巴掌,揣自己几脚。

然而,此时的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吕宋洋愣留在原地,他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正处于失望无助之际,忽然,眼前一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不知朱书媱从何处跑了出来,手里捏着两串冰糖葫芦,一串最上面的那一个已经被咬掉了。

此刻她正笑吟吟的望着吕宋洋。

她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吕宋洋的面前,娇声笑道:“你在想什么么,快吃吧!吕大哥!”

吕宋洋一见到朱书媱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紧紧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瑶儿,你去哪了啦?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永远也不,好么?”

朱书媱被吕宋洋这一举动惊住了,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娇嗔道:“你这是怎么啦?吕大哥。”

话音一落,又娇嗔着轻轻的推开了吕宋洋,埋怨道:“哎呀,你压得我无法呼吸了。”

说罢,又将手中的一串冰糖葫芦,放在吕宋洋的面前,轻轻一扬,笑道:“喏,快吃吧!我请客!”

话音落处,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就好似一个大方的主人,在宴请一个重yào

的宾客。

吕宋洋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冰糖葫芦,目光如水。凝视这朱书媱。

此刻他胸中似有千般柔情,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娇羞万状的朱书媱。

或许。此时一切语言都显得那样多余。

人生有佳人相伴如此,又夫复何求呢?

吕宋洋轻轻地咬了一口。似乎那甜意,不仅仅是停留在舌尖,更多的是沁入了心肺之中。

那是一种多么深刻透彻的甜美滋味啊!

此时,其中的甜情蜜意,用笔端是难以描摹其万分之一的,只可用心去体会与感受。

这种感觉,那些经lì

过的人,一想便可领会,而未能有过如此体验的人。纵使想象力再丰富,也是难以揣摩的。

一个人,只有真zhèng

爱过,才会学会真爱。

这便是,经lì

对于一个人,乃至整个人类来说的重yào

性。

此刻吕宋洋沉醉在这一份浓厚的甜情蜜意之中。

人的一生,若能在这一份甜意之中终老,那其过程所经lì

的苦楚又能算得什么呢?

忽然,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折断了吕宋洋的思绪,将他从中拉了出来。

“哎呀,你快看!”

吕宋洋猛然抬首,目光朝朱书媱手指的方向望去。苍茫的夜空之中,蓦地绽放出一圈圈绚烂的火光,原来是人们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放起了烟花。

“啾啾……”

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绚丽无比。

朱书媱拉着吕宋洋往前方奔跑着,口中高声喊叫着。

两人全然不顾及众人异样的目光。携手疾奔,惊呼不已!

似乎此时此刻,全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只拥有彼此,这便已经足够。

一阵疾驰,两人跑得有些累了,便在小河边坐了下来。

河水映着斑斓的火花,光彩夺目。

吕宋洋轻轻将朱书媱紧紧的揽入怀中,朱书媱温顺的靠在吕宋洋的胸口。

两人各自仰首望着夜空中的烟火出神,他们的身影与五彩的烟花一齐投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

那是爱的光影,流彩一般的迷人。

夜,如此深沉而美好!

人,如此欢腾而欣喜!

此刻,似乎厚重的严寒已经完全丢失了它对好心情的冲击。

当你看待失去的目光改变了,你的心境亦会随之发生剧烈的变化。

你的悲伤会被冲淡,你的快乐会更加真切。

欢腾的人群,欢呼之声时起时落。

绚烂的天空,流光溢彩时隐时现。

一切喜悦而美好!

忽然,朱书媱抬首冲着吕宋洋嫣然一笑,道:“快,快讲一些话我喜欢听得话给我听!”

吕宋洋被朱书媱这么一说,反而有点犯迷糊了,问道:“你喜欢听什么话呀?”

朱书媱嘤咛一声,轻轻地敲大了一下吕宋洋,娇嗔道:“傻子,这都不懂!”

吕宋洋笑道:“究竟是什么话呀?那你先讲给我听,我再讲给你听,你看行么?”

朱书媱点了点头,面上掠起一阵晕红,道:“好,我先讲给你听,你再讲给我听,你听好了。”

她螓首低垂,轻声道:“吕宋洋,我爱你!”

话音一落,觉得有些羞涩,又自垂首,面色涨红。

吕宋洋一听,心中泛起一丝感动,两道充满怜爱的目光,凝视着朱书媱。

他的轻轻捋着朱书媱额前的刘海,望着朱书媱,一时哽噎,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朱书媱面色一沉,嗔道:“快,快点,轮到你了,可不要耍赖啊!”

吕宋洋微微一笑,道:“好,你听好了,朱书媱,我也喜欢你!”

朱书媱嗔怪地轻轻推了一下吕宋洋,摇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耍赖,耍赖!”

吕宋洋含笑道:“爱一个人是要对她负责任的,可是我,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幸福,师父血仇,尚未得报,江湖之中,人心险恶,我怎么忍心让你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朱书媱摇摇头,目光之中,闪现一丝坚毅的光芒,道:“不,我不怕,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要永远跟着你,跟你闯荡江湖。”

吕宋洋仍是望着朱书媱,沉默不语。

但见朱书媱微微一顿,望着心事重重的吕宋洋道:“那好,我对你负责!”

此时,吕宋洋心潮翻滚,他紧紧的握住朱书媱的手,似乎握住了一颗怦怦跳动的心。

他低首望了一眼怀里的朱书媱,眼眸之中,似有无尽的情义,却又无法表达。

他沉默半晌,忽又目光一转,仰首望着夜空,大声喊道:“朱书媱,我爱你!一生一世!”

听了此话,一向要强的朱书媱,眼角竟然泛起晶莹的泪花。

“不,三生三世!”

冰雪漫天,寒风凛冽。

人潮涌动,心血翻滚。

只要人心是炽热温暖的,纵使整个世界都是冰凉冷清,那也丝毫不会影响心灵的温度的。

两人就这样紧紧的抱着,超然外物,一直到夜深,两人方才缓缓的往投宿的客栈走去。

就这样,这极其寒冷的一夜以一种极其温暖的方式结束了。

相爱相遇,这是令人欢欣鼓舞和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啊!

夜,深沉漫长的夜。

雪,晶莹纯洁的雪。

人,相亲相爱的人。

心如止水!

爱,亦如止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43章 鱼龙之计

晨光初现,天地沉寂,雪终于停了。

也许,它是为了告sù

人们,一切皆有尽头!

尘世之间,没有永久的严寒,也没有无尽的黑暗。

那些现在困顿之中苦苦挣扎的人们啊!

你们一定要相信,生命也终将会有朝一日,阴霾散尽,冰雪消融,如当空白日,光芒万丈。

耳畔传来一阵欢快的鸟啼声,悦耳动听。

吕宋洋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他猛然想起了今日要去拜访首辅大人沈鲤,让他带朱书媱进宫探亲一事,便抓起身边的长剑,往门外奔去。

不料,推开门一看,见朱书媱正笑靥如花,立在门外,举起右手准bèi

敲门。

他没有想到的是朱书媱竟然比自己起得还早,单凭这一点,便足可见朱书媱渴望见到她口中的“王姑姑”的迫切心情了。

还没等吕宋洋开口,朱书媱便一把将吕宋洋拉到屋外,又顺手将门一带。

“吱呀!”

一声冗长的响声,门关了。

朱书媱焦急地催促道:“我们快出发吧!”

吕宋洋微微一笑,点点头,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朱书媱的鼻子,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幸福的味道,说道:“你呀,做事情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的这位‘王姑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让你如此朝思暮想的呀!”

朱书媱满脸得yì

,道:“我的这位王姑姑可厉害着呢,她温文尔雅。精通琴艺……哎呀,你别问了。总之,她的好用语言是无法表达的。我们快走吧,到时候你见了,就都知dào

了。”

话音一落,便拽着吕宋洋往客栈外奔去。

两人踱出了客栈,一路上向街上的人群打听沈府的具体位置,得一商贩相告,知其所在。

两人疾行一阵,转到一条宽大繁华的巷子,便见一座豪华的府邸出现在眼前。

这一处府宅虽不及朱宅气派。但更有一种朴素典雅的韵味。

两人立在沈府前,扫视四周。

门前栽种着傲对风雪的松柏,门前朱色的柱子上贴着新写的一副对联。

一片赤诚苍生情

万点碧涛常在心

忠心如碧

朱门两侧的梁上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微风轻吹,随风摇动,洋溢着新春的喜气。

两人走向前去,吕宋洋轻轻叩响门环,朱书媱则站立一旁探着脑袋,焦急地张望着。

“咚咚咚!”

两人竖起耳朵听着。过了好一会儿,竟没有人应答,屋内一点响动。

难道沈府空无一人吗?

逢年过节,这沈大人一家人都不在家。这不太可能,即便无人在家,豪门大院。也应该留下家奴看家护院啊!吕宋洋暗自忖道。

一念至此,他高举起手臂。又急促地叩击着门环。

“咚咚咚!”

“咚咚咚!”

又是一阵环铁撞击发出的声响,两人依旧立在门前。静观着周围的变化。

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飘出。

“谁呀,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偏偏跑到这儿来了!”

有人在家!两人不禁暗自庆幸。

因为这意味着不会有无功而返的结局了,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听见那老人慵懒的问话声,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那神情就像两个调皮的孩子。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一颗苍老的脑袋伸出门外,两只眼睛里布满了惊奇之色。

见门外竟然站着一对年轻男女,而且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那老者先是一愕,顿了片刻,又缓过神来。

那老者半个身子探出门外,用门挡着吹来的寒风,打着哈欠,一边不停地搓手,一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大过年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年老之人,对风寒的抵抗力有所下降,这也符合正常的自然规律。

因为,纵使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厉害人物,在他暮年之时,也会变得脆弱的。

每一个动物,在苍老的时候,都是值得怜悯的,人类亦不例外。

吕宋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敢问老人家,这里是首辅大人沈鲤沈大人的府上吗?”

那老人面色掠起一丝惊疑,微微一顿,忽又点点头道:“是的,年轻人,你找沈大人何事啊?”

吕宋洋道:“在下受江南富商朱立群朱员外之托,要将一物件亲手呈送到沈大人手上,还望老人家能够代为通报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那老人一听吕宋洋口中提到大富商朱立群,目光顿时一亮,变得和缓起来,笑面相对。

他曾见沈鲤与朱立群往来,两人交往甚密,为多年好友。

他将门一拉,半掩的门顿时大开,寒意袭来。

他将两人引到屋内,笑声道:“原来是朱员外派来的人,两位请到偏厅饮茶,老奴这就去通报沈大人。”

语声一落,便将两人领到偏厅之中,又命身边的翠衣小鬟捧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急急忙忙的跑去通报了。

此时,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捧着茶,坐在座位上,悠闲地喝着,内心温暖无比。

朱书媱的目光在屋内游走,屋内的摆设,依稀还有些熟悉的印记,却不尽然。

她年幼时曾随父亲来到这沈府做客,住过几日,是以心中有些印象,尚未磨灭。

然而,时隔多年,纵使陈物仍在,旧情也不会再有了。

因为,变化总是不可避免的。

一杯茶刚饮了一半。便听见一急促的阵脚步声传来。

两人转目一望,见在数名丫鬟的簇拥下。走来一人。

那人文士装扮,头戴黄冠。身着青衫,容貌清朗,面目含笑,阔步走来。

一位苍发老者立在身侧,甚是恭敬,正是先前那位通报的老人。

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见此情形,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迎向前去。

那举止儒雅的中年文士,见了两人。亦是含笑吟吟,朗笑道:“吕少侠,朱小姐,你们总算来了,可叫老夫好盼!快,快请坐!”

话音一落,欲将请两人入座。

此时,朱书媱一见那人,心头大喜。快步走到他的跟前,道:“沈叔叔,你怎么知dào

,我们要来啊?莫非是我爹托人送来了书信不成?”

那人正是当朝的首辅大人沈鲤。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朱小姐还是不要叫老臣‘沈叔叔’,老臣身为卑微。又岂能担待得起,朱兄确实差人送来书信。说明来意,老夫明日便上奏圣上。让进宫探亲。”

一听此话,吕宋洋心中不禁感到奇怪,他心潮翻涌。

沈鲤竟然在朱书媱面前自称老臣,哪有朝廷诰命重臣,在平头百姓面前自称臣子的?

纵使朱家富甲天下,也不至于令一位朝廷重臣,伏地称臣啊!

此时吕宋洋心头大为震惊,然而,这其中缘由,个中故事,若没有亲眼所见,或亲耳所闻,任凭怎样的冥思苦想,也是无法想通的。

而此时,朱书媱为很快便可以进宫探亲的喜讯欢欣不已,哪里还有心思思索沈鲤话语之间的玄机。

沈鲤淡然一笑,道:“两位今日就在寒舍住下,明天待我奏明圣上,领了圣谕,便可进宫探亲。”

语声方落,转身又自递给身边丫鬟一个眼色,又补充道:“快去打扫出两间干净的房间来,让老夫两位尊贵的客人住下。”

尊贵的客人,世间的人皆是平等的,为何又会有尊贵与低贱之分?

一个人即便他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内心若不丰盈,他也不能算是真zhèng

尊贵的人。

然而,世俗之见,便只是肤浅的停留在一个人的衣着,一个人的穿戴。

沈鲤望着眼前这一对衣着并不华美的年轻人,却觉得他们尊贵无比。

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动作,甚至他们说话时的语气,也让人觉得尊贵。

然而,就在此时吕宋洋头然心头一震,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缓缓解下身上的包袱,捧在手上,对沈鲤道:“对了,沈大人,临行之时,朱员外让在下所送之物,便在这包袱之中了,这一路来在下一直带在身边未曾离开,现在将它交给大人,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话音未了,又自伸出双手,将包袱奉送到沈鲤的面前。

沈鲤双手接过包袱,含笑道:“这一路上有劳少侠了。”

吕宋洋微微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命,既已应诺,何苦之有?”

此时,朱书媱却突然大声说道:“哎呀,你说爹究竟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呀?”

吕宋洋摇摇头道:“我未曾打开看,所以也不知dào

。”

听了此话,朱书媱的目光又投向沈鲤,目光投射出强烈的好奇,似乎极其迫切地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见沈鲤面目之上,依旧不改笑意,轻松地说道:“既然小姐想要知dào

,那老臣就不妨打开一看。”

话音落处,又是一阵朗笑。

但见他便将包袱轻轻放在桌面上,展开一看,几人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一个黄色的锦盒,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灼灼的目光,立即被这个精美的锦盒吸引住了。

众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瞬也不瞬的望向那锦盒,料想如此精美的锦盒之中,定然装载着价值连城的绝世宝贝。

此时,屋子里归于一片寂静,似乎,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沈鲤伸出手,将那锦盒抓在手上,轻轻打开。

众人一看,心头不由得陡然一怔。目光顿时黯淡下来,一如此时昏黄的天空。

似乎眼前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竟然是虚幻的。

事实否决了他们内心的猜想。毁灭了无限的想象!

这一刻,似乎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原来那锦盒之中。竟然空空如也,不曾见到任何宝贝物件。

一个富甲天下的富豪,差人千里迢迢赶路,竟然护送一个空盒!

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

吕宋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千里迢迢送来只是一个空的锦盒吗?

莫非是自己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被人偷偷换掉了?

他独自回想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遇险岳麓山、受邀红柳门、结义金陵城……

此时千般滋味、万种疑问一起涌上心头他的心头。

一路之上,所历之事,每一个环节。看似都没有问题,但每一个环节,又都漏洞百出,都可能是自己丢失物品的时候。

此刻,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自责,他懊悔,他愤nù

,他失落……

但此时沈鲤沉思片刻,忽然淡然一笑。道:“哈哈,朱兄真是良苦用心啊,千里送空盒,暗藏玄机。”

他此话一处。两人两道惊疑的目光一齐投向沈鲤。

却听沈鲤大笑道:“吕少侠不必自责,老夫已经懂得了朱兄的用意。”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目光自朱书媱面上一扫,接着又道:“朱兄。可有其它物件交与你二人?”

两人轻轻摇头,沈鲤见此两人纷纷摇头。面色灰暗,目光亦顿时黯淡下来。

朱书媱忽地心中一动,道:“对了,临行之时,爹交给我一支金凤钗!”

听罢此话,沈鲤面上忽又掠起一阵光芒,喜道:“是了!朱兄此招,确实高明,自衡州城赶往京城,路途遥远,难免生变,朱兄空盒只是一个幌子,鱼目混珠,以乱人耳目,即便让人抢了去,也没有关系,朱兄行事向来谨慎,心思缜密,万无一失,当真如此!”

听了沈鲤的一番话,吕宋洋亦觉得觉得有几分道理,心中的自责消减了几分。

朱书媱却说道:“我爹也真是的,有什事情,就直说吗?搞得这么神mì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罕见的宝贝呢?真没意思!”

沈鲤长袖一拂,哈哈笑道:“令尊一片苦心,真是难得!”

他微一停顿,又道:“两位一路奔波,舟车劳顿,不如先回房歇息片刻,让老夫招呼下人,准bèi

一桌饭菜,为两位接风洗尘,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经沈鲤这么一提,朱书媱才感到几分倦意袭上心头,喜道:“如此甚好!我正觉得疲倦不堪了,饥肠辘辘。”

而此时吕宋洋却显得心事重重,似乎在思考一些很重yào

的事情。

在两名翠服丫鬟的引领下,朱书媱正欲往屋外走去,吕宋洋忽然目光一抬,道:“沈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满足在下。”

话音一出,朱书媱刚迈出门厅的一只脚,又收回来了,转身望着吕宋洋,一脸茫然。

沈鲤亦是望着吕宋洋,问道:“什么请求,吕少侠尽管说,只要老夫办得到,就一定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吕宋洋道:“沈大人,这个锦盒能否送给在下。”

沈鲤一听,一捋长须,哈哈大笑,道:“少侠喜欢,尽管拿去便罢!”

话音一落,将锦盒递到吕宋洋的面前。

吕宋洋接过锦盒,连声称谢。

沈鲤又道:“吕少侠,先去回房歇息去吧。”

吕宋洋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沈鲤的安排。

朱书媱与吕宋洋两人分别在丫鬟的引领下,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同走出偏厅之后,朱书媱偷偷地问吕宋洋:“你要哪个空盒子做甚么啊?”

吕宋洋心胸中似有千重心事,说道:“我总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朱书媱娇靥之上,掠起一阵惊奇之色,问道:“什么问题呀?”

吕宋洋摇摇头道:“此刻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听罢,朱书媱竟哈哈大笑起来,道:“吕大哥,你多虑了。”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咯咯娇笑。

那笑声脆如风铃,悦耳动听,直深入人的内心深处。

狂风吹过,声息渐宁。

她的笑声很快就被风声吞没了,随风而去。

而吕宋洋心中的事,却依旧深深的种在内心深处。(未完待续……)

第44章 朝传妖书

第二日一早,沈鲤便上早朝去了。

而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留在沈府,焦急地等待着沈鲤的消息。

一直到午饭时分,沈鲤方才回到沈府,回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似乎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而朱书媱一心想着要进宫去见自己朝思暮想的“王姑姑”,便拉起吕宋洋,一齐飞驰到沈鲤房中。

见沈鲤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忧心忡忡。

朱书媱也不避讳,走向前去,脱口问道:“沈大人,我们何时进宫啊?”

见朱书媱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沈鲤微微一愕,忽又收起愁容,露出微笑,道:“哦,我已经奏明圣上,你们明日便可以进宫探亲了。”

朱书媱一听此话,不禁鹊起,展露笑颜,道:“那太好了。”

人在欢欣喜悦的时候,是很容易忽略别人的情感变化的。

其实,属于每个人的世界都是同等大小的,当你把自己占据的那一部分放大的时候,关于别人的那一部分就会变小。

此刻喜悦的朱书媱,并未顾及沈鲤面上隐藏的愁云。

然而,细心的吕宋洋却察觉到了沈鲤沉郁的心情状态。

但见他向前一步,行至沈鲤面前,朗声问道:“今日我见大人上朝回府之后,便一直愁眉不展,莫非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沈鲤长叹一声,目光里布满了一丝沉重的思虑,望着窗外出神。

沉默片刻。他忽又将目光收回,凝视着吕宋洋。叹道:“唉,吕少侠真是心明如镜啊。今日老夫上朝确实,遇到了一件事态十分严重的事情,此事觉得朝廷大乱,人心惶惶。”

听沈鲤这么一说,吕宋洋与朱书媱二人心中俱是大奇,四道惊奇的目光一齐投向沈鲤。

朱书媱一听此话,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沈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鲤目光自两人身上一扫。微微一顿,继xù

说道:“两位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之上,确实发生一件怪事,一份妖书,重现朝纲!”

“妖书?”

两人齐声问道。

沈鲤一抹长须,叹道:“不错,正是妖书!时隔六年,当年的妖书重现朝堂。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朱书媱一听,更觉得迷惑了,云里雾里。问道:“这妖书究竟是什么呀?”

“事情是这样的。”

沈鲤望了朱书媱一眼,接着道:“昨日清晨,内阁大学士朱赓在家门口发xiàn

了一份题为《续忧危竑议》的揭帖。文中指责郑贵妃意图废太子,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听到此处。吕宋洋道:“自古皇位继承,皆由长子执掌。郑贵妃之子福王并非太子,怎能继位?”

沈鲤点点头道:“不错,圣上久未立储,致使朝中猜测不断,如今立储,皇上又犹豫不决,此为祸乱之始也!”

吕宋洋道:“如今天下大乱,皆由此事而起,乱由心生,治国在于治乱,治乱在于治心,唯有君臣一心,大明江山,方可千秋万世,长盛不衰!”

沈鲤赞道:“好一个‘治乱在于治心,治乱在于治心,唯有君臣一心,大明江山,方可千秋万世,长盛不衰。’圣上若能领会此意,那天下便可安定!”

他微一停顿,又道:“这份揭帖一出,顿时人心大乱。此外,不仅朱大人收到了这份蹊跷文章,之前一夜,妖书已经在京师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可见这片蹊跷文章。”

“《续忧危竑议》究竟写得是些什么呀?”

朱书媱目光一闪,脱口问道。

“两位有所不知,《续忧危竑议》假托‘郑福成’为问答,文中所谓‘郑福成’,意即郑贵妃之子福王朱常洵当成太子,继承大位。”

“书中还说,皇上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实出于不得已,他日必当更易;启用朱赓大人为内阁大臣,是因“赓”与“更”同音,寓更易之意。”

“此书大概只有三百来字,但内容却尽是祸国殃民、扰乱朝纲的妖言,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此书“词极诡妄”,故众人皆称其为‘妖书’。”

听到此处,吕宋洋眉头一皱,道:“在下尚有一事未明,还望大人指示。”

沈鲤目光落在吕宋洋面上,道:“请讲!”

吕宋洋道:“如此妖书,何故一夜之间,传遍京城,难道就没有抓到那投书之人么?”

沈鲤黯然摇首道:“如此蹊跷文章,震惊朝野,大雪之夜投递,却不见足迹,来无影去无踪,真是居心叵测,可怖至极啊!朝廷动用锦衣卫、东厂、西厂,犹未能找到这投书之人。”

“有人说是江湖之人所为,亦有人说是满清金兵所做,可是却又没有任何证据,是以未能找到凶手。”

沈鲤在讲述此事之时,面带憎色,痛恨至极。

此时他面上的惊慌,也不无缘由,原来这妖书案,在六年前出现过一次。

当时是万历十八年,著名大儒吕坤担任山西按察使,在职期间,他采辑了历史上贤妇烈女的事迹,著成《闺范图说》一书。

当时宦官陈矩出宫时,看到此书,便买了一本带回宫中。

不料,郑贵妃看到之后,想借此书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于是命人增补了十二人。

书中,以汉明德皇后开篇,郑贵妃本人终篇,并亲自加作了一篇序文。

此后,郑贵妃便指使伯父郑承恩及兄弟郑国泰重新刊刻了新版的《闺范图说》。

实jì

上,尽管第二版的《闺范图说》与第一版有许多相同之处,但出书人的初衷。却有本质的区别,但民间却逐渐有人开始将两版书混为一谈。

万历二十六年五月。担任刑部侍郎的吕坤上奏表《天下安危疏》中,请明神宗节省费用。停止横征暴敛,以安定天下。

然而,吏科给事中戴士衡借此事大作文章,上疏弹劾吕坤。

戴士衡上疏中指责吕坤先写了一本《闺范图说》,然后又上《安危疏》,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潜进《闺范图说》,结纳宫闱”。逢迎郑贵妃。

吕坤平白无故地蒙受了不白之冤,立即上疏为自己辩护。

他在书表之中,称:“先是万历十八年臣为按察使时,刻《闺范》四册,明女教也。后来翻刻渐多,流布渐广,臣安敢逆知其传之所必至哉?……”

“伏乞皇上洞察缘因《闺范图说》之刻果否由臣假托,仍乞敕下九卿科道将臣所刻《闺范》与郑承恩所刻《闺范图说》一一检查,有无包藏祸心?”

此事吕坤确实比较冤枉。他原来的书被人改头换面,本来就与他无关,而还说他自己偷偷送进宫里,企图“结纳宫闱”。更是莫名其妙的罪名。

即便如此,因为整个事情牵涉到郑贵妃,明神宗对其宠爱有加。故而装聋作哑,不予理睬。

不料。事情并未因此结束,平地再起风云。自此闹得满城风云。

一个自称“燕山朱东吉”的人,专门为《闺范图说》写了一篇跋文,名字叫《忧危竑议》,并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师广为流传。

“朱东吉”的意思是朱家天子的东宫太子一定太吉。

“忧危竑议”四字的意思是:在吕坤所上的《忧危疏》的基础上竑大其说,因为《忧危疏》中没有提到立太子的问题。

文中采用问答体形式,专门议论历代嫡庶废立事件,影射“国本”问题。

大概意思是说,《闺范图说》中首载汉明德马后,马后由贵人进中宫,吕坤此意其实是想讨好郑贵妃,而郑贵妃重刊此书,实质上是为自己的儿子夺取太子位埋下的伏笔。

又说:吕坤疏言天下忧危,无事不言,惟独不及立皇太子事,用意不言自明。

此外,又称吕坤与外戚郑承恩、户部侍郎张养蒙,山西巡抚魏允贞等九人结党,依附郑贵妃。

此文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不明所以,纷纷责怪书的原作者吕坤。

吕坤为此忧惧不堪,借病致仕回家。

明神宗看到《忧危竑议》后,大为恼怒,可又不好大张旗鼓地追查作者。

郑贵妃伯父郑承恩因为在《忧危竑议》中被指名道姓,也大为紧张,便怀疑《忧危竑议》为戴士衡和全椒知县樊玉衡所写。

在戴士衡上疏之前,全椒知县樊玉衡曾上疏请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并指斥郑贵妃,扰乱国本。

明神宗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亲下谕旨,说明《闺范》一书是他赐给郑贵妃的,因为书中大略与《女鉴》一书主旨相仿佛,以备朝夕阅览。

他又下令逮捕樊玉衡和戴士衡,经过严刑拷掠后,以“结党造书,妄指宫禁,干扰大典,惑世诬人”的罪名,分别谪戍广东雷州和廉州。

而吕坤因为已经患病致仕,置之不问。

吕坤之后再也没有步入仕途,闭门著述讲学,二十年后谢世。

著名的《呻吟语》便是其作品。

第一次“妖书案”,由于明神宗故yì

轻描淡写地处理,所以并未引起政坛的震动。

至于谁是《忧危竑议》的真zhèng

作者,始终没有人知dào



而六年后的今日,也就是第二次“妖书案”就非同一般了,其曲折离奇之处,令人匪夷所思。

在此之前,朱家天下一度陷入在“国本之争”之中。

明神宗迟迟不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自然是想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

但封建皇朝对嫡长制看得很重,太子必须立嫡,无嫡立长,在皇帝无子的情况下,可以兄终弟及。

可是明神宗皇后还在世,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原配皇后死了,扶郑贵妃为皇后,这样朱常洵的身份就变成了“嫡子”,名份超越了朱常洛的“长子”。

基于这样的考lǜ

,明神宗在立太子的问题上采取了“拖”的态度,一直要拖到郑贵妃当皇后为止。

为了郑贵妃,明神宗几乎得罪了所有的人,但他却不敢在败坏祖制这条路上走得太远。

然而,天不遂人愿,偏偏明神宗皇后迟迟不死,不仅如此,还对王恭妃所生的皇长子朱常洛十分爱hù



立储之事,一拖再拖,大臣们自然不同意,上疏者前赴后继,但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到了万历二十九年,明神宗到慈圣太后那里问安,这位老太后不满yì

地责问明神宗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

可能是老太后威风犹在的缘故,也可能明神宗对太后的问题事先没有准bèi

,惊惶之下,竟然说了一句关键的错话:“皇长子乃是宫人之子,不堪为帝。”

意思是说,朱常洛出身卑贱,不能继承皇位。

但明神宗显然是鬼迷心窍,他忘记了他母亲也是宫人出身。

当时慈圣太后怒气冲冲地指着明神宗说“你也是宫人的儿子”时,明神宗这才醒悟过来,然后惊恐地“伏地不敢起”。

此事之后,转眼到了八月,内阁大学士沈一贯上了一疏,竟然立竿见影地收到了奇效。

奏疏中用“多子多孙”劝明神宗早立太子,终于打动了皇帝,明神宗下诏即日举行册立太子礼。

太子的人选,自然是指长子朱常洛。

朝野上下,闻讯而欢声雷动。

但郑贵妃却坐不住了,为此跟明神宗大闹了一场,明神宗又开始动摇,以“典礼未备”为由,要改期册立太子。

在关键时刻,沈一贯在立储一事中,起了相当关键的作用,他将明神宗的手诏封还,坚决不同意改期。

如此一来,明神宗总算下了决心,于十月十五正式册立皇长子常洛为太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

朱常洛虽然当上了太子,但其实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明神宗不大喜欢他,郑贵妃也对太子位虎视眈眈,随时想“易储”。

沈鲤一席话,说得唉声连连。

吕宋洋、朱书媱二人,听得沈鲤语气沉重,面色之中,皆是忧虑之色,隐约之中,意识到此时的严重性。

然而,他们并非朝堂之人,也就不便过多的过问朝堂之事。

窗外一只飞鸟,振翅飞去,投入漫无边际的暗夜之中。

几人收起心神,相视一眼。

屋内又归于沉寂!

此时朱书媱一心只想早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王姑姑”,并无心过问妖书之事。

而吕宋洋只想尽快了却这一桩事,然后,找出杀死自己毒死自己的师父的仇人。

报仇之后,他带着朱书媱归隐江湖,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然而,这世间不如意的事情总是很多的。

其最终的结果,将会是如何,无法预知,惟有将心底的愿景变得美好些。

因为这样,即便结局没有预想之中喜人,那过程也不必太痛苦。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红服小鬟前来通报午饭的时间到了,三人一听,顿觉腹中饥饿,便在那小鬟的引领下,齐步往屋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45章 一对璧人

一番打点布置之后,吕宋洋与朱书媱二人在沈鲤的引领下进入宫中。

一路之上,三跪九叩,宫中太多的繁文缛节,朱书媱甚是厌倦,虽然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并没有养成娇生惯养的恶习。

她并不喜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在她简单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三人行了一阵,

到了午门外,两名太监急匆匆地朝三人走来,一老一少,那名老太监见到沈鲤,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见他快步走近对沈鲤,面露急色,气喘吁吁地道:“沈大人,小人寻得你好苦啊,皇上正在御书房,有急事召你,你快随我前去,否则惹怒了龙颜,你我二人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得的!”

沈鲤一听此话,心下一凉,面露难色,微微一顿,又道:“曹公公,不知圣上何事相召?只是这两位今日进宫探亲,已经得到圣上的准许,这皇宫茫茫,若没有人引路,他两人会迷路的。”

那曹姓的老太监,微微一顿,道:“小人也不知dào

何事,只是圣上甚是着急,像是有十分重yào

的事情。”

他一言及此,长声一叹,道:“唉,圣上这日天为了妖书一事,烦心不已,老奴猜测,大概与这件事有关,沈大人你赶快去吧,至于探亲一事,沈大人就不必费心了,不知这两位是那位娘娘的亲戚?”

他语声落处,目光朝朱书媱、吕宋洋两人身上一扫,又自凝目望向沈鲤。

沈鲤听罢。答道:“恭妃娘娘。”

那老太监摆出一副笑脸,对沈鲤道:“沈大人放心。此事就交给老奴去办吧。”

话音一落,又转身回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名小太监。道:“小李子,你领着他们去坤宁宫吧。”

“是!”

领了命令之后,那个小太监对朱书媱、吕宋洋二人,道:“二位请随小人来。”

话音一落,领着吕宋洋与朱书媱缓缓地往坤宁宫走去。

而沈鲤则在那老太监的引领下,步履匆匆,直奔御书房而去。

吕宋洋与朱书媱紧随着那小太监而行,行了一阵,已然来到宫殿之外。

忽然听那小太监道:“二位。到了!这里便是了!”

话音一落,三人身形一齐顿住,皆在门前停了下来。

那小太监又自回头对两人,道:“请二位现在此地等候片刻,待小人前去禀报恭妃娘娘。”

语声既落,又自快步往宫殿之中走去。

无可奈何,两人只得在门外等候。

吕宋洋环顾四周,皇城巍峨气派,宫殿如林。繁华已极。

世人皆言,皇城繁华,却不知幽居之中,隐隐透着一丝寂寥与冷清。

城墙高耸。飞鸟难至。

青瓦白墙,冰冷荒凉。

吕宋洋望着数以万计的阁楼宫殿,置身其中。只觉有似困于囚牢之中一般。

人人皆欲进入皇宫之中,却不知繁华的尽头。亦布满沧桑与荒凉。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饱受世人赞美的时候。却也失去比夸赞更可贵的自由。

若让他在铁笼似地皇城之中,散失自由,度过余生,即便是一生富贵,他也是不会愿意的。

他注定是一只苍鹰,飞翔与自由,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亦是他毕生的追求。

此时朱书媱早就心焦不已,她恨不得马上飞奔而入,去见自己这位“王姑姑”。

然而,人总是很难挣脱这俗世之中这些繁琐的规矩的。

纵使你是如何的惊世骇俗,只要你身在樊笼,你便不得自由。

两人在门外等了好一阵,忽然见一个人影徐徐而来。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先前引路的那位太监,此刻他正缓缓的从坤宁宫走了出来。

他走近两人,抖抖衣袖,立在门外,展颜一笑,对两人道:“恭妃娘娘有请,二位请虽我来!”

吕宋洋与朱书媱也不答话,只是随着那小太监往宫殿之中走去。

坤宁宫乃是当朝历代皇后的宫殿,是北京故宫内廷后三宫之一,金碧辉煌,自是气派。

吕宋洋看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他年少之时,虽师父戚长空行走江湖,所住之地,皆是客栈旅店,未曾见过如此气派的宫殿,是以心中惊叹。

而朱书媱曾随父亲朱立群有过几次入宫的经lì

,那印象虽不说刻骨铭心,倒也不至于完全磨灭。

此时,她并没有显露过多的惊奇之色。

若不是结识了朱书媱的缘故,吕宋洋恐怕这一生也没有机会见到这豪华气派的皇城宫殿,这便是这奇妙的缘分。

可是缘分也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东西。

此刻,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双宿双飞、形影不离,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反目成仇、形只影单呢!

缘分本就是一件未知的东西,就好似人的命运一般,充满变动与异数,任何精妙的算法,也绝难计算其万分之一。

那坤宁宫在交泰殿后面,是北京故宫的内部建筑之一,是皇后的正宫,“坤宁”意为“坤地宁定”。

乾清宫代表阳性,坤宁宫代表阴性,以表示阴阳结合,天地合壁之意。

俗话说:“母以子贵”,自从大皇子朱常洛被封为太子之后,出身低微的王恭妃,成了母仪天下的正妃皇后,居住在坤宁宫之中。

两人既已进到了坤宁宫之中,心中自是狂喜难耐。

眼前器物之纷杂,柱石之高大,色彩之绚丽,珍宝之繁多。绝非此刻可用笔来描叙。

雕梁画栋,重檐若飞。珍宝壁画,数不胜数。

此刻。吕宋洋的目光在宫殿之中游览,犹如置身于宝窟之中。

而朱书媱却焦急地朝四周张望着,似乎这些本来应该对她有着巨大吸引力的稀奇古怪的珍宝,在此刻都与她无关了。

当一个人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好奇心,只为了安静地等待一个人出现,足以说明这个人在等待者心中的重yào

性。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群衣着华丽的丫鬟鱼贯而出。

那小鬟皆是穿戴整齐,衣着光鲜而华美。

众小鬟簇拥着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只见中年妇女容貌清丽,略施粉脂,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

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雍容华贵。浑身散发着富贵之气。

那妇人虽然已然年过中年,但依旧未曾掩盖成熟女性骨子的柔美,似乎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动人心魂。

朱书媱一见那中年妇女,心中激动不已。连忙迎上前去,喊道:“姑姑!”

原来那女人正是恭妃,太子朱常洛的母亲。亦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恭妃一见朱书媱,亦是显得异常激动。她紧紧的抓住朱书媱的手,问道:“瑶儿。近几年过得可好?可叫姑姑一番苦想!”

朱书媱凝目望着恭妃,此刻亦是欣喜不已,答道:“姑姑,瑶儿过得很好,只是有点思念姑姑,今日见姑姑无恙,瑶儿心里高兴。”

两人又是一番嘘寒问暖,似乎在她们世界里,除了彼此,什么东西不存zài

了。

忽然,朱书媱心中一动,好像想起了什么。

但见她伸出玉指,缓缓自发髻之上,取下一支玉龙凤钗,捧在掌心。

朱书媱将玉龙凤钗递到恭妃面前,正色道:“姑姑,此次瑶儿前来京城,临行之前,爹爹交代让瑶儿将这一支钗送还给姑姑。”

恭妃接过玉龙凤钗,情绪显得异常激动,眼眶之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泪花。

她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嘴唇微微颤动,口中不停的念着:“瑶儿,瑶儿……”

朱书媱反倒被恭妃这一举止弄得甚是迷惑,她一脸迷茫的望着眼前的恭妃,脱口问道:“姑姑,怎么啦?你怎么啦?”

忽然,朱书媱的目光在恭妃的发梢停了下来,她惊奇的“咦”了一声,接着道:“对了,姑姑,你头上的玉钗怎么与这个做工一模一样啊?它们是一对的吗?”

听了此话,恭妃马上收起情绪,她亦自从乌发之中摘下发簪,笑道:“是的,它们本来就是一对的。”

朱书媱一听睁大了眼睛,盯着那钗子。

两支金玉钗,果然一模一样,皆是做工精美,似乎是一对的。

朱书媱继xù

追问:“那它们怎么会分开呢?为什么会在我爹身边呢?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传奇故事不成?我爹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我们将它送回来啊?”

此时,吕宋洋亦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恭妃,在他的心中亦有此种疑惑,他也希望她能给出一个答案。

只见那恭妃微微一怔,轻拂云鬓,很快又露出了笑容,若不是很细心的人是绝对难以察觉到恭妃面上的这一微妙变化。

朱书媱双目一直盯着那一对玉钗,自是没有察觉,倒是一直望着恭妃的吕宋洋发xiàn

了这一细节。

但此时纵使他心中有千般疑惑、万般不解,也是不能说出口的,两人皆等待着恭妃的回答。

只听那恭妃朗笑数声,道:“这里面哪有什么传奇故事,倒是你们两个把什么事情都想得这么神mì

,你们当这世上尽是些奇人异事么?”

她说完此话,微一停顿,转而又对朱书媱微微一笑,道:“这钗子呀,是十八年前,你娘进宫的时候,我送给她的。”

“它姑姑送给娘亲的礼物?”

朱书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微一停顿,接着又道:“难怪娘亲把它视为珍宝!”

恭妃望了朱书媱一眼,又道:“当时西域国来了一位能工巧匠,人称‘十三玉’。西域使臣,进京朝贡的时候。称他制作金玉钗的手艺高超,天下无人能比。皇上想要考考他们,便命他十三天打造的十三支钗。”

吕宋洋心中一惊,脱口道:“一人十三天制作十三支钗,如此精美的玉钗,打造一支钗,便要数月的功夫,十三天又怎能做到?世间怎会有如此厉害的能工巧匠!”

恭妃笑道:“当时我和皇上皆对此事亦是心存怀疑,可是十三天后,‘十三玉’按时奉上了十三支钗。六对一支,皆是制作精美。”

“事后,龙颜大悦,皇上当即封赏了‘十三玉’,并让他留在皇宫碧玉坊,为后宫打造玉器,可是‘十三玉’拒绝了皇上的封赏,决定返回西域,更不惜以死相逼。”

“无奈之下。皇上只能让忍痛他离开皇城,可是后来他却在返回西域的途中,被人杀害了。”一言至此,恭妃不禁悲悯一叹。语气之中,似有无尽的惋惜。

“‘十三玉’是为何人所杀?”吕宋洋问道。

“听说是被东厂之人所杀,他们为了讨好圣上。不惜半途拦截‘十三玉’,想让他留下。可是‘十三玉’生性极烈,不愿屈就。当即撞石而亡,甚至连尸体也未曾找到!”

恭妃说完此话,面上俱是悲戚之色。

“东厂的人,真是心狠手辣!”朱书媱忿然道。

“‘十三玉’毕竟是一条汉子!”吕宋洋叹道。

“‘十三玉’死后,十三支金玉钗,便成了稀世珍宝,皇上将十三支宝钗给后宫的几位娘娘,各赐了一对,自己留了一支,本宫有幸,蒙皇上恩宠,得了一对宝钗。”

“有一年春节,你娘随你爹进宫,与我相见叙旧,一见这玉钗,爱不释手,我见她甚是喜欢,便送给她一支。”

“前几日,皇上一时兴起,突然想起这金钗之事,欲重新寻回这十三支钗,虽说这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又收回之礼,但唯恐忤逆了龙颜,我便急发书函给你爹,让他将这金钗送回,这便是这件事情原委,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两人一听此番话,恍然大悟,频频点头,似乎这种解释毫无纰漏。

人毕竟是很难对过去的事情起疑心的,因为缺乏耳闻与目睹,这两个最直接的证据,道听途说,便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此时,恭妃将两支玉龙凤钗收起,一同放入妆台之上一个锦盒之中,双目凝视着那一对金钗。

宽敞华美的宫殿,又归于一片寂静。

良久,良久——

她忽然生出了一丝伤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时隔多年,物归原主,可它们制作者却已不再人世,真没想到这冰冷的器物,竟比人还先团聚!”

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站在恭妃的身后,听着这一番话,总觉得里面含有另一层深意,凄寒无比,却又总是无法捕捉其中真意。

朱书媱见恭妃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上前扶住她,轻声道:“姑姑,你没事吧!”

一听此话,恭妃猛然从忧伤的情绪里挣脱,展颜一笑,道:“我没事,你我二人好久都没见面了,今日一定要好好的聊一聊。”

话音一落,又对吕宋洋笑道:“吕公子你且下去歇息一下吧,我与瑶儿说说话。”

吕宋洋轻轻点头,答道:“娘娘,我可以到这周围转转吗?”

恭妃笑道:“当然可以,但你不要走远了,皇宫里面,守卫森严,四处都有巡逻的大内高手,可不要让他们伤了你才好!”

朱书媱却道:“不怕!不怕!我吕大哥武功可厉害着呢!”

吕宋洋应了一声,应道:“是,我记下了,娘娘!”

见两人此般模样,恭妃忍不住笑了。

两人本不觉的什么,经恭妃这么一笑,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书媱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云,略显娇羞,低声道:“姑姑,你不要笑了!”

吕宋洋拜别恭妃,阔步往宫殿外面走去,将身后浮起的一阵笑声,抛在身后。

恭妃拉着朱书媱进到寝宫之中,两人谈话去了。

吕宋洋已然出了坤宁宫。便独自一人在皇宫之中游览。

此时,所见之景。所想之事,相比以前。又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了。

不知不觉,吕宋洋置身于御花园之中,顿觉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此时,虽然初逢春令,天气严寒,但御花园中的花木一逢春,便如鱼得水一般,争妍斗艳。枝繁叶茂。

其实,人也是如此,在不同的环境,状态也是不同的。

吕宋洋红花绿叶之中徜徉,顿时觉得身上所有的忧愁都丢掉一般。

亲近与远离本就是一组矛盾,当你亲近一件事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必将远离另一事物。

而人只有与自然亲近的时候,才是彻底轻快的。

伫立良久,吕宋洋只觉自己的心神。皆随那淡淡的花香飘散。

忽然,听见一阵语声。

吕宋洋忙收住心神,转目一望,隐约之中。可见远处一方亭阁之中赫然立着两人。

一人挥动着手臂,一人恭敬地倾听着,相谈甚欢。

吕宋洋本无心听人家的秘密。但心中好奇,缓缓移步。走近一听,两人所谈之事。甚为诡秘,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顿住脚步,立于一方假山之后,细耳听着两人的谈话。

“钱大人,朝堂之上,妖书重现,如今龙颜大怒,下令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立即搜捕造书之人,不知钱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亭中一人阴恻恻说道。

那“钱大人”一副奴颜媚骨,狡诈一笑,道:“沈大人,依下官愚见,随便抓两个人把这件案子给顶了就行了。”

那“沈大人”望了一眼那“钱大人”,缓缓开口道:“那钱大人觉得谁来顶这个罪合适呢?”

此话一出,这下可难住那位“钱大人”了。

只听得他愣住半晌,面露难色,良久方才开口道:“不知沈大人觉得谁合适呢?沈大人只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

那位“沈大人”突地冷笑一声,一缕诡异的微笑,快速的从他的阴冷的面上闪过,他伸出一指,朝荷池之中,轻轻一指。

那“钱大人”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一闪,似乎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脱口道:“大人是说沈鲤。”

只见那“沈大人”点点头,阴鸷一笑,道:“对,钱大人,那《续忧危竑议》中,指名道姓地攻击了内阁大学士朱赓朱大人和与本官,说我们二人是郑贵妃的帮凶。可唯独没有沈鲤的名字,我们何不在此处做一番文章,我估计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沈鲤所为,嘿嘿,他想扳倒我沈一贯,哼,门都没有!”

一听此话,吕宋洋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两位“沈大人”与“钱大人”一个是首辅沈一贯,一个是给事中钱梦皋。

妖书案发生之后,沈一贯见“妖书”之上,点名提到了自己与朱赓,他老谋深算,为了化被动为主动,便暗中指使给事中钱梦皋上疏,诬陷自己的政敌礼部右侍郎郭正域和内阁大学士沈鲤与“妖书案”。

此时,吕宋洋方才明白,原来刚才沈一贯手指池中之物,乃是游动的鲤鱼,暗指沈鲤。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心中一寒,心道:“这两人真是居心叵测,沈鲤大人为官清廉,没想到竟然会遭到小人算计,常言说,人心隔肚皮。真没想到同朝为官,且皆是位列要职,主持内阁事务的同僚,此时竟会为了私愤而相互报复。”

而那沈一贯之所以要诬陷沈鲤,除了因为沈鲤与沈一贯一直不和之外,还因为朝中内阁共有三人——首辅沈一贯、次辅朱赓,以及沈鲤。

此时,沈一贯和朱赓均被“妖书”点名,只有沈鲤一个人榜上无名,独自主持内阁工作,自然,人们会理所当然地怀疑他。

沈一贯与沈鲤私怨颇深,他在此时此处下手,可真是狠毒!

而诬陷郭正域,一是因为郭正域之前与沈一贯因为楚王一事闹得很不愉快。

二是同知胡化告发妖书出自阮明卿之手,而阮明卿就是给事中钱梦皋的女婿。

钱梦皋为了替女婿脱罪,需yào

找个替罪羊,是以两人在此处商议,设计陷害两人。

那郭正域不但是沈鲤的门生,而且是胡化的同乡,加上当时已经被罢官,即将离开京师,沈一贯与钱梦皋此举,便是为了发泄私愤,暗施报复。

正在思忖之中,突地亭中两人发出一阵笑声。

那笑声阴森,被冷峭的风吹散,吹入吕宋洋的耳中,令他毛骨悚然。

吕宋洋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寒意袭人。

那侵入骨髓的寒意,就像衣衫单薄者步行于漫天冰雪之中的感受一样,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笑声渐落,两人大笑着走开了。

吕宋洋自假山后走出,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忧虑。

在他心里这种忧虑,从未有过。甚至于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会有这种忧虑。

也许,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清,却自有它的道理。

一念至此,抬头望望天空,不觉已经日薄西山了,夕阳的光辉逐渐收敛,可那些彩色的欲望仍在膨胀。

一天就快要结束了,可很多事还没有结束呢。

此时,凉风吹来,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吕宋洋没想起朱书媱一次,便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就在这一寒一暖之中,爱情具备了其非凡的意义。

有人说,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得便是这个道理吧。

人类又何尝不是在矛盾之中逐渐成长的!

夜色渐浓了,寒风更烈了。

吕宋洋加快了脚步,快速移步往坤宁宫走去。(未完待续……)

第46章 世外高人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夕阳在何处?

夕阳在天上。

白色的天上,黑色的天上。

天涯在哪里?

天涯就在人的心里。

善良的心里,恶毒的心里。

人心若没有依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流浪。

处处皆是天涯!

人人俱会断肠!

吕宋洋走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恰逢恭妃送着朱书媱从坤宁宫中走了出来。

两人面目之上,皆带着依依不舍的神色,似乎那一场久别重逢的阔谈,丝毫没有减轻彼此心间的思念,反而加剧了即将分离的伤感程度。

吕宋洋一见朱书媱,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他轻快地唤了一声。

“瑶儿!”

语声轻柔,充满了柔情蜜意。

朱书媱亦含羞地望了一眼吕宋洋,垂下头去。

恭妃紧紧地携着朱书媱的手,两人齐步走到石阶之上,又轻轻地松开,道:“瑶儿,如今天色已晚,皇宫重地,不便久留,你们出宫去吧!”

朱书媱不舍的目光望着恭妃,轻声道:“姑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一面。”

离别在即,一听此话,纵使是铁石心肠,亦会变得柔软。

其实,在恭妃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心中虽然有千般不舍,但依旧是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只听得她道:“本宫就在这坤宁宫中,往后瑶儿若是想见本宫。并非难事!”

话音一落,又转身对身后一名小太监说道:“小筠子。你快送他们二位出宫去吧。

“遵命!”

那小太监领了命令,便带着两人出宫去了。

临行之时。恭妃望了朱书媱两眼,美目之中,布满幽怨与失落,那其中似乎藏有不可告人的深意。

既然已经出了皇宫,一路之上,朱书媱犹沉浸在聚散的悲喜之中,无法自拔。

吕宋洋亦低头沉思着,两人皆一言不发,两人虽彼此相伴。此刻,却又各怀心事。

沉寂的气氛保持了一阵,忽然朱书媱仰起头,望着吕宋洋,打破沉寂。

“吕大哥,我们要去哪儿呀?”

吕宋洋低头沉思片刻,忽又抬首道:“我们回沈大人府上吧!”

一听此话,朱书媱心中颇为不解,问道:“如今爹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最近沈大人为了妖书一事,焦头烂额,依我之见,我们就不要在去叨扰沈大人了。不如去外面走走,闯荡江湖。”

她一言至此,目光之中。闪烁着一道夺目的光芒。

她总是能迅速的从悲伤的情感之中,抽身而出。找到新的快乐。

吕宋洋道:“此次去沈大人府上正是为了这妖书一事?”

听了此话,朱书媱似乎突然来了精神。她瞪大着眼睛,惊奇地望着吕宋洋,脱口问道:“莫非你找到妖书一案的凶手了么?”

吕宋洋微微一顿,摇首道:“凶手倒是没有找到,只是今日我在御花园一处亭阁之中,听见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朱书媱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脱口问道。

吕宋洋望了朱书媱一眼,面上掠起一丝忧虑,道:“今日我在宫中,无意之间听到当朝首辅大人沈一贯与给事中钱梦皋密谋将妖书案嫁祸给沈鲤大人与沈鲤大人的门生郭正域,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应将此事尽早告知他,让他早做防范。”

朱书媱一听,方才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权位之争,竟是如此复杂啊!而这人心竟是如此险恶!”

她的世界从来就是这么简单,远离喧嚣与争斗,全是一片平和的景象。

在她的内心世界,住在里面的每个人都相互帮zhù

、友爱团结、善良慈悲。

而她自己亦是如此,没有争斗,宁静,这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世界观!

听着朱书媱这一句轻声大感喟,吕宋洋默不作声了。

其实,在这短短一年之中,他所经lì

和体味的凶残的争斗与恶毒的人心,又比此处激烈险恶岂止百倍千倍!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干净的想法,那就是尽自己全力保护眼前这个自己挚爱的女子。

无论生命要他交付的是什么,热血,伤痛,甚至是性命。

他注视着朱书媱,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的力量是无穷的,因为爱的力量是无穷的。

而此时他就是爱,爱就是他!

两人对视,浪漫温馨。

忽然,狂风大作,吹得身上的衣襟猎猎作响。

两人轻轻一颤,晃过神来。

朱书媱裹紧身上的衣裳,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但见低沉的天空,乌云堆叠,似乎将有一场夜雨将至。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已然乌云密布,天色多变,人心亦是如此。

祸福旦夕,不测风云,人世间万事之变幻莫测,最诡奇的莫过于此了。

朱书媱轻一拉吕宋洋,催促道:“吕大哥,我们快些走吧,要下雨啦!”

话音未了,便已然拉着吕宋洋快步往前方走去。

两人一路疾驰,此时风吹得更紧更急了。

天空愈发阴沉,两人放足狂奔,但雨犹未降落。

两人携手飞奔,有些累了,便在一株古木下坐了下来,两人皆是大声喘着粗气,相视而笑。

朱书媱凝目望大汗淋漓的吕宋,道:“好玩吗?易大哥。”

此时她亦是香汗淋漓,娇容之上,却泛起如花笑靥。

吕宋洋轻轻点头,却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朱书媱,厚大温暖的手掌。将朱书媱柔荑抓得更紧。

此时,朱书媱亦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略带羞涩,她在等待着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的发生。

吕宋洋轻轻的将头凑了过去,在朱书媱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大胆而狂野。

然而,就在吻下去的瞬间,吕宋洋只觉得身体之中流淌的热血在沸腾,如同火烧一般。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根本无法用语言文字来描述。

两人忘情的拥吻着。翻滚着。

两颗炽热的心脏,亦如两人缠绵的身体一般,交织在一起。

他们忘掉一切,所有的烦恼、忧愁、思虑……

只有在这一刻,他们彼此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是快乐的。

因为,他们的爱是干净而纯粹的。

渐然,雨丝飘飞,落入大地。

雨滴打在身上,微微发凉。

此时两人的内心。却是无比狂热的。

下雨了。

朱书媱轻轻地推开吕宋洋,翻身爬起,红着脸道:“吕大哥,下雨了。我们快走吧!”

话音一落,翻身爬起,拍打身上的尘土。纤指一指前方,娇声道:“看。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先去那里投宿一宿。明天再去沈大人府上吧!”

语声顿处,娇美的面上,泛起一阵酡红。

吕宋洋的目光朝着朱书媱手指的方向望去,细雨朦胧之中,远处隐隐有几点微弱发黄的灯光。

他点点头,轻声道:“好啊,那我们快走吧!”

话音一了,抓起朱书媱的手,飞快的往前方奔去。

雨断断续续的下着,行路亦变得有些艰难。

两人一路飞驰,只觉两颗心亦随之飞扬起来。

渐渐,雨停了,风亦顿住。

夜空之中,月明星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

月色微薄,地面上的积水,却渐渐厚了起来。

两人迎着月光走着,吕宋洋忽然朝着朱书媱喊道:“瑶儿,我发xiàn

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朱书媱停下来脚步,神色讶然,凝目望着吕宋洋,吃惊道:“什么有趣的事情啊!快说来听听!”

吕宋洋微微一顿,故作神mì

道:“你看这地面上,有些地方阴暗,有些地方明亮。”

朱书媱道:“那又如何?”

吕宋洋笑道:“如果我们向着月光走,地上明亮处是积水,阴暗的是地面;而如果背着月光走的话,地上明亮的地方的地面,阴暗的地方是积水。”

听罢此话,朱书媱心中有些怀疑,她向着月亮走两步,又背着月光走两步,忽又惊讶地大声喊道:“哎呀!还真的是这样的,好奇怪啊!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吕宋洋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dào

。”

朱书媱似乎没有将这一句回答记在心上,独自一人,往前方走去。

人类的认知本就是有限的,是以世间总有一些事情,是人类无法解释的。

此时两人正是背着月光行走,洁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照得有积水地方更加昏暗。

朱书媱专拣明亮的地方,玩得不亦乐乎,远远的将吕宋洋抛在身后。

吕宋洋紧紧的跟在朱书媱的身后,他心系朱书媱的安危,丝毫也不敢松懈。

在他心里,是绝对不容许她出半点差池的。

渐渐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来了起来,飞舞的雨丝,将两人的发丝淋湿。

两人顶着夜雨,驰行了一阵,已然来到客栈外前。

客栈之中,一阵饭菜酒香飘来,两人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两人驻足在客栈,抬目望去。

只见客栈之上,悬着一块陈旧的牌匾。

匾额之上,笔力张狂地写着四个大字。

“往来客栈”

眼前这一家客栈因长年积陋未修,显得破败不堪。

朱书媱的目光盯着眼前破旧的客栈出神,她似乎被一些什么东西触到了。

然而,她就这样立着,望着匾额上字迹出神,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也浑然不觉。

吕宋洋赶紧将朱书媱拉到屋檐下。道:“瑶儿,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啊!”

语声一落。又上前迈出一步,伸手前去敲门。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出来一个年轻伙计,他将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引到屋内。

上下瞅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客官里边请,敢问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吕宋洋轻轻地点了点头,朗声道:“住店,还请小兄弟给我们找两间干净房间。”

那店小二低头沉思片刻,露出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客官,我们这里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吕宋洋感到有些为难,这时朱书媱低声道:“一间就一间,我们要了。”

话音落处,自衣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那小伙计的手中。

那小伙计接过银两,露出一副笑脸,眉飞色舞道:“两位要不要吃点东西,小店的酒菜。可以说是堪称一绝,你去打听打听,方圆百里,有谁不知dào

我们往来客的酒菜香的!”

那小伙计说完。脸上满是得yì

之色,似乎但凡到了他们店中来的客人,若不在他们店中吃上一顿。便是人生莫大的遗憾一般。

吕宋洋本无意再吃些东西了,但朱书媱一听那小伙计说得甚是诱人。便走到那伙计的跟前,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惊奇地问道:“你们店中有什么好吃的呀?”

那小伙计得yì

洋洋,神采飞扬道:“客官,小店好吃的东西,多得去了,不知客官要吃什么种类的?”

听小伙计如此一说,朱书媱反倒来了兴趣,她自认为吃过的山珍海味数不胜数,自觉普天之下她没吃过的美味已经很少了,便问道:“你这店中都写哪些好吃的呀?都说出来给本姑娘听听!”

那小伙计眉头一扬,轻一抹嘴,说道:“小店中的菜肴按照菜名可以分为数字类、人名类、动物类、地名类、物产类、多味类、喜庆类、乐曲类、瓜果类、花卉类、成语类、故事类,不知客官要吃哪一类呀?”

小伙计滔滔不绝地说着,朱书媱有些迷糊了,问道:“好吧,那你就先说说这数字类的菜肴有哪些?”

那小伙微一停顿,继xù

道:“数字类的有‘一品锅’、‘二度梅’、‘三鲜饺’、‘四喜肉’、‘五味羹’”

朱书媱觉得十分新鲜,又道:“有点意思,那人名类的呢?”

那店小二如数家珍,飞快的道:“人名类的有‘东坡肉’、‘麻婆豆腐’、‘西施舌’、‘昭君披子’、‘贵妃鸡’”

“动物类的有‘鸳鸯蛋’、‘蝴蝶肉’、‘凤凰腿’”

店小二越说越快,面目之上,俱是得yì

之色。

“地名类的有‘北京烤鸭’、‘金陵丸子’、‘西湖醋鱼’“

“物产类的有‘琥珀核桃’、‘翡翠银芽’、‘珊瑚白菜’;多味类的有‘五香牛肉’、‘辣子鸡丁’、‘酸辣汤’。”

店伙计飞快的报着菜名,朱书媱仔细听着,惊奇不已。

吕宋洋目光自店内一扫,但见客栈内旁边的酒桌旁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去扶酒桌上一只快要倾倒的酒壶。

那中年汉子听着那小伙计流畅地报着菜名,却也只是微微颔首,淡然一笑。

那小伙计快速地了一口唾沫,稍作停顿,继xù

道:“喜庆类的有‘全家福’、‘长生果’、‘八宝如意菜’”

“乐曲类的有‘琵琶鸡’、‘炸响铃’、‘花鼓干贝;瓜果类的有‘樱桃肉’、‘石榴虾’、‘荔枝带鱼’”

“花卉类的有‘玫瑰锅炸’、‘菊花火锅’、‘牡丹鳜鱼’;成语类的有‘游龙戏凤’、‘苦凤怜鸾’、‘翠柳啼红’、‘碧雪黄沙’、‘踏雪寻梅’、‘梅花欢喜漫天雪’。”

“故事类的有‘鸿门宴’、‘哪吒童鸡’、‘鲤鱼跳龙门’、‘桃园三结义’、‘群龙抢珠’、‘佛跳墙’、‘霸王别姬’、‘贵妃凤翅’。”

那店伙一言至此,语声一顿,道:“以上便是小店的所有菜肴,不知客官要吃哪一样?”

那小伙计如数家珍一般数着菜名,朱书媱饶有兴致的听着。见小伙计来问自己点菜,她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让我想想啊,我要选一个特别有趣的。”

语声落处。她微微一顿,似在思考,忽又抬首道:“那就将你刚才所报的故事类的菜肴都上一遍。”

那小伙计将两人引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欢快的答yīng

了一声,道:“好嘞!”便跑着去招呼厨房做菜去了。

朱书媱拉着吕宋洋,问道:“吕大哥呀,你说这家店子里的菜有什么稀奇的呀,光看这名字就够有意思的了!”

吕宋洋一听应道:“是啊,真没想到这么破旧的小店里。竟然有如此有趣的菜肴!”

两人话音刚落,屋角便飘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两人的目光皆朝那笑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但见一身着白袍的中年汉子,独自坐在屋角饮酒。

他的目光斜斜的望着两人,目光之中充满了蔑视之意。

他见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正望着自己,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径直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只见他走到两人身边坐了下来,指着两人道:“你二人休要小看这个小地方。但凡这世间出奇、神mì

、绝妙的东西,都是隐藏在朴素平凡的事物之中,而那些正确、高明、深刻的道理亦何尝不是蕴含在浅显的事情之中。”

两人一听,此人出言不凡。短短的几句话,便将这世间道理的深浅、学问的高低的规律说了出来,其中哲思。叫人听罢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两人心中俱是一动。顿时对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崇高的敬意。

吕宋洋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先生所言极是,是在下浅薄轻浮,未能正确的看待这世间万物,今日听先生一言,真是受教了。”

听罢此话,又见吕宋洋为人谦逊至极,那中年汉子立即舒展眉头,笑道:“公子为人真是谦逊啊,如今世风日下,像公子这般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说完,将自己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又从桌面上取了两个酒杯,分别摆在吕宋洋与朱书媱的面前。

他又缓缓抓起酒壶,将三个酒杯都斟满了,将酒壶放下,自己首先端起酒杯,轻一摇晃,对两人道:“来,来,我们先喝一杯一杯再说。”

话音一落,仰首一饮,一口将酒杯中之酒水饮尽了。

见那中年汉子饮尽了一杯酒,吕宋洋亦端酒杯,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了。

而朱书媱面前的酒依旧摆放着,她似乎没有饮酒的想法。

这时,那中年汉子望了一眼朱书媱冷冷道:“怎么啦,姑娘,不敢喝了吗?”

一听此话,吕宋洋连忙接口道:“先生,瑶儿她从未喝过酒,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话音落后,便要伸手去端桌面上的酒杯,不料,却被那中年汉子折扇一敲,吕宋洋只觉手腕吃痛,倏地收回。

但见那中年汉子微微一笑,对朱书媱道:“怎么啦?姑娘,害pà

了吗?”

本来不喝酒的朱书媱被他这么一激,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便将酒水往口中倒下。

一杯烈酒落入腹中,朱书媱顿时觉得口中火辣辣的,腹中翻腾,如烈火焚烧一般难受。

她从没饮过酒,从来不知dào

酒的滋味,她曾见人嗜酒如命,没想到第一次喝酒竟是如此难喝。

那中年汉子见朱书媱难受的模样,微微一笑,吕宋洋则甚是紧张,他不停地问着朱书媱的感受。

朱书媱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一杯酒下肚,此时,不胜酒力的朱书媱已是面色绯红,娇羞万状。

此时她的娇靥,就像天边飘舞的云彩,明媚动人。

吕宋洋看着朱书媱感觉自己有些醉了,也不知dào

醉人的究竟是杯中饮尽的酒水,还是眼前朱书媱的模样。

忽然,那中年汉子望着朱书媱,却笑道:“没事,没事,姑娘你刚才在外面淋了雨,喝点酒能够驱寒,这样就可以免受风寒。”

以烈酒驱严寒,这看似平凡的想法,却将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运用得如此巧妙。

此刻。吕宋洋方才明白中年汉子故yì

让朱书媱喝酒的用意,谢道:“多谢先生。在下吕宋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中年汉子却神mì

一笑。朗声道:“公子不必问老夫的性命,明日我们相见之时,公子自会知dào

。”

话音刚落,先前那位小伙计吆喝一声“菜来了!”。

喊声既落,那小伙计端来了一碟菜,小伙计将菜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高声道:“这道菜名叫‘游龙戏凤’客官请慢慢品尝!”

那中年汉子轻轻的提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连声赞道:“好吃!好吃啊!”

此刻朱书媱亦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原来那取名“游龙戏凤”的那一道菜是鱿鱼炒鸡片,“游龙”即鱿鱼,凤即盘中的鸡。

朱书媱拍手叫道:“原来‘游龙戏凤’就是鱿鱼炒鸡啊!真有意思!”

吕宋洋亦觉得趣味无穷,而那个中年汉子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似乎这些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些极其平凡的事物。

这时那小伙计又端上来了一盘菜,口中喊道:“‘苦凤怜鸾’来了!”

他将菜放在桌面上,招呼道:“这道‘苦凤怜鸾’,客官请慢慢享用!”

待那小伙计将菜放到桌面上之后。朱书媱便凑上前去,想要看看这一道所谓的‘苦凤怜鸾’究竟是什么神奇菜肴。

她举起筷子在盘中扒动着,神情有些沮丧,原来那所谓的“苦凤怜鸾”。就是苦瓜炒鸡肝鸭肉,并无稀奇之处。

见朱书媱面目之色显露着些许失望,那中年汉子却大笑了起来。道:“姑娘,你可不要小瞧这道菜。吃起来苦中带甜,其乐无穷。你若受不了这其中苦淡滋味,又何能体味到苦尽甘来的甜美。”

语声一顿,又自笑着举起筷子夹起一片菜放入嘴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吕宋洋亦学着那中年汉子的模样,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苦瓜放入口中,不由得赞道:“好吃!好吃!妙绝!妙绝!”

见吕宋洋雨那中年汉子皆对盘中菜赞不绝口,朱书媱亦忍不住夹了一片,吃过之后,才知dào

其美味相比于那些山珍海味,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果说自己以前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是名门闺秀,这些菜就是小家碧玉,高贵与朴素皆有其特殊的风味。

便在这转瞬之间,那小伙计又端上来了一道菜,名为“翠柳啼红”。

几人一看,那所谓的“翠柳啼红”乃是一盘汤菜,几株菠菜,悬浮在盘中,汤水呈碧绿色,菠菜根部几点红色。

此道菜肴,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盘中色彩鲜明,颇有有翠柳啼红的意味。

小伙计上完菜,过了一会儿,又送上来几道菜,皆妙趣横生。

黄豆上面放置猪肉叫“碧雪黄沙”。

萝卜丝上放只鲜红辣椒叫“踏雪寻梅”。

把松花皮蛋、咸鸭蛋、茶鸡蛋等各种蛋合放在一起,叫做“丹凤朝阳”。

最后一道菜,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将七片莲藕孔眼灌入江米,再切五片胡萝卜刻成梅花,竟然叫“梅花欢喜漫天雪”。

三人吃了一阵,已是酒饱饭足。

朱书媱对桌上的菜肴显露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赞不绝口。

而吕宋洋与那中年汉子则各拎着一个酒壶,自斟自酌。

三人一番胡吃海喝,忽然听得朱书媱说道:“这里的菜肴真奇怪啊!这么多奇怪的名字!光听名字便会引起你的好奇心,让你忍不住想知dào

它究竟是怎样做成的,用了哪些食材?”

吕宋洋往肚中倒了一杯酒,连声应道:“是啊!是啊!”

此时那中年汉子似乎有些醉了,他伸出一只手指,摇摇晃晃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以前在杭州西湖的一家客栈里面吃过一道豆花泥鳅,菜名是以三国典故命名,名叫‘草船借箭’,那才有意思哩!”

说到此处,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两人齐声问道:“草船借箭!?”

那中年汉子满脸得yì

之色,微微一顿,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的扫过,接着道:“对,草船借箭,他们将鲜活的小泥鳅与大块的豆花一同水煮,水加温后,泥鳅纷纷钻入豆花内‘避热’”

两人俱是瞪大双眼,听着中年汉子讲叙这这道菜肴的妙处。

但见那中年大汉微微一顿,又道:“此时加入食盐、香菇、小葱、味精等佐料文火细烹,条条泥鳅尾巴露在豆花之外,让人想起‘孔明借箭’的典故。”

他讲到此处,面上扶起一丝微笑,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对那一种美味的回味之中。

“结果是泥鳅借得豆花的清白腥味褪尽,豆花借得泥鳅的活力滋味鲜浓,一锅美味,真是回味无穷啊!”

听完中年汉子的讲叙,吕宋洋与朱书媱亦觉得匪夷所思,真想亲自尝一尝这难得一见的美味,两人顿时沉浸在对人间美食无限遐想之中。

忽然,那中年汉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酒壶之中的酒已经饮尽了。

他将酒壶放在桌面上,口中喃喃道:“酒喝完了,我该走了!可是这世间还有很多永无止休的斗争在继xù

着!”

看似平常的话语之中,略带些忧愤悲戚之意。

他缓缓的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客栈的小伙计,道:“小伙计,这一锭银子是今日的酒钱,还有这一桌菜钱。”

语声落后,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他行至门槛时,足下一绊,身子微倾。

吕宋洋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他,问道:“先生,如今夜深了,先生何不在店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

那中年汉子摇摇头,摆摆手道:“客房满了,满了,也就挤不进去了,如果一定要强行挤进去,便会有矛盾,矛盾会变成冲突,冲突又变成斗争,如此发展,这世间便永无宁日。”

话音一落,他轻轻松开抓紧吕宋洋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雨停了,月明星稀。

也许是因为一场夜雨,路上绝少夜间出行的人。

那中年汉子摇晃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亦快速的脱离两人的视线之中。

吕宋洋站在门口,望着那中年大汉远去的身影,心中浮起一阵暖意。

“梆梆……”

一阵更声伴随着夜风吹来,顿时生出一丝彻骨的寒意,酒立即醒了一般。

夜深了,吕宋洋望了一眼杯盏狼籍的桌面,拉起朱书媱往房间里走去。

一天结束了,雨停了,风却依旧不止。

也许这世间万物,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吧!

无一人,可从这矛盾之中脱离。

世间之事,必是如此!

矛盾、冲突、斗争永不停歇。

希望、美好、理想亦生生不息。(未完待续……)

第47章 高僧紫柏

雨后初霁,天空一片湛蓝。

晓色已起,薄雾笼罩,几声鸡啼,打破天地间的沉寂。

空气之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崭新的。

念及妖书一案,两人打点行装,匆忙上路,往沈府而去。

两人在路上行了一阵,听得众人议论纷纷,所论之事,皆是妖书之事。

已然驰出城郭,行至郊外。

但见一条曲折小径,幽幽北去。

此处距离沈府已然不过五里路程,两人疾步而行。

忽然,道路旁传来几声清脆响亮的佛号。

两人心中一奇,目光往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岔道口处,一株苍松之下,坐着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见了两人,忽然起身,拄着禅杖,徐徐走来。

那一声声响亮的佛号,正是由他发出。

那老和尚亦朝两人望了一眼,径直朝两人走来。

那和尚行得极快,转瞬之间,那和尚已然来到两人跟前。

他将宽大的僧衣一敛,躬身施了一个佛礼,微微笑道:“阿弥陀佛!老衲想向两位施主大打听一个地方,不知可否?”

吕宋洋近前一步,道:“大师请讲,在下如知dào

,定当相告。”

那老和尚微微一顿,白眉一颤,道:“两位可曾知dào

当朝内阁沈鲤沈大人住在何处?”

此时,朱书媱正凝目望着眼前这位僧人,见他衣着朴素。眉宇之间,却隐约透露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深意。

朱书媱盯着他看了良久。忽又惊道:“哎呀,真巧啊!我们两人正要去沈大人府上哩!这样真是好极!你就与我们一道前去吧。”

一旁的吕宋洋亦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们此行亦是要去沈大人府上。大师不妨就与我们一同前去!”

那老和尚面带感激之色,长袖一甩,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两位施主了。”

朱书媱摇着脑袋,伸出一指,指着那和尚,道:“我叫朱书媱,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老和尚淡然一笑,朗声道:“原来姑娘是江南富贾朱员外的千金。幸会幸会,老衲法号真可,只是一介游僧,微如草芥,轻似鸿毛,区区贱号,不足挂齿!”

听罢此话,朱书媱忽然咯咯的娇笑起来,说道:“你们出家人可真有意思啊!讲话总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就像背诗一样,真可和尚,哈哈,连名字也是这么奇怪!”

她自顾自笑着。忽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笑声亦随之顿住。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疑惑。直望着那老和尚,接着又道:“对了。你怎么会认识我爹呀?”

那和尚淡然一笑,道:“当年老夫为了兴建寺庙佛刹四处奔走。承蒙朱员外资助,在你年幼之时,老衲曾见过你,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还是一个女婴,未能记事。”

朱书媱若有所思,微颔螓首,道:“原来如此!”

吕宋洋愣了半晌,忽然目光一闪,走近真可和尚,面目之上,俱是敬佩之色,双手抱拳,道:“您就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高僧紫柏大师,在下沧州吕宋洋,拜见大师。”

那和尚望了一眼眼前的吕宋洋,哈哈笑道:“老衲贱号怎就传到了少侠的耳中,不错,老夫正是紫柏。”

那老和尚竟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紫柏大师,吕宋洋仰慕已久,今日见到他,心中自是激动不已。

紫柏大师是江湖之中饱受赞誉的得道高僧,他年少之时,性格刚烈勇猛,貌伟不群,慷慨具侠义气。

十七岁时,辞亲远游,本欲立功塞上,报效祖国,途经苏州阊门,因大雨不能前进,便投宿于虎丘云岩寺。

当时,虎丘僧明觉禅师在苏州讲佛,偶然见到他,壮其伟岸,知是法器,遂以伞蔽之,并邀请真可禅师同归虎丘云岩寺,共进晚餐。

那天晚上,真可禅师听见寺僧唱诵八十八佛名,心大开悦,即将腰间所缠十余金,赠给明觉禅师,并请求出家。

明觉禅师知其与佛有缘,便帮其落发,出家为僧。

受具足戒后,真可禅师潜心专研佛法,终于大成。

他曾在嘉兴东塔寺,碰到一位僧人在抄写《华严经》,心生恭敬,便跪在一旁观看,叹道:“吾辈能此,足矣!”

于是,他便来到武塘景德寺,掩关三年,修习佛经。

三载既过,出关之后,真可禅师辗转便回到吴门云岩寺,辞别明觉禅师,决志策杖游方,以究明生死大事……

数年之间,真可禅师云游四海,领悟无边佛法。

一日,他无意间听到一位僧人唱诵张拙秀才的悟道偈。

当那僧人诵经至“断除妄想徒增病,趋向真如即是邪”二句时,忽然生起大的疑情。

自此以后,真可禅师每至一处,都要把这两句话写在墙上,时时提撕,以至废寝忘食,头面俱肿。

后来,终于有一天用斋之时,真可禅师豁然大悟。

他感慨道:“使我在临济德山座下,一掌便醒,安用如何若何!”

真可禅师悟道之后,即遍历禅席,居无定所。

他曾经到过庐山,一度深究法相精义,后又上五台山,讲佛布经。

他为佛道授习,呕心沥血,且慈悲为怀,是以江湖之中,人人敬仰。

江湖之中,一些生而有惑、罪恶深重之人,向他讨教,他耐心开导,使其心智大开,放下罪恶。

此次,他正准bèi

游历京师。参礼燕京大千佛寺真圆遍融禅师讲经,却不料半途遇见一桩不平之事。无奈之下,他决定求助于沈鲤。

此刻吕宋洋低头沉思片刻。忽有猛亦抬首,似记起一些事情,脱口问道:“对了,不知大师此次前去沈大人府上所为何事?”

此时朱书媱亦抬目望着紫柏大师,这也是她心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疑问。

但见紫柏大师轻叹一声,道:“唉!真是惭愧啊!老衲虽是出家之人,却犹是未能断绝俗世》”

他一言至此,面上俱是悲戚之色,扫视两人一眼。又道:“两位施主有所不知,就在不久前,老衲游历至南康地界时,在南山南岩寺投宿一宿,听闻朝廷在此地征收矿税,致使民不聊生。”

“一位名为张君的宦官乘机扰民,南康太守吴宝秀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拒不执行征税命令而被逮捕,夫人愤死。”

他微微一顿。心中大痛,又道:“老衲听闻此事,受当地百姓之托,在参加燕京大千佛寺真圆遍融禅师之余。前来协调此事,这次求见沈鲤大人,便是想通过沈大人。为吴大人洗去冤屈。”

“前日老衲与一位好友孔令誉约定,今日在沈大人府上见面。本来是由他带路,只是老衲的这位好友是一个江湖郎中。十分好酒贪杯,老衲在郊外久候多时,犹不见他前来,估计他又喝醉了,老衲无奈,这才想两位问路。”

听罢此话,吕宋洋赞道:“大师真是慈悲为怀,大师虽已出家,却以天下为家,以天下人为至亲家人,实在令人钦佩!”

紫柏大师却长袖一拂,笑道:“施主谬赞了。”

此时,朱书媱接话道:“你的这位朋友可真奇怪啊!”

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紫柏大师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是啊!老衲这位朋友惊世骇俗,有机会你们若能见到他,那才真是有趣呢!”

吕宋洋似记起一事,道:“昨日我们倒是遇见一个怪人。”

他语声微顿,接着又道:“只怕不可能是他吧!这世间又岂会有如此巧妙之事!”

一阵风吹来,微微发凉,三人仰首望天,耀眼的光芒,洒满大地,此时天已大亮。

朱书媱娇躯一转,靠了过来,她拉了拉吕宋洋的衣角,催促道:“吕大哥,我们快走吧!”

话音落下,吕宋洋轻轻点头,转而对那老和尚道:“大师,我们走吧!”

话音落处,三人身形齐移,一道往沈府方向奔去。

行了一阵,已然来到沈府门前。

吕宋洋向前一步,叩响门环,道明来意。

三人在一位家奴的引领下,齐步走入沈府。

三人进入沈府之中,见厅堂之中正坐着一人,那人一身素衣,形貌清朗,超脱俗尘。

吕宋洋目光望去,心中不由得陡然一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朱书媱一见那人,亦是惊得快要跳了起来!

原来那堂中所坐之人,竟是那日在客栈与自己一起饮酒的那位中年汉子。

两人正处于惊愕之中时,身旁的紫柏大师却含笑走了过去。

而那坐在堂中饮茶的中年汉子亦倏地起身,大笑着朝紫柏大师走来。

两人一见面,皆面带笑容。

“老和尚!”

“酒疯子!”

“哈哈哈……”

此刻,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方才明白,原来那日在客栈所见的中年汉子,正是紫柏大师口中的那位好酒的好友孔令誉。

几人相视而笑,正一齐感叹缘分的神奇与巧妙之时。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四人转目一望,心头一喜。

在两名灰衣家奴的伴随下,进来一人,那人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正是首辅沈鲤。

沈鲤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遍,含笑吟吟道:“几位远道而来,便是我沈鲤的客人,来来来,请上坐。”

他一言至此,忽又一顿,转身对身后的几名绿衣小鬟道:“快去备茶!”

一言既落,那绿衣小鬟正欲离去,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心头一惊,继而又听见一阵吵闹声,有人喊道:“你们干什么!”

沈鲤正欲快步上前,一探究竟。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粗鲁的推开了。

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冲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便将紫柏大师与孔令誉抓住了。

众人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惊住了,沈鲤的目光停在为首那人的身上,厉声道:“张大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为首那人正是张君,他为东厂头目曹天虎的义子,亦是那个逮捕南康太守吴宝秀的宦官。

但见他冷笑一声,对沈鲤说道:“沈大人,得罪了,在下奉旨前来捉拿妖书案的主谋,今日有人检举揭发说您与这两位便是妖书案的谋划者,在下也是奉旨行事,还望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沈鲤面色一沉,凛然道:“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吧,老夫清清白白,又岂会是妖书案的主谋!”

张君冷冷道:“大人有什么冤屈,等亲自面圣的时候,自可说明,下官奉旨办差,皇命难违,还望大人多多体谅下官的难处!”

见此情形,吕宋洋猛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所见沈一贯与钱梦皋密谋陷害沈鲤一事,顿觉愤慨不已,拔剑便要阻拦。

朱书媱心中亦是忿忿不平,美目一瞪,注视众人。

张君的目光轻蔑的从吕宋洋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在沈鲤的身上落了下来,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莫非你们想要抗旨不成!”

沈鲤回头对吕宋洋道:“吕公子,朱姑娘,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就不要在卷入其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放心,老夫清清白白,就算是亲自面圣,一定也是能够将此时说清楚的。”

听了此话,吕宋洋只得将心中忧愤暂且搁下。

沈鲤、紫柏大师、孔令誉三人被张君带来的一群官兵带走了。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严刑拷问?抑或是无罪释fàng



没有人知dào

,也无法预料。

世事便是如此,凡人总是无奈!

一场纷争休止了么?没有人知dào



伴随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是降落,抑或是升腾呢?

凉风吹拂,寒意乍起。

日色虽已降临大地,却隐约有一丝冷清!

吕宋洋与朱书媱走出沈府之后,便觉得天地昏沉,如混沌初开。

这纷乱的世道又何尝不是如此!

远处传来飞鸟噗噗的振翅声,呼呼的风声、喃喃的人语……

永无休止,永不停歇……

蒙昧的人心、昏沉的世道、贪婪的本性、浑浊的人眼、罪恶的争斗……

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未完待续……)

第48章 满城风雨

妖书一案,闹得满城风雨。

朝堂之上,更是人心惶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吕宋洋、朱书媱两人为了营救沈鲤、紫柏大师、孔令誉三人,四处奔走。

两人为此受尽奔波劳累之路,舟车劳顿之乏,却依旧不肯放qì



当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情的时候,外物便很难再成为他坚持下去的障碍。

第四日清晨,两人正直苦闷之际,却听人说沈鲤被放出来了。

听此讯息,两人便急着去沈府询问情况。

一路飞驰,已然来到沈府之中。

两名仆人,引着两人见了沈鲤。

此时沈鲤面色暗黄,神色灰暗,甚是憔悴。

吕宋洋一见沈鲤,脱口问道:“沈大人,你没事吧?那妖书案的主谋抓到了么?”

沈鲤眼神黯淡,被失望占据,一如屋内昏沉的灯火。

他望一眼眼前的吕宋洋,轻轻摇摇头道:“还没有,如今这妖书一案,震惊朝野,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严惩始作俑者。”

朱书媱截口道:“那紫柏大师与孔先生呢?他们释fàng

了没有?”

吕宋洋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下了。

此时朱书媱的口中,正说出自己心中所关心之事。

两人的目光皆满怀期许的望着沈鲤,他们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些福音。

因此沈鲤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极其细微的变化,皆会引起两人巨大的情感波动。

只见沈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唉,他二人恐怕难逃此劫了。有人在他们居住的地方搜到了祸国妖书稿件。”

他语声顿处,又是长长一叹。道:“皇上已经将他们打入死牢,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部共同会审。”

听罢此话,吕宋洋忧心不已,他面色惶急,焦急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二人绝对不是妖书案的主谋,他们含冤入狱,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朱书媱听了吕宋洋的一番话,又见他面色焦灼,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沉默片刻。忽又秋波一闪,昂首说道:“那我们去劫狱,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地牢能够困得住我们!”

她一言至此,似乎觉得自己聪明至极,又自满yì

地点点头,娇笑道:“对对,劫狱,那才有意思哩!”

话音一落,她又朝吕宋洋面上望了两眼。

此时吕宋洋面沉如水。神色凝重。

似乎她对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情,永远都有着无比高涨的热情。

其实,这个想法也就在前一瞬间在吕宋洋的脑海之中快速浮现过。

但他很快就将它否决了,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他不能让朱书媱受到任何伤害。

欲从守卫森严的天牢之中。悄无声息地救走两个人,绝非易事。

此时他神情凝重的望着沈鲤,他期待着沈鲤能够给出一个恰当的处理方法。

但见沈鲤缓缓向前一步。面目之上,依旧不改无可奈何之色。

他幽幽一叹。道:“朱小姐,劫狱之事。休要再提,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不要让更多的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听罢此话,吕宋洋目光之中闪烁的光芒,又自变得黯然,他失望的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垂首沉思。

他沉吟片刻,忽又猛然抬起头,似记起一些事情来,道:“对了,沈大人,那日我同瑶儿进宫探亲的时候,在御花园之中偶然听见沈一贯与钱梦皋两人密谋将妖书一案嫁祸给您,您一定要提防这两个人。”

沈鲤轻轻点头,道:“嗯,老夫知dào

了,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公报私仇!”

一言至此,他稍作停顿,眉头一动,转身对朱书媱道:“朱姑娘,老夫有一些事情想要跟吕公子谈谈,还请朱姑娘先去歇息一下吧。”

朱书媱虽然好奇沈鲤欲对吕宋洋所言之事,但却也只得遵照他的安排,在两名侍女的引领下,怏怏的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就只剩下沈鲤与吕宋洋两人。

两人皆沉默不语,屋内归于一片静寂。

良久,良久——

吕宋洋忽然向前一步,走近沈鲤,朗声道:“大人支开瑶儿,不知有何事相告?”

沈鲤满脸悲戚之色,忽又目光一闪,面上掠过一阵光芒,道:“吕公子,老夫有意避开朱小姐,实在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需yào

公子去办!”

吕宋洋正色道:“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在下一定照办!”

沈鲤微微一顿,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妖书一案,牵连甚广,朱小姐的父亲亦卷入其中,皇上已经下令,将朱小姐一家,满门抄斩……”

“什么?!”

听到此话,吕宋洋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退后一步,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沈鲤扶住吕宋洋,道:“此事千真万确!东厂已经派人去抄家了。”

吕宋洋忍住悲痛,道:“为何会这样?”

沈鲤道:“朱兄为人爽快,喜欢结交江湖好汉,早年又不少人投入他的门下,成为他的门客,几日前妖书在京城之中,广为流传,便有人揭发说妖书乃是朱兄指派门客所为,圣上信以为真,一怒之下,便下令将其满门抄斩!”

吕宋洋道:“不可能,我当时在朱府之时,并未见到任何武林人士呀?”

沈鲤道:“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朱府的门客早已遣散,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朱兄蒙难,老夫实在是痛心疾首,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朱姑娘。少侠与朱姑娘情深甚笃,老夫思来想去。此时唯有托付给公子,老夫方才放心!”

他一言至此。双目凄然,微微一顿,强忍心中悲痛,颤抖着的双手抓起吕宋洋的手臂,又道:“朱小姐金枝玉叶,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她的身份老夫现在也不便相告,日后公子自会明白,老夫不忍见她因此丧命。惟有请求公子能够带着她远走高飞,永远也不要让她再回到这皇城之中!少侠若能保朱姑娘周全,老夫叩首涕零,无以为报。”

沈鲤语声顿处,不禁老泪纵横。

他感情真挚的一番话,无疑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刃,深深的刺中了吕宋洋的内心。

此时他感到无比的茫然与无助,这种感觉,与不久前他痛失自己的师父时一模一样。

“永远也不要让她再回到这皇城之中!”

吕宋洋仔细咂摸着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又想起那日沈鲤在朱书媱面前自称“老臣”,心潮翻涌。

他思绪万端,却找不到正确答案,他毕竟没有亲身经lì

过这件事情。亦不知dào

这件事的原委。

因此,无论如何,他也是猜想不到这其中的故事。亦无法触及那一段不可告人的尘封往事。

此时,吕宋洋一言不发。他想要说的话都从他的心里跳入了他的眼中,却始终跳不出的口头。

他神色凝重。望了沈鲤一眼,又自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选择默默承担了这看似轻松的话语之中,隐藏着的沉重的承诺与责任。

从屋子里走出之后,吕宋洋便迫切地想要去看看朱书媱,他也不知dào

驱使他做这种决定的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或许,没有原因。

为什么一件事情的发生,就一定要穷究其起因呢?

追求并没有错,坚持亦很珍贵,但他只是迫切的想要见到她,了解她的状况,仅此而已。

一念至此,吕宋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此时他的心中又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带朱书媱走。

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远离那些纷争与阴谋,远离那些肮脏与阴暗!

心中思绪翻涌,脚下步履匆忙,已然来到朱书媱的门外。

吕宋洋举起手正欲敲门,忽然门“咯吱”一声,开了。

如同秋水一般眼波,荡漾着微澜,正饱含深情的望着自己,那人正是朱书媱。

但见她莞尔一笑,欢快地将吕宋洋拉到屋内,俏皮地道:“我就知dào

是你!大木头,快进来吧!”

语气之中,充满少女身上特有的天真浪漫。

一颦一语,一字一句,甚至连说话时嗔怪的表情,都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动人心魄,拨人心弦。

人的一生,若想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倒也不是为一件好事。

可是命运有时候是一件残忍的东西,像一柄锋利的剑,斩断人的幸福与牵挂,让人遍体鳞伤。

此刻,吕宋洋望着眼前快乐的朱书媱,心中思潮翻涌,不由得暗自想忖道:“此刻的瑶儿如此的高兴,若她能永远这么快乐的活着那该多好啊!可是这飞来横祸却又是如此的残忍,若我将她家已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告sù

她,她一定会悲痛欲绝,不,我一定不能将这一切告sù

她!”

他陷入了痛苦沉思,反映在面目之上,便是凝光凝滞,愁眉深锁。

见吕宋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朱书媱心中好奇,脱口问道:“洋哥哥,你怎么啦?”“

她微一停顿,又道:“对了,沈大人跟你说了一些什么事情啊?快跟我讲讲吧!”

她满怀期许的望着吕宋洋,眼眸之中布满了好奇之色,等待着吕宋洋的回答。

吕宋洋望着眼前的朱书媱,又不免想起沈鲤相告的噩耗。

此时纵使他心事千重,悲痛万分,为了不让爱侣担心悲伤,他也断然不会将实情说出的。

沉吟片刻,他猛然抬头,望着朱书媱,故作轻松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沈大人特别交代了,让我们前去万佛寺,去寻找替能够紫柏大师作证之人。”

他又自转目望了朱书媱一眼,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容得有半点疏忽。人命关天,所以我们得尽快出发。”

吕宋洋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随口编出这样一个借口。

他生性坦率。未曾对任何人说谎,然而这样一番话从他的口中说出。竟与现实没有半点违和感,而且丝毫也没有引起朱书媱的怀疑。

一听要去替紫柏大师寻找证人,帮他洗清冤屈,一心想要闯荡江湖的朱书媱自是欢欣不已。

她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她语声急促,似乎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奔而出。

此时,她就像一只久困于牢笼的飞鸟,渴望挣脱束缚,渴望展翅高飞。

然而,一只飞鸟。无论它飞得多高,飘得多远,它最终的归宿,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倦鸟归巢。

巢,是鸟的归宿,而家,是人的归宿!

人亦如飞鸟,没有永久的飞翔。只有永久的停歇。

鸟没有了巢,便是孤鸟。

人没有了家,便是孤人。

鸟在空中飞翔,人在世间行走。

而那些零散的牵挂与愿望。则是支持我们继xù

走下去最有力的依据。

忽然,朱书媱又陷入了一种淡淡的惆怅之中,刚才还是欢欣不已。

此时她又陷入了一种淡淡的忧伤之中。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这样。变化多端,不可琢磨。

她轻轻地叹惜一声。轻声道:“此次离家,也有半月之久。不知dào

爹娘怎么样了?”

一言至此,她脸上的悲戚之色又多了几重。

第二日,天空放晴了,光辉满地,似要驱散那些阴冷与昏暗。

两人辞别沈鲤,一直向北方奔去,沿官道而行。

半途之中,见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

积郁沉闷的心,渐渐的淡忘了思念家人的淡淡苦涩滋味。

毋庸置疑,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情,亦可以修liàn

一个人的品性。

前路渺渺,天地茫茫!

此时,吕宋洋愁肠百结,心思前重,要去向何方呢?

真的要去万佛寺吗?

那只不过是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而已,任何事情都会有期限的,更何况是虚假的谎话呢!

纸是包不住火的!

终将会有一天朱书媱会知dào

真相的,那一天不可避免的会来临。

然而,他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那个日期推迟,推迟,再推迟,就像此刻他只想带着朱书媱走得远点,远点,再远点。

人如果可以永远的远离纷争,避开俗世,那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

可是人世间只有永不休止的事情,没有永无止境的生命。

既然注定无法逃脱,沿途伤痛、苦楚、悲戚,旁人的冷眼、嘲讽、辱骂,你都必须报以热情、笑颜、乐观。

一路之上,望着愉悦的朱书媱,吕宋洋的心情愈发的沉重。

太多的事情,他只能藏在自己心中。

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这般隐忍,便是这世间莫大的苦痛。

见吕宋洋闷闷不乐,朱书媱忽然停下了脚步,两只眼睛直望着吕宋洋,问道:“吕大哥,你怎么啦?你还在担忧紫柏大师与孔先生,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我们现在要振作精神,快些赶路,等到了万佛寺,找到了证据,这样就能救他们出来了。”

听了朱书媱的一番话,除了苦淡的笑意,他还能给出什么呢。

吕宋洋轻声应道:“嗯,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正欲往前走去,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的从前方的树林掠过。

那速度极快,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那条人影已经往一旁落去。

两人心中大奇,亦急忙追了出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极其隐蔽的状态下进行的。

两人施展轻功,倏地几个起落,飞快的向前方窜了出去。

追了一阵,已然来到一片密林之中。

抬目望去,只见一道灰色的人影,兀自立在一株虬枝百结的古木下。

仔细一看,那人乃是一个中年大汉,生得十分威猛。虎背熊腰,留着胡须。头上带着黄冠,面色冷峻。时不时的朝远方破败隐蔽的官道上望了两眼,流露出焦急之色,似乎在等人。

两人藏身与一旁的一株古木之后,悄悄地看着。

朱书媱忽然轻轻的推了一下吕宋洋,细语道:“吕大哥,这个人穿得可真奇怪呀!”

吕宋洋本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中年大汉的举动,并未注意他的容貌打扮。

一听朱书媱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先是一愣,“哦”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他怎么奇怪啦?”

朱书媱微亦停顿,伸出一指,指着那人,道:“你看,今日天气晴朗,但凡赶路的行人,皆宽衣解带,以散尽浑身燥热之气,可是你看他。明显已经大汗淋漓,身上的衣物虽脱去了不少,可是唯独头上黄冠却始终没有摘下来,这难道奇怪么?”

听了朱书媱如此一说。再朝那人身上望去,吕宋洋顿觉得有几分道理,点点道:“是啊。此人行为异端,举止怪诞。形迹可疑,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而且武功端的惊人,就从他刚才那轻轻一掠,便可见此人一定是武林好手。”

吕宋洋还欲说些什么,朱书媱忽然又指了指远方的小径,轻轻碰了一下吕宋洋,轻声道:“快看!有人来了!”

声音虽然轻柔,但对于就站在朱书媱身旁的吕宋洋,一字一句,听得十分的清楚。

他心中一动,朝朱书媱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曲折的官道之上,马蹄翻飞,尘土飞扬,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会龙飞奔而来。

不大一会儿,四人四骑,踏尘而来。

已然来到古木之下,四人纷纷翻身跃到马下。

吕宋洋与朱书媱定睛一看,心头一怔,掠起一阵寒意,原来那四人竟是湘西四鬼。

两人凝目望着湘西四鬼,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吕宋洋的心中,又自涌上了万千疑问:“眼前这头戴黄冠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远在湘西一带的湘西四鬼为何又会不远万里来到这北国之地?他们在约在这极其隐蔽的密林之中相见,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思及至此,忽然一个阴恻恻声音打断了他心绪。

只听得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湘西四鬼果然重诺。”

湘西四鬼既已下得马来,便含笑吟吟齐身往那黄冠中年大汉走去。

但见白眉鬼轻轻一捋细长的白眉,笑道:“既是做买卖,诚信便是十分重yào

的。”

那中年大汉亦是大笑不止,伸出右手,轻轻擦去额上的汗珠,又伸出三个手指,道:“湘西四鬼,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啰嗦了,我们佟老板答yīng

给你们三千人马,协助黑鹰老大一统武林。”

却听张魑道:“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那中年大汉哈哈大笑,忽又将笑声顿住,缓缓地从衣怀之中取出一枚古老的青钱,接着道:“这个便是调遣三千人马的信物,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话音一落,眼眸之中一道寒光,快速一闪,直望向白眉鬼张魑。

却见那张魑忽然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这个自然!”

话音一落,便要伸手往衣怀之中探去。

突地他眉色一动,又停止了掏东西的动作,目光一凛,沉声道:“只是我们如何才能知dào

你们这三千人马的实力如何啊?”

中年大汉,先是一愕,然后很快又露出了笑容,道:“几位不必担心,我们派来的自然是精锐的人马,他们个个身手不凡,皆是顶尖的高手。”

这时,传来一声阴冷的笑声,接着便听见一个声音,道:“口说无凭,试试便知!”

两人的目光一齐朝那人望去,四鬼之中,跳出一个瘦骨嶙峋的人物。

那人虽然消瘦,他有一张丑陋的面孔,狭而窄的脸上还有一道被剑划伤的伤疤,五官极不情愿地拼凑在一起,唯有他把一双眼睛,因为经常常年习武的缘故,锐利无比。

他双目之中,那泠然之气甚于剑的锋芒。但凡与他对决的人都不敢与他正视但目光,那人正是阴面鬼赵魅。

但此时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的目光皆望向阴面鬼赵魅。心里却丝毫也没有惧意。

那阴面鬼赵魅话音方落,将手中一方形式奇古的利剑一晃。手腕一紧,提剑便刺向那中年大汉心口。

但见那中年大汉撩起衣袖,轻轻一掠,如飞疾驰,“噌噌”退后几步。

只是轻轻的一掠,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阴面鬼赵魅来势汹汹的攻势。

见此情形,一旁的吕宋洋心中赞道:“好俊的功夫!此人的武功端的惊人,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之对招而不败的真是少之又少呀!”

赵魅一剑刺空,却并不罢休。长剑一扬,又横空刺出一剑。

此次刺招不再似第一剑刚劲威猛,只凭一股蛮力进取,一方长剑,忽左忽右,虚实相生,来势诡异,不辨方向,令人难以准确揣测其真实意图。

赵魅这一手诡异的剑法。倒是逼得那中年汉子连连后退。

但那中年大汉,面无惧色,依旧是沉着应对。

他忽然旋身,一个倒纵。暴喝一声,然后左手快速出掌,朝赵魅胸口拍去。

惊乱之中。赵魅将手中长剑一点,为了避掌。只得将身形一拧,微微向右侧倾斜。

谁知那中年大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作此变化。右掌变爪,直抓向赵魅右肩。

赵魅顿时便觉得右肩一阵火辣辣生疼,手臂一麻,便听得“当啷”一声巨响,手中的利剑,竟跌落在地上。

见阴面鬼赵魅落败,白眉鬼张魑、阳面鬼钱魍、秃头鬼万魉一齐出手,攻向那中年大汉。

双手难敌四手,那中年大汉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只得急速往后退去。

阴面鬼赵魅此时亦弯腰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那一方利剑,四人脚踏四方方位,排列一个阵法,将那中年大汉,困在阵中,四道身形,频繁变化更迭,令人目眩。

一旁的吕宋洋见了此阵法,心中顿时大惊,原来那阵法竟是那日自己见识过的罗刹阵,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之上,做了改变。

吕宋洋仔细寻找着阵法的法门,却毫无头绪,当时破阵的之法,似乎已不在奏效。

那中年汉子受困于阵中,一时之间,竟然脱不得身。

他双目尽赤,轻啸一声,那声音尖锐凄厉,如狼皋一般,

他将手中的一方青钱,往空中抛去,喝道:“快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啸声方止,只听得层林之中,发出“沙沙”之声,树丛之中更是人影晃动。

吕宋洋在、朱书媱恶人心中大奇,竖耳细听。

只闻那沙沙之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似乎就在耳畔一般。

“是!”

突地一声齐喝,但见七道人影齐刷刷的落在众人面前。

七人生得十分威猛,皆头戴冠帽,身着宽大的衣衫,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那中年大汉,连声呼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响声震天,穿云裂石。

七人一听,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湘西四鬼。

七人身形齐翻,亦列出一个阵法,曲折如银蛇一般,蜿蜒而至,闪转腾挪,皆有法可循。

远远望去竟,呈北斗七星状,曲曲折折,虚虚实实,竟是江湖之中广为流传却鲜见与江湖的北斗七星阵。

双手既已交手,便定然是要分出个胜负高低的。

此时,场面已经甚为混乱,满耳皆闻利器磕碰之声,嗡嗡乱响。

朱书媱看得起劲,忽然眼睛一亮,似想起一些什么来,轻声道:“吕大哥,这些人的武功好生奇怪,他们的身形步法,都是我前所未见的。”

一旁的吕宋洋点点头,又往那阵法之中望了一眼,道:“这些人武功招式奇诡莫测,似乎不像是中原的宗派的武功底子,他们行事如此隐秘,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朱书媱瞪着眼睛,又道:“湘西四鬼已经归顺了天鹰教,今日他们突然出现在这,莫非这些事与天鹰教有什么关系不成?对了,这些人头上都带着冠帽,难道他们头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吕宋洋目光又自朝那阵中望了一眼,见此时湘西四鬼,已然处于下风,已然有了落败的迹象。他微微一顿,缓缓道:“对,这件事情一定与天鹰教有关,想必他们口中的黑鹰老大必定就是天鹰教主司徒空了,只是那佟老板的身份尚未可知!”

朱书媱点点头,道:“对,想必那佟老板一定是一个厉害人物!”

话音一落,便听见“砰砰”两声巨响,白眉鬼张魑手中利器与阴面鬼赵魅手中的尖刃一齐掉在地上,两人已然败下阵来。

阳面鬼钱魍与秃头鬼万魉亦无以抵抗,被逼退了数步,自此阵法大乱。

败局已定,那七人不依不挠,意欲大开杀戒,忽被那中年大汉厉声喝住。

“住手!”

话音落下,一字一句,如雷贯耳,那话音在山林之中回荡,逐渐化去。

那七人便倏地停手,站在原地,先是一愣,又恭敬地退到那中年大汉的身后。

七人俱是面无表情,如冰岩一般,冷酷绝情。

那中年大汉目光在湘西四鬼身上一一扫过,放声狂笑。

此时湘西四鬼脸上的表情似乎有千种形状,羞愧、愤nù

、懊恼……

那中年大汉忽又露出一副笑脸,狂傲之态,一扫无余,面色变得和缓起来,对湘西四鬼道:“四位,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多有得罪,还请原谅,我么休要再这里自相残杀了,俗话说,和气生财嘛!”

一言至此,又向左边迈出一步,指着身后七人,笑呵呵的道:“他们七人便是那三千人马之中的一部分,刚才四位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武功,不知四位对他们是否放心?”

这时,白眉鬼张魑亦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点头道:“满yì

!满yì

!有此等高手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刚才多有冒犯,请不要放在心上。”

那中年大汉,道:“哪里!哪里!即使做买卖,验货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在下又岂有怪罪之理。”

他干咳两声,接着又道:“不知我们要的东西,几位是否带来了呢?”

话音一落,摊开手掌,将那一方古老的青钱的递到张魑跟前。

张魑摆出一副笑脸,从衣怀之中取出一方羊皮,朗声道:“这便是你们要的东西。”

两人交换了物件,确认无误之后,便从密林之中散去。

待双方散去之后,密林又恢复了平静。

那些争斗、喧闹、谈笑,此时都被山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看得透彻一点,世间万物的道理,其实都是相似相通的,新旧更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两人从深林之中走了出来,竟然十分默契的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两人默默走着,只是把那一连串的疑问,都交付给那呼啸而过的山风。

人是总是无法完全避开世间之事,很多事亦如这山风一般,呼啸而过,扑面而来,双向,多面,无处可逃。(未完待续……)

第49章 血战天龙

夜幕渐渐的落了下来,星月黯淡,天地昏沉。

两人焦急行路,已是筋疲力尽,此刻急需一个地方歇脚,停憩片刻。

行了一阵,见前方不远处火光映天。

放眼望去,有一个古老的小镇,隐隐浮现。

两人欲投栈歇息,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前方奔去。

已然来到城下,两人抬目一望,见城楼之上,灯火映射之下,有人影晃动。

定睛一看,城楼之上,靠着几名守城之人,穿戴随意,慵懒的打着瞌睡。

见此情形,吕宋洋心中惊奇不已,暗自忖道:“莫非这边远小镇有什么战事不成,深夜亦有人驻守城楼。”

他一念及此,心中又生出几丝忧虑。

“可是这些守城之人,手中兵器,各式各样,且没有统一的盔甲,根本不像训liàn

有素的朝廷将士,反而像是随意散漫的江湖草莽。”

朱书媱率先跑到城门口,又自转首朝着吕宋洋大声喊道:“吕大哥,你在想什么呢!快来吧,城里边才好玩哩!”

吕宋洋心头一动,展颜一笑,答yīng

了一声。

“来了!”

话音方落,身形已起,飞身便往城门口奔去。

两人已然来到城门口,微一顿足,见门口有两个人正在盘进城的人群。

那两人武林豪士装扮,腰悬宝刀,一脸煞气。

一人长得瘦长,像一根细长的竹竿,一个肥短,好似一圆鼓的皮球。

吕宋洋一见此二人,不由得心头大惊,暗道:“‘穷凶极恶’!宋穷凶、周极恶。他二人淡出江湖已久,为何会出现在这个边荒小镇之中。”

原来眼前这两人便是江湖之中两个有名的恶人,瘦长的一个名叫宋穷凶,身材短小、肥胖的一个叫周极恶,江湖人称“穷凶极恶”。

两人无恶不作,结怨甚广。江湖之中,人人得而诛之。

二十年前,两人在仙剑山庄连杀一百二十人,成为武林公敌。

武林盟主史千秋与正直大侠李积圣两人,向天下英雄发帖,派送“诛魔令”,追杀两人。

然而,两人自血洗仙剑山庄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吕宋洋曾随师父戚长空,寻找这二人下落,终是一无所获,不曾想二人竟然躲到这边荒小镇之中。

此时朱书媱见那两人奇特的长相,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两人,笑道:“洋哥哥,你看看那两人可真是奇怪呀!”

吕宋洋一听此话。连忙拉住朱书媱,轻声道:“瑶儿。可不要轻易得罪他们二人!”

朱书媱满不在乎,道:“怎么啦,难道还不住人笑么?”

吕宋洋道:“此二人乃是江湖之中有名的煞星,我们还是不要惹他们二人为好。”

朱书媱一听,笑声顿住,忽又指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道:“吕大哥,你看上面的三个字之中,最中间那个字好奇怪呀,特别是那一点。”

吕宋洋抬头,目光顺着朱书媱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城门中央。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天龙镇”。

三字突兀飘逸,苍劲有力,而那个龙字上面一点,特别突出,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

吕宋洋目光一落,又自望了一眼朱书媱,笑着道:“是啊,‘龙’字上,这一点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可是为什么呢?”

此时两人心中俱是疑惑不解,却也并没有因为心中的疑问而久作停留。

突地人群一阵骚动。

“要关城门了!”

众人纷纷向前涌去。

两人心中一动,随着涌动的人群往城中走去。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了下,两人在街上行走着,与匆匆而过的人群擦肩。

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堆叠,竟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来。

近远处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像一只只惺忪的睡眼,让疲于奔命的人愈发劳累。

一时之间,大雨如瓢,倾盆而落。

夜色如铁,大雨如瀑!

街上的行人开始飞快的奔跑!

溅落的水花,映着昏黄的灯火,路面上光怪陆离,堆积了许多纷杂的色彩。

交织的火光,射入眼眸,令人为之目眩。

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片光亮,不知是客栈,或者是酒楼。

吕宋洋拉着朱书媱快步往前方走去,见里面微微有灯火漏出。

等到走近了,便听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两人齐步来到屋檐下,朱书媱捋了捋额前沾了些雨水的发丝,吕宋洋则前去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空气中飘过两阵响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的伙计。

那伙计手中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笑嘻嘻的将两人迎进屋内,恭敬地打了一个问讯,问道:“两位客官,你们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呢?”

两人进到店内,但见客栈大厅不算宽敞的大厅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店内之人,皆是些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正在划拳喝酒,好不热闹,见突然进来了两个人,俱停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两人。

朱书媱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伸出一指,指着那小伙计,娇声道:“当然是住店了,你这小伙计真是奇怪,如今夜雨连连,我们若不是住店,又岂会到你这店中来,快,给我么找一间干净客房!”

那小伙计连连点头,笑得满面春风,道:“是,是,客官,你们运气真好,这是小店最后一家空房了,小人这就去。”

话音一落,那小伙计转身便要往客栈奔去。忽又被朱书媱叫住了。

“对了,你先给我们弄一点吃的吧!”

那小伙计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大厅,报菜去了。

此时,吕宋洋的目光在在大厅之中走了一圈,见众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们。心中生出几分疑虑。

这时,朱书媱轻轻的碰了一下吕宋洋,媚声道:“吕大哥,我们快坐下去吧。”

话音一落,便拉着吕宋洋在屋角的一方桌子旁坐了下来。

众人见并无什么事情发生,便又转过头去,继xù

喝酒谈话。

过了一阵,那小伙计端上了几碟温热的小菜。

吕宋洋又向他要了半罐劣酒,与朱书媱坐在一旁吃喝了起来。

渐然。屋子里又恢复了初始的热度。

几十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喝酒谈话,笑语喧天,旁若无人。

两人正埋头吃菜之际,忽然屋角传来一阵哄笑声,接着一片哗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顿时满座皆惊,人群慢慢的向左面的一个桌子围拢。

吕宋洋与朱书媱心中好奇。身形虽然未动,但亦将目光投向那稠密的人群之中。

目光动处。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怒目而视,剑拔弩张,似欲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两人皆不明就里,诧异之际,却听见一个笑声飘来。

那声音之中带着七分笑意三分寒气,道:“南宫雁乃是江湖之中阆中一带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师从巴蜀魔圣南宫无虞,一手破风刀绝妙无比,若不是有过失,结怨甚广,被逐出师们。也不会躲到此地。”

“当下江湖,凡刀法高手之列,恐怕鲜有其对手,我觉得他的胜算更大,所以我出一百两买南宫雁胜。”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汉子,留着长须,话语之间,笑意轻松,似乎十分坚定自己的看法。

话音顿处,只闻“砰”的一声。

他随即自腰间取出一袋银两,放在桌面上。

听了此话,人群之中,开始骚乱。

身旁几人纷纷点头称是,并不断有人从衣怀之中掏出银两,与那汉子扔在一堆。

忽又一只大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震得那桌面砰砰作响。

两人目光顺着那只手望去,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愤nù

的看着那中年大汉。

他撩起衣袖,面色忿然,啐道:“哼,烂笔头,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依我看,今日之战,华云虎必胜!”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吞了口吐沫,又道:“华云虎乃是辣心剑客华客居的嫡传弟子,更是他的亲侄子,从小便跟随辣心剑客习武,武学根基深厚,其师门绝技‘碧浪滔天’更是独步天下,当年烂柯山一战,震惊武林剑派,我等若不是亲眼所见,又岂会相信此等绝妙武功是为人间所有,所以,我赌华云虎胜!”

话音一落,他取出银两放在桌面上。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又有一些人,纷纷点头附和,亦掏出银两与之放在一起。

这边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听得“叮叮”两声,那两人已然交起手来。

那两声巨响正是由刀剑磕碰而发出,两人皆目光如炬,手中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和一口奇锋无比宝刀。

昏暗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一如冬日里的坚硬的冰岩一般。

此时,众人退后几步,给两人留出一片空间,目光一齐投向两人。

这时,身后出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你们这些死鬼,整天在这里打打杀杀的,桌椅天天都要换,老娘这些东西,都被你们打坏了,喏,不要在这里打了,要打出去打!”

那声音是由一个女人发出,略带嗔怪之意,听起来软绵绵的,叫人骨头都要酥了去。

虎视眈眈的两个人,听了此话,倒也不做声,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那妖娆的老板娘,便双双往门外走去。

见两人已经出去了,众人皆紧随其后,匆匆走到屋外。

此时,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有不少积水,月亮含羞的露出了半张脸。似乎在冷漠地看着地上热闹的人群。

那南宫雁与华云虎拣了一处宽敞的地方,交起手来。

南宫雁一撩衣袖,抄起手中长剑,口中暴喝一声,一掠三步,提剑进招。迎着华云虎的咽喉刺去。

华云虎并不慌乱,举剑格挡,顺势一带,将南宫雁的剑势挑开。

忽闻一声暴喝!

南宫雁又发一变招,剑尖往下一勾,直滑向华云虎的胸口。

华云虎惊得“啊”一声,往后退开半步,但此时已然晚矣!

只听见“扑哧”一声,南宫雁手中的剑在他的胸口滑过。剑尖沾着一丝血红色。

那是华云虎胸前伤口渗出血珠子。

见此情形,人群之中一阵骚动,传来几声喝彩声。

两人兀自分开,双目尽赤,胸中投递在眼眸之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了。

此时,朱书媱亦忍不住走出店外,挤在人群之中看着。随着哄动的人群涌动。

而吕宋洋对于这些争斗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兴趣,依旧屋角坐着。抱着半罐劣酒,独自喝着。

这样,屋子里就只剩下吕宋洋、年轻伙计,还有两个正在屋角下棋的老者。

那两位老者,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内心一片平静。似乎屋外的争斗,与他二人毫无关系。

昏黄的灯光,映的屋内一片灰暗。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须发皆白,但眼睛似乎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时不时轻轻揉着太阳穴。

而另一位年纪小点,却是一个残疾,双腿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了,他不停地把玩着棋子,他的身旁放着一对双拐。

这时,那个小伙计走了过来,满脸惊奇的望着吕宋洋,问道:“大哥,你不出去看看吗?”

吕宋洋低头喝了一口酒,说笑:“我没有什么兴趣。”

那年轻伙计知趣的走开了。

却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

只见他满头大汗,匆匆的踱进屋内,在桌面上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咕咕噜噜的一口喝下了,见了坐在一旁喝酒的吕宋洋,咦了一声,傲慢无礼,轻慢地问道:“哎,小子,你说他们两人谁会赢啊!”

吕宋洋望了一眼那肥胖的汉子,将半罐酒提在手中,道:“那个使剑的!”

那肥胖大汉诧异地望着吕宋洋,道:“可是他已经受伤了。”

此时屋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声喊了。

“死了,死了!”

“死了,死了!”

又是一阵吵闹声,屋外的人群又开始往屋内涌了进来。

吕宋洋与那壮汉的目光,皆往门口投去。

见华云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的往屋子里走来。

此时,华云虎似乎已经耗尽lì



,他坐了下来,身旁一人给他递上了一杯水,他大口喝着,不少的人围了上来,纷纷竖起拇指,赞不绝口,华云虎亦是满脸得yì

之色。

那肥胖汉子愣在原地,忽地面色一变,往屋外望去,见两个人正将南宫雁的尸身往外面搬去,方才回过神来,他凝目望着吕宋洋,问道:“你是怎么知dào

华云虎会赢的?”

吕宋洋淡然一笑,轻声道:“我猜的。”

那肥胖汉子一眼瞥见吕宋洋身携带的剑,忽然面色一沉,变得十分警惕,目光一凛,质问道:“你来着是干什么的?”

吕宋洋面无惧意,望了一眼那汉子,淡然道:“路过的。”

见吕宋洋不卑不亢,那肥胖汉子脸上的凛冽之色一扫而尽,马上露出一副笑脸,和颜悦色地道:“小兄弟,我看你能耐不小,不如这样,我们两个合zuò

,我保管你发财,怎么样?”

吕宋洋望了一看那汉子,轻轻地摇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能耐,都是瞎猜的。”

那肥胖汉子嘴唇微微动了一动,正欲说些什么。

忽然,那小伙计撒腿跑了过来,对他说道:“周掌柜,我们老板娘有事叫你,您快去吧!”

原来那掌柜名叫周福,本是江湖之中一介草莽大汉,后不知dào

因为什么原因躲到天龙镇内,在这边荒小镇之中生活数十年。

一听老板娘相唤,那周福哪里还顾得上与吕宋洋谈话,一个箭步,身形急掠,带起一缕清风,快速走开了,直奔内屋而去。

这时,朱书媱从屋外跑了出来,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残忍血腥的场面中,她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着出去的,不曾想到他们二人竟会以性命相搏。

她目光呆滞,惊弗未定地坐在吕宋洋的身边,她一定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吕宋洋抱着半罐烈酒,长身而起,在朱书媱身旁坐下。

过了一阵,那周福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也不知刚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情绪一下子变得如此低落。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如初,喝酒谈话,划拳聊天,一切如故,很难让人想象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斗。(未完待续……)

第50章 神人拜天

众人正欲继xù

狂放饮酒吃食,却在这时,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当先走了进来。

众人目光一抬,朝门前望去,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高高瘦瘦,另一个人斗笠蓑衣,看不到面孔。

那高个子虽然被雨淋着了,但衣着光鲜。

更打眼的是他腰间挂着的一柄名贵的宝剑。

那高个子进到屋内,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又自收了回来,问道:“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上好的客房?”

那客栈老板娘闻声,忙不迭从内屋里迎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周福的身上飘过,周福马上垂首,回避着她的目光。

那老板娘娇躯一拧,腰肢轻摇,缓缓走近那高个子,上下瞅了他一眼,媚声道:“哎呀,这位客官你来得可巧了,本来小店已经住满了,不过刚刚空出一间,我这就叫人去打扫。”

那高个子低眉望了一眼风姿妖娆的老板娘,回避着她炙热的目光,失望的问道:“没有两间么?”

“抱歉,客官实在是只有一间了。”

那老板娘答道,眼光风情万种的瞟着那高个子,那高个子却是一脸的冷漠。

忽听得那个戴斗笠的低声道:“大哥,既是这样,那就算了吧,一间就一间。”

这声音又轻又柔,竟是个女孩子,如黄莺一般低低呢喃。

在这边荒小镇粗蛮汉子们的双耳听来,简直如同世外仙乐!

众人都惊呆了,有人还张开了嘴,一齐诧异的看向这个戴斗笠的人。

只见那人缓缓的取下斗笠,果然是个妙龄女子,全然没有上妆。眉目却淡雅如画,年龄看来不足二十岁。

她在众人面前似乎强作镇定从容,但那股娇柔羞涩之态,却如何也遮掩不住。

众人看她缓缓解了蓑衣,举手投足之间,怎么看都似书香门第的小姐。

只是不知为何一个如此娇美的女子。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

这些粗鄙汉子们看她蓑衣下是一身淡紫的衣裙,装扮也不似已出阁之人,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议论起来,揣度她与这位“大哥”是什么关系。

有些人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堪入耳的话一时此起彼伏。

吕宋洋与朱书媱的心头亦是泛起一阵惊疑,目光亦双双投向那一对男女。

一见那女子,吕宋洋的心里顿时升腾其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的心里十分确信他一定见过那女子。只是现在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那女郎忍住不去理会众人,螓首微抬,一只手轻轻拂着刘海的水珠,风姿澹然,一只手却轻轻的扯了扯那高个子的袖角,轻声道:“反正咱们也呆不久,不打紧的。”

却在这时,人群之中。忽然走出一人。

“姑娘,何必急着离开!既然来到此地。何不多留几日!”

那人身着一身华服,举止潇洒,迈出一步,走到那少女跟前,咳了一声,微微一笑。又道:“不知两位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那女郎的脸早就窘得通红,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肩后,裣衽低首道:“我,我是来找的鬼头的,他在不在?”

话音刚落。大厅里齐的爆出一阵哄笑。

只见那华服少年神情轻挑,笑道:“这位小姐居然是来找的鬼头的!”

正跟他一起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微微一愣,忽又仰首笑道:“姑娘,鬼头可不好找,没点本事的人怎能轻易见到他?”

一听此话,那女郎似乎下了千万次决心一般,咬了咬嘴唇,终于抬起头来正视众人。

她向人群中盈盈一瞥,众人立即静了下来。

只听她道:“我听说不计较来者什么身份,只要有过人之处的人,便可与鬼头一晤。”

一言至此,她微微停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继xù

道:“比如,我打赢了你们两人,鬼头就会来见我吧!”

一言既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也会武艺,是以在场的江湖中人,都一齐愣住了,不发一言。

忽然,站在华服公子身后的那名粗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位华服公子,道:“姑娘好大的口气,打赢我并不稀奇,但这位公子可是江湖之中叱咤一时的鬼头的徒弟,你若能打败他,鬼头一定会见你的!”

那个华服少爷看起来也还不足二十岁,却是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一见这俊美女子,眼光再也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此时他正笑眯眯的盯着那姑娘,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啊?”

少女看了看那位少爷一眼,脸上闪过一片红云,低下头去,只轻声道:“小女子姓慕容,小字冰清。”

女子的答话甚是微细,但一旁的吕宋洋听得十分清晰,一听那女子自报家门,吕宋洋不由得心头一怔,惊骇不已。

此时他心中想到了一人,也就是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慕容冰清,对,慕容冰清,江湖人称“玉龙飘雪”的雪山派的慕容冰清。

吕宋洋心中一动,自己正欲去寻她,不知何故,她忽然会出现在这里,一个边荒小镇之中。

那华服少爷在众汉子的起哄声中十分得yì

的四顾,忽又转过头来仔细看这女郎,眉开眼笑道:“敢问姑娘家住何处啊?可否赏脸与在下一起喝喝茶?”

那女子也不回答,只是娇羞的转过脸去。

这时,那高个子垂首望了慕容冰清一眼,轻声道:“慕容姑娘,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先回客房休息一下吧。”

他语声方落,众人立kè

又是哄的一声,放肆的议论了起来。

这时那周福已经缓过气来,正大声的跟几个围着他拍马屁的人吹牛。

几大碗酒下去。色胆顿生,腆着肚子,只见他把瓷碗往桌上一靠,摇晃着走了过来,沉着脸道:“小娘子,不必这么急着与这小子进屋温存吧?若无处安歇。大爷我屋里的床可大可温暖着呢。”

那女子转过脸来,睨了那汉子一眼,忽然一笑,一直天真如孩童般的面容之上,居然泛起一丝羞媚,周福眼睛都直了。

她缓缓的走到周福的面前,一手扶着云鬓,娇咳一声,轻声道:“这位大爷可是要请我到你屋里住?”

那周福一脸淫笑。嘴里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而那女郎仍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却道:“可是你实在是太丑了,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一听此话,那周福脸色蓦地大变,一阵铁青,一阵煞白,破口骂道:“臭娘们!你找死啊!”

话音未了,一掌便要掴去。

可他的话音未落。众人俱是一声惊叫———

那女子本来扶着发鬓的手在周福的面前一拂而过。

众人只觉得眼前轻轻一晃,不知何时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玉钗。

而这玉钗已深深的插进了周福的太阳穴。顿时鲜血如注。

殷红的鲜血,映着昏黄的灯火,微微泛出凄惨之色。

她三根手指拈着玉钗,兀自翘着兰花指,肤色晶莹,灯火下与玉钗浑然一色。一时竟分不清楚是手是钗。

她回过头来,仍旧只如一个娇柔的大小姐一般,低眉轻声对那老板娘道:“劳烦老板娘帮我们好好打扫一下。”

大厅里众汉子一下子都寂然无声了,只有她的声音还如银铃般悦耳,好生温柔:“现在可不是又多出一间房了。”

那华服少爷“嚯”的站起身来。白衣胜雪,长衫飘然,讶异之余,仍然举止潇洒。

他伸手拦住那女子道:“还没请教慕容姑娘找家师所为何事?”

“我找他比武。”

那女子淡淡的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比武?”

那少爷瞪大眼睛,满脸惊疑,道:“就凭你?你不想活了?几十年来。江湖之中没有人能在他剑下走上十招的!你这一下虽然不错,但——”

他一言至此,忽又转身看了看那个高个子,道:“是你,还是他?”

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继xù

道:“恐怕都不够资格吧。”

“那公子说谁够资格呢?是‘江南笙箫’梅氏兄弟,还是‘出尘剑客’秦龙宝。”

“你是说绍兴玉笙山庄的梅玉笙、梅玉箫两位大侠与江陵的出尘剑客秦龙宝?”

那华服少爷目光往慕容冰清身上一落,皱眉道,“那怎么可能呢?这几个号称当代大侠,怎么会到这个荒郊野岭来寻的晦气。”

“那么与他们比,究竟谁的武功更厉害?”

慕容冰清的声音虽然轻柔温婉,但众人却都听得出咄咄之意。

那华服少爷看了一眼四周,有点犯难,沉吟道:“那些人或者是江湖人吹捧出来的,也未必见得比我师父武功更高。”

慕容冰清微笑道:“公子毕竟年纪尚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公子或许未能尽知。”

一听这话,那少爷脸色忽然一变,冷冷笑道:“别说是与家师比,本少爷早就想会一会这些所谓的大侠,看看是他们的武功高,还是本少爷的宝剑快!”

听了此话,那女郎又自低下头去,轻声道:“今天又岂会知dào

明天的事。等公子真zhèng

长大了自然就会知dào

的。”

话音落处,娇笑一声,便与那个高个子飘然而去,丢下那少爷呆若木鸡的立在那里,良久才嘘出一口气。

直到夜深众人方才散去歇息,这个充满杀戮的边荒小镇又恢复了宁静。

宁静这个词语,这种情景,用在此处,那将是何等的突兀与刺眼。

然而,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天龙小镇以后将会遇到怎样的险阻?

天龙小镇的命运将会如何?

天龙小镇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没人知dào

,惟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此夜,有酒有肉有菜!

此时,有月有风有雨!

但——

明月清风去,此夜无归人。(未完待续……)

第51章 群鬼之首

晓色已起,浓雾散去,日色回大地,人间一片闪耀。

阳光洒在道路上,空气里布满了潮湿的味道。

强烈的日光将空气之中的水珠蒸发成涌动的热流,悬浮在半空之中,逐渐堆积。

热流膨胀,升腾,又变成了燥热的风,吹在身上黏黏的。

吕宋洋与朱书媱一早便起来了,坐在酒楼里,吃茶饮酒。

两人面色凝重,昨日发生的一切,总是不时在脑海之中浮现。

此时,他们都有各自的心事。

在柜台处,站着昨日那个举止潇洒的华服公子。

此刻他正与柜台前亦个浓妆艳抹的两个年轻的姑娘说笑着。

轻细的语声,和煦的暖风!

翻覆的心思,温暖的作伴!

天龙小镇的清晨,宁静而美好!

忽然,便听见“哒哒哒”,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自楼间传来。

众人心中俱是一动,目光皆往二楼望去。

目光落处,但见慕容冰清在那个高个子的陪同下,齐步往楼下走来。

此时,酒楼里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数十道目光一齐望向两人。

慕容冰清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衫,仍未施胭脂,更显得肌肤晶莹如玉。

她秋波微恙,用眼角扫了一下那华服少爷身边那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低下头去,并不搭理他炙热的目光。

那华服少爷似乎并不在意人家的冷落,反而嬉皮笑脸的迎上去,笑道:“慕容姑娘,早啊,这么好的天气。不如我们四处转转,如何?”

慕容冰清只是淡然一笑,裣衽退后一步,淡淡的道:“公子莫要说笑,小女子实有要是要办。”

话音落处,腰身一拧。便要走要开。

不料,那华服少爷却伸出手臂,拦在慕容冰清面前,嘻嘻笑道:“不知慕容姑娘如此着急,想去办什么事情啊?”

这时,那高个子面色一沉,目光如炬,盯着那华服少爷,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声音虽然不大。一字一句,却听得十分清楚,甚至可以听出他语音之中深切的愤nù



那华服少爷不由得心头一怔,全身微微一颤,将伸出手臂收了回去。

他扫了那面色深沉的高个子一眼,面上忽又摆出一副笑脸,目光又自望着慕容冰清,依旧不掩轻挑放浪之色。道:“慕容姑娘,再下并无恶意。你们若想要见鬼头,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话一出,慕容冰清忽然眼前一亮,目光闪烁,直望着那华服公子,急声问道:“公子知dào

他住在哪里?”

那华服公子微微一笑。目光在慕容冰清身上走了一遍,道:“这是自然。”

慕容冰清娇靥微舒,柔声道:“烦请公子告知其下落。”

那华服公子道:“家师下落向来不会轻易告知他人,但如果姑娘愿意……,或许。在下可以相告。”

在说出“愿意”二字之时,故yì

将音调放长,又将其后的内容省掉,随之发出一阵狂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平时放诞不羁、风流成性的轻狂少年在谈及男女之事的时候,竟也会有所避讳。

这便是人性,一个人越是缺乏什么,他便极力想要得到什么。

一个人向人家炫耀的东西,通常是他内心所缺乏的东西。

此时,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轻浮的笑意,目光直逼向慕容冰清,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慕容冰清咬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只要能找到鬼头,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高个子目光一阵黯淡,截口道:“你…我…”

他支支吾吾的,竟未能将一句话说完整,亦未能将心中的意思表达清楚。

慕容冰清望了一眼那高个子,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

吕宋洋在一旁看着三人的对话,心绪百结,心中疑惑重重,那鬼头究竟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这天龙镇为何又会聚集了如此多的隐迹江湖多年的人物?

在这里聚集的大多是结怨甚广、仇家众多的江湖人士,他们的仇人怎就没有找到这里?

慕容冰清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辞千里从云龙雪山来到这个北方边荒小镇,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找鬼头比武吗?……

太多的困惑摆在面前,无论他怎样凝思苦想,却依旧找不到解开问题的结点。

而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尽管他知dào

等待是解决问题最消极的方法。

当一个人找不到其他方法解除疑惑的时候,消极与积极便已经不再显得那么重yào

了。

他一念及此,目光一转,又往慕容冰清身上落去。

只见慕容冰清上前一步,走近那华服公子,展颜一笑,娇声道:“公子有什么要求,我都答yīng

了,还请公子现在就带我们去寻找鬼头。”

那华服公子连连点头,欢快的应道:“好好,既然如此,慕容姑娘,可不要反悔。”

慕容冰清皓齿一咬,默默的点了点头。

站在他身旁的高个子汉子却显得十分的焦急,嘴唇微微的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华服公子却显得异常的兴奋,催促道:“那就随我来吧!”

话音一落,便携着慕容冰清手,快步往酒楼外走去。

慕容冰清轻轻一挣,却未能挣脱那华服公子的手掌。

那高个子低头垂手,紧跟在两人身后,目光之中布满了怨气与杀机,却又不好发作。

一听要去寻找鬼头的下落,坐在酒楼里饮酒的一大帮莽汉,纷纷起身,吵吵闹闹的,亦跟着去了。

吕宋洋与朱书媱心中大奇。亦行走在在涌动的人流之中。

此时,两人的心中都十分的诧异,想亲眼看看这传说之中的“鬼头”究竟是什么人物?

随着拥挤的人群行了一阵,那华服少爷领着众人在酒楼右边街的尽头停了下来。

但见他垂首望了一眼眼前娇羞万状的慕容冰清,淡然一笑,忽又伸出一指。指着前方道:“那里,便是我师父居住的地方了。”

话音一落,方才吵闹不休的众人,皆不敢作声了。

不知是谁发出的最后一声笑声,此时,已被风吹开吹散,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数十道冰冷的目光,顺着那华服少爷的手看去。

那是街角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很破旧,两层高,门和窗都紧闭着。

这是个店铺的门面,站在外面,可以嗅到浓烈的药草香味,只是没有开门,一个人坐在门口喝着一碗米粥。

那汉子生得十分壮硕,见屋外站满了人。他霍然起身,咆哮一声。将手中的碗朝屋外抛去。

“呼哨——”

众人心头俱是一凛,只听一阵尖锐怪异的啸声,自耳畔飘过。

那声音奇响,震耳欲聋,又不似人类可以发出,倒像是什么野兽的受惊时的嚎叫。

而那只碗急速飞过。带起一阵凉风,呼呼作响,不偏不倚,直击向那华服少爷。

此时,那华服少爷距离那壮汉的距离足有三丈之余。能将一只碗,在三丈之遥,抛得如此精准,而且力道丝毫不减,足以见那汉子的臂力是何等的惊人!

那华服少爷见一只碗飞速朝自己飞来,惊得手足无措,转后急退。

但此刻他已经无从躲避,那一只碗的力度足以将他的脑袋砸个粉碎!

那华服少爷的性命已经十分危急,他面部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说不清究竟是恐惧,还是痛苦,抑或是两者皆有。

人在面对突然降临的死亡的时候,大概都会是这种心情的吧!

说时迟,那说快!

只听见“砰”的一声响,那只碗,顿时碎成碎片,朝四面八方飞去,众人皆掩面退后几步。

片刻,众人稳住心神,目光一齐向前方望去。

只见慕容冰清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方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

原来慕容冰清拔刀将那一只飞来的碗挡开了,这才救下那华服少爷的一条性命。

此时众人皆惊叹不已,他们哪里想到眼前这位瘦弱的女子,竟会生怀绝技,她身上的功夫,远比他们想象之中要高得多!

而那华服少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惊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颤抖不止,再也不敢朝那小楼之中多望一眼。

门前那个壮汉此时暴跳如雷,顺势举起庭院前一块巨大的石头,便要朝屋外扔去。

那一方石头足有千钧之重,绝非一般之人所能托举!

但此时在这壮汉手中,却似扔棉球一般轻松。

见此情形,那华服少爷赶紧拉着慕容冰清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慕容姑娘,家师此时在横在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否则…否者,莫说是你我,就是整个小镇的人都会丢了性命的。”

他气喘吁吁的,拉着慕容冰清跑开了,喘了两口粗气,

两人退至一旁,那华服少年面如白纸,俊美的面容之上布满恐惧之色,微微一顿,又哆嗦着道:“慕容姑娘,我……我们改…改日再来拜会师父吧!”

此时众人面目之上,亦是充满了恐惧之色。

慕容冰清听了此话,也不再多言,辞别那华服少爷,与大高个一道返回到酒楼之中。

而前去看热闹的人群亦知趣的回到酒楼之中,再也无一人敢靠近那叫木屋一步



自此,他们的茶余饭后,又多了一见奇谈,那便是今日所见之事。

吕宋洋与朱书媱走到人群的末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依旧是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人群渐然散去,街上就只剩下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

朱书媱忽然停下脚步,将两缕被风吹到胸前的发丝捋到肩后,望着吕宋洋,脱口问道:“哎,吕大哥,你说那‘鬼头‘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物呀,刚才那个汉子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就刚才他举起的那一块石头,少说也有百斤之重。”

吕宋洋点点头,道:“是啊,依我看,那一块石头,岂止百斤,起码有重达千钧!”

两人口中正在谈论着这一桩奇闻怪谈,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叮叮”的响声,那声音清脆悦耳,似有人在击打什么东西。

两人忽然止住脚步,立在一家店铺前面。

那家店铺前面,支起了一个布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鞋”字。

幌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应该是一家修鞋的铺子。

两人伫立在店铺前,见店内坐着一个老者。

那老者正在修补一只破了的鞋,他的身旁放着一对双拐。

两人缓缓走进店铺,朱书媱心直口快,脱口叫了一句“老人家”。

吕宋洋的目光往他足下望去,心下顿时一惊,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了。

正是那日酒楼之中,下棋的两位老者之一。(未完待续……)

第52章 侠隐天龙

夜色渐深,两人返回酒楼,天已大黑!

三更鼓起,深巷之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叮响声。

念及天龙镇中诸多怪事,吕宋洋辗转难眠,推开窗户一看。

月华如水,清风吹来一阵寒意,他精神为之一震。

展目望去,这座小镇依旧固守在这边远的之地,历经千年,风雨飘摇。

多少个日光升落,多少个朝代更替,它虽然日渐苍老,但永固于心。

思忖之际,忽然,眼前一花,两道人影在屋檐瓦棱之间轻轻一掠,倏地几个起落,一晃而逝。

那人影电射而出,忽又转入深巷之中,转瞬之间,便已然不见了踪迹。

见此情景,吕宋洋不由得赞道:“这个小镇卧虎藏龙啊!如此不凡身手的人竟然不求名利,屈身藏匿于此地,他们究竟是何欲求?”

一念至此,眼前一晃,忽又飘过两道灰色的人影。

那身影依旧是快如闪电,快得惊人!

正在思忖之际,街巷之中,那一阵“叮叮”的响声,忽地,戛然而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蓦地,吕宋洋心头一怔,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猛然惊起,“噌”的一声,衣襟带风,惊呼“不好”,携剑出屋,一掠三步,追那几道人影去了。

一旁的朱书媱尚在疑惑之中,见吕宋洋已然追出,口中喊道:“吕大哥,等等我!”

话音未落,娇躯一拧,人亦随之奔出。

两人追着那几道人影,追至一家店铺前面,门前支着一个布幌子。上面写着一个“鞋”字。

幌布立于瑟瑟寒风之中,飞扬乱舞。

两人定睛一看,心头一凛,原来那店铺,竟是街尾的那一家修鞋铺子。

那几道身影齐的一晃,闪进那屋内。两人藏身一旁,目光往屋内望去。

昏暗的灯火下,四条黑衣蒙面的彪形大汉围着那残疾老者,灼热的目光之中,布满杀机。

两人心中一动,忽然耳畔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几位是来修鞋

?”

那声音虽然苍老,但浑厚高亢,一字一句,入耳。锵然若鸣。

目光动处,坐一老人,面前摆着一对双拐,由于背着两人看不清容貌。

但那一对双拐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他就是那日在酒楼角落下棋的残疾老者。

听了此话,四条大汉之中,为首的一条汉子,目光尽赤。盯着那残疾老者,冷冷道:“我们不是来修鞋的。而是来讨债的!”

话音落处,四人八目,齐刷刷的望向那残疾老者。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而凝滞!

沉寂,可怕的沉寂!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却在众人心里掠起一阵惊惧!

那残疾老者放下掌鞋的铁锤。忽然仰面哈哈大笑道:“我一个风烛残年的残疾老人,哪里会欠诸位什么债?几位一定是弄错了吧。”

说话的那条大汉,将手中的长刀一横,嘿嘿一声冷笑,道:“出尘剑客。你不要以为你躲在这个边远小镇,就没有人可以找到你,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旁的吕宋洋,一听此话,心底不由得一愕,心道:“难道此人就是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出尘剑客秦龙宝,听说二十年他只身一人不远千里远走大漠前去追杀江湖之中一个作恶多端的神mì

人,之后,忽然在江湖之中了无音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边荒小镇,为何他会弄残了双腿,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此时,吕宋洋的心潮翻滚,眼前这个晚景冷清凄凉的老人,很难让他联想到他曾经是何等威风,在武林之中威名远播,也曾是群雄争辉的江湖浩瀚星河之中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

然而,今日呢?

他苍老而残疾,甚是可怜!

就宛如星辰纵使有再多的清辉与光彩,它也终将有陨落的一天!

人亦是如此,总是无法逃脱宿命的安排与生命的终结。

但凡是人,便会患病,便会苍老,便会死去!

人永远是人,人也只是人!

不是钢铁,亦不是软泥,而是血肉之躯!

人这一生,命运之奇诡多变,当真是不可思议!

无论你曾今多么光彩夺目,无论你一声多么闪耀!

当芳华谢尽,归于尘土之后,总难免独自品尝人生的寂寥与凄凉。

吕宋洋顿生感慨,心潮亦是如沸水一般沸腾翻滚,千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而此时朱书媱面上并无悲戚之色,他年少之时,养在深闺,未历江湖之事,对江湖之中的奇闻怪谈亦是知之甚少。

因而,此时充斥于她的脑海之中的,只有惊奇。

此刻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但见那残疾老者淡然一笑,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阵,又兀自收回,凝目望着为首那人,淡然一笑,道:“几位一定是认错人了吧,老夫只是一个修鞋匠,哪是什么出尘剑客!”

为首的那条汉子,微微挪开一步,狰狞一笑,朗声道:“秦先生,你就不必再隐瞒了,二十年前,你只身一人追击五三道人,远走大漠,是何等的英雄豪杰!然而,今日却畏缩在此地,做了一个小小的修鞋匠,当真是窝囊得很”

那汉子一言至此,忽又目光一闪,掠起一阵异样的光芒,沉声道:“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

说到此处,那汉子情绪显得颇为激动,他微微一顿,上前一步,又道:“秦先生,我们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帮你报仇了,我们已经取得了这座小城的防守图,只要到时候我们前来攻城,你只需yào

拖住‘鬼头’。我们里应外合,何愁杀不了‘鬼头’,至此你便可大仇得报,难道你不愿意么?”

那残疾老者依旧笑道:“老夫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哪有那非凡的本事,诸位若不是来修鞋的。就请回去吧!”

话音一落,抄起一只铁拐,轻轻一扫,便要将几人驱逐出店。

领头的那彪形大汉一听此话,不禁勃然大怒,双足一顿,夹住铁拐。

忽又面色一凛,一拍桌子,厉声道:“秦龙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言至此,目光又望向那残疾老者,见那残疾老者依旧是面色不改,更觉得怒火中烧,又自暴喝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休要该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抄起手中大刀,朝那残疾老者的面门劈去。

挥动的刀锋。笔直落下,刀刃上泛起一阵寒光。裹挟着一阵清风,直取那残疾老者。

此时,一旁的吕宋洋心底捏了一把汗,那残疾老者腿脚不便,如何能躲过这凶猛的一刀!

正欲出手相助之时,却听见那汉子以手遮面。惨嚎如表。

吕宋洋的目光朝屋内望去,方才明白刚才突然发生的一切!

原来就在那汉子刀劈下的一瞬,那残疾老者忽然抄起另一只拐,朝他的左目刺去。

伴随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而出!

那汉子丢掉手中大刀。掩面退后,顿时鲜血如注,场面何其的惨烈,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见此情形,那大汉身后其余三人微微一愣,忽又猛然惊起纷纷举刀,三道阴风,一齐劈下!

那残疾老者顺手抓起另一只拐,将身子往后引去,一个倒纵,身体贴地,向后退去,挥动另一只拐,前去抵挡三把劈向自己的大刀。

一时之间,只听见“叮叮叮”数十声巨响。

响声如雷,震耳欲聋!

转目看时,那残疾老者已然退到了屋角的位置,再无可退之地。

但他并不惊慌,他忽然将一只拐轻轻敲地,承借着反弹之力,仰面而起,稳稳当当的拄着双拐,宛似一株苍松,巍然立在屋角。

此等武功又是何其的不凡!

很难想象一个身体已残、年事已高的人,竟然能够轻易办到!

何等的不可思议!

这亦使得吕宋洋开始相信那一群人的话,眼前这个残疾老者,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出身剑客秦龙宝无假。

此时,那三条大汉已围了上来,那残疾老者将左拐往地上一插,枯瘦的手掌一挥,喝道:“等等!”

三人顿时了下来,其中一人冷冷道:“何事?”

残疾老者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你们的武功招式不似中原门派所有,莫非……”

他稍作停顿,面目之上布满疑虑,接着道:“莫非你们不是中原人士,攻城…,你们是满清金兵!”

身前那人狰狞一笑,冷冷道:“不错,我们满族人饱受大明朝的屈辱与侵犯,民不聊生。”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悲痛,似乎陷入了无比痛苦的回忆之中。

他停顿片刻,忽又目光一闪,掠起一道凶光,嘿嘿笑道:“不过,现下我们已经取得了这座城池的防守图,很快,我们就会攻占它,接着是辽东,然后是宁远,最后是中原,嘿嘿…”

暗处的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自是惊骇不已,不由得暗自忖道:“这些人竟然是女真人,他们说取得了辽东边城的防守图,这城防图乃是军事机密,他们又是如何取得的?”

思及至此,吕宋洋疑惑不解,忽又转念一想,心头记起前几日在树林之中亲眼目睹的一桩事情来,心道:“难道那日与湘西四鬼在林中密会之人,便是进犯我大明疆域的女真鞑虏?对,他们留有长辫,而那些人头戴冠帽,定是为了掩饰他们的恶真实身份,他们一定是鞑虏不假了。”

听了那汉子一席话,残疾老者全身一阵颤抖,口中喃喃念道:“你……你们……你们……”

那三人齐声一笑,三口大刀伴随着笑声一齐落下!

三刀封堵三面,将那残疾老者死死困住!

那残疾老者已然无处可逃,纵使一个人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在无处遁形、群追猛打的情况之下,也是难以逃脱的。

情急之下,吕宋洋顺手捡起了几枚掉在地上的鞋钉,倏地一甩,朝那三人打去。

“嗖嗖嗖”

三阵清风掠过。

只听见“当啷”一声,三柄大刀一齐掉落在地上。

吕宋洋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只是将他们手中的刀打落在地上,三人心头俱是一凛。

此时吕宋洋撩起长袖,奔进屋内,朱书媱紧随其后,进到屋内。

屋内那三人一见突然杀出两个人,面色大骇,心知有高人相助,今夜之时,已然败露,便也不再久留。

三人身形一拧,齐的一纵,拉起先前那那一条被刺伤一目的汉子,飞快的往屋外掠去!

暗夜之中,四条人影齐飞而去,倏地几个起落,一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驰进屋内,快步奔向那残疾老者,两人将他扶起,让他在座位上坐下。

吕宋洋上前一步,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秦前辈,真没想到您竟然会隐居在这里,二十年来,江湖之中,人人都在传您已经死去,晚辈能够得见前辈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残疾老者望着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道:“不错,老夫就是秦龙宝!”

朱书媱指着秦龙宝,惊奇的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出尘剑客秦龙宝呀,那你岂不是很厉害!”

听了此话,秦龙宝的目光突然变得黯淡了不少,望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道:“对,老夫,就是秦龙宝,只是不再是以前的秦龙宝了!”

语气之中,极尽悲凉!

好似一位伤感的诗人,在观赏一轮落日之时,发出的悲叹。

其实,这种情绪与心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昔日一个何其闪亮的人物,今日变得如此黯淡,又怎能不令人心生悲悯与叹惜呢?

那他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悲惨的事情呢?

无人知晓。

如果他不愿意将它讲出来,恐怕世间很少再有第三个人知dào

的吧。

此刻朱书媱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秦龙宝,眼波之中,忽又闪现一丝惊疑,脱口问道:“你武功如此之高,为什会在这里修鞋呀?”

吕宋洋轻轻的碰了一下朱书媱,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触碰他不愿提及的伤心往事。

任何一个人都有他不愿与人分享的事情,譬如说悲痛,譬如说愤nù



然而,但一个人能够主动的说出自己的悲痛、解开自己的伤疤的时候,那么他便是一个勇者,真zhèng

的勇者!

朱书媱马上会意了,她察觉到自己触碰了秦龙宝的伤疤,但话已经出口,已经无法收回。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在不经意之间出现,又在不经意之间消失。

不经意间触发,又不经间休止,不经意间生长,不经意间死亡,没有矫揉造作,完全的浑然天成。

此时,两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秦龙宝,等待着他的反应。

只见秦龙宝将目光收回,深深抽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向两人说起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未完待续……)

第53章 梅花铁令

当年五三道人元问天与极乐仙翁萧月升二人在烂柯山,摆下正龙棋局,盛邀正邪两道共十四位高手观棋。

邪道七人为,天鹰教教主司徒空,不死老人孙道天,巴蜀魔圣南宫无虞,辣心碧剑华客居,巫山老怪管非彦,以及冰火双煞张仲淼、张伯炎两兄弟。

而侠道的七人为天池怪侠李积圣,武林盟主史千秋,不周飞仙逍遥客,飞刀王柳叶,虬髯汉曲永乐,出尘剑客秦龙宝,长空一剑戚长空。

江湖有传言流出,称正龙棋局之中藏有惊天秘密,其中暗藏正邪两道争斗之秘,那破解棋局之人,就是未来天下的雄主,为了窥探其中秘密,故此武林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秦龙宝乃是受邀观棋的正道七高手之中年纪最年轻的一位,他年少轻狂,仗着一身剑法绝技,自是不将其他各派高手放在眼里,更是扬言要与其他高手一较高下。

他四下寻找众高手决斗,然而众高手心知他心气极高,皆避而不战。

邪派七人,天鹰教教主司徒空,不死老人孙道天,巴蜀魔圣南宫无虞,辣心碧剑华客居,巫山老怪管非彦,冰火双雄张仲淼、张伯炎两兄弟。

七人一听烂柯山棋会,心生暗鬼,便欲夺五三道人身上的绝世秘籍。

几人突然心生诡计,借秦龙宝之力除掉五三道人,故将矛头指向五三道人,引诱秦龙宝与五三道人比斗,而秦龙宝一心想要切磋武艺,陷入了七人设定的圈套。

五三道人根本无心与秦龙宝比试,眼见奸计就要落空,邪道七高手忽然又心生一条毒计。他们以假的棋谱《妙奕天机》为诱,引五三道人至雁荡山。

一心想要取《妙奕天机》的五三道人不知是计,携座下弟子鬼使火速赶往雁荡山。

五三道人与鬼使两人行至雁荡山一片密林之中,双足刚一触地,忽然天降罗网,将两人网住。两人虽然身手不凡,但是悬于高空之中,无所凭借,一时之间,竟也无法脱身。

两人正处于诧异之时,这时,邪道七高手一齐出现在五三道人与鬼使面前。

天鹰教主司徒空忽然亮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嘿嘿一笑,道:“五三道人。你还是将武功绝学《天开三问》教出来吧,江湖之中还没有能够从这金丝罗网之中脱身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嘿嘿…,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此话,五三道人怒气冲天,凛然道:“真没想到老夫一生傲视天下群雄。今日竟会落在你们七人手上,世人皆说老夫心地不善。你们的心肠与老夫的相比,岂止狠毒一百倍!”

而那鬼使本是一个壮硕的汉子,生得虎背熊腰,极其威猛,他拼劲全身力qì

,撕扯着那一张罗网。

鬼使壮如猛虎的身子在网中不停地摇晃着。欲破网而出,似乎那一张网已经困不住两人。

七人见状,心中大惊,他们的恐惧是因为他们知dào

如果五三道人一旦逃脱,莫说是他们七人。就算是千军万马,恐怕也敌五三道人一招半式。

此时,巴蜀圣魔南宫无虞面色大变,情急之下,伸手探囊,掏出两枚银针,反腕抛出,银针飞射,朝空中飞去,刺入五三道人太阳、天池二穴。

南宫无虞抬目望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五三道人,面部的恐惧之色,忽又变成狰狞的笑意,冷冷道:“五三道人,你还是将《天开三问》之卷交出来吧,我已经用银针封住了你太阳、天池两处要穴,纵使你是绝顶的高手,也是枉然。你若强行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轻则经脉俱断,终生残疾,重则当场毙命,魂归黄泉!”

此时,受困的鬼使忽然咆哮一声,众人心头一震!

那声音尖锐奇异,穿云裂石,震彻山岗,莫说世人,甚至连天地都要为之一抖!

他忽又用力一挣,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心头一怔!

那两人竟从那金丝罗网之中逃了出来。

那金丝罗网那是江湖之中一件不可多得宝贝,相传是由天蚕地蛛所吐之丝编织而成,那天蚕与地蛛乃是两种极其罕见的生物。

那天蚕是在西域地区发xiàn

一只异种蚕,普天之下,仅发xiàn

一条;地蛛则产自天竺,亦十分罕见,天蚕地蛛皆是有江湖奇女子碧水仙子何玉秋所发xiàn

,她极擅长编织之技。

相传她悉心将天蚕与地蛛养了三年,终于收集了足量的丝物,她用天蚕丝与地蛛丝编织了一张网与一件衣。

那网便是这一张金丝百结网,它成为了一件缚敌宝器,成为武林之中竞相争夺的宝贝,几经流转,最后落入了巴蜀圣魔南宫无虞的手中,今日被用来捕捉五三道人,竟被损坏。

另一件衣,名叫金缕斑斓衣,流落江湖之中,不知所踪。

前几年有流言传出,它为镇守边境的一位将军所得,后进献入宫,收在宝库之中。

数十年来,江湖之中,再也无人见过金缕衣,传言中金缕衣被收入皇室宝库,成为宫廷私物,然而其真假虚实,也不得而知。

这世间难辨之事多得去了,又岂止这一桩。

江湖之中,更是传言纵使是神兵利器也难以破解的金丝网,然而,却被五三道人座下这被唤作鬼使的莽汉用双手之力撕开,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见两人竟然从坚不可破的金丝网中挣脱,七人面色大变,阵脚亦是大乱,纷纷亮出兵刃出战。而狂怒之下鬼使早已暴跳如雷,他大开杀戒,抡起砂锅大的拳头,便一一向几人头顶猛砸下去。

惊乱之中,那天鹰教主司徒空,持剑闪到一株古木后面。环顾四周,高深喊道:“出尘剑客,现在五三道人就在此地,你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方落,便见林木颤动。沙沙作响!

突地,一条白色的人影自高空之中掠了下来。

转瞬之间,便见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举止潇洒,面目含笑,布满轻蔑之意,似乎身边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要低他一等。

此人正是出尘剑客秦龙宝。他全身皆白,手持一柄宝剑,目光闪闪。

那宝剑剑尾泛着寒芒,碧如秋水,是一口难得的宝剑。

然而,他的目光竟比那剑芒还要锐利几分!

他轻笑一声道:“听闻五三道人号称邪道第一高手,在下倒想讨教几招!”

那声音尖锐,淡淡的笑意之中裹带着一丝狂妄。

就像一条击向空中的长鞭。重重的击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上,令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得为之微微一震。

此时。吹来一阵山风,将秦龙宝那冷峭神气的语音,吹到四面八方。

他忽然浓眉一扬,盯着五三道人望了两眼,将手中长剑一紧,唰唰两剑。上挑神阙,下刺百会,一剑两式,端的绝妙惊人!

此刻,鬼使以一敌七。脱身不得,而五三道人身体两处大穴被封住,处境甚忧!

眼见出尘剑客秦龙宝那一柄长剑已然抵制自己身体不足三寸,五三道人忽然狂啸一声,向前一步,对着秦龙宝迎面打出一掌。

那一掌刚猛无比,掌声呼呼,一旁的树木皆为之舞动摇晃。

这一掌虽是五三道人在身体要穴被封的情形之下打出,掌力却已经并不弱。

这一掌击在出尘剑客秦龙宝的胸口,竟将他震飞一丈之远。

见微知著,在这看似十分普通寻常的一掌之中,便可见五三道人武功之高深莫测,绝非一般人的脑力可以想见。

秦龙宝耗损了几年的内力,犹是无法化解五三道人的掌力,只得借着掌力,顺着掌风,尽可能将身子往后引去,以求卸掉掌力,纵使耗尽内力,也只是卸去三分掌力。

他收住脚步,顿觉腹中翻腾,五脏俱焚,灼得难受,左手捂住胸口,轻声一咳,竟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此时,在他的心中又生出一丝疑虑,五三道人这一掌没有尽全力,可是为什么五三道人在江湖之中并非良善之人,他又岂会留几分余地?

莫非他已经身受重伤?人在危难之时尚且会手下留情么?如果他真的负伤而战,我秦龙宝又岂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他藏身树丛之中良久,竟然不知dào

五三道人被封住身上两处大穴之事,足以见他为人处事之大意。

然而,他虽然一心求胜,但为人正直,也不至于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他稍作调息,又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五三道人。

此时他抱头猛锤,痛苦万状,嘴角竟也淌着一丝血迹!

这时,鬼使猛然回头,望见五三道人依然受伤,顾不得劈向自己的刀剑,转而奔向五三道人。

然而,就在他回首的那一瞬间!

七口利剑,一齐刺入他的体内!

顿时鲜血如注,鬼使怒吼一声,将刺入左肩的两柄宝剑折断。

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倏地窜回到五三道人身边。

飞快拉起五三道人,往丛林深处掠去,一并消失在密林深处。

见两人已经离开,天鹰教教主司徒空,不死老人孙道天,巴蜀魔圣南宫无虞,辣心碧剑华客居,巫山老怪管非彦,冰火双雄张仲淼、张伯炎两兄弟邪道七高手,亦一道下了雁荡山。

恐五三道人回来报仇,七人便直奔五三道人居住的五三观,寻找武功秘籍《天开三问》。

七人在一个木匣之中找到了这一本绝世秘籍,七人将之分成七份,各取一份,独自修liàn



而出尘剑客秦龙宝自见了五三道人的武功之后,折服不已,却又一心想要与之一较高下,便亦追寻他的踪迹而去。

那鬼使带着五三道人离了雁荡山之后,远走大漠,几经流离,最后在北方在一座边荒小镇安下身来。而秦龙宝亦跟随两人来到这座小镇。

而这座小镇,就是现在的天龙镇。

五三道人与鬼使来到这座小镇时,它本来并没有名字,人口也不多,多年战乱,使它几乎成了一座被荒废的城池。

当时五三道人负伤来到小镇时。望城楼无名,即刻挥剑刻下“天龙镇”三个大字。

自此以后,五三道人与鬼差便一直居住在天龙镇之中。

三五日之后,五三道人的伤势逐渐恢复,只是落下了头痛的病根。

此时,出尘剑客秦龙宝亦追踪至此,他一心想要与五三道人的一较高低,他甚至将它作为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心愿。

五三道人终于决定与秦龙宝一决雌雄!

一夜,山风呼啸。两人在月色之下,比试武功。

可是秦龙宝哪里是五三道人的对手,两人斗了七天七夜,秦龙宝不敌五三道人,被废去双腿,终生守在天龙镇之中。

落败之后,秦龙宝便在天龙镇之中开了一个修鞋的铺子。

说起来倒也奇怪,一个双腿残疾的的人。却做了腿脚之上的买卖。

三五年之后,江湖之中渐渐的有了一个传言。

传言说。在遥远的边荒之地,有一个神mì

的小镇,那里面住了一个武功了得的人物。

此人被江湖人唤作“鬼头”,他立下一条规矩:但凡江湖之中有过过失的人,不论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来到天龙镇之中。便可得到他的庇佑,天龙镇之中不可再问恩仇。

渐渐的,天龙镇的人多了起来,江湖之中那些犯下大错、结怨甚广的亡命之徒都纷纷聚集到天龙镇。

而这“天龙镇”三字后被一个老木匠制成了一块匾额,悬于城楼之上。

“天龙镇”的“龙”字上一点。后因经受日晒雨淋而脱落。

数十年来,天龙镇中,更有不少不服“鬼头”的人,想要生事,但是皆被“鬼头”一一斩杀。

一日,“鬼头”行至城门口,见“龙”字上一点竟然脱落,便飞身而起,将手中长剑刺向那“龙”上一点。

剑尖落处,正中缺失的那一点处,刺穿坚硬的城墙,又折剑而返,剑的一截没入城墙之中,正好补上了缺失的那一点。

见此情景,在场之人皆惊叹不已,自此在无人敢在天龙镇中生事,是以那日吕宋洋与朱书媱所见城墙之上“龙”上一点,有些不同,乃是因此所致。

几十年来,一群穷凶恶极之人,朝夕相处,竟能相安无事,他们长居于天龙镇之中,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无人敢破坏“鬼头”立下的规矩,这也算得上是江湖之中的一桩奇谈。

但凡来此地的人皆可比试武功,但死伤皆无怨,不可冤冤相报。

于是,生死决斗便成了天龙镇之中供人娱乐消遣、赌博赚钱的一种游戏,是以那日两人在在酒楼之中所见华云虎与南宫雁决斗。

江湖中人皆只知天龙镇之中有一个“鬼头”的人物,他武功高深莫测,性情古怪,却不知此人就是绝迹江湖多年的五三道人。

自此,天龙镇成为了江湖之中一块无人敢触碰的禁地。

触及这一段陈年往事,秦龙宝的面目之上竟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起伏。

他平静的讲叙着,已经完全超离了仇恨、悲痛、懊悔,似乎他在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听完秦龙宝的讲叙,两人皆默不作声了。

屋子里一阵沉寂,每个人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此时,三人心中所想之事皆不尽相同。

缄默就这样被保持着,忽然远处传来几声凄惨的寒鸦的鸣啼之声,那声音阴冷无力,似乎要话尽着凡尘俗世之间世道的悲凉。

三人的情绪皆被这几声悲凉的悲鸣,引向一个悲伤的方向。

搜寻百度,踏遍千程,人生几度山重水复,终又能柳暗花明呢?

人生就是在赴一场美丽的宴,每个人都在道途之中停歇、行走、奔跑,找寻自己的方向,有同行之伴,亦有陌路之人。

秦龙宝忽然目光一沉,变得紧张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他脱口说道:“不好,鞑虏已经得到了天龙镇的防守图,他们很快就会攻进城中来的,我得马上去将这件事情告sù

鬼头。”

话音一落,便抄起放在身旁的双拐,便要起身往屋外走去。

吕宋洋一把拉住秦龙宝,道:“秦前辈,这件事情就交给晚辈去办吧,如今更深露重,夜色已深,您行动不便,暂且回屋休息,明日一早,我便去拜访五三道人,将此事悉数告知,不知可好?”

秦龙宝望了一眼窗外的苍穹,星辰稀落,远方亦是一片苍茫之色。

秦龙宝将目光收回到屋内,望了望吕宋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这时,一旁的朱书媱忽然道:“守在门前的那个胖子,行事莽撞,性情古怪,恐怕他是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找鬼头的。”

朱书媱的疑虑也正是吕宋洋心中的担忧,他附声道:“是啊,此人力大无穷,竟能举起千钧重的石块,若与之交手,恐怕凭我们两人之力,也是讨不到多少好处的。”

秦龙宝一听此话,忽然转身回屋,取出一个锦盒,从中取出一枚铁令。

吕宋洋凝目一看,竟是梅花铁令!

梅花铁令!那一枚神奇的铁令!一枚充满故事的铁令!

秦龙宝将它交到吕宋洋的手中,缓缓道:“你拿着枚铁令去见鬼头,他便会见你!你们且回去休息吧。”

吕宋洋接过铁令,心中虽然诧异,却也不便多问,只得与朱书媱辞别秦龙宝,一并退出了修鞋铺子。

两人踏出屋外之时,夜色已深,这个边荒小镇之中多数人皆已睡去,他们神色安详,因为双目不见却又能够预知危险的人毕竟是少数。

昏沉的睡意,虚幻的梦境,痴乱的呓语,掩盖了那藏匿于暗处的厮杀与争夺。

也许,有时候,眼不见为净,也算是一件好事。(未完待续……)

第54章 小楼药香

清晨,第一缕微光,划破黑暗,射进屋子,亦射进了早起的人们的眸子。

光明驱逐着黑暗,一直追赶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凡人眼眸无法望见的边界。

那缕缕曦光,宛似千万柄细剑,穿破云层,落入人间。

顷刻间,大地之上,满庭清辉,光彩四射!

想起昨夜之事,念及天龙镇岌岌可危,吕宋洋与朱书媱一早便踱出酒楼,直奔街角那一座破旧的弥漫着淡淡药草香味的小楼。

他们怀着与一个身患重疾的病人求医问药一般的急切心情,驰往那一座破旧的小楼。

也许,他们本就是在求医问药,求一剂可以保境安民,使天龙镇免于战火的良药。

而这一剂药只能由“鬼头”开出,初他以外,这世间再无第二人。

两人心中担忧这座小镇的安危,一阵疾驰,已然来到街角那一处小楼。

两人顿住脚步,目光一齐朝小楼望去,只见门半掩着,一条大汉正在坐在屋内。

那个高壮的汉子此时正坐在一方桌子旁,手中端着瓦罐,里面装着半罐羊奶,咕噜咕噜的往肚中倒去,便是五三道人座下那个被唤作鬼使的粗汉子。

二人目光往那壮汉身上一落,心头俱是一骇!

那是一条钢铁一般的大汉,虎背熊腰,肌肉虬结,满脸髭须,沾满了灰尘。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冷冰冰的盯着小楼外一条幽静的小径。

见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来到门前,他瓦罐轻轻一放,霍然起身,一个箭步,窜到门前。将两人堵在门外。

他那壮硕的身体,竟然将那一扇门堵得十分严实!

两人若想透过缝隙往屋里望去,亦颇为困难。

那大汉一见两个陌生人突然造访,警惕性十分的高,顿时面沉如水。

他灼灼的目光自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忽又目光一沉。凝目望向吕宋洋。

此时气氛甚是低沉,那粗汉瞥见吕宋洋腰间悬着的一柄宝剑,面色一凛,厉声质问道:“你们来此地干什么?”

吕宋洋正欲上前答话,朱书媱噌的一步,突然掠到那大汉跟前,抢着道:“哎,大胖子,我们是来找大鬼头的。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告sù

他,你快叫他出来,我们要见他!”

朱书媱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心直口快,从不遮掩自己,心中藏不住任何秘密。

与这样的人相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不必费尽心思的去猜想她心中的想法。

见朱书媱这般无礼。张口便要见自己心中尊贵的主人,那大汉哪里受得住这般傲慢之态。差点没跳起来,喝道:“我家主人岂是你们相见便能见到!”

见鬼使暴怒,吕宋洋急忙上前,伸手入怀,取出秦龙宝亲手交给他的那一枚梅花铁令,递到鬼使的面前。朗声说道:“鬼使大哥,在下实在是有一桩紧要的事情要见五三道人,这是秦前辈交给在下的信物,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鬼使大哥代为通传。在下感激不尽!”

那鬼使一眼瞥见那铁令,面目之中,快速掠过一丝错愕,但又很快消去,旁人若非仔细观察,是很难察觉这一细微的变化,但皆被吕宋洋看在眼里。

鬼使双手接过铁令,凝视半晌,又自将它放入衣怀之中,面色变得和缓了些,道:“既然如此,两位就请随我来吧!”

话音一落,转身回屋,引着两人往楼上奔去。

两人跟随着鬼使顺着楼梯往楼上爬去,愈往上爬,那一股药草的香味愈烈。

在鬼使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二楼一间厅室之中,进入其中一看,便不由得心头一震,惊叹不已。

那一间并不狭小的屋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竟是一间药室。

一入那药室之中,两人的目光便好奇的在屋内搜索,见屋角处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对着两人,并看不见他的容貌,那老者正低头专注地捣弄着药材。

鬼使缓缓地走到那老者身边,又自衣怀之中取出那一枚铁令,递至那老者跟前,轻声道:“主人,这两个人有要事想要见您!”

听了此话,正在研磨药材的那老者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往那铁令上一扫,又自转过首来,望了一眼立在自己眼前的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顿了一顿,缓缓开口道:“老夫避居此地多年,再也不理江湖之事,你们两人竟双双携剑入室,你二人此行若为问恩仇、谈名利而来,就请速速离开此地!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见五三道人话语之间,字字皆含尖酸刻薄之意。

朱书媱一听此话,心中顿觉不悦,脱口道:“你这老鬼头,虽然身为江湖前辈,心灵却如此阴暗,休要将这世间的人都想得如此卑鄙阴险!”

朱书媱愈说愈气,一时情绪难以自已,竟破口大骂起来。

情急之下,她两颊涨得通红,却依旧不掩饰咄咄逼人之势。

她平日里待人平和,今日却不知何故竟如此失礼。

见朱书媱一发不可收拾,一旁赶紧轻轻的拉了拉朱书媱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再继xù

讲下去。

可谁知那朱书媱正在气头之上,她如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又劈哩啪啦的数落了一大堆。

“江湖之中皆传闻五三道人武功高强,无人可敌,可是纵使如此,那又怎样呢?若一个人的武功如中天之日,光彩照人,而他的品行却如微弱之辰,黯淡无光,那也是不值得被世人称赞的!”

朱书媱滔滔不绝的讲着,那苍发老者竟也不怒,只是凝神听着,不时的伸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而面目之上,却宛如冰岩一般,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屋角昏暗。依旧看不清那老者的容貌。

只是低沉昏暗的灯光,照得屋内更加诡异!

屋内又自归于一片沉寂,只有淡淡的药草味道,微微浮动。

良久,良久——

“吱——”

突地那苍发老者突然起身,将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个方向。

此时。吕宋洋所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容貌。

只见眼前这位苍发老者,须发皆白,身躯高大,声如洪钟,鹰鼻狮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袭洗得淡淡发白的青布长衫。

虽年事已高,却依旧掩盖不掉骨子里那一股英雄之气。

再一看,吕宋洋心头蓦地一惊。原来那人竟是那日在酒楼之中所见的与出尘剑客秦龙宝在屋角对坐下棋的苍发老者。

待朱书媱将腹中所有的话都已说完,五三道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这小女娃倒真有意思,竟跟老夫讲起大道理来!你可知dào

老夫向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微微一顿,继xù

道:“二十年来,秦龙宝那老匹夫从来未曾求过我,今日竟然肯将梅花铁令送来,想必一定是有要事相求。”

他一言自此。目光忽又一闪,叹道:“老夫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是一个重诺之人,况且秦龙宝陪老夫在这蛮夷之地,下了二十余年的棋,消磨时光,好吧,有什么事情。你们就说出来吧!”

吕宋洋双手抱拳,上前行了一礼,朗声道:“前辈,事情是这样,昨天夜里我们在秦前辈住的地方。遇见一群黑衣大汉,他们竟是屡次进犯我大明边境女真族人!”

他一言自此,亦是双目忿然,怒不可遏!

五三道人却仍是面色轻松,淡然道:“区区几个满人,何足为惧!”

吕宋洋道:“他们威逼秦老前辈与他们合zuò

,欲夺取东北要塞天龙镇,以进一步攻占辽东城。”

五三道人笑道:“那又如何?”

似乎在他眼中,莫说是几个满人高手,即便是精兵百万,也是弹指可破。

“此刻他们已经从天鹰教的手中取得了辽东城的防守图,如果天龙镇这一军事要地一旦失守,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东北之地,将会沦陷,所以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将此事告知前辈,做好防范。”

一席话从本不善言辞的吕宋洋的口中说出来,竟会是如此的顺畅流利。

也许人在情急之下,往往能够办到一些平常状态下无法办到的事情。

吕宋洋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五三道人亦听得津津有味,面目之上却丝毫也无惊惧之色。

五三道人垂首听完吕宋洋的讲述,待吕宋洋话音一落,忽然仰面大声笑道:“两位多虑了,老夫一生无惧,纵使对方千军万马逼境,老夫也定叫他们闻风丧胆,落败而逃!”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大笑,目光自两人身上飘过,带着一丝得yì

之色。

似乎在这世间,他是一个无可战胜的神!

也许,数十年来,他在天龙镇中众恶人心目中,本就是一个骄傲的神!

一个屹立不倒的神!

一个战无不胜的神!

可是人毕竟是人!人怎么可能是神?

人有生死,有悲喜,有愤nù

,有快乐,有忧伤,有哀愁……

而神统统没有!

但人会死,神却不会!

就好似庙里的神像可能被毁,但神的精神永远不死!

此刻五三道人平静的面上,全无半点忧虑之色。

见五三道人如此轻敌,根本不将阴谋犯境的满洲兵马放在眼里,吕宋洋心中担忧甚切,连忙开口劝道:“在下知dào

前辈武功冠绝天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辈切不可轻敌,此事十分重yào

,不仅事关天龙一镇的安危,而且有牵系天下万民的生死,还望前辈务以天下苍生为念,早日制定御敌人之策!”

纵使吕宋洋一番苦言相劝,但五三道人却犹是置之不理。

但见他忽地面色一沉,肃容道:“阁下不必再多费唇舌了,老夫自来到这小镇之后,就没有胆敢忤逆老夫之人,天龙镇只要众人皆遵守老夫当日立下的规矩,必然固若金汤,坚不可破!”

他一言自此,面庞之上浮起一阵得yì

之色,微一停顿,忽又道:“两位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去休息,不要随便外出走动!”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递给站在身旁的鬼使一个眼神,示意他送客。

鬼使心领神会,沉声对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道:“难道你们没听见吗?主人让你们速速离开!”

朱书媱一听此话,正欲开口与之争辩之时,吕宋洋轻轻地拉了她的衣角,朱书媱讲话咽回。

吕宋洋身形一转,又对着五三道人躬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便已然拉着朱书媱往楼下走去。

鬼使跟着两人下楼去了,而五三道人也不相送,依旧留在药室之中,专注的倒弄着他的药材。

世事真是变幻莫测,不可揣度!

江湖之中,谁又能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独步天下的五三道人,历经沧桑,已然变成此般模样,甘心偏安于北方一个边荒小镇。

而仗剑天涯的出尘剑客,亦情愿褪去一身的荣光,做一个极其平凡一个修鞋匠。

此时,江湖之中那些涌现的风云人物,他们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得而知,善恶好坏,是非功过,到生命的最后面,都只是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两人出了小楼之后,已近午时,到了饭点,方才对五三道人一番苦劝,两人皆已口干舌燥,腹中亦生出一丝饥饿之感,走在街巷之中,嗅到饭菜的馨香,饥饿之感尤甚,肚子咕咕作响。

两人便直奔寄身的那一家酒楼而去。

刚来到酒楼外时,便听见一阵喧哗之声。

展目望去,酒楼外前方稍空旷的地方,围了一个大圈,挤满了形形色色看热闹的人。

喝彩声之中,不时又带着阵阵嘘唏声,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事情。

朱书媱心中一动,当先奔了过去,拨开人群一看,心头一震!(未完待续……)

第55章 快刀斩风

两人正手持利刃,怒目而视!

原来又是两个人在比武。

比武的两人,一个番僧,形容枯槁,瘦骨嶙峋,两道目光如鹰,犀利逼人。

另一个人,俊美无比,俊秀不凡,定睛一看,有点熟悉,竟是那个华服少爷!

此刻,他手中轻轻摇着一方折扇,神情永远是那么潇洒。

见两人相对而立,却不出招,似乎皆在喘息,旁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里从来就不缺乏看客。

只听见人群之中,一人催促道:“哎呀!怎么不打了!”

另一人说道:“这你就不知dào

了,他们两人这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高手过招,必是如此,决定胜败的往往只在毫末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落败,所以此时他们是绝对不能松懈的。”

众人一听此话,觉得有些道理,皆纷纷沉默不言,凝神屏息望着圈中两人。

忽然,那华服少爷轻啸一声,将手中折扇轻轻一收,藏入袖中,不知何时,手中突然多了一方寒光闪闪的利剑。

那一柄利剑,快如闪电,直朝那番僧鼻尖刺去,去势极凶,颇具不挡之势!

突发杀招,那凌厉的一剑,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清风朗月”。

招如其名,剑qì

似风,无孔不入,其形如月,光辉四射!

那番僧一见此招,心头亦是一凛,连忙拆招应对。

但见剑光万点,似从从四面八方洒向自己。

他身形疾飞,而那华服少爷掂着一柄剑连削带打!

一阵猛攻之后,而那僧人只得连退三步,避其锋芒。稍处下风。

此时,旁边一位观战的白衣汉子,抚掌赞道:“风少爷的剑果然名不虚传,快如闪电,急如雷霆,飘逸若风。璀璨似月,电闪雷鸣,风清月朗,不愧是‘鬼头’的秘传高招——清风朗月啊!”

原来华服少爷名叫风锦年,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乃是五三道人避居天龙镇之后,所收的一个弟子。

他本是小镇中一大户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道败落,乞食路旁。五三道人见其可怜之状,念之是一个可塑之才,且当时天龙镇初立,管理天龙镇,缺乏人手,五三道人便授其一本名为《风雷剑谱》秘籍,并花费三年的时间悉心指点他。

承高师指点,加上天赋异禀。三年之后,风锦年剑法臻入化境。天龙镇之中再无dí

手,亦名列与江湖之中的顶级的剑派高手之列。

然而,风锦年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他的身上有着与所有孩子相同的顽劣天性。

他年少轻狂,风流成性,嗜酒如命。目中无人,总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潇洒傲慢之态。

在他眼中,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他感到害pà

的。

此刻听了那白衣汉子的一番赞词,他身旁的一名灰衣大汉大声反驳道:“只怕未必,你若知dào

这僧人的来历。恐怕就不会妄下断论,说出这样一番胡话来!”

灰衣大汉的话一出,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就像炸裂了一个响雷一般。

又有一人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说说,那番僧究竟是什么身份啊,难道他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能够打败小风么?”

那灰衣汉子的目光瞥了一眼正在过招的两人,知dào

两人分出胜负犹需一段时间,便将目光突地收回,面目之上,满是得yì

之色。

但见他右手轻轻的挥动着,眉飞色舞,张嘴说道:“大家有所不知,那僧人可厉害了,他就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冰火双煞之一——‘飞星流火’张伯炎!”

此话一出,众人皆神色讶然,纷纷脱口问道:“‘飞星流火’!什么,你说他就是张伯炎!当年凭借烈焰神掌独步天下的张伯炎!”

“不,十年前,他不是远走大漠了么?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又变成了一个游僧!冰火双煞,兄弟两人手足情深,形影不离,此刻怎会只有张伯炎一人?他的师兄张仲淼此时又去了哪里呢?”

那灰衣汉子神mì

一笑,将身体微微换了一个位置,目光不时又朝对招的两人望了一眼。

此时两人过招愈急,周围气氛亦愈紧,似乎此刻分出胜负,已是顷刻之间的事情了。

他轻轻谈了一口气,接着道:“当年邪派七高手得到了一本秘籍,他们将它分成了七份,七人约定,各自修liàn

,并约定于十二年后,在南岳雁栖林之中,切磋武艺,一较高下。”

众人听到此话,俱是双目圆瞪,惊奇不已,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一段江湖秘闻。

那灰衣汉子微微一笑,接着道:“然而,在练习的过程之中,天鹰教主司徒空得了第一部分,此部分乃是修liàn

的入门,因此,他修习十二年后,武功大进”

“不死老人孙道天所得,乃是秘籍第二部分,修习之后,武功亦是突飞猛进。”

他语速飞快,目光不是朝那圈中望一眼。

“而其余五人所得乃是后面部分,却总是无法修习,绝妙武功便是如此,愈到后面愈高深莫测,若没有深厚的根基与入门的法门,那是无法练习的,是以他们五人虽然有绝世秘籍在手,但苦于无法得知入门要诀,武功一直没有长进”

“一日,冰火双煞拿着分得的秘籍,反复研习,竟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xiàn

,那就是:武功秘籍竟与天竺佛教有关!”

语声飞快,与两人极快的招式,一齐落下,在众人耳中心中俱是沉重一击!

“两人为了武功秘籍,竟然削发为僧,双双投在天竺佛门门下,修行天竺武学,两人今日出现在这里,究竟为何而来?为何只见其一。我也不知dào

?”

话音方落,那灰衣大汉,微微耸肩,神色之中,颇显无奈。

却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暴喝“着”。

喝声方落。便又听见“当啷”一声巨响。

众人的目光一闪,皆顺着那声响传出的方向望去,此时胜负已分。

只见风锦年手中的那一柄剑跌在地上,胸口前中了一掌,连退了三步,方才勉强站住脚步,他虽已落败,英俊的脸庞之上,却依旧满是倨傲之色。

他弯腰潇洒地捡起剑。哈哈笑道:“阁下武功果然了得,在下有些渴了,先去饮一杯茶,歇息歇息。”

说到此处,俊美的双目,逐渐黯淡,又自抬眼望了一眼略微发暗的苍穹。

继而目光环视了一下众人,故作轻松。道:“如今天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不如我们改天再比试吧!”

话音未了,便欲转身离开,忽然被一个声音喝住了。

“且慢!”

众人目光齐落,说话之人,正是那番僧装扮的张伯炎。

他双掌合十,打了个佛号。沉声笑道:“贫僧听闻在天龙镇之中比武是一定要分出胜负的,这是‘鬼头’定下的规矩,没人可以违背!”

一言至此,他微微一顿,吞一口口水。润了嗓子,伸出一指,指了指风锦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你我都一样!”

一听此话,风锦年的脚步忽然顿住,面色一沉,方才的笑意一扫无余。

此时在他面上,便只剩下恐惧与不安。

他目光灰暗,无助的四下扫视一眼,忽又将掌中剑一紧,似乎将有什么巨大的灾难将会降临到他的身上一般。

然而,此刻能帮zhù

自己的,便也只有他自己一人了。

因为,“鬼头”立下的规矩,在天龙镇中,无人敢破,即便是“鬼头”亲授武艺的弟子。

他面部之上这一轻微变化,被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在眼里。

此刻众人的脸上亦有说不出的复杂,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轻狂少年竟也会有畏惧、担忧的东西,竟也会有软弱、无助的一面。

他的内心早已惴惴不安,却依旧强作镇定,凛然道:“你也休要猖狂!方才我是念你年长于我,让招于你,才会让你胜了一招半式,你若咄咄相逼,小爷也是不会畏惧你的!”

风锦年一口气说完这一席话,双腿却哆哆嗦嗦的,心里亦七上八下,他深知自己远不是眼前这一方游僧的对手。

那僧人忽然仰面笑道:“既是比武决斗,理当全力以赴,这是对对方的尊敬,公子不必相让,只管出招便是,贫僧这里都接下了便是!

此话一出,倒叫风锦年不禁哑然!

他环顾四周,皆众人严重皆是冷漠之色。

有人抚掌,唏嘘不已,有人面色凄然,俱是悲悯同情之色。

风锦年知dào

自己此时已经再无退路,长剑当胸,凛然道:“秃驴,你可知dào

家师是谁?我今日若有半点闪失,他老人家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那僧人望了一眼风锦年,也不说话,似乎在等他亲自说出口。

见那老僧默不作声,风锦年刚才的恐惧又消了大半,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继xù

道:“恩师就是‘鬼头’,而在下就是他的弟子,‘鬼头’的弟子!你知dào

么?”

风锦年一字一顿的说道,此时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鬼头”,竟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僧人退后一步,目光之中似有一些复杂的成分。

众人一见此情景,皆以为他心生惧意。

不料,那老僧人目光突地一亮,向前两步,沉声道:“老僧今日来此地,就是为了见‘鬼头’一面,若连他的徒弟都胜不了,即便是死在公子剑下,老僧也无怨无悔,公子不必多言,请赐教!”

风锦年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也许他低头认输,这场恶战也就化解了。

可是他是风锦年!

风锦年就是风锦年!

他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在他的生命之中,有些东西是看得比生命更重yào

的!

他自负轻狂,除了拜师之时,他高傲的头颅就再也没有向任何人低下过!

此时,他又岂能为了保全一条性命。而垂下他高贵的头颅!

然而,风锦年耳中听到如此一番话,脸上却仍是一阵铁青,额上的青筋已经全暴起来了,英俊而年轻的面孔涨得通红。

沉吟片刻,他忽然手腕一紧。长剑一挥,喝道:“看剑!”

他口中“看剑”二字一出口,手中长剑已到了那番僧的眉心,

那僧人虽早就料到他会出手,却没有想到他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大惊之下,他往后一倒,身体向后翻去,方才起身,剑光又已闪到身边。

只听见那为白衣汉子在一边叹道:“风少爷跟随‘鬼头’习剑三年。尽得剑法妙招,剑术上他是不世出的奇才,只是经验未够,又急于求胜,出招稍显不足!却也绝非我辈可以匹敌,只怕这僧人枉做了剑下亡魂!”

说话间,只听得当当之声,快如炒豆。风锦年转眼间已攻出十余剑。

此时,两人对招。气势汹汹,一个攻得快,一个挡得也快。

但那老僧不防他突然出手,一开始即落下风。

忽然“嗖”的一声,一道寒芒闪过!

人群之中不知谁向他抛来一柄刀,他一把接过。却也只能连刀带鞘地格挡,始终腾不出手来拔刀,一时之间,竟然落得个有败无胜的局面。

风锦年手中的剑一顿,那老僧人正欲拔刀。他的剑却陡然向下挑来,原来他方才的停顿,是为了诱使僧人拔刀以寻其破绽。

剑急攻向那僧人,这样使得他的刀仍拔不出来,只得连连后退。

只听得“哧”的一声,那老僧人腰间的衣服已被长剑挑破,像突然有人发出的一声嘲笑一声一般,嘲讽着世人愚蠢的厮杀。

风锦年出手如风,剑光如同一条银蛇,闪烁吞吐,招招杀向那老僧人的要害。

他毕竟年轻一些,数十招下来,亦显得颇为轻松。

他愈战愈勇,方才的惧意此时又一扫而尽。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那老僧已经退到尽头,后心撞到了墙。

而风锦年的剑乘势又到,他已经退无可退。

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那老僧人运气于背部,将墙边用木板围成的栅栏撞了一个大窟窿,他轻身一跃,竟从小楼上跃了出去,巧妙的避开了迎面击来的这极快的一剑。

风锦年应变奇快,只愣了一下,立时纵身从窟窿之中飞出,长剑如蛆附骨般朝那僧人刺去。

那老僧人在空中一扭身,躲过这一剑,顺势飞脚踢对方小腹。

而风锦年一剑刺空,早备好下招,亦是一脚踢出。

他正面出脚居然后发先至,踹中了那老僧的左胯。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先后落地!

却听“咔嚓”一片响,那僧人因为中脚失去平衡,正好跌落在酒楼门外架在两张凳子上晒着药材的一个大簸箕上。

凳子和簸箕都被他砸得稀巴烂,那些草根、树皮更是四下飞溅。

而另一头风锦年却已稳稳当当地站立在酒楼前人群围成的圈子之外,白衣飘飘,长剑如雪。

朱书媱猛地调头奔向两人身边,接着那一群看客亦飞快的跑去一看,刹那间发出一片惊呼,散开了一个圈子。

这时更一齐爆出了惊雷一般的喝彩声。

风锦年双足一立稳,便提起长剑,准bèi

再乘势攻击。

谁知——

一口气提到胸口,心脉竟然猛地一滞,力量就是传不到两臂。

然后左胸传来锥刺一般的疼痛。

他一低头,却见雪白的衣衫上,心口的位置渗出一缕红色,而且迅速的扩大。

众人的喝彩声一下子吞了回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那老僧人从地上爬起,左手怕打着身上的灰尘和沾在身上的药草,一边拾起跌在一边的刀鞘,狼狈不堪。

他右手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飞落在地面上,而刀尖之上,正挂着一滴血珠子。

众人皆不知是何缘故,只有一旁的吕宋洋清楚的看见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那老僧故yì

卖了个破绽,在中脚的刹那突然出了刀。

这一刀因距离远,入胸不足两寸,但已经足够了。

风锦年看着胸前的血迹,渐渐的软倒。

他忽然有些崩溃了,抚着胸前的伤口哭出了声来。

那声音由细变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老板娘与酒楼里的那两名女子都扑了过来,围着他一起痛哭,轻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风锦年不断地问:“我会死吗?会吗?”

老板娘垂首哭着,叫着“可怜的孩子”,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停的摇头。

吕宋洋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阵风吹来,竟然生出一种彻骨的寒意!

无声无息之间,五六个汉子已经围住了那僧人,刀剑齐举,封住了他全身各个角度。

此时气氛甚紧,那僧人面色一变,高呼一声“师兄救我!”

呼声风落,忽然人群之中又跳出一人,众人一看,竟亦是一方游僧,正是先前那抛刀之人。

这时,人群有人惊奇的喊道:“他们就是冰火双煞!”

后面跳出的那一个僧人,双目尽赤,肃容道:“不错!我们就是冰火双煞!”

那声音如惊雷一般,震彻寰宇,亦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内心。

一旁的吕宋洋听了此话,猛然想起先前那位灰衣汉子的一番讲述,才知dào

原来“冰火双煞”入天竺为僧一事果然不假。

人群之中,有人当先走了出来,指着两人道:“你们杀了‘鬼头’的弟子,我们不能放你们走!”

雨声落处,飘起一片响应之声,众人正欲出手,这时,一位苍发老者,走进圈子。

他的手轻轻一摆,这些人便退开两步。

那苍发老者弯腰蹲下,手轻轻的抚上了风锦年的双眼,一双俊美多情的眼睛,从此永远的阖上了。

他低着头,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凝视着风锦年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脸孔,众人皆看不出他面目之上的半分喜怒哀乐。

他忽然转身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条威猛大汉,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人群。

那大汉抱起风锦年的尸身后,一言不发,默默的离开了。

此时,喧闹的人群忽然变得一场的安静。

在众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东西。

两人已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唯有那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如被巫人施下的魔咒一般,充斥于空气之中,经久不散。

那轻淡的药草味道,随风飘散,被每一个人吸入鼻孔,压制着每一个人的呼吸。

宛似一柄柄利剑,深入他们的鼻息,亦深入他们的内心。(未完待续……)

第56章 碧水仙子

深夜里下了一夜的雨,朦胧的雨丝,映衬着凄凉的夜色,铺垫了一层伤感。

狂风大作,是在哀悼一条年轻的生命的凋亡么?

可是这世间只得悲悯的生命太多,太多了。

若天神真的这么善良,那恐怕他的眼泪会让这个世界的洪水泛滥成灾。

早上起来,雨便已经停了,天地间有蒙上了一层光彩。

然而,雨后的晴天总是分外的凉。

这一天,天龙镇还算太平,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时光飞逝,到了傍晚掌灯时分。

月光如银,照得青石街似铺了一层冰雪。

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流过一缕淡淡的花香。

吕宋洋回到客房,正要推门,忽然脸庞轻轻的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袭来。

吕宋洋一侧身,窄窄的一柄尖刀,擦着他的喉咙刺空了。

若不是他认得那阵香味,只怕已经遭了暗算。

他心里明白,这一刀,比风锦年的快剑,还要惊险几分!

几乎同时,他的左手一伸,已经牢牢扣住了对方右手脉门,左手叉住对方咽喉。

手指触碰之处,皮肤光滑娇嫩。

吕宋洋叹了口气,道:“慕容姑娘,在下与你无怨无仇,你却屡次相逼,这是何故?”

月光下,吕宋洋距离慕容冰清如此之近,她身上的那股清香更加闻得亲切。

只见慕容冰清双目微蹙,面色讶然

,她的脸颊晶莹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

吕宋洋有些不知所措,不敢久看,松开手。将她推开两尺,转脸道:“慕容姑娘,还请你将棋谱还给在下!”

不料慕容冰清却忽然一改往日的那种冷艳绝情,一对美目竟然直勾勾的盯着吕宋洋的双眼,道:“棋谱我可以还给你,但请公子帮我做一件事情!”

吕宋洋微微一愣。问道:“什么事情?”

“杀一个人!”

慕容冰清目光里闪过一道凶光,微一停顿,忽又喃喃道,“对,杀一个人,一个恶人!”

“你愿意么?”

她目光一亮,凝视着吕宋洋。

吕宋洋退后一步,朗声道:“若慕容姑娘口中要杀之人,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在下为武林除害,伸张正义,自是义不容辞,如若不然,恕在下难以从命!”

她凄然一笑,又道:“那么,在公子眼中何为善?何为恶?”

她的目光停在吕宋洋身上,忽又轻轻一叹。道:“善与恶的界限真的就那么清晰么?”

吕宋洋微微挪动身形,心头一惊。显然他没有想到慕容冰清竟会如此发问,是以面色之中略带惊疑。

然而,他很快稳住心神,肃容道:“世间之事,非黑即白,世人也是如此。非善即恶,善恶自是分明的!”

一听此话,慕容冰清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眼睛仍是直勾勾的盯在吕宋洋身上,道:“真是如此么?那么公子说。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之中做了许多坏事,却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那么他该不该杀?”

她语声略显急促,话音却也带着些许悲凉的意味,似乎在诉说一个凄凉悲惨的故事一样。

目光哀婉,语音莲落,像一个悲伤的诗人,在低吟一首取景浅淡,却意味深长诗歌。

此话一出,吕宋洋反倒被问住了,木若呆鸡,沉吟良久,始终未曾说出一句话。

屋外夜风急吹,枝叶被震得沙沙作响。

一动一静,将此时的沉默,映衬得更加沉默。

慕容冰清的目光直逼吕宋洋,道:“既然公子答不上来,那就是同意了我的看法了,既然公子侠义心肠,那为武林除害,自是万死不辞的啰!”

她皓腕一抬,双掌抱拳,道:“请公子相助,我们合力杀了‘鬼头’。此事,事关武林正义,还望公子不要拒绝。”

听罢此话,吕宋洋恍若从梦中忽然惊醒一般,连连摇头,道:“不,不,此事万万不可!”

见了吕宋洋此般模样,慕容冰清突地失声大笑起来,凄艳一笑,道:“难道公子不愿为武林除害么?”

她一言及此,忽又目光一暗,停顿片刻,又道:“公子若是知dào

了那鬼头的真实身份,定然不会拒绝了我的请求了。”

她此话之时,语气十分的肯定,似乎她早就摸准了吕宋洋的心思。

却不料吕宋洋截口道:“在下知dào

他就是五三道人,但我仍然不能杀他!”

短短的几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来,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似乎每一个字如千钧重石一般,都能压住听者的心跳。

慕容冰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侠义心肠、一腔热血的侠少,竟然会拒绝去杀一个江湖之中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恶徒!

莫非是江湖之中的邪恶与黑暗蚀浊了他的原本善良的本性,使他丢失了内心之中最初的那一份信仰与坚持?

抑或是他心中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想不明白,只能将答案的揭晓交给眼前这个看似极其冷漠的少年。

吕宋洋仍是无言,两人相对而立,屋内又自归于一片沉寂!

忽然,“吱呀”一声,轩窗摇曳着开了。

像一根折断枝条,发出令人恶心的响声。

亦如一个苍老的老人,突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咳嗽。

窗口吹来一阵晚风,裹挟着淡淡的枯木腐朽的气息。

透过轩窗,吹入屋内,亦吹进沉重的心灵之中。

吕宋洋的目光朝窗户的位置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望向慕容冰清,朗声道:“在下虽不知姑娘与鬼头有何深仇大恨,但现在鬼头是万万死不得的!”

慕容冰清目光一沉,惊疑不已。如花的娇靥,突地变得凝重起来,问道:“为何?”

吕宋洋道:“姑娘有所不知,前日我在天龙镇中走动时,遇见一伙人,他们竟是满人清兵!”

慕容冰清道:“那又如何?”

吕宋洋目光之中。掠起一丝忧虑,道:“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们即将率兵入侵中原,这天龙镇乃是北方的军事重镇,扼守关内关外的要道,一旦失守,便会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言至此,目光自慕容冰清的面上扫视一眼。又道:“他们至此数日之久,按兵不动,迟迟不敢入侵,完全是因为惧怕‘鬼头’的武功,如果此时‘鬼头’发生什么意wài

,那不仅天龙镇要蒙难,恐怕整个江湖,甚至是天下生灵。都会招致横祸!所以,纵使五三道人身上有千般罪孽。万种血仇,此时断然也是不能伤其一分一毫!”

吕宋洋一番话终了,慕容冰清一直垂首不言,似在仔细聆听,又像在低头冥思,这其中轻重缓急。自是不用多说,只要是尚能懂得一些道理之人,皆能明白孰轻孰重。

“呀呀……”

几声瘆人的鸟叫声,自远方传来,丝丝缕缕。不绝如耳,如被神mì

巫师投下的咒语一般,在夜空之下飘荡,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冰清忽然抬首,脱口道:“我才不管什么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我只知dào

此次我领了师命前来,就是为了取五三道人的性命,师命难违,我一定要杀他!”

语气坚决如铁,神色坚硬如冰,丝毫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吕宋洋眼珠一转,问道:“你师父为何叫你杀他?”

慕容冰清冷冷道:“不知,师父不说,我也不敢多问。”

吕宋洋又道:“那抢夺棋谱一事,是否也是你师父安排的?”

慕容冰清摇摇头,道:“不是!”

“那你师父是谁?现在身在何处?”

“当日五侠镇外,你师姐林妙语说取棋谱‘急用’又是作何之用?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不成?”

顷刻之间,吕宋洋连发数问,他滔滔讲来,似乎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疑惑都一下子全部说出。

慕容冰清轻一敛襟,上前一步,颇显激动,眼波漾起一丝悲情意味,轻声答道:“家师何玉秋。”

“你是说碧水仙子何玉秋何前辈!”

吕宋洋心头一惊,面色讶然,脱口说道。

“你知dào

我师父?”

慕容冰清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

吕宋洋沉吟片刻,朗声道:“碧水仙子,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她远走天竺西域,喂养天蚕地蛛,制得金丝百结网与金缕斑斓衣,两件绝世宝贝,只是,之后的事情,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后来,家师被太师父慕容霜收为关门弟子,加入雪山派,继承太师父衣钵,接管雪山派。”

吕宋洋一听此话,双目之中,俱是惊奇之色,他只知碧水仙子何玉秋闻名江湖,却不知她隐居玉龙雪山之事。

慕容冰清,微微一顿,接着道:“只是师父为人极好清净,便避居在玉龙雪山,很少在江湖之中走动,是以江湖之中,鲜有师父的消息传出。”

慕容冰清娓娓道来,向吕宋洋讲起了师父何玉秋的经lì

来,如在谈一段鲜为人知的江湖秘闻一般。

听完了慕容冰清的一番讲述,吕宋洋连连点头,不由得叹道:“难怪江湖之中难得听见何前辈的讯息,原来是仙居在玉龙雪山之上!”

慕容冰清柳眉一皱,接口道:“至于师父现在身在何处?我也不知。数月前,恩师将我与师姐叫到跟前,说是要奔赴衡山赴一场约会,师父离了玉龙雪山之后,便一直不见踪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师姐与我倾尽雪山派全派之力,追寻师父踪迹,苦寻无果!”

她目光之中,掠起一丝哀愁,忽又很快收敛,微一停顿,又道:“后来,有人递来一份匿名书信。信上说,师父被困,必须取来《妙弈天机》,作为交换的物件,方可得见师父。”

“得此讯息之后,我与师姐两人心急如焚。师姐认为此事定有蹊跷,且真假尚未可知,劝我不要轻举妄动。”

一言至此,慕容冰清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眼眸之中亦是流露出浓郁的憎恶之色。

此时,窗外又飘进一阵凄冷的夜风,吹得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吕宋洋低头望了一眼眼前义愤填膺的慕容冰清,开口道:“林姑娘的考lǜ

是对的,对方来路不明。善恶难分,而且《妙弈天机》事关正道兴衰,武林安危,一旦落入奸人手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容冰清淡然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被奸人所害,于是。我便奋然离开了玉龙雪山,我在江湖之中走动时。意wài

的打听到你与你师父二人受妙弈老人之托,将棋谱送至五侠镇,这才决定半路劫夺。”

吕宋洋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日你在半道之中拦截车驾,竟是为此而来!”

慕容冰清点点头,柔声道:“是极。是极!”

吕宋洋继xù

问道:“慕容姑娘得到棋谱之后,是否救回尊师?”

“没有!”

慕容冰清失望的摇了摇头,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得到棋谱之后,我与师姐曾试图联系那个神mì

人,可却是音讯全无。”

言及至此。慕容冰清眼中的愤慨又转为凄婉,她轻叹一声,接着道:“如今师父失踪的时间有足足有三个月了,可我还是一无所获,却将时间皆白白的浪费在路途之中了。”

突地,吕宋洋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他目光一闪,口中喃喃念道:“衡山…衡山…三个月…三个月…”

他目光一转,快速掠过一丝惊恐,抚掌道:“敢问慕容姑娘,令师离开玉龙雪山可是九月?赴约时间可是九月初十?”

慕容冰清一听,心中大奇,问道:“家师离开玉龙雪山是九月初一,我曾听师父提及赴约时间,正是九月初十,公子为何会知dào

家师与众人约定的时间,莫非公子见过家师?”

从慕容冰清的口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吕宋洋不由得神色大变,情绪激动不已,竟一时语塞,忘记该怎样言语。

此时,窗户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茫茫的夜色之中,掺杂着野兽飞禽的怪叫,充满了阴森可怖之意!

夜已经深了,人们皆已熟睡!

吕宋洋目光一抬,自朝窗外漆黑的夜色望了一眼。

月明星稀,夜风凛凛!

立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慕容冰清早已心焦不已,她将心中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

“公子见过家师么?”

语气之中带着焦急与期许。

听此一言,吕宋洋收回目光,亦收住思绪,道:“三个月前,正是九月初十,我登临衡山,与瑶儿在山林之中一件石屋之中,见到触目惊心的一桩奇案,至今思来,都历历在目,死者受重击而亡,眼眦俱裂,口鼻之中,布满血污,如此罪行,着实令人发指!”

如此噩耗一出,慕容冰清花容惨变,全身一颤,问道:“公子可曾看清那些死者的相貌?他们的尸身现在身在何处?”

吕宋洋努力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尽管他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触及那一段梦魇一般的经lì

,但此时眼前的形势已经令他不得已不这样做了,因为他觉得他有必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慕容冰清。

他微微一顿,道:“在石屋之中我们发xiàn

了十五个茶碗,而那一桩惨案现场,一共发xiàn

十二具尸体,有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红衫夫妇以及碧衣妇人,还有两人,一个枯瘦老人,一个中年文士,受了重伤未曾死去。”

慕容冰清瞪着双眼,听着他讲述这一段凄惨往事。

“后来,我才知dào

那枯瘦老人乃是‘不死老人’孙道天,而那中年文士则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天鹰教主’司徒空,还有一人不知去向了。”

“那碧衣妇人贴身兵器可是一刀一剑,刀为短刀,刀身尽赤,剑长三尺,色如碧玉?”

慕容冰清急色问道。

吕宋洋轻轻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此四字一出,慕容冰清瘦弱的一阵娇躯剧烈颤抖,连退数步,差点晕了过去。

霎时,泪水盈眶。以手遮面,低声泣道:“师父,徒儿不孝,竟未能在您身边保护您,临行一面,竟成永别,自此天人永隔,您叫徒儿怎么安心?”

哭声自窗外飘散开去,最终被黑夜吞噬干净!

世间诸多事情。皆是如此,无中生有,又在有中变无!

譬如悲伤。

吕宋洋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此时他也不知dào

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与他有着相似经lì

的女子。

亡师之痛,此刻两人的经lì

竟如此相似!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此刻这世间恐怕再无第二人能够比他更好的理解慕容冰清的悲痛了!

忽然,那嘤嘤的哭声兀自停住。

慕容冰清仰首望着吕宋洋,目光一凛。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沉声问道:“公子可曾知dào

凶手是何人?”

吕宋洋无奈地摇摇头。道:“在下到达那石屋的时候,并未见到凶手行凶时的场景,所以并不知dào

凶手是何人?”

听罢此话,慕容冰清的目光立kè

变得黯淡,如同灰暗的夜空之中,一对极度疲乏的星辰。散失了它们的光辉。

她沉重地叹惜一声,又道:“那公子是否见到家师的尸身?”

吕宋洋目光一转,道:“当时我自作主张,将令师的遗体与其他死者埋葬在衡山上一片密林之中,并在一棵树上刻下了一个‘哀’字。留作记号,以便他们的亲人前去祭拜,今日姑娘提及此事,在下将所见所闻所知和盘托出,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慕容冰清道:“多谢公子此事相告!家师不幸遇害,我理应前去祭拜,但大仇未报,实在是难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今日既然已经来到此地,那唯有手刃仇人之后,再去师父坟前谢罪。”

一言至此,慕容冰清的面目之上,不带任何悲喜,宛如冰岩一般,严峻冷峭,更是流露出无限的杀机。

恍惚之间,吕宋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莫非慕容姑娘已经知dào

凶手的身份?”

慕容冰清冷笑一声,向后推开一步,道:“对,他就在天龙镇之中!”

吕宋洋微微一愕,猜道:“你是说……”

她微微一顿,敛住笑意,面目之上又恢复严肃之色,截口道:“他就是鬼头,对!是他杀了我的师父!”

她的语音从愤nù

变成了控诉,然而,这种情感的转变却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慕容冰清的话音在空气之中回荡,令闻者为之心惊,而心生怜悯。

吕宋洋心中愕然,道:“姑娘为何一口咬定是鬼头杀了令师?几十年来,他一直避居在天龙镇之中,未曾踏足江湖一步呀!”

慕容冰清道:“师父生前一直交待我与师姐一件事情,那便是寻找五三道人,然后杀了他,十几年来我与师姐日夜习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了他,报答师恩!一定是他杀害了我的师父!”

吕宋洋继xù

问道:“令师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么?”

慕容冰清摇摇头,道:“不知dào

,师父未曾提及,我们也不敢多问。”

吕宋洋劝道:“慕容姑娘,此事尚未弄清楚,还是不要贸然行动,况且五三道人武功盖世,江湖之中,鲜有敌手,一旦事败,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慕容冰清神情坚毅,冷冷道:“弑师之仇,一日不报,一日便难得安寝,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也毫不畏惧!”

话音一落,身形一掠,恍眼之间,便已然飘出屋外。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逐渐卷入在苍茫的夜色之中,消失在小镇的尽头。

吕宋洋嘴唇微微一动,还欲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一阵夜风吹过!

两扇窗户剧烈的摇动了两下,发出两声“咯吱咯吱”的响声。

呼呼的夜风吹在身上,一股寒意寒意袭遍全身,直入灵魂深处。

吕宋洋快速走出几步,将窗户掩上,将夜风挡在了目及之外的世界。

靠排斥外物来保护自己,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只要能使自己免于伤害,又为什么要去计较高明与低劣呢?

这世上,神mì

莫测的东西太多了,而其中最诡奇便要属人心了。

看似纯洁无暇,实则,肮脏不堪!

眼见毫发无损,其实,千疮百孔!(未完待续……)

第57章 天将仙翁

夜,不平凡的夜!

夜风呼啸,寒露三重!

凄凉的夜风,吹来一阵凄惨的呼哨之声,又渐渐平息。

慕容冰清深夜离去,不知所踪。

吕宋洋卧榻而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然而,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人的命运,亦在这一夜之间,发生着沧桑巨变。

“别跑!”

“快抓住他!”

“杀了他!”

……

一大群人,手持利刃,如挣脱铁笼的饿狼一般,正在追一条已然身负重伤的大汉。

那大汉左手捂着浸满血渍的胸口,右手提着一柄短刀,脚步匆匆往前方浓密的草丛之中奔去,脚下踩踏着枯枝败叶,发出咯吱的响声。

他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好似一只负伤的猛虎。

他脚步凌乱,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但他掌中的刀,仍旧闪烁,像天神尖锐的目光!

刀!

夺命之刀!

嗜血之刀!

那一柄刀,已被鲜血染红,在寒月的映射之下,发出慑人心魄的寒芒。

银白色光芒混杂着血红色的血水,将凄迷的夜色,映衬得更加瘆人。

刀是寒月刀,人是范武!

而那一群人,则是一群吃着朝廷俸禄却被他们的上司称为酒囊饭袋的官兵。

原来那日范武与吕宋洋、袁崇焕两人分开之后,心中一直牵挂着杀妻弑母的血海深仇,日夜持刀徘徊于赵三奎府宅与县衙门外,心中所思所想所念之事,莫过于报仇。

他为此耗费了不少的心血与心思,赵三奎住处与县衙守卫森严。他不敢贸然闯入,便欲设法将两人引诱出府,逐一杀之,以报大仇。

然而,就在一天下午,他的计划被人识破。自己也险些丧命。

那日,骄阳似火,烘烤大地。

沉闷的气息,天地之间,一片燥热,他乔装成一个下人,悄悄的混入赵三奎的住处,欲亲手杀了他,报仇解恨。

他的目光明亮。他的脚步飞扬。

他把寒月刀磨得闪闪发亮!

前夜他守了一夜,甚至连一个盹也没有打。

即便如此,他的精神仍旧饱满,他的目光依然尖锐!

或许,仇恨本就是一个令人精神振奋的东西!

可是当他的脚步刚刚踏入赵家大门,挥刀砍杀仇人之时,一伙手持兵刃的人,忽然冲入。将他团团围住。

范武心神一紧,定睛一看。心头大震,那些人皆身着青衣,竟是衙门的捕快。

众人一见范武皆怒目而视,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范武高高擎着手中的寒月刀,神经紧绷,片刻也不敢放松。

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气氛甚紧!

却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

那声音怪里怪气,令人恶心。

范武心下一惊,目光顺着那声音望去。

但见一人缓缓走出。那人五短身材,面带凶光,一脸煞气。

他的目光在范武身上一扫,狰狞一笑,道:“嘿嘿…,范老大,你不是想要杀我吗?今日此地便是你的丧身之所!”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喝道:“大家给我上,黄大人说了,取范武首级者,赏银百两!”

一声令下,众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顷刻之间,数十人便将范武团得水泄不通。

范武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住,目落心怒,不禁勃然大怒,眼圈泛红,胸中大忿,呼道:“赵三奎,杀妻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了你,用你的心肝下酒!”

话音方落,杀机已起,他高举着手中的寒月刀,如猛虎扑食一般,直扑赵三奎而去。

一道寒芒,万重杀机,一时之间,光影堆叠,魅惑人心。

范武飞身扑至!

惊慌之中,赵三奎一把夺过身旁一名捕快手中的大刀,紧握在手中,连退三步,双腿直哆嗦,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心中恐惧之恐惧,当真不可描摹。

他连声大呼:“快!快!拦住他!拦住他……”

站立在他身旁的两名捕快,连忙提着手中的刀,迎了上去,两人一左一右,一人一刀,带起两缕凉风,直朝范武面门劈去。

范武手腕一翻,将寒月刀反肘刺出,顺势下划,挑开了左边的大刀,将身一闪,避开右侧的袭击。

忽又将寒月刀往左边一带,只听得“哎呦!”一声惊天痛嚎,令山河俱为之一抖。

转首看时,但见左侧一人,一手紧紧捂住左耳。

寒月既出,血色必染!

一只手掌,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一只耳朵,如一片枯黄的落叶,掉在地上,落满灰尘。

范武随手一刀,竟将一人的耳朵割下,足以见寒月刀之锋利。

如此神兵利器,无论落入谁的手中,这个飘摇的江湖都注定不会太平!

此时,寒月刀已然嗜血,刀刃泛着血红色的光芒,映着众人进退不定的魅影,释fàng

着的血腥味道,将浓重的杀机无限渲染。

范武轻轻挪动脚步,变换了一个位置,依旧将寒月刀扣在掌中,凝目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盯住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空气宛如凝结了一般,只是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痛嚎,引起了阵阵心潮的翻涌,亦引起了情绪的波动。

也许是畏惧范武手中锋利无比的寒月刀,此时,合围而上的人群之中,竟无一人敢向前迈出一步。

而范武与赵三奎早就势成水火,他哪里能够忍受自己的仇人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赵三奎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手脚还能活动,他的鼻孔还能呼吸,无疑,这对身负血海深仇的范武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仇人的完整。便是报仇者的缺憾和耻辱!

但见范武目光一闪,突地暴啸一声,眨眼之间,便闪到赵三奎身边。

他一撩衣袖,高举宝刀,砍向赵三奎!

手起刀落。势不可挡!

赵三奎见势,惊慌失措,早吓得已魂飞九霄之外。

更甚的是,一时恐惧,他竟将手中的大刀扔在一旁,逃命去了。

眼瞅报仇的机会来了,范武哪里肯放松,他群追不舍,他身材高大。追赶的双腿发软的赵三奎自是不在话下。

好不容易,赵三奎跑到廊道前的圆木朱红色柱子旁,这才找到了避身的物体。

惊惧之下,他绕着着柱子跑,范武亦绕着柱子跑。

倚仗着柱子的庇佑,赵三奎就像一条灵活的泥鳅一般,在范武的面前晃来晃去,范武空有一身蛮力。但面对狡猾灵活的赵三奎,却也只是无可奈何。

匆乱之中。范武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寒月刀对着赵三奎刺出。

一道寒芒飞闪而落!

赵三奎身影一闪,又一次避开了刺向自己尖刀。

只听得“哧”的一声响,范武手中的寒月刀,竟然刺入了木柱之中,足有一尺之深。

由于那重重的一击。几乎耗尽全身之力,一时之间,孔武有力的范武,竟也无法立即拔出。

如此一来,范武便如同被缚住了。

丢失了挚爱兵刃。范武如同猛兽被磨光了锋利的爪牙,太阳失去了闪耀的光辉,江河失去了滔滔的水浪。

他一些夺命杀招无法施展!

见此情景,赵三奎大喜,方才的恐慌立马消去了大半,面上更是掠起一丝得yì

之色!

他目光一亮,似乎记起什么事情来,但见他探手入怀,又见一道白光,倏忽一闪,晃得人眼发花,竟是一把短柄匕首!

他举起匕首,朝着范武的胸口狠狠扎下!

此时范武只顾着双手拔刀,并未提防赵三奎这突如其来的反击。

匕首落处,胸口处顿时鲜血如注,范武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依旧奋力拔刀。

此时,众人皆已看呆了!

眼前的场景,是他们生平未见,此刻他们愣在原地,竟如枯木一般,漠然地看着两人的争斗。

范武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将木柱摇得剧烈抖动,整个屋子似乎都快要倾倒一角了。

赵三奎见状,不禁神色大变,连声呼道:“快动手啊!杀了他!杀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如梦方醒,“哦”了一身,纷纷举刀,合围而来。

此时,范武的处境甚是危急,无异于千钧系于一发之上!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

纵使是一个撼天动地的武林高手,在身受羁绊的时候,也会有施展不出的功力,更何况范武只是一条不擅武功、报仇心切的莽汉。

此刻气氛甚紧,闪光闪落,死神的脚步声,仿佛可以听见!

他来得那么轻盈,或许死亡本就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只是世人将它看得过于沉重,是以将死之人,往往十分痛苦。

忽然,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见一个粗嗓门,呵斥道:“快!快点!今日一定要抓住范武,本官这几日被他搅得寝食难安,为了永绝后患,今日一定要除掉他!”

那声音虽是在训斥下属,但平常的字句之中,却布满杀机与恨意,令闻者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来人竟是当地县衙黄世达,范武一听,不禁骇然,眼见众人逐围了过来,自己已有性命之忧,命悬一线。

那赵三奎一见救兵来了,心中大喜,高声呼道:“黄大人,快来,范武就在此地!”

话音方落,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黄世达领着众人撞门而入。

情急之下,范武大吼一声,右臂猛的一用力。

只听见“噗噗”两声,寒月刀终于从那木柱之中抽出。

范武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扫过,自知复仇无望,他只得先行撤离,养精蓄锐,再作他日之计。

范武身形一掠。翻墙而出,赵三奎领着众人火速追出,他的脚步刚迈出一步,那柱子倒了下来,屋子倾倒了一角。

范武逃离赵家宅院之后,直奔后山而去。藏身于山岗之中。

赵三奎与黄世达领着众人穷追不舍,绷紧的神经片刻也不愿松弛。

任何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仇人的!

这便是人性,残酷而又真是的人性!

此时,已然入夜,寒月千里,山风呼呼,人声鼎沸,脚步匆匆。

不辞辛苦,只为伤人一命。这是很何等可怕的执着与痴迷!

此刻,范武左手捂着浸满血渍的胸口,右手提着一柄短刀,脚步匆匆往前方浓密的草丛之中奔去,脚下踩踏着枯枝败叶,发出咯吱的响声,他的脚步凌乱,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他疯狂的奔跑着。丝毫不顾肉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挣扎。

三十多年来,他从没有如此疯狂过!

疯狂。可怕而又可敬的疯狂!

有人,为爱疯狂,有人为恨疯狂!

人命本来贱如草芥,轻入鸿毛!

但命运的安排让它终究还是起了变化。

原本在他看来生命是一件廉价的东西,然而,生命中的一切变化。击碎了他的这种愚蠢的看法,它现在变得如此珍贵。

为什么一定要加上“愚蠢”这样一个贬义的形容词呢?

愚蠢与聪明都是人为定义的,也不见得一定准确!

他知dào

他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

因为,这个世上。还有他想杀而未能杀掉的人口,欲报而未能报的恩情。

而恩仇,是唯一支持他活命的东西。

有时候,精神的慰藉,是治伤的灵药,它的疗效远胜于物质。

他就这样跑着,好像只要不停地跑,他便可以跳出世俗的圈子、仇人的追杀、卑鄙的眼光、险恶的人心以及永无休止的阴谋与暗杀。

疲惫的奔行与胸口的剧痛,让范武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伴随着呵斥声与脚步声,追击的人群渐渐围拢过来。

范武被众人围在中央,众人的身形幻化成千万个黑影,在他的面前晃动。

他仰首,望了一眼浩瀚的苍穹,眼瞳里泛起一丝灰暗。

他的心情一如此刻的天空,寂静、冷漠、昏暗。

他凄然一笑,嘴角掠过一丝冷漠。

生命最终也会变冷,就好似此时的天空!

此时他的心中竟然涌起一丝快感,嘴角的血丝,那是血红色的悲哀,烈焰般的猖狂。

它要吞噬一切,它也终将吞噬一切!

刀,掌中的刀!

那一柄范武被视为珍宝的破刀片子,曾经饱受质疑与谩骂,此时却大放异彩。

其实,人何尝又不是如此!没有一辈子的时运不济、怀才不遇,总有一天,在正确的时机,不凡的才情将修liàn

成不凡人生。

此时黄世达狞笑一声,大声笑道:“哈哈,范武,今日你必死无疑了!”

赵三奎嘿嘿一笑,附和道:“嘿嘿,范武,今日你插翅难飞!”

范武面无表情,俨然一尊石像,两道锐利的目光盯住聚拢过来的每一个人。

月朗星疏,依旧遮不住清辉满地,苦难重重,依旧磨不灭血海深仇。

夜,深沉的夜!

心,绝望的心!

比星光明亮的是刀光,比刀光明亮的是目光,比目光明亮的怒火仇光。

由于紧握着掌中的刀,范武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珠,他紧紧的抓起刀,轻轻扬起。

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拼死一战。

“上!”

一声令下,暴喝如雷,八名捕快,饿狼般直扑而来。

咄咄杀机,似决堤河口,一泻千里。

刀光火石之间,八柄大刀,一齐挥下,封住范武八个方向,死死困住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令他寸步难行。

范武急忙捉刀抵挡,将刀一带,环绕半周。

只听见“叮叮”数声,身前四人,手中的大刀,竟然被削作两段。

一半握在手中,映着寒月。瑟瑟发抖,一半跌落在地,插在泥土之中。

寒月刀,果然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在如此险境得到及时的印证。

但这的确是一步险招。将自己身后的破绽完全置之不理。

一个人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但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是抵挡刀剑一类锋利之物的。

其实,范武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也就不再在乎什么疯狂之举了。

然而,此时,他却察觉到有几分异样,他的后背并无疼痛之感,他想不明白。对方的刀为何没有刺穿他的体内,显然这是有悖常理的地方。

惊讶之余,他猛然转过身躯,眼前之景,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原来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四人,似乎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举刀下劈的手臂,亦悬在半空之中。

见此情形。黄世达、赵三奎等人自是心惊不已,环目四望,道:“何人暗中偷袭?背后袭击,岂是君子行径!”

范武的目光亦四下搜寻,他心中感激对方救命之恩,何尝又不想看看暗处之人的真实面目。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一个冷峭的声音。

“以众为寡,以多欺少,又是君子之举么?”

那声音冷峻,饱含质问与批评之意。

话音方落。倏忽,一道白影,自高处降落!

那人似乎是从天而降,踏风而来,又好似从密林深处飘出,如同谪仙一般,令人道不出他具体的来路。

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此人,但见他身背一方宝剑,发须皆白,两鬓斑白,发髻高立,身着白色长衫。

虽然已近垂暮之年,却依旧步履矫健,眼波里的笑意,似乎有摧毁一切邪恶势力的魅力。

黄世达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在下藤县县……”

那老人的目光自众人身上飘过,自黄世达面上一扫,最终落在范武手中的寒月刀上,停留片刻。

继而,微微顿首,望着黄世达,淡然一笑,截口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不知这位小兄弟什么地方得罪了官府,以至于出动捕快,而下此毒手!”

赵三奎老者跟前,神采飞扬的道:“他是官府的通缉令上追缉的对象,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听罢此话,那老者忽然仰面大笑三声,道:“如今他身受重伤,恐怕难逃一死,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兄弟!给他留下全尸,也算是功德一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黄世达面色一凛,截口道:“不行!此人是朝廷要犯,岂可随便交给你!”

那老者依旧不改笑意,轻笑道:“还请诸位卖老夫几分薄面!”

“滚开!”

黄世达厉忽然面色一沉,喝道:“哪里来的老东西!还不快滚开!不然,本官连你一起杀了!”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示意身后几名捕快上前擒拿老者。

三名捕快,领过命令,身形齐飞,如猛虎下山,直扑那老人。

范武见状,右臂一振,大呼道:“前辈小心!”

全然不顾身体疼痛,便要长身前去抵迎面劈来的大刀。

只听见“噗噗噗”三声轻响,三颗碎石子倏然飞出,击中三人膻中穴。

那三人立即僵住,与先前那四人的情形一模一样。

黄世达不明就里,破口大骂,道:“你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术!还不快将他们解开!”

他混迹官场多年,极少涉足江湖,对武学之中点穴之术,知之甚少,也在情理之中。

老人淡然一笑,微微颔首,轻声应了一声。

“好!”

语声落处,随手撒出七枚石子。

“嗖嗖嗖……”

一阵疾风扫过,石子飞落,解了他们的穴道,七人猛然觉醒。

趁众人惊愕之余,老人左掌一带,提起范武,往后退去。

一个彪形大汉,在他的手中竟似拈起一片微薄的羽毛一般轻巧,简直不可思议!

众人正处于惊愕之际,却见那老人身形一掠,带起法务,如飞疾驰,一个起落,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林子的尽头。

那身法之快,不可言状,令人瞠目结舌,竟如来时一般,迅捷无比!

风继xù

吹着,凄惨如离人低声呜咽一般。

夜色更浓了,给夜空蒙上了一层浓郁悲壮的色彩!(未完待续……)

第58章 天绝三式

月凉如水,一片朦胧。

那个敏捷的身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往左边转了几个弯,在一处矮小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远处,悬崖峭壁之上,似有人家。

一盏青灯,灯火如豆。

范武被老人提着驰行,朦胧之中,只觉自己的身体离那灯火越来越近。

突地那老者足下一停,顿住身形。

方才一阵疾驰,肩后的几缕白发,被风吹到胸前。

老者将范武轻轻放下,伸出两指,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身后。

一柄剑,斜插身后,衣袂飘飘,白发苍苍,笑容可掬,宛如画卷里走出来的老神仙。

此时,范武重伤,强压着胸口止疼。

他努力的睁开双眼,强打起精神,挣扎着起身,跪倒在老者跟前,道:“多谢老神仙的救命之恩!”

那老者摇晃着脑袋,上前一步,扶起范武,倏地出掌,在他后背前胸各自拍了几下。

经他这轻一拍打,范武只觉胸中气血顿时顺畅了不少。

范武心中大奇,却听见那老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夫哪里是什么老神仙,只是一介老匹夫,闲云野鹤罢了!”

话音方落,突地,他凝目盯着范武手中的刀,笑声亦随之顿住,指着那一把染成血红颜色,释fàng

血腥味道的刀,沉声问道:“这刀你是从何处取得的?”

他也不隐瞒,顺了一口气,答道:“这刀是祖上所传!”

听罢此话,那老者的脸色忽地大变,目光一亮,问道:“你可是姓范?”

“正是。在下范武!”范武答道。

“你可是家住金陵城中?家中灵位之中有一块刻写着‘范希仁’的木牌?”

那老者追问道,语气颇急,情绪有些激动。

“晚辈家住金陵城南,范希仁是晚辈的祖父,老神仙为何会知dào

在下家世?”

范武有些糊涂了,他不知眼前这位奇怪的老者为何会问起自己的祖父。

那老者一听此话。面色渐然变得温和,忽又长叹一声,道:“因果循环,世事当真奇妙的很!”

他一言自此,目光忽又在范武身上一扫,道:“范家的武功绝学,终将要传到范家后人身上!”

范武一脸茫然,正欲张嘴相问,那老者又道:“你现在身受重伤。不妨先在此处休养几日,传武之事,只有另择他日了!”

话音一落,环目四望,目光在木屋的门扉上停住,忽又仰首大呼:“神差速来!”

语声洪亮,当真有如钟鸣,入耳锵然!

见此情形。范武心中大奇,暗自寻思道:“在悬崖峭壁之上。筑屋而居,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老神仙轻功了得,自是不再话下!而其他人,就不可一概而论,莫非这小屋之中还有其他人不成!”

思及至此。忽然听见远处林叶沙沙作响,而那木屋之中不见任何动静,范武的目光的顺着那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

但见一道灰色的人影,掠过花枝树叶,穿越悬崖峭壁。在苍穹之中画一条优美的弧线,转瞬之间,已然出现在两人跟前。

遥遥数里,一闪而至,万丈绝壑,一飞即过,足以见其轻功之卓绝。

那人身长七尺,竟比范武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的髭须,沾满灰尘。

那大汉一见那老者,敛起严肃之色,立即变得温顺起来,轻声问道:“主人何事唤我?主人深夜未归,小人心中担忧主人安危,只得将屋中青灯点燃,四下里寻主人去了,如今见主人平安归来,小人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那老者微微颔首,笑道:“你费心了,老夫好得很!”

他一言自此,面色亦掠出一丝慈悲之色,忽又接着道:“老夫今日在江湖之中走动时,竟然如见故人之孙,将其从官府屠刀之下,解救出来,他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你且将他带回屋离去,替他疗伤!”

那被唤作“神差”的大汉点点头,领了命令,一把竟轻而易举的将范武提了起来。

范武形如巨石,能将他一把提起之人,莫说是江湖之中少有,就算是尘世之间,也是极其罕见。

“神差”扛着范武,穿过篱笆庄园,阔步往木屋走去。

那老者紧跟其后,顺手摘了几片花叶,疾步踏入踱进木屋之中。

院落里载满了花草,花香氤氲,蜂蝶翩飞。

进到屋内一看,木屋虽然陈旧破败,屋内却整洁干净,倒也是一个清幽的居处。

“神差”将范武放在一张酥软温馨的床上,接过老者递上来的几片花叶,将两片放入范武的口中,粗声道:“将它嚼碎咽下!”

又揉碎几片花叶,将它敷在范武的伤口之上。

说也奇怪,那看似平淡无奇的花叶,却是治疗外伤的灵丹灵药,口服与外敷,皆有着非凡的疗效。

治伤之后,已近三更时分,范武渐然昏睡,而老者与大汉亦掩门退出屋去,各自歇息去了。

翌日,范武苏醒,已是日上三竿。

他翻身爬起,胸前伤口,微微略有阵痛,不过相比昨日,已大有缓解。

他起身正欲推门出去,忽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正是昨日救自己的老者与大汉。

老者进到屋内一见范武,便上前询问伤情,而那大汉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两只暗黑的深瞳,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见那老者对自己如此关心,范武自是感激得热泪盈眶,他连声称谢,无以为报,惟有叩首,以报答恩情。

数日以来,他所经lì

之悲痛。当真是世间少有,妻子殒命,娘亲病故,而自己大仇未报,反而陷入敌人圈套,险些丧命。

若说这世间的苦难共有一石。那么短短数日以来,他已经尝遍七八斗。

人在受尽苦难之后,忽然承蒙别人的恩惠,那他心中的感激自是要比寻常时,更加深重。

此时那老者上前躬身将范武扶起,道:“孩子,你不必如此,你大伤未愈,先在此地安心休息。”

他一言自此。微微一顿,仰首思忖片刻,又道:“三日之后,落暮时分,你带着寒月刀,前来此屋左侧绝壁之上,老夫有武功传你,可助你报仇雪恨。切记!”

听罢此话,范武感激涕零。长跪不起,连连道:“老神仙大恩,晚辈无以为报!来世甘愿做牛做马,听凭差遣。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前辈之恩情。于晚辈来说,有如涛涛江河,延绵不绝,晚辈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语声顿处。叩首至地,伏地不起。

那老者淡然一笑,似乎江湖恩仇在他眼中皆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他伸出双臂,再次扶住范武,轻声道“你无需挂记,老夫此举,只是为了偿还一段恩情,而授武与你,只是完璧归赵而已!”

“公子切记老夫的话,三日之后,落暮时分,左崖之上!”

语声一顿,转眼望了一眼身后神差,袍袖一扬,道:“我们走!”

话音一落,衣袂一振,身形一掠,便携着“神差”,疾掠而去。

三日之后,掌灯时分,残月如勾!

范武伤势痊愈,想起老人的临行的嘱托,他携刀如约,飞身来到木屋左侧绝壁之上。

当他抵至悬崖之上时,“老神仙”已然久候多时。

范武刚踏上悬崖,心下一惊,忽听见“嗖”的一声。

一阵疾风刮过,一颗石子,破风而至,朝着自己的百会穴击来。

范武惊骇不已,情急之下,他提刀格挡!

只听“铮”的一声,刀石相碰,火光四溅!

那石子击中刀身之后,碎成裂片,朝四面八方飞散开去。

范武虽然侥幸挡住飞向自己的石子,但由那石子上传出的力道并未消去,石碎之后的余力,竟将他逼退三尺之远。

他急退数步,顿住身形,展目望时,却见“老神仙”屹立在绝壁之上。

一袭白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误入凡尘的仙人一般。

他的背后斜插着一柄碧色宝剑,衣带飞舞。

那剑通体呈碧绿之色剑柄前部镶着一颗圆润碧绿的珠玉,散发着瑰宝般夺目的光彩。

但见他一捋长须,凝目望着范武,微微笑道:“你虽有武学根基,却缺乏指点,你任督二脉未通,是以,应敌之时常出现气力不足之状,尽管如此,却也不是不堪造化,你天生神力,臂力更是惊人,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今日我将你家祖传的刀法《天绝三式》传授于你,若你能勤加练习,日后成就远在我辈之上!”

范武一听报仇有望,心中大喜,连忙拜谢,磕头道:“前辈今日大恩,终生难忘!”

“老神仙”淡然一笑,扶起范武,解下背上宝剑。

忽听“呛啷”一声,有如老龙长吟,他反腕抽出长剑,抚剑道:“来!来!来!看清楚了!”

说罢,将长剑一扬,凌空刺出一个剑招。

剑法灵异,奇诡莫测,时而似沧海腾蛟,时而似深山卧虎,时而变为漫天繁星,时而化作暗夜孤灯,其间万千变化,仅笔端不足以道明。

范武伫立一旁,默默记下一招一式。

蓦地,但见剑光一闪,“老神仙”长剑一抖,口中喊道:“第一式‘繁星缀月’!”

呼声未止,长剑已起,挽起一个斗大的剑花,剑光点点,密密麻麻,如洒落的万点繁星。

但见剑阵之中,“老神仙”捉一柄碧剑,平胸刺出,忽又顿首,暴喝一声,剑尖一勾,划出一段圆弧,如新月初生。

好一招“繁星缀月”,果然名不虚传!

范武看得入迷,忘乎所以,忽然那“老神仙”将长剑一收,反腕扣住长剑。

忽又身形一掠。“噌噌”两步,奔行到范武跟前,道:“《天绝三式》乃是一套刀法,老夫以剑为刀,自是难以发挥其威力,此刀法绝妙。现在用你手中的刀试试!”

范武“哦”了一声,倏忽拔出手中的寒月刀,但见一道寒芒闪过,晃得人眼发花。

他凭着记忆,将刚才“老神仙”所示的剑招,使了一遍,刀风阵阵,威力非凡,胜过以剑替刀何止百倍!

“老神仙”立在一旁。微微一笑,抚掌赞道:“不错!”

范武手中的刀轻轻一顿,收住脚步,回首道:“前辈的刀法精妙,晚辈愚笨,尚未能完全领会,走招之时,总觉得气血不畅。不知是何缘故?”

“老神仙”淡然一笑,“哐啷”一声。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之中,上前一步,奔至范武身后,,扬起右掌,对着他的背部轻轻拍了两下。

下手极轻。范武却疼得“嗷嗷”直叫,“老神仙”伸出左手,并出两指,疾点“百会穴”。

范武顿觉身体舒坦不少,方才的剧痛渐渐缓解。气息也变得舒缓均匀。

范武大喜,轻一跺脚,身轻如燕,腾跃而起,竟离地一丈五六。

范武倍感诧异,嘴唇微微一动,正欲问其原委,却听“老神仙”笑道:“此时,我已然打通你的任督二脉,来,老夫授你一套内功心法,助你修习内力,你只要勤加练习,他日定可以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绝妙境地。”

一言至此,“老神仙”吞了一口唾沫星子,又传授他一套内功心法。

两人盘膝坐于乱石之上,老者口传心授,又传了一套内功心法。

夜风吹拂,寒意渐浓!

良久,良久——

范武只觉心血大通,心中诧异不已,睁开双目,望向“老神仙”。

却见那“老神仙”亦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子,道:“今日就练到到此处,你且回去好好领会刀法之中的奥妙,明日此时来到此处,老夫传你第二式。”

话音顿处,衣袖一抖,长袖迎风,衣带飘飘,洒脱至极!

月光洒在地上,坠落了一地的清辉,亦照得人面生彩。

话音未落,但见他身体向后引去,脚步轻踏,身形微微一掠,倏地几个起落,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茫茫夜空之中,便已然剩下范武一人,他孤独自立,仰首望天。

天上寒月,手中寒月!

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从古至今,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只有天上一汪月色!

它照亮古人,亦照亮今人。

他此时是寂寞的么?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那些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血海深仇,远比刻划在身体上的伤痕,更加令人痛苦。

此时,范武心中清澈见底,只装着一件事情,那便是复仇,报复那杀妻弑母、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范武抬首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又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寒月刀。

短短数月,历经风波,饱尝世态炎变,人世冷暖,目睹险恶的人心,亦铭感如山的恩德,如今与他为伴的只剩下这一柄刀了。

刀!寒月刀!复仇之刀!

他猛然记起方才“老神仙”传授给自己的刀法,借着月光,又将那一招“繁星缀月”舞了一遍。

一招毕了,范武收刀而立,背对悬崖绝壁,站在瑟瑟风中凝目望着远方,他心中又产生许多疑惑。

“老神仙”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为什么要传我刀法?

他为什么会认识我的祖父范希仁呢?

他口中的“恩情”又是所指何事?

大汉“神差”又是何等人物?

他们两人武功不凡,皆是武林之中不俗的人物,为何会避居此地?

他想不明白,站在故事外面的人,总是渴望了解故事里的一切,冥思苦想,然后,百思不得其解,囚困其中。

突地,山风吹来,暗夜之中的绝壁,更加黑暗!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乌云,亦将那一长串疑问,亦吹散到四面八方。

周遭突地响起起几声野兽的尖啸,寒风凛凛。

一阵寒意袭遍全身,范武将衣物裹紧,以御严寒,刀入鞘中,踢踏踢踏的往崖下走去。

夜风呼呼,群山莽莽,山石滚滚,夜色茫茫,人心惶惶。(未完待续……)

第59章 鹰落月升

天地之间,漂浮着一丝薄雾,月色朦胧。

春寒料峭,山风之中夹杂着冰屑,吹打在身上,微微有些凉意。

入暮时分,鸦雀惊飞。

天地间,一片凄冷!

掌灯时候的时光总是不经过,转瞬之间,已是暮色四合。

山风凛凛,绝壁之上,人影攒动。

但见两条人影,一老一少,一刀一剑,一招一式,虎虎生风,身法轻巧,矫若惊龙,。

那二人,正是范武跟随着“老神仙”在绝壁之上习武。

忽然“砰”一声巨响,一道火光闪过!

山崖处一块巨石被凌厉的刀劲劈成两半,一半依旧留在山崖之上,另一半滚下绝壑,又发出一片响声,摔得四散飞去。

“轰隆隆!”

响声落处,一片幽深,暗黑无涯!

范武提着刀,轻轻一掠,身形疾飞,恍眼之间,已然奔行到绝壑边缘,垂首朝山谷望了几眼,惊奇的“咦”了一声。

目光落处,万丈悬崖,深不可测,而那巨石连碎屑都不曾见到。

范武不由得暗自忖道:“老神仙所传之刀功果然厉害,此时我只是用了三分力道,巨石竟然被削去一半,若我用尽了全力,恐怕此时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吧!”

一念至此,正思忖之间,忽然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最后一式‘流星赶月’,《天绝三式》我已经悉数传授于你!”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喟叹。

此时那“老神仙”目光微闪,自范武惊骇的面上一扫,又道:“时至今日,范家绝学。天绝刀法,完璧归赵,老夫也算是了却多年以来的一桩心愿,终于可以无憾的面对已经亡故的人了。”

那声音铿锵有力,作金玉鸣,一字一句。皆听得十分清楚,令闻者心神为之一震。

字句入耳,范武距离“老神仙”并不远,虽听得明白,心中却疑惑不解。

他心念一转,顿首凝目,目光落在“老神仙”的身上,道:“晚辈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释疑!”

“老神仙”将长袖一拂。上前一步,带起两阵清风,朗声笑道:“何事?”

范武旋身,面对着“老神仙”,身形微躬,拱手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神仙”目光一转,释fàng

些许柔光,缓缓开口道:“老夫萧月升!”

“萧月升”三字从老人口中缓缓吐出。范武只觉得双耳一阵轰鸣,如惊雷突发一般。骇得面色大变。

他抬目望去,只见此时“老神仙”脸上沉沉穆穆,并无半分笑容,不禁诧声道:“前辈就是江湖人称‘极乐仙翁’的萧月升萧前辈!”

萧月升大笑数声,微微点头,朗声道:“不错。正是老夫!不过,至于那些名号,都只是些虚名罢了!当不得真。”

听罢此话,范武心中顿生仰慕之情。

人的感情便是如此神mì

,不可琢磨。有时候愚钝无比,有时却一触即发!

而名利则是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它充满诱惑,让迷途者无法自拔。

人都急于成名,因为万众瞩目对于每一个人都充满诱惑力,人性本就是贪婪的。

当一个人轻视声名,视之如粪土之时,那么他的心胸一定十分宽阔。

若非生活阅历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是很难放qì

名利的。

而此时萧月升却视名利为虚妄之物,则能不令人心生钦佩之情!

他在江湖之中走动之时,曾听说过极乐仙翁的事情,但皆是道听途说,只是些影子,并未亲眼所见,今日得见高人真面目,一时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

突地一阵冷峭山风吹过,吹得人心神一凛!

范武似乎记起什么,微微一怔,抬首问道:“前辈称所授的刀法乃是晚辈自家绝学,这是何故?前辈又为何会认识在下的祖父?”

萧月升轻叹一声,面皮之上,掠起一丝感伤,似在追忆往昔,陷入苦痛的往事之中。

忽又面色一暗,肃容道:“这其中缘由,说来话长!既是你相问,我也不再隐瞒,你且听老夫与你细细道来。”

接着,他向范武讲起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尘封往事。

当年极乐仙翁萧月升与五三道人元问天在烂柯山摆下正龙棋局,发出十四道梅花铁令,盛邀天下武林之中正邪两道的风云人物集会于此观棋。

正派之中分别是天池怪侠李积圣,不周飞仙逍遥客,飞刀王柳叶,虬髯汉曲永乐,出尘剑客秦龙宝,长空一剑戚长空以及武林盟主史千秋。

邪教人物分别是天鹰教教主司徒空,不死老人孙道天,巴蜀魔圣南宫无虞,辣心碧剑华客居,巫山老怪管非彦,以及冰火双煞张仲淼、张伯炎两兄弟。

英雄帖一经发出,烂柯山之约,在江湖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武林人士皆以是否收到梅花铁令为凭据,评判江湖中人名望高低,一时之间,江湖大乱,血腥四起。

为了能亲身赴会,武林群豪,为此发动了对梅花铁令的争夺之战。

整个江湖,亦因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如此严重的恶果,竟是由两人的一个极其平常的喜好造成的,为此,极乐仙翁懊悔不已。

然而,事已至此,有如枯木成灰,钉入板中,已然不可更改。

为了消除武林浩劫,无奈之下,极乐仙翁萧月升便求助于好友妙奕老人谱写了一本棋谱《妙奕天机》用于引导武林正道寻求破敌之策。

妙奕老人孟天辰精通星卦占卜之术,又能未卜先知,身怀预见未来的通天本事。

他利用五行之术,根据太极两仪四象八卦的原理,推算人间天数。

他在谱写棋谱的时候,竟然偶然发xiàn

谁主天下的秘密。他将自己预见之事、博弈之术与一本武林秘书《开天三问》,暗藏于棋局与棋谱之中,是名正龙棋局,《妙奕天机》。

哪知,此时亦在江湖之中走漏了风声,武林之争。不减反增,江湖之中,狼烟四起,动荡不安。

十四人接到梅花铁令之后,皆赴约赶至烂柯山与会。

不料,邪道七人心生暗鬼,欲夺《妙奕天机》,窥探正龙棋局之中的秘密,便设伏引诱出尘剑客秦龙宝围杀五三道人元问天。

后来五三道人元问天领着鬼使败走天龙镇。避世隐居,秦龙宝被元问天废去双腿,避居于天龙镇中,与元问天终日会棋。

而极乐仙翁萧月升与神差被玉面魔君南宫无虞暗里投毒,身中剧毒的两人,受到邪道七人的追杀。

此中故事颇为曲折,凶相无比,却也促成一段感人至深的恩怨情仇。

此时萧月升向范武讲叙此时。声音犹是微微发颤。

时隔多年,那一段尘封往事。而今被重提,仍有它动人之处。

那日,萧月升与神差二人拼尽全力,逃至一片密林之中,由于中毒已深,被制住一身的武艺。两人命悬一线,形势危急。

两人受困于七人阵法中,七人皆是邪道之中顶尖高手,此刻正将二人死死困住,目光灼灼。凝视二人。

此时气氛甚紧,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萧月升久历江湖,虽已中剧毒,他用内力克制毒性,仍是面不改色。

而神差之内力自是无法与萧月升比肩,面呈暗紫之色,双目尽赤,一身戾气,怨气冲天!

忽听得圈外一声暴喝。

“抓住他们!”

话音落处,七条黑影,一齐扑上!

却在众人正欲上前抓住两人之时,忽然寂静的空气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啼啸之声。

“啾!”

那声音尖锐异常,划空而来,如破晓的第一缕光亮,冲破黑暗。

语声落处,但见星空之下,一团黑影,疾飞而至。

来势之快,竟如闪电一般,不可思议!

众人皆为这一声怪啸而惊愕不已,黑暗之中,定睛一看,不由得骇然。

那是一只遍体乌黑的鹰隼,它振翅疾飞,双目透着凶光。

在场之人,皆为武林之中的翘楚,此时竟无人敢直视它的目光。

那只鹰叫声尖锐,宛似一柄钢剑,奇锋无比!

只是闻见它的叫声,便已然在场之人毛骨悚然。

极乐仙翁萧月升见状,心头亦是微微发凉,忖道:“这只大鹰,似乎通灵人性,莫非是什么神禽不可!”

正值思忖之间,忽又听得那只大鹰“噗噗”振翅之声传来!

羽翅落处,风声呼呼,一股劲力,亦自空中传来!

只见这钢啄铁羽的雄鹰,振翅扫风,疾飞而至!

“呀”的一声,尖锐无比的鹰嘴,宛似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扑向天鹰教主司徒空的面门,似乎要啄去他的眼珠。

司徒空的心头亦为之一惊,脚下快速移动,“唰”的一掌,凌空拍出。

这一掌出掌极其迅速,那鹰隼似乎无惧,依旧不改来势,朝前飞去,朝着司徒空掌心,猛啄一口!

忽然,它似乎通灵人性一般,自知无法避开这一掌,一声长鸣,竟朝来路返回。

去势之急,竟比来时还要迅捷几分!

霎时,哪知大鹰,便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一声鹰啸,在星空之下荡漾!

此时,漫天星河,灿烂炫目,流彩般的散发着光亮。

迷人的景,动人的情,众人的目光,皆随着一只飞鹰一声怪叫而停住。(未完待续……)

第60章 鹰王盘风

那司徒空一掌扫出,飞鹰已然远去。

他呆呆的木立当地,扬起的手掌一时之间,竟放不下来。

他的手臂的悬在半空之中,像一根折断的枯枝。

他身为天鹰教的教主,一向视鹰为教中圣物,且所练之武艺,皆取至对鹰的习性的观察,今日却在一只鹰的面前败下阵来,这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令人更加震惊的是,突地空中又自传来“啾”的一声。

那一只鹰竟然去而复返,朝原路扑翅飞来,直扑司徒空而来!

惊慌之中,司徒空大叫一声,右掌疾扫,拨动一阵阴风,击向那只飞鹰。

哪知——

那只飞鹰,翅膀一扫,一个回旋,高高的落在一旁一根树枝之上,不停地发出尖锐的怪叫,似乎是在呼唤或等待着什么。

众人听着尖锐的鹰啸,心中发怵,头皮发麻。

世上灵禽异兽虽多,但一只鹰,竟然能够通灵人性,巧妙的避开人类的掌力与重新攻击,确实自古至今极为少见的奇闻异事!

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浩渺似的海江湖之中,却并非不可想象。

几人虽皆是江湖之中难得一见、见多识广的绝顶高手,亦听说过不少的江湖秘闻,见识过许多的奇人异事,但此刻见此情形,心头犹是为之震惊不已!

“难道此鹰虽有苍鹰之形,而非鹰隼,而是一种人间罕见的奇禽异鸟么?”

司徒空的心中不禁暗自思忖,但它的确是一只鹰,那一对锐利眼睛、丰满的羽翼、乌黑发亮的色泽,已经说明了一切。

凭着他多年来对鹰的了解。他甚至可以肯定的说它确实是一只鹰,一只雄鹰。

那边极乐仙翁与神差亦满心惊奇,甚至于,两人已经完全忘记身体上的疼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只奇怪的鹰而吸引。

世人皆知,飞禽之中。鹰类最为凶猛,却也最难驯化,而且一旦驯化,听随人意,便会丢失凶猛之劲。

而此鹰不改凶猛本性,却也能听人差遣,何尝不是一见神奇之事!

众人正处于惊愕之间,忽又听见丛林深处飘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

笑声顿处,一个老人的喝声又自传来。

“让开!让开!”

那声音自远而近。邪道七高手,一阵骚动,自乱了阵脚,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通道。

叱声未了,眼前一闪!

突地一个身着青衫的枯瘦老人,大步走来,口中一面不停地喝道:“让开!让开!”

话音方落。落在一旁树枝上的那只鹰,“噗”的振动双翅。落在老人的肩上。

众人的目一齐投向那枯瘦老人,但见他须发皆白,青衫及膝,形容枯痩,但神情却极为矍铄,步履之间。更有威仪。

老人左手提着一柄尖刀,藏于鞘中,右手握着一个酒葫芦,大步而来,一对目光。竟比那鹰还要锐利几分。

司徒空朝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不觉一懔,冷汗涔涔而落。

苍鹰落臂,极为少闻,奇珍异侵,通灵人性,更是惊人!

司徒空虽执掌天鹰一教,纵横江湖多年,阅历极丰,心计更深,但此刻却也不禁失了常态,一脸惊恐。

其余邪道六人,见此人神貌非凡,目光一转,亦是惊慌失色。

而这老人却仍面带微笑,他轻轻地摇了摇掌中的酒葫芦,猛然抿一口酒水,突又朗声笑道:“入夜非深,月不黑,风不高,星明月朗,怎地这金陵城郊四下,俱在杀人放火,干得尽是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你们难道要造反了么?”

声音虽粗,但字句却极是清晰,一旁的神差,竖耳听着,亦觉双腿一软,转目望去,几乎要惊呼出声来。

众人皆惊,面色大变,掠起阵阵惊疑之色。

惟有极乐仙翁萧月升目光闪动,面上并无十分惊异之色。

他的目光顺着这白发老人望了两眼,目光最终落在他肩上的那一只鹰的身上,凝注半晌,似陷入沉思,突地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方自脱口呼道:“你……”

哪知这苍发老人的眼神却已向他扫来,与他打了个眼色,他满腹疑团,顿住语声,望着这老人发起愕来。

天鹰教主司徒空强抑着心中的惊恐,长身一揖,小心翼翼道:“在下天鹰教主司徒空,前辈世外高人,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那白发老者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就是天鹰教主司徒空,你怎地只向我行礼,难道没有看到我肩上落下的这一只飞鹰么?老夫听闻天鹰教视鹰为圣物,极为尊敬,且呵护有加,今日见到老夫的鹰王盘风,为何不叩首行礼呢!”

司徒空一听,愕了一愕,自己常以“鹰王“自居,今日却逢见另一只真zhèng

的鹰王,却也是十分的尴尬,面色涨红,一时竟无言以对。

然而,要他向一只鹰隼叩首行礼,实是荒唐已极,他是万万不愿接受的。

白发老人两道目光往鹰身上落去,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抚弄着肩上凶残已极的鹰王,忽又转首过来,哈哈笑道:“老夫这鹰王生性高做,而且在群鹰之中辈份极高,你即使向他行个礼,又有什么关系。”

他语声高亢,声如洪钟,举止之间,更是以前辈自居。

司徒空呆了半晌,极不情愿的垂首,微一抱拳,他此刻已被这白发老人的神情,以及这威风凛凛鹰王的灵异震慑,竟然一切惟命是从。

萧月升地目中突地泛起一阵笑意,仿佛觉得此事甚是可笑。

一旁的神差心中暗暗奇怪,他跟随萧月升多年,深知他的为人,知dào

他绝不会对一个武林高手如此讪笑,心中不禁也对此事起了疑惑。

但眼前这只鹰王“盘风”的灵异之处却是有目共睹之事。他虽然聪敏过人,却也猜不透此中的道理,是以只得垂手立在萧月升的身后,静观事态之变化。

只见白发老者颔首笑道:“好好,孺子有礼,也不枉我走这一趟。”

他语声一顿。目光自司徒空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萧月升身上,正色道:“老夫无意行过此间,见到这里竟有凶气血光直冲霄汉,我不忍英雄遭劫,是以特地绕道来到此地,前来为阁下消除这一场劫难。”

听罢此话,萧月升随满心感激,然毒性侵身。腹中甚是难受,仍是未曾说出一言。

而司徒空茫然望着他,讷讷道:“前辈之言,在下实在有些听不大懂。”

白发老者突地长叹一声,面沉如水,凛然道:“你可知dào

你晦气已透华盖,妄动刀兵,必遭横祸。你纵与这两人有着深仇大恨,今日也该乘早脱身。”

他极为平淡的谈吐。却有着极其不俗的威慑力,令闻者心惊,亦令寰宇为之一抖。

言谈之间,他望也不望萧月升与神差一眼,似乎对他两人甚是厌恶,沉声接口道:“他两人若是定要与你动手。我念在你谦恭有礼的份上,替你抵挡便是。”

他说得慎重非常,似乎此刻身居危难之中的不是萧月升与神差,而是这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天鹰教主司徒空。

一听此话,六人面面相觑。司徒空的面色微变,愕了半晌,讷讷道:“但是……”

苍发老人长眉一扬,厉声道:“但是什么?难道你竟敢不信我的话么?”

话声方了,立在他肩上的那鹰王“盘风”亦凄厉的怪叫一声,眼珠一旋,投射出一缕逼人的凶光。

司徒空木立当地,面上颜色,更已惨变!

他望了望萧月升与神差,又望了望这鹰王与白发老者,讷讷道:“晚辈并非不信前辈的言语,但晚辈今日之事,实非一言可以解决,而且……”

一言未了,白发道人冷冷道:“而且我说的话,实在太过玄虚,难以令人置信,是么?”

司徒空虽不言语,实已默认,众人面上亦是尽是疑虑之色。

白发老人突地仰天大笑起来,道:“老夫平生所说之言,从未有一人敢不相信,亦从未料错一事,你若不信,莫非真的想死了么?”

那鹰王“盘风”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它不停地扑动着双翅,不时发出几声尖锐怪唳的叫声。

司徒空目光转动,目光一转,瞥见老人左掌之中一柄短刀,心头一怔。

此时在他心中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顿时脸色大变,失色道:“前辈莫非就是数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威震江湖的‘寒月孤鹰’范希仁?”

白发老者哈哈笑道:“好好,你总算想起了老夫的名字,不错,老夫便是江湖之中的‘寒月孤鹰’范希仁!”

众人一听,面色大变,身体亦是一阵颤栗!

司徒空目光一闪,讷讷道:“但……但江湖传言,前辈早已……仙去……”

范希仁长袖一扫,截口笑道:“十二年前,老夫厌倦红尘,诈死避世,想不到武林之中,竟然有许多人相信了。”

萧月升此刻心中亦是大为惊奇,他早已听到过这位武林异人的盛名,知dào

此人在江湖中素有未卜先知之名,言人之祸,万不失一,武功更是臻入化境,当今世上无人能敌。

此人多行侠义之举,萧月升早有结交之心,却一直苦于无缘相见,不料今日竟在此地以此场景相见,萧月升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却无法与外人道哉。

司徒空惊喟一声,心中再无疑念。

白发老人笑容一敛,转向萧月升道:“老夫的话,你两人可听到了么?”

萧月升心念转动,侧目瞧了神差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范希仁一摇酒葫芦,啜了一口酒,沉声道:“老夫有意救他逃过此劫,你两人可有异议?”

萧月升何等聪明,一听此言,早已知dào

他是在暗中帮zhù

自己,立kè

按口道:“既有前辈之言,当然没有问题。”

范希仁微一挥手。转目对着司徒空道:“那么你就快快去吧。”

司徒空微一迟疑,只见鹰王“盘风”更加躁动不安,利爪尖嘴,欲饮血解渴,似乎片刻也不能再等。

司徒空暗叹一声,遇见寒月孤鹰却也只得自认倒霉。躬身道:“前辈大恩,在下日后必当面谢。”

语声一落,手掌一抡,环顾四周,大喝道:“走!”

他本已占得优势,此刻却像是被人开恩放走,心中非但毫无忿恨不满,反而对这“寒月鹰王”范希仁大是感激。

其余邪道六高手,见了这鹰王“盘风”的神异。又瞥见寒月宝刀的锐利锋芒,早已胆战心惊,听到这一声“走”字,竟真的有如皇恩大赦,化作一道行列,急急走去。

司徒空狠狠望了萧月升几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长叹一声。跺了跺脚,转身掠去。

只见他身形一闪两闪。便已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其余六人亦身形一拧,齐身飞去。

萧月升一直未曾言语,直到司徒空几人身形去远,突地长叹一声,道:“在下早就听闻寒月鹰王范希仁威名,一心欲结交。前辈今日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在下感激不已,无以为报,我……”

他神色间布满感激之意。激动不已,竟一时语塞,一言不畅。

其实,这世间许多的事情都是如此,大爱无声,大悲无言,大恩亦是有无法言表的谢意。

范希仁目光自萧月升、神差二人面色一扫,忽又将刀一收,“呛啷”一声,刀入鞘中,寒芒敛起,崭露的锋芒,已然藏匿得滴水不露。

但见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善恶因果,终将有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时习武之人,分内之事!又何必言谢!”

萧月升喟然叹道:“阁下高义,高山仰止,……”

范希仁淡然一笑,摇摇掌中酒壶,惋惜道:“人也走了,酒也空了,老夫也该走了。”

只见他将酒葫芦放下,轻轻抚着肩上鹰王的丰满的羽翼,朗声笑道:“老友啊,今日多亏你了!”

右手一反,突地在鹰王“盘风”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将拴住酒葫芦的绳索,缠在它的身上,然后左掌一扬,道:“去吧!酒没了,去取些酒来喝,走吧!”

那苍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呼”地一声,振翼飞去,远远地飞入深沉的夜色里。

萧月升见他竟将如此灵异的苍鹰放走,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可惜,忍不住惊唤道:“呀

——它还会飞回来么?”

范希仁眉头一扬,哈哈一笑,道:“阁下毋庸可惜,‘盘风’跟我多年,它嗅觉极其灵敏,此次离去,以后自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萧月升惊奇地瞧了范希仁一眼,缓缓叹道:“这鹰王果然是灵物奇珍,世间少有,前辈能够得此伴侣,也不失为人生一件快事啊……”

萧月升聪明绝世,见多识广,世间奇人怪事异物,亲眼所见不在少数,然而,如此宝禽却也只是头一次见着,一想到世上竟会有自己猜测不透的奇异之事,心中不免骇然。

范希仁以手捋须,哈哈笑道:“世间之事,皆是缘分,可遇而不可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需感怀,今日老夫与阁下在此地相见,便也是此理。人世之路,知足常乐,方得逍遥快活!”

听罢此话,萧月升沉声一叹,道:“兄长所言极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教了。”

一言至此,萧月升情绪激动,他微微一顿,接着道:“七年前,江湖传言,寒月孤鹰范希仁命丧玉门关外,惊闻噩耗,愚弟伤心不已。”

他一言自此,又自抬目望了一眼范希仁,面目之上,俱是钦佩之色,道:“兄长侠名远播,在下只盼早日一见,一睹兄长风采,然惊闻兄长死讯,一想到再也无法得见兄长,当即泪湿衣襟,扼腕叹息。”

“今日能在这金陵城外见着了兄长,想竟解了我困身之围,……唉!真是相见恨晚啊,今日见兄长龙腾虎步,长寿安康。实乃武林之幸事……”

他又自沉声一叹,倏然住口,语声之中既是欣喜,又是感叹。

范希仁笑容一敛,大笑道:“阁下言重了,老夫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萧月升道:“兄长出手救我,在下感激不已,竟然有缘相见,何不共赴酒楼,同饮一番,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他语速虽快,但语气中却有一种真诚之意,面庞之上,更是满布期许之色。令人无法拒绝。

范希仁面色微变,大喜,抚掌道:“如此甚好,待盘风取来酒水,你我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萧月升抚掌道:“如此甚妙!今日不醉不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彼此心意。早已心照不宣了。

“咳咳……”

突地耳畔传来两声粗重的咳嗽之声。

萧月升心头一晃,惊呼一声:“不好!”

语声未了。身形疾奔而去。

范希仁回首一看,目光动处,不禁大惊,心慌不已。

萧月升一步掠到神差身边,俯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见神差神智已然晕迷,面上也隐隐泛出黑紫之色!

此刻他才猛然想到,司徒空口中的奇毒,绝非虚言恫吓!

此时,萧月升亦觉腹中疼痛不已。五脏之中,竟如火焚一般难受,只是他内力深厚,将毒性强行压制住,这才没有似神差一般昏迷。

只是方才与范希仁的一番言语,毒性渐入五脏,是以出现身体不适之状。

一眼之下,萧月升只觉得一般寒意涌上心头,惶声道:“神差,你怎样了?你怎么啦!”

神差双目微阖,竟听不见他的话了。

萧月升双掌紧握,满头冷汗,滚滚而落,范希仁俯身一看,亦自变色,惊恐不已。

只见萧月升封住自己身体两处大穴,以防止毒性蔓延,又缓缓转过头来,目光黯淡,沉声问道:“有救么?”

范希仁沉吟半晌,黯然叹道:“他身中之毒,绝非中原武林常见之毒药,而且此刻中毒已深……恐怕……恐怕……”

萧月升失色道:“难道无救了么?”

范希仁目光凄然,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欲解此毒,恐怕非得到投毒之人自配的解药不可,即便是‘药谷灵仙’钟灵仙,只怕也无力解此奇毒。我或能暂阻其毒势蔓人心房,但…”

言犹未了,萧月升突地振臂而起,范希仁轻轻挡在他身前,道:“你要做什么?”

萧月升向前一步,沉声道:“神差因我而伤,身中剧毒,我岂能见死不救!”

范希仁突地面色一变,道:“你此行若要去问司徒空求取解药,岂非比与虎谋皮还要困难?况且你自己也已然中毒,若强行前去,恐怕凶多吉少…”

萧月升冷冷道:“便是与虎谋皮,我也要去试上一试。”

范希仁幽幽一叹,阻止道:“此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微微一顿,目光望着萧月升,道:“你此刻已是武林中众矢之的,怎能再去涉险!”

他面容虽无表情,但关切之意,却已溢出言外。

萧月升面色一沉,道:“兄台不必担心,愚弟此行定然取来解药!”

说罢,他目光一转,凝目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神差,面色变得分外的坚毅决绝,似乎此行必举,不可退缩。

萧月升微微一顿,心念一转,对范希仁道:“烦请兄长在此稍候,代为照顾神差,无论事成不成,我必定尽快回来。”

范希仁苦笑一声,道:“事若不成,你还能回来么?”

萧月升朗声道:“一定回来!”

范希仁幽幽叹道:“萧兄弟果然侠骨丹心,生命垂危,依旧惦记着他人安危,着实令人钦佩!”

此时,萧月升心中百感交集,他十分担心神差的安危,亦为武林之祸而忧心不已,以身犯险,前去取药,本就并无多大把握,但他没有退路,此举是他涉险的必经之路,无从躲避。

他仰首望天,长嘘了一口冷气,缓缓道:“范兄你们却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行藏。我去了!”

说罢此话,萧月升展动身形,正欲飞掠而去。

忽然,一只大手将他拦腰截住。

“萧兄且慢!”

萧月升蓦然回首,目光动处,但见范希仁已然奔行到自己的身前。而拦截自己的正是寒月鹰王范希仁。

见此情况,萧月升茫然道:“范兄这是为何?”

范希仁神mì

一笑,道:“萧兄不必前去了!”

萧月升一脸愕然,如坠云雾之中,道:“何故?”

范希仁笑道:“萧兄不必费心了,解药正在路上,很快便会送来此地的。”

话音未落,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暴唳。

那声音尖锐如一柄利刃,刺入耳中。亦刺入了内心深处。

萧月升闭目细听,声音有点熟悉。

一阵劲风吹来,猛然睁开眼睛,惊觉之中,但见一只鹰,落在树的旁枝之上。

那只鹰“砰”的一声,将口中衔着的酒葫芦扔在地上,竟然滴酒未洒。

范希仁大笑着上前。弯腰捡起酒葫芦,提在左掌之中。忽又右臂一挥,那只鹰似乎领会了他意思,“呀”的一声,从树枝之上俯冲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范希仁的左肩上。

范希仁轻抚它的羽毛,像在轻抚一个可爱的孩子一般温柔。

他忽又缓缓摊开右掌。放到它的嘴边。

只见鹰王“盘风”轻一张嘴,竟然吐出了两颗白色的丹丸,它此行竟是是为了取药打酒而去。

萧月升看得呆了,愣在原地,久久未曾说出一句话。

范希仁朗笑数声。走近萧月升,道:“快服下此药,便可解你们身上之毒。”

萧月升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接过范希仁掌中丹丸,如获至宝。

身形一掠,奔行到神差身边,拧开神差的嘴,正欲喂他吃下。

此时,范希仁身形一转,亦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萧月升,道:“此药需借助酒力方可见效,你且用这酒水喂他喝下。”

萧月升接过酒葫芦,将丹丸放入神差的口中,又轻轻喂他喝了一口酒,自己也仰首吞下丹丸,饮了一口酒。

渐然,萧月升觉得自己的武功逐渐恢复,内息亦变得均匀平稳。

低头再去看神差时,发xiàn

他已然睁开眼睛,面目之上,一改中毒时的黑紫之色,逐渐恢复了红润之色。

范希仁轻拍萧月升的肩旁大笑数声,道:“走,走,我们饮酒去!”

萧月升拉起神差,点点头道:“好,好,不醉不归!”

语音一落,笑声四起,三人一鹰,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苍茫的夜色,霎眼间便将他们身形淹没。

三人在寻了一件酒楼,痛饮一夜,直至天亮,方知散去。

自此,极乐仙翁萧月升与寒月孤鹰范希仁结为至交好友。

两人悠闲之时,便聚在一起饮酒谈武,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范希仁将毕生绝学《天绝三式》皆示与萧月升,而萧月升亦将毕生所学教给范希仁,两人好生逍遥。

但好景不长,几年之后,范希仁因饮酒过度而亡,鹰王“盘风”忠心不二,亦撞死在范希仁的墓碑上。

挚友范希仁亡故之后,萧月升悲痛欲绝,自此在江湖之中了无音讯,决意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余生只有一桩心事未了,那便是不愿范希仁的绝学《天绝三式》自此失传。

前日偶然之间,听江湖人传寒月刀重现江湖,思及亡兄范希仁之绝学将失传于世,便心中惴惴不安。

后一打听,竟知范武乃是范希仁的孙辈,得知他身负血海深仇,便决定将祖上绝学《天绝三式》传授于他,故此有今日传功之事。

听完极乐仙翁萧月升的一番讲述,范武不禁为之动容。

他喟叹鹰王“盘风”的忠诚,亦感怀于祖父范希仁与极乐仙翁萧月升的这一段兄弟情义,不禁落下几滴感动的泪水。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一阵凉意,伫立在绝壁之上,听着感人肺腑的故事,追思着当年尘封已久往事,星辰洒落了一地的清辉,一如凌乱的心事。

四周除了呼哨的山风,一片清寂。

两人默立半晌,萧月升忽然长叹一声,凝目望向范武,道:“明日你便下山去吧,你身怀刀法绝技,江湖之中鲜有敌手,但你要切记不可滥用武功,杀害无辜,惩恶扬善,方是正道!”

话音落处,身形一掠,恍眼之间,便已然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范武连忙将刀放在地上,叩首拜谢,抬首望时,萧月升已然不见了踪迹。

视野之中,只见皓月当空,不见人之影踪。

又一阵山风吹过,寒意刺骨,范武心中陡然一怔,猛然想起复仇之事,将掌中尖刀一收,亦独摸黑自下山去了。

天地之间,寒风依旧,夜色不改,仇恨仍在。(未完待续……)

第61章 血染长空

月落星沉,东方渐白。

浓雾茫茫,空气氤氲。

范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而冷清的空气,昂首阔步踏进了金陵城。

此时雾霭沉沉,浓雾遮住了望眼,但他的心地却明朗如镜。

他的心中只装着一件事情,那便是复仇。

他明知dào

此行必定艰险无比,但他此刻心意已决,便有如钉敲入石,木燃成灰,已再无更改的余地。

数日以来,噩梦缠身,他心中所思所想莫过于手刃仇人,食不知味,夜难入眠。

此刻,纵使刀枪架头,利矢加身,也不能改变他手刃仇人的决心!

这一份无畏的勇气与怨气,使他全然无视于成败与生死。

朝市初起,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但见了大步行来的范武,竟不由自主地侧身走避,让开一条道路,因为众人只觉这大汉神态之间,带着一份逼人的杀气,使他们甚至不敢仰视。

县衙内外,一片沉寂。

但见县衙大门半掩着,梁上悬着两个染红的灯笼,随风摇曳,在浓雾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门前,一行八人,皆是彪形大汉,身着劲装,腰悬长刀,往返巡逻于县衙门外,十六道目光有如猎犬一般地四下搜索着,守备极其森严,似乎周围一举一动都将引起他们的极大警惕。

黑缎快靴,踏在坚硬的泥土之上,沉重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哒哒哒”,如同一首节奏强烈的歌谣。

突地,脚步之声。一齐停顿,搜索的目光“唰”的一起停止转动,齐刷刷的凝注在同一方向上————

一个面如冰岩,目如朗星的大汉,正坚定的自晨雾之中,大步而来。锐利而有神的眼神,四下轻轻一扫,沉声道:“黄世达可在?”

那声音响如洪钟,震彻九霄,令人心头凛然,不寒而栗!

八个黑衣大汉,一听此话,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一个惊诧而怀疑的目光。但他们似乎也被这威猛汉子的气度所摄,虽然极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却仍然答道:“如此清晨,自然是在的。”

大汉轩眉一挑,沉声道:“快叫黄世达出来见我!”

黑衣壮汉齐地一愕,一个满脸麻皮的汉子突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不屑与嘲弄。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我们大人的名字!是活腻了吗?”

大汉的面凝如冰,冷冷道:“你不妨去通报一声。就说……”

麻皮大汉笑声一顿,厉叱道:“说什么,快些回去准bèi

好名帖,等到下午时分,前来求见,就算如此。还不知我们大人是否见你,就凭你这样三言两语,就妄想见我们大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汉面色如铁,截口道:“就说范武前来问他取一样东西!”

“范武”二字自范武的口中轻轻的说了出来。却却如铁锤一般重重的敲打在八人身上。

八条大汉,齐地一震,呆呆的望了范武几眼,一人转身飞奔窜入内堂,口中大声喊道:“重犯范武来了,大人小心!”

顷刻之间,便只听见一片巨响,其余七人纷纷拔刀,七道寒芒,将范武团团围住。

范武垂首而立,甚至连刀也不拔,他面无惧色,淡然地望着他们慌忙的奔入内堂,惊恐地拔刀,畏惧的高声呼喊。

他目光之中,仅仅流露出一丝轻蔑与怜悯。

此时,他就好似在看一个笑话,人类在临死之前惊慌失措的笑话。

清晨沉寂的县衙,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淡然一笑,只听见“范武,范武…”这两个字一声接一声在县衙之中震荡,由近而远,由轻而重。

围住范武的七人无一敢上前,抓住长刀的手不停的颤抖。

忽地,范武目光一闪,暴喝一声,手腕一翻,一道寒芒闪过,亮出一把尖刀,双目之中,精光闪闪,竟比刀锋还要尖锐几分。

范武身形一掠,长刀一划,挑伤身前三人,径直奔入内衙,寻黄世达去了。

如此迅捷的身法,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自是心悸不已,愕然立在原地。

倏忽,听见一声哀嚎,自内衙深处传出。

那声音凄惨万分,划破浓雾,令闻者胆战心惊!

哀号之中,似有无尽的凄凉意味。

众人翘首望去,皆惊得目瞪口呆!

浓雾之中,目光动处,但见一人挺然而出!

那人浑身沾满鲜血,手中拎着一颗人头与一副心肝。

在他面上直如死灰,一片灰暗,微风吹动着他的发丝,却吹不动他坚定的脚步。

此时,空气之中漂浮着一层薄雾,立时染上一层血腥。

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冲击着众人脆弱的知觉,那颗人头,泛着暗红而丑恶的颜色。

朦胧之中,尚有几颗星辰悬于天际,微微散发着一丝光亮,像世间世人眼中那微茫的希望。

众人面目之上俱是惊骇之色,他们的脚步甚至不敢挪动半分。

那人正是范武,而他手中那一颗人头与一副心肝有着相同的主人,那便是黄世达,一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范武眼中迸发着熊熊的仇恨之火,那一团炽热的烈焰,它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它照亮了范武的复仇之路,亦照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震慑他们的内心,以至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范武提着黄世达的人头与心肝,在众人布满恐惧的目光之下,大步往衙门外走去。

此时,天已大亮,浓雾逐渐散去,一轮红日,跳入世人眼界可及范围之内。

路上行人渐然多了起来,范武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拎着鲜血淋淋的人头与心肝,径直奔往赵三奎居处。

距离赵三奎居处不足三丈的地方。范武将手中的人头往地上一扔。

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骨碌碌的向前方滚去,留下了一抹深深的血痕。

门前两个早起的家奴一见一个圆球般的物体,自远处滚来,一直到府宅前的石阶旁停了下来。

两人心中大奇,只见其中一个方脸的汉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的人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另一个粗嗓门,低声附和道:“是呀!是球么?”

“哎呀!我们看看不就知dào

了么!”

两人一起上前,一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俯身一看,不禁失声大叫一声。

“啊!是人头!”

两人惊魂未定,脸色一阵煞白,一阵铁青,内心有说不出的恐惧与惊悸。

却在这时。院门之外,一人已然走近。

惊恐之余,两人抬目望去。

但见一条大汉,浑身是血,赫然立在门前,来势诡异,两人竟不知是他是何时从何处突然出现在此地。

那粗嗓门战战兢兢道:“你……你……你是何人……”

方脸汉子面色大骇,瑟瑟发抖。颤声道:“从……从……从何而来……”

那人冷笑一声,沉声道:“范武前来寻仇!”

“范武前来寻仇!”六字一出。有如一记惊天响雷,传入两人的耳中,亦穿入了两人的心灵深处,撼动了两人的灵魂,令它们为之一抖!

范武也不多言,他身形一拧。窜入庭院之中,直奔内堂而去。

此时,他对于赵府已然十分熟悉,他料定此刻赵三奎正在内堂饮茶,便如风穿行。行至内堂之中。

然后,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范武如闪电一般的奔行,令门外两人目眩不已。

两人惊呼一声“不好!”,便直奔内堂而去。

然而,二人刚迈出一步,便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从内堂之中传来,接着一声惨嚎,更是令两人惊惧不已!

两人快步奔入内堂,只见一只茶杯摔碎,碎片掉了一地。

那一声脆响正是落地而碎的茶杯,而此刻赵三奎已然身首异处,身首异处。

鲜血飞溅之中,范武抬起头来,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将赵三奎的人头与心肝提在手中,身形一晃,一闪两闪,夺门而去。

离了赵宅之后,范武拎着两颗人头,两副心肝,取了一坛烈酒,直奔旧居后山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普照,浓雾散去,大地苏醒,大仇已报。

他奔行于天地之间,步履如飞,此刻他要去祭拜两个至亲之人,一诉衷肠。

青天白日提着人头心肝太过于打眼,范武在家中寻了一副骆驼皮囊,将人头与心肝俱收入囊,又在栏中牵了一头毛驴,将骆驼皮囊往驴背上一搭,拍驴上山。

驴行山间,穿行一阵,范武在驴背之上,长身望去,两座坟茔,隐约可见。

眺目远望,不禁思绪满怀,伤感顿生。

翠色青山之中,又埋葬了多少豪士忠良,碧波绿水之侧,又依傍了多少寻常百姓!

然而,一个人无论他生前有多大的名望与权势,枯死之后,他的身体都终将归于尘土,人的身上,唯一可以永垂不朽只有他做过的好事。

范武翻身跳下毛驴,将它拴在一株古树之下,提着皮囊,拎着酒坛,快步走到坟前。

他将皮囊往坟头一放,打开酒坛,在坟前洒了两行酒水,低声道:“娘,宝珠,我给你们报仇了!报仇了!你们看见了么?看见了么!”

声音凄厉,如诉如泣,在林中回荡,经久不散!

范武伫立半晌,猛然转身,将皮囊打开,掏出两颗人头,摆在坟头。

他凝目望着墓碑,一言不发,心中似有千言,却始终说不出口。

良久,良久——

他抬首望了一眼天空,将剩下的半坛烈酒往腹中倒去。

烈酒入肠,此时他无悲无喜,无伤无痛,无牵无挂,亦无惧无畏。

一阵风吹来,迷醉的感受,醒了大半。

大仇已报,何去何从?

前路茫茫,路在何方?

忽然,他的耳旁响起临行之时,极乐仙翁萧月升的一席话。

“你身怀刀法绝技,江湖之中,鲜有敌手,但你要切记不可滥用武功,杀害无辜,惩恶扬善,方是正道!”

“惩恶扬善”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其间却布满艰险,世间不平之事实在是太多了!别看此时江湖之中并无争端,其实四处皆潜伏着巨大的危险,静极则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却在这时,听见丛林深处声传来两个声音。

“大哥,鞑子犯境,北方民众,人人自危,中原武林亦是惊恐不已,武林各派约定于本月十五,商议应敌之策。你我兄弟二人,奉师命先行一步,打探消息,也算是为国为民!”

另一个声音道:“是极,是极!此行必定凶险无比,但我青城派乃是武林大派,为武林道义,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话音一落,范武心中一惊,转目望去,但见丛林之间,走来两人,腰悬宝剑,一胖一瘦,一身劲装,乃是武林人士之装束。

两人自顾自谈话,并未注意到范武,几声朗笑,又自飘去。

两人皆是武林中人,腿脚功夫,自是不差,片刻之间,便已然下山去了。

此时,范武又想起与结义兄弟吕宋洋拜别之际,听其说起太原不平,清兵生战事,为祸中原武林,要前赴太原查探情况。

范武心念一转,忖道:“义弟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太原战祸,必然危机重重,我何不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一念至此,范武提起皮囊,翻身上驴,下山而去。(未完待续……)

第62章 碧玉击石

官道之上,一马疾驰,马蹄翻飞,烟尘滚滚,去势甚急!

马背之上,高坐一人,那人星眼剑眉,俊秀不凡,背负一柄长剑,金光闪闪。

此人神色冷峻,快马扬鞭,疾驰而行,正是石照溪。

那日他在客栈之中为朱书媱言语所辱,颜面扫地,羞愧之余,反思自己,只觉朱书媱的一席话,字字如针,声声似雷,虽然针锋相对,毫不留情,但言皆在理,振聋发聩,令人无法反驳。

石照溪自负一身才情与武艺举世无双,自是不愿一生碌碌无为。

他的父亲石天祥,乃是江湖之中出名的剑客,曾受恩于朱立群,更被拜为门上贵客,名列当时名噪一时的朱门四大剑客之一。

朱立群为人豪爽,结交了众多江湖豪士,门下宾客如云,其中“玉笙神剑”梅玉笙、梅玉箫兄弟、“灵蛇金剑”石天祥以及“索命鬼剑”侯永光四人剑法卓绝,天下独绝。

四人皆为朱立群门客,并称“朱门四剑客”,因此名扬天下。

石天祥一手金剑玄妙无比,当时江湖之中,鲜有敌手,石照溪继承父亲金剑秘籍,日夜练习,剑法修为,与其父亲相比,更胜几分。

石照溪为人倨傲,心气极高,从不将武林高手放在眼中,练成金剑绝技后,便四下寻人比剑,并希望藉此扬名江湖。

三个月前的一日,朱立群找到他,托他暗中保护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入京。

他答yīng

之后,便一路暗自保护两人,直奔京城而去。

曾在岳麓山中,自司徒空、孙道天手中救下吕宋洋、朱书媱二人。

然而。却被朱书媱一言所激,负气而走。

此时,已然失去两人行迹,他便打马北行,准bèi

上京寻人。

一日,途经金陵城内。于一家酒楼饮酒,听人闲谈之际,得知锦衣都尉张君权倾朝野,不久前广发英雄帖,招兵买马,便决定前去投靠,以求做出一番惊天伟业。

既然心意已决,便不会轻易更改,打定主意。

石照溪亲自在市集之中。挑了一匹良驹,不惜花重金买下宝驹,身上银两已然所剩无几,他向来挥金如土,自是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快马沿着官道,驰行了三日,已然踏进京城。

一入京城,他顿时眼界大开。果然不愧是繁华之地!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其华丽繁荣绝非其他地方可以与之媲美。

一想到自己即将在此地施展满腔抱负,石照溪不由得心头大喜,扬鞭催马,昂首进城。

他花了一锭银子向路人问了张君府邸,歇也不歇。便直奔张府而去。

已然行至张府前,此时大门紧掩,两只大红的灯笼悬于房檐之下,在晨风之中,轻轻摇曳。

石照溪将马系住。前去拍门。

“砰砰砰!”

“砰砰砰!”

一只大掌,拍得门环乱跳。

过了一阵,只听得门内,传出一个声音。

“来了!”

话音一落,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出来一个长脸的中年汉子,他上下瞅了石照溪一眼,见他衣衫虽然华美,却已然沾满了灰尘,料想他必定是一个落魄的少年,冷冷道:“清晨敲门,所为何事,你可知这是谁的府宅?”

石照溪一敛衣袂,前掠一步,正色道:“在下石照溪,听闻都尉大人招募天下英雄,特来相投!”

他语气甚是倨傲,根本也不愿朝那长脸汉子身上多望一眼。

那长脸汉子的目光又自在石照溪面上走了两遍,目光渐沉,心中寻思道:“眼前此人如此无礼,即便是真英雄,恐怕大人也不会喜欢。”

他正思忖之际,却听石照溪又道:“都尉大人,广交英雄,想必不会冷心将前来相投之人拒之门外吧!”

他语声咄咄逼人,双目之中,更是泛出不容反驳的光芒!

那光芒有如中天白日,令人不敢直视!

那长脸大汉,一听此话,无力反驳,只得道:“自是如此,阁下既来相投,那就随在下入内相见吧!”

话音落处,便领着石照溪往府内奔去。

进了张府,石照溪惊叹不已,好大一处府邸,一进又一进,大院连小院,仿佛到了皇宫一般,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到了客厅,那长脸汉子目光自石照溪面上一扫,极其冷淡地道:“你先在此处等候,此刻大人正在睡觉,我前去通报一声。”

话音一落,便转而往左侧屋内奔去。

石照溪一听,还要再等,真是侯门深似海,心中虽然不悦,既然来了,但就不在乎多等些时辰。

又过了半个时辰,石照溪渐生心灰意懒之意,正欲忿然离开,忽屋内听一人道:“大人来了!”

话音一落,石照溪目光闪处,见一群侍女鱼贯而出,众人簇拥之下,张君出来了。

但见他半卧在床上,由两名小厮抬着,慢悠悠的来到会客厅,慢慢的放下。

然后,他慢慢的招手,下人一见,不敢怠慢,知dào

这是要沏茶喝,忙跑到茶房沏茶去了。

石照溪惊讶之余,心中顿时对张君生出了一丝厌恶之心。

他的目光往那侍女之中望去,眼前这群侍女皆十八九岁,个个花枝招展,出落不凡。

众女之中,更有一位穿白裹素的,仪表万方,秋波婉转,眸子里天然流露出一股柔情蜜意,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卓尔不凡。

她随着人群出来时,石照溪第一眼便看到她了,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她美艳可亲,盯了她好时间。

而这位女子似乎也注意到来客英姿勃勃,眼角眉梢是英雄气概。与一般的纨绔子弟,有着天壤之别,因此秋波之中也不免流露出流连之情。

但她怕别人发觉自己的心意,却只是娇羞的朝石照溪多看了几眼,马上又将视线转移,脸上立时泛起片片红霞。

这位素衣女子原来是张君从江南收买的歌伎。后来张君见她聪明伶俐,就让她跟在自己左右,做了贴身的侍女。

此时石照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但一直都在看那女子,欣赏了好一阵子,竟然忘却了等待的痛苦,心中暗自忖道:“今日若事情不成,也不算白来,这位女子足慰此心!”

那边下人已将茶水沏好。也给石照溪奉上一杯热茶。

石照溪接过茶杯,看也不看,只把茶杯放在旁边的桌面之上。

张君垂首抿了一口香茗,忽又缓缓抬头,慢慢启唇,半眯着眼睛,目光自石照溪面上一扫,又自笑道:“让来客久等了。老夫老了,坐卧不宁。就这么歪着吧,请来客莫怪。”

他也不问来客的姓名,说话有气无力,一脸冷漠之色,显然没有将石照溪放在眼里。

石照溪本是生性极傲之人,见对方如此傲慢。再也忍不住了,突地怒火上冲,一拍桌子,朗声道:“现在天下方乱,英雄竞起。武林之中,天鹰教为祸百姓,北虏南倭,屡次侵犯我大明国土,张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官居锦衣都尉,掌管锦衣卫,不想收罗天下英豪,扶危济困,却以如此排场阵势来对待报效之士,实在令天下英豪寒心!”

张君一听石照溪一席话,火药味十足,心中微微一怔,虽然不悦,却也不好发作,暗自思道:“这是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敢出言不逊,如此猖獗!”

他睁大眼睛,打量着石照溪,见他气宇轩昂,正气凛然。

心底又暗自忖道:“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若是与他计较,倒显得老夫气量不雅,心胸狭隘,何不暂且敷衍一下他,到时候必然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他脸色一变,谦虚地道:“公子是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胆识过人,俊秀不凡,请上前说话!”

石照溪也不客气,向前移了几步,张君又递给身边的下人一个眼神,让了座位。

等一切都停当了,石照溪了无牵挂,敞开胸怀,与张君海阔天空的谈了起来。

谈了半天,从治国安邦到天下局势,从武林纷乱到百姓生活,语声激扬,豪气干云。

石照溪说得眉飞色舞,甚是得yì

,张君却只是频频点头,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时而惊诧的看着石照溪,时而轻轻一叹。

等石照溪停了下来,张君轻轻抬首,缓缓道:“阁下果然是青年才俊,听君一席话,当真胜读十年。”

他忽又微一停顿,望了石照溪一眼,长声一叹,道:“只是我已经老了,来日无多,时不待我,公子今日来此也是徒劳,老夫虽有心结交英雄好汉,但如公子这般烈日皓月一般人物,恐怕老夫也帮不了你什么。”

石照溪一听此话,顿时觉得心灰意冷,失望至极,自己在江湖之中颇有名气,身边不乏奉承吹捧之人,不曾想恍然觉悟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却被人浇了冷水。

此时,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黯然出府而去。

石照溪一番慷慨激昂的谈话,虽然没能打动张君,却着实让那素衣侍女大开眼界,是以她一直认真倾听石照溪的一番话语,目光之中,尽是仰慕之色。

她心中对石照溪顿生钦慕之情,芳心暗动。

石照溪忿然离开之时,她悄悄的嘱咐身边的小厮,让他询问石照溪的住处。

小厮乖巧,讨了赏头,假装送石照溪出府,顺便将石照溪的住处打听好了,回来告sù

了她。

石照溪已然离去,但她的心犹自沉浸在石照溪的一番高谈阔论之中,心想此等见识,若非英雄,绝不可能有的。

她望着石照溪远去的背影,痴痴地发呆,一种莫名的牵挂萦绕胸怀,不知此处一别,英雄何往呢?

而石照溪回到客栈,怅然若失。心灰意冷,自己的一腔抱负是否真的就此落空呢?

如今这巍巍皇城,天子脚下竟然毫无英雄用武之地吗?

一念至此,顿觉心中悲凉万分。

苦挨时光,已然入夜,月色昏黄。独对孤灯。

夜风孤月,触景生情,石照溪又不免一阵感叹,张君不槛再投,天子脚下竟非净土!京城此行差矣!倒是那位女子,像似听懂了我的话,不住地点头,不停的赞叹,应是一位难得的红颜知己。

石照溪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忽觉月色透过纱窗,隐隐的照进屋来。

这朦胧的月色,微拂的清风,亦让人心潮澎湃。

其实,他的心何尝不像夜空之中这一轮皓月,拼命的想要在这青史这一片广阔的天空之上占据一席之地,绽放光彩。

可此时他的一腔热血却被险恶的人心阻挡在外,黯淡无光。

石照溪心想何不开窗。让月色直照进来,再把一盏清酒。或许能将尘世之间这莫大的烦恼暂时忘却。

于是,石照溪走近窗前,伸手打开窗户,谁知目光一落,却吓一大跳!

原来窗外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一人!

远远望去,那人身上披着紫红色的大氅。头上斜插着珠花,微微颤动。

一身的花团锦簇,说明来人必定是一个女子无疑。

石照溪惊吓之余,内心立即恢复了平静。

却没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竟然会有人深夜造访,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于是他未作多想,朗声道:“阁下深夜来访,何故隐于窗外?不如进来一叙,在下早已备下薄酒,如不见弃,就请进来一叙!”

那女子轻轻应答一声,飘然入屋,目光凝视着石照溪,声音婉转地道:“小女子乃张大人府上的侍女温如玉,今日特来相投,请公子不要嫌弃!”

石照溪一听此话,方才从朦胧恍惚之中,惊醒过来,轻轻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她!

烛影中,她仍不失妙曼身姿,风情万种,千娇百媚,莫可形容。

石照溪顿时愣住了,心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我既已见弃与张君,何故有派人前来?这不是要羞辱于我吗?”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石照溪的心事,不待他相问,先开口解释道:“小女子在张府待了多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像公子这般英雄磊落、胆识过人英武绝伦之人,我不能一辈子做侍女,因对公子一见钟情,特来相投,望公子体谅我丝萝不能独生之意,想要依托公子这棵参天大树,一了平生之愿。”

此话一出,令石照溪亦是大惊不已!

好一个大胆热烈的女子,真是惊世骇俗,竟然如此直接的表白,不知要胜过那凡尘之间那婉转含蓄的儿女多少倍!

此时石照溪既惊且喜,早就知dào

这位女子堪称红颜知己,只会是无缘相识,没想到老天爷竟然把她送到自己的身边,岂有不怜爱之理?

于是石照溪两道怜爱的目光,亦含情脉脉望着那女子,深怀感激。

人在失魂落魄之中,最需yào

的便是感情的慰藉,佳人此刻夜奔而来,正是恰当的时候。

石照溪想到偌大的京城之中几无存身之所,又无事业可成,正是人生之中不得yì

的低谷。

但眼前这位清丽脱俗的女子不离不弃,竟深夜前来剖白爱意,誓相追随,真是俗世中的一大奇女子!

但此刻石照溪又有些担心,替她不值。

因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十分的危险,若是被张君发xiàn

,岂会轻饶她!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嫣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公子不必担心,张府之中,侍女丫鬟,数以千计,偶尔走失几个,他不会往心里去的,请公子勿忧!”

听罢此话,石照溪觉得有几分道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满心欢喜。

转念又想自己自命不凡,虽说已然在江湖之中闯荡出一番声名,但那终究不是正途,现在自己功业无成,漂泊无定,又岂敢奢望婚姻大事,没想到眼前女子竟然不嫌弃自己深夜相投,自己尚不能给她幸福富足的生活,又不觉心生愧疚之情,觉得对不住一片深情。

冰雪聪明的温如玉见石照溪脸上阵喜阵悲,就知dào

他心中在挣扎,忙安慰道:“公子我既来相投,早就经过深思熟虑,今后无论海角天涯,贫穷富贵,我都相伴相随,永不变心,一片忠贞,苍天可鉴!”

石照溪一听这话,心中一动,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从月光下移至屋内,话已至此,一名柔弱女子尚且如此,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有什么顾虑可言呢?

于是两人当夜同宿鸳鸯帐内,成就了一段旷世奇缘。(未完待续……)

第63章 嗜血英雄

翌日清早,一觉醒来,石照溪一早便自床上爬起。

他先打水饮了马,又添了草料。

他的内心欢快,而轻松。

就好似一片洁白的羽毛,随风而舞。

见天色尚早,东方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便又找来马刷,趁着马进食,从头到脚把马都刷了一遍。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一轮红日才跃出云海,迸发出万丈光芒。

红日已出,光芒四射,满庭清辉。

天地之间,光华笼罩,一片浪漫温馨。

世间竟然如此美好!

此时,温如玉亦起身了,梳洗过后,两人一道上马,策马离了客栈,朝南驰行。

一路之上,风尘仆仆,车马劳顿,不过二人正处在新婚的喜悦之中,纵然辛苦,也是觉得甜蜜的。

三日之后,两人打马驰入金陵,人困马乏,实在走不动了,便就近寻一家客栈歇息。

二人踱进一家小店,店面虽小,但干净利落,人来人往,生意还算不错。

一路疾驰,石照溪的身骨架子都散了,温如玉虽是女流,却显然比石照溪经得起折腾,一路过来,只是感觉口渴,身体倒不累乏。

他们在客栈住下,歇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大清早,两人便起床了,温如玉突发奇想,到市集上买了羊肉,煮起羊肉来。

羊肉下锅,滚烫的开水煮着,沸腾翻滚,一时之间,香气四溢。

利用这空隙,石照溪走到后院喂马。路过窗前,看见温如玉正在对镜梳妆,脸蛋红扑扑的,一头乌黑的秀发,美丽动人。

轩窗之内,温如玉秋波一转。看见石照溪正痴痴地看着她,含羞的笑了,梨涡浅现,面色一红,红霞飞舞。

微风吹拂的早上,夫妻两人彼此相视,一片春意荡漾开去。

温如玉愉悦的哼起小曲,她本是歌伶出身,嗓音自是优美。

石照溪一边喂马。一边听曲,听得心驰神往,一不小心被马齿咬中了手指,急忙缩了回来,幸好不甚严重,只是留下一排红印子。

温如玉“扑哧”一声笑了,赶紧过来一看,发xiàn

没事。方才放心,又奔入屋内。

不一会儿。羊肉飘香,满院子香气漂浮。

夫妻二人摆上碗筷,正准bèi

开吃,忽然一个中年汉子走进客栈,径直走向羊肉锅。

此人大大咧咧,五大三粗。甚是鲁莽。

两人心头一惊,目光一落,见眼前之人生得虎背熊腰,衣着邋遢,髭须蓬乱。落满灰尘,甚是怪异。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不是骑马,而是骑驴。

进客栈前,他将驴拴在木桩子上,又自从驴背上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骆驼皮囊,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腰间挂着一口尖刀和一把匕首。

他吞了一口唾沫,一抹乱须,疾步而来,大概是循着肉香而来的。

大汉想要到肉锅旁边去,则首先必须绕过温如玉的屋子。

然而,就在此时,那中年汉子已然绕过温如玉的屋子,转入肉锅旁,但他的注意力忽又转移到温如玉的身上。

此时,温如玉已经梳洗完毕,歪在床上,等着大快朵颐,没想到一位莽汉突然闯了进来。

只见那大汉来到温如玉的床边,紧紧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眼中光芒闪烁,不知dào

是凶光还是色光,看得温如玉的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

石照溪也发xiàn

了,他觉察出来者不善,两道目光直盯着那汉子,看他想干什么。

此时他的右掌,已经紧紧地按住剑柄,他屏息凝神,注视着大汉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暗自盘算,如果眼前此人胆敢对温如玉无礼,他便拔出长剑,将他斩成两截。

此刻屋内气氛甚是紧张,两人剑拔弩张,倒是温如玉并不紧张,反而一脸笑意。

但见她玉掌一抬,轻轻绾好秀发,又自冲着那大汉嫣然一笑,大方地问道:“敢问贵客尊姓大名?”

那中年汉子面色微变,粗声粗气的答道:“敝人姓范!”

温如玉一听,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我见大哥性格直爽,是一条真汉子,相逢即是缘分,大哥年长于我,不如这样,你我二人,就在此地结为兄妹,小妹这厢有礼了!”

话音一落,便已然倒身下拜,行了兄妹之礼。

那汉子正是范武,那日范武用仇人的鲜血祭拜娘妻之后,便放一把火,将居住多年的茅庐焚烧,独自一人,往北而行,寻吕宋洋而去。

他无钱买马,便骑驴而行,不料却在金陵城中遇见从京城失意折回的石照溪。

此时,范武一听此话,心中自是大为震惊。

他自以为天性豪爽,却不曾想到眼前这美貌女子竟比自己更加直爽,初次见面,便欲与自己结成兄妹。

范武方自惊奇之际,却又听温如玉道:“大哥容貌威凛,想必定是江湖之中难得一见的英雄好汉!小妹愿与大哥结交,与大哥同生共死!”

他本饱尝人世丧亲之痛,听得温如玉之言,心头一热,向前一步,扶起温如玉,粗声道:“敝人名叫范武,数月前与一位兄弟结拜,认作二弟,今日你就认我为大哥,那以后你便是我的三妹了。”

温如玉轻轻点头,笑道:“大哥,不知我的这位二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啊?”

范武仰首哈哈大笑道:“三妹,你二哥名叫吕宋洋,乃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石照溪听了,此人竟与吕宋洋是结拜兄弟,心中惊喜不已,而温如玉却道:“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的见一见我的这位二哥!”

范武哈哈大笑道:“你们一定会见面的!”

一言至此,忽又长叹一声,道“想我范武草莽一个,家破人亡。死里逃生,数月前结交了一个好兄弟,今日又结识了一个好妹妹,真是三生有幸啊!为兄真是高兴至极!”

温如玉听罢,亦是笑靥如花,忙将石照溪引见。

三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此时,羊肉煮好了,屋内香味更浓,亦如此时三人心中的情义。

石照溪又去沽了酒,三人围着火炉坐下,吃得好不痛快。

范武经lì

家破人亡之后,便四处漂泊,孤苦无依,今日遇见石照溪与温如玉二人。顿时感到了莫大的温暖,大慰平生,吃喝一阵,又自拔出匕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气干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羊肉早已吃尽,只剩下一盆大味道鲜美的羊肉汤。

范武豪饮千杯。一无醉意,忽又转身将皮囊打开,从里边掏出两副心肝,然后将皮囊放在一旁,用匕首将心肝切成碎片,放在嘴里大口咀嚼。又自舀了一口羊肉汤来喝。

这一幕看得石照溪与温如玉两人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范武目光朝两人面上一落,知dào

他们惊讶,仰天长啸,快意地说道:“二位不要惊惧。被我我啖食之人,乃是我的仇人,此二人生性残忍,无恶不作!我含恨已久,只为今日能够吃他们的心肝,饮他的鲜血,方可消解心头之恨!”

范武吃罢仇人的心肝,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一闪,落在石照溪面上,忽又道:“我看贤弟气宇不凡,身上有英雄之气,小妹有你这样的佳婿,肯定会心满yì

足的。但不知贤弟此来金陵,所为何事?”

石照溪听罢此话,放下掌中酒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兄长有所不知,小弟从京城而来,听闻锦衣都尉张君广纳天下英雄,原想投入他门下,谋一份功名,没想到张君竟然轻鄙英雄,不肯重用,小弟退回金陵,实是无奈之举啊!”

范武一听此话,沾满油污血污的袖口一挥,轻一摆手,又自摇摇头道:“如今宦官当道,朝廷腐朽不堪,民不聊生,关外清兵,八旗满人,蠢蠢欲动,大明江山,恐不久矣!贤弟纵有救世之志,生不逢时,寄身官场,也是徒劳,倒不如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团结江湖同仁,共同对抗八旗清兵的入侵,保一方百姓。”

石照溪一听,神色微变,心中有些犹豫。

温如玉却娇笑一声,欢快的应道:“大哥所言极是!如今朝纲败坏,官场多贪赃枉法之辈,救天下黎民于水火,匹夫有责,只是不知大哥何往?”

范武微微一顿,抓起一片鲜血淋淋的心肝,放入嘴中,又自仰首灌了一口肉汤,朗声道:“我听闻祁连天鹰教与满族人商议在太原组织会盟,意图征服中原武林。”

他微微一顿,一抹嘴,又道:“当时我与二弟作别之时,听他说要前去太原,团结武林同道,共同商议应敌之策,想必此刻应该已经身在太原,我此行正要去与之回合,三妹若有意的话,不妨与我一道前去。”

温如玉一听此话,娇美的面上,掠起一阵惊喜之色,高兴的催促道:“好啊,求之不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日启程吧!”

范武听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豪气逼人,对温如玉道:“不急!为兄还有一桩紧要的事情要办,一路之上,恐怕不能相陪,三天之后的晌午之前,你我三人在太原城外汾阳桥头相见,不见不散。”

说罢,他又自转目望向肉锅之中,叹道:“肉吃完了,汤喝完了,我也要走了!”

话音一落,但见他将骆驼皮囊重新挎在驴身上,匕首插入鞘中,翻身上驴,急驰而去,去势如风。

石照溪见此情景,感叹不已,觉得范武乃是真zhèng

的豪侠,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一生从未服人,然而,今日与范武不过匆匆一面,便只觉得他身上的英雄气概,直冲云霄,自己与范武相比,就好萤火与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范武已经走远。

暗夜之中,一片昏黑。

两人收拾了残羹冷炙,早早安歇。

第二日,晓色方起,两人便打马飞驰,直奔太原,前去与会。(未完待续……)

第64章 不速之客

暗夜之中,一座小楼,释fàng

着淡淡的药草的芳香。

月影之下,两条人形,如风疾驰,倏地落在小楼之上。

人声,人声,慑人魂灵的人声!

对答,对答,细如击水的对答!

“故人到访!望主人开门迎客!”

夜风之中,一个细长的声音飘来。

“来者何人?深夜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小楼之中,一位苍发老者,手持一株草药,竟不抬目,从容问道。

立在他身旁的是一位结实的大汉,肌肉虬结,呈黝黑之色,如岩石一般,虽饱经风吹日晒雨淋,却依旧坚硬无比。

突地,他目光一凛,暴叱一声,沉声道:“窗外何人,请速现身!”

只见他展动身形,一撩衣袖,正欲追出,却被老者喝住,脚步一顿,立在原地。

空气之中,又自飘来一阵朗笑,接着一个声音传出,语气之中,略带嘲讽之意。

“二十年了,没想到你的武功丝毫没有减退!倒是耳朵不太灵唤,眼神也不太好使了!可惜!可惜!”

老者轻轻放下草药,大笑数声,道:“人终有一死,总会变老的。”

那个声音干咳一声,道:“你不是不死不灭的战神么,也会老么?”

老者道:“世间本没有神,人就是人,人们把一个人看作神,只是因为他们敬畏他!”

对方无法应答,夜空之中,归于一片沉寂。

那小楼之上,老者又道:“既是故人,何不进屋饮茶,老夫以尽地主之谊!”

话音一落。如金玉坠地,其声锵然。

此时,空气宛似凝结了一般,呼呼风声之中,依稀可以听见几人急促的呼吸之声。

一阵死一般的静寂,便沉重地落了下来。

老者轻叹一声。缓缓长身而起,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像是一个殷勤的主人,在等候着他迟到的客人似的。

“两位既然已经来到此地,就请屈尊移驾,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屋外终于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但见两个身着僧衣的老僧人,目光凝重,面如青铁。缓步而来。

灯光将他们的人影投落在楼梯上,使得它们看来向人扭曲的脸,又有如那壮汉握着的手掌上的筋结。

老者微微一笑,长揖到地,道:“两位深夜到访,老夫有失远迎,寒舍无酒,只能请两位喝一杯苦茶了!”

其中一个稍显年长的僧人目光一扫而过。面色一凛,便再也不看他一眼。缓缓走到燃放着烛台的圆桌前,缓缓坐了下来,缓缓取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站在窗前的那壮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但觉这清新的晚风,突地变得无比地沉重。沉重得令人造不过气来。

只见那僧人抓起茶杯,又自浅浅啜了口杯中的茶水,只是凝注着自己枯瘦的手掌,沉寂了一阵,忽又目光一闪。沉声道:“好了,茶已喝过,该谈正事了!”

话音一落,将茶杯轻轻放下,微一停顿,接着又道:“五三道人,我们兄弟两人不远万里,来此绝地,有两件紧要的事情要办。一则是为了一睹你的精妙武学,二则嘛,嘿嘿,了解二十年前的那一段恩怨情仇!”

那壮汉的目光一转,凝望着五三道人元问天,根本不朝那两个僧人的脸上望上一眼。

但见那苍发老者微微一顿,忽又大笑数声,朗声道:“传言冰火双煞,觊觎异域武功绝学,不惜远走天竺,削发为僧,看来此事是真的了,哈哈,可笑!真是可笑!”

那说话之人正是五三道人元问天,他说完此一番话,语气之中布满嘲讽讥笑之意。

那稍年轻一点的僧人,正是张仲淼,他干咳一声,冷冷道:“那又如何?休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今日若将《开天三问》之中的武学秘密说出来,老衲且留你们一个全尸,否者,嘿嘿……”

他语气虽甚壮,其实语声中已起了颤抖。

“否者,怎样?”五三道人淡然一笑,轻声问道。

张仲淼冷笑一声,头也不回,沉声道:“否则就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五三道人大笑数声,那声音自窗外飘出,很快便被深邃的夜色吞没。

此时,吹来一阵狂风将窗户吹开了,鬼使挪动几步,走到窗口,四望一眼,在这刹那之间,小楼之下竟然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

楼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冷漠的看客,四下冰冷的目光,一齐投向小楼。

鬼使突地觉得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他双臂一阵,将轩窗一掩,又奔回至五三道人的身后。

于是这破旧的小楼,刹那间便变得热闹非凡。

然而就在这热闹之中,又隐隐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冷清。

因为四下窗台上的人们,目光漠然,面无表情,根本就像是一尊尊石塑的神像。

五三道人冷笑一声,凛然望了望孤单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张仲淼,突地大步走到张伯炎的身旁,坐了下来,劈手一把,取来了一只茶壶,倾倒了一杯茶,仰首微啜一口,目光一抬,轻轻笑道:“二十年不见,两位对武学的痴迷,不减反增!正是难得!不过,在这天龙镇之中,尚未有人敢与我如此说话,两位真是胆大包天!”

听罢此话,张伯炎呆了一呆,“吧”地一声,将茶壶重重掷在圆桌上,桌上的杯盘碗盏,都被震得四下跌落出去。

鬼使神色不变,缓步走来,突地手腕一沉,接住了一壶热茶,脚步不停,走到五三道人身侧,缓缓坐下,道:“茶水未凉。两位,可要再喝一杯?”

张伯炎忽然暴喝一声,双手掀起桌面,鬼使见状,轻一伸手,压了下来。

只听“咯、咯”两响。榆木的桌面,竟被张伯炎的一双铁掌,硬生生捏下两块来!

五三道人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前来切磋武学,恐怕无可奉陪,若是来斩断恩仇,大可不必,老夫已不问江湖之事多年,此刻心中已无仇无怨。”

张仲淼浓眉一扬。还未答话,五三道人元问天突地冷冷道:“阁下如要下楼,但请自便。”

张伯炎断喝一声,霍然起身,道:“今日我二人来到此地,就没有打算无功而返,还请赐教吧!”

张仲淼目光一闪,亦是大喝一声:“对!你作恶多端。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就要为武林除害!”

五三道人眉梢一挑,淡然道:“笑话。恐怕你们二人不止是为武林除害这么简单吧!”

张仲淼面色阴沉,伸出一指,指了指五三道人,冷冷道:“你纵横江湖近三十年,伤了不知多少条人命,至今也该活得够了。我们二人前来取你性命之余,亦是来寻找那遗失的武林秘籍。”

话音落处,他的嘴角浮起一阵冷笑。

遥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五三道人沉默片刻,忽又目光一抬。扫视二人,道:“难道你们怕背负骂名么?”

张伯炎冷笑一声,道:“为武林除害,只会令我们声名远播,至于秘籍一事,嘿嘿,自古以来,事实都是由活着的人来编写的,到时候,背负骂名的恐怕是你吧!”

鬼使听罢此话,口中大骂了一声“卑鄙小人!”

而五三道人却低头沉思,此时,在他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使双目一张,暴跳如雷,五三道人却仍然神色不变,微一摆手,制止住鬼使的暴怒。

张仲淼得yì

一笑,忽又冷冷道:“放心,你今日死后,贫僧必定为你设坛作酪,超度你的亡魂,免得那些被你无辜害死的孤魂怨鬼,在鬼门关前向你追魂索命。”他

语声冰冷,最后一段话更是说得鬼气森森!

五三道人轻声道:“哦!原来你们今夜是同来杀死我的?”

张仲淼冷冷道:“不敢,只望阁下能饮剑自决!”

五三道人目光一沉,反问道:“我饮剑自决?”

他满面作出惊奇之色,凝目望向张仲淼,忽又沉声道:“为什么?”

张仲淼道:“贫僧本已不想与你多言,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若执迷不悟,不肯将秘密说出来,贫僧便只得开一开杀戒了!”

五三道人仰面大笑,伸出一指,指了指眼前,又指了指自己,打了个简单的手势,道:“你还是快些动手吧,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杀我!”

一言至此,他面上还是微微含笑,张仲淼阴沉的面色,却突地为之一变。

张伯炎道:“师弟,我早说不该与他多话的。”

话音一落,双手一错,只听“铛”地一声清响,他掌中已多了一方长及三尺的宝刃,剑尾寒芒,摄人魂魄。

双方皆怒目而视,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突地,空中传来一声低暴叱,“且慢!”

那声音如风雷一般,滚滚而来,振聋发聩。

语音落处,但见暮色之中,一人着一袭白衣,飘忽而至,已然出现在四人眼前。

但见来人眉目清朗,俊秀不凡,话音之中,更是带着一份干云的豪气。

来人正是吕宋洋,众人心中皆是一片惊奇,俱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得如此及时。

张仲淼先是一惊,迟疑片刻,凝目望向吕宋洋,肃容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贫僧手下从不死无名之鬼,阁下休要多管闲事!若不听良劝,你也难逃此劫了?”

说罢,双掌一推面前的酒桌,整张飞了起来。

吕宋洋袍袖一拂,桌面向外飞去,“砰”地一声击在他身后的墙上。

他头也不回,沉声道:“在下吕宋洋,两位匆匆而来,便要致人死命,这算做什么?”

张伯炎一见,突然闯出的陌生人,竟然如此轻易的便化解了师弟张仲淼击出的一掌。不禁发出了一阵惊喟之声。

楼下的武林豪士听到楼上传出“砰”的一声巨响,虽不知楼上的情况,却也不禁起了一阵动乱。

吕宋洋四眼一望,突地提高声调,朗声道:“今日两位深夜到访,主人奉茶相待。你们却苦苦相逼,如是切磋武艺,当选定日子、地点,光明正大的比试,又岂可暗袭!”

他语声清朗,字句锵然,压下了四下杂乱的语声,随风传送到四方。

张仲淼冷笑一声,道:“你这番言语。可是要说给四下的武林朋友听的?”

吕宋洋一敛衣袂,振袂而起,朗声答道:“正是,除非今日武林中已无道义可言,否则即便你是统领天下武林的盟主,也不能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目光四下一扫。接着又道:“而且如今八旗清兵觊觎汉土,屡犯边境。此刻我们习武之人当放下仇恨,为保境安民,略尽绵薄之力,而不该在此地逞一时之快,在下相信,汇水成海。聚光作日,汉人若能团结一致,必将江山永固!”

聚在天龙镇的虽是一些草莽之辈,亦做过不少穷凶恶极之事,但护国之心却是一致的。

他们的父母妻儿皆是汉人百姓。方才惊闻有人夜闯鬼头寄身的小楼,一时热血激动,蜂涌而来,此刻听到吕宋洋这一番充满正气的言语,俱都不禁暗中心动。

家国大恨与个人私怨,孰轻孰重?他们的心中自是明白。

此刻吕宋洋一番激昂的言词,引起了众人强烈的共鸣,纷纷点头称是。

张伯炎四顾一眼,面上渐渐变了颜色。

吕宋洋目光一扫,微微一笑,又自说道:“还望两位以天下苍生为念,将此段恩怨暂且阁下,他日满人退去,天下太平,两位再了恩仇,此举既不失武林道义,亦无碍双方恩仇,不知可否!”

他话声虽轻细,但字字句句,却传得更远,似要直击楼下群豪内心深处。

此刻,张仲淼目光闪动,突地仰天大笑起来,道:“若换了别人,这番话只怕要说得众英豪对我兄弟疑心起来,但眼前此人,却不然,即便再说一千句,也是一样,纵然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能再为武林留下这个祸害。”

他将目光转向吕宋洋,抬声道:“此时,你既已知dào

眼前此人便是罪孽深重的五三道人,还要为他说话,单凭此点,已是该杀,但老夫看在你年轻气盛,是非黑白,或许不能明辨,姑且留你一命……去去,快些下楼去吧。”

张伯炎目光一转,沉声道:“你如此护卫于他,难道你与他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成?”

他语声急切,盛气凌人,似乎欲将吕宋洋与五三道人归为同类。

却见吕宋洋剑眉微剔,怒火狂涌。

他原以为“冰火双煞”张仲淼、张伯炎二人,乃是江湖之中声名显赫的人物,自是通晓这番道理,但此刻见了这般情况,心中突觉此中大有蹊跷。

四下的武林群豪,听了他两人这般言语,心中又不觉释然,暗道:“是呀,别人还有可说,这‘五三道人’恶名昭著,早已该死,此刻这少年还要如此护着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其实这些人里根本没有一人真的见过五三道人,但人云亦云,却都以为自己观点不错,方自对南吕宋洋生出的一点同情之心,此刻便又为之尽敛。

要知群众之心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即便是十分明理之人,置身群众之中,受人言蛊惑,也往往会身不由主,做出莫明其妙之事。

吕宋洋暗叹一声,心知今日之事,已不能如自己先前所料想般解决,转目望了五三道人一眼,只见他竟仍然面带微笑,竟真的未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吕宋洋方一沉吟,张仲淼已然喝道:“多说什么,将他三人一起杀了!”

他微一停顿,敛起肃容,又自冷冷笑道:“事已至此,休要怪我们手下无情了!”话音一落,便要出手。

此时张伯炎亦是一撩衣袖,目光盯着吕宋洋,大喝道:“你还不让开么?”

语声顿处,双臂一振。右上左下,疾扫而去。

他神态本极威猛,一声暴喝,竟引得四下群豪哄然喝起彩来。

灯火微微荡漾,摇晃着屋内的人影,魅影重重。

而五三道人却不动神色。缓缓道:“你一个人上来么?”

张伯炎心头一惊,突地想起了五三道人那惊人的武功,呆呆地站在当地,脚步间竟无法移动半步!

吕宋洋哈哈笑道:“江湖人物,原来多的是盲从之辈……”

言犹未了,四下已响起一片怒喝之声,他这句话实是动了众怒。

五三道人依旧面不改色,暗黄的面颜,竟如烛火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形一拧,目光望向一旁的鬼使与吕宋洋,轻轻道:“随我冲出去。”

此刻,他神色不变,实是早已成竹在胸,知dào

对方人数虽多,但反而易乱,凭着自己的武功。必定可以冲出一条血路。

哪知——

吕宋洋却傲然立在当地,动也不动一下。朗声大喝道:“住口!”

这一声大喝,当真是穿金裂石,四下群豪俱都一震,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只见吕宋洋目光凛然望向张伯炎与张仲淼两人,大声道:“不论事情如何,我吕宋洋先要领教两位武林前辈的高招。五三道人到底有什么昭彰的劣迹落在两位眼里,他何年何日、在何处犯了不可宽恕的死罪?”

张伯炎想不到直到此刻,他还会有此一问,不觉呆了一呆。

吕宋洋胸膛起伏,又自喝道:“你若是回答不出。那么你又有什么权力,来代表全体武林?凭着什么来说武林公道?”

“你若是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以你在武林之中的身份,也只能与他单独了断,便是将他千刀万剐,我吕宋洋也一无怨言。”

“但你若假公济私,妄言武林公道,借着几句不着边际的言语,一些全无根据的传言,来激动了百十个武林朋友,便奢言替天行道,作出一副替武林除害之态,实则谋求一己之私,我吕宋洋可是无法忍受,你便有千百句借口,千百人的后盾,我吕宋洋也要先领教领教。”

他滔滔而言,正气凛然,当真是字字掷地,俱可成声。

张伯炎自是闻言色变,四下的武林群豪更是心中怦然,只有张仲淼,面上却仍阴沉得有如窗外的天色,直到吕宋洋话已说完良久,他才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在向我挑zhàn

的了?”

吕宋洋面色一凛,朗声道:“正是!”

一个初出师门、年少轻狂的少年,竟敢向武林中已然成名的武林前辈挑zhàn

,这实是足以震动武林之事。

四下群豪,不禁又为之骚动起来。

原来拥立在楼下的一部分群豪,此刻竟忍不住一跃而上,有的甚至攀着酒楼的飞檐,探身向内观望。

天龙镇中的百姓更是惊惶,他们也不知这边荒小镇怎会突地来了这许多武林高手,惶恐之余,又不愿错过如此精彩的场景,纷纷赶来观看。

张仲淼目光一扫,见到自己的帮手,此刻竟都成了观众,心中也不觉有些后悔,他却不知dào

人多误事,乃是必然,又何况这班武林豪士来自四方,宛如一盘散沙,又岂是他能控zhì

得来。他收住心绪,当下冷笑一声,缓缓挽起衣袖,一面道:“你既如此猖狂,贫道也顾不得以大压小了。”

吕宋洋冷笑一声,他穿着的虽是大袖长袍,但此刻竞未除下。

张伯炎怔了一怔,缓步退了开去。

灯火之中,但见吕宋洋、张伯炎身形木立,对面相望。

张伯炎自是心安理得,心中拿定了这少年不是自己的敌手。

吕宋洋心中却不禁有些忐忑,要知他虽有铁胆雄心,但初次面逢强敌,自亦不能免俗,当下暗暗立定心意,开始几招,先得以谨慎为先,暂且要以守为攻。

张伯炎身经百战,见了他目光中的神色,便已测知了他的心意,心中更是稳定,高声道:“师弟,莫要放走了五三道人与鬼使二人。”

张仲淼冷冷答yīng

一声,但见五三道人轻柔太阳穴,缓缓笑道:“如此好kàn

的事。我岂会走掉?”

吕宋洋置若罔闻,张伯炎冷“哼”一声道:“请!”

他毕竟自恃身分,还是不愿抢先出手。

哪知吕宋洋已决定以静制动,以守为攻,亦是纹丝不动。

一时之间,两人木立当场。俱是纹丝不动。

突地张仲淼低喝道:“师兄,此人黑白不变,善恶不明,无需与他讲什么客气!”

张伯炎道:“正是!”

话音一落,纵身一掌,左掌带风,向吕宋洋肩头拍下!

继而,“嗖”的一声,又将右掌之中的一方宝剑。凌空掷出。

一掌一剑,几乎同时而发,实有不可抵挡之势!

剑飞人起,他这一招人未着地,手掌便已拍下,左手紧贴胸胁,全未防备自身,全身上下。处处俱是空门,右掌所拍之处。亦非吕宋洋之要害,名是先攻了一招,其实却等于先让了一着,四下的观众,俱是武林好手,怎会看不出来。不禁哄然喝彩。

而那一柄剑“噌”的飞出,张仲淼见势,倏地蹿出,向前奔去,空手接剑。蓦然立住。

吕宋洋微微一惊,想不到张伯炎竟会击出如此一招,再看师兄弟两人这一抛一接,配合得天衣无缝,心中不由得骇然。

他到底交手经验不够,心中又早有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算,眼看张伯炎这一只手掌如风拍来,竟没有乘隙反击,抢得机先,反而身形一缩,闪电般后退了三步。

张伯炎微微一笑,脚尖点地,身形跃起,又是一掌拍去,仍然是左掌紧贴,人未着地,右掌便已拍下,竞仍然和方才那一招一模一样。

吕宋洋又自一愕,身形再迟,群豪再次喝起彩来。

彩声未落,哪知张伯炎竟又一模一样地原式拍出一掌。

吕宋洋心中大怒,方待反击。

哪知他这一掌已是拍向吕宋洋的天灵脑门,自身虽仍处处是空门,但所攻却是对方必救之处。

吕宋洋暗叹一声,身影一拧,滑开两尺,群豪第二次彩声未落,第三次彩声便又发出。

吕宋洋一招未发,张伯炎已连获三次彩声,强弱之势,昭然若见。

人群之中,有人不禁暗中低语:“如此身手,竟然也敢向‘冰火双煞’挑zhàn

,真是可笑得很!”

而五三道人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屋内两人的争斗,不发一言。

三招一发,张伯炎精神陡长,右掌追击,斜切吕宋洋左颈,左掌突地反挥而出,五指微飞,拂向吕宋洋腰畔三处大穴。

吕宋洋沉了沉气,脚下微错,让开这一招两式,右掌一反,竟闪电般向张伯炎“丹田”穴上拍去。

张伯炎暗暗一惊,闪身撤掌,“唰唰”两掌劈去,他双掌掌力却是雄浑惊人,掌势未到,掌风已至。

吕宋洋微一塌腰,双掌竟齐地穿出,切向张伯炎左右双腕,他本是以守为攻,此刻却是寓攻于守,连卸带打。

张伯炎低叱一声,双掌齐翻。

吕宋洋身形一仰,蓦地一脚踢出,张伯炎“唰”地后掠三尺,再次攻向前去,心中的傲气,却已消去不少。

他本抢得先机,这几招更是招中套招,迅快沉猛,四下群豪只当吕宋洋霎眼之间,便要败在他的掌下。

哪知吕宋洋年纪虽轻,却是乱而不败,那一脚无形无影地踢将出去,时间、部位,更是拿捏得好到毫巅,群豪又不禁暗中低语:“名师高徒,果然有不凡的身手。”

只见小楼上人影闪动,兔起鹘落,却是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空气之中依旧轻轻的漂浮着一丝淡淡的药草的芳香。

那药草清香,如影随形,它似乎无处不在,被人众人吸入鼻孔,纳入肺中,亦渗入每一个人的心扉。(未完待续……)

第66章 荒野人语

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厮杀声…

一时之间,本来平静的天龙镇,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那些因为惧怕鬼头而收敛凶残本性的人,原形毕露,不惜兵刃相见。

那些在鬼头立下的规矩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怨声载道,开始惊恐不安。

暮色之中,一条高大的人影,抱着一具尸体,却在这杂乱之中,悄然掠出了天龙镇。

郊外,夜色苍凉,偶然虽有一两缕杂乱的惊呼声,随风袅袅自城内飘出,却仍然打不破这无边的静寂。

静寂,毕竟是可怕的!

尤其是在方自混乱中带出五三道人尸身的鬼使眼中看来,静寂不但可怕,而且可憎。

静寂会让寂寞的人更加寂寞,孤单的人更加孤单,悲伤的人更加悲伤。

他抱着五三道人的失声,痛嚎着。

一个人的悲伤已然到达了极致,便是这般形状了。

悲戚的哭喊声,划破了深邃漆黑的夜空,使得本来沉重的夜空,变得更加沉重。

哭声在夜空之中,留下了几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于是夜空,开始流血。

漫天清辉,残月如钩。

那是夜空的伤疤,亦是心的裂痕。

此刻,吕宋洋走出了小镇,来到一片废墟之上。

他四肢舒坦,正安适地仰卧在明灭的星空下,安适地享shòu

着这一份可贵的静寂,方才的刀光剑影,生死缠结,火焰危楼……

此刻在这静寂的星空下,都似已离他十分遥远。

他的内心归于一片清寂。一如深邃幽深的夜色。

此地,是荒凉的,无比荒凉。

夜色中,到处有断瓦残垣投落下的阴影,及膝的荒草,在夜风中回腰而舞。

荒草中的虫语。在夜色中听来有如诗人的曼声低吟,阵阵清风,吹开了吕宋洋的胸襟!

仰卧片刻,忽然背后传来幽幽长叹一声。

那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

“吕少侠,老夫寻了你良久,你居然在这里!”

那声音微一停顿,继xù

道:“你可知dào

这里是什么地方?”

惊讶之余,吕宋洋回首望去。但见一位老者拄着双拐,立在身后一株大树下。

老者面目之上,似乎看不见任何表情,此人正是避居在天龙镇之中的修鞋匠出尘剑客秦龙宝。

吕宋洋望了一眼秦龙宝,心神一震,翻身爬起,凄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dào

!”

出尘剑客秦龙宝目光一闪。道:“这里就是始皇帝‘阿房宫’的故址遗迹。”

他微微一顿,望了一眼吕宋洋。又是一声轻叹:“八百里阿房宫,豪华不可一世,但于今也不过只剩下了这一片断瓦残垣,秦始皇一统江山,君临天下,此刻又在哪里呢?”

他一言自此。又自仰首望了一眼星河璀璨的夜空,叹道:“一个人做对或做错了一件事,人们都无法完整的去评价他的品行与修为,世事变迁,无论一个人曾经是多么的光鲜艳丽。最后也都难免归于尘土。”

此时,他似乎忆及了自己多彩的往事,在这凄凉的静夜里,便不禁惆怅地发出了感叹!

一个人无论他曾经多么闪耀,当他死的时候,他都是黯淡的,因为尘土是灰色的。

吕宋洋微微一笑,突听他低唱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是苏学士的新词,文采风流的吕宋洋,自然是早已知dào

的,他瞑目而听,心中也不禁兴起

了许多感触!

“英雄!”他喃哺地暗中低语:“什么是英雄?英雄安在?”

忽然,他又叹道:“英雄只是一个虚名罢了!人立于世,不求万人敬仰,但求于国于民于己皆无愧于心!”

听罢此话,秦龙宝拄着双拐徐徐走来,便走边道:“吕少侠不愧是真zhèng

的英雄,方才力战冰火双煞,真是令人折服!”

吕宋洋目光一亮,双手一搭,朗声道:“前辈过奖了!未能救出五三道人,晚辈心中有憾!”

秦龙宝沉声道:“吕少侠已经尽lì

了,尽全力而未能办到的事情,可以谓之无悔矣!”

他凝目望了一眼吕宋洋,接着道:“何况突然杀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纵使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也难以全身而退!能做到公子这般,如今江湖之中,已是少之又少了!”

话音未了,两人对视了一阵,四周又自变得宁静。

吕宋洋心念一转,忽记起一事,脱口问道:“对了,在下并未在观战的人群之中见到前辈,前辈为何会知dào

杀五三道人是一个女子?”

秦龙宝淡然一笑,道:“其实,公子小楼血战之时,老夫就在现场。”

吕宋洋闻言心下一惊,垂首沉思片刻,忽又目光一闪,抬首道:“莫非小楼之上,那一场大火……”

秦龙宝轻移双拐,枯瘦的身躯向前移了一步,截口道:“不错!小楼上的那一把火,正是老夫放的,而拉你与张伯炎两人脱离火海的绳索,亦是老夫扔下来的。”

“当时老夫想助你们脱险,匆忙之中,便放了一把火,可谁知你们依旧斗得火热,少侠侠义心肠,以德报怨,欲救张伯炎于火海之中,老夫不忍心见你葬身火海,便又于高空投下绳索,将你们救出。”

吕宋洋一听,恍然大悟,道:“晚辈正为此事而疑惑不已,此时方知原是前辈的布下的恩泽,前辈活命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秦龙宝摇晃着双拐走得更近了些,听完了吕宋洋的一席话,朗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老夫之行为,哪里比得上少侠危楼血战之举止。”

他一言至此,刚露出笑颜的脸上忽又变得沉穆。

他幽幽一叹。面上竟又多了一丝忧虑,道:“可是如今五三道人已死,天龙镇群龙无首,北境如广厦将倾,大明江山亦将随之倒坠,当下之计。应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一言自此,目光一抬,扫了吕宋洋一眼,又道:“老夫觉得此时天龙镇急需一个文武双全的新领袖,领导众人,力挽狂澜,挽大厦于既倒,救民众于水火,而盘踞在天龙镇的群雄之中。多贪生怕死之徒,老夫反复思之,认为只有少侠能当此重任!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一席话罢了,言谈之间,充满了对天龙镇前途的忧虑,对大明江山的担忧以及对吕宋洋的信任。

此时,他的心情状态低沉,失望之中又略带一丝微茫的希望。就好比疾风浓雾之中,摇曳着的一盏微亮的烛火。

吕宋洋愕了一愕。道:“前辈抬爱了,晚辈何德何能能当此重任,当今武林之中,英雄辈出,又岂会轮到一个后生晚辈来做主!”

秦龙宝轻叹一声,道:“除了公子。老夫再也想不到更加合适的人了,鬼头死讯,一经传出,北方鞑虏,便会闻风而动。八旗清兵,挥师南下,天龙镇岌岌可危,若此时我们形如散沙,不能齐心协力,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望公子以苍生为念,执掌天龙镇!”

他情绪激动,说至动情之处,竟然落处几滴眼泪来。

苍发残疾老者尚且为了家国之兴衰洒泪痛哭,莫说是像吕宋洋这般一身浩然正气的豪侠了,就是铁石心肠的莽汉亦会为之心动,奋然而起。

此时吕宋洋亦十分的激动,他紧紧的握着秦龙宝一双枯瘦的手掌,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前辈放心,晚辈虽不受这天龙镇主人之位,但誓与天龙镇共存亡!”

听得吕宋洋如此一说,秦龙宝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了,黯淡的目色之中,隐隐有一丝光芒闪烁。

此刻,他亦紧紧抓住吕宋洋的手,嘴唇微微颤动,一时情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良久——

四只紧紧握住的手掌终于放开了。

寒鸦划空飞过,飘下几声鸣啼,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正欲往天龙镇中走去,行至一片松林之中时,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哀婉绵长的哭泣。

两人顿住脚步,顺着那哭声望去。

但见一名翠衣女子,正捧着一柄碧如秋水的宝剑,靠在树旁,放声哭泣。

那一方宝剑之上,沾染的殷红的血迹犹未干,在月色的照耀之下,赤如火焰。

吕宋洋上前一步,定睛一看,从心底惊呼一声。

“慕容姑娘!”

随着话音一落,那女子的哭声亦止住了,她转身望了一眼吕宋洋,这一望更是令吕宋洋惊讶不已,那翠衣女子果然是慕容冰清。

她竟然没有远离天龙镇,她杀了天龙镇的神话“鬼头”,找她报仇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而此刻她却独自一人出现在距离天龙镇不足三里的松林之中,一个柔弱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全然没有将武林群雄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此刻,吕宋洋见了慕容冰清心中更多的是担忧,他希望她能够平安的离开天龙镇。

而秦龙宝心中更多的是怨恨,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五三道人未死,天龙镇便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秦龙宝敲打着双拐,上前一步,双目尽赤,望向慕容冰清,忿然道:“你杀了‘鬼头’,我要杀你了!”

慕容冰清盈盈起身,反手一抹眼角两横清泪,反声问道:“为什么?”

秦龙宝微微一顿,凛然道:“报仇!为‘鬼头’报仇!”

慕容冰清话声亦自悠悠顿住,喃喃道:“报仇…报仇…”

她垂目望一眼自己掌中的宝剑,目光在吕宋洋身上一扫,最后凝目望着秦龙宝,道:“你为‘鬼头’报仇,难道我就不能报仇了么,你报仇有理,我为师报仇便是不可宽恕的罪恶么?……”

这一番话音自慕容冰清的口中吐出,如泣如诉,似一个少女在诉说自己埋藏已久的心事。

然而。其意又充满质问与忧伤,似一个蒙冤的罪犯在控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以寻求众人的理解。

吕宋洋自是明白慕容冰清话中之意,他面色渐沉,似起了羞愧之意。

而秦龙宝依旧面带怒颜,叱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为师报仇。你师父姓甚名谁?几时遇害?为何人所杀?”

慕容冰清转过脸来,将宝剑提着手中,道:“家师何玉秋!去年九月初十于衡山之中遇害!凶手正是‘鬼头’!”

秦龙宝一听此话,目光一闪,惊道:“什么?碧水仙子已经亡故?!”

慕容冰清又不禁落下泪来,她凄婉地点点头,扬起手中的宝剑,道:“这是家师的佩剑!她一生剑不离身,如今人剑分离。就代表师父已然遇害!”

秦龙宝低眉望了一眼慕容冰清手中的宝剑,轻叹道:“碧水仙子碧水剑,美玉雕来美玉嵌。”

他微微一顿,双目凄然,颔首道:“不错,这的确是碧水仙子何玉秋的碧水剑,只是为何你如此肯定杀死你师父的就是五三道人?”

“师父毕生所愿便是手刃五三道人,必是他杀了恩师无疑!”

慕容冰清目光之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亮。毅然答道。

秦龙宝神色顿变,似想起一事。断然道:“此事绝非‘鬼头’所为!凶手另有他人!”

此话一出,吕宋洋与慕容冰清皆面带疑色,慕容冰清沉目望着秦龙宝,道:“为何?”

秦龙宝微微移动双拐,靠在一棵古木之下,道:“九月初十的晚上。老夫正与‘鬼头’在小楼之中下棋,况且此地与衡山相隔千里之遥,他不可能一夜之间,跑去衡山杀人,由此可见。衡山石屋之中的血案绝非‘鬼头’所为。”

听罢秦龙宝的一下话,吕宋洋微微点头,道:“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了。”

慕容冰清先是一愣,连退数步,然后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的目光一沉,变得黯淡了,又猛然想起‘鬼头’垂死之前对自己师父死讯的惊讶,她本来黯淡的目光变得更见黯淡了。

秦龙宝凄然道:“姑娘一定误杀了‘鬼头’!”

秦龙宝这一句话,无疑就像一把利刃一样深深的剜进了慕容冰清的心里。

她的娇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口中依旧喃喃念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吕宋洋面沉如水,道:“当日我苦劝慕容姑娘三思而行,慕容姑娘一意孤行,不料今日竟酿此大错……要是当日在下能够阻止姑娘就好了,唉……”

他幽幽一叹,充满无奈与遗憾,将鬼头之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好像此时慕容冰清就像一个局外之人,与此事毫无瓜葛一般。

慕容冰清沉默片刻,忽又秋波一转,似想起些事情来。

她纤腰轻摇,上前一步,目光一沉,道:“就算鬼头不是我的杀死家师的凶手,他也一定做过什么对不起家师事情,不然,凭家师的性子,是不可能对一个人怀恨一生的!”

语声落处,她目光之中,尽是怨毒之色。

此话一出,使得秦龙宝与吕宋洋两人默然对视一眼,竟然齐声叹息一声。

叹息声止,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良久,良久——

吹来一阵山风,将那两声叹息声吹向四面八方。

秦龙宝拄着双拐,立在晚风之中,他枯瘦的身体,就像一根被风折断的枯枝。

夜风吹拂,寒意袭人!

此刻场景虽无声,却有释fàng

着无尽的凄凉味道。

吕宋洋望了一眼满面凄艳之色的慕容冰清,道:“或许这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我们未能了解……”

慕容冰清冷笑一声,截口道:“纵然是知dào

了,那又怎样呢?鬼头已死,而家师也已然受害!况且人海茫茫,知情人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慕容冰清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每一字传入了秦龙宝与吕宋洋的耳中,皆深入到他们的心里。

吕宋洋无言以对,伫立当场。

秦龙宝亦默而不语。面色之中,微有异色,却极其细微,非心细之人不能察觉。

沉吟片刻,慕容冰清垂目望了一眼掌中的碧水剑,面色一沉。接着道:“如果师父之死,另有隐情,那么就是说杀害师父的凶手尚且逍遥于世!”

她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轻淡的语气表达的却都是些沉重的内容。

她柳眉微蹙,语音微顿,又道:“那么我此时不应该在此地耗费时间,而是应该去追寻凶手,师仇一日不报,便一日不得安寝!”

话音一落。“呛啷一声”,将长剑一收,纤腰微拧,欲展身飞去。

“慕容姑娘,且慢!”

吕宋洋朗声道。

慕容冰清闻声止住脚步,回望了一眼吕宋洋,冷冷道:“怎么!你想阻止我报仇!”

吕宋洋正色道:“慕容姑娘此时心情在下十分理解!只是如今杀害令师的凶手毫无头绪,且他能以一人之力血战当今武林十四大高手。全身而退,由此可见。凶手绝非武功平平之辈,慕容姑娘若一意孤行,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慕容冰清声音尖细,问道。

吕宋洋面目之上带着一丝忧虑,道:“恐怕绝非易事。”

慕容冰清凄然一笑,道:“为师报仇。纵使是千难万阻,火海刀山,我也要闯上一闯!公子没有经lì

过亲人离世的悲痛,又岂会了解我此时的心情!”

吕宋洋目光望了一眼慕容冰清,目光在秦龙宝的身上扫过。最终又移向远方,轻叹一声,道:“恩师戚长空于数月前惨死于五侠镇的野人岭之中,在下追寻仇人,苦寻未果,至今已近一年之期,丧师之痛,如同切肤刮骨,在下又何尝不知!”

一言至此,他面色低沉,悲痛之感,浮于面目之上。

但见他眼含痛泪,转过脸来,又自掩掉悲痛与自责,道:“在下恐姑娘受到伤害,方才良言相劝,如今天龙镇群龙无首,鞑虏盘踞北方,屡犯边境,对我汉土亦是虎视眈眈,不出多时,中原必生大乱,在下与秦前辈商量,决定团结各路豪杰,共御外敌,还望慕容姑娘将讯息带回玉龙雪山,通知武林各派早做防范!”

一席振奋人心的话终了,如边荒巨鼓,令闻者听来顿觉浩然正气,萦绕不散。

慕容冰清目光凝注着吕宋洋,只见他双眉微皱,嘴唇紧闭,面上的线条,竟是这般清秀而柔和,就连他纤长的四肢,也是清秀而柔和的。

第一眼望去,谁都会认为这清秀的少年,会视之于柔弱——甚至是一种近于少女般的柔弱,但继xù

观察下去,这种柔弱的感觉,便会蓦地消失,他体内仿佛蕴藏着一种无穷的精力,过人的勇气,劲气内涵,深不可测。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睿智、英俊,两眼距离很宽,被两道浓眉轻轻覆盖着,镶着长而黝黑的睫毛。

此刻,这双眼睛虽是朦胧地半合着的,好似此时空中半弯的月色,但当它突然开启时,便会爆出剑光烈焰般的火花,但同时又能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强烈而刚毅,柔和却逼人,像是要直刎入人们的心底。

她默默凝注着正直的少年,心底突地荡起了一阵不安的漪涟,幽幽一叹,回转头去,面上仿佛有一层秋霜笼起,冷冷道:“此事本来与你无关的,可是你却……唉……。”

她语音一顿,将话语一半的内容省略,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惜。

吕宋洋愕了一愕,自远处收回目光,亦收回了他飘飞的冥想。

慕容冰清冷冷又道:“方才小楼之上的一番殊死血战,却是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险些丧命,这的确有些不值,不是么?”

吕宋洋虽然聪明绝顶,但世上无论如何聪明的人,也无法猜得到一个女子心中的变化。

他心中不觉大奇,不知这一瞬前还是那么温柔而和婉的女子,怎会突又变得如此冷削。

慕容冰清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凝目望着远方,她似乎不愿,又似乎不敢接触到他那发烫的目光。

慕容冰清的话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的击中了吕宋洋,他此时也答不上来,为何自己会奋然不顾自己安危前去营救五三道人,也许是他一颗正直之心使然。

可是正直之心,怎么会向邪恶伸出援手呢?

再度沉默,让夜空变得更加低沉了。

天际的匆匆掠过的飞鸟,飞得很低很低,似乎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挡住他们归巢的路途,一如两人此时的心情,很沉很沉。

却在这时,忽然身后飘来的一个粗重的声音打破沉寂。(未完待续……)

第66章 荒野人语

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厮杀声…

一时之间,本来平静的天龙镇,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那些因为惧怕鬼头而收敛凶残本性的人,原形毕露,不惜兵刃相见。

那些在鬼头立下的规矩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怨声载道,开始惊恐不安。

暮色之中,一条高大的人影,抱着一具尸体,却在这杂乱之中,悄然掠出了天龙镇。

郊外,夜色苍凉,偶然虽有一两缕杂乱的惊呼声,随风袅袅自城内飘出,却仍然打不破这无边的静寂。

静寂,毕竟是可怕的!

尤其是在方自混乱中带出五三道人尸身的鬼使眼中看来,静寂不但可怕,而且可憎。

静寂会让寂寞的人更加寂寞,孤单的人更加孤单,悲伤的人更加悲伤。

他抱着五三道人的失声,痛嚎着。

一个人的悲伤已然到达了极致,便是这般形状了。

悲戚的哭喊声,划破了深邃漆黑的夜空,使得本来沉重的夜空,变得更加沉重。

哭声在夜空之中,留下了几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于是夜空,开始流血。

漫天清辉,残月如钩。

那是夜空的伤疤,亦是心的裂痕。

此刻,吕宋洋走出了小镇,来到一片废墟之上。

他四肢舒坦,正安适地仰卧在明灭的星空下,安适地享shòu

着这一份可贵的静寂,方才的刀光剑影,生死缠结,火焰危楼……

此刻在这静寂的星空下,都似已离他十分遥远。

他的内心归于一片清寂。一如深邃幽深的夜色。

此地,是荒凉的,无比荒凉。

夜色中,到处有断瓦残垣投落下的阴影,及膝的荒草,在夜风中回腰而舞。

荒草中的虫语。在夜色中听来有如诗人的曼声低吟,阵阵清风,吹开了吕宋洋的胸襟!

仰卧片刻,忽然背后传来幽幽长叹一声。

那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

“吕少侠,老夫寻了你良久,你居然在这里!”

那声音微一停顿,继xù

道:“你可知dào

这里是什么地方?”

惊讶之余,吕宋洋回首望去。但见一位老者拄着双拐,立在身后一株大树下。

老者面目之上,似乎看不见任何表情,此人正是避居在天龙镇之中的修鞋匠出尘剑客秦龙宝。

吕宋洋望了一眼秦龙宝,心神一震,翻身爬起,凄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dào

!”

出尘剑客秦龙宝目光一闪。道:“这里就是始皇帝‘阿房宫’的故址遗迹。”

他微微一顿,望了一眼吕宋洋。又是一声轻叹:“八百里阿房宫,豪华不可一世,但于今也不过只剩下了这一片断瓦残垣,秦始皇一统江山,君临天下,此刻又在哪里呢?”

他一言自此。又自仰首望了一眼星河璀璨的夜空,叹道:“一个人做对或做错了一件事,人们都无法完整的去评价他的品行与修为,世事变迁,无论一个人曾经是多么的光鲜艳丽。最后也都难免归于尘土。”

此时,他似乎忆及了自己多彩的往事,在这凄凉的静夜里,便不禁惆怅地发出了感叹!

一个人无论他曾经多么闪耀,当他死的时候,他都是黯淡的,因为尘土是灰色的。

吕宋洋微微一笑,突听他低唱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是苏学士的新词,文采风流的吕宋洋,自然是早已知dào

的,他瞑目而听,心中也不禁兴起

了许多感触!

“英雄!”他喃哺地暗中低语:“什么是英雄?英雄安在?”

忽然,他又叹道:“英雄只是一个虚名罢了!人立于世,不求万人敬仰,但求于国于民于己皆无愧于心!”

听罢此话,秦龙宝拄着双拐徐徐走来,便走边道:“吕少侠不愧是真zhèng

的英雄,方才力战冰火双煞,真是令人折服!”

吕宋洋目光一亮,双手一搭,朗声道:“前辈过奖了!未能救出五三道人,晚辈心中有憾!”

秦龙宝沉声道:“吕少侠已经尽lì

了,尽全力而未能办到的事情,可以谓之无悔矣!”

他凝目望了一眼吕宋洋,接着道:“何况突然杀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纵使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也难以全身而退!能做到公子这般,如今江湖之中,已是少之又少了!”

话音未了,两人对视了一阵,四周又自变得宁静。

吕宋洋心念一转,忽记起一事,脱口问道:“对了,在下并未在观战的人群之中见到前辈,前辈为何会知dào

杀五三道人是一个女子?”

秦龙宝淡然一笑,道:“其实,公子小楼血战之时,老夫就在现场。”

吕宋洋闻言心下一惊,垂首沉思片刻,忽又目光一闪,抬首道:“莫非小楼之上,那一场大火……”

秦龙宝轻移双拐,枯瘦的身躯向前移了一步,截口道:“不错!小楼上的那一把火,正是老夫放的,而拉你与张伯炎两人脱离火海的绳索,亦是老夫扔下来的。”

“当时老夫想助你们脱险,匆忙之中,便放了一把火,可谁知你们依旧斗得火热,少侠侠义心肠,以德报怨,欲救张伯炎于火海之中,老夫不忍心见你葬身火海,便又于高空投下绳索,将你们救出。”

吕宋洋一听,恍然大悟,道:“晚辈正为此事而疑惑不已,此时方知原是前辈的布下的恩泽,前辈活命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秦龙宝摇晃着双拐走得更近了些,听完了吕宋洋的一席话,朗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老夫之行为,哪里比得上少侠危楼血战之举止。”

他一言至此,刚露出笑颜的脸上忽又变得沉穆。

他幽幽一叹。面上竟又多了一丝忧虑,道:“可是如今五三道人已死,天龙镇群龙无首,北境如广厦将倾,大明江山亦将随之倒坠,当下之计。应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一言自此,目光一抬,扫了吕宋洋一眼,又道:“老夫觉得此时天龙镇急需一个文武双全的新领袖,领导众人,力挽狂澜,挽大厦于既倒,救民众于水火,而盘踞在天龙镇的群雄之中。多贪生怕死之徒,老夫反复思之,认为只有少侠能当此重任!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一席话罢了,言谈之间,充满了对天龙镇前途的忧虑,对大明江山的担忧以及对吕宋洋的信任。

此时,他的心情状态低沉,失望之中又略带一丝微茫的希望。就好比疾风浓雾之中,摇曳着的一盏微亮的烛火。

吕宋洋愕了一愕。道:“前辈抬爱了,晚辈何德何能能当此重任,当今武林之中,英雄辈出,又岂会轮到一个后生晚辈来做主!”

秦龙宝轻叹一声,道:“除了公子。老夫再也想不到更加合适的人了,鬼头死讯,一经传出,北方鞑虏,便会闻风而动。八旗清兵,挥师南下,天龙镇岌岌可危,若此时我们形如散沙,不能齐心协力,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望公子以苍生为念,执掌天龙镇!”

他情绪激动,说至动情之处,竟然落处几滴眼泪来。

苍发残疾老者尚且为了家国之兴衰洒泪痛哭,莫说是像吕宋洋这般一身浩然正气的豪侠了,就是铁石心肠的莽汉亦会为之心动,奋然而起。

此时吕宋洋亦十分的激动,他紧紧的握着秦龙宝一双枯瘦的手掌,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前辈放心,晚辈虽不受这天龙镇主人之位,但誓与天龙镇共存亡!”

听得吕宋洋如此一说,秦龙宝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了,黯淡的目色之中,隐隐有一丝光芒闪烁。

此刻,他亦紧紧抓住吕宋洋的手,嘴唇微微颤动,一时情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良久——

四只紧紧握住的手掌终于放开了。

寒鸦划空飞过,飘下几声鸣啼,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正欲往天龙镇中走去,行至一片松林之中时,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哀婉绵长的哭泣。

两人顿住脚步,顺着那哭声望去。

但见一名翠衣女子,正捧着一柄碧如秋水的宝剑,靠在树旁,放声哭泣。

那一方宝剑之上,沾染的殷红的血迹犹未干,在月色的照耀之下,赤如火焰。

吕宋洋上前一步,定睛一看,从心底惊呼一声。

“慕容姑娘!”

随着话音一落,那女子的哭声亦止住了,她转身望了一眼吕宋洋,这一望更是令吕宋洋惊讶不已,那翠衣女子果然是慕容冰清。

她竟然没有远离天龙镇,她杀了天龙镇的神话“鬼头”,找她报仇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而此刻她却独自一人出现在距离天龙镇不足三里的松林之中,一个柔弱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全然没有将武林群雄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此刻,吕宋洋见了慕容冰清心中更多的是担忧,他希望她能够平安的离开天龙镇。

而秦龙宝心中更多的是怨恨,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五三道人未死,天龙镇便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秦龙宝敲打着双拐,上前一步,双目尽赤,望向慕容冰清,忿然道:“你杀了‘鬼头’,我要杀你了!”

慕容冰清盈盈起身,反手一抹眼角两横清泪,反声问道:“为什么?”

秦龙宝微微一顿,凛然道:“报仇!为‘鬼头’报仇!”

慕容冰清话声亦自悠悠顿住,喃喃道:“报仇…报仇…”

她垂目望一眼自己掌中的宝剑,目光在吕宋洋身上一扫,最后凝目望着秦龙宝,道:“你为‘鬼头’报仇,难道我就不能报仇了么,你报仇有理,我为师报仇便是不可宽恕的罪恶么?……”

这一番话音自慕容冰清的口中吐出,如泣如诉,似一个少女在诉说自己埋藏已久的心事。

然而。其意又充满质问与忧伤,似一个蒙冤的罪犯在控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以寻求众人的理解。

吕宋洋自是明白慕容冰清话中之意,他面色渐沉,似起了羞愧之意。

而秦龙宝依旧面带怒颜,叱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为师报仇。你师父姓甚名谁?几时遇害?为何人所杀?”

慕容冰清转过脸来,将宝剑提着手中,道:“家师何玉秋!去年九月初十于衡山之中遇害!凶手正是‘鬼头’!”

秦龙宝一听此话,目光一闪,惊道:“什么?碧水仙子已经亡故?!”

慕容冰清又不禁落下泪来,她凄婉地点点头,扬起手中的宝剑,道:“这是家师的佩剑!她一生剑不离身,如今人剑分离。就代表师父已然遇害!”

秦龙宝低眉望了一眼慕容冰清手中的宝剑,轻叹道:“碧水仙子碧水剑,美玉雕来美玉嵌。”

他微微一顿,双目凄然,颔首道:“不错,这的确是碧水仙子何玉秋的碧水剑,只是为何你如此肯定杀死你师父的就是五三道人?”

“师父毕生所愿便是手刃五三道人,必是他杀了恩师无疑!”

慕容冰清目光之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亮。毅然答道。

秦龙宝神色顿变,似想起一事。断然道:“此事绝非‘鬼头’所为!凶手另有他人!”

此话一出,吕宋洋与慕容冰清皆面带疑色,慕容冰清沉目望着秦龙宝,道:“为何?”

秦龙宝微微移动双拐,靠在一棵古木之下,道:“九月初十的晚上。老夫正与‘鬼头’在小楼之中下棋,况且此地与衡山相隔千里之遥,他不可能一夜之间,跑去衡山杀人,由此可见。衡山石屋之中的血案绝非‘鬼头’所为。”

听罢秦龙宝的一下话,吕宋洋微微点头,道:“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了。”

慕容冰清先是一愣,连退数步,然后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的目光一沉,变得黯淡了,又猛然想起‘鬼头’垂死之前对自己师父死讯的惊讶,她本来黯淡的目光变得更见黯淡了。

秦龙宝凄然道:“姑娘一定误杀了‘鬼头’!”

秦龙宝这一句话,无疑就像一把利刃一样深深的剜进了慕容冰清的心里。

她的娇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口中依旧喃喃念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吕宋洋面沉如水,道:“当日我苦劝慕容姑娘三思而行,慕容姑娘一意孤行,不料今日竟酿此大错……要是当日在下能够阻止姑娘就好了,唉……”

他幽幽一叹,充满无奈与遗憾,将鬼头之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好像此时慕容冰清就像一个局外之人,与此事毫无瓜葛一般。

慕容冰清沉默片刻,忽又秋波一转,似想起些事情来。

她纤腰轻摇,上前一步,目光一沉,道:“就算鬼头不是我的杀死家师的凶手,他也一定做过什么对不起家师事情,不然,凭家师的性子,是不可能对一个人怀恨一生的!”

语声落处,她目光之中,尽是怨毒之色。

此话一出,使得秦龙宝与吕宋洋两人默然对视一眼,竟然齐声叹息一声。

叹息声止,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良久,良久——

吹来一阵山风,将那两声叹息声吹向四面八方。

秦龙宝拄着双拐,立在晚风之中,他枯瘦的身体,就像一根被风折断的枯枝。

夜风吹拂,寒意袭人!

此刻场景虽无声,却有释fàng

着无尽的凄凉味道。

吕宋洋望了一眼满面凄艳之色的慕容冰清,道:“或许这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我们未能了解……”

慕容冰清冷笑一声,截口道:“纵然是知dào

了,那又怎样呢?鬼头已死,而家师也已然受害!况且人海茫茫,知情人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慕容冰清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每一字传入了秦龙宝与吕宋洋的耳中,皆深入到他们的心里。

吕宋洋无言以对,伫立当场。

秦龙宝亦默而不语。面色之中,微有异色,却极其细微,非心细之人不能察觉。

沉吟片刻,慕容冰清垂目望了一眼掌中的碧水剑,面色一沉。接着道:“如果师父之死,另有隐情,那么就是说杀害师父的凶手尚且逍遥于世!”

她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轻淡的语气表达的却都是些沉重的内容。

她柳眉微蹙,语音微顿,又道:“那么我此时不应该在此地耗费时间,而是应该去追寻凶手,师仇一日不报,便一日不得安寝!”

话音一落。“呛啷一声”,将长剑一收,纤腰微拧,欲展身飞去。

“慕容姑娘,且慢!”

吕宋洋朗声道。

慕容冰清闻声止住脚步,回望了一眼吕宋洋,冷冷道:“怎么!你想阻止我报仇!”

吕宋洋正色道:“慕容姑娘此时心情在下十分理解!只是如今杀害令师的凶手毫无头绪,且他能以一人之力血战当今武林十四大高手。全身而退,由此可见。凶手绝非武功平平之辈,慕容姑娘若一意孤行,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慕容冰清声音尖细,问道。

吕宋洋面目之上带着一丝忧虑,道:“恐怕绝非易事。”

慕容冰清凄然一笑,道:“为师报仇。纵使是千难万阻,火海刀山,我也要闯上一闯!公子没有经lì

过亲人离世的悲痛,又岂会了解我此时的心情!”

吕宋洋目光望了一眼慕容冰清,目光在秦龙宝的身上扫过。最终又移向远方,轻叹一声,道:“恩师戚长空于数月前惨死于五侠镇的野人岭之中,在下追寻仇人,苦寻未果,至今已近一年之期,丧师之痛,如同切肤刮骨,在下又何尝不知!”

一言至此,他面色低沉,悲痛之感,浮于面目之上。

但见他眼含痛泪,转过脸来,又自掩掉悲痛与自责,道:“在下恐姑娘受到伤害,方才良言相劝,如今天龙镇群龙无首,鞑虏盘踞北方,屡犯边境,对我汉土亦是虎视眈眈,不出多时,中原必生大乱,在下与秦前辈商量,决定团结各路豪杰,共御外敌,还望慕容姑娘将讯息带回玉龙雪山,通知武林各派早做防范!”

一席振奋人心的话终了,如边荒巨鼓,令闻者听来顿觉浩然正气,萦绕不散。

慕容冰清目光凝注着吕宋洋,只见他双眉微皱,嘴唇紧闭,面上的线条,竟是这般清秀而柔和,就连他纤长的四肢,也是清秀而柔和的。

第一眼望去,谁都会认为这清秀的少年,会视之于柔弱——甚至是一种近于少女般的柔弱,但继xù

观察下去,这种柔弱的感觉,便会蓦地消失,他体内仿佛蕴藏着一种无穷的精力,过人的勇气,劲气内涵,深不可测。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睿智、英俊,两眼距离很宽,被两道浓眉轻轻覆盖着,镶着长而黝黑的睫毛。

此刻,这双眼睛虽是朦胧地半合着的,好似此时空中半弯的月色,但当它突然开启时,便会爆出剑光烈焰般的火花,但同时又能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强烈而刚毅,柔和却逼人,像是要直刎入人们的心底。

她默默凝注着正直的少年,心底突地荡起了一阵不安的漪涟,幽幽一叹,回转头去,面上仿佛有一层秋霜笼起,冷冷道:“此事本来与你无关的,可是你却……唉……。”

她语音一顿,将话语一半的内容省略,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惜。

吕宋洋愕了一愕,自远处收回目光,亦收回了他飘飞的冥想。

慕容冰清冷冷又道:“方才小楼之上的一番殊死血战,却是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险些丧命,这的确有些不值,不是么?”

吕宋洋虽然聪明绝顶,但世上无论如何聪明的人,也无法猜得到一个女子心中的变化。

他心中不觉大奇,不知这一瞬前还是那么温柔而和婉的女子,怎会突又变得如此冷削。

慕容冰清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凝目望着远方,她似乎不愿,又似乎不敢接触到他那发烫的目光。

慕容冰清的话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的击中了吕宋洋,他此时也答不上来,为何自己会奋然不顾自己安危前去营救五三道人,也许是他一颗正直之心使然。

可是正直之心,怎么会向邪恶伸出援手呢?

再度沉默,让夜空变得更加低沉了。

天际的匆匆掠过的飞鸟,飞得很低很低,似乎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挡住他们归巢的路途,一如两人此时的心情,很沉很沉。

却在这时,忽然身后飘来的一个粗重的声音打破沉寂。(未完待续……)

第67章 过眼云烟

“你们真的了解‘鬼头’么?这世间的善恶真的就是分明的么?他真的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么?”

那声音虽然轻细,却字句皆清,入耳锵然,轰鸣不止。

吃惊之余,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两人回首望去。

但见秦龙宝拄着双拐,歪着脖子,嘴巴一张一合,而那声音正是出自他的口舌。

方才一直未曾说话的秦龙宝此刻不咸不淡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来,着实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慕容冰清秋波一转,凝目望着秦龙宝,娇叱道:“难道不是么?”

尖锐的话音与目光,竟比掌中那一柄碧如秋水的宝剑剑尾泛起的寒芒还要尖利几分。

吕宋洋目光一闪,问道:“莫非前辈知dào

一些事情么?”

顾盼之间,皆是满怀期许之意,他极度想从出尘剑客秦龙宝的口中得知一些有关当年的讯息。

秦龙宝架起双拐,将身体微微向前倾斜,轻叹一声,目光垂地,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本来老夫不想再提及当年这些事情,只想将它带到地下去,因为它毕竟已经过去了,不应该再被挑起。”

他一言自此,目光又自变得黯淡,扫视两人,微一停顿,又道:“只是随着时光流逝,知dào

它的人也纷纷辞世,而今事情的发展也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如果我不说,可能这些事情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dào

了,有些冤屈永远也无法得以沉冤昭雪,而那些无故背负骂名的人也将永无宁日,今日老夫将它说出来,只是为了让生者安宁。死者安息!”

此刻,月凉如水,话音亦清冷。

秦龙宝向两人讲起了一段尘封已久往事,它轻描淡写地从说者的口中吐出,对于听众来说,却是深入人心的。

原来当年极乐仙翁萧月升、五三道人元问天、碧水仙子何玉秋师出同门。三人皆拜在楚天歌门下,三人共同习武,情同兄妹,情深甚笃。

随着时间的流逝,懵懂的少男少女,亦渐通了男女之事,元问天一心爱慕何玉秋,而何玉秋却早已对萧月升芳心暗许。

萧月升与元问天兄弟情深,他虽也喜爱小师妹。却不愿意与自己的师弟反目成仇,只得将自己对师妹何玉秋的情感一直埋藏在心里。

可何玉秋果真不愧是惊世骇俗的女子,她多次向萧月升传达心意,可萧月升皆是冷眼相对。

一夜,何玉秋负气而走,自悬崖跌落,伤了腿脚,彻夜未归。

萧月升心中一急。寻她而去,终于在悬崖之下。找到了何玉秋。

两人在崖下寻了一个洞穴,萧月升采摘草药,替何玉秋治愈了脚伤。

两人亦因此,敞开心扉,互吐露爱意。

终于在一个深夜,两人情难自控。成就了好事。

木已成舟,也就再无隐瞒的必要了。

第二日清晨,两人重返师门,准bèi

将喜讯告知师父楚天歌,却不料师父已经外出。

两人回到师门。甚是亲昵,入对出双的场景为元问天所见,致使元问天心中忿然,顿生妒忌之火。

时值中原武林大乱,西北昆仑掌门翁仙石率门下弟子挑衅中原武林各派。

更有甚者,他扬言凭己一人之力,便足以撼动整个武林。

武林各派惊恐万分,七大门派急派发书信请楚天歌出山平息武林动乱。

楚天歌接到书信之后,便决意出山。

逢此多事之秋,偏偏楚天歌门下三位得yì

弟子却因儿女私情而渐生嫌隙,元问天负气而走,而萧月升与何玉秋受困于打鹰山。

楚天歌独自一人出战昆仑掌门翁仙石,他以一招险胜翁仙石,自己却也是身负重伤,又中了昆仑奇毒——五毒散,留下病患,半年之后,不治而亡。

元问天负气出走之后,半途思量,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气量狭小,欲返回师门,却在半途遇见昆仑派的弟子正在追杀一个中年大汉与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稚子,便出手救下两人。

他向两人一打听,得知师父已被昆仑派掌门重伤,并中了昆仑奇毒——五毒散,心头忿然。一人独上昆仑讨要解药,遭到拒绝,一怒之下,连伤昆仑派十八位绝顶的高手,夺走解药,却也因此与昆仑派结下宿怨。

后来,听闻师父战胜了昆仑派掌门翁仙石之后,便一病不起,元问天忧心不已,心知是因五毒散所致,欲重返师门。

他念及师父伤势,心急如焚,打马而行,却在半道之中,惊闻师兄萧月升与师妹何玉秋受困于川中打鹰山,便火速赶往打鹰山前去相助。

不料半途之中,却误中昆仑派翁仙石之女韦笑笑之计,体内被种下金蚕蛊毒。

那韦笑笑是一个心肠极其歹毒的女子,乃是昆仑派掌门翁仙石与苗疆毒王韦青树的女儿,韦青树精通蛊毒之术,韦笑笑随母姓,自幼跟随其母韦青树学习蛊毒之术。

十年之后,韦笑笑又回到昆仑派门下,终年跟随其父翁仙石在昆仑山习武。

翁仙石本不愿带着韦笑笑下山,但他对韦笑笑甚是疼爱,视其为掌上珍宝,经不住韦笑笑的一番吵闹,无奈之下,只得答yīng

带着她来到中原,与楚天歌决战。

翁仙石与楚天歌决战之时,那五毒散正是韦笑笑所下。

翁仙石重伤之后,返回昆仑山,韦笑笑却不愿回去,她偷偷留在中原。

那蛊毒之术,乃是江湖之中一种骇人听闻的神mì

巫术。

蛊毒之术,以苗疆之地,苗王寨韦家最为出名。

那蛊毒之术,江湖之中人人闻之色变,“蛊”字字形,由皿虫组成,本指生于器皿的虫或器皿被虫蛀坏。

后逐步引申,谷物腐败所生的飞蛾从及通过其他物体变质而形成的虫也被称为“蛊”蛊被认为具有变幻莫测的性质和非同寻常的毒性。所以又叫“毒蛊”。

“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

由毒蛊引发的疾病称为“蛊疾”,或称为“蛊”。

中蛊者如同被鬼迷惑,神智错乱,毒蛊主要通过食物进入人体而从体内发作。与蝎螫蛇咬有异。

据说,苗疆韦家擅长的蛊的种类,多达十余种,其中包括: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和生蛇蛊。

制蛊之法,多于端午日制之,乘其阳气极盛时以制药,是以能致人于病、死。

制蛊之时,多用蛇、蛊、蜈蚣之属来制,至毒无比。无论人畜草木,一触即可杀生。

苗疆蛊毒之术,向来只传女子,而韦笑笑自幼得其母韦青树真传,蛊毒之术,可谓炉火纯青,天下独绝。

而元问天所中之金蚕蛊毒,正是苗疆蛊毒之中。最厉害的五大蛊毒之一。

据说,这种蛊不畏火枪。最难除灭,而且金蚕蛊还能以金银等物嫁之别人。

相传金蚕蛊毒的炼制之术,取百余条毒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咬噬。

经多年后,视之。唯有一条金蚕独存,取之,便可为蛊害人。

但凡身中金蚕蛊毒的人,最终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孔流血而死。

那韦笑笑在元问天的体内种下金蚕蛊毒之后,便将他绑回了昆仑山。

她听身边的昆仑派弟子讲起当日元问天独上昆仑取解药之时,凭一人之力,竟然打败昆仑派十八大高手,又见其气度非凡,心中即生爱慕之意。

世间奇人当时如此,行事风格,皆异于常人,超脱世俗,爱恨情仇,亦不落俗套,是以韦笑笑此举,亦并非不可理解。

她解了元问天身上的金蚕蛊毒,逼迫他娶自己,怎奈元问天一心深爱着自己的师妹何玉秋,根本不愿意多看韦笑笑一眼。

无奈之下,韦笑笑只得将元问天囚禁起来,又在他身上种下了绝情蛊。

绝情一蛊,恶毒无比,但凡中此蛊之人,心中所爱,便只能是施蛊之人。

她要让元问天心中只能装着她一人,只要一对他人动情,便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囚居昆仑,度日如年!

然而,一晃三年过去了。

一天夜里,月凉如水,两道身影扛着一个麻袋,飘入昆仑山中。

那两条人影,巧妙的避开了守卫,直奔入一间昏暗破败的地牢之中。

两道人影将那麻袋打开,竟是一具尸体,他们在那尸体的面部洒下一种白色粉末。

只闻丝丝细响,那尸体的相貌即可腐烂,不可辨认。

两人轻声唤醒一个形容清瘦、面色暗黄的人,又将他的衣物脱下,给那具尸体换上,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扛起那个暗狱之中那个瘦黄的人。

另一人两道灼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见四下无人,两人一闪两闪,自昆仑山下掠了下来。

两人扛着那个瘦弱的人,落入一片密林之中,转入一处清幽的小屋之中。

两人奔入屋内,将那人轻轻放在床上,又取了清水,喂其饮下。

良久,那人终于醒来。

“我这是在哪里?”

“恩人,你放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原来那夜上昆仑的两人正是那日元问天在昆仑派手下救下的两人,三年之后,他们四处拜师学武,终于学有所成,在江湖之中,也闯出了一番声名。

但两人心中一直有一桩心事未了,便是报答救命恩人的大恩。

两人便一直暗中打听元问天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们探听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正受困于昆仑山中,两人心急如焚,欲助他逃出生天。

两人打定主意,便齐上昆仑山,他们合计想出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以尸换人,毁其容貌,鱼目混珠。方才救出了元问天。

两人得知元问天身中苗疆蛊毒便四下求医,可是当时江湖之中,无人能解苗疆蛊毒,两人因此忧心不已。

可是元问天心中挂记师妹何玉秋的安危,大伤未愈,蛊毒未消。便赶往打鹰山寻其芳踪,可是当他抵至打鹰山,四下打听,未曾探听到半点有关师妹何玉秋的讯息。

万念俱灰之下,他决定重返师门,半道听闻师兄萧月升已然回到师门,执掌门户,并得到了师父楚天歌与世长辞的消息,悲痛万分。师门遭此横祸,却是他不愿看到的。

然而,事已至此,他一心只想探听到师妹何玉秋的消息。

他赶回师门,向萧月升追问何玉秋的下落。

是夜,朗月清风,他一人重返师门,问及师妹何玉秋的讯息。萧月升却也只是黯然摇首,神色凄然道何玉秋已然离世。

萧月升之所以认为何玉秋已死。因为他亲历了一件令他毕生难忘的事情。

那日他与师妹何玉秋前去相助师父楚天歌,不料半路受袭,困于川中打鹰山,围困他们正是影踪飘忽不定、行事诡异的昆仑派弟子。

双方在山中一番血战,两人力战昆仑门下“幽冥九鬼”,昆仑派不敌。韦笑笑心生暗鬼,暗中施毒。

何玉秋身中昆仑韦笑笑的一种蛊毒,立时倒地不起。

那是一种奇蛊,身中此蛊之人,身体僵硬冰凉。与死亡状态无异,身体亦可保持三年不腐。

若能及时,解了蛊毒之后,便能恢复如初。

然而,三年之后,若未能解除此种奇蛊,肉体久置,身体机能衰退,纵有灵丹妙药,解除蛊毒,亦无法再使病人复苏。

萧月升拼尽全力,突出重围,他认为何玉秋已然死去,心灰意冷,欲带着她返回师门安葬。

不料,却在半道之中,被当时入土中原的天竺星月宫的教徒误作教中星月圣姑劫夺尸体,带回了天竺。

萧月升听闻师父重伤,心中万急,火速赶回师门,执掌大位,统领武林,号令正道,成为正道领军人物。

半年之后,师父楚天歌黯然辞世,在此间数年,萧月升四下打听何玉秋尸身的下落,但即便如此,依旧毫无音讯。

听罢萧月升的一番讲述,元问天悲愤不已,他将何玉秋之死,归咎于师兄萧月升,更不惜与之割襟断义。

自此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元问天凄然离去,他如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何玉秋之死,并认为师妹之死完全是师兄萧月升的过失。

便忿然立誓,一生与萧月升为敌,萧月升为正道善派,他便作邪教恶魔。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自古便是如此,同门师兄弟,因为儿女之情,自此形同陌路,反目成仇,却也成为江湖闲谈笑话。

而何玉秋被星月宫教徒带回天竺,三日之后,悠然醒转。

她听身旁侍女所言,得知怜星、惜月两位宫主耗费数年功力,替她解除了身上的蛊毒,心中感激不已,欲亲自拜谢两位恩人。

第四日清晨,何玉秋醒来,正在梳妆,忽听得帘外有人通报。

“怜星宫主驾临!”

她转目一望,但见一名中年妇人款款而来。

那妇人身着云霞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

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她那双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不是她这种年龄该有的稚气。

无论是谁,只要瞧她一眼,便会知dào

这是个性格极为复杂的人,谁也休想猜着她的丝毫心事。

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会被她这惊人的绝色所惊,但却又忍不住要对她生出些怜惜之心。

何玉秋见状起身,便要拜谢,却被那怜星公主一把扶住。

怜星宫主一番嘘寒问暖,让何玉秋安心养伤,又差小鬟送来参汤。

半月之后,何玉秋竟然意wài

的发xiàn

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期满十月,她诞下一个女婴。

然而,她在星月宫生活了五年,与怜星、惜月两位宫主朝夕相伴,赏花品茶。

后来她自改了姓名,唤作“李碧水”,将女婴待在身边抚养。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她寻到天蚕地蛛两种奇昆,制成了两间绝世的宝贝。

此事一出,便在江湖之中传开,江湖之中纷纷传言。称天竺星月宫中有一位名叫“李碧水”女人,心灵手巧,制成了惊动江湖的神兵利器,金丝网与金缕衣,江湖中人,便依其“李碧水”之名,称其为“碧水仙子”。

次年,立冬三日,漫天飘雪。大地皆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雪山派掌门慕容鸣佩应星月宫怜星、惜月两位宫主之邀,赶往天竺星月宫作客,参加星月锦绣大会。

星月锦绣大会,乃是星月宫的一次盛会,主要是刺绣作品的欣赏。

何玉秋用天蚕地蛛之丝,编织而成的金缕衣亦在展示作品之列。

慕容鸣佩一见金缕衣。便爱不释手,欲见它的主人。哪知何玉秋却不愿相见

宴席间,慕容鸣佩见一夫人领着五岁左右的女孩,那女孩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而那妇人容貌甚佳,惊艳脱俗,那妇人见了慕容鸣佩。避而不见。

慕容鸣佩见此情景心中生疑,穷追不舍,走近一看,心头大惊,那人竟是江湖传言已故的何玉秋。

后得知那金缕衣乃是何玉秋之作。心中更是大惊!

异地他乡,遇见故知,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更何况是得知江湖传言身居幽冥的好友,尚在人间,慕容鸣佩喜极而泣,何玉秋亦是潸然泪下。

慕容鸣佩一眼便认出了何玉秋,两人本是旧识,在江湖之中,乃是人尽皆知至交好友。

虽然时隔多年,但何玉秋驻颜有术,容貌并无多大改变,故而慕容鸣佩能够认出她也并非奇事。

感触之余,慕容鸣佩向星月宫怜星、惜月两位公主请求,要将何玉秋母女带回中原。

怜星、惜月一听两人遭遇,亦为两人的深情厚谊打动,便同意了慕容鸣佩的请求。

何玉秋本不欲再踏入中原,但心中依旧惦记着萧月升,经不住慕容鸣佩的一番良劝,她终于答yīng

回到中原。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的沧桑巨变,可以让一个朝代毁灭,亦可让一个朝代兴起,可以夺去无数人的生命,亦可以降临许多的生命。

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逐渐被时间剥蚀,而那些深入人心的东西,却变得更加深刻。

何玉秋回到中原之后,便一直避居在玉龙雪山,极少在江湖之中走动。

她有时会独自一人到江湖上走动,探听萧月升与元问天的讯息,知dào

他们平安无事,便心满yì

足。

五年前,慕容鸣佩代表正道参加武林大会祝融峰正邪之战,为元问天重掌所伤,留下重疾,最后不治而亡。

慕容鸣佩临终之前,将雪山派掌门之位托付给座下首徒林妙语,并让好友何玉秋辅助她,何玉秋本不欲再参与江湖纷争,但挚友之死,在她的心中留下重创。

她又想起数十年前,师兄元问天负气出走,引来昆仑之祸,以致师父之死,心中忿结,甚是难解。

仇恨之火重燃,以致何玉秋对昔日的二师兄恨之入骨,以雪山派“碧水仙子李碧水”之名,倾雪山派之力,杀仇泄恨。

是以,雪山派弟子,一心欲夺《妙奕天机》,其意在于杀五三道人报仇。

而那两个夜上昆仑的人,救走元问天之后,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暗中保护他。

然而,那个年长之人,不忍在江湖之中与武林正道为敌,不愿继xù

留在元问天的身边,便离他而去,那个年轻人便一直跟随在元问天身边。

而元问天因体内蛊毒未解,凭借内力强行压制,因苦思何玉秋,长年累月,留下头疼旧疾,苦不堪言。

一言至此,夜空之中,传来一阵凄鸣。

那声音清冷孤绝,似乎是听说了秦龙宝口中这个凄凉的故事,引起了悲伤的情绪。

秦龙宝长叹一声,道:“一个人痴情至此,除了真情,还有什么能够将他摧毁呢?!”

听完秦龙宝的一番讲述,吕宋洋黯然不语,垂首沉思,而慕容冰清沉默片刻,忽又秋波一转,凛然问道:“你是如何知dào

这些的?”

秦龙宝微微一颤,架紧双拐,目光凄然,幽幽一叹,道:“老夫便是那个被元问天自昆仑派手底下救出的年长之人。”

此话如此一颗投入水池的碎石,激起千层浪花。

此时吕宋洋与慕容冰清心中的浪潮俱为之翻腾暗涌,两人皆面带疑色,望着秦龙宝。

他们万万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苍老而残疾的老人的身上,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故事!

“口说无凭,这些皆是你一人的说辞,我们又如何信你?”

慕容冰清目光似一柄利刃,望向秦龙宝,脱口问道。

但见秦龙宝目光垂地,神色毅然,宛如一尊冷木的石像。

他嘴唇微微一动,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除我之外,还一人有可以为证!”

“是谁?”

两人目光一闪,齐声问道。

“那便是鬼使!”

秦龙宝淡然道。

“鬼使?!”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对!鬼使!”

秦龙宝忽然抬首,道:“他便是那日元问天救下的那个少年,也是老夫的儿子。”

这一句话自秦龙宝口中缓缓吐出,轻轻坠地,于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两人的内心来说,却无疑是重重一击。

两人皆惊骇不已,目光齐望向秦龙宝。

此时秦龙宝的面目之上无悲喜之色,亦无忧愤之容。

他忽又凝目望着慕容冰清,反问道:“你知dào

那个女婴现在在何处么?”

问完此话,他乘着双拐的双手开始颤抖,慕容冰清被他这一看,心中有些不安,目光移向着掌中的碧水剑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不知dào

!”

秦龙宝的目光盯得更紧了,这种目光使慕容冰清深感不安,她钉一般的立在原地,竟然迈不开步子。

吕宋洋上前一步,剑眉一挑,朗声道:“是啊,那个女婴呢!她又去了哪里呢?她长大了么?”

转眼间,秦龙宝又望了慕容冰清两眼,沉声道:“你便是那个女孩,你便是何玉秋与萧月升的骨肉!”

此话如同一记响雷击在慕容冰清的身上,她全身颤栗不止,“啊”的一声,掌中的碧水剑坠地,如同一块碧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闪过一道碧光。

她拾起碧水剑,连连后退,喃喃道:“不……不……不会的……”

秦龙宝轻抬双拐,上前一步,道:“你生于万历十年七月十四中元节前夕!”

“你随慕容鸣佩而姓,正是碧水仙子不愿你知dào

自己的真实身世,而卷入江湖争斗……”

慕容冰清一听此话,娇容兀自一变。

忽又低头屈指算算,面上怀疑之色渐消,口中却依旧道:“不……不……不会的……”

她身形一掠,向远方飘去,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唉,吕少侠,我们也回去吧!也不知天龙镇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是……,慕容姑娘,她……”

“放心,她没事的!”

吕宋洋沉吟片刻,忽又仰首望了一眼夜空,道:“好吧,夜深了,我们快走吧!”

苍茫的夜色之中,两道人影,往天龙镇中方向奔去。(未完待续……)

第68章 天龙怪客

将出尘剑客秦龙宝送到修鞋铺,刚迈出店铺,夜空之中,竟然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丝。

夜色朦胧,空气之中,漂浮着淡淡的雨雾。

吕宋洋顶着细雨,踏着水花,一个人在街头走着,步履匆匆,往酒楼方向奔去。

“我四处找你,你去哪儿啦?!”

“听说鬼头死了,你知dào

么?”

刚走出数步,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自身后飘来,那声音如和风细雨,细润无比。

惊讶之余,吕宋洋回头一看,朱书媱正瞪着两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一阵淡淡的香气,混合在夜风里,轻轻飘来。

于是这阵清新而潮湿的微风中,也有了些淡淡的香气。

吕宋洋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便接触到朱书媱那一身翠装衣裳中的婀娜躯体。

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湿了,因之她那婀娜的曲线,便显得分外的触目。

他不敢再望这触目的躯体,将目光收起。

于是,他便看到她娇柔的粉脸,也看到了她面上这种惊异的表情。

他怯怯的将目光收回,凝目望着眼前的雨丝,垂首道:“我知dào

,我知dào

,瑶儿,日后你可要注意些,鬼头一死,天龙镇必将大乱!”

朱书媱娇笑一声,凝目望着吕宋洋,柔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么!”

她微微一顿,收起笑颜,面色顿时变得沉重几分,幽幽一叹,又道:“唉,我们此行是为了帮紫柏大师寻找证人。洗去冤屈,却在此边荒小镇之中,停留多日,也不知此时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彼此相爱之人,当坦诚相待,吕宋洋本是极不愿意对朱书媱说谎的。听了朱书媱的一番话,自是觉得心里有些羞愧,但他无法将朱家牢狱之灾悉数告之,完全是出于护花惜花之心。

此时,他内心殷切的希望皇上能够开恩,赦免朱书媱一家。

然而,在这闭塞的小镇,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只有偶尔来到此地的江湖人士。方可带来一丝朝廷动态和江湖秘闻。

此刻,朱家的情况如何,他亦是全然不知。

淅淅沥沥……

淅淅沥沥……

雨逐渐细了起来,雾却更浓重了。

两人立在雨雾之中,相对无言,双方心有灵犀,简单的彼此对视,更胜过千言万语。

吕宋洋上前一步。拉住朱书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道:“瑶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朱书媱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忽又娇躯一侧,嗔怪道:“哎呀,你这是怎么啦。弄得我好疼!”

吕宋洋松开双臂,扶住朱书媱纤细的双肩,轻声道:“对不起,瑶儿,夜深了。我们快回去吧!”

话音落后,便一把抓起朱书媱的皓腕,快步往酒楼方向奔去。

两人齐步往前方奔去,像一对翩跹起舞的彩蝶。

朱书媱笑得天真烂漫,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

她的眼波之中荡漾着动人的笑意,无疑,此时的她是幸福的。

然而,幸福的人,往往很容易忽略不幸的东西。

她不知dào

一个巨大的灾难已然悄悄的降临到她的身上,而她此时置身于耳目闭塞的边荒小镇,对于已然降临的灾难,全然不知。

人无知的时候,是快乐的,一种接近愚昧的快乐。

然而,只要是快乐,便是可贵的。

因为,这世间的发生的苦难太多了。

此时两人已然来到投栈寄身的酒楼之中,推开门一看,不由得大为震惊!

小小酒楼之中,挤满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们皆是些江湖草莽之辈,一身的江湖习气,惊闻“鬼头”之死,前来一探虚实。

靠近柜台旁,屋角的位置坐着一个满脸横肉、满身油污的大汉。

此刻他正把着一壶酒,闷着头豪饮着。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瘦长的汉子,那汉子瘦得简直不可思议,就像一根细长的竹竿。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在他的面前摆放着的不是一坛烈酒,而是一壶清茶。

吕宋洋拉着朱书媱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叫了几碟小菜,又要了一壶酒,两人吃了起来。

朱书媱两道好奇的目光四下游走,而吕宋洋趁着抬首举杯饮酒,环顾四周,心中不由得一惊,原来酒楼满座之客,皆非泛泛之辈,看似平淡无奇的外表下,皆隐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并不宽敞的大厅里,众人皆一边喝酒,一边谈笑,而吕宋洋亦自酌自饮,目光时不时的在屋内飘荡。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有人拍门。

那声音粗重而急促,甚是令人讨厌。

小伙计忙着递菜去了,那啪啪响声,愈拍愈重,却无人应门,酒兴被扫,众人皆动了怒态,满脸不快。

吕宋洋正欲起身开门,忽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进来三条彪形大汉,领头的是一个面带刀疤、敞开衣领、腰间别着一口环佩大刀的汉子。

他的目光在大厅之中扫视一阵,忽又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用极其低沉浑浊的声音冷冷说道:“你们都活腻了么?大爷叫了这么久的门,竟然没人来开门!”

而这声音正是那敞领大汉忿忿发出,只见那大汉骂骂咧咧的进得屋来,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

而那小伙计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壶,跑出来赔罪,赔着笑脸,说了不少好话,那大汉怒气方休。

但见那大汉回首对身后两人叮嘱了几句,随行的两条大汉便一左一右把住大门,那刀疤敞领汉子森然一笑,便阔步往酒楼一角奔去。

惊疑之余,吕宋洋剑眉一轩。抬目朝那厅内一角望去。

只见屋角迎面一张八仙桌上,并排放着三枝蜡烛,桌上放着几柄雪亮的刀剑,被烛火映得闪闪发光。

左边桌旁有六个彪形大汉,皆是与这群汉子一样的装束,只是腰间的环佩大刀。已然放在桌面上。

这景象一入吕宋洋之目,他心中不由得陡然一震,暗自忖道:“这些人的装束倒像是一伙马贼,莫非他们来此地掠夺财物的!”

转目望去,身边的朱书媱正瞪大双眼惊奇的看待这这一切,而房门两侧,也一边一个站着两个手持利刃的汉子,目光眈眈地望着自己。

转目再一望,房中靠墙的椅上。一排坐着两个穿着皮袄的肥胖商人,满面惊惧之色,身上也似在不住颤抖,抖得连他们身下坐着的椅子都簌簌地动了起来。

那刀疤大汉走过去与那两人交谈几句,面色渐沉。

突地,“啪”的一拍桌子,摇晃着手中的亮闪闪的大刀,厉声道:“你们是活腻了么!大爷只求财。并不想犯下杀人命案!但你们若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大爷手下无情了!”

听罢此话,众人方才明白这一伙人的身份与此行的目的。

那两个不住颤抖着的肥胖商人旁边,是一个奇瘦无比的瘦小汉子,他比那瘦长的“竹竿”还要消瘦几分,他站在三个肥胖的商人旁边,两相对比。更显得此人之瘦,瘦得生平未睹,他穿着的一身灰黑衣衫,一眼看去,更觉此人猥琐无比。

他坐在椅子上。却神态自若,毫无惊恐之色,微微抬头淡淡看了吕宋洋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吕宋洋的目光从这瘦人身上移开,眼前却突然一亮。

在这瘦子身侧的一张茶几另一边,竟坐着一个满身罗衣的少女,她满头的珠翠、青山般的黛眉、秋水般的明目,其美艳真是不可方物。

透过暗黄摇曳的灯火,吕宋洋凝目望去,才算看清了她的容貌。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更是惊骇不已,原来那女子自己曾见过,她是红柳门“柳叶飞刀”柳叶之女,只是不知dào

她究竟是柳莺莺,抑或是柳燕燕,当中的哪一位。

吕宋洋再也想不到此时此地会见着自己的旧识,他目光呆呆地凝注半晌。

这少女秋波一转,轻轻从吕宋洋面上飘过,嫣然一笑,在朱书媱身上停留片刻,又自颦眉垂目,似有些许不快。

然而,吕宋洋却已心头一热,只觉这少女目光之中,有一种无法描叙的感觉,赶紧避开目光,连她身后的小鬟都不敢侧首再看一眼。

目光移处,对面的墙角,却坐着一个身着粗布青衫的老者。

老者手中捏着一杆烟管,烟管翠绿,竟似是翠玉所制。

这个老人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地坐在椅上,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意。

粗布青衫与翠玉烟管两件价值悬殊的物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确实有些蹊跷。

老人身侧,却是一个游方的和尚,那和尚穿着一袭破旧的灰布袈裟,双掌合十,垂首而坐。满屋之中,只有这方外之人,似乎因为自己身无长物,不怕人家打劫,是以神色也最是镇静。

吕宋洋的目光在屋中一扫,虽然他目光移动得很慢,但也不过是刹那间事,只饮尽一杯酒的功夫,屋内的情况,已被他一览无余。

此时,四下之人,面目之上皆渐露忧色,而那刀疤彪形大汉,锐利的目光,冷冷地盯在在屋内转了两转。

忽又冷哼一声,粗鲁地道:“各位朋友,今日兄弟来到此地,只为求财,不愿伤及人命,还望各位体谅兄弟的难处,若大家配合,便相安无事,否则……嘿嘿……。”

他微微一顿,目光一凛,砰的一拍桌子,长身站了起来,接着道:“小弟百余弟兄已然将这个小镇包围,只要在下大呼一声,便可扬蹄而入,到时候场面不太好kàn

,尴尬的是大家。”

眼前此人身材极为彪壮,他这一长身而起,令众人不禁为之暗吃一惊,此人身材之高大。仍自吓人。

但他打在桌上的这一掌,声音虽重,却不惊人,凭着吕宋洋行走江湖的经验,此人的武功并不高。

此时,众人皆默不作声。酒楼之中,一片静寂。

一阵暮风,自门外吹入,带人了更沉重的暮色。

众人俱停住手中的竹筷、酒杯与瓷碗,抬目望着这几位莽撞粗鲁的大汉。

有人惊恐万分,有人镇定自若。

众人目光一闪,忽又目光凝滞,望向那敞领的大汉,似乎此时他的一举一动。直如幽谷之中几声尖啸,便会在这片静寂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蓦地——

“哐当”一声。

那敞领大汉,将手中的大刀,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拍。

一声铁器的激鸣声,于众人的心灵又是沉重一击。

那两个肥胖的商人,双腿颤抖不止,面上惊恐万状。差点从座位上摔倒下来。

那刀刃撞击在桌木上,颤音不止。在屋内回荡,划破沉寂的空气,穿透紧闭的轩窗,飘向窗外更加广阔的空间。

那大汉冷笑一声,低眉望了那瑟瑟发抖的两个肥胖商人,厉声道:“钱财乃身外之外。两位实在不应看得太重,相比于性命来说,金银珠宝,根本不值一提!两位说,我这话对么?”

听了此话。两位肥头大耳的商人,缓缓抬头,才叫众人看清了他们的面貌,一个满脸麻皮,一个生得白嫩,脸上一阵铁青,一阵煞白,皆是一致的惊恐之色。

两人连连点头,那一脸麻皮的商人,站起身子,颤抖不止的双腿勉强支撑着肥胖的身躯,颤声道:“大哥,小人做的是小本生意,确实不是巨贾之人,还望各位兄弟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

他吞了一口唾沫星子,伸手一抹额上的汗水,又从腰间取下一个钱囊,双手捧着,继xù

道:“这是小弟身上的所有家当,诸位兄弟且拿去喝酒饮茶……”

话音未了,那敞领大汉面色一沉,截口道:“这些杂碎银子便想打发了我的弟兄,我们马家寨的兄弟出山从来就不会走空。”

他一言自此,得yì

的目光自屋内一扫,又道:“前几日富甲一方江南富商朱立群一家因妖书案被斩首,听闻那万贯家财,都落到你二人身上,你们难道不愿分出一杯羹么?!”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了朱书媱廋弱的娇躯之上。

她原本平静的心此刻掀起了巨浪狂涛,而她纤细的削肩,亦渐渐起了颤抖……

一滴清冷的泪珠,自她清秀的脸庞流下,在绯红的脸颊上留下一抹妆泪印痕,她凄冷清艳的脸上伤痛竟来得如此迅疾。

她凄然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吕宋洋,口中喃喃念道:“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吕宋洋坐在一旁,无言以对,当时他听从了沈鲤的建议,带着朱书媱远离是非之地避祸,便知dào

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它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令人毫无喘息之机。

朱书媱奋然起身,快步走到那敞领大汉的身前,而那正在怒头之上的大汉见一个清艳绝美的女子向自己走来,心中大惊,面目之上,自是惊喜。

朱书媱已然来到他的跟前,他咧嘴笑道:“没想到这边荒小镇之中,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看来纵使今日敛不走财物,有如此美人,也不虚此行了!哈哈哈!”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仰首淫笑。

但见朱书媱走到那敞领大汉跟前,眼波之中,添了几分凄楚的味道,她轻声问道:“方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那大汉微微一愕,又欣然笑道:“当然,只要姑娘跟我回山寨,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包管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朱书媱抬声道:“你口中所说朱家抄斩一事可是真的!”

那大汉怔了一怔,他着实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为美艳绝伦的女子,口中所问之事却是朱家问斩一案,他惊喜之余,垂首答道:“此事千真万确!”

又转首指着身旁那两个肥胖商人,道:“这二人便可为证!”

此话一出,使得朱书媱整颗心都跌落到尘土里。

她娇躯一颤,悲恸不已。嘤咛一声,便要往门外奔去。

一旁的吕宋洋见状,连忙追出,那敞领大汉大手一挥,对着门前的条大汉,喝道:“拦住她!”

他上前数步。挡在门前,又扬声道:“若不留下钱财,今日谁也别想从这里轻易地走出去!”

此时,吕宋洋拉着神情木然的朱书媱回到座位上。

却在这时,夜空之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铃之声。

那声音细长,划破长空,似乎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字一句。入耳清晰,却又宛在身旁。

闻此声响,此时,屋子里的人开始躁动不安。

首先是那满身油污的大汉,他倒酒的次数,更加急切,似乎急于喝完那一壶浊酒。

其次是那手握翠玉烟管的老汉,他“吧嗒吧嗒”的往桌面上倒着烟灰。面上亦掠起焦急之色。

那个红柳门的柳姑娘领着身后小鬟,不停的拨弄着面前的杯盏。更是坐立难安。

吕宋洋的目光在屋内一一扫过,目光落在那老和尚身上的时候,但见那老和尚蓦地起身。

他缓缓开口,众人耳畔便响起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

“阿弥陀佛!老衲一方游僧,身无长物,来到此间。只是来送故人最后一程,还望施主能够高抬贵手,让老衲离去!”

那老和尚打了佛礼,背手而立,目光在屋内一扫。最终落在那敞领大汉身上。

此时,那手握翠玉烟管的老者亦站直身子,躬身行礼,道:“老夫风烛残年,身上亦无值钱的物件,恳求各位手下留情!”

那敞领大汉狞笑一声,凛然道:“只怕诸位走不了了!”

话音在屋内回荡,而那阵金铃之声愈来愈响,让众人焦急之心更加焦急。

此话一出,忽然“啪”的又是一声清响。

众人皆抬目望去,但见那个满脸横肉、满身油污的汉子,将手中酒壶往那地上一扔,霍然起身。

“大爷受气来这鸟地方,竟然遇着你们这些个狗杂碎打劫,大爷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出发,你们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嘿嘿,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么?”

话音方落,“呛啷”一声,抽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宽刃大刀,擎在手中,双目尽赤,满腹的怒火,喷薄欲出。

那敞领大汉闻言,亦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碗筷乱跳。

一时之间,只听一片清响,寒光闪闪,屋内数名彪形大汉,纷纷拔刀。

敌对双方,怒目而视,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忽然两声朗笑,自屋外传来。

一个阴沉冷削的话音,破门而入。

“几位真的是来给‘鬼头’奔丧的么?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质问,屋内一片寂静,众人皆默不作声,似被一语道破他们心中不可告人的天机。

缄口不言,人在被人戳中了要害痛痒之处,便是这般情形。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足以见来人内力之深不可测!

众人皆惊疑之余,那话音一落,眼前一花,但见两条人影自屋外飘到屋内。

那身法之快,简直惊人!

众人目光齐落,转目望去,心头一凛。

门前所立之人,竟是两个彩衣番僧。

吕宋洋定睛一看,心头亦是大骇不已,那两人却是那日与自己在小楼一番苦战的冰火双煞,张伯炎与张仲淼两人。

他两人目光在屋内一扫而过,忽又仰面大笑。

只听得张伯炎哈哈笑道:“真没想到少林方丈至善大师,武当掌门松鹤道长,昆仑门户翁仙石,红柳门千金柳莺莺,以及星月宫奴房大、房小兄弟,俱到来此地,前来为五三道人奔丧,真是有意思得很呐!”

“是呀,是呀!如此之多的江湖好友前来送终,想必五三道人泉下有知,便会死而无憾了吧!”张仲淼怪笑一声,附声道。

“只怕不只是奔丧这么简单吧,诸位前来,多半是为了正龙棋局的秘密而来吧!”张伯炎仰首笑道。

吕宋洋在一旁听着,方知那位罗衣少女是柳莺莺,而此时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惊骇的浪潮,他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其貌不扬的几个怪人,竟然皆是江湖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朱书媱则失魂般的坐在一旁,双目无神,尚陷入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与激愤之中,无法自拔。

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敞领大汉,见突然闯进来两个人,方才的怒火尚未完全消去,又来了两个如此狂放的人物,他面沉如水,心中的不快更添了几分。

他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两个野和尚!真是不识好歹,竟敢坏大爷的好事!今日若教你们平安的走了出去,日后传到道上,被道上的朋友知dào

了,我马彪的脸往哪儿搁?”

他语音一顿,嘿嘿一笑,接着道:“在下一生打杀劫舍,在刀刃上讨生活,今日在下不妨就替两位大师做一桩善事!”

张伯炎的目光一凛,又自落在那敞领大汉的身上,沉声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能够悬崖勒马,便是苍生之福。”

张仲淼依旧面如冰岩,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善事?”

敞领大汉放声大笑起来,忽又面色一沉,凛然道:“我听说修佛之人,皆以魂归西天极乐为毕生所愿,可是人生苦旅,何其漫长!青灯古佛,又是何等无趣!今日两位大师死于在下的刀下,若大师广积善德,岂不是可登西天乐土,若两位大师是伪善之人,那便只能入幽冥地界,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此话一出,张伯炎顿时勃然大怒,眉头一拧,怒道:“哪来的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张仲淼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不用跟他废话!动手吧!”

话音一落,两颗碎石子,“嗖嗖”飞出,带起一阵疾风。

飞石落处,便听见一声痛嚎。

那敞领大汉双腿一软,一个趔趄,双膝跪地,竟是被人击中腿上的鼠溪穴。

但见他嗷嗷直叫,面部扭曲而痛苦,方才的嚣张与狂作在他的脸上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都已化作心灵上的恐惧与身体上的剧痛。

投石伤人,皆是打穴妙招,足以见出手之人内力之惊人!

在场之人,皆是内家行手,眼明心净,张仲淼这一招投石伤人的功夫,他们自是看得明白,唯有那一群愚蠢的马贼尚且蒙在鼓里。

然而,方才张仲淼飞石打穴的妙手高招,已然令他们幡然醒悟,心头自是大惊不已。

人总是要受一点教xùn

,才能真zhèng

长大,而有所敬畏。

那敞领大汉双腿颤栗不止,在其手底下其余的几名大汉的搀扶下,狼狈逃窜,夺门而出。

人虽已去,口中的骂声犹未止歇。

“你们等着!你们等着!这个小镇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颤抖的话音在夜空之中婉转回荡,由近及远,由远及近。

街角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手持一根枯枝,不停地奔跑着。

他嘴中学着这一句话,反复的说着,给这座小镇的夜晚,更添了几分诡异与恐怖。

“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它就像一个恶毒的咒语,却不被众人放在心上,随风飘散。(未完待续……)

第69章 高手云集

此时,门摇曳着开了,吹进一缕清凉的夜风,卷进几重幽深的寒意。

几人匆匆踩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像一首沉闷拖沓的乐曲。

屋内众人的心情亦好似此时低沉的夜空,纵有几点暗黄的星光,一勾半曲的月亮,稀疏零散的清辉,也无法照亮那如同深渊一般的阴冷与昏暗。

张伯炎将目光自苍茫的夜空之中收回,在屋内扫视一圈,忽又朗声笑道:“几位不远千里,来到此地,想必是为了五三道人之死而来。”

他一言至此,目光自屋内一扫,又道:“五三道人,确实已死,这乃是老衲亲眼所见,此事断然不会有假,几位若真的只是来印证生死的,那自可离去!”

他的话音方落,只听一声轻响,一人拍案而起,霍然起身,冷冷道:“既然五三道人已死,那么他的尸身现在何处呢?”

那人身材虽然廋小,但目光之尖锐,竟比刀锋剑芒还要锐利几分。

此话一处,满座皆惊。

吕宋洋的目光亦望向那人,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原来那人竟是坐在胖商人旁边那个奇瘦无比的汉子。

就他刚才那轻轻的一拍,震的桌上的大碗啪啪乱跳。

他廋小的身体之内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敢于质问此时气焰甚甚的冰火双煞,这着实令见识浅薄的草莽群汉大为震惊。

廋小汉子的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的一闪,皆投向背手立在人群中央的张伯炎。

只见张伯炎面带难色,答道:“当日五三道人被杀死之后,尸身便被其座下弟子鬼使带走,所以此时老衲并不知dào

尸体的下落。”

廋小汉子语气渐起。自抬高声音,道:“若是见不着五三道人的尸体,又岂能断定他已然死亡!说不定他使了一个障眼法,假死求生,瞒天过海,也尚未可知。我等若是见不着五三道人的尸体,又岂会轻易离去!”

他的话自他的口中吐出,在空中飘荡,传入众人的耳中,引发一阵议论之声。

“是啊!是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五三道人当年就是用假死之法,瞒过了昆仑派,说不定他又故技重施,愚弄了我们!”

“这次还是谨慎点好!”

“……”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纷纷对此事又开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满座之中,唯有那正襟危坐的一方游僧、手握翠玉烟管的老者、柳家小姐、满袖油污大汉以及手捧香茗的“廋竹竿”默不作声。

张伯炎此时有些急了,他沉吟片刻,将话端一转,道:“松鹤道长,你来到此地,只是为了来印证五三道人的生死么?难道就没有什么私心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色讶然,他们万没有想到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竟是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武当派掌门松鹤道长。

松鹤道长沉首不语。

此时。张伯炎轻撩僧衣,上前一步,走到那正襟危坐的老和尚跟前,道:“至善大师来到此地,难道是来为五三道人念经做法,超度亡灵的么?”

至善大师避而不答。垂下头去。

那一方向马贼求饶的老和尚竟是少林寺的方丈至善大师,吕宋洋自是惊骇,不由得暗自忖道:“屋内究竟还隐藏有多少绝顶的高手呢?方才张伯炎口中提到昆仑门户翁仙石、星月宫奴又身在何处呢?”

此时,众人的目光随着张伯炎的脚步移动,似乎在等他一一揭露隐匿于此的武林高手。

但见他走到那手握翠玉烟管的老者面前。高声道:“昆仑一派,长居神山,今日亦来此蛮夷荒地,真是难得啊!神山仙石翁仙石翁掌门,仅凭一杆烟枪,便可避人耳目了么?翁掌门也太小瞧中原武林了吧!”

翁仙石缄口不言。

张伯炎又快行一步,走到罗衣少女面前,笑道:“阆中一战之后,红柳门久避江湖,柳叶飞刀,亦自江湖之中绝迹多年,今日得见柳家千金,莺莺小姐,想必令门飞到绝技,又有更高造诣!”

柳莺莺微微垂首,报之一笑。

张伯炎行至屋子左角,蓦然回首,轻踱一步,在一方桌前停下,目光垂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抬目在那油污大汉与“廋竹竿”身上一扫,道:“敢问两位,星月宫怜星、惜月两位宫主近来可好?两位深居天竺,竟然对中原江湖之事了如指掌,可见二位宫主青云之志!”

他语音一顿,又凝目望了一眼那“廋竹竿”,道:“房大兄弟,果然沉得住气,行事谨慎,不负‘江湖巧书生’之盛名!”

“廋竹竿”房大看了张伯炎一眼,又自饮了一口茶水。

张伯炎目光忽又一转,凝目望着那满袖油污的大汉,道:“房小兄弟,敢怒敢言,豪气干云,诚乃英雄!”

“油污大汉”房小一抹嘴,目光在松鹤道长、至善大师、翁仙石、柳莺莺的身上瞟了一眼,粗声道:“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些故作姿态的人,今日我们兄弟两人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正龙棋局之中暗藏的奇书《开天三问》而来!你二人若是得到了,便把它交出来,否则,老子便将你们的脑袋瓜子捏碎了下酒!”

张伯炎微一耸肩,立在屋中,目光一扫,道:“五三道人已死,此事千真万确,老衲不敢欺瞒诸位武林同仁,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至于他的尸首现在何处,恐怕只有找到了鬼使,方可得知!”

张仲淼立在一旁,忽有所思,目光一闪,落在了吕宋洋的身上,他面色未改,一如冰霜,冷冷道:“诸位若不信我兄弟二人的话,屋内有一人可以为证,他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五三道人之死!”

此话一出,如同以石投水,激浪千层。

屋内又复议论纷纷。

“是谁!”

众人目光一沉,齐声问道。

张仲淼快步走到吕宋洋身边,将他从屋角拉到人群中央,指着他道:“此人可以为证!”

吕宋洋微微一愣,又自惊醒,正欲开口将所见实情说出,忽然,一个声音道:“除非见到五三道人的尸体,否则纵使有一千个证人,也是不足为信的!”

说话之人,正是武当派掌门松鹤道长,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此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自己对五三道人之死不同的看法。

良久,良久——

那一片沉寂依旧保持着,没有人打破,是因为他们各怀心事。

忽然,夜空之中,飘来一阵金铃之音,破空入耳,其声锵然。

方才听来犹似在百里之外,此时却宛在身侧。

诡异铃音,愈发响亮,于此时屋内的沉寂又是一次重击。

众人的目光自屋内透出,搜寻着那奇异无比的金铃之声。

有人疾身奔出,四下搜寻,有人木立当场,双目茫然。

寂静被一扫而尽,屋内又开始变得喧闹。

此时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惊疑之处,能将金铃摇得如此之响,若没有惊人的臂力与非凡的内力,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轻易办到的。

莫非江湖之中又出现了什么武学奇才、绝世高手?

可是如此不俗的人物,又岂会来此荒地寻晦气!

突地,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有人!”

惊闻此声,众人皆奔出门去。(未完待续……)

第70章 恶鬼之使

众人奔出屋外,顺着一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心头俱是一凛。

只见一条高大人影,身上背着一个人,右掌握着一只金铃铛,往小街的尽头急掠而去。

方才那一声声金铃之声,正是由此发出。

长街的尽头是一片树林,草木繁盛,鲜有人迹。

那身形极快,身影一晃,顷刻之间,便已然奔入那密林之中。

松鹤道长、至善大师、翁仙石、柳莺莺、张伯炎、张仲淼、房氏兄弟八条人影,心下一惊,一齐追出,直奔那人影而去。

人群之中,吕宋洋觉得那身形有点熟悉,恐发生什么变故,情急之下,竟忘却犹在悲痛之中挣扎的朱书媱,急忙追了出去。

八人大步流星追着那高大身形,进入树林之中,远远望去,那身影突地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唯有那金铃之声,夺魂摄魄,丝丝缕缕,余音绕林,宛在身侧,不绝如耳。

吕宋洋足下生风,如飞掠出,紧紧跟在八人身后。

他轻功不弱,但与久历江湖的前辈高人相比,尚有一段差距,只能在八人身后追赶,片刻也不敢松弛。

行至一片松林之中时,远远便望见那八条人影,突地顿住,合围成圈,圈中立着一人。

吕宋洋惊骇之余,展动身形,顿住脚步,侧目一看,心头更是泛起一阵波澜。

目光动处,怵目惊心,八人中央,立着一条虎背熊腰的大汉,后背所背之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突地,传来一声冷笑。

“阁下要往哪里去?”

笑音掺杂在冷风之中,给人冰冷坚硬的感受。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那阴森的笑声随风裹带着草木的腐朽之息。冲撞着众人的听觉与嗅觉。

笑声突地一顿,一个干冷的声音道:“现在诸位可以相信老衲的话了吧!”

他语音一顿,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又伸出手指,指着那大汉,朗声道:“此人便是五三道人座下弟子鬼使,而他背上所负之人便是其主五三道人的尸体了!三更子夜,他手摇金铃,想必是在为五三道人招灵聚魂了!”

说话之人。正是张伯炎,但见人群中央那大汉微一旋身,挪动身形,换了个角度。

他面沉如水,银色的月光,投在他深沉幽深的脸庞上,秋霜一般脸上,冰冷绝情。寒意更重了几分。

那大汉忽又目光一闪,双目尽赤。凝目望着张伯炎,冷言道:“主人之死,你们难逃其咎,今日不必四处去寻你们,倒也省了脚力与时日,主人黄泉路上。孤苦伶仃,正好有你们几人作陪,如此甚好!”

大汉话声一落,面色又露出一丝喜色。

八人皆惊恐万分,目光一落。齐的往那大汉右手紧握的金铃望去,几人心头陡然一怔,空手摇铃,传音千里,何等高深莫测的功夫!

继而,十六道目光望向他的后背,更是震惊不已,背上那一具尸体有着一张震惊武林的面孔!那一具尸体正是五三道人!

此刻他双目紧闭,俨然一个局外之人。

武林一片动荡,他却如此平静!

人生苦旅,人世苦难,人性争斗,唯有一种人可以置身事外,那便是死人。

人一死,万念俱灰,悲伤、愤nù

、哀愁、快乐……皆随之死去。

此时的五三道人便是如此。

他平静的死去,可是他的死,却给这个奇诡莫测的武林,更添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这是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武林!

因为人心的动乱,亦因为人性的贪婪!

大汉话音方止,吕宋洋心头不免生出几许担忧与钦佩来。

原来那被众人所围的手持金铃的高大的人影是五三道人座下弟子鬼使,此刻他在手摇金铃,为五三道人招灵聚魂。

吕宋洋方才听他一番冷言怒语,竟然毫不畏死,为主报仇,赤胆忠心,着实令人钦佩,浩然之气,直冲霄汉,亦令人折服。

然而,八人皆是江湖之中呼风唤雨的人物,面此强敌,以鬼使一人之力,恐难以取胜,吕宋洋心中的钦佩之意,又很快被一丝隐忧取代。

山风吹撼着林木,似人声低语,奏响一曲哀婉悲戚的英雄末路的悲歌。

人心短暂的沉寂,终究是短暂的!

房小暴笑一声,一撩沾满油污的衣管,上前一步,神色一凛,面布杀机,厉声道:“他死了更好!这样我们取走《开天三问》就会容易得多!”

站在他身旁的“廋竹竿”房大,沉默不语,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鬼使手中的金铃。

翁仙石亦仰面大笑,将手中的翠玉烟管一转,直指五三道人的尸体,幽幽一叹,道:“楚兄传人,小女痴心怨结,皆因此人,今日却溘然长逝,何其悲哉!五三道人曾在昆仑居住数年之久,虽领教过高招,却未曾知dào

他竟然身怀奇书!”

一言至此,他面色忽又一沉,负手立足,凛然道:“诸位,老夫先一睹为快了!”

话音一落,将那一杆翠玉烟管倏地一收,藏入衣袖,大手一挥,双掌齐飞,蓦地,并指为爪,便朝鬼使面门抓去。

来势之快,急如闪电!

鬼使惊急之下,身形一掠,退后数步,身形一偏,向左侧避闪,退开五尺,避开翁仙石的一对利爪。

翁仙石一式扑空,又欲寻下招入手之机。

忽然一阵娇笑自身后飘来,一个娇媚的声音划破夜空。

“昆仑派掌门,竟然也会为一本所谓的奇书,而对一个后生晚辈下如此毒手,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鬼使立住脚步,惊骇之余,朝那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莺莺。

吕宋洋藏身暗处,静观其变,未有任何举动。

却在此时,夜空之中,传出一声烈马的嘶啼,渐渐远去。

远方破败官道之上。星光之下,一匹廋马,拖着一辆白色的马车,奔出天龙镇去。

此时,众人皆凝注与眼前这一场殊死搏斗,又岂会为这无关紧要的风吹草动而分神。

柳莺莺话音之中,尽是讪笑嘲讽之意,翁仙石听了,如芒在背。自是不快,满面怒容。

他收掌而立,目光一转,望了柳莺莺一眼,亦冷笑一声,沉声道:“红柳门自西蜀阆中一战之后,便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柳叶飞刀。亦不复见,柳姑娘深夜至此。难道只是来散心赏月的么?”

柳莺莺笑靥如花,娇笑连连,于此时凄凉清冷的夜色、众人凝重的面色,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秋波一转,明眸望向翁仙石,笑道:“我嘛。只是来此地寻找一个朋友罢了!”

一字一句,脆如银铃,入耳清晰,叫人听得心神荡漾,所有的心绪都为之颤抖。

翁仙石冷冷道:“什么朋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柳莺莺依旧咯咯笑道:“前辈若是不信,那小女子也无法了!”

她语音顿处,又是一阵娇笑,忽然又是一顿,笑道:“”

她的笑如百合初放,这种笑不止是脸在笑,心在笑,全身都在笑,直入人心如,令每个人都为之心神荡漾。

众人皆沉醉于柳莺莺那幽深似海的笑声里,一时之间,竟然忘却了恩怨仇杀,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那一阵动人心神的笑声,在山林之中飘荡。

众人呆若木鸡,目光之中,皆布满对眼前这个美艳的女子猜疑。

然而,那笑声很快便被山风吞没,深邃的山林又归于宁静。

忽然一个纤细绵长的声音,道:“柳姑娘既然是来此地寻找朋友的,那就轻便吧,不瞒姑娘,我等来此地确实是为了那一本奇书而来。而此地,将有一战,若无要事,柳姑娘请速回避吧!否则刀剑无眼,伤及无辜,实在不好!”

说话之人,竟是一种未作声响的“廋竹竿”房大。

此时,远方传来几声鸡啼,已是五更天,他的抬首望了一眼夜空,星疏月朗,又自垂首,目光之中,渐露焦急之色。

忽然一个粗糙浑浊的声音,催促道:“少跟他们废话,快动手吧!”

话音方落,只见“油污大汉”房小疾掌如风,横切向鬼使左肋。

“廋竹竿”房大,身形一掠,一步跨到鬼使身侧,左脚踢出,右掌穿胸击下,一招两式,两人三招,迎面击去,配合巧妙,星月双奴,果然名不虚传!

翁仙石轻啸一声,亦腾跃而起,如飞掠出,双掌一击,封住鬼使退路,松鹤道长亦展动身形,在一旁辅之。

张伯炎、张仲淼身形突起,拧身顿首,如飞驰出,恍眼之间,便已然窜到鬼使身边,两人一左一右,封死鬼使左右两侧。

至善大师立在林木之间,不愿出手,在一旁观战。

此时,柳莺莺纤腰轻摇,退后数步,避到一旁,轻拂云鬓,红霞浮面,笑道:“好吧,好吧!你们去抢什么鬼书吧,我才没什么兴趣哩,我就在此地看看!七位前辈高人围击一个后生晚辈,如此精彩的一战,又岂容错过!”

鬼使被七人四面死死封住,面临大敌,他依旧面无惧色,将五三道人的尸体负在背上,左掌托住他,右掌化拳,凌空击出,“噌噌”奔出一步,铁拳直击翁仙石胸前。

鬼使那一拳力道可不小,一拳击出,虎虎生风。

他天生神力,寻常之人,若是受了这一掌,便会七窍喷血,当场毙命,纵使是内家高手领受了这一掌,亦会五脏俱焚。

翁仙石自是明白这一拳的厉害之处,他不敢与之交锋,将身一闪,退开三尺,鬼使虽然一掌击空,却夺了一条退路。

然而,翁仙石足下虽然避开,但双掌未曾停下来。但见他双掌一翻,旋身击掌,齐的击向鬼使胸口。

此时,鬼使只顾着躲避张伯炎、张仲淼、房氏兄弟、松鹤道长五人挥下的掌力,未曾料到翁仙石还备有后招,一时之间。躲闪不及,竟被翁仙石突发的双掌重击在胸口之上。

那掌力刚猛强劲,带起两缕凉飕飕的阴风。

重击之下,鬼使连退三步,为了护住背上五三道人的尸身,竟硬生生的受了翁仙石全力击出的双掌。

顿觉胸口火辣辣生疼,干咳一声,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鬼使身形一错,滑开一步。脚步方止,六条身形,如虎扑来,拳掌相叠,魅影堆叠。

魅影中央,鬼使双眼一花,但见数道人影,已抵至自己身前。拳风阵阵,掌风呼呼。似有千只铁拳、万只厉掌,朝自己袭来。

此时鬼使的处境甚忧,被人追袭,且皆是内家高手,出手之人,每个人的名号。在武林之中,随便说出,俱是可令人为之颤抖的。

鬼使为众人所迫,吕宋洋心下一急,正寻思如何偷偷救走了他。至善大师瞥了一眼几人的战况,见鬼使已逐渐落败,在一旁念起了佛经。

柳莺莺娇笑一声,拍手叫道:“没想到几位前辈出手如此恶毒,招招毙命!几位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她笑声顿处,又向前滑出一步,朝几人看了一眼,接着道:“不过左侧松鹤道长的左足,尚有一个空门,乃是薄弱之处,鬼使唯有从此处下手,上击玉枕穴,下点商曲穴,方能脱困!”

一旁的吕宋洋听罢,听了她的话语,往那松鹤道长的足下望去,果然是他功夫的拙处,心道:“莫非这柳姑娘有意暗示鬼使兄弟,以助他脱险?”

一念至此,目光动处,但见那鬼使忽然暴喝一声,左掌依旧将五三道长的尸身拖住,右掌并出两指,直取松鹤道长玉枕、商曲二穴。

松鹤道长急忙抽掌格挡,他哪里有鬼使出手之快!

恍眼之间,鬼使两指已然朝自己商曲大穴击下。

他急速抽身,身体向后引去,意欲避开疾飞而至的鬼使。

松鹤道长大惊之下,只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后一带,身体随之滑翔,飘出三丈之外。

他立住脚步,顿首回望,只见一人立在自己身后,拖曳着自己的衣襟,此人正是昆仑门户翁仙石,是他出手将自己救出险境。

感激之余,身侧吹来一阵山风,竟然生出一丝凉意。

方才一惊之下,他惊出了一阵冷汗,被风一吹,是以感到寒意袭人。

面对松鹤道长感激的目光,翁仙石淡然一笑,如飞掠出,奔向鬼使,大掌一挥,又是欺身夺命的狠招。

此时,柳莺莺笑声歇止,惊呼一声:“不好!是昆仑派的‘破云手’!”

呼声未落,但见翁仙石身形一拧,挥掌如风,于鬼使左肋又是一掌重击。

已然中了一掌,重伤之下,若再经受昆仑派的师门绝学“破云手”,恐怕鬼使这次凶多吉少。

此刻鬼使之处境有如千钧之负于一发之上,十万火急,他似乎也预料到了死亡正在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故此,他瞑目呆立,一时竟然不再退闪。

却在这时,忽然一道人影倏地窜出。

那身影快如闪电,但见他一声轻啸,双掌齐飞,挡在鬼使身前,竟然腾出双手,与翁仙石争锋相对,对击一掌。

只听见“啪啪”两声,四只手掌,击在一处!

两人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竭尽全力,一拼生死!

众人皆惊,他们武林之中都是自负盛名、不可一世的顶尖高手,对于身侧藏匿着一个人,竟然浑然不觉,这是何等的可怕与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传言之中的那一部奇书太过于执迷。

人在痴迷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很容易目中无人的,亦很容易忽略人便隐藏的危险。

惊骇之余,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条人影,皆欲看清隐藏林中究竟是那一位绝世高手。(未完待续……)

第65章 鬼死魂散

人影飞动,光影交织,呼声不止!

刹那间便已数十招过去,吕宋洋心中仍有顾忌,身手施展不开,竟又被张伯炎占得了上风,群豪喝彩之声又起。

张伯炎长眉微颤,掌影如风,掌戳指点,他将剑抛出,其意在于告知天下英豪,自己只需用双掌便可取胜于眼前这个狂妄少年。

此时虽无剑在手,但他将剑法化做掌法使用。

而他那十只纤秀莹白的手指,亦无殊十柄切金断玉的利剑!

张仲淼掌中紧握着的师兄张伯炎掷出的宝剑已渐渐松弛,凝重的面色,也已渐渐泛起笑容,侧目一望,哪知五三道人亦是面含微笑,凝神注目,竟似也已胸有成竹,稳操胜算。

又是数招拆过,张伯炎攻势越发凌厉,但一时之间,吕宋洋竟也未见败象。

群豪虽不断在为张伯炎喝彩加油,但心中亦不觉大是惊异,这少年初出师门,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有这般武功,能在张伯炎掌下经久不败。

数十招拆过以后,吕宋洋心神渐稳,见到张伯炎攻势虽然凌厉,但亦未能将自己奈何,心中不觉大定,自觉致胜已有把握。

吕宋洋自幼习武,师承“长空一剑”戚长空,又得“烟雨仙客”任平生授予《不周剑法》,武功自是不弱,师门功夫本以空灵变化、威猛凌厉的攻势为主。

但吕宋洋此刻仍以守势为主,看似已尽全力,其实却只不过用了五成功夫。

只见张伯炎双掌翻飞,身形飞纵,他忽然暴喝一声,双掌交错挥来。

吕宋洋突地长啸一声。腾身而起,张伯炎心头一震,只觉四股锐风,上下左右,交击而来,他无论如何闪动。都难免要被击中,他若不闪动,虽然无妨,但对方身形已起,下一招瞬息便至,他木然当地,岂非是等着挨打!

见此形势,众人皆惊,张仲淼得yì

的脸色。不禁大变,讶然惊呼道:“长空一剑!”

吕宋洋手下应敌,口中从容答道:“正是!”

张伯炎发掌之际,沉声问道:“你与戚长空是什么关系?”

吕宋洋淡然一笑,道:“他是在下的授业恩师。”

话音落处,长剑带动一缕轻风,自高空斩下,直劈张伯炎的面门。

张伯炎“啊”的一声。将身一错,避开凌厉的剑芒。

吕宋洋手腕一反。转手一剑,又使出一路轻灵的剑法。

此剑法看似十分拙劣,漏洞百出,不似方才那般精妙。

方才的惊骇尚未完全消散,张仲淼面色大骇,又自惊呼一声。

“不周剑法!”

此时他的惊骇更要胜过前一次的千百倍!

语声之中。布满惊骇之意,似乎眼前所见到这一切只是一场幻觉而已,不可置信。

“不周逍遥客,是你什么人?”

他一生之中虽然最服“不周逍遥客”,但在他心底深处。却仍存着一份私念,想要与“不周逍遥客”,一较短长,如今见了这等妙绝人寰、并世无俦的招式,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自叹不如。

原来江湖之中,精妙的剑法招式数不胜数,但拙中取奇的武功,却极为少见。

“不周剑法”将剑法之中众人弃而不用的拙劣剑招妙用,招中套招,连环抽撤,看似漏洞百出,实是诱敌深入,缚人手足,是以“不周剑法”一出,天下武功尽皆为之失色!

吕宋洋此刻一招施出,便正是“不周剑法”中的第一式“周山有缺”中的变化“周而复始”。

但见他右掌拔剑,然后踢腿沉掌,变为一招,左掌五指箕张,剑随掌落,破云而下!

他久已蓄势伺机,直待这一掌一剑便奏全功,众人亦都失色惊呼。

哪知张伯炎果然不愧是江湖之中声名显赫的人物,武功上果有超人之处,他身形木然,直待吕宋洋一剑挥下,突地一掌翻天,向上迎去,只听“啪”地一声,如击败革,两掌相交,十只手指,竟紧紧纠缠在一处!

吕宋洋这一招攻势,固是惊世骇俗,但张伯炎双掌上翻,竟能在闪电之间,接住了吕宋洋从上而下的长剑,变幻莫测的手掌,其功力之深,部位之妙,时间之准,更是令人心惊!

群豪齐地发出一声大喝,亦不知是喝彩,抑或是惊呼。

只见吕宋洋凌空倒立,身躯笔直,竟宛如一枝凌风之竹。

四下窗隙中吹来的晚风,吹得他大袖轻袍猎猎飞舞。

此时,他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使他本已苍白的面容,更加显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目光炯然盯着张伯炎的眼睛,良久良久,身形方自缓缓落下,但持剑的两只手掌,犹未分开。

他脚尖乍一沾地,张伯炎左脚后退半步,然后两人的身形,便有如钉在地上似地动也不动,四道发亮的目光,也紧紧纠缠到一处。

这两人此刻竟是以自己全部的心神、功力相斗,甚至连生命也押作了这一番苦斗的赌注。

于是四下的惊呼声一起消失寂静,默默如死,但呼吸之声,心跳之声,却越来越见沉重。

楼上的人,眼看着这两人的空门,同是心弦震动,楼下看不到他们的人,见了四面窗台上的人突地变得异样的沉寂,更是心情紧张,不知上面究竟是谁胜谁负。

静寂中,突听楼板“吱吱”响动了起来,只见两人的额面上,都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吕宋洋虽然招式奇奥,但内力不够,毕竟比不得张伯炎数十年性命交修,功力的深厚,此刻更已显出不支之态。

于是张仲淼冷如冰岩的面容渐露喜色,五三道人面色却渐渐沉重。

死一般的寂静中,楼下突地哄然发出一连串惊呼,众人心头方自一惊。

只见这沉寂的夜晚,突地涌起了一阵热意。就连旁观者的面上,也沁出了汗珠,吕宋洋、张伯炎更是满头大汗,淋然而落。

接着,竟有一阵铜锣之声响起,一个尖锐的喉咙喊道:“失火了。失火了……”

满楼大乱,满街亦大乱,一片赤红的火焰,突地卷上了酒楼……

四下群豪顾不得再看,接连着飞跃了下去,看热闹的人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跌跌冲冲地冲出了这条街。

虽有救火的人,但这火势却来得十分奇怪。猛烈的火舌,霎眼间便将整个酒楼一起吞没。

但吕宋洋、张伯炎两掌相交,生死关头,却仍谁也不敢后退半步。

张仲淼满头大汗,目光尽赤,双环“铛”地一击,方待跃去,哪知面前人影一花。五三道人已冷冷挡在他身前。

他激怒之下,大喝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挥,疾地击向五三道人面门,左掌变为掌,身形轻轻一掠,顿觉一般劲风,一道银光。击向吕宋洋胁下。

此刻吕宋洋心力交瘁,莫说张仲淼突然此处的一剑,便是十岁幼童随手掷出的一块石子也禁受不住,只得瞑目等死。

张仲淼虽是剑掌齐出,但力道俱在右掌这一剑。左掌只不过是聊以去乱的耳目,他自己也知dào

伤不了五三道人分毫。

只见五三道人冷笑一声,腰身突地向后一仰,手掌轻轻抢出,他腰肢柔若无骨,这一仰之

下,伸出两指,已将那疾飞而去的剑搭住,指尖一勾,那一柄长剑从张仲淼的掌中脱出,竟转向张伯炎击去。

吕宋洋方才心中一惊之下,被对方乘隙进逼,此刻更是不支,眼看已将跌倒,哪知张伯炎此刻头心亦不禁一震,他头心一喜,拼尽余力,反击过去。

五三道人轻轻笑道:“这就叫做自食……”

话声未了,突见那长剑“嗖”地一声,竟飞了回来,反向五三道人腰后击去。

五三道人微微笑道:“几十年不见,果然武功大进!”

谈笑之间,右掌轻抓,竟又将那飞长剑抓在手中,有如探囊取物一般。

要知他在避居此地二十年,虽不问江湖之事,但一身的武功的并未荒废,耳目之明,身手之快,实已天下无双,便是一根飞针自他身后击来,他也一样可以接住,莫说是一柄长剑了。

张仲淼心头一懔,身形后仰,全力来夺这只长剑。

倏忽,“呼”的一声。

他手腕一翻,竟甩出一根千淬百炼的乌金链子,虽然细如棉线,但却坚韧无比,刀剑难断。

哪知站立一旁的鬼使,突地身形一闪,右掌突地一剪,便已将金链剪断,张仲淼重心骤失,虽然下盘稳固,却也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此刻火舌已倒卷上来,将楼上四面窗台,烧得“哗剥”作响,炙热的火焰,烤得吕宋洋、五三道人、鬼使、张伯炎、张仲淼五人,俱已汗透重衣。

突地,南面的窗屏被风一吹,整片落了下来,燃起了墙角堆移的桌椅。

渐然,屋梁上已有了火焰,烈焰席卷而来。

一片焦木,“啪”地落在五三道人身畔,他足下迅速移动,避开了张仲淼的踢出的一腿,右足一挑,挑起了那段带着火焰的焦木,呼地一声,向张仲淼激射而去!

张仲淼厉叱一声,左掌反挥,一般掌风,将焦木击落楼外。

此刻他却全然忘了自己腕上还残留着半截乌金链子,左掌挥出之际,金链猝然反抡而出,竟击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金链虽细,但却是千淬百炼而成,再加上他自身的功力,后颈之上,立kè

鲜血淋漓,张仲淼大吼一声,摔去了左腕的金链。

五三道人口中虽在笑语,但身形却已转在张伯炎身畔。

吕宋洋苦斗之中,见五三道人仍然未走,心中不觉大感安慰,但此刻见他一只大掌,已将拍在张伯炎身上,竟突地低叱一声,双掌齐推,将张伯炎推开五尺,两人一起“砰”地坐在地上。

鬼使惊喟一声。掠到他身畔。

张仲淼亦自赶到张伯炎身旁,齐地俯身一看。

只见他两人虽然气喘咻咻,全身脱力,但显见没有受到内伤,只是目光发怔地望向对方,似乎心里俱都十分奇怪。

原来这两人苦斗之下。俱已成了强弩之未,加以连遭谅骇,真力渐消,两人掌虽仍紧紧握在一处,但掌上却已都没了真力,吕宋洋铁胆侠心,不愿借着第三者的力量来伤残对于,见到五三道人一掌拍下,便不借自己身受重伤。将张伯炎推开。

他一推之下,才发觉两人俱已全无余力来伤对方,不禁怔了半晌。

突听楼下响起了一阵大呼,“师兄!师兄!”。

继而,“呼”的一片冷水,往南面火焰上泼来。

接着,剑光闪动,几名灰衣番僧。一手舞剑,紧裹全身飞跃而上。

五三道人心头一惊。一拉吕宋洋,大喝道:“走!”

哪知张伯炎略一调息,又见来了助手,精神突长,大喝道:“吕宋洋,胜负未分。走的不是好汉!”

吕宋洋剑眉怒轩,挣脱了五三道人的手腕,蓦地一跃而起。

此刻张伯炎人已扑来,“呼”地一拳,击向他胸膛。这僧人虽然已然上了年纪,但此刻目光尽赤,僧衣飘飘,神情之剽悍,实不啻弱冠年间的江湖侠少。

吕宋洋心头顿时一阵热血上涌,亦自激起了心底宁折毋弯的天性,身形一转,避开这一拳,左掌横切,右掌直劈,“呼呼”两掌,反击过去。

一阵火焰随风倒下,又是数段焦木,“砰砰”落了下来。

四个灰衣番僧身影闪动,各仗长剑,朝五三道人围了过来,封住他的退路。

此四人俱是天竺僧,乃是张伯炎、张仲淼二人入天竺为僧的同门,他们身法轻灵,剑势辛辣。

张仲淼喝道:“先抓住五三道人。”

话音一落,四道剑光“唰”地一转,有如四道霹雳闪电,反劈向五三道人击下!

鬼使担心五三道人的安危,自是心焦不已,倏地奔向前去,欲助他脱离险境。

哪知,张仲淼断喝一声,“噌”的一声,挡在鬼使身前,两人交手。

五三道人虽身居危境,却仍是淡然一笑,向这四个灰袍道人轻轻扫了一眼。

五三道人身腰一拧,手掌挥出,只听“铛铛铛”三声清鸣,三柄长剑,竟在这刹那间,被

他一对肉掌击断!

第四人手特长剑,方自一愕,只觉右腕一麻,掌中长剑便已落到五三道人左掌之中!

五三道人冷笑一声,右掌一挥,掌中长剑,“唰”的一声,朝第四个番僧刺去。

突地双掌一合,右手接过了左手的长剑,平平一削。

第一个番僧后退不及,额角一麻,惨呼一声,满面流下鲜血。

第二个番僧俯腰退步,只觉头顶一凉,五三道人一剑横扫,贴着他的头皮削去。

第三个道人心魂皆丧,神色大变。

哪知五三道人突地轻轻一甩,顿住了剑势,左掌无声无息地拂了出去。

只听“铛”地一声,第三个番僧掌中的断剑,落到地上,他左手捧着右腕,身形倒退三步,呆呆地愕了半晌,还不知dào

五三道人这一招究竟是如何发出的。

第四个僧人惊魂未定,只见五三道人举手投足间,便已将自己的三个师兄打个落花流水,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奔了出去。

五三道人大喝一声:“哪里逃?”声如惊雷,震天动地,亦威慑人心。

第四个番僧脚步未举,两胁之下,已然惨中了一剑!

张仲淼与鬼使一交手,便已然落败。

但见鬼使铜牙紧要,目光如炬,一双铜拳,砸向张仲淼腹部,带起一阵阴风。

张仲淼惊恐之余,回首顾盼,拳风之激厉,竟似比自己击出时还要猛烈三分!

他神色大变,连退数步,身形一闪,倒纵出去,方才勉强避开鬼使的一对铁拳。

此刻一段燃烧着的焦木,突地当头落了下来,张仲淼前后被击,双掌一穿,斜斜向前冲出,他顿下脚步。稳住身形,却见鬼使正含笑站在他的面前!

此时,火势更大,将四下燃烧得亮如白昼,将这个本就破旧的小楼,燃烧得摇摇欲坠。

吕宋洋咬紧牙关。擎着一方宝剑,双足钉立,与张伯炎苦苦缠斗!

“不周剑法”之中有众多奇诡莫测的招式,但此刻在他手中发出,威力却已锐减,便是真的击在张伯炎身上,也未见能将他伤在剑下!

然而,身形闪变的张伯炎,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未。打到后来,两人俱已是招式迟缓,拳脚无力,

有如互相嬉戏一般,只有面上的神色,却远比方才还要沉重。

突听“哗啦”一声,搂板塌了一片,火舌倒卷而出。张伯炎身体后引,往后退去。正好陷在倒塌的楼板里。

他惊呼一声,手指扳住楼板的边缘,但边缘处亦在渐渐倒塌,眼看他便要被漫卷的火焰吞没,以他此刻的功力,哪有力道翻上。

吕宋洋剑眉微轩处。心念无暇他转,一步跟了过去,俯身抓起了张伯炎的手腕。

但他此刻亦是油尽灯枯,用尽全身气力,却也无法将张伯炎拉上来。

又是“喀嚓”一响。他的立足之处也在倒塌之中,他此刻若是闪身后退,张伯炎势将跌入火中,他此刻若不后退,势必也将被火舌卷人。

张伯炎全身颤抖,被火炙得须发衣裳俱已沾满了火星,渐将烧着。

吕宋洋望着这曾与自己拼死相击的敌人,心中突地升起了一阵义侠怜悯之感,手掌紧握,竟是绝不放松。

一段焦木落将下来,他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眼看着焦木击上了他的额角,若是再偏三寸,他性命就得丧在这段焦木之上。

张伯炎眼帘微张,长叹一声,他此刻实已不禁被这少年的义侠之心感动,颤声道:“快

逃……快逃……不要管我……”

吕宋洋钢牙暗咬,右掌抓着他手腕,左掌紧握着一块横木,鲜血和着汗水,滚滚自他额

角流落,一滴一滴地滴在张伯炎的身上。

此时形势甚是危机,千钧一发,两人命悬一线,稍有不慎,便会葬身火海,绝非生还之望。

突然,自高空伸出一条绳索,落到吕宋洋手边。

吕宋洋心头一惊,一把抓住绳索,身形随之荡开,张伯炎亦自随之升上,五三道人袍袖一拂,一阵强力,将他们带出了险境,两人一起落到楼上。

两人已然脱险,犹立在原地,似乎尚在惊险之中,尚未醒来。

忽然,楼下众人一片唏嘘,但见小楼上,突然飘过一道碧绿的身影。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翠衣的女子,飘然而至,落在小楼之上。

她一袭碧衣,掌中握着一方碧剑,身形一掠,以迅雷之势,闪至五三道人面前,举起宝剑,一剑刺去。

五三道人竟不躲闪,目光盯着那一方宝剑出神。

只听见“噗哧”一声,一道鲜血自五三道人的胸口喷射而出。

此时,火势更加猛烈了!

猖狂的赤焰,像一张张开血盆大嘴,要吞噬一切。

鬼使大吼一声,扑了上去,大呼“主人!”

那声音惊天动地,穿云裂石,似乎有击毁一切的力量。

而此时五三道人,只是凝目盯着那一方碧如秋水的宝剑,讷讷问道:“这……这剑是从何处而来!从何处得来?”

如此重击,竟然还能张嘴说话,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愕然!

五三道人的内力究竟是何等高深莫测!

无人知晓。

见此情形,那女子自是惊恐不已,她右掌持剑,全身颤栗,颤声道:“是……是师父遗物!”

此话一处,似一记响雷,击中了五三道人,他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是师父是谁?她…她怎么样了”

“先师何玉秋,已然亡故,今日杀你,便是为师报仇!”

那女子凛然答道,一字一顿,缓缓吐出,语音之中充满怨憎与仇恨。

话音一落,她又猛一发力,将那一柄剑又刺进了几分。

五三道人面目之上,满布失血的苍白之色,口中喃喃念道:“什么……什么……她死了……死了……”

“死了”两字在熊熊的烈火、滚滚的烟尘之中回荡,就像一道符咒。载满凄凉的寓意。

“死了!”“死了!”

死亡,这也即将是叱咤江湖多年的五三道人生命的真是写照。

“死了!”“死了!”

回荡的语声,像一首凄凉的挽歌,吟唱着生命最后的荒凉与冷清。

“死了!”“死了!”

是一声哀婉的叹惜,感怀着人生末尾的遗憾与悲戚。

火势继xù

迅猛上升,而不可一世的五三道人却倒下了。倒在烟尘里。

他终将与尘土化成一样的黄色,即使此时他的鲜血宛似熊熊的烈焰,还有温度,还有颜色。

但最终会凝固,冰冷。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就像一个虚无的梦境一般,梦里的杀机,却流进了现实。

五三道人死了,他是被一柄剑杀敌的!

更准确的说。他是被一个女人杀死的。

他确实死了,这将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吕宋洋的目光朝那刺入五三道人体内的剑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女子身上。

熟悉的剑,熟悉的人,熟悉的仇人与熟悉的复仇者!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女子正是慕容冰清,而那柄剑。正是吕宋洋在衡山凶案现场,所见的那位碧衣妇人的佩剑。

原来那日慕容冰清离开吕宋洋的房间之后。便去了一趟衡山。

她历经艰辛,找到了那一间石屋,找到了那一株刻写着“哀”字的树木,她取回了师父何玉秋的剑。

她跪在师父坟前指着蓝蓝的天空发誓,她要用它亲手杀了仇人。

所以,她回到了这里。亲手杀死了一个人,她心中认定的仇人。

慕容冰清望了一眼倒下去的五三道人,将长剑一收,提着沾满鲜血的剑,正欲离开。

鬼使暴怒。狂吼一声,双臂一振,拦住慕容冰清!

慕容冰清娇容一变,凛然道:“你要做什么?”

鬼使面色一沉,冷冷道:“报仇!”

吕宋洋挡在鬼使身前,道:“且慢!”

鬼使冷哼一声,长剑一扬,朝慕容冰清刺去,丝毫也不理会吕宋洋的反对。

慕容冰清凄艳一笑,道:“来吧!”

鬼使一剑挥至,吕宋洋长剑一挡,被一股劲力,震退三丈之外。

他与张伯炎一番激战,真力大伤,哪里还是鬼使的敌手。

鬼使长啸一声,举剑朝慕容冰清刺去。

“慕容姑娘小心!”

呼声落处,只闻“噗”的一声,鲜血飞溅。

一条瘦长的白影,闪电般扑至慕容冰清身前,替她受了鬼使这凌厉无比的一剑!

吕宋洋转目一看,中剑那人正是那日与慕容冰清同行的“高个子”。

慕容冰清心中一动,花容惨变,凄然道:“谢天恩为什么?”

那“高个子”轻声道:“因为,你替我报仇了,杀了‘穷凶恶极’,而我……我……对你……”

他一言未了,竟已然没了气息。

众人一听此话,心头俱为之一凛,原来“高个子”竟是仙剑山庄少庄主谢天恩。

仙剑山庄,全庄上下,被宋穷凶、周极恶二人屠杀,他侥幸逃脱,在庄内找到祖传秘籍,日夜练习,终有大成。

慕容冰清在江湖之中走动之时,遇见他,便欲让他帮自己暗杀五三道人,是以那日两人同行来到天龙镇中。

然而,此刻谢天恩一条年轻的生命已经凋亡。

寂静无声的凋亡,好似夜空之中,飘落的一片黄叶,无声无息。

慕容冰清望着双眼渐渐阖上的谢天恩,凄然道:“我并不喜欢你,杀‘穷凶极恶’也并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挑衅五三道人,可是你却……”

她一言至此,凄艳一笑,身形一掠,兀自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此时,楼下一片大乱,有人振臂高呼“鬼头死了!鬼头死了!”

而楼上,已经沉浸在血色的荒凉之中。

那四个灰袍道人,此刻惊魂已定,转而扑向鬼使。

吕宋洋长剑一展,剑光如雪,将他们全部逼在一边,眼波转处,突地暴喝一声,闪电般掠了过去。

张仲淼见吕宋洋向鬼使那边跃去,不由一怔,转身望去,刺出一剑,直逼吕宋洋眉心。

那剑势虽快,却因为是奔袭,力道减弱,并未能伤得了吕宋洋。

四个灰衣僧人又自扑来,已然脱离险境的张伯炎目光一转,低叱一声:“住手。”

他呆呆地望了吕宋洋两眼,忍不住长叹一声,默然垂下头去。

吕宋洋喘息未定,嘶声道:“胜负未决,你可要再打一场!”

张伯炎垂首默然半晌,颤声道:“我……我输了!”

这三字说将出来,生似已费去了他平生的力qì

,吕宋洋怔了一怔,也想不到这倨做的道人竟然会说出服输的话来。

只见他面容灰败,颓然站起,刹那间他竟由一个叱咤武林的一代豪强,变成了个萧条寂寞、风烛飘摇的失意老人!

张仲淼望着他师兄的身影,心头亦不禁一阵黯然,低低道:“大哥……”

张伯炎头也不回,颤声道:“我们走吧!”

话声未了,他已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创伤,实在还远不及心底的创伤严重。

张仲淼惊呼着将他抱起,闪电般穿过火焰,跃下楼去。

四个灰衣僧人身形齐掠,跟随而下。

又是轰然一响,整个小楼,已倒塌了一半。

吕宋洋呆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张伯炎,毕竟是个英雄!”

鬼使奔进烈焰之中,抱起五三道人的尸身,跳出火海。

此时,官府的兵马队,终于姗姗而来。

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

在这边远的小镇里,混合成一曲杂乱而惊心的乐章。

远远人群之中,街角上站着一个苍老的妇人,正牵着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孩游戏着。

孩子刚刚学会走路,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兴高采烈的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

吕宋洋跃下已然坍塌的小楼,走在大街上,定神看向那孩子的口,从他的口型知dào

,孩子高兴的含着:“杀,杀,杀……”

酒楼里,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她苦笑了一下,叹道:“这样结束,最好。”

修鞋铺前,缓慢走出一个残疾老者。

他架起他的双拐,凄然独立,喃喃自语:“这个小镇,完了。”(未完待续……)

第71章 多情必苦

但见那人是一个俊秀不凡的少年,剑眉星目,神情潇洒,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柳莺莺目光一落,惊道:“吕公子是你!真的是你!我寻了好久!总算找到你了!”

原来吕宋洋钦佩鬼使身上的赤胆忠心,不忍心见他命丧此地,才不惜以身犯险,贸然出手。然而,与翁仙石如此前辈高人对击一掌,无疑是以性命相搏。

此时两人皆屏息凝目,额头上皆已渗出了汗珠,两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高手过招,必是如此,尽在毫厘之间,稍有不慎,便可决胜负生死。

松鹤道长感念于翁仙石方才出手救自己一命,双掌一抖,喝道:“翁掌门,贫道前来助你!”

话音一落,窜出一步,便要前去相助。

哪知,刚欲出手,行不到两步,已被一人截住。

“道长还是不要出手为好!日后被江湖上的朋友知晓了,说道长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也不好听呐!”

松鹤道长闻言,心下一惊,抬目一望,说话之人,正是立在一旁的柳莺莺。

此时,她负手而立,拦在松鹤道长的身前,眼波之中,荡漾着的依旧是无尽的笑意。

松鹤道长一时语塞,竟愣在原地。

众人惊愕不已,皆为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异常大胆之举甚感震惊。

松鹤道长踌躇片刻,忽又面色一沉,道:“今日贫道心意已决,任凭姑娘怎么说,贫道势必要出手了,还请柳姑娘让开,不然。伤了姑娘,贫道担待不起。”

柳莺莺突地娇叱一声,面色一变,娇笑道:“谁伤谁还说不定呢!”

松鹤道长亦面色大变,目光一凛,厉声道:“贫道倒想领教红柳门的高招!”

柳莺莺仍是大笑。应道:“好啊!”

雨声落处,两人便已然交手,此时场面甚紧,两人身形翻腾,斗在一处。

其余几人皆立住不动,冷眼观战。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两人人影倏地分来,东首立着吕宋洋,西端站着翁仙石。两人双掌虽已分开,但目光却凝视对方,四道目光,皆带着炽热的烈焰。

翁仙石面色一沉,目光依旧不离吕宋洋身上,厉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与老夫作对!”

吕宋洋不慌不乱,一字一字地沉声道:“在下吕宋洋,还请翁前辈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兄弟,如今五三道人已死。死者为大,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翁仙石双目一翻,冷笑道:“老夫听闻江湖之中出了一个少年英雄,想必就是阁下了,今日一见,果真不是庸手。只是老夫行事,又岂能轮到上一个后生晚辈来教……”

说罢,双手一负,仰面望天。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一恼。大喝道:“前辈行事不义,做晚辈的又岂能袖手旁观!”

一言既落,向前微一踏步,“呼”地一掌,朝翁仙石来面颊之上劈了过去。

他这一掌既无招式,亦无部位,实是怒极之下,随手击出,看似简单拙劣,实有过人之处,尽藏在庸招之间。

翁仙石晒然一笑,这盛名之下的前辈高人,又怎会将这一掌看在眼里,随手一拨吕宋洋的手腕,冷笑道:“凭这样的招式,也想……”

哪知他语声未了,突觉一般强烈的劲力自对方掌上发出,他再也未曾想到发出如此招式的人,掌上竟会有这般强劲的真力,只觉左臂及肩至胸,蓦地一阵震荡麻木,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出数步。

凭借着《不周剑法》之中的妙招,吕宋洋稍占上风,他只是救人心切,本无伤人之心,但翁仙石面上的轻蔑与冷晒,却使他无法忍受。

他脚下刚一落地,当下轻叱一声,足尖轻点,身形随之扑上,左掌扣拳,右掌斜击,左拳右掌,一正一辅,疾如飘风般攻出五招,招招都不离翁仙石的周身要穴。

翁仙石左臂麻木未消,但身形闪动间,不但将这五招全都闪开,右掌亦已还了五招。

众人心头俱都一懔,暗叹翁仙石武功之高!

此时双方皆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对方之意,众人顿足顾盼,欲分辨两人的奇招妙式。

但见一片拳势掌影,在夜色中飞舞飘回,哪里还能分辨出他两人的身形招式。

松鹤道长亦与柳莺莺交手,两人手下不歇,只是目光时不时朝吕宋洋与翁仙石望了几眼。

此时,方才瞑目念经的至善大师,亦睁开眼睛,退到一旁,静观两人之斗,心中自是喟叹不已。

他一生之中,走南闯北,武功虽不至于巅峰极致,却也足以扬名立望,而他的见识自是不少,但此刻见这两人转眼之间便已拆了百余招,不觉暗暗心惊,对两人拳招掌法中的精妙处,犹完全不能领会,一时之间,亦不知两人之间,究竟谁已占了上风。

那端柳莺莺虽与松鹤道长缠斗在一处,但她的目光依旧不离吕宋洋身侧。

蓦地——

众人眼前一花,一条翠绿娇柔的身影,掌中擎着一道碧绿的光芒,自远方飘开。

众人惊骇之间,但见一位翠衣女子,手持一柄碧如秋水的宝剑,朝松鹤道长左肋刺去。

松鹤道长惊悸之下,“呛啷”拔出一口利剑,前去格挡。

数道寒芒闪烁之间,人影动处,只听得“铮”的一声闷响,电光火石,令人目眩。

松鹤道长心头一惊,连忙避开!

那手持碧剑之人,正是那日远走的慕容冰清,不知此时她何故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然出手帮zhù

吕宋洋。

忽然柳莺莺、慕容冰清面色凝重,四道秋波,却已开始随着吕宋洋的身形转来转去。

突听翁仙石一声大喝,右掌一穿,掌势如龙。加入了战圈,他本以单掌对敌,此刻双掌连环,掌式更是连绵不断。

至善大师抬目之间,望了望柳莺莺、慕容冰清两人的神色,心头不禁为之一惊。暗忖道:“这两人面上神色俱已大变,难道是这少年已将落败了么?”

一念至此,他目光移向翁仙石与吕宋洋一端,突听吕宋洋一声清啸,双掌齐飞,身形跃起!

至善大师忖道:“这少年的武功果然有惊人之处,年纪轻轻便能有此功力,真是难得!”

而柳莺莺与慕容冰清的面色却齐地大变,同时惊呼了一声。柳莺莺探手入囊,掏出一枚飞刀,那飞刀薄如蝉翼,尖细似柳,但见她手腕一反,倏地抛出。

飞刀既出,疾飞似电,刺入松鹤道长握剑的手臂。霎时,鲜血如注!

松鹤道长吃痛之下。惨呼一声,手中的利剑,“当啷”坠地!

柳叶飞刀,果然不凡!

目睹如此惊人的飞刀绝技,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侧目。喟叹不已。

松鹤道长败退一旁,柳莺莺与慕容冰清两人双臂一振,闪电般向翁仙石来扑去。

原来吕宋洋毕竟是后生晚辈,内力修行不够,方才与翁仙石对掌。真力早已不济,招式之间的变化,便也变得迟缓而生涩。

他这一招“冲云掌”施将出来,实是急怒之下的变招,柳莺莺、慕容冰清旁观者清,自是看得明白,知其此刻的真气体力几乎耗尽,将这一招施展出来,乃是冒险之举,凶多吉少。

翁仙石突地冷笑一声,脚步微错,直待吕宋洋身躯离地六尺,他亦自清啸一声,方待飞跃而

起,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突觉身左、身右齐地飞来两条人影,击来两股掌风。

他大惊之下,双臂回抡,身躯的溜溜地一转,飞速旋身,滑开七尺。

此刻吕宋洋身形一翻,已自扑下,他双掌斜分,手指箕张,身形有如流星下坠,这一招他引满而发。

惊骇之余,翁仙石突地退去,他便已收势不及,方待挺胸昂首回臂反掌,他翻转身形,欲乘势化作冲云之势,凌空而下,哪知他双掌乍翻,已有两股柔和的掌风,托住他左右双臂,他真气一沉,便已轻轻落到地上。

只见柳莺莺、慕容冰清四道秋波,齐地瞟了他一眼,突又齐地拧转娇躯,向翁仙石扑去,这眼波之中,充满关切的深情,那是发自少女内心羞涩、温柔而特别的情愫。

吕宋洋已然落地,他心中只觉万念念奔腾,纷至沓来。

两个性情迥异、美艳绝伦的女子,为了一个与自己并无深交的少年的安危,而忘却自己的一切,这是何其美妙与奇异的事情!

至善大师目光望处,心中亦不觉大是感叹,他虽在暗暗为江湖儿女的有情有义而感到欣喜,但老经世故的他,却又在这欢欣之中隐隐感到重重阴影。

感叹声中,柳莺莺、慕容冰清两条婀那的身影,已有如穿花蝴蝶般将翁仙石围在中间,不知为何,此时她俩人实已对这老者恨入切骨,然而这种入骨的恨意,却因一种刻骨的东西而引发。

此刻四只莹白的纤掌,自是招招不离翁仙石身体要害。

翁仙石心神已定,哈哈笑道:“老夫与红柳门与雪山派素无怨仇,两位姑娘却步步紧逼,是真的要与老夫动手么?那就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他笑声开始之时虽然狂傲高亢,但却越来越是微弱,说到最后一字,他已是面沉如水,再也笑不出来。

只因他这狂笑而言的三两句话中,已突然发觉这两个娇柔而绝美的女子,招式之间的犀利与狠毒。

只见她两人衣袂飘飞,鬓发吹拂,纤纤的指甲,更不时在或隐或现的星光下闪动着银白色的光芒,像是数十柄惊虹掣电般的利剑一样,十数招一过,翁仙石更是不敢有半点疏忽,又数十招一过,他额上不禁沁出点点汗珠。

柳莺莺右掌一拂,拂指如兰,疾地连点翁仙石“百会”、“玄关”、“膻中”、“期门”四处大穴。

这四处大穴分散颇遥,然而她这四招却似一起点下,让人分不出先后,翁仙石拧腰甩掌。连退五步。

只见她右掌出招,左掌却在轻抚着自己鬓边的发丝,回望慕容冰清一眼,嫣然一笑,道:“妹妹,你看翁前辈的武功虽然不错吧。可惜品行差了点,这样的人,若是得到了传说中的奇书,江湖上还不知dào

会出什么乱子哩!你说对么?”

慕容冰清怔了一怔,右掌斜劈,注指直点,攻出三招,她想不出柳莺莺此话有何含意,只是冷冷“嗯”了一声。

柳莺莺娇躯一转。轻轻一掌拍在翁仙石身左一尺之处。

此时翁仙石若要闪开慕容冰清剑下三招,身躯却势必要退到柳莺莺的掌下,他心头一愕,双臂曲抡,滑开三尺,堪堪避开这一掌。

柳莺莺手抚鬓发,娇笑着道:“他武功既然不错,妹妹。你就避开一下,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好吗?”

慕容冰清柳眉一扬。银牙暗咬,长剑一抖,扬臂进步,一连刺出出七招,剑风凌厉,如蛇蜿行。

柳莺莺“咯咯”笑道:“好武功。好招式,好妹妹,雪山派的武功果然不俗,但是只凭你一把碧水剑,想要对付他昆仑派传下来的独门绝技‘破云手’。可真是还差着一点,你不如听姐姐的话,退下去吧!”

笑语之间,又自轻描淡写的攻出数招,但招招俱都犀利狠毒已极,有时明明一掌拍空处,却偏偏是翁仙石身形必到之处,有时明明一掌向东边,但落掌时却已到了西边,招式奇诡,竟不似红柳门武学招式。

翁仙石心头一凛:“红柳门的武功怎会变得如此奇异犀利,与当年确有着天壤之别,莫非红柳门隐蔽江湖这几年,又得到什么秘书不成?”

他一边思忖,手中足下,却丝毫也没有放松,他以一敌二,恍眼之间,已击出十余招。

忽闻一声清啸,但见他身形横飞而起,情急之下,他竟施出了昆仑派名震天下的独门身法“龙飞九天”。

此时,柳莺莺又“咯咯”一笑,道:“好妹妹,你既然不听姐姐的话,姐姐只有走开了。”

话声未了,她身形已退开一丈开外。

吕宋洋蓦地一惊,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莺莺满面娇笑,道:“两个打一个,多不好意思,让她先试一试,你担心什么。”

吕宋洋面寒如水,再也不去理她,目光凝注着翁仙石身形的变化。

只见他身躯凌空,矢矫转折,时而身若蛟龙,忽又形似惊鸿,有时脚尖微一沾地,便又腾空而起,有时却根本仅仅借着慕容冰清的招式掌力,身形便能凌空变化,就在这刹那之间,慕容冰清似乎已被他笼罩在这种激历奇奥的掌法之下。

但数招过后,慕容冰清身法仍是如此,虽落下风,未有败象。

她双掌忽而有如凤凰展翼,忽而有如游鱼浅水,脚下看来未动,其实却在时时刻刻踩着碎步,步步暗合奇门,却又步步不离那一尺方圆。

一旁的柳莺莺双眉微微一皱,似乎在奇怪她竟能支持如此长久而不落败,但秋波转处,又嫣然笑道:“此种身形步法虽然精妙,但左肩与后背,两处空缺,如翁前辈从出下手,便轻易可化解。”

柳莺莺竟然倒戈,这令吕宋洋甚是不快,他冷“哼”一声,仍未望她一眼。

此时至善大师缓缓走来,面带忧色,叹道:“慕容姑娘只怕——”

吕宋洋朗声道:“即便以二击一,我也即将上去助她。”

至善大师转首又望了柳莺莺一眼,只见她面上突然泛起一阵黯然的神色,垂下头来幽幽叹道,“你放心好了,我……我……”

话音未了,突地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扬手向翁仙石当胸拍出一掌。

慕容冰清此刻已是娇喘微微,力不胜支。

翁仙石攻手腕一翻,攻势突地转到柳莺莺身上,她便暗叹一声,退开一丈,呆呆地望着翁仙石的身形出起神来。

吕宋洋瞧她一眼,似乎要走到她身旁,但终未抬起脚来。

至善大师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想不到红柳门的武功竟然变得如此精妙……”

他话虽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对柳莺莺的武功钦佩得很。

慕容冰清暗自黯然一叹,剑尖垂地。又自缓缓垂下头去。

星月光下,满地人影闪动,仿佛是春日余晖下,迎风杨柳的影子,她再次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缓步而行。

吕宋洋轻喝道:“慕容姑娘……”一步掠到她身旁,接口道:“你难道要走了么?”

慕容冰清仍未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我要走了。”

吕宋洋道:“那令师之仇……”

语声未了,突听柳莺莺轻叱一声:“住手!”

吕宋洋、慕容冰清一起转过身去,只见翁仙石方自攻出一招,闻声一怔,终于顿住身形,缩手回掌道:“什么事?”

柳莺莺轻轻一抚云鬓,面上突又泛起嫣然的娇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和我拼命做什么?”

翁仙石听罢,满面俱是诧异之色,呆呆地瞧着她双眼。

只见她明眸流波,巧笑清兮,不禁伸手一拍前额,大笑道:“是呀,你和老夫无怨无仇,和你拼命做什么?”

他一面大笑。一面说话,手掌却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柳莺莺嫣然笑道:“翁前辈此行是为传说中的奇书而来。可是此时鬼使人呢?”

经柳莺莺这么一提,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们环目四望,不由得大惊,原来不知何时鬼使带着五三道人的尸体已然不见了踪影。

众人脸色一变,拧身错步。如飞掠去,四下搜寻去了。

而此时翁仙石亦是焦急万分,道:“去哪儿了,去哪儿了?都是你们坏了老夫的大事。”

柳莺莺目光动处,望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吕宋洋与慕容冰清。面色一沉,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将目光落在翁仙石的身上,笑道:“翁前辈,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替你找到他!”

话音一落,目光又朝吕宋洋面上望了一眼,眼波之中,流露一丝幽怨凄楚的意味。

翁仙石抚掌大笑道:“是呀,若有柳姑娘相助,那……”

吕宋洋忍不住厉叱一声:“住口!”

柳莺莺面色一沉,冷冷道:“做什么?”

翁仙石双眉一扬,双目圆睁,大喝道:“做什么,难道你……”

柳莺莺截口道:“不要理他!”目光冷冷望了吕宋洋一眼,道,“我和你非亲非故,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好好的替这位慕容姑娘报仇吧!”

吕宋洋木然立在地上,牙关紧咬,双拳紧握。

只见柳莺莺向翁仙石嫣然一笑,道:“我们走吧,说不定鬼使还没走远,若是被其他人找到了,那便为时晚矣!”

翁仙石面上亦自升起笑容,道:“对!走!”

两人对望了一眼,对笑了一笑,一起展动身形,掠出三丈。

忽然翁仙石却又自回首,轻蔑的望了一眼吕宋洋,喝道:“你若要寻我比武,好好回去再练三年,那时老夫还是照样可以让你一只手。”

话声未了,他身形早已去远,只有那狂傲而充满得yì

的笑声,还留在黑暗中震荡着。

吕宋洋木立当地,只觉这笑声由耳中一直刺人自己的心里,刺得他心底深处都起了一阵颤抖。他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仰首望了一眼星空。

此时天已渐亮。

他将目光收回,暗暗忖道:“但愿鬼使兄弟能够脱离险境吧!”

方才的一场大战,此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qì

去众人了,他唯有将自己良好的祝愿送给鬼使了。

慕容冰清目送着柳莺莺的身影远去,突地冷“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吕宋洋长叹一声,口中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追她?”

慕容冰清冷冷道:“好没良心的人!”袍袖一拂,转过脸去。

吕宋洋怔了一怔,呆望着她,心中暗问自己:“我没有良心?她如此对我,还是我没良心……”他觉得自己此举并没有任何不对。

突见慕容冰清又自回转头来,道:“她对你好,你难道不知dào

,她喜欢你,你难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吕宋洋怔了半晌。缓缓道:“她这是对我好么?”

慕容冰清冷“哼”一声,道:“她若是对你不好,怎会对你的安危如此关心,她为了你竟然不惜与昆仑派的翁仙石动手……咳咳……”

话声未了,忽然想起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轻叹两声。垂下头去,如花的娇靥上,却已泛起两朵红霞。

吕宋洋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实是紊乱如麻,他心中陡然想起了朱书媱,竟也不再去看身边的慕容冰清一眼,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呢?在下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此时,他才猛然记起朱书媱尚留在酒楼之中。自己一时心急,竟然忘记了朱书媱。

此时他懊悔已极,拧身错步,展动身形,便要往酒楼方向奔去。

听罢此话,慕容冰清面色蓦地一变,浮上一丝黯淡之色,忽又。秋波一转,道:“尽管如此。每个人都有权利喜欢和憎恨一个人,你又岂能阻止别人喜欢你!”

话音一落,又自垂下头去,轻抚秀发,幽幽一叹,似乎想起自己。

其实。她与柳莺莺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境!

柳莺莺、慕容冰清两位惊世骇俗的女子,与尘世间普通的女子一样,在大胆热烈追求爱情的同时,亦怀有少女骨子里特有的羞怯。

两人冷艳无比,处世与待人方法皆不尽相同。然而,她们在面对爱情的同时,皆是带着一种难得可贵的忠贞。

慕容冰清那日的去而复返与此时的停留,皆是处于对吕宋洋的关切之心、爱慕之情。

而柳莺莺的不远千里来此边荒小镇,又在一番大战之后愤然离去,亦是出于对吕宋洋爱慕,是以她故yì

对慕容冰清的出言羞侮,故yì

以冷漠来对待他。

听了慕容冰清的一番话,吕宋洋顿住脚步,开始思量其慕容冰清话语之间的道理来。

但是聪明过人的吕宋洋陷入了此种感情的纠纷后,也不禁变得有些笨拙起来,他只想到:“我并未如何对她,她为何要对我如此?更何况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我无权干涉别人喜欢我,但我也有权利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他不禁长叹着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慕容冰清一整面色,抬头道:“你可知dào

她是如何喜欢你,见了有别的女孩子找你,就……就…”

她故yì

作出十分严肃之态,接口道,“她却不知dào

我来找你,只是因为那日听说了天龙镇即将生乱,前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吕宋洋思潮一片紊乱,亦不知是愁、是怒、是喜。

此时他的心中思绪万千,他心系朱书媱的安危,亦担忧柳莺莺负气而走而生出一些祸事。

他只要一想到朱书媱尚在酒楼之中,便心急如焚,于是他心底开始起了阵阵刺痛……

唉!多情少年,情多必苦。

蓦地,寒意袭人,晚风瑟瑟,乌云突散,大地落满一片清辉,老经世故的至善大师,犹立足于群木之间,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些少年儿女的情感困扰,想起自己当初出家为僧的缘由,亦是因为少年时的气短情长之事,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感叹、唏嘘。

他遁入空门,苦苦修行,亦深知多情少年堕入情网时情感的纷争紊乱,是以他并不奇怪吕宋洋此刻的惶然失措、忽忧忽喜的神态。

他只是对慕容冰清的幽怨、愁苦,而又无可奈何,不得不为柳莺莺解说的心境极为同情,因为他已了解这少女看来虽冷酷,其实也是多情。

于是他忍不住沉声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柳姑娘虽然走了,但她只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但愿她能及时醒悟,千万不要惹出生么祸事来……”

又吹来一阵清风,将至善大师的话音吹向四面八方,将他的担忧逐渐化开。

几声鸡啼,扯断了三人杂乱的思绪。

此时天已渐亮,东方既白。

吕宋洋想起朱书媱,又想到那一群马贼临行之时放出的狠话,担心他们卷土重来,心中焦灼万分,身形一掠,如风驰行,直奔酒楼而去。

“公子何往?”

慕容冰清追出一步,问道。

“回酒楼!找瑶儿!”

吕宋洋脚步一顿,朗声答道。

“我跟你一起去!”

“好!”

两人如飞掠出!

晨曦之中,但见两条人影飞速驰往天龙镇。

至善大师凝视着两人远去的身形,喟叹一声,亦披着晨光,往天龙镇而去。

密林之中,恢复如初,在其间发生过争斗、厮杀、掠夺的痕迹,此时皆被洒尘世之间的金色光芒一一抹去。(未完待续……)

第72章 白色马车

两人赶至酒楼之时,酒楼之中的人群,皆已散去。

但见一个细长白皙的小伙计正在收拾一张被砸碎的木桌,口中骂骂咧咧,所吐之词,俱是对马贼盗寇的咒骂。

吕宋洋、慕容冰清二人踏进酒楼,目光一扫,四下搜寻,但见碎瓷破片铺了一地,除了那一脸怨气的小伙计与睡眼惺忪的老板娘,再无一人。

吕宋洋走近那小伙计,问道:“小兄弟,昨日与在下一同前来的那位姑娘是否还在店中?”

小伙计微微一怔,愣了半晌,搔头沉思,忽又目光一亮,答道:“哦,她已经离开了。”

吕宋洋面色一急,脱口问道:“你可曾知dào

她去了哪里?”

小伙计目露狡黠之光,故作难色,缓缓道:“这个……”

吕宋洋依旧凝目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话,可那小伙计却停而不语,似乎是想从他身上讨些好处。

一旁的慕容冰清一见店伙故作难色,心中顿时明白几分,轻声一笑,纤掌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在那小伙计眼前一晃,娇声道:“你若如实说来,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那老板娘白了小伙计一眼,也不作言语。

小伙计一见慕容冰清手中的银两,双眼顿时发亮,自是十分欢快,展颜笑道:“好,好!昨日客官离开了酒楼之后,那位姑娘便被那两个肥胖商人带走了。”

话音未了,小伙计便一把夺过了慕容冰清手中的银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咬,又放入衣怀之中。

吕宋洋道:“此话当真,他们带走瑶儿做什么?”

小伙计摇摇头,道:“小人亲眼所见。小人也不知dào

他们为什么带走了那位姑娘。”

他语声微微一顿,目光闪烁,接着又道:“小人当时心里也甚是奇怪,却也没敢多问,只知那两个肥胖商人垂首与那位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姑娘便与他们一道乘着一辆白色的马车。连夜匆忙离开了小店。”

“白色马车!”

吕宋洋心头微微一颤,惊声道。

他猛然想起昨夜林中大战之时,那一声马嘶,拖行正是一辆白色的马车,在夜色之中,仓忙出城而去。

此时,他陷入了自责与悔恨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官道之上那一辆白色的马车之中,载行的正是他心爱的女人———朱书媱。

这就像一个老天故yì

开的玩笑!

如果他当时能多留心一点。将朱书媱带在身边,如果当时他起了疑心,将那辆马车拦下,事情便不会生出如此多的枝节来。

可是一切追悔都是无用的,造化总归是弄人的,事实是朱书媱已然离去,不知去向。

人海茫茫,朱书媱去了哪里呢?

路途迢迢。将要去哪里寻找呢?

前路茫茫,充满太多的未知与变故。

可那又如何呢。为了寻觅心爱之人的芳踪,纵使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呢!

当一个人注定为爱而生的时候,任何阻止他认真去爱的障碍,皆已经不值一提。

吕宋洋口中喃喃念道:“白色马车……白色马车……”

突地他心神一颤。双臂一振,快步奔出酒楼去了。

慕容冰清见状,心下一惊,亦追了出去,紧随其后。

吕宋洋身形轻掠。如飞疾驰,口中疾呼。

“瑶儿!”

“瑶儿!”

一路疾驰,拂花掠草,恍眼之间,已行至天龙镇郊外。

可是四下寂静无声,唯有他焦急的呼声,在四周回荡。

焦急的呼声,焦灼的心情,却融入寂静的旷野。

于是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暴躁。

可是暴躁的尽头,终究是静止!

就好比,生命的尽头是死亡,光明的尽头是黑暗。

此刻,他驻足于那一条破败曲折的官道之上,俯身寻找着车辙的痕迹。

他希望从此处找寻一些有关朱书媱去向的线索。

这是进出天龙镇的唯一的通道。

他低沉的心,立即又飞扬起来!

可是,此时哪里还找得着车轮滚行的痕迹?

五三道人之死,引来无数江湖人士,闻讯赶往天龙镇的武林人士数以千计,雨后初霁的清晨,破败的官道,已被众人踩踏得泥泞不堪,坑洼之处,更是雨水漫盖。

吕宋洋凝目望着远方,黯然神伤。

慕容冰清娇躯一落,已然掠至他的身边,她垂首看了一眼泥泞的道路,顿悟了吕宋洋方才的疾驰之举与此时的失落之态。

她袍袖一拂,露出纤掌,轻拂云鬓,柔声劝道:“公子不必如此,或许,还有其他办法能够找到朱姑娘!”

吕宋洋目光黯然,微微摇头,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

“都怪我”这三个字,自吕宋洋的口中说出,慕容冰清听来,只觉自怨自疚之情,从中而来,不可断绝。

慕容冰清忽然秋波一转,柔声道:“对了,我们若能够找到那两个肥胖商人,并弄清他们的身份,便可打听到朱姑娘的下落!”

此话如针一般刺中了吕宋洋的内心,他猛然回头,目光一闪,望向慕容冰清,抚掌道:“对!只要找到他们,我们就能找到瑶儿的下落了!”

此时,他的语音激扬急促,乃是情急激动所致。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吹得衣袂飞舞,亦吹来一阵寒意。

他面色又自一黯,仰首望向云天深处,忽又垂首,长叹一声,道:“可是我们如何才能探知那二人的身份呢?”

此话又将慕容冰清带入沉思之中,两人俱已陷入幽深的沉思之中。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山风吹拂。

慕容冰清沉思片刻,螓首微抬道:“他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小镇呢?”

慕容冰清的话将吕宋洋带入了一片翻涌的思潮之中,他垂首思量,沉吟良久。忽然想起那日敞领大汉口中的一番话,目光一亮,仰首道:“对了,昨夜酒楼之中那一伙劫匪一定知dào

那二人的身份!”

见吕宋洋面目之上忧思之态渐消,慕容冰清亦展露笑颜,心中一动。喜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

吕宋洋点头道:“当时我听那劫匪的头目提到马家寨,只是不知这马家寨又在何地处?”

慕容冰清道:“我们回到天龙镇,随便找个人一问,不就知dào

了么?”

吕宋洋喜道:“是极!是极!”

话音一落,两人身形一纵,便要施展轻功,掠向天龙镇。

突地,耳畔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马贼来了!马贼来了!”

喊声未止。便听见蹄声人语,纷至沓来。

远远望去,一队人马,打马疾驰,直奔天龙镇而来。

两人转身停步,不复归镇,而是立在半道之上,等着群匪前来。

顷刻之间。十余人骑,疾驰而至。已然抵至二人身前。

领头之人,正是那个敞领大汉,他一路策马疾驰,甚是得yì

,忽见路端立在一男一女,口中大骂一句:“滚开!”

情急之下。那敞领大汉手端急拉缰绳,勒住胯下疾行如飞的烈马。

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飞扬,马首高昂,在距离两人不到两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敞领大汉口中依旧破骂不止。呵斥道:“你们二人瞎了狗眼了么?竟敢挡住大爷的路!还不快滚开!”

话音未了,便自马背上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刀。

吕宋洋冷轻蔑一笑,冷“哼”一声,道:“多么狂放傲慢的人物,不过,来得正好,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阁下,还望阁下如实相告!”

此时,那敞领大汉身后的大汉,皆怒气四起。

但闻一片清响,群莽纷纷拔刀,暴跳如雷。

那敞领大汉见吕宋洋毫无惧色,心头大惊,刀入鞘中,大手一挥,示意众人住手。

他猥琐的目光又在慕容冰清身上一瞟,见其美艳绝伦,不可方物,色心顿起,丝毫不理吕宋洋的问话,目光凝视着慕容冰清,兀自发话,突地面色一沉,转首道:“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话音一落,便翻身下马,往慕容冰清身侧奔去。

众人领命,欲将吕宋洋围住,慕容冰清娇笑一声,纤掌一拂,轻声道:“且慢!”

敞领大汉一听慕容冰清一声娇唤,酥软无比,顿时斗志全无,大手一挥,又自喝住众人,走到慕容冰清身边,敛起凶煞之气,笑道:“姑娘若有话要讲,不妨就到在下房中去讲!”

余音未了,身后众人皆是一阵哄笑,众人纷纷笑道:“是呀,是啊!跟着这穷小子,有什么用呢!还是跟我们寨主吧,保管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语气之中,充满轻薄放荡之意,吕宋洋听了,只觉胸中怒不可遏,剑眉一挑,凛然道:“好狂做的人,今日定要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

敞领大汉瞟了一眼吕宋洋,鼻孔里轻哼一声,面沉如水,厉声道:“小镇内外,方圆百里,还尚未有人敢如此与我如此讲话,你是活腻了么?”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语之间,尽是傲慢与不屑。

众人纷纷翻身,跃到马下,手持大刀,面色凛然,将二人团团围住。

慕容冰清娇躯一侧,轻抚秀发,含笑吟吟望着那敞领大汉。

凝注片刻,慕容冰清忽又袍袖一扬,伸出玉掌,冲着那敞领大汉轻一招手,娇声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讲!”

敞领大汉一听此话,顿时双眼发亮,满心欢喜,快步往慕容冰清身前靠去,轻声问道:“姑娘,什么事?”

粗声强作柔情,令人恶心不已,吕宋洋此时顿足不动,手中的利剑,尚未出鞘,神色愕然的望着慕容冰清。心中亦是泛起一阵惊疑。

但见慕容冰清依旧笑语不断,挥袖如云,娇嗔一声,道:“你再靠近些。”

那大汉跑到慕容冰清身边,笑语道:“没想到姑娘竟比在下还要心急!”

语声顿处,便又自仰首朗笑数声。身后那一群莽汉亦是随之一阵哄笑。

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自空中飘去,给雨后初霁清晨湿润的空气添了几丝轻松。

那敞领大汉疾步近身前去,众人的笑声犹在空中漂浮。

吕宋洋面色凝重,立在原地,此时他犹不解慕容冰清的心意。

突地——

只闻“啪”的一声脆响,众人笑声未绝,却见那敞领大汉脸上的笑颜蓦地消失。只觉脸颊之上火辣辣生疼。

他脸的一阵煞白,变得扭曲、痛苦、僵硬。

忽又变得通红,众人尚在茫然之中,皆惊奇的望向两人,却不知这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那敞领大汉转首过来,众人面色大变,只见他脸上留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嘴角含着一丝血丝。

而脸颊之上泛起的那一阵红光。亦不知是被慕容冰清那一掌重击所致,还是因羞愧而起。

伴随着那一声脆响落下。慕容冰清的面色忽地大变,方才的娇羞妩媚之态,此时哪里还看得见半分,但见她面若秋霜,眼波之中,荡漾着无尽的寒意。

那敞领大汉亦是面色一沉。“噗”的一声,吐出的一口唾沫,竟然含杂着殷红的血丝。

一个娇弱女子的掌力,拍在一个彪形大汉的脸上,竟然能拍出一口鲜血。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传闻!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整个江湖之中,信之之人,少之又少。

那敞领大汉,双目喷火,轻一抹嘴,擦去血污。

蓦地,只闻“呛啷”一声,一道寒芒闪烁,他反腕拔出腰间一口尖刀,暴喝一声,正欲发作,忽觉颈项一凉,垂目望去,但见一柄碧如秋水的利剑,抵住自己咽喉,而持剑之人,正是慕容冰清。

身后群莽正欲挥刀打杀,但闻一声娇叱,道:“住手!”

那声音尖锐冰冷,像一把利刃,直剜进众人的心灵深处,令闻者为之震惊颤抖。

众人皆呆若木鸡,微微一愕,又欲扑身前去。

吕宋洋手持利剑,展臂如翼,护住慕容冰清,拦在众人身前,目光之中,皆是凛然之色。

慕容冰清手腕一抖,长剑一紧,剑进一分,娇声喝道:“住手!”

众人顿住身形,错愕不止,而那敞领大汉早已吓得魂飞魄丧,惊悸之余,自知性命堪忧,颤声道:“快!快住手!”

话音一落,众人俱停下脚步,他们本想进犯天龙镇强取豪夺,以报当日落败之耻,不想半路横生枝节,为人所挟,竟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此时自是懊恼已极。

那敞领大汉双腿哆嗦,惊惧不已,垂首望一眼眼前冷艳无比的慕容冰清,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敞领大汉姓马名彪,本是草莽之间一方枭雄,入林为寇,过着打杀劫舍的营生,为寇多年,逐渐积累一些钱财,盘踞在北疆一带,聚啸山林,自称马家王寨。

他入行多年,五湖四海,皆有些耳目,多行不义,受朝廷通缉,怎奈狡猾无比,逃至北郊野地,以致逍遥法外。

此人狂傲至极,穷凶极恶,“鬼头”在世之时,天龙镇中聚集着一班亡命之徒,皆在“鬼头”戒规之下生活,他自是不敢造次,携众远走。

几日之前,江湖上传出“鬼头”亡故之风声,他率领部下重回天龙镇,欲重整旗鼓,行劫夺之举,大发不义之财。

此刻,受阻于道途之中,天龙重镇,近在咫尺,本是囊中之物,轻而易举,却因眼前二人之故,停滞于此,功败垂成。

一念至此,马彪悔恨已极,对眼前男女更是恨之入骨,却也只有忍气吞声,以求苟活。

慕容冰清冷笑一声,碧水剑依旧扣在掌中,目光之中,寒气毕露,丝毫也不逊于此时剑尾寒芒。

只听得她冷冷道:“今日你若答yīng

我两件事情,我便放你归去!”

敞领大汉马彪稍驻心神,道:“什么事情。只要姑娘手下留情,就算是千百件,我也答yīng

!”

慕容冰清娇笑连连,道:“如此甚好!你若早是如此态度,我们也不必兵刃相见,伤了和气。大家面子上都不好kàn

!”

笑语之间,微带埋怨之意,只言片语,便将所有责任皆推卸给对方。

她娇语含怨,展颜如初,方才的冷峭、严肃之色,此刻已然全消。

她将长剑轻弹,敲打马彪腰身两处大穴,但闻“呛”一声龙吟。剑入鞘中,余音不止。

慕容冰清笑声一落,忽又峨眉紧蹙,道:“此二事你可要听清楚了,如实回答,且不可妄言欺骗,违背诺言!”

马彪微微点首,慕容冰清接着道:“其一。那日在酒楼之中的那两个肥胖商人是何等身份?他两人与江南朱家又有何关系?可曾知dào

他们下落?”

听罢此话,马彪心头一愕。愣了半晌,他如何也无法料到眼前这位冷艳女子所问之事,竟是那两个肥胖商人的下落,是以面目之上俱是惊愕之色。

他心念一转,暗自忖道:“莫非他们也想得到朱家的钱财不成?可是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这女子武功如此之高。就算我得到了那朱家遗留下来的宝窟,她若执意要取,又岂是我能享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不如暂且保全性命。再作打算。”

一念至此,他微微一顿,道:“我只知这两人本是朱立群的门客,但二十年前因为犯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被朱立群赶出了门庭。”

“几日前我手底下一个兄弟得到了一个消息,称朝廷妖书一案,牵连甚广,富甲一方的朱立群亦卷入其中,且被打入地牢。”

“此二人闻讯,感念朱立群当年收留赏识之恩,秘密回到了朱家,为了营救朱立群四处奔走,可是纵使如此,朱立群犹是难逃一死,他被满门抄斩,可是他那万贯家财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自此杳无音讯。”

他语速飞快,将自己所知之时,皆和盘托出。

“我那个兄弟还说,朱家宝窟被这两个门客秘密藏了起来,并将他们即将去往天龙镇的消息告知于我,我才不管他们此行来到天龙镇的目的是什么,我关心的是朱家宝窟的下落,是以那日我在酒楼之中逼问他们巨宝的下落。”

一时激动,他忍不住神采飞扬的讲了起来,滔滔不绝,如同在讲一件令自己十分自豪的事情,丝毫忘却了此时自己性命正捏在别人手中。

此刻他说话的语声仍极缓慢,但却没有停顿,一口气说到这里,两人只道他还要接着说下去,哪知他一顿,长叹一声,话音亦随之止住。

慕容冰清见他顿住语声,眉色之间,得yì

神气之态十足,知其所言非虚,于是娇躯一侧,花容渐展,道:“好!好!”

听到慕容冰清的回话,马彪才恍然记起自己此时之处境,无异于阶下之囚,双目一暗,问道:“那么我们可以离去了么?”

慕容冰清一拂云鬓,扑哧一声,笑道:“当然可以,脚长在你们身上,我又没拦你们?”

话音一落,身形一掠,玉指轻点,但闻“呼呼”两阵清风拂衣之声,解了马彪身上两处大穴。

马彪领着众人翻身上马,正欲打马往前奔去,慕容冰清娇喝一声,道:“且慢!”

喝声落处,马彪胯下烈马亦为之一惊,扬蹄嘶鸣一声。

马彪面色微变,失声问道:“莫……莫非你要反悔?!”

慕容冰清娇躯一拧,咯咯笑道:“才不呢!刚才我只说了一件事情,因此还有一事,你要办到。”

马彪紧握缚马缰绳,讷讷问道:“何事?”

慕容冰清轻轻指了指路的尽头的天龙镇,道:“你要答yīng

我,永远也不能再踏进天龙镇一步,否则你今日一样走不了!”

无奈之下,马背之上的马彪只得沉声应道:“好!我答yīng

你!我马彪有生之年,永远也不再踏进天龙镇一步!”

语声一落,便勒转马首,狠狠的往马背上一拍,扬鞭打马,飞一般的往来路奔去。

吕宋洋凝目望着几人打马飞驰而去的身影出神。

此时他神色黯然,心中所思之事必是沉重无比。

慕容冰清柳腰轻摇,上前一步,轻声劝慰道:“公子不必忧伤,依那大汉之言,那两个肥胖商人乃是朱家门客,他们带走朱姑娘,势必不会有什么恶毒之心,行恶毒之事,由此可见,朱姑娘近日无忧,只要我们早日找到她,便可消远虑。”

吕宋洋依旧忧容满面,叹道:“话虽如此,可是……”

慕容冰清秋波一闪,似乎看穿了吕宋洋的心事,截口道:“公子是担忧朱姑娘会闯入皇宫为家人报仇,可是皇宫守卫森严,大内高手,星聚云集,莫说是朱姑娘了,就算是江湖之中的前辈高人也……”

她想到此处,面上之色亦是大变,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此种推测,将会使吕宋洋陷入更大的不安,又自遮口道:“不,不会的……”

吕宋洋面色更沉,怅然道:“依瑶儿刚烈的性子,她一定会报仇的!”

慕容冰清轻轻将被风吹到胸前的一缕秀发捻到肩后,娇声道:“吕公子,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朱姑娘的!”

她说道“我们”二字之时,娇羞地望了吕宋洋两眼,陷入了淡淡的幽怨之中。

吕宋洋亦垂目望了慕容冰清一眼,道:“慕容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如此待我,我……我……”

慕容冰清嫣然一笑,故作轻松道:“我并不是想帮zhù

你,只想快点了却天龙镇之中的事情,为娘亲……师父报仇!”

也许是因为拘怀于何玉秋多年来对自己血脉相连关系的隐瞒,她还难以接受自己是碧水仙子何玉秋与极乐仙翁萧月升的女儿。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她个性极其要强,不愿意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是以她口中在说到“娘亲”二字之时,又倏地改口称“师父”。

此话自她的口中说出,听似确实与吕宋洋无关,但这些只是她掩盖自己情感的说词,从她凝视吕宋洋时发亮发烫的目光,可以看出这个看似冷艳绝情的女子隐藏在心里细微羞怯的微妙情感。

她以师仇亲恨为由,为自己深爱之人,默默奉献燃烧自己,这是多么卑微而又伟大的情感啊!

一言至此,她轻叹两声,垂下头去,将投注在吕宋洋身上的目光移开,如花的娇靥上,却已泛起两朵红霞。

凡间之人,尘世之爱,本就是如此奇妙!

绝情的人一旦开始对人动情,冷漠的人一旦开始为爱变得炽热,这种情爱将是无坚不摧、屹立不倒的!这种热光将是永不枯灭、光彩夺目的!

她忽又将话一转,道:“事不宜迟,我们可一路向人打听那辆白色马车的去向,偌大的一辆马车,总不可能一路奔行,悄无声息,不被人发xiàn

吧!”

吕宋洋一听,觉得言之有理,应道:“好!那我们走吧!”

话音方落,但闻“呛啷”一声,他将掌中长剑收入鞘中。

两人拧身错步,疾步往前路奔去。(未完待续……)

第73章 九冥神功

掠行一阵,行至天龙镇东面,一片阴暗的竹林之中,翠竹婆娑,随风乱舞。

一路疾驰,慕容冰清已是香汗淋漓,娇靥之上,亦掠起一丝倦意。

她脚步微顿,正欲歇息片刻,突地心神一颤,只听一阵阵有如吹竹裂丝的呼哨,随风而至,由远而近。

此刻虽是白昼,但竹影浓密,遮天蔽日,置身其中,犹是阴森可怖。

吕宋洋面上亦自微微变色,他顿足观望,只觉这哨声尖锐凄切,刺耳悸心,一刹那,天地间便仿佛都已被这奇异的哨声占满。

蓦地——

慕容冰清惊唤一声,遍体一寒,拧腰纵身,“唰”地掠回吕宋洋身侧,颤声道:“这……是……什……么?”

这哨声中那种无法描述的阴森之意,竟使这冷漠而刚强的女子,说话也颤抖起来。

吕宋洋亦是惊疑不解,立在原地,环顾四周,竹林四震,呼哨不止。

但闻竹林之中,又自飘来一阵异响,似人语呼哨,却又相比人之声响,多出几分诡异。

此时,吕宋洋心头更是大震,面上却只能向慕容冰清微微一笑,柔声道:“不要怕,没有……”

话声未了,前面荒墟中兀自掠出一条人影,倒退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仿佛是在他身前所出现之事,已令他不敢回身奔跑。

吹竹之声越来越急,此人身影却越退越缓,竟已骇得四肢麻软,不能举步!

吕宋洋心神一收,干咳一声,朗声道:“朋……”

他话声方自发出。此人突地惊呼一声,霍然回转身来。

只见他面容枯涩,目光散漫,头顶之上,全无一根毛发,服装之奇异。更是骇人听闻,有如半只麻袋套在身上一般。

吕宋洋呆了一呆,道,“朋……友……”哪知他方自说出二字,此人又是一声惊呼,躲在他身后,道:“朋友……”下面的话,他竟然也是说不出来。

慕容冰清惊异地瞧了他一眼,目光转处。突见数十条青鳞毒蛇,自黑暗的阴影中涌出,黯淡的星光月色,映着它们丑恶而细致的鳞甲,发出一种丑恶而慑人心魄的光芒。

慕容冰清遍体生寒,娇躯一颤,娇唤一声,情不自禁地靠入吕宋洋的怀抱。

却在这时。几人突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如箭疾飞,恍眼之间,已然掠至三人跟前。

那身法简直快得骇人!

三人定睛一看,那条人影竟是一个苍发老者,但见他大喝一声,左掌一挥。右掌迅速摘下腰间酒葫芦,急饮一口,“噗”的喷出,但见一片酒水,漫天飞出。落在他们身前五尺开外。

三人目光一转,再往那竹林深处望去,吹竹之声,由高转低,每一条毒蛇之后,竟都跟随着一个楼衣乱发、阴森诡异的枯瘦人物。

这些人高矮虽不同,形状亦迥异,但面容之上,却备各带着一种阴沉之气,漫无声息地自黑暗中涌出,仿佛一群自地狱中涌出的幽灵。

慕容冰清右腕一伸,将吕宋洋紧紧抱了起来,突觉吕宋洋全身竞在颤抖不已,她不禁奇怪,秋波一转,才知dào

原是那奇服秃顶的怪人,也已将吕宋洋抱住。

纵使一个人胆子再大,见此情景,亦犹难以平静,是以吕宋洋目光之中布满惊悸之色,全身颤抖。

冰凉的青蛇闪动着它那丑恶的光芒,在冰凉的泥地上蠕蠕爬行,看来虽慢,其实却快,霎眼间已爬到所喷出的那一圈烈酒之前。

丑恶的青蛇,不安的扭动,吞吐着赤焰一般的红信,不时发出“丝丝”之声。

那老者神色凝重,目光炯炯,见到这一群青蛇俱在烈酒水圈之前停住,有的盘作蛇阵,有的伸缩红信,这一群其毒无比的青蛇,竟无一条敢接近那酒水的一尺之内。

吕宋洋目光一扫,已数出这一群乞丐竟有九人之多,此刻这九人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俱是目光阴森,隐含杀机,如同索魂夺命的厉鬼。

此时,他满心之中,既是惊诧,又觉奇怪,忍不住回首望了那奇服秃顶的怪人一眼,只见他鹑衣百结。

吕宋洋心神稍顿,又自顾了眼前突然驰出的那苍发老者一眼,但见他慈眉善目,此刻正握着酒葫芦,凝神盯着那满地乱舞的青蛇。

吕宋洋目光数转,心念亦数转,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何玄妙之处。

但是一种路见不平、帮zhù

弱者的侠义之气,自他的胸中涌出,使他对身后这个贫穷而可怜的老人大为同情。

突见那苍发老者一个箭步,掠到那一段未被掩埋的蛇尾之前,似乎有意将它隐藏起来,不被这一帮奇异的九人看见。

他双臂斜飞,“噗”的一声,竟将那酒水喷在双掌之上,此刻他的掌中已然沾满着了可避蛇虫的酒水。

吹竹之声,久已停顿,蛇行之声,亦越来越见低沉。

此刻那九人竟自顿足停步,面上布满的阴森杀机,充满凛冽的寒意。

吕宋洋双臂一振,挡在九人跟前,大喝道:“敢问朋友为何至此?又为何对一个垂暮老人下此毒手?”

惊闻此声,九条人形,齐地顿住,十八道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吕宋洋面上。

一个身量颀长、瘦骨嶙峋,目中炯炯生光,面上却毫无血色的中年大汉,徐涂向前走了过来,他脚步飘飘荡荡,好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身上鹑衣又宽又大,被风一吹,齐地扬起,仿佛幽灵一般飘过那条酒痕,望着那苍发老者阴阴一笑,一字一字地轻轻说道:“多年不见,你认得我么?”

阴林之中,骤见如此人物,那老者面目之上非但没有惊惧之色,反而笑道:“你是昆仑派的弟子庄路遥,真没想到昆仑派的弟子竟会变成这般摸样!莫非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抑或是中了什么奇蛊异毒?”

这幽灵一般的形容枯槁、双目呆滞的汉子又是阴恻侧一声冷笑,道:“不错,你可听说九冥神功,苗疆鬼蛊?”

他“嘿嘿”冷笑数声,忽又仰天哀歌道:“苗疆鬼蛊,天下奇毒。九冥神功,天下极凶,上天索命,入地追魂……”

余下八人,一起应声相和。

一时之间,哀号不止,呼哨之声,亦随之再起。

远远听来,当真有如幽冥之中的啾啾鬼语。声声慑人心魄。

听闻此语,那老者手持酒葫芦,轻拨腰间悬剑,足下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沉声叹道:“昆仑一派,名动江湖,素日行事虽诡奇,却也还算磊落光明。想不到竟会修liàn

如此恶毒邪功,自服奇门异蛊。以增长功力,真是世事常变,人心不古啊?”

庄路遥亦是一阵冷笑,上前一步,面色一沉,道:“是啊!世事常变。适者生存!当年不可一世、多情潇洒的侠少萧月升,此刻不也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苟延残喘的老人了么?”

惊闻此悉,吕宋洋震惊不已,心念转动,他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苍发老者。竟是江湖之中人人称颂的正道首领极乐仙翁萧月升。

此时他开始打量眼前这个老人,但见他眉宇带笑,面对眼前这帮穷凶极恶之徒,毫无惧色,林风吹卷,衣袂飘飞,注目望之,更似仙界之人。

此时,慕容冰清更是惊愕不已,她又喜又惊,竟喜极而泣。

她万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是她的生身父亲萧月升,这怎不叫人狂喜而泣呢?

二十年来,她日思夜想,俱是家人团聚之景,她也曾在梦中幻想着自己爹娘的模样,今日相见,怎能不欣喜万分?她外表看似冷艳绝情,实则内心如同一团烈火一般。

她松开抱住吕宋洋的手,拧步纵身,奔到萧月升的跟前,激语道:“你就是萧月升,你就是极乐仙翁!”

话音未了,幽幽一叹,又退后一尺,目光垂地,喃喃道:“萧月升……萧月升……我……”

萧月升截口道:“清儿,你不要说了,我都知dào

了,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语音一落,奔出一步,欲前去拉慕容冰清。

不料慕容冰清娇躯一纵,又自退开一步,凝目望着萧月升,秋波之中漾起一丝哀怨。

萧月升微微一愕,目光一暗,狂风吹拂他苍白的鬓发,他面色之上亦泛起一丝忧伤。

狂风吹竹,寒意瑟瑟!

他神色黯然的立在阴暗的竹林之中,袍袖飞扬,衣袂迎风。

此时看来这位叱咤江湖多年的风云人物的身上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的意味。

慕容冰清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嘴唇抖动,银牙紧咬,她略一沉吟,道:“我……我……”

她话语未尽,忽然竹林之中,又自飘出一阵尖锐、冷峭的笑语。

“真是父女情深啊!”

话音方落,又是一阵寒彻心扉的笑声。

几人心头皆为之一凛,目光动处,但见一个身着罗衣中年女人,立在庄路遥的面前。

其余八人,亦见到那女人,皆垂首而立,站到她的身后。

那女人虽然已经年近中年,但姿容依旧美艳,若不是眼角一丝皱纹,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个女子芳华已过。

其实,长青不老,并不是什么神奇之事,江湖之中,奇人异事,神兵利器,多有传闻,灵药妙方,驻颜之术,亦是不少,因此芳华虽过,容貌依旧,也不足为奇。

驻颜之术,一般只可留十年芳华,十五载已是少见,只是眼前这女人容貌之佳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笑声方起,那数十条青鳞毒蛇亦开始变得躁动,蠕动爬行,满地乱舞,吞吐着沾满毒汁的红信,又自朝四人围了过来。

庄路遥见了那女人,长身一揖,毕恭毕敬道:“小姐!”

吕宋洋不禁侧目望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暗奇忖道:“这女人究竟是何人,昆仑派弟子称其为‘小姐’,且对她如此恭敬。”

一念至此。他心中疑云密布,忽又心念一转,猛然记起那日秦龙宝谈及的一段前尘往事,心中大骇,恍有所悟,心道:“莫非她是昆仑掌门翁仙石与苗疆毒妇韦青树的女儿韦笑笑!”

再望她眼波之中那慑人心魄的笑意。吕宋洋更加肯定了自己此时的猜测。

但见那女人望了一眼庄路遥,笑声一顿,目光一扫,落在萧月升身上,冷冷道:“萧月升,你我二人多年不见,你确实苍老了不少,江湖传闻,极乐仙翁已然驾鹤西去。今日看来实属谬传了!”

萧月升转目望了一眼那女人,笑道:“老夫行将就木,早已鬓发斑白,昆仑韦小姐,驻颜有术,年华依旧,真是江湖之奇闻呐!韦小姐为了老夫师弟问天,守身如玉。至今未嫁,犹是处子之身。此情之深,世间少有呐!”

那罗衣女人正是昆仑掌门翁仙石与苗疆毒妇韦青树的女儿韦笑笑,萧月升方才听庄路遥称她为“小姐”,知其至今未作嫁娶之思,一时感慨,忍不住一语道破。

韦笑笑为人虽然阴险毒辣。但用情却是极专,却也着实令人折服。

那韦笑笑本是制毒炼药的天才,只是爱极生恨,以至此万劫不复之地,实在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世间但凡极端之人。皆有过人之处,或者受过某种刺激创伤,行异于反常之举,行穷凶极恶之事,俱有缘由,绝非天性使然。

韦笑笑突地仰首大笑一声,忽又娇容一沉,指着那秃头怪人,冷冷道:“休要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了,此人盗取了我的夜光珠,今日我必定是要取回去的,几位识相的话,还是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她的话音一落,庄路遥微一顿足,便要朝那秃顶老人奔去。

但见那秃顶老人面上皆是惊惧之色,反驳道:“这珠子分明是我的,你们想要抢去,还说是我偷了你们的,我一个老头子,又岂敢与昆仑派为敌!今日你们以多欺少,难道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吕宋洋一听此话,转首望了一眼身后这个秃顶老人,见其衣衫褴褛,年老力衰,再看一眼眼前那九个年轻力盛的大汉,觉得他言之有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岂敢与名震江湖的昆仑派为敌呢?

吕宋洋为人正直,行走江湖,本意在于打抱不平,今日见此不平之事,他又岂会坐视不管?

他心意一决,上前一步,双臂一振,衣袂带风,挡在庄路遥身前,沉声道:“想来昆仑派在江湖之中,也是大名鼎鼎,阁下竟还要对个垂暮老人如此追逼,真使得在下对昆仑派的名声失望得很。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过他!”

庄路遥身形顿处,突地冷笑道:“莫说这夜光珠本是我昆仑派之物,就算不是,只要我们想取,这世间还没有我们昆仑派得不到的东西!”

吕宋洋一听此话,顿觉怒火中烧,厉声道:“阁下好狂妄的言论,你将天下英雄至置于何地?”

只听庄路遥笑声一顿,扫了吕宋洋一眼,缓缓道:“我劝阁下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他身形忽又一闪,要想掠到吕宋洋身后,秃顶老人大喊道,“救命……”

吕宋洋亦随之身形一纵,如旧挡在庄路遥跟前。

慕容冰清道:“姓庄的,你还是不要如此狂妄,此时你们的翁掌门,现在正在被人追杀呢!处境危急着呢!你们还是不要再为一颗破珠子浪费时间!快去救他吧!”

一听此话,韦笑笑面色一变,道:“此话当真?”

慕容冰清道:“我们亲眼所见又岂会有假!”

庄路遥亦惊慌失措,惶惶道:“真的么?真的么?”

慕容冰清道:“真的?我们骗你作甚?”

庄路遥忽又摇首,冷笑道:“不,这不可能,当今武林,无一人能打败掌门!”

慕容冰清轻笑道:“话虽如此,一人难敌,可是两人,三人,群雄联手呢?”

庄路遥面色一凛,沉声道:“你是说掌门受人围击?”

慕容冰清笑道:“不错!此时天龙镇郊外。翁掌门与星月宫奴房大房小兄弟、冰火双煞、武当松鹤道长因抢夺一本秘书而在争斗,几位还是前去相助吧!秘书之于宝珠,孰重孰轻?诸位自清掂量!”

慕容冰清说得底气十足,韦笑笑面色渐沉,露出一丝忧虑之色,正踌躇不定。忽然一旁的庄路遥望了吕宋洋几眼,身形忽然向左走了五步。

吕宋洋眉头微皱,亦自跟他连走五步,仍然挡在他身前。

此时,庄路遥一直注目在他脚步之上,其余八人,依旧立在韦笑笑身后。

庄路遥突又冷笑一声,道:“休想骗我们!”

吕宋洋暗道:“看来慕容姑娘片面之词,是瞒不过这几人了。”

庄路遥道:“夜光珠乃是人间至宝。岂可落入他人手中……”

话声未了,秃顶老人突然转身狂奔。

庄路遥冷笑道:“老东西,你跑得了么?”

话声未了,这秃顶老头果然又倒退着走了回来,原来在他身前,竟又有数条青蛇,挡住了他的去路。

而在蛇群之尾,走来一人。竟是韦笑笑,不知何时。她身形一掠,已然飘至那蛇群之末。

娇容之上,不改笑颜,笑声随风,寒意犹深。

庄路遥掠出一步,奔到萧月升身前道:“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萧月升朗笑一笑,道:“老夫黄土已经埋下半截,形同朽木,又何惧祸事!”

庄路遥面色一灰,沉声道:“那就得罪了!”

但见他目光一呆。窜出三步,突然当胸一掌向萧月升拍去。

这一掌出人意wài

,快如闪电,只见他宽大衣袂一飘,手掌已堪堪触及萧月升胸前的衣衫。

萧月升轻叱一声,旋掌截指,不避反迎,左掌护胸,右指疾点庄路遥腰间“曲池”大穴。

萧月升身形步法,俱落到绝妙之处,庄路遥大惊之下,退出三步,长叹道:“极乐仙翁,果真名不虚传!”

他话音一落,但见远方一处密林之中,火光冲天,叱声吼声,随风飘来。

慕容冰清转首一望,指向远处,斥道:“我又何曾骗过你们,那不正是他们么?”

众人顿足望去,远方密林之中,似有幢幢人影,堆叠交错。

韦笑笑展目一望,面色一变,忙拧身错步,纤掌一挥,四下吹竹声又起,酒圈外的青蛇红信一吐,有如数十条匹练般窜入她的衣袖里。

她袍袖一扬,娇叱一声,冲身侧众人道:“走!”

但见几条人影齐齐答道:“是!”

话音起落,九条人影,有如幽灵一般,霎眼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

只有庄路遥去时长袖一扬,将地上的尘土,震得漫天飞起。

慕容冰清嫣然一笑,道:“这几人倒是奇怪得很,也不知练了什么武功,竟能招引蛇虫,行如幽灵,去似鬼魅!吕公子,你知dào

么?”

此时吕宋洋心中亦是疑惑不解,叹道:“这种奇异武功,我也不曾见过!”

两人的目光“唰”的落向萧月升,二人将答疑解惑的希望已然寄托在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身上。

萧月升目光犹未曾离开几人离去的方向,面色一暗,沉声道:“他们练的是九冥神功……”

“九冥神功?!”慕容冰清、吕宋洋二人目光一齐落向萧月升,惊诧道。

萧月升将目光自远方收回,一抹长须,点点头道:“不错,这种武功极其阴毒,非内力高深之人不可修liàn

,那韦笑笑乃是苗疆毒女韦青树之女,极擅用毒,她利用苗疆鬼蛊之毒,招蛇引虫,以增强九人内力,蛇随人行,是以方才我们所见群蛇乱舞之象。”

吕宋洋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诡异之武功!”

听罢此话,慕容冰清恍然大悟,望着萧月升道:“你那酒葫芦之中所盛之物,可是可驱蛇虫雄黄烈酒?”

萧月升微微颔首,道:“确是如此!”

他语声微顿,目光笔直望向那秃顶老人身上,朝他径直奔去,脚步一顿,又道:“兄台。为何会得罪昆仑派的人,莫非事情真的如韦笑笑所言,你盗走了她的夜光珠?”

秃顶老人的目光,却在呆呆地望着吕宋洋,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凝重,他长叹一声。忽又当头向吕宋洋深深三揖。

吕宋洋微一侧身,还了三揖,道:“如此小事,在下亦未尽lì

,老丈何需如此大礼?”

秃顶老人道:“几位也非恶人,老夫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与你们听了吧!”

萧月升、慕容冰清齐地一怔,只听他接口道:“老夫多年前曾受惠于江南朱家,乃是朱立群门下一位门客。二十年前,因朝廷禁止招纳门客之令,不得已遣散归家,只消在江湖之中做了一名贩夫走卒,意wài

之中,从一个江湖异人手中,得到一颗宝珠,此珠每及夜深。便大放异彩,能招引各种奇昆异虫。是以人称夜光珠。

数日惊闻朝廷因妖书一案,将主公抄家问斩,昔日受惠于主人门客,皆散落在天涯海角,但惊闻主公死讯,众人皆悲愤不已。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昔日同门之友,心念旧恩,皆齐聚京师,商议复仇事宜。众门客之中有人秘密探听到大小姐尚在人世,身在北荒之地天龙镇中,便决定由主公昔日门客玉笙山庄庄主梅玉笙、梅玉箫二人前往天龙镇,带回小姐,共商复仇大计!”

吕宋洋、慕容冰清愣然对望一眼,未曾料到此人竟与朱家如此之深的渊源,想到朱书媱被朱家昔日门客救走,性命无忧,顿时松了一口气,面色渐舒。

秃顶老人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昨日我才收到此二人一封书信,信上说,大小姐已经带回,让我带着夜光宝珠,前去回合,他们想将夜光珠献给皇上,皇上必定龙颜大悦,势必会接见献珠之人,到时候趁其不备,便可扬剑斩杀昏君,为主公报仇!”

他一言至此,面色渐暗,长声一叹,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哪知,半道之上,遇见昆仑派的几人前来夺珠,幸得几位朋友相救,方才逃过一劫!”

吕宋洋呆了半晌,又惊又喜,道:“你是说瑶儿被玉笙山庄两位庄主带走了?那日在天龙镇之中的两位肥胖商人竟是梅玉笙、梅玉箫两位前辈!”

秃顶老人道:“正是。”

此时吕宋洋心中又自泛起一阵思潮,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那日在酒楼之中所见的两位因劫匪劫财而惧怕得全身发抖的肥胖商人,与江湖之中人人敬畏的“玉笙银箫”玉笙山庄庄主联系在一起。

喟叹之余,他不得不对此二人之隐忍而折服。

此时慕容冰清心生一惑,忍不住道:“那么昆仑派为何要抢你的珠子?”

秃顶老人道:“我这颗珠子,乃是至宝,那韦笑笑是练蛊下毒的能手,她协助庄路遥几人练习九冥神功,需用蛇虫为引,助长功力,是以他们来抢夺我的宝珠,是为了练功之用!”

一听此话,萧月升微微点头,面色渐沉,似有忧色。

吕宋洋木立当地,当真全然怔住,此刻他亦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慕容冰清听了这般言论,道:“如此说来,你这颗珠子倒真是宝物了!”

秃顶老人甚是得yì

道:“这个自然。”

慕容冰清道:“既然如此,晚辈见识浅薄,能否让我一睹这夜光宝珠的神奇之处……”

一言至此,慕容冰清已忍不住放声娇笑起来。

阴森的荒野中,突地充满笑声。

于是这阴冷之中,又多了几分暖意!

一听此话,秃顶老人立时变得拘谨起来,目光一紧,伸出手掌,护住衣怀,住道:“你们……”

萧月升仰天笑道:“放心吧,我们若要贪图你的珠子,又岂会出手救你!”

吕宋洋亦大笑道:“老丈若不愿示人,那就算了吧……”

慕容冰清幽幽一叹,截口道:“唉,可惜!可惜!如此奇珍异宝,竟然无缘一见,唉……”

语音未了,又是一阵轻叹,语声凄婉,竟不知真情假意。

那秃顶老人轻一咬牙,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不妨与你们一睹便是了!”

话音一落,探手入怀,几人顿觉眼前一闪,那秃顶老人掌中竟然托着一颗珠子,碧光闪闪,忽明忽暗,此时虽是白昼,但置于昏暗的竹林之中,犹可见其夺目光彩。

几人一见,皆神色讶然,大为震惊,慕容冰清惊讶之下,伸出玉掌,忍不住想去抚赏,那秃顶老人手掌一翻,快速的插入衣怀,恍眼之间,便已将夜光珠收好。

慕容冰清一掌扑空,道:“好了好了,看也看了,此刻抢珠子的人走了,你也可以自便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止,笑容顿敛,轻轻道:“我也该走了。”

秃顶老人躬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一落,便大步朝竹林深处奔去。

萧月升收回目光,干咳一声,凝目望向慕容冰清,道:“清儿,你将要去哪里呢?不如,你跟爹一起走吧!”

慕容冰清凄然的立在原地,两道目光望着吕宋洋,似乎在等待吕宋洋的回答。

萧月升转目望了望吕宋洋,道:“今日遇着公子,得见公子侠义心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想见武林正道未来之命运,有公子这般人物,我实在高兴得很,但此间事了,我却要到关外一行,清儿既不愿随行,不知公子你何去何从?”

吕宋洋道:“我……”

他忽觉一阵忧伤之感涌上心头,满心再无欢笑之意,长叹一声,道:“方才听那老丈将瑶儿被梅玉笙、梅玉箫二人带走,我想回京一行,前去拜会此二人,阻止瑶儿报仇,然后……唉……”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萧索。

慕容冰清垂头道:“那么……那么……”

吕宋洋叹道:“慕容姑娘要去何处?”

慕容冰清目光一抬,道:“你……你……”

此刻,她手中紧紧握着碧水剑,目光中充满着幽怨与渴望。

此刻,她只希望吕宋洋对她说一句,她也会追随着他直到永恒。

吕宋洋自顾了一眼慕容冰清,又猛然想起朱书媱,心头一阵刺痛,道:“我……我……”却讷讷说不出话来。

慕容冰清目光黯然,垂下头去。

萧月升暗叹一声,道:“吕公子,清儿还请你多多照应,待我办好一事,自将前与你二人会合,老夫先告辞了。”

话音方落,但见他长身一揖,转首而行,身形一晃,便已然消失在竹林深处。

吕宋洋正欲应话,顿觉一阵清风,夹杂着淡淡发香,吹袭而来,令他心神为之一漾。

只闻一声娇语:“我才不要他保护哩!”

慕容冰清突地轻轻一跺脚,扭首而去。

她等待了许久,吕宋洋却仍未说出那一句话来,于是这倔强的女子,便终于走了。

话音起落之间,慕容冰清娇躯一拧,人亦如飞掠去,唯有那一句话音,犹在耳际回荡。

吕宋洋长叹一声,念及朱书媱的安危,亦快步奔出竹林去了。(未完待续……)

第74章 情为何物

离了竹林之后,吕宋洋人在道上穿行半日,走得倦了,又寻了一匹骏马,拍马扬鞭,直奔京师而行。

到落暮时分,一人一骑,打马行至京城郊外。

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之遥,人烟渐起,荒凉之感渐消。

然而,秋风萧瑟,肃杀之息,遍地皆是,心爱之人,芳踪未定,下落不明,吕宋洋的心比此时眼前沉重的秋意还要沉重几分。

北方之秋,狂风席卷,飞沙走石,滚滚黄尘,遮天蔽日,其寒意由表及里,有形有质,可触可碰,与南国之秋迥异,南方秋寒,无形无质,虚无缥缈,不易察觉,却无处不在。

吕宋洋拍马急行,扬尘而起,此刻他每思念朱书媱一分,心情便更沉重一分。

策马疾驰,渐行渐远,渐行渐暗,忽见远处恍然有一灯如豆,似是一户人家。

此时,夜色渐浓,人倦马乏,吕宋洋欲寻一歇马过夜的地方,便催马前行。

一阵如飞疾驰,竟然连天空之中何时下起了滂沱的大雨,他也没有察觉。

陡斜的山路变为平坦,灰黯的云层被风吹开。

吕宋洋勒马拉缰,抬起头来,一座小屋,近在咫尺。

“有人么?”

吕宋洋翻身下马,高呼一声。

“咯吱”一声。

山麓的柴扉内,推门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樵夫,惊异地望着他。

等到这樵夫惊异的目光看到浑身淋湿的吕宋洋的时候。吕宋洋将马放开,笔直地向他走了过去。

而这老于世故的樵子已根本毋庸吕宋洋说话,便已猜出这一身华服但却狼狈不堪的少年的来意。

于是他干咳一声,迎上前去,道:“你一定是山中遇雨了吧,快到我房里来。还有,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烤烤。”

吕宋洋感激的抬头望了这老年樵子一眼。

这老人说话用字的直率与简单,令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他的目光望到这樵夫赤红而强健的筋骨、坦率的面容,更是觉得眼前此人超凡脱俗,与众不同。

也许是多年来的山居生活。已使这老年的樵子与自然结合成一体。

他既安于自己的贫贱。也不羡慕别人的富贵,就像一座苍郁雄壮大山。

对于任何一个接触到他的人,他都一视同仁,因之他也根本不问吕宋洋的来历。更不理吕宋洋的善恶。只要是自己力量所能够帮zhù

的人。他便会毫不考lǜ

地帮zhù



这份如海川山岳一般的胸襟,是何等的令人钦佩!

孔圣人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君子正义而坦率。孔夫子说得便是这个道理吧?

此时吕宋洋也不再拘泥于礼节,也坦率地说道:“多谢老兄。”将一切虚伪的客套与不必要的解释都一律免去了。

柴扉内的房屋自然是简陋的。

但是简陋的房屋,常常也有着更多的洁净与清静。

然而,世间万物,便是如此,此长彼短,此消彼长。

热闹生于车马之喧,却也多了许多聒噪与动乱,冷清长于幽山空谷,愈发宁静而淡泊。

衣服烤干之后,骤雨已停,夜色渐沉,大地是清新而潮湿的。

在这间洁净的房间里,吕宋洋换去了身上的湿衣,望着屋内一盏昏黄的灯光发愁。

此时他又想起了朱书媱,因而,他又陷入了无限的歉疚和深重的自责之中。

他既悔恨,又懊恼。

可是,世间灵药虽多,有永葆青春的奇方,亦有起死回生的良药,可是唯独没有后悔之药。

因此,自责与悔恨,于既已发生的事情已是多余。

而那樵夫也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个忧伤的年轻人,并没有说一句无用的话,哪知——

柴扉外面,突然响起一个轻脆娇弱的声音,大声叫着说道:“这房子里有人吗?”

吕宋洋心中一跳,因为这声音一入他之耳,他便知dào

说话的是谁了。

老年的樵夫目光一扫,缓缓说道:“有人,进来。”

语声未了,门外便已闪入一条翠绿色人影,娇躯一扭,秋波微转,突地噗哧一笑,伸出纤手指着吕宋洋笑道:“咦,你怎的也在这里?”

吕宋洋知dào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由门外娇唤着走进来的,正是在竹林之中不辞而别的慕容冰清。

他轻声道:“怎的你也来了?”

只听慕容冰清又噗哧一笑,娇笑着说道:“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吗?”

话音落处,又自响起一阵咯咯娇笑。

她目光一转,突地瞥见屋角烧起的一堆用于取暖的烈火,娇声道:“哎呀,冷死我了!你们竟然生了一堆火!”

话音一落,倏然掠了过去,立在火堆旁,伸出玉掌,往火焰上蹭,喃喃自语:“这鬼天气,冷死了,冷死了!”

一阵淡淡的香气,混合在门外吹进来的风里,吹入鼻息。

于是这阵清新而潮湿的微风中,也有了些淡淡的香气。

吕宋洋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便接触到她那一身翠装衣裳中的婀娜躯体。

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湿了,因之她那婀娜的曲线,便显得分外的触目。

吕宋洋不敢再望这触目的躯体,将目光收起,于是,他便看到她娇柔的粉脸,也看到了她面上这种娇羞的表情。

那老年的樵夫缓缓站了起来。

对于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他虽然难免好奇,却没有追根问底、探究人家秘密的兴趣。

因之,他缓缓走了出去。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随便歇息歇息,我去为你们弄一些吃的。”

慕容冰清和吕宋洋一齐回转头,一齐对他感激地微笑一下,等到他们的目光在转回中相遇的时候,他们面上的笑容却都随着对方的目光凝结住了。

他们彼此相视着,就像是这一生之中,他从未见过她,她也从未见过他似的。

但是,这陌生的一瞥中,又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之他的目光便凝结在她目光中。她的目光中也凝结在他目光中,彼此都像是在寻找着这种感觉的由来。

呀,你若想将这种目光用言语描述出来,那却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呀!

世间情感之美妙。当真不可思议!

著名词人元好问曾有一首词。如此写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翼几回寒暑?欢乐聚,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说得便是尘世之间坠入爱河无法自拔的痴男怨女的恋爱状况。

此刻吕宋洋对慕容冰清的情感虽然纯净如山涧的清泉,但他犹是有些羞涩,因而在他的心里又起了避讳,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终于,他的目光缓缓避开了。

虽然慕容冰清是个女子,应避开目光的该是她,但是她却仍然凝注着,直到他的目光移开,她的眼睑方自不安地眨动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怎么走的这么慢呀?难道路上遇上了什么事情么?”

吕宋洋缓缓摇了摇头。他之所以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是因他发觉自己的心情又起了一阵动荡,而他并不愿意让这分动荡在自己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

也为了这个缘故,他此刻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因为这分动荡直到此刻还没有平息。

慕容冰清又是一阵娇笑,忽又轻轻地皱了皱眉,道:“没有就好!”

此四个字自她嘴中说出,虽然极为小心,但还是将她内心深处的情感泄露了出来。

她一言至此,又垂下头去,脸上泛起了一阵似被人看穿心事时少女特有的娇羞之色。

此时,屋子里突然变得一场沉寂起来,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慕容冰清忽又抬首,淡淡一笑,神mì

道:“你知不知dào

我干什么去了?”

吕宋洋抬起了眼光,笔直地望向她,却见她又得yì

地笑了一笑,轻声道:“告sù

你,我得到了一件至宝,还有一个至关重yào

的消息?一定是你想要知dào

的!你知dào

么?”

吕宋洋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知dào

。”

慕容冰清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他的表现颇表失望,然后突又扬眉一笑,娇声说道:“不过,没关系,等你见到了这件宝贝,你便会明白的!”

她语声一顿,说话的声音突又高了起来,接着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话音一落,便有腰间衣带之中,取出一颗碧珠,托在掌中,那珠子闪闪发亮,光彩夺目,竟比那火堆还要明亮几分。

吕宋洋双目一睁,脱口道:“夜光珠?怎么你又将夜光珠抢回来了!”

慕容冰清神采飞扬,道:“对,不过不是抢,而是换!”

她微微一顿,望了一眼吕宋洋,指着碧水剑剑柄之上,又道:“你不知dào

,当时我追上他,故yì

把他叫住,跟他说了几句话,便来了个鱼目混珠,悄悄的用将这把剑上镶嵌的璧珠与他的夜光珠换掉了,他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吕宋洋此时心中又惊又怒,他吃惊的是慕容冰清的偷盗之术,竟然如此高明,可以当着人的面取走一件被人视为珍宝的东西,他愤nù

的是慕容冰清竟然使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去偷窃一个老人的心爱之物。

他望了一眼眼前得yì

忘形的慕容冰清,沉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随便窃取人家的东西,这样卑劣下流的手段,你竟然用来对付一个年迈的老人,你于心何忍?你……”

他一口气数落到这里,又觉自己语气有些过重了,是以一言未尽,又自忽然住口。

慕容冰清听了此话,心中自是不痛快。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嘤咛一声,竟然掩嘴垂首,轻声低泣起来。

她哭诉道:“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冒着生命危险,追上那老人,只是为了帮你问出朱姑娘的下落,而我取走他的夜光珠,是为了阻止他们去报仇,这样朱姑娘一时半会儿便不会以身犯险了!你却如此待我……”

慕容冰清一哭。倒令吕宋洋手足无措起来。他想起那日萧月升临行之时,曾将慕容冰清托付于自己,此时自己却如此对她,而且她盗取宝珠。都是为了自己。一念至此。他不由得自责起来,他如坐针毡,又急又悔。讷讷道:“我……我……”

吕宋洋凝视着她的神态,焦灼不安,以至于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突地只闻“噗嗤”一声,慕容冰清娇靥嫣红,破涕为笑,她凝目望着吕宋洋,眼角的泪花尚未拭去。

那老年樵夫远远站在门外,看到方才大声娇唤着走进去的少女,此刻竟默然垂着头,不禁暗中一笑,自语着道:“看来这小丫头是对这年轻人钟情了。”

因为他老于世故,而老于世故的人常常会知dào

,当一个冷艳的少女,在一个人的面前突然变得温驯的时候,那就表示她对这个人已是芳心默许了。

其实,世间之情感看似微妙,倘若是细心的旁人,也不难看出。

此时,慕容冰清凝注在吕宋洋身上的眼波,便已经透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饱经世事、游览风尘的老年樵夫,又其会不知?

这间小小的茅屋本是依山而建,一大一小,一明一暗,虽然简陋,却极牢固。由明间映入的天光,映在这满头白发的老年樵子身上,此刻他正满含喜悦之色,望着明间里的一双少年男女的演绎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只见慕容冰清垂首默然半晌,突地嘤咛一声,抬起头来,娇嗔着道:“你这人,人家好心待你,你却以恶意揣测别人,难道这世间的好心,在你眼里都成了驴肝肺了么?”

吕宋洋暗中一笑,忖道:“这女子倒有些意思,看似冷若秋霜,实则热情似火,她处处为我,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目光转处,只见慕容冰清的面容又泛起一片红霞,想起了朱书媱下落尚不明了,不禁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我……。”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道:“我才不是为了你呢,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为娘报仇,等到此间事了,我们找到了朱姑娘,我要你帮我找到杀害我娘亲的凶手,你愿意么?”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轻淡,又自望了一眼吕宋洋,垂下头去,似乎如此堂皇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

吕宋洋念及慕容冰清天龙镇郊外冒死相救、沿途巧盗宝珠、追问朱书媱下落,每一件事情,皆是为了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感激的波澜。

他神色毅然,朗声道:“慕容姑娘所作所为,皆是在下所思所想,在下无以为报,铭感于心,慕容姑娘身负之大仇,便是在下之仇!”

听罢此话,慕容冰清伸手一掠鬓发,转身从怀中取出一方便笺来,纤指轻轻展开,把它递到吕宋洋的眼前。

吕宋洋的心绪犹深陷在对慕容冰清的感激之中,呆立在原地。

只听慕容冰清又自噗哧笑道:“喏,这就是那秃顶老人身上的一份书信。”

她又自展颜一笑,催促道:“快看看吧,看看上面有没有提到朱姑娘的下落。”

一言至此,便将那一方便笺,塞在吕宋洋的手中,忽又手腕一缩,将一双似春葱欲折的手,隐入袖里。

吕宋洋的全身似被利物击中一般,猛然惊觉,道:“哦!”

慕容冰清向前一步,含笑又道:“方才急着追你,又逢大雨,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哩!”

吕宋洋将那一方便笺捏在手中,目光落在那纸上,念道:

“治平吾弟:

二十年前同门之谊,至今犹思念万分,自与前几日庄中弟子探听到贤弟行迹,知汝无恙,愚兄亦是欣喜万分,急盼与汝一叙旧情。想愚兄与汝皆为苦难之人,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二十年前,承蒙主公不弃,招为门客,烹羊宰牛相待,如此知遇之恩,岂可忘怀!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主公之恩,胜似汪洋,又岂在滴水之间!

数日前。江湖中有噩耗传出。称主公因妖书一案。被投入地牢,愚兄为此事四处奔走,欲救主公与火海。岂料君昏臣佞,主公之冤屈非但无法昭雪,反被抄家问斩,此惊天噩耗,有如雷霆击在愚兄之身一般,痛不欲生,星散天涯的昔日兄弟,亦闻风而动,皆齐聚敝庄,欲复主公受戮之仇。

门客之中有一兄弟秘密探听到主公之女书媱尚在人世,众人商议,决定由愚兄及弟玉箫,赶往天龙镇,带回小姐。

同时,获悉贤弟得宝珠一颗,众人思之,可用作复仇之用,将之献给昏君,以图杀之之机,故此发书一封,邀贤弟前来京城北郊玉笙山庄一聚,共商复仇大计。

愚兄

玉笙



吕宋洋缓缓念来,只觉字里行间,布满怒火怨气,此事乃是绝密之事,一旦泄漏,将会招致祸事。

他不由得喟叹一声,感怀于众人重义之举,亦对他们的计划甚是担忧,沉吟片刻,袍袖一扬,便将那书信投入火堆之中。

慕容冰清见状,腕肘一伸,纤掌突地电射而出,娇叱一声,惊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伸手去夺那一方便笺,可是已然晚矣!

只闻“哧”的一声,眼前突地一亮,那一方便笺,已然焚做灰尘。

慕容冰清翠袖微拂,转过身来,接着又道:“如此重yào

的书信,你怎么能够将它烧了呢?”

吕宋洋凝目望着眼前火堆,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一封书信的内容,乃是绝密之事,一旦泄漏出去,他们将性命不保,我虽不赞同他们此举,但他们皆是重情重义之辈,在江湖之中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犹不忍心见他们惨死,故此将它焚毁,此事你我二人,既然已知,自当守口如瓶,纵使遭受威逼利诱,亦是万万不可说出的。”

此话从他口中徐徐说来,只令人顿觉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但见他神色自若,轻描淡写,似乎在他看来此事只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凡的事情,并不需yào

过多的修饰,而是天性使然。

慕容冰清掩口一笑,道:“你这人心肠倒是可以,他们与你并无交情,你却处处为他们考lǜ,你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么?”

她语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你为了他们做得这些事情,他们又会知dào

么,人家不知dào

的事情,做了又有什么意义么?”

一言至此,她似乎想到了自己对吕宋洋的一番心意,不禁幽幽一叹,秋波一转,顾了吕宋洋一眼,又自垂下头去。

吕宋洋目光一闪,朗声道:“大丈夫立足于天地之间,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又岂能因为无人知晓而拒绝去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呢?古今往来,那些流芳百世的英雄豪杰,他们行事之时,又何曾因为浮名的羁绊,而放qì

去做一件正义的事情?”

慕容冰清听他一席话,心中一动,不禁为眼前这个正直无私的少年而折服,也许他身上最吸引她的地方,正是这一份永不枯竭的凛然正气。

她抬目望了一眼吕宋洋,只觉此时他目光之中闪烁的光芒,竟比屋角腾升的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却听慕容冰清幽幽长叹了一声,轻拂云鬓,道:“也许你说得是对的!人在做一件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的时候,是不应该计较那些得失的,这世间很多事情的发生,乃是由心而发,就好比这人世间的感情,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只觉得你的全部的他的,什么困难、眼光都不在乎了……”

她一言至此,话声方自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自己,望了一眼吕宋洋,又垂下头去,此时若要让她讲出自己为何会如此对待吕宋洋,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吧!

此时慕容冰清缓缓回转身去,朝着面前火堆凝注半晌。突地一皱黛眉,缓缓又道:“你对朱姑娘真是一往情深呐?如果……如果被带走的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语声未了,那老樵夫突地在门外轻咳一声,缓步走进来,一面说道:“饭烧好了,你们吃不吃?”

他说起话来永远是这么简单,让你纵有心客套两句也说不出来,何况吕宋洋此刻早已腹饥如焚,也就不再拘泥于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

一餐既毕,吕宋洋心念动处。忍不住抬首问道:“你追上那秃顶老人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慕容冰清放下手中竹筷。四顾一眼,那老年的樵夫已远远坐到门外,吸起旱烟来了。

此刻暮色已起,晚霞如梦。他坐在门外。面对着如黛青山。满天彩霞,意兴仿佛甚是悠闲,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一双青年男女的对话听在耳里。

她望着这悠闲的樵夫出了会儿神。突地回过头来,缓缓说道:“要是叫你和这老头子一样,在深山里悠闲地度过一生,你愿不愿意?”

吕宋洋微微一愣,不知dào

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沉吟半晌,道:“此人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确叫人羡慕得很。但是他能有今日的心境,只怕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做到的事!”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垂下头去,沉思半晌。

落日的余晕,映着她娇美的笑靥,映着她一袭翠绿衣衫,如仙子凌波,格外动人。

刹那之间,吕宋洋突发觉这少女的天真冷艳之中,像是还有许多心事。

于是自己的思潮亦不禁随之翻涌而起,暗自感叹着世事之奇,确非人们能够预料得到的。

他本想与自己相爱的人,平静的度过一生,不必卷入江湖争斗,又怎会想到在这一年之间,竟会生出这么巨大的变化,恩师惨死野人岭凶手尚未可知、爱侣家破人亡下落不明,更不会想到此刻自己竟和一个身世境遇同样凄惨的冷艳少女,坐在这间低矮的茅屋里,一齐感叹着人生的际遇了

屋角的火堆渐渐熄灭了,焦木已经燃成了黑炭但是在沉思中的吕宋洋与这慕容冰清,却根本全都没有觉察到,全然忘却了为那将熄的火堆添一根柴火。

直到门外落日的余晖黯淡了些,慕容冰清方自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这句话使吕宋洋也从沉思中醒来,方待答话,哪知慕容冰清“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问我追上那秃顶老人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你是担心他比我们先赶到玉笙山庄,到时候他们会改变计划,这样我们就找不到朱姑娘了,是么?”

吕宋洋微微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暗道,想不到她还真是聪敏过人。

慕容冰清秋波一转,神采飞扬,得yì

道:“我的轻功可厉害了,又岂会比一个老人家差,当时我追上他的时候,他不过只走了五里的路程,现在估计还落后我们很远呢!”

此时吕宋洋见慕容冰清如此夸张的一番言辞,他没想到昔日那个冷清孤傲的少女,竟也会有如此的活泼天真的一面,心神不禁为之一荡,目光抬处,却见她竟也在凝注着自己。

吕宋洋仍在呆呆地望着她,只见她微垂螓首,忽又一笑道:“我轻功虽……虽然不坏,可是你的轻功似乎更高。我一路疾驰,追寻着你的方向,可是寻了许久,仍不见你的踪影,但是心里不服这口气,咬紧牙关,拼命地追你而去。”

一听此话,暗中赞叹一声:慕容姑娘虽是女子,却有男子汉的豪气,可是在男子汉的豪气之中,却又不失其女子的妩媚,这种女子倒真少见得很。

却见她语声稍顿,接道:“我施出全力,又追了一段,可还是没有追上你,当时便觉得心灰意冷,可是又不愿意放qì

。”

吕宋洋剑眉微展,指着屋外的马匹,笑道:“我是打马而行的,你自是追不上的?”

慕容冰清此刻才恍然大悟,顺着吕宋洋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一匹马,正在咀嚼低矮的树叶,见此情景,她轻轻一笑道:“原来你是骑马而行的,怪不得我总是无法追上你!”

她微微一顿,长长叹了口气,方自接着说道:“我还以为——”

她话犹未了,肩头突地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大惊之下,骇然回顾,却见那老年樵夫正自望着她,沉声笑道:“你话说得多了,可要喝些茶?”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望着这奇异的老人又自走出门外,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吕宋洋却在暗中忖道:“那秃顶老人虽然行路不快,还是得抓紧赶路才行,若他也乘一匹快马,那不久之后,他便会在我们之前赶到玉笙山庄!”

他心念一转,又忖道:“如此一来,那瑶儿的下落,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呢?”

一念至此,却见慕容冰清俯首沉思半晌,浅浅呷了口杯中的茶,接着又道:“我在追你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方向,一时之间,竟然迷了路。”

她稍微变动一下坐的姿势,又道:“我在深山里兜了半天圈子,碰到大雨便又寻了个山洞躲了半天,等到雨停,我才找到正路下山,看到这里有间茅——”

她正自娓娓而谈,吕宋洋正自凝神而听,哪知她语声竟突地一顿,就像是一匹在纺机上织着的纱布,突然被人切了一样。

吕宋洋心中一震,抬目望去,只见她娇美的面靥上,突然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不安地深深呼着气,一面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突地长身而起,电也似地掠出门外。

此时吕宋洋心中惊异交集,呆呆地愣了半晌,缓步走到门旁,却见她又惊鸿般地掠了回来。暮色之中,她面上的惊恐之色像是越发浓厚,一言不发地掠回房里,拔起了头上的一根银簪,轻轻向方才那老年樵夫好心送给她的茶水中一探——

刹那之间,她手中这根光亮的银簪,竟突地变为乌黑。(未完待续……)

第75章 采樵幽人

吕宋洋面容骤然而变,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惶声问道:“这杯茶里有毒?”

慕容冰清缓缓点了点头,沉重地叹一声气,颓然坐到床上。

吕宋洋心中又急又惊,大喝道:“那老头儿呢?”

转身走到门口,门外夜色将临,晚霞已消。

那老年樵子方才坐着的竹椅,还在门旁,但是他却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这一日之间,吕宋洋虽已经过许多次凶杀之事,但却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令他心乱的,他惶急地扑到椅边,一把拉住她的肩,惶声又道:“你中了毒?”

慕容冰清又自缓缓颔首道:“我中了毒。”

吕宋洋长叹一声,心中满是自责自疚之意,不住顿足叹道:“我真该死,竟没有看出这老匹夫居然是个歹徒,唉……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慕容冰清凄然一笑,道:“这又怎么怪得了你?我也做梦都未想到这个老头子会在茶里下毒,唉——我们不但和他素无冤仇,甚至连他是谁,我都不认识呀!”

吕宋洋心神交急之中,突地心念一动,面上倏然泛出焦急之色,急声道:“你休息一下,我去找那老头子要解药!”

他将慕容冰清扶到一旁坐下。

哪知慕容冰清却缓缓垂下头去,生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娇弱的身体,缓缓向椅后倒下,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也紧紧闭成一线——

暮风吹来,微有寒意,寒意瑟瑟,此情凄凄。

吕宋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双手搁在她的肩头,颤声道:“慕容姑娘,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吕宋洋身形一展,衣衫一掠,便要去寻那樵夫,却被慕容冰清拉住。她无力地将身躯倚在他手掌上。仰面凄然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此刻她已觉察到吕宋洋对自己关切的情意,是那么纯真而坦率,因之她便也毫不羞涩地将身躯向吕宋洋倚了过去。

人们的感情最最难以隐藏的时候。便是在患难之中。何况慕容冰清此刻觉出自己的身躯。已因些许麻痹而变得全身麻木。

她知dào

这种麻痹所象征着的是什么。

因为她对毒药知dào

得极多,普天之下的毒药,无色无味。而又能使人在中毒之后片刻之间就全身麻痹的,本只寥寥数种,自己此刻显然中了这种武林罕见的极毒之物,活命已多半无望了。

她的知觉虽已渐渐麻木,然而,隐藏在她心中的情感却依旧清醒。

因而,当她的目光有一次落在吕宋洋面上的时候,她的心又泛起一阵动荡。

那么,一个快将死去的人,又何须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呢?

一只即将死亡的飞鸟,它的鸣叫声是悲哀的,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他的感情,他的语言,无疑是真实的。

死亡,让人类感到悲伤,亦让人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

有时候,死亡会促成很多美丽的故事。

因而,死亡究竟是一件怎样性质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中会有不同的看法。

自从一见吕宋洋,在慕容冰清心中便有了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她甚至不知dào

这种感觉是何时而生的,也许就在通往五侠镇的道路上,她见吕宋洋第一眼的时候,便这种感觉便已经自她的内心深处发芽生长。

而此刻,这分难以了解的感觉已变得十分明显了,就像一颗苍郁的大树。

她轻轻抬起头,突然想起一个风流的诗人曾经将圣人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变成:“朝遇爱,夕死可矣。”

于是她不禁又幸福地一笑,因为她虽然将要在黄昏中死去,却已在清晨寻得了自己从未有过的爱情。

哪怕,它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虚幻梦境,但此刻的感觉却是真是存zài

的,她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吕宋洋温热的体温、轻柔的语声、担忧的眼神。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然而,这笑容在吕宋洋眼中,却远比世上最最凄惨的哭声还要悲哀。

此时,他想到眼前自己怀里这个身中剧毒的女子为自己所作的一切,竟是如此的沉重与深沉。

“那么……”

吕宋洋黯然长叹一声,说道:“我虽不杀伯仁,可是伯仁却为我而死,唉——吕宋洋呀吕宋洋,你常常自命为大丈夫,可是此刻,你却只得眼看着一个于你有恩的少女为着你而死在你的怀中。”

一念至此,他只觉自怨自疚之情,从中而来,不可断绝。

就连他扶着慕容冰清的一双手掌,都不禁为之颤抖起来,因为除了这些感觉之外,更令他感动的是,这少女虽是为他而死,却没有半句怨言。

他自幼即侠少之誉,平生受到的称赞与爱hù

不知多少,可是像这种足以令他刻骨铭心的深情,他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慕容冰清也感到他手掌的颤抖,她也体会到他此刻的心境。

于是,她强自淡然一笑,道:“能死在你的怀里,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她微弱的语声稍稍一顿,又道:“你不必自责,其实我本就早该看出那老头子不是好人了。我方才在说话的时候,他走到我身后我还不知dào

。如果不是身怀绝技的人,又怎能做到呢?”

她虽想强颜欢笑,却忍不住幽幽一叹,说道:“可是,我还是将那盏茶喝了下去,不过——”

话犹未了——

门外夜色之中,突地传来一阵狂笑之声。

一人随意作歌道:“壮志消磨已尽,恩仇何时可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数十年有限年华,转眼烟逝云消,咄——去去,休休,说什么壮志难酬,说什么恩仇未了,且将未尽年华,放荡山水逍遥!”

歌声高亢。裂石穿云。前半段唱得悲愤高昂,有如楚王夜歌,后半段却是字字句句俱都是发人深省的龙舟清唱了。

吕宋洋呆呆听着这歌声,只听得如痴如醉。竟忘了出去查看一下。这高歌狂笑之人。是否就是那诡异难测的老年樵子。

哪知歌声一住之后,狂笑之声又响。

一个苍劲清朗的口音,缓缓说道:“饭中半滴‘三秋露’。肩上一掌‘七星掌’,茶中半分‘九毒散’!这一掌、一水、一散,件件皆是追魂夺命,见血封喉之物。”

“你二人行走江湖,势必也该知dào

它们的厉害之处。只是老夫二十年来,已将恩仇看淡,是以毒水只施半滴,毒掌未施毒力,只是稍作警戒,否则纵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早已死了三次。”

这语声略为一顿,又道:“你此刻身上虽有毒意,但甚是轻微,只要将老夫留在桌上的一服解毒散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便可无事。”

“你两人年纪还轻,日后说话行事也得留意三分,小姑娘竟敢盗走师兄封治平身上夜光珠,师兄上京复仇一事,老夫本就不赞同,你们盗珠一举也算帮了老夫一忙,但是你们万不可再戏弄治平师兄,否则,若是依照老夫当年脾气,你两人这一刻焉有命在!”

语声亦如歌声,字字声如金石,只听得吕宋洋、慕容冰清俱都目瞪口呆。

他话声方了,吕宋洋突地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掠到门外,大呼道:“老前辈是谁?老前辈慢走!”

夜色之中,狂笑高歌之声又起,歌道:“昔年索命鬼,今日采樵人,轻烟是非怨,逍遥山水间!”

风声如浪,树声如涛,歌声却渐行渐远,渐远渐低,渐低渐消,终归寂静,虽有袅袅余音未绝,但转瞬间亦被风声吹尽。

慕容冰清呆呆地站在门边,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愁,是怒。

吕宋洋却在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夜色,耳边似乎还响着那高亢的歌声。

一时之间,他只觉心胸中但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kè

追上这满身侠骨峥嵘、满腔豪侠气的老人,向他说出自己心中的敬佩。

无言地沉默许久,慕容冰清的一声娇喘,提醒吕宋洋疾步走到暗间,点起灯光,将一包压在烛台下的药散,取来与慕容冰清服下。

药散之中,微微有些苦涩之意。

这苦涩的药散被水冲入慕容冰清口中,却化做了满心感激之情。

她目光凝睇吕宋洋,幽幽叹道:“真没想到那个老樵夫竟是江湖之中声名显赫的‘索命鬼剑’侯永光,而那个秃顶老人竟是他的师兄‘招魂口袋’封治平,看来这两人也曾经是朱家的门客了!”

吕宋洋亦轻轻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侯前辈能忘却恩怨情仇,寄情山水,逍遥世外,如此洒脱的性情,真是令人钦佩啊!”

此时,慕容冰清身上的麻痹之感已尽消去,面色亦逐渐恢复。

吕宋洋、慕容冰清促膝对坐,经过了方才一段惊心动魄之事,使得他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情感,此时两人的心情又与初来此地时截然不同。

灯光如豆,室中昏黄,慕容冰清痴痴凝望着吕宋洋,心驰神往,遐思无限,脑海中浮现方才吕宋洋紧张激动的神情和与那老樵夫一拼生死的模样,她的嘴角不觉浮起了一丝甜美的笑意。

但她却不知方才吕宋洋的紧张与激动,只是处于对她的感激,发自于他的一份侠义之心罢了。

可是人愿意就这样自己幻想的爱情世界里活着,它是愚昧的,却也是幸福快乐的。

而此时吕宋洋尚且沉浸在方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他目光注视着屋外,一言不发。

夜色越来越浓,灯焰越来越淡,慕容冰清抬头轻轻道:“吕大哥,夜深了!”

吕宋洋收起思绪,目光转向慕容冰清,此时慕容冰清正默默地望着他。

于是他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他又注视着那如豆灯火,轻轻道:“时间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明日一早,我要赶去玉笙山庄,找回瑶儿!”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摇得细碎,斑斑点点。

此刻一阵晚风吹入屋内,吹入潮湿的气息。

屋角燃烧的火堆,逐渐熄灭,于是茅屋又陷入一片静寂。

“我要走了,你保重!”

吕宋洋说罢,目光自慕容冰清面色疾扫一眼,忽又转身快步朝屋外走去。

望着吕宋洋离去的背影,慕容冰清喃喃叹道:“他毕竟还是无法忘掉朱姑娘!”

话音轻细,充满深深的羡慕与淡淡的哀怨。

她吹灭了屋子里昏黄的灯火,很快,那一声轻微的叹惜声,湮灭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未完待续……)

第76章 玉笙山庄

两人打马直奔京城北郊而去,行至傍晚时分,忽觉腹中饥渴,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星落月沉,见一客栈,两人欲歇马进食。

匆忙赶了一天的路,粒米未尽,目未交睫,这足以令一个人感到劳累了,更何况他们心中都装着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

两人齐身快步往客栈之中踱去,吕宋洋正欲上前叩门,动念之间,便见一个一面揉着眼睛的店小二,仿佛刚刚睡醒的样子,打开了店门,口中嘟囔道:“客官,那么晚了,外面可冷咧!您二位快些进来吧!”

这睡眼惺忪的店小二,笑嘻嘻的将两人迎进客栈。

客栈的大门永远是那么宽阔,只要你有钱,便可以毫不费事地走进去,并受到热情的招待。

那店小二将两人的马牵入马厩之中,添了些草料,又将大门掩了,跑回屋内。

两人一脚跨进院子,顿觉眼前一亮,这院子里的客房里面,灯火却竟是亮着的,映得这小小的院落一片昏黄。

大厅之中,坐满了人,两人在屋角寻了一方桌子,唤来小二,递了些饭菜,吃了起来。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面对桌上的美事,狼吞虎咽。

忽闻声声人语,传入耳中,两人齐的转目,旁坐的两个人讲起话来。

那二人生得奇怪,一个锦衣大汉,肥胖得不行,一个青衫老人,廋得可以。

“哎,你说这妖书案的凶手究竟是谁呀!京城之中,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上至朝廷大臣,下至布衣百姓,人人自危。终日惶惶不安。”那锦衣大汉,目光一转,叹道。

那青衫老人放下掌中酒杯,转首瞪了那锦衣大汉一眼,沉声道:“你不要管这么多,好好吃你的碗中的饭!小心惹祸上身!”

那锦衣大汉似乎并不在意。他显得很不耐烦,一吞唾沫,继xù

道:“说说还不行吗?难道皇上还管人说话不成?”

他的话音一落,旁边的一个身材短小的中年汉子,忽然起身,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目光一闪,道:“这位仁兄说得对。这妖书案呐,奇诡无比,听说是武林人士所为,用于警惕朝廷应该停止党派之争,尽早立储,以免为祸黎民百姓!”

一听此话,那锦衣大汉目光一亮,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挪开身边一个座位,让那人坐下。拉着那人,急声问道:“兄台,此话怎讲?怎么会是武林人士所为呢?”

那短小汉子眉毛一挑,面上神采飞扬,神mì

道:“兄台有所不知,听说那妖书乃是在大雪之夜。投递在朝臣门前,茫茫雪中,竟然没有任何足迹!没有任何足迹!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没有任何足迹,这是为什么呢?雪中往来,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足迹!”

那锦衣大汉。犹是不解,反问道。

那短小汉子目光又是一闪,笑道:“这你就不知dào

了吧。”

他一言至此,故yì

一顿,那锦衣大汉,则满脸焦急之色,催促道:“莫非兄台知dào

?”

那短小汉子得yì

一笑,四下瞅了一眼,接着道:“据说这踏雪无痕的绝技,只有武林人士才会,他们可以飞檐走壁,莫说是在雪中穿行无阻了,就算是悬崖峭壁,绝壑天险,也无法阻挡他们。”

那锦衣大汉面色惊奇,道:“是啊,是啊!”

此时,那青衫老人亦不再说话了,在一旁默默听着,时不时端起酒杯,自酌自饮。

渐然,聚拢过来的人多了起来,皆想听一听这一段江湖秘闻。

而那短小汉子此时自是甚是得yì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接着道:“你们知dào

么,几日前江南富商朱立群被抄家问斩,便是因为此事。”

“知dào

!”

人群之中,有人追问道:“听说他被斩首了,他真的是妖书案的主犯么?”

那短小汉子摇摇头,道:“依我看,他不是妖书案的主犯,树大招风,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对于朝廷来说,绝非好事,所以呐,他十有八九,是冤死的。”

人群之中,又有人道:“听说‘美玉郎中’孔令誉与紫柏大师亦因此事而连坐,紫柏大师死于牢狱之中,此事可是真的?”

那短小汉子轻叹一声,目光变得黯淡,道:“是啊,紫柏大师一代名僧,惨死狱中,至今思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呐!”

他语速飞快,目光一扫众人,又道:“听说当时,大师在狱中坐化之时,凄然叹道,‘世法如此,久住何为?’留下一道佛偈,‘一笑由来别有因,那知大块不容尘。从兹收拾娘生足,铁橛花开不待春。’言毕,端坐安然而逝。”

那短小汉子一言至此,不由得双目凄然,面目之上,皆是对高僧冤死狱中的惋惜与愤nù



满座皆宾客,俱是面露悲戚之色,叹惜不止。

而此时那青衫老人的面色微微一变,亦变得沉重了几分。

一旁的吕宋洋听此噩耗,心头顿觉一震,如重雷击身,双手一抖,掌中的酒杯,“砰”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闻此声响,众人惊异的目光“唰”的落在吕宋洋身上。

慕容冰清面色微变,扫了众人一眼,忽又纤掌拾起酒杯,娇笑着冲吕宋洋道:“怎么啦,天气有这么冷么?让你酒杯也端不稳了么?”

吕宋洋收起悲色,笑道:“是啊,真冷啊!”

两人又将目光收回,落在木桌之上。

人群之中,一人轻声道:“没事!”

众人又自转过脸去,拉着那短小汉子,继xù

说了一阵。

他们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吕宋洋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听后面他们讲了些什么,良久,良久,他都沉浸在紫柏大师的死讯之中。无法自拔,悲痛万分,懊悔不已,悲愤交集。

一直到大厅之中的客人皆回到客房歇息去了,慕容冰清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天色已晚。吕大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吕宋洋念起朱书媱之事,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凄楚。

他将杯盏之中酒水,一口饮尽,轻叹一声,收聚心绪,黯然应道:“慕容姑娘也早些歇息。”

话音一落,放下酒杯。便快步往客房奔去。

一场宿醉,几寸相思,梦里不知身是客,落花又一层。

次日,醒来之时,已是拂晓时分。

旭日东升,天地间,光芒四射。一片温暖,

两人起身。离了客栈,打马就道,扬蹄直奔玉笙山庄。

两人一阵疾驰,如风奔行,只觉风吹衣袂,飘飘扬扬。如登临仙境一般。

由于心中牵挂着朱书媱的安危,马背之上的吕宋洋,只恨胯下烈马不能插翅飞翔,立即奔到朱书媱身边,一诉衷肠。

若你生命之中。也有一个令你怦然心动的人,亦或是一段温馨的过往,不用说,你便能轻易的理解此时吕宋洋焦灼的心情。

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

沉重起落,路端尘土飞扬,宛如一条蜿蜒前行的灰龙。

马蹄声沉,像一首语调沉重、情感凝重的歌谣。

每一声都击打在吕宋洋的沉重的心上,使之愈发沉重。

马入山林,穿溪水,一路疾驰。

周围万籁俱寂,唯有那马蹄声传出。

哒哒哒……哒哒哒……

蓦地——

身边传出一声娇唤,止住了飞驰马蹄。

“玉笙山庄!”

马背上的慕容冰清伸出玉指,抬目望去,指着眼前一个素雅清幽的庭院,惊声道。

吕宋洋“吁”的一声,勒住缰绳,目光动处,但见静院之中,苍木扶疏,莲池青碧,确实是一个山明水净的好去处。

他的目光顺着慕容冰清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门匾之上,四个笔力苍劲的大字,赫然写道:“玉笙山庄!”

他目光一收,轻声道:“便是此处了!”

话音一落,飞身下了马,走到慕容冰清马前,一手挽起嚼环,再也不说一句话,向大门走了过去,叩响门环。

马背上的慕容冰清垂首望了一眼马下的吕宋洋,微启樱唇,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默默坐在马上,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

突地“呀”一声,门打开了一半。

门内传出一阵娇柔的笑语,随之走出两个身穿紫缎短袄,青布包头的妙龄少女来,一眼望见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两人目光之中齐的一落,开始打量其眼前两人来。

大门左侧的那名少女,突地娇唤一声,道:“你们是何人?来玉笙山庄作什么?”

吕宋洋躬身施礼,朗声道:“在下吕宋洋,还望两位通报一声两位庄主,就说在下有急事相告!”

右侧的那名少女,一拂云鬓,脆声道:“你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也一样,我们替你传达一下。”

吕宋洋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非亲自见到两位庄主,是万万不能说的!”

一听此话,那右侧那位少女,幽幽一叹,道:“唉,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来迟了一步,两位庄主已经不在庄内了!”

此时,慕容冰清娇躯一跃,亦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走到两名少女跟前,轻声道:“敢问两位妹妹,两位庄主与什么人朝什么方向去了?几时离开的?”

那少女愣了半晌,良久方才说道:“昨晚三更时分,庄主与一群奇怪的人一起离开了山庄,他们一行共有二十几个人哩!”

听那少女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吕宋洋心中不禁焦急万分,暗道:“我们到底还是来晚了!”他目光忽又一闪,急声问道:“那一行二十几人中是否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少女垂首,似在沉思,忽又摇摇头,道:“没有!”

她顿了顿,似在回忆,忽又自点了点头道:“嗯。是没有!”

此刻,吕宋洋的心中又变得异常沉重,心中掠起了一丝隐忧。

他心底不禁暗自忖道:“莫非梅玉笙与梅玉箫二人并没有将瑶儿带回玉笙山庄,而是隐藏在其他地方。

唉,我可真笨呀!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二十里,他们又岂会将一个朝廷重犯置于如此危险的地方呢?

既然瑶儿不在玉笙山庄。又在何处呢?可是梅玉笙给封治平的书信上明明说……”

突地那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秋波一闪,娇声又道:“对了,几日前两位庄主倒是带回了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被主人安排在一件极其隐蔽的屋子里,每天两位庄主都会亲自送饭菜到屋子里去,给那位姑娘吃,他们对那位姑娘十分恭敬,尊称她为‘小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两人对其他人如此好,就算是我们庄主的二位小姐,也不曾有过如此待遇,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哩!你们说这世间哪有人对待别人比对待自己子女还好的呢?”

她说话之时,面目之上,俱是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她的推测,绝没有任何错误。

吕宋洋一听此话。低沉的心情,登时又变得飞扬起来。暗道:“此人一定是瑶儿了!”

慕容冰清望了那少女一眼,故作惊讶之色,问道:“真的么?世间还有此等怪事?”

她微微一顿,接着又道:“那么后来,她又去了哪里呢?”

那少女似乎觅到了知音一般,面色一喜。两道细如柳絮的眉毛轻轻一展,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左侧那位少女轻轻的拉了拉她,示意让她不要继xù

讲下去,可她毫不在乎,越说越来劲。接着又道:“哦,我记起来了,后来,也就是昨夜,来了一个奇怪的老头,他深色惶急,拿着一颗珠子,急匆匆地跑到两位庄主面说了好一阵。”

“庄主后来急忙召集了那些来到庄内的奇人异士,把门窗皆掩住了,并嘱咐夫人和小姐,不准走出屋子,可是有一人例外,就是那位小姐。”

吕宋洋低头听她娓娓道来,此刻在他心中越来越相信她口中的那个“小姐”就是朱书媱。

此时慕容冰清故yì

惊讶地问道:“那么,这个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呢?两位庄主对她如此尊敬!”

那少女附声道:“是呀,我也不知dào

!”

她望了慕容冰清一眼,接着又道:“后来,他们在屋里说了好一阵,出来之后,已近深夜,那位小姐,好像很不高兴,一怒之下,竟然离开了连夜山庄!”

“那位小姐不见了之后,两位庄主心急如焚,众人亦是焦急万分,便一同奔出山庄,寻那小姐去了!临行之前,主人交代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庄内。”

那少女一口气说道这里,说话的语声渐缓,但却没有停顿,吕宋洋忍不住截口问道:“昨夜来到庄上的那个老头是什么样的穿着?”

那少女语声一顿,禁不住扑哧发笑,掩嘴道:“那个老头,可奇怪了,头顶上没有一丝头发,身上背着一个这么大的口袋,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说,掌中捧着一颗碧色的珠子,便囔着要见我们庄主。”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似乎对老人身上那个奇怪的口袋以及掌中那颗碧绿的珠子,万分惊奇。

吕宋洋听到此处,恍然大悟,自语道:“我明白了!”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其中缘由。

那惶急入庄求见之人,便是“招魂口袋”封治平,他已然发xiàn

夜光珠被人调换,是以心急如焚,拜见玉笙山庄二位庄主。

宝珠被盗,献珠复仇之计,便已然落空,众人商议进京献珠弑君复仇计划,亦因此不得不推迟,而朱书媱复仇心切,愤而出走。

如此思来,此事便已然明了,吕宋洋料定侍女口中那位“小姐”必是朱书媱无疑,心中牵挂她的安危,又自朝那两名少女拱手道:“打扰两位了!”

话音未了,便已然翻身上马,扭转马首,打马而去。

慕容冰清娇唤一声:“等等我!”

话音一落,娇躯一翻,跃上马背,拍马追随吕宋洋而去。

吕宋洋扬鞭策马,放蹄扬尘,四下盘旋,口中疾呼:“瑶儿!瑶儿!”

声音急切,回荡于山林之间,又被山风吹散,传到四面八方。

此时他心中焦急,又岂会比林间劲吹的山风缓慢。

然而,除了风吹山林,烈马嘶鸣,天地之间,入耳之音,便只剩下吕宋洋这悲戚焦急的呼号了。

一阵奔行,有些倦了,吕宋洋放慢马蹄,双目之中,依旧焦灼难安,面色略显低沉,神情沮丧。

身后慕容冰清轻一挥鞭,策马赶到吕宋洋跟前,一勒缰绳,扭转马头,马蹄踏落,溅起一片水花。

她秋波凝注着吕宋洋,娇声惶惶道:“吕大哥,等等我!我们要去哪里寻找朱姑娘呢?”

吕宋洋坐在马背上,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喃喃道:“是啊!她会去哪里呢?”

叹声悠长,在空中飘荡,婉转曲折,又被山风吹落,散在远方。

一场变故,以致佳人芳踪杳无音讯,怎不教人心碎,心慌。

此时吕宋洋便任何一个人都要焦急,这一种焦急是一个人对未知的恐惧、对已知的不安。

其实,他也不知该策马奔向何处。

人不知未来方向是悲哀的,甚至是可怜的!

可是这世间有太多的人,不知dào

他们未来的方向,是以尘世之间,总有太多可悲可怜的人。

此刻他一手抚摸着前额,一手握着淡青色的马缰,他胯下的良驹也像是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般,不住地昂首嘶鸣着。

蓦地——

一条灰色的人影飞速掠过,落在左边的林木之中。

两人大惊之下,转眼望去,又一道白色的人影,倏地一落,两条人影自东西两侧飘来,却齐刷刷的落在一处。

大奇之下,两人自马背上腾跃而起,倏地几个起落,双双落在一旁的树丛之中。

目光动处,但见一白一灰两条人形相对而立。

那个身着灰色长衫之人,是一个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老人。

而另一人身着白袍的中年人,文士装扮、颇具仙风道骨之息。

一阵狂奔疾驰,吕宋洋已是身心俱疲,他双目发花,只觉人影幢幢,加之林间昏暗,一时之间,无法看清两人相貌,但隐约之中,他总觉得此二人甚是熟悉。

此时,慕容冰清心神稍定,两道目光往那白袍文士面上一落,不由得娇躯一颤,大骇不已,他的面目之上,似乎少了一样东西!(未完待续……)

第77章 仇光爱火

那白袍文士面目的轮廓,虽然清晰而深邃,有如玉石雕成的石像般俊逸,但却因为少了这样东西,而使他看来便有些漠然而森冷的感觉。

于是,慕容冰清那双明亮的眼睛,便不自觉地在他面目上又盘旋一转,心中掠起一丝惊叹,方自恍然忖道:“呀!怎的这人的面目之上,竟然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吕宋洋稍驻心神,转目一望,目光落在那人面上,顿时大惊不已,差点叫出声来!

那白袍文士竟是天鹰教主司徒空,再转目朝另一人身上望去,更是惊骇万分!

那枯瘦老人竟是“不死老人”孙道天!

清风朗日,两人于此密林之中一会,又是所为何事呢?

他二人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么?武林之中又将会掀起腥风血雨么?

一念至此,吕宋洋如同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里面一片漆黑,他无力挣脱。

方在思忖之际,突地传出一声轻笑。

笑声顿处,一个深沉浑浊的声音自林间飘来。

那声音悲壮苍凉,将他从那苦思的深渊之中,一把拉出。

“梅花铁骨傲寒立,梨花吹雨狂风急。

王图霸业谁执笔?日月掩没清风里。”

语音未了,又是一阵朗笑,一个浑厚清朗的声音与之唱和。

“幽山落叶天鹰飞,空林飘花不死会。

余恨未了年华催,关外铁蹄几度废。”

林中木下,那一唱一和,正是司徒空与孙道天两人发出。

歌声之中,似乎充满对望前尘往事的追忆,又隐隐含有一丝冲天的怨气。

歌声婉转凄清。透着一丝悲壮,映着逐渐下坠的黄日,渐渐下沉。

于是这空荡阴森的林间,又自生出几分悲壮的色彩。

良久,良久——

吕宋洋都沉浸在这悲壮唱和之中,难以自拔。

蓦地。一阵冷峭的山风吹来,吹来彻骨的寒意。

而那歌声亦渐渐缥缈,终不可闻。

歌声已随风去,遐思亦随之顿止。

吕宋洋心头猛然一怔,刹那间,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

他心中一凛,骇然暗道:“天鹰飞,不死会!”

“天鹰飞,不死会!”

他心念数转。忖道:“今日所见之情景竟然印证了‘不周逍遥客’在任前辈艺成下山之时留下的那一句话,‘天鹰飞,不死会,人间炼狱添新鬼。’!

那么‘“梅花摧,明珠碎,棋落胜败如流水。’又指什么呢?梅花是否就是指梅花令,那明珠么?莫非明珠又是江湖之中什么绝世珍宝不成?”

一见吕宋洋面色沉重,一旁的慕容冰清心中一动。轻拉他的衣角,轻声问道:“你怎么啦。吕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吕宋洋猛然惊觉“哦”的一声,亦细语道:“没……没什么…!”

此时,山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两人转目往林间望去。

只见司徒空大笑一声,道:“当日衡山石屋一会。孙兄竟能全身而退,不死老人果然无愧于不死之名,真是令在下佩服啊!,”

孙道天亦仰面大笑道:“当日司徒教主被神mì

人以银杖击伤,重击之下。却也只是皮外之伤,足以见司徒教主武功之高深莫测,可谓举世无双!”

“在下当日头部受到重击,以致于失了记忆,幸好现已经恢复了,不然,岂不是要做一辈子的糊涂人,遭天下人耻笑!”司徒空仰面大笑道。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一阵大骇,他暗自忖道:“那日衡山石屋之中凶案剩下三个茶碗的主人,便是司徒空、孙道天,三个茶碗,除去此二人,那么还有一人,是谁呢?

方才孙道天说司徒空被神mì

人用银杖击伤,那么那个神mì

人,又是谁呢?那日林中凶手,必是那个使银杖的神mì

人无疑了,能出手将武林十余名绝顶高手打伤致死,此人武功之高,是何等不可思议!”

一念至此,吕宋洋的心中不禁颤抖起来,如此武林奇事,当真若非今日亲耳所闻,他玩玩是不敢相信的。

慕容冰清听到此话,心中亦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莫非杀死娘亲的凶手,便是二人口中的那位神mì

人?那为他何要杀死众多武林高手呢?

此时悔恨,愤nù

,忧伤,悲痛,疑虑……

万千情感一齐涌上慕容冰清的心头,是以这个灿烂芳华的少女的面上,此时掠起了阵阵复杂的神色。

当吕宋洋、慕容冰清二人的目光再次望向司徒空面上的笑容之时,两人的心头俱是为之一凛。

出生入死,本是人类十分恐惧沉重的事情,但此时司徒空竟将那日经lì

的惊心动魄之事轻描淡写讲了出来,此处足以见他处事之冷静了,亦可知他内心是何等的强dà

和可怕!。

一阵冰凉的山风吹过,吹散天空一片低矮的乌云,亦吹得吕宋洋、慕容冰清二人,遍体生凉。

山风一吹,那干冷的笑声,夹杂着呼呼风声,被风吹至更远的地方,更增加了几分诡异。

孙道天突发一声狂笑,大声道:“司徒老弟,你没事就好!那日在衡山之中,你我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如今冰释前嫌,何况你我二人,有共同的敌人——萧月升,今又共投在清王门下,理应齐心协力,共创大业!”

司徒空抚掌大笑道:“是极!是极!”

他语声一顿,忽又目光一闪,接口道:“今日我们依照主人指令,来此会面,是为破坏中原七大门派会盟一事而来。”

孙道天道:“对,三日之前,我收到大王一封书信,想必司徒老弟也收到了吧。”

司徒空微微颔首,道:“不错,信上说。武众门派齐聚在太原,欲共同商议应对关外的外敌,大王让我们前去破坏他们结盟一事,如今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才行呀!”

“是呀,想你我二人。纵使现在能在江湖之中拥有此等威名,但若没有大王扶持,恐怕也难以长久。”孙道天道。

他一言至此,目光之中又自掠起一丝疑虑,他仰天长叹一声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司徒空脱口问道。

孙道天面色微黯,似有些担忧,道:“可是,清兵一旦入关,中原之地。势必生灵涂炭,那么汉人天下,还是汉人天下么?”

司徒空阴鸷一笑,道:“司徒老弟多虑了,你想的是报仇雪恨,我要的是称霸武林,只要能达到我们的目的,还管什么汉人天下。还是满人天下呢?”“

他一言及此,面上泛起一丝痛苦之色。似乎陷入无比漫长而悲痛的回忆之中。

他顿了一顿,恨恨道:“想我天鹰一教,本避居在祁连山上,可是朝廷曾几度派兵围剿,加之武林各派对我教屡次侵犯,我又岂能坐以待毙!如今关外满人起兵造反。我们不妨暂且依附于他,到时候等我们站住脚,自可施展抱负。”

孙道天一听此话,忧容渐消,道:“司徒老弟。果然深思熟虑,目光之长远,实在令人钦佩得很!老夫倒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亲手杀了萧月升,以报当年妻离子散的大仇!”

司徒空双目之中精光一闪,凝目望向孙道天,道:“怎么,孙兄与萧月升有什么深仇大恨!”

孙道天面沉如水,忿然道:“不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他双目之中,似有烈焰喷出,那恨意有如中天烈日,不可断绝!

只听得他道:“当年楚天歌死后,萧月升接替他武林盟主之位,执掌天下武林,他对江湖之中的邪恶势力,进行了扫荡。

当年西蜀阆中一战,逼得我与大哥常莫云常两人败走浔阳,连我们的妻儿也在那一次避难之中,饥寒交迫而死……”

“我这一生,一共有三个仇人,一个是翁仙石,一个是任平生,还有一个是萧月升,他杀我妻儿,如此大仇,叫我如何不报!”

一言至此,他面目之上又转为悲戚伤感之色,显得痛苦万分,语音顿处,竟是两行清泪。

原来那孙道天本是昆仑派弟子,当年因下昆仑山办事,与一名女子相爱,诞下一名女婴,后被昆仑派所不容,被逐出师们,孙道天重伤之下,救妻女下昆仑,不料妻女二人双双亡命。

他为此悲痛万分,立志报仇,后为隐居山中的任平生所伤,落下腿脚残疾。

当年任平生听闻孙道天为祸武林,便仗剑出手,击伤孙道天,致使左腿留下残疾,绝技“寒星飞坠”,再无往日光辉,他的复仇大计,也至此落空。

因此,他对任平生恨入骨髓。

而他与萧月升之仇,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永久的痛!

山风吹着林木,猎猎作响,那一段沉痛的往事,又自掠上他的心头。

为了杀翁仙石报仇,当年孙道天拜入天鹰教中,成了天鹰教猛虎堂堂主。

多年之后,翁仙石久居昆仑山中,他自知报仇无望。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化解他心中的仇恨。

他在天鹰教时,与青龙堂主常莫云二人交情甚深,二人经常把酒临风,谈论心事。

后来,他逐渐厌倦了江湖争斗,于是,二人决定双双归隐江湖。

此后,他与常莫云隐居起来,并分别成家立业,成婚生子。

孙道天与常莫云二人,更是以兄弟相称,耕读渔樵,逍遥世外,好生快活!

可是有一天,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

天鹰教主司徒空,为了称霸武林,四下寻找孙道天、常莫云二人,希望他二人重新出山,重振天鹰教。

二人亦因此招致血光之灾,被萧月升领导的七大门派追杀。

当年那痛彻心扉的一幕,此时又自掠上了孙道天的心头,是以他面色沉重,身体亦微微起了一阵颤抖。

晓色凄迷中,一辆乌篷大车。出长安、过终南,直奔洵阳。

天地之间,一片茫然,乌篷大车,在其间穿行,宛似一只奔跑跳跃的黑色幽灵。

两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中年汉子。一左一右,斜靠在车座前。

两人身旁皆放着一口尖刀,左面汉子焦急的驱赶着马车,右边汉子,时不时环顾四周,极为警惕。

车厢中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与忧愁的叹息,驾车汉子回手一敲车篷,急声道:“你们一定要忍住,等到了浔阳城内。便没事了,吃穿无忧,不必再受这饥寒。”

车声辚辚震耳,又自滚行了一阵,车座上两人不禁大喜,长身望去,不远处可见一座小城,已渐有鸡鸣人语。

此时已至浔阳城外。两人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活命有望。

忽然车厢中发出一个惊慌尖锐的声音。

“弟妹!弟妹!你们怎么啦!”

“小宝!小宝!你们醒醒啊!”

一阵哭啼之声。扑耳而来。

车外两人惊急之下,一勒缰绳,将马车停下。

驾车汉子一撩车帘,奔入车厢,他腿脚似有些残疾,却奔得极快。似乎耗尽全身力qì



他扑入车厢,高声痛呼:“翠莲……翠莲……小宝……小宝……”

呼声凄惨,闻者心悲,天地皆为之暗沉悲戚。

车厢之中,一位中年妇女。怀抱一个四五岁大笑的小孩,双目紧闭,已然没有了气息。

一个声音道:“贤弟,翠莲与小宝,已经……节哀顺变……”

那驾车汉子抱着已然死去的爱妻稚子,坐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此时天地冰雪之寒,又岂及他心境之寒万分之一。

此地乃浔阳城郊,距离浔阳城不过百步之遥。

然而就是这百步之遥,却造就两位这凄惨的阴阳之隔。

浔阳早市,甚是繁华,人声鼎沸,车声震天。

可是当一个人内心悲戚的时候,纵使是再繁华热闹的场景,亦不能使之感到愉悦和欢欣。

古人有一句话,可以很好的解释这种心境,那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当一个人支持他保持对生活热忱的东西离他远去的时候,他的心亦会随之死去。

然而,一个人心死的时候,他亦得到了一种永生,因为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让他畏惧的东西了。

雪花飘扬,寒风凛冽!

一辆马车,滞留在冰天雪地之中。

一个中年汉子神色凄然,发丝上落满了银色的雪花。

他面目含痛,紧紧抱着两句冰冷的尸体,口中喃喃念着:“报仇……报仇……”

在他的身旁,一男一女,伫立风雪之中,轻声安抚道:“贤弟……贤弟……”

寒风呼呼的刮,大雪簌簌而落。

风动之声,宛似人类的哭号之声,唱响了一曲生命的挽歌。

……

……

那亡妻丧子之人便是眼前这位“不死老人”孙道天,而风雪之中,凄然孤立的一男一女,便是他兄嫂常莫云、林红荷夫妇。

那一段挥之不去的往事,便如长在他心口上的伤疤,在每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涌上心头,植入梦境,化作扰人的梦魇、悲痛的呓语。

孙道天将妻儿埋葬之后,便立誓报仇。

他勤练武功,不日之后,重现江湖,他将亡妻丧子之仇,归咎与萧月升,他内心深处本来逐渐消去的对翁仙石、任平生二人的仇恨,亦重新燃起。

他重出江湖二十年间,独来独往,与公然萧月升、翁仙石为敌,四下追查任平生的下落。

凭借一招“飞星追月”,练成不死神功,成为邪道风云人物,在江湖之中留下“不死老人”之名号。

而常莫云、林红荷夫妇则远避江湖,自此江湖之中,此二人音讯全消。

此刻只见司徒空敛起悲愤之色,恨恨道:“孙兄,如此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他语声一顿,目光自林间一扫,四下萧瑟而凄凉,长长一叹。

他忽又目光一收,又自望向孙道天面上,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不妨就约在三日之后,太原相见,到时候牵制住他们。引关外满人高手,入中原,战群豪!”

孙道天收起悲戚之色,朗声应答:“好!好!”

话音一落,两人自林中散去,衣袂带风,人随影去,竟如来时一般缥缈轻快。

语声在林间回荡,亦在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二人心间震荡。如此阴谋,怎不叫人为之震惊呢?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两人牵马自林间走出,便见一座低矮山丘,枯木稀疏,满目萧瑟之感,心情被阴冷的风一吹,愈发沉重。

山路崎岖,不便行马。两人牵着马匹,行了几步。

吕宋洋轻叹一声。忽然回首,问道:“慕容姑娘,方才密林之中,天鹰教主与不死老人两人谈话,你可听清楚了?”

慕容冰清点点头,娇声道:“这两人与满人勾结。妄想引关外满人高手入中原,祸害中原武林!真可谓狼子野心呐!”

吕宋洋面色泛起一丝隐忧,沉声道:“是啊!恐怕不止是中原武林,汉人百姓,亦要蒙难了。”

语音顿处。又一声沉重的叹惜。

他微微一顿,自慕容冰清娇靥之上,望了一眼,又道:“瑶儿下落不明,武林又将蒙难,此二事如巨石一般压在我的心头,我若弃瑶儿于不顾,我会一辈子不安,若是置武林同仁、汉人百姓于不理,我又有和颜面立足于世间,唉!”

慕容冰清顿住脚步,转首亦望了吕宋洋一眼,娇容之上,亦多了几分凝重。

呼呼风声、林木摩挲之声、飞鸟鸣啼之声,以及吕宋洋的沉重的叹惜声,使得她本已紊乱的思潮,更加紊乱。

她颤抖的手掌,握紧缰绳,凝目望向吕宋洋那愁苦的面庞,心中亦是泛起一阵疼痛之感。

她与他虽然相识未久,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但是她对这永远发散着光与热的少年,却已发生了不可忘怀的情感。

“友谊是累积而成,爱情却发生于刹那之间。”

她记得曾经有人对她讲过这样一句话,她曾经无数次对这句话发出轻蔑地怀疑,但此刻,她却在刹那间领会出这句话的价值。

“爱情一定就是得到么?”她的内心开始这样问自己。

“也许爱情之美,远在得到之外。”她如此想道。

但见她轻一咬牙,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吕宋洋那沉重的面孔,只听得她轻声道:“吕大哥,你去寻找朱姑娘吧,我前去通风报信,将不死老人与天鹰教主的阴谋告知各大门派。”

此时,不觉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大地上散落一地的清辉。

慕容冰清望了一眼遥远天际的那一丝夕阳,她觉得自己便是那光芒之中,极其微小的一缕。

发光发热,只为照亮自己热忱的东西,自己热爱的人。

然而,夕阳再美,终究是短暂的,稍纵即逝。

而将落的光辉,亦难以温暖人间。

虽然每一丝的光热是微弱的,但只要每一缕光亮都毫无怨言的奉献自己,那么世间终将会是明亮而温暖。

不可藐视每一个微小的生命,就好似短暂的美丽,亦可创造伟大的风景。

此时的夕阳是美丽的,此时美人亦是美丽的。

可是吕宋洋目光一转,凝视着眼前这风姿冷艳的女子,此刻却是那么疲劳和憔悴。

吕宋洋的目光不敢望她,他害pà

多望她一眼,心中的疼痛又会加重几分。

因而他只是轻声道:“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如此简单的话语在慕容冰清听来,却觉得无比的欢欣,她轻轻一笑,道:“只要……只要你高兴,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吕宋洋心头一颤,想不到她竟会说出如此温柔的言语,这种言语和她以前所说的话是那么不同。

她曾是那样的冷艳清寒,就像一朵盛开在冰崖之上遥不可及的雪莲花。

而此刻,她又变得如此温柔,就好似亦团微弱的小火苗。

吕宋洋望着慕容冰清,心中又生出一丝怜爱。

他却不知dào

仅仅在这短短几天里,一种自心底潜发的女性温柔,已使慕容冰清对人生的态度完全改变,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她对吕宋洋的情感,再也无法以冷傲的态度或言语掩饰。

吕宋洋忍不住侧目一望,映人的天边晚霞,虽将她面颊映得一片嫣红,却仍掩不住她的疲劳与憔悴。

他忽然想到一个浪漫的诗人,写过的一句浪漫的诗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刻,他垂下头,无言地望着着她的娇靥,心底已不禁泛起一阵情感的波澜,他虽已自抑制,却终是不可断绝。

两人目光相对,这一刹那间,有如火花交错,叶落波心,他心潮之中,立kè

荡起一阵涟漪,亦不知是否该避去她含情脉脉的秋波。

慕容冰清亦想到自己方才那句话过于直接,少女的羞涩顿生,面颊之上,亦不禁飞起两朵娇羞的红云来。

她秋波一转,避开吕宋洋的目光,轻语道:“我要走了!”

语声之中,充满留恋与不舍之意。

她既已翻身上马,忽又顿住马蹄,娇声问道:“吕大哥,你准bèi

去哪里寻找朱姑娘啊?等我此事一了,便回来找你。”

吕宋洋突地愕住,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我先去沈鲤沈大人府上看看,说不定瑶儿去他那儿!”

慕容冰清“哦”了一声,挥鞭打马,扬尘而去。

两人便自此分道而行。

一别之后,吕宋洋疾驰奔往沈府,打探朱书媱音讯而去。(未完待续……)

第78章 神怪乞丐

灯火渐已阑珊,秋风萧瑟。

一入京城,虽然繁盛,秋风之中,却犹觉荒凉凄清。

当一个人内心焦灼不安的时候,无论所处的环境如何平静,仍是无法变得平和。

吕宋洋牵着马走在街上,入眼之处,皆生出几缕萧索之感。

朱书媱下落不明,武林的前途充满凶险与未知。

此时他的心境亦如长街尽头,那一盏盏将尽的灯火,黯淡而阴沉。

夜渐深了,此处距离沈府尚有一段路程,况且深夜清扰,于情不妥,于理不合,吕宋洋决定暂且投栈歇马,明日一早再去沈府拜访。

他在街上走动,见前方有一家客栈,灯火通明,便往前方奔去。

行了数步,忽然他感觉有一只冰冷的大手在背后,轻轻拍他。

大惊之下,他蓦地回首,但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年乞丐,正用两道乞求的目光望着他。

两只充满欲望的、枯瘦的手掌,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直伸到他的面前。

但见那乞丐衣衫破烂,满身尘土,目光之中,皆是凄惨之色。

吕宋洋顿住脚步,心生怜悯,心道:“此人年迈,且如此可怜,今夜天凉,若叫他夜宿街头,恐怕难以捱过着寒冷的夜晚,救人于危难之中,无需豪言壮志,尽在举手投足之间,我自称侠少,岂能置他于不顾。”

一念至此,他伸手入囊,毫不犹豫的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块银子放入那乞丐颤抖不止的右掌之中。

那乞丐面不改色,竟也不表谢意,将右掌的银子收入口袋之中,左掌依旧端在吕宋洋跟前。道:“好事成双!”

似乎在他看来这一切皆是理所应当,无需感谢。

可是这世间哪会有理所当然的付出,哪会有平白无故的收获!

人言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农民在春天播种,在秋季才有收获。

就好似一个扬名天下的剑客。他势必也经过多年的勤学苦练,饱尝血泪,方才天下无dí



如果不付出,永远也不会有收获,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即便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悲惨的遭遇、苍老的年龄,得到了别人的怜悯,而接受了别人的恩惠,那么说一句感谢,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眼前这位乞丐。此时却又伸出了一只手掌,欲望就像一只永不满足的口袋,他的神情,毫无感激之色。

吕宋洋心中奇怪,暗想此人可真是个怪人!

然而这个热血少年却也只得又自衣怀之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入他左掌之中。

既已讨得银两,那乞丐仍不言谢,垂着头一声不吭的便要走开。

吕宋洋扫视一眼那乞丐。把他叫住。

“老丈,且慢!”

那乞丐转首。望了吕宋洋一眼,面色一变,沉声道:“怎么,你要收回银子?”

吕宋洋摇头笑道:“不是,不是,如今天寒地冻。老丈就算得了这两块银子,也无法抵御这严寒的天气,不如这样,老丈且随在下进入这店中,吃住皆由在下供着。不知老丈意下如何?”那老乞丐大喜道:“甚好!甚好!小兄弟天生一副好心肠!”

话音未了,便已然得yì

洋洋地走入客栈,高声呼来店伙道:“快去办一桌的丰盛的饭菜来!”

那店伙闻声而出,本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满面春风,快步奔出。

谁知走来一看,竟是一个衣着破烂的来乞丐,顿时火冒三丈,正欲破口大骂,却见衣着光鲜的吕宋洋亦走到那老乞丐的身边坐下,脸色突地变得温和,笑脸应道:“是!是!”

过了一阵,店伙递来饭菜,那老乞丐望着面前的酒菜,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冲着那店伙大声道:“如此美味,岂可无酒!快取酒来饮!”

店伙呆了一呆,连声称是,又疾奔而去,双手捧着一壶酒而来。

吕宋洋看得大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老乞丐看,像在看一种奇怪的生物,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物。

但见那老乞丐撩起乌黑的衣袖,举起筷子,蹲在凳子上,大吃大喝起来。

他吃了一阵,忽又一顿,目光注意到身旁的吕宋洋,转而对吕宋洋微微一笑,笑道:“小兄弟也吃!不要客气!”

吕宋洋连连点头,目光往桌上望去,又是一阵惊奇!

他没想到那老乞丐吃喝竟是十分精到,片刻之间,直将这一桌酒菜上的精彩之物全部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他苦涩一笑,放下筷子,连声道:“老丈慢吃,不够再叫店伙递上便是了!”

吃完之后,那老乞丐呼来店伙,问了客房所在,便醉意醺醺的走出跨院。

吕宋洋目光犹停留在杯盏狼籍的桌面之上,惊奇不已,等到他抬起头来,那老乞丐早已走入院里。

灯光映影中,只见院外匆匆走过十余个劲装疾服、腰悬长刀的彪形大汉,抬着一口精致的檀木箱子,走人另一座院中。

这些大汉人人俱是行动矫健,神色剽悍,最后一人目光之中,更满含着机警的光彩,侧目向老乞丐望了一眼,便已走过这跨院的圆门。

老乞丐目光一亮,微微一笑,口中喃喃道:“天鹰落,江湖祸……”

吕宋洋默然沉思良久,缓缓走入房中。

那老乞丐不如屋内,长身伸了个懒腰,自语着道:“人生自古谁无忧,惟有一睡解千愁,咳咳,咳咳……”亦自走入房中,紧紧关上房门。

人声肃寂,灯光渐灭。

吕宋洋回房之后,平盘膝坐在床上,欲调息运功,凝聚心神,其实心底却是一片紊乱。

他不禁想起近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来,朱书媱至今下落不明、慕容冰清前去报信不知情况如何、萧月升关外不知所为何事、天鹰教勾结八旗清兵图谋不轨……

这些事情如翻滚的浪潮一般一齐奔向他的心头。使他难以入睡,也不知在屋中静坐了多久,只听远远传来的更鼓--一更,两更……!

他只是极力屏绝着心中的杂念,将一点真气,运返重楼。多年来内功的修为,使得他心底终于渐渐平静,而归于一片空明……

那更声敲到三更之时,便连这喧闹的客栈,也变得有如坟墓般静寂。

吕宋洋回望一眼,房中灯光仍未熄,孤独的铜灯,在寂寞的客房中,看来就和他自己一样。

突地。屋脊后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

那响声自屋脊上掠下,风声甚是尖锐轻微,显见此人轻功不弱。

他心头一凛,一步掠到窗外,右掌扬处,窗户立开。

惨淡的夜色中,只见一条人影,有如轻烟般向黑暗中掠去。

这人身形之快。简直惊人!

吕宋洋心中一动,低叱一声:“站住!”

叱声一落。手掌穿处,疾飞而去,在夜色中搜寻着那人影逸去的方向。

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微微发亮的屋脊。

光影之中,那条人影一掠而消,隐没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吕宋洋拼尽全力。身形飞纵,有如惊虹掣电般四下搜寻着。

他放足狂奔,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轻功,此时却也始终无法追上那条人影。

于是自他心底又自泛起一阵失落。

一阵疾驰,已然使他身心俱疲。苦寻无果,更令他心灰意冷。

终于他回到房中,沉沉睡去,他毕竟是累了。

人在劳累的时候,往往会丢失很多好奇。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一声鸡啼唤起晨光。

一丝晨光,唤起了大地间的各种声响。

此刻,那老乞丐已然起身,睁开惺忪的睡眼,又叫了一桌饭菜,提着一壶酒,蹲在桌旁,独自吃着。

吕宋洋此时亦已然起身,他走到那老乞丐的身边,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在他的身旁坐下。

昨日那个店伙,走到两人身旁,提着一壶热茶,赔笑道:“客官起来得倒早!”

他匆忙地换过茶水,忽然转身道:“二位客宫,请原谅小的,实在不好意思,但客官们的房店饭钱……”

吕宋洋微微一笑,道:“无妨,你尽管算出是多少银子。”

那店伙展颜笑道:“不多不多,虽然那位大爷吃得太讲究了些,也不过只有八十两六钱银子。”

吕宋洋一手深入衣怀之中,一边道:“好!好!”

可手掌落处,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有银子!

原来昨晚他身上最后的两块银子已经给了身旁这个老乞丐了。

他微微一怔,面皮涨红,有些难为情,两道目光落在那店伙身上。

只见店伙的一双眼睛,正在灼灼地望着自己,面上已全无笑意。

那老乞丐亦一脸惊奇的望着吕宋洋,道:“怎的,小兄弟你身上没有银子?你身无分文,又怎么请我吃饭呢!”

他语言之中,颇带些惊奇,面上表情,却似乎此事与他毫无一丝一缕的关系。

吕宋洋望了那老乞丐一眼,微微点头,忽又目光一闪,道:“或许,我包袱里还有些银子!”

话音一落,便听见“砰”的一声,眼前飞来一物,落在桌上。

转目望时,那店伙突地纵声大笑起来。

笑了几声,突又面色一沉,冷冷道:“看看,你的包袱之中,哪里还有什么银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想来我们这儿骗吃骗喝,简直是痴心妄想……”

吕宋洋垂目一看,飞来之物,正是自己随身而带的包袱。

那店伙手掌在桌上一扫,那包袱往地上飞落。

忽然“啪”的一声,那包袱之中滑落的一个锦盒摔在地上。

又是“叮叮”两声,镶嵌在锦盒上一颗碧绿的玉珠滚落在地上,泛着夺目的光芒。

吕宋洋目光一扫那店伙,怒道:“你们怎么能够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那店伙冷笑道:“我若不查看你们的包袱,岂不会让你们骗得更久!像你们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哼!”

此刻那店伙面上神色煞是难看,在他看来,眼前这二人本就是两个无耻的骗子。

吕宋洋虽然愤nù

,却也不好发作,他行走江湖多年,毕竟这种情况从未遇见。

无奈之下。吕宋洋只得弯腰将那锦盒与玉珠拾起,托在掌心。

这个锦盒是当日他受朱书媱的父亲朱立群护送玉钗时赠送的锦盒,他双掌捧着锦盒,凝视良久,突地的他目光一亮,似乎有巨大发xiàn



他凝目一看,方才的重击使得那锦盒已然裂开,但锦盒之中,竟有一个隔层。暗藏玄机。

吕宋洋心中一奇,轻轻旋转,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藏着一封书信。

吕宋洋将书信展开一看,面色顿时大变!

那店伙的目光突地一直盯着吕宋洋掌中的玉珠看了许久,面色又自变得温和,笑脸道:“客官身上若是没有足够的银两,我看不妨就用这颗玉珠抵消房店饭钱……”

吕宋洋稍一定神。将书信放入怀中,望了一眼那店伙。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那店伙赔着笑脸,道:“小人是说,客官可用掌中的玉珠抵消房店饭钱……”

此刻他面上的颜色又自发生了一番巨变,乌云密布,又恢复了当初的满面春光。

那老乞丐望着那店伙,不禁暗自一笑。目光又在吕宋洋掌中的玉珠上一扫,道:“这颗玉珠价值连城,岂可用之抵消这区区八十两六钱银子房店饭钱,不行,你若想要这颗珠子。除了抵消房钱饭钱之外,你还得给我们五十两!”

吕宋洋此时不动声色,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讨价还价,他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那店伙有些为难,那老乞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肯就算了,我们去附近的当铺换些钱,同样可以支付你们的房钱饭钱!”

话音一落,便欲往店外走去。

听那店伙有些急了,振臂一拦,笑呵呵道:“且慢!二位客官,容小人与掌柜的商量一番!”

那老乞丐自那店伙目光一扫,不耐烦道:“快些!快些!”

那店伙急忙跑出,呼来客栈掌柜。

二人与那老乞丐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终于那掌柜一咬牙,取了五十两银子,与吕宋洋交换了那颗价值不菲的玉珠。

老乞丐笑呵呵的将那银两放入囊中,寒风之中,突地邻院中传来一阵异常的动乱。

此刻纷扰已止,念及朱书媱的下落,吕宋洋也不再计较那老乞丐索要的那五十两银子的归属,一只脚便迈出了店门。

突地,许多个惊惶而恐惧的语声,纷乱地呼喝着:“不得了……不得了……”

店伙心头一惊,忍不住转身奔去。

吕宋洋心中猛然想起昨天夜里见到的奇异人影,不禁心头一紧……

“难道昨夜邻院,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一念至此,他也不禁长身而起,奔入院中,在这双重的情感之下,他急忙奔出,没有注意到那老乞丐的动态。

进院一看,邻院中人头蜂拥,惊惶而纷乱的人群,口中带着惊呼,不住奔出奔入。

只听得人群之中有人说:“真奇怪,真奇怪,昨夜我们怎地没有听到一丝响动?”

此刻纷乱的人声,惊惶的传语,直击内心,于本来平静的客栈之中泛起阵阵悚栗。

吕宋洋伸手推开房门,目光一转,心房都不觉停止了跳动!

初升的阳光,透穿紧闭的门窗,无力地照在厅房中,照着十余具零乱倒卧着的尸身--

这些昨日还在挥鞭驰马、昂首阔步、矫健而剽悍的黑衣汉子,此刻竟都无助而丑恶地倒卧地上,而他们抬着那那一口檀木箱子亦不知去向了。

吕宋洋走进房屋之中,但见一堆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吕宋洋走向前去一看,心中惊骇万分,原来地上竟用人的鲜血写了一段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文字。

“天鹰落地。不死不依,笑歌哭戚,风散云集。”

血迹已然凝结,鲜红中带着一些惨淡的乌黑,叫人触目之下,便觉心惊!

吕宋洋快步走出屋子。此时他再也没有心思想去弄清楚屋子里惨案的凶手是否与昨晚那个神mì

的人影有着什么关系。

如今江湖生乱,朝廷生变,他心中只想快点找到心爱之人的下落。

所以他走出了屋子,远离了那一间充满血腥的屋子。

他要去寻找一方净土,一个可以让他生于乱世却心如止水的女子。

哪知,他刚奔出店门,便见一道人影自屋角快速掠过,身形之快,不可思议!

他心头一凛。足下轻踏,施展轻功,腾跃而起,亦追了出去。

但见那身影飘出城外,飞快逸去,落在一方六角凉亭之中。

吕宋洋尾随那人影行至那一方凉亭之中,却见早有一人,负手而立。在亭中踱来踱去,似等候已久。

侧目望去。但见一白衣少年,立于亭中,一人跪在其侧,身着长衫。

那少年是英气勃发,面貌清丽,风度翩翩。美冠华服,腰悬长剑,负手而立,颀长的身躯,在亭中挺得笔直。

流转的目光。总带着几分逼人的傲气,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像是根本未将世上任何人看在眼里。

但见他垂目望了一眼跪在地上那人,冷冷道:“天鹰教的那口箱子可曾劫来?”

那长衫汉子仰首道:“启禀少岛主,已然得手,昨天夜里,小人已经天鹰教那一行人全部击毙!”

那少年嘴角掠起一丝笑意,道:“如此甚好!本少爷的要你留得字,留了没有?”

长衫汉子答道:“岂敢忘记!”

那少年目光一抬,道:“起来吧!”

长衫汉子站起身来,微微一顿,叹道:“在下不解,少岛主为何要与天鹰教去抢一口箱子,我们与中原各大门派素无怨仇?少岛主此举若被岛主所知,恐怕……”

“住嘴!”

那少年厉声截口道,他目光一震,双目如炬,盯着长衫汉子又道,“此事若被我爹知dào

了,你便也难以活命!”

那长衫汉子连连称是,白衣少年垂目望了一眼那长衫汉子,面目之上,掠起一丝得yì

之色,道:“我此举都是为了一位姑娘……”

那一言至此,脸上浮起一丝异样的光彩,嘴角上扬,似乎沉浸在一种无形的快乐之中。

那长衫汉子惊道:“是公子那日在路上救起的那位朱姑娘么……”

那白衣少年点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她……”

吕宋洋在一旁听着,“朱姑娘”三个字飘入他的耳朵,当真有如三柄利刃,刺入他的心房。

“朱姑娘”?

是瑶儿么?一定是她,对,一定是她!

那白衣少年又道:“朱姑娘一直郁郁寡欢,此次我借花献佛,劫夺天鹰教送给满人的一箱珠宝,送给朱姑娘,想必她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神色之间,皆是得yì

之色。

吕宋洋一听眼前此人挟持了朱书媱,顿时火冒三丈,情急之下,一掠而出,厉声道:“瑶儿,在哪儿,她在哪儿?”

话音未了,便已然奔至那一方凉亭之中,直直立在两人跟前。

那白衣少年先是一愕,他回望一眼吕宋洋,冷冷道:“你是何人?寻朱姑娘作甚?”

那青衫汉子更是惊觉,他自腰间掏出一根银鞭,拿在手里,目色之中,俱是凛冽寒意。

吕宋洋退后一步,凛然道:“在下吕宋洋,便是你口中那位朱姑娘的丈夫。”

白衣少年大惊之下,目光一转,凛然道:“你便是朱姑娘口中常提吕宋洋,好!好!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倒也不必让我废心思去寻你了,杀了你,我便少了一个情敌,嘿嘿!”

白衣少年卓立亭前,望着吕宋洋的身影,目中突地露出一线杀机,低叱一声:“接招!”

话音起落之间,一声清啸,双掌齐飞,直朝吕宋洋当胸击去。

而那手持银鞭的青衫汉子,亦断喝一声,手腕一抖,突地甩出,“呼”的一声,一条银鞭,便如灵蛇出洞一般,朝吕宋洋后脊点去。

前后夹击,惟有左右空虚,吕宋洋大惊之下,拧身错步,身形自左侧引去,堪堪避开白衣少年挤出的双掌。

而后脊那一条银鞭,贴着他的衣袂扫过,他若迟了半分,被那银鞭击中,恐怕下半生要在床上度过了。

那白衣少年回望长衫汉子一眼,喝道:“让开,让我来!”

那长衫汉子便停在一旁,将银鞭提在掌中,就像捏着一条死蛇。

就在这刹那之间,白衣少年与吕宋洋交手已有数十招之多,两人身形电跃,俱是以快击快,但那白衣少年的武功俱是江湖之中闻所未闻的奇招,且其内力修为,高深莫测。

吕宋洋刚猛的掌力,却已逐渐微弱,不由得面色大变,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此时,吕宋洋败势已现,却依旧苦苦支撑,突地那白衣少年暴喝一声,手掌一翻,倏地拍出。

只见他缤纷的掌影,有如天花—般,四下散出,骤眼望去,铁掌带风,又自四面八方,齐聚而来,直逼吕宋洋胸口。

此时吕宋洋身处险境,他摊开两掌,紧紧拖住白衣少年击出的手掌,以卸掉他的掌力。

那白衣少年突地双臂一震,暴喝一声,将吕宋洋朝空中抛去。

吕宋洋只觉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量将自己推向空中,他身体已然失控,不由自己地向空中飘去。

吕宋洋已然无力挣脱,他的身体抛在空中,毫无附着,唯有笔直的坠落,像一片枯黄的落叶一般。

突地又有一条人影,电射而来!

半空之中的吕宋洋只觉身体一沉,忽被人托起一般。

目光一转,一人闪至自己身下。

那人应正随着自己被掷出的去势,轻轻一托,同时掠开一丈。

吕宋洋身体一飞,向上抛去,眼见已将撞上对面的屋檐,那人身形倏然一翻,将掌中的吕宋洋随手抛回。

那人影落在屋脊之上,忽又奔至吕宋洋身侧,大喝一声:“走!”

话音未了,双掌一带,一阵风鸣,便提着吕宋洋一掠而去。(未完待续……)

第79章 无名孤岛

一轮红日,逐渐沉入莽莽群山之间。

晚霞满天,残红似血,光怪陆离的天色,宛似深不可测的人心。

一团黑影,自天地间穿梭游行,迅疾如风。

一位老者,右肋之下,夹着一个少年,倏地坠落在一片山林之间。

“老丈,你……”

“不错,是我!”

“公子,你为何会得罪无名岛上的人?”

“什么?无名岛?!”

夕照林间的两条人影,正是吕宋洋与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吕宋洋正面上俱是惊愕之色,望向那个浑身污浊的老乞丐,将他自危难之中带出的,竟是那个其貌不扬、又带几分疯癫的穷苦乞丐。

“是的,无名岛!”

那老乞丐语声微顿,望了一眼满面惊愕之色的吕宋洋,接着道:“江湖相传,北海之滨,有一山一岛,山曰不周,岛唤无名,其间高手云集,乃是武林之中,人人向往的殿堂。”

吕宋洋听到此处,双目之中,俱是惊讶之色,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乞丐。

“为何武林之中的高手,皆甘心会住在这一山一岛之中?”

只见那老乞丐垂首扫了一眼吕宋洋,语速飞快。

“百余年前,当时江湖之中出现一位奇人,名叫武无涯,他四处云游,偶然之间,发xiàn

此二座山岛。”

“时至值元明之争,战火不断,武林之中,亦是纷争四起,他不忍心武林之中,厮杀不断。便将毕生所学之武功,分别藏于这一山一岛两个洞穴之中,山岛之上,两处洞穴皆被称作无涯洞,他并将武林之中的高手,引至山岛之中。众人一见如此精妙武学,皆不愿再离开,参悟其中武学。”

“众高手之中,有善有恶,他规定善者依山,恶者傍水,称若有能领悟其中奥秘者,便可统领江湖。”

“在山岛之中,他在众高手之中各指定了一个武功品行俱佳之人。分别负责不周山与无名岛的秩序,依山修身,傍水养性,渐然这些人,醉心于精妙武学之中,忘却了江湖恩仇,太平度过了数十年……”

那老乞丐神色凝重,语气悠长的向吕宋洋讲起这一段尘封已久的江湖往事来。

老乞丐语音顿处。吕宋洋不禁叹道:“此位武林前辈当真令人钦佩得很呐!”

老乞丐微微一顿,道:“是啊!”。

语声顿处。面色渐沉,竟又自叹出一口气来,接着又道:“可是十年前,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无名岛上,突然有一个人参透了岛上无崖洞中武功的奥秘。他自称‘无名岛主’,将岛中维持秩序的人,赶出了无名岛,自从无名岛成为了一座魔窟。”

他一言至此,面色不禁变得悲戚。黯然失彩,又是长声一叹,道:“唉……当一个人心中充满欲望的时候,便会为之迷惑心智,无名岛主的野心不断膨胀,他还想上不周山看看,将山中的武功夺来自己修liàn

……”

吕宋洋叹道:“那位老前辈死后恐怕永远不会料到自己留下的武功,竟会生出如此大祸来!”

那老乞丐面色黯然,目光正凝视着天边那一轮渐沉的落日。

吕宋洋沉默片刻,忽又目光一闪,抬首问道:“那不周山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老乞丐长叹一口气,良久方道:“不周山中那些高手避居在山中,忘却了是非恩怨,他们不再参悟那些武学,而是平静死去,而那个被指定为执法的人,一直守护者不周山上无崖洞中的武学。”

老乞丐将目光自天际收回,又道:“后来这些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入江湖,江湖震惊,不周山中那个执法人被江湖中人称为‘不周逍遥客’,江湖之中,陆续有人寻山学武,终究是一无所获……”

听到此处,吕宋洋心中一动,望了一眼悲戚的老乞丐,暗自忖道:“他也许不知dào

任前辈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传言中的不周山年,并得到了逍遥客的指点吧!”

老乞丐将目光自天际收回,幽幽一叹,道:“此刻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惊现江湖,恐怕江湖之中,难逃一场浩劫……”

他语气之间,皆是担忧之气,一言至此,又长叹一声:“唉……”

吕宋洋此时不知眼前这个老乞丐为何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又为何会对无名岛之事了解得如此详尽。

他心中虽有万千疑惑,却也猜不到其中缘由,只觉眼前这个老人绝非寻常之人。

吕宋洋心中对老人身份生出几分猜疑,却也不便相问,只道:“那无名岛主究竟是在怎样一个人物?”

那老乞丐目光渐沉,缓缓道:“那无名岛主本是岛中那执法之人上官乐天的师弟,名叫上官青云,他痴心武学,费尽心思,钻研岛中所藏武学。”

“他得到无崖洞中的武学奥秘之后,便自封岛主,让岛中高手皆听命于他,反抗者被囚禁起来,折磨致死,他野心勃勃,不甘心屈于海岛之上。”

“不久之前,他曾到中原一行,发信将武林之上正邪两道的高手约至衡山之中,在衡山之中,一场血战,中原十余武林好手,皆被他击伤,最后竟只有两人侥幸未死……”

一听此话,吕宋洋不禁心头一震,脱口道:“此二人,一个是天鹰教主司徒空,一个是不死老人孙道天……”

那老乞丐点点头,道:“正是!公子为何会知dào

此事?”

吕宋洋心中思潮翻腾,犹记起那日于衡山石屋之惨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凄楚,喟然道:“不久之前,小可于衡山之中见此一幕,何其惨烈,至今思来,犹是难忘……”

那老乞丐双目之中。精光一闪,道:“那日山中之人竟是公子?”

他心念一转,望着那老乞丐,道:“前辈为何会对此间事情了解的如此详细……”

此时暮色四合,天际的云彩,渐然失色。天地之间变得暗沉,老乞丐神色亦随之一暗,叹道:“受人之托,负人之事,力不能及,负疚之身……”

话音未落,身形一掠,便消失在林木之间,唯有那声声叹息。兀自未绝。

吕宋洋望着老人吞没在苍茫夜色之中的身形,暗道:“此人武功不俗,对此间事情了如指掌,只怕是无名岛上亦或是不周山中之人了吧。”

他一念至此,心中又自想到一人,不禁脱口而出:“不周逍遥客!莫非此人就是不周山中执法人逍遥客……”

山风呼呼,林木瑟瑟,吕宋洋脚步沉重。走出山林,仰首望去。夜空之中,孤星缀月,更觉凄凉冷清。

他的心头不禁浮起衡山石屋之中十余名武林高手惨死之状,心中顿觉一阵惊栗,无名岛主、海外魔窟、武林浩劫,天鹰教主、不死老人、关外敌虏……

诸多事情。宛似利剑尖刀一般,一齐刺入心头。

月华如水,照在身上虽凉,但吕宋洋的心头又自掠起一阵暖意。

因为此刻他心头又自浮起一个温暖的名字,“朱书媱”。他只觉一个倩影,在自己脑海之中浮沉起落,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

他心中一片怆然,眼中的倩影越来越多,他忽觉是朱书媱的身影,又忽觉仍是慕容冰清的影子。

多日的劳苦饥饿,情感的紊乱纷争,内力的消耗,多情的愁苦……

他忽觉四肢一阵虚空,宛如在云端失足,“噗”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黯淡的灯光下,一位绝色的女子手捧一碗浓浓的药汁,轻轻地吹着。

床上躺着一位少年,那少年昏迷不醒,口中却喃喃念道:“瑶儿……瑶儿……”

那少年逐渐醒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掌,轻轻地扶起他,颤抖着伸出手掌,将自己煎成的药,一口一口的喂入他口里。

“慕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吕大哥,我将消息送到了关外,便急忙赶回来,我赶到沈府,沈大人说你并没有去他府上,便一路寻你,却在一片林中看了病倒在地上的你……”

吕宋洋突然想起林中那老乞丐所说之事,衡山之中,杀死碧水仙子何玉秋的仇人是无名岛主上官青云。

他本想对慕容冰清讲出此事,但又想到无名岛主武功高深莫测,恐慕容冰清报仇心切,终究还是忍住没说。

黑暗过去,阳光再来,也许是加入了一片真切的心意,使得慕容冰清的药如同仙药一般灵妙,第二日午后,吕宋洋逐渐痊愈。

到了黄昏,他已可渐渐走动,慕容冰清轻轻扶他起了床。

连日的奔波,一夜的操劳,使得这风姿冷艳的女子,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疲劳和憔悴!

吕宋洋的目光不敢望她,只是垂首叹道:“我生病,却苦了你了。”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柔声道:“只要……只要你的病好,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这温柔的话语,自这个素来冷傲的女子口中简单的讲出,听来却是那么的动人!

吕宋洋面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急忙避开慕容冰清温柔的目光。

慕容冰清面色一红,亦自将目光快速移开,两人的目光再也不敢落在对方的面上。

慕容冰清轻声道:“吕大哥,你此行可曾打探到朱姑娘的下落!”

吕宋洋面色一暗,轻轻一叹,道:“瑶儿被无名岛的少岛主上官明玉带走了,此时不知dào

身在何处。”

一听此话,慕容冰清大惊道:“你是说北海之滨的无名岛?”

吕宋洋望了慕容冰清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对。”

他微微一顿,面露惊奇之色,又道:“慕容姑娘知dào

无名岛?!”

慕容冰清一拂云鬓,轻声道:“曾听师傅讲起,知dào

一些,听说岛中有无上武学,很多武林人士,为此。苦寻一生,甚至连武林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俱以能够入岛习武为毕生之荣幸。”

她讲到此处,幽幽一叹,又道:“唉,这世间多少英雄好汉,为此迷了心智。痛苦一生,可悲的是他们始终不知那些所为武学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人生苦短,比这些更重yào

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慕容冰清目光自吕宋洋身上望了一眼,似乎她口中、她心中那些重yào

的东西,也包括了吕宋洋。

此时,她垂下头去,面上泛起一片红云。羞涩掩去了她内心的情感。

吕宋洋点头道:“是啊,人生在世,只要活得舒坦自在,又何必为声名所累呢?”

慕容冰清沉默片刻,忽一顿首,问道:“吕大哥,你为何会知dào

是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带走了朱姑娘呢?无名岛远在北海之滨,岛上之人。与世隔绝,为何又会远赴中原。劫走一人呢?”

吕宋洋道:“瑶儿确是被上官明玉带走,而京城客栈之中的天鹰教的惨案,也是他们所为,他们远赴中原,这其中缘故尚不可知,但可以肯定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慕容冰清微一颔首。道:“嗯,一路之上,我见武林各派皆有动向,进京途中见到许多不少邪派势力,倾巢而出。如此看来,中原武林,必将会有一场血战。”

吕宋洋叹道:“此时江湖之中,风起云涌,关外满人,更是蠢蠢欲动,瑶儿之踪迹,尚不可知,黎民百姓又将遭祸,唉……”

一听此话,突地慕容冰清目光一亮,道:“客栈之中,十余名天鹰教徒之死是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所为?”

吕宋洋点头道:“正是,他们从那些天鹰教徒劫走了一口装满珠宝的檀木箱子。”

慕容冰清惊道:“他们真是夺走一口宝箱!”

吕宋洋道:“是的!此事是我听上官明玉亲口所说。”

慕容冰清沉默片刻,忽又面色一喜,道:“我知dào

朱姑娘的下落了!”

吕宋洋吃惊的望着慕容冰清一脸的疑惑,忽又目光一亮,急声问道:“是真的么!真的么?”

慕容冰清嫣然一笑,道:“不错,昨夜我连夜赶路来寻你,半路之中,突然听见一阵衣袂带风之声,转目一看,见苍茫的夜色之中,飞速掠过两条人影。”

“那两人身法之快简直惊人,当时我心中好奇,便追了出去,我追上前去一看,两人扛着一口箱子,飘落京城西街之中一处灯火通明的宅院之中……”

吕宋洋截口道:“你可记下那处宅院的位置?我们现在便去寻她!”

慕容冰清轻声道:“记下了,京城西街最末处的那一间,当时我还惊奇,那里怎么会有那么豪华的一座院落。”

慕容冰清话音方落,吕宋洋便已然奔出屋内,直奔西街而去。

慕容冰清袍袖一拂,娇躯一拧,亦随之而去。

抵至西街末处,一座豪华的院落引入眼帘。

庭院幽深,其间更有不可揣度之深寒,朱门紧闭,甚是奇诡!

二人心中俱是为之一奇,如此院落,哪有白昼之日,大门紧掩之户之理!

两人驻足门前,只见门前栽种着一株梧桐,叶片几乎落尽。

吕宋洋脚步一抬,跨出几步,上前叩门。

但听“吱呀”一声,出来两个娇美的女子,一红一绿。

两名少女目光之中,皆是惊奇之意,似乎对两人的到来,甚是惊讶。

吕宋洋微一躬身,道:“请问二位姑娘,上官明玉是否住在此处?”

那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娇声道:“我们公子不在,有急事出去,你寻我们公子何事?”

吕宋洋朗声道:“在下有一事想问两位姑娘,还请两位姑娘如实相告。”

另一绿衣女子淡淡一笑,冷冷道:“二位有何事,说出来便是,我们自是不会骗你。”

吕宋洋上前一步,道:“敢问姑娘,不久前贵府是否来了一个姓朱的姑娘?”

那红衣女子笑道:“几日前公子确实带回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那位姐姐当真美若天仙,好似画卷之中,走出的仙人一般,只是不知dào

她姓什么!”

那红衣女子一言至此,扫视了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二人一眼。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不过……”

吕宋洋目光一闪,急声问道:“不过什么……”

那红衣女子咯咯一笑,接着道:“不过今日清晨,那位姑娘便不见踪影。我们少爷焦急万分,出去寻她,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一听此话,愣了半晌。

“住嘴!”

那绿衣女子狠狠瞪了那红衣女子一眼,截断她的话语。

此刻她面目之上冷如冰岩,她凝目望了吕宋洋一阵,忽又冷言道:“她迷乱我们公子的心性,还偷走了我们公子的增补内功的灵药,若是让我见到她。我一定饶不了她!”

一言至此,那绿衣女子的眼中布满一线杀机,冰寒之意,逐渐化为凶狠的仇恨之光。

慕容冰清一见此人如此冷傲,她自己本是极其冷傲之人,又岂会受得住此番言语,冷言道:“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如此倨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我不教xùn

你!”

话音一落。纤掌一扫,便朝那绿衣女子身上劈去。

那绿衣女子冷哼一声。脚步轻点,身子倏地往后仰,轻轻一掠,便巧妙的避开慕容冰清这凶猛的一掌。

她脚步方止,口中依旧冷冷道:“姑娘好急躁的性子!”

慕容冰清突地仰首望天,冷冷一笑。娇叱一声,道:“倒是有两下子,让本姑娘再来领教几招!”

但见她身形一转,手掌轻轻拂出,又击出一掌。掌风呼呼,直朝那绿衣女子胸口击去。

那绿衣女子却不避不躲,沉掌提起,只听“啪”的一声,两人十指相对,对击一掌。

忽听一声娇叱,两人倏地分开。

慕容冰清被那绿衣女子的掌力推开一丈之远,而那绿衣女子却如钉在地,一动不动。

吕宋洋心中不禁骇然,暗道:“一个侍女的武功尚且如此了得,可见这无名岛主的武功将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慕容冰清没讨到什么好处,心中自是不服,挥掌便要与那绿衣女子再战。

耳畔却突闻那红衣女子的咯咯笑声,只听得她道:“这位你姐姐还是不要在打了,你打不过绿萍姐姐的。”

此话,看似关心的话语,更像一柄利剑一般,直剜争强好胜的如慕容冰清的心中。

慕容冰清轻叱道:“笑话!”

话音未了,回身一掌,又朝“绿萍”身上击去,这次她掌上已用了七成真力。

只见“绿萍”身形一侧,无比轻灵地溜开三尺,慕容冰清那一掌,竟然连她衣襟也未能沾到。

慕容冰清心中又气又恼,哪里肯松懈,纵身又击出三掌,“绿萍”只是将这三掌轻松接下,那红衣女子依旧在一旁苦劝慕容冰清住手,娇笑之声,未曾停歇。

那笑声更似一柄柄利剑,直刺入慕容冰清心底。

突地“绿萍”一边与慕容冰清过招,一边对那红衣女子,道:“红霞你休要再说了!”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厉喝:“住手!”

喝声有如晴天霹雳,几人心头皆为之一震,喝声未了,又有一阵疾风自天而降,一条白色的人影,如巨雕般带着一阵劲风,“唰”地一声,掠入门前。

“绿萍”一惊住手,急奔而去,红衣女子亦展颜一笑,拍手喜道:“公子回来了!”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的目光顺着红霞绿萍奔去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位白衣少年,卓然而立,衣袂飘飘,神情潇洒,流转的目光,总带着几分逼人的傲气,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像是根本未将世上任何人看在眼里。

吕宋洋目光落处,惊骇不已,那人正是自己那日在凉亭之中所见之人——上官明玉。

此时,日近中天,上官明玉笔直立在日光之下,光芒落在他的身上,是他更加显得光彩夺目。

他目光一扫,在吕宋洋身上滑过,面色亦自一沉,左手衣袖,一拂衫襟,冷冷道:“朱姑娘已不在此间,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不想再生出什么是非,请你们速速离去!”

慕容冰清正欲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吕宋洋一把拉开,吕宋洋微一拱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话音起落之间,便拉着慕容冰清飞掠而去。

朱门之前,白日之下,上官明玉望着二人远逝的身形,伫立良久,突地回首,望了一眼身边的红霞、绿萍恶人,问道:“何事传信?”

红霞嫣然一笑,道:“老爷要来,傍晚便到!”

上官明玉面色微沉,急声道:“快随入内我准bèi

一番,近日之事,千万保密!”

“遵命!”

两人齐声应道。

三人转身,奔回屋内。(未完待续……)

第80章 侠女刺帝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夜幕之中,一条倩影,衣袂飘飘,孤独的伫立田野之间。

那纤瘦的人影,抬首顾了一眼天际的暗黄的孤星,又自垂目凝视田间枯黄的野菊,消瘦而憔悴的娇靥之上掠起一丝难言的愁苦。

月华如水,一个绝色女子,白衣胜雪,立于瑟瑟风中,玉掌之上托着一颗白色的丹丸,独自哀怜。

凄冷的夜风吹上心头,映入眼帘之景,是一片入秋之菊。

秋菊枯黄干瘦,少女不禁触景伤怀,浅唱低吟,将李易安一首《声声慢》缓缓念来。

突地那白衣少女又将目光收回,注视着掌中的丹丸,叹道:“易安呐易安,人人都称你易安,其实最是难安!”

语音顿处,又是一阵嗟叹,她将丹丸缓缓吞下,恨恨道:“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无道昏君,此仇不报,我朱书媱誓不为人……”话语之间,那恨意竟比寒意更加浓重。

话音一落,娇躯一拧,飞身掠去,只将那一份彻骨的恨意,留在瑟瑟寒风之中。

……

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大地的寒意更浓,但又怎能浓于多情人的愁苦……

空中漂浮着一层薄雾,湿润的空气,沉闷的气氛,使得心事重重的吕宋洋的心情十分沉重。有如千钧压身一般难受。

他与慕容冰清两人坐在客栈之中,匆匆吃了些东西,便踱出店门外,欲奔沈府而去。

突然店门外马蹄声如潮涌至,两人转目一望,店里伙计迎进来三位黑色长衫的汉子。笑语喧天,旁若无人。

两人顿住脚步,打量一眼,而那店伙如同接下财神一般,忙不迭穿梭一般伺候。

领头的一个大汉,生得浓眉大眼,脸落络腮胡须,一身戾气。

但见他将手中大刀,往桌面上一放。擦着汗珠,粗声道:“小二,快取些酒水、弄些吃得来!”

那店伙提着一壶酒,眉开眼笑地凑了过去,笑脸道:“赵大人,好些时日没见到您了!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

那领头大汉大手一挥,一脸的不快,道:“嗨。别提了,一个女飞贼闹得大爷好几天都没落个好觉睡了!”

那店伙将碗摆好。一边斟酒,一边赔笑道:“怎么,最近皇宫不太平?!”

那领头大汉丧气道:“是啊,宫墙之外,每到天黑之后,总有一条少女的身影在其间游走。驱之不散,寻之不见。”

那店伙倒了一杯酒,递至那大汉更前,问道:“一个女流之辈,竟让如此大胆。大人可曾打探到她的身份?”

那大汉右掌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酒,忧思垂首扫了那店伙一眼,叹道:“唉,别提了,最近妖书一案,尚未完全定案,又逢此事,弄得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三日之日,必要擒拿此人归案,这几日为了捉拿女飞贼,我们兄弟几人真是目未交睫啊,这不,皇上搬到宜春园去了……”

说到此处,那大汉似乎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倏地住口,他吃了一口酒,又自摆摆手道:“不少了不说了,快弄些好菜来,我们吃完这顿,还得去前去护卫……”

言犹未了,立在门外的吕宋洋一听此讯,突地振臂而起,奔出店外。

慕容冰清心下一惊,纵身奔出,双臂一拦,轻轻挡在他身前,道:“你要做什么?”

吕宋洋沉声道:“我要去找瑶儿!”

慕容冰清面色一变,道:“皇宫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如同龙潭虎穴一般,你孤身前往,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吕宋洋神色毅然,道:“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

慕容冰清幽幽一叹,道:“唉,那么……那么……我陪你去。”

吕宋洋道:“你此刻被那绿衣侍女掌力所伤,已是受到内伤,我怎能让你随我再去涉险?”他面容虽无表情,但关切之意,却已溢出言外。

原来那日两人前去追问朱书媱下落,与绿萍过招之时,慕容冰清竟被绿萍的掌力击伤。

慕容冰清娇靥之上亦掠起关切之色,抬首道:“你什么事都想着别人,难道就不该为自己想想么?”

吕宋洋面色微凛,朗声道:“若是世上之人,事事皆为只为自己着想,那么生命岂非变得十分卑贱?那么何谈侠义!何谈仁爱!”

此刻他面色凛然,慕容冰清只觉他身上浩然正气,冲天而起,直逼霄汉。

吕宋洋一生将“侠义”二字,视为人生信条,行事处处以此二字要求自己,是以他此刻说话之语气神态,好似一位慷慨赴死的壮士。

古语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人决定为自己热爱的事业、热爱的人奉献一生的时候,他便是一个了不得的英雄。

一个真zhèng

的壮士,他的内心是伟大而坚忍的,哪怕壮士自此一去不返,他也绝无怨言。

他目光微微一偏,落在在慕容冰清的面上,于是他的心中又自起了又一阵清微的动荡。

只见这冷酷若冰的女子面上此刻竟充满了关怀与深情,他的心一阵颤动,不禁暗叹一声,改口道:“你且在此地稍候,无论事成不成,我必定尽快回来!”

慕容冰清凄然一笑,道:“事若不成,你还能回来么?”

吕宋洋正色道:“一定回来!”

慕容冰清幽幽叹道:“你若答yīng

我,如果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那我就不跟你去。”

吕宋洋心中百感交集。突地忍不住开泄了心扉,缓缓道:“好,我答yīng

你,我一定会来见你!”

他又自垂首望了一眼慕容冰清,神色变得黯淡,似乎是想起自己此行必定凶险无比。全身而退之希望甚是渺茫。

但他不想让慕容冰清担忧,又道:“你放心,我便是爬,也要爬着回来,只是……如今江湖中风雨将至,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慕容冰清悄悄移动着娇躯,让开了去路,垂首道:“我会的!”

吕宋洋默然凝注着她,静立良久。终于他长声一叹,缓缓移步……

只听慕容冰清突地朗声道:“你若不小心自己,我……我……”

她一言至此,娇靥之上,泛起一阵红晕,似有些羞涩。

她红着脸,道:“我……反正我一定在这里等着你,无论多久。”

吕宋洋缓缓伸出手掌。突又极快地垂下,沉声道:“我去了。”

慕容冰清温柔的目光投在吕宋洋的面上。慕容冰清轻声道:“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吕宋洋心中一暖,只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迈出一步,亦觉得艰难无比。

眼前这个冷艳女子此时的柔情,令吕宋洋感动不已。

他木立半晌,只觉得一阵难言的温暖。自心底升起。

他再次望了慕容冰清一眼,再次说了声:“我走了!”

话音一落,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苍茫的夜色,霎眼间便将他身形淹没。

慕容冰清望着吕宋洋远去的背影。哀叹一声,在夜风之中,伫立良久。

……

中秋刚过,圆月渐亏,西风渐紧,满天霜色。

万历皇帝因担忧出没于皇城之上的那名少女刺客,搬到了宜春园居住。

此时,已是中秋,寒风萧瑟,秋意渐浓。

宜春园内,落叶满阶,百草枯萎。

万历心中烦闷,独自一人游园赏景,不由得触景生情,顿生人生迟暮之感。

人这一辈子,机关算尽,心血耗光,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万历皇帝,思及至此,不禁黯然神伤。

他心中泛起一阵凄楚,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受万民拥戴。

高处不胜寒,即便他有权倾天下,子民无数,佳丽三千,他亦是孤独寂寞的,因为世间懂他哀愁的人并不多。

一个皇帝的孤独与哀愁,无人能懂。

或许,只有飞落的枯叶,掠空的候鸟,才能体味。

他沿着湖岸漫步,时不时惊风落叶,头上大雁排列南飞,叫声凄切。

万历身处浓秋褪色之中,想到妖书一事,朝政大乱,心中甚感寂寥,哀叹连连。

他缓步而行,不经意间来到湖畔古香斋窗侧,突地一轻微的乐声传来。

他心中一奇,细而一听,耳畔隐隐传来袅袅笛音。

那笛音丝丝缕缕,如愁似恨,哀怨绵长。

万历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纳闷,此地乃是皇家园林,生活在此中之人,皆是锦衣玉食,人人羡慕,无异于快活神仙,何故而起幽怨之音?

万历循声望去,但见古香斋内有一位清影丽人正在吹奏横笛。

那丽人神情专注,眉目含愁,轻启朱唇,款动玉指,按笛而吹。

那女子容貌清秀,虽是淡妆轻抹,却也透露出万种风情。

万历正看得痴醉,不由得自心底出声喝彩。

那丽人正在情浓之时,不提防有人喝彩,吓了一跳,如一头受惊的小鹿,手中的短笛也惊落在地,忙回头看时,发xiàn

竟是是当今皇上,吓得魂飞天外,忙俯身下拜,谢罪道:“奴婢不知圣驾到此,犯了惊驾大罪,请皇上发落!”

此时,万历顿起怜香惜玉之心,伸手将她扶起,软语温存道:“你不必惊慌,朕恕你无罪,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在此地吹笛?”

那丽人请轻拂云鬓,款款言道:“女婢是今春刚入选进宫的秀女,原是江南苏州人氏,名叫阮明珠,因秋意肃杀,无法排遣心中的寂寥。故在此吹笛消愁解闷,不觉惊了圣驾,望皇上原谅。”

万历叹惜道:“也苦了你们这些做秀女的了,朕自登基以来,日理万机,事无巨细。皆是亲自处理,何尝敢生怠倦之心?因此也冷落了你们。”

“近日朝廷之上,妖书一案,尚未结案,关外满人,蠢蠢欲动,边海倭寇,流毒渔民,朕有些累了。力不从心,或许是时候选定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了,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不能再让你们在这里闲置青春,空度岁月。”

那丽人烟波含笑,柳腰轻折,柔声道:“皇上励精图治,乃是天下百姓之福。皇上应保重龙体,不要太过劳累才是。”

此刻万历正在古香斋安慰阮明珠。不想隔墙有耳,在古色斋外面的大柏树上,正隐藏着一个人。

此人用绢帕罩在头上,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藏身在苍松巨柏之间。

衣衫与翠叶同色,自是很难辨认。

那人听得万历说了此番话。在心底不禁暗暗骂道:“荒淫暴君,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你杀了我的爹娘,我一定饶不了你!”

隐藏在树上那人正是朱书媱,她吃了从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手中取来的灵药,内力大增。

她想起抄家大仇。便觉得心头大痛,为报血仇,她悄悄潜入皇宫。

她先是隐藏在宫殿内,伺机动手,但宫廷护卫森严,无机会下手,万历的寝宫也靠近不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锦衣卫把守。

宫殿之间,高手如云,莫说是人了,连苍蝇蚊子也飞不过去。

几日下来,报仇无望,朱书媱顿觉心灰意冷。

她报仇心切,恨不得能马上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

但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手刃仇人,此番滋味,对于朱书媱而言,当真如刀绞一般。

后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朱书媱盘旋与皇城之间,不小心泄露了行藏,她的行踪,被宫中护卫发觉,并禀报了万历。

万历一听此消息,心中不安,呆在皇宫里惶惶不可终日,心情低落,便搬到宜春园中去散散心。

朱书媱感到机会来了,宜春园面积广大,绵延千里,又都是苍松巨柏,便于藏身,而且锦衣卫的注意力也会分散,下手的机会就大为增加了。

于是她偷偷潜入宜春园中,暗中盯紧万历,他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朱书媱的眼睛。

此刻万历正笑吟吟的写着那名叫阮明珠的女子,徐徐往古香斋走去。

万历一进古香斋,朱书媱便隐藏到巨柏之上,暗中监视

她发xiàn

古香斋周围都是锦衣卫,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或清扫落叶,或整修树木,目光却时刻盯着古香斋的一举一动,稍有动静,他们会毫不迟疑的冲进去,确保万历的安全。

朱书媱思忖若在这时候下手,把握不大,只好暂时忍耐,隐于树尖,静待时机。

时间不长,万历从古香斋出来,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已近黄昏,秋风乍起,从明净的湖面吹来,让人不胜其爽。

万历正披着小太监送来的寒衣,径直回到寝宫。

朱书媱避开锦衣卫的视线,尾随跟踪,身形一掠,跳上一棵高大茂盛的松树之上,隐住身形,屏气凝神,往里面窥探。

天黑之后,忽起大风,树涛阵阵,呼呼作响。

夜空之中,骤然布满了厚厚的一层乌云,将明月遮住,天地之间,顿时漆黑一片。

一见此景,朱书媱不禁心中暗喜,月黑风高的夜晚,正是下手报仇的好机会。

她傍身于巨柏之上,静静观望,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藏身树间,仔细观察着寝宫里的一切动静。

寝宫很早就上灯了,万历先是用了晚膳,然后闭目养神休息了一阵,起来后,开始批阅奏章,一直到深夜十分困倦了,才放下笔,喊茶来喝。

领事的太监端上茶来,催促万历早睡。

万历却道:“秋风肃杀,衾寒被冷,叫朕如何睡得着?”

领事的太监一听马上就明白了,忙道:“皇上,要不让明珠来侍寝?”

万历轻一点头。叮嘱道:“多带上几个侍卫,可别出什么意wài

。”

“是!”

那太监领命去了。

朱书媱心中狂喜,正好在明珠身上做文章。

她自巨柏之上,飞纵而下,行至寝宫外,隐伏在一片桂花丛中。等候阮明珠几人过来。

等候一阵,便闻一阵人语声。

转目一望,领事的太监正引着一定小暖轿过来。

前前后后竟有十余个大内高手护卫,拿刀擎剑,数十道灼灼的目光,四下搜索,不停张望。

枝叶之间,朱书媱屏住呼吸,等轿子从桂花丛旁边经过的时候。探手从囊中取出一把墨玉飞蝗石,分别朝几位大内高手打去。

只听“嗖嗖”一片清响,疾风阵阵。

乱石齐飞,破风而去!

然而,这石子不是乱飞的,专击众人身体要害大穴打去,一旦打中,人便浑身酥软。顿时失去知觉,要过一阵子才能苏醒。

一把石子。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疾飞而去。

石子无一不中,大内高手们与几位轿夫纷纷跌倒,不省人事。

而那领事的太监竟然毫无警觉,兀自朝前走了。

朱书媱趁此机会,身形一站。穿身掠入进入轿中,伸手点住明珠的哑穴,将她的衣服换上,把自己的衣服披到她的身上,在拖到桂花丛中。将她点了穴道,扔在一旁,又快速闪回轿中。

那些高手醒来,茫然若失,不知dào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询问轿内情况,朱书媱称一切都好,因此也没人生疑。

众人又将轿子抬起来,这时领事的太监骂骂咧咧的回来了:“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呀?我都到了,你们还在后面磨蹭什么?要是皇上等烦了,你们都等人头落地!”

众人不敢应声,抬起轿子飞一般地向前走。

“明珠”被送进了寝宫,万历早就等得不难烦了,催促道:“快扶到床上!”

忽又转首对领事的太监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夜里警觉点!没有传召,不得擅自进入寝宫!”

众人领命,叩首退出。

宫灯昏暗,摇曳生辉,宫闱之中,便只剩下万历、朱书媱还有两名掌灯的宫女。

万转身对那两名掌灯宫女,道:“你们退下吧!”

那两名宫女轻声应话,领了命令,齐身退去。

灯光映衬之中,只见朱书媱垂首,不与万历对视,娇羞万状。

此时,万历早已心急如焚,欲火高炽,过来便要伸手去拉朱书媱的衣服。

突地只听一声娇叱,朱书媱长身而起!

“呛啷”一声,自袖中风驰电掣般的抽出宝剑,目光之中,布满一线杀机。

她上前一步,右掌擎着宝剑,左手指着万历,厉声骂道:“无道昏君,睁开眼睛看看我究竟是谁!”

万历大惊之下,见眼前之人却不是那日自己所见的丽人明珠,早已六神无主,魂飞天外,一下瘫坐在地上,高声急呼:“救驾!救驾!”

此时万籁俱寂,宫殿之中,若有丝毫动静,门外的侍卫,理应都能知晓,可是奇怪的是任凭万历如何惊呼,宫门之外,始终是一片静寂。

无奈之下,万历只得狼狈的乱跑,躲在宫柱之后。

他心头一颤,望着朱书媱,惶声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为……何要刺杀朕……”

朱书媱长剑一扬,冷笑一声,冷冷截口道:“江南朱家二十口人命可是你下令杀害的?”

万历心头泛起凛冽寒意,面色大变,颤声道:“你……你是朱家人……”

朱书媱突地又是一阵长笑,冷冷道:“不错,我就他们的女儿朱书媱!”

语音顿处,又是一声低叱,道:“今日前来,便是来此取你性命,为父母报仇雪恨……”

话音一落,手腕一翻,长剑挥下,朝万历面门劈落。

蓦地——

只听“叮”的一声,寒光一闪。

朱书媱右掌一麻,掌中的宝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门“砰”的一声开了,一阵风吹进屋内。

目光动处,凄凉的夜风之中,立着一个英俊的少年,手中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目光之中,皆是焦灼之色。

“瑶妹!”

“洋哥哥!”

那擎剑少年正是吕宋洋,他望着朱书媱,口中喃喃喊道:“瑶妹!瑶妹!”

此时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比这两个简单的称呼更容易表达自己的心情。

朱书媱轻轻一拢鬓发,奔入吕宋洋怀中,道:“洋哥哥,等我报此了仇,我们便从此远离江湖,永不分离!好么?”

吕宋洋未曾答话,似乎落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朱书媱见吕宋洋未曾答话,冷艳一笑,轻移莲步,离开吕宋洋温暖的胸怀,捡起那一方宝剑,举剑匆匆朝万历奔去。

她长剑一扬,朝万历胸口狠狠刺去。

吕宋洋猛然惊醒,电射而出,奔到朱书媱身前,一把夺下她掌中的利剑,道:“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朱书媱尖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吕宋洋退后一步,讷讷道:“他……他……”

朱书媱惨然道:“他杀了我的家人,我杀他报仇,难道错了么?”

吕宋洋讷讷道:“我……我……你如果要杀他,那便先杀了我。”

朱书媱呆了半晌,突地反手一抹泪痕,低泣道:“好!我走!”

话音起落间,已然奔出了宫殿。

宫门外的侍卫,皆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是被吕宋洋点了穴道。

转瞬之间,朱书媱已然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她芳心寸断,再也未曾回头,目中的眼泪盛眶而转,却再也没有一滴流落下来。

吕宋洋颤声道:“瑶妹,我……我对不起你……”

他将长剑一提,指着万历道:“她本是你流落民间的女儿,恭妃之女,此事一了,你也休要再计较此间恩怨,否则我定来取你性命,这宫墙又岂能挡住我的脚步。”

万历全身一阵颤抖,颤声应道:“你所说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吕宋洋正色道:“此事真假虚实,你自可去问恭妃娘娘……”

万历愣了一愣,面目之上,皆是惊愕之色。

吕宋洋流泪道:“我知dào

她必将恨我一生,我也绝不怪她,但是……但是我多么愿意她知dào

我这么对她,是为了什么!”

“可是……可是……我又永远也不能让她知dào

真相……”

吕宋洋双目凄然,立在原地。

万历目光遥望云天深处,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她永远也不会知dào

的……”

朱书媱真的永远也不会知dào

么?

她此刻已经孤独地飘入在那茫茫的黑夜之中,只怕她也只是永远带着那一颗破碎的心,直到生命的末日了!

万历木立当地,双目无光,有如死了一般,良久,缓缓道:“但愿她能了解你的苦衷……”

他的话音方落,吕宋洋身形一掠,便已然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万历凝视着天际一弯残月,兀自悲叹………(未完待续……)

第81章 多情多愁

月上树梢,清华满地。

夜色朦胧中,隐隐可见群山的嵯峨之姿,以及皇城的巍峨气派!

吕宋洋追着朱书媱一路疾奔,掠出宫墙、穿街过巷,抵至一处郊外。

他放足狂奔,目光四下搜寻,可是此刻哪里还有朱书媱的踪影!

吕宋洋心中犹如烈火焚烧一般,焦灼不安,他本以为自己轻功远在朱书媱之上,自是可以追上她的,可是他却不知朱书媱服了无名岛中那可增强内力的灵药,轻功已远非他可比。

此时,懊恼、悔恨、自责、担忧一齐涌上他的心头,使他的心愈发躁动不安。

蓦地——

自风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他心下一惊,转目一望。

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吕宋洋目光一扫,口中惊道:“瑶妹!”

一言甫罢,双足轻点,他已翩若惊鸿地掠出。

只听“当啷”一声,月色之下,传出利物坠地而发出的一声清响。

在方才朱书媱拔剑出鞘的那一刹,吕宋洋便立即闪电般掠上前去,双掌一扬。

呛啷一声,朱书媱手中的长剑,斜斜地落了下去。

剑柄撞着地上的一块石头,柄上精工镶着的一颗明珠,竟被撞得松落下来,向外跳出数尺,然后向山崖旁边滚落下去。

朱书媱茫然睁开眼来,第一个触入她眼帘的,却又是这吕宋洋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正带着一种奇异而复杂的光彩望着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肘间的麻木,极快地遍布全臂,又极快地消失无影。

这种感觉来得极快,亦消失得极快!

世间亦有许多事物便是如此,稍纵即逝。譬如夜空之中,匆匆滑落的流星,又如人类那短暂的生命。

月色渐浓,夜风渐淡!

然后,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正被握在一只厚大而温暖的手掌里。

于是。又有一阵难言的感觉,自她腕间飞扬而起。

两人目光相对,朱书媱不禁为之痛苦地低吟一声,道:“你又何苦救我?”

这一生从未受过任何打击、委屈的千金小姐,在这一日之间,却已体味到各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惊恐、迷乱、困惑、气馁、伤心,以及饥饿与劳顿,本已使她娇弱的身躯受到无比的打击与折磨。

此刻她茫然站在那里,心胸之中。反倒觉得空空洞洞的,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她想将自己的手腕,从这吕宋洋的温厚的手掌中抽出,但一时之间,她却又觉得全身是那么虚软,虚软得连动弹都不愿动弹一下。

这一切事与这一切感觉的发生与消失,在当时不过是眨眼间事。

朱书媱微一定神,垂首望了自己的纤手一眼。面颊之上,逐渐凄然。似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

她缓缓地松开手,任凭自己的手掌,无力地垂落下去……

却听身侧吕宋洋那轻柔的声音说道:“瑶妹,你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死?你答yīng

我的话还未做到,难道我们之间的誓言,你都忘记了么?”

吕宋洋凝注着她。只见她纤柔的削肩,渐渐起了颤抖……

一滴清冷的泪珠,滴在她撑着荒草的纤掌上。

她心头一颤,娇叱道:“为什么!”

反手一抹,泪珠已自涌泉而出。

这个一向刁蛮天真、无忧无虑似乎一切困难都不能将她击倒的大小姐。此刻在她心底深处泛起的一阵深邃的悲痛,却使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此刻她更不敢回头多望一眼,好像生怕自己会因为看了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子,而对这个无情的世间生出几分不该有留恋,便再也没有了死去的勇气。

“你不要管我!”

她大声说道,“让我去死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语声终于颤抖起来。

“十八载的养育之恩,一朝的杀亲之恨……这些难道不足以让我死去么,生不报血仇,死又有何惧,不,已……已经够了……”

语声未了,娇躯一侧,终于伏倒在那冰冷而潮湿的荒草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吕宋洋叹息一声,只觉自己的眼帘,似乎也有些潮湿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任何人都会有悲伤的情愫,但唯有平日快乐至上之人的眼泪最值得珍惜,因为若非悲伤到了极处,他们的眼泪,是不轻易流落的。

“瑶妹……瑶妹!”

他叹息着沉声道:“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吕宋洋两道充满怜爱的目光落在朱书媱的面上,又自接着道:“你若死去,那我……我——唉!我怎会独活,你……你……你该知dào

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dào

么?”

诚恳的语声,似乎使得朱书媱陷入了一种更大的痛苦。

朱书媱嘤咛一声,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为什么?”

吕宋洋讷讷道:“我……我……”

朱书媱一顿,隔了许久,却又失声哭了起来。

吕宋洋心急如焚,却又始终无法将朱书媱的身世之谜讲出来,是以他的心愈发凄楚。

冷峭的山风吹来,无声的静寂,将两人拉入一个更加深沉清冷的世界。

良久,良久——

只听朱书媱突然娇喘一声,倏然起身,又道:“吕大哥,忘了我吧,就当瑶儿辜负了你!”

话音落处,凄然一笑。

她凄艳的脸上浮起一丝悲怆之色,像在风雨之中逐渐凋落的残朵。

她顿首望了一眼吕宋洋,身形一掠,又自消失在莽莽群山之间。

吕宋洋猛然惊起,追着朱书媱离去的方向,放足狂奔。

他心急如焚,奔至高山之巅。又落至幽深之谷,穿行与莽莽群山之中。

可是,入眼之处,除了苍茫的夜色、稀疏的星辰、暗黄的残月、阴森的古木,哪里还寻得着朱书媱的倩影!

吕宋洋不停的奔走,不断的呼喊。可是那冰冷的山壁,回报给他的也只有那冰冷的沉寂。

山风吹袭,夜色深沉!

此时,吕宋洋已经大汗淋漓,他瘫坐在地上,仰望着孤星残月,感受着冷夜凉风。

他的心亦如这深沉的夜色,漆黑、冰冷。

蓦地——

幽山黑夜之中,传来一声娇唤:“吕大哥!吕大哥!”

那声音短促急切。被冰冷的山壁反弹,传入人耳,在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吕大哥!吕大哥!”

黑暗之中,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

吕宋洋心中一动,霍然起身,目光闪处,但见苍茫的夜色之中,一条纤弱娇小的人影。翩翩而来。

他喜出望外,奔向前去。连声呼道:“瑶妹!瑶妹!”

那条人影,听到吕宋洋的呼喊,突地一顿,“咦”了一声,拧身错步,飘落在吕宋洋身旁。

月色之下。一个翠衣女子,落在吕宋洋身前。

她凝目望着吕宋洋,娇声问道:“吕大哥,你找到朱姑娘没有?”

吕宋洋垂目一看,那女子竟是慕容冰清。此时正抬目望着他,他神色黯然,轻一摇头,道:“瑶妹,她又不知去向了!”

慕容冰清目光一收,轻松笑道:“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在找到他的!”

吕宋洋目光一转,望着苍茫的夜色,怅然道:“瑶妹现在那么恨我,我们还能找到她么……”

慕容冰清道:“朱姑娘只是需yào

好好的静一静,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她语音顿处,嫣然一笑,接口又道:“天色已晚,寒深露重,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了,便拉着吕宋洋,掠下山去。

东方既白,红日东升,云天与彩日相互映衬,光彩夺目。

慕容冰清一早便起身,见吕宋洋犹未起身,不忍心将他叫醒,便先吃了些东西,到了日上三竿,吕宋洋房中仍未见任何动静。

慕容冰清心中担忧,疾奔至吕宋洋门外,连呼数声,屋内仍旧毫无声响,心中担忧吕宋洋的安危,便推门而入。

推门入室,上前一看,慕容冰清不禁遍身生寒,娇靥之上,更是泛起一阵煞白。

原来吕宋洋竟躺在床上,一息奄奄,气若游丝。

她轻摇着吕宋洋的身体,不停唤道:“吕大哥……你怎么啦?吕大哥……”

语声急切,可见她内心焦灼之甚。

但那床上的吕宋洋如同熟睡一般,始终未曾答yīng

一句。

慕容冰清将吕宋洋扶起,运气重楼,并出两指,抵住吕宋洋期门之穴,不断的往他体内输送真气,可是始终不见起色。

她本是重伤未愈,情急之下,强行运功,竟喷出一口鲜血。

她只觉心脉一滞,眼前一暗,斜着身子,便要倒下。

却在这时屋外一人,大呼一声“不好!”。

身形倏地一掠,奔入屋内,扶住慕容冰清,将一股真气,送入慕容冰清体内。

渐然,慕容冰清气血逐渐恢复,她睁目一看,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立在她的跟前。

慕容冰清俯身便要下拜,被那老人一把拉住。

慕容冰清轻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人却面色一沉,沉声道:“你不要命了么?你内伤未愈,便强行输送真气,若不是我路过这里,你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慕容冰清的目光一转,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吕宋洋,神色毅然,道:“如果吕大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老人望了一眼慕容冰清,叹道:“你这女娃娃倒是挺痴情的!”

慕容冰清俯身跪倒,道:“恳请前辈一定救吕大哥一命!”

那老人上前将慕容冰清扶起,奔到吕宋洋身侧,伸出两指,察看脉息。

过了一阵,他的面色渐沉,又自轻轻一叹,道:“唉,连日奔波,旧疾未愈,强行运功,加上感情的困扰,吕公子的伤势只怕……只怕……”

慕容冰清面色大变,急声问道:“只怕什么?”

老人叹道:“只怕老夫亦是回天乏术!”

语音顿处,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惜。

慕容冰清神色黯然,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老人沉默半晌,似在沉思,突地目光一亮,道:“老夫倒有一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慕容冰清秋波一闪,急声问道:“什么办法?”

老人缓缓道:“老夫在他体内输送真气,替他续命,然而,老夫内力有限,只可护他三日无恙,欲治愈吕公子,除非……除非……”

慕容冰清道目光一闪,道:“除非什么?”

那老人一捋长须,道:“除非是取得无名岛主的增强功力的灵药……”

一言至此,老人又是一声叹息,又道:“可是此药被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带在身上,他武功了得,寻常之人,根本无法靠近他,又岂能轻易取得……”

慕容冰清神色毅然,道:“即便是刀山火海,为了吕大哥,我也要闯上一闯!”

她微微一顿,又道:“吕大哥就烦请前辈代为照料!”

一言甫罢,她突地振臂而起,身形一掠,双足轻点,已翩若惊鸿地穿窗而出!

那老者望着慕容冰清逐渐消失的娇影,摇首叹道:“多情多愁,多情必苦……”

叹息声方止,老人望着床上的吕宋洋出神。

突地那老人飞速奔出,大喝一声:“谁!”

话音未了,便听到门外院中有一阵衣袂带风之声,自屋脊上掠下,风声甚是尖锐轻微,显见此人轻功不弱,他心头一凛,一步掠到窗外,右掌扬处,窗户立开。

但见一个云发蓬乱、目带幽怨的绝色少女,正呆呆地站在窗外,两道温柔的目光往屋内床上望去。

老人望了那少女一眼,道:“姑娘,你……”

那少女截口道:“他怎么啦?老人家方才你所说的那一番话可是真的?”

老者微微顿首,长声一叹,道:“千真万确,唯有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身上的丹药,可救吕公子一命,可是这药丸,普天之下,只有三颗,被上官明玉视为掌上珍宝,取之谈何容易……”

那少女面色凄然,自顾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吕宋洋,目光凄婉。

“多谢前辈相告!”

话音未了,那少女突又娇躯一颤,倒退一步,轻轻一掠,如飞掠去。

老人又自叹道:“世间之人,真是奇怪,明明彼此相爱,却各自躲着吃苦,饱受相思之苦……”

他微微一顿,望了一眼床上的吕宋洋,又道:“想必这女子,便是与吕公子相爱之人……”

“吱呀”一声,窗户轻摇,一阵急风,自窗外吹来,极快的将他的语声吹得七零八落。

夜渐深了,可相爱的人还在世间为彼此而忙碌。(未完待续……)

第82章 情意难绝

夕阳西下,烟树冥冥,水波浩淼,一碧无际!

一条纤弱的人影,飞速的穿过拥堵的人群,急奔至京城西街末处那一座院落之前。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之声,树影掩映中,另一个孤瘦凄艳的身影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却浑然不觉。

前面那条那条纤弱的身影,正是慕容冰清。

此时她的心中,装着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那是一桩重于她自己生命的事情。

世间相爱的男女往往视彼此为自己的生命,因此当他们得知心爱的人,身处危难之时,便会奋不顾身,忘却自我,好似逐日的夸父,扑火的飞蛾。

慕容冰清立足门前,目光落处,但见朱门紧闭,深宅之中,竟不闻任何人语,这其中到底有多少诡异之事!真是费人思量。

慕容冰清也不再顾及那么多了,此时她只要一想到尚在病榻之上的吕宋洋,便心如刀绞。

这种心情,若在你的心目中有了心爱之人,你便是能够理解的。

但见她急叱一声,强提一口真气从地上跃起,正欲掠入院落之中。

突地一道人影,电射而出,窜到空中,倏地击出一掌。

“何人胆敢到此地撒野,找死!”

话音一落,但见慕容冰清娇喘一声,樱口一张,喷出一蓬血雨,凤目紧闭,呼吸急促,娇躯剧烈地晃了两晃,落在门前,但脚步却依然钉立如桩,没有倒下!

她稍一定神,目光动处,见一绿衣女子。卓然而立。

那翠衣女子双目之中,带着清冷之意,似高山冰雪一般,凝视着慕容冰清,寒意逼人!

她凝目向那绿衣少女望去,不禁心头一颤。那少女正是那日出手将自己击伤的“绿萍”。

那绿萍冷冷一笑,道:“你翻墙入室,意欲何为?”

慕容冰清强忍住身体上的疼痛,淡然一笑,道:“此次前来,是来向少岛主讨一件救命灵药,还请绿萍姑娘通报一声。”

绿萍大笑一声,厉声道:“少岛主灵药,岂容你说取便取!”

话音一落。又是一声低叱,但见她袍袖轻扬,双掌齐飞,错步穿掌,一掌击出。

她身法之快,简直惊人!

刹那之间,便已然闪现至慕容冰清身前。

大惊之下,慕容冰清欲翻身而起。哪知,真力不继。登时被绿萍一掌劈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坐倒地上!

绿萍目光一扫,冷笑一声,奔到慕容冰清身边。举起纤掌,便要朝慕容冰清面门劈下。

蓦地——

一声娇叱,破风而来!

“住手!”

话音未了,一条娇柔的人影,一掠而出。落在庭院前。

二人心中一动,转目一望,掠出的那人正是跟在慕容冰清身后的朱书媱,她自老乞丐口中知dào

吕宋洋的伤势之后,亦是心急如焚,此行正是为了取药而来。

此时她眼见慕容冰清不惜以死取药,心中更是极为复杂,担心、钦佩、嫉妒、悲痛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情敌之间,本是水火不容,但天性善良的她见慕容冰清身处险境,犹是忍不住出手相救。,

此刻绿萍又自向前迈进一步,扬掌便要向朱书媱及慕容冰清劈去!

朱书媱心中大痛,怒喝一声,急跃而上,双掌连环劈出,硬将绿萍震退五步,长袖一带,将慕容冰清带起,两人并肩而立!

慕容冰清杏眼微启,瞥了她一眼,嘴角极其勉强地泛起一丝感激的笑意。

朱书媱低声道:“你伤很重么?”

慕容冰清张口欲言,但话还没说出,却又咯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朱书媱挡在慕容冰清身前与绿萍怒目相对,目光之中的怒火,喷薄欲出。

突地绿萍冷冷一笑,右掌扬起,正待劈下,忽闻一声暴喝道:“住手!”

声如洪钟,入耳嗡嗡作响!

绿萍猛一旋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面目俊秀、神情潇洒的白衣少年,正是那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

两人齐的一顿,耳畔忽又自响起一阵少女的娇笑之声。

三人目光顿处,见一红衣少女,含笑吟吟,款款而来,正是那被唤作“红霞”的侍女。

但见她面上的笑容宛似天边红霞、月下春花一般迷人,她缓缓而行,娇声讪笑道:“怎么又动起手来了!”

慕容冰清立在门前,面如白纸,香汗涔涔而落,此时已经十分虚弱。

她逐渐模糊的目光之中,隐约之间见上官明玉,立在门前,含笑道:“朱姑娘……”

她的精神稍一松懈,那股神奇而能支持她卓立不倒的力量,也随之消去,只觉头昏目眩,眼前发黑,噗通一声,已栽倒在门前!

……

醒来之后,慕容冰清睁开双眼,发xiàn

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屋中有一人负手而立,踱来踱去,她凝目一望,那身影有点熟悉,待他转过身来,不惊大喜,那人竟是吕宋洋!

立时,她那一颗悲哀低沉的心便立kè

从痛苦的深渊中飞扬起来。

吕宋洋见她醒来,一步掠到床边,扶起她的娇躯,轻声道:“慕容姑娘,你醒来,那太好了!”

慕容冰清望着吕宋洋,急声道:“你好了么,你的身体恢复了么?”

吕宋洋微微点头,道:“好了,多亏了你从上官明玉那里取来了治疗内伤的灵药,我的伤势才得以痊愈!”

慕容冰清微微一愕,一脸疑惑,道:“什么?是我取回的药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宋洋道:“老前辈说他在屋外发xiàn

了你,当时你昏迷不醒,手中握着一个朱色的瓷瓶,里面装着的便是……。”

吕宋洋一言未了,只见慕容冰清娇靥一沉,似想起什么事情来。急声道:“朱姑娘……朱姑娘呢?”

吕宋洋心头一动,道:“瑶儿!你是说说你看见瑶儿了,你在哪里看见她的?在哪里……”

慕容冰清的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院子里的一株叶片即将落尽的梧桐,道:“昨日我前去找上官明玉索要药治伤灵药,不料便被他的侍女绿萍发xiàn

。她将我打伤,危难之际,朱姑娘突然出现,出手救了我一命,后来上官明玉从屋中掠出,我便昏倒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知dào

了,一醒来便已然在这里了……”

话音未了,吕宋洋突地振臂而起。“噌”的一步,掠到门外。

病榻之上,慕容冰清挣扎起身,脱口道:“吕大哥,你要去干什么?”

门外的吕宋洋,突地一顿,脚步顿住,转首道:“慕容姑娘。我要去找瑶儿,她现在一定很危险!”

话音未止。又倏地奔回到慕容冰清身边,指尖轻点,落在慕容冰清娇躯膻中穴上。

吕宋洋凝视着慕容冰清,轻叹一声,道:“你在此处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话音起落之间。便已然掠出,径直奔上官明玉的住处而去。

慕容冰清躺在床上,望着吕宋洋飞速飘去的身影,眼角泛起一地晶莹的泪珠。

吕宋洋飞奔而出,此刻他已然忘却生死。忘却生死的人,往往能突pò

生命的极限,达到常人无法办到的境界,是以他的脚步飞快。

一路疾驰,只听见一片衣袂带风的清响,身边的房屋人群,飞速倒退。

吕宋洋顿住脚步,伫立在大门之前,轻叩门环。

此刻日正中天,烈焰灼灼,如同吕宋洋的心情一般。

苦候良久,依旧未见人前来应门,吕宋洋大感焦灼,拧步纵身,情不自禁地就要向院中奔去!

却突见一双手一拦,阻住去路!

吕宋洋抬目一看,一人正立当前,卓然而立,神色之中,皆是愤nù

之色。

那人白衣胜雪,举止潇洒,正是上官明玉。

只见他剑眉一扬,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吕宋洋微微愕然,怒道:“我来找瑶儿?”

上官明玉冷冷道:“朱姑娘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吕宋洋面色一凛,道:“不!今日我一定要带走瑶儿!“

上官明玉仰首笑道:“笑话!你当我上官明玉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他微一停顿,冷笑数声,又道:“朱姑娘已经答yīng

做我的妻子了,若不是她让我不要伤你,你早就死一千回了!”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吕宋洋。

他的心头一颤,立时为之遍体发抖,他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上官明玉已感不耐,喝道:“识相的,闪开一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语声一落,左足一抬,跨前一步!

吕宋洋怒哼一声,“呛”然龙吟,已翻腕拔下背后的长剑,横在胸前。

长剑当胸,寒芒闪烁,杀意森然!

上官明玉目光一扫吕宋洋,面色渐沉,冷笑道:“你想动手较量一番么?”

吕宋洋长剑一扬,厉声道:“今日你若不将瑶儿完好无损的交出来,吕某手中长剑可不留情!”

上官明玉不屑地道:“凭你也能威吓得住我?”

吕宋洋双目尽赤,喝道:“瑶儿究竟身在何处!”

上官明玉正欲发作,突又想起了朱书媱叮嘱不要伤了吕宋洋,强忍住胸中怒火,只得忍气吞声地道:“你还是回去吧,我曾许诺过朱姑娘不能伤你?”

一语甫出,顿时使吕宋洋心中愤nù

万分,他擎着一柄宝剑,目光如炬,凛然道:“快说,瑶儿身在何处!”

上官明玉已忍无可忍,要知他原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适才一再忍气吞声,只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对朱书媱的承诺,此刻见吕宋洋步步紧逼,不由也勃然变色!

当下后退一步,右手一撤,已自腰间取出一柄奇形长剑!

吕宋洋放声狂笑,长剑已振腕攻出!

上官明玉面泛杀机。右腕一抖,那柄奇形长剑剑尖颤动,迅捷地向吕宋洋右腕挑去!

吕宋洋右腕一沉,一剑挥下,剑尖亦斜斜点向上官明玉胸前章门穴!

这虽是一招江湖常见的普通招式,但在他的手中施出。威势却是大大不同!无论是腕力、部位、取时,均妙到极处,凌厉已极!

上官明玉身躯一侧,右臂一挥,奇形长剑突地一转,由左至右,闪电般划出一道剑弧!

剑芒婉转,剑光回扫!

他这一招出手,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是凌厉至极,剑弧划出,已将吕宋洋前胸“章门”、“期门”,以及左臂“肩井”三大死穴完全封住!

吕宋洋悚然心惊,方知遇到劲敌,身形连闪,方才躲过一招!

上官明玉不愿久战,一上手便施出绝技。快速绝伦,凌厉无比地攻过去!

吕宋洋虽然先机受制。但他武功究竟不比泛泛,三招甫过,又已扳成平手!同样施出快速绝伦的剑法,以快打快,以攻抢攻!

眨眼之间,剑光掠影。十招已过,双方功力所差无几,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蓦地——

传来一阵衣襟带风之声!

恍眼之间,一绿一红。两条人影自院中急掠而出。

吕宋洋转目一望,心下一慌,自屋内飞奔而出两名少女,却是绿萍与红霞两位侍女。

两人本在屋中闲聊,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声响,便齐身奔出。

见上官明玉正与吕宋洋交手,侍女绿萍心系主人安危,身形一拧,如风奔到吕宋洋身后,纤掌一扬,便朝吕宋洋后背劈下!

吕宋洋与上官明玉交手,本就甚紧,哪里还闲暇顾及绿萍劈来的双掌!

此时吕宋洋腹背受敌,处境甚是危急!

此时他若避开胸前上官明玉刺出的一剑,势必躲不开后背绿萍劈下的双掌,他若躲开绿萍击来的双掌,便无法避开上官明玉凌厉的一剑。

他额上的大汗滚滚而落,苦苦支撑。

刹那间,一旁的红霞娇笑一声,双掌一错,两足疾奔,一穿而出,接下绿萍飞扬的双掌。

只听,轰然一声大响!

绿萍娇靥之上泛起一阵青白,“噔噔噔”连退三步,胸中气血翻动!

红霞却神色自若,伫立原地不动!

她只是轻轻一推,绿萍便退出一丈之远,其内力之深,真是骇人!

绿萍方顿住脚步,在错愕之间,便听红霞咯咯笑道:“你们两个打一个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出招之余,只听上官明玉沉声道:“你们不要动手!”

话音一落,红霞娇笑连连,抱膝坐在一旁,往上官明玉与吕宋洋身上望去。

而绿萍伫立当地,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两人看。

目光动处,上官明玉及吕宋洋已战至激烈处,只见剑光闪闪,剑qì

森森,人影难辨!

突地--

上官明玉清叱一声,吕宋洋暴然大喝!两条人影倏地分开!

上官明玉右袖上被刺上一道深深的剑痕,只差半分,就要伤及皮肤。

吕宋洋左肩上却划出一道血槽!衣衫碎裂,肤肉外翻,鲜血涔涔滴下。

双方这一比较,显见吕宋洋技逊一筹!

上官明玉道:“你已败在我手中,还有何话可说!”

吕宋洋强忍痛楚,道:“笑话,胜负未分,生死未判,怎能说是吕某败了!今日你若不将瑶儿交出来,我即便是死,也断然不会离开这里的!”

上官明玉将奇形长剑扣回腰间,缓缓地道:“好,如此以剑招相搏,极耗时间,且又于事无补,我们何不力拼三掌,立分胜败?若你败了,便马上离开此间,若我败了,便将朱姑娘下落告知,至于她愿不愿意跟你走,那就怨不得人了……”

吕宋洋朗笑道:“好!瑶儿又岂会不愿意跟我走!”

话音落处,呛啷一声,宛似老龙长吟,将长剑归鞘。

上官明玉陡地舌绽春雷,大喝道:“来,先接我一掌!”

右掌平举胸前。缓缓推出!

吕宋洋心知一掌之下,即能分出胜败生死,丝毫不敢大意,右掌运聚九成真力,亦自缓缓推出!

但听轰然一声暴响,真气激荡。气流回旋!

上官明玉神色大变,脚下依然钉立如桩!

吕宋洋脸色更为苍白,马步浮动!

上官明玉提气大喝道:“第二掌!”

右掌又缓缓推出!

吕宋洋星目喷火,施出十成真力,推出一掌!

又听轰然一声暴响,真气激肠,气流回旋!

上官明玉面色泛青,马步浮动!

吕宋洋脸色惨白,后退一步。

上官明玉再度喝道:“第三掌!”

喝声已无先前洪亮。显然受伤不轻!右掌运集全力推出!

吕宋洋牙关紧咬,眼冒金星,终于极其勉强地全力推出一掌!

“轰!”震天巨响……

上官明玉脸色更青,倒退三步,额间汗珠不断淌下!

吕宋洋双目一闭,头脑一阵昏晕,仆倒于地……

上官明玉嘴角抽搐,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举步向房门大步走去!

他的脚步不稳,身躯在剧烈地晃动。绿萍上前一步,想要搀扶他,却被他大声喝退!

接着上官明玉咯出一大口鲜血,但终于还是大步地跨进了房门!

绿萍跟在上官明玉身后,往屋内奔去,红霞一人坐在门前。见吕宋洋倒地不起,口中喃喃低语,似乎在说些什么。

红霞凑上前去,细耳倾听,只听吕宋洋念道:“瑶妹……瑶妹……”

她不禁心中一动。忖道:“他与无名岛中的男子都不同,至死由不忘心爱之人,如此痴情的男子,当真是世间少有!”

她愈看愈觉得吕宋洋身上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眼前这个发光发热的男子,对于她来说,渐渐有了吸引之力。

于是她缓缓起身,缓缓抬步,缓缓走向吕宋洋……

她将他的右臂搭在自己纤肩之上,搀着吕宋洋,费力的走着,额上渗出了汗珠……

红霞搀扶着吕宋洋,艰难而行,行至一片密林之中。

突地林间传来一阵清响,似乎是衣袂飘扬之声。

吕宋洋血泪模糊之中,凝目望外,只见一条俏生生的人影,背向这边,站在密林浓阴中,刹那之间,心头如被巨石一撞,冲口道:“瑶妹,我……”

林中站定的那条人影正是朱书媱,此时她听了此话,身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未回过头来!

吕宋洋见到朱书媱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心里的千言万语,方待说出,便已一齐哽住在喉间,化做了一块千钧巨石,重重地压了下去,压在心头。

朱书媱犹未转身,仍是以背相对,似乎此刻她连见吕宋洋一眼也不愿意。

只听得她冷冷道:“以后你不必再来找我!”

语声突地一顿,自怀中取出了一块的璧玉,随手抛了过来,只闻当的一声,那璧玉破碎,落在吕宋洋足边。

破碎的玉石,宛似此时二人破裂的爱情,难再修复。

古人常说,“破镜重圆”。

可是世间破碎之后而能真zhèng

重圆的镜子根本没有,产生裂痕的感情能够重新恢复的感情,亦是少之又少。

吕宋洋心头一震,只听她沉声道:“这便是你我成亲之日你送给我的信物,如今我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俩再无牵连,你莫要再来纠缠于我!”

听此一言,吕宋洋心头有如被利刃当胸刺入,耳旁嗡然一响,喉头微微一硬。

他脸上泛起失血的惨白,重伤之下,已然使得他的身体虚弱不堪,情感之痛,使他心头早巳痛得麻木。

他面色凄然,道:“瑶妹,我是对不起你,你这样对我,我也不怪你,我死不足惜,但你年纪还轻,还有许多寿命,只望你以后能找个正当的人,过正当的日子,不要……”

朱书媱冷冷道:“不劳你费心,世上男人多的是……”

话音一落,霍然转过身子,大笑道:“你走吧!上官公子已经答yīng

我不会在为难你了!”

狂笑声中,她如飞掠入了浓林深处。

然后,她的笑声立kè

变作了悲泣,身子摇了两摇,痛哭低语:“吕大哥,你该原谅我,我若不这样做法,你便无法活命……”语声未了,仰首喷出一口鲜血。

其实,她使得吕宋洋伤心,自己心里更不知是多么痛苦,吕宋洋最后说出的话,更令她心房寸碎,直到碎心的痛苦无法忍受,便化做鲜血喷出。

吕宋洋目送着她身影快速消失,这个平日纵使洒血也无泪的男子汉,此刻眼角却潮湿无比。

他心头一阵激动,竟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终于昏倒过去……(未完待续……)

第83章 君心似剑

河泽之滨,垂杨遍野,在柳丝低垂处,掩映着一堵残缺的围墙。

围墙里面,瓦屋三椽,菜圃与花畦相间,情趣盎然!

繁华帝都之中,如此清静幽雅的去处,确不多见。

此时天色渐暗,瓦屋之中,点了一盏铜灯,洒落一地清辉,映得屋内一片通明。

卧榻之侧,灯光之下,一位红衣女郎,端着一碗药,正小心的喂着病床上一个身体虚弱的少年。

那红衣女子正是红霞,而木床之上躺着的那个虚弱的少年,正是吕宋洋。

侍女红霞瞒着上官明玉,偷偷的将吕宋洋带到此地,已是香汗淋漓,将一碗药喂完之后,她反手一抹额上的汗珠,心知他已无大碍,此时她正慵懒的坐在床前,享shòu

着这难得的悠闲。

突地,一阵清风,带着一丝凉意,钻进窗内,天际传来几声飞鸟的轻啼。

晚霞满天,天色渐沉。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奔到床边,将吕宋洋身上的被褥覆严,娇躯一摇,倏地起身,将门窗掩了,掠出屋内。

……

夜色之下,一条人影,掠空飞过,有如苍鹰般落在山崖之间。

突地,剑光一闪,随着光影落下,两人惨叫一声,立时倒下。

山崖之上,寒风之中,一人独立,黑袍迎风,冷笑数声,长剑一收,扬长而去。

夜色凄迷之中,那阴冷的笑声被冷峭的山风吹开。

……

玉门关外,寒风凛凛,一座庄院之中,却灯火通明。

这一座并不广大但却雄伟精致的庄院,耸峙在群山之间。三面群岭环抱,东边有一条长河奔流。

月上树梢,清华满地,夜色朦胧。

已近深夜,凄冷关外,为何还有人守灯不眠?

突地--

十数条人影掠上树梢。个个身法轻灵,皆是武林之中的轻功绝技,捷逾鬼魅飘风,迅若风驰电掣。

眨眼工夫,众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突地同时纵身飞起,嗖的一声,齐齐掠人庄院之中!

月光照映下,可清晰地看出人数共有二十人之众!俱是武林人士打扮!

当先两人一僧一道。一人执着一根青色权杖,一人腰间悬着一柄宝剑,面色凛然。

那僧人正是少林至善大师,道人乃是武当松鹤道长,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同时出现在这里,其间之事,真是费人思量!

两人领着数名弟子,疾步奔入厅内一看。厅堂之中,峨嵋、青城、点苍、崆峒、雪山、五岳剑派各派掌门竟俱已至此。久候多时。

见几人入内,当先走出一人,手提拂尘,道姑装束,峨眉淡扫,身后跟随着几名容貌清丽出尘的女弟子。乃是峨嵋派的掌门镜月师太。

镜月师太疾步奔出相迎,将两人引至座位上坐下,目光自屋内一扫,又落在至善大师面上,急声道:“大师。关外敌情如何?”

至善大师面沉如水,霍然起身道:“方才老衲与道长到关外一行,见敌军正在暗中运送粮草,似乎在为一场大战做准bèi

。”

松鹤道长一抹长须,道:“关外敌虏,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暗中调拨粮草,打造兵器,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中原各大门派要尽早提防,绝不能坐以待毙!”

语声方落,人群之中,一绝艳少女幽幽一叹,道:“看来师妹送来的消息是真的了,天鹰教主与不死老人已经与清兵勾结,想必清兵此时按兵不动,是在等待他们的内应吧。”

说话那美艳少女正是雪山派的掌门林妙语,此刻她柳眉深蹙,眼波之中,皆是忧虑之色。

“对,我们一定不能坐以待毙,我点苍派弟子,个个皆是不畏生死的真英雄,当为家国流血杀敌……”

众人之中,一条手提大刀的中年大汉霍然起身,振臂高呼,衣衫震扬,带起一阵凉风,竟将身侧的火烛,一吹而灭,此人乃是点苍派掌门余贯日。

他语声锵然,态度坚决,刚正之气,四溢而出。

此话一出,如同一点星火,点着了众人胸中怒火。

一点星火,落人死灰,尚可使其有复燃之势,更莫说众人那干柴一般的怨怒了。

众人皆目眦欲裂,虎目喷火,高声呼道:“流血杀敌……流血杀敌……”

此时,月已偏西,突地――

两条人影,飞快地掠人深山幽院之中!

眨眼工夫,已越过两栋楼房,卓立在众人议事的那一间大厅的屋脊上!

两人的脚步刚一落在那屋脊之上,突地四周大亮,一人惊呼一声“不好”,两人便如同电击一般,倏地旋身,正欲往回奔去,但见火光四射,四周已被数十人围住了,而那火光正是合围而来的人手中高举的火把。

两人睁眼一看,不由得遍体生寒,中原七大门派,数十名高手,手持兵刃,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至善大师一撩僧衣,快步奔向前去,愤然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司徒空、孙道天,真没想到你们两位真的勾结满人,做出残害同胞如此天理难容之事!”

至善大师面上神色凝重,话声之中,更是充满怨责愤nù

之意。

松鹤道长突地轻啸一声,手中长剑一抖,沉声道:“二位还不束手就擒!”

那两人正是司徒空与孙道天,他们前来此地本是想破坏中原武林七大门派边关会盟一事,却不料走漏了风声,于密林之中为吕宋洋与慕容冰清所知,此事被告知七大门派之后,众人商议便设下诱敌之计,是以两人今日受困于此地。

两人大惊之下,后退一步,沉掌胸前,做出一番死战之态。

此时松鹤道长恨极、怒极。只见他冷哼一声,双掌疾分,一先一后,一左一右,猛攻过去!

司徒空、孙道天一见此招,皆骇然大惊。忙出掌相抵!

孙道天掌招尚未递满,已被松鹤道长电光石火的一招击中胁下要害,闷哼一声,一个趔趄,退到一丈开外!

司徒空见形势不妙,猛提真气,身形一纵,欲抽身而退,至善大师大喝一声。闪身欺近,二指一戳,天射雷火般地点了他“期门”、“中柱”二穴!

司徒空被封住身体两处大穴,气血亏损,真气不济,竟喷出一阵血雨,面上泛起一阵青白。

此时,至善大师卓然而立。手中权杖,突地一击。一方磐石,“砰”的一声,裂成碎片,四散飞去。

至善大师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劝两位还是就此罢手吧。”

话音方落,突闻松鹤道长大喝一声!

“啊!”

至善大师转头望去,只见孙道天的身形跟跄,退后三步。松鹤道长亦是衣衫碎裂,脸色泛白,满面倦容,显然吃亏不小!

至善大师心头一惊,飞身掠入阵中,加入战斗。

夜风萧飒,掌风呼啸!

众人皆神色肃然,屏息凝神,注视着阵中四人的争斗。

突地--

一阵极轻微衣袂带风之声响起,几声朗笑划破夜空,裹挟着一丝凄凉阴森之意,奔袭而来。

众人大惊之下,齐的转身,目光一落,心头猛然一怔!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立一个身穿黑袍、脸色奇白如银的中年人!

白面中年大汉目光一扫,大笑道:“中原七大门派,以众围寡,若传入江湖,岂不遭天下人耻笑!”

松鹤道长面沉如水,冷冷道:“贫道武当派松鹤,尊驾是谁?”

那白面中年大汉,目光一扫众人,冷哼一声,突地狂笑高歌道:“北海一孤岛,岛中皆英豪。无名百余年,与世不相扰。狂风卷怒涛,世间不飞鸟。谁人领?青云格外高。”

歌声悲壮,其声锵然,用内力所发,直击入人灵魂深处,令人心神一颤。

歌声一落,但见那白面汉子身形一闪,袍袖一扬,伸出两掌,奔到司徒空与孙道天身边,长袖一拂,大喝一声。

“走!”

喝声方落,双掌一提,便将两人拔出人群之中。

两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带出阵中,向夜色深处快速逸去!

众人微微一愕,只觉眼前一花,数道魅影,迎面扑来,惊醒之时,眼前三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在如此众多的顶尖高手手下,轻而易举的劫走了两个人,此人武功之高深,简直不可思议!

见两人已经被人救走,群雄皆乱,为之色变,众人狂奔追出,可哪里还有三人踪迹!

至善大师手持权杖,木然而立,神情痴呆,目光茫然,望着纷乱惊恐的人群,口中喃喃道:“无名岛……无名岛……,中原武林又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又将掀起……”

一时之间,人声,风声,纷纷响起……

翌日,晓色方起,晨日未升。

秋夜的清冷之气犹未散尽,河上水面笼罩着一丝微薄的水雾。

红衣少女红霞便直奔京城郊外河畔那一处瓦屋之中,她此次前来,是为了给吕宋洋送饭。

一夜的歇息,加上红霞身上无名岛中的治伤灵药,吕宋洋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此刻他正坐在瓦屋之中,望着屋外逐渐凋敝的君子兰,想起那日朱书媱的绝情之话,不禁黯然神伤。

突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娇媚轻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吕公子,吕公子!”

“吕公子,吕公子!”

声音清脆,如银铃轻晃,沁人心鼻!

吕宋洋细耳一听,知是红霞,又自整理思绪,便起身前去开门。

“咯吱”一声,开门一看。

果然是红霞,吕宋洋喜上眉梢,又将她迎到屋内。

红霞娇躯微移,将食盒轻轻放到一旁,面色如春花一般绽放,她转眼望了吕宋洋一眼,娇笑道:“吕公子,我给你送饭来了,你快趁热吃吧!”

吕宋洋心中感激,激语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姑娘若有需yào

在下的地方,在下愿意肝脑涂地,以报姑娘大恩!”

红霞嫣然一笑,道:“我才不要你报什么恩呢,我这人呐,既不记恩,也不记仇,所以活得自在逍遥,这样多好!”

她语音一顿,又自笑道:“更何况我救你是受人之托,才不是发善心哩!”

吕宋洋一听此话,目光突地一亮,闪烁着一束喜悦的光芒,问道:“是瑶儿让你救我的么?是瑶儿么?”

红霞嫣然一笑,将食盒轻轻打开,一听此话,又自微微一愕,摇首道:“不是,不是,吕公子,你还是忘了朱姑娘吧,她马上就要嫁给我们公子了。”

吕宋洋心中一颤,道:“不,瑶儿她心中一定有什么苦衷,一定有什么苦衷……”

话音未落,突见瓦屋门外,缓缓游出一条长约一尺的青蛇,蛇身一扭,便已到了红霞膝旁。

红霞本在摆弄食盒,突觉足下一寒,目中一垂,见是一条毒蛇,面色立时大变,惊恐万分,她娇躯一颤,却始终不敢挪开一步!

荒野之中,垂杨遍野,草木繁盛,蛇多剧毒!

吕宋洋大惊之下,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疾伸右掌,抓住了蛇尾。

只见蛇身一曲一折,蛇首突地反咬而上,红舌似火,闪电般噬向吕宋洋的脉门!

吕宋洋虽然一身武功,但对于弄蛇一道,却是十分外行,此刻心头亦是寒意凛凛!

他心下一急,反手向后一甩,目光随之望去,心头不觉又是一凛!

他这顺手一甩,竟将这条青蛇甩到红霞身上!

他肩头一耸,身形有如脱弦之箭般随势扑去,那青蛇似也受了惊吓,在红霞身上微一停顿,方自缓缓向她咽喉爬去。

此时红霞面容已骇得更是苍白,肌肉也起了一阵阵悚栗与扭曲,目光惊惶地望着青蛇吞吐的红信,额上已滚下豆大的汗珠,身躯仍是一动不动。

吕宋洋一步掠来,疾伸右掌,五指如钩,向蛇首抓去,他方才已有经验,此刻运劲于掌,准bèi

将这条青蛇一抓捏死。

哪知他手掌方出,身后突地传来一声轻叱:“动不得!”

他一惊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已自远处疾奔而来。(未完待续……)

第84章 鬼中来使

此刻那老乞丐犹自气息咻咻,但面容间却是一片凝重之色,日光紧紧盯在那条青蛇上,顺手将吕宋洋拉在身后。

吕宋洋转目一看,来人竟是那日将自己自上官明玉手下救出的老乞丐,心中大喜,但此时他对老乞丐制止他抓蛇一事,大惑不解,只见他剑眉一皱,诧声道:“你……”

老乞丐微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轻移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他面色更是凝重,如同覆上了一层秋霜一般。

吕宋洋见到他如此紧张的神情,料想此条青蛇,必定奇毒无比,自己方才出手若是不能一击奏效,岂非便断送了红霞的性命,一念至此,他身上不觉冒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四下宁静如死,使得三人心跳声,听来都有如雷鸣一般。

那青蛇丑恶而有鳞的身躯,已渐渐滑上了红霞的肩头,红舌闪闪,几乎触着红霞苍白而僵木的面容!

吕宋洋凝视着那条青蛇,目中之中,满布惊怖之色,他的心亦随之静止!

老乞丐屏息凝神,向前移动,脚步更轻,更缓――

吕宋洋双拳紧握,任凭额上的冷汗自颊边流下。

突见那青蛇红信又是一闪,老乞丐右掌倏出,其疾如风,其快如电,食、中、拇三指,突地一勾,一把抓住了那青蛇七寸之处,五指一紧握,重重向地上一甩,青蛇僵卧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如此手法,不但迅快无比,而且干净利落已极!

吕宋洋双眉展处,松了口气,方待脱口称谢。哪知老乞丐面色仍是十分凝重,长袖一抖,自袖中拔出了一柄龙头匕首,左足便疾地踏将下去,又踏在青蛇的七寸之上。

他右掌亦随之落下,刀锋闪动。血光乍现,老乞丐轻叱一声:“退!”

他身形动处,将惊魂未定的红霞轻轻一带,一退五尺。

吕宋洋微微一惊,亦自随之急退而去。

转目一望,只见那青蛇已被斩做三段,血光激射,几达两尺,但蛇首居然还在蠕动。突地向上一跳!

老乞丐大喝一声,掌中匕首,疾地掷出,但见银光一闪,蛇首已被匕首钉在地上。

直到此刻,老乞丐才算松了口气,吕宋洋也不禁伸手一抹额上汗珠,红霞仍是僵立在那里。似乎犹未在惊恐之中抽离。

吕宋洋稍一定神,只听老乞丐抚胸喃喃道:“好险……好险……”

吕宋洋上前一步。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前辈相助,敢问老前辈尊姓大名……”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呼哨之声,随风而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诡异已极!

吕宋洋心中大奇。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奔出一步,正欲推窗一探究竟。

突地“嗖”的一声,又是一条青鳞毒蛇,穿窗而入。

三人大惊。身形疾掠,奔出屋内,目光一落,顿觉遍体生寒!

瓦屋之外,围墙之内,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青蛇,它们正吞吐着火舌一般的红信,呼哨而来!

红霞娇躯一抖,颤声道:“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毒蛇!”

那老乞丐面色深沉,目光盯着那扭动的蛇群,亦是不解。

惊怵之下,吕宋洋心中一寒,蓦地想起一人——韦笑笑,不由得遍体生寒!

如此惊怖之场景,他曾天龙镇郊外的竹林之中见过一次,只是经lì

一次,便已经足够使他毕生难忘了。

正在此时,突然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疾奔而来,三人目光齐落,更是触目惊心!

一条大汉脚步凌乱的奔来,而他的身后,则是数以千计的青蛇,尾随而至!

那大汉已被青蛇咬伤,中了蛇毒,全身变成黑紫,足下不稳,呻吟一声,倒在地上。

吕宋洋凝神一看,目光落处,不禁骇然,那大汉竟是自天龙镇中逃脱的鬼使!

他情急之下,脑海之中,突地浮现那日萧月升以雄黄烈酒驱逐蛇群的情景,心神稍稳。

他目光一转,落在老乞丐腰间盛酒的酒葫芦之上,身形一掠,手腕一翻,倏地解下葫芦,弹开酒塞,猛喝一口。

突又身形一掠,疾奔而去,奔至鬼使身边,将他拉起,对着蛇群猛喷一口!

“噗!”的一声!

但见合围而来的群蛇蛇首突地一缩,扭首而退,游开三尺之外。

此时,群蛇转而游向老乞丐与红霞二人,吕宋洋心头一凛,又自饮了一口烈酒,对着两人高呼一声。

“接着!”

话音起落之间,猛地一掷,将酒葫芦朝两人抛去,老乞丐身形一纵,双足轻点,腾跃而起,接住酒葫芦,手臂一挥,将酒水洒了一圈,两人立在圈中。

群蛇游行而至,吞吐着沾满毒汁的红信,却皆在那酒圈之外,始终未曾窜入那一圈之内。

吕宋洋“噗”的一声,将酒水喷在鬼使伤口之上,轻轻一掠,带着他掠出蛇群,落在老乞丐与红霞身边。

此刻三人皆立于酒圈之中,凝神屏息,盯着蛇群!

红霞惊惧之下,颤声问道:“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毒蛇?”

她稍一停顿,又指着吕宋洋身边虚弱不堪的鬼使道:“他是什么人?”

吕宋洋双目如炬,瞬也不瞬的盯着蛇群,口中却答道:“这毒蛇一定是昆仑派韦笑笑放出的!”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鬼使身上,道:“此人乃是已故的五三道人元问天座下弟子鬼使,他因为一本奇书,而受武林各派的追杀,今日至此,想必定是为昆仑派所困,逃命至此。”

听罢此话,一旁的老乞丐长叹一声,道:“唉,想不到中原武林之中。所谓的名门正派竟然为了一本秘籍,而不惜对人痛下毒手!真是人心不古啊!”

红霞目光一扫,面带忧色,道:“我们还是快想办法从这蛇群之中脱身吧!”

吕宋洋依旧盯着蛇群,道:“是啊,等下韦笑笑与幽冥九鬼来了。就麻烦了!”

一言至此,他沉思片刻,蓦地将身一纵,往瓦屋之中掠去。

红霞大惊之下,娇声道:“你干什么去!”

话音未了,但见吕宋洋足下轻点,已如惊鸿一般,穿窗而入,掠至屋内。

过了一阵。吕宋洋又穿窗而出,左手中提着红霞送来的一坛酒,右掌之中,举着一个烛台,落入酒圈之中。

他将酒坛打开,倾斜着提着酒坛,往前方掠去,洒了一路的酒水。蛇群立时散开。

他旋身错步,往回奔去。将烛台一抛,只听“扑哧”一声,道旁枯叶,一点即燃,燃起了一条火焰,直通向瓦屋后密林之中。

他袍袖一扬。撩起一阵劲风,尘土飞扬,大喝一声“走!”。

老乞丐与红霞身躯一拧,踏着烈焰疾奔而去,吕宋洋扛起鬼使。飞身掠到蛇群之外。

四人从蛇阵之中脱身,往瓦屋后密林闪去。

四人穿入林中,齐的一顿足,转首望去,熊熊火焰之中,群蛇乱舞,烟尘滚滚!

空气之中,散发出一阵蛇肉灼烧的恶心气味。

浓烟之中,突又传来一个女子的愤nù

尖锐的喊叫声:“我的蛇!我的蛇!”

几人闻声,心中一动,将身一闪,往身后一片密林之中飞奔而去。

吕宋洋背着鬼使一路疾奔,已然奔出三里之外,只听背后鬼使喃喃低语,似在说些什么。

吕宋洋停下脚步,将鬼使轻轻在一株树木之下,此时鬼使已经奄奄一息。

鬼使目光黯然,凝望着灰暗的苍穹,又自衣怀之中取出一本发黄的书,颤抖着递到吕宋洋跟前,然后双手垂下,呼吸亦变得粗重。

他突地干咳一声,反手一抹,竟咯出一口鲜血。

他轻咳一声,缓缓抬起左掌将嘴角血迹轻轻擦去,右掌将书递至吕宋洋面前,缓缓道:“这……这本秘籍就交给你……你了……”

一言未尽,双目突地一睁,瞳孔凸出,呼吸渐弱,眼帘又自一阖,轻轻闭上。

吕宋洋俯身一看,发xiàn

他已然没有了声息。

冷峭的山风吹来,震得林木瑟瑟作响,似乎在演奏一首生命已尽的悲歌!

一条生命,无论他曾经多么的闪耀,一生中充满了赞美;还是如何的黯淡,被世人唾弃,在他将尽的时候,理应受到来自其他生命的悲悯!

此刻,吕宋洋双目凄然,捏着秘籍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在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心生怜悯,这样的悲戚只有在生命凋零的时候才会产生。

人生是短暂的,但它的意义,却有大小之别,世间没有永恒的人,只有永恒的英雄。

可是一个人如何才能称之为英雄呢?

为了正义事业而牺牲生命?

一个人为他所热爱的事情而死,如果他坚持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么,他便足以称之为英雄了!

此时红霞立在林木之间,独自哀怜,一条生命的陨落,亦使天性善良的她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老乞丐凝视着林中簌簌落下的枯叶,一言不发。

吕宋洋神色凝重,似乎在为一条生命的做着祷告,突地他的目光一转,落在手中的秘籍之上,他手指轻拨,缓缓翻开,目光落处,心头一怔,只见书的扉页上赫然写道:“天开三问”。

老乞丐与红霞见吕宋洋面上骇然之色,心中大奇,拧身错步,齐的奔上前去一看,亦是惊愕不已!

红霞惊道:“它就是武无涯前辈留在不周山中的秘籍,相传此秘籍乃是专门克制无名岛上的武功的《无涯诀》内功心诀——天开三问!”

老乞丐凝目看了半晌,忽又轻一捋须,道:“不错,不错!‘恶有限,善无涯,邪不胜正’,这上面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针对无名岛上武学《有限令》而创的。”

吕宋洋沉吟片刻,心中一奇,问道:“前辈为何会知dào

《无涯诀》与《有限令》中的招式。莫非前辈……”

那老乞丐淡然一笑,讲话端一转,道:“公子既已到此秘籍,何不练习其中武功,以造福武林!”

吕宋洋凛然道:“此秘籍乃是前辈高人所留,在下何德何能。岂能据为己有!”

他话音一顿,正义凛然,似乎他断然不可接受这世人争夺的绝世秘籍。

在他心中本就从未有过觊觎武林秘籍的念头,即便此刻武林之中人人皆欲得之的武功宝典,他唾手可得。

此刻,日光照映着他那俊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容,一双充满了毅力光芒的眼神,有若夜空中两颗明亮的寒星!两片紧抿的嘴唇,勾画出几分倔强而孤傲的意味!

老乞丐目光一暗。沉声道:“当今武林,纷争不断,关外满人,伺机而动,沿海倭寇,屡引战火,更有海外山岛,无名岛主上官青云。觊觎中原武林,现已经踏入中原。此乃武林之祸。”

他语速欲快,似乎心情随之更加激动。

“近日老夫听闻武当派明月、清风两位道长,昨夜惨死武当山中,皆一剑致命,关外七大门派会盟一事,被一神mì

人破坏!由此可见。武林之中,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吕宋洋大惊,道:“武当清风、明月二位道长,暴毙山中,关外会盟。遭人破坏,前辈可知是何人所为?”

老乞丐长叹一声,道:“当今天下,能一剑刺死武当派两位道长之人,整个江湖之中,少之又少,于七大门派众高手手中,当面救走司徒空与孙道天,破坏会盟的,更是凤毛麟角,依老夫之见,此事肯定是一人所为!其意在于敲山震虎,警示整个武林!”

吕宋洋面色骇然,道:“不,不可能,此人一夜之间,岂能先从武当山中杀人之后,又连夜赶至关外救人!”

老乞丐面色暗沉,微微点头,道:“不错,此事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自是不可能办到,若是放在一人身上,那却并非难事!”

吕宋洋心下一惊,脱口道:“何人?”

老乞丐面色一变,道:“无名岛主!”

“无名岛主?!”

吕宋洋诧声道。

“不错!正是无名岛主,上官青云!”

吕宋洋心头一凛,突又想起那日无名岛少岛主上官明玉的与自己对招时的掌力,叹道:“恐怕世间也只有此人可以办到了……”

老乞丐截口道:“老夫恳请吕公子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拘泥于小节,普天之下,能力挽狂浪之人,也只有公子一人了!”

“晚辈何德何能……”

一旁红霞娇笑道:“吕公子就不要拒绝了!”

吕宋洋退后一步,依旧坚持道:“此事万万不可,晚辈……”

他话音未了,老乞丐突地大喝一声,道:“来!”

只见老乞丐袍袖一扬,疾奔一步,双掌齐飞,并出两指,“唰唰”两声,点住吕宋洋身上“膈腧”、“膻中”两处大穴。

老乞丐将一股真气,注入吕宋洋体内,又对着红霞道:“霞儿,快将秘籍翻到第二页!”

红霞微微一愕,立马回过神来,应道:“是!爷爷!”

话音方落,身形已起!

她疾驰至吕宋洋身边,风驰电掣般夺下吕宋洋手中秘籍,“哗”的一声,将秘籍翻开一页。

吕宋洋本来排斥,但渐渐的他感觉似乎有一个人影在在牵引着他,秘籍之中记录的一招一式,都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一股无形的力量,引领着他攀登武学之巅。

他闭目凝神,气回重楼,缓缓调息,突地又运集平生功力,双掌挟狂风怒啸,猛推而出!

双掌一推,立时内劲外吐,内力宛如浩瀚大海,绵绵不绝,滔滔而出!震得林间树木哗哗作响。

吕宋洋顺势右掌,倏地反手又是一击,陡闻轰然一声大震,顿时飞沙走石,尘土弥漫!

他沉掌胸前,双目一睁,只觉腹腔之内,重楼之中,有一股强劲的真气集聚,似滔滔江水,永不枯竭!

老乞丐面上大喜,掠上前去,道:“恭喜吕公子,秘籍之上,所载武学,公子已然学会三层,剩下七层,还需公子慢慢领会,公子天资聪慧,假以时日,相信公子定可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境界!”

此时,吕宋洋面色凝重,似乎没有喜悦之色。

他目光一转,又自落在鬼使的尸体上,长叹一声,道:“为了这本秘籍,鬼使兄弟不惜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今日我既然已经得到其中武学,我一定要继承他的遗志,好好保护它,不要让它落入奸人手中……”

他话音起落之间,只闻“哗”的一声,一团纸屑,如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

他目光一落,转向那老乞丐,低叱一声,道:“你……”

老乞丐截口道:“保护它最好的方法,便是毁灭它!”

就在吕宋洋的目光转向鬼使的瞬间,老乞丐将秘籍,轻轻一抛,又猛击一掌,将那一本引得武林中人你争我抢、杀戮四起的绝世秘籍,击成碎片。

此时林风阵吹,震木而响,落叶飘落,纸屑飞舞,宛似片片飘落的雪花。

那一掌击穿了百余年来武林人士心中的梦寐以求的梦想,亦将那些江湖之中那些狼子野心击得粉碎!

可是欲望它不会停止,它仍在膨胀、生长,这该死的欲望!

欲望……欲望……欲望……

吕宋洋将目光收回,凄然一笑,道:“也许,这样是对的吧!”

一言落后,他蓦然转身,抱起鬼使的尸体,往树林伸出走去……

“等等我们……”

两条人影跟在他身后的,一老一少……

三人一齐往深林之中走去。

这个世界终归要以它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身后是似血残阳,残阳似血……(未完待续……)

第85章 无名岛主

几日之间,武林之中,发生了几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少室山两位少林高僧被人一掌击在胸口,五脏俱裂而亡,倒毙在寺门前。

两人胸口皆只留下一个乌色血掌印,再无任何线索。

武当山又有数十名弟子,皆被人一剑刺死,伤在咽喉,当场气绝身亡,亦无任何蛛丝马迹。

峨眉山西峰绝壁之上,不知何人深夜留下几句诗文:“北海一孤岛,岛中皆英豪。无名百余年,与世不相扰。狂风卷怒涛,世间不飞鸟。谁人领?青云格外高。”

少林、武当、峨眉三派乃是中原门派之首,名满天下,却被人侵犯,此消息传入江湖,一时之间,弄得整个江湖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边关之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茫茫白雪之中,一座庄院,立于风雪之中,幢幢屋影,隐约可见,万栋千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屋宇大厅。

庄院之外,六条彪形大汉,腰悬宝剑,踱来踱去,目光四下搜索,甚是警惕,踩得脚下的积雪“咯咯”直响。

厅堂之中,座无虚席,众人神情凝重,目光一齐投向大厅中央,大厅中央摆着三把太师椅,肃然坐着三人,从左至右,依次是至善大师、镜月师太、松鹤道长。

突闻“啪”的一声,堂下一人,拍案而起,日眦欲裂,咬牙切齿,目光一扫,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此一问掷地有声。如一方巨石砰然裂开,令众人为之一震。

那人一身灰黑劲装,浓眉大眼,腰间别着一柄长剑,但见他微微一顿,又道:“我点苍派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与其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庄院之中苟且偷生,还不如返回中原,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字字铿锵,令人心神一震!

说话之人,乃是点苍派掌门余贯日,他一言既了,面色愤然,浑身散发着一种慷慨赴死的浩然正气。

此话一出,如同一点火星。坠入死灰之中,使其有了复燃之势。

众人纷纷道:“对,我们七大门派又岂是畏生惧死之徒,一定要找到手刃凶手,伸张正义!”

“手刃凶手,伸张正义!”

“手刃凶手,伸张正义!”

呼声响彻云霄,历久不绝!

突地人群之中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少林、峨嵋、武当三派遭袭。事关重大!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

“对,我们现在连凶手是何人都不知dào

。如何替他们报仇呢?”

众人之中,有一个声音,接过话端,应道。

二人话声一落,人群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一旁的至善大师,沉默良久。忽又目光一扫,霍然起身,宽大的僧衣轻轻一拂,凛然道:“老衲知dào

祸乱中原的凶手是谁!”

众人目光一闪,齐声道:“是谁?”

至善大师长叹一声。道:“此人我们大家都见过,便是前日来到此间救走司徒空与孙道天的白面人,如果老衲没有猜错,此人正是无名岛主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四字淡淡的从至善大师的口中说出来,却深深打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众人面色齐地大变,惊惧不已。

人群之中,有人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惶惶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有人闻声心悸,双目呆滞,喃喃道:“无名岛主……无名岛主……”

有人自座位上起身,坐立难安,如同受惊的野兽一般。

群豪方才齐心对敌的雄心壮志,此刻已然烟消云散!

镜月师太自座位上站直身子,安抚众人道:“此事尚未明了,大家不必惊慌,无名岛主,远在北海之滨,又岂会突犯中原,或许,这其中另有蹊跷……”

她平和的语声竭力安抚着众人的情绪,群豪的心神逐渐安定下来,大厅之内,又变得沉寂。

突地门外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众人的心弦为之一紧,奔出一看,门外一位护庄大汉,突然倒毙,众人奔上前去一看,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众人转目一望,心头一惊,但见两条黑色的人影,一左一右,立在门前,正是司徒空与孙道天!

但见孙道天狞笑一声,冷冷道:“诸位,无名岛主有请,还请各位跟我们走一趟!”

司徒空亦随之冷笑一声,宽大的袍袖一甩,道:“走吧!岛主有要事相商!”

众人一听,心头一震,呆了半晌,突地放足狂奔,失声呼道:“无名岛主!上官青云!”

“无名岛主!上官青云!”

群豪顿时乱作一团,四散而逃,至善大师望着逃散的人群,长叹一声,又将手中权杖一扬,神情一肃,沉声道:“巍巍少林,岂有不战而降之理!诸位英雄,与其做阶下之囚,不如拼死一战!”

话音一落,低叱一声,身形有如苍鹰一般,直冲而出,权杖一点,划出七招,将两人逼到三丈之外。

此时松鹤道长足下一点,身形一纵,掠出一丈,凛然道:“不错!倒要看看二位如何请动我们!”

话音一落,长剑一扬,唰唰两剑,直刺司徒空天柱大穴。

司徒空身形一缩,避开剑芒,变掌为爪,纵身向松鹤道长双肩抓去。

松鹤道长身形一错,避开双掌,司徒空顺势双爪一勾,如飞鹰扑食一般,朝松鹤道长手中长剑落去!

只闻“当啷”一声,松鹤道长,手中长剑,锵然坠地!

见松鹤道长落败,镜月师太掌中拂尘一扬,“唰”的一扫,击在司徒空的脸上,顿时出现几条血痕。

司徒空退后一步,沉掌凝神。虎目中泛起一团怒火。

但见一旁孙道天神色凝重,目光之中,迸发出灼灼恨意,突地一声轻啸,足尖点处,身形暴长。向至善大师扑去!

至善大师见势疾攻一招,掌中权杖,横削而至!

孙道天大惊之下,连退三步,脚步击退,将地上的积雪扬起三尺!

至善大师突地将权杖一抛,衣袖轻扬,凝集真气,身形猛掠。奔出一丈,右掌倏地击出,落在孙道天胸口。

孙道天面色大变,只觉一只轻柔的手掌落在自己身上,而那掌力,却刚猛无比,震得自己胸口有如巨浪翻腾一般,他惶声道:“大慈悲手!”

至善大师身形一顿。将权杖接在掌中,淡然一笑。道:“不错!”

孙道天足下立稳,“噗”的一声,喷出一阵血雨,一旁的司徒空见状,奔到孙道天身侧,将他扶起。

此刻二人皆已负伤。红血映着白雪,立在茫茫雪中!

蓦地——

空气之中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尔等性命早已在本座掌中,待此间事了,只须举手之劳。便可令彼等帖耳臣伏,诸位还是虽本座走一趟吧,以免增添许多杀戮!”

那声音虽然轻细,却尖锐无比,划破空气,穿透众人的内心,直达灵魂深处!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白色的人影,落在庭院之中。

众人凝神望去,心下大惊,目光落处,但见一个面色银白、身材颀长、手持银杖的中年人,神色肃然,立在莹白冰雪之中!

至善大师面色一凛,道:“老衲至善,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白面人冷笑一声,道:“上官青云!”

众人惊闻此声,心中骇然大惊,面沉如水,神色之间,更有化散不开的浓愁与深忧。

司徒空与孙道天站到上官青云的身后,双目尽赤,望着众人。

此时气氛甚紧,上官青云目光扫视一圈,突地仰天大笑数声,道:“七位掌门,为了再生杀戮,诸位还是随老夫一行吧!”

话音一落,随手拈起一团冰块,二指一弹,数点冰雪,四散飞去,皆击在中原七大门派掌门身体要穴之上。

七人一一昏沉,不省人事。

上官青云蓦然转身,目光在司徒空与孙道天身上一扫,道:“你们二人先将他们带回!好好kàn

守,等此间事了,本座便回,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两人齐声应道:“是!”又呼来庄外数十名黑衣大汉,七手八脚的将七派掌门带出庄外。

两人领着众人奔出庄门外,突地庄内传来阵阵惨嚎,凄切无比,令人遍体生寒!

蓦闻此声,两人汗毛一竖,心中一颤,心头泛起一阵惊怵,却也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宛似逃出地狱一般,往前方奔去。

一夜之间,七大门派掌门被掳、群豪受戮惨死关外的消息,四散而去,自关外传入中原江湖,亦传遍大江南北!

一个令人遍体生寒的名字自此出现在江湖之中,上官青云!

此时,江湖之中,虽然动荡不安,然而,一间小屋之中,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安静平和。

月华如水,夜色清寂,夜风萧瑟。

昏暗烛光映着一名女子如花的娇靥,美艳无比。

此时她正抬首望着身边一个俊朗少年,而那少年的目光正望着窗外渐沉的月色。

那少女突地娇声叹道:“吕大哥,真没想到短短几日,你竟然经lì

了这么多的事情,而我只是沉沉的睡了一觉。”

屋内两人正是吕宋洋与慕容冰清,那日吕宋洋、红霞、老乞丐三人将鬼使埋葬之后,红霞回到了上官明玉身边,而那老乞丐称有要事在身便匆忙离开了,吕宋洋想起慕容冰清,担心她的安危,便回到客栈之中。

一入客房,慕容冰清身上的穴道已解,正坐在桌前,静心等待。

慕容冰清见吕宋洋平安归来,心中大喜,又见他脚步矫健如飞,气血极盛,知其必定有一番神奇经lì

,便拉着他给他将其近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方才吕宋洋讲到鬼使中毒而死与朱书媱绝情而去,动情不已。

慕容冰清想安慰吕宋洋,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是以只发出一声娇叹。

吕宋洋亦沉重的叹息一声,道:“是啊,世事变幻莫测,个人的力量是何其轻微!一个人又岂能妄想凭借一己之力,而改变整个局势呢!”

慕容冰清嫣然一笑,道:“吕大哥说得对,如今江湖之中风起云涌,武林正义之士唯有同气连枝,方可平息祸乱!”

吕宋洋一言之意本是感叹自己力量薄弱,无法改变中原武林局势,却听慕容冰清如此一说,顿觉自己不该如此消沉,他沉吟片刻,道:“也不知七大门派关外会盟一事,怎么样了?”

慕容冰清笑道:“吕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将司徒空与孙道天的阴谋告sù

七大门派掌门了,相信他们会盟一事,一定……”

她话音未止,突地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奔进一个人。

那人满身尘土,衣衫褴褛,正是那个不明身份的老乞丐。

两人见他突然闯进来,齐步迎上前去,正欲上前打招呼,却见老乞丐面色凝重,惶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吕宋洋面色一变,心里浮起一丝隐忧,脱口道:“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老乞丐上前一步,气喘咻咻,道:“关外七大门派会盟一事,已被破坏,七大门派掌门,俱已被上官青云掳走,武林震惊,流言四起!”

吕宋洋面色一变,大惊道:“此事可是真的?”

老乞丐微微点头,道:“此事在江湖之中已经传遍,想必不会有假!听闻极乐仙翁萧月升亦被擒住,此刻正被囚困在玉门关外镜壶山庄之中!”

一听此话,慕容冰清心头一颤,花容惨变,急声道:“什么,爹被上官青云抓住了,不行,我要去救他!”

话音一落,长袖一拂,飞掠而出,朝门外奔去!

“且慢!”

吕宋洋双臂一振,挡在慕容冰清身前,又道:“此事切不可鲁莽行事,且今日天色已晚,萧前辈此刻并无生命之忧,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在启程奔赴玉门关外,慕容姑娘,意下如何?”

慕容冰清愕然立在原地,目光又自落到老乞丐面上。

但见那老乞丐语声微顿,扫视二人一眼,又道:“不错,看来我们得去关外走一趟了!”

吕宋洋点点头,道:“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无名岛主,流毒之深,真是令人深恶痛绝!与其畏缩不前,倒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乞丐神色凛然,道:“那明日一早,我们便赶往关外,一探究。”

“是!”

两人齐声称是。(未完待续……)

第86章 铁骨仁心

翌日清晨,晓色初露。

三人打马疾驰,直奔玉门关外而去。

日近黄昏,暮霭沉沉。

三人抵至镜壶山庄外,停步歇马,行至庄外,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推门一看,眼前之景,更是触目惊心!

院落之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莹莹白雪,竟被鲜血染成红色!

慕容冰清心系萧月升安危,焦急地奔入厅堂之中,一入其中,更是惊骇不已,场面之惨烈,简直目不忍睹,她心头一颤,遍体生寒,不禁尖叫一声!

院门之中,吕宋洋与老乞丐闻声心中陡然一震,担心慕容冰清的安危,身形一掠,疾奔入大厅之中,目光一扫,身中的血液仿佛已凝结!

一个满面虬发、双睛怒凸的大汉,一手抓着窗格,五指俱已嵌入木中,半倚着灰白色的土墙,倒毙在地上。

他狰狞的面容,扭曲而痛苦,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头部被利物所击,鲜血直流。

另一个浓眉阔口的汉子,手掌绝望地蜷着,仰天倒在地上,亦是双睛怒睁,面容狰狞,充满着惊恐,他掌中酒杯摔成碎片,而致命的亦是头部重击。

他身侧覆面倒卧着一条黑衣大汉,一手搭着他同伴的臂膀,看不见面容,脑浆迸裂,流散一地,肢体痉挛地蜷曲着,显见死状更是惨烈痛苦!

还有七八人,有的倒卧椅边,有的端坐椅上,有的手持兵刃,有的刀剑还未完全拔出,便自屋中奔出。但方自出门,便倒毙在地上。

这些人死状虽然不同,但致死的原因却是完全一样--被利物击中头部,一击毙命!

三人木立半晌,犹深陷众人惨死现场,无法自拔。

蓦地——

自门外传来一阵冷风。卷进一把莹白的飞雪。

莹白的雪花,落在殷红的血水上,隐隐发出一种瘆人的乌紫色!

突地一阵笑语自风中飘来!

数声冷笑夹杂着无限杀机,破空而来!

三人只觉眼前一花,两条人影落在大厅之中。

来人竟是昆仑掌门翁仙石与其女韦笑笑,但见翁仙石冷笑一声,道:“三位还是归顺无名岛主,将《无涯诀》交出来吧!”

吕宋洋轻哼一声,冷冷道:“真没想到你们两人竟然为一本秘籍。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韦笑笑仰天笑道:“无涯老人,天问遗物,本该为我所有,这是他欠我的,理应偿还!”

吕宋洋冷冷道:“秘籍已毁,恐怕要令两位失望了!”

翁仙石面色骤变,大喝一声,道:“怎么可能。你们休要骗我!快将秘籍交出来吧,如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说话之间,寒光闪动,长剑已然挑刺,连发三招,直逼吕宋洋与慕容冰清而来。

老乞丐冷笑一声,双臂振处。骨节一阵响动,沉声道:“你二位且先退下,让老夫来见识见识昆仑派的绝技!”

“是!”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一听此话,齐应一声,剑花一舞。齐地退下。

两人脚步方住,只闻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响起。

此时老乞丐已与翁仙石打在一处,三招一过,老乞丐厉叱一声,手腕一反,掌中突地多了一柄软剑。

只听一阵凌厉的呼啸划空而过,剑势如风,一招两式,霎眼间便将翁仙石卷入激厉的剑风中。

一时之间,只见剑雨缤纷,两人身形闪动,令人目眩。

突地又闻一声低叱,两人倏地分开。

吕宋洋、慕容冰清二人转目一望,心中一喜!

老乞丐立在东首,眉眼笑意,毫发无损。

翁仙石站于西端,面色沉重,衣衫破碎,胸口被剑划伤,鲜血直流。

只听那端翁仙石失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我昆仑派的武功?”

老乞丐笑道:“天下武学,天下人学,何来门派之分?老夫会的武功又何止你昆仑一派!”

翁仙石颤声道:“你……你是……无名岛中之人……”

老乞丐狂笑数声,不做回答。

一旁的韦笑笑见翁仙石已然落败,心有不甘,突地发出几声怪异的尖啸。

那声音尖锐,甚是瘆人!

呼声一顿,又自自袖间取出一支横萧,按萧而吹。

此时,天色已暗,凄厉尖锐的怪啸声,自黑暗之中,向远方传去。

呼哨之声落后,突地,远方亦想起一阵呼哨之声,与之呼应。

吕宋洋一听这声音竟是如此熟悉,心中一动!

渐而,那呼哨之声,由远及近,他心中陡然一怔,他想到了蛇阵与幽冥九鬼!

顿时,风中想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九条形如鬼魅的人影齐唰唰的落在大厅之中。

尾随其后,竟是无数条青鳞毒蛇,游行而来!

修liàn

九冥神功的那九人,面色惨白,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扑向吕宋洋与慕容冰清。

吕宋洋、慕容冰清、老乞丐三人见此阵势,心头俱是为之一凛!

突地,耳旁又想起一阵箫声,韦笑笑自腰间取出一管洞箫,吹奏了起来。

她以箫声控zhì

群蛇,围攻三人。

箫声空灵幽深,又满布凄清之意,闻者心惊!

老乞丐对翁仙石,吕宋洋、慕容冰清两人抵抗幽冥九鬼,又受蛇群所袭,三人武功无法施展,并未占得优势。

突地——

“哧哧”数声,血光飞溅!

数点白光闪过,几条毒蛇,被钉死在地!

吕宋洋心头大惊,目光一转,往那身边一条死蛇望去。

一柄飞刀,正中蛇首七寸之处,凝目一望那飞刀,形似柳叶。薄如蝉翼。

吕宋洋喜道:“柳叶飞刀!柳姑娘是你吗?敢问来人是莺莺姑娘,还是燕燕姑娘?”

话音一落,目光四下搜索,却见门外站着一人,既不是柳莺莺,也不是柳燕燕。却是一位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嘿嘿笑道:“你这小子,心里到只想着老夫的女儿,却将我忘了么?”

吕宋洋笑道:“怎会,只是柳前辈仙踪不定,世人难寻!”

话音一落,门外突又一晃,奔出一条纤弱的人影。

一个娇柔的声音道:“还有我呢!”

“柳燕燕!”吕宋洋高呼一声。

“不错,是我!”

那少女娇声应道。

门外立着的那中年汉子正是红柳门柳叶飞刀的传人的柳叶。

此刻,他的目光在屋内一扫。踱进屋内,冲着翁仙石几人笑道:“几位朋友,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么?非要动手不可么?”

翁仙石一见来人竟是柳叶,惊诧之色,转为愤nù

,怒道:“你来干什么?你不会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了么?”

柳叶幽幽一叹,道:“不错。可是老夫有心归隐,怎奈何江湖似海深。半点不由人!”

他微微一顿,又道:“老夫今日前来此间,是为了弄清出一件事情,当年西蜀阆中一役的凶手究竟是谁?”

翁仙石狞笑一声,狠狠道:“当年西蜀阆中一战,逼死你结义大哥的李积圣的便是我与玉面魔君南宫无虞!”

柳叶一听此话。目光一沉,道:“那你今日便要血债血还了!”

话音方落,手腕一反,探入囊中,抛出数把飞刀!

只闻“嗖嗖”数声。飞刀带起几缕冷风,朝翁仙石身上要穴飞去。

翁仙石身形一翻,避开飞刀,飞刀贴着他的衣襟一掠而过,只听“叮叮”数声,飞刀没入石墙之中,发出一阵清响,响声锵然,不绝于耳!

韦笑笑箫声又起,丝丝缕缕,不绝如耳,那蛇群亦随之舞动,吞吐红信,咬噬而来!

吕宋洋与慕容冰清与幽冥九鬼交手,柳燕燕以柳叶飞刀钉蛇,老乞丐与翁仙石对战。

可是地上的蛇群,未见减少,反而越来欲多,几人渐渐落败,如果蛇群未除,他们势必难以从翁仙石、韦笑笑两人手里讨到好处。

突地自吹来一阵狂风,将屋中的灯火吹落。

屋子里顿时变得阴暗,不知何故,那蛇群竟然疯狂的朝慕容冰清聚集而去!

慕容冰清双目一望,血液一冷,群蛇已直奔自己而来!

她大惊之下,身形飞纵,提着碧水剑,掠上房梁。

群蛇竟沿着房梁爬去,房中昏暗,慕容冰清碧水剑上一颗珠子却散发出万丈光芒,在黑暗之中,愈发夺目。

慕容冰清心念一转,似乎想起一事,她将剑一振,以剑击打房梁。

只闻“当啷”一声,剑上镶嵌的一颗璧珠震落,落至地上,一直滚到屋外一处低洼的雪坑去了。

群蛇突然转首,似乎不再听从韦笑笑箫声的牵引,“嗖”的一声,直奔那颗璧珠而去!

原来那颗璧珠,正是那日韦笑笑抢夺的夜光珠,慕容冰清当日鱼目混珠,盗取了封治平身上的宝珠,便一直将它镶在剑上,方才风吹灯灭,夜光珠绽放异彩奇光,吸引蛇群,是以出现蛇群直扑慕容冰清一幕。

吕宋洋见状心中一动,顺手抄起一个酒坛,往那坑中砸去!

只听“啪”的一声,酒坛碎裂,酒水洒了满地。

慕容冰清从房梁之上,一掠而下,摘去门前一个灯笼,往那雪坑飘去,又倏地奔回屋内。

只听“哧”的一声,火光冲天,雪坑之中,燃烧起来,一阵腐臭之息传来。

群蛇乱舞,皆往那一堆火焰奔去!

尽管那是使它们葬身的火海,但它们还是无法抗拒夜光珠的光彩。

世间多少人,何尝又不是如此!他们正被诱惑的光亮,一步步引向罪恶的深渊!

韦笑笑见状,疾奔到屋外一看,面色煞白!

惊叫数声,恨意大起,又拧身掠回屋内,欲一决生死。

柳叶又欲投掷飞刀。韦笑笑身形急退!

却在这时,突然一个冷峭的声音,自空中飘来。

一个手持银杖的白面中年人飘入屋内,微微一笑,又道:“想不到当今武林中,还有三五个这样的好手。叫我下手将他们杀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此人正是无名岛主上官青云,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又是几声轻狂之笑。

吕宋洋突地冷冷道:“无名岛中,若都是你们这样的角色,那么江湖中人人仰慕的无名仙岛,于幽冥地狱无异。”

上官青云双目一张,沉声道:“少年人,你说得不错。现在的无名岛那是本座的天下,那里的生存之道是弱肉强食,无名岛中,绝对不容许弱者的存zài

!你知dào

么?”

吕宋洋冷笑一声,道:“至亲骨肉,情人挚友,自相残杀,这与禽兽何异?”

上官青云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自从本座统领无名岛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与本座讲话,少年人果然有些胆识。就是不知dào

武功如何,人人都说厌倦江湖争斗,可是厮杀与征服的乐趣你知dào

么……”

他微微一顿,忽又面色一沉,道:“只怕你永远也不会知dào

了,嘿嘿。因为一个死人……”

语声未了,吕宋洋已拔出身上一柄长剑,振剑击来!

上官青云冷笑一声,不避不闪,以杖击地。袖袍一拂,竟待以衣袖卷去吕宋洋手中的长剑。

哪知——

吕宋洋这一剑看似沉实,却是虚空,剑尖轻飘飘一颤,手腕急地向左偏去,剑尖却自右疾刺而来。

一招流云铁袖,竟只刮着吕宋洋一片剑影!

吕宋洋掌中长剑,已刺向他左面咽喉!

他心中一怔,实未想到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竟会施出这般空灵的剑法。

袍袖一振,倏然退出五步。

上官青云双眉一皱,面现惊诧之色,道:“阁下学武多久了?”

吕宋洋厉声道:“你管不着!”

话音方落,剑光缭绕,旋回而上,乘势向上官青云攻去!

上官青云道:“阁下这般年纪,这般智慧,这般武功,本座实在动了怜才之心,若阁下肯归顺于我,何愁大事不成!”

吕宋洋凛然道:“我堂堂大丈夫,即便是一死,也不愿与恶魔为伍!”

上官青云面色一变,沉声道:“阁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不肯归顺于我?”

吕宋洋面色凛然,大喝道:“不错!”

突然剑尖向对方袍袖一扫,身不由主地倒退三步。

上官青云面沉如水,掠到老乞丐身前,缓缓道:“想不到你竟然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跟我作对,看来你注定一辈子是一个弱者。”

一言至此,他突地仰天大笑,道:“事已至此,今日本座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话音一落,手中银杖一抬,朝吕宋洋击下,杖风激荡,有如剑风般锐利,身随杖走,刹那间连攻五招,五招发出,杖风更激。

吕宋洋大惊之下,连退数步,哪有还手的余地!

上官青云招式之空灵飞幻,可称一时无两,但他出招之间,大气磅礴,绝无一般武林高手之小心顾虑。

柳叶一扯长须,长叹一声,道:“人人都说无名岛中个个武功不俗,今日看来,果真名下无虚!”

他这里话音未落,只听见吕宋洋怒叱一声,长剑一紧,以剑挡杖!

见此情形,柳叶不由得心头一震!

在他看来,吕宋洋与这无名岛主上官青云的武功相差悬殊,实不可同日而语,吕宋洋以剑相拼,实是冒险已极!

上官青云不禁微微变色,他亦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竟然如此鲁莽,竟不顾生死,以性命相搏!

他双肩一沉,左掌自胁下翻出,右掌擎着银杖,对着吕宋洋的剑势,便是沉重一击,口中喝道:“回去!”

话音落处,只闻“叮”的一声,吕宋洋身形贯日激起,被一股刚劲之力震荡而去,退到一丈开外!

老乞丐双臂一振,翻身跃起,一掠而前,喝道:“让我来!”

话音未了,“嗖”地一个箭步,窜到吕宋洋之前,“呛”的一声龙吟,亮出一把软剑,直挑上官青云前胸、头顶、双肩的四处大穴!

上官青云冷笑一声,道:“手下败将,闪开!”

语声方落,手中银杖一挥,一点老乞丐的肩井穴!

老乞丐右臂一麻,长剑自手中滑落,当啷坠地!

上官青云低叱一声,将银杖顺势脱手抛出,杖风激荡,在老乞丐肩头划破一条血口。

突地只听“噗”地一声,那一根银杖,击入门板之中。

那根银杖半截没入门板之中,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老乞丐强忍着肩头的疼痛,甩肩滑步,大袖一挥,竭尽全力,击出一掌!

突听“砰砰”两声,老乞丐退后数步,足下不稳,翻身跌倒,上官青云的身子也摇了两摇,一个趔趄,退后一步,勉强站稳脚步。

他大惊道:“你!”

原来老乞丐与上官青云两人,分别中了对方一掌,上官青掌力先发,他本以为老乞丐会避开,却不料老乞丐竟不救自身,垂危出掌,他不惜自己先挨一掌,以求还击上官青云一掌,如此以死相搏的勇气,实是令人钦佩已极!

上官青云奔到老乞丐身边,双目尽赤,道:“你还是不肯帮我!竟然不惜以死相搏!”

一言既落,忽又自退后数步,仰天大笑道:“好,好!今日你我二人便在此处将情义了断,日后若在见到你,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话音顿处,冷笑一声,突地回头望了吕宋洋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一言未发,身形一掠,袍袖轻轻一带,“嗖”的一声,拔出击入门木之中的银杖,逐渐远去。

翁仙石、韦笑笑、幽冥九鬼亦展动身形,随之而去。

吕宋洋飞奔至老乞丐身侧,伸出双手,将他缓缓扶起,面上掠起一丝忧虑。

此刻那老乞丐面白如死,过了半晌,突也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柳叶双目一张,大呼道:“他也受了重伤!”

“我们快替他疗伤吧!”

慕容冰清急声道。

三人扶着老乞丐,奔到屋内。

此时,已是深夜的时分。

月色渐浓,寒风愈紧,人心更乱……(未完待续……)

第87章 生死之间

月色渐渐偏西,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边。

霞光斜照,一片嫣红,已近日落时分。

地上的积雪逐渐融化,可是那深入内心的忧愁,并没有随之消融。

一处庄院,一间小屋之中,烛火摇曳,床榻之上,躺着一人。

那人发白如银,衣衫褴褛,气息奄奄,面色如同死灰一般,毫无血色。

床前立着四人,满脸忧容,正是吕宋洋、柳叶、慕容冰清、柳燕燕。

突地床上那人粗重的喘息一声,四人心中一动,皆拥到床前。

吕宋洋奔上前去,道:“老前辈,你好些了么?”

老乞丐缓缓睁开眼睛,道:“我好多了,快,扶我起来!”

眼帘微阖,又自缓缓睁开双眼。

吕宋洋将他轻轻扶起,神色之中,皆是忧虑之色,道:“老前辈,你伤势严重,还是好好歇息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让晚辈去做就行了。”

老乞丐长叹道:“如今七派掌门,皆被囚禁,若不将他们尽早解救出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我却……”

吕宋洋截口道:“前辈无需担心,解救七派掌门之事,就交给晚辈去办吧!前辈且在此处安心养伤。”

话音落处,尽是一片暖意。

一线阳光,穿窗而入,将这暖意,传得四散开去。

柳叶突地长身而起,道:“对。吕公子说得对,老夫与小女先去江湖之中打探一番,看他们究竟将七派掌门藏在何处。”

他语声一落,微微一顿,目光自吕宋洋、慕容冰清二人面上一扫,又自抬首道:“吕公子与慕容姑娘不妨留在此间,也好有个照应!等到老夫探到消息再来与几位回合。”

吕宋洋双手抱拳,道:“那有劳柳前辈了!”

柳叶长袖一抖,仰天笑道:“如今江湖有难,老夫这一片闲云、一只野鹤。只怕是再也闲不住了。”

一言至此。微微一顿,双掌一抬,接口又道:“后会有期!”

双手一抱,身形一掠。踏着满地霞光。一掠而去。矫如游龙。

柳燕燕两道温柔的目光恋恋不舍的望了吕宋洋一眼,娇声道:“后会有期!吕大哥。”

话音一落,亦随之奔去。身形灵巧,翩若惊鸿。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吕宋洋轻声叹道:“若江湖之中,多一些向柳前辈、柳姑娘这样的人,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田地!”

叹息声方落,突地一阵“砰”之声,自庄内东侧厢房那边响起!

那声音传出的方向虽远,却如雷鸣一般,刹那间便又寂绝。

慕容冰清大惊之下,疾奔而去!

吕宋洋心中一动,扶着老乞丐正欲奔出屋内。

“哪里去!”

喝声方止,眼前一晃!

忽然一条白色的人影,飘到屋内,挡在门前!

吕宋洋凝目一看,心头一凛,来人竟是上官明玉!

此刻,上官明玉正手持一口利剑,挡在门前,灼灼目光之中,露出一线杀机!

吕宋洋奔上前去,道:“瑶儿现在身在何方!快把她交出来!”

上官明玉冷冷道:“我正要问你呢!是不是你把朱姑娘带走了!”

话音未了,长剑一抖,便朝吕宋洋迎面刺来。

吕宋洋大惊之下,来不及躲闪,足下急踏,欲纵身掠起!

突地——

他只觉脚下一松,身体向下坠落。

在下坠之中,他隐约听到一声急促的呻吟以及低沉的语声,却不知是何人发出……

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在无比的静寂中,吕宋洋昏迷过去,让无边的黑暗将他吞没。

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静寂……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吕宋洋悠悠醒转,张开眼来,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黯然长叹一声,忖道:“难道这就是死么?”

死亡,并不比他想像的可怕,却远比他想像中寂寞。

他伸手一揉眼帘,却看不到自己的手掌,只有那叹息的余音,似乎仍在四下袅袅飘散着。

于是他苦笑一声,又自忖道:“死亡虽然夺去了我所有的一切,幸好还没有夺去我的声音与听觉。”

他不知此刻身在何处!是西天乐土?抑是幽冥地狱?

刹那间,他一生中的往事,又自他心头浮起。

他思前想后,只觉自己一生之中,活的坦坦荡荡,既未存害人之心,亦未有伤人之念。

无论对爱侣、对师长、对朋友,俱都是本着“忠诚”二字去做,虚假与奸狡,他甚至想都未想过。

于是他不禁又自苦笑一下,暗中忖道:“若是真有鬼神存zài

,而鬼神的判决,又真如传说中一般公正,那么我只怕不会落入幽冥地狱中去的,但是……”

他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

“如果这就是西天乐土,西天乐土竟是这般寂寞,那么我宁愿到地狱中去,也不愿永无终止地来忍受这寂寞之苦。”

想到这永无终止的黑暗与寂寞,他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阵颤栗。

他思潮渐渐开始紊乱,忽然,仿佛有一张苍白而绝美的面容,在黑暗中出现,在轻轻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这影子越来越大,越是清晰,无论他睁开眼睛或是闭起眼睛都不能逃避的是他蓦然了解到“死亡”的痛苦。

那象征着一种深不可测,永无终止,无边无际,无可奈何的黑暗、寂寞、虚空……

他只觉自己全身冰冷,一种绝望地恐惧。一直透到他灵魂的深处!

他蓦然翻身跃起,他意欲放声高呼……

但是,他却只能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让这种恐怖与绝望,撕裂着他的心。

他长叹一声,仍然端坐未动,眼前浮现一个个美丽的名字,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更使他他心中悲哀的浪潮,澎湃汹涌。往来冲击。忽觉面颊之上,有冰凉的泪珠滑过,英雄的眼泪,不到伤心绝望之极处。怎会轻易流落?

悲哀之中。他忽地产生了一种为生命挣扎的勇气。即便那可能只是徒劳无功!

他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墙边,摊开双掌,用尽真力。击在墙壁之上。

“砰”的一声!

他只觉手腕一震,四面墙壁,俱是精钢所造,岿然未动!

他悲哀地叹息一声,倚在墙角,只觉死亡的阴影,随着时光的流去,渐更深重,愈发快速。

但是生命的终点,却仍是那般漫长,他不愿自残得自父母的躯体,但又只觉不能忍受这种等待死亡的痛苦,又不知dào

过了多久,忽觉身后墙壁一软,眼前光线一亮,他已向后倒了下去。

他一惊之下,翻身跃起,久历黑暗的眼睛,微微一合,瞬即张开,只见自己面前三尺处,卓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色凝重,目光黯淡,一手举着一枝松枝火把,一手拉起吕宋洋的衣袖。

吕宋洋身躯一让,白发老人手掌一推,那地道的入口密道便又自关起。

吕宋洋呆了一呆,才发觉自己已骤然脱离了死亡的阴影,一阵不可形容的激动与狂喜,使得他木立当地,久久不知动弹。

目光动处,更是惊讶不已!

原来这高举火把的白发老人,竟是“极乐仙翁”萧月升!

此刻他浓眉深皱,仿佛心事重重,对吕宋洋微一招手,当先走出,火把映耀处,只见这地道之中,处处俱是蛛网,脚步一落,便有一阵灰尘扬起,显见是久未动用,但道路迂回,有如迷宫,建筑之巧妙,却令人叹为观止。

吕宋洋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充满感激,他有生以来,情感之激动,从未有此刻这般强烈,因为他此刻已经经lì

“死亡”的痛苦与绝望,自是知晓生命来之不易。

他干咳一声,只觉喉头哽咽,难以成声,讷讷道:“老前辈……”

萧月升头也不回,低沉道:“噤声!”

语声方落,又自转过一条曲道,忽地伸手在墙角一按。

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一片墙壁,平空向后退开三尺,但见他身形一掠,闪身而入。

吕宋洋惊疑交集,方自一愕,却见萧月升已轻轻掠出,右掌之中,拿着一张羊皮,沉声道:“拿着它!”

吕宋洋依言接过羊皮,放入衣怀之中,神色之间,疑惑更加浓重。

只见萧月升推上门户,转身而行,他虽仍一言不发,但眉宇之间的忧愁,却愈发沉重。

轻微的脚步声,随着飞扬的灰尘,在这阴森的地道中荡漾着。

吕宋洋忍不住轻轻道:“老……”方自出声,萧月升已沉声道:“你毋庸对我称谢。”

吕宋洋道:“但是……这究竟……”

萧月升长叹一声,截口道:“武林之中,将生大变,关外满人,兵犯汉土,海岛煞星,已入中原,江山社稷,岌岌可危,大明天下,危如累卵!”

萧月升微微一顿,接口道:“你手中这块羊皮,是神差用性命换来,其上载有满人军事机密,但望你逃离此地后,将此交与大明守关将领,至于无名岛主,侵犯中原一事,中原武林当同气连枝,共御强敌,荡除群魔!”

他语声之中,满含悲怀愁苦之意。

吕宋洋听罢此话,面色凝重,轻轻点头,沉声道:“晚辈记下了,但前辈何故会身陷于此……”

萧月升怔了一怔,手中火把,微微颤动,道:“那日与你竹林一别之后,老夫便接到神差书信,信上说关外满人将举兵侵汉,并定下作战计划。”

“不等我赶至关外,神差便孤身进入敌营之中,将这份军事机密,抄了下来。”

“可是当老夫赶到时。神差身中数箭,临死之前,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将它交到我的手中,我将他埋葬之后,又闻七大门派在关外镜壶山庄举行会盟,便前去一看。”

萧月升语速飞快,面色却渐沉。

“可是当老夫赶到时,却见冰雪之中,一人手持银杖正在庄内行凶杀人。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他长声一叹:“唉,当时老夫便出言制止,可是此人武功奇高,老夫不敌。败于他手。我不愿与他为伍。便他被囚困于此,后才得知此人正是无名岛中煞主上官青云。”

一言至此,但见他右掌一伸。又在墙角上一按。

突地传出一声巨响,顶部一道石门打开,已有一片天光,笔直射人。

吕宋洋方知已至暗室出口之处。

萧月升黯然叹道:“此刻这镜壶山庄之中,不知还有多少人仍被困于地下暗狱之中,但以我之力,却只能救出你一人,你要记住老夫的话!”

吕宋洋呆了半晌,讷讷道:“萧老前辈,你……为何不也一齐出走,驱逐鞑虏,荡除群魔?”

萧月升长叹道:“我已经老了,再无雄心壮志……”

吕宋洋急道:“但老前辈若是留在此间,岂非甚是危险!”

萧月升黯然一叹,垂下头去,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缓缓道:“你我二人,只有一人才能逃离此间,老夫已然老矣,只有像你这般青年才俊,才是武林的希望!”

他语声顿处,蓦地抬头大喝道:“切记老夫所托之事!咄!”

脚步一转,蓦地在吕宋洋身后一推,喝道:“去吧!”

吕宋洋只觉一股劲力自身后涌来,身不由主地一冲而出。

转目望时,地道出口,已渐合拢。

他惶声道:“老前辈……”

只听地道之中,一阵沉重的语声传出:“荡魔之志,切不可失,杀贼之心,万不可灭……”

咯地一声,入口处墙壁完全合拢,语声亦自断绝。

吕宋洋默然木立在这满生阴苔的暗壁之前,目中不禁又流下两滴感激的泪珠。

仰望穹苍,星光如故。

夜,仿佛已深了。

这短短一日中,他出生入死,历经寂寞、黑暗、饥饿、绝望……各种痛苦,百般滋味……

此刻又复伫立在这自由的星空下,心中但觉充满悲哀与感激,竟全无一丝一毫欢欣之意。

他伸手一抹面上泪痕,喃喃道:“萧前辈,但愿你长生富贵,万事如意……”

他伫立半晌,忽又探手入怀,取出那块羊皮,借着月光,凝视良久,又自低语道:“荡魔之志,切不可失,杀贼之心,万不可灭……”

他将羊皮揣入怀中,再次仰视星辰,辨了辨方向,然后向西面丛林掠去。

远处突然飞来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与月色,而那些被蒙蔽的人心,何时才能苏醒呢?

他痛苦地顿住脚步,心中开始变得茫然,要往何处去呢?

此刻他若回到镜壶山庄去,若被发xiàn

,又被关入那暗无天日的暗狱之中,那萧前辈的一片心血,岂不是白费了么?

可是如果不回去,那老乞丐与慕容姑娘尚在镜壶山庄之中,危机重重,又岂可弃朋友道义于不顾呢?

他徘徊在矛盾之间,当真是左右为难,他忽然发觉这种矛盾所带给他心灵的痛苦,并不比他徘徊在生死之间时来得轻淡。

星月掩没,大地一片黑暗!

他茫然企立在黑暗中,突觉身后一只手掌,轻轻的在他肩上一拍,似乎在拿捏自己身上“天柱”大穴。

吕宋洋心头一寒,木立当地,。

他不敢妄动,冷冷问道:“敢问朋友是谁?”

他的话语,却如石沉大海一般,良久,也没有回应。

他心中大奇,微微侧目,只见云破一线,露出星光,将他身后的人影,映在他面前的地上,这人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对吕宋洋这般神态十分奇怪。

然后,吕宋洋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娇笑,一个娇柔的声音讪笑着轻轻道:“喂,你是谁呀?怎么站着动也不动呀?”

吕宋洋吁了一口凉气,转身一看,夜色之中,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满面娇笑,嫣然立在他身后。

吕宋洋心头一惊,道:“敢问姑娘为何会深夜至此?”

那女子嫣然一笑,反声问道:“那你为何又会来到此间!”

眼前这女子犀利已极的言词,竟弄得吕宋洋一时语塞。

他不能轻易的将方才自己的一番经lì

告sù

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故此唯有保持沉默。

见吕宋洋沉默不言,那女子突地面色一变,凛然道:“方才我见镜壶山庄之中尸横遍地,莫非七大门派弟子的惨死,是你所为!”

她一言至此,神色之间,退后一步,充满警觉之色。

吕宋洋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解释,那女子目光一抬,向前落去,忽又高呼一声:“石郎!大哥!”

吕宋洋一见此景,心念一转,忖道:“莫非这幽林之中,还有其他两人不成?”

突地幽林之中,有人应了两声。

应声尚未落尽,耳畔又自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

“嗖嗖”两声,两条人影,带起两阵凉风,疾驰而来。

其中一条高大的人影一顿,面色一喜。

吕宋洋目光一闪,亦是惊喜不已。

双方目光交错之处,却是两声朗笑,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处。

“大哥!”

“二弟!”

那三人竟是范武、石照溪、温如玉,他们三人赶到关外镜壶山庄之时,发xiàn

山庄之中的惨案现场,三人便在山庄周围搜寻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却不料竟然遇见了自暗狱之中逃出的吕宋洋。

兄弟两人阔别重逢,这是多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两人一见面,只觉生死皆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两人互诉自分别之后,各自所发生的事情,林林总总,讲了许久。

夜风呼啸,将二人激动的语声,深厚的情谊,吹至四面八方。

突地,一声娇笑,打破了两人兄弟情长。

只听温如玉含笑走向吕宋洋,轻笑道:“二哥,三妹温如玉见过大哥!”

吕宋洋一脸惊讶,诧异道:“不敢当,温姑娘,在下何时又成了你的二哥了呀?”

范武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温姑娘是与我结拜的义妹,当时结拜的时候,我们两人也将你一起拜了进去。”

吕宋洋一听此话,方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温如玉纤掌一扬,将吕宋洋拉到一边,娇笑道:“来,二哥,我们现在赶快补上吧!”

此举引得范武与石照溪两人一阵大笑,幽林之间,充满了欢愉气氛。

吕宋洋亦愉快的与温如玉结拜之后,三人身形齐闪,奔出林外去了。(未完待续……)

第88章 镜壶中仙

“什么?萧前辈被困在镜壶山庄地下暗狱之中!”

“不行!我要去救他!”

月色之下,范武手中提着寒光闪闪的寒月刀,目光灼灼,急声说道。

此刻他面色凛然,虎目喷火,双目闪烁之光,竟比那刀芒还要尖锐几分。

“可是我们连暗狱的出口与入口都不知dào

,如何解救他们呀?”

温如玉的娇靥之上,掠起一丝迷茫,脱口道。

“无论如何,此举势在必行!”

“不过,萧前辈将关外重yào

军事机密托付于我,若我在此地停留,延误了战机,那岂不是有负萧前辈所托!”

吕宋洋将凝视远方的目光收回,语音顿处,轻轻一叹。

“萧前辈有恩于我,若此刻我弃他而去,忘恩负义,我又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他似乎陷入一片痛苦的深渊之中,他此时的处境左右为难。

石照溪听着三人的谈话,低着头,似在沉思,始终未曾说出一句话。

“唉……”

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惜。

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突地——

石照溪明目一闪,有如暗夜之中,闪烁的星辰。

他猛抽了一口气,抬首道:“不如这样,我与温妹到守关军营之中走一趟,你们二人便在此地想办法解救萧前辈,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一喜。自衣怀之中取出一块羊皮,道:“此举甚好!但你二人务必亲手将它交到守关将领手中,不容有半点闪失!”

温如玉接过羊皮。道:“二哥放心,小妹纵使是一死,也定要将它送到守关将领手中!”

娇靥之上,正气凛然,语气之中,亦尽是慷慨赴死之气。

心意已决,温如玉、石照溪二人便作别吕宋洋与范武。

只闻“唰”的一声。两人展动身形,奔进苍茫的夜色之中。

温如玉、石照溪两人已然远去,月色之下。便只剩下范武、吕宋洋两人,孤独伫立。

此时寒风吹林,沙沙作响,顿起萧索之意。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虽风声吹去。

只听范武仰天大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便要并肩作战了!”

他乌黑的虬须。被山风吹得微微颤动,更添了许多豪气!

吕宋洋立于清冷的风中,朗笑数声,道:“对,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微微一顿,遥望天际半边月色。叹道:“要是此时有一坛好酒,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范武目光往吕宋洋身上一落。道:“这酒暂且记下,等你我兄弟归来之时,再来喝这庆功之酒!如何!”

“好!”

吕宋洋大声赞道。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又是仰首一阵大笑。

那笑声之中,灌满直冲霄汉的的豪气与不惧生死勇气,其响如雷,四散飘去,经久不绝!

……

月落星沉,夜色渐浓!

两条人影,笔直掠进了进了镜壶山庄。

两人身形一落,四道灼灼目光,四下张望!

但见镜壶山庄之中,宛似一座巨大的荒坟,一片死寂!

只闻一声人语。

“我去那边看看!”

“好!”

语声一落,两人又自分开而行,一人奔向东首,一人掠至西尾。

此二人正是吕宋洋、范武,一人手中提着一方利剑,一人掌中握着一口尖刀,皆面色凝重,如同山庙之中的石像一般。

两人此行正是为了受困于解救暗狱之中萧月升而来。

夜色之中,吕宋洋手持一根点燃的松枝,在昏暗阴森的屋内缓步而行,突地“砰”的一声响,他一脚踏空,身体像一个铁球一般,跌落下去。

相似的感觉,如同狂风巨浪一般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

暗狱,镜壶山庄之中的暗狱!

然而,不容他深思,他便丢失他的所有知觉,他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dào

了。

过了不知dào

多久……

吕宋洋已悠然醒来,目光一转,望到面前的一张少女明艳的面孔。

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强烈的惊喜涌上了心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一阵狂喜,又自变成一份暖意,一种苦楚。

那少女秋波一触吕宋洋的目光,身子便不禁为之颤抖起来,垂下了头,轻轻放开了紧抱着吕宋洋的手掌,晶莹的眼波中泛出了喜悦与娇羞。

那少女竟是慕容冰清,她一手轻抚鬓角,娇声道:“吕大哥,你醒了。”

吕宋洋轻点点首,道:“慕容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此处啊!”

慕容冰清望了吕宋洋一眼,柔声道:“那日我听见一声响声,以为是爹,便奔了出去,谁知刚一踏进这屋内,足下一空,便坠入了一个通道之中,昏迷不醒。”

此刻她面色愕然,好似当时的惊险犹历历在目。

“等我醒来之时,沿着这通道走去,竟然发xiàn

一片荒野,荒野之中,立着一方山石,绕过山石,已是山崖边缘。”

“就在这山崖的边缘上,我发xiàn

了这一间竹屋,竹屋依崖而建,只有一条通道,百丈之高,既高又险!”

“当时我想何人竟然能在高崖之上筑屋而居,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心中好奇,便沿着曲折的通道而行,步入住屋之中。”

“可是进屋容易,出去却很难,我受了内伤,无法施展轻功,只得留在竹屋之中养伤,今日伤势好了一些。便想离开此地,却在通道口发xiàn

了你……”

吕宋洋抬首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镜壶山庄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隐秘的地方……”

慕容冰清语音微顿。接口道:“是啊,听说镜壶山庄本是一个名叫李镜壶的江湖侠士的隐居之所,后来这位前辈不知怎么突然便在镜壶山庄之中消失……”

“消失?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吕宋洋目光一闪,截口问道。

“是啊!这正是令人费解的地方,不少武林人士,为了查明此事。不远万里,纷纷赶至玉门关外,找到镜壶山庄。他们将江湖山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犹是一无所获。”

吕宋洋听得入迷,他的目光随着慕容冰清流转,似乎在听一段鲜为人知的江湖秘闻。

但见慕容冰清娇叹一声。接着又道:“唉。镜壶山庄也因此变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庄,后来武林人士为了纪念这位武林前辈,便将称之为镜壶山庄。”

吕宋洋叹道:“想不到我常在江湖之中走动,竟然不知dào

此事,我常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今日看来,当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得很呐……”

慕容冰清含笑接口道:“世间之事。又岂非人可尽知,我也只不过是听人说过罢了!”

她微微一顿。又道:“这位前辈有一个习惯,便是居住之地,必然少不了两样东西。”

吕宋洋诧异道:“哪两样东西?”

慕容冰清笑道:“铜镜与酒壶。”

“铜镜与酒壶!?美人喜照镜,英雄爱饮酒!俗话说,‘女微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镜随美人,酒伴英雄,这位前辈竟然对此二物爱不释手,当真是一位奇人呢!”

吕宋洋叹道。

慕容冰冰情微微一顿,又自接口道:“不错!古人言,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这位前辈认为无论是习武,还是做人,都应该堂堂正正,明辨是非,是以他总是要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摆上一面铜镜。

“至于酒嘛,但凡武林之中的奇人,皆有心爱之物,这位镜壶先生,平生最大嗜好便是饮酒!故此,酒壶也成了他必不可少之物。”

一听此话,吕宋洋喟然叹道:“如此说来,这位前辈倒是有意思得很!”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轻一点首道:“确是如此,我在这竹屋之中,竟然发xiàn

了一镜一壶,想必它们便是镜壶先生心爱之物了,我便因此推断此间便是镜壶先生隐居避世的地方了……”

话音未了,慕容冰清纤腰微拧,唰地掠向屋角一方案牍之上,玉掌捧起一方铜镜,道:“吕大哥你看,这便是镜壶仙留下的铜镜!”

吕宋洋亦身形一掠,奔至慕容冰清身边,垂首凝视着慕容冰清掌中的铜镜。

那一方铜镜似乎有些年月了,铜镜上雕饰的精美花纹,已然隐隐泛起铜绿之色。

吕宋洋接过铜镜,翻转一看,心中一动,见其上刻写这四个篆字,“镜里乾坤”,笔力遒劲,乃是内力深厚之人刻画所致。

他凝视半晌,忽又叹道:“数十年来,江湖之中,人人都在追寻镜壶仙的下落,却无一人找到这里,这倒也是江湖之中一桩奇闻……”

他话音方落,便已伸出手掌,转而去取放在案牍之上的酒壶。

哪知!

他的手掌刚一触到酒壶,便听见“咔嚓”一声。

两人心中俱是一惊,目光动处,只见案牍之上,一处机关,突地打开,一个木匣缓缓上升,呈递在两人眼前。

两人心中惊愕不已,慕容冰清秋波一闪,惊道:“哎呀,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处机关哩!”

话音未落,便伸出玉掌,捧起木匣,打开一看,眼前之景,更是惊人!

木匣之中,装着一本古书和一方信笺,纸页已经泛黄,似乎年月已久。

慕容冰清纤指轻轻的展开那一方素笺,凝目一看,双眉微皱,朗声念道:“三十年前,余初入江湖,年轻气盛,自认武功独步天下,无人能敌,访遍天下武林好手。皆败于余三尺剑下,时嗟叹天下已无dí

手,毕生之愿。唯求一败。

听人言嵩山少林乃是天下武学宗流所在,余心有不服,便欲赶至嵩山,一窥真假,途中偶遇枯荣禅师,谈玄说武,方知余之短处。枯荣禅师妙言高论,更是发人深省。

与禅师比试,败于半招之间。禅师以镜壶为喻,晓余习武做人之理,当真字字珠玑,闻之。有如醍醐灌顶。遂将“积圣”之名,改做“镜壶”。

禅师之武学,妙到毫巅,比之,有如萤火与皓月,余与禅师于山中静坐三天三夜,心中所得,比余二十年生活之悟更多更深。

临行之时。余答yīng

大师此生不再心生杀念,亦不复伤人性命。禅师将毕生心血《枯荣禅功》交付于余。

作别禅师之后,余便避居在关外镜壶山庄之中,自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可是江湖之中,心怀叵测之人,知晓余得禅师所赠之秘籍,便以禅师为饵,引余至西蜀阆中,欲夺余手中之秘典。

余本欲大开杀戒,但已承诺禅师不再伤人一命,玉面魔君南宫无虞、翁仙石二人与邪道数十余人合力攻余,又暗施奇毒,余大败,遗失双剑,负伤逃生之后,余藏匿于镜壶山庄后山绝壁竹屋之中,与世隔绝。

余幽居此处,清心寡欲,采草药,解奇毒,伤愈之后,日夜所思之事,惟有山中败于禅师那半招破解之法。

余日夜冥思,废寝忘食,十年之后,终于冥想出破招之法,故将此记下,并将余毕生对武学之领悟编订成书,名《镜壶仙书》。

虚度岁月,余身体日渐虚弱,日薄西山,恐将不久于人世,余一生行事磊落,无愧于苍天后土,唯有一件心事放心不下,便是禅师武学秘籍《枯荣禅功》与余毕生心血《镜壶仙书》,故此将此二物封装于此匣之中,惟愿有缘之人得之、习之、焚之,造福武林苍生。

镜壶绝笔”

慕容冰清将手中那一方素笺缓缓念来,不由得心头一惊,叹道:“真没想到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镜壶先生与天池怪侠李积圣竟是同一人……”

吕宋洋抓起酒壶一看,四字赫然入目,“壶中风月”。

慕容冰清放下便笺,又自轻轻取出木匣之中两本秘籍一看,正是《枯荣禅功》与《镜壶仙书》两本宝典。

只听慕容冰清柔声一笑,道:“吕大哥你能得到此中秘籍真是缘分呐,若能习得其中武功,那荡扫群魔,便指日可待了,镜壶先生竟然终老此地,那么附近应该可以找到他老人家的尸骸吧,我们有缘得他的秘书,理应拜祭他老人家。”

她一言及此,两道目光四下搜索,面色犯难,又道:“可是这四处皆是绝壁…”

她话音未了,突地一阵风自竹隙中吹入。

凛凛的山风中,吹来一阵悚栗的寒意,两人俱是为之一颤。

只听“砰”一声,左首门前,一块竹板,突地一松,掉了下来!

吕宋洋“唰”地掠到左首门前,一掌将之拍开!

两人奔到门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竹屋的左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万丈悬崖。

此刻,两人伫立在绝壑之上,凄冷的山风吹动着两人的发丝,如乱云一般飞舞。

门外,一片溟漠,几片淡淡的灰云,缥缈地飘浮在远处夜色中缥缈的山峰间,下面又是一片绝壁,一道绝壑。

吕宋洋猛然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身形一掠,奔到到跌落的竹板之前,弯腰捡起那块竹板,心中一动,缓缓念道:“青山藏身,幽谷埋骨,镜里乾坤,壶中风月。余葬身此谷,后人勿念。”

他微微一顿,长叹一声道:“镜壶先生垂暮之年,犹有慷慨赴死之豪气,着实令人钦佩!”

慕容冰清叹道:“他不愿忍受病痛折磨而死,自绝于悬崖谷底,至死仍不忘将毕生心血传于后人,造福武林,如此勇气,此般用心,世间少有!”

慕容冰清语音顿处,又是一阵轻叹,她望了一眼吕宋洋,接着又道:“吕大哥你快些记下秘籍之中的内容吧,我们也好将它焚毁,完成镜壶先生的遗愿。”

吕宋洋轻轻的点了点头。将两本秘籍之中的内容都记在心里。

过了一阵,吕宋洋又取来烛火,将两本秘籍一齐点燃。焚化成灰,扬下山谷。

山风呼呼,夜色清寂,寒意袭人!

两人立住绝壑之上,凝视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心中思潮翻滚,只愿那长埋余谷底的英魂。自此能够安息!

空山寂寂,夜色已深,两人并肩而立。目光齐的望向深不可测的暗谷。

良久,良久——

吕宋洋想起与自己同来镜壶山庄救人的范武,思绪随着那凝向谷底的目光一并收回,他精神一振。只觉担在自己双肩之上的重担更加沉重了。

他微一转身。目光转向苍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轻声道:“我们快点离开此地吧!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慕容冰清伸手一抚她那长长披了下来,几乎可达腰际的如云秀发,轻一点头,柔声道:“对,我们快走吧!”

两人身形一闪,唰的一声,掠到竹屋之外去了。

两人齐一纵身。落在在一方山石之上,蓦然回首。望了一眼身身后竹屋。

这座竹屋,历经沧桑,日炙风吹,雨打霜侵,竹色已变枯黄。

夜风吹过,竹枝簌然,这竹屋显得更是摇摇欲坠!

两人放眼四望,但见苍茫夜色之下,这竹屋就如此孤零零地摇曳在凛冽的山风里。

此时它是如此的脆弱,但它的身上的荣耀与光彩并不会随之消失,它曾在这风雨飘摇之中,让镜壶先生安宁平和的度过了江湖之中那些动乱与凶险。

终于,两人转首而去,将这场短暂却又刻骨铭心的遇见,永远的留在了记忆深处。

然而,便是在此时,范武仍是提着寒光闪烁的寒月刀在死一般沉寂般地镜壶山庄之中四处游走……

万籁俱寂,才能听得见更加细微的动静!

人声鼎沸,方可看清尘世之间真实的热闹!

夜色更深,黝黯的树林中,一个最黝黯的角落里,突地漫无声息地掠出一条黑衣人影,手中横抱着一人,似乎已受重伤。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貌,更看不清他手中横抱着的人是谁。

只听他附在伤者的耳边,轻轻道:“你可觉得好了些?”

他怀中的伤者立kè

点了点头,道:“好得多了,若非阁下,我……”他语声之中,极为明显地是在强忍着痛苦。

林中几乎没有天光,两人靠在一棵树木之下,轻轻喘息,身边依旧是浓浓的夜色。

突地,有人暴喝一声:“谁!”

话音未落,一条高大的人影,已然落到两人跟前!

树梢有初升的星光漏下,细碎地映在林中立住的那条大汉的面上。

他手中的刀,如同空中寒月一般,泛着逼人的寒芒,那一股冰凉之气,直渗入人的内心深处。

蓦地——

两声惊呼,充满了惊喜,几乎是同时发出!

“范武!”

“萧前辈!”

原来那提刀的大汉正是范武,他手中的寒芒闪烁的刀便是他视为珍宝的兵器——寒月刀,而那两条黝黑的人影,正是萧月升与老乞丐。

那日萧月升将吕宋洋从暗狱之中送出之后,又从另一层暗狱之中,发xiàn

了身受重伤的老乞丐,两人竟然发xiàn

了一条秘密通道,萧月升带着老乞丐逃至这一片树林之中,正被范武遇见。

只闻“哐”的一声清响。

范武将寒月刀收回鞘中,寒芒尽敛,他背起身负重伤的老乞丐,粗声道:“两位前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此间吧!”

他语音一顿,朝苍茫的夜空仰望一眼,面带忧容,心中暗自忖道:“也不知二弟有没有遇到危险!”

念及吕宋洋安危,范武背着老乞丐,足下急踏,飞奔而行!

三人于林间驰行一阵,只闻衣袂飘飘之声。

“谁!”

范武目露警惕之光,喝道。

突地只见浓林深处,两条人影,电射而出,借着月色,范武转目一看,心头一悦,喜道:“二弟!慕容姑娘!”

语声方止,但见那两条人影蓦地顿住,朝这边望了一眼,一个声音道:“大哥!”

话音未落,两条人影,便笔直掠来,足下一顿,停在范武身前!

此二人正是吕宋洋与慕容冰清。

慕容冰清一见萧月升立在自己身前,喜极而泣,一拂云鬓,目中已是含泪,颤声道:“爹,你没事就好,女儿还以为……”

她一言至此,已觉自己话中所言不可想象,倏地掩嘴住口,不再言语。

萧月升擦去慕容冰清滴下的泪珠,仰首笑道:“傻女儿,爹没事,好着呢……”

话音落处,伸出一只温柔的手掌轻抚着慕容冰清的额前柔顺的发丝,目光之中,充满怜爱之色。

突地,“噗”的一声,耳畔响起一声粗重的喘息声,四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范武后背之上。

吕宋洋面目之上,满布忧色,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

话音一落,几人点头称是,茫茫夜色之中,又自响起一片衣袂带风之声。

四道人影,齐的一晃,隐没在树影月色之中。(未完待续……)

第89章 为爱而生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黄昏已近,天色渐沉。

朔风西北,茫茫关外,一间小屋,在暮色渐沉之中,孤独伫立。

群山莽莽,亦遮挡不住这边荒关外亘古的寂寞与忧愁。

蓦地--

一阵急躁的马蹄声起处,只见一匹健马四蹄翻动,飞驰而来。

那马浑身的毛片已完全被汗水湿透,口沫乱喷,显见是曾经奔驰了一段长远的路程。

就在驰抵庄门的一霎间,它悲嘶了一声,突的四蹄一蹶,“砰”的倒在地上,鼻孔里大口喘气,四条腿挣扎了一下,便虚弱地躺着不动了!

马上的一对男女,伸手一按马鞍,腾空而起,瞧也不瞧那倒在地上的坐骑,落在地上,突又一闪,身形如矢,直向庄门掠去……

那马上跃下那两人正是石照溪与温如玉,他们将萧月升所取得的军事机要送至守边将士军营之中后,千里飞驰,便紧急赶往此地,前来与众人一会。

三日以来,两人目不交睫,纵马疾驰,困倦已极。

如今,两人站在屋门之外,温如玉右手方自举起,却突地变得犹豫起来……

因为,他们此行更是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守关将士临阵脱逃,玉门关外,连失三城,生灵涂炭,一片血海……

温如玉伫立在门外,犹豫了半晌之后,她终于一咬牙,右手一落!砰砰砰!

敲门之声一住。随听屋内传出一声问话:“是谁?”

温如玉娇声道:“大哥,二哥,是我!”

话音一落,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自屋内走出两人。

那二人目光一落,齐声道:“三妹!”

两人正是范武与吕宋洋。

“三妹,你们此行可曾将清兵作战计划送至守边将士手中?”

吕宋洋目光一闪,问道。

温如玉面色有些犹豫,道:“我们此行未能将它送至守边将士军营之中……”

吕宋洋面色一变。道:“什么。那……”

石照溪截口道:“我们此行尚未抵至军营之中时,便听闻我军守边将士俱已缴械投降,玉门关外连失三城,百姓流离失所。顿时变成一片苦海。”

吕宋洋面色更暗。凄然叹道:“那我岂不是辜负了萧前辈的一片苦心。更愧对神差兄弟地下英魂……”

温如玉见吕宋洋心情低落,亦自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沉默半晌,吕宋洋目光忽又一闪。抬首问道:“那那一块羊皮书卷呢?”

却听石照溪道:“你无须黯然伤心,因为那军事机密,我已经送出去了……”

吕宋洋道:“你将那军事机密送给了投向敌人的叛军?!”

石照溪笑道:“非也!非也!”

他微一停顿,神色之间,尽是得yì

之色,又道:“我在自关外退回中原途中,将那羊皮书卷送给了一个书生。”

“书生?”

吕宋洋、范武齐的一愕,问道。

温如玉秋波一闪,惊道:“莫非是路上那个疯癫书生……”

“不错!”石照溪目光一扫温如玉,又道:“他心怀壮志,绝非一般的人物……”

“即便他不是一般的人物,那也不必如此鲁莽行事……”吕宋洋道。

“是啊!妹夫,此时非同小可,万一落入敌人手中,他们改变作战方案,那后果不堪设想!”

石照溪轻松一笑,道:“若二位知dào

,那书生是何人,便不会再有如此担忧了!”

“是谁?”

“此人二位皆见过,他名叫袁崇焕……”

“袁崇焕!”

吕宋洋、范武二人一听此三个字,心头大惊。

“既然是袁兄弟得到它,那边不必担心了!”范武一扯虬须,面露喜色,叹道。

吕宋洋轻轻点头,道:“是极!是极!袁兄弟雄才伟略,自可保境安民,驱逐贼兵!”

听到军事机密,已为袁崇焕所得,此刻二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外边寒冷,我们快进屋去吧!”温如玉催促道。

“好!”

几人正欲往屋中奔去,突地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无名岛主拜帖,请吕公子镜壶山庄一会!”

四人转首望去,但见霞光之中,一个青衫大汉,飞步而来,手中捧着一方素笺。

吕宋洋飞身掠去,接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慕容冰清见状,心头一动,目光投在那一方素笺之上,只见上面写道:“欲知朱姑娘下落,请吕公子前来镜壶山庄一聚。”

吕宋洋双臂一震,展动身形,便要随那青衫大汉往镜壶山庄奔去,突听身后一声娇唤。

“吕大哥,等等我!”

吕宋洋顿住脚步,转首一望,说话之人,正是慕容冰清。

那青衫大汉目光自慕容轻轻面上一扫,冷冷道:“我们主人说了,只请吕公子一人!姑娘还是请回吧!”

慕容冰清轻笑一声,娇靥忽又一沉,道:“本姑娘想去就去,你敢拦我!装神弄鬼!”

话音一落,纤掌一扬,便朝那青衫人面门拂去。

青衫大汉身形一错,避开掌势,冷冷一笑,道:“就凭姑娘如此身手,还能将在下怎样不成?”

话音一落,身形向后掠去一丈之遥,慕容冰清掌风竟未沾到他的一片衣襟。

慕容冰清娇容一变,娇叱一声,身形飞纵,向前扑去,举起右掌,又是一击。

青衫大汉身形又自一掠,倏地出掌,正欲出手,吕宋洋暴喝一声,道:“住手!”

两人身形突地一顿。目光齐的落向吕宋洋,但见他面色一凛,沉声道:“我一人去便是!”

慕容冰清面上尽失担忧之色,道:“吕大哥,别去……”

吕宋洋笑道:“没事,我去去便会!”

范武、温如玉、石照溪齐声道:“那……我们都与你一起去!”

吕宋洋笑道:“人家只请我一人,你们放心,我一定回来!”

见吕宋洋心意已决,几人自是知dào

他的秉性,亦也不再多言。

吕宋洋朗笑一声。拧身便要掠去。

却听慕容冰清奔出一步。道:“慢!”

吕宋洋顿住脚步,转身望见慕容冰清两道温柔的目光。

慕容冰清道:“你要小心,我等你回来,无论多久……”

吕宋洋道:“好!你们在此处亦要留心!”

话音一落。两道人影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几人伫立在庄之外。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心潮翻涌。

突地——

“哎呦……”

屋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呻吟。

四人转目一望,但见一条人影,手中横抱着一人。穿窗而去,极快的消失在林木深处!

范武惊呼一声“不好!”提着宝刀,电射而出。

石照溪心下一惊,亦身形一闪,急追了出去。

慕容冰清、温如玉两人惊闻呻吟之声,唰的掠到屋内,眼前所见,令二人心中为之一震!

但见萧月升身负重伤,嘴角淌着一丝血迹,倒在地上。

而床榻之上,空空如也!

那身受重伤的老乞丐此时已不知去向了。

两人连忙将萧月升扶到床上,但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双目紧闭。

良久,良久——

萧月升悠然醒转,面色却依旧苍白如纸。

慕容冰清忧容满面,问道:“爹,发生什么事情了?打伤你的究竟是何人?”

萧月升缓缓摇头,道:“方才我在屋内,突地一阵凉风吹过,顿觉后背一阵剧痛,便倒在地上,朦胧之中,依稀见一条人影窜到屋内……,接着我便什么也不知dào

了,那人身形奇快,脚步极轻,竟然可以走到我的身后,击出一掌,而我却浑然不知……”

语音未了,唰的一声,两条人影,齐的掠到屋内,正是范武、石照溪。

温如玉上前一步,道:“怎么,没有追上那条人影么?”

石照溪沮丧的点点头,道:“那人身法之快,简直惊人!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敏捷奇异的轻功!”

他的面目之上,满布惊骇之色,这个素来狂做高傲的少年,此时竟然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在对方的绝世轻功之前,自叹不如!

一阵凉风自屋外吹来,肌肤之间的冰寒感受,深入内心,便成了一种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与担忧。

暮色渐沉,星月交辉!

夜色渐浓,月已偏西!

几人皆带着沉重的心情歇息去了。

而慕容冰清心中的惴惴不安,却又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这种情感,也许只有亲身经lì

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真zhèng

懂得。

终于,她将房中灯火吹灭,悄悄地走出了庄门……

晓色初露,东方渐白。

一条倩影,穿梭游走,脚步之间,便可见行路人此时焦灼的心情。

突见前方几痕灰白的屋脊,顿身长望,一座庄院,映入眼帘。

她心情愈急,足下生风,往前方奔去。

那条人影便是慕容冰清,她心中放心不下吕宋洋,便赶来此地与他同生共死。

当你的内心深处装着一个人的时候,你的所有心思、行动都只围绕着他,其他的生死名利俱抛在九霄云外了。

慕容冰清身形一掠,宛似一只轻灵无比的飞燕,轻落在一片屋脊之上,俯身看着屋内的动静。

此时宽敞的庄院,竟然如同一座墓穴一般沉寂,时而远处几声寒鸦的哀啼,将这种静寂打破,却又推入另一个阴森可怖的境地。

突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容冰清转目一望,左首的一扇大门打开。自里面走出三个身着青衫的大汉,手中俱提着一口形状奇特的大刀。

只见其中一个人轻扳动左侧一个机关,那门“哐——”的一声,合上了,毫无痕迹,竟是一道暗门。

但见那大汉喘着粗气,一脸不快,道:“唉,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去伺候一个小娘们,真是费力不讨好!晦气!”

一个细嗓门道:“是呀。是呀。什么千金小姐,我们天鹰教弟子哪里受过这般屈辱,寄人篱下,听人差遣。这与阶下之囚又有什么分别!”

第三个人面色惶急。急声道:“哎。你们快别说了,这话咱哥几个自己说说还行,要是传到别人耳朵。咱们可就就性命不保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立即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又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待几人离开之后,慕容冰清自屋脊之上,掠了下来,她轻轻的走近那扇暗门,手掌往那墙上一摸,果然有一个按钮,她纤指一点,那门竟然开了!

目光往里面一落,竟是一间秘密石室!

她闪入石室,微弱的烛光之中,竟有一个丽质天生,美艳绝伦的女子,静坐在其中,她凝神一看,心头一惊,那女子竟是朱书媱!

慕容冰清惊道:“朱姑娘!朱姑娘!”

她连呼两声,可是朱书媱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依然静坐石床之上,

慕容冰清上前数步,奔到朱书媱身侧,又道:“你怎么啦?朱姑娘!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吕大哥身在何处呢?”

“吕大哥”三个字从慕容冰清口中说出的时候,朱书媱的眼睛突地一睁,眼珠微微一动,竟然落下几滴冷清的泪珠来。

慕容冰清正茫然不解之时,她猛然想起那日自己被吕宋洋点穴入睡时的场景,道:“难道你被人点了身上的穴道不成?”

她话音一落,倏地伸出两指,分别在朱书媱身上“期门”、“膻中”、“章门”、“百会”四处大穴,轻轻一点。

突地朱书媱轻轻一动,道:“慕容姑娘,你是说吕大哥来了么?”

话音方落,她又自倏地改口道:“不!你们不应该来这里的,不应该来这里的!”

慕容冰清眼波流转,瞟了朱书媱一眼,问道:“朱姑娘,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会被人关在这里?”

朱书媱黯然一叹,樱唇微启,缓缓道:“我本在上官明玉府上住得好好的,三日之前上官青云回来,上官明玉与上官青云二人大吵一架,上官青云大怒,将我关在这石室之中。”

她一言及此,微一停顿,扫了慕容冰清一眼,接着又道:“他每天差人给我送饭,吃饭之时,便解开我身上的穴道,送饭之人,离开之时,又点上我的穴道,我便日夜囚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之中。”

她语音顿处,又自幽幽一叹,突又眼睛一亮,道:“吕大哥,你说吕大哥他怎么啦?”

语气之中,皆是焦急之意,显见那日深林之中她对吕宋洋的绝情俱是虚作的。

此时她又陷入了一种矛盾之中,她喃喃道:“我怎么又会想起他呢,我与他早就恩断义绝,毫无瓜葛了!”

慕容冰清心中一动,道:“朱姑娘,想必那日上官青云对你一反常态,便是得知你是吕大哥的心爱之人,他以你为饵,以此要挟吕大哥!”

一听此话,朱书媱面色愈急,又道:“那么,他来了么?”

慕容冰清秋波一闪,掠起一丝羡慕之色,道:“吕大哥听说你在这里,便答yīng

上官青云,孤身一人,前来此间,与之一会,难道你还不明白吕大哥对你心意么?他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你!而你却……你却……”

她一言自此,心中一颤,心头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疼痛来。

其实,这劝慰别人的言语,又何尝不可以用在她自己身上,她对吕宋洋的一片芳心,又有人可曾明了么?

此刻她又不免对朱书媱的冷漠与绝情,生出几分憎意。

朱书媱神色黯然,叹道:“为了我……为了我……,当真是为了我么?可是连我报仇他都阻止我……”

慕容冰清截口道:“你可知dào

吕大哥,为什么阻止你报仇么?”

朱书媱神色更暗,反问道:“对,为什么呢?”

慕容冰清柳眉一蹙,叹道:“唉……吕大哥竟然将此事一人承担,未曾对你吐露半句……”

她微微一顿,又自接口道:“好吧,事已至此,我若今日不说,恐怕你们两人之间的误会永远也不会消除了,也永远也不会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了。”

她望了一眼朱书媱,心中又自掠起一丝隐隐疼痛。

她知dào

自己此时若将事情真相告知朱书媱,那么吕宋洋与朱书媱这一对苦命鸳鸯便会重归于好,而自己则会离吕宋洋愈来愈远。

然而,她仍是一咬牙,将个中缘由,讲了出来。

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会理解她的这种行为。

因为,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刻,你会愿意付出自己、燃烧自己,甚至是出卖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感受,却只是为了让你爱的人变得更加快乐。

此刻慕容冰清便是如此,她就像一只微不足道飞蛾,不顾一切的扑向她心中的烈焰——吕宋洋。

只听得她道:“你是当今朝万历皇帝与恭妃娘娘的女儿,吕大哥会让你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么?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他的心意,你真的明白么……”

她越说越是悲愤激烈,本是冰冰冷冷的语声,此刻却已变做声嘶力竭般的大喝!

不知何故,本是一个旁观者的她,此时却如此的动情。

也许,她的悲愤,是因为她也是这千丝万缕的的感情纠葛之中,无法分离的一部分。

此话一出,对于朱书媱来说,无异于千钧雷霆,她喃喃道:“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她又想起入宫探亲之时,首辅沈大人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子、恭妃娘娘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眼神、锦盒之中那一支价值连城的金钗……

往昔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印证她不凡的真实身份。

她口中虽然依旧喃喃低语,却不得不接受这不可更改的事实,于是,她的心意渐沉,她的面色更暗。

突地黯淡的目色之中,又自掠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只听得她轻声叹道:“或许,我真的错怪吕大哥了……吕大哥……吕大哥……”

蓦地——

“吕大哥!”

只听她语声一顿,霍然长身而起身,突地一把抓起慕容冰清的手掌,转身狂奔,奔出石室。

慕容冰清武功不弱,轻功犹强,但此刻却觉手上似有一股大力吸引,两耳之际,风声呼呼,两旁房屋如飞倒下,飞掠的速度,竟比平日快了数倍!

爱情一物之魔力,当真不可思议,世间众多超乎常人想象之事情的发生,皆因爱情而生!

两人奔出石室之中,朱书媱突地顿住脚步,将慕容冰清的手轻轻一放,道:“慕容姑娘,你快离开此地吧,这庄院之中的惊险与困难实在是太多了,你快离开此间,你放心,我会还给你一个健康的吕大哥的……”

悲戚的话语之中,隐隐包含着一丝无奈。

她话音一落,目光自慕容冰清面色疾扫而过,娇躯一拧,如飞掠去。

“唰”的一阵清风掠去。

一条纤弱而倔强的倩影,倏地消失在瓦棱屋角之间。

“等等我!”

慕容冰清疾呼一声,一按暗门机关,将石门掩了,亦身形一晃,追随朱书媱而去。(未完待续……)

第90章 乐天悲土

昏黄灯光之下,两人相对而立,一个翩翩少年,一个中年大汉。

微弱的灯光,映得两人面色暗黄。

灯火虽暗,却也照亮了两人,正是上官青云余吕宋洋。

上官青云口噙笑意,缓步上前,微微笑道:“吕公子别来无恙!“

吕宋洋笑道:“好说,好说!托上官岛主的福。”

上官青云笑道:“吕公子年轻有为,武功高强,乃是江湖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自那日一别之后,老夫对公子之才智、武学俱是钦佩得很!”

吕宋洋道:“上官岛主过奖了!”

上官青云语声一转,笑问道:“老夫有一个周详的计划,想要公子这样的人才相助,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吕宋洋淡然一笑,道:“上官岛主之伟业,在下一介江湖草莽,才疏学浅,实在不便参与,还望上官岛主另请高明!”

上官青云面色一沉,道:“老夫听说朱姑娘是公子的心爱之人,现在身在庄内,老夫命人好生照料,不知公子是否想见她一面?若吕公子能够归顺老夫,佳人相伴,财宝相拥,何等舒适与荣耀……”

“住嘴!”

吕宋洋截口道,他只觉怒火上冲,此刻在他心中实是愤nù

已极。

然而,他心中虽然牵挂心上人安危,却又敛起满腔怒意,故作冷漠,冷笑道:“真想不到堂堂的无名岛主竟然会利用一个女人来要挟别人,笑话,真是笑话!”

他本想激怒上官青云,可上官青云却毫不在意,亦自笑道:“古今往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亦不折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太过于计较使用什么方法呢?世人只会记住成功者的荣耀与失败者的耻辱!”

他语音一顿,又自笑道:“还有一人,想必也是公子相见之人。此人是我无名岛中的叛徒,却是公子的救命恩人,老夫已将他请来,公子不妨见他一面如何?”

吕宋洋心头一惊,想起那个老乞丐,暗道:“莫非老前辈也被他抓来了不成!”

一念至此,吕宋洋面色突地一变,凛然道:“还请上官岛主,将他们二人一并交出来。否则……”

他话音未了,上官青云冷笑一声,道:“否则什么……”

吕宋洋凛然道:“否者别怪我不客气!今日在下纵使是一死,也要让此处不得片刻安宁!”

他话音一落,“呛”的一声,亮出一柄长剑,寒芒一闪,朝上官青云刺去!

哪知——

他长剑未及上官青云衣襟之处。只闻“嗖”的一声,一阵阴风掠过。上官青云一根银杖已然攻到他的胸前。

吕宋洋当下一定心神,左掌劈出掌风,右手掌中长剑,横削而出!

但听“铮”然闷响,手臂一阵痛麻,吕宋洋掌中长剑与上官青云手中银杖相击!

吕宋洋放在大惊之下。身形急退,哪知上官青云一只手掌,便已然击中他的胸口!

掌风激荡!劲力外涌!

吕宋洋只觉胸口一阵隐痛,又自连退数步,脚步方定。却闻上官青云暴喝一声,拧身错步,右掌一抬,将吕宋洋轻轻一提,凌空带起,直往屋外穿去。

此时吕宋洋被他制住,身体动弹不得,整个身躯只得随着他的身形而去。

好似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不由自己。

他将吕宋洋带到一间屋子前,反掌一推,将他推进屋内,道:“你在此间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了,便击打屋内这面铜锣,老夫闻声自会赶来此地!此地皆有高手把守,你还是不要妄想从此间逃走,好自为之吧!”

话音一落,长袖一拂,带起一阵阴风,门竟然自行掩上!

吕宋洋的目光往屋内一扫,心头一惊,床头竟然坐着一人,走近一看,那人竟是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吕宋洋一步掠到床前,轻声唤道:“老前辈,老前辈……”

老乞丐缓缓睁开眼睛道:“你过来,过来!”

吕宋洋将身躯靠得更近了些,问道:“什么事?老前辈!”

老乞丐双目凄然,道:“老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我在临死之前还有一桩心愿未了,此刻我已仅存最后一口真气!公子你身担重任!武林正道之存亡,皆系于你一身,老夫只好成全你了!”

吕宋洋茫然不解,满脸疑云,却只得静默不语。

老乞丐叹道:“练武一道,招式精妙,固然能杀敌取胜,但如无精湛之内力相辅,亦难臻大成,你内力修为不够,虽然得到诸多不传秘籍,武功却始终无法抵至巅峰之境,是以今日老夫以最后一口真气,强提数十年之内力修为,为你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助你早日练成奇功,荡扫群魔,拯救苍生!”

吕宋洋心中一震,想起如此浩荡之恩,不禁热泪盈眶,摇头说道:“前辈,此举大可不必……”

老乞丐怒道:“此乃老夫之遗愿,难道你要让老夫含恨而终么?过来!”

他苍白如纸的面上,掠起一丝怒色,忽又一闪而消。

吕宋洋卓立不动,流泪道:“前辈,前辈……”

老乞丐浩然长叹道:“强敌环伺,群魔南下,中原武林已岌岌可危,此事老夫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今日临终受命于你,你可知你所负责任之重大?”

听罢此话,吕宋洋心头一懔,望着老乞丐那惨白的脸庞,一时百感丛生,不知何去何从!

老乞丐浓眉一轩,右掌一挥,大声喝道:“快过来!莫非你想让老夫衔恨归西么?”

吕宋洋惨然一叹,只得向前迈进一步,跪倒在他的跟前!

老乞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又道:“坐在床边!”

吕宋洋一双星目呆呆地望着老乞丐,他虽然不知dào

群魔入侵中原武林与眼前这位垂死老人有什么联系,但此时老乞丐此番作为却确实令他钦佩万分。

他本是意志坚定、绝不轻易流泪之人。但此刻胸中情感激动,有如浪涛澎湃,直欲破腔冲出,禁不住又流下两行眼泪!

突地老乞丐发出一阵朗朗的狂放笑声,大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当叱咤武林,怎能轻现女儿之态!来!来!快坐下!”

吕宋洋一咬牙关。忍住悲痛,依言在床边坐下!

但见老乞丐毫不怠慢,左手按在吕宋洋天灵盖上,右掌顶住他背心命门,沉声道:“抱元守一,万流归宗,凝精聚神!”

吕宋洋屏诸杂念,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合一,灵台一片空灵静朗!片刻之后。顶门上冒起一缕蒸蒸热气,脸色已由苍白而转为红润!

此时老乞丐原就苍白的脸,此刻却更加惨白了,浑身上下,也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一个时辰已无声无息地过去,房内情景一无变化,要是有,那就是老乞丐身躯的颤抖。已由轻微而变为剧烈!

突地——

吕宋洋一声大吼,似有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冲撞着他体内的每一寸经脉!

陡听背后一声砰然巨响!

“砰!”

吕宋洋回头一看,老乞丐已颓废地倒在床上!不由又是心头一紧,连忙掠至床前,忘情地吼道:“前辈!前辈……”

老乞丐无力地睁开一丝眼缝,但随即又无力地闭上,嘴角抽搐。喉间发出一阵极为轻微而嘶哑的声音道:“我……我不行了!荡魔之志,切……切……不可失,你……一……一直……问我……是谁……其……其实,我……我就是……上官……上官乐天……”话音一落,他双手一垂。气绝身亡了!

吕宋洋心中大痛,此时他真想大哭一场,但是,他没有,他也不能。

他只是紧咬着牙关,紧抿着嘴唇,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抽动,显然他正强自压抑着眼泪,也强自压抑着胸中那股如火山爆fā

前一般汹涌冲动的极度悲痛之情!

他眼前浮起曾经与上官乐天相处的那些片刻,心中陷入了更大的悲痛。

其实,他心里对老乞丐的身份也曾有过猜测,他觉得他可能是无名岛中高手前辈,只是没想到他便是无名岛中被上官青云驱逐出岛的上官乐天!

此时,悲伤、感激、愤nù

……一齐奔上他的心头,他的心潮亦随之翻腾滚动。

诸多滋味,好似飞瀑撼天,滚滚而来,不可断绝!

他已然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内力有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然而,此刻他心中对一条生命的逝去的悲痛,早已将这武学上的突飞猛进的喜悦冲洗得干干净净。

因为在吕宋洋看来,这些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武学宝典,远没有一条生命来得宝贵。

吕宋洋悲痛的将上官乐天的尸身放在屋角,口中反复念道:“荡魔之志,切不可失……”

他席地而坐,只觉重楼之中,有一股气力,欲窜出体内,想起那日在绝壁竹屋之中自己所记的那两本秘籍《枯荣禅功》、《镜壶仙书》,便依照着其上所载的招式练了起来。

……

此刻,若飞重檐之中,另一条匆忙的倩影,唰的一声,坠落在一处院子里。

月光照映下,这位风华绝代、美艳出尘的少女,蛾眉紧蹙,满面忧急之色!

她环目四望,身形突又一转,往东首的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疾掠而去。

她,正是朱书媱!

她的脚步方一顿住,突地传来一声低叱。

“谁!”

叱声未落,那一扇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自里间走出一个举止潇洒、容貌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目光一落,面上表情,立时变得和缓,但见他口噙笑意,折扇轻摇,笑道:“朱姑娘,这几日你去了哪里?可叫在下一番好找!”

朱书媱轻笑道:“小女子这几日被令尊关在暗狱石室之中,难道上官公子不知dào

么?”

那清秀少年竟是上官明玉。他上前一步,大惊道:“什么!你说是我爹将你关了起来?”

朱书媱轻一点头,道:“不错!他想用我作为筹码,要挟吕大哥归顺他,如果吕大哥答yīng

了他,他便会成全我和吕大哥!”

上官明玉面部微微抽搐。痛苦道:“不,不,这不可能,爹不会这么做的,他答yīng

过我,让你做我的妻子,你也答yīng

过,不是么……”

朱书媱道:“可是现在你爹被称霸天下的欲望,迷蒙了心智。一个心智失常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呢?”

上官明玉神色黯然,他想起了近几年来发生的事情,自从他爹上官青云做了无名岛主之后,性情大变,变成了嗜血的大魔头,无名岛屿与幽冥地狱无异,互相残杀、骨肉分离……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让多少悲剧重复上演。

此刻他又想起师伯上官乐天被驱逐出岛之前。他前去探望时,上官乐天对他讲过的一番话。

“你爹已经成为了一个恶魔。他的野心将吞噬他身边的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一念至此,想起无数惨死的冤魂幽灵,他心中不禁一寒,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爹。即便他变成了一个恶魔,这血溶于水的亲情永远也不会变……”

朱书媱伸手一抚她那长长披了下来,几乎可达腰际的如云秀发,凛然道:“正义光明之事,应当推崇。邪恶黑暗之事,理应制止,古今往来,便是如此,就算是至亲骨肉,也当……”

她语音一顿,倏地住口不言,灼灼目光,直逼上官明玉。

上官明玉微微一愕吗,道:“也当如何?”

朱书媱道:“也当大义灭亲,维护正义……”

话音未了,突地传来几声朗笑,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好一个大义灭亲,维护正义!”

语声一顿,他目光中突地流露出一种剑刃般的青光寒意。

两人转身望去,院门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面色银白、手持银杖的中年大汉,此人正是上官青云。

他踏步而来,目光落在朱书媱身上,冷冷道:“想不到你竟从石室之中逃了出来,还来到此间,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老夫本想留你多活几日,可是你自己非得求死,那就休要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话音一落,蓦地欺前一步,轻啸一声,手中银杖一挥,便朝朱书媱“章门”大穴挑去。

朱书媱瞅了上官青云一眼,淡然道:“今日看来,小女子必死不可了!却也斗胆领教岛主高招!”

话音一落,又自冷冷一笑,掌中宝剑,急削而出,挑开击向自己的银杖,手腕突地一翻,削向上官青云双腕!

上官青云右手擎掌,左掌斜拍而出,左掌五指微屈,闪电般扣向朱书媱执剑右腕!

朱书媱毫不闪避,娇躯一侧,右腕一沉,剑尖扬起,便捷地刺向上官青云咽喉!

上官青云心中微微一惊,身躯一闪,躲过咽喉一剑,凶猛无伦地展开绝技,银杖狂舞,眨眼工夫,便攻出十招!

朱书媱长剑在手,竟连上官青云的衣襟也未能沾到,不由得一股羞愤之意袭上心头,娇叱一声,纳剑归鞘,一双肉掌与其相搏!

但闻“砰”然一响!

上官青云亦将手中银杖一顿,竟穿石而入,但见他袍袖一扬,双掌齐飞,朱书媱亦提掌相对,两人四掌相接。

朱书媱粉脸骤变,一片苍白,娇躯微晃,咯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受伤不轻!但她脚下却未曾移动半步!

上官青云冷哼一声,双掌一错,身形急掠,再度疾攻而上!

朱书媱柳眉一扬,暗中略一调息,又复挥掌封出!

显见上官青云的武功原要较朱书媱高出甚多,朱书媱虽有无名岛中灵药相助,却终究不比上官青云数十年来的深厚内力。

但此刻朱书媱此刻已有拼死一战之心,一时之间,双方还难分胜负。

但时间稍长,朱书媱逐渐落败,她被上官青云一掌劈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坐倒地上!

上官青云狞声一笑,右掌扬起,正待劈下,忽闻一声暴喝道:“住手!”

声如洪钟,入耳嗡嗡作响!

上官青云猛一旋身,目光一落,面色微变,那说话之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上官明玉!

上官明玉跪倒在地,恳求道:“还请爹饶朱姑娘一命!”

上官青云面沉如水,道:“红颜祸水,此女不死,大事难成!玉儿,你不要在执迷不悟了!快让开!”

话音一路,长袖一拂,将上官明玉扫到一边。

上官明玉又自扑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朱书媱的身前,流泪道:“爹若要杀死朱姑娘,就先将孩儿一掌劈死!”

“孩儿,有一个办法,可令中原各派不战而降!”上官明玉自袖间取出一个瓷瓶,道。

“什么办法?!”

上官青云目光一闪,接过瓷瓶,惊道:“未央六出!你是从何处取得……”

“三日之前日,星月宫怜星、惜月二位宫主,差‘星月宫奴’房大、房小送来此药……”上官明玉道。

“怜星、惜月,难道她二位已经来到中原了么……”

上官青云微微一怔,喃喃自语。

他木立半晌,沉思良久,突又瓷瓶收入怀中,长叹一声,道:“好吧,此女由你带去,切不要让她坏了我的大事!”

上官明玉垂泪,连声道:“是……是……孩儿记下了……”

上官青云望了两人一眼,袍袖一扬,一掠而去。

上官青云已然远逝,朱书媱只觉头昏目眩,眼前发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上官明玉面色一变,抱起朱书媱,步履匆匆,往屋内奔去。

此刻,入夜已深,夜空之中,竟飘起细雨来,像是苍天悲悯的泪水,有对逝去生命的哀悼,亦有对迷途之人的惋惜。

阵阵凄风吹来丝丝细雨,茫茫夜色遮住微微星光。

雨丝蒙蒙,犹未住,天色阴暝,更暗了……(未完待续……)

第91章 生死同命

边城之内,松柏树下,六角亭中,语声喧腾,豪士云集……

众人之中,一人缓步走出,众人目光齐落,皆神色凝重,停口不言。

远方传来寒鸦几声哀啼,振翅飞去之后,又归于一片清寂。

蓦地——

一条灰白的人影,急闪而过,惊鸿一般,掠过夜空。

此人正是吕宋洋,他听闻中原七大门派弟子齐聚于此,欲集七大门派之力,共同对付无名岛主,以救出他们的掌门,吕宋洋此行来到此间便是要劝阻他们。

吕宋洋飞身急掠,三个起落,落在一颗高树之上,展目一望。

只见那古城沉重的阴影下,正无声地肃立着无数个黑衣汉子,人人手中,俱都捧着一只大碗,碗中斟满了酒水。

众人面前摆着一尊巨鼎,插满长香,缭绕的香云,袅娜四散,宛如山巅的浓雾,氤氲在古城堞上。

空地之上,整齐的摆着方桌,方桌边沿,摆满了数百柄精光雪亮,红丝缠柄的解腕尖刀,余下的空隙,堆着一叠叠花瓷海碗,青瓷巨觥。

月色之下,一个形容枯槁的灰衣老僧,卓立在人群中央,面色凝重,目光悲戚,根本没有注意到吕宋洋飞来的人影。

他似乎已无声地沉默了许久,此刻突地挥臂大喝道:“北海煞星,犯我中原,七大掌门皆受制于他,今日七大门派在此集结,意在同气连枝,共御强敌!”

只听见“啪啪啪……”一片清响。

众人将手中酒水倒入腹中,又将手中瓷碗,齐的一摔,只听一人高声呼道:“除魔卫道!保家护国!”

众人齐声道:“除魔卫道!保家护国!”

“除魔卫道!保家护国!”

声音响亮。惊雷一般,摄人魂魄,震彻寰宇!

话声方了,立kè

又响起一声霹雳般的呼喊!

吕宋洋只觉心头一阵激荡,亦不知是悲是喜,只听四壁回声。他突也长啸一声,掠到一排巨桌前。

形容枯瘦的灰衣老僧蓦地一惊,暴喝道:“哪里来的无礼少年,敢到此地撒野,拿下!”

他语声威猛沉重,神色肃然,喝声一了,两旁立kè

奔跃来十数条大汉,一齐扑向吕宋洋!

吕宋洋振臂大喝一声:“且慢!”

他声如惊风。直震得两旁飞掠而来的汉子,身形为之一顿。

灰衣僧人怒喝道:“等什么,还不--”

吕宋洋目光闪电般一扫,只见数千道目光,俱在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不禁微微吃惊,不知dào

自己怎样才能在刹那之间,将此事言明。

哪知——

他微一犹疑。十数条人影已齐地掠来,汇集的掌风。有如一座大山,向他当头压了下来,这些人武功无一不是高手,吕宋洋一时无法开口说话,只得闪动身形,避开这势若雷霆的一击。

灰衣老僧双手扶案。双目一张,神情之间,显已极怒,厉喝道:“留下活口,老衲得问问他……”喝声未了。突有两条大汉闪到他身侧,低低说了两句话,他怒容竟蓦地一消。

凝日望去,只见吕宋洋身若游龙,矢矫闪变,他虽末出手还击,但这十数条大汉,也无法沾着他一片衣衫。

灰衣老僧目光一转,又有不少武林豪士身形跃动,要来擒拿前来这里撒野的少年。

吕宋洋剑眉微轩,双臂一抡,呼地一道劲风,逼开了四面来攻的汉子,大喝道:“各位且慢--”

但此刻情况,怎容他解释?众人仍是前仆后继,哪知灰衣老僧却突暴喝一声:“一齐住手!”

这一声大喝声势惊人,回音响过,四下寂绝!

吕宋洋四下的掌力虽撤,但那千百道目光,仍是有如利刃般指向他。

他心头又是一阵激荡,惊讶眼前这份枯瘦老僧在武林之中的威望。

然后,他回转身来,面对着那形容枯瘦的老僧,缓缓恭身一揖。

灰衣老僧目光闪动,僧衣一扬,突地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老衲的《枯荣禅功》?”

他中气沉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彻四野,四下群豪,俱都一愕!

吕宋洋心念一转,心中一动,恭身道:“晚辈吕宋洋,莫非前辈就是枯荣禅师?!”

灰衣老僧一捋银须,微微一笑,道:“不错!老衲法号枯荣。”

他语音微顿,凝视着吕宋洋,又道:“你这《枯荣禅功》是从何处习得?”

吕宋洋道:“晚辈曾与镜壶山庄一处破旧竹屋之中,找到一个木匣,后得知它是镜壶先生的遗物,里面便有大师的《枯荣禅功》。

遵从镜壶先生遗志,晚辈默默记下了上面的武功,方才身处险境,情急之下,无意间,施展出来了!”

枯荣禅师叹道:“原来如此!”

他语音一顿,面色一惊,又道:“遗志?你是说镜壶已经与世长辞?”

吕宋洋面色凄然,轻轻点头,道:“镜壶先生不愿在病魔的折磨之下,屈辱的死去,投崖而亡!”

枯荣禅师面色微暗,长声一叹,道:“真没想到,当年林中与镜壶的匆匆一别,竟成永别!”

吕宋洋面色庄重,又自恭身一礼,朗声道:“镜壶前辈虽然投崖而亡,粉身碎骨,但他清白一世,高风亮节,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枯荣禅师目光转向苍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悲伤渐敛,黯然不语。

星升月落,日色渐露,晓色已起!

良久,良久——

他忽又将目光收回,凝向吕宋洋,道:“不知吕公子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吕宋洋目光一抬,朗声道:“在下听闻武林七大门派将在此地集会,以救出七位掌门,晚辈认为此事不妥,便前来劝阻。”

枯荣禅师面色一惑。问道:“此事有何不妥!”

吕宋洋目光四扫一下,挺胸道:“无名岛主上官青云,已在镜壶山庄之中设下陷阱,他此举便是想借机一举摧毁中原武林,诸位英豪皆是中原武林的脊梁,不容有失。切不可意气用事,中了上官青云的诡计!”

枯荣禅师面色凛然,道:“即便如此,我们又岂能见七大掌门引颈受戮,而坐视不管,此行纵使龙潭虎穴,我等也万万不能背弃武林道义,苟且偷生!”

此话一出,立kè

像野火燃烧着野草一般。在武林豪士口中燃烧起来,又复响起了一阵霹雳般的呼喊,他们皆愤然道:“对!此举必行!决不退缩!”

“此举必行!决不退缩!”

吕宋洋望着沸腾的人群,自知想要劝阻他们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得道:“既然如此,依在下之见,大家一齐进入镜壶山庄,不要轻举妄动。不可分开,同入同出。彼此照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群豪一听此话,觉得不无道理,纷纷点头。

吕宋洋目色自群豪之中一扫视一圈,见众人皆无异议,拱手又道:“诸位。在下先行一步,前去镜壶山庄打探消息,告辞!”

夜色渐深,吕宋洋拜别群豪,飞掠而去。

……

点点日光。洒在庭院。

日光虽然热烈,但此时每个人的脸色俱是阴沉之色。

木台之上,少林、武当、峨眉、点苍、崆峒、华山、青城七大门派掌门神色凝重,五个麻衣黄冠的老人围在七人身侧。

上官青云立在台上,神色之间,皆是得yì

之色。

在他身后站立着翁仙石、韦笑笑、司徒空、孙道天等人,几人俱是面沉如水。

台下立着七大门派弟子,百众之多,俱是愤懑之色,当先几人是枯荣禅师、吕宋洋、慕容冰清、范武、温如玉、石照溪,几人亦是面沉如水,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目光四下一扫,仰天笑道:“今日众英豪皆齐聚于此,本座甚是高兴,本座今日将诸位掌门邀请至此,实在是有要是相商……”

范武肃容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七位掌门?”

上官青云面色突地一沉,冷冷道:“这位兄弟倒是性子急得很!好吧,本座听说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向来是以武功之高低来评定,今日老夫斗胆来做一做这个武林盟主,台下若有不服之人,自可上来与老夫一较高下!”

他语音顿处,阴鸷一笑,道:“我若下令将你们一举擒下,谅必你们死了也难以心服,只要你们之中有人能胜得了我……”

范武目色一凛,沉声道:“那就如何?”

他微一停顿,忽又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七大掌门,接着道:“若有人能胜得了我,那这七人便随你们带走!”

慕容冰清冷冷一笑,道:“我们中原武林推举武林盟主,武学与品行俱佳者任之,且不说你武功如何高深,但就品行这一条,你便不可能来做这个武林盟主!”

上官青云狞笑一声,道:“小姑娘伶牙俐齿,果然厉害!只是不知dào

武功如何!且让本座来领教一番!”

话音一落,手中银杖轻轻一敲,便直挑慕容冰清“灵台”、“玉枕”两处大穴。

慕容冰清身形一闪,想要躲开这快如雷霆的一击,可是已然晚矣,上官青云手法之快,简直骇人!

突地一声暴喝响起!

“让我来!”

话音未落,寒芒跳跃,一柄快刀,迅捷如风,一晃而至!

只听“叮”的一声,上官青云手中的银杖被挑开,出手之人,正是一旁的范武。

慕容冰清娇躯一纵,往后急退,望了范武一眼,目光皆是感激之色。

范武暴啸一声,飞身向前,两道目光照在上官青云面上,两人目光相视,皆沉默不语。

上官青云脸上笑意未落,目光一偏,落至范武掌中道上,神色微变。

范武面色凝重,两道如火目光盯着上官青云,手掌越握越紧。指节越捏越白!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掌,掌中的寒月刀,仿佛挑起了千钧之物,一寸一寸地缓缓抬起,突地手腕一震,刀身带起一溜寒光。不住颤抖起来。

上官青云目光凝注着那颤动的刀尖,亦有如猎人窥伺着蛇首。

两人身形不动,上官青云面色不改,但范武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见沉重,众人的目光,也越来越紧张。

要知他两人此刻正是以绝顶的武功,在作生死的搏斗!

只要任何一方稍露破绽,胜负立可分出。正是武林高手之争,只在一招之间!

两人互寻对方的破绽,双方均想以自己的气势,震慑住对方的心神!

但见范武呼吸渐渐急促,他虽有许多次要待全力击出一招,怎奈上官青云全身一无破绽,他怎敢随意击出一招?

此刻,日色虽极盛。但大地上却似弥布着阴沉沉的杀机。

吕宋洋凝息而望,目光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两人。此刻他亦想从这两人漫长的对视之中,寻找到上官青云武功的破绽!

此刻他胸中所学,已贯通百家,早已看出义兄范武刀刃之间,每一处颤动都蕴着一记绝妙高招,含蕴不攻。竞在招先。

他心领神会,固是欣喜,但却又不禁更是担心,只因这每一招发出来俱是石破天惊,而范武却仍不敢随意出手。那么这笑容满面的上官青云,武功岂非更是高得不可思议?

只见上官青云神态越来越见从容,范武神情却更是凝重!

似乎每过一刻,范武的面色便更沉重一分!

到后来他宽阔的额角上,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日光下有如珍珠般晶莹夺目,汗珠渐渐下流,流上了他乱草般的虬须………

范武暗叹一声:“罢了!”

刀锋一横,正待拼死发出一招!

突听人群之中大喝一声。

“且慢!”

吕宋洋一跃而出,手中长剑,亦倏地自剑鞘之中一跳而出!

吕宋洋胸膛一挺,大声道:“今日能与大哥并肩作战,纵使是死,也是值得!”

范武望了一眼吕宋洋,大声笑道:“你我兄弟,今日联手对敌,亦不负当日对着皇天后土所发誓言,同生共死!快哉!痛哉!”

“同生共死!快哉!痛哉!”

吕宋洋面色一凛,厉声道。

语声如雷,撼天动地,两人胸中的豪气,令在场之人为之心神一震!

两人笑声兀自未绝,突地一声娇叱响起起。

“还有我!”

话音落处,一条纤瘦清丽的人影,如飞飘到范武、吕宋洋身边。

两人转目一看,心中一惊,来人竟是温如玉!

此刻她亦面色从容,俨然一副无惧生死之态。

范武高声笑道:“好!好!今日我们兄妹三人携手对敌,生死同命,痛哉!快哉!”

上官青云手中银杖一扬,仰天笑道:“好!好!今日老夫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到阴朝地府延续这感人至深的兄妹情谊!”

未待他话音落尽,吕宋洋毫不迟疑,足尖点处,身形暴长,向上官青云猛扑而去,长剑猛刺!

范武断喝一声,疾攻一招,寒月宝刀,连劈带削,如风而至!

温如玉纤掌一翻,娇躯一拧,一方利剑,朝上官青云迎面击去!

上官青云左、右、前三面受敌,只得双足猛蹬,向后跃退。

吕宋洋身形展动,再次扑进,同时真力贯注剑身,掌中长剑,顿时光华暴涨,剑尖泛起森森剑qì

,逼人肤发,透骨生寒!

上官青云手中银杖一挥,划在范武胸口之上!

只闻“噗噗”两声,范武胸前衣衫顿时破碎,鲜血直流。

范武退后一步,右掌之中,犹是擎着寒月刀,目光如鹰!

温如玉、吕宋洋二人见状,心中大痛,温如玉娇叱一声,长剑一抖,朝上官青云右臂刺去!

哪知——

上官青云身形突地一偏,“呛”的一声,手中银杖,脱手而出,击在温如玉握住长剑的右臂之上。

她只觉右臂一麻,掌中长剑。当啷落地,口中喷出一阵殷红的血雨!

石照溪心中一急,疾掠上前,抱起温如玉,将她带出阵外!

此刻阵外亦是一片混乱,七大门派、枯荣禅师、慕容冰清与天鹰教徒、司徒空、孙道天、翁仙石、韦笑笑等人已然交手。

范武一抹血珠。掌中尖刀,撩起一缕青光,依旧直逼上官青云而去。

上官青云手中银杖飞出,手中却多了一柄长剑,原来那长剑,竟是藏在银杖之中!

他长剑一紧,横削而出,将范武如风劈来的寒月刀挡开,忽又穿掌而前。一掌重击在范武胸口之上,范武连退数步,倒在地上!

吕宋洋痛呼一声。

“大哥!”

此刻他已是恨意大起,犹是忍住悲痛,纵身一跃,平地而起,一柄长剑,俯冲而下。此刻他已经做好拼命的一搏。

他已经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内力有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原来就已甚是精妙奇奥的剑招,此刻因有充沛雄浑的内力相辅,更具威力!

他这一剑本是激愤而发,暴怒而起。更有不可抵挡之势!

此刻,即便有如此之多的武林前辈、绝顶高手在场,也依旧遮掩不住他飞扬而出的光辉!

只听上官青云一声痛吼,已被一剑刺在左臂之上,霎时。鲜血如注!

突地上官青云足尖连点,已掠退五丈开外,接着竟“嗖”的一声,穿入左侧的客房之中。

吕宋洋心头一惊,不由得同时怒喝一声,身形疾飞,紧随之追去!

吕宋洋跟踪追入房中,只见上官青云左手挟着朱书媱,右掌抵住她背心上,面露狞笑,喝道:“站住!你要是再进一步,我立kè

震断她的心脉,玉石俱焚!”

吕宋洋日眦欲裂,咬牙切齿,但却依言站在当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你让七大门派的弟子都归顺于我,否则她就得死!”

上官明玉目露凶光,恶狠狠道。

突地一条白色人影急掠而来,立在屋中,那人正是上官明玉!

此刻上官明玉也不禁愕在当地,作声不得!

朱书媱气若丝缕,娇靥苍白,柔弱不胜,却被上官青云挟住,双目紧闭,柔发披垂而下。

吕宋洋心痛如绞,厉声喝道:“你若不将她放下,你今天势难全身而退!”

上官青云冷笑一声,接着道:“嘿嘿,我若想全身而退,只有将她永远挟制,直到我离开险境为止!”

吕宋洋胸中大痛,满腹怒火,皆化作惶急之色,呈于面上。

上官明玉亦是心焦不已,他跪在地上,哀求道:“爹,孩儿求你放了朱姑娘!放了她!”

上官青云目光自上官明玉身上一扫,凄然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应该替我杀了他,你怎么能帮zhù

一个外人!”

他话声顿处,已近疯狂,目光凝视着吕宋洋,突又阴冷一笑,“老夫今日就要杀了她,让你尝尝痛失亲人的痛苦!”

“哈哈哈……”

语声落处,又是一阵仰天狂笑。

吕宋洋须发怒张,目眦皆裂,厉声吼道:“上官青云!今天瑶儿要是死在你手中,我吕宋洋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语音锵然,如斩钉断铁,逐个字地打进上官青云心中,只听得他心中狂震,心头一懔!

吕宋洋的目光中,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望而心悸的恐怖杀机!

上官明玉依旧跪地不起,英俊的面庞之上,皆是凄楚悲凉之色。

此刻这个狂傲至极的少年,倒伏在地上,眼含痛泪,哀告连连,卑微如蝼蚁,却是因为一个女人!

爱情当真是一个令人昏聩的东西!

上官青云尽lì

地闪避着上官明玉两道悲怜乞求的目光,亦不敢与吕宋洋那有如利刃般慑人心魄的目光相接触!

此刻,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吕宋洋不敢轻举妄动,但却极力在寻找机会,打算冒险一搏,救回朱书媱!

上官青云也不敢稍一大意,朱书媱若有意wài

,他今日就只得葬身此处了!

空气像拉满了的弦,绷得紧紧的,死亡一步步的逼近了朱书媱,也逼近了上官青云!

吕宋洋与上官青云相对而立,怒火外涌,上官明玉跪在上官青云身侧,悲恸不已!

三人的心头沉重得仿佛将要窒息一般,周遭是死一般令人心寒的寂静,三人依然伫立着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的脚步!

突地朱书媱娇喘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三人的心亦随之一颤。

只见朱书媱面色惨白,似乎更加虚弱了!

吕宋洋退后一步,道:“好!我让你离开,但你必须放了瑶儿!”

上官青云森然一笑,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我面前饮剑自绝,我便放了她!”

吕宋洋望着上奄奄一息的朱书媱,颤抖提起手中的剑,便要抹剑自绝。

虚弱已极的朱书媱突地双目一睁,凄然流泪道:“吕大哥……不……不要……”

她声音极细,却又极尽悲凉,令闻者伤怀!

上官青云得yì

的狂笑道:“哈哈哈……”

吕宋洋两道怜爱的目光望着朱书媱,道:“媱妹,原谅我先行一步了……”

话声未落,缓缓抬剑……

上官青云狂笑不止,道:“跟老夫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路一条……”

突地——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突地一变,铁青快速变为煞白!

他转目一望,右臂一阵剧痛,一柄匕首,刺入自己右肩之中,突地右手一松,朱书媱从他的手中松开,往地上倒去!

吕宋洋身形一掠,抱住朱书媱,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上官青云身躯一颤,转身一看,不知何时上官明玉自袖中两处一把匕首,朝着上官青云的右臂狠狠地刺去!

上官青云吃痛之下,面色惨白,望着上官明玉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上官明玉惶然喊道:“对不起,爹……对不起……”

上官青云举起左掌便要朝上官明玉头部击去,上官明玉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任凭他如风的双掌,笔直挥落!

突地一阵清风飘过,一条碧绿的人影,将上官明玉轻轻一带,拉到一边,娇声道:“你不想活命了么?”

此人正是上官明玉的侍女绿萍,她的秋波凝视着着上官明玉,满布疼惜之情。

上官青云手掌一挥,转而朝一旁的朱书媱、吕宋洋挥去!

突地,他身形一顿,脚步便再也没有移动一步!

只听“噗”的一声,一把长剑,自胸前刺出后背,一阵鲜血喷涌而出。

上官青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立着一名红衣女子,正是红霞!

他颤抖着问道:“为……为什么……”

红霞将长剑一收,冷冷道:“为爷爷报仇!”

终于,上官青云的身体剧烈的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屋内又归于一片清寂,异常的寂静,唯有血腥味道,不断蔓延!

突地院内传出一声女子呼声!

“吕大哥!吕大哥!”(未完待续……)

第92归章 情归何处

那声音轻细而焦急,是慕容冰清而发,此刻她正寻吕宋洋而来!

忽又传来一阵清响,那一声娇唤,又变为一声急促而轻微的呻吟。

朱书媱轻声道:“快……快去救慕容姑娘!”

红霞心中一惊,身形一掠,如飞奔出!

吕宋洋心头一动,轻轻放下朱书媱,亦奔出屋内。

两人奔至院中一看,见慕容冰清正被司徒空、与孙道天二人围困!

站在圈外的孙道天与司徒空一皱双眉,见吕宋洋、红霞二人奔来,齐喝一声,身形一闪,扬起双掌,疾步奔向吕宋洋。

红霞见状,亦是一声暴喝,展动身形,如飞掠去,挡住两人。

双方交手,刀光剑影,魅影如风!

此时庄内场面大乱!

西北天鹰教与中原七大门派已然交手,无名岛中百余人亦加入战斗,场面一片混乱……

日已西斜,骄阳无力,一个时辰早已过去!

司徒空、孙道天落下败势,两人见势不妙,把手一挥,率了天鹰教徒反身扑出庭院,欲往庄门外奔去……

范武、温如玉、石照溪三人齐声怒喝,将两人截住!

围墙上,吕宋洋一声长啸一声,身形宛似经天长虹,飞舞而下,七大门派弟子也各挥长剑跃下广庭。

枯荣禅师神色凝重,正以一人之力,对抗幽冥九鬼、翁仙石、韦笑笑……

镜壶庄内,顿时一片混战,刀光剑影,纵横飞舞,血雨四溅,直杀得天昏地暗……

吕宋洋独战司徒空。但见他突地大喝一声,身形暴长,长剑一挥,寒光闪处,司徒空惨叫半声,一颗斗大头颅斜飞数丈。身躯仆地不起!

红霞、慕容冰清合战孙道天,两柄长剑有若交尾游龙,两个盘旋,孙道天已被斩为两截!

天鹰教徒见势不佳,更觉卖命无益,不约而同,各展救命绝招,欲从刀山剑海之中撤身而出,挡开迎头洒来的箭雨。落荒而逃。

跟随上官青云远赴中原的一班爪牙,哪禁得住吕宋洋等人的一轮狠杀,转眼之间,尸横遍地,已然诛戮殆尽!

一切归于平静,一切杀戮亦自此而终结!

随着镜壶山庄内最后一声惨嚎落下,众人顿住身形,放目四望。

四下痛嚎之声。转为轻微的呻吟,最终被风吹去。无声无息……

吕宋洋以剑柱地,轻轻扶起身受重伤的范武,纳剑入鞘……

枯荣禅师放下权杖,正在清点人数。

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上官明玉何在?”

语声落处,便见一条灰白人影。朝内屋疾飞而去。

突地内屋传来一阵女子沉重的呻吟!

吕宋洋心下一惊,立时旋身,展动身形,放足朝屋中奔去!

众人皆在为胜利而欢呼之时,突地屋内齐的传出一声吼叫。慕容冰清大呼。

“不好!”

飞身掠入屋内,却见吕宋洋神色黯然自屋中的走了出来。

慕容冰清迎上前去,面上满是关切之色,轻声问道:“怎么啦,吕大哥,朱姑娘呢?”

吕宋洋目光黯淡,凄然道:“她不见了……”

慕容冰清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吕宋洋,心情无比复杂,此时她亦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也许此时他们两人的心境是一样的吧!

为爱而生之人,也注定为爱而伤!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永远也无法治愈对方,这是爱情的事实。

两人默然相对,却有各怀心事。

相顾无言,心潮翻涌!

静寂,又是可怕的静寂!

静寂笼罩住芸芸众生,亦困锁住多情的人。

静寂是可怕的,静寂的生命亦是可怕的!

尘世之间有许多的生命,许多的感情,便是在静寂之中,悄然而逝的。

无情的人,是可怕的!

绝情的人,是可憎的!

多情的人,却是可怜的!

情路曲折,情归何处?

此时,山庄内外,一片静寂,风轻轻吹着,将多情吹薄,吹得无情,将无情吹淡,吹成绝情!

人命不长久,真情亦会断绝,惟有风,千百年来,吹来吹去,永不断绝!

然而,人类却不可无爱情!

若无爱,千古如同长夜,一片暗黑!

众人衣袂飘飞,立于风中,神色各异!

蓦地——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他们中毒了!”

两人身形一掠,如飞奔出一看,心中一凛。

七大门派掌门,面目之上,皆隐隐泛出黑紫之色。

枯荣禅师面色大变,惊道:“是未央六出!”

众人皆惊,满脸疑惑之色,齐声骇道:“未央六出?!”

枯荣禅师缓缓道:“此毒乃是星月宫中之物,是怜星、惜月二位宫主精心所制。”

“此物乃世间第一奇毒,只有制毒施毒之人才有解药,因为配药的药方,因人而异,若没有解药,纵使是大罗神仙,也是枉然!”

慕容冰清柳眉紧蹙,不解道:“奇怪?江湖传闻星月宫远在西域,怎会远赴中原下毒?”

吕宋洋亦道:“怜星、惜月二位宫主,素来不问江湖之事,他们又怎会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他一言至此,忽又目光一闪,记起一事,道:“一个月前,我在天龙镇中,见到星月宫奴房大、房小兄弟,莫非……”

枯荣禅师叹道:“唉,世事常变,人心不古,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刻无名岛中余孽虽然已除,但星月宫主若要卷入其中,江湖之中,恐怕仍是永无宁日……”

群豪闻言皆神色愤然,可又无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焦急不已!

吕宋洋挺胸而出,道:“诸位英雄放心,我一定追上上官明月,取回未央六出的解药!”

话音一落,便欲纵身掠去。

“吕少侠!且慢!”

人群之中。传出一声暴喝,齐的奔出五条人影。

吕宋洋身形一顿,转目一看,五人齐刷刷的落下!

正是铁翼、梁安、齐一刀、佘紫鸢、陈慕白五人。

“吕少侠!我们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吕宋洋心中一喜,道:“有了五位前辈相助,那么取回解药一事,便容易办了!”

此时众人的心皆轻松了不少,吕宋洋突地心中一动,记起一事。又自上前一步,问道:“铁前辈,不知赖姑娘如何了?她还好吗?”

他语声轻淡,神情却十分凝重,像在向故人询问起一个老朋友的音讯。

铁翼神色黯然,轻轻一叹,道:“赖姑娘,已不在人世了……”

吕宋洋一听此话。心中一颤,如同霹雳击身。颤声道:“怎么,赖姑娘她怎么啦?”

铁翼目光凄然,道:“那日少侠离开五侠镇之后,赖芳姑娘对公子,思念成疾,竟然一病不起。”

“后来老夫自好友神医钟灵仙取得一方良药。赖姑娘逐渐好转,病愈之后,她常来到老夫住处,向老夫打听公子消息,可是公子一去。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唉……,赖姑娘对公子这份真情,当真是感人至深……”

他语声一顿,又自发出一声长叹。

“当时因赖三欠了孔笙许多赌债,孔笙自野人岭中受了惊吓之后,疯疯癫癫,孔家人逼迫赖姑娘下嫁至孔家冲喜,赖芳姑娘为了保全兄长,答应嫁给孔笙。”

“可是就在孔家花轿迎亲当日,她服毒自尽了,在出嫁的前一天,她来到仙客居,将九块丝巾交给我,托我交给你,丝巾之上,其上各自绣有一首诗……”

“她等了你九个月,可是终是虚幻一场,吕少侠年少多情,多情之人,势必无情,无情便会绝情,公子虽是无心,但无情伤人,若不能钟情,便不要轻诺,否则只会空留余恨……”

铁翼一言至此,已然到了动情之处,他长须微颤,面上俱是伤感之色。

一言既落,他又长叹一声,自衣怀之中取出几块丝帕,递至吕宋洋面前。

吕宋洋双手一颤,接过丝帕,一一展开,顿觉之中大悲。

第一方丝帕上,绣着:

“一张机。

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

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第二方丝帕上,绣着:

“两张机。

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

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第三方丝帕上,绣着:

“三张机。

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

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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