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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


第九十四章 雪中送碳

到拥红阁,婉贵嫔的贴身宫女添香已闻讯迎了出来,我问安:“明婕妤万福。”

我顿住脚步,含笑道:“你家娘娘好些了吗?”

添香露出感激的神色,道:“多谢婕妤关心,我家娘娘,”说着竟红了眼圈,哽咽道:“娘娘醒来之后知道小皇子死了差点疯了,娘娘太可怜了。”

我也眼睛微红,叹道:“你家娘娘,唉,脖子伤得重吗?皇上怎么说?”

添香让着我至西暖阁坐下,亲手捧了茶来与我,才道:“流了好多血,娘娘竟像不知道疼似的,只是一直哭。皇上现在还在寝殿陪着娘娘,也是无法。娘娘自虐,除了意妃良妃两位娘娘职责所在过来了之外,就只有婕妤主子你来看望,真是。。。”说着便嘤嘤哭起来。

我看着她如此伤心竟真的是与婉贵嫔情深,也感佩她忠心,便道:“我与你家娘娘虽并不怎麽亲近,到底同在这宫里,姐妹一场,来看看也是应该,这又有什么?”

添香拭着泪,黯然道:“话虽如此说,宫里人情冷暖,现在还有谁来看我们娘娘?”

我拉住她的手,叹道:“你是个好丫头,竟知道人情冷暖就应该劝你们娘娘好生保养,如果自己不疼惜自己,又怎么会有别人来疼惜呢?现在还这么年轻,孩子嘛,只要皇上宠爱,总还会有的。



添香点点头,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婕妤教诲,待会见了我家娘娘还请婕妤劝劝娘娘,您的话娘娘只怕还肯听些。皇上她们还在那边,主子要现在过去吗?”

我想了想。便道:“也罢。即知圣驾凤驾在。躲着也不好。这便过去吧。”

添香也不多言。点点头便带着我过寝殿。我随了添香过去。吟雪也在一旁伺候。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地血腥味。婉贵嫔衣衫不整。鬓发蓬松满脸泪痕地歪在床上。纤细地脖子上层层叠叠地缠满了纱布。还隐隐沁出血迹。

崇韬侧坐在床边。握着婉贵嫔地手正不厌其烦地说着什么。意妃良妃两人也围坐在床边。帮着腔。我悄无声息地进去。她们都没发现我。我缓缓跪下去:“嫔妾给皇上请安。给三位娘娘请安。”

他们听见声音这才发现我。崇韬神色疲惫。一夜地休息并没精神起来。看见我微愣了愣。便随意轻轻抬手:“你怎么来了?起来吧。”

我含笑起身。又郑重其事地朝着婉贵嫔拜下去:“嫔妾给贵嫔娘娘请安。望贵嫔娘娘凤体康健。”

婉贵嫔怔怔地看着我。意外我对她这般看重。道:“婕妤何必多礼。快起来吧。”她声音沙哑。像是漏了风地风箱一般晦涩干枯。哪还有以前地声若黄+=。婉转动听。

崇韬轻叹一声,眉间的倦色止也止不住,道:“你也算有心了,还知道来看看。来了也好,正好劝劝婉儿。”

说着又微怒道:“这边这么大的事,皇后不来也就罢了,竟连阿冯也不来,可见跟那些妃嫔一般,皆是趋炎附势之辈。”

我少不得为冯昭仪分辨,道:“冯昭仪娘娘最是敦厚老实,皇上深知。又怎会趋炎附势?只是宁安帝姬尚且年幼,那边想必也是走不开才没来,不过晚些罢了。”

崇韬这才息怒,道:“也是。朕倒是冤枉了阿冯,她也确实不是这样人。”意妃良妃一直默不作声,这才出声道:“婕妹妹说得是。”

意妃眼珠一转道:“皇上,臣妾觉得婉贵嫔忠贞可表,小皇子虽夭折婉贵嫔仍有功于社稷,皇上当晋贵嫔九嫔位方能告慰贵嫔妹妹。”

良妃看了意妃一眼,也笑着道:“意妃姐姐此言甚是。皇上自当好生安慰妹妹,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再则,也让宫里这起子小人知道皇上长情,并不会因贵嫔妹妹失子就加以冷落。宫里拜高踩低皇上也知,这样也免了妹妹委屈。”

崇韬意动,只斜眼看着婉贵嫔。婉贵嫔靠在床头,脸色白得透明,脸上斑驳地泪痕显得人憔悴不堪。

她幽幽道:“皇上知道臣妾要的岂是这些?若能还臣妾皇儿,臣妾愿以命换命。”说着,热泪滚滚而下。

崇韬紧了紧婉贵嫔的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之泪,道:“傻婉儿,咱们日子还长,这个没了也许是跟咱们无缘,你以后一定会为朕诞下皇子帝姬无数地。事已至此,又何苦如此自苦呢?”

我看了一眼崇韬握着婉贵嫔的手,听着他深情款款的话语,心里突然一阵刺痛,有些莫名的情绪。我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中地不平静,深深吸了一口气。婉贵嫔惨白的脸色因为这话微微泛起一抹红润,竟好看了些。我心中一叹,竟不忍再看下去。

崇韬满意地笑一笑,转身道:“两位爱妃所言极是,立刻传朕的旨意通晓六宫,婉贵嫔着日起进位婉淑仪,待大好之时再行册封礼。”

意妃良妃忙都起身,行礼应道是。良妃又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婉淑仪身子不好,折腾了大半日也累了,咱们就先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让明婕陪着就好。可以跟淑仪妹妹说说话。”

崇韬顿时省起还要接见臣子,忙道:“正是。今日还要与群臣商议除夕之事,咱们就先走吧。明儿留下也好,和婉儿说说话,也没那么闷。“说着便起身。

婉淑仪只在枕上微微欠身,声音微弱道:”臣妾恭送皇上。“我忙正经跪下行礼:”嫔妾恭送皇上两位娘娘。“

崇韬并不扶我起来,只嗯了一声便往外走。意妃良妃忙跟着上去了。

我慢慢起身,心里有些小小的委屈。今日崇韬待我颇为冷淡,但转念想想他这时也心情不好,便也释怀了。

婉淑仪低声道:”婕妤,床边坐吧。“我并不坐,只扭头示意吟雪。

吟雪会意把手中之物递给我,我捧着诚恳地道:”淑仪娘娘,这是一支千年人参,是我进宫之时陪嫁进来的。放着怪可惜的,还请淑仪娘娘收下。只一句,还请娘娘不必相疑,这么好地东西扔掉实在可惜了,放心用就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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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自伤其身

淑仪眼睛亮闪闪的,似有泪要坠下:”妹妹快别这麽谁要害我,我也相信妹妹不会害我。 首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又岂来相疑?“说着便郑重接下。

我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终是没能张开口。

婉淑仪靠在床头,目光散漫,不知望向了何处,许久才缓缓道:”我的皇儿,生下来我却连一眼也没能看到就。。。“

我沉默半晌,只得干涩说道:“还是皇上说的,淑仪就当他与皇室无缘吧。若是为了小皇子就伤残自身让皇上怎么好过呢?”

婉淑仪唇边绽开一丝讥嘲的冷笑,“婕妤这话可是自欺欺人了,皇上待我如何我向来深知,妃嫔自裁有罪,我若死了还不知怎么牵连我的家人呢。妃嫔无数,说句婕莫怪的话,在我之前冯昭仪得宠,在我之后婕妤得宠,婕妤之后呢?又有谁长盛不衰?皇上就算哀伤,几日之后也就丢开手了,哪还记得谁啊?”

我被她这话说得无言以对,心底一股凉气慢慢弥漫而上。或许这些我都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过眼黄花,所以才对崇韬这般患得患失吧。

我失神了会,又觉得不对,道:“淑仪既知,又怎麽会。。。”说着看了她缠满纱布的脖子一眼。

婉淑仪轻轻抚上自己的脖子,脸上有若隐若现的怔忪和神秘:“不如此,这个淑仪之位你以为得来这般容易吗?”

我恍然大悟,难怪意妃会提出侧她九嫔,竟是苦肉计!

婉淑仪放下手,冷冷地道:“我已经没了孩子,以后势必更不得宠,如果还是个贵嫔,你也知道,我必会被人轻侮怠慢,过得惨不堪言。有了淑仪之位,日子总会好过一点。”说着,显出一丝不得已的苦涩。

我完全明白了。她说地对。她若失宠。那些妃嫔下人管事太监都是见高踩低地角色。日子当然不会好过。淑仪究竟是从二品地九嫔。也算是高位分地妃子。再怎麽不得宠。也没人敢过分苛待。

想到这。我更觉得悲哀。

身为妃嫔。竟时时刻刻都要为了生存这般筹谋。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婉淑仪看着我地脸色。苦笑道:“你觉得我很悲哀是吗?是地。我也觉得很悲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深深地看着她憔悴不堪地脸。一字一句地道:“是。很悲哀。但是我也因此更加敬佩淑仪。壮士断腕是需要莫大勇气地。淑仪此举教会了我。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被逼到这步田地。”

婉淑仪偏着头。抠着床边地荷型雕花慢慢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我以前没吃过苦。所以任性刁蛮霸道自私。撞了壁受了苦才懂得隐忍和筹谋。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地。但有时候这种代价却是你付不起地。所以。希望你不要有我这一天。”

我不忍目睹她的哀伤和绝望,微微偏过头来。婉淑仪吸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你不该来看我的。玉婕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应该多陪在她身边。我听闻她情绪不太好,你又何必来我这里惹她不高兴呢?”

想是坐了这一回很累了,说着便想躺下去。我忙上前扶住她替她多多垫高了软枕,慢慢躺下去。她躺了下去,想是舒服些了,皱着眉揉了揉腰。

我闻言并不奇怪,如璧情绪不好,跟我最近的事想必也瞒不过别人。我静静地道:“我做事只问该不该做,不考虑其它。况且如璧姐姐虽与淑仪不甚投契,却也是个善良的人,必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婉淑仪拥着被,有些疲倦,慢慢合上眼:“我真羡慕你们的姐妹情。可惜,我是没有这样地福分了。”

我含笑道:“淑仪身边的添香对淑仪热忱忠心,情感至深,又与淑仪是自小长大,想必淑仪也不把她当作奴婢看待吧。”

婉淑仪合着的眼微微张开,眼中露出深刻的情感:“添香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不是我的奴婢,她是我地亲人。”说着又合上眼,竟似要睡去。

我静静地站在床前,咀嚼着她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良久方静静地笑了。她已闭上眼缓缓睡去,我不再说话,静静地转身,缓缓出去。

走到门口,明亮的天光撒了下来,劈头盖脸撒在人身上,大迥于阴暗压抑的殿内,我一时还不适应,便伸袖挡住眼。

身后突然响起婉淑仪的声音:“你要小心玉婕妤的龙胎,我不希望她像我这样。”

我悚然一惊,飞快地转过身去,在这里看不清楚寝殿深处,只模模糊糊看见挂着藕荷色圆帐的雕花大床上蜷起地人影,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我思索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孩子真是有问题?

我紧了紧衣襟,目光变得冷峻,扶着吟雪走出去,不再回头。

才走到宫门口,就看见三三两两的暖轿马车接踵而来,全都停在了显仁宫外。碧波殿的张嫔扶着小宫女地手站在众多妃嫔前头正在拥红阁外和添香争辩着什么。

只听见张嫔夸张尖利的声音震耳欲聋:“你这小狐媚子!不过是个奴婢,也敢拦我!你都没去回禀淑仪娘,怎知娘娘不肯见我们?少来哄我,我可知道含章殿地明婕妤还在里头!”

添香少不得辩道:“明婕是奉了皇上的命令陪着我家娘娘地,也不过一会工夫,待会就要走的。皇上已经吩咐了不要人来打扰娘娘地。”

一听这话,其她妃嫔都萌生了退意,那张嫔着实是个没眼色的人,竟挥掌向添香掴去,口中嚷道:“放屁!淑仪娘娘本是贤德的人,就是让你们这些狗奴才拿腔作势地败坏了!我们不过是拎着礼物来看望娘娘,娘娘岂有不见之理?还不快去通传!”

我见她放肆,大吵大闹不止竟连添香都敢打,心中正不痛快呢,顿时气往上冲,也不等吟雪来扶,疾步走上前去,朝准张嫔的脸就是狠狠一掌,口中厉声道:“好个没眼色的东西!竟敢在这里放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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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烈火春风两相宜

这一下用劲极大,张嫔被扇了一个踉跄,一声惊叫信地捂着脸,愤愤不平地道:“你,你凭什么打我?”

我不屑地看她一眼,“淑仪娘娘凤体欠安,连皇上也怕惊扰了娘娘休养,坐坐就走了,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还敢出手打人?”

张嫔不服地看着我,道:“那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冷哼一声,道:“本小主是从三品婕,你不过是个五品的嫔,却在从二品的淑仪娘宫门前以下犯上,本小主就打得。 首发你若不服,尽管去良妃娘娘处申辩,本小主等着。”

张嫔不敢再说,想了想终是不甘,嘟哝道:“我们是来看娘娘的,添香连回也不回就拦我们,也是以下犯上,我是主子,怎么就打不得?”

我斜瞥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添香虽是奴婢,却也是淑仪娘娘的奴婢,你位分比淑仪娘娘低,来求见娘娘却打娘娘的人,还好意思说什么‘你是主子,怎么打不得’这样的蠢话?再则你若是个晓事的,真心来拜望娘娘就该以娘娘凤体为重,放下礼物就走。娘娘见了礼物又岂会不知是你张嫔送的?你执意要见娘娘,到底是关心还是仗着这些东西要博个脸面人情?”

我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一时之间不光张嫔,众多妃嫔都有些脸上挂不住。张嫔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我看看她身旁小宫女捧着的几样普通吃食礼物,好笑地摇摇头,不再看她,转而向着众人道:“各位姐姐妹妹,大家对淑仪娘娘的关心娘娘都已知晓,只是凤体实在不安,不能见各位了,各位先请回吧。改日再来。”

那些妃嫔中也有极聪明会做人的,都笑着道:“婕妤说得是,我们原是心急了。”说着都纷纷把礼品交给拥红阁的下人,告辞回去。

张嫔进退两难,也腆着脸把礼物交给添香,添香脸一沉,并不收,冷冷地道:“我们娘娘没那么大的福气,收不起张嫔小主的礼,小主请回吧。”

说着恭敬感激地向我行了礼。径直领了众人转回拥红阁。丝毫没把张嫔放在眼里。

张嫔丢了面子。却再不敢发作。只还朝我嗦道:“婕妤看见了。这样地奴婢当着婕妤就敢如此嚣张。可知嫔妾并无虚言。”

我实在纳闷。这样蠢笨嚣张地人在宫里怎么能活到现在?这时候居然还妄想挑拨关系。我摇摇头。懒得再看她。轻轻一抬手。吟雪连忙扶住我。两人朝不远处地软轿走去。留下张嫔一人怔在原地。

吟雪低声笑道:“主子刚才那一巴掌真是打得大快人心。痛快极了。”

我不由失笑。摇头叹道:“这个张嫔。真是无知得可怜。她不过是个嫔。添香虽是宫女。却是婉淑仪最倚重地。她竟然敢打添香。这下婉淑仪绝不会放过她。她有得苦头吃了。婉淑仪以前是什么脾气。虽然如今收敛了好多。但你也听见了。看她狠到自残以自保。就知道也不是个简单人。张嫔这样地人也敢去招惹她?活腻了!”

于是。我们二人说笑着上了暖轿回转含章殿。

在上下摇晃地轿中,我有些昏昏欲睡,毕竟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待到到了家,吟雪来搀我起来我才醒过来。

吟雪搀我下来,抿着嘴儿笑道:“主子着实累了,竟睡着了。”

我看着吟雪,第一次发现她竟然真的很美。细细弯弯的柳眉,小巧秀气地鼻子,红润如花瓣的唇,吹弹得破的肌肤,活脱脱一个美人。

我心中一动,就低声问她:“吟雪,你是不是很喜欢刘大人?”

吟雪一愣,立刻满脸通红,如云蒸霞蔚,艳丽无比。吟雪轻哼一声,竟甩开我,恼道:“主子好没正经!”

说着便三步并两步往里跑了。只留下我一人站在院中扶着腰哈哈大笑。噙香知道我回来,忙迎出来,见吟雪竟跑了,我又开怀大笑,不由莫名其妙地道:“这是怎么说的?竟主子奴才乱套了!”

我早把早上的不快忘记了,闻言笑道:“吟雪害羞了。”噙香摸不着头脑,也不多问,便道:“主子,玉婕妤过来了,在东暖阁里呢。”

我点了点头,忙过东暖阁来,见如璧正在南窗下暖炕上坐着,细细瞧我给她肚子里孩子做了一半的肚兜。

我掀帘进来,笑道:“姐姐怎么过来了?不在家好好歇着?”如璧放下手上的肚兜,含笑道:“不太放心你,就过来瞧瞧。”

我有些心虚,怕她问我去哪里了,就只笑笑在她旁边坐下。如璧若有所思地道:“我叫人送了一盒子灵芝去显仁宫,也算是

番心意吧。”

我诧异,不解地道:“姐姐这是为何?”如璧深深地看我一眼,扑哧笑道:“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去了显仁宫刚回来。”

我略感尴尬,转过身狠狠地扫了噙香一眼。噙香笑道:“这可不是我说地。原是漱玉说出来的。”

漱玉嘿嘿笑着,并无一丝愧色,坦坦荡荡地递上温茶给我。我摇头失笑,了如璧一眼,呐呐道:“姐姐不生气吗?”

如璧嗔怪地看我一眼,道:“你呀,也看得我太小了,我虽不喜欢婉贵嫔,却也不是那等轻狂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她如今遭了这种事,我也与她一样怀了身孕,总有几分物伤其类之感,送点东西略表心意又算什么?”

我笑了,这才是如璧,执着善良的如璧。如璧抿了一口茶,随口问道:“对了,婉贵嫔怎么样了?”我静了一静,道:“如今已是婉淑仪了。”

如璧诧道:“小皇子已经夭折,竟还晋了九嫔位?我点点头,把拥红阁的经过都老老实实说了,只隐瞒了婉淑仪让我小心如璧的胎的话。

如璧既怜悯婉淑仪,又好笑张嫔,道:”这个张嫔真真是这宫里的异类了。



我也笑,笑过了之后便萌生出一丝怜悯,道:”这张嫔这次只怕麻烦了,婉淑仪正要立威免得人家看她失子欺负到头上呢,这张嫔就正好撞上去,婉淑仪可是跟我说当添香亲人一样地,希望张嫔保得住这一条命吧。“

如璧撇撇嘴,状似不屑地道:”保得住命又怎样,稍微整治一下她就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我不同意地道:”即使这样,总还是有条命得好。“

如璧也不跟我争,冷哼道:”换了我,我是宁死不辱的。“

我听得这话说得不好,心里微微不安,忙打断道:”姐姐看这个肚兜怎么样?这可是而欧为小侄子做的。“

如璧来了兴致,笑道:”什么小侄子?那也是你的孩子。“说着就细细看那肚兜,先前我未进来时她就已经看过一遍,这时再看依然啧啧有声。

这肚兜是明黄的底子,选用地是最好最柔滑的丝绸,上面用碧绿丝线竹了碧绿地荷叶,粉红丝线绣的地荷花,一条小小的金龙徜徉在水纹之中,活灵活现。我费了很大精神,竹了小半个月,才竹好了一半。

如璧抚着高高隆起地肚子,温柔地对着肚子道:“皇儿,你看你姨娘,给你绣的这好漂亮的肚兜兜!你要快快出来,快快长大,好穿你姨娘做的肚兜,长大了好好孝敬母妃和你姨娘,知道吗?”

我几乎要笑出声,忙掩住唇,好笑地看着如璧。

如璧微微脸红,道:“你还没怀孕不知道,如今孩子虽然还没出来,却已经能听见我说话了,有些还踢我呢。想必是个皇子,这般活泼好动。”

我诧道:“真的吗?还会踢你?”如璧微微皱皱眉,道:“哎哟,这小子听见我们说话踢我呢。”

我大感好奇,忙贴到如璧肚子上听听动静。果不其然,不一会我就觉得璧的肚子微微往外动了动,就好像真的有人在里面往外踢了一脚似的。

我又惊又喜,嚷道:“真的真的,这孩子真的踢姐姐了。”如璧乐呵呵地笑着,点点头。

一边的噙香漱玉对视一眼,都吃吃笑起来。漱玉笑着挤挤眼道:“主子,你也别光羡慕玉婕妤,你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天天都会踢你的。”

我大窘,随手拾起个软垫子就朝她扔过去,一如往常,仍然扔不中。

如璧正色道:“明月,你别扔漱玉,这话说得正是呢,皇上每个月有半个月都在你这里,按理说,你也该有动静了。”

我更是窘迫,低着头道:“姐姐别听这丫头浑说。再说,我也病了好一两个月呢。“

如璧皱皱眉道:”我倒险些忘了这茬。如今你身子也已经大好起来,可要抓紧了。“

我顿感招架不住,故意顾左右而言它道:”皇上昨儿个夜里不知歇在哪里?我都好久没见皇上了。“

这下轮到如璧脸红了,如璧绞着手绢子低声道:”皇上昨夜歇在我那里了。“我暗叫幸运,忙假意一脸认真地道:”皇上正该去看看姐姐的。“

如璧收敛了笑容,有些忧色道:”皇上昨夜很不开心,没了一个孩子又是皇子,对我的肚子特别着紧,一晚上睡觉都紧紧搂着我,摸着我的肚子,好像怕肚子随时会平下去似的。我真是担心害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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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明月梅花一梦

起崇韬,我心中一冷,便趁势沉声规劝道:“姐姐上。 首发只要姐姐好生养好身体,到时候生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皇上一定会淡忘这些哀伤的。”

如璧点点头,道:“你说得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为了皇上,我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我松了一口气,道:“既是这样,姐姐可就要好好保重,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保持情绪开朗,到时候生产也会容易些。”

如璧乖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如璧留下与我一同吃了午饭方回去,我用过饭就过房内歇着,想要补补眠。

谁知睡不到一会,就被吵醒了,窗外响起噙香跟吟雪跟谁说话的声音,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走出去。

只见竟是张嫔在外头,正苦苦哀求着什么。我闻声过去,皱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见我出来,才回头来彼此分开。噙香见我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件杏黄小祅,忙进屋去找来件厚厚的貂皮大衣裳为我披上,吟雪微微不愈地道:”主子,张嫔小主非要见您,我们说主子在午睡,张嫔小主却不肯走。“

我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打量了张嫔一眼。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对襟立领镶风毛大褂,青色棉裙露出浅灰的棉裤边,冻得耸肩缩腰直打哆嗦。

我心中不快,这个张嫔,上午才教训过,怎么又来这么一出?

张嫔见我神色不善,忙小心地道:”婕妤,我并不敢吵了婕妤午睡,只想着在侧殿等着婕妤醒来。“

我见她眼巴巴地。眼中露出怯意。似乎生怕我发火。想着她到底是小主。专程来倒也不好太过冷淡。便道:”小主进来说话吧。外头冷得很。“

张嫔闻言如闻纶音。一个劲地点头随我进屋。屋里燃着火盆很是温暖。我脱了大衣裳在暖呼呼地炕上坐下。便招呼张嫔坐。

张嫔被我一打。像是对我多了几分惧意。并不敢上炕。只在铺着棉垫子靠背椅踏地梨花椅上坐了。

我吩咐了上茶。外头地小丫头子捧进茶来与张嫔。张嫔接了便呐呐欲言。像是有什麽话要说又羞于启齿。我见状。心里也估摸猜到了她地来意。便对噙香使了个眼色。噙香点点头领了宫女们出去顺便带上门。

张嫔这才松了一口气。竟放下茶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泣声道:”明婕饶命!明婕妤救我啊!“

我倒被她吓了一跳。难怪她要我把人都支出去。这种样子自然不好叫丫头们看见地。我听她说得语无伦次。也懒得去纠正她。只道:”张嫔小主。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叫丫头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张嫔这才起来,仍在椅上坐了,嘤嘤哭着。我觉得烦,便直截了当道:”张嫔,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她这才抹了一把泪道:”淑仪娘娘听说了上午地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我目无上位,又哭又闹,还吵到皇上跟前去了。说什么才没了皇子别人就骑到她头上去了,皇上生了大气要废我位分呢。婕救我!“

我暗自好笑,慢条斯理道:”皇上当然会生大气了,这边他刚刚晋了淑仪娘娘位分,那边你就到淑仪娘那里吵闹还打了她的宫女,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我又有什么法子救你!“

张嫔停住哭,睁大了眼,半晌才迷茫道:”我不是要存心让皇上难堪的,我,我,只是想教训教训添香那丫头,她平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摇摇头,道:”你听谁说要废你位分?我想不会这么严重地,顶多就是罚你俸,让你闭门思过也就是了。“

张嫔急道:”可不是吗?我是听拥红阁那边人得意洋洋说的,说圣旨晚上就下来了。



我奇道:”那你应该去求见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张嫔脸一红,道:”皇上哪肯见我?我去紫宸宫被路公公挡了,去永和宫求见良妃娘娘,娘娘也推说不在。云意宫的意妃娘娘倒是见了却说这是好事,让我好好磨练磨练。“

我恍然大悟,难怪会求到我这里来了,原来是其他几处都碰了壁。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意妃娘娘说的也有理,位分降了还可以再升,磨练磨练也是好事。“

张嫔听我这么说,顿时心凉了半截,嚅嚅道:”我本来就不怎么得宠,这一来不就更加没指望了吗?婕妤慈悲,千万救救我。“

我摊摊手状似无奈道:”我也很想帮你,只是我只不过是个婕妤,

娘娘都无法,更何况是我?其实降了位分也是好事,己总能平平安安过下去。“

张嫔听我这么说,彻底绝了望,瘫软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我摇摇头,好意提醒她:”小主还是回去吧,若是圣旨传来了,你又不在也是不好。“说着便高声叫道:”噙香,送张嫔小主出去。



噙香哎了一声,推门进来,扶了痴痴的张嫔就出去。我坐着又喝了一会茶,噙香才回来。我问道:”可走了?“噙香点点头道:”已经交给张嫔一起来的宫女了。“

我点点头便搁下茶盏,自己想了想,便道:”都出去做自个儿的事吧。我再歇歇,没事就不要叫我了。“

噙香知道我被张嫔吵醒心里不高兴,忙答应着出去了,吩咐小太监们关了院门自去歇着。

我重又倒在床上,一时半会又睡不着,就想起了婉淑仪今天话的意思。她叫我小心如璧的龙胎别落得跟一样,也就是说她知道些什么,至少是她也怀自己地皇子出事有蹊跷。她出了事下一个就必然会是如璧。

今天我听到了如璧的胎动,那种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感觉实在让我感动,我暗下决心,不管背后凶手是谁,我也一定要保住如璧的孩子,绝不会让她出事。

又想起秦芷,心下一沉,婉淑仪出事我倒疏忽了秦芷那边的事。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要杀我和杀张伯地是同一个人吗?她跟凶手是什么关系?那个凶手一次没有得手,还会不会下第二次手?还有崇韬,我到底应该怎么对待他?

脑中思绪千千万万,纷乱纠葛,我想着想着便沉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天已全黑,叫了人进来伺候,起了身便摆上晚膳。

正待吃,吟雪进来说:”主子,显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圣旨,张嫔目无上位,身为妃嫔却无妃嫔之德,只知吵闹生事使后宫无安宁,着即日起废去嫔位,贬为答应,迁出碧波殿,送回采撷殿。“

我仔细听了,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噙香盛了一碗豆腐龙须羹给我,我慢慢喝着,便听吟雪笑着又道:”说来好笑,那张嫔自我们这里走了之后,竟又去了冯昭仪娘娘那里,也是这般求啊哭啊,昭仪娘娘大感头疼,招架不住,连忙推说要去给太后请安,才支走了。“

我并不动容,徐徐喝着滋味鲜美的汤,缓缓道:”冯昭仪最是谨慎不喜管闲事的人,又怎么会管这种事?更何况皇上发了火,这些娘娘们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谁肯为了这么一个蠢人去得罪婉淑仪?“

我胃口不太好,喝了半碗汤,吃了几筷子清蒸~鱼,一小碗银丝人参鸡汤面就摇手不要了。吃罢饭,漱玉端上酽酽的浓茶来,我喝了两口便做到暖炕上继续做肚兜。

做了一会手心里就发了汗,我怕汗污了金色的丝线,便放下肚兜要来热水洗手。这样做做停停并不曾做了。

第二天下午,我正领着她们几个摘院里梅树上结地梅子准备做糖浸梅子,刘为扬来了。吟雪见他来了,忙上前两步,省起众人都在,又尴尬地停住。

漱玉几个都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地笑,我假装没看见,洗了洗手就道:”进屋再说吧。“

刘为扬脸皮甚薄,也有些尴尬,偷眼看了看脸红到了脖子根的吟雪,便随了我进屋。

在房内分别坐下,刘为扬便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小纸包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一看就是一个持身甚正严谨认真的人做的事情。

我此时心情甚好,抿嘴一笑,便伸手打开。纸包里是些墨绿色粉末,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上次那从药罐里刮出来地粉末,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地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说吧。“

刘为扬双手安静地垂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道:”这些粉末是一种植物晒干后研成地粉状。这种植物叫‘梦里花’,原是白色,投入药罐中不易被发现,经过高温蒸煮之后一部分融入药中,剩余的就会附在器皿之上变为墨绿色。药渣时间长了也会变成墨绿色,所以猫尸肚子里地药渣才会是那个颜色。“

我脸色此时想必很难看,我从刘为扬的眼神中就证实了这一点,我闭了闭眼,道:”不必隐瞒,这梦里花有些什么药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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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有情人成眷属

为扬思索了片刻,显是在整理思路,半晌才谨慎地花本身并没有什么,但将它采集之后晒干研成粉末入药,就能让人虚弱嗜睡,一次两次没关系,必须长期服用才能让人致死,且梦里花很是奇特,这种毒素用银针也探测不出,中毒之人的脉象也不见有什麽异常,到最后人会一天比一天虚弱连床都下不来,连死了也只会被认为是病死的,最是无形无色悄无声息,当得起杀人于无形之称。”

他说得镇静,我却满脑门都是汗。我虽已有心理准备这梦里花不是什么好东西,必是阴毒之物,却也没想到竟然这般狠毒。

我定了定神,再问道:“有什法子可解此毒?”

刘为扬微微一愣,便有些犹豫道:“这微臣就不太清楚了,梦里花本来就是冷僻之极的东西,我也是回去查遍了医书才查探到的。至于解药想必下毒之人可解。”

我挺直的背脊软化下来,无力地靠在月白软枕上。屋里沉默了下来,我并不说话,刘为扬也什么都不好说。

我心里从悲凉渐渐转为愤怒,秦芷!你有求于我,我念在姐妹情分担了风险为你送信出宫,却家仆无辜横死,自己也差点命赴黄泉!我一片赤诚对你,你却利用完了我还要杀我,是何道理?!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胸腔内的呐喊和悲鸣,念到秦芷最后拿了解药救了我才稍稍气平,我省起刘为扬还在旁边,虽也算是亲近之人,但总是不好。

这才强行收敛了愤色,微笑道:“多谢刘大人告知。既然如今我已没事,此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吗?”刘为扬神色一凛,正色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吟雪,便笑吟吟道:“刘大人为我诊症这么久了,还不知刘大人家里可有妻室?”

刘为扬结结实实一愣,随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臣,臣尚未有妻室。”

我欣然一笑。道:“那就好。刘大人。我不会说话。有什麽就直说了。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刘为扬已经勉强冷静下来了。拱手道:“婕言重。但请吩咐。”我点点头道:“刘大人觉得我这里地吟雪如何?”

刘为扬只怕万万没想到我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他这样一句话。刚刚涨红还未完全恢复地脸顿时红成了一只煮熟地大虾。

我又追问道:“刘大人倒是说啊。”刘为扬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掀袍跪下昂首道:“微臣不敢有瞒婕妤。吟雪姑娘兰心惠质又心地善良。臣私心久慕之。”

我微觉震动。面上却冷笑道:“你好大地胆子!她是本小主地侍婢。宫女也是皇上地女人。你们竟然敢暗通款曲。不怕本小主禀报皇后一起赐死吗?”我说着便重重地拍了一下花梨木玟瑰炕桌。

在宫里。宫女与侍卫或其他男子有暧昧被揭发是有大罪地。因为宫女虽然只是下人却也是算是皇帝地女人。

刘为扬愕然抬首,又惊又怒,激动地道:“臣与吟雪姑娘以礼相待,吟雪姑娘冰清玉洁,婕妤不可妄言毁她清誉。”

我冷笑一声,道:“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你是太医院的太医,本小主管你不着,这吟雪却是我的婢女,本小主还管得着,本小主万万不会留下这等狐媚秽乱宫闱的东西,必将禀告娘娘严惩不殆,以儆效尤。”

刘为扬愣住了,呆了片刻反应过来竟激动地站立起来,激声道:“吟雪姑娘并不知晓臣的私心,此事与她无干。婕要处置就请处置微臣,请婕妤念在吟雪姑娘服侍一场的情分上放过她,微臣什么都愿承担。”

我玩味地看看他,慢慢地重复道:“什么都愿承担?你可知道或许你可能会死?”

刘为扬并没有丝毫地犹豫,眼也没眨就道:“臣愿意。只请婕放过吟雪。”

我轻叹一声,做作道:“吟雪是我的婢女,我又怎么会愿意推她去死?只是终有一天此事会被人揭发,与其被人揭发连我都牵连在内,还不如此刻你死了我和吟雪好好活着。刘大人,你说是吗?”

刘为扬轻轻笑了一声,略带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婕妤此言有理。”

我并不在意他的眼光,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噙香表情严肃地端着一个红木雕龙托盘进来,托盘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把白玉斗柄细嘴酒壶,一只白玉酒杯。

刘为扬望了酒壶一眼便低下头来,嘴角终于显出一丝苦涩。

我闲闲地用戴在小指上地赤金点翠壳琉璃

着左手的蔻丹,道:“刘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得及。这可是鹤顶红,你是医家自然知道这是没得救地。”

刘为扬嘴唇一抿,露出刚毅的线条,再不多话,自顾自地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慢慢放至唇边一饮而尽,喉头一动间,致命的剧毒已顺着喉管而下,再无转|U!

刘为扬静静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静静地道:“婕妤可要记得答应微臣的话,吟雪姑娘若有什么闪失,我就算做鬼也要向婕讨个公道。”

我嗤笑一声,笑道:“你放心,她会长命百岁地。”

刘为扬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缓缓道:“那就好。”说着竟然又举起酒壶倒了一杯缓缓喝下,闭目半刻,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道:“真是好酒。这样的琼浆玉液可不是经常能喝到地。我也算有福气了。”

我愣住了,久久才爆发出开怀之极的大笑。一旁表情一直严肃的噙香这时也笑了起来,放下托盘走到里间,从八幅湘绣仕女图屏风后面拉出一个人来。

那人满面泪痕,身姿窈窕,不是吟雪却是谁来?

刘为扬呆住了,看看笑得肚子疼的我,再看看笑嘻嘻的噙香,最后目光定格在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吟雪身上,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我好容易停住笑,靠在椅上道:“这是我宫里最好地酒,当然是少有机会喝到的,你地确福气不错。”

刘为扬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我收敛住笑,起身正色向刘为扬敛襟行了一礼,刘为扬忙手忙脚乱地侧身让开,口中喃喃道:“微臣不敢受婕妤的礼。”

我正色道:“不,刘大人。这一礼你受得起,适才不过是一个玩笑,还请刘大人见谅。酒中并无任何东西,更没有什么鹤顶红。”

刘为扬看看我们,这才明白过来,随即苦笑道:“这,唉。“

我徐徐问道:”刘大人,吟雪只是个宫女,身份不高,你出身医术世家,又是医术超群地太医,自有许多名媛淑女愿招以东床。本小主现在郑重问你,我愿赐宫女吟雪与你为正妻,你可愿意?“

刘为扬彻底呆住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噙香含笑提醒道:”刘大人,我们主子问您话呢。“

刘为扬这才反应过来,真心诚意地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臣愿意。多谢婕厚恩,臣感激涕零。“

吟雪早已泪流满面,上前来跪于刘为扬身侧,颤声道:”主子大德,吟雪粉身碎骨亦不能报。多谢主子,多谢主子成全。“

我并不避让,含笑受了他们俩的礼,一手一个搀了起来,道:”快起来吧。你们彼此有情,我也愿意成*人之美。又于我有什麽坏处?刚才一番试探,刘大人对吟雪情深如海,我也可以放心把吟雪交给刘大人了。你们日后一定要互相敬重,相亲相爱才好。“

说着就把吟雪地手交到刘为扬手上。刘为扬和吟雪俩俩对望,都充满了深情和喜意,接着回过头来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中也是悲喜交加,既高兴他们彼此夙愿以偿,从此永不分离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悲自己永不会有这么一天。

一番心情激荡之后,噙香和吟雪便避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我和刘为扬。我想了想,便道:”我会去皇上那里说明此事,想必不久就会有旨意下来。你回去可以先准备着了。“

刘为扬点了点头,掩不住神采飞扬。我笑了笑,又道:”你家也是有名望的,虽说吟雪是宫里赐婚,只怕你家长辈也不会高兴。我会认吟雪为义妹,以蓝家三小姐的身份从蓝府花轿出门,这样,你们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刘为扬又一次愣住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婕妤,这,微臣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婕妤了。本来吟雪身为宫人我身为太医,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婕却生生为我们搭了一条通天大道,现在还考虑得如此周全,微臣实在无话可说了。“

我笑了笑,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也没什麽。我正还有事想问问你,婉淑仪小产那夜你是否也在显仁宫?“

刘为扬知晓我要问他正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那夜臣也在拥红阁联合众位太医抢救婉淑仪。“

我点点头,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又问道:”你可知道婉淑仪的皇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其中是否有什麽蹊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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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血腥弥漫

为扬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苦笑一声道:道婕要问的定是这个问题。婕,你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又何苦一定要知道呢?”

我笑道:“你既知道,还不快快说来?”刘为扬有些许的为难,道:“婕妤,此事不与你相干,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卷入这些肮脏事呢?”

我沉思片刻,方慢慢说道:“有些事情变幻莫测,与不与我相干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麻烦就找来了,什么都不知道难免被动,甚至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总能事先有个防备。”

刘为扬听了我的话,沉默了。我也不催他,径直低首喝着茶。

半晌,刘为扬才道:“玉婕妤如今有孕,婕妤你知道也好。”

我听到这里已是心里一紧,就听得刘为扬说道:“婉淑仪的皇子生下来就没了呼吸,可是全身青紫,显为中毒之象。我们所有的太医都受到了交代,向任何人包括皇上隐瞒了此事。但我想,此事诡异,宫里也不乏像婕妤这样的有心人,因此,此时宫里的贵人们应该有些人已经知道了。”

我心下一沉,果然有问题。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力量让所有太医为之闭口?良妃?意妃?不对,就算是她们只怕也没这么大本事。毕竟事关皇嗣,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皇后?虽然龙家势力大不如前,但她到底是皇后,而且龙家前后两位皇后,在朝多年,门生部下无数,势力盘根错节,潜在地力量到底有多大,谁都不知道。

我思索良久,已认定必是皇后所为。婉淑仪失去皇长子,得益最大的自然是她这正儿八经的皇后。本朝朝例,向来是立嫡为储君,无嫡方可立长。说起来,如璧和婉淑仪的境况是一模一样的。

我背心发凉,情不自禁站起了身,缓缓踱起了步。如今的情况真是越想越心寒,如璧远远比不上婉淑仪,自然也是更容易被下手。想到婉淑仪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人所害,虽然疑心也是没有实证,仍然被蒙在鼓里,更是心惊不已。

刘为扬静静地看着我心乱如麻。却并不多嘴。我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婉淑仪地皇子浑身青紫。何以证明是中毒之象?”

刘为扬只微一思索。便滔滔不绝地说道:“孕妇在怀孕期间如果服食了麝香。只要剂量合适。长期服用会导致婴儿在母体中窒息死亡。这种原因就会导致全身青紫。只要有经验地大夫一看便知。”

我一皱眉。道:“可是既然能找到机会下毒。为什么不直接下毒让婉淑仪流产。而要选择这么迂回复杂地方式?要知道。这种方法很容易节外生枝。还需要长期地时间和机会。”

刘为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不错。这种方法对剂量地把握要求非常精准。错一点半点都不行。少了达不到效果。可能生下来地皇子还能侥幸存活;多了会立时流产。前功尽弃。这种方法唯一地优点就是隐蔽性。从什么时候开始服食。药下在哪里都不得而知。就算想要追查也很难。”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终于意识到面临地敌人是多么地强大。刘为扬略有些担忧地道:“对方会对婉淑仪下手。就必然不会放过玉婕。明婕。你要小心了。”

我脸色很难看。反复犹豫半晌才道:“刘大人。你可以告诉我是谁警告你们隐瞒此事吗?”

刘为扬摇摇头,诚恳地道:“婕妤,你对我和吟雪有恩,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瞒着你的。这次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的意思,那晚婉淑仪早产,我们整个太医院在进宫之前有过一次会议,院士明确告诉我们无论皇子有何异状,均不得张扬,说是至尊贵地上面的意思。”

我相信了刘为扬的话,凝神苦思道:“院士?”太医院的院士已经年迈,我只见过一两次,却并不知道他是谁地人,实在没什么印象。

刘为扬见我苦想,轻声道:“院士秉性软弱怕事,生平最是信奉不管闲事。他并没有跟任何一位娘娘有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只得放弃从这方面着手。我考虑半晌,眼前一亮,道:“可有什么办法探得出孕妇是否有服食麝香?”

刘为扬想想

谨慎地道:“应该可以。服食了这种东西,应该是的。比如香味,比如气色,甚至血液。”

我稍微放了些心,想了想便坚决道:“刘大人,我想向皇上请旨,麻烦你去专职照顾玉婕一段日子。请刘大人千万要帮我这个忙。”

刘为扬剑眉一轩,朗声道:“微臣义不容辞。”

我松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送走了刘为扬,我一口气也不得喘,就写了封信给父亲,讲清楚了吟雪之事,请父亲收她为义女入蓝家族谱,叫了噙香进来,吩咐她把信送出去。

我既已知道了婉淑仪的龙胎是怎么回事,心中也就有了计较。自己独自思索了片刻,就叫了小意子进来。

小意子自从在我这里当差之后,身份也就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人驱使,受气受累,如今因着我得宠,他的行情也见风就涨,许多小太监小宫女都来巴结奉承,一口一个‘意公公’。小意子也有些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我叫他进来,小意子见我叫,忙一溜儿地跑了进来。他低首弯腰站在那里,我就见他垂着的袖中露出了一股金钗的流苏。

我略一思揣,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不问他,只交待道:“悄悄地,去瞧瞧皇上现在歇在哪里呢?”

小意子点点头答应一声就要出去,我道:“等等,站住。”

小意子忙回身站住,笑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笑笑,瞥瞥他地袖子,看似不经意地道:“你袖子里是什么?怎么有股簪子?”

小意子一愣,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袖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呐呐不得语。在我地目光注视下,小意子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道:“主子,这是宫女瑞珠送给奴才的。她,她想进来含章殿干活伺候。”

我点点头,冷笑道:“于是你就收了,也答应了是吗?”

小意子见我脸色不好,慌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收了她地金钗,并不敢答应她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小意子,当初我抬举你,让你做我含章殿的管事大太监,是因为看你还机灵,也还算是忠心。但若你自作聪明,不把含章殿地安全放在心上,这位子你也就不要做了。”

小意子闻言吓得赶紧跪下,不停磕头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饶了奴才这一次。”

我冷眼看着,也不叫他起来,“你是个聪明的,我不要含章殿在你身上有什麽破绽,明白吗?那些不知就里的人如果进来了,以后出了事有多严重你应该明白。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许私自带人进来,做杂使宫女也不行。”

梦里花的事让我多了个心眼,再加上婉淑仪的事,能够这些长时间被人下药,绝对是有内应才能做到的。看见小意子这么大意,就因为贪财许别人进来伺候,奸细多半就是这么放进来的。

小意子也算是我得力的心腹,也隐隐知道这些事,此刻再一回想,顿时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道:“奴才愚昧,幸好这只是第一次,奴才并没提携任何人来含章殿伺候。以后奴才一定紧记主子的教诲,绝不会贪图一点小利而被人利用。”

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这才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小意子可怜巴巴地跪着,大冬天的,满头都是汗,也怪可怜的,我不由笑出了声,道:“起来吧。可不能有下次了。”

小意子这才慢慢起来,毕恭毕敬地站着,比往常都更为恭敬。

我随意看了看他,道:“做好我交待的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别那么眼皮子浅,什么好东西?”

小意子答应着,并说道:“背叛主子的事情奴才打死也不会做的。奴才只想着宫里多个粗使宫女也没什麽,才收了瑞珠的东西,回头就还给

我点点头,道:“去吧。

”小意子这才抹了把汗出去了。不一会就回来说崇韬此刻在显仁宫陪着婉淑仪。

我想了想,在显仁宫我倒是不好去的,便只好作罢,转头去了玉锦宫看望如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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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祭祖家宴

想了想,在显仁宫我倒是不好去的,便只好作罢,锦宫看望如璧。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佑宁六年的新年因了小皇子的夭折,过得低调冷清,原本预备好的大贺大庆都取消了,除夕之夜也不过是朝宴之后家宴,聚一聚也就散了。

太后因了头疼病犯了,甚至没有出席。婉淑仪身体渐渐好起来,除夕家宴也扎挣着出来了,一脸平静,若不是因着几分病容,甚至瞧不出丝毫失子的疼痛。崇韬也因为小皇子夭折,这段时间很少来我那里,多是在紫宸宫独眠。除夕家宴遥遥见上一面,也是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是夜,依着祖宗律例,崇韬独自歇在紫宸宫,为明日的祭祖祈天净身。这是我进宫的第一年,无悲无喜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

大年初一的祭祖向来都是至为隆重的大事,虽然今年宫里诸事不顺,到底因为如璧怀有龙种而添了几分喜气。

大年初一一大早,天还未亮,我就被噙香她们叫起来了,从梳妆打扮穿衣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才弄好。

我是从三品婕妤,按品皇后梳百花髻,四妃和妃梳芙蓉归云髻,九嫔梳望仙髻,三品贵嫔婕妤梳瑶台髻。我便中规中矩梳了瑶台髻,插上四支玳瑁为骨,金玉为钗的彩鸾钗,上有大花四树,小花四树,鬓上饰十二钿,着玫瑰红织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霞帔,衫为黄色霞帔深青上织金云霞龙文或绣或铺翠图金饰以珠玉坠子。

领口袖口皆是出得极好的紫色风毛,腰间配上白玉双佩,若是皇后便要配上翡翠双佩,还要戴上东珠一串,珊瑚两串。

在这一天,所有妃嫔包括皇后都要按品大妆,以示庄重,皇上在太庙里祭祖,只有正室皇后方有资格入内陪同。皇后执香皇上祭祀,丝毫不乱。所有正五品以上地妃嫔都整整齐齐跪于太庙大殿外方地之上,静候仪式结束。五品以下的却还连进太庙大门的资格都无,只能在后宫仪门前祭祀遥祝。

早早收拾妥当,我便会合冯昭仪如璧一起坐上四帷金铃翠幄软轿,汇入出宫前去太庙的妃嫔群中。

这样地日子。皇后虽然还未全好。也勉强来了。一袭明黄飞凤朝服。用金线竹出活灵活现展翅飞翔地凤凰。百花髻上一应装饰都无。只戴了金灿灿地凤冠。凤冠地圆框饰以翡翠。冠上是九龙四凤。龙口凤口都衔着硕大地珍珠垂着珠结。两边镶嵌地繁密大小珠花夹杂猫睛石。红宝石。琥珀等珠宝。当真是宝光璀璨。高华尊贵。尽显一国之母地风范。只是皇后虽然盛妆。亦难掩几分憔悴地病容。

我们都在意妃良妃地带领下站在了太庙大殿门外。等待祭祀开始。太后一身暗朱色金罗织金凤袍。上面满满竹了万福万寿文。也带了凤冠。凤冠与皇后地略有不同。多了大钗十二支。小钗十二支。皆以赤金打造。佐以凤。鸾。彩雀。金龙等物。更显尊荣。

太后早领了崇韬和皇后在大殿内焚香祷告。殿外都铺上了厚厚地牛皮软垫。三声炮鸣之后。祭祀正式开始。

意妃良妃并排在前。第二排是冯昭仪婉淑仪并几个无宠地修容淑容等位列九嫔之人。第三排便是正三品地贵嫔。我本应该跪在第四排。但因为贵嫔之位只有寥寥地两个。我和如璧也就一起跪于第三列。后面依次是四品五品地容华嫔等。

我们鸦雀无声地齐齐跪着。透过敞开地大门看着崇韬和皇后一起拈香跪拜。按着程序祭祖祭天。司天监和宗人府地礼官高声念着长长地祭文。那些祭文无不语意晦涩。腔调古怪。我有些听不懂。便开始悄悄地东张西望。留意其他人地表情举动。

这一天可能是皇后少有地尽显身份地位和尊荣不凡地时候。只见她脊背挺直。高昂着头。表情庄严而尊贵。目光偶尔扫过跪在殿外地妃嫔。有着隐隐地骄傲和不屑。

意妃和良妃穿着一模一样的杏黄绣金鸾袍,一模一样地芙蓉归云髻,就连神情也颇为相似,都是那么的隐隐不快和不甘,直直地落向殿中忙碌地皇后。

冯昭仪一如往常的平静和静默,微低着头,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婉淑仪身子还没全好,由一名宫女扶着,半跪在软垫上,微微歪着,显得疲劳而柔弱。如璧就跪在我旁边,扶着自己的肚子,也渐渐显出几分疲劳。

我扭头伸出右手轻轻扶着如璧,如璧却摇摇头,轻声道:“别扶我,我没事。让人看见又该说我矫情了。”我无奈只得放手,

都注意着如璧。

好不容易挨到祭祀完礼,各宫各妃一起随太后崇韬皇后至太后的慈安宫正殿天寿殿,宴开十数席,举行佑宁七年新年第一天的家宴。

太后坐于正中的明黄绸缎铺设的赤金九凤宝座上,崇韬与皇后一左一右陪着。在下第一席一左一右自然是意妃和良妃坐了,第二席便是婉淑仪和冯昭仪,第三席是几个修容淑容,我和如璧一起坐了第五席离帝后皆是甚远。

毕竟是正月里第一天,席间气氛也还好,都是有说有笑的,婉淑仪丧子之事宛如从未发生,连崇韬面上都露出了笑容,殷勤为太后布菜尽孝。

意妃虽依礼坐在下首,却为太后夹菜在白玉盘中,由宫女奉于太后座前,娇笑道:“这道焖香熊掌倒是做得不错,绵软细滑,母后尝尝。”

太后闻言微笑着夹上一筷子,放于口中细细嚼道:“味道倒还有限,意丫头夹来的这份孝心倒是弥足珍贵。”说着便微微瞥了皇后一眼状似不满。

皇后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目不斜视,仿佛未闻。

意妃得了夸赞更是得意,又奉于崇韬,却是一筷子紫苏香鱼。崇韬也含笑尝了,道:“意妃果然是体贴的,这道不错。”

意妃掩袖笑道:“臣妾侍奉皇上,乃是本分,哪里敢当皇上夸赞?”说着,看了一眼皇后,又夹了道清蒸鱼唇与皇后,道:“也请皇后尝尝。”

皇后显然没料到意妃有此一举,微微一愣,只得接了,勉强尝了尝,浅浅笑道:“意妃有心了。本宫倒是不如。”

太后冷冷道:“妃嫔能侍奉讨好哀家和皇帝,不算什么。但还能发自肺腑地对皇后恭敬孝顺,那就是当真难得。”

太后的话满殿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皆知太后这话是说给皇后听的,意在指责皇后不如意妃孝顺恭敬,两头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众妃哪敢多说,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忽地就听见殿外响起一道朗朗笑声,:“母后这话说的是,意妃嫂子果是难得的。最不济的就是儿臣了,浪荡闲人一个,既没孝顺母后,也没为皇兄分忧,实在该打该打。”

却是一道男声,语气轻快随便,有着迥异于深宫的洒脱和阳光。殿门口日光一暗,殿中已进来一个男子。

我诧异于竟听见除了崇韬之外男子的声音,随声望去,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年龄与崇韬相仿的男子。眉目与崇韬有些相仿,两道浓黑的眉神采飞扬,眼睛漆黑乌亮,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下巴有着坚毅的轮廓,一身深紫云龙出水印暗银云纹锦袍,腰上系白玉腰围,镶嵌一块碧绿的翡翠上有明珠,腰间垂下一只碧色九龙佩,长身玉立,英俊潇洒。

男子疾步行至太后座前,笑嘻嘻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给皇兄皇嫂请安。饶恕臣弟来迟之罪。”

说着便要下跪,早被太后身边的木槿姑姑搀了起来,笑道:“王爷快快起来,太后该心疼了。”

太后果然满脸都是笑,眉开眼笑地道:“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又故意板起脸来,嗔怪道:“你这混账子,这些日子又都野到哪里去了?好些日子也不曾来给哀家请安了,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可怜的孤老婆子?”虽故意板着脸,却难掩欢喜和发自肺腑的疼爱。

我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这只怕就是太后的亲子崇韬的亲弟弟雍和王了。雍和王贵为亲王,乃是太后亲子,诸王之中乃是第一等的尊贵,只可惜生性浪荡,对朝政之事全无兴趣,府中养了无数姬妾,常常浩浩荡荡带了四处东南西北游玩,倒有大半时间不在京城。

这位王爷喜欢排场,又有时和蔼可亲,有时古怪刻薄,沿途闹得风言风语,朝臣参奏无数,皆不能动他分毫,可见太后对其的宠爱。崇韬对这个弟弟也是百般宠信呵护,任是什么好的,皆是源源不断往王府里送,只要雍和王一句话,没有不依的。

雍和王前次陪太后在行宫避暑,龙红袖出事后陪同太后一起回宫,却还从未见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以往宫里总是传着太后不喜崇韬与皇后的说法,以前虽见太后对崇韬淡淡的,却没见过太后与雍和王相处,倒也没有比较,今天对比太后对雍和王和崇韬皇后的态度,不难看出太后是真心疼惜雍和王和意妃,对崇韬和皇后却始终是淡淡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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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亲王雍和

旁的崇韬也含笑插话道:“母后冤了老四了。他这外,前两天才回京呢。”

太后偏着头听完崇韬的话,才皱皱眉道:“你这孩子,老往京外跑做什么?”

雍和王一笑置之,却转首面向皇后,语意诚挚地问道:“皇后娘娘一向可安好?”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紧抿着唇,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本宫一向安好,有劳四弟关心了。”

我微微觉得奇怪,再一想雍和王和皇后算是嫡亲的表兄妹,也就释然了。却没注意到太后和崇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对。

这边早有宫人在崇韬那侧下首加了一席,一应的乌木翅黑漆长矮几,一应的瓜果菜肴,金樽玉杯,琼浆玉液。太后心疼儿子,拣了无数珍馐美味堆得雍和王席上满满当当的。

崇韬面上就有些尴尬,只轻咳着掩饰自己的不愈。良妃是何等聪慧乖觉的人,立刻浅笑着与崇韬搭话,算是解了崇韬被冷落的境地。

雍和王喝了一杯酒,端着白玉杯玩味地扫过场中的一众妃嫔,朝着崇韬笑道:“恭喜皇兄,今年选秀得了这么多美人做臣弟的嫂子。”

说着目光穿过众人,笔直地毫不犹豫地落在我身上。我对上雍和王的眼神,虽然那道目光看似温和优雅,我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头一阵发冷。

崇韬脸色僵了僵,随即展颜开怀笑道:“好个老四,就会调侃朕。朕天天操劳国事,哪比得上老四你逍遥快活,府中姬妾美人无数,天天游山玩水消磨时光,这才是好福气呢。”

说完便哈哈大笑。他兄弟开着玩笑。一众妃嫔也都陪着笑起来。顿时一阵莺声燕语。好不融洽。然而。这话里看似不经意地玩笑却讽刺得我心里一哆嗦。他们兄弟地关系就这么差吗?连说句话也要夹枪带棍。你讽我好色。我笑你闲置无用吗?

这时太后也笑着说话了:“你们兄弟俩。就是这样顽皮地性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是争个没完。”语气显得亲昵安慰。竟是慈母姿态。

这短短一句话。并不出奇。崇韬却脸色一缓。不吭声了。

这时气氛更加热烈。满是富贵盛世。天家骨肉情深。母慈子孝之状。

我却深深觉得厌恶。偏过头去。就看见秦芷一身素衣泯然于众妃之中。正低着头默默喝着杯中之酒。丝毫不见应该有地欢愉之态。秦芷抬起头来。眉间隐现疲倦厌恶之色。悄然起身行出殿外。殿中正欢声笑语着。也无人注意到她。

我心中一动。想起前事。总有些惑放心不下。便拿起青鹤九转酒壶。自斟自饮起来。待得几杯之后。估摸着秦芷已去得远了。才对如璧悄悄笑道:“姐姐。这酒劲儿还真不小。我有些头昏了。我出去散散。”

如璧闻言关切地道:“不妨事吧?若醉了不如早早歇着去。”我摇摇头,扶着头,含笑道:“不要紧,散散就好了。”于是也悄然起身走出殿外。

今日家宴,妃嫔随身的宫婢都在席间伺候,噙香随了我出来扶着我慢慢出去。宫门口宫婢林立,一丝不芶地站着伺候,见我出来扶着头噙香又搀着,便知是酒多了。

便有一人上前来扶住,低声问道:“婕妤可还好?可要回宫歇着?”我听得这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鸢萱。

鸢萱今天穿了一件粉红地对襟绣花银鼠皮大褂子,浅青银鼠皮裙,头上也多金银珠翠,显得喜气洋洋。

我见是她,有几分意外,也笑道:“怎么是姑姑?却在这里?”

鸢萱笑笑,道:“奴婢以前本是伺候太后的,虽我已经调到采撷殿,但年年家宴奴婢都奉了太后懿旨在这里看管宫女太监,伺候各位娘娘。”

我点点头,想起她是良妃的人,便假意道:“我多喝了几杯,出来散散。”

鸢萱也笑着道:“今日的

年的梨花白,初始清淡,入口绵软,不知不觉就多觉后劲大着呢。”

我点点头,四处望望,却没瞧见秦芷,便问道:“这会不早不晚的,也好就去。可上哪里去走走呢?”

鸢萱并没疑心,笑着道:“这会只好去西园子里听风亭里坐坐。那边荔园风光却也还好,刚才秦良媛也才去了呢。婕去也好有个伴。”

我心中一喜,面上丝毫不露,浅笑道:“这会听风亭里听风倒也雅致,多谢姑姑指点。”

说着便扶着噙香的手缓缓朝西面地荔园去了。

太后喜吃荔枝,崇韬就命人在正殿西边辟了一亩地,里头遍种岭南荔枝,边上便是听风亭。

走进园中,园内荔枝树上枝叶仍旧青翠,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地上也满是积雪,几乎看不见那条雨花石路,人走在上面喀吱作响。

穿过荔园,远远便瞧见听风亭里果然坐着秦芷。听风亭位置独特,人坐其中,常闻寒风呜咽,凛然作响,竟如夜半鬼哭,凄冷惨嚎。即使是大白天也怪渗人的,宫人皆都畏惧如虎,太后却甚是喜欢,时常来坐坐。

秦芷一袭素衣,独自悄然坐于亭中,猎猎寒风刮起了她地衣襟裙裾,刮起了她的长发,秦芷目光冷然怔怔出神,竟恍如离世仙姝,气质高华出尘,渐渐有冰霜凛然之态。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秦芷,她站了起来,见是我,又毫不动容地坐了下去。

我笑着进亭,自顾自地坐下,道:“我酒喝多了,出来散散,不想在这里遇见姐姐。”秦芷微微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地,只不想是在这个时候。”

我从容地弹弹衣裙上沾上的雪末儿,道:“太后宫中虽人多眼杂,只要小心一点,却是最好的保护。”

秦芷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改天吧。今天我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呆一会。”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我。我沉默了一会,也感觉她今天的举止确有些不太对劲,大过年地又是合宫家宴,她却一身素衣,无比素净,竟还不如刚才鸢萱华丽。

想了想,我便默默地点头道:“姐姐既然这麽说,我就先回去了。只是这里风大,姐姐也别久坐。”又扶着噙香的手回转。

走进荔枝树林,我在林中停留了一会,回去太早难免惹人怀疑。

深冬寒风凛冽,殿中有些热,我出来的时候穿得不多,也没披上羽缎披风。此时冷风一吹,就有些挨不住,忙唤了噙香去取披风,自己在荔园中随性走走。

荔枝树上全是多日以来积满的厚厚白雪,仍旧青翠的绿叶散发出阵阵清香,荔枝叶子宽大,枝条茂密,只一人多高,又顶着雪,光线纷乱暗淡,不隔近了什么都瞧不清楚。

我面前的这棵树从树根起被一根不知名地藤蔓牢牢地缠住了,沿着树干攀援而上,在这严冬竟结出了累累果实。果实只如红豆般大小,密密麻麻一串串挂在银白色的藤蔓上漂亮得有些诡异。藤蔓叶子如小孩巴掌般大小,纹路脉络清晰,像是一片片轻薄地银片。

我看着那漂亮晶莹的果子,顿时来了兴趣。我凑近弯下腰一闻,竟出乎意料地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地异香。

我缓缓地伸出手喜滋滋拨弄着这鲜红的小果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突然身后就突兀地响起了一道戏谑地声音:“想不到堂堂从三品婕竟躲在这里玩野果子,有意思。本王倒真是开眼界了。”

我恍如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僵住了。这道声音我自然知道是谁,当然来自那有些神秘乖张的雍和王。

我慢慢直起身,在脸上绽出最最贤淑得体的笑容,缓缓回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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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凛冽杀意

后三尺开外,雍和王长身而立,背着手站在一株荔枝上的深紫锦袍与枝头上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平添出一份鬼气。只可惜他脸上玩世不恭调侃的笑生生破坏了那份令人生敬的贵气,倒显得十分无赖。

我谨守礼仪,微微一福:“王爷安好。”

雍和王也笑着拱手:语带轻浮道:“婕安好。殿内美酒佳肴遍布,插金穿绿的美女无数,好一派盛世太平富贵之象。婕不在里面享受婕妤之尊,却跑到这荒僻的园子来做什么?莫不是在等本王?”

我微觉不悦,虽说他与崇韬不和,但我好歹是他皇兄的妃子,他却出言调笑,实在无礼。

我也不答话,只淡淡道:“本小主出来得久了,只怕里边已经在找我了。这就得回去了,告辞了,王爷。”说完,微微一福,也不等噙香拿披风来,径直回身向天寿殿而去。

这雍和王却也不阻拦我,似笑非笑地倚在树畔,懒洋洋地道:“婕这就走了吗?龙家表亡在这宫里,这样举国欢庆的日子,她却是孤魂游荡,真是好可怜啊。婕一人回去,就不怕撞上本王表妹的亡魂吗?”

这样看似懒洋洋的话实在太过犀利,我霍然停住了脚步,强忍着惊怒回转身一字一顿道:“王爷这话是何意思?本小主不懂。”

雍和王注视着枝头一枚枯萎干瘪尚未掉落的荔枝,伸指弹了弹,轻笑一声道:“婕妤自然是懂的。不懂也没关系,龙家小表妹与本王自幼一起长大,本王一定会代小表妹让婕妤懂得的。”

我后背毛毛出了一层冷汗,这样的话无异于宣战,这雍和王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紧银牙,正待反唇相讥,噙香已捧了披风急匆匆走进来,看见了雍和王,便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不得不躬身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雍和王目光在噙香面上一转。眼神轻浮地道:“想不到婕妤身边地小丫鬟也有这等姿色。倒比本王地姬妾还强。倒让本王忍不住想向婕讨人了。”

噙香自幼在我身边伺候。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又与姐妹何异?就在含章殿。也是有如半个主子般地尊贵。何曾经过这些话?顿时紫涨了面皮。又不敢对雍和王拉下脸。只得僵站在那里。

我心中薄薄一怒。双眼一眯。冷地道:“她一个奴婢。哪敢和王爷地爱妾相提并论?王爷谬赞了。若没什么事。本小主先告辞了。”

说完。双袖重重一拂。不再看他地脸色。转身而去。噙香偷眼看了看雍和王地反应。似乎并没生气。仍旧懒懒笑着。才小跑着紧跟我离去。

我虽没疾言厉色。噙香却知我心中已然极怒。要不然断不会不顾礼数。拂袖而去。她不知我和雍和王先前地一番对话。只以为我是为雍和王对她地轻视调戏而怒。便嚅嚅道:“主子。你别生气。这雍和王轻浮惯了地。想必只是随口说说。主子断不可为了我而得罪于他。”

我走在前头。已看见了天寿殿地灯光。便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住心头地怒意。重新在脸上绽出微醺地笑意来。

噙香见我停下来,忙上前两步,把手里的披风披在我肩上,唯恐我冻着。我回想起雍和王轻飘飘却满藏杀机冷意地话,仍然忍不住胸腔的怒意和不安。

我淡淡地道:“他不是故意调戏你轻视我,而是在**裸地威胁。如果他向皇上要你,你说皇上是给还是不给?要是你落在他手上,恐怕要不了两天,我就要给你收尸了。”

噙香被我地话吓住了,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语调微颤道:“这是为什么?咱们何曾得罪他?”

我眼睛眯了起来,眼前浮现出龙红袖满脸鲜血的模样,心头一阵烦闷,恨恨地道:“他是冲着我来的。他要为龙红袖报仇!”

龙红袖的事噙香知道得不多,但也料到我脱不了关系,闻言恍然大悟,随即皱起了眉,显然是为我担起了心。

我握一握噙香有些冰的手,道:“不用怕,他奈何不了我的。现在高兴些,咱们要进去了,可别让别人看见咱们脸色不对。”

噙香点点头,于是我们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恍如无事人一般回至殿中。鸢萱站在殿外,看见我回来,忙迎上前来,松了一口气道:“婕可回来了。皇上已派人四处找婕来了。快快进殿去吧。”

我忙点点头,笑道:“姑姑费心,这就回去了。”说罢两人告别,回到殿中。

殿中已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了几分酒意。崇韬地目光焦急,不断梭巡着,待看见我的身影进殿才放下心来,急急责道:“明儿,你上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少不得浅笑道:“嫔妾适才有些薄醉,不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失仪,出去走了走。“

崇韬这才释然地点点头,朝我使了个眼色,目光斜斜地指向太后。

我会意,在这样地时候,妃嫔依礼应向太后皇上敬酒,不管得宠与否,太后和皇上都会给些颜面,浅抿一口示意皇家和睦,与天同庆。我进来得晚,看众人醉意,显然都已经敬过了。

我端起纯银芙蓉酒盏,盈盈起身,浅浅笑道:”嫔妾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大周国祚绵长。“

太后歪在凤座上眯着眼看舞姬歌舞,闻言淡淡看我一眼,半晌才”嗯“了一声,端起了纯金雕牡丹酒盏,太后的手白皙细长,涂着鲜红地凤仙花汁蔻丹,尾指和无名指上带着两枚赤金镂空嵌翡翠和红宝石的护甲,与纯金地酒盏交相辉映,无尽的金碧辉煌,雍容华贵。

太后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我饮尽杯中之酒,再斟上一杯,转而向崇韬:”嫔妾恭祝皇上龙体康健,早得龙子,大周千秋万代。“

崇韬笑着举起玉雕九龙杯,一饮而尽,笑道:”与卿共勉。“

我顿时羞红了脸,并收获了妒恨目光无数。只如璧在我身畔轻轻扯了扯我的裙裾,掩着唇吃吃笑着。

我缓缓坐下,夹了两筷子鹿脯吃了,才把胸口翻涌的酒意压了下去。这时,雍和王也进来了,仍在席上坐了。

太后看见雍和王,立时坐起了身子,不乐地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在殿中好好坐着,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说着回头叫道:”来人,还不给王爷滚滚地烫两壶酒来。“

雍和王在外头呆得久了,面色有些发白,闻言也就着热酒滚滚地喝了几杯,脸色也顿时红润起来。

崇韬端坐着,低头缓缓转着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也不与妃嫔说话,也不在太后身旁伺候,只独自斜斜歪坐在凤座上,自顾自地缓缓喝着清淡入口的梨花白,饶是如此,也喝了不少。

她的脸早已红起来,倒像是抹了两腮艳红的胭脂,皇后本就是绝色,这一沾了酒意,平日冷清自持的杏眼也变得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妩媚婉转,细细弯弯的眉,妩媚的眼,小巧挺直的鼻,和那玫瑰色香艳的唇,更添了几许艳色。倒与平日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后大相径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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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天外之音

数人的心思都凝聚在了太后崇韬和几个位高得宠~都忽略了皇后。

只有我被皇后的异常吸引过去了,却意外地看见太后斜眼看了看皇后,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目光中隐隐有一丝厌恶和憎恨。

整个殿中只怕只我一人看见了,我不由一愣,太后就算再不喜欢皇后,她到底是她的亲外甥女,怎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我正纳闷着,就听见太后道:”哀家乏了,皇后陪哀家进去歇着吧。皇帝,你们继续坐坐。“说着便在木~姑姑和另一个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

崇韬一愣忙站了起来,恭谨地道:”母后乏了吗?不如让儿子陪母后进去。“说着扫了仍坐着的皇后一眼,见皇后薄醉之态,也眼神微变。

雍和王也站了起来,众妃嫔都站了起来,我也随着人群起身。

太后摆摆手,道:”不用了。今天是大年初一,皇帝你应该留在这里举宫尽兴才好。哀家老婆子是熬不住了,有皇后伺候就很好。你们兄弟再坐坐吧。“

说罢,又对雍和王道:”霆儿,你今天也别回王府了,就在宫里你的旧馆歇着吧。“

雍和王未成年之前在宫中的别院叫曲院风荷馆,太后说旧馆就是这个。雍和王也默默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这时已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扶住太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后寝殿去了,只留下一殿恭送太后皇后之声。

我跟着众人躬身恭送太后。直起腰地时候却诧异地发现雍和王一脸落寞地站在最后。感觉到我目光地雍和王。脸色变了变。立马又恢复了嬉笑无忌地模样。

送走太后。连正宫皇后都走了。原本还有些收敛地妃嫔们眼神都开始变得**辣地投向崇韬。

于是崇韬坐了太后地主位。众多身着薄薄霓裳身姿妖娆地舞姬重新又歌舞起来。比刚才太后在时地磅礴优雅之舞又是不同。举手投足旋身飞舞间显得更加香艳**。

因为家宴地关系。众妃都已经换下了祭祖时一本正经地长袍霞帔。穿上了自己地衣裳。满殿里地妃嫔都是姹紫嫣红。金玉珠翠满身。或清丽或妩媚或端庄或妖艳或华贵。当真是三千佳丽。无一不是绝色。

意妃着一件玫红烫金滚边满绣艳丽牡丹地长尾鸾袍。露出浅粉色地细细肩带绕在细白地脖上。倒为平日柔软多病地她添了些春意。

意妃慢慢斟上一杯琥珀色地西域贡酒。娇笑着递与崇韬。道:”皇上。请满饮此杯。臣妾有份惊喜带给皇上。“

崇韬来了兴趣,却不喝酒,笑着道:”什么惊喜?先前太后在时你怎么不说?“

意妃脸一红,扭身道:”皇上!皇上这是笑话臣妾了,这个惊喜是给皇上的,太后在时当然不好说了。臣妾不管,皇上先喝了这杯。“

崇韬笑着端起酒杯,递到唇边却又停下,道:”云意,你先说了朕才能喝。谁知你的惊喜值不值这杯难得的“琥珀酒”呢?“

意妃恼了,直接上前接过酒杯硬往崇韬口中灌去,口中笑道:”皇上好会欺负人。就是罚也要罚一杯。“

崇韬被意妃灌了一杯,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笑骂道:”越发放肆了,待会要不值这杯酒,看朕怎么收拾你!“

他二人嬉笑骂闹着,殿中众妃都变了脸色。良妃秉性刚硬,最是放不下尊崇,此时熟视无睹地自斟自饮,在菊花酒盏近唇的时候却微微冷笑,状似不屑。

我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意妃竟如此娇嗲,也有些震惊,意妃和崇韬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果然不同寻常。一般妃嫔哪有谁敢强灌崇韬酒喝?只怕也只有她敢了。

其她妃嫔也都如我一般,纷纷露出不屑妒忌等神色,种种不一。

雍和王靠着金黄靠枕,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把玩着手上地白玉扳指,并不说话。

意妃放下酒杯,轻轻拍了拍手。正歌舞着的舞姬停下舞步,深深一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场中顿时空了下来,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意妃如此郑重搬出来地”惊喜“,可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

妃嫔们等得不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崇韬也惑地望着意妃,意带询问。意妃却气定神闲地笑着,以目示意崇韬放心。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工夫,殿外竟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笛声,隐隐约约,飘渺渺,出乎意料地美妙。殿中顿时静了下来,笛声时高时低,时远时近,轻柔舒缓,如盛夏的一道清风,在这深冬听来,又如冉冉升起地一道暖烟。

我深深诧异起来,这是谁?竟吹得如此好的笛声?我深深陶醉进去,笛声先是轻柔舒缓,恍如情人在耳边低语,渐渐地变得欢快清扬,仿佛在春光明媚地草地漫步般愉悦,声调一转,又逐渐变得低沉哀伤,仿佛失了伴侣的孤雁,只剩一只的鸳鸯,直欲让人滴下泪来。

我眼前竟浮现出了子虚的模样,想起了他在龙府抱着我时痛苦而无奈的悲怆,笛声越来越哀伤,越来越细,宛如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却总不断裂,不时拨动人的心弦,内心深处掩藏的种种痛苦失落哀伤惆怅好像都通过这一根心弦释放出来了。笛声呜咽,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终于慢慢消失于天际。

一曲终了,殿中却久久陷入了沉静。我恍然惊觉,发现自己面上早已泪流满面,忙不迭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才发现雍和王炯炯的目光烫人地落在我身上。我竟脸上腾地一热,忙避开他的眼光。

这时他也转开了目光,再一看殿中众人,我不由大吃一惊。

良妃已失手滚落了酒杯,怔怔地看着案几一角精致的雕花发呆;婉淑仪靠在宫女身上,两腮酡红,目中蓄满了泪;冯昭仪紧紧地抱着珠儿,闭着眼滚滚的泪珠不时滴落在珠儿簇新的新棉祅子上;我身边的如璧却低着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满脸温柔。更不要提殿中的众多妃嫔,有默默垂泪的,有大叫大笑的,更有痛哭出声的。只有意妃,仍是稳稳笑着,拨弄着自己青铜小火炉里的灰。

我一皱眉,再看崇韬,竟忍不住低呼出声。崇韬紧紧闭着眼,眉头时锁时松,表情时而欢喜时而痛苦时而咬牙切齿,面上纵横交错竟全是泪水。此刻,大多数人都已经回过神来,他竟还紧紧闭眼,犹自沉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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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仙子孰耶

只有珠儿年幼还听不懂,竟撇开冯昭仪径直跑到她爬上崇韬膝头,摇着崇韬,急急道:”父皇父皇,您快醒醒。别吓珠儿啊。“

说着自己倒哇地一声哭了。崇韬这才猛地一震,霍然睁开眼。见珠儿就在自己腿上大哭,一时间还回不留神,奇道:”珠儿?你怎么哭了?“

问完惊觉自己满脸都是泪,意妃就挨着崇韬,就身过去用锦帕为崇韬拭泪,口中笑道:”这一曲可让咱们满殿的人全都哭了。“

崇韬由着让意妃的锦帕擦拭了满脸泪水,渐渐恢复了清明,抱起珠儿哄道:”小丫头别哭,父皇没事,只是太感动了。“

珠儿这才破涕为笑,拍拍小胸口道:”可吓死珠儿了。父皇和母妃还有这么多母妃们都哭了。这声音真是怪物。“

崇韬被珠儿逗笑了,逗她:”珠儿,这可不是怪物,是神乎其技的笛音啊。“

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冯昭仪笑着招手:”珠儿,快回来。别缠着你父皇。



珠儿闻得冯昭仪叫,脸就顿时灰了,只得朝崇韬吐吐舌头挤挤眼睛,从崇韬膝头跳下来,一溜烟地跑到冯昭仪那里一头扑进冯昭仪怀里咯咯笑着。

意妃取笑着说道:”皇上,这可值一杯‘琥珀酒’了吗?“

崇韬哑然失笑。连声赞道:“值。值。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朕从未听过比这个更好地笛音。是谁奏地?”

意妃掩唇笑道:“这还没完呢。这位奏笛之人还有一歌要献于皇上。”崇韬浓眉一轩。道:“既是如此。还不快宣进来。”

意妃笑着点点头。对身边宫女耳语几句。宫女便点头转身出去了。此刻殿中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我对这奏笛之人也甚为好奇。也知必是意妃引荐给崇韬地绝色美女。更是翘首以待。

不多时。先前地宫女便引领着一人进殿来。那是一个女子。身材高挑纤细。如瀑黑发并没盘成繁复美丽地宫髻。而是随意散着。用一根白色丝带轻轻系住。一身白色衣裙。重重叠叠。半点花纹也没有。长长地裙摆拖曳在猩红地地毯上如一朵盛开地百合花。

这女子面上蒙了如蝉翼般轻薄地鲛纱。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辰地眼睛。她地眼睛清澈灵动。眼神平静而充满了柔润明媚之气。虽看不清容貌。却身姿风雅。气质卓然。宛如不食人间烟火地林中仙子。与殿中这些金银珠翠满头富丽华贵地妃嫔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些艳丽地妃嫔一瞬间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细腻白晢地玉手中轻轻握着一管色呈深紫有着点点赤红斑点的长笛,就这样立在殿中,美丽得不似人间女子。

别说崇韬,所有的人都被这奇异的女子吸引住了,意妃仍然胸有成绣地盈盈笑着,良妃早没了不在乎的神气,脸色铁青,面沉如水地冷眼看着。

我心中也是忐忑,在这个女子面前,虽然我也算是绝色美貌,竟也有自惭形秽之感。我下意识往崇韬望去,心下更是一沉。

崇韬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子,眼中竟渐渐浮起了一层雾气,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子却不答话,只微微一福,移步走到意妃人备好的白玉筝前,缓缓坐下。

她调了调弦,食指轻轻一拨,白玉筝特有地悠扬便传遍了全场。先前众人都见

个女子的笛声,此刻一听她拨弦,都屏住了呼吸。

白衣女子十指轻动,轻柔婉转的筝声便响了起来,曲调绵绵,像是倾注了无数柔情蜜意在其中,几声之后,便响起了女子空灵悠扬的歌声,那是一曲《长相思》:

天渺渺,人渺渺,秋风只怨春风老,月圆花正好;

情长长,意长长,悲画冷月相思长,痴情恨已亡。

刚唱完前门,众人就已经齐齐痴了。白衣女子的歌喉十分特别,空灵中带着婉媚,这曲长相思由她唱出来,堪称完美。

不等众人回味,她已十指筝弦急拨,接着唱下去:“青芜河畔初相见,归来却已把魂丢。对月人影皆消瘦,依水怜影相思久。”

我顾自微笑,初初爱上一人时美好纯洁地相思谁人又不是如此呢?既思念又甜蜜,当真是‘依水怜影相思久’。

白衣女子转而唱道:“青枫浦上花鸟休,蝉噪惹人泪更流。清水芙蓉泪眼眸,凡尘俗子何以留。”

我轻叹一声,相思之痛,花鸟也休!爱情要走时,当真是留也留不住的。继而听下去,“闲情抛掷别离后,回首又是几十秋。凭栏问君曾记否,河畔千年相思柳?”

我已听得心驰神摇,喃喃道:“回首又是几十秋?当真是一生错过,几十春秋吗?”想起子虚,泪珠怔怔而下,心痛得无以复加。

缠绵凄凉的歌声仍在继续,只听得耳畔响起:“尔今已是白发头,安知我心还依旧。曾经沧海已东流,无计留春只空愁。古来痴情人少有,不信人间有白头。”

我浑身一震,曾经沧海已东流?子虚对我而言已是东流地沧海,再也不会回头了吗?可是,崇韬却不是那个‘心还依旧’的人啊,再听到最后一句‘古今痴情人少有,不信人间有白头’时更是心中一恸,直欲哭出声来。

歌声止了,筝声歇了,殿中却静静地,半点人声亦无。既不闻鼓掌欢呼,也不闻哭泣欢笑。

我兀自痴着,只听见崇韬幽幽地道:“好一曲《长相思》!只是苍天无情,不信人间白头。它又岂知人间痴情人其实多不胜数,却无缘无份,回首数十春秋,方知我心依旧。也许那等‘清水芙蓉泪眼眸’,本就是我们‘凡尘俗子何以留‘地。”

我冷静下来,借低首之机悄悄拭去了眼中之泪。雍和王已经不知去向,此刻崇韬说这番话,往日早有一众妃嫔跳出来附和奉承,现在其她妃嫔都诡异地默默坐着,一句话不闻。就连良妃也突然变得装聋作哑起来,温柔询问起自己身边的子涵帝姬要不要什么吃食。

只有意妃情绪高涨,志得意满地笑着,骄傲地道:“皇上,这份新年地惊喜您还满意吗?”

崇韬温柔地笑笑,转向那白衣女子,柔声道:“摘下你的面纱让朕瞧瞧好吗?”崇韬贵为九五之尊,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地问过别人“好吗“?意妃却扑哧一笑,指指白衣女子,道:“皇上好记性,难得真的连自己的妃嫔也不认得了吗?”

崇韬愕然已极,难以置信地仔细瞧了瞧白衣女子。

我们齐齐一愣,听意妃的口气,白衣女子竟是妃嫔,是谁?

白衣女子仍端坐白玉筝前,宛如白玉般的右手轻轻抬起,缓缓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鲛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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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公主倾城

着薄薄的鲛纱落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鲛眉如新月,下巴尖尖,粉红如花瓣般娇艳的唇,却有着一双清冷的眼。

我脑中只觉“嗡”地一声,秦芷?居然是秦芷?任是谁人也没有想到面纱后的那张脸居然是秦芷,我此惊非同小可,扭头看时,原本秦芷的位子上果然早已空空如也。

大周佑宁帝的良媛秦氏,在这新年贺宴上,竟匪夷所思地成了这席上高歌惊艳,清笛倾城的神秘白衣女子。

这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虽然都已经猜到意妃要向崇韬引荐美女佳丽,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秦芷这个“旧人”。

其实,今年进宫的这些秀女里头,除了我和如璧,就要数秦芷最为得宠了。只不过因着如璧的龙胎,我的盛宠在前,她以良媛之身显得不那么分明而已。

秦芷一向低调,为人极不张扬,她性子又极其孤傲,整个宫里几乎没有人熟悉她。我一向与她感情融洽,也算是知心,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竟有如此出色的歌喉和笛音。我不禁心里有些酸酸的,自嘲地想着:枉我还自以为知心,却什么也不知道,可见也不过如此。

秦芷站起身来,绕出白玉筝,至御前柔柔一福:“皇上恕罪,婢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语气含羞带怯,却又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

崇韬已经满脸惊喜地站起身来,大步迈上前去,紧紧握住秦芷单薄纤细的玉臂一把搀了起来,柔声道:”何罪之有?芷儿,你的笛声歌声实在太美了,朕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才华?真不知你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说着便开怀大笑起来,显然已欢喜无比。秦芷低下了头,似乎娇羞无限。

意妃笑吟吟地端了一杯红玛瑙般绚丽的酒液正小口小口抿着,闻言便道:”皇上开心就好。这足以证明臣妾地安排没有错。秦良媛的笛歌确实不同凡响,只要听过一次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崇韬微笑颔首。温柔地注视秦芷。道:”不是秦良媛。是清嫔。“意妃一愣。立即欢喜地道:”好啊。臣妾立刻通谕六宫。秦良媛即日起晋一级为正五品嫔。赐号‘清’。“

一众妃嫔都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心中地妒忌怨恨。除了几个位分高贵育有帝姬地都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恭贺秦芷。

我和如璧坐在原地没动。如璧是还记着秦芷在我病中舍我而去。我却是实在没心思去虚与委蛇。

放眼望去。跟我们一样没动地只有一起进宫地陈盈盈。她现在还是贵人。位分在秦芷之下。论理是应该去恭祝地。我和如璧位分均远远在她之上。不去祝贺倒也说得过去。陈盈盈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盈盈任性惯了。嘟着嘴坐在原地。满脸不开心地坐在那里。我心中一动。顺手捏起鲜红玛瑙盘里地一颗剥了皮地松果悄悄朝陈盈盈扔去。

松果砸在她地肩头。陈盈盈一皱眉。恶狠狠地回头一看。见是我更是眼里能冒出火来。我朝众人簇拥中地秦芷一努嘴。给打了个眼色。

陈盈盈也是与我们自幼长大的,虽任性刁蛮,也是个一等一地聪明人。一看我的眼色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动,却固执地坐着不肯动。

我哑然失笑,摇摇头,又捡起一颗,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有些不满意,又放下重新挑了颗大的。陈盈盈虽然固执地不肯去,倒也一直注意着我地动静,见我挑了颗大的,作势要砸过去,顿时慌不迭地站了起来,不甘不愿一步一挪地往那边去了。

我心中好笑,想起小时候也是这般,也不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陈盈盈性格霸道娇纵,从小就是我和姐姐的整治对象,一见我掂量松果,条件反射地就站起来去了,估计是那时候被吓得够呛。

如璧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戳了我一指头,嗔道:”你呀!“

我笑着挽住她,道:”看来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咱们姐妹还是早早回去吧。“

如璧点点头,也有些意兴阑珊,懒懒道:”也是。与其在这里看着发堵,不如咱们回去做做活计的好。“

我笑着扶起她日渐笨重的身子,正待出去,就听见一声冷意十足的声音响起:”不知清嫔地长笛是师承何人?本宫倒是十分好奇。“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看似和谐地大殿,大殿一下子鸦雀无声。我和如璧意外地站住了,只走到一半的陈盈盈也乘势收住了脚步,众人齐齐望声音来处看去,却是坐在首

不动地良妃。

良妃今夜可谓大败而归,意妃有太后撑腰,又与崇韬情谊匪浅,此刻又成功引荐了秦芷,六宫之权显是被她抢去了一半,良妃就是再沉得住气,也由不得她不反击了。

意妃正在兴头上,被良妃煞了风景,顿时不悦地道:“良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崇韬也惑地道:“良妃,你这是?”

良妃站了起来,朝崇韬深施一礼,诚恳地道:“臣妾非为吃醋捻酸,扫皇上的兴。只是臣妾虽不甚通音律,却也知道清嫔地笛音大不寻常。清嫔的笛音不止是好,说句毫不夸张的,在座的所有人谁不是大家出身,见惯世面,只怕就连皇上也从没听过这样使人心驰神摇,感动落泪的笛音。冯昭仪琴艺出众,敢问昭仪妹妹一句,天下间谁人有这么高明的笛音?”

冯昭仪正搂着珠儿静静听着良妃的话,冷不防良妃竟将话引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慌了。

却见包括崇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知道是躲不过了,只得缓缓起身,迟着道:“皇上,清嫔的笛音确实大不寻常,那管紫色的长笛,如果臣妾没有看错,当是绝世珍品紫竹湘妃笛。乃是天下间至为珍贵的紫竹所制,上有赤红斑点十八点,相传为千年前湘妃思念帝王所留下的血泪。”

崇韬听得好奇,取过紫笛一看一数,果不其然,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点。崇韬疑惑道:“即使这样,那又如何?”

冯昭仪迟了半天,却不说话,只是看着良妃。

良妃缓缓道:“紫竹湘妃笛之名臣妾也曾听闻,臣妾还知道紫竹湘妃笛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那就是已亡的林氏王朝大公主倾城公主。”

此言一出,宛如往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大殿里顿时炸开了锅。

林氏王朝倾城公主谁人不知?林氏王朝是最南边的小国,十年前就被大周出兵灭了。林氏王朝最出名的不是皇帝大臣,而是这位倾城公主。

倾城公主美貌倾城,对音律有着出乎寻常的天分,她一管紫竹湘妃笛能奏出世间最美妙的笛声,吹奏一曲凤求凰竟引来了成千上万的各种各样的飞禽纷纷飞往皇宫,俨然百鸟朝凤,一时蔚为奇观,倾城公主从此名动天下。

十年前,林氏灭国,那时崇韬还是皇子,先帝在位,一再嘱咐出兵的统帅一定要毫发无伤地带回倾城公主。谁知林氏王朝虽然孱弱,皇室却有着铮铮铁骨,在周兵入城时集体自缢殉国,唯独倾城公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杳如黄鹤,再无音讯。统帅下令在林氏王朝境内找了一年也没找到,先皇大为遗憾,还闷闷不乐好几个月。

良妃此刻搬出倾城公主是何意?崇韬有些不悦地道:“即便这是紫绣湘妃笛,也不能证明清嫔与林氏王朝有何关系。良妃,你太敏感了。”

良妃并不退缩,胸有成竹地道:“有此笛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但清嫔的笛音俨然倾城公主再世,显是得了倾城公主真传,这又作何解释?”

殿中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显然大部分人都起了疑心。我和如璧对视一眼,大感意外。

良妃的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了,秦芷会是林氏王朝的后嗣?太匪夷所思了!宫中女子平日无事都要生非,秦芷今夜占尽风头岂有不恨之理?况有良妃带头,顿时人人眼光笃定,看秦芷的眼神无一不写着“林国余孽”,仿佛秦芷已经定了罪一般。

意妃也急了,愤愤不平道:“良妃这话太过绝对了,只不过是你的猜测。当年倾城公主失踪,此笛几经周转到了清嫔手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笛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又焉知没有人比倾城公主的笛艺更好?况且在座的人又有谁听过倾城公主的笛声?良妃怎知就与清嫔的笛音如出一辙了?”

良妃顿时为之语塞,却偷眼看了看崇韬。崇韬紧锁着眉,神色间满是怒意,先是被良妃泼了冷水扫了兴,现在又得到这样的回答。

意妃十分了解崇韬,见他不说话便知崇韬动了心,忙开口欲言:“皇上。。。”

崇韬抬起手,止住意妃的话头,沉声道:“你们两个你来我往吵死了。既是冲着清嫔,当然不如让清嫔自己说。”

众人这才齐齐省起久久沉默无语的秦芷,纷纷看过去时才发现秦芷安静地坐在席上吃着一碟子核桃仁,竟充耳不闻,仿佛未听见这一场以她为中心的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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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天子之怒

有人忍不住催促道:“清嫔,你倒是说话呀。”秦雪白的丝巾仔细地擦拭自己捏过核桃仁的细白滑嫩的双手,慢条斯理擦拭干净后方施施然站了起来。

众人都等得不耐,碍着崇韬在,少不得强自忍耐着。我本为她担心,不知道她如何才能度过这个坎,此时见她自己镇定自若,竟无端端地放下心来。

秦芷站起身,噙着一丝冰冷的笑,对崇韬微微一福,柔声道:“皇上,意妃娘娘说得对,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无数。教嫔妾吹笛的师傅不过是个乡下的秀才老头子,虽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怎奈命中无运,久考不中,落魄嫔妾故乡衣食无着。嫔妾的父亲将师傅救下,于是师傅教了嫔妾笛艺,如此而已。至于紫竹湘妃笛,乃是嫔妾无意中从市集中淘来的,所费不过一两银子。嫔妾心想,倾城公主在战乱之中失踪,是生是死并没有人知道。这紫绣湘妃笛乃是稀世珍宝,能被嫔妾遇到也属缘分,况且嫔妾习的又是长笛,便买下此笛,盼将来有一天能在君前献艺,”

她说着声音渐渐转低,一双妙目竟然泪光涟涟:“只不想今日实现了自己梦想,却要被人污为林氏余孽。嫔妾蒙受这等侮辱,实在生不如死。”说着就嘤嘤哭起来。

良妃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抓住秦芷的皓腕,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还能砌词狡辩!”

见良妃动了手,我心中一紧。一众妃嫔见良妃竟气得动了手,顿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说起来。

崇韬站在一旁竟被人流挤到我和如璧身旁,差点绊倒。我和如璧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惊呼道:“皇上!”

崇韬气了个脸青面黑,顺手抄起一旁紫檀木案几架上的一尊白~底彩绘橘红~梅花的长颈梅瓶重重地砸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顿时砸了个稀烂。

喧哗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我第一次见崇韬发这么大火,溅开的碎片甚至飞溅起来,割伤了几个低等嫔妃娇嫩地肌肤,那几个妃嫔全都吓得不敢痛叫出声。

殿中立刻安静了下来,太监宫女更是瑟瑟发抖跪了一地。天子一怒,连良妃都不敢再逞强,怏怏放开了秦芷。

崇韬犹未消气。看了良妃一眼。终不好太过让她难堪。转而对那些围上去地妃嫔吼道:“你们看看自己像什么?堂堂地皇妃。竟像市井泼妇一般!你们不要脸。朕还要呢!”

一众妃嫔被骂得不敢吭声。纷纷跪下三呼:“皇上息怒。臣妾等有罪。“

我跟如璧对望一眼也不敢吭声。唯有意妃款款上前。温柔地拉着崇韬龙袍长袖。劝道:“皇上请消消气。为这个生气气坏了龙体可怎么使得?倘若气坏了可让良妃妹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良妃闻言狠狠地刮了意妃一眼。我心中好笑。意妃明是劝慰崇韬。却把错都推到了良妃身上。怎么能不让良妃记恨?

秦芷怯生生地被围在中间。早已哭成了泪人。崇韬见了又是怜惜又是恼。叱道:”什么林氏余孽!无稽之谈!你们说她不好。朕偏要抬举她!传旨清嫔晋封清容华。朕倒要看看哪个还敢多说!“

良妃没料到弄巧反拙。气得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芷也是个聪明人,随即抽抽噎噎地道:”皇上,嫔妾无才无德,不敢当此高位。请皇上收回成命。“

崇韬眼一翻,强硬地道:”清容华才德兼备,恭谨温良,笛艺歌喉世间无双,有什当不起的?朕意已决,若有人找你麻烦,只管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说着,冷冷地看了良妃一眼,道:”今日之事,良妃。。。“话到嘴边却又一顿显见犹豫,改口道:”今日之事,传谕六宫,哗众生事,火上加油的一众妃嫔皆罚俸三月,以观后效。

良妃负责此事,以示警诫。“

我心中微微一凉,良妃是带头的,要不是她哪来这么多风波,她现在居然没有受罚?

愤愤不平间,崇韬已牵住我的手,一甩袍袖,道:”摆驾含章殿。“

我被崇韬牵着,身不由己,只来得及朝如璧点头示意就被崇韬牵着出去了。如璧回了我一个微笑,示意我安心。

崇韬直到和我坐上了明黄肩舆仍旧阴沉着脸,闷闷不乐。我小心地牵住崇韬的右手,轻声道:”皇上。“崇韬并不答话,只是握紧了我。

一路无语,默默回到含章殿。早有人铺设好了坐褥,泡好了茶,等着我们回来。

众多宫女太监都知道崇韬大发了脾气,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唯恐撞在枪口上。往日温馨和睦的含章殿气氛不由变得沉闷生硬,奴才们说话走路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扶了崇韬坐下,含霜端了茶来奉于崇韬,崇韬只呷了一口便勃然大怒,整碗茶都摔了,怒道:”这是什麽茶?如今连你们也来糊弄朕吗?“

幸而地上铺了地毯,雷纹茶碗并未打破,滚热的茶却泼了含霜一裙子。含霜吓得忙跪下请罪,一屋子地才都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我原本温婉的笑顿时僵立在脸上,心中甚是不悦。我不动声色地扫了含霜的裙子一眼,担心她也不知道烫着没有。

崇韬气呼呼地坐在那里,胸膛不住起伏着,显然今日确是气得狠了。

我忍忍气,挥挥手,一众宫女太监看看崇韬不说话,才都小心翼翼地倒退着退出去了。屋子南窗地纱幔垂了下来,有些暗,崇韬就孤单单坐在那暗影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沮丧和颓废。

不知怎的,我眼中一热,竟有些怜惜此刻暴跳如雷的崇韬。我生生忍下欲坠地泪,轻轻走过去,在崇韬身边依偎着坐下,将头温柔地靠在崇韬肩上,以此无声的举动默默安慰着他。

崇韬身子一颤,许久才缓缓道:”明儿,你不怕吗?“

我明知故问,娇憨地笑着问道:”怕什么?有皇上在这里,我还会怕什么?“

崇韬并没释怀,迟疑着道:”你不怕朕吗?朕刚才那样凶。你不怕朕伤害你吗?“

我言不由衷地笑着道:”皇上是明儿的夫君,只会保护明儿,又怎么会伤害明儿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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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韬轻叹一声,揽过我,头埋在我肩窝里,久久都不抱住他,一瞬间心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崇韬在我肩窝里闷闷地说着:“明儿,还是你对朕最好。那些妃嫔全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既无才又无德,只会让朕烦心。”

我回过神来,听着他抱怨妃嫔的话,想到他对良妃的袒护和偏心,心中冷笑,口上偏柔柔地道:“皇上快别这么说,诸位姐姐难道就没好的了吗?良妃姐姐今天是冲动了些,可她心里还是为着皇上的安危着想啊。”

我恶心于自己还要这般为良妃说话,顿时觉得崇韬的怀抱也不那么舒服,就不着痕迹地松开他,扳着指头一个个数来:“意妃姐姐深知皇上的喜好,特地引荐清容华给皇上,最是贤惠了;昭仪姐姐从不会道人是非,最最厚道老实了;婉淑仪俏本真,对皇上情真意切;如璧姐姐书画诗棋无一不精,不久更要为皇上诞下皇子。

。。”

崇韬被我逗笑了,捏捏我的鼻子低声在我耳边道:“把别人都说得那么好,那你自己呢?”说着暧昧地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

我微微觉痒,笑着躲开,有些沮丧地道:“只有我才是皇上说的又无才又无德。”

崇韬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不解道:“为什么?”

我绞着衣角,有些失落地道:“我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女红,琴棋书画,我没哪样是精通的。”

崇韬扑哧一笑,从我身后挪身过来,环抱住我地腰,下巴搁在我肩上,温柔地道:“谁说的?朕的明儿虽没哪样是精通的,但什么都懂,这就够了。朕需要的是爱妻,又不是裁缝书画家。而且,”

说着扳过我地身子。眼神溺爱地道:“朕地明儿通情达理。大度善良。在朕最不开心地时候只有明儿才会陪在朕身边逗朕笑。”

我被他说得甜丝丝地。嘟哝了一句“明儿哪有皇上说得这么好”。便埋入他地怀里。感受着我们之间许久不见地温暖。

静静地呆了会。我才想起吟雪地事。忙趁此机会向崇韬说了。

崇韬怔了一会。才叹息一声道:“既如此也是他二人地缘法。吟雪这丫头跟了芳吟多年。芳吟去了之后在丹青阁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跟了你。才有点盼头。刘为扬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是名门望族地公子。既然他二人情投意合。朕也不好棒打鸳鸯。就按你说地做吧。只是又要麻烦你为她操心了。也难为你想得到还认她做义妹。”

我心里一颗大石这才落了地。便开起了崇韬地玩笑:“若是皇上舍不得。明儿把吟雪留下来伺候皇上何如?”

崇韬微微脸红。气结地来呵我地痒:“你这丫头。越来越嘴不饶人了。”

我被崇韬按在花梨木九枝梅花长锦榻上,呵得笑个不停,痒得左躲右藏。崇韬也笑,边笑边呵,边呵边笑。

我笑得直喘气,好不容易紧紧抓住崇韬的手,讨饶道:“皇上饶命,明儿再也不敢了。”

崇韬这才停下手,故意问道:“还敢吗?”

我躺在榻上,笑着直摇头:“再也不敢了。”

崇韬方贼贼地笑道:“那你叫一声好听地来听听。”

我被呵得没了力气,软绵绵地胡乱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叫道:“崇韬。”

我薄薄地出了一层汗,脸上也泛起了红潮,骨软筋酥地摊在堆满绵软厚实锦被的榻上,眼睛水汪汪的,笑出了点点的水光,却显得媚眼如丝,钗横鬓松衣衫凌乱。

崇韬眼瞧着渐渐动了情,眼神迷蒙地轻轻在我唇边一吻,语气迷惘地道:“明儿,清容华的笛艺了得,你知道她吹那曲笛子唱着那首歌的时候朕想到地是谁吗?”

我听她提起秦芷,略微清醒了些,警惕地道:“谁?”

崇韬并未发现我的异样,抚着我地长发声音迷醉地道:“朕想起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朕想起第一次见到你地样子。‘青芜河畔初相见,归来却已把魂丢。’是啊,朕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河边,就是那一次就让朕丢了魂。”

我慢慢软化下来,心里泛起感动和甜蜜。是啊,第一次相见,是在河边,我落水昏迷,他率侍卫经过救起了我。不过那时我是昏迷的,却想不到那第一次相见在崇韬心里让他那么深刻。

崇韬眼神仿佛跨过了虚空,声音越发飘渺起来:“清水芙蓉泪眼眸,凡夫俗子何以留?是地,你是清水芙蓉,可朕不是凡夫俗子,朕是真龙天子,可为什

留不住你呢?”

我温柔地伏在崇韬膝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喃喃地道:“不,皇上,你留住了我。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崇韬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仍继续念道:“尔今已是白发头,安知我心还依旧?曾经沧海已东流,无计留春只空愁。古来痴情人少有,不信人间有白头。清容华这曲长相思真是写得好啊!”

我一大早就起床在太庙跪了大半天,又在慈安宫饱受惊吓,此刻在崇韬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满怀爱意的情话,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只朦朦胧胧隐约听见他仍在自言自语反反复复说着什么“不管多少年,朕的心还是如旧,如果你爱朕,人间又怎麽会没有白头呢?。。。”

醒过来时,我合衣躺在挂着烟霞色锦帐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缎面绣花开富贵鹅绒被子,满鼻闻到的都是被子上幽若兰麝的熏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揉揉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转出里间,吟雪守在外边,见我起来忙迎上来:“主子,你醒了。”并拿过家常灰鼠皮昭君大褂子为我穿上。

我随口道:“皇上呢?”吟雪答道:“主子睡着了,皇上把主子抱到床上睡好,坐了一会就先走了。”

我扣衣领上玉蝉扣子的手顿了顿,摸了摸晶莹剔透的碧玺石扣子,便道:“那皇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吟雪见我不动,忙绕过来为我扣上扣子答道:“皇上说,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今晚歇在青芷院,让主子好好歇息。”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先前还说想着我,一眨眼就去青芷院了。

吟雪瞅了瞅我脸色,抿着嘴笑道:“皇上还有东西要奴婢交给主子。”

说着转身从紫檀木大方案上拿过来一个紫色杭缎盒子。我诧异地接过盒子,盒子只人的手掌大小,四四方方,并不怎麽出奇。

我纳闷是什麽东西,屏住气慢慢打开,顿时屋里宝光四射,反射着屋里众多色彩斑斓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古董玉器,五颜六色光华璀璨。

吟雪睁大了眼,突然变得口吃起来:“主,主子,这,这是。。。”

小盒子里是一颗如鸡蛋般大小的珍珠,圆润无比,隐隐有些剔透,轻轻滑动间有宝光灼灼。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珍珠,就连皇后朝冠上那颗东珠也没这般大这般光华。

我惊叹地拿起这颗宝珠,却发现盒底有一张小小的折成心形的花笺。展开一看,却是一首小诗“南海有明珠,天涯共此时。月光如皎皎,解我心依依。”我会心一笑,这首小诗嵌有我的名字“明”和“月”,可见崇韬细心。

接着看下去,却是一行小字“此乃南海夜明珠,昼夜光华如月,有宁神安眠之效。

愿明儿悬于香帐之上,独眠之时如有朕思。崇韬字。”

吟雪也凑过来看,吃吃笑之余,惊叹道:“早一直听闻夜明珠之名,就是在这皇宫大内也甚少有人能见到。想不到竟能被主子拿来当灯使,真是可惜了的。”

我心中甜极,崇韬去青芷院的不快一扫而光,忙命吟雪挂起来。

吟雪忙叫了漱玉一起帮忙,两人一起寻了个六角彩色琉璃瓦灯瓶,把夜明珠小心装了,撤下帐顶原来的绿幽石,挂在我帐子顶上的银钩上。

我站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她们换好了,才过去东暖阁坐了。坐下竹了一会,把送如璧的小肚兜做好了,便想叫人送过去。

叫了噙香半天都没见人,我纳闷地走出来,却一个人不见。

转来转去才看见菱花在梅花树底下扫飘落的梅花,我忙叫住她,惑地问道:“你噙香姐姐她们几个上哪里去了?”菱花转身见是我,忙丢了扫帚,上来请安。

我不耐烦地止住她,问道:“其她人上哪里去了?”

菱花胆子小声音小,见我问忙小声地答道:“噙香姐姐含霜姐姐她们都去春华殿了,冯昭仪娘娘召见。吟雪姐姐去了紫宸宫,皇上那边来人召见,吟雪姐姐说待回过主子再去,那边来的公公只是不让。”

我心中生出了无限疑惑,便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即使皇上召见,也没有不让回给我知道的道理啊!”

菱花嚅嚅说不清楚,我也懒得再说,回身就走,想起噙香,又问她:“昭仪娘娘找噙香去做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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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皆大欢喜否?

花忙道:“这个奴婢倒是知道的。娘娘那边来人说和含霜姐姐去打个花络子,也叫说给主子借人。倒是礼数周全的。”

我有些气闷,没好气地道:“那她们几个大的不在,小丫头们呢?怎么一个也不见?倒让你一个人在这冷天冷地地扫地?”

菱花呐呐地道:“其她的宫女姐姐们都在下房里玩呢。”

我皱皱眉,心里微怒。这些丫头们,我生性省事,不太管束,就偷懒地偷懒,混赖地混赖,越发没个样子了。

我忍住气,叫她放下手里的扫帚,把肚兜用黄绸子包了送去玉锦宫给如璧。菱花一直在外头粗使伺候,如今得了这么个巧宗儿,忙屁颠颠地去了。

我回身回到屋里坐了,越想越是恼火。

不一会,噙香和含霜从春华殿回来了,见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又脸色不好,忙进来伺候。

含霜捧了茶过来,我并不接,只冷笑着道:“这会子知道捧茶来了。早先干什么去了?人家都是两个贴身的,我四个,如今倒好,这屋里都快没人了!”

这话说得重了,噙香忙悄悄地去下房里叫了那些个小丫头们上来伺候。那些小丫头这才慌了神,纷纷赶上来。

小意子听见说我生了气,也带着太监们进来了。宫里规矩大,小意子们虽是太监,也只能在外间伺候,主子唤才能进上房,平时主子不叫也清闲着的。这事也就与太监无关,只是宫女们没了规矩。

我瞥了小意子一眼。道:“这事不与你地人相干。都出去各自做事吧。”小意子这才敢带着太监又出去了。

我扫了一眼跪得满满当当地大小宫女。冷声道:“噙香。这些人咱们养着有什么用?通知内务府那边。通通撵出去。另外选了好地来。”

这下这些平日里偷奸耍滑地宫女都慌了。如果被主子撵出去就是说伺候得不好。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近身伺候妃嫔。只能去浣衣局或杂事房做苦役。

这些人顿时纷纷磕起头来。哭天抢地起来。只是不肯出去。尽多求饶恕罪之话。

我看着有些乏。也想趁机历练历练噙香。便道:“噙香。你是我这里地掌事宫女。这也是你地事情没做好。你自己看着办。我交给你了。”

出来这样地事。噙香脸上也无光。听我这般说。忙颔首领命。我于是不再管。便过了书房。

只是一会工夫,那边人就散了,噙香含霜仍旧过来伺候。

我捧了一卷《南华经》漫不经心地问她:“都撵出去了吗?”噙香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奴婢相信以后她们再不敢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放下书,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让你撵出去吗?”

噙香抿嘴一笑,端走我已冷的茶,边倒进纯银唾壶边道:“奴婢跟了主子这麽多年,怎麽会不知道主子的心思?主子不过吓吓她们罢了,威吓威吓也就是了。”

我笑笑,继续看经,并不说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噙香换了个斗纹茶碗,沏上新茶端过来,道:“方才昭仪娘娘叫我们过去说打花络子,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奴婢并不懂的话。”

我一愣,奇道:“怎么不是打花络子吗?她说什么?”

噙香有些迷惑地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昭仪娘娘只是一直问玉婕的事,又提起婉淑仪的龙胎,奴婢觉得昭仪娘娘似乎意有所指。”

我心中立刻警觉起来,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地,婉淑仪的皇子死得不明不白,如璧也怀着龙胎,冯昭仪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想便立刻追问道:“冯昭仪到底是怎么说的?还说了什么?”

噙香摇摇头,不明所以地道:“没什么了。也没什么特别地。”我有些惑,噙香是我最倚重的人,冯昭仪不会不知道。她对噙香说这些话自然料到噙香会告诉我,那她此举莫非就是想让我知道?难不成。。。。

。。她有所顾忌,有些话不好直接跟我说,是想借此提醒我?

我霍然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我缓缓坐下,既然想不通,也只能暂时丢开。当时的我却还不知道,我这一丢开到底犯了多大地错误!那是足以让我后悔终生的遗憾!

含霜弓着腰整理着南窗下杂乱无章的书案,我想起她被茶泼了,忙道:“含霜,你的腿没事吧?有没有烫着?”含霜听得我唤,含笑直起腰道:“多谢主子记挂,没什么大碍,擦了点白玉烫伤膏就没事了

我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便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火气大了些,并不是有心冲着你。你可别为了这个不开心。”

含霜惶恐地连连摇手,道:“奴婢哪敢,主子言重了。我们是奴婢,主子心情不好要打要骂都是应该地,哪有我们抱怨的道理?更何况那是皇上。”

含霜说着说着就动了情,含泪道:“也是奴婢命好,遇到主子这样宽容体恤的主子,还这般来关心奴婢。就是有万般委屈也该咽下才是,若是心存抱怨就不值得主子这般怜悯疼惜了。”

含霜一向文静稳妥,我也十分喜欢,当下便笑道:“好丫头!我为吟雪安排了好归宿,以后也少不了你的。”

含霜没想到我突兀地说出这样的话,顿时羞红了脸,也顾不得主子奴才,转身就撂开帘子跑了。

屋里只剩下噙香和我笑成一团,我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这丫头倒是老实得很。

”噙香也笑,道:“主子就只知道欺负我们这样地老实人,漱玉丫头刁钻得很,主子就不敢欺负了。”

我白了她一眼,想想也是。漱玉丫头古灵精怪的,我还真是降不住她。

噙香似乎想起了什么,诧异地四处望望,道:“怎么不见吟雪?她上哪里去了?”

我被她地话勾起了心事,有些不乐地道:“皇上召她去紫宸宫了。可能有事交代吧。”噙香闻言就闭了嘴。

我想起吟雪的婚事,又嘱咐噙香道:“吟雪和刘大人地婚事皇上已经准了。我爹已经收了吟雪做义女,以后你们别再吟雪吟雪地叫。吩咐下去,以后上上下下都要叫她三小姐,知道吗?”

噙香惊喜道:“怎么?皇上竟准了?真是大好事!”我含笑点点头。噙香为吟雪高兴之余,看了看我,神色又变得有些迟疑起来。我皱皱眉道:“怎么啦?”

噙香吞吞吐吐地道:“主子,你把吟雪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怕皇上,怕皇上临幸吟雪?”

我蓦地沉默了,久久不语。

噙香看我不说话,胆子一壮,径直说了下去:“吟雪其实甚是美貌,虽然她和含霜都是伺候余婕妤的旧人,可是皇上对她们两个地态度并不相同。明显对吟雪更好些,看皇上平时的举止似乎对吟雪很是有意。先前含霜捧茶皇上发了脾气泼了含霜一身,若换了吟雪必然不会遭此待遇。”

我脸色渐渐变得失落伤感。噙香不理会我,眉宇间渐渐弥上一层冷意,冷声道:“主子你绝顶聪明,朝夕相处之间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正好吟雪喜欢刘大人,你就借这个机会把吟雪嫁给刘大人,是不是?”

我沉默了半晌,也不说是不是,只缓缓地道:“这样不好吗?吟雪和刘为扬两情相悦,我给她蓝家三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嫁到刘家为正室,这样不好吗?就算皇上选了她,终其一生宫女为妃也不过以嫔位终。妃嫔之间的血腥厮杀何等残酷噙香你不知道吗?与其送了命或是孤苦落魄一生,这样的结果不好吗?我为她打算给她幸福的一辈子,我有错吗?”

我越说越是暴怒,挥手一扫,梨花小几上的斗纹茶碗“哐啷”一声打翻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一如我的心。

我如此谨慎如此委曲求全,不过是求一个皆大欢喜,平平安安。别人误解我也就罢了,现在竟连噙香也来指责我!

噙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认准的事情任你是谁也改变不了。见我发脾气,噙香毫不动容,紧紧抿住唇,一字一句地道:“不错。这是最好的结局。奴婢只是觉得这关系着吟雪的一生,她有权知道所有的事!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主子,您觉得这样对吟雪公平吗?你尊重过她吗?”

说着竟不等我说话,转身就走。我气得七窍生烟,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冷笑道:“知道所有的事?什么事?皇上可有说过要纳吟雪为妃?你要吟雪选择什么?皇上的宠爱可是由得人选的?皇上若真对吟雪认真,就不会同意把她嫁给刘为扬!你可别忘了采撷殿~[美人的翠杏!”

噙香的背影一颤,显是想起了那个被临幸惨死的翠杏。我已气极了,断然喝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噙香背影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我立在当地,见她出去了,顿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尽了,瘫坐在椅上,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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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离别

一会,吟雪就回来了。我和噙香争吵的声音并不大,见。我抹干泪,重新匀了脸上了粉就没有人能瞧出我哭过。吟雪进来回话,说崇韬赏了她一尊玉观音作为嫁妆,拿来给我瞧了。我看了看,随口夸了两句。

吟雪含泪道:“奴婢多谢主子成全,还为奴婢考虑得那么周到。”我扶起,含笑为她拭泪,道:“别再主子奴婢地叫了,我父亲已答应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就是我蓝家的三小姐。上有一兄两姐,该叫我姐姐才是。你叫蓝吟雪,不再是我的丫头了。一等皇上圣旨下来,我就送你回蓝府,婚事咱们爹娘会打点的。既是蓝家的女儿,自然要从蓝家出门。“

吟雪连连点头,晶莹的泪珠儿一串串地顺着如白瓷般细嫩的脸庞滑下来,哽咽着说:“姐姐,“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噙香仍旧在一旁伺候,与我一样假装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她见吟雪这般模样,似有触动,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当下就把吟雪的起居寝具全部挪到空置的东厢,我又拿出不少自己的私藏,衣衫服饰发簪珠宝为她妆扮,把东厢布置得与我一样方止。

吟雪换上我在家做姑娘时的一件九成新的水红蝶纹精致蝴蝶领束腰襦裙,长发挽了个端庄优雅的花髻,从后看过来髻形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层层叠叠包裹着。耳下的两偻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鬓边插上一支白玉桃花钗。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和风范。

我端详半晌,很是满意,又为她淡淡地拍上上好的胭脂,涂上我日常用地脂‘淡红心’。吟雪本就美貌,这一妆扮,更是娇艳欲滴,眉目盈盈,早没了宫女的模样。

我引着吟雪走到青铜飞鸾妆镜面前,吟雪看着镜中精致考究的自己几疑梦中,愣了好半天,才绽开羞涩甜蜜的笑。笑容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噙香站在一旁,满心不是滋味。我懒得理她,只顾着和吟雪说蓝家的事,嘱咐她以后嫁过去了要好好孝敬公婆和睦姑嫂,告诉她家里父母的脾**好,姐姐哥哥地情况,以一个姐姐的姿态完美地诠释了对待嫁妹妹的祝福。

过了几日,崇韬地圣旨就到了含章殿,赐蓝家三小姐蓝吟雪于太医院太医刘为扬为正妻。择日成亲完礼。这时合宫才知我认了吟雪为妹,纷纷遣人过来,满宫妃嫔或多或少都有表礼。

我深怕爹娘为吟雪准备的嫁妆不够丰厚,将来过了门受人轻视也就毫不推辞全部收下,转赠给吟雪做嫁妆。

其中以如璧和婉淑仪送地最为贵重。如璧送地是金玉如意一对。纯金和合二仙一对。一尊极品白玉送子观音像。一副白琉璃屏风。鸳鸯被一套。玛瑙枕一对;婉淑仪叫人送来了一整套赤金头簪钗环花钿并两个沉甸甸地纯金龙凤镯子。两串纯绿地翡翠珠链。乌韬赤花双文象牙席一条。水晶屏风一架。缀满珍稀地云母和火齐。同昌联珠帐一幅。

礼物送来时。冯昭仪带着珠儿也在我这里闲坐。见这麽多珍稀宝物。便一起观赏把玩。这里面最珍贵地莫属婉淑仪送来地联珠帐。相传乃同昌公主用过地。整个帐子全部以珍珠连缀成帐。莹莹珠光闪烁。美不胜收。

冯昭仪看了啧啧称奇。然后就笑:“妹妹好大地面子。婉淑仪这同昌帐一出。哪还有什么东西能与之相比?三姑娘真是好福气。“

吟雪文静地站在我旁边。闻言微微笑道:“让昭仪娘娘笑话了。全赖姐姐为吟雪筹谋。

“说话间言谈有礼举止端庄。颇有教养。

冯昭仪闻言上上下下地瞧了瞧吟雪。含笑道:“果真是不一样了。婕妹妹好眼光啊。得了个这样出众地好妹妹。“

我在一旁逗着珠儿玩,头也不抬地道:“这也是缘分。就像姐姐有珠儿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就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冯昭仪听我提起珠儿,也笑盈两颊地道:“是啊,珠儿真是个好孩子。有了珠儿,我这辈子也就满足了。“说着轻轻拉过玩得满头大汗的珠儿,温柔地给珠儿擦脸上地汗珠。

我只是看着她们母女笑,也不接话。冯昭仪来并没提那天询问噙香的事,我心中也有数,也不多问。冯昭仪不过坐坐就回去了,我忙着打理吟雪的东西也不甚留,反正隔得也近。

正月十四是个好日子,这天天气晴朗,碧澄澄地无一丝云彩。吟雪过门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定在正月二十八,黄历上说这一天诸事大吉,乃是一年开头第一个黄道吉日。

日子虽仓促些,好在刘家那边是早就知道这门婚事的,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吟雪定在十四出宫归家,赶在十五元宵之夜与合家家人团聚。刘家地聘礼十六就送过来,因为是圣旨赐婚,纳彩,纳吉,过文定就直接省略了,倒也简便。

我最后一次检查过吟雪要带出宫的东西,确定没什么遗漏地才放心。

午时一刻,紫宸宫传旨赐吟雪金玉珠宝一匣,凤冠霞帔一套,宫中人人都说明婕妤好大的面子,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地义妹出嫁,也由皇上赐婚赏赐无数,当真风光极了。

我心头却微觉苦涩,崇韬对吟雪果然还是有意的,要不不会这般看重。

吟雪准备妥当,要来给我拜别叩头。我端坐正座,受了吟雪地礼,含泪搀她起来:“妹妹,以后咱们姐妹要想见就难了,就要做别人的媳妇了,可要记得凡事小心谨慎别落了褒贬,好好做个贤妻良母知道吗?“

吟雪哭得妆都花了,抽泣道:”姐姐,吟雪舍不得你。“半年的相处,在我们之间已经结下了深深的感情。噙香漱玉早在一旁哭肿了眼睛,含霜与吟雪相依为年多年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我强自忍住泪,勉强笑道:”要出阁了,这是好事啊。怎么反倒哭了?快别哭了。“

旁边几个宫女也都过来劝,一番劝慰之下,方才止住。吟雪深深吸口气,道:“姐姐,妹妹临走有样东西要送给姐姐,姐姐跟我进来。“

说着就拉我进里屋。我有些莫名其妙,任由她拉我进了里屋。吟雪拉我在锦榻上坐下,自己半跪在榻前,含泪道:“姐姐,其实那天我从紫宸宫回来,在门外听见了姐姐和噙香说的话。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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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大喜感帝恩

一时愣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低头了半晌才缓缓香说的不错,我的确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也是有心把你嫁给刘为扬,只是如果你不喜欢他,我断然不会这样毁了你的幸福。”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吟雪,静静地道:“你现在知道了。你还可以选你自己的路,如果你想留在宫里,我不会有任何意见。赐婚的事我可以为你解决。”

吟雪定定地看着我,眼都不眨,半晌唇边才绽开一缕感动的微笑,摇头道:“不,姐姐。您为我安排得很好,真的很好。



她说着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身走向窗边立定,绯红的裙裾长长地垂着拖在地上,华美得像是天边的晚霞。吟雪望着窗外伸过来的一枝梅花,淡淡地开口,语气忧伤而飘忽:“真的。其实皇上的意思我从来都是明白的,对我来说,想成为皇上的妃子并不难,要想做为扬的妻子却难如登天。偏偏我想做的却是那难如登天的事情。所以,姐姐,我真的由衷感念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默然,一点一点地抠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琉璃护甲,“噙香说我不尊重你,想来也没说错。我心里的确也有私心。”

吟雪笑了起来,声音温暖而宽容:“谁又没有私心呢?姐姐你的私心并没有害我,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当年我还跟着我家小姐的时候,皇上就有意纳我,那个时候是小姐保我,如今是姐姐你。而且还给了我一生最想要的幸福。姐姐,皇上的宠爱是我避之不及的,噙香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也明白了,姐姐你别怪她。“

我既感动又意外,牵住她的手,温声道:“好妹妹。“顿一顿又道:”不要说这些了。你出阁之日我只怕不能出去看不到了。你要记住,嫁过去为人妇就要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为为扬分忧。你是刘家明媒正娶地少夫人,是我蓝家的千金小姐,主持打理整个刘家。什么都不用怕,知道吗?姐姐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绵长。“说完,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吟雪性子善良温柔,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就听见外面宫里地姑姑高声道:“哎哟,婕主子,三姑娘,时辰不早了,得赶着出去了。“

我不得不忍了泪,倒反过来劝慰吟雪:“别哭别哭,好日子哭什?来日还有见面的日子,又不是见不着了。“

当下搀着吟雪出去。先前那姑姑赔笑着迎上前来。道:“婕妤主子莫怪。实是好时辰误了不好。左右三朝回门还会进宫来拜见主子地。“

我点点头。用锦帕擦了擦泪。也勉强笑道:“姑姑说得是。我只管舍不得倒误了她。快去吧去吧。“

吟雪甩开要来搀扶地宫女。端端正正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头才在嬷嬷宫女地簇拥下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送了吟雪出去。远远地看着一簇车马渐渐消失在红墙绿瓦之间。心里地感伤如潮水般涌来止也止不住。噙香几个挨着我站着。也是泪眼婆娑。

虽然吟雪开口解释了。对噙香我却仍然难以释怀。吟雪走后这几天。噙香含着愧疚懊悔来小心伺候俯就。我都颜色淡淡地。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看得出噙香心里也很是难过。

平静地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正月二十八了。今天是吟雪出阁地日子。我却困在宫里不得出去亲见。有些郁郁不乐。

二十那天,母亲进宫来探视请期,说起刘家送过来的聘礼样样精美华丽,可见对吟雪还是很重视的。我们家的嫁妆自然也不能比人家地逊色,母亲和父亲都多多地为吟雪置办了,一色齐全,再加上宫里各位娘娘送的,竟也不输于王侯千金。

我微感安慰,默默祝福他们俩。

一大早起来,便到妙法殿去上了一炷香,保佑吟雪和刘为扬。回来时,我一眼便看见崇韬正坐在正堂。崇韬刚刚下朝,一色海水清五爪云龙朝服,赤金束发朝冠,气宇轩昂地坐在正堂。

我诧异地迎上前去,笑着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才刚刚下朝呢!”崇韬往日一般都会晌午过后方才过来,上午要早朝,早朝过后一般会与重臣在御书房商议朝事,甚少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崇韬今日明显气色甚好,容光焕发地,衬着朝服朝冠越发丰神俊朗,皎皎如玉。见我回来,崇韬笑着放下手中茶盏,道:“今天没什么事,就早些过来。明儿,快些换衣裳,朕发现了一处景色美得紧,特地带你去瞧瞧。”

自从婉淑仪失子后,崇韬就没这样高兴过。我虽然情绪低落,但见崇韬兴致勃勃,倒也不忍扫他的兴。于是笑盈盈地应了,盛装妆扮起来。

一袭银白貂皮束腰锦袍,下罩浅青番莲花枝百褶裙,踏珍珠云缎竹鞋。如墨长发松松挽了个螺髻,插上四支长长的玳瑁珠钗,额前勒上绿宝石绣莲花抹额,便已妥当。崇韬倚在金丝楠木雕凤柱子旁看我梳妆,左右端详下随手在一旁

架上白玉花盆里剪下一朵温室培育出来的粉色牡丹

牡丹雍容华贵,我一向清雅惯了,其实并不怎麽喜欢牡丹的富贵做派,镜中地人儿高贵雍容,倒是十足的宫妃身份。我虽不喜欢,也只是一笑置之,横竖崇韬喜欢,有什麽关系呢?

虽是正月里,天气还是冷得紧,噙香便拿了件孔雀毛地满绣金线飞凤的绿色大氅来为我披上。

出得宫门,已有明黄地十六乘马车等着。这是崇韬的专用马车,拉车地是十六匹血统高贵的纯种宝驹,清一色油光水亮的纯黑。

马车用上等的楠木制成,四面是明黄的贡缎,密密地绣了无数活灵活现怒目狰狞地神龙,有在水中畅游的,有在云中腾云驾雾地,种种不一。

坐进马车,才发现马车宽敞得过分,里面地上通体铺上了柔软的虎皮,连四壁也没放过。小小的马车里面居然茶几,座椅,茶壶茶杯,靠垫,食盒一应俱全。

茶几是紫檀木的,比寻常的略小,雕刻得精致无比,小小地几腿都浅浅地雕上了龙凤盘旋的浮雕。摆上了茶壶茶杯却并不显得拥挤,座椅紧靠着后壁,柔软舒适,靠垫一色月白的蜀锦料子,内衬上等新棉,四角垂下明黄地流苏。

我惊叹地坐下,却又在左侧发现了可折叠抽拉的小橱,里面满满地摆上了新鲜瓜果点心卤味,竟还有一壶碧青的美酒。

崇韬搂着一脸惊叹的我坐下,轻笑道:“怎么啦?大开眼界了吧。”

我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笑道:“果然还是皇上地是好东西,我从来没想过连马车也可以这般地精致周到。”

马车轻微一晃,便缓缓向前行去。一时只闻车轮的粼粼声响,车外一众骑马步行的侍卫太监宫女都鸦雀无声。

我心中升起了疑问,便道:“皇上,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这样的马车你平时也不见坐过,难道要远行不成?”

崇韬握住我的手,神秘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说着便打了个呵欠,道:“朕昨晚熬夜批阅奏折累死了,先躺躺。”说着就顺势倒下,躺在我膝上。

我摇头笑笑,由着他卖关子。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仍没停下,我虽知与礼不合,却也忍不住偷偷掀开布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

这一瞧受惊不小,马车前方居然是皇城正门大和门。刚才见到崇韬时只觉他精神奕奕,谁知他一眨眼就在我膝上睡着了。睡着地崇韬却疲态毕露,眉头紧紧皱着,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心中一软,原本打算推醒他问个究竟的手便轻轻搭在了他肩上,轻轻为他按起肩来。何必问他呢?他想到哪里我便陪他去哪里也就是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听见侍卫出示令牌放行守门侍卫恭敬跪拜行礼地声音。崇韬在睡梦中似乎也听到了,微微皱起了眉。我生怕他们吵醒崇韬,顾不得妃子身份,只得掀起车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多侍卫见了我,都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马车一路径直驶出来,驶上了市井繁华地街道。似乎崇韬早就安排好了,马车一出宫门就多了许多带刀侍卫官兵把街道两旁都戒严起来了。百姓们都纷纷伸长脖子想要一睹皇帝的龙颜,便聒噪乱嚷起来。

一阵喧闹,崇韬睫毛微颤便醒了过来。我扶起他,温柔地给他整理好冠带。车身一转,似乎驶上了一条岔道,耳边百姓兴奋急切地喧哗声通通都消失了,街道两旁仿佛已空无一人。

崇韬向我挤挤眼,促狭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朕咱们要去哪儿?”我不以为意地笑道:“何必要问?左右皇上也不会卖了我,你到哪里明儿也跟着去就是了。”

崇韬愣了一愣,紧了紧我的手,柔声道:“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回应地一笑,也紧紧握住崇韬。

马车又走了一盏茶工夫,猛地一晃便停住了。还没下车便听到了震天的唢呐鞭炮声响,我心中就自一咯噔。就有宫女打起车帘子来扶我下轿,却是噙香领着两个紫宸宫的宫女。

崇韬先下去,便回头来搀我。我小心翼翼地下车,抬首一看。面前竟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偌大府第,正中鎏金两个大字匾额“刘府”。此时中门敞开,张灯结彩,门楣上,柱子上,甚至连石狮子上都贴满了大大的‘’字。

呐喇叭鞭炮声已经止住,无数身穿吉服的男男女女在门外齐齐站了,见我俩下车都纷纷跪了下去,口中三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婕妤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在最前面的俨然一对新人,那套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岂不正是崇韬赏的那套?新娘旁边那英挺清朗的新郎官为何那般眼熟?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滑落在腮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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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亦喜亦忧

佑宁本纪》中有载:帝七年元月二十八,赐婚婕妤_医刘为扬,帝妃亲往观礼,妃感动落泪。帝笑而慰之。

崇韬笑了笑,手掩在宽长的袍袖中暗中捏了捏我的手。我会意,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擦掉喜悦惊喜的泪水。

抬头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崇韬,他并不说话,眼睛晶晶亮,含着一偻疼惜宠爱的目光含笑看着我。我心中感动莫名,只能紧紧拉着崇韬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崇韬朗声道:“众卿平身。”在众人簇拥下我们进入刘府,刘府占地甚广,青石大道进去到底便是正堂,院中左右并不像寻常人家一般种满牡丹芍药等富贵热闹花卉,而是种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很多我都没有见过,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清苦香味。

在正堂布置着喜堂,红烛高照,字遍布,一派气洋洋。我和崇韬分别一左一右在正中坐下,一般宾客都被摈弃在外,只余刘府中人和朝中臣子在内。

一个年约五旬,长髯清瘦的老者一身吉服正正地跪下,口中道:“臣邀天之幸,无德无能,蓝三小姐品貌端方,才德兼备,犬子竟得皇上赐婚实是皇上隆恩。今日皇上亲往观礼,实是我刘家光宗耀祖之事。臣等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刘为扬和吟雪在老者旁边也一起跪下了,声声谢恩。我便知这个老者是刘为扬的父亲,也是刘氏一族当家人刘清正刘老大人了。

吟雪此时已取下了盖头,出阁之日悉心打扮之下,果然是艳光四射,傲压群芳。

吟雪看见我,眼里满是惊喜,瞬间眼眶就红了。

我微微笑着,四目相对,以温柔安慰的眼光抚慰着吟雪。

那边厢崇韬已摆手笑道:“别谢恩了。新人可曾拜堂?可别因为朕误了好时辰。”刘清正激动地道:“并不曾拜堂。今日皇上与婕主子圣驾到此。便是拜堂也应先拜皇上与婕妤。”

崇韬看我一眼。笑道:“如何?婕。今日就与朕同做这个证婚人如何?”我含笑敛襟。维持着后妃尊贵贤良地风范。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崇韬大笑。挥袖道:“那就开始吧。别误了吉时。”一声令下。呐奏乐又吹起来。门外鞭炮重新震耳欲聋起来。

吟雪重新蒙上盖头。喜娘搀扶着袅袅走上前来与刘为扬并身而立。司仪长长地呼喊起来:“新郎新娘拜堂!一拜皇上小主。”

刘为扬与吟雪齐齐拜了下来。诚心至极。我眼眶微湿心中复杂。仿佛看见自己地儿女一般。崇韬也是心潮澎湃。唏嘘不已。

司仪朗朗高呼:“二拜高堂。”新人重又转身拜了刘氏夫妇。“夫妻交拜。”新人才浓情蜜意地相对而拜。刘为扬平日永远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地样子。此时却满脸洋溢着笑容。哪还有半点冷面太医地模样。

是日,我与崇韬在刘府欢宴喜宴,崇韬即兴挥毫,手书“天作之合”四个大字赐予新人,薄醉,尽兴而归。

归来途中,马车粼粼而行,我伏在崇韬肩上,心中也犹如出嫁般甜蜜喜悦。刘家并不是王侯世勋,我们蓝家也不是什么贵戚,更何况吟雪还是宫女出身。崇韬下旨赐婚就已是赏了好大的颜面了,今日竟携我前往观礼,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地关系。

他知道我去不了,心里却是渴望着能去的,于是,这样的惊喜就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我蜷缩手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指收在手心,以一种如护珍宝的姿态。我已满足。

崇韬已倦倦睡去,靠在车壁上,眉目间有些纯净透明的欢喜,这一瞬,他只像个小孩。

回到宫中,龙车直接去了含章殿。崇韬倦极,我伺候他睡下,便守在他旁边拿了卷书随手翻翻。

没一会,噙香就进来耳语道:“云意宫来人,说意妃娘娘传召。”我略想了想,便起身道:“那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守着皇上,注意他酒醒要茶。”

噙香点点头,坐下接替我地位置。我稍微整理了衣襟裙裾,无有不妥才带了含霜坐了小轿往云意宫而去。

去到云意宫,谁知秦芷也在,正与意妃笑语晏晏一起坐着品茶。意妃一向看我不顺眼,平时并无来往。却不知她此时找我为了什?

我心中忐忑,也只得上前陪着笑脸请安问安。意妃见得我来,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虚扶一把,道:“婕妤妹妹快请起啊。出宫一趟辛苦了。”

我脸上笑容一僵

噔一下,意妃好快的消息!我与崇韬回宫不过短辰,意妃就已经知道我们出宫了。

我忖度着她的用意,小心翼翼地起身笑道:“娘娘说笑了,娘娘掌管六宫凡事亲力亲为,才是辛苦。嫔妾有幸陪侍圣驾,乃是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意妃似笑非笑地斜倚着嫣红色的团锦靠垫,闲闲地道:“也是。婕义妹出阁,竟有皇上赐婚亲临,天大地面子,天大的恩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辛苦?”

意妃并没叫我坐,秦芷也只在一旁低着头饮茶,似乎没听见意妃和我说话。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意妃仿佛这才发现我还站着,忙以手轻轻拍脑,佯忘道:“哎呀,本宫真是疏忽了,婕妤妹妹还站着呢。

快快坐下。咱们姐妹聊聊,亲近亲近。”

我眼皮一垂,浅笑着坐下来,面上丝毫不露。

意妃风情万种地端起茶盏,正欲端至唇边,又一瞟我,惊道:“哎呀,怎么婕妤妹妹面前无茶?”

说着便转身骂身旁的小宫女:“该死地不知上下尊卑的奴才!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婕妤何等身份?还不快奉茶上来!别以为本宫宠着你们就能翻上天去了,说到底不过还是奴才!还想做主子不成?”

身边的小宫女被骂得唯唯诺诺,连忙奉上茶来。

我心中不悦,意妃的话明是骂小宫女,话里话外其实句句都指向我。暗里提醒警告我不要有非分之想,即使崇韬再宠我,我也越不过她地次序去。

我心思一转,便开口谦卑地笑道:“娘娘不必怪责。只是小事而已,娘娘身份矜贵,为这等奴才气坏凤体就不值了。娘娘自幼在宫中长大,封为宗姬,太后娘娘视若亲女,为妃之后又与皇上琴瑟和谐,在整个宫里又有谁能够与娘娘比肩?”

意妃闻言只是笑笑,朝向秦芷笑道:“清容华,你看明婕妤真是一张甜嘴儿,难怪皇上喜欢。你虽才华横溢,美貌出众,性子却清冷,可要多多向婕妤学学才好。”

秦芷目光平和,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我压下心头怒气,婉转一笑道:“说起会说话,嫔妾哪比得上娘娘?太后威严自谨,我们在太后跟前都战战兢兢,谨慎小心,只有娘娘总能逗得太后娘娘凤颜开心。”

意妃自矜一笑,隐有傲意。意妃曼声道:“那倒是。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和本宫,你见过谁叫太后‘母后’的?”

我微微俯首,恭谨笑道:“娘娘说的是。我还真没见谁有这份殊荣,就是良妃娘娘在太后面前也大气儿都不敢出的。”

意妃听到良妃二字,笑容一凝,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刻骨的厌恶。意妃心烦气躁地摆摆手,道:“本宫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有空多来陪本宫坐坐才好。”

我心中了然,含笑行礼和秦芷一起退了出来。秦芷的轿子并没带来,听她说是与意妃在花园偶遇,一起回云意宫地。我便也让小轿自行回去,与秦芷一起缓缓沿云意宫旁的碧湖旁边鹅卵小路往寝宫而去。

一路无语,我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问她梦里花地事,就在这时,秦芷已开口淡淡道:“你刚才表现得很好。意妃知道皇上携你出宫去刘府观礼,大发雷霆。即刻召你至云意宫,欲要问罪与你。如果你刚才不是谦卑赔笑,自贬自身,恐怕你就不会如此轻松地毫发无伤离开了。”

我听得寒意渐生,不由苦笑道:“宫里消息传得快,想必皇后良妃都知道了。”秦芷意态优雅地拂过眼前的一枝柳枝,嗤笑道:“哼,连我这不问世事地都知道了,还有谁不知道?引来六宫纷纷侧目,值吗?”

我凝神注视被她拨开的柳枝,苦笑道:“若我说是我向皇上求来地,直到到了刘府我才知道目的地,不知你信吗?”

秦芷定了定神,转身注视我,嫣然一笑道:“我信。皇上宠爱你,为你用尽心思讨你欢心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秦芷看似平淡的话语中隐藏着一丝讥嘲和不屑。

我沉默半晌,言道:“你歌艺出众,笛音天籁,皇上为你筑妙音阁,四面临水,笛音歌声宛如天籁,皇上对你也不可谓不用心。”

秦芷微微一,冷声道:“妙音阁虽好,却只不过是皇上为了听来感觉更好而设,只是为了他自己耳福,又于我何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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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机惊魂

震惊于她的冷峭怨恨,久久说不出话来,想起那天;倾城公主后人,背上立马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秦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情一变,随即闭口不言。

我想了半日,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想问你梦里花的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秦芷淡淡一笑,道:“既然你知道跟我有关,又何必再问?”我心中一凉,暗自握拳,冷声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决定为你送信之后要杀人灭口?”

秦芷黯然低首,半晌才道:“我做不了主,我并不知道宫外你的家仆死了。当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中了梦里花之毒,只是一直不下雪,我只能干着急,直到下了雪才能救你。”

我紧握的拳头渐松了,低声问道:“告诉我,你和你的同伴到底是些什么人?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秦芷皱起了眉,有些紧张,然道:“明月,你不要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故作轻松地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只不过梦里花没有毒死我,你怎么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秦芷神情略,连忙道:“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一路走来,渐渐走至如林,枫叶依旧青翠欲滴。我随手掐了一片枫叶,忽地一笑,道:“你在你们那里是什么身份?你的保证有用吗?我有些怀。”

秦停住脚,转身正色对我道:“明月,你不用百般试探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你的。”

秦芷聪慧绝在我之下。我见被她识穿。索性也停住脚道:“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兜圈子。我觉得你不像是任何一股势力地棋子。那天良妃虽然说得荒谬。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顿一顿。暗瞥了她一眼。秦芷不动声色地长长哦了一声。淡淡道:“是吗?为什么?人人都相信良妃是因为皇上喜欢我而妒忌才横加污蔑于我。就连皇上也相信。你为什么这麽说?”

我笑一笑。捏住叶柄。转着手中地枫叶。慢条斯理地道:“我地亲姐姐自幼就喜欢笛音。也曾学过几年凭着天资聪慧也很是神妙。老实说。也还是不及你甚多。我记得我姐姐地笛音老师曾经说过。当今世上。算上倾城公主也只有两三个人能胜过他。这几个人死地死已经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边说边注意秦芷地神色。她却依旧面色如常。我继续说道:“这位老师德高望重。他地话我深信不疑。你地笛音其实比起倾城公主来毫不逊色。竟能让人哭让人笑深陷其中。与倾城公主地百鸟朝凤不遑多让。何人能调教出这样地弟子?试问有这样本事地人。又怎么会落魄街头?姐姐你可能为我解惑?”

我一口气说完。微微气喘。便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秦芷。

我们越走越远已渐渐走入枫林深处。渐渐走入当日良妃与崇韬相坐地小石桌。这等季节。林中一个人也没有。良妃冬日也不喜来这里。太监宫女们偷懒也疏于打扫。石桌上落了薄薄一层浮灰。冷风呼啸。更显萧索凄清。

秦芷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看不清她脸上神情,料想也并不会畅快。我转身挥袖意态舒展地拂去桌上浅灰,待欲坐下。却只觉背后一阵大力传来,我被不知什么东西重重一击,背心一阵剧痛。我痛叫一声已重重摔在石桌之上。

我骇然之下,飞快地转过身来。人影如闪电般闪过,我喉间一痛已为人紧紧箍住脖子。

我痛苦地睁大眼睛,却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向清冷高贵,举止优雅的秦芷竟突然间气势大变。

她目光冰冷,浑身散发出令人颤抖的气息,长发竟无风自动,我知道那是刺骨的杀气。纤细白嫩的右手竟宛如钢箍般紧紧掐在我脖子上。我又惊又痛,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芷微微垂着头,语调伤感地道:“明月,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猜到也罢了,为何一定要说出来呢?为何一定要逼我杀你呢?”

我背心剧痛,脖子被她紧紧箍着,渐渐喘不上来气,只能以眼神苦苦哀求着。

秦芷看也不看我,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眼中渐渐含泪,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不想杀你,我当你亲妹妹一样。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

她的手越来越紧,我恐惧到了极点,我使劲伸手去掰她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却哪里掰得开?

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呼吸越来越困难,脸憋得青紫。意识渐渐模糊,眼前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有子虚的,有姐姐的,有爹娘的

哥的,有如璧的,最后一个浮现的是崇韬。

我很怕,这样的感觉很像我落水时无法呼吸的感觉。我自知死在眼前,心中苦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秦芷居然会武功,还替她担心,多管闲事,活该被人灭口。

秦芷漠然的身影越来越暗淡,终于,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知过了多久,我方悠悠醒转,才醒过来就是一阵剧咳。咳了半晌才慢慢止住,我只觉全身剧痛,像是全身的骨骼都断了一般。我心中苦笑,想不到人死了还能感受到生前临死那一刻的痛苦。

想到这,我心中猛地一激灵,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不一会,眼前模糊的一切渐渐清楚,果然,我竟还躺在如荼林里冰冷的地上。

我转目一看,一桌边坐着的石青锦裳的美人儿不是秦芷却是谁来?我余悸未消,惊呼一声手脚并用连忙向后爬去。

秦芷微微侧首,淡淡道:“你么?你刚才不是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吗?”

我心中稍定,强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僵硬无比,硬是笑不出。我从没想过皇帝的皇妃居然身怀高深莫测的武功,若是她意欲对崇韬不利,那。。。

想到这,我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我间剧痛,不用摸我也知道肯定是青紫一片,想起适才秦芷快如鬼魅的出手,更是不寒而栗。

秦芷轻叹一,看着自己幼滑纤细的双手,神情迷茫地道:“想不到我习武多年杀人无算,竟狠不下手杀你。看着你渐渐昏迷一息仅存,我居然会手软。真是冤孽!”

我咽了口沫,对眼前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开始惧怕不已。

秦芷放下手,安静地放于膝上,淡然地道:“我既没杀你,就不打算再瞒你。但是你要答应我,我们今天说的话,你要把它烂在肚子里,一句也不可以向别人提起。”

我定定神,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对你一再试探相逼,无非是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一切。甚至差一点连命都丢了。我答应你,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秦芷这才点点头,以一种缅怀的口吻开始娓娓道来,那种沉浸在美好往事中的温柔我穷其一生也未曾见过:“我不是周人,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南方。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人们都勤劳朴实丰衣足食。周人侵略成性,历代皇帝都好大喜功,轻启战端。

我的家乡不好战事,终于被贪婪的周人攻破城池。战火焚毁了这座曾经美丽无比的城池。”

她顿了顿,眼中那醉人的怀念和温柔逐渐被仇恨和痛苦所取代:“残暴的周人,不仅放火焚烧了皇宫杀尽皇室,更惨无人道的是,城中凡三岁以上的孩童全部被砍头,妇女悉数被野兽般的士兵奸污后五马分尸。你知道吗?城中的大火和虐杀足足持续了十天十夜,十天之后,城中没有剩下一个活人!这就是你们那伟大而光荣的灭林之战!”

我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十年前的灭林之战是大周强盛的重要战役,当时举国欢腾,大军成了国家的英雄。没有人理会过林国的结果如何?我亦从未听闻过这等惨事。但我根本没有勇气辩驳,因为我知道,她说的必然是真的。

秦芷目中渐渐浮上一层泪光,哽咽道:“我的亲人在这场战役中全部死了,只余下一个侥幸脱逃的姐姐带着我躲在死人堆里三天三夜才活了下来。”

她微微冷笑道:“你没有猜错,我的姐姐就是你们所说的倾城公主。”

我惊道:“你是林国的公主?”

秦芷神情恍惚,喃喃道:“不错。我是林国的公主,倾城公主的亲妹妹。”我疑惑道:“没听说林国有年方几岁的公主啊?我记得当年的林国,加上倾城公主只有三位公主,倾城公主失踪,其她两位公主也都死在了林国的皇宫,以身殉国了呀!”

秦芷冷笑道:“不错。就是国内也少有人知道皇上不止有三个公主,而是五个。我排行第四,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当时年方五岁。”

我的心神已完全投入了她的故事中,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秦芷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淡淡一笑,语气平淡地道:“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我的母亲不是皇帝的妃子,而是不被太后接纳的外室安置在宫外。我和妹妹都是母亲所生,所以林国的皇族族谱并没有我和妹妹的名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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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凄凉话平生

神色虽淡淡的,言语间仍是有着掩不住的淡淡失落我顿时哑了,不知说什么好。

秦芷见我手足无措的样子,淡淡笑道:“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我母亲不为太后所喜是事实,但父皇时常出宫来看我们,很疼爱我们姐妹。住在宫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用卷入宫里的是是非非争名逐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这一切都被这场疯狂的战争毁了。”

我默然,我毕竟是大周的子民,我能说什么?我霍然警觉,生硬地道:“你既是林国的公主,为何假扮县丞的女儿进宫?你和你的伙伴到底想做什么?”

秦芷莞尔一笑,道:“好妹妹,你果然是个善良容易心软的人。说了这么半天才想起这正经事。你是大周子民,却同情敌国,总算没枉费我不杀你。”

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即使确实是我大周侵略了林国,是我大周欠了林国百姓。我也不会眼看着你们谋刺我大周君主。就算你再杀我一次也是一样。”

秦芷一声冷笑:“好歹是他的妃子,还颇为得宠。我如果想杀他,凭我的武功想杀他当真比杀只鸡还容易。”

说着转头看我,目光炯炯:“你会真的爱上他了吧?我跟你说过,你爱上他是自寻死路。”

我脸微,微怒道:“你少胡说!既然不是谋刺而来,那是为了什么?”

秦芷只是斜睨着我微微冷笑,却不话。我转念一想,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可怕之极的猜想。我不由颤声道:“你,你们该不会是想颠覆覆我大周?”

秦芷傲身而立,朗声道:“周毁我林国,我颠覆他大周有何不可?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大周欠我林氏的何止万一?这不过是讨回点利息!”

我只觉全身瘫软头晕目眩敢置地连连摇头。一屁股坐在冰凉地石凳上自喃喃道:“你们疯了。全都疯了。这么做跟他们有何分别?“

秦芷激动起来。厉声喊道:“当然区别!这是大周欠我林氏地。你生在官宦之家小锦衣玉食。千金小姐。何曾受过半点苦?当年我只有七岁。你可知道躲在死人堆里眼睁睁看着平时高贵贤淑地母亲被人凌辱致死地滋味!眼睁睁看着五岁粉雕玉琢地妹妹被人挑破肚皮肠子流了一地地滋味!我地长姐倾城公主。“

秦芷说到这里竟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哽咽道:“堂堂地天下第一才女等高贵传奇地女子。却在那场大火中被烧伤脸颊。要靠出卖自己地身子养大我这个妹妹!“

我浑身一颤。心里竟像被狠狠刺了一刀疼痛。我无法想象那样高贵骄傲地女子。那样风华绝代地女子。遭受到这样无情地命运时应该怎么去面对?我只知道换作是我。只怕早已生不如死。自尽一了百了。

我闭上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秦芷终于流下泪来。泣不成声。我从未见过秦芷哭一阵酸楚。上前默默地抱住她陪她流泪。

秦芷浑身一震抱住我。放声痛哭。这一哭直哭得呕心沥血肝肠寸断。似乎要把这多年来地委屈仇恨都通通发泄出来。

秦芷直哭了有足足一炷香工夫才渐渐止住,我和她相依偎席地而坐,默默感受着这一刻的相知与温暖。我不知想到了哪里,突然吃吃笑起来。秦芷疲倦地抬抬眼,懒懒问道:“笑什么?我的样子很好笑吗?”

我止住笑,摇摇头道:“不是。我是笑世事无常。我爹生平最是迂腐爱国,愚忠得很。他的女儿我却和大周敌国的公主做了朋友,当真是滑稽好笑。”

秦芷想想也忍不住笑,咯咯笑了一会,才叹息道:“或许,这就是所说的缘分吧。说起来,我们相处的时日很短,我还曾经那么对待你。可彼此之间还是当对方是最好的朋友,不得不说是天意使然。”

我靠在她身上,低低地道:“就是这样的感情和信任,才让你下不了手杀我。

要不然,我早就去见阎王了。”

秦芷背靠着石凳,端详着自己嫩如春葱的玉手苦笑道:“我习武十年,长姐对我期望很高要求很严,我练武练得很辛苦才有今日的成就。我第一次杀人是十岁那年,那个时候我们很穷,有个地痞无赖想要欺负长姐还想把我卖进妓院。那年我用一根细细的铁钎刺入了那个无赖的太阳穴,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想起那种场景,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反胃。

秦芷神色平静,像是说起与自己毫

关系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会些粗浅工夫,不过劲。后来,林国幸存下来的势力找到了我和长姐,我们的苦难日子才宣告结束。



我随口问道:“你那个时候才几岁,倾城公主似乎很疼你啊。”秦芷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温柔起来:“长姐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我和妹妹身份尴尬,从我出生到灭国进宫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个个都高傲无比,对我和妹妹不屑一顾,就是最卑微的宫嫔的孩子,也比我们来得高贵。可是,长姐,只有长姐,对我们姐妹从来没有另眼相待过,反而细心呵护倍加疼爱。她贵为大公主,又是驰名天下的才女,却半点架子也没有。”

秦芷说着转过头急切地对我说:“明月,你没有见过我长姐,你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那样高贵温柔,善良慈和的女子。养尊处优时如此,就是我们颠沛流离,她不得不承受侮辱之时,她也没变过。我从未见过比长姐更加坚强的女子。”

秦芷不知想到了什么,颜色黯然下来:“可惜,天妒红颜,老天爷要那样对她。在我成*人礼那天,长姐私下服了秘药鹤顶红,去了。”

我正遥想倾城公主与世无双之姿,心生仰慕钦佩,却愕然听到秦芷这样的话。我惊诧地道:“怎会这样?公主她。。。”

秦芷眼中含泪,头道:“长姐受过的苦她自己虽然不说,我怎麽会不知道?对她来说,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抚养教导我长大,毕生以复国为念。她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离开也许是最仁慈的做法。长姐有长姐的骄傲和尊严,要不是为了我,蒙受那么残忍的侮辱,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我久久地沉默了,心里沉甸的像压了一大块石头。这就是战争,多么才华横溢,情操高洁的女子,却也命薄如花,做了战火的牺牲品。

先前我知晕了好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中树木茂密更是昏暗。秦芷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我这才想起崇韬还在含章殿,这么都不见我回去,只怕还不知怎么找我呢?我惊呼一声,急忙起身道:“正是呢。赶紧回去吧。”

秦芷缓缓起身,不慌不地整理身上沾的草根泥尘,道:“晚也晚了,这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你还要想想怎么解释你的脖子?”

我这才想起刚才被秦芷狠狠掐过,那样的力道,脖子上现在肯定是青紫一片。我一时慌得不知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好?绝对不能这样回去的。”

秦芷微一思忖,便解下自己脖上的纯白狐尾围脖,为我系上,并小心整理好,笑道:“这样就看不见了。”

我回以一笑,两人互相搀扶着,摸索着出得林来。果然,走了不一会,便听见呼唤我和秦芷名字的声音传来。我俩对视一眼,分开搀扶着的手,装作不经意地款款往前而去。走了几步,便有侍卫宫女寻覓而来。走在前头大声呼喊我名字的正是噙香和秦芷身边的瓷儿。

噙香端庄漂亮的飞燕髻已经松散了大半,眼晴又红又肿,显是哭的。她满脸焦急,边喊便过来。我心中涌起一阵愧疚,故作诧异地扬声道:“噙香,你这是怎么啦?”

噙香听得我叫,已看见了我和秦芷缓缓走过来,噙香喜极而泣,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哭道:“小姐,你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我被她抱了个满怀,当着众多侍卫宫女,我有些尴尬,轻轻推开她,笑道:“这是怎么啦?就担心成这样?”

秦芷早自顾自和瓷儿说起了话,噙香也察觉失态,忙胡乱拭了泪,摒容道:“意妃娘娘传主子去了云意宫,却好半天都没回来。奴婢遣人去问,却说主子与清容华一道早就走了。奴婢只道主子随处走走,谁知等到皇上醒来主子还没回来。奴婢一想,皇上在我们那里,主子没道理不早早回来啊。去青芷院问却说清容华也没回来,皇上也急了,才命人四处找两位主子来了。”

秦芷回身淡淡道:“我与你家婕妤见如荼林风光甚好就坐了会,聊得投机一时忘了时辰。不是什么大事,这就回去吧。别让皇上等着。”

我点点头,道:“这话倒是。”那些侍卫见没什么事都告退散了,我和秦芷也就在这里分手,各自领着宫女回寝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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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瞒天过海

路急匆匆地赶回去,半路便遇到崇韬带着人四处找我看崇韬的模样也是着了急,一见我便疾步上前一把拽住我的手,急道:“明儿,你上哪里去了?急死朕了。”

我轻轻挣脱崇韬的手,脸微红道:“皇上,我没事。咱们回去再说吧。”

崇韬精明惯了,闻言微微一愣,便点点头重牵住我的手回头走去。边走边说道:“对了,芷儿是不是跟你一起?她没事吧。”

我点点头,道:“是。我和清容华一起,她已经回去青芷院了。皇上放心。”崇韬方点点头不再多言。

回到含章殿,早有下人打来热水为我沐浴。我身上的锦裙霞帔披帛都脏兮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我不敢取下脖子上的雪色狐尾围脖,淡淡对要过来伺候的宫女道:“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

噙香是第一个见我的,满心疑惑,迟疑道:“主子不要奴婢伺候吗?”

我转念一想,脖子和背上伤都要处理,崇韬还在外间坐着,需瞒不过。便道:“你留下来吧。其余人都出去。”

一众宫女才应声退了出去。噙香伺候我褪下一层一层的衣裳罗裙,待脱下小衣,就听见噙香低呼一声。

我慌忙死命捏一捏噙香的手,低道:“小声些。想让皇上听见吗?还不禁声?”

香死死咬着唇,点点头。我小声问道:“怎么样?我的背怎么样了?”噙香小心地摸摸,我疼得倒抽冷气。噙香连忙缩手不敢再碰,担忧地道:“主子,好明显的一个掌印,全都又青又紫肿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轻解下脖子上地围脖。噙香道:“对了。主子。早上出去没见你围围脖啊里来地?”

她话还完。便吓得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屋角有一面立屏七尺青铜镜。我径直走过去瞧。只见雪白地脖子上五条深深地色呈青紫地勒痕。一看便知道是指痕。

我在死亡边缘兜了个圈背心被秦芷一掌拍中地地方还隐隐作痛有疲累不堪。也不理噙香惊恐地站在一旁。径直过去黄杨木雕花浴桶便跨了进去。整个人缩在浴桶中才稍感放松。

滚热地水激得我皮肤一阵战栗。我舒服地叹一口气。靠在桶沿边。噙香回过神缓缓走过来身子蹲在我身旁。轻声道:“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地胆子竟敢对你下毒手?”

我闭着地眼犹疑着睁开。沉默了半晌才道:“噙香。这件事太过危险不能告诉你。你放心。她今天杀不死我。以后这个人都不会再对我下手。”

噙香张了张嘴。见我地样子就知道没有商量地余地。也就不再多言。只道:“算了。奴婢不再多嘴了。主子你自己小心婢去给您拿伤药来洗完澡好擦。”

说着就站起身来欲出去拿药。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噙香,你生气了?”

噙香并不回头,却略带哭音地道:“奴婢没有生气。怎么敢生主子的气?”我哑然失笑,把她拉回我面前然噙香已是满脸泪痕。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道:“傻丫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有主仆的名分,可我何曾把你当奴婢对待过?前几天咱们有争吵不过是你关心我,怕我心性入魔。我怎会不懂?我恼你只是恼你别人不懂我误会我是冷血自私的人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姐妹啊,你怎能误会我冤枉我呢?”

说着说着我也不由动了心肠,滴下泪来。噙香更是泣不成声,我又道:“前些天吟雪出去了,她跟我说了很多,她不希望我们为了她的事继续不开心。这些天我不怎么理睬你,不错,我还在生你的气。但其实刚才我看见你急得不得了到处找我的时候我的气就消了,真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这番话早已说得噙香哭得一塌糊涂,她哽咽着道:“主子,你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当下,我和噙香之前的争执烟消云散,再也不复记忆。

噙香伺候我洗完澡,为我轻轻抹上散瘀止痛消痕的秘制药膏。我为防万一,让噙香为我抹上了厚厚的珍珠粉在后背和脖子上,又在脖子上系上一条湖水绿的锦巾才放心。

崇韬独自坐在紫檀木大条案后,背对着我,看着一卷书。我定定心神,笑着上前轻轻按在崇韬肩头,道:“皇上,让你久等了。嫔妾该死。”

崇韬仿佛看得入神,被我一拍,竟吓了一跳。我有些意外,忙笑道:“都是我不好,竟吓到皇上了。”

崇韬并没生气,只是温柔地拉我坐下。我侧身坐下,小心地不碰

上的伤。崇韬扬声道:“传晚膳吧。”只听得含霜道:“是,皇上。”

我这才觉出饿来,在刘府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一回来就忙着去了云意宫,再后来又出了秦芷的事,肚子早就饿扁了。

晚膳源源不断地传上来,尽是我爱吃的,酸笋嫩鸡片,紫苏芙蓉蛋,玉米马蹄羹,酒酿鹅掌,花雕烹~|鱼。

我不由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是我喜欢吃的?皇上在这里,你们也不知道让小厨房多做几个皇上爱吃的?”

漱玉捧了纯金捧盘小心放至铺了锦心绿缎子的花梨木圆桌上,小心地揭开雕龙金樽盖碗,香气热气扑鼻而来。我一闻便知,笑道:“这是鲍鱼鸡汤了。”

漱玉顽皮一笑,了伸舌头,道:“这些菜都是皇上吩咐厨房做的,可不是奴婢们斗胆啊。”

我惊异地回头看崇韬,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我心中感动,一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吃罢饭,我和崇韬移至里间对坐,把使唤的人都纷纷遣了出去。我坐下安静地竹一幅牡丹仕女图,崇韬则在灯下坐着以手托腮瞧着我竹。

宁静半晌,韬才挪身过来,拿走我手上的白色丝绢和针线,笑道:“大晚上灯光昏暗,别绣了,看把眼睛熬坏了。”

我心知崇韬必要开口问了,也不,笑着应了。崇韬搂过我坐在他身边,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我的背,我疼得一哆嗦。

韬愕然收手,“怎么了?”我强颜欢笑,道:“没什么。有些累了。”崇韬微微一愣,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道:“好啊,朕也累得慌,咱们今晚早些睡吧。”

说着就来脱我外裳,我心中大急,一手扯住衣襟,勉强笑道:“我今天好累身子好像有些不妥,皇上还是去别的姐妹那里歇息吧。”

崇韬笑:“哪有女子把自己夫君往外推的?今日朕就要歇在这里。”我心中连连叫苦,赔笑道:“我真的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些着了风寒了。皇上还是去吧。”

崇韬停了手,仍嬉皮笑脸地道:“没关系。热热地喝碗姜汤就好了。你放心,朕不闹你,咱们好好躺着就行。”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灵光一闪,忙道:“清容华今天有些不好,皇上还是去瞧瞧她吧。”

崇韬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心中忐忑,有些不安。崇韬低声正色道:“明儿,在你心里朕莫非是瞎子吗?你今天回来衣裙上满是草根泥灰,咱们出宫时你并没系围脖,你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却围了一条雪狐围脖。你从来不喜欢带锦巾围脖之类的东西,你晚上回来沐浴完却又戴上锦巾。”

崇韬低低地说着,我却冷汗流了一背。我心里只想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汗把背上的珍珠粉弄掉了。

崇韬却还在说着:“朕坐在外头,看得清清楚楚,你沐浴的时候把所有的人都遣了出来,只留下噙香。为什么?而且朕分明看到噙香眼睛通红,似乎是哭过。为什么?明儿,你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想到崇韬竟这么细心,不过我和秦芷的样子也确实很怪异,很难不被人猜测。

崇韬见我还是不说话,便道:“明儿,朕是你的夫君,可以保护你,有什麽你不能跟朕说?告诉我。”

我还是低着头,只轻声道:“我没事。皇上你别问了。”

崇韬的脸冷了下来,断然道:“好,你既不说,朕自己看。“说着便解下我脖子上的湖绿锦巾。

我伸手去夺,惊呼道:“不要。“锦巾却已被崇韬抢了下来。擦过厚厚珍珠粉的脖子肤色明显与脸色不符,崇韬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便抹。

我痛呼一声,崇韬的手便轻柔了些,轻轻地抹去了我脖子上的珍珠粉。那可怖的淤痕青紫便霍然出现在了眼前。

崇韬手一抖,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惊道:“怎麽会这样?明儿,是谁?“我滴下泪来,只是哭却不说话。

崇韬双手颤抖着抚上我可怖可怜的往日如优美的天鹅般的脖子,怒声道:“是谁?好大的胆子!“

我并不说话,一副惊惧不敢言的模样。崇韬气得咬牙切齿地道:“是不是意妃?是不是意妃对你和芷儿下此毒手?“

崇韬忽又想起刚才无意碰到我后背时我的反应,忙又小心翼翼地褪下我的衣裳只余水红的肚兜。

他如法炮制,轻轻抹去我后背的珍珠粉后见到的样子我相信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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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伤痕累累

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崇韬的声音才响起,声音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告诉朕,是不是意妃的意思?芷儿也跟你一样受了伤吗?”

我这才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崇韬重重一拳击在坚硬的楠木柱子上,怒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们?芷儿还是她引荐的。“

我这才哀哀哭诉:”意妃娘娘生了好大的气,说我勾引皇上,恃宠生娇怂恿皇上出宫。便,便叫人出手教训我,要我记得宫规。皇上放心,清容华没有受伤。“

我和秦芷其实早就商量好了,这件事要是瞒得过就罢了,若是瞒不过,就索性推在意妃头上。反正她想怎么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崇韬怒极反笑道:”教训?宫规?岂有此理!朕找她去!“说完,气得一拂袖就要去云意宫。

我忙跪下一把住崇韬的袍角,哭道:”不要,皇上别去。“

崇韬忙拉我起来,惊道:”明,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含泪摇头,跪着禀道:”皇上且听明儿细说。今日娘娘召见,我不敢怠慢,便去了云意宫。娘娘生气都是我想得不周全,今天的事的确不合礼制,难怪娘娘生气。娘娘掌有六宫之权,便是责罚明儿也是应该。若是皇上为了明儿去找娘娘,娘娘以后还如何管束后宫?这是其一;其二,太后素喜意妃娘娘,若皇上责怪娘娘,太后必然生气,有损皇上太后母子情分事大,这又何必?皇上若真心疼明儿,就不要去找娘娘,就当没这回事。这些不过是皮肉小伤过几日就好了必兴师动众呢?要真闹大了,更是我的不是了。只怕太后就饶了明儿。“

崇韬沉默了,跌坐在床头久久一不发。秦芷说过,据她观察虽然太后不喜欢崇韬,但崇韬其实对太后都还有孺慕之情。如今太后偏向雍和王朝中局势微妙紧张,崇韬虽一时气愤冷静下来之后,必定不会为此得罪太后和意妃。

我看着崇韬的神情瞬万变,心中微冷。果然,秦芷说的不错在崇韬心里还是他的江山社稷最重要。

崇抬眼看看我。长叹一声。伸手扶我起来。出言安慰道:”明儿。快起来。你百般体谅朕。处处为朕着想受这些苦。朕连为你做主都做不到朕实在愧对你。



我顺势盈起身。抹去眼中之泪破涕笑道:”皇上肯体谅明儿息事宁人地心明儿已经感激不尽了。“崇韬点点头。轻轻揽我入怀。

我埋首崇韬怀中颗心却好冷好冷。我静静半晌。方闷闷道:”今日意妃娘娘说要去如荼林赏翠叶。要我和清容华陪侍。谁知就在林中教训我还要清容华在旁看着免得皇上宠爱清容华。清容华不记得她地恩惠。最后还是清容华半求半逼才救了我出来。又把围脖借我系上。皇上。今日清容华也受了不小地惊吓。我又有伤在身。要好好休养。不如你去青芷院看看清容华。去她那里歇息吧。“

崇韬一愣。轻轻推开我。把住我双肩小心问道:”明儿。你是不是生朕地气了?还是。你心里怪朕?“

我笑意温柔。握住崇韬地手。轻嗔道:”皇上怎麽会这么想明儿?明儿怎麽会?刚才所言都是事实。也是真心。皇上难道信不过明儿?“

崇韬这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今天确实劳累辛苦了,芷儿也应该去看看。只是朕总是舍不得丢下你。“

说着轻抚我发端,目中含情。我却心中微觉腻烦,手按额头,微微闭目道:”皇上,我有些头晕,很累。“

崇韬慌忙把我扶至床上躺下,关切地道:”明儿你先躺躺,朕立刻传刘太医进宫为你诊治。“

我疲倦地点点头,闭上眼,口中道:”皇上去吧。不用挂念明儿。“崇韬有些歉疚,低声下气地赔笑着道:“明儿,那你多躺躺,好好保养。朕明天再来陪你。”这才怏怏去了。

我一人躺在宽大微沁的床上,伤处隐隐作痛,我翻来覆去,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关于秦芷的事来得太突然太惊悚,有好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问她,其实我也知道她未必会告诉我。比如她们的组织到底有什计划?有多少人?宫里是否有秦芷的内应?我更没想到她突然之间会出手杀我,她居然会武功,居然是林国的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心如乱麻,无所适从。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要妄图颠覆大周!

崇韬毕竟是我的夫君,大周毕竟是我的国家,我该站在什么立场?我应该怎么面对秦芷?难道就此装聋作哑?

可是一想到崇韬与秦

共枕,鸳鸯安眠,我就不寒而栗。难保哪天秦芷不杀了崇韬,那时我该怎么办?举报秦芷?也不行。今天她对我下不了手,我对她又何曾不是如此?她身世离奇,境遇堪怜,我哪能忍心?

又想起栽赃意妃的事,虽然崇韬不会追究,难保哪天他在意妃面前说漏嘴,那时又如何收场?

我陷入两难之中,丝毫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对?情不自禁想起姐姐,姐姐智慧决断胜我百倍,若姐姐在我身边,她必然有办法。

越想越烦,索性披衣起来,对窗而坐。今天是二十八,月色晦暗,朦胧难辨,恰如我此刻的心思。

不多时,已请得太医前来为我诊治。适才崇韬吩咐时只道是让刘为扬进宫为我请平安脉,是以一众下人连同漱玉含霜一概不知,但刘为扬今日洞房花烛夜,哪里能请?崇韬也是叫顺口了,一时忘记,才又请了另一位胡太医前来。

胡太医也蒙在里,正纳闷为何这麽晚还请脉。屏退下人后,见我伤痕才知究竟,顿时吓了好大一跳。

我含笑道:”胡太医素有医,本小主只是偶感风寒不适,回去之后本小主的医案如何写想必大人已然心中有数了。“

我话中有话,胡太医平素一向给崇韬诊脉岂有不知?当即神色一凛,拱手道:”婕妤请放心,皇上传召微臣时已言明婕妤偶感风寒,微臣省得。“

我这才放心,满意地点点头。胡太:验看过伤痕,惊道:”这背上的伤痕竟似武功高强之人的掌力,婕已有少许内伤。这颈上伤痕的力道奇大,倒还只是皮肉伤。真是好重的手啊!“

说着叹口气便去写药子。噙香在旁伺候我穿上竹花小祅,我披衣起来,担心道:”怎么?有什麽妨碍吗?“

胡医正色道:”人的五脏六腑最为娇贵重要不过,轻易受不得损失。婕背上的伤已让肺脏微伤,多吃些微臣开的药便会好起来。只是以后天气变幻之时,难免有些咳嗽不止,留下病根了。“

我闻言下一沉,也只得轻叹道:”唉,事已至此,也无法了。还请太医多费心。“说着微微一福。

胡太医连忙避让不止,道:”微臣不敢。此乃微臣职责敢不尽心焉?婕妤放心便是。“

说完写下药方交予噙香,有意大声道:”婕妤只是微感风寒,实应节气所致,所幸并无大碍,吃几剂汤药疏散疏散便妥。“声音洪亮,在屋外也可听闻。

我会意,也道:”有劳太医。“便让噙香拿银子赏太医送他出去。胡太医拱手行礼谢了恩,道:”还请噙香姑娘安排人跟在下一起回御药房取药。“

噙香点点头,道:”不必安排了。奴婢随大人去,有劳大人。“说罢两人一起出去不提。

我目送二人出去,便又回床上去躺着。

只是背上的伤实在疼得厉害,火烧火燎的,又听胡太医说伤到肺部,哪里能睡得着?少不得辗转反侧,不能安枕。

挨到噙香取药回来眼盯着熬下了才心里稍安,自从上次梦里花的事情过后,从外面拿回来的药材煎煮都是专人负责,噙香或漱玉几个大的总有一个看着,只求不出差错。

滚滚的汤药饮下之后,不过片刻我便觉睡意绵延眼困身乏起来,噙香伺候我睡下方吹灯出去。

一夜半梦半醒,伴着疼痛,到了天亮时分反觉梦乡香甜起来。

这一觉直睡到大中午才起身,因在病中也不过松松挽了个髻应景而已。服了药略略吃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了,遂搁置一旁。

不一会,噙香便进来说:“清容华来看主子。”我正不自在心中没着没落,闻言喜道:“还不快请容华进来。”

秦芷一身宝蓝色竹花貂皮小祅棉裙,扶着宫女的手摇摇摆摆地进来。相见叙话后坐下秦芷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递给我,眼含歉意道:“这是我祖传的灵丹,治你的风寒再好不过了。每日三次,用温水化开喝了便是。”

我心知必是她独门的医治内伤的丹药,忙双手接过,递给噙香。笑道:“多谢姐姐记挂着。”

噙香接了药,却站着不动。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她一眼即转过脸去与秦芷说笑。

噙香会意,忙揣了药自去取碗。拔开瓶木塞,便有一股辛辣之气冲鼻而来。噙香猝不及防,大大打了一个喷嚏。我皱皱眉,也伸手掩住鼻子,那股子味实在难受。

秦芷笑道:“这药就是这味,我倒忘了提醒你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如良朋

香倒出药丸,却是乌溜溜的龙眼大小的丸子,散发着辣的气味。

噙香看我一眼,我掩住鼻子无奈地道:“就是这味那也没办法了,治病要紧。化开给我喝。”

噙香无法,只得取了一只碧玉碗倒上温开水,放入一颗药丸。转瞬之间一碗清水便化作一碗乌黑发亮的墨色汤水。

我接过碗,心头也直打鼓,不敢喝下这看上去不怎么好的水。秦芷笑得直不起腰,连指着药道:“想不到你天不怕地不怕竟怕这碗药。这有什么怕的?”

我被笑得有些讪讪,不好意思地屏住气,闭上眼睛一口气连灌了下去。才喝完,我就差点把刚才硬灌下去的全都吐了出来,这药又苦又腥,难喝得紧,竟比以前刘为扬开的药还苦。

还是噙香见机快,也知我一向的习惯,早就捏了一枚蜜饯在手里。一见我喝完苦得咧开嘴,就飞快地塞进我口中。

我含着蜜饯连嚼几下,蜜的丝丝甜味融入嘴中才好了些。秦芷托着腮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笑个不停。我怪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也觉好笑。

噙香在旁笑道:“我们主子从小就怕吃药,可越是怕就越是经常不好,越是经常吃药。我伺候主子多年了,就知道主子吃了药必要吃蜜饯的。”说完就呵呵笑起来。

秦芷闻言也笑,我嗔怪地斜噙香眼,就示意她出去。噙香会意笑闹几句就带上门出去了。

秦芷拂拂莲花袖上的尘,若有所思地道:“都是我害了你,要不然你哪里用得着受苦吃这样的药。昨夜想必背上疼得紧。”

我笑。倒反过来安慰她道:“不碍事。小病是福。吃了姐姐你地灵丹就了。再说。我受苦几日。换来皇上对意妃地芥蒂我们一时平安也值得。”

秦芷想。也道:“那也确实是。皇上已经深信不疑是意妃害了你。还要挟我。以皇上地性子。这件事绝不会被闹出来妃受了疏远只怕还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呢。”

我沉思半晌。摇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我听噙香后来跟我说皇上曾经亲自去过云意宫找我。见我不在才派人四处寻找地。意妃聪慧。皇上突然冷落她。她七猜八猜必定会猜到我头上为是我在皇上面前告了状。我昨天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都白做了。”

秦芷皱皱眉。道:“那倒也是。不过意妃现在还是很信任我。我会在她面前尽量撇清你地。”

我点点头。摩挲着手上光洁璀璨地宝石戒指。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秦芷们打算怎么对付皇上?”

秦芷怜惜地看我一眼。浅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地。我们林国其实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们所谓地颠覆大周也不是要打仗。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我诧异道:“不是打仗那是什么?”

秦芷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沉地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总之不会对你的皇上夫君怎么样的。”

说着握住我的手挚地道:“明月,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怕我要伤害皇帝,要你在我们之间夹着两头为难。你放心,不会的。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婕妤,我们在宫里好好地做一对姐妹。只是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不能太亲密,这样反而不好。我们的计划我保证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一切如常。



我并没因为她的话就变得轻松起来,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切如常?一切如常?真的能如常吗?”

秦芷轻叹一声,想了想才字斟句酌地道:“明月,我只是想得到皇上宠爱,为他生下皇子。将来扶持我的孩子登上帝位,得到大周天下。这样一来,大周的皇帝是我林国皇室血脉,也就算是颠覆大周江山了,不是吗?”

我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再一想,却又是合情合理。

大周得到天下已久,人心向背,国泰民安,林国想要夺回江山谈何容易?这个法子想来想去都是最好的,大周的皇帝若是林国公主亲子,也间接算是林国的血脉统治大周,最妙的是着皇帝还是崇韬的儿子,将来就算事情被揭发出来,全天下都没话好说。本来亡国的皇室女子就有充入宫掖为妃嫔奴婢的旧例,秦芷也可勉勉强强算入此例。

我信了,笑道:“姐姐若是这样想,妹妹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秦芷一愣,拍拍我的手笑着小声道:”你就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后做皇帝吗?“

我脸刷地便红了,唾了秦芷一口,骂道:”好个不正经的清容华。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伸手去呵她的腋窝。

我是早已知道秦芷身怀武功的,以前我不知道之时秦芷当然要尽力掩饰,如今既知道了,她哪里还跟我客

笑一声,我伸出去的手被她一抓一扭就动弹不得了。

我”呀“了一声,不依道:”岂有此理。哪里能仗着武功欺负我?不公平?“

秦芷得意洋洋地做个鬼脸,笑道:”你要来呵我的痒,就公平了?那我岂不是要动也不动由着你来呵才叫公平?“

我欲往回抽回我的手却纹丝不动,只得嘿嘿笑两声,讨好地看着秦芷。秦芷不为所动,故意轻咳两声,看也不看我。

我无法,只得装可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姐姐,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说着小脸一垮,嘴微微扁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小时候每次跟姐打闹或争抢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我一摆出这副模样,姐姐心软又疼爱我,每次都缴械投降,好吃的好玩的通通归我。

再使出这招,秦芷也抵受住,放了手。自己连连摆手笑道:”算了算了。苦兮兮的,我全身都要麻了。“

我缩回手,笑嘻地道:”小时候我跟我哥哥姐姐玩,斗不过他们俩的时候都是用这招,百试百灵。“

秦芷闻言却一愣,若有所思地慢道:”你姐姐?“

我笑着扳着指头道:”是,我有个哥哥有个姐姐,现在吟雪也是我妹妹了,我就有一兄一姐一妹。“

秦已恢复了常态,笑道:”我在家时就常常听人说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是蓝家大小姐。容貌才情品格直逼当年的倾城公主。现在想起来,蓝家大小姐可不正是你的亲姐姐吗?“

我想起小到大的姐妹光景,笑道:”倾城公主我没有福气见过,可不敢说我姐姐直逼倾城公主。不过在这京城,我倒是真没见过比我姐姐更美好的女子。“

秦芷有些不信,笑道:”你和玉婕妤已经是一对软花姣玉,就是在宫里也少有人及的。我倒不信你姐姐能有多出众?“

我也不急,抿了一口天青色茶盏里的醇香铁观音,不徐不缓地道:”在我眼里,在整个宫里,若论娇媚,当以婉淑仪为冠,若气质却是你和如璧为首,若论貌美,谁也比不过皇后,论杀伐决断,良妃当仁不让。冯昭仪端庄淑和,意妃楚楚可人,都有可取之处。我姐姐嘛,

说着我故意顿了一顿,秦芷听得入神不断点头,见我卖关子,忙催促道:“快点说啊。“我才傲然一笑,道:”不管论哪一样,我姐姐也不会输给人家。“

秦芷怀地道:“真有那么好?集天地灵秀于一身?”我想起姐姐,悠然神往地道:“集天地灵秀于一身么?当真如此。”

秦芷沉默了,久久不发一语。我扑哧一笑,拿手在秦芷面前晃晃,笑道:“怎么?傻了?我姐姐又不在宫里,威胁不到你的。”

秦芷被我一晃,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样的美人,怎么没进宫来?”

这下轮到我愣神了,我想了半天,才不敢肯定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选秀,我年纪还小,只知道姐姐不愿进宫。父母无法,才依了姐姐嫁了我姐夫免了进宫。”

秦芷表情有些奇怪,仿佛听见了什么最好笑不过的笑话。

我奇道:“怎么了?”秦芷有些纳闷,有些不解,也不敢肯定地道:“我曾经听意妃说起过你姐姐,言辞之间好像很是痛恨一般。”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道:“意妃?我姐姐应该不认识意妃才对。”秦芷也有些疑惑,摇摇头不再说话。

正说着话,噙香在外敲门,道:“主子,玉婕妤来了。”我和秦芷对望一眼,都住口不言。

我应道:“快请婕妤进来。



红木雕花门开了,如璧一身杏黄坎肩银鼠绣花祅子杏黄棉裙,扶着大肚子慢慢在彩云的搀扶下走进来。

我和秦芷都站起身一左一右扶住她,让她在锦榻上稳稳坐下。以前因为秦芷在我病中获宠如璧对秦芷也甚是不满,虽然在太微宫秦芷曾经出言帮过如璧如璧也并不领情。

这时见秦芷也在,惊愕道:“清容华怎么也在这里?”

我略微有些尴尬,正要开口替秦芷解释,秦芷却暗暗看我一眼,阻止我开口,自己笑道:“我来看看明婕妤,她生了风寒,昨日到底是跟我一起,便来瞧瞧。这便要回去了,正巧玉婕来了,如此这含章殿方可不寂寞啊。”

如璧虽性子高傲,却也不是愚笨之辈,也不愿平白得罪人,当即笑道:“可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秦芷便笑着道:“正是呢。”说着便点点头自去了。如璧在这里,我也不好留她,只得送出门口,目送她远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窗事发

到屋里,如璧有些不乐地道:“她来干什么?”我道:“正如她所说,来看看我啊。”

如璧冷笑一声,道:“当初你在病中她背弃姐妹,利用你来获宠,如今却做出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我微微不悦,还是笑道:“姐姐孕中情绪不佳,难免什麽事情都看不顺眼。秦芷这个人并不坏的,当初你在太微宫她还暗暗帮咱们呢。”

如璧一愣,有些悻悻,欲待反驳终还是说不出什么来。半晌才道:“她这个人我总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你还是少跟她来往的好。你看她那天唱歌吹笛,别人觉得天籁清妙,我却觉得很是诡异,隐隐不是什么好路头,你不觉得吗?”

秦芷的笛艺传自倾城公主,又经过了自己的改良加入了**之效,难怪如璧会这么说。我心里嘀咕着你倒是敏锐,嘴上笑道:“是吗?我倒不觉得?只觉得笛声哀怨凄清,不觉得有什麽诡异啊。”

如璧气得瞪我眼,懒得再说。

我心中暗叹一声,伏过身,轻声道:“姐姐啊,不管是秦芷也好婉淑仪也好,在这宫里你就算多不喜欢她也不能露于面上,妃嫔首重贤德,最忌妒忌。你现在正在风头浪尖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为何还要四面树敌呢?”

如璧身子一,张口结舌道:“我,我,其实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可不知为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见她自责,忙笑道:“孕妇就是这子。姐姐不必自责。”如璧抓住我的手,急道:“明月,咱们一起长大,咱们才是真正的姐妹。我在宫里没有朋友,只有你啊。”

我忙拍拍她的手,安慰:“是啊。我也当你亲姐姐一般的啊。你和秦芷婉淑仪冯昭仪们不一样的。既同侍一夫就是姐妹,说得来就多说两句多走动走动不来就少说两句少走动。跟咱们怎么一样?我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家人难道因为拌拌嘴不喜欢就不来往不亲密了吗?”

如含泪点点头。道:“我是多虑了。你原不是这样人。我只因怕你多了这些人就和我疏远了反倒举止失当心浮气躁起来。是我不好。”

我心中:微一凉。原来她是这样想地。随即便微觉委屈。我何曾这样想过?处处为她着想倒被她所。如璧正伤心自愧。没有察觉我地面色。

我深吸一口气。仿若无事般笑着道:“这可是姐姐冤枉我了。最近事情多吟雪出门子我要事事打点。脱不开身。姐姐你有孕在身。更要多多保重自己。等到诞下皇子。姐姐地情绪自然就会好转。到时候跟皇上皇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如璧被我说得意动。面露向往之色。脸上也泛起一层淡淡地桃色。我轻轻嘘一口气。如释重负。

如璧心情转好也有说有笑起来。我们闲谈起昨天吟雪出嫁排场我随崇韬所见经历。如璧也羡慕不已暗为吟雪高兴。

她坐了半晌。觉得累也就回去了送至门外才回来。

用过午膳,我喝了药有些迷糊正欲躺会。半歪在贵妃榻上似梦似醒间仿佛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微微睁开眼,懒懒道:“谁在外头?”

静了一会有人答话的声音响起:“奴婢柔意,皇后娘娘宣明婕去太微宫,有事相商。”

我满脑子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立时翻身起来,隔着窗子沉声道:“娘娘没说有什么事吗?”

柔意的声音响起:“没说呢。婕快请吧,各宫娘娘主子只怕都到齐了。”她的声音不如往常温和亲热,带着赔笑讨好,倒有些冷淡。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便应道:“好。姑娘先请回。我马上就过去。”

窗纱半透明,隐隐照出几个人影,仿佛是噙香漱玉和柔意一起站在外面。其中一个身影在外福了一福,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我嗯了一声,人却不动。直看到柔意身影消失,脚步声去了,才抬声道:“噙香,漱玉。”

噙香漱玉应声立时便推门进来,垂手侍立。

我只管呆坐在榻上发愣,想了半晌才缓缓道:“我觉得今天柔意来得有些怪。皇后最近都低调得很,怎么突然召集所有妃嫔到太微宫?恐怕有些不妥。

你们都小心点,给我取件素净低调点的衣裳来。”

噙香漱玉见我神色郑重,都纷纷点头。噙香匆匆为我挽了个螺髻,光滑扁平的髻上坠上几颗珍珠流苏便可。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竹花小毛皮祅,加上银鼠坎肩,杨妃色绣花

一色的清淡素雅又不致失礼。

当下收拾妥当,便坐了软轿急急往太微宫而去。我一路上都在思索所为何事,却都是不得要领。

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到了太微宫门口。许久未来太微宫,太微宫富贵华丽依旧只少了几分人气,倒显得有些空旷。

到正殿凤仪殿,里面已坐了好多妃嫔,十之**都已在这里。

我弯腰给皇后行礼,顺势满殿里拿眼轻轻一扫。皇后坐在赤金九凤雕花正座上,一件桃红百花刻丝银鼠祅子,葱绿盘金彩绣棉裙,外面罩一件貂皮满襟背心子,倒也是一副家常打扮。

良妃坐在左边,一身大红的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倒是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的,正低头默默想着什么。

右首空着显是意妃还没。婉淑仪坐在良妃下头正哀哀痛哭,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正低声慰着她,见我进来,忙虚扶一把,温言道:“起来吧。你有病在身,坐着吧。”我点点头谢了依着冯昭仪坐下。

不多时意妃也来了,面上有些不烦的神色,还似乎有些病容。意妃草草行了礼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满地道:“不知皇后娘娘劳师动众叫了所有妃嫔来太微宫所为何事啊?”语气甚是不恭。

皇后不以为意地笑笑,缓地道:“妹妹身子不好,本来本宫也不想劳烦妹妹走一趟。只不过,妹妹既协理六宫,少不得要辛劳些了。”

意一愣,被哽地说不出话来,狐地看看左右,便道:“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有什事皇后娘娘可以说了。”

皇后环左右,见人人都如意妃般惑地窃窃私语,便转目婉淑仪,和颜悦色地道:“人都来齐了,婉淑仪,你有什麽委屈尽可以说了。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一直掩面哭泣的婉淑仪这才抬起头来,一双妙目已哭得通红。我心中咯噔一下,微觉不妙。婉淑仪的委屈还能是什么?可不就是那死去的皇子吗?莫非此事被她知道了?

果然,婉淑仪停止了哭泣,缓缓站起了身,环顾四周,妙目中透出了深深的仇恨之色。被她眼光扫过的妃嫔无不深觉寒意。

婉淑仪对着皇后一礼,终开口道:“今天皇后娘娘请大家来,只因一件事。关于本宫夭折的皇子。”

此话一出,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殿里静得出奇。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殿中只闻婉淑仪的声音:“一日我有些闷,侍女陪着我在御花园散步,却听到几个宫女在说话。言谈之中提到我夭折的皇子,说皇子生下来时全身青紫淤青,明显是中毒之象。我大惊之下,立刻把这几个宫女带回我显仁宫详加询问。细问之下才知道当天我生产,调了许多有经验的老嬷嬷过来帮忙,这些嬷嬷各宫的都有,据这些人私下里说,我的皇子生下来就是死胎,浑身淤青,是孕中用了麝香之象。

试想,我孕中明知麝香有害怎会用它?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带了这几个人来太微宫求皇后娘娘做主。”

殿中静悄悄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妃嫔都屏住了气,不敢说一句话。婉淑仪最后一句话说完,良妃意妃脸色都微微变色,好不自在。

良妃意妃协理六宫,婉淑仪有事不去找她们却去找皇后,岂不是明显是在疑她们?

皇后这才冷冷接口道:“意妃,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了?”

意妃咬咬唇,脸色不愈地勉强应道:”臣妾知错。“

皇后却突然脸一变,重重一拍凤座旁的扶手,怒道:”意妃良妃!本宫一向体弱,所以皇上赐你们二人协理六宫,你们就把后宫协理成这般模样吗?“

意妃良妃相顾一眼,都不得不跪下请罪:”臣妾该死,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虽然失势,究竟还是皇后,六宫之首,母仪天下。且这番话所责言之确凿,怎不由得意妃良妃下跪请罪?

见皇后震怒,意妃良妃跪下了,满殿妃嫔哪还敢坐着,纷纷起身齐齐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息怒,臣妾等有罪。“

皇后满面怒容,疾言厉色地叱道:”皇上本就子息单薄,婉淑仪所怀的是皇子,如今竟遭人蒙害,你我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满殿唯有婉淑仪直直站着,瘦弱单薄的身子柔弱无比,脸上泪水肆意流淌,痛彻心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起萧墙

妃俱俯首不敢言,意妃和良妃一时也不敢正面抗皇后一向和颜悦色,此刻却面罩寒霜,凤威凛凛,令人不敢仰视。 我也从未见过皇后这般震怒,心中暗自腹诽,意妃那娇怯怯的模样想来就算当了皇后也万没有这般神气。

只听皇后冷冷地道:“本宫已经通知了皇上,皇上即刻就到。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要皇上做主才好。都起来吧,好好坐着。”

众妃这才敢起身归坐,个个心中叫苦不已。皇后明摆着要把这件事大大发落,又不知有哪些人要倒霉了。

我心中亦是好奇,婉淑仪的皇子究竟是谁害的?当日推敲之下还觉得皇后嫌甚大,如今看来却不是。到底是谁,我也想要知道。

殿中气氛沉闷,人都不敢多言交头接耳,唯恐让自己惹上嫌。一时只听见婉淑仪不时的抽泣声。这样的气氛我坐着深觉难受,无奈也不敢随意,只得枯坐着与冯昭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

坐了小半个时辰崇韬才了。看崇韬进来,所有人都不敢再坐着,连同皇后都站了起来,起身迎驾。

崇韬步履如,气急败坏地进来,只随手招了众人起身,便焦急地问皇后:“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怎么仿佛听得说朕的皇子死得不明不白?”

皇后先让了崇韬在正座坐下,自坐于偏座,方示意婉淑仪。婉淑仪见了崇韬,早已哀哀痛哭起来。

崇韬看向婉淑仪,惊:“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婉淑仪一边哭着一边又把刚才那番话说与崇韬听了。

崇韬早已听得面目变色。五扭曲。钢牙紧咬着一字一句道:“谁人这般狠毒?竟连小小胎儿也不放过!把那几个狗奴才带进来!”

门口侍卫闻言早凶神恶煞拖扯几个宫女太监进来。那几个宫女太监满面惊恐瑟瑟发抖着。浑身都是伤痕。显见用了刑。

崇韬一愣。转头去看皇后。皇后不动声色地道:“为求口供。婉淑仪已对这几个奴才用了刑。”

婉淑仪慌忙跪下。道:“臣妾该死。爱子心切。为知道真相这几个奴才用了刑。”

崇韬不假思索地道:“那也罢了。婉(一路网,电脑站)儿也是为了得知事情真相。”说着大喝一声。指着那几个跪成一团地宫女太监叱道:“几个狗奴才。还不快快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冷笑。果然奴才地性命是没有人看重地。

那几个宫女太监都哭起来,其中一个宫女忙跪行几步道:“皇上饶命,奴婢等只是闲话了几句,并不曾谋害皇子皇上饶命啊。”

崇韬重重哼了一声,骂道:“闲话?还不快快说出到底是什么!要等朕砍了你的狗头吗?”

那个宫女哭诉道:“奴婢们只是听那日到显仁宫给淑仪娘娘接生的陈嬷嬷说起,说她为那麽多娘娘主子接过生,一眼便瞧出小皇子浑身淤青胎中中毒之象。昨日我们才闲话起来的。”

崇韬喝道:“还不把那个陈嬷嬷给朕叉来!”不多时就带了陈嬷嬷进来。那个陈嬷嬷已经年届六旬,被侍卫押着进来,两腿乱颤着,跪下就哭道:“皇上,老奴冤枉啊。请皇上念在老奴接生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见崇韬面上一变,有些尴尬。

只听皇后不徐不舒地道:“皇上嬷嬷已经六十有余,先帝四年就进宫伺候为无数皇子帝姬接生。就连皇上也是陈嬷嬷接的生。就请皇上赐她站着回话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常态面色有异,婉淑仪审过这些人自然知道这个陈嬷嬷,她却没有把这个陈嬷嬷叫来审问,自然是知道她的特殊之处了。

果然崇韬面色稍缓,尽量柔声道:“朕气糊涂了,嬷嬷莫怪,起来回话吧。”

那个陈嬷嬷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谢了恩,说道:“那日淑仪娘娘腹痛早产,奴婢奉命前去显仁宫为娘娘接生。可小皇子生下来却是死胎,奴婢接生几十年,一眼便看出小皇子发育健全,却是全身淤青,一块一块的青紫。哎哟,那个惨哦!”

婉淑仪听得这里,早已痛哭起来,一口一个:“我的皇儿,你死得好惨。”

崇韬也眼泛泪光,紧紧咬着牙。

皇后和几个妃嫔都拿出丝帕拭起泪来,一时殿中愁云惨雾,人人心酸。

我心中也不禁惨然,那个可怜的孩子!如璧在我对面,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时有了物伤其类之感,也是泪如雨下。

那个陈嬷嬷说得兴起,口沫横飞地道:“奴婢所惊非小,正要如实向上禀告,却被太医院院士拦住。当日淑仪娘娘生产颇为艰难,太医院院士带领全部太医到显仁宫伺候。太医院李院士很神秘地跟老奴说,说上头有令,婉淑仪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小皇子只是先天不足才活不了的。”

出,众人皆惊诧莫名。上头?哪个上头?皇帝?皇哪一个都不是能说的啊。

婉淑仪惊疑的眼光已经移到了皇后身上。意妃已然冷笑一声道:“上头?指的是谁?总不会是皇上要杀自己的儿子,太后要杀自己的孙儿吧。那皇后娘娘。。。”

皇后冷冷瞥她一眼,喝道:“放肆!本宫是正宫皇后,就算本宫无所出,将来任何一个妃嫔的皇子登上帝位,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有什麽必要做这种事!”

崇韬在一旁心烦地道:“你们别吵了。也难保没有人假传圣旨。既是太医院院士说的,就叫人传太医院一干人等前来。自然可以水落石出。”

当下自有人去传太医院的人进宫。我捧着茶盏老老实实坐着,心中却甚是不安。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满殿妃嫔只怕都跟我一样心思,俱都安静坐着。

我左看右看却见秦芷,心里便有些忐忑,该不会是秦芷假传圣旨吧。她不是说想要自己的孩子将来继承帝位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良:“皇上淑仪中的是麝香,也要查查这麝香从何而来才好。要不然总是不能让人信服。”

一句话提醒韬,崇韬头疼地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从何查起呢?”

良妃胸有成绣,自信满满地道:“宫所用之物皆有记录,各宫要领取什么东西,各处房里都要登记的。只要查查婉淑仪中毒之时有哪些妃嫔主子领了麝香待会两相对照之下自然一清二楚。”

崇韬连连点头,道:“此法好。快叫香料房查来。”良妃忙领命叫人去查。

这时医院一干人等都已至。太医院的院士在前,一众太医齐齐跪下跪拜:“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各位娘娘主子吉祥。”

崇韬厌恶地看了院士一眼,冷哼声话也懒得说。只道:“皇后你来问。”

皇后一愣,只得领命问道:“院士,今日宣你太医院来此必为何你已知道了?”

那院士糊涂地抬起头,不解道:“臣愚昧,不解娘娘凤意。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柳眉倒竖,怒道:“大胆!你还不老实说来淑仪的龙胎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嘱咐你不得声张!”

那院士吓了一跳,慌忙伏地禀道:“这,这,臣,,”说着竟偷偷去瞟崇韬。

崇韬一皱眉耐道:“皇后问你话,你瞟朕做什么?”那院士吓了一跳嚅道:“这不是皇上的旨意吗?”

此言一出,立即震惊四座韬更是惊得站了起来,惊怒道:“朕何时有这样的旨意给你?!”

那院士挠挠头,也纳闷地道:“不是皇上让玉婕妤传旨给奴才不让声张此事的吗?”

院士话音刚落,殿中顿时炸开了锅,如璧吓得面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几欲昏厥过去。崇韬目光狂怒,几欲嗜人。满殿妃嫔都在议论纷纷,望向如璧的眼光充满了鄙夷不屑,惊惧,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我脑中只觉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如璧怎麽会做这种事?阴谋!这是针对她的阴谋!

一时场面顿时乱糟糟起来,如璧立刻起身跪在地上,哭着道:“嫔妾并没有做这样的事。嫔妾冤枉啊,皇上,你要为嫔妾做主啊。



崇韬目光变幻激烈,几番挣扎,半晌才道:“如璧生性善良,不会做这样的事。”

话音未落,早有一个人影冲了上来,揪住如璧就打,口中哭喊道:“我的皇儿!你这毒妇!我要杀了你!”

却是婉淑仪状似疯狂地扯住如璧。皇后顿时大喊:“快来人拉开婉淑仪,玉婕妤有身孕的。”

如璧身旁的妃嫔早吓得惊叫起来,四散而逃。

崇韬见状冲了下去,从后抱住婉淑仪,殿外的侍卫闻声忙都进来拉开如璧。我在一旁插不下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崇韬一拉开婉淑仪,我就冲了上去看顾如璧。如璧头发散乱嘴角含血,半边脸颊已肿了起来。

那边婉淑仪犹自痛哭着,声声哀叫“我的皇儿”,还欲扑上去。崇韬抱住婉淑仪,连连喊道:“婉儿,你冷静些。”

皇后连连招呼太监过来,喊道:“快把婉淑仪扶到本宫后殿去歇歇,快。”

一干太监这才连拖带扶地把婉淑仪弄到后殿去了。婉淑仪的哭声渐渐远了,场面渐渐平静下来,那个院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胡须乱抖,不敢抬头。

良妃跨上一步,指着院士就骂:“都是你这老糊涂!怎么会是玉婕!你还不快老老实实说来!”

我扶着如璧,看着良妃的做派,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直至没入黑暗幽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百口莫辩

士已经吓得不轻,慌忙说道:“婉淑仪生产前两给玉婕请平安脉,婕主子便跟臣说皇上有一卷密旨给微臣。说完就拿给微臣一卷密封了的圣旨,微臣感觉奇怪,就拆开看了。圣旨上说待到婉淑仪生产之时不管发生什么异常的现象,也要微臣守口如瓶,不许泄露一个字。”

崇韬和皇后都听得入神,意妃微微冷笑,良妃却脸色发青,状似愤怒无比。只有可怜的如璧,满眼惊恐,张惶地紧紧抓住我的袖子。

那院士又说道:“臣也曾问过婕妤,为何皇上不叫太监交给臣,却要劳烦婕妤。可玉婕说此事关系甚大,事涉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微臣就相信了,唉。“

如璧早已惊怒地喊起来:”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圣旨?根本没有这回事!你冤枉我!“说着簌簌落下泪来。

我又心疼又心焦,连忙扶住气得浑身颤抖的如璧。

皇后微微皱眉,:”这毕竟只是你一家之言,你有何凭证?“

那院士眼珠一转,想了想道:”婕妤给微臣的密旨还锁在臣御药房的抽屉之中,因是圣上之物,臣不敢焚毁,片刻便可取来。“

崇韬沉着,理也理一旁呼唤他喊着冤的如璧,沉声道:”马上取来。“

我眼睁睁看着侍卫押着院士去情知时间不多,这一去带回的必然是不利于如璧的证据,忙心里盘算着对策。

只见有人进来至良妃身侧耳语几句,良妃便立即对崇韬说道:”皇上,香料房的人来了。“崇韬紧抿着唇,冷冷道:”传。“

立即便有人领香料房地人进来。一个三十几岁面目陌生地太监进来便跪下大声问安:”奴才贵喜。香料房管事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崇韬只沉着脸不说话皇后看崇韬一眼。见他沉着脸。只得自己言道:”起来吧。

你替本宫查查。自婉淑仪怀孕到她生产。都有哪些娘娘主子领过麝香使用?“

那贵喜忙打开手中地册子查找一番后。道:”回禀娘娘。麝香虽然名贵。但因为对女子有害。一向很少有人使用。在这期间。只有延禧宫冯娘娘和玉锦宫地玉婕妤两位领过别都是三两。“

冯昭仪见事涉自己。慌忙跪下道:”不错。臣妾是曾经领过麝香做调配香料之用。俱已用完。实在不敢做那等事情。“

崇韬点点头。随口道:”阿冯。你起来。“皇后也温言道:”你地为人皇上和本宫都十分清楚起来吧。“说完。冯昭仪才站了起来。重新归坐。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如璧身上。如璧已经被着一连串的意外击倒了,喃喃道:”麝香?我并不曾用麝香的。“

还不待如璧说完,意妃就一声冷笑道:”是啊,你一个孕妇怎麽可能用麝香?但贵喜管事总不可能冤枉你吧。白纸黑字,可是明明白白的。“

皇后闻言便要过册子去看并轻声读了出来:”六年八月二十五,玉锦宫宫女丝萝取上品麝香三两整。“

一旁良妃想了想,道:”二十五?我记得婉淑仪是太后回宫那天赦了她的罪的,“说着便屈指算了算,惊道:“不就是八月二十二那天吗?”

皇后闻言也生了气把那小册子往如璧身上一扔,喝道:“玉婕个你怎么解释?”

我深知不妙,忙捡起册子一看不其然,后面还有丝萝的签名。

抬头看时韬已满脸阴靈,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如璧也捡过册子看了,失神地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为何。但我身怀有孕,怎会用麝香呢?我根本就没叫丝萝去取过。”

说话间,去取那卷密旨的院士被押着回来了,献上了一卷明黄的丝绢给崇韬。

我看不见上面写的是什么,只看见崇韬持卷的手不断在颤抖着,脸色急剧变化着,时而铁青,时而苍白,时而涨得血红。

我心知不妙,这卷所谓的密旨只怕真能至如璧于死地不可。崇韬看完,长长吁了一口气,随手递给皇后,道:“你看看吧。”

皇后看过之后,厉声指着如璧道:“玉婕妤!本宫看你温柔贤淑,明晓事理,方在选秀之日一力保举你为贵人扶摇直上。谁知你竟包藏祸心,做下这等事!真是枉费了皇上和本宫对你的一番顾惜。”

看来密卷上与院士所述之言相符,如璧已傻了,只懂瘫软在地,哭着喃喃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咬咬牙,挺身而出,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正如娘娘所说,玉婕妤心性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卷密旨虽然确实存在,但也不能证明确实为玉婕妤所为啊。那些话都只是院士一家之言,不足为据。麝香之事

宫女丝箩前来问话才能清楚啊。下面奴才瞒着主子了去了,这事也难保。还请皇上皇后娘娘仔细询问,万万不要冤枉了玉婕啊。”

崇韬闻言微微动容,沉思了会,便道:“你说的也有理。叫那个丝箩前来问话。”

丝萝是如璧的贴身宫女,此刻就在殿外,立时便进来跪下了。

皇后冷声问道:“本宫问你,八月二十五那天,你是否去香料房领取了三两麝香?”

丝萝跪在如璧旁边,竟不畏惧胆怯,朗声道:“回娘娘,是的。奴婢曾奉我家婕之命取了三两麝香,至于是不是那天就记不真切了。“

如璧诧异地睁了眼,颤声道:”我何时命你去领过麝香?“

我看看如璧再看看丝毫有怯懦之色的丝萝,微觉有异。皇后不理如璧,又道:”你可知道这麝香你家主子有何用途?“

丝萝大声:”奴婢不知。记得当日奴婢还曾问过主子,主子既有孕,就使不得麝香,这麝香拿来做什么?主子却不说,还骂了奴婢一通,说婢多嘴。“

如璧泫然道:”丝萝,你为何要这般?何曾有过这样的事?“丝箩是如璧身边至为信任的人,这时却突然倒戈相向,实在让我和如璧都有如听见了晴天霹雳。

妃半天不语,每说一句却都是要命的,此刻缓缓一句道:”玉婕你说院士冤枉你,在撒谎。这丝箩是你带进宫的家生丫头,总不会冤枉你了吧。你还有何话可说?“

如璧已方寸大,哪里说得出话来。

我便针~对地顶了回去:”娘娘,说来说去仍是没有实质的证据。玉婕在玉锦宫,婉淑仪在显仁宫,而且她二人不甚投契没什么走动也是众所周知,敢问她如何对婉淑仪下毒?“

说着我转身问那院士:”敢问院士这等毒素要起效使胎儿浑身淤青而死需要多久?“

那院士不敢怠慢,算了算,便道:”需要两月时间,长时间地吸食或口服方能如此。“

我点点头,这个答案我早听刘为扬说过,当然心中有数。我转身对着良妃再道:”既是两月时光,一次两次还罢,如何让婉淑仪天天都吸食或服食?“

崇韬沉默半天,这时也接口道:”明儿说的也是。朕心中也有这样的不解。

“皇后微一思索,也道:”这确实是个点,查不清楚也难定玉婕之罪。“

我心中微微一松,不待喘口气,就看见柔意从殿外进来,跪下道:”皇上,娘娘,宫女湘怡在外求见。“

我微微一愣,湘怡?谁?皇后也纳闷道:”是谁?为何在这个时候求见?“

良妃在旁忙道:”传进来。“又对崇韬和皇后道:”湘怡是我的宫女,那时我看玉婕妤食欲不好,就让厨艺过人的湘怡去伺候玉婕妤的。“

被良妃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湘怡就是那个被良妃派到玉锦宫去的宫女。只因最近去玉锦宫总没看见那个湘怡,我都把她淡忘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湘怡来做什么?我和如璧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妙。

说话间,湘怡已经进来,沉稳地对崇韬皇后良妃行礼请安。皇后道:”你要见皇上和本宫有什么事?“

湘怡端端叩了头,气定神闲地道:”奴婢知道皇上皇后正为玉婕的事情烦恼,奴婢知道一些事却不知该说不该说?“

崇韬注意力被转移了过来,沉声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湘怡大大方方地道:”奴婢是良妃娘娘指去服侍玉婕妤的,曾经有好几次曾在深夜见玉婕妤独自出门或是独自回宫。奴婢身负娘娘要照顾好婕龙胎之责,不敢怠慢,生怕婕妤一个人出去无人跟着有什麽意外。有一次便悄悄跟在婕身后,本想暗中保护照顾,却无意中看见婕与显仁宫的宫女蕊珠相见,还塞了不知什么东西给蕊珠。当时,奴婢并没有在意,今日皇上与娘娘动怒,奴婢细想之下,两件事只怕有什关联,才冒死说出。请皇上娘娘恕奴婢偷窥主子之罪。“

崇韬闻言,神色微动,更添恼怒。皇后只嗯了一声,道:”那你开始怎么不说?明婕妤说起没有证据你就恰好说出来?“

湘怡却不惧不慌,侃侃道:”奴婢是良妃娘娘的丫头,先前也想过说出来,又担心因此牵连到良妃娘娘,被别人怀是良妃娘娘嫁祸玉婕所以不敢说。但仔细一想,良妃娘娘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稳,事涉皇嗣,奴婢若是因为这点私心而隐瞒下来,就是不忠不义的奴才,辜负皇上皇后圣德,是以不敢再行隐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完美栽赃

后赞许地点点头,道:“你既这般说,可见坦荡。

听了湘怡这般无中生有之言,如璧再也承受不住,气得脸色惨白地晕厥了过去。

我在如璧身旁,急忙一把扶住她。崇韬和皇后也站了过来,忙唤太医。院士正在一旁,连忙过来把如璧扶到椅上坐下把脉。

一会便道:”皇上,娘娘,玉婕妤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与龙胎无碍,皇上放心。“

我闻言这才放心。崇韬却面色阴沉,不见什么”放心“之色。

院士按了按如太阳穴和人中,如璧一会便悠悠醒转。崇韬见如璧醒来,一拂袖道:”叫显仁宫的宫女蕊珠来。“皇后连忙朝柔意使了个眼色,柔意点点头便去了。

我心下一沉,如璧都这样还要再审?如璧闻言更是嘴唇哆嗦,目光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碎。

不多时便了蕊珠来,那蕊珠跪倒在地不断发抖。

崇韬缓缓上前几步,在蕊珠面前停下,缓道:”可是你与玉婕妤相通,给婉淑仪下毒谋害皇子?“

说着便对着蕊珠就是狠狠一脚。一正正踢在蕊珠柔软的小腹上,蕊珠一声惨叫,在地上翻滚出老远。

在场妃嫔同时感到心中一寒。我们平日见到地崇韬都是高高在上。尊贵儒雅。郎情妾意恩爱缠绵。何时见过他这般残暴凶狠?

那蕊珠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跪在崇韬面前。道:“皇上饶命。奴婢知罪。皇上饶命啊着竟爬向如璧扯着如璧地裙摆磕头道:“玉婕妤救我啊。救救婢啊。”

如璧吓得魂飞魄散。使劲去扯被蕊珠抓得死死地裙摆。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不认识你。你胡说什么?”那蕊珠听得此言。猛地抬起头。一双怨毒地眸子死死盯着如璧笑道:“你不认识我?你要我向婉淑仪下毒地时候可没有说不认识我!”

顿时满堂震惊。崇韬皇后纷纷站起对如璧怒目而视。如璧这时早已清楚这就是一场针对她地阴谋。哪里还有生机破绽可言望之余索性闭口不言。

我心中如火焚心。怒斥蕊珠:“你有什么证据?玉婕妤跟你有何仇?你要这样害她?”蕊珠被我眼神所慑。情不自禁地避开。呐呐不语。

皇后一拍案桌。怒道:“来人。去显仁宫搜这个丫头地寝室!”片刻。便从蕊珠房中搜出金银珠宝一大包中甚多华丽地饰物。都不是一个宫女所能拥有地。更搜出麝香几钱。包在一个油纸包里藏在箱柜地角落里。轻易发觉不了。

良妃走至那包金银面前,随手翻检了一下,便择出一支兰花形的白玉步摇钗,惊道:“这不是皇上赏给玉婕妤的兰玉步摇钗吗?竟在这里。”

崇韬上前几步,拿过一看气得重重把钗扔在地上。那光润华美的宝钗瞬息便摔得稀烂。我心头一颤,也彻底慌乱了,丝毫无法可想。

崇韬恨恨地指着如璧道:“如璧啊如璧,你太让朕失望了。居然做出这种事!连朕赏给你的东西也成了贼赃!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切都让如璧面如死灰,百口莫辩。如璧凄然道:“嫔妾无话可说。只有一句妾没有做过这种事!别人不去说他,只愿皇上信我!”

崇韬恨恨瞪她一眼却不说话。皇后款款上前扶崇韬坐下声道:“皇上消消气。”

说着又皱着眉对如璧道:“玉婕妤,你也太不懂事了!你已经贵为婕身孕皇嗣,皇上与本宫对你宠爱有加你为何还要这般糊涂,做出这种事?如今证据确凿,你要皇上如何信你?”

我默默陪着如璧,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先前不敢开口的妃嫔们现在见证据确凿,纷纷又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那碧波殿的张嫔,如今是张答应了,那张狂愚蠢的性子却丝毫未改,此刻见是个空儿,便上前讨好卖乖地道:“娘娘,玉婕妤才不糊涂呢,婉淑仪娘娘的皇子没了,可不就只有她有皇子了。想来,这动机是有了;必是她买通显仁宫的宫女蕊珠,对淑仪下毒,到了淑仪生产之时生怕事情败露才又伪造圣旨蒙骗太医,以求蒙混过关。

怎知天网恢恢?再一个,这么大的事以婢妾看,她一个人还做不来,明婕与她最是要好,只怕明婕妤也是有份。婢妾看呀,应该把明婕关起来,用刑她才肯招的。”

说着得意又恶毒地扫我一眼。我又惊又怒,她必是要报那一掌之仇了。

却不待她说完,崇韬已经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怒骂道:“混蛋!玉婕的事与明婕妤有什麽相干!再敢胡说八道,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那张答应半边脸肿起来老高,再不敢说话了。我心中微觉欣慰,又替

起心来。

皇后看也不看张答应,只道:“如今水落石出,皇上你看该如何处置?”皇后的话才说完,满殿都静了下来,都看向崇韬。

崇韬有些犹豫,看了哭得泪人一般的如璧,终是道:“虽是罪大,她到底还怀着身孕,皇后,这是后宫之事,还是你看着办吧。”

我原指望崇韬会对如璧手下留情,谁知他竟推给了皇后,顿时心灰了一半。

皇后点点头,又对意妃良妃道:“两位妹妹意下如何?”意妃面色冷淡有些不悦,只轻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良妃恍若未见妃的不满,镇定地道:“伪造圣旨,谋害皇嗣,任是哪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皇上刚才也说了,玉婕毕竟还未分娩,不管是什么处置现在都还不好实行。还是皇后娘娘做主吧。”

我扶着越来越沉的如璧,焦如焚地望向皇后,心中祈祷皇后能够宽容轻罚,至少目前不要让如璧受苦。

皇后仍是良宽和的模样,气度雍容地点点头,道:“良妃虑得是。玉婕傅氏,伪造圣旨,谋害皇嗣,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按例应处诛灭九族,查抄家产。但念在傅氏身怀六甲乃皇家血脉犹未分娩,罪不及家人,待分娩之后再决。若为皇子,则贬为庶人,逐出宫去。若为帝姬,”

说着顿一顿,看向崇韬。我心顿时提到子眼,心惊胆战地看着崇韬。崇韬沉着脸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脑中嗡嗡作响,直欲晕过去。居然点头?他居然点头!皇后得了暗示,声速极快地道:“若为帝姬,立即赐死!“

我眼一黑,瘫软在地。如璧早已目光呆滞,无言无闻,竟似傻了一般。

接下来的话我都似听得如在云端,飘渺无边。”现软禁广寒殿,无诏不得外出。废其婕名位,废黜封号,贬为常在。一应衣食起居仍照先例,没有皇上和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必同罪以处。“

皇后的话才说完,就有太监侍卫押起如璧就走。我瘫软在地,心里空荡荡的,想要拉住如璧,却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小手指也动不了。

接下来,好像崇韬扶我起来,说了什么安慰的话,皇后也温言说了些什么,我脑中嗡嗡作响,痛得要命,只看见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不停地说着。

就连人群怎么散了,我都不知道。只仿佛看见冯昭仪来拉我同走,我浑浑噩噩跟她走出去,却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端,软绵绵地毫无力气,走不了几步,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晕倒之前最后听见的声音仿佛就是身边冯昭仪的惊叫声。

等我悠悠醒转的时候,我竟躺在自家含章殿寝殿的床上,屋里静静焚着檀香,一派悠然宁静气息。

我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努力回想着。刚才的事莫非只是一场梦?我先前在家中就是躺在贵妃榻上午睡,莫不是见我睡着了噙香她们把我移到了床上来?定然是这样。

我安心了放心了,梦中的惊悸害怕仿佛都已远去,我紧紧裹着锦被,舒服地翻了个身。

屋外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细听仿佛是噙香和含霜漱玉在说话。

再仔细听,声音便清晰起来。

是噙香的声音:”待会主子醒来,咱们不要提傅常在的事,免得主子又像刚才那样,吓死人了,知道吗?“

接着就是漱玉的声音,她一贯声音大惯了,现在竟也小声起来:”可不是吗?不用你说我们也不敢提,难道触主子霉头吗?先前主子送回来的时候面色惨白,精神气儿都没了,可吓死我了。“

接着便是含霜的声音:”不妨事的。太医不是说了吗?主子只是气堵心窍,忧痛过度,醒了就好了。“

她们还在外头说着,我躺在里屋,心头颇觉不可思议。难道刚才的梦是真的?不就是一个梦吗?怎会是真的?

我顿觉头针刺般痛起来,忙唤起来:”噙香,漱玉。“

外间声音顿止,随着门吱呀一声,噙香漱玉含霜都进来了。见我头痛,噙香忙取了一小片冰片敷在我太阳穴上。

冰片冰凉清爽,我敷了一会才觉好些。噙香拿下半化的冰片,给我揉起太阳穴来:”太医说主子醒来或许会头痛,只要冷敷一敷,再揉揉就好了。果真呢。“

我一把抓住噙香的手,急问道:”玉婕妤呢?她到哪里去了?“

噙香被我抓得生痛,也不敢挣扎,半晌才小声地道:”如今是傅常在了。“

我心尖一颤,放开噙香的手,喃喃道:”竟不是梦?怎麽会这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幽禁广寒

香漱玉都不敢接话,我独自发了会呆,便起身愣愣:更衣,我要去见皇上。”噙香忙朝漱玉使一眼色,两人一起上前来按住我,不让我起身。

噙香勉强笑道:“主子,你刚刚醒,还虚弱着呢,待会再说吧。傅常在好着呢。”

我懵懵懂懂地又被她们俩按着躺下睡了,犹自发虚,不一会就又再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夜深,这时我才完全清醒,也不叫噙香她们进来伺候,独自拥被坐在床上苦苦思索着。

今天的事雷霆万钧,来势汹汹,事先我们完全毫不知情,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才导致现在一败涂地。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如璧?

我绝不相信今的那些所谓证据,堂堂太医院的院士,会听信一个从三品婕妤的吩咐?伪造圣旨?说巧,我们虽是后宫妃嫔,却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伪造圣旨。那卷所谓的密旨我没有见过,想必上面必有印鉴图章,如璧不过是个婕妤,从何而来的印鉴?这样的谎话一戳就破,崇韬他却相信了,我想想就觉得心寒。

我暗自苦笑一声,现在还想是什么人做的还有什么意义?如璧被关在那清冷凄凉的广寒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她来,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她现在已经怀了六个月了,再有三个月就会分娩,一旦孩子是帝姬,如璧将难逃厄运。

一想到这就不寒而栗。正好窗子没关紧,屋外的凉风灌了进来,吹在我身上,我不禁一哆嗦,忙唤道:“噙香,外面有人吗?”

漱玉推门进来,见我怔怔地坐着忙取件大毛衣裳给我披上,关切地问道:“主子饿了吧?我叫人送些吃的进来。”

我着衣裳摇头,道:“窗子开了,有点冷。”漱玉忙转身去把开了的窗子关起来。

我睡了好半天。颇觉骨痛腰酸。便趿拉半旧绣鞋起身想走走。打开门。夜色深重。却远远听见有歌声伴着笛声。隐隐约约传来。笛声呜咽。歌声伤感转惆怅之极:

她是悠悠一抹斜阳。

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

他有蓝蓝一片云窗。

只等只等。有人与之共享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

多想,有谁懂得吟唱

他有满满一目柔光,

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

来啊活啊,反正有大把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这歌声美到了骨子里,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与明知末路的无望企盼。

我悠悠想着,是啊。每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都曾有过这样的遐想着未来的夫婿是何等温文尔雅,令人沉醉。歌中的男子却又有几个女儿家能幸遇呢?所以多也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罢了。到得最后,徒剩愚妄沧桑。

我被歌声吸引,不由覓着歌声慢慢找过去。延禧宫后有一小片林子,密密种了一片玉兰。这个季节玉兰自然都没了光秃秃一片。

我站在林外声还在继续,就是从玉兰林中传来。漱玉怕鬼拉着我不让我进去懒得理会,甩开她径直朝着林中走去。

漱玉终是不敢一个人呆在外面担心我,只得跺跺脚跟着一起进来。

林中光线昏暗玉兰枝条舒展高大,离我丈远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幽幽唱着歌,手中捏着一只长笛样的东西。

虽然我这个位置看见的只是高挑窈窕的背影,在风中徐徐飘动的黑色长发和白色裙裾,但我无端地就心定下来。因为我知道那是秦芷。

漱玉咋一看见白影,就惊得咋咋呼呼喊起来:“主子,有鬼啊。“歌声然而止,我没好气地敲敲漱玉的脑袋,白她一眼:”什么鬼?别胡说八道。“

白衣女子已转身走过来,正是一身素衣的秦芷。漱玉见是秦芷,这才大惊小怪地拍拍胸脯:”哎哟,原来是清容华,可吓死我了。“

秦芷白衣白裙,黑发披肩,手上握着紫竹湘妃笛,对着漱玉微微一笑。我心早飘到了别处,对漱玉道:”你先回去吧。我和清容华再走走。“

漱玉向来怕黑怕鬼,哪里肯独自回去,眼珠子一转,便赔笑道:”主子,你看这夜深路黑的,咱们一起回去吧。不如请容华去咱们那里坐坐。“

我无法,只得看向秦芷。秦芷微微一笑道:”也。我正好有些渴了。“

漱玉大喜,急忙上去扶秦芷,嘴里叽叽呱呱地道:”可不是吗?容华的歌声好极了,唱了这么久可不是该口渴了。回去奴婢泡最好的云雾茶给容华尝尝。“

说着倒撇下了我拉着秦芷急急出林。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暗自摇摇头跟了出去。

一路回去,含章殿的下人都

得差不多了,只有噙香还在给我留着门。

折腾了一天我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也饿了,便吩咐噙香道:”给我们泡两壶茶来,吩咐厨房煮碗口蘑面给我,你们就去睡吧。不用等我了。“

噙香点点头给我们泡了壶浓浓的茶来,等厨房送了面来就自去睡了。

我早已饿了,端着就吃,一大碗浓香油亮的口蘑面片刻就被我吃光了。秦芷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我,端着青花缠枝茶盏慢慢喝着茶。

等我吃完了,我俩移到檀木贵妃香榻上坐了才开始说话。这回倒是秦芷先开口,”我今晚在玉兰林中唱这一曲是唱给玉婕妤听的。广寒殿离那里并不远,我又刻意加了内力,想来她也应该听到了。“

我不解其意地道:”这是为何?“秦芷缓缓抿一口茶,淡淡道:”这首曲子适合她,以后她只怕也听不到了。我一身白衣,就当是祭奠她了。



我大惊,然作色道:”这是么话?我就不信我找不出真相救不出她!我绝不会让她有事的。“

秦芷嘴角:微一瞥,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道今天下午你们在太微宫时我在哪里?“

我一,也纳闷道:”下午的时候我也在想你怎么没来?“

秦笑道:”皇后身边人来禀告皇上的时候也在紫宸宫正好听到。婉淑仪的皇子为人所害其实我早已知道,但却一直查不出来到底是谁?今天事情闹出来,我就觉得奇怪,婉淑仪皇子被害这件事做得严密无比,堪称滴水不漏,连我都没查出来。婉淑仪怎么就那麽巧竟听见几个宫女嚷嚷出来?当时我就明白着只怕是害人那个想要借刀杀人再害一个。那就要被害的是谁呢?你想想,真正的凶手在这宫里必定位高权重势力极大,才能把这么大的事做得干净利落。既然凶手这样厉害,那么现在这个宫里有谁会对她有威胁,让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我听得背心悚然出了一身冷汗秦芷析得很有道理,显而易见的这个威胁最大的肯定是如璧。婉淑仪因为怀的是皇子而被下手,如璧现在身怀龙嗣倍受宠爱岂不是首当正冲?

我怔怔坐了一回,才叹道:”虽然知道如璧身怀龙嗣必定有人眼红记恨,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单防着吃食用具,再防不到这个上头。“

秦芷目光澄清镇定:”日防夜防,要来的终究要来。我判断出目标是傅如璧之后,本不想多事。她这个人孤高自傲又小气自私得很。可我知道,她一旦出事,你或许会被牵连,再则你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只好帮帮她了。“

我诧异:”帮?“秦芷诡异一笑,道:”是啊。我听到此事之后就跟皇上说我头疼得很,皇上便准了我不必去太微宫让我回去休息。我在回宫的路上转去了慈安宫,等在僻静之处,杀了皇后派去给太后报信的小太监。“

我再意想不到,大惊失色道:”杀?“

秦芷沉沉点头:”不错。要不是太后没收到消息,你以为傅如璧今日能活吗?“我被说糊涂了闷道:”这是为什么?“

秦芷轻轻一笑,自信道:”明月,你虽然聪明,可这大周皇宫里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太后偏爱雍和王,有意废黜皇上改立雍和王可知道?“

我所惊非小,连茶盏都碰翻了声道:”可是真的?我虽知太后不喜皇上,可还不至于谋反吧?“

秦芷冷笑一声:”不谋反她的儿子怎么办?做个闲王?你以为你那好夫君会放过他?大周先帝共有五子,除了雍和之外外三个都委以重任,握有兵权,而雍和呢?他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却只能日日赏花游玩,在女人堆里博个风流名声,你以为他愿意啊?“

我恍惚想起那日新年家宴,崇韬嘲笑雍和王游山玩水好福气的话,两相印证之下,竟是丝丝入扣。

我还是不明,道:”即使这样,又与如璧何干?太后为何会杀如璧?“

秦芷摇摇头,叹道:”你竟还不明白?太后巴不得皇上无所出,这样一来,皇上多年之后就不得不立雍和王为皇太弟由他继位,太后要是知道了如璧谋害婉淑仪,你说如璧还活得成吗?依我看,说不定婉淑仪的事就是太后做的也说准。“

我不意竟听到这些秘辛,身上早已湿了大半。我被秦芷说得乱了方寸,没了主意,只得问道:”那该怎么办?“

秦芷深深看我一眼,道:”实说了吧。这个黑锅做得结实得很,我看傅如璧是逃不掉了,我救得了她今日,可救不了以后。你也别指望能凭你就帮她洗脱冤屈,有空想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能令她活到顺利分娩更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策反

怔了半天,喃喃道:“难道就真的没指望了吗?”

秦芷拎起茶壶为自己的茶盏续水,还欲也帮我续些,见我面前茶盏动也没动,仍是满满一杯碧水,笑笑道:“我知道你在乎她,可是这次真的麻烦了。如果她能活到分娩顺利生下皇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若生下帝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在她剩下这三个月,就是你的机会。”

我眼前一亮,忙道:“你是说只要我在这段时间能查明真相还她清白,到时候她自然不用死了。”

秦芷望着红木小几一角上的蹲形小兽微微出神,半晌才道:“话是不错。可是这太难了,我几乎可以断定相关的那些人等都会陆陆续续地消失,若是人证都死光了,你上哪里找证据去?再说了,你以为凶手会傻傻坐着等你去找证据吗?傅如璧现在关在广寒殿,想要她死岂不易如反掌?只要人死了,你找到证据有什么用?”

我沮丧地靠在月色锦枕上,道:“那照你这麽说,我现在什么都做不来了?如璧我见不到,根本保护不了她。证据?我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秦芷笑着摇头,了我一指头:“我的傻妹妹,你平时何等聪明,现在怎么就方寸大乱起来?湘怡,院士那些人你见不到,那个丝萝你总见得到吧?她是傅如璧的家生丫头,却反口指证傅如璧,你可以去问她啊!”

我闻言一喜,顿如黑暗中到一丝曙光,惭然笑道:“姐姐责的是。我也不知为何,竟方寸大乱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芷热热:喝一口热茶,正色道:“明月,你现在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心,别人没帮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受到她话里真切的关心中一暖,感激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只是如璧那头我实在没本事了,姐姐武功卓绝,得空之时还请姐姐对如璧照看一二,妹妹感激不尽。”

秦芷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轻道:“傅如璧有你这么一个姐妹。真是她前辈子修来地。”

我知道她答应了。笑着握:了她地手。秦芷安慰地拍拍我地手。道:“你要去见丝萝在就去吧。我怕明天你未必见得到她了。”

我深知内里地厉害。忙正色点点头。送了秦芷回去。我就叫醒噙香两人匆匆往玉锦宫而去。

如璧被禁广寒殿。玉锦宫地一干奴才都还软禁在玉锦宫不得走动。丝箩也是一样。到了玉锦宫。往日灯火辉煌繁华热闹地玉锦宫今日却灯火阑珊冷清凄凉。黑沉沉地高大殿宇时不时隐隐传来宫人地压抑哭泣声。

我心中一酸。更为如璧难过。宫中荣宠转瞬即逝华过后只剩下这般寂寞和凄凉地空空殿宇。

朱漆宫门没有上栓。轻轻一推就开了。我暗叹主子遭难。竟连宫门都不关了。噙香扶着我一路走进去。竟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只东北角上一间下房小屋还有些光亮。隐隐传来说话地声音。

我示意噙香扶着我走过去轻轻站在窗角细听,屋里先是一阵压抑着的哭声,哭得好不悲切。就听哭的人边哭边道:“丝箩,小姐待我们多么好几年的情分直如姐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你会害死她的你知不知道?”

我立时便听出来说话的是彩云。听彩云说起丝箩心中一跳,忙止住欲敲门的噙香。

屋里静了半晌,才听见一声冷笑,正是丝萝的声气:“彩云,你这说我就不敢喊冤了。主子不错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可万事抗不过一个理字。你瞧主子现在可怜,人家婉淑仪就不可怜吗?我也是实话实说什错?”

丝萝话还没说完,就响起响亮的一声耳光响和丝萝的尖叫声。

只听彩云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这麽说!这屋里没有外人还敢冤枉小姐!我知道小姐让我做掌宫你不服气,你可以说啊!我让给你又有什么打紧?原也是你跟小姐最久可你不该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就陷小姐于不义,昧着良心说谎!小姐什么时候叫你去取麝香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心中暗赞,这彩云倒是个忠心有烈性的!只没想到丝萝竟如此忘恩负义。屋里响起另一道哭声,抽抽噎噎伤心得很,我听出是琉璃,心中倒是诧异,怎么这小丫头也在?

只听琉璃哭着道:“彩云姐姐,现在骂她也没用了,咱们还是想办法看怎么救救主子啊?”

彩云也哭:“那也要这死丫头说了实话咱们才好去找明婕妤让她帮小姐求情啊!”

我看是时侯了,便和噙香推门进去。推开门,灯光便透了出来,屋里彩云丝萝琉璃三个正站着直如乌眼鸡一般横眉竖眼。见我进来,都吃惊地睁大了眼。

彩云见是我,惊喜之下,忙迎上前来砰地一声就跪下凄声道:“婕,你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啊。”

我敬她忠心坚毅,含笑扶她起来:“快起来,好丫头。”扶了彩云起来,我才看向丝箩。

她挨了彩云一巴掌,半边脸已肿起来,却不服气地站在那里,见我进来虽有些吃惊,却还是冷笑着动也不动。这丝箩平时见了都是一副老实善良的模样,哪有现在这样小人得志一脸高傲的模样。

我心中微怒,转目示意噙香。噙香会意,喝道:“大胆奴婢,见了婕还不行礼?”

一旁琉璃胆小,忙唬得跪了下来。丝箩愣了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微微蹲膝,敷衍地草草道:“给婕妤请

妤金安。”说着便要站起来。

我屹然不动,噙香已骂道:“大胆!婕妤没叫你起来!”丝萝吃了一惊,怨毒地飞快扫我一眼,就埋下了头。

我看在眼里,连眼也不眨,浅笑道:“你这丫头好大的心胸!本小主和玉婕妤平时怎么没瞧出来?倒埋没你了!”

丝萝微微变色,却仍是不语。我回头对彩云道:“彩云,你家主子的事我必然不会袖手。你和琉璃先出去吧,我来问她。”

彩云点点头带了琉璃出去。

我这才由噙香着在椅中坐下,曼声道:“起来吧。丝萝姑娘。”丝箩的气焰已低了一半,默默起来。

我思索一会,才说道:“丝箩,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是彩云她们。你在大殿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只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掌宫居然抵不上十几年的感情。”

丝萝闻言默了,半晌才轻声笑起来,道:“明婕妤就是明婕妤比我们那主子高明多了。不错,主子虽然更为器重彩云,我心里不服,但归根结底倒不为这个。”

我不道:“那是为什么?”

丝笑一声道:“有一日皇上来玉锦宫,我奉茶上去,皇上赞我的手生得好,又说我模样乖巧,言下之意任谁也懂得。可是主子不受用,硬说我粗笨不配服侍贵人。

主子怀着身孕皇上也不好强了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便:“就为这个?你主子怀着身孕,自己的丫头却要趁这个时候去承宠,你让你主子情何以堪?你但凡晓事,就该等你主子生产之后自然会为你安排。你就为这个害你主子?!”

丝箩连声冷笑,道:“明婕你出身名门,自己又美貌得很,进了宫倍受宠爱短半年时光已是婕之尊,哪能明白我们这些下人的感受和生活?我们这些人生下来就是丫头你生得再好,拉出去配个小厮就是一辈子。你看看你坐的椅子,这是我的屋,就只能用这粗糙冰冷的木头椅子,而主子呢?红木檀,花梨翅,哪一样不是好的?铺的是白狐皮褥子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我们呢?我们这些奴才就只配吃剩下的,穿剩下的,为什么?”

我哑然,皱眉道:“你生为奴婢并不是如璧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她的身上?“

丝箩冷笑道:”好不容易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却生生给掐灭了,我不算在她头上算在谁头上?“

我禁不住怒气勃发,也冷笑道:”就算皇上赏你个末等更衣,依祖制,宫女为妃嫔只能逐级晋升,以嫔终。你不过中人之姿,无才无貌,有什本事拴住皇上的心?做个更衣还不如在得宠妃子身边做个亲信呢。“

我一气说完,本想丝萝定会反唇相讥,她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些我也知道,可好歹是个机会,不搏一搏怎么知道自己的命运?前朝郭贵妃也是宫女出身,也没什麽才貌,还不是一样位临四妃?”

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你现在害了如璧,自己也没了靠山,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哪知丝萝不假思索地开口就道:“那人已许了我待事情一过就让我做贵人。。。”待话说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忙住口不言。

我却已听见了,冷笑一声道:“做贵人?你做梦吧!你是如璧的奴才,麝香还是你拿回来的。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如璧要死你也一样要死!那害人的会留得你这个活证据在世上逍遥吗?简直可笑!”

丝萝被我说的话惊得面目失色,自己细想一想更是益见惨白。我察言观色,又循循善诱道:“你自己细想一想可是这样?但倘若你肯出来作证,我还可向皇上求情保举你做个美人。贵人那是不可能的,那可是正六品。你也是个聪明人,这许诺哪个更靠得住自己应该明白。凭我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这并不是难事。就连我的丫头都可以嫁给太医风风光光出嫁,更何况是你!”

说完,我便侧身去接过噙香从外面端进来的茶,悠闲地喝着,再不看她。

那丝萝杵在那里,面色时白时青,汗水涔涔而下,显是心里正天人交战着。我也不去理她,兀自悠闲地饮着茶。

过了好半天,丝箩才猛地一咬牙,姣好的面庞掠过一丝狠色,截然道:“好!明婕,我答应你了。你可别忘了你的承诺。”

我心中大喜,面上努力丝毫不露,淡淡地道:“好。丝萝姑娘,恭喜你,成为美人小主的日子不远了。明日我就来叫你与我同去见皇上。”

说着便要噙香扶我,准备回去。丝萝既已决定了,当即换了一张嘴脸,笑着道:“奴婢送婕妤主子出去。”说着便来扶我。

我忍住恶心,拍拍她的手,假意笑道:“妹妹不必多礼,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不分彼此。”

丝萝闻言更是欢喜,笑道:“那妹妹不送了,姐姐慢走。”

我笑着出来,彩云送我到宫门口,我才卸下假笑,冷冷地道:“彩云,今晚看好了那丝萝,别让她出什么意外。”彩云沉稳可靠,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和噙香走出来,我才要过丝帕使劲擦了擦拍过丝萝的手,恶心厌恶地扔掉丝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节外生枝

一夜我睡得极好,因为我已经心定,我相信明日见了萝坦白招供,就会真相大白,如璧安然无恙地被放出来,一切仍旧如往常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梳洗完毕正待去玉锦宫带上丝萝去见崇韬,就见秦芷黑着脸也等通报就径直进来了。

我倒心情甚好,笑着迎上前去,道:“姐姐怎么这么早来我这里?可是来与我同去玉锦宫的吗?“秦芷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丝萝死了!”

我瞬间呆了,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个正着,傻傻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死了?怎麽会死了?昨晚都是好好的!”

秦芷沉着脸坐下,恨恨地道:“一大早就被人发现死在房梁上,悬了梁了。说是畏罪自杀。”

我一屁股跌坐榻上,顿觉天塌地陷。丝箩一死,其她的人证都是别人的人,断然不会开口,如璧岂不死定了?

我想起如璧还在广寒殿苦,心中一阵刺痛,眼中缓缓流下泪来。秦芷同情地看我一眼,叹道:“你辛苦策反丝箩,工夫全都白费了。”

我又又悔,泣不成声道:“都怪我,昨夜我策反她就该想办法把她带回含章殿的。也不至于被人趁虚而入,杀人灭口!”

秦芷不以意地道:“你如何把她带回含章殿?整个玉锦宫的奴才全都不准外出尤其是丝萝。你要不是是深夜前去,就是想进玉锦宫也是难事。又怎容你带她回含章殿?那样,只怕你含章殿也会被人诬陷与谋刺皇子有关的!”

我想了一回,又气道:“我明叫彩云几个好好带着丝萝的,千万不能让她出事。谁知还是被人得逞!”

我又道:“事情到底怎?我倒还是要去一趟问问彩云才好!”秦芷略想了想。便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现在玉锦宫已经有侍卫看守等闲人等不准接近。这是皇后下地旨。毕竟宫女自尽宫中一向忌讳。更要看管好其她地奴婢。”

我想想便觉灰。如璧地事证据确凿。就说是铁证如山也不为过。太医院院士。丝萝。湘怡。蕊珠都异口同声地指证她。丝萝现在死了。湘怡是良妃地人个蕊珠横竖是死地人。我想来想去。当真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救她。

秦芷修长地十指轻轻地有节奏地叩着桌面。分析道:“其实这件事颇多疑点。你想想。并没有什么直接地证据可以证明傅如璧下毒伪造圣旨。一切全都是别人指证地。院士指证她交给他圣旨要他说谎。遮掩皇子地异状。然后丝箩就说傅如璧要她去取麝香却不知用途。接着就跳出来一个湘怡。说看见她深夜去见蕊珠后在蕊珠房里搜出麝香并金银等物。最要命地是还有皇上赏给傅如璧地玉钗。这就坐实了傅如璧地罪。但事实上。丝箩可以说谎。院士和湘怡也可以说谎。可蕊珠和那支玉钗。。。”

我冷静了下来。听着她一字一句地分析。头脑也逐渐清晰起来。我接口道:“不错。蕊珠完全可以不承认。如果说幕后主使可以许给院士湘怡丝萝好处。让她们说谎这并不奇怪。可奇怪地是。蕊珠可没有好处。她陷害了如璧承认对婉淑仪下毒。自己也一样要死。她为什么要陷害如璧?所以。她地供词没有人怀因为实在是没有动机和好处。”

秦芷点点头。“不错。这倒是个线索查下去也许可以顺藤摸瓜。不过属于傅如璧地玉钗却在蕊珠手中。这就更加让人相信她们私相授受赂收买。”

我有些不以为意:“玉钗可能是湘怡从玉锦宫偷出来地。根本就不算是什么证据。



秦芷摇摇头,“光你我相信有何用?要你的好夫君相信才行。现在也只能静待时机向你的好夫君求情,阐明点了。希望他念在傅如璧的好上头,暗加查探了。”

我有些迟,半晌才无奈叹道:“姐姐你昨天不在太微宫,没看见所以不知道。对如璧的处罚是经过皇上许可的,虽是皇后宣布,却得到过皇上的暗示。当时我眼瞅着,,,”

我说着微微有些寒心:“皇上,他,实在是凉薄。。。”

秦芷一声冷笑:“你现在看明白还不算晚。要像傅如璧那样,痴心错付,到死了都还是个糊涂鬼。”

我怔怔发呆,神色有些黯然,“姐姐,以前我还在采撷殿的时候,有个宫女叫翠杏,想方设法使皇上临幸了她。可皇上却说不用记档了,可怜翠杏在绝望中含恨死去,她那时凄凉怨毒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以前的婉淑仪,还是贵嫔的时候,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岂知她之所以敢那般嚣张还不是因为皇上宠她?可照样说打就打,说罚就罚,说不进封就不进封,那时我就觉得我们这些做妃嫔的,到底是什么呢?”

秦芷有些出神,仿佛也被我的话所染,有些失落。

我视而不

续说道:“皇上对我可说是极好了,可我时常在想,:他会不会也如对翠杏对婉淑仪对如璧这般对待我呢?他是不是也曾经对她们犹如对我这般好呢?只要一想想我就觉得害怕,觉得浑身发冷。”

秦芷悠悠一叹,感慨地道:“帝王乃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予取予求,有什是得不到的?轻易得到的东西自然是不会珍惜的,更谈不上什么真心相爱了。”

我点点头,“是啊,所以当初我姐姐无论如何也不愿进宫。那个时候我也不理解,进宫做娘娘就算不怎么好也没那么坏吧?她为什么宁死也不进宫呢?我现在算明白了通人只要稍微有些财势,都有三妻四妾,妻妾之间争风吃醋彼此残害也屡见不鲜,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秦芷见我伤心,忙劝慰道:“其实也未必。你看我的父皇,对我母亲十几年如一日虽然母亲不能进宫,可这也未必不是父皇在保护我们母女,不让我们过深宫这冷漠无情的生活。可见君王也是有真情的,我看这个皇上对你倒也还好,想必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勉强一笑,我怎麽会不知秦芷的心意呢?我故作轻松地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啦,不说这个了,说着说着就溜了。还是说正事吧。



秦芷也笑笑,突眼睛一亮:“其实你不如去见见婉淑仪,你想,她是受害者,又是个聪明人,只怕也有些察觉此事有异。如果她能出面跟皇上皇后说觉得傅如璧是被人陷害,也许还有转机。”

我也是眼前一亮,盘算一,道:“不错。如果她出面必定会有转机,只是要说服她只怕不易。”

秦芷道:“总要试过才能甘心。”我点点头:“那好,我晚上趁人少去显仁宫见她。姐姐,你有没有去看过如璧?她现在怎么样?”

秦芷摇摇,道:“还没来得及去呢。这样吧,你晚上去见婉淑仪,我晚上带些吃食衣裳偷偷潜进广寒殿去帮你看看傅如璧。”

我感激地拉住秦芷的,道:“谢谢你,姐姐。要你冒着风险去广寒殿,你可要小心,别让人发现你当成刺客了。”

秦芷傲然一笑,道:“放,这大周皇宫还没有能发现我影踪的高手。”

我笑一笑即道:“不知道如璧怎么样了?”屋里火盆有些热,秦芷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脖以为意地道:“还能怎么样?月里娥居广寒,广寒殿向来是囚禁犯错妃嫔的地方与冷宫无异。傅如璧已是被废黜封号位分,贬为常在虽有皇嗣在身,怎奈整个宫里都知道她若生了帝姬就会死,就算生了皇子也会贬为庶人,驱逐出宫。那起子人最会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皇后虽说起居不变,但山高皇帝远,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不言可知了。”

我深深叹息,“唉,如璧最是心高气傲,怎受得这些挖苦刁难?她昨天在太微宫那模样已是伤心绝望,眼见皇上那般绝情凉薄,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还怎受得那些零碎折磨?”

秦芷嗔怪地看我一眼,“我昨天就说傅如璧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姐妹,当真是福气。若是关在里面的人是你,你猜她会不会像你这样想尽办法来救你担忧你?”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如璧虽是高傲孤僻了些,倒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落到这步田地,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这点她和姐姐,两个人我都敢打包票的。”

秦芷被我逗得扑哧一声笑了,“你的嘴倒甜,饶了你了。皇上午后要去青芷院,我得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起身送她出去。两人约好晚上彼此分头办事,办妥了仍在我含章殿相见,这才分手。

晚上,我仅带了噙香,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灰鼠双襟皮祅子浅青裙子外罩咖啡色朝阳昭君套,低调地步行向显仁宫而去。我们二人一路拣小径走,尽量避免遇上任何人。

到显仁宫的时候已是一更,满宫灯火俱熄,都已睡了。噙香上前轻轻叩门,半晌才有人来应门。

噙香悄悄向开门的小太监说了,要找添香姑娘,并塞给他一锭银子。那小太监受了银子倒也殷勤地忙忙去叫添香。

我隐在宫门外的树荫里,倒没让那小太监看见我。这种深夜拜访的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好半天工夫,才见添香打着呵欠出来,我这才从树荫里过来门口。

添香见是我吃了一惊,忙道:“哟,明婕妤,这麽晚了,你怎么来了?”我含笑道:“这麽晚打扰添香姑娘休息了,我想见见淑仪娘娘。还请姑娘帮忙。”

添香一愣,她也是个极聪明的,马上明白我是有事,立刻便道:“我们娘娘已经睡下了,婕妤不如明天再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拥红阁中败兴归

哪肯罢休,却只含笑道:“姑娘是聪明人,当知我的事。淑仪娘娘肯不肯见我也要姑娘通传了才知道。当日我对姑娘也算有恩,不敢说报答,就当姑娘还我的人情吧。”

添香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愧意地道:“奴婢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得吵醒娘娘为婕禀告一声了。

还请婕妤稍待。”说着微微一福,转身而去。

我心里一松,我对添香的判断并没有错。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但更对婉淑仪忠心无比,若不是我搬出那天对她的恩情,她肯定不会为我通传。

深夜的风呼呼吹着,冷得刺骨,我身上虽披着厚厚的狐皮斗篷,仍感到丝丝寒意。我双手缩在袖里,拢着小小的黄铜暖手炉,小小的手炉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我的心在此刻清醒冷静无比。

等了小半个时;,噙香都被冻得不停跺脚了,添香才出来。她恭敬地道:“婕妤,请跟我来吧。”

我点点头,噙香忙上前来了我,三人安静地走着前往拥红阁,一路上我们都尽量沿着昏暗没有月光的廊下亭柱走,我虽披着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也怕被人看见惹出麻烦。

一路上,三人默契地并不开口。到了寝殿外,添香轻轻推开殿门,便道:“婕妤请自己进去吧。噙香姑娘也累了,不如与我去旁边房间坐坐,喝口热茶。”

我心知必是婉淑仪的安排,当下噙香点点头,自己一人走进寝殿。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寝殿灯光微弱,只余下一盏八角莲花青铜壁灯还幽幽亮着。中间是一架云雕>浮雕貔~锦鲤戏莲图屏风,屏风后是鸡翅木浮雕吧。可是如果要我放过傅常在免开尊口吧。”

我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便也懒得绕弯子截了当地道:“婉淑仪娘娘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相信是傅如璧害了你吗?”

婉淑仪眼也不眨,不假思索地道:“我为什么不相信?桩桩件件都指向她,难道还有人陷害她不成?”

我轻叹一声,道:“淑仪,你我相交虽短,可你也应当知道我的为人,绝不会歪曲事实。事实上,傅常在的确是冤枉的。”

婉淑仪闻言扭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错,我就是知道你的为人,今夜才会见你。你说傅如璧是冤枉的,有什麽证据?”

我忙道:“淑仪,丝箩已经向我招认她是被人指使在太微宫撒谎的。“

婉淑仪轻哼道:”哼,丝萝已经死了,婕妤,不是我不相信你,人已经死了,可谓已无证据,单凭你一面之词,何以让我信服?“

我哑然,却并不死心,想了想就道:”就算这个已无凭证,可淑仪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吗?你那么巧在花园听到宫女的闲言闲语,然后就攀扯出院士,紧接着人证一个又一个地跑出来,也是凭一面之词就定了傅如璧的罪。其实直接的证据一个也没有。“

婉淑仪缓缓地道:”婕妤,你的口才真不错。可是,如果我没有听到那些闲话,这件事就将被湮灭,永远也不会被人知道。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说她冤枉,可我的皇儿一死,得益最大的就是她,动机可谓充分得很。还有,院士为人正直迂腐,没有跟任何一个娘娘有什来往,你说他被人收买冤枉傅如璧,我不信。湘怡虽是良妃的人,蕊珠却是我的奴婢,身世与良妃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不相信她会被良妃收买。如此一来,你倒说说,主谋是谁?这个人怎么能同时收买良妃的心腹和良妃的死敌?“

我从来不知道蕊珠与良妃有仇,被她说得目结舌:”蕊珠与良妃有仇?有什麽仇?“

婉淑仪向上拉了拉裹着的紫色锦被,轻叹道:”蕊珠是犯官的女儿,父亲被充军,她与

起沦为宫婢。她的母亲胡乱说话,获罪于良妃,被而死。“

我沉默了下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样一来,有杀母之仇不同戴天,蕊珠确实不会被良妃收买。那主谋是谁?

婉淑仪又缓缓道:”婕妤你自幼与傅如璧交好,关心则乱,难免当局者迷,老实说,傅如璧是与你完全不同的人,你怎么知道她没在心里诅咒我,并且心一横冒险下了杀手?毕竟我跟她有过节人人都知道。你就那么相信她,她真的是清白的吗?我不敢芶同!“

我心里只犹了一会,便肯定地道:”不,我并不是偏帮她。昨晚我去找过丝箩,她已经承认是撒谎陷害她主子,主谋许诺让她坐上贵人的位子。可就是今天一早,我准备带她去见皇上的时候,她却突然死了,还说是畏罪自杀,你不觉得可吗?“

婉淑仪沉默了,半晌才道:”当真?“

我坚定地点点。婉淑仪脸色微微一变:”老实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心中一喜,忙道:”淑仪爱深,也必定不想真凶逍遥法外,你我自相残杀做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如果淑仪能在皇上面前进言,说这其中有蹊跷,请求皇上彻查,保护好傅常在的安危,我必定能找出真正的凶手。“

婉淑仪沉思刻缓缓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帮你。

“我心中一凉,急忙问道:”为什么?“

婉淑仪摇头道:”你没有证据,要我么跟皇上说呢?再说道要皇上把傅如璧放出来吗?就算皇上愿意查,我想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打草惊蛇。再说了,丝箩这个奴婢,能说一次谎能说第二次,你怎么能保证她说的是真的?你怎么能保证皇上会相信?更何况人已经死了。“

我没了主意,枯坐了半,才慢慢道:“说来说去,其实淑仪仍旧不相信傅常在是被陷害的,是吗?“婉淑仪并不说话只轻轻一笑,其意自明。

临走的时候淑仪还说:”果哪一天你真的有证据,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往外走的脚步一停气往上冲,便欲分辨几句了想,便泄了劲,怏怏地走出去。

深夜万籁俱静,开门的吱嘎声响清晰无比,旁边屋里的添香噙香听见声响知道我出来,忙都赶出来。

见我脸色不好,也都不敢说话,添香送我们出了大门,迟半天才道:”婕妤,我们娘娘最近也不太好,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婕妤多担待吧。“

我一愣,道:”这是怎么说的?“添香神色间更见迟,我忙道:”你放心,你口出,入我二人的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添香点点头,这才说道:”我们娘娘在皇上面前早就不如以前了。现在皇上好久才过来一回,就来也是心不在焉的,坐坐就走了。小皇子无福,我们娘娘哭得死去活来,可也没见皇上怎么样,也没怎么安慰娘娘。如今又出了傅常在这档子事,婕妤今天的来意奴婢也能猜到几分,我们娘娘也实在帮不上了。“

我默然,心中泛起几许凄凉,半晌才道:”这有什么呢?哪有什么担待不担待?我回了,好好照顾你们娘娘,我改日再来看她。“

辞别添香,我和噙香仍旧沿着弯曲小路回去延禧宫。噙香见我心情不好,小声地问道:”主子,婉淑仪是不是不答应?“

我沉重地点头,悠悠长叹道:”帝王宠爱,也不过如此。看看如璧和婉淑仪的遭遇,我的心真是凉啊。皇上如今对我虽还是与往常一般,可也不算是什么专宠,日后我只怕也不如婉淑仪。“

说着我自己也伤心起来,不住地长吁短叹。

噙香劝慰道:”我瞧皇上对主子还是与其她娘娘主子不同的,未必就那样了。眼下也只能操心傅常在的事了。“

我扶着噙香的手,小心地踏过一汪水渍,叹道:”如璧的事也只能静观其变,暗中留心了。但愿她不会有事,我也会覓机向皇上进言。“

噙香皱眉道:”就怕皇上因此震怒,反倒疏远冷淡了主子。“

我眼角泛起泪光,那是诚挚无比的感情:”我与如璧十几载姐妹感情,如今她有难,别说因此被皇上疏远失宠,就算获罪,也要为她拼上一拼啊。方不负这一场姐妹。“

噙香沉默了,半晌才道:”平时瞧皇上对傅常在也颇多怜惜和敬重,谁曾想竟这般绝情啊。“

我心中难受,如针刺一般疼痛:”这就是帝王啊。三千妃子,三千怜爱,又有谁能真正走进他的心,留住他的心啊。也不过如这一场风一样,转眼就去了。“

我低声长叹,慢慢走远,只留下叹息在风中被吹得很远很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闹玉锦宫

至含章殿,秦芷早已回转,正惬意地坐着,拿着小琥珀核桃吃,边佐以上品碧螺春,正逍遥自在呢。

我苦笑着坐下,顺手捏起一枚敲好的核桃扔进嘴里,道:“你倒是会享受。可怜我又冷又饿。”

秦芷扑哧一笑,道:“我要高来高去,岂不是比你更冷?还不能像你一样穿着斗篷捧着手炉子。这就是练武的好处了。”

我苦笑一声,无言以对。秦芷拍拍手上的核桃屑,道:“说吧。怎么样?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事情办砸了。”

我没好气地道:“那你还问?”当下就把经过说了一遍。

秦芷想了一回,道:“其实她也说的不错。没凭没据的要她相信已认定的凶手是冤枉的,还要为其说话,自然不干了。”

我泄气地坐于一旁,也拿小银锤子敲起来,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呢?如璧怎么样了?”

秦芷却半天话,我抬起头,有些不安地道:“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

秦芷轻叹道:“住的屋子残破不堪,风都挡不住,屋里别说银碳了,连熏人的黑炭都没有。她的随身衣物都没带进去,大冷天的冻得不行,那屋子像冰窖一样。可怜她还怀着身孕,淌眼抹泪的。“

我听得怔了,好半天才:”不是说起居饮食不变吗?“

秦芷一声冷笑。”这就是人冷暖。她已失势。命都未必保得住。还谈什么起居饮食?连口吃地都没有。喝地茶也黑乎乎地。一股子怪味。不知是什么东西。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倒叫我们别为她费心张罗惹祸上身正她横竖都是这么样了。现在唯一想地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但愿是个帝姬。才能保住这条命。好好长大。“

默然半晌泪早已滴落下来。眨眨眼。我强行忍着泪。道:”这可怎么好?姐姐你去了也该给她带些棉被什么地。“

秦芷哑然失笑。戳戳我地额头道:”你这丫头是急糊涂了?明日那些送饭地伺候地见多了东西岂不惑。闹出来又是一场事?这事也没什么难办地。皇后说不许私自探视没说不许捎东西。再则。实在送不进去也可去求求皇上。毕竟她现在还怀着孕。皇上皇后会因为她怀着孕暂时不杀她。也就不会对她地起居身体不闻不问。“

我点点头自从如璧出事。我做事情想问题当真是糊涂得乱了分寸了。

秦芷又道:”如今虽受些苦。所幸我看她安全还不成问题。门外那些侍卫可不是吃素地。也就是我。换个人可还真进不去。“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道:”那还算好算是不幸中地万幸。“

秦芷把玩着精致的小银锤子,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我看她有些看破的意味生无可恋倒是不好。现在还有身孕倒还好,若等她生产之后怕。。。“

我心中一沉,叹道:”如璧是家中独女小就娇生惯养,再加上她自己美貌无双,气质出众,又是出名的才女,自然眼高于顶,心高气傲。进宫之后一直顺风顺水孕有皇嗣,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与折辱?一时想不开也是难免。“

秦芷笑着道:”说起来你也跟她家境差不多,美貌才华也类似,怎么你跟她却全然不同呢?“

我笑答:”我不一样。我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才华美貌绝世,完全掩盖了我。我是最小的,从小就调皮捣蛋,事事有哥哥背黑锅,自然性情爽利。“

秦芷恍然地笑笑,道:”难怪。“

第二日,我正准备去找崇韬,就听得太微宫传旨,蕊珠谋害皇嗣,处五马分尸,因为已无亲人,倒也免了诛灭九族。事实上,宫妃谋害皇嗣,这等事情向来就见不得光,往往都是低调处理。太医院院士年迈糊涂,念在伺候多年,免官还乡,不予追究。湘怡举报有功,进三品掌宫宫女,玉锦宫一干奴婢太监,近身侍婢掌宫太监通通处死,余者通通贬入浣衣局,苦役司,终身不得贵人身侧伺候。

我听见这个消息,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处死?那彩云琉璃几个?

我连忙带着噙香漱玉急急赶去玉锦宫,远远就看见宫门口喧闹盈沸,哭喊震天。

我赶过去,就见许多太监正在拉扯那些贬去苦役司的宫女太监而去。彩云碧霞都被锁链牢牢锁住手腕,衣衫蓬乱,正拉扯着。

我急得厉喝一声:”慢着!“在场人都齐齐愣住。

来锁人为首的是崇韬身边的侍卫统领方如直,我只与他在太微宫龙红袖死的时候见过一次。一看见他我顿时想起龙红袖,心里好不舒服。

我轻咳一声,掩住焦急的神色,含笑道:”方大人。“

方如直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顿时想起自己闻讯焦急失措,一身家常衣裳就来了,此时必定是衣衫不整,大失体统。我脸微微一红,也有些反感这方如直毫不掩饰的眼神,便再冷冷道:”方大人。“

方如直这才一省,立时眼神恢复清明,变得波澜不惊,拱手行礼道:”臣给明婕妤请安。婕万福。“

我沉住气,浅笑道:”方大人不必多礼。

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又哭又闹的,大失宫中祥和。“

方如直愣了愣,才道:”皇后娘娘的旨意,婕妤想

了。要不也不会匆匆忙忙地赶来。“

我哑口无言,只得应道:“不错,我已经知道了。敢问方大人,哪些是要处死的宫人?”方如直随手一指,道:“这两个,加上掌宫太监俱是要处死之人。”他所指的正是彩云碧霞和玉锦宫的掌宫太监。

我含笑道:“不知何时行刑?”方如直**地应道:“皇后娘娘有旨,并没有说何时行刑,自是即时。”

我立时反问道:“既是没说,方大人为何知道是即时处死呢?还是先行回禀皇后娘娘问明才是。”

方如直毫不犹豫,直接就摇头道:“不必了,皇后娘娘就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恨得牙痒,面上还得笑着道:“实与方大人说了吧两个丫头本小主很是喜欢,希望方大人能够稍待片刻,待本小主向皇上讨个情,饶她们一命过来延禧宫伺候本小主。如何?”

方如直若有所思地道:“婕慈悲。只是微臣皇命在身不敢有违,还请婕妤见谅。”

我气往上冲容易才强行压抑住,道:“方大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方大人肯稍待片刻,本小主来日必报方大人的大恩。”

方如直却人如其名想也没想就:“婕言重了。微臣只是奴才,不敢要主子报答。微臣食君之禄,只知忠君之事知其它。婕海涵。”

我再也忍耐不住,怒道:“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大人不过举手之劳,何苦坏了他人性命?”

谁知方如直竟冷冷地顶来:“这几个人犯的是什么罪责,婕妤想必很清楚。就算婕去求皇上也不会有什好果子吃。微臣劝婕还是别管的好。”

气得不行待反唇相讥,一旁憔悴不堪,形容狼狈的彩云碧霞早已哭起来。

彩云砰地一声就给我跪下了,哭道:“婕妤别管我们了,我们只是两个奴婢,婕妤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彩云碧霞来世再报。婕妤万万不可为了我们身陷不测之地只求婕救救我们主子。”

说着就砰砰砰地给我磕头。我眼中一热,险些流出泪来硬生生地把眼泪咽了回去,正待不顾一切拖住方如直让噙香去找秦芷之时就听得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气:“还真是热闹。宫里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

我望声看去,宫门树荫下站着一个身穿深蓝云龙暗纹锦袍的男子正长身玉立斜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小支梅花,笑嘻嘻地看着这边。那不羁的眼神,玩世不恭的笑,吊儿郎当的姿势,不是雍和王却是谁?

我暗叫倒霉,怎么遇上他?这人一贯与我作对,此时出现岂有好事?

在场的人哗啦啦地都跪下了,齐呼王爷金安。我杵在当地,脸色想必难看得很,愣了半晌才勉强一福,无奈地道了一声:“王爷安好。”

雍和王调侃地看我一眼,甩掉手上的梅花,走过来笑道:“大家都起来吧。婕安好。”

我冷着一张脸道:“真是巧,王爷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雍和王笑笑道:“本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却看到婕妤在此生这奴才的气。”

方如直听见这一声轻蔑的“奴才“,嘴角微微一抽,随即便面色平静恍若无事。

我心中好笑,便道:“那就不耽误王爷尽孝了,王爷请。”

雍和王却笑道:“无妨无妨。本王刚才已经听了片刻了,倒也想做做慈悲。”

我心中一紧,他要干什么?

雍和王却再不看我,而是转目方如直道:“方大人尽忠职守,本王也很是佩服。

不过婕妤说的有理,不过稍缓片刻,又不是要你放了人犯,本王看不出有什么好为难之处?不如就在此地稍待片刻,婕妤去请示皇兄,要来这两个丫头做侍婢如何?“

话虽是商量,语气却毋庸置,全无商量的意思。我心里一松,明白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言下之意自是他拖住方如直,让我去求崇韬。

方如直脸色微微一变,道:“王爷与婕都是至尊至贵之人,何苦掺和这件事?微臣职责在身,要带这些人犯去完成皇后娘娘的旨意,先行告退。“

说着竟不理我们,拱拱手径直要走。我大急,实在没想到这方如直竟如此油盐不进。雍和王也是面目无光,神情变得隐隐有些怒意。

方如直挥挥手,那一干侍卫就要押着众人离去。我怒道:“岂有此理!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说着上前一把推开押住彩云的侍卫,拉住彩云道:”你要拉她走,就把本小主一起带走!“

见我扯住彩云动了真火,我又是妃嫔,哪有侍卫敢来拉我?方如直也青筋暴现,竟不顾嫌疑,上前拉住我的右臂轻轻一扯。我只觉右臂一酸,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我又惊又怒,抬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打在方如直脸上,怒骂道:“你好大的狗胆!“

正拉扯着,就听得身后一记晴天霹雳般的怒喝:“你们在干什么!“齐齐回头看时,明黄九云伞盖下,侍卫太监簇拥着的那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身海水蓝金龙出水龙袍满脸怒色的不是崇韬还能有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寂落无声

有人都惶恐地跪了下去,我跪着先是一慌,再是一喜了,我只要求求他,他一定肯放过彩云她们的。

只见雍和王只对崇韬微微弯腰,漫不经心地道:“皇兄,真是好巧。你与良妃也来了,这玉锦宫还真是蓬生辉啊。”

崇韬却久久不语,我心中咯噔一下,偷眼望了望崇韬,却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冷冷的目光在方如直和我还有雍和王身上打转。

良妃一身宝蓝色银鼠长尾鸾袍,俏生生地站着。玫瑰色的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在我身上游离,一脸揶揄。

良久,崇韬才声线冷硬地道:“明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还这副打扮,也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心下一沉,自理亏,只得小声道:“皇上恕罪,嫔妾知错。只是听得皇后娘娘懿旨,虽说傅常在有罪,可这些奴婢多是无辜。傅常在的丫头彩云碧霞自幼与嫔妾熟识,嫔妾实在不忍见她们身首异处,情况紧记之下不及向皇上娘娘禀告,只得先行来到玉锦宫。想要求方大人稍等片刻,待我去求求皇上娘娘,希望能求皇上网开一面,留她们一命,让她们跟着嫔妾。可方大人借口说皇后娘娘旨意在身,不敢怠慢,竟对嫔妾动手。”

崇韬脸色稍缓,道:“起来吧。”这才扶着噙香漱玉的手站起来,腿已跪得微微有些疼。

崇韬转而注如直,突然怒道:“方如直好大的胆子!”方如直刚刚站直的身子忙又跪下了,微急道:“微臣惶恐。皇上恕罪。”

崇韬冷声道:“你身为臣,竟敢对婕妤动手,难道你不知什么叫君臣上下!什么叫后宫有别吗?!”

方直忽然就汗如雨下,刚才的威风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哑声道:“皇上恕罪,婕妤恕罪。臣知罪,一时情急,只想着带走人犯,完成皇命实在不是有心的。皇上恕罪。”

说着就砰砰砰地磕头。我心中无比意自冷笑。让你狐假虎威。坏我地事。崇韬却只冷冷地看着。毫不动容。方如直还在不停地磕着。只一会工夫额上就渗出血来。我心中地快意渐渐消失泛起一阵莫名所以地怜悯。

一旁地良妃沉默了半天。这才开口严厉地道:“本宫协理六宫方如直。你身为男子。身兼侍卫统领之职。皇恩何其浩荡?你居然敢私自拉扯后妃。对婕不敬。这罪过足以斩了你!”

方如直吓得面如土色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喊道:“良妃娘娘微臣知罪了。求娘娘饶微臣一命!微臣定当痛改前非皇上娘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崇韬轻哼了一声:“念在你跟了朕多年。无功也有劳。朕这次饶你一命。来人。拉下去。杖责一百。以观后效!”

我心颤了一下。杖责一百?体弱地人只怕受了这一百杖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方如直虽然会武功。只怕也要在床上躺了一年半载。

这方如直虽然我看他不惯。但我也知道他跟了崇韬也差不多七八年了。一向颇受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做得到侍卫统领地位子。看现在。还不是说打就打说死就死?

可方如直还仿佛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道:“多谢皇上娘娘圣恩。微臣感激不尽,多谢皇上。”

一旁的侍卫忙都把方如直拉了出去,执行杖刑。我见是个空儿,忙道:“皇上,请您饶恕彩云碧霞吧。”

崇韬微微犹豫,显见意动。

一旁的良妃却道:“这如何使得?明婕妤,宫规大如天,这玉锦宫的事已是铁证,这些奴婢都是近身伺候傅常在的,傅常在有罪,她们岂能独善其身?何况,皇后统御六宫,早已下来旨意,若因为你求情就网开一面,宫规何在?皇后的威严何在?”

崇韬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不语了。

我心中一急,道:“玉婕妤是否有罪我不敢辩,不过是两个奴婢,放了又有什么打紧?这也是彰显皇家气度的事情啊!”

良妃含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已经废了她的位分,现在只是傅常在,你却还称呼她婕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服皇上判决,心存不满吗?”

话才出口,我立时察觉失言,悔之不及。再一看崇韬的脸色,已经晴转多云。我立刻端正下跪,直面崇韬,诚恳地道:“皇上,嫔妾失言,实在是无心的。并不像娘娘所说有什么不满不服。皇上明鉴!”

崇韬伸手扶我起来,安慰我道:“明儿,这是做什么?良妃不过是随便一说,也是提醒你之意。朕深知你的性子,怎会你?”

身,心里沉甸甸的。崇韬话虽然温和,也在极力: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深深的一抹阴霾。

我顺势看了良妃一眼,良妃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仿佛刚才雷霆一怒的不是她。见我扫了她一眼,也回了我一个莫测高深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站于一旁。虽知此时断然不是时候,但势必不能袖手旁观。

良妃淡淡看我一眼,转身对崇韬道:“皇上,方如直失职受罚,这边玉锦宫的事还是要有人来做的。还是叫人送去刑狱司,该斩的斩,该贬的贬吧。”

崇韬这回再不犹豫,径直点了点头,就要传旨。我大急,忙道:“皇上,求求你啊。饶了彩云她们吧,要不,就把她们贬去刑狱司服苦役,只求留一条命也好啊。”

崇韬停了停,正话。一旁一直静静站着把玩手上的碧玉扳指的雍和王这时懒洋洋地道:“皇兄,要不你就成全了明婕妤的这一片慈悲之心吧。这还是新年,宫里血腥太多也是不详,想必母后吃斋念佛的也不想看见。”

崇韬狐疑地看了雍和王眼,眼光转过来落在我身上,有几分不解与疑惑。我心中暗叫要糟,那边雍和王还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言:“不过是两个奴婢,何必兴师动众,若因这两个丫头影响了皇兄和婕妤的感情岂不是不值?”

一旁良妃呵笑了起来,道:“王爷这话,难道是说就是因为这两个丫头,皇上赐死她们,明婕就要怨怼皇上了吗?那岂不是皇上在明婕妤心里还比不上这两个宫女?”

我头皮一麻,心中早已良妃骂了十七八遍。崇韬的脸色已黑得无以复加,强行压抑着怒火,黑着脸不说话。

雍王明显错愕了一下,有些不悦,随即笑着道:“良妃,本王不是这个意思。皇兄,你一向疼爱臣弟,不如就把这两个奴婢赏给臣弟吧。臣弟风流惯了,皇兄也是知道的,这两个妮子长得倒不错,不如就请皇兄赏臣弟一个面子吧。”

良妃闻言笑得更欢,不等崇韬说话径直截口道:“王爷什么时候管起这等闲事来了?以往可没这闲情逸致啊。还是和婕相谈甚欢,有意相助啊。”

良妃此言一出,崇韬脸色更,淡淡地瞪了良妃一眼,良妃立即恍若无事地眼睛望向一边,再不说话。

我被良妃说得脸一红,心中狂怒。好恶毒的挑拨!崇韬并不是什么心怀宽大坦荡的人,跟雍和王的关系又尴尬微妙,这一来真是被她坑惨了!

雍和王见势不妙,却只淡淡一笑道:“良妃娘娘说笑了,这也原是宫里的家事,臣弟多管倒也不太妥当了。”

我一怒,被哽地说不出话来。雍和王好狡猾!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挑起事端又抽身而出!

崇韬也不说话,也不看我,慢慢道:“宫里规矩不容混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些人皇后已经下了旨,六宫之事是皇后管辖,朕也不便插手。来人,”

立刻有两名侍卫闻声而出,齐齐跪倒:“叩见皇上!”崇韬眼也不抬,淡淡道:“朕命你二人立刻执行皇后懿旨,朕在永和宫等你们回来复命!”

那两个侍卫眼也不眨,领命就拖拽了彩云等人而去。我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慢慢地凉了,突然痛得无以复加。那是因为接触到彩云临去时的眼神,那不是凄凉怨恨,而是平静感激牵挂的看了我最后一眼。

我心中一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死死地忍住,双手蜷在宽大的袖中紧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握进了手心。良妃和雍和王还在,我怎么能在他们眼前示弱认输?

一阵哭喊声远去,高大宽敞华丽精致的玉锦宫前只剩下了我们几人。

只听见崇韬淡淡地道:“雍和,你还是快去给母后请安吧。母后已经知道你进宫,只怕都已经等急了。”

雍和王轻轻一笑,轻轻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状似健忘地道:“哎呀,臣弟真是糊涂,竟忘了。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行了个常礼转身离去。

我恨恨地看着雍和王离去,良妃淡淡地道:“明婕妤,你这副模样实在有失婕妤身份,后妃典范。本宫罚你禁足三月,你可心服?”

我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崇韬。崇韬闻言也是一愣,却抿着唇不说话。我心中一痛,缓缓跪下,平静地道:“娘娘教训地是。嫔妾领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含章卧春寒

妃满意地轻轻一笑,伸手挽住崇韬,婉声道:“皇上吧。”

我跪在地上,看不见崇韬的表情,只听见他轻叹一声,挽住良妃转身而去,半点犹豫都没有。

我仍跪在地上,随侍的人都如潮水般纷纷随着崇韬和良妃走了,不一会就只剩下我和噙香漱玉。

我没有起来,心冷得像一块冰,硌硌地生疼,任由跪着的腿渐渐发麻失去知觉。噙香漱玉伸手扶我起来,却怎么也扶不动。

漱玉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主子,你起来啊,别跪着呀。漱玉好难受。”噙香蹲下来,握住我的手,眼圈微红道:“主子,你振作起来!彩云碧霞我们已经救不到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和漱玉也很伤心啊。主子,你哭出来吧,我求求你,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脑中一片空,一会是彩云临去那平静悲伤的眼神,一会是崇韬冷冷的眼光,仿佛掉入了冰窖,眼睛涩得难受,却干干的总也流不出泪。

噙香漱玉陪着我跪着,见竟似傻了,都六神无主呜呜咽咽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才听见秦芷气急败坏的声音:“怎麽会这样?”

我缓缓抬起头,面前站正是跑得气喘吁吁的秦芷。我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一笑,说不出话来。

秦芷一个人没带,见我们这样,忙叫噙香:“你们两个,怎么也跟着你们主子在这里哭哭啼啼?你们主子还没哭呢,你们就这样子,让人看见像什么?还不快擦了眼泪扶你们主子起来?”

说着就自亲自来扶我。噙香漱玉这才如梦初醒擦了眼泪齐齐上前来扶我。我任由她们扶起来拖拽着回到含章殿。一番洗漱打理后扶着我在床上躺下才停。

秦芷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到我躺下了才道:“噙香。你们都出去歇歇吧。折腾这么久也累了。我陪你们主子坐坐。”

秦芷话语虽平静。但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令人安心地魔力。噙香漱玉满头是汗。头发蓬松。也累得够呛。听得秦芷这般说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秦芷轻叹一声坐在我地床沿上。自嘲地笑笑。道:“那日我才说要你冷静小心。别被傅如璧牵连才好。想不到言犹在耳日就真地步她后尘。”

我眼皮微颤。沉默了半晌道:“我以为只要我去做。不管如璧还是彩云。我都能救她们。原来。我谁也救不了。”

秦芷一声冷笑:“那狗皇帝!我以为即使他对那么多人无情无义。对你总该有些许真心。谁想。竟也是一样。”

我只觉心尖一颤针刺般疼痛。我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道:“那雍和王和良妃来得实在凑巧。良妃挑拨皇上居然心我和雍和王,才弄成这步田地。现在想来很多有迹可循的地方。只可惜了彩云碧霞。”

秦芷愣愣地看了我一会,突然笑了:“我以为你会颓废好几天才能重新清醒冷静下来想到这么快。”我被她调侃,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想起枉死的彩云碧霞,心中一痛,终是鼻头一酸,缓缓流下泪来。

秦芷也沉默了,有些感慨地道:“皇宫就是这样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会理会这些人的死活,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只是奴才。

以后,你见到的会更多。”

我听见她最后一句话,只觉遍体一寒。

秦芷手托着腮,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听说今天狗皇帝本来不会去玉锦宫的,毕竟皇后懿旨已下,谁也知道那里不太吉利。可永和宫那边来人去请狗皇帝,说是子涵帝姬有些不大好,请狗皇帝过去。过去之后,良妃就说子涵帝姬最近老是不好,只怕是冲撞了什么,提出去妙法殿为帝姬祈福,求个平安符。妙法殿正好要经过玉锦宫,想来是这样才撞上的。”

我冷哼一声:“难怪。哪有这么巧的事?那雍和王最是游手好闲,自从回来之后也没见给太后请过几次安。却正好今天去请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进宫到太后的慈安宫可不用经过玉锦宫。”

秦芷诧异地道:“你是说良妃和雍和王有联系?可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去玉锦宫?”

我也纳闷,想了想也解释不出,只得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真的只是凑巧吧。只是我一被禁了足,如璧那头可就没法可想了。“

秦芷点点头,道:”禁足虽然自己不可以出去,但也没说皇帝不可以来看你啊。只要你能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到他手上,他若对你还有情意,自然会来看你。“

我想想也是,便点头道:”说不定还能解了我的禁足令

秦芷正色道:”只是通过今天的事,你可一定要小心了。这说明那些人也还都盯着你呢,一不留神一口就咬过来了。“

我默默地点点头,住口不言。秦芷安慰了我几句就走了,剩下我一人躺在被窝里哭了好久。

刚才秦芷在这里,恨恨地骂崇韬,我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如刀割般疼痛。我一直以为崇韬对我跟其她妃嫔是不一样的,从他眷恋宠溺的眼神我深信这一点。可是今天,不过是良妃的几句挑拨之言,那几句话平凡无奇,其实并不高明,可是崇韬就是那么心,心让他对我的哀求置之不理,间接断送了彩云碧霞的性命。

我不得不问自己,他对我的信任就那么少吗?进宫之前,我跟子虚倾心相爱,的确不愿进宫为妃。可自从跟他相处之后,我无数次地扪心自问,对崇韬是否有感情?

他是我光明正大身份崇高的夫君,对我宠爱怜惜,慢慢地,我的心渐渐落在他身上,我愿意跟着他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里,日日陷入阴毒的争风吃醋阴谋算计之中。虽然目睹了他对如璧如何绝情,但其实在我心里,我一直认为他不会负我,不会那么对我。可现在,我错了,彻底错了。秦芷说的对,我爱上他会害死我。。。。。。

自从我被禁足后,含章殿就变得门可罗雀起来,除了冯昭仪偶尔晚上悄悄来看我之外,就只有秦芷深夜仗着艺高人胆大来陪我下棋说话解闷,给我带来如璧的消息。

她已经一天比一天冷静来了,在那凄冷寂寞的冷宫里变得怡然自得起来。我深深心疼她在冷宫衣食不周所受的苦,想要见崇韬一面,却总是没机会。这期间,刘为扬进来想要见我,声称为我请平安脉。良妃却以我禁足期间不用诊脉为由驳回了。

我恨得牙痒却也无法,佑宁七年的春天来得较往年晚了一些,但总算是来了。

这天我见太阳还好,就漱玉含霜把大冬天的大毛衣服斗篷拿出来晒晒,自己端了小凳子倚在门口坐了看她们摆弄衣裳。

初春阳光很稀薄,微微还有些寒意,春风吹在脸上舒畅得很。我惬意地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好久没这么舒服了,进了宫算起来反倒是禁足这段日子最是惬意自在了。

不用大清就去给皇后太后请安,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也不用跟那些无聊的妃嫔应酬,唇枪舌剑。

晒着晒着,就听见漱玉呀:一声,我懒懒问道:”怎么啦?“

漱玉撅起嘴,不快地道:”这件猩猩毡的羽缎斗篷那日主子在梅树下被枝条刮了一条口子,叫针房拿去缝补,都好几日了还不来,看,这衣裳还在这里呢。“说着举起手中那件大红的羽缎斗篷朝我扬了扬。

如璧刚被贬入冷宫之时,众人皆以为我会被迁怒从此失宠,那个时候我背上有伤,崇韬虽然好几日没来,也是因为我和如璧的感情,怕彼此见了尴尬心烦。人虽没来,补品汤药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进延禧宫,那些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倒也不敢小借机踩低我。

可自从我被禁足之后,众人看崇韬总也没来过含章殿,一开始倒也还好,渐渐地就开始怠慢推诿起来。这羽缎斗篷也就是这般。转眼两个月时间过去,我背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只留下了浅浅一道痕。那份恩宠却已像这伤势一样,消失无痕。

漱玉还只管不高兴撅着嘴喋喋不休地说着,含霜怕我听见伤心,忙以眼色止住她。

我看见了含霜的眼色却也装作没看见,笑着道:”不过是一件衣裳,有什打紧?破了就破了,穿其它的就是。反正天也渐渐热了,穿不着这东西了。所以针房晚几天也没关系。“

漱玉见我笑着这说,也不敢再说,嘟哝几句也就算了。

晚间吃过饭,我叫进小意子来叫他去打探打探崇韬今晚歇在哪里,小意子点点头出去一会就回来了。

依旧恭恭敬敬道:”皇上今儿晚上好像歇在盈贵人那里了。“我便知是在陈盈盈那里了,我想了想,便从红木八扇雕花门衣橱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递给小意子。

小意子疑惑地看着我,我含笑道:”把这个想办法交给皇上面前的路公公。让他呈给皇上。“

小意子迟地接过匣子,道:”这,主子,路公公会收吗?“

我胸有成竹地道:”路公公爱财,你只管塞给他金元宝,他什么都干。“说着取过两锭一百两的金元宝给小意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拾帝欢情难再

了大半个时辰,小意子就回来了,说路公公一开始金灿灿的元宝就二话不说答应了。我点点头,让他下去歇着了。

当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外头声声长喏:“皇上驾到。”跟着就是噙香她们的跪拜声。我明明听见了,却依旧闭着眼睛装作未醒。

不一会就听见缓缓的脚步声进来,熟悉的气息到了床前才停下。我仍旧闭着眼气息均匀,装着沉睡未醒。

等了半晌也没有动静,我正不耐烦,突觉发间一动,那双熟悉温暖的手落在了我头上,轻轻抚摸着我的黑发,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充满柔情。

我想起他的无,心中一酸,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副被弄醒的迷糊惺忪样子。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明黄龙袍朝服的崇韬。

两月未见,他还是老样子,旧精神爽利,丰神俊朗,半点也没有因为我而改变。

我压下心头疼痛,故作诧异地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说着就要翻身起来跪拜行礼。

崇韬连忙按住我,柔声:“别起来了。是朕记挂着你,来得早了。快躺着,背上还有伤呢。”

我:微觉得有些难过,小声道:“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早就好了。”崇韬这才省起,也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才道:“是啊,伤好了就好,朕就放心了。”

顿时气氛变有些异样尴尬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崇韬来地目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皇上还没用早膳吧。就在这里用了吧。”说着就披衣起来叫人传膳。

噙香和含连忙进来为我换衣梳妆。因着崇韬在敢太过随便。便为我梳了一个简洁明快地燕尾髻。斜斜地插上玳瑁珠钗。垂下一排金色地赤金流苏。我拣了一对明珠耳铛子。小小地很是活泼。择一身浅水绿地真丝蜀锦长裳绣浅黄星状迎春长裙。整个人都显得有着淡淡春意。生机盎然地样子。

崇韬见了我地妆扮。眼前一亮。笑着道:“春天来了儿你这样打扮。朕真是觉得感受到了春天地感觉。”我笑着应道:“有皇上在身边。冬天也是温暖地春天啊。”

崇韬会心一笑。情意绵绵地牵起我地手一起到饭厅用早膳。用过膳我俩在里间贵妃榻两侧相对坐了说话。崇韬温柔地看我一眼:“明儿。这阵子委屈你了。”

我心中一酸眼笑道:“皇上怎么这说?”崇韬握住我地手。有些自责地道:“良妃要你禁足朕不是不想反对。只是朕知道傅氏地事情你心里不好过。也唯恐那些妃嫔会牵连你拿你做筏子。你禁足避避风头也好。”

我只字不提他那日地猜和心胸狭窄。他自己都这么说了又何必再说呢?只一味温柔笑着道:“皇上地苦心明儿怎么会不明白呢?况且那天我也地确做得不对。”

崇韬松开我的手,恨恨地道:“方如直那个狗奴才敢冒犯你!朕已经打他一百板子,这两个月他都躺在床上算是为你报了仇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婉地笑着柔地俯身过去靠在他肩上,道:“多谢皇上。“崇韬一脸感动地拥住我,抚着我的背道:”两个月没见你,朕实在想得难受。昨晚在盈儿那里,朕看见路公公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囊躲在角落里,他一脸陶醉地在那嗅了又嗅,刚好被朕瞧见。朕就问起,他说是他在宫中的菜户送给他的,所以特别珍惜。朕就想起以前明儿你竹过一个香囊给朕,“

说着崇韬腾出右手从袖中摸出一个明黄的香囊。那是一个精致无比的贡缎万福香囊,上面用银线绣了一条腾云驾雾若隐若现的银龙,旁边是一点点的纯白明月花。

我侧过身看着这个香囊,不错,这个香囊是我跟崇韬情浓之时我竹给他的。崇韬深情地看着香囊继续说道:“盈儿还笑着说,你小时候最不喜欢拿针动线,很少做针线活。像这样的精致细巧的东西,没个十天半个月的通宵达旦,绝对做不出来。朕在那一刻突然特别想你,因为只有朕,明儿你才会如此费心,可见你对朕的心意何等情深。本想立刻过来,可中途走了把盈儿扔在那里也是不好,只得挨到今天才过来。“

我眼眶微微湿润,其实陈盈盈说的不错。我平时是最讨厌做针的,当时我还是婉仪,与崇韬正你侬我侬,他几乎日日都歇在含章殿。我见他身边饰物挂件无数,皆是各宫的妃嫔主子亲自做的,便也想自己亲手做一个。为了做个香囊给崇韬,我的手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针。

现在听

么说,我也微微感动,吸吸鼻子道:“明儿的针线皇上见笑了。

没想到皇上还把它带在身上,时时刻刻记挂着明儿。明儿真是不懂事,还偷偷怨过皇上,想来真是不该。“

崇韬一把拥我入怀,紧紧抱着,道:“傻丫头,朕怎么会不记挂你呢?在整个宫里朕最记挂的人就是你啊。“

我伏在他怀里,唇角微微上翘,笑出好看的弧度。昨晚我叫小意子送过去给路公公的就是这么一个其实普普通通并不出众的香囊,目的自然是要他想起我。什么菜户自然都是假的。想不到路公公还挺会演戏编故事的。我心中好笑,眼珠一转,突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崇韬急了,忙扳过我,心疼地抹去我的眼泪,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我低着头道:”明儿有皇上怜惜,当然是幸福无比了。只是,明儿与如璧相识多年,想到她如今情境凄凉,有些难过。“

崇韬关切的目些不悦,松开我厌恶地道:“别提她。说起她朕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我心中微微一凉,好个薄的人!我装作一副害怕惊恐的模样,委屈地看着他,呐呐道:“明儿知错,再不敢提她惹皇上生气了。皇上恕罪。“

说着就起身地,正儿八经地跪下去。崇韬一愣,连忙拉我起来,道:“这是干什么?明儿,你怎么这么生分?你害怕什么?“

我跪着不肯起来,道:“嫔惹皇上生气,罪该万死。“说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崇韬见我这样,有些慌乱地拉起我抱住我,道:”明儿,朕没有生你的气,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对朕这般诚惶诚恐?你是要疏远朕吗?朕宁愿看你跟朕发脾气跟朕大声吵架,也不要你这般啊。“

我眼婆娑地道:“皇上在明儿心中永远是那个最好最好的皇上,如璧的事情我也不敢辩,只是皇上也该念在她肚子里的皇子份上,别让她受苦吃不饱穿不暖啊。“

崇韬诧异地:“这话是怎么说的?她在广寒殿一样有人伺候,皇后说过起居饮食不变,她怎麽会吃不饱穿不暖?“

我这才撅嘴撒娇地吊着他脖子,埋怨道:“那下面的奴才也太放肆了,皇上皇后说过要让她起居不变,至少皇子不能受苦啊。可是明儿听见下面的丫头们说,傅常在在广寒殿被奴才们都欺负得不成样子了。“

说着我又照着秦芷那天的话说了一遍,崇韬渐渐脸色不好看了,轻哼一声道:“这些狗奴才!“

我轻叹一声,道:“本来人情冷暖也是人之常情,傅常在有罪自该受罚。可好歹还怀着皇嗣,下面的人就敢这样刁难折磨,也太不顾忌了。就连皇上皇后娘娘还顾虑到小皇子呢。“

崇韬对我点点头,道:“明儿,你放心,朕会交代下去,不会让傅氏吃苦的。“

我听见这一声“傅氏”,心里冷得要命,面上还是委屈地道:“其实这些话本不该明儿说的,只是明儿想着,倒也不为傅常在,皇上子息单薄,至今还没有皇子。傅常在的胎至关重要,所以即使逾越了本分,也要跟皇上说的。“

崇韬用力地点头,温柔地抱住我道:“朕明白。明儿一心只为了朕着想,“说着扳过我身子,看着我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明儿,其她妃嫔生的孩子朕固然疼爱,可怎么也比不上你为朕生的皇子。朕只想要你。“

我猝不及防,顿时羞红了脸,低声道:“皇上怎么说起这个了?“崇韬呵呵笑着道:”这可是最最正经的话了,你进宫也半年多了,看来朕要好好努力才行了。“

说着就要抱我上床。我连忙拦住,脸蛋早已羞成了x红一片,恼道:“好没正经!这大白天的。“

崇韬一笑道:“朕的明儿害羞了,也罢,朕先去广寒殿看看,晚上再过来陪你,这样你总不能拒绝朕了吧。“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有些反感,对他有些本能的抗拒,并不想他来含章殿过夜,当下笑道:“明儿还在禁足呢,怎好陪皇上?良妃娘娘要我禁足三月,时限未至,若皇上在含章殿过夜,将来见了良妃娘娘,皇上和明儿可都没脸见良妃了。“

崇韬一愣,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也是。良妃协理六宫,她要你禁足三月,朕若公然在含章殿留宿,她必然面目无光,朕也的确难以见她。罢了,朕就白日过来看看你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兰凋(一)

暗暗松了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温柔曲意之能事痴缠厮磨半晌,他才不舍得地走了。

送了他走,我却提不起半点高兴的心情,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面前再也找不到单纯的快乐了?是从龙红袖死开始吗?还是知道秦芷的事之后?抑或是如璧打入冷宫之后?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再也无法像当初一样单纯地看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不一会,小意子就蹑手蹑脚地进来,悄悄地道:“主子,皇上去了广寒殿,看见了傅常在那么凄惨,吃的饭全是馊的冷饭冷菜,被子薄得跟纸一样,生了大气,现在广寒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受了罚,傅常在的起居全都换了,再也不会受苦了。”

我稍感安慰,自己做的总算不是白费。我如今被禁足,下面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幸好噙香小意子弹压得及时。

小意子以前毛毛躁躁的,如今倒也老练沉稳多了,对我仍旧是忠心耿耿并无半点异心,这些我也是深深看在眼里的。

我含笑道:“辛苦了,小意子,下去歇着吧。”

小意子一脸诚挚地道:“不苦,能为主子做些许事情,这是小意子的福气。”

我微觉感动,不好说什么,深深点点头,拍拍小意子的肩膀,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歇歇吧。”

小意子这才下去了。如璧的事情决了,我心思放了下来,继续享受悠闲的禁足生活。

天气渐渐温暖,我也日起春困,崇韬仍旧日日来含章殿,因我在禁足,总是悄悄来悄悄走,不过坐坐吃吃饭倒也从未留宿过,因此知道的人竟是不多。

秦芷仍旧时不时去看如璧。来说崇韬去过广寒殿之后如璧心情也逐渐好起来。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看破一切死气沉沉了。看来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崇韬。即使崇韬那么对待她。只要崇韬稍示关心。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

我暗中嘱咐秦芷千万不可以说来是我们在背后告诉了崇韬她地惨况崇韬才去看她地。就让她以为崇韬心中还有她吧。这样也许如璧会活得些。

但奇怪地是。崇韬去广寒殿地事。满宫皆知上到皇后下到低等嫔妃。竟没一个人有什么闲言碎语。倒也是个异数。

离我禁足期满还有三天时间天。我吃过午膳因着阳光温暖就搬了张紫檀木雕海棠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院子里地香樟树发出了长长短短地新芽。嫩嫩地像是小婴儿地小手指浴在金色地阳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正惬意着。就看见冯昭仪提着裙裾急匆匆地过来。满脸焦急。嘴里嚷着:“明月明月。”

我有些莫名其妙。坐起身子诧异道:“昭仪娘娘怎么来了?”

冯昭仪急匆匆地,见了我就拉起我道:“出事了常在小产了!”

我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冯昭仪也是面色惨白,目中满是恐惧:“傅常在小产了!”

我不敢置信着她猛摇头,只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怎会小产呢?不是好好的吗?”

冯昭仪面色惨淡,怜悯地摇摇头,道:“婉淑仪冲去广寒殿,硬给她灌了一大碗红花。”

我半晌无语,想着如璧此刻的痛,眼泪早已不听使唤哗啦啦地往下流。我拔脚就往外走,心里直直地只想着要去广寒殿,我一定要去广寒殿!

没走出几步,噙香就上来拦腰把我抱住,哭着道:“主子,你不能去啊!别说你现在还在禁足,就算没有禁足,皇上皇后也严令没有旨意不许去广寒殿啊!”

我紧紧咬着牙,闭口不言,只拼命挣脱噙香往前走。冯昭仪也吓到了,深悔告诉了我,急得在一旁手足无措,劝道:“妹妹,你不能去啊。我来告诉你只是不忍心看你蒙在鼓里,你与傅常在好了一场,应该知道这件事。可我却不想你去广寒殿惹祸上身啊。你现在还禁着足呢,要是贸然闯去,皇上皇后必然震怒,你又是何苦?”

我闭上眼只是不听,泪流满面。如璧!可怜的如璧!

噙香一个人竟抱不住我,只觉得我力气在这一刻大得惊人,骇得忙叫起来:“漱玉,含霜,你们快出来!”

漱玉和含霜正在屋里有说有笑地做糖渍梅子糕,还不知道我们外面发生了什么,听见喊才连忙跑出来,见了这样光景,也连忙上前来抱住我往屋里拉。

我一个人哪里敌得过她们三人的力气,再是挣扎也身不由己地被拉进屋里。

眼前仿佛看见选秀之前如璧骄傲而羞涩地对

“当今皇上英明睿智,俊挺不凡,必不至委屈了妹这话时她脸上羞涩的笑意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又想起那时她刚刚承宠,万千宠爱在一身,甜蜜地对我说:“皇上对我极好;又想起怀孕时崇韬淡淡一句让她开小厨房时她满足幸福的微笑。

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万念俱灰,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站在地上,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无声无息,痛彻心扉。

噙香漱玉见我不再挣扎,半晌才慢慢地试探着放开了我。

我双腿一软,一跤跌在地上痛哭失声。噙香漱玉也掌不住哭了,冯昭仪也陪在一旁拭泪,不住叹息。

这一哭直哭得昏天黑地,我想起幼时感情,入宫后的波折心酸,实在难忍。

如今她囚在冷,只因腹中孩儿才能芶且偷生已是凄苦难言,现在却连最后一丝希望和牵挂都没有了,我什么都帮不到她,现在还连去看她一眼安慰她一句都做不到。

我实在不敢去想现在的璧是什么样子,该是何等的悲怆绝望。

一点一滴的事在我脑海中回放,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冯昭仪什么时候走了,直哭到声音沙哑,喉中疼痛,眼睛又涩又痛,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为止。

傻傻地坐在地上,一点也感觉不青石地面是多么的冰凉刺骨,因为心里的冰冷已经比冰雪还要刻骨。

华灯初上,噙香漱玉和霜用尽力气地把我扶起来坐在榻上,我只觉得自己脸颊如火般滚烫,手却如冰般寒冷,半点力气也没有。

她们默默地陪我坐着,一句也不说,无声而坚定地陪着我直到深夜。

门帘子一动,进来的是秦芷。她也情恍惚,一声不吭坐在榻上。一阵难忍的沉默过后,我才抬起头喃喃地道:“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为什么一瞬间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秦芷也呆呆地坐着,缓缓摇摇头,半晌才道:“不关老天爷的事,这是**。”

她这一句提醒了我,我猛然想起冯昭仪说的话,便问道:“婉淑仪怎会去广寒殿?还强行给如璧灌红花?广寒殿侍卫林立,把守严密,她怎可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

秦芷并没被我一连串的问题问倒,神色暗淡地道:“广寒殿的侍卫早就撤走了,是皇上的意思。婉淑仪之所以会这么冲动,大概是因为最近皇上时常去广寒殿,她怕事情有变,愤而报仇!”

我不明白,追问道:“皇上时常去广寒殿?为什么?”

秦芷轻叹一声,道:“说起来,还是全怪我们俩。咱们想着让皇上知道她的情况,才能帮她在广寒殿生活下去,谁知竟害了她。”

我身子一颤,声音颤抖着道:“你的意思是皇上知道了如璧的苦况,所以时常去看看,以免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却惹怒了婉淑仪,以为如璧会东山再起,她亡子之仇难报,所以才会闯到广寒殿!”

秦芷默然不答,显是已经默认。我心中泛起一股寒意,蓝明月啊蓝明月,枉你自作聪明,你想帮如璧,谁知却害了她?我突然觉得荒谬之极,呵呵笑起来。

秦芷唬了一跳,忙拉住我的手,道:“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不能怪你的。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告诉皇上,她在冷宫那样没吃没穿,照样是死路一条。皇上去看她之前,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满脸病容,随时都可能出事。

如今吃得好些,有太医精心为她诊治疗养才好了些。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钻牛角尖啊。”

我被她一语惊醒梦中人,深吸一口气,道:“不错,我不应该在这里自怨自艾,如璧已经没有了孩子,那是最后的护身符。秦芷,你一定要带我去一趟广寒殿,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秦芷思索良久,道:“其实我一直在考虑应不应该告诉你,但看到你这么伤心,我就知道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日后会后悔一辈子。她没了孩子,现在皇上皇后满宫妃嫔包括太后,都在太微宫,商议怎么处理这件事。婉淑仪固然活不成,傅如璧只怕也会立时赐死,时间紧迫,顾不了那麽多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要去求皇上饶她一命。你还在禁足,如果擅自出去,只怕也是有罪。”

我毅然道:“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你说的对,现在只能豁出去去求皇上了。”

商议妥当,我和秦芷一起怀着获罪的准备毅然决然地去往此时剑拔弩张死生莫问的太微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 兰凋(二)

微宫前平坦宽阔的大道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宫门幽幽地在风中摇晃,散发着微弱的灯光,照耀着华丽高大轩朗的朱红宫门。

我和秦芷在宫门口被拦住了,守在宫门口的却是皇后身边最宠信的福如海。福如海迎上前来,辨认一番,万分惊诧地道:“明婕妤,清容华?怎么是你们二位?”

秦芷首先含笑道:“我知道现在在太微宫有大事,秦芷身为宫中一员,怎么可以不来呢?”

我随后亦含笑道:“不错,如此大事,就算我在禁足,也应该前来跟从皇后娘娘吩咐教诲的。”

福如海明显有些迟疑,道:“既如此,奴才替二位通传进去,清容华应该没什么打紧,不过,明婕就。。。”

我也明白,只诚道:“公公明鉴,眼看婉淑仪和傅常在命运堪虞,毕竟姐妹一场,蓝明月就算违反良妃娘娘的禁令,拼着受罚,也要进去看看,还请公公怜悯。”

福如海也微微叹息,道:“像这样心慈念旧之人也是难得,奴才一定会帮婕美言几句,只是成与不成,就不敢说了。”

我喜出望,忙道谢道:“多谢公公。多谢公公。”福如海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我和秦芷站在门外等着,心里七上下好不安稳。半晌,福如海才出来,微微躬身道:“清容华,皇后娘娘请你进去。”

着,转身对我道:“明婕,真是不好意思,皇后娘娘说让你先回去。”

他话说得委婉。我却知皇后必然震怒。定不是这般好语气。

秦芷看我一眼。眼里隐现焦。我抿抿唇。道:“清容华先请吧。”

说着一咬牙缓缓跪下跪在宫门口:“还请福公公代为回禀。蓝明月私自出宫。违背禁足之令。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求娘娘慈悲。让我进去。”

福公公哎哟一声。见我跪下。急得直搓手。“婕妤。你这又是何苦?皇上皇后让你回去又何必这么固执呢?奴才知道婕妤想要为傅常在说情。可恕奴才多嘴。这回恐怕谁说情都没用了。又何苦还饶上自个儿?”

秦芷想了想。也道:“明婕。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惹皇后娘娘生气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碍着福如海在这里。秦芷不好说亲密却明白她地意思是怕我触怒皇后落到如璧般地下场。

我摇摇头,眼神坚定地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两位都是为我好,只请福公公慈悲,代为回禀。”

福如海微微动容,叹道:“唉,婕妤高义,奴才深感佩服。这宫里像婕妤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实在不多了,婕妤放心才定当尽力。”

秦芷看看我,只得递给我一个小心的眼神,自己进去了。

我一个人跪在宫门口,春日深夜的风呼呼刮着,吹在身上有一种寂寞冷清到了极致的感觉。

太微宫的宫门高达三丈,坚硬的红木大门满满地都是鲜红的朱色油漆,上面浮雕精致磅礴是喜庆威严的图样,龙凤呈祥,鸾凤和鸣,喜鹊登枝,花开富贵满的尽情缠绕着,仿佛每一笔都是缠绵喜悦的美好情意。

我看着看着突然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两盏宫灯在风中颤抖着摇晃着如在风中瑟缩的女子,不知将来命运如何知生死如何,茫茫然,两无所依。

不知跪了多久,我只觉得膝盖发麻,一阵一阵的麻痒,宫门外是坚硬光洁的青石地面,跪得人一双腿既疼且麻,渐渐失去知觉。我在寒风中已经手足冰凉,脸色逐渐变白摇摇欲坠。

我咬咬牙,想起如璧,又坚持着跪正身子。

如璧我们认识十几年,在我心里她就跟我姐姐一般,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她,从来没有。因为只要我一想起我可能会永远的失去她,我就觉得心里的寒意快要把自己冰封冻僵。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荡的宫门才有人急急出来,还是福如海。他小跑几步出来,轻轻扶住我道:“婕妤,你可以进去了。”

我闻言喜极而泣,忙撑着他的手臂想要站起来,跪得太久却一时站不起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福如海忙稳稳扶住我,说道:“婕妤小心,别急慢慢来。”话语中竟带着隐隐的哭腔。

我站起来,勉强笑笑道:“公公心肠真好,明月感激不尽。”

福如海边扶着我慢慢进去,边感慨地摇摇头,道:不敢当婕妤夸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来命贱,就算主子最宠信,也不过是当一条狗。说句婕别生气的话,以前奴才对婕妤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和看法,只觉也是同那些娘娘主

,婕妤把自己贴身宫女明媒正娶嫁给刘大人,奴才也不过是婕妤自己喜欢的宫女才这般厚待,可自从婕妤为了救傅常在的贴身宫女而获罪禁足之后,奴才才相信在宫里真有婕妤这般的人。“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感意外。想起那次婉淑仪打了他他在皇后面前告状那副宠奴模样,真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说着说着已到凤仪殿,殿里坐满了人,太后高高在上,崇韬和皇后一左一右,良妃意妃都老老实实坐在首位,一众妃嫔齐刷刷地依次坐着。

如璧和婉淑仪一左一右跪在正中,如璧身子单薄,微微伏在地上,婉淑仪却是跪得笔直,背脊挺得直直的。

我只敢瞟了一眼,轻轻放开福如海,自己咬着牙上前一~一拐跪拜:”嫔妾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膝盖着地那一下子疼得我差点跳起来。

话未说完,就听太后一声冷笑。我顿时老老实实跪着不敢出声,太后冷笑道:”明婕妤好大的面子!禁足期间还能想去哪就去哪,进不来就以跪威胁皇帝皇后,太放肆了!“

我弱弱的开口:”太后恕罪,妾不敢。“

太后冷哼声,还待说什么,就听见皇后含笑道:”算了,母后。别气坏了您的凤体,明婕妤不懂事可以慢慢教,现在咱们说婉淑仪的事,还是让她起来吧。“

这才是崇韬的声音:”皇后说的是,母消消气。明婕要怎么罚她母后说了算,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后这才不做声了,皇后见太后不做声,自己才道:”明婕妤起来吧,好好坐着。“

我谢了恩,缓缓在冯昭身旁坐下。

侧目看去,如璧刚刚小产,来及悲怆,来不及调养,来不及梳洗,就被自己的夫君带到了这个富贵冰凉的大殿,跪在这冰冷的地上。

我三个月没看见如璧了,如璧只穿着一件月白小衣,套了件污秽不堪皱皱巴巴的褂子,以前丰盈润泽的身躯早已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去,那以往乌黑油亮的长发干枯蓬松,乱糟糟的,像是寒冬萧瑟的枯草。瘦削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高耸着,满脸都是泪痕,却一点表情都没有,麻木的瞪着崇韬。

这张脸再也找不着往昔那绝世美貌的一点点影子,只剩下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没变,却再也没有半点灵妙清雅,突兀地嵌在脸上,竟像是死鱼眼珠子。

我心中一痛,紧紧地咬住牙,只欲把牙咬碎。那边响起崇韬冷淡之极的声音:”方婉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才转目婉淑仪,她依然美丽,依然服饰考究优雅,跟身旁的如璧一比,简直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奴婢。

婉淑仪直挺挺地跪着,竟毫无惧色,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这个贱人的肚子是我灌了一大碗红花,那又怎么样?”说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附后仰,声嘶力竭。

太后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谋害皇嗣,如今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放肆!给哀家掌她的嘴!哀家没叫停,不许停!”

婉淑仪不笑了,只冷冷看着太后,连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太后一声令下,早有两个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太监上前按住婉淑仪,拿起三尺厚的板子重重朝婉淑仪脸上挥去。

宫里说掌嘴一般是击打嘴角,可正儿八经的掌嘴宫刑却是用这三尺厚的木板重重打嘴部,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是免不了的,打得重甚至连舌头也会废掉。

木板打在皮肉上响起清脆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婉淑仪却硬是紧闭着嘴忍着一声也不吭,只用那种讥诮愤恨的眼神怨毒地看着太后和崇韬。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崇韬并没有因为婉淑仪的眼神而躲避开,却也是冷的看着婉淑仪,看着她嘴唇脸颊渐渐肿起来,嘴角流下丝丝鲜血,却毫不动容,连眼皮也没动。

那清脆的声响还在继续,一声又一声,重重地响在每一个人心里。

在场妃嫔不论位分高低贵贱,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有些甚至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婉淑仪渐渐挨不住,惨叫出声,却仍是用那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的眼神瞪着太后,半句求饶的话也没出口。

一开始,我恨婉淑仪狠辣出手对待如璧,现在看她这般,也禁不住心底惨然,眼泛泪光。说到底她也受害者,最无辜的人。

殿中的人唯一毫无表情的只有如璧,她还是那般怔然麻木得让我心碎的表情,傻傻的看着崇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玉碎(一)

淑仪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空旷的大殿回荡着一声肉击打声,显得是那么的冷漠无情。

我手心密密地出了一层细汗,腻腻地令人烦腻。许久才听见太后冷冷的声音:“停下吧。”

那两个太监闻言立即松开婉淑仪,婉淑仪身体没了支撑软软倒地,嘴唇肿胀开裂,唇角鲜血横流,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面目扭曲,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被彻底毁掉了,不变的还是她的眼神,那么的冷,那么地恨,那么地怨。

崇韬看了一眼她丑陋破裂的脸,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眼神,满脸的厌恶恶心显露无。

太后也是一般,鄙夷地扫了婉淑仪一眼,道:“贱妇!你可知罪?”

婉淑仪倒在地,艰难地喘着气,好半晌才如夜枭般凄厉笑起来,“傅如璧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皇儿,却依旧高床软枕,好吃好喝,天理何在?我为我的皇儿报仇有什么不对?”

皇后好言劝起来:“皇上和宫知道你丧子之痛,也已经把傅常在罚入广寒殿,只等生产之后处决。你又为何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婉淑仪呵笑起来:“一时半刻?只怕已经永没有这一天了。皇上早就忘了丧子之痛,这个女人肚子里有孩子,即使罚入了冷宫,皇上还三天两头就往广寒殿跑,甚至为了她责难广寒殿的奴才!这就是处罚?等她生下皇子,还不欢天喜地地迎回来?就算处死她又怎么样?她死一百次也抵不上我皇儿的一根头发!你们可以忘记她的罪行,皇上可以忘记她的罪行,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害死我皇儿,我也要她拿她的儿子来偿命!”

婉淑仪声音凄厉,状似疯癫,喊得个殿里的人都是心底发毛。我眼中蓄泪,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可怜她。

韬却勃然大怒手一扫,座位旁博古架上的青铜三足蟠龙鼎被重重地扫到了地上,滴溜溜地转。我看着被扫到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的蟠龙鼎完好无损,连个缺口都没有,只觉得崇韬的怒意如此地滑稽好笑。

崇韬指着婉淑大骂道:“你这个毒妇!心肠如此恶毒敢砌词狡辩!若不杀你。难泄朕心头之恨!”

太后也满地横婉淑仪一眼。附和道:“不错。这等恃宠生娇。目无尊上地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杀之怎能平民愤。正宫纪!”

皇后却叹道:“婉淑仪。你这次犯下这么大地罪行。本宫也难以替你说情。皆是你咎由自取。”说着摇摇头不胜可惜地模样。

婉淑仪却一声冷笑:“你也不必假惺惺敢这么做也就没怕过。能跟我地皇儿一起。是莫大地福分。强甚在这宫里煎熬百倍。”

太后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道:“把这两个贱妇一起拖出去!丢到兽苑里喂狼!”

我吓得魂飞魄散。在场地妃嫔全都惊呼出声。战战兢兢。

我咬咬牙要不顾一切冲出去,就听见崇韬皱着眉道:“母后,这两个贱人好歹也曾是淑仪婕妤,如此办只怕不妥。葬身兽腹太过残忍,朝臣百姓也会对我皇室侧目而视以暴虐视之。”

太后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瞬息便恢复平静出一副高贵雍容的仪态缓缓道:“那依皇上的意思呢?”

崇韬不假思索地道:“直接赐死吧。毒酒一杯即可,简单利落。”

我最后一丝希望落空见崇韬不以为然,半点伤心怜惜之色都没有的脸瞬间心寒无比,冷得快要把自己冻僵。

我深怕太后点头板上钉钉,立刻踏出行列跪下道:“太后在上,太后一贯吃斋念佛,心地慈悲,怎能见得如此血腥。

她二人犯下的罪嫔妾不敢分辨,也无意替她二人求饶。只是毕竟是皇妃,又是新年初始,但望太后网开一面,饶傅常在一命,做苦役也好,贬黜宫外也好,出家修行也好,皆能显我大周泱泱气度,上朝风范。太后明鉴。”

太后听完,冷笑道:“你说无意替她二人求饶,字里行间还不是为傅氏求情?皇家威严不容亵渎,她二人罪孽滔天,没满门抄斩已是我皇家念在慈悲为怀,网开一面。你自己违禁出宫,强行求见,哀家还没罚你,你倒有脸替她求情?!给哀家滚开!”

我不死心,还待再求,崇韬已不耐烦地道:“明婕妤,你一向懂事明理,如今怎么也变得此是非不明,私情作樂!朕真是白疼了你!还不快闪开!”

我看着崇韬不耐烦的表情,突然心中一痛,泪如泉涌,再也克制不了。

一旁皇后也道:“明婕妤,你与傅常在私交情深,本宫深知,如此的大事你却要思量清楚,别被私情

义!太后皇上主意已定,你还是退下吧。”

一旁的冯昭仪和秦芷连忙来拉我,把我扯开。我已知无法转|U,双眼一闭,一行清泪顺着腮缓缓流下,被拉扯着退在一边。

那边太后冷漠地扫我一眼,满眼都是轻蔑和愠怒,转头道:“皇上,你做主吧。”

崇韬轻咳一声,道:“来人,把这两个贱妇褫夺一切封号名位,打入广寒殿严加看守。明日午时三刻,毒酒一杯赐死!”

我木然地听着,没有表情,只有眼泪扑簌簌地不断往下掉。

婉淑仪和如璧表情竟出奇地相似,都是一脸淡漠,看也没看崇韬一眼。

我突然跪下,一字一句地:“嫔妾请旨,明日午时由嫔妾前往广寒殿宣旨送方氏和傅氏上路,求皇上成全。”说着重重磕下头去,额上顿时破裂流出血来。

崇韬有一间的不忍,动容,继而漠无表情地道:“恩准。”

昏昏沉沉回到含章殿,天已快亮我呆坐着既不挣扎也不配合,任由噙香和漱玉给我包扎额上的碰伤,缠了一圈又一圈。

昭仪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许久才问:“我不明白,你和傅氏感情那么好,怎么还请旨送她们上路?你忍心看着她们上路吗?”

我愣愣半晌,黯道:“我救不了她,至少可以再见她最后一面,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一定不想在那些素不相识无亲无故的人面前死去,她一定希望我在她最后的时刻陪着她。”

说着,热又一次夺眶而出,滚滚而下,那滚烫的温度落在脸上,有清醒而炙热的疼痛。

冯昭仪叹息一声,“人生真是无常,没多久还说说笑笑的姐妹,转眼就要走了。”

我冷冷道:“走了也好,这样朊脏无情的地方多呆一天都是煎熬。“

冯昭仪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来握我的嘴,急道:”你这丫头,如今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还口没遮拦。“

我挥手打开她的手,直视她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日日夜夜的枕边人,也有那么浓情蜜意的时候,说起要对方死的时候却是眼都不眨,不是吗?“

冯昭仪愣了愣,颓然坐下,半晌才低低地道:”我知道你怨皇上,我们做妃嫔的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强颜欢笑,与人为乐罢了,根本就轮不到我们选。你要看得开才行,至少皇上还没有牵连到你。“

我心里怒火如压抑着的火山,一直压着一直压着,一波一波冲击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听了冯昭仪感伤略有些无奈的话,倒是冷静了些。

是啊,有什么办法?难道像其秦芷那般造反颠覆吗?我被自己猛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连忙甩甩头,抛开这个致命的想法。

冯昭仪见我的模样,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顿时警觉,淡淡地道:”昭仪娘娘真是好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还陪我坐着。折腾了一夜,昭仪也回去歇会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冯昭仪点点头,拍拍我的肩,安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放过自己吧。我先走了,珠儿该醒了要找我了。“

我点点头,目送她出去。看她走远了,自己才起身走到后窗推开窗道:”还不快进来,小心冻坏了。“

窗外霍然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慢慢走到窗下飘身进来,正是秦芷。

我急急抓住她的袖子问她:”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如璧?“

秦芷无奈地摇摇头,道:”没办法了,我虽然有武功,也不能把她劫出宫去啊。“

我颓然坐下,想了一回,也是束手无策。秦芷神色凝重,道:”你真要去广寒殿?“

我决然地点点头,道:”对。无论如何,我也要再见如璧一面。要不然,这会是我永远的遗憾。“

秦芷叹道:”你今天太冲动了,像今天这种情形,显然是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唯恐太后一怒之下,把你归为同党一起处死。“

我半晌都没说话,久久才道:”也许你是对的。皇帝是不能爱的,如璧深深爱着那个混蛋,婉淑仪也是。可那个人,“

我实在说不下去,想起崇韬要她们俩死的样子,心痛地闭上眼。

秦芷想了又想,顺手掐了一朵盆景里的嫩黄迎春,在屋里踱步,半晌才狠狠把手里的迎春捏得粉碎,决然道:“你记得问婉淑仪一句,到底是谁怂恿她灌傅如璧红花的?”

我闻言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玉碎(二)

震惊地看着她,迟道:“你的意思是?”秦芷冷淑仪可不是那么鲁莽无知的性子,傅如璧已经从云端跌入泥潭,岂是说再起就能再起的?况且,皇帝虽屡次去看傅如璧,也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婉淑仪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学那些无知妇孺拈酸吃醋?我猜是有人告诉了她一些有证有据的事情,让她相信傅如璧确实会东山再起,皇帝确实打算恕了她,婉淑仪才会铤而走险,亲自报仇,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我呼吸急促,越想越有道理,怒道:“到底是谁这么赶尽杀绝!也太狠了!”

秦芷神情淡漠,冷静地道:“婉淑仪和傅如璧都是葬送在这个人手里,这个人何其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知道你想报仇,但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隐忍低调才能成事。”

我紧紧握住拳,恨得几乎要握出血来,半晌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如璧的仇我一定会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芷欣慰地道:“样我就放心了。我想,这个时侯你一定愿意自己一个人呆会,我就先回去了。”

我感激她的体贴,点点头:“嗯,你放心吧,我没事。你陪了我这么久也累了,回去歇歇吧。”

秦芷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我知道,我已经没办法变任何事,如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太微宫看见如璧那一瞬的心就彻底碎了。

进宫之前是一个高贵雅致温和的人,恰如空谷幽兰,芬芳自许。进了宫之后,我看着她一点一滴地改变,渐渐变得狭隘多疑,变得脆弱易怒,我打心底里觉得难过。如今我竟要亲自去颁旨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情何以堪!

:_到这里。我不由滴下泪来。这个尔虞我诈。吃人不吐骨头地深宫真地是人心叵测漠无情地地方。我真不明白。如璧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时过得很快。天色渐渐大明。我就这样痴痴地坐在贵妃榻边。动也不动。

噙香在外轻轻敲门。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明了。您要不睡会吧。”我眨了眨眼滴冰凉地泪滴落在冰凉地腮边。却并不答话。

外面地噙香见我不说话轻叹口气。悄悄地走开了。整整一上午连挪也没挪过。一直坐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与如璧地过往。

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如璧。她小时候是个粉雕玉琢胖嘟嘟地小女孩。可爱得不行。我那个时候却是个疯疯癫癫地假小子。亲友家地小女孩们都不跟我玩。连我姐姐也不会跟我去玩。只有如璧。一点也不怕我不嫌我。傻乎乎地被我拉去玩泥巴。结果滚进泥潭里差点没命。从此。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总是呆在一起。我本以为经过那一次之后。她再也不会理我。谁知被大人救起来之后她非但没哭。还一直安慰哭个不停地我。

想着过往。我地眼泪如断了线地珠子不停地往下滴。心痛如绞。直到噙香漱玉面色凝重地推门进来。我仍旧止不住泪。

看见她们俩的神色,我知道时辰已到。漱玉哽咽着道:“小姐,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好想如璧小姐。”

我狠狠抹去泪,深吸一口气,道:“好。给我换衣裳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噙香含泪和漱玉一起伺候我换上素白的衣裙,简单的圆髻上无妆无饰,饰以几点纯银珠花。

不一会,崇韬手书的圣旨就送到了含章殿。我接了旨,坐了明黄的金龙八人大轿,以钦差的身份浩浩荡荡领了仪仗队向广寒殿而去。

我从没去过广寒殿,也不知道广寒殿是什么样子,虽然知道是冷宫,对其破败也有心理准备,但到了之后我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皇宫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紫宸宫慈安宫包括太微宫自不必说,任何一个妃子的宫室也都是美轮美奂,或精巧或华丽或雅致,就连以前见到的庆芳殿,虽然已经荒废,却还看得出当日的壮丽华美。

可眼前的广寒殿,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大门已经关不上了,破了半边随着风摇摇欲坠,墙壁上的精致油彩都已剥落了,就像蓬头垢面的乞丐。我想起显仁宫和玉锦宫的繁华优渥,心中酸楚不已。

噙香扶着我走进荒无人烟的院门,广寒殿的宫女太监都已等在院里,等候着我的却是福如海,他是奉皇后之命来监刑的。

福如海上来请了安,就领着我去婉淑仪和如璧各自所在的

先是婉淑仪,到了门外,我停下脚步,对福如海道,能不能容我一人进去?”

福如海微微迟疑,便点头道:“婕妤自己小心,奴才就在房外,有什么事婕妤只管叫奴才。”我感激地微微一福,道:“多谢公公。”

福如海忙不迭地还礼,“婕妤不必客气。”

推开门,屋子里阴暗得很,屋外晴空万里,有瞬间我什么都看不见,眯了眯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才渐渐看清。

屋子又破又旧,没几样像样的,床和帐子都是黑黑乌乌的看不清楚原本是什么颜色。婉淑仪披头散发坐在屋里角落的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轻轻走过去,缓蹲在她面前,含泪道:“淑仪。”久久地,她才抬起头,茫然地看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止不住心里一酸,又喊:“淑仪,我是蓝明月。”婉淑仪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才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我一时哑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婉淑仪恍然悟,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来送我上路的,是吗?那个负心汉让你来的?”

我嚅动嘴唇,半晌才无地道:“是的。但是我想在这个时候多陪陪你和如璧。



淑仪默然半晌,脸上的冷漠和讥讽才缓缓褪去,“你不恨我吗?我那么对你的好姐妹?”

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才道:“恨?或许吧。一开始我是很恨,可渐渐地我明白不管是你还是如璧,都是最可怜的人。你们都是无辜的,到了这个时刻,我一定要告诉你,如璧没有做那样的事,你们都中了别人一箭双雕之计。谁告诉你皇上回心转意会宽恕如璧,谁就是害你们的人。”

婉仪听了这番话,脸上有片刻的怔忡,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会骗她。婉淑仪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惨笑道:“好深的心机,好周密的布局!好狠的心肠!”

我急忙问道:“到底是谁?”婉淑仪只是片刻就平静了下来,或许真是人到了生命快终结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看开了吧。

她若有所思,淡淡地道:“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事情之复杂,牵连之广,你决然想象不到。如果你想为傅如璧报仇,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我不解,急道:“这是什么道理?”

婉淑仪脸上有着先前的泪痕交错,嘴角的伤痕犹在,她的侧脸有淡淡的伤感:”因为你绝斗不过她们,何苦为了仇恨连命都搭进去?“

我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语言中的漏洞:”她们?你是说这件事幕后主使不止一个人?“

婉淑仪语塞,半晌才淡淡应道:”那是当然,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而且这件事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自然是至少两个人联手的杰作。“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错,蕊珠是良妃的仇人,湘怡是良妃的人,这两个人根本不会凑到一起做这件事。但如果是两个人的联手,那就说得通了。

我狐道:”是良妃?“婉淑仪摇摇头,道:”我没有说是任何人,我也不会告诉你是谁怂恿我。我如果告诉你,就是让你去送死。“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虽着急,也知她若不肯说,我也毫无办法。

婉淑仪突然微笑着道:”明月,谢谢你陪我走这一程,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跟我的孩子团聚了,我很开心。“说着突然皱起了眉,一副痛苦状。

我心中一咯噔,一把扶住她,失声道:”淑仪,你。。。“

婉淑仪勉强一笑,道:”你来之前,我就服了砒霜。“说着,唇角缓缓淌出一缕鲜血。我心中一痛,已哭道:”淑仪,你,,,“说着已哽咽难言。

婉淑仪自嘲地道:”横竖是一死,自己了断了倒好,何苦临死受那堆奴才的气呢?“说着,到底眼角还是缓缓沁出一滴泪,顺着脸颊尖尖的弧度滑下来。

我哽咽难言,小声道:”淑仪,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要我帮你做?“

婉淑仪眼神挣扎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道:”你帮我问问那个负心汉,我死了他会不会有丝毫的难过?“

她的话很是轻柔,我却如遭雷击,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我怀里断了气息。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无声痛哭。她至死还是忘不了崇韬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碎(三)

出房门,福如海迎上来,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情地道:“婉淑仪去了,公公善后吧。”

福如海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挥手叫了两个小太监进去,自己领着我去如璧所在的宫室。

如婉淑仪一般的破败宫室,如璧却不像婉淑仪般的颓废狼狈。我一眼就看见了如璧,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屋里唯一完好的桌子旁边,穿了一身月白的立领束腰长裙,用银线浅浅勾勒出舒展飘逸的菊瓣,长长的头发精致地盘了螺髻,簪上一颗明润的珍珠。

我彻底愣住了,桌子边那个浅浅笑着,如画中人一般美好优雅的女子是如璧吗?我还记得,这身衣裳和打扮正是如璧进宫选秀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样。

我像着了魔,怔怔地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近了才发现如璧虽然盛装,脸色还是依然苍白孱弱。

我眼窝一热,痴坐在旁边,眼泪不知不觉就滑落下来。

如璧微微笑着,牵过我的,笑道:“傻妹妹,怎么哭了?我要走了,我很开心,你不为我高兴吗?”

我闻言更是过,哽咽着道:“如璧,,,”

如璧微笑着掩住我的,道:“好妹妹,有你陪着我,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我今天还穿了这身衣裳,你还记得吗?这是我进宫那天穿的。”

我住地点头,眼泪不住往下掉:“记得记得,好美。”

如璧移开目光。微笑着看着外:“我怎么进地宫今就怎么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其实。进宫之后美衣华服多不胜数。我看得眼花缭乱渐渐已忘了这件衣裳今。繁华散尽。没想到最后留在我身边地还是只有这件衣裳。也算是天意。”

我加心酸。泣不成声。如璧轻轻抬起手柔地为我拭去泪:“妹妹。你别哭。听我说看窗外”

说着她举起手指向窗棂已烂了大半地朱色窗子。窗外是一片荒草地。寒冬地时候只剩下几根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可时近春天。枯草丛中隐约可见几点浅绿浅绿地草芽儿随风摆动。映入眼底。

我心中一震。不知不觉止了泪。如璧还是那副微笑地样子:“春天来了望也就来了。一荣一枯自有定数何必悲戚?你地路还很长。不要为了我苦了自己。只可惜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实进宫之后都是你在照顾我。”

我喃喃道:“一荣一枯自有定数?不。那害你地人为什么没有报应?她地枯在那里?”

如璧摇摇头以为意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我谁也不恨。甚至是婉淑仪。她也很可怜。”

我艰难的开口:“她已经走了。”

如璧愣了愣,随即笑道:“走了也好,正好在前路等等我,与我做个伴。”

我心里堵得发慌,听她这般笑谈生死,更是难受。

如璧很平静地开口:“明月,你自己一个人以后要小心。

把皇上赏我的酒给我吧,我该走了。”

我心狠狠一抽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如璧只是含笑平静地看着我,她的表情看得我心里一悸,忽然觉得心里好慌好慌。

如璧看我倔强地不说话,笑着摇摇头,扬声道:“噙香漱玉,我知道你们在外头,把酒拿进来。”

等了半晌,门应声而开,噙香漱玉早已哭得一塌糊涂,噙香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霍然是一个精致的龙首白玉酒壶,旁边是一个雪白的白玉杯,杯中血红的酒液看得人触目惊心。血红的酒液刺得我瞳孔一缩,几欲站起身来将它摔得粉碎。

如璧淡淡地扫了酒液一眼,眼中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那不是剧毒的致命之毒,而只是甜美的葡萄美酒。

我紧张地握紧了拳,不敢去接那杯外表美丽的酒。如璧轻轻一笑,深深地看我一眼:“妹妹,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要你看着我死,还要你亲自送我太过残忍了,你先出去吧。噙香漱玉留下来陪我。”

我木然地点点头,飞快地像逃一般跑出去,被门槛绊倒也恍若未觉,继续爬起来就跑。屋外是灿烂的阳光,灿烂得耀眼得几乎让人眼睛刺痛流下泪来。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自己,全身微微在颤抖。

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甚至,我连亲眼看着如璧喝下酒陪着她都没有勇气!那一刻,我突然好怕,真的好怕!我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要我亲手递给最好的姐妹毒酒,眼睁睁看着她像婉淑仪一样七窍流血在我怀里渐渐冰凉我真的做不到。

没多久,屋里传来噙香和漱玉的失声痛哭,我知道如璧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福如海悄悄来到我身后,叹息一声道

妤节哀。”

我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如璧走了,如璧走了,陪伴我十年的如璧走了。我全身一软,跌坐在广寒殿破落的檐下,扬起一片尘埃。

噙香漱玉沉默地出来,眼睛都又红又肿,噙香从怀里拿出一块金子塞给福如海,道:“福公公,劳烦你给傅常在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拜托了。”

福如海忙推辞不肯收,正色道:“噙香姑娘,快别这样。傅常在和婉淑仪的后事我一定会尽力,金子就不用了。”

二人还在推来推去,我已经咬牙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道:“噙香,收回金子。你这样是小看了福公公,福公公不是这样人。”

噙香这才收回,赶上来扶我。我硬撑着轻轻推开她,慢慢道:“公公,是不是还要去给皇后娘娘缴旨,这就走吧。



福如海担心地看看我,道:“,您还撑得住吗?要不,奴才代为回禀吧。您先回去歇着。”

我咬咬牙,断拒绝:“我接了旨,自然要去向皇后娘娘缴旨才是。断不可乱了规矩。”

福如海无法,只得和噙亲自搀了我一步一步走出广寒殿上了大轿去太微宫。

坐轿上,我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圆形的乳白玉佩,浮雕两条头尾相衔的比目鱼,栩栩如生,情比金坚。噙香塞给我时说是如璧叫她给我的,这是如璧唯一的遗物。

我明白如璧的意思,比目鱼爱情深,其实只是一场空,她是要告诉我,帝王无爱,不能爱也无法爱。

可她就真的忘记看开了吗?若真的忘记,又何必还穿上那件月白菊瓣裙呢?那件裙子寄托着她初初进宫最美好最羞涩最甜蜜的憧憬和希望,是对崇韬爱的象征。她至死也跟淑仪一样,到底不能忘记呵!

我不无酸楚地想着,心渐渐硬如磐石,冷峭如铁。

轿子在太微宫停下,我一脸平静地下轿,在噙香漱玉的搀扶下跟着福如海去凤仪殿见皇后。

凤仪殿里空无一人,等了许久才有小宫女来道:“皇后娘娘刚要午睡,请明婕妤到牡丹殿相见。”

我只得移步过去牡丹殿。皇后一身浅紫丝缎轻衣,繁复地竹了绮丽牡丹花叶,头发挽起是华丽的百花髻,金灿灿的金凤步摇垂下的流苏长长垂在耳际,说不出的细致华丽。

皇后一贯打扮清淡雅致,甚少这样华丽。如璧新亡,我见了皇后的打扮,自然觉得刺心,微微不愈。

皇后正坐在花梨木镂空细雕飞凤梳妆台前左顾右盼,拿着支华丽的孔雀羽钗在头上比划。见我进来,随便点点头,道:“自己随便坐吧。”

这是皇后的寝殿里间,除了皇后坐的苏锦春凳就只剩下她的凤床,我自不能坐在她的凤床上。

我只得站着勉强笑着道:“娘娘,嫔妾前来缴旨。”

我拿出圣旨,福如海连忙接过递给皇后,皇后却连看也没看,就道:“那两个贱人都死了吗?”语气轻忽蔑视无比。

我身子一僵,忍了忍气,低声下气地道:“回皇后娘娘,是。”

皇后随手将孔雀玉钗扔在台上,不满地道:“这些皇家工匠最近做的钗越来越差了,真是该死。”

说着又捡起螺子黛笔细细描起已经如柳叶般细细弯弯的眉,漫不经心地道:“本宫与方氏和傅氏一场姐妹,今日她二人去了,自应好好盛装妆扮送她们一程,才不负姐妹一场。”说着看我一眼,忽的笑道:“你倒是打扮得清淡。”

我气往上冲,原来她是故意的。随即心中一凛,皇后什么意思?句句带刺,似乎来者不善。

皇后描好眉,将眉笔随手一扔,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明婕聊几句。”

一屋子奴才闻言都恭敬地退下去了,福如海退下去的时候无奈地看我一眼,暗暗丢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小心,噙香漱玉也察觉气氛不对,但无奈皇后的话违背不得,都微微一福跟着众人出去了。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后和我一坐一站。

皇后站起身,对着青铜铜镜照了一番转了个圈,嫣然一笑道:“本宫漂亮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加警惕,小心答道:“皇后娘娘天姿国色,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皇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道:“你跟傅氏感情很好,她死了你要眼睁睁看着很不好受吧?”

我心中一痛,答不出话来。

皇后却漫不经心地道:“当初本宫妹妹死的时候本宫也是如此感觉,比你更痛。你再痛又岂能比得上本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皇后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皇后怡然微笑着的脸在我眼里诡异狰狞。皇后微微笑着,斜着眼端详着自己纤纤十指上鲜红的蔻丹,满意地点点头看也不看我瞬间惨白的脸。

我强抑怒气和寒意,一字一句地道:“是你?”虽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其中的含义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需要解释。

皇后不笑了,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半晌才慢慢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本宫不需要隐瞒什么。傅如璧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至始至终只有你才是本宫的目标。不错,方婉然那个贱人是本宫吩咐冯昭仪给她送了一幅画,画轴中藏有麝香,她日嗅夜嗅自然免不了中毒。”

我怒不可赦,“你对婉淑仪下毒为什么要推在如璧身上?还处心积虑地陷害与她!”

皇后目中冷光一闪,随即微笑起来,温温柔柔地道:“本宫当然要推在她身上了,谁让她怀了孕呢。如果一切顺利,傅如璧生下皇子就该一命呜呼,那个皇子自然会过继到本宫这个皇后名下,岂不一举两得?”

我万万没想到苦追寻的真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更没想到会是皇后自己说出来,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你就不我去皇上面前状告你吗?”

皇后一愣,哈大笑起来,直笑到花枝乱颤:“状告?告本宫?你有什么证据?还有,你以为你是谁?还是以前那个明婕妤吗?皇上已经渐渐冷落你你觉察不出吗?傅如璧死了,你和皇上之间有了嫌隙,你以为他还会宠爱你吗?”

我哑然,不甘地道:“那你么现在要告诉我?”

皇后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明白吗?让本宫说给你听!本来傅如璧被打入冷宫,本宫也就该收手了要怪就怪她命不好,为什么要是你的好姐妹?你听着,本宫的妹妹是金枝玉叶,她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和良妃那个贱人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本宫一清二楚!还有那个颜子虚,你跟他有什么私情你自己知道!你害死本宫最珍爱的妹妹,本宫也要让你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什么是明知仇人而不能报仇的滋味!”皇后疾言厉色地说完,就只是冷冷笑着睨我一眼。

我脑中嗡作响若木鸡地站在当地。原来。如璧是因我而死地?原来我害了她!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救她。却一直都是我在害她!

皇后不管我神情如何。径一气说了下去:“原来你也会痛。本宫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开心!一个异姓姐妹死了就这么痛苦。那你地亲生姐妹死了你又该如何?”

我激灵灵地一抖声道:“不准你碰我姐姐!你恨地人是我。想怎么样冲着我来!”

皇后忽然婉转一笑“放心。本宫不会碰她地。京城第一美人。后台大着呢。本宫可惹不起!另外奉送一个消息给你。你地仇人可不止本宫一个良妃也是有份地。湘怡是她地人怂恿方婉然灌傅如璧红花地也是她。你想报仇可要慢慢熬了。本宫不会杀你本宫还要慢慢跟你玩。不过你马上就要被罚思过半年皇上还会不会宠爱你。你可要好好祈祷了。

到时候。下面地奴才一定会好好伺候你这个婕妤主子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太微宫地。脑子里只剩下皇后得意而怨毒地笑声萦绕在耳旁。

噙香和漱玉一左一右搀着我,担心地唤着我的名字。我浑浑噩噩地朝前走着,满脑子都是婉淑仪和如璧的影子。婉淑仪临死的一滴清泪,如璧凄楚的微笑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皇后?皇后!原来是她!我恨得几乎要狂喊出来,想起皇后字字锥心的话,她说如璧会死就是因为她是我的好姐妹,是我害了她!

我再忍不住,一口逆血翻涌而上,“扑”地喷了出来。我眼前一黑,只听见噙香漱玉的尖叫惊呼声,就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醒来已是半夜时分,我昏昏沉沉醒转过来,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腻地贴附着身体。贴身的小衣全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背心里,好似一个阴恻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

半梦半醒的瞬间,我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场好漫长好漫长的梦,然而漱玉的哭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传到我耳中,她呜咽的抽泣如孤魂野鬼的哀叹,幽幽不绝于耳,叫我记得,如璧是真真切切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我微微睁眼,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干涸的双眼酸涩得厉害,只有先前的泪水带来的清晰灼热痛楚,提醒着我残酷的现实。

噙香一直守在我身边,见我醒来,忙端来一碗黑沉沉的汤药来道:“刘大人说主子先前是太过激动一口逆血憋着才会吐血的,万万不可再伤心。主子先把药喝了吧,刘大人说明日还会进宫来瞧主子的。”

我也不说话,茫然地就着噙香的手一口口地喝下碗里的汤药,往日我最不喜喝药,总是推三阻四,今日却一口一口喝完,独自倚着床头默默出神。

真相来得那么快,我一时半刻实在接受不了。如璧,她是那么无辜,却成为了后宫争宠仇恨的牺牲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这个最好的朋友。想起如璧临死的心如死灰,强作淡然,我几乎要恨出血来。

噙香在旁默默捧着药碗拭泪,边道:“主子,如璧小姐已经不在了,你伤心也无用了。何苦糟蹋自己呢?”

我怔怔道:“噙香,知道吗?是皇后和良妃联手害了婉淑仪和如璧,本来如璧不至于死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有份害死龙红袖,皇后为了报复我,才害死我最好的姐妹如璧。是我害死如璧的。“

我从没对噙香说过这一的内幕,也是存了不要让她陷入太深害了她之意。但在这一刻,在这夜深人静的凄清夜里,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对着这个自幼陪着我的女子。

噙香愣住了,久才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我苦笑道:”你是不是觉我很可怕?龙红袖跟我无冤无仇,只是因为要保住子虚的命,我就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她。“

噙香默了,半晌才无奈地轻叹道:”主子,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的。“

我自嘲地笑:”这个世界果然是有报应的。只是我犯的罪过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而是要让无辜的如璧来承担?“

噙香哑口无言,幽幽道:“主吐了血晕迷,我们已派人禀报了皇上,皇上指派了刘大人进宫,却并没有过来看你。我们都有些担心呢。”

我沉默许久,淡淡道:“这也好,见了也不过是彼此怨恨罢了。”

噙香见我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伺候我吃些东西就出去了。

我拥被独坐,屋里只屋角点了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灯火摇曳着,雨声轻拨,我心里充满了凄凉。

皇后今天既然敢直言不讳,就意味着她有把握不怕我翻上天去,意味着牢牢把我抓在手心里,换句话说,以今天崇韬的表现来看,只怕我是要失宠了。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冷冷一笑。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失宠了更好,也必再跟他朝面,看见崇韬我就会想起如璧和婉淑仪是如何在绝望心灰中死去,想起那些漠然冷血的处决,实在无法漠视。

屋角的烛光越发暗淡,累累烛泪慢慢流下来积累在一起,就如人的眼泪。我心里又痛又气,眼前晃动的都是如璧往日的笑靥嗔语,婉淑仪的音容笑貌和皇后的疾言厉色,怨毒眼神。

一夜揪心无眠,等到天明噙香漱玉进来伺候我梳洗的时候才发现我还倚在床头拥被而坐,竟没躺下睡会儿。

噙香唬得赶紧上前来捏我的手,一触之下才发现我的手冰冷刺骨。

噙香忍不住怨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已经经不起了,如璧小姐已经去了,你又这般,让奴婢们怎么是好?”说着不禁滴下泪来,抽泣难言。

漱玉死死咬着下唇,上前来摇我:“小姐,你睡会吧。时辰还早,您还病着呢。”

噙香的话刺得我一痛,我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道:“不睡了,伺候我起来吧。”

梳洗已毕,我就坐在窗下发起呆来。

此时春光正好,昨夜的春雨已停了,草木都滋润得绿意融融,窗外正对着平日赏玩的后园,嫩黄的迎春花簇簇丛丛开得正艳,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美好无限。我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心中充满了悲凉。

噙香漱玉轮流进来看了我好几次,总见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也唉声叹气地摇摇头无奈出去了。

噙香想了又想,方进来迟道:“主子,要不我们陪你出去走走吧。总闷在屋里也不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风难度含章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风难度含章殿

我摇摇头,道:“正是风口浪尖,何必去惹麻烦?”漱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再说。

坐了一会,刘为扬便来给我诊脉。他与吟雪新婚,整个人更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衬着含章殿上上下下的晦暗面色更是明显。

把完脉,刘为扬边收拾药箱边道:“婕妤,你的身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急怒攻心,忧思伤身,那口逆血吐出来就好了,吃点温补的药膳便会渐渐好起来。”

我斜靠着秋香色流云纹靠垫,默默点了点头。

刘为扬顿一顿,又道:“前两日出事,我和吟雪都好着急,又苦于进不了宫。知道傅小姐婉淑仪出事,婕妤必定很不好受。却没想这么严重?”

我低了一回头,才道:“这也实在无法了,左不过就是这样吧。我犯禁出宫强行求见皇上皇后,这个罪责还没罚下来,料来也不轻。如璧已经不在了,禁足也好,罚俸也罢,都无所谓了。你和吟雪自己要小心,不管我在宫里是什么境况,千万别卷进来。”

刘为扬眼眶微红,欲言又止,.到底找不到话来安慰我,半晌才勉强笑道:“婕妤是婕妤,傅小姐是傅小姐,皇上未必就会迁怒婕妤的。婕妤身子不好,千万自己要放宽心。”

我点点头,拍拍他安静放于膝盖.的手,笑道:“放心吧,我没事。”接着彼此闲谈几句,又问了问他们俩婚后近况,嘱咐几句,才送了他出去。

彼时热闹瞩目的含章殿到底.还是静静沉寂了下来,再没有一个妃嫔踏足含章殿,秦芷也是好几日不见,听闻崇韬这几日总是宿在青芷院,想来她也是分身乏术。

宫中人最擅揣摩上意,跟红踩白,见着崇韬已好几.日不曾踏足延禧宫,也都渐渐对含章殿怠慢起来。我只呆在含章殿,也不外出,懒得去管那些风言风语。只是时常见小意子他们面上时时有忿忿之色,想必也是受了好多排揎。

我看在眼里,也装作没看见毫不理会。君恩如水只.东流,自从婉淑仪和如璧失势我就已经明白这一点,是以倒也能淡然处之。只是偶尔想到与崇韬以前的亲密无间情意绵绵,也还是止不住地有些难过。

春日的夜总是下着蒙蒙细雨,没关紧的暗红镂.空窗半掩着,微寒的风就这样夹杂着蒙蒙细雨飘洒了进来。带来丝丝凉意。

我立在窗边,伸.手接住点点银亮的雨丝,衬着殿内的橘红灯光,有迷离的轻愁。

我站了许久轻叹一声,回身坐回凤梧琴前,深吸一口气双手停在琴上,信手弹起一曲《殿前欢》:“怕西风,晚来吹上广寒宫。玉台不放香奁梦,正要情浓。“

秦芷斜倚着青玉案几,神情落寞,有一杯无一杯地喝着桂花酿。

我弹得并不甚用心,只低眉信手续续弹。心思飘忽得如九云之外。这酒并不烈,入口只觉甘甜绵长,我并不担心她会醉。

右手引弦一转,渐渐引入下阙“此时心造物同,听甚《霓裳弄》,酒后黄鹤送。山翁醉我,我醉山翁。”弹至最后,“铮”地一声,琴弦竟生生断裂,泠泠如急雨。

秦芷手托腮,脸颊霞赤微带酒意,斜眼看着我,懒懒道:“你很恨吗?”

上午,太微宫传过旨来,言之谓我于禁足期间私自外出本应重罚,念及如今我伤心成病,且也是因姐妹情深之故,故并没怎么惩罚,只叫我留在延禧宫安心静养。

是以秦芷方有此问。我淡淡拂过断了的弦,掷于一边,取过丝帕擦了擦手,道:“恨什么?我年幼不懂事触犯宫规,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宽容不罚,我还敢恨吗?”

秦芷微微撇嘴,道:“静养?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打入冷宫?皇上一旦召你,皇后就会说你有病在身不宜侍寝,时间长了,皇上还记得你这个人吗?”

我微微一笑,“不记得倒好,反正我也不耐烦见着他。”

秦芷怜悯地看我一眼,摇摇头,不再多说。不错,自从如璧死了,崇韬已许久不来含章殿了,有时来了也是对坐无语,怏怏而去。我既不迎合,也不伤心,总是淡然,时日长了,崇韬也总不来了。

我静静伏在琴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淅娑有声,心中只是安静。今天是如璧的尾七,宫中不能私祭,我亦无法,只得一曲琴音遥寄如璧冰心,以托哀思了。

我俩默默坐了半晌,我亦拿起琉璃酒盏,陪着秦芷自斟自饮。这样的夜,这样的雨,这样的人儿,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离愁。

不多时一壶桂花酿就空空如也了,秦芷略有些薄醉,歪在檀木梅花贵妃榻上痴痴望着窗外,喃喃道:“你知道吗?十年前的今天是林国灭国的日子。也是我父皇母亲的死祭。”

我心中一紧,缓缓放下了酒盏。秦芷黯然一笑,颇有些酸楚之色。我只是默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芷立身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歇着吧。”

我披上件孔雀蓝外裳送她出去,送至仪门,秦芷已一脚踏了出去,复又转身对我道:“如今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正好避避风头,也少些是非沾惹,那些人即使不想放过你,也没了由头,毕竟你已失宠,威胁不再。”

我心微微一缩,默默点了点头,看着她瘦弱落寞的背影缓缓离去。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总是梦见如璧在我眼前微笑,两人自幼的嬉笑玩耍都近在眼前,醒来又已是泪湿枕畔。

春风虽好,却难度人心,这样平淡的春天终究还是一天天过去了。

我的心疾已经痊愈,素日的时光不过是赏花作画,虚抛光阴,秦芷越发炙手可热,崇韬十天倒有七八天在青芷院。

偶尔得空,秦芷来看我对坐之际也提起,皇后仍道我体弱未愈,崇韬初始还偶尔想起问问,渐渐地总得到一样的回答也就不问了。

我一径含笑听了,也不怒也不喜,只是浅浅地含笑,渐渐连着笑意也寂寥起来。

我进宫的第一个春天,跟窗外的花红柳绿*光明媚比起来,含章殿不是不落魄的。只是这样的冷清落魄,我并不在意也无从在意。

仿佛只是一晃眼,初夏就像一个着急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慷慨地把夏日特有的热烈洒向后宫每一个角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明月昭昭恨不得

自从婉淑仪和如璧死了之后,宫里很是平静了些时候,如今已过去好几个月,因接连失去两个皇子而生的冷寂渐渐散去,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畅言欢笑的奢华颓丽。

我生性怕热又总不出汗,一到夏日就烦躁不安,今年尤甚。所幸含章殿清凉幽静,皇后良妃也未曾暗中刁难,日子倒也还不算难过。

这天黄昏吃过饭,冯昭仪带了珠儿来瞧我,顺便送来下个月的分例衣裳玩物。我们在院中香樟树下坐了,借着那点树荫纳凉饮茶谈笑。

一个春天过去,珠儿又长高了好些,正靠在我怀里笑嘻嘻地给我比着看她的旧衣裳已短了半寸。

噙香漱玉在房里整理分例衣物,隐隐就听见漱玉在不满地嘟哝着什么,噙香呵斥劝说的声音。

冯昭仪尴尬地笑了笑,不自.然地道:“妹妹,你这里的景致当真极好,瞧那小小假山旁的紫色睡莲,几日不来竟开了好些呢。”

我心下了然,也笑道:“可不是嘛,前.几日还是花骨朵儿,前天夜里一场雨,竟就都开了。香气也清淡,倒也不怎么招蚊虫。”

冯昭仪附和地笑笑,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就带着珠儿回去了。

我心里明白,暗自冷笑了两声,也不去理会。回到屋.里,漱玉果然还嘟着嘴生气呢,噙香见我进来,悄悄地对我说:“主子,这个月的分例又少了好些,上个月短了三分之一,这个月竟足足短了一半,衣裳鞋袜也不齐全。”

我看她一眼,随手翻了翻薄薄几匹绢缎宫锦,面上.笑道:“我如今失宠,内务府自然克扣了。不妨事的,我也穿不了那么许多。”

噙香忙点点头,叫小宫女拿了下去。

漱玉犹不解气,冷哼道:“如今宫里的各宫分例全.是意妃掌管,这分例少了还不是她的意思。”

我不以为意地.道:“即使不是她的意思,下面这帮奴才哪个不是拜高踩低惯会看人下盘子之辈,不得宠的妃嫔被奴才私下克扣分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噙香沉静地掸掸我肩上的浮尘,一味微笑道:“咱们奴婢辛苦些倒没什么,只是让主子委屈。”

漱玉犹不服气,又没处撒气儿,遂埋怨道:“冯昭仪身为延禧宫主位,分例可是她送来的,她若有心照拂咱们。要从中添些什么也不是不能。亏主子以前对她那么好。”

我听她提起冯昭仪,想起皇后说命冯昭仪向婉淑仪下毒之事,心里一阵腻烦,沉下脸来。

噙香轻轻捅捅还说个不停的漱玉,朝她使了个眼色。漱玉一仰头瞥见我的脸色,也知趣地闭上了嘴。

我不欲她们惶恐不安,含章殿又是这样的光景,便勉强含笑道:“冯昭仪虽有心照拂,怎好叫她为了咱们得罪意妃娘娘,漱玉你要体谅。咱们现在过得虽不是烈火烹油荣华富贵,倒也清静自在,未尝不是好事啊。”

漱玉这才住了声,和噙香悄悄出去了。她俩一出去,我脸上堆砌出来的笑就再也维系不住了。

冯昭仪!她也是帮凶!皇后说是她向婉淑仪下毒,我相信并不是皇后欺骗我。冯昭仪为她卖命,她却一转头就把她卖给了我。她想要的不过是我得知真相与冯昭仪两败俱伤,自己坐享渔人之利,我偏不让她如愿。

再则,如今的我也没有力量本事与冯昭仪抗衡。虽然她并不得宠,但毕竟是九嫔之首,帝姬的生母,在宫中多年。我进宫未及一载,怎堪如今还失宠闲置,怎与她相斗?

冯昭仪被蒙在鼓中,尚不知我已知晓个中情由。我失意落魄,她还偶尔过来看看我,这也是我的先机。只是难为日日要对她和颜悦色,笑脸迎人,心下实在不是滋味。

难怪那个时候皇后莫名其妙地就突然放了珠儿回来,原来竟是冯昭仪与她做了这等交易。想那时我还只是疑惑,竟没想这就是根由了。

我恨得几乎把自己掐出血来,却只能忍着,忍着,一直到自己心里满是苍凉的窟窿。

我心里满是烦闷,草草洗漱了就待上床安歇,怎奈含章殿近水又满是香花香树,特别招蚊虫,她们虽小心防着,寝殿内也飞进了好些。

我翻来覆去被吵得睡不着,只得翻身起来,刚要叫人进来捉走小小的虫子,就听见噙香和小意子几个在外头压低了声音说话,我听得并不分明,只隐隐听见“要走”“攀了高枝”等语。

我静了一静,心下明白,便扬声道:“噙香,小意子,你们进来。”

外头立马安静了,等了一会,噙香漱玉含霜和小意子才都挨挨推推地进来。

噙香笑着上前扶我,道:“定是奴婢们吵了主子安歇,咱们这就下去伺候,免得吵了主子。”我瞥了她一眼,也不言语,只道:“有好些虫子,睡不着,赶赶。”

小意子忙轻轻作势拍了自己脸颊一下,笑道:“唉,都是奴才疏忽了,咱们含章殿有池子有水,又尽是香花儿,到了夏天有一种虫子,小小的,尽喜欢往那香处儿钻。殿内有香料熏香,又有鲜花,怎奈得它不想法子进来呢?奴才明日就去内务府叫人来装上纱窗儿,就不会再有了。今日且拿艾香丸子熏一熏倒好。”

漱玉听的说,忙去找艾香丸子。噙香见我额头微微见汗,忙拿了一柄曲柄芙蓉团扇过来,轻轻为我扇风。

含霜也连忙倒了一碗冰镇着的酸梅汤给我,我接过碧色的薄胎翡翠碗,碗里乌沉沉的酸梅汤映得碧绿的玉碗有几分阴沉。

我端在手里却并不饮,只含笑对小意子道:“小意子你进宫多久了?”

那边小意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道:“回主子,九年了。”

我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玉碗上细腻的环形花纹,轻轻嗯了一声,抿了一口冰镇得微凉酸甜的酸梅汤,才道:“既是九年了,自然熟悉宫中的一切。而且你对我一向很是尽心尽力,又怎么会不记得夏日了要叫内务府来糊上纱窗呢?再则,就算你不记得,内务府职责所在,即使咱们不叫人,他们也应该自动来糊上纱窗才是。你说是吗?”

我有条不紊地徐徐把话说完,才款款一笑,小意子早就被我一席话说得蹚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来下帘钩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来下帘钩

漱玉已舀了一勺子清水熄灭三足纯金仙鹤贺寿香炉里的沉水香,把灰烬舀出来后投入一颗艾香丸子点燃,才把纯金香炉盖子盖上,不一会就有袅袅轻烟冉冉而上。

艾香丸子是用艾草,樟脑,金银花等物混合香料制成,气味微微清苦,驱赶蚊虫最是有效。

小意子脑门微微见汗,干脆地跪在我面前,却一言不发。

我微叹一声,伸手扶他起来,和颜悦色道:“你起来。其实又有什么怕我知道的呢?难道我心里没数吗?你必然已催了内务府数次,怎奈人家不予理会,推托怠慢,也是意料中事。何苦自己背着黑锅?”

小意子意外地抬起头,见我微笑地看着他,毫无怪罪之意,不由眼眶微微一红,微哽道:“主子,奴才们受些排揎委屈有什么打紧?您是主子,怎么能让您为这些污秽事生气受累?”

我轻轻摇头,微笑道:“没什么.受不受累,你知道的,说起来是主子不错,但我们做妃嫔的,又有谁能荣宠不衰?一旦失宠,比奴才还不如。所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少些分例,受些冷遇,意料中事。”

小意子轻轻地点点头,却掩饰不.住难过。还是噙香静静地道:“这也不算什么,奴婢记得含章殿的库房有好多以前各宫各殿赏赐赠送的东西,只怕纱窗绢帛这类的东西还有,找出来咱们自己也能糊上。既不惊动人又简便实用,岂不好?”

我赞许地看她一眼,笑道:“噙香.如今越发干练了,这才是个正经主意呢。对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你们在外面说什么要走,攀上高枝之类的话。”

说罢,我就定定地看着小意子不说话。小意子以为.我说他,立马慌了,忙道:“主子,可不是奴才做这等昧良心没廉耻的事情啊,奴才必定一心一意跟着主子的,再不会改的了。”

噙香欲拦着他都来不及,只得暗暗瞪了他两眼。我.淡淡一笑,道:“你不必这么诚惶诚恐,我知道不是你。噙香,”

我说着扭头去看噙香,“你也别怪小意子说漏嘴,.这样的事不能拖的。我知道,你们不想我知道了不开心,但是你们能瞒我多久啊?人家既然心已经不在这儿,还不如早点打发走的好。”

说着说着,漱玉.和含霜也站了过来,彼此看了看,还是噙香说道:“是负责前院洒扫的宫女秋兰菊香还有负责传膳的太监小安子说是意妃娘娘要他们过去伺候。”

我微微撇嘴,冷笑道:“他们现在是我的人,意妃想要他们去伺候?若是看他们好也没什么,可居然一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也就摆明是故意的了。”

漱玉不满地道:“她们不过是小宫女,意妃哪会认得她们是谁啊。还不是针对主子吗?”

我虽不高兴,也按捺着道:“牛不喝水哪能强按头?自然也是这几个奴婢有了这心才行。这样的人走了也不可惜,反倒是好,免得留在这里倒是个隐患。”

噙香想了想,道:“主子说的是。这里也用不了这许多的人。”

当下说定,已是夜深,便各自归房安歇不提。

次日一大早,我便起来梳洗,噙香和含霜为我悉心妆扮了一番。自从如璧出事,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梳妆过了,梳了精致细巧的弯月髻,簪了一双碧玉缠丝风头明珠钗,钗头的明珠是极贵重的南珠,微有光线便灼灼生辉。

选了芙蓉金广袖薄纱长衣,满绣艳丽的芙蓉海棠,里头浅玫色镶金抹胸上是雪白盈润珍珠织成的月季花,稍深一点的玫紫衬裙外是郁金香色敷彩轻容花笼裙,用金线满满堆成鲜花艳鸟,更是华美高贵,金光灼灼。

漱玉怔怔地看着我,喃喃地道:“主子,你好美啊。”我站在高可及人光亮可鉴的青铜缠枝玫瑰圆镜前左顾右盼,确认无一丝不妥了才罢。

听得漱玉这般说,我不以为意地道:“既然要放那些人走,那些人自然会把我的反应告知意妃。意妃得知我打扮地华丽庄重,自会以为我心中不忿,却又不愿落了面子,所以强充门面。这番做作,也不过是希望她心存轻视鄙夷,暂时忘却我而已。”

噙香蹲下身为我整理腰上的五彩丝绦,口中含笑道:“再则,打扮得精神些,下面的奴才看着多少也能宽些心,有个畏惧。”

我微微一笑,还是噙香懂我心事。

用过早点,便在东面正室里坐了,底下早已跪了满满一屋子奴才。一早小意子就已召集了含章殿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在东室相侯,业已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我拖着长长的裙裾扶着噙香的手在东面檀木浮雕团蝠浮云座上坐了,也不理跪着的奴才,自己手上捏了一把小米喂赤金鸟架子上的凤头葵花鹦鹉。

这鹦鹉是番邦进贡的珍品,浑身雪白,头上却像鸡冠凤羽一般长有长长一排肉冠,就如葵花花瓣一般美丽,因此而得名。以前情浓时,崇韬曾赏了我一只。

底下的宫女太监心中有鬼者自是大气都不敢出,俱埋首不语。

我径直逗了一会鹦鹉,半晌才懒洋洋地道:“哪个是秋兰菊香?”

第二排左边两个挨着的宫女闻言都是身子微微一颤,小声应道:“奴婢秋兰(菊香)。“

我斜斜扫她二人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充耳不闻。小意子手持拂尘规规矩矩地站在我右首,会意地斥道:”大胆!回主子话是这样的规矩吗?“

那两个宫女无奈,只得叩头下去,恭谨地道:”回主子,奴婢就是秋兰(菊香)。“我这才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道:”抬起头来。“

她二人抬起头,我见并无十分颜色,打扮也粗鄙,也懒得再看,便道:”意妃娘娘是要你二人去伺候吗?“

那个秋兰闻言应道:”回主子,不错,还有太监小安子,我三人俱不愿离开主子,怎奈意妃娘娘心意已决,奴婢等不敢抗旨,主子恕罪。“

我抚着鹦鹉鲜红如血的硬嘴壳,轻笑一声:”宫里奴才万万千,这也不算什么。既是娘娘看上你等,也是你等的造化。不过是再挑好的来含章殿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整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整含章

那秋兰忙道:“正是呢,意妃娘娘也说要再挑几个好的来伺候主子呢。”

我淡淡一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我要我安心静养,人多了也是闹得慌。我这含章殿地方不大,也用不了那许多人。你替我回了意妃,就说谢谢她的好意,不必了。”

那太监小安子也站了出来,假意拭拭眼角道:“主子待下一向宽厚,奴才等委实不愿离开主子去云意宫,怎奈娘娘有命,也只得去了。奴才这心里当真好难受。”

我还不及说话,一旁的漱玉就冷笑着道:“小安子公公既然舍不得含章殿,那不如由我替公公去推了意妃娘娘如何?宫中原也没有这样的旧例,要别宫的奴才来侍奉,想来意妃娘娘也不会怪你,反倒要赞你忠心呢。”

小安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呐呐说不出话来。

我暗自好笑,面上还风轻云淡地嗔怪漱玉道:“漱玉,人家小安子公公在我含章殿不过是负责传膳,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可意妃娘娘那儿就不一样了,如今意妃娘娘赏识小安子公公,这一过去必定是要做管事的,前程无限,你又何必坏人前程?“

漱玉只是冷笑却不说话,不屑地扫他一眼。

我早听小意子说过,小安子.几人去了云意宫还是做自己本来的工夫,才这般说话暗讽于他。果见小安子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尴尬讪讪。

我懒得再理他,正色道:”你三人这.就收拾东西前去云意宫吧,去了之后好好伺候意妃娘娘,才是对我的一片忠心呢。“

说着,我扭头对噙香道:”噙香,给.她们一人十两银子,好歹主仆一场,也算是个念想吧。“

秋兰三人没想到我居然给他们银子也并不责骂,.明显脸上一松,多了几分轻视和喜色。

噙香点点头,从袖中掏出银子分别发给了她们三.人,带了她们出去收拾包袱离开含章殿。

见她们出去了,我才扫视殿中剩下的宫女太监.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也都看见了,要想离开含章殿本小主也不拦着,现在明说要走,本小主还一人一份仪程。也不怨你们,我也承认,如今含章殿也的确不同往日,吃不得苦挨不得穷也是人之常情。你们也一样,好好想清楚,若要走现在说出来,本小主欢欢喜喜地送你们走,但若现在不走,以后再做出背弃主子,吃里扒外的事情,本小主就断断容不得。你们也要相信,即使不得圣宠,要处置几个奴才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这席话,我.就再不言语,接过含霜递过的白瓷茶碗,低首默默吃茶,想着心事。

时间静静过去,下面跪着的奴才们有些神色坚定,有些犹豫不安,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也难一一描述。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几个小宫女太监期期艾艾地站出来,小声道:”奴婢无能,怕是伺候不好主子。“

我头也不抬,只稍微摆了摆手,噙香就一人给了十两银子,直接带了出去,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如此三番,那些蠢蠢欲动的也都纷纷站了出来,说要走。我也仍旧让漱玉给了银子直接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殿中已剩不下几个人了。我看了看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宫女太监,暗叹一声,心中微微一酸。

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吗?我虽失宠,但还未至穷途末路,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靠得住的主子了吗?转念一想,却也多了几分安慰,剩下的人虽少,却个个面容平静安详,坚毅从容,在这艰难的时刻,还有这些人肯陪在我身边也算是我的福气。

想到这,我放下茶盏起身亲自一一把还跪着的众人扶起来,这几人都受宠若惊,纷纷推辞不敢让我扶。

我含泪道:“你们不必这般,常言患难见真情,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我都很清楚,你们在这个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离我而去,又怎么会受不起我一扶呢?”

宫女秀荷感动地眼泛泪光,道:“主子,奴婢进宫八年,伺候过好多娘娘小主,从没见过像主子这般善待下人,宽厚仁慈的主子。奴婢在宫外的亲哥哥病重,主子悄悄派人送银子给奴婢的哥哥,这才保了一条命。奴婢又怎能背叛主子,做那没羞耻忘恩负义的事情呢?”

我感慨地轻叹,“你知道了。”秀荷哽咽地点点头。

她在宫外只有她哥哥一个唯一的亲人,冬天的时候病重囊中羞涩,几能送命。秀荷常常一个人躲在没人处哭泣,我曾听噙香说起,一时怜悯,便叫人送了些银子给她哥哥抓药看病,这才保了条命。

一时善念如今却得到秀荷的忠心不二,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环顾四周,见还剩下分别是秀荷,秀雨,秀竹三个宫女,小平子,小和子五个,不由叹道:“你们与我患难扶持,在我心里,你们不是奴婢,而是我在宫中的家人。以后的日子,不管荣华显贵还是孤苦清冷,我必与之共享。”

众人纷纷落泪,连漱玉也感动地齐声道:“必与主子共享。”

安定局面之后,噙香和含霜为我卸妆,漱玉去交代安排剩下的人日常的工作,重新一一分配。

在内殿,噙香小心而熟练地为我取下头上繁重的头饰,小声地道:“今天主子这一招使得端地忒好,既弄走了那些有二心的人,分清了敌我,又得到了剩下人的拥护和忠诚,实在一举两得。”

我想了想,道:“意妃还不够聪明,她如果够聪明,就不会急着把这些人弄到她那里去,继续让这些人潜伏在我含章殿,做个耳目,用处还大些。”

说到这,我脑中灵光一闪,忙低声对噙香说了几句,噙香听着,越听眼睛越亮,听完了,笑着点了点头,放下未做完的工夫,出去了。

含霜接过一缕长发,继续解下盘绕着的发髻,疑惑道:“噙香怎么这般高兴?”

我抿嘴笑了笑,道:“我交代了事情给她做,以后自有成效,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寒纱霞影

含霜一向聪慧,闻言也不多问,径直为我换下华丽的衣裙,改穿简单清爽的家常衣裳,满头乌丝松松挽了个太虚髻。

我顿觉轻了好几斤,浑身轻松地伸伸臂,笑道:“进宫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这些华服美钗。也还真不是个富贵命。”

含霜抿着嘴儿一笑,道:“可不是呢,这些头上的金银宝石,衣衫上的金丝银线水晶珍珠的,可不是重得慌。奴婢敢担保,岂止是主子,恐怕哪个宫的娘娘都是一样,巴不得少穿戴几斤呢。”

我凝神一想,便笑道:“那倒也不全然是。你看好些的宫嫔,一出门巴不得把所有的珠钗珍宝挂在身上呢。听说在自个儿家里也是这般打扮齐整,一丝不苟呢。”

含霜撇一撇嘴,不屑地道:“那些尽是那些没见过世面小家小户的女子,又不得圣宠,这才时时刻刻都打扮得跟那开屏的孔雀一样,巴望着皇上会注意呢。”

我不在意地一笑,喟叹道:“她.们哪知自古以来皇帝的脾性,后宫三千,什么样的没有,还从没听过哪一个皇帝宠爱那些喜欢打扮得富丽堂皇,却胸无点墨的女子,实在粗浅。”

含霜捧了一盖碗冰镇酸梅汤来,.笑道:“那可不是。就算良妃娘娘平常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华丽耀眼,那也是她位分职责在此,不如此镇不住宫里这起子人,再则,她是将门虎女,气质也是这般的凌然高贵,哪是那些人能比的?”

我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良妃?”

正想着,小意子喜滋滋地踏门.而进,笑道:“回主子,噙香姐姐说得不错,咱们库房里还有好多绢纱窗格子,做窗纱再好不过了。”

我也来了兴致,便和含霜与他一同去看选出来的.窗格子。

出到外屋,噙香和漱玉正围在桌边挑拣着呢,见我.出来,噙香微微朝我点了点头,我便知交代她的事情已办妥了,也不说什么,顺手捡起一匹银红的纱笑道:“原来含章殿还有这么多好东西,不拿出来用倒是可惜了。”

檀木圆桌上堆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纱,绢,真丝匹子,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小意子笑道:“主子真是识货,手上这匹银红的是蝉翼纱,薄如蝉翼,做帐子倒是好,又透气又没蚊虫。夏天都是把窗纸撕了,薄薄地这么蒙上一层。”

我想了想,便问:“.那长窗却总是开着的,又如何防得了呢?”

小意子得意地一笑,道:“到了夏天,满殿都会铺天盖地地垂下纱幔,窗边的纱帘是可以卷起来的,窗子开了就把纱帘放下来,保证没有虫子能进来。”

我“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于是便挑了一匹银红的蝉翼纱做床帐,挑了一匹银白的做窗纱,另挑一匹浅蓝的薄纱做了纱幔。

小意子心灵手巧,领着她们几个不过做了两天就把整个含章殿的都做好了,剩下的纱我全都给了她们,让她们把自己的下房也都全蒙上,免得被蚊虫叮咬。

小意子她们都没想到我竟把这么贵重的纱赏给她们做蒙窗之用,个个都感激不尽的,于是含章殿上下都团结一心,亲如一家人。

蒙上窗纱的第一夜,我美美地睡了个好觉,满殿都是浅浅的蓝色纱幔,清凉舒适,银红的帐子衬着帐顶崇韬赏的明珠,温润的珠光罩着赤金莲花顶,嫣然生姿,满殿香风细细,一点蚊虫都没有。

谁知,第二天一早,噙香就告诉了我一个新听回来的消息,说三天后,良妃在永和宫设宴,宴请三宫六院正七品以上的妃嫔,也就是说基本上所有妃嫔都会出席,届时皇上皇后也会列席。

我有些疑惑,良妃怎么会无缘无故宴请六宫?既不是节日,也不是她的寿辰,这是为何?我可不相信她会闲的没事做这样没有意图的事。

噙香低声道:“主子,你看,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

我思索片刻,便摇头道:“应该不是。如今我被令静养,少有出宫门,她设宴应该与我无关。况且,我想她不会邀请我去。”

这下轮到噙香惊讶了,“这是为何?不是说七品以上俱在获邀之列吗?主子乃从三品婕妤,怎会不邀请?”

我摇摇头,道:“你别忘了,如今我是有病静养,连我的绿牌子都撤了,皇上又会出席,良妃怎么会让我去呢?”

噙香顿时沉默了。我只凝神想着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玄机,也未注意她的表情。

我殿中的小厨房早已撤了,如今也随着宫中御膳房分例吃饭,不一会御膳房送来早膳,却只有寻常的清粥小菜,分量亦少。

漱玉边查看,边嘟哝道:“我们下面的早膳越发差了,主子的早膳怎么还不送来?”

御膳房送早膳来的是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太监,想是才进宫不久,闻言便道:“明婕妤的早膳一起在这了。”

漱玉惊怒道:“怎么能让我家主子吃这些?我们含章殿就是奴才也不是这等份例!何况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够含章殿这么多人吃的。“

那小太监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道:”后日永和宫请宴,御膳房食材都要预备着对付大宴,含章殿就担待点吧,凑合着便吧。“

漱玉气得发怔,气道:”这是怎么说的?哪有为了大宴就要别宫别殿勒紧裤腰带的?其她宫的娘娘你也敢这般回话吗?“

那小太监恼羞成怒,顶嘴道:”漱玉姑娘冲奴才吼算什么本事?这是总管吩咐下来的,有本事就去找我们总管说话吧。“

我和噙香听得争执,连忙从里面出来,喝住漱玉,我扫那小太监一眼,压抑着怒气道:“这位公公好面生啊。想是位高得意,本小主倒不认得了。”

那小太监满脸不服气,见我出来才稍微收敛些,熟练地打了个喏,道:“明婕妤明鉴,这不是奴才故意克扣,实是没办法,只有那么多东西,自然得先供着上面的。只有婕妤担待着些了。”

漱玉气得不行,还待再说,我已拦住她,轻描淡写地道:“算了,漱玉。”

说着转向那太监,冷冷地道:“公公可以回去了,回去告诉你们总管,就说是本小主的话,这次就算了,皇后娘娘要本小主静养,可不是不食饮食。如果下次还有这等事,你就叫他跟本小主到皇后娘娘那里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阳奉阴违,私下克扣主子份例是什么罪名,他应该很清楚。就算本小主落不到什么好处,他也别想撇个干净!”

那太监一凛,这才收起那副骄狂模样,讪讪地道:“回主子,奴才记下了。”

正说着,不想冯昭仪却过来了,她也是个聪慧无比的人,见了这场面,哪还有不清楚缘由的,对那小太监笑骂道:“记什么记?你这奴才好不晓事!难道还要回去饶舌吗?婕妤是皇上心尖尖的人,不过是因病静养,你等狗奴才就敢克扣!还不回去好好做了添补了送来!等着讨打吗?”

那太监这才忙不迭地答应着去了。见那太监出去,我自不愿让冯昭仪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面目无光,抱怨道:“姐姐又做这样的好人!该就等着那奴才,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冯昭仪笑着坐下,不在意地道:“妹妹多心了,这等奴才,何苦计较?倒惹得自个儿生气,不值当。”

我笑笑,岔开话道:“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瞧我了?”

冯昭仪拂拂袖子,笑道:“皇后如今身子逐渐好起来了,也偶尔过问宫中之事。我现在是去给皇后请安,早了些,所以过来瞧瞧你。”

我心中一动,面上淡淡笑了笑,道:“这是好事。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凤体安康,六宫才能祥和。”

冯昭仪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人人都这么说呢。”

说着她仪态优雅地抚了抚领口的翡翠赤金扣针,她鲜红的蔻丹衬着碧绿的翡翠煞是好看。我却不由地眼睛跳了跳,想起正是她这只美丽的纤纤细手风轻云淡地对婉淑仪下毒,心里一阵恶心。

冯昭仪没注意,径直说道:“良妃娘娘三日后大宴六宫,妹妹知道了吗?”

我心头一跳,警觉起来,面上淡淡地道:“是吗?我还不知道呢。良妃娘娘并没给我下帖子。”

冯昭仪微微一愣,随即释然地道:“也是,妹妹身子不好,如今天热了,若出去一趟又不好起来,也是不好。”

我轻轻一笑,也不接话。冯昭仪见我不接话,只得自己又道:“妹妹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见我摇头,她轻轻笑道:“说起来也是有趣,良妃娘娘有个妹妹,皇上亲自赐了婚,三日后是进宫谢恩的日子。”

我讶然,想起龙红袖也是赐婚谢恩丢了命,心里更是不舒服,勉强笑了笑,淡淡地道:“那可真是难得的恩宠。”

冯昭仪窥一窥我脸色,又道:“这倒也没什么,可龙小姐也是赐婚意外横死,这其中的内情你我再清楚不过了。可笑的是,这回连新郎官也是同一个人,只是新娘子换了人,又是进宫谢恩,怎不叫人觉得荒唐滑稽呢?现在可是说什么的都有。。。。”

我手上把玩着一枚精致温润的玉貔貅,闻言心跳霍地停了一拍,手上一颤,玉貔貅已啪的摔在地上,顿成粉碎。。.。

第一百四十章 盛夏冰心

第一百四十章 盛夏冰心

冯昭仪话音顿时顿住,口中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不小心?”

噙香连忙不动声色地拿了布绢子包了碎片,笑道:“这玉貔貅久了没碰,昨日刚上了一层玉蜡,滑着呢。”

我回过神,笑道:“可不是。让姐姐见笑了。”

冯昭仪看了看我,笑了笑,看了看辰光,惊道:”哟,可不早了。皇后娘娘已经升座了,我可得去了。“

说着就告辞出去,我只得起身送她。送了她回来,我怔怔地在榻上坐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酸楚难当。

良妃嫁妹?新郎又是子虚?可能吗?他终于要娶亲了吗?良妃的妹妹?我暗自苦笑,跟皇后的妹妹有何分别?终是别人罢了。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子虚了,不是我忘了,而是我不敢,我是真的不敢,不敢那样毫无顾忌地想他,我怕我的表情神态会出卖自己,让一切表露无疑。

那天皇后与我摊牌之时,曾经提.起过子虚,我知道,那是我捏在皇后手中最大的把柄。她随时可以抛出来,所幸都是进宫之前的事,她也无证据,但这始终是个隐忧。

我不得不慎重小心,因为,我不.能容许子虚被卷进来,他有显赫的身世,有大好的前程,他不能为我所连累。我早已明晓,进宫之后的我,于他,不过是“从此萧郎是路人”罢了。既然如此,我为何还不能坦然面对呢?能够坦然地对他说一句祝福呢?

我想得心头一缩,如针扎般痛楚。不知什么时候,噙.香已悄悄地进来了,静静地俯下身,握住我放在膝头冰凉的双手,怜悯地看着我。漱玉却倚在门边,眼里泛着泪光,难得温柔地望着我。

我眨眨眼,酸痛的双眼却流不出一滴泪。这一刻,看.着噙香温婉细长的眼睛,我才恍然明白,原来,聪慧细心的噙香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一向自以为把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天衣无缝,可是,噙香和漱玉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她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她们从来都不说,从来不。

噙香温婉而有力的声音响起:“主子,早晚有这一.天的,你要看得开啊。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失去的。”

她意味深长的.喟叹停留在耳畔,我喃喃道:“其实,从我备选进宫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啊。只是我不肯承认,不敢承认罢了。”

六月的天,早晨还有一丝微寒,我有些怕冷地靠在噙香肩头,瑟缩着紧紧地闭上了眼。紧紧地闭着眼,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阻隔在外,任由漱玉沉默地走过来,用她的体温温暖我冰凉的心。

等平静下来,再想,冯昭仪的来意就变得那么莫测诡异了。彼时,御膳房重做了早膳送来,不过是几色时新的点心,并些燕窝粥,胭脂鹅肝之类小吃。

我厌恶地扫了一眼,道:“漱玉,拿下去和她们分了吃吧。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我不饿。”漱玉知我此刻也没心情吃东西,也不敢再说,抹干泪拿着吃食出去了,留下噙香陪我。

噙香低了一回头,才道:“主子,你看冯昭仪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真是无心的吗?她应该不知道咱们与颜公子的关系啊。”

我默默出神半晌,才冷笑道:“怎么会是无心?你什么时候见她一大早就跑过来?”

说着,我顿了顿,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她虽未必知道我们与子虚的关系,但皇后却是心中有数的。前番龙红袖与子虚定亲,龙红袖却惨死。现在让她眼睁睁看着本来是她龙家的女婿变成自己的敌人良妃的妹夫,她怎能甘心?”

噙香迟疑道:“您的意思是,这是皇后的意思?要想办法让你知道?”

我微觉寒意,紧了紧身上的玫红真丝绣兰披帛,“这是当然。她只怕还存了要我知道之后不堪忍受,借我的手而破坏这件事的心。“

我说着甚感齿冷,不由冷笑道:”可是她又岂知我断然不肯也不能这么做?就算我心里放不下子虚,也不会破坏这桩婚事。因为我很清楚,子虚早晚会有自己的家,我又能破坏得了多少?再则,我已入宫为妃,还有什么面目去破坏他?”

说着我深深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噙香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道:“皇后好毒的心肠!咱们现在如此落魄,她还不肯放过我们!要是主子你忍耐不住,想方设法破坏了这桩婚事,皇后躲在暗处再出手,岂不是一箭双雕?咱们和良妃皆要落入她的算计之中?”

瞬息间我思绪有些游离,“一箭双雕?她也未免想得太美了些。良妃现在是皇后最大的敌人,皇后是我最大的敌人,我会帮她跟良妃斗?真是做梦!“

噙香信服地点点头,问道:”主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顿时默然,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能做。“

噙香愣了愣,皱着眉点点头。经这么一闹之后,御膳房倒是不敢再克扣我含章殿的膳食,偶有些许短缺,也不甚为过,我也懒怠计较。

三日后,永和宫大宴,延禧宫只住着我和冯昭仪,她带了珠儿去赴宴,宫里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跑去永和宫瞧热闹了,含章殿就更显得冷清。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也是热的,用完晚膳,我独自在院里搬了湘妃竹椅在香樟树下纳凉。手上拿了把檀木桃心柄纱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出来的风掀起石青色的宽袖纱裙摆,恰如我的心事,不安而动,乱糟糟的。

暖热的风夹杂着花香,和着鸣蝉不知疲累的叫声一起袭来,我微觉烦闷,便闭眼覆了团扇在面上假寐。

含章殿离永和宫并不甚远,掌灯时分那边悠悠响起的喜庆丝竹笙箫之声顺着风传到了含章殿,隐隐有些清亮柔婉的歌声,那样的欢喜得意: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榖。

。。。。。。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思轻放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思轻放下

我闭着眼置若罔闻,暗自咀嚼着歌中之意,“天保定尔”?“万寿无疆”?我忍不住冷笑,他何德何能为上天所保?就凭他投胎投得比别人好?不过一无情无义,是非不明之人罢了。也配说“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与上古圣明君主相提并论?!

这一曲歌功颂德的歌声罢了,响起震天的叫好声和掌声,竟连含章殿都依稀可闻,可见宴会的确是宾主尽欢。

我取下团扇掷与出来为我添水的漱玉,随口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都别跟着来。”说罢,拂袖起身就走,全不顾漱玉在后面连声呼喊。

行出延禧宫,我一径挑那僻静幽雅的小路而去,以防碰到不想碰的人。夜风渐起,吹走了白日的炎热烦躁,带来了一丝丝清凉气息。我胸中块垒稍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漫无目的地四下随意游走。

永和宫乐声嘹亮,清晰可闻。突而响起琴声,却是凤求凰的调子,我愣住了,摸索着在蔷薇花丛后一方光滑的青石上坐下。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那是清亮温和的男子歌声,仿佛.声声诉出的都是缠绵悱恻的情意,一遍歌罢,却并不停歇,古琴的悠扬婉转反复奏着凤求凰,优美的琴声如缓缓流淌的清溪泉水,绵绵的深挚情意显露无疑,就连我这个远远隔着数重宫阙的旁观者都明明白白地听出来了,更别提在永和宫中的那个女子。

我怔怔地听着,终于缓缓流下.泪来。曾经最为熟悉亲密的人啊,我又怎么会不知那是谁在弹那令人眼热心跳心甜如蜜,却令我肝肠寸断的一曲凤求凰!

淡淡的月光洒下来,如朦胧的轻纱,温柔地覆在我.的身上,映着石青的裙裾,有着透明的哀伤。

子虚,他的琴声中透着深深的情意,他找到他中意.的人儿了吗?良妃的妹妹不知是何等绝色,又是如何的娇憨可人,竟能令子虚心动?

我微微苦笑,我在想什么?难道要子虚心里永远.念着我,却又咫尺天涯孤苦终老才好吗?我不是要他找到自己的幸福吗?怎么事到临头,我却还是如此耿耿于怀,满心苦涩呢?原来,我并不是如自己想象般的那么坚强大方的呵!

身旁的蔷薇花.开得正艳,红凌凌的,近看却也有了些许开尽的残花,不禁让人想起纵横红艳的脂粉下颓唐的容颜。我随手掐下一朵,慢慢地在掌心揉碎,一如我此刻残破的心。

琴音袅袅,尾音久久,一缕清音越来越细,渐渐不可闻。琴音停了好久,我仍呆呆坐着。正伤心时,忽闻身后一声轻笑:“月夜轻狂,怎么也有佳人在此顾影自怜,无人怜惜?”

我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起身回头望去,竟是那屡次找麻烦的雍和王。

他一身月白轻缎云龙纹长襟常服,正负手站于我身后,面上有些似笑非笑的神情,正神色轻佻地看着我。

我按按乱跳的心脏,强自镇定,哑声道:“王爷不在宴中欢饮,却来这里做什么?”

雍和王借着月光皱眉凝神看了半晌,才认出我来,便反问道:“本王道是谁?原来是明婕妤。风闻婕妤身体不适,需要好好静养,怎么婕妤不呆在含章殿,却在这幽暗之地做什么?自怨自艾吗?”

我恍若未闻他语中的揶揄之意,冷冷道:“王爷说笑了,嫔妾不敢打扰王爷雅兴,先行告退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雍和王负着手,并不拦我,只轻笑道:“永和宫一对新人,婕妤不恭喜恭喜他们吗?”我闻言脚下一慢,暗暗咬了咬牙。迟疑间,雍和王抬步绕到我身前,眼神甚堪玩味似笑非笑。

我没来由地一慌,刚才一门心思在子虚身上,现在竟一时半会静不下来。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看向一边,故作冷漠道:“新人身份显赫,自有那无数人要等着恭喜。也不差本小主一个。”

雍和王闻言却笑得更欢,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低声道:“婕妤真是客气。婕妤的恭喜怎会跟别人一样?想必颜子虚此刻最想得到的就是婕妤的恭喜吧。本王说的可是?”

雍和王此时离我甚近,渐至呼吸可闻。他想必是从席间出来,身上还有丝丝熏人的酒气混着淡淡的沉水香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心里有些震惊,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提起子虚?他知道什么?我举袖轻掩口鼻,掩饰着自己的心慌,语气生硬地道:“本小主不懂王爷是什么意思?王爷想必一时欢喜喝醉了,还是赶紧回席间吧。免得下人好找。”

说罢,我假装发怒,拂袖就走。还不待走出两步,就为雍和王一把抓住手腕。我大惊之下,连忙用力挣脱,怒道:“你干什么?放手!”

这一挣却未能挣得脱,他反而握得更紧,凑到我跟前,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凑得近我才发现他面色微红,双眼微赤,身上酒气浓重,竟完全是一副喝醉的模样。

他看了我半天,才自嘲般地道:“你们这些女人,明明不喜欢,却只知道认命,不知道反抗,幸福要自己争取的,你不懂吗?”

我羞怒交加,奋力挣脱他,扭头就走。刚走出两步,就被他从背后整个抱住。我脑中嗡的一声,气得浑身打颤。

雍和王抱住我,吐字不清地喃喃道:“紫衫,你不要走。。。。。。”我羞怒得满脸通红,不及细想,使出浑身力气挣脱他,回手就是重重一耳光。

他被我打得身子一偏,倒在我适才坐的青石上,沉沉睡去。这时远处远远地传来呼喊声,竟是雍和王久久不归,宫女太监找来了。

我惊疑不定,更添了一层羞怒,只看了他一眼,就扭头拎起裙角就跑了出去。

我一路不曾停歇,一路狂奔,拼命跑回含章殿。噙香和含霜她们正在院子里围坐着闲话,见我钗横鬓乱,衣裙凌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通红又一副恼怒的模样,俱自个个惊慌。

噙香忙上来一把扶住我,惊疑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含霜漱玉也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着。

我累得直喘气,见她们问,想起雍和王的无礼更添恼怒,怒道:“我没事,你们别管。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说着,我推开噙香,喘了口气,自己急急进了屋,碰地一声关上门。我x在门上,犹自心恨难平。好个雍和王!如今我失势,他竟敢如此辱我!好歹我还是他皇兄的妃子,他,他竟敢不顾伦常,非礼于我!

我胸口剧烈起伏,缓缓走到窗口,越想越气,越想越怒,随手抓起檀木案几上的白玉瓷瓶狠狠往墙上砸去。只听“哐啷”一声,好好一个白玉瓶被砸得稀烂,巨大的声响在静夜里传出去老远。

门外一阵骚动,我情知噙香几个心里担心,必在门外守着,转头怒喝道:“你们都给我走得远远的!”说着,又抓起一个碧玉雕成的白菜朝门砸去。

我这屋的大门是坚硬的红木所做,那精致小巧的翡翠白菜顿时跟白玉瓶一个下场。噙香几个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忤逆我,只得离得远远的。

自从如璧出事之后,其实我一直没怎么发过脾气,心里再苦再痛都强自忍着,不管多么狼狈落魄,心痛绝望,从没由着性子发泄过。今夜在雍和王的刺激下,我彻底发泄了出来,屋里但凡砸得烂的,我也不管物贵还是物贱,通通砸了个遍,顿时,原本精美华丽的卧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到处被砸得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我砸得累了,心里这才舒服了点。我累得一屁股坐在雕花椅上,随手一捞腰间,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我着了慌,立马站起身把身上摸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

我额上顿时沁出了汗水,忙喊道:“噙香,漱玉。”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噙香漱玉还有含霜都出现在我眼前。我今晚大发脾气,她们又怎么敢远离?

噙香忙踩着满地碎片过来,急道:“主子,怎么了?”我怔了怔,无力地瘫软下来,慢慢道:“我出门的时候身上有个玉佩,现在没了。别是落在外面了,你叫人去找找。我刚才在西边那片蔷薇丛里的大青石边坐了坐。”

噙香见我面色灰败,也不敢多问,忙应了,叫了两个小太监悄悄儿地找去。又叫人来收拾满屋子狼藉,并道:“小心看看,主子的玉佩别是混在这些碎片里了。”

她却和漱玉扶了我去院子里坐了,含霜忙端了碗宁神汤给我。我喝了才好了些,只管坐在椅上闭目不语。

噙香漱玉对视一眼,也都不敢说话。就算是她们,也从没见我发过这么大脾气。我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假山上一只小乌龟缓缓地爬着,心里不住地思索着。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腰上悬了枚镂空雕比目鱼的白玉玉佩,在花丛中坐下时都还在,现在却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我心里打鼓,暗暗祈祷千万别是跟雍和王纠缠的时候掉了,被他捡去就麻烦了。

我想起当时情景,心跳突地停了一拍。我依稀,恍惚,想起雍和王抱着我的时候,口中叫的是,紫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魂几番与君同(求票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魂几番与君同(求票票!推荐收藏啊!)

我几乎要惊叫出声!紫衫?那不是皇后的闺名?皇后与雍和王?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顿时想起除夕家宴时雍和王进宫,请安时特意给皇后请安,皇后神色古怪;想起那一次平时冷静自持的皇后竟不停地饮酒至薄醉;想起太后看皇后时难掩厌恶之色,见皇后薄醉却假托自己累了要皇后伺候而带走她;想起太后与皇后走了雍和王一脸落寞。。。

当时,我还只是觉得有些古怪,如今。。。我越想越觉得像,顿时心头雪亮!原来如此!突然之间知晓了皇家这般隐秘的事宜,我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夜来风凉,白日的炎热已被吹得一丝不剩,只剩下夜深露重的微凉。凉风吹过,我才惊觉自己后心已被冷汗濡湿。

派去找玉佩的人已回来了,却说仔细找过了并没有找到玉佩。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也都重新打扫布置过了,也说没有发现有我遗失的玉佩。

我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直到沉到底。这么说,是被雍和王捡去了?还是被来找他的太监宫女捡去了?我惊疑不定,面色苍白,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噙香在旁小心地看看我的.脸色,低声道:“主子,那玉佩很紧要吗?”我心绪如麻,无暇应付她,茫然地摇摇头,呆了半晌才道:“没事了,不过是一枚玉佩,找不到便罢了。你吩咐她们,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我没有出去过,也没砸过东西,更没丢过什么玉佩。知道吗?”

说到最后一句,我的语气已然十.分严厉。噙香不得其解,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这才放心,失魂落魄地起身回房睡觉。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心里.总记念着玉佩的事,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祷,但愿雍和王酒醒之后不记得今晚的事,只要他不记得是我跟他说过话,自然这件事就会烟消云散。但倘若是他捡到玉佩,又记起来了,那。。。

我心里暗自惊悚,这么隐秘无比又关系重大的事.情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如果皇后要杀人灭口,我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了。只怕连这含章殿的上上下下的奴才都要跟着我遭殃。

我不敢再想下去,心脏跳得厉害,只欲破心而出。可.是今晚我砸了东西难保没人听见,这可如何是好?

我圆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帐顶银钩上还挂着崇韬赏赐的夜明珠,屋里并未燃烛,只剩夜明珠温润柔和的珠光,照得屋子里恍若蒙上了一层月光。

我心中一酸,珠.还在,但人的情,却已是不在了。不管是崇韬还是子虚,都已经不在了。心神一错,又想起子虚的事,心底更是烦闷不堪,越发觉得燥热难眠,辗转不安。

就这样一直想着这些事,时而愤怒,时而伤感,时而担忧,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才朦胧睡去。

噙香进来伺候我起身的时候,我只觉浑身火热,口干舌燥,头晕得厉害,起都起不来了。我皱着眉,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这么不舒服?”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哪还有平日的清脆甜美的嗓音,竟变得又沙又哑,如破了的锣鼓般难听。噙香也吓了一跳,连忙来扶我,道:“主子,这是怎么的?”说着扶上我便惊道:“主子,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烫得吓人呢。”

我也又惊又急,只苦于喉咙又干又痛,竟说不出话来,每每欲开口说话,就是一阵疼。噙香见这番模样,忙叫了漱玉和含霜进来一起看顾我,又遣了人去请刘为扬。

含霜摸摸我的额头,也急了,忙倒了一杯温温的水来伺候我喝下。我只觉得喉咙在冒烟,脑袋昏昏沉沉的,见了水也顾不得其它,就着含霜的手一口气就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喝了水,我就再扛不住,软软地躺下了。漱玉小心翼翼地为我垫高了软枕,尽量让我睡得舒服点。我头晕得厉害,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过来时,刘为扬已来了。他见了我的面色,不由皱了皱眉。诊了脉后,刘为扬语气微微带了责备,道:“婕妤是心血虚亏,忧思过重,加上连日来必是夜不能寐,气短体热,因而气机不调,经络受邪入脏腑,导致火热内生,气血不畅。”

漱玉不懂,疑惑道:“那是怎么样?”刘为扬边开药箱边道:“就是说婕妤平日不要想得太多苦了自己,凡事都要看开些,须知病由心生。”

我挣扎着坐起,眼望着他从容地自药箱中取出一枚枚银针,淡淡道:“人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不能不想。人之所以能活,也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倘若这口气没了,跟死人又有什么分别?”

刘为扬双眉一扬,毫不犹豫地道:“不错,人活一口气。但是志气,不是怨气。”说完,自顾自地细细擦拭着银针,目不斜视。

我沉默了一会,便道:“怨气也罢,志气也罢,全都是不由得人选的。如璧之于我,便如吟雪之于你。我决不能让她含冤白死,自己却还在这华丽深宫金樽玉贵地享受帝王的宠爱。”

刘为扬恍若未闻,一脸平静地道:“噙香姑娘,漱玉姑娘,劳烦你们按着婕妤的手臂,待我为婕妤施针,疏通经络。”

噙香漱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为扬,显见迟疑。我心头有气,也不好发在他身上,只得忍忍气朝噙香微微点了点头。

噙香会意,这才和漱玉过来为我掀起袖子,两人紧紧地抓牢了我的手臂,不让我乱动。刘为扬抿了抿唇,把银针在灯烛上晃了晃,才在床前的小凳上坐下,轻轻地熟练地为我扎起了针。

我只觉手臂一阵麻痒,银针已扎了进去。扎了一盏茶工夫,我已大汗淋漓,流出来的汗竟微微呈现浅黄色。

扎完针,刘为扬依然若无其事地收拾好东西工具,语调平稳地道:“噙香姑娘,我会为婕妤开好药方,你只要叮嘱着婕妤按时吃药多休息少劳心劳力,婕妤的病自会慢慢痊愈,身子也会好起来的。”

我斜靠在床头,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轻轻道:“多谢刘大人。”

刘为扬看了我一眼,又道:“噙香姑娘,我已帮婕妤把身体里的热毒都排了出来,你们伺候婕妤沐浴更衣之后再把药熬好给婕妤喝,当能事半功倍。”

噙香点点头,恭敬地捧了药方子出去。刘为扬对我拱拱手,道:“婕妤但请宽心,微臣先告退了。”

我也觉疲倦,便摆摆手示意知道了,闭上了眼睛。屋里一片静谧,却没听见刘为扬出去的脚步声,半晌才听见他的声气,迟缓着道:“微臣有一言还望婕妤能听一听。婕妤觉得不公,想要报仇,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都希望婕妤三思。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倘若婕妤仍旧闷闷不乐,轻贱自己身子,又如何能报仇雪恨?想要报仇,就必须先养好自己身子。恕臣直言,婕妤容光,近日已不如当日甚远,这自是婕妤自苦之故。后宫三千佳丽,个个貌美如花,如果婕妤不养好自己的身子,恢复容貌,又怎么能报仇呢?”

屋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个人,就连鼻息之声都难以察觉。久久才听见他又道:“今日的话已是逾越了微臣的本分,还望婕妤细想。”

我一直闭着眼,似乎已朦胧睡去,丝毫未闻刘为扬这番说话。是吗?我已不如当日美貌?是了,遭逢这样的连番打击,又病了数次,身心俱损,哪还能如当日一般明媚?

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缓缓睁开双眼,刘为扬早已离去,屋里的鎏金挂钟立在墙角自顾自地摆着,悠悠地从容地,毫不知人的痛苦。

我自己呆呆坐了会,噙香便进来了,扶了我下来,道:“主子,可以沐浴了。”我却不答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答非所问地怔怔道:“噙香,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噙香万没想到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显地愣了愣,才顾左右而言它道:“主子,您现在病着呢,怎么这样胡思乱想?快让奴婢伺候主子沐浴吧。身子要紧。”

噙香在我面前向来是不怎么会撒谎的,她这般说,我自然心头明了,于是,心头又多了一缕焦痛。

这一病,便分外缠绵了起来。反正现在皇后也是叫我养着,外人都以为我那次吐血还未好,也是懒得去禀报良妃意妃,只叫了小意子屡屡去太医院取药回来自己煎熬。

我特地吩咐了小意子在外头留神打听着,子虚与良妃之妹进宫那晚,宫里有没有什么闲话流出来,譬如什么人捡到什么东西之类。

小意子每次回来也总说宫里最近平静得很,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雍和王风流成性难改,又领了姬妾下人去清凉之地消暑去了,恐要去好几个月才会再回京城。

我闻言倒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雍和王并没有记得那晚的事。这也好,免了节外生枝。而良妃自胞妹与颜家联姻以来,在宫中更是声势大涨,意妃也要被她压了一头,本来良妃就已经掌了六宫之权多年,意妃初初得到协理之权也是未能分得她多少权力。这样一来,意妃更是空担了名,竟连一点边也沾不到。意妃不忿,自是多方下跘子,一时间皆是二人的热闹。

我听说了之后,也是淡淡一笑,懒得理会她二人之间的争权夺利,只奇怪皇后好安静,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的病这一来却时好时坏,一直未能好全。秦芷也来看过我几次,也总是轻言细语地哄着我,捡让我高兴的话说。

见我病弱,含章殿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被欺压得衣食不周起来。我一方面不在乎,另一方面也是无法,日子就这么慢慢地熬过去了,直到熬到了落叶时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又是秋凉(亲们,要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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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成亲那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碧空无云,是个极好的日子。我卧在床上,絮絮咳着,就着噙香的手喝完一碗漆黑的药汤。噙香小心地伺候完我,替我掖了掖被角,忙轻轻地在我背上拍着。

天气渐渐凉了,含章殿入秋的衣物却还没有分派来,我叫了她们不要使人去催,即使催了人家也不会乖乖送来,又何必受那排揎,冤枉气呢?噙香她们到底不听,小意子瞒着我去催了几次到底是没有催来,反倒贴了些细碎银子。我看在眼里也假作不知,免得她们倒伤心。

我知道子虚今天成亲,心里彻底断了念想,任由心头抽搐般地疼痛,越发糟践起自己的身子,心已是灰了大半。

喝完药躺了会,就有人来说秦芷来了。她如今越发炙手可热,谁都知道清容华就是当日的明婕妤,甚至比明婕妤更要专宠。皇后良妃也没少给她下绊子,秦芷都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化解开了,自己毫发未损,反倒让皇后良妃吃了些小亏。

见秦芷进来,我忙挣扎着起来,漱玉眼疾手快,忙塞了几个软垫子给我垫上。秦芷一身淡蓝软缎滚金边窄袖长裙,面带愁容地进来。

我有些纳闷,笑道:“清容华今.日怎么有空来?倒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谁敢惹咱们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清容华生气啊?”

秦芷看我一眼,仍愁容不改地叹.了口气,却不说话。我眉毛一抬,含霜已会意地为秦芷端上来热茶。秦芷随手接过,也不饮茶,左手端着茶,右手扣着茶盖道:“如今哪还有心思喝茶?”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无精打采,.料想必是良妃又给她麻烦了,便笑道:“这是哪一出?你一向坚强刚韧又机智百出,就算那人给些不痛快,也没有应付不了的。快喝口热茶再好好说话吧。”

秦芷闻言不好驳我的面子,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即便皱眉道:“这茶怎么这个味儿?含霜,你端错了吧。”

含霜闻言脸涨得通红,她一向不善言辞,呐呐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淡淡一笑,道:“将就些吧,我这里不比你那里,如今也只有这些茶了。”

秦芷微微脸红,漱玉心直口快,已嘟哝着道:“咱们.这里今时不同往日了,要在往日,别说是主子了,就是噙香我们几个奴婢喝的也比这个好啊。”

我淡淡喝止漱.玉,朝秦芷笑道:“也没什么,你别怪她。”秦芷点点头,惭愧道:“我最近也是烦心事一大堆,竟忽略了你这里,倒是我的不好。”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如今就是再好的茶,我也喝不上了。”

我诧异道:“这是为何?”秦芷神色微动,扭捏着揉搓着自己腰上淡蓝的丝绦,望了望噙香几个却不说话。

我会意,朝噙香扬了扬脸。噙香看了看秦芷,蹲身一福,领了漱玉含霜出去,顺带扣上了门。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一时静悄悄的无人出声。秦芷低头默然半晌,才道:“我有孕了。“我顿时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有孕?有孕!

见我愣神,秦芷才满脸通红,小声地道:“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渐渐回过神来,是啊,秦芷如今宠冠六宫,崇韬十日里倒有五日是在秦芷那里,她有孕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如今是怎么了?这个反应可别让秦芷吃心了。

想到这,我连忙笑道:“这是好事。可要赶紧告诉皇上和太后了。“秦芷有些出神,久久才道:”如今我在宫里没有臂膀,你也知道,良妃如今简直恨我入骨,就连意妃如今也不太搭理我,显是有了芥蒂。如果我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突然想起太后,便沉声道:“还有太后,你可别忘了,太后断断不会容你把孩子生下来。帝姬还好,若是皇子。。。“说到这,我的话嘎然而止。

秦芷脸色一变,显是想起了太后的严峻。我不禁为她的处境担忧,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你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终究是瞒不下去的。“

秦芷左手拢着白瓷青花茶碗,小指上的赤金嵌翡翠护甲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茶盖,半晌才道:“你还恨皇后和良妃吗?“

我收敛了笑意,冷冷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秦芷若有所思地道:”可是如今这样的样子,你如此颓废,我瞧着你并不想再度获宠呢?“

我只觉一阵烦躁,不耐道:“现说着你呢,倒扯上我做什么?“秦芷笑笑,正色道:”你细想,如果你想为傅如璧和婉淑仪报仇,不依靠皇上还能依靠谁?“

我沉默不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秦芷又道:“我知道你还怪皇上轻信人言,与皇上有了芥蒂,如今他又这般对你,你还怪他不愿意亲近也是常理。“

我轻轻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秦芷低叹一声,”明月,如果你肯振作起来,我也有个相扶的人。我肚子里的孩子对我有多么重要,你是知道的。况且,你一定要明白,要报仇一定要依靠他。“

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清楚秦芷所说?但一想到如璧和婉淑仪死得有多麽惨,我又怎么能再接受崇韬?说起来,始终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啊。

见我不说话,秦芷也是无法,只得道:“你细想想吧。我先回去了。待会就要叫人去通知皇上皇后了,这始终是瞒不过的。你若忍心我们母子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你就依然躲在含章殿吧。“

说着,长叹一声,起身出去了。

我也没留她,独自坐在床上拥被出神。今天是子虚的大喜日子,没想到也是秦芷的大喜日子,唯独我,只是秋日里一抹落寞的斜阳。

噙香见我久久没出声,也不唤人伺候,便自己推门进来,见我痴怔模样,便在我床前缓缓蹲下,柔声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清容华说了什么?“

我静静道:“噙香,清容华有孕了。“噙香一时也是愣住了,迟疑道:”那她来找主子是想。。。?“

我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再夺回皇上的欢心,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噙香想了想,道:”其实清容华说得也不错,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主子,现在已经入秋了,可秋季的衣物还没发下来,继续这样下去,奴婢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落寞,“清苦些我并不怕,怕只怕有人迟早不会放过我。在宫里,要一个失宠的妃嫔死,再容易不过了。而且,我绝不会让如璧的仇就这么算了。“

噙香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她温声道:“这就是了,主子,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奴婢多怕你走不过这个坎。“

我有些乏了,斜靠着秋香色蜀锦软枕,不动声色地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现在宫里情形好乱,意妃良妃之争还没个结果,我最担心的还是皇后的心思。她一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绝不相信她会甘心让出六宫之权。“

噙香也道:“主子现在最重要的养好身子,自打进宫之后,主子总是多灾多难的,这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笑了笑,“你说的对,待会叫人去太医院,看刘大人在不在。叫他有空来一趟。“噙香这才遵命出去给我传午膳了。

过了一会,我勉强挣扎着起身,在檀木九枝梅花贵妃榻上坐了,随手捡了卷书看。漱玉进来说青芷院的瓷儿来了。

我知道瓷儿是秦芷的心腹,也猜必是秦芷有交代,便道:“那就叫她进来吧。“瓷儿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捧着锦盒。见了我,她忙伶俐地行礼:”奴婢给明婕妤请安,婕妤万福。“

我端正坐了,抬手虚扶一把,“起来吧。你家主子有何说话?“瓷儿笑声清脆,闻言脆生生地道:”奴婢奉了我家容华之命,给婕妤主子送来一些东西。“说着,后头那两个小丫头忙上来奉上锦盒。

我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漱玉忙上前接过,并打开来。我扫了一眼,见是两筒茶叶,便示意漱玉收起来,并笑道:“劳你家主子想着,辛苦你了。“

瓷儿摇摇头,笑道:“奴婢不敢当婕妤辛苦二字,这都是奴婢应做的。我们主子说了,这是新贡上来的极品云雾,请婕妤尝尝味儿。若好,只管叫人来青芷院取就是。“

我淡淡一笑,“倒是生受你家主子了。噙香,取一百个钱来,给瓷儿姑娘买茶吃。“噙香何等聪慧,这等事哪用我说,早就取了钱候着了。

说着,便把钱给了瓷儿。瓷儿神色不骄不躁,坦然接过钱,屈膝一福,道:“奴婢谢过婕妤主子赏。“

我笑笑,“不值什么,姑娘不嫌少才好。“瓷儿连忙谦逊连道不敢之语,谈笑着我便道:”噙香,好生送了瓷儿姑娘出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欺人太甚!(粉票咯!通通…

第一百四十四章欺人太甚!(粉票咯!通通砸过来啊!)

送走了瓷儿,漱玉笑嘻嘻地道:“刚才清容华在见我们的茶叶不好,就立刻巴巴地叫人送来最好的茶叶,可见对主子是极用心的了。”

我并不接话,噙香也没理漱玉,静静地道:“其实清容华说得也不错,年初如璧小姐出事,到现在可不是大半年了。”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轻叹一声道:“还叫清容华,待会就得改口了。这回至少要封贵嫔了。倘若生了皇子,为妃也是不一定的。”

噙香镇定地为我理理翻卷的衣领,低声道:“那也要孩子生的下来才好。”我看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秦芷对我说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宫中实力均衡,我还不想贸贸然复出打破这平衡,也只得看秦芷怀孕后局势怎么发展了。这些话自是不好对她们说的,于是我只是淡淡地道:“我身子还没好全,也面不得圣,还是先等身子调养好了再说吧。”

说着问道:“去太医院的人回.来没有?”漱玉摆弄着案上的琉璃底花樽,随口道:“还没呢。是小意子亲自去的。”

如今含章殿落魄,小意子好歹是.管事太监,去还管用一点,若是派个小丫头去,只怕连刘为扬的面都见不到呢。

我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继续.低下头看手上的书卷。可小意子这一去却好久都没回来,我不由担心,便问噙香:“小意子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噙香也是不安,小意子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太医.院哪有那么远?她点点头,正要叫人去看看,漱玉就跌跌撞撞的进来了,只是脸色苍白,眼神惊慌,像是被吓着了。

我心底涌起了不安,不由嗔道:“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漱玉结结巴巴地道:“小,小意子,回来了。”

我和噙香对视了一眼,见漱玉脸色实在不对劲,.当下脸色也变了变,领着她们就往外走。小意子是回来了,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他躺在担架上,.下半身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浸湿了担架,正滴滴答答往下滴落。小意子早已昏迷,面上还残留着昏迷前那一丝的痛楚,紧紧地皱着眉,面目扭曲,好不惨人。

守在担架旁的是两个太监,看服色是有职的大太监。见我出来,不紧不慢地朝我拱了拱手,道:“奴才等是永和宫的下人,婕妤殿里的小意子冲撞了良妃娘娘,良妃娘娘这才赏了他板子,也是要他紧记教训长进知礼。特遣奴才等送他回来,并有话要奴才转达给明婕妤。”

我见到小意子的伤,早已惊呆了,倒没理会他二人言辞中的无礼和傲然。那两个太监说完就不再说话,只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还是噙香见机,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不知小意子怎么冒犯了良妃娘娘?”

那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语气傲慢地笑了笑,“婕妤此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良妃娘娘故意为难小意子不成?”

我使劲攥紧了自己的手,忍了又忍,才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我的奴才冒犯了娘娘,我自要问问才好责罚于他为娘娘出气。”

左边那个太监冷笑一声,“那倒不必了,娘娘已亲自教训了这个狗奴才,不敢劳烦婕妤。只是,娘娘还有话要交待婕妤。”说着就停下来,拿眼看我。

我略略一想,便知他的意思,宫里规矩,上位妃嫔有话要教导下位妃嫔,如果是都坐着,是有权要下位妃嫔站起来听训的。我现在原本就站着,那他自是要我跪下了。

想到这,我心中更怒,直直地站着丝毫也不让步,那太监也不催我,只是一味冷笑着。我虽站着没动,心头思绪却飞速运转着。

噙香漱玉还有含霜都是极聪慧的人,也都明白了那太监的意思,都不敢说什么,只能干着急,担心地看着我。

良久,我咬咬牙,缓缓跪倒,一字一句地道:“嫔妾谨领娘娘教导。”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象有冷风吹得我牙酸,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像是凶猛的小兽一冲一撞,却找不到出口宣泄。

噙香她们见我跪下,都情不自禁地轻轻惊呼起来。

那太监这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自矜和得意:“娘娘说了,明婕妤,你如今在静养之中,既不需要伺候皇上,也不需要伺候皇后和各位娘娘,再清闲不过了,为何不好好教导自己的奴才,让他们懂得规矩尊卑,日后日子还长,妹妹定要记牢了,好好地教导自己的奴才,学学宫里的规矩,伺候主子的禁忌,才不至于惹主子们生气。”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低垂着头,强烈的自尊让我不肯掉下一滴泪来,只剩炽热的怒火和恨意熊熊燃烧。

那太监慢条斯理地道:“明婕妤,你可听清了娘娘的话?”我逼着自己睁大眼睛,“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两个太监这才满意地去了。噙香几个连忙上前来扶起我,人人眼中都噙着悲愤的泪花。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我站起身,顾不上整理自己,忙道:“快把小意子抬回房,小平子和小和子先给小意子止血照顾好他,秀竹,秀雨,赶紧去烧些热水,待会好用。噙香你亲自去太医院请刘大人过来。”

本来众人都已慌作一团,见我镇定自若地安排好,才都又有了主心骨,各自冷静下来,齐齐应了各忙各的。

我扶着漱玉含霜的手跟着小平子小和子去了小意子的房间,见小意子被打得这么惨,这么久都还没醒过来,俱自心里发狠。

我坐在下房的外间,心里也犹自未能平静。想到良妃,心里又发了一次狠,这仇恨又结深了一层。今天的事分明是故意的,可怜小意子却是无辜的横遭牵连,打得只剩半条人命。我又想了想,便召了含霜近身,附在她耳边悄悄地道:“出去四处走动走动,打听一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霜老成,我也十分信得过。她会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福便出去了。噙香一会儿工夫就请了刘为扬来,刘为扬见我坐在下房里,微微皱眉道:“婕妤还是去上房安坐吧,微臣诊治过后自会来见婕妤。”

我也知自己在这帮不上忙,倒弄得他们并不方便,遂点点头由噙香漱玉扶着回了上房。

等了不多时,刘为扬便过来了,我吩咐秀荷端来水给刘为扬浣手,端上热茶。

刘为扬也不客气,浣了手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来:“看小意子的伤势起码被打了五十杖有余,是下的重手。若是身子弱点,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我咬咬牙,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好个威风的良妃娘娘!她真是存心想要小意子的命!”刘为扬端着茶盏沉吟道:“良妃娘娘哪里是想要小意子的命,她是想要你的命!”

我隐忍多时,她们要怎么欺压我我都不在乎,可牵涉到了我的宫女太监,我却不能置之不理。她们跟着我已经是处处吃亏了,如今还要连命也搭进去,我如何忍得?

见我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刘为扬又道:“我已经给小意子止了血上了药,他可能要在床上躺上好几个月了。而且,”

说着刘为扬迟疑了一下,我看了他一眼,奇道:“而且什么?”

刘为扬低低叹一声,“就算好了,他以后走路只怕也不会很方便了。跑是不行的了。”我顿觉脑中嗡地一声,几乎要昏厥过去,噙香和漱玉也都大惊失色,相顾黯然。

我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颤颤巍巍地道:“不方便?”

刘为扬点点头,惋惜地道:“他的右腿伤到了筋脉,以后走路会有些跛。”

我失神地跌坐在椅上,自责到不行。都是我,都是因为我的软弱和逃避,才会让人一次又一次地欺上门来,才会害得小意子这样。都是我!

漱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忍不住哭出声冲了出去。连噙香也紧跟着跟了出去,我知道,一贯冷静的噙香也受不住了。

我死死地攥成拳,直到手心被指甲掐破渗出血来。今天是小意子,也许明天就是漱玉或者噙香,我根本就护不住她们!

屋里的空气凝结了,静静地,我铁青着脸不说话,刘为扬也只低头喝茶,只听见噙香和漱玉在外努力压抑着的哭泣声。

我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没有半分血色。呆坐了好半天,我才缓缓开口问刘为扬,声音有难言的晦涩:“我现在身子到底怎么样?要多久才能恢复好?”

刘为扬放下茶盏,深深地看我一眼,胸有成竹地道:“婕妤目前还有些虚弱,但未伤根本,只要悉心调理,好起来会很快的。”

我不看他,径直问道:“要多久?”刘为扬唯一沉吟,便自信地截声道:“半月。半月微臣有信心让婕妤康复如初。”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飘忽地道:“你上次说我病容憔悴,不复美貌,要怎么才能恢复?”

好多书友都说更新慢了,看得不爽,冰雪也是没法子,现在在创作新书,精力分散了,但请大家放心,冰雪会尽力保持一天一更的,即使哪天有事没能更新,也会补上!嗯,说到做到,只是冰雪也是要吃饭的,书友们,你们的收藏呢?推荐呢?粉票呢?有就通通砸过来吧!看在明月受辱要发怒奋起的份上,打赏几个子儿吧!嘿嘿,多谢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有千千劫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有千千劫

刘为扬眼中一亮,朗声道:“微臣会为婕妤调配玉容粉和养颜丹,另外还会为婕妤配一些珍珠玫瑰霜,最多一月,自会更上一层楼。”

我微微一笑,浑若忘了刚才的怒火,和颜悦色道:“多谢刘大人。刘大人不假思索,如数家珍,必是早就为我准备好了。在此多谢了。”

说着敛衿一礼,刘为扬连忙避让还礼,诚恳道:“姐姐,又何须多礼,这本就是应该的。”我会意一笑,他改了称呼唤我“姐姐”,也就是以妹夫自居,足见诚恳,我自然不好再跟他客气。

于是,我们不再提小意子的事,道了几句家常,聊了聊吟雪如今好不好之类的话。

刘为扬走了,含霜才小心地进来,告诉了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小意子去太医院途中,.遇到良妃,小意子自不敢怠慢轻忽,处处守足了规矩,良妃却处处挑衅,非说小意子对她不敬,令人责打了小意子五十大板,还叫人送了回来含章殿。

现在宫中处处都已经知道了,人.人都心知肚明良妃是借题发挥,如果我如今还得宠,她绝不会如此打我的脸。我在含章殿跪接良妃教诲的事也是被有心人宣扬得人尽皆知,成了最大的笑柄。

我听完含霜说,只是冷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挥手叫了她下去休息。待听见说小意子醒了,我才带了漱玉过去看他。

小意子趴在床上,换了衣裤,敷了药静静地躺着。见.我进来,还要扎挣着起床给我见礼,我哪能容他起身,忙上前几步按住了他,勉强笑道:“不要客气,好好躺着才好。都是我连累了你。”

小意子闻言哪受得住,赶忙道:“主子快别这么说,真.要折死奴才了。奴才办事不利,不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不好,还给主子丢脸,累了主子,奴才实在罪该万死。”

我在小平子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了,才叹道:“这屋.里并没有外人,你又何苦这么说呢?都是主子无用,才要你们跟着受苦,你还说什么罪该万死,我怎么过得去?”

一旁的小平子.守着小意子,也忍不住抹泪道:“主子慈悲,奴才们没什么想头,左不过是奴才命,只是主子委屈。主子待奴才们恩重如山,别说是挨板子了,就是没了命,奴才们也是愿意的。”

我心中感动,轻叹一声不说话。小意子点点头也道:“小平子说的是了,奴才们再就打定了主意,主子是再好不过的主子,奴才们跟着主子那是福气,若惹得主子自责伤心,小意子万死也难以赎其罪啊。”

我不禁感叹,谁说宫里没人情味,那些主子们个个勾心斗角,背地里什么污秽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可就是被人鄙夷践踏的最最低贱的内监们,却个个忠肝义胆,这何尝不是大大的讽刺啊!

我知道若我一直在这里,小意子也得不到好的休息,便善自安慰了他几句,拿了许多好药材补品给他便回去了。

回到屋里,噙香悄声问我:“主子,您刚才过去,有没有告诉小意子他的腿。。。”

我端着噙香递上来的茶盏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开不了口,他们身为内监已经很可怜了,现在你要我告诉他他以后会瘸,我怎么说的出来?”

噙香有些忧心忡忡,“奴婢担心小意子以后知道了会受不了。”我叹了一口气,摩挲着茶盏上边缘的花纹,“过些时日再说吧。先这样吧,让他心情好些,好好养好伤。”

噙香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漱玉在一旁也罕见地默不作声,这时才道:“那两个死太监太过分了,居然要主子跪他们!他们也配吗?”

我心头疼得一跳,面上却淡淡地道:“哪里是跪他们?我跪的是良妃娘娘。”噙香一向冷静的眼中也露出深切而冰冷的恨意:“主辱仆死。主子是从三品婕妤,却要跪那些该死的奴才,此仇此恨,噙香必报!”

我心头一热,接着便是一阵伤感。在我最屈辱最落魄的时候,给我支持给我力量的并不是我的夫君,却是从小伴着我长大的婢女,情何以堪?!

漱玉听得噙香提起,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生怕我伤心,不由地悄悄地小心地看我一眼。我笑了笑,拉过漱玉,安慰她:“傻丫头,我没事。别担心我。”一向大大咧咧的漱玉难得这么细心,我,不是不感动的。

漱玉眼中泛泪,难过地点点头。我紧一紧她的手,字字铿锵地道:“没关系,今天我们失去的,他日必定要良妃十倍奉还。不说我受的屈辱,单凭小意子的腿,我就不会这么算了。”

噙香这才放心,又问道:“主子,那我们现在需要怎么做?”我顿了顿,缓缓道:“我已告诉了刘大人,他会尽快养好我的身体和容貌,我不会再自怨自艾,不会再什么苦都憋在心里,不会再让你们跟着我提心吊胆,我会复起,会为如璧报仇,为婉淑仪报仇。”

噙香愣了愣,终喜极而泣,“主子,你终于想通了,奴婢太高兴了。只要你不自苦,我们就放心了。”

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我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要斗吗?好!我奉陪到底!不为荣华富贵,不为报仇雪恨,只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我也要振作起来!

不过是晚上,秦芷就趁着月色赶过来了,我简单跟她说了经过,也不怎么作色,只是淡淡的,浑不当一回事。

秦芷沉着脸听完,冷笑道:“哼,良妃这回可是失策,当时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正在青芷院,瓷儿在外面探头探脑,皇上不高兴,就叫了她进来。听了瓷儿的话,皇上虽然沉着脸不说话,但我知道,他不高兴了!”

我心中一动,看了她一眼,秦芷笑了笑,“她以为这样羞辱你没什么关系,反正你已经失宠,那就错了。”

我淡淡一笑,我也怀疑良妃怎么会这次做得这么过火,这根本就不是她的作风。秦芷续道:“她私下给你些零碎气受并不是什么大事,无伤大雅,可公然杖责你的奴才给你没脸,还叫了两个太监那般羞辱你就实在是太过火了。怎么说你也是婕妤,宫里最重脸面规矩,虽说她是妃位可以教训你,可毕竟不是皇后,那两个太监要你跪下听训,就实在过分了。说大了,这叫逾越!”

我眯了眯眼,笑了出来:“我敢肯定那两个太监刁难我并不是她的本意,打了小意子我挑不出她的错,她现在掌着六宫之权,既说小意子对她不敬,那打了也就打了。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要我跪下听训,皇上也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秦芷见我明白,也就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吃了会茶,秦芷轻轻地道:“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虽然他从来不说。我今天来不为别的,不是安慰你,不是为你愤怒,我只想告诉你今天皇上的反应,如此而已。”

我微微震动,仔细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连她出去了也没察觉。噙香送了秦芷,掀帘进来收拾秦芷喝过的茶盏,小声对我道:“清容华来做什么?”

我端着茶盏沉吟了会,心头豁然开朗,轻松笑道:“她真是好聪明,她已经猜到我不会坐以待毙,会力争上游,所以她才会来告诉我皇上的反应,就是想说皇上没有忘记我,要我安心拢住皇上的心,不必忐忑。”

噙香闻言却并不开心,她迟疑道:“清容华一直希望主子复起相助与她,她这次这么说,会不会是私心作祟?”

我一愣,想了想便道:“私心自然是有的,但她说的应该也不是假的。皇上不高兴就算不是为我,也是因为良妃的逾越,那这么一来,自然会觉得我多少受了委屈,这对我而言是好事。只是,良妃这次为什么这么鲁莽呢?”

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深深思索起来。噙香见我在思考问题,也不敢打扰我的思路,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掩门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抛开杂念,一门心思地养好自己的身体。指望太医院那边有多少补品也没用的,好在以前得宠的时候库房里积攒了不少好东西,这些天材地宝也都不是那么容易坏的,噙香取了出来通通炖给我吃了。

我身体底子还是很好,这么细心照料之下,也就慢慢强健如昔了。刘为扬配的那些什么养颜丹,玉容粉都很是有用,内服外敷之下,也只是半个多月时间,我的气色也就渐渐好起来了,皮肤也恢复得光滑柔腻,就连身子也稍稍丰盈起来。

时日已经渐渐入冬,含章殿情形更是窘迫,衣物少不说,就连炭也没分到多少。小意子的伤还未好,太医院就开始连药也不给了,噙香去要过几次都没什么结果,好在有刘为扬,私下倒是接济了不少,也能勉强过活。

秦芷有孕已经合宫俱知,新封了贵嫔,住所也由青芷院搬去了别的地方。听说先前崇韬指了富春宫给她,秦芷却婉拒了,单单挑了玉锦宫。

如璧出事之后,玉锦宫就被封了起来,宫里人都是迷信的,都说玉锦宫是不祥之地,那么高大骏丽的宫殿也就荒废了。此次秦芷想要玉锦宫,崇韬本是不同意的,毕竟有孕的新贵嫔住在废黜之地不那么吉利。

秦芷见此路不通,便去求了太后。太后见秦芷有孕本就不喜,却不料她要那不详的玉锦宫,私心别提有多麽窃喜了,当即就准了,并说没有为个罪人就封宫不再使用的道理。崇韬无法,只得命人重新翻新,让秦芷搬了进去。

我听见这事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秦芷这么做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我和如璧情同姐妹,玉锦宫是她唯一留下的痕迹,如果被封,以后我也不得见了,秦芷这么做自是为了要我有个念想。

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再无后顾之忧。于是,我便私心暗暗筹谋合计,要想办法重起于君王身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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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梅花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梅花结

谁知没过几天便下起了一场豪雨,秋冬时节是少有这般下雨的,我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秦芷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各宫来往送礼恭贺的就络绎不绝,让人烦不胜烦。秦芷的性子哪是耐烦这些的人,无奈那些位卑的妃嫔可以敷衍不见,位高的娘娘们可实在无法推脱,每每在我面前抱怨。最终还是崇韬发了话,不许众人去玉锦宫打扰才罢。

这几天下着雨,不好出去,我就呆在屋里安安静静绣花打发辰光。连噙香也笑我如今这手绣活倒做得越发好了,彼时我正斜坐着在窗下绣一个杏黄绫子的婴儿肚兜,闻言便随口笑道:“这宫里不得宠爱的女人有多少?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不就是只能绣绣花串串门,我现在的情形不好到处去串门,就只能绣绣花了。”

噙香听得我这般说,我自己倒没怎样,她却难过了。好笑我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两人笑闹一会也就丢开来了。

这时漱玉掀开帘子进来悄声说道:“主子,芙蓉阁的周顺仪来了。”

我诧异地道:“周顺仪?她一向.与我并无往来,她来做什么?”

噙香警惕地推推我,“这个周顺仪.据说娘家跟良妃有亲,是良妃的人。”我闻言也有些警觉:“良妃?”

漱玉一听她是良妃的人,柳眉.一竖,立马道:“那奴婢去回了她,就说主子身子不适,不能见她。”

说完就要走。我忙挥手叫住漱玉,想了想,便道:“不管.她来意如何,推了总是不好,叫她在厅上坐吧。我马上就来。”

漱玉张张嘴,待要说什么,终是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出去了。

噙香伺候我换衣裳去见周顺仪,她择了一身瑰.紫的紧身薄袄子,周身是浅紫的天葵花暗纹,边缘是雪白的兔毛风领,这件袄子是小羊皮的料子,穿着倒是又暖又漂亮。

我看了看,便摇.了摇头,“选身单薄些的旧衣裳,不要好的。”

噙香一愣,想了想便是眼前一亮,转身从衣橱底找出一身旧衣裳给我换了,这才扶了我去厅上见周顺仪。

周顺仪比我早进宫几年,资历自是没得说,只是并不是十分美貌,也没什么特别,所以至今还只是顺仪,但她与良妃有亲,崇韬不看僧面看佛面,对她倒也还是有几分恩情的。

悄悄到了厅上,我暗自打量了她一眼,她正坐着摆弄自己身上系的彩带,几上摆着的茶她却是一口没动。

一身桃红的缎面锦袄,用银线绣满了银色的曼珠沙华,缀以珍珠水晶,浅红的百褶八宝锦裙倒是富丽堂皇,一团喜气。

我打量着,脚下也不停,径直笑道:“是什么风把周姐姐吹来了?实在难得。”周顺仪见我出来,也笑道:“我来得冒昧,妹妹别见怪才好。”

她嘴上说得客气,却一点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毫不掩饰地盯着我看。

她位分在我之下,前来拜访我却连站也没站起来,我懒得拆穿她,假作不知,也笑吟吟地道:“岂有见怪之理。姐姐这样的贵人平日里请也请不来呢。”

周顺仪打量了我一番,收回那直勾勾的目光时已明显地带出了一丝轻蔑。

我特意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夹袄,月白的棉裙,月白的夹袄星星点点地缀了些小小的菊花,清淡无比。裙子上也是一样,勾勒出的花边也只是淡淡几笔,用的普通彩线。我长长的头发松松挽起,用一只宝石珠花压发斜斜别住,戴的也只是米粒大的珍珠耳扣。也难怪她瞧不起我,

她一丝不苟地梳了如意髻,戴了四支赤金宝石花钗,垂下长长的赤金流苏,打在耳边,小巧的耳上戴了碧玉明铛耳环,跟我一比,简直我就成了她的丫头。就是稍微得脸些的姑姑宫女都比我打扮得华丽。

周顺仪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笑了笑道:“妹妹怎么穿得这般素净?就算是病中,也不要太过了,让奴才们见了也不像啊。“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便故作尴尬窘迫,脸上一红道:”让姐姐见笑了。我在病中,也总没见人,才穿得随意些。“

周顺仪当然知道我这话是假的,平时穿得随意些,现在有客来当然会换过衣裳才出来相见,我窘迫得连身好衣裳都没有,她自是心中称愿,也是麻痹她之意。

果然周顺仪微微一哂,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道:”妹妹你身子柔弱,需要静养。我一直想来看望妹妹,又怕扰了妹妹休息,才迟迟未来。但总归姐妹一场,总要来看看才不枉你叫我一声姐姐。”

我听她说得不伦不类,也懒得理会她,便道:“姐姐美意妹妹生受了。”

笑话!你来看病人却一点礼物都没带来,也未免太假了吧?

周顺仪毫无羞惭之色,起身望向窗外,啧啧赞叹道:“妹妹你这里的梅花倒是好东西,我前两天想着要去香雪海挑些梅树移到我芙蓉阁,却挑来挑去只是没好的,原来好的全都跑到妹妹你这里来了。”说罢,就拿眼睨我。

我这才明白,敢情她今天是来要我的梅树的!

一旁侍立的漱玉忍不住了,排众而出,冷冷地道:“周顺仪,香雪海梅花千万,只要顺仪说一声喜欢,那些花匠自会寻了好的孝敬顺仪。又何苦惦记我们的?”

周顺仪被说得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妹妹,你就是这么管教你的人吗?那就难怪那个太监敢顶撞良妃娘娘了,娘娘也真是打得好,这样眼里没主子的奴才是该好好教训才行。”

漱玉气得脸通红,还待说什么。我早使眼色让噙香拉住了她,假意怒道:“放肆!怎么这么没规矩!说出去倒是我平日太纵了你们了!”

我拉下脸骂了漱玉,又扭头笑道:“几株树算什么?姐姐喜欢只管搬了去就是,何苦跟个奴才计较?“

周顺仪闻言一喜,又推脱道:”那怎么成?本是来看妹妹的,怎好又拿了妹妹的东西去?“几场大雨过后,院中的梅树也都挺拔虬曲,早的都绽出了几点花骨朵儿,看去是很喜人。

我心中暗恨,面上却笑道:”姐姐若不要,那才是真的跟妹妹生分了。还请姐姐唤了花匠移了去,妹妹这心才安呢。“

说完,故意带出了几分不满之色。我的不满稍纵即逝,并不明显却刚好够让周顺仪瞧见。

周顺仪这才笑了,也不再推辞,道:”那姐姐我就愧领了。下午再叫人来移走。妹妹身子不好,要多休息,扰了你这么许久,我也该回去了。这就告辞了,妹妹歇着吧。“

说着拔腿就要走。我稍稍挽留了几句,也就由她去了。

回到卧房,漱玉还嘟着嘴不高兴,嘟哝道:”这个周顺仪,真是脸皮厚。哪有人这样的?“我哑然失笑,也懒得跟她解释,由着她发泄她的不满。

噙香和含霜伺候我脱了那一身旧衣裳,穿了平日的家常衣裳,含霜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周顺仪,依奴婢看,只怕是良妃娘娘派来的。“

我赞许地看她一眼,示意她换杯热茶,并道:”这是自然。我跟这周顺仪总共不过见过几次,哪有什么交情?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上门来讨梅花?“

噙香微笑道:”只是到底是个蠢笨之人,跟良妃也忒不像了。“

我笑了笑,”哪能都像良妃一样呢?“噙香为我围上腰带,有些担心地道:”奴婢倒觉得主子今天的戏过了。想主子就算再落魄,也不会连一身好衣裳都没有啊,这个周顺仪愚笨,所以相信了,奴婢只怕良妃那边不好糊弄呢,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根本就没想过能骗良妃。良妃叫她来不过是试探我,小意子的事闹大了,她肯定知道皇上有些不满,这么做也不过是想知道我的态度。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告诉她,我愿意陪她演这出戏。“

噙香漱玉齐齐愣住,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回倒是含霜皱着眉想了想,犹豫着道:”主子你的意思是,良妃知道你的境况不至于如此惨,但你故意这么退让,从容让周顺仪搬走梅树,又穿得落魄清寒,只是让良妃知道你不想和她争?“

我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是含霜最聪明,我只想告诉良妃,小意子的事我不想追究,也无意跟她作对。“

噙香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漱玉看看我,又看看含霜,却还是不明白。

我不禁摇头,笑道:“傻丫头,如果你是良妃,你会不会相信我会恭恭顺顺,默默忍受呢?如果我今天的恭顺做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你是否就会相信我从此会老老实实,任人欺负一辈子呢?”

这回漱玉就直接摇头了:“我不信。”我又笑了笑,“这不就结了,就算我今天做戏做得再像,良妃是个聪明人,也算得上了解我,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反而会越加提防我,戒心大增,但我明明白白地做给她看了,就是告诉她我虽然不满,但我现在还是会忍让避退,这样她反而不会太紧张,彼此心照不宣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仆交心

噙香微微一笑,拉过漱玉,抚着她的头道:“如今主子在谋划复起,当然要尽量减低别人的疑心,以免给我们添麻烦下绊子。”

我轻轻一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还有机会。。。”

天,一天天冷起来了,京城地处北边,向来冬天就来得早。我生性怕冷,要是往年早就升上火盆了,可今年含章殿份例的炭却迟迟都未送来,含章殿上上下下都冻得不行。

我虽也冻得不行,但想着小意子伤还未全好,便叫噙香把含章殿仅有的一点子炭都送到小意子屋里,吩咐所有人不许告诉小意子其他地方没有炭。

开始噙香和含霜都坚决反对,但在我的坚持下她们也无法,只得把炭送了过去。我想了想,小意子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冬天过后就该全好了,到时候他知道自己腿瘸了只怕也是接受不了,还不如现在透点风给他,慢慢让他有心理准备也好啊。

想到这,我便也跟了噙香她们送炭过去。进屋小意子还趴在床上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醒过神见我进来了,他连忙想要下床给我见礼,被我上前一步轻轻摁住,笑道:“大冷的天,别起来啦,好好躺着吧。”

小意子惭愧地笑笑,这才又.重新趴了回去。我使了个眼色给噙香,噙香会意地点点头,叫了小平子进来,端进来一个大大的火盆正点燃了火。小平子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把炭摆在火盆上,火顿时就小了,发出舔在银炭上“嗞嗞”的声音。

我温和地笑着:“天冷了,给你拿些.炭来,这屋子冻得慌,好暖暖身子。”小意子出乎意料地沉默了,我准备着他一推辞就告诉他其他屋里都有了,这是他的,可等了好久小意子仍沉默着若有所思,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忐忑不安。

良久,小意子才开口道:“奴才多.谢主子赏赐。主子难得来奴才屋里,不如多坐坐吧。也是给奴才的体面。”

我心中一松,又要觅机跟他提他的腿的事,便点头.应了,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也想不起来,便丢开了心思,几人团坐着闲话家常。火盆熊熊燃烧着,屋里气温渐渐升起来,不再那么阴冷刺骨。我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别提有多么舒服了,人人的表情都变得松弛起来,气氛融洽温馨。

我犹豫了一会,咬咬牙,还是微笑着问道:“对了,小意.子,刘大人有没有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呀?什么时候能下床呢?”

小意子脸色平静地道:“刘大人说,奴才恢复得挺.好的,全赖主子拿出那么多好东西给奴才补身子,再过一个月就能下床了,下了床将息将息就没事了。”

我心思早飘到.了别处,记念着怎么跟他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哦”。漱玉机灵得很,在一旁插科打诨道:“那就好了,你平时像个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地能飞上天去。这下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几个月,可憋坏你了吧?”

噙香也凑趣道:“你呀,倒好意思笑话人家小意子,要我说啊,咱们含章殿最像小猴子的是你。小意子还能躺在床上几个月都熬得住,你呢?要是让你在床上躺上几个月,你非得上窜下跳叫救命不可。”

这么一说,大家便都笑起来,漱玉急了,去呵噙香,两人笑闹起来。我笑着扫了小意子一眼,却见他也勉强笑着,却不自然,颇是古怪。

我心中一紧,便止了笑。我想了想,伸手握住了小意子干瘦的手,真诚地道:“小意子,这次的事主子对不起你,没有能保护好你,又未能为你报仇。但你相信我,我没有忘记。这个仇,迟早主子一定为你报!”

小意子脸微微涨红,有些不好意思,“主子说哪里话,别说只是挨顿打,就是丢了命奴才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轻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才挨打,你并没有做错事,她无故打你,我就不会善罢甘休。

听得我们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默默无语。我正寻思着怎么说他的腿,但发现,我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道:“小意子,我对不住你,刘大人曾说,你的伤好了之后走路会有一点不方便。“

我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越说声音越小,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小心地看了小意子一眼,却发现他一点惊讶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只是一脸平静,令人心悸的平静。

小意子一脸平静,还轻轻地笑了笑,才道:“主子,其实刘大人早就告诉奴才了,您就是为了这个才坐立难安的吗?这实在不算什么,主子又何必总记在心上呢?“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脸怔忪,半天没反应过来。满屋子人都愣住了,小意子挨打以来,从来没在大家面前沮丧过咒骂过,也没表现过伤心痛苦,别说我了,就连跟他朝夕相对的小平子小和子都没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个刘为扬!怎么能告诉小意子呢?我明明跟他说叫他暂时别说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小,小意子,你别难过,。。。“

浓浓的愧疚包裹着我,我有些语无伦次,许是屋里热吧,我额角已见了汗,一时间竟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又不伤害他。

还是小意子开了口,“主子,您当真不必如此介怀,其实,奴才在这宫里也见了不少人挨板子了,整整五十大板又是下死手,能捡条命已经很不错了。奴才也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奴才的腿,“

小意子顿了顿,“又不是不能走了,不过以后慢些,不妨事。“他说着嘿嘿一笑,”说起来,这更好了,以后主子少不得多疼奴才一些,偷懒也有借口了不是?“

我感动莫名,看着小意子诚挚温和的眼,鼻中一酸,几欲落下泪来。漱玉早已哭得稀里哗啦,轻轻地去锤小意子。一时屋中人人感动,人人带泪。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想要偷懒可不成,你是我的掌事太监,多少活儿等着你呢。”

听了我的话,小意子忙装腔作势地做出一脸苦相,引得伤感的众人都笑了,屋里的气氛才又都轻松起来。

又坐了一会,我便要走,小意子忙又三番两次地留我,言辞恳切,态度真挚。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开始小意子也是留我坐会,再一想,也便明白了。

我回身笑道:“你呀你,我要是不留下,你是不是就要叫你噙香姐姐把火盆端回去了。”

小意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见我薄有怒意,便陪着笑脸道:“炭本就不多,连主子都没用上,您让奴才用,奴才哪能心安理得啊?”

我了然地点头,眯着眼道:“你知道了?”

小意子表情有些呐呐,“奴才是管事太监,怎么会不知道呢?”一旁噙香漱玉几个都听得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面带笑意地瞪了小意子一眼,摆摆手径直出了屋,留下小意子独自苦着脸趴在床上。

回到正房,噙香有些不解地道:“主子,你怎么知道小意子知道了只有他屋里有炭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雪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雪

回到正房,噙香有些不解地道:“主子,你怎么知道小意子知道了只有他屋里有炭呢?”我有些渴,一气把含霜端过来温着的水喝了大半,才笑着道:“小意子一直留我,要知道留主子在下房里坐是极不合规矩的事情,刚开始我也没想到这茬,直到要走了他又开口留,我便知道他必定是想我在他房里多烤会火了。”

她们三个这才恍然大悟,含霜也抿着嘴儿道:“可不是嘛,哪有奴才留主子在奴才房里久坐的,那可是大没规矩且犯上的事。”

我感叹着坐下,“这小意子原本我还嫌他有些浮躁,总是不沉稳,只有小聪明,但如今看着,这顿打倒是把他练出来了。”

漱玉有些不解:“这是怎么说?”我嗔怪地看她一眼,正色道:“你呀,进宫这么久了还是这般没心眼,跟你两个姐姐多学学。”

漱玉撅起了嘴,卷着自己的衣带低着头不说话了。噙香不由笑道:“这回吃瘪了吧。活该。”

漱玉不服,问道:“那你说是为.何?”噙香斜斜地飞了她一眼,端起了架子,“我可懒怠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你问你含霜姐。”

漱玉气鼓鼓地瞪了噙香一眼,扭.头看我,我腹内暗笑,也扭过身装没看见她的目光。漱玉无法,只得上前拉住含霜,撒娇地摇晃着:“含霜姐,她们都不是好人,你最好了,你告诉漱玉吧。啊?”

含霜被她摇得头都昏了,只得.求饶似的举起双手,“好了好了,别摇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看见漱玉欣喜的眼光,含霜只得清清嗓子,道:“你看.今天小意子的表现多么稳重,再不是从前那轻浮的样儿了,一般人知道自己腿会瘸,就算再坚强也难免落泪伤心,郁郁寡欢。可你看小意子,今天他说他早就知道了,可小平子和小和子天天跟他在一起,却没有觉得他有丝毫异样。还有,他知道主子把唯一的炭给了他,他也没有推却,因为他知道主子必定不会再拿回去。所以,他假装不知,只是留主子多坐会,好让主子可以御寒。这一切,都证明小意子沉得住气了,遇到事情也愿意去想想了。”

漱玉这才明白,托着腮若有所思道:“是啊,我也觉得.小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我x在榻上,叹道:“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我觉着有些冷,缩了缩,窝在榻上搭上棉被才觉得好些。

噙香岔开话题,“.看这几日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雪了呢。”我来了兴趣,应声道:“论时候,也该差不多了。依我说,下雪了才好呢。”

噙香漱玉面面相觑,皆不懂我话里的意思。我也不理她们,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也许是我那日对周顺仪的态度起了作用,良妃想来也是相信了的,安静了不少,并没有来找我麻烦,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我必须低调又低调,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导致功亏一篑。

过得几日,天真地下起雪来,这是今年里第一场雪,一夜之间,飘飘洒洒地雪花就遮天盖地地铺起来,金碧辉煌亭楼巍阁的皇宫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倒觉得干净了不少。

我不做旁事,每日只呆在含章殿静静修养,多吃养颜的补品,也不与冯昭仪来往,倒养得自己比进宫前更为娇艳,这自也是因为从少女到妇人的必然了。

冬至这天,雪仍然飘着,分外地冷。适逢节气,皇后必召集后宫嫔妃延请皇上一同家宴庆冬,今年虽是多事之秋却也不例外。早早地就在太微宫排开了家宴,各宫妃嫔齐齐到贺,祝国家昌盛,来年丰收。

我如今自是得不到皇后的邀请的,漱玉犹有些不满,我却毫不在意,这一切自是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今天我起得并不早,家宴是晚上时分,时间充裕得很。下午美美地泡了个热水香花澡,出浴蒸得脸色如霞似云,娇若桃花。

噙香为我拿出了应季的各色衣裳,月白的,粉红的,浅紫的,各色不一。我一一挑过去,都有些不满意。冬季的衣裳都以保暖为主要,自然会比较厚重,美感也会稍逊,我心中所想的都不是很合适。

含霜细心地察觉到了我的不甚满意,抿嘴笑道:“主子想要什么样子的衣裳?有什么要求,不妨说给奴婢知道。”

我沉吟一下,便道:“我想要飘逸一些,在这大冬天让人一眼见了就大生怜惜的。”含霜点点头,“那就是要薄些的了。只怕是不暖和,冻着主子。”

我随手在衣裳堆里翻检着,挑出一抹蓝色,喜道:“这个就不错。”

那是一套郁蓝色的斜领蝴蝶袖窄腰软缎长裙,袖口领口裙摆都缀上了些浅蓝的蕾丝羽毛,轻盈灵动,增添了几许温暖的感觉,实际上却只是装饰而已,一点也不保暖。宽宽的腰带是银色的,从胸下一直包到胯髋,显得纤腰如素,不盈一握。

我换上之后十分满意,在镜前照了又照。漱玉皱起了眉,“好看是好看,可是这么单薄怎么能穿啊?主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尴尬地咳了咳,我怎么好跟她说这么做是为了夺回崇韬的宠爱?噙香悄悄地捅了捅漱玉,漱玉便闭了嘴。

我再三打量,还是觉得这套衣裙最适合我,是啊,单薄得如同一只蝴蝶,在瑟瑟寒风,飘飘大雪中岂不让人怜爱?

含霜想了想,便道:“如果一定要穿这件也不是没办法,外面罩一件大大厚厚的大毛衣裳或许也能抵过一阵。”

我本来也有些犹豫,我可不想穿得这么少站在雪地里,一听含霜如此说,大喜道:“如此甚好。虽说下了雪,可还不到穿大毛衣裳的时候,别宫里的都是穿皮袄子戴斗篷呢。大毛衣裳到底暖和些。”

当下,她们就去找大毛衣裳出来,现有的几件都是去年赏下来的,有一件纯黑的貂皮大氅,一件雪白的,还有一件深紫的。

我却觉得不甚好,黑色的显得硬气,那白色的在雪地里又不显眼,紫色的却与蓝色不配。漱玉默默地立在一旁看我皱眉,许久才轻声地道:“奴婢记得去年有人来送礼,好像有一件蓝色的在库房里。”

我诧异道:“是吗?蓝色的?却没见过。”噙香偏着头想道:“蓝色的?漱玉不说奴婢还想不起来,听她这么一说,奴婢倒有些印象了。似乎是旧年去拜见太妃娘娘时,太妃赏的。”

我库房的钥匙是掌在噙香手里的,她肯定是最清楚的。噙香说着就出去打算翻找库房,漱玉也跟了去了。

屋里没生火盆,我冻得有些厉害,含霜猛然省起,忙拿了那件黑色的大氅给我披上,这才好了些。含霜拿过一个青铜小手炉给我捧上,才半蹲着为我整理氅角道:“委屈主子了。”

我强自笑笑,“哪有委屈?我穿得少了自然会冷了。”

含霜摇摇头:“奴婢虽然愚鲁,却也知道主子并不想这般去筹谋邀宠,只不过是为了我们几个不要像小意子一样甚至更惨罢了。说到底,主子都是被我们所累。”

我欣慰地笑笑,抚摸着她柔软光滑的头发,道:“别这么说,你们为我吃苦挨累,我怎么能让你们凄凉度日甚至丢命冤死呢?这次小意子能捡一条命是他命大,可我一想到那天挨板子的若是你们几个,我就直冒冷汗心里发凉。”

含霜一向温文沉静,很少跟我这般真情流露,她眼里含着泪:“主子,含霜没用,但永远都会站在主子前面保护照顾主子。”

我轻叹着拥住她,一时两人都是默默。噙香和漱玉腋下夹着衣包推门进来,见状笑道:“这是怎么了?主仆二人都眼泪汪汪的,敢情是打架了?”

我横了噙香一眼,笑骂道:“啰嗦什么,还不拿来。”打开衣包,果是一件浅蓝的蓝狐皮毛大氅,蓝色的狐毛足有三寸长,根根如针,又柔软温暖,皮光水滑地,泛起淡淡的蓝色光芒。

我爱惜地抚了抚,笑道:“这果然是好东西,以前我都没见过。”噙香为我解下黑色的,抖抖蓝色的为我披上整理好。

在镜前一照,果然很漂亮,柔弱之中又掩不住高贵气质。端正地坐于镜前,含霜悄声问我要梳什么发式,我想了想便道:“也不拘什么,高高的就好。”

含霜凝神想了想,便梳了个如意高寰髻,高高地挽起,露出长长的雪白的脖颈。含霜取了一支琉璃金钗正欲插入发髻便被我摆手止住,我想了想道:“要蓝色的头饰,不要其它颜色。”

于是,含霜便挑了一支蓝宝石水滴状的珠钗插上,捡了一副蓝水晶菱形耳坠子。这样一来,既清新雅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抢了大氅的光彩。

我很是满意,噙香欲为我上妆,我也摇摇头,自己亲自动手,略略扫了一点淡淡的胭脂便罢。反正呆会在雪地里一站,也会脸色苍白透明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何处梅花清音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何处梅花清音袅

妆扮好了,就等着天黑了。我端然坐在暖阁榻上,镇定自若地捧着茶喝。倒是噙香漱玉已紧张得手心冒汗,今晚成败关系重大,败则再无翻身之理,也难怪她们紧张。

我喝罢一盏茶,眼见天色渐晚,便唤了含霜进来,道:“那边怎么样了?“含霜垂手伺立,轻轻地道:”已开席了,皇上与清贵嫔都在呢。“

我看她一眼,笑了笑,才静静地道:“噙香,去把我的凤梧琴拿来,咱们不能去赴宴,就去外头走走,焚香奏琴也算聊表心意,恭贺我朝来年五谷丰登。”

噙香和含霜相视一笑,便去把凤梧琴拿了出来。我扶了噙香的手,含霜捧了琴留了漱玉看家,一行三人朝宫外而去。

天还飘着小雪,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深深浅浅的积雪,发出“咯哧”之声,在静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噙香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主子,我们要去哪里?”我头也不回,专心看着脚下,“御水河。”

要到御水河边去就要穿过香雪.海,我早就和秦芷商量好了,她会觅机请崇韬赏香雪海,御水河又是我和崇韬第一次的见面,所以,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了。

香雪海的梅花花期早的已经.开了,粉白的,嫣红的,浅黄的,让人眼花缭乱。或含苞待放,或尽情绽放,还未走进,已闻到一阵阵清淡沁鼻的幽香,走进了,那香味更是铺天盖地而来,令人心神欲醉。

含霜含笑赞叹道:“不愧是香雪海,主子你看,这好大.一片梅林,果然如雪海一样,如云似霞,烟霞缭绕,好不壮观。”

我心里也有些紧张,勉强笑了笑,倒无心观赏这难.得的美景。绕过香雪海,便是御水河畔。我立在河边,有些感叹。这就是我落水的地方,就是我和崇韬第一次相见他救起落水的我的地方。

这本是我们定情知缘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我使.心机诡计复宠的地方工具,情何以堪?!我鼻中微微一酸,随即心一硬便忍住伤心。君王恩宠,不过短短一载,早已烟消云散,我要活得好,要跟着我的人活得好,要冤死的人沉冤昭雪,就顾不得那薄薄的恩情了。

冬日酷寒,御水.河早已结冰,冻得严严实实。河畔的青枝绿叶红花早已枯黄萧瑟,在这飘着雪的夜里显得那么颓败凄凉。

噙香和含霜一阵忙活,在河畔选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扫去石上积雪,铺上厚厚的皮垫。将凤梧琴架放于石前,安放妥当,又拿出小小的鎏金香炉焚上百合香。我这才坐下,沉吟一会,双手放于琴上,缓缓弹起琴来。

这正是秦芷当日于除夕家宴弹过的那一曲《长相思》:“青芜河畔初相见,归来却已把魂丢。对月人影皆消瘦,依水怜影相思久。青枫浦上花鸟休,蝉噪惹人泪更流。清水芙蓉泪眼眸,凡尘俗子何以留。。。古来痴情人少有,不信人间有白头。“

当时,这支曲子崇韬的反应就很激动,又暗扣了我们的过往,此时此刻弹来最合适不过了。

秦芷跟我说这首曲子是意妃为她写的词,还说崇韬必定会很喜欢。那晚的效果果然如此,因此秦芷才悉心指点了我的琴艺,商量好吟唱这支曲子,勾起崇韬对我们过往的回忆。

反复弹得几遍,我便渐渐沉浸入境,想起以往崇韬对我的宠溺情深,真心相许,想起如璧对他的痴心错付,想起婉淑仪临死犹问崇韬是否有丝毫难过,想起我失宠之后崇韬的不闻不问,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弹得半晌,便闻得有多人的脚步声过来,我明明听见,也装作不知,絮絮弹着琴,含泪吟唱:“闲情抛掷别离后,回首又是几十秋。。。凭栏问君曾记否,河畔千年相思柳。尔今已是白发头,安知我心还依旧。。。“

我已试得多遍,自己含泪颦眉的侧脸最是动人,崇韬他们现在必已在我身后,正好可以看见。

弹罢,尾音袅袅,我仍痴痴地落泪不止。噙香含霜也知已有人来,皆不回头,上前劝道:“主子,天寒,咱们还是回吧。主子为皇上庆贺新春冬至的心意已到,到底身子要紧,主子身子方大好,可别又冻病了。“

含霜也道:“就是,主子,先前弹的是那欢快庆贺的曲子,到底心里伤心,竟转成了这个调子,还是止了吧。“

我一身浅蓝衣裙,在这雪白一片的河边分外显眼,长长的裙裾铺在地上,绚烂无比。我颦着眉,痴痴地望着河,我相信此时的我透着几分忧郁,绝对犹如世外仙子。

我摇摇头,“你们知道什么?这里是我落水的地方,也是皇上救我结缘的地方。在我心里堪比一切。“

终于,身后响起了动情的人声:“明儿,朕。。。“我心中一松,却故作怔怔道:”噙香,我又听见皇上的声音了。最近总是有这些幻觉,我又在做梦了。。。“

噙香含霜闻得人声都回过头去看,顿时唬得都跪了下去:“皇上。。。“我这才缓缓回身,身后三尺的地方,崇韬,皇后,良妃意妃,秦芷和一众妃嫔都披着斗篷披风站着。

崇韬一身锗红绣明黄飞龙锦袍,头戴紫金冠,披着纯黑貂皮披风满脸感动地站在最前。我定定地看着他,也不去看众多妃嫔的脸色,反正不看也知绝没有一个有好脸色。我含泪欢喜地迟疑地喊了一声:“皇上。。。明儿不是在做梦吧?“

崇韬朝我伸出了手,“明儿,你没有做梦,是朕,朕来了。“我没有去接他伸出来的手,反而屈膝跪了下去:”嫔妾明婕妤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地上沾满了积雪,冰冷得刺骨,我牙一咬,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崇韬连忙一把扶住我,“明儿,这是做什么?地上这般冰。。。“

我摇摇头,含泪道:“明儿有罪,不敢起身。“崇韬柔声道:”你已经知道错了,还提这些做什么?“他语调温柔,神情宠溺,全不顾身旁一众妃嫔脸色有多么难看。

我这才含羞带怯地任由崇韬扶我起来,噙香含霜这才敢起身,裙子早已湿了大半。皇后在一旁含笑道:“妹妹在病中还如此牵挂皇上,冰天雪地地为皇室天下祈福,真是难得。“

她今天一身大红的锦缎飞凤绣牡丹宫装,披着大红的猩猩毡斗篷,气色甚好,看来早前的病却是大好了。

我假作听不出她话中的微微讽刺,含羞一福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嫔妾不敢当。“皇后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皇后回首望了望站在侧面的秦芷,笑了笑道:“要不是清贵嫔提议来香雪海赏雪,皇上也不能得遇明妹妹。明妹妹,你可要多谢谢清贵嫔。“

我和秦芷目光交汇,各自浅浅一笑。

秦芷不经意地笑笑,“皇后娘娘,臣妾可不敢当。我们本是在香雪海赏雪,也是被琴声弹唱所吸引才会到河边来,这个功劳臣妾可不敢领。“

良妃也笑道:“这天寒地冻的,皇上能与婕妤在这里相遇,不可不说是缘分使然了。只是婕妤还在病中,这可是太伤身子了。“

崇韬被她一语提醒,连连道:“对,对,还是良妃说得有理,明儿,跟朕去太微宫吧。“说着牵过我的手。

我心中已定,含羞地点点头,回握住他。崇韬含情脉脉地牵了我往太微宫而去,我只望着他,也不去看那一群妃嫔各自迥异的眼神表情。

走进太微宫,留下的妃嫔宫女太监看崇韬她们出去赏雪居然带了我回来,都是一副惊骇嫉恨不敢置信的表情。是啊,在她们眼里,失宠快一年的我早已是地底泥,又怎么会重新得宠呢!

短暂的冷场之后,自有伶俐的宫女为我铺设了座位小几。崇韬又吩咐了把我的位设于他跟前,更见荣宠亲厚。

意妃因为体弱,未随同一起去赏雪。现在见我复起,先前一直冷冷地不说话,想是缓过气了,这才道:“明婕妤尚在病中,怎好出来?若过了病气给皇上怎么行?“

我早已料到,从容不迫地笑笑,点头施礼道:“娘娘垂青关怀,嫔妾感激不尽。好叫娘娘得知,嫔妾的病早已痊愈了。只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君。“

意妃冷笑:“不敢面君?现在不一样见了?“崇韬扭头注目意妃,淡淡笑道:”朕与明儿是巧遇的。明儿在御水河弹琴,我们赏雪听见琴声才觅声而去的。“

意妃一愣,随即转目秦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秦芷装作没看见,扭头去和冯昭仪说话,毫不理睬意妃。

崇韬也看见了,微微皱了皱眉,见席间因了我气氛也冷了,便淡淡道:“时候也不早了,天冷还是各自散了吧。朕今晚歇在延禧宫。“

哈哈,明月成功复宠!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明月出来了,各位看官,念在明月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弹了那么久的琴,赏几个吧!粉票最佳!推荐票收藏也要啊!。.。

第一百五十章 翠华香冷梦初醒

第一百五十章 翠华香冷梦初醒

意妃气得眉一挑,也知拦不住了,只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再脸皮厚也禁不住微微脸红,虽然延禧宫只有我和冯昭仪住,但人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倒是无一人去看冯昭仪。冯昭仪也不在意,她也知道崇韬的意思绝不是她。

皇后端庄地屈膝一礼,微笑道:“臣妾恭送皇上。皇上久未陪妹妹,也该去含章殿坐坐了。”崇韬神色稍愈,淡淡颔首,起身牵了我率先行了出去。

回到含章殿,含章殿早就变了个样儿。殿内殿外灯烛通明,室内火盆熊熊,温暖如春,燃的自是最好的银炭。香炉里焚着香,轻烟袅袅,清香袭人。案几上,花架上都供满了新鲜盛放的红梅。恍惚间又回到了去年的含章殿,这长达约莫一年的落魄凄凉竟仿佛丝毫没有存在过。仿佛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宠妃,还是人人羡慕的明婕妤。但是,我知道,不是的,一切已经变了,变得太多太多。

宫里这些人自是乖觉的,自我在御水河畔“遇君”,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时辰,只怕宫里已经人人知晓。有那聪明兼心里有鬼的,便早早来含章殿打点好了一切,以免被崇韬看见获罪。

我垂下眼睑,心里冷笑。崇韬感叹一声道:“朕好久没来这里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一点没.变?面上却微笑着道:“不止是这里没变,这里的人也没变,一样在等待着皇上。”

崇韬闻听我这般说,更是满意,拉.过我的手道:“唉,明儿,朕当初也不是真的恼了你。只是傅氏虽与你要好,却犯下了弥天大罪。朕是你的夫君,她是你的姐妹,不管怎么说,你与她再好,也轮不过朕的次序去,不是?”

我暗自咬牙,笑道:“明儿知错了。”.崇韬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手,“你是朕最疼爱的妃子,朕不希望你轻重不分公私不明,才冷落了你。其实,也是希望你能静下来之后反省自己的任性。好在,你没有让朕失望。”

说完,便笑着来亲我的脖子。我没有闪躲,即便心里.已然冷得像冰,比呆在御水河不知疲倦地抚琴还冷。

夜深了,崇韬在我身边已沉沉睡去,我却依然睁大.眼睛毫无睡意。久别重逢的夜,他很兴奋,我却只觉得腻烦。

睡在身边的这个人,原来根本不是我以前以为.的那样。他,不是我的良人!想起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即使我现在裹着锦被,屋里燃着火盆,仍然觉得浑身发凉。

他在我身边,鼻.息微微,温热的身体提醒着我不是我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我实在心里不痛快,便披衣起身,坐在桌边。燃了大半夜的巨烛已快燃尽,只余长长的焦黑的灯芯和一大滩烛泪。我随手捡起银剪子剪去焦黑的灯芯,烛火一闪,又重新明亮起来。

漆黑的夜簌簌地下着雪,雪花落在地上有轻微的叹息。子虚现在在做什么?是拥着娇妻美梦沉酣吗?还是如我一般辗转难眠?

我本不愿争斗,只愿平静生活,但事与愿违,偏偏要卷入这不死不休的争斗中来。死去的人已解脱,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煎熬下去。

想起刚才崇韬侃侃而谈的时候,我便想起婉淑仪临去时要我问他的话,“我死了他可会有丝毫难过?”这话还有必要问吗?我已不忍心问他。

女人们对他的死心塌地,换来的只是一句“弥天大罪”“任性”,情何以堪?!

如此反复几次胡思乱想,时而伤感,时而愤慨,时而咬牙切齿,不知不觉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冉冉升起。我幽幽一叹,起身重新轻手轻脚躺回床上。果然,没一会,就有崇韬的近身太监来唤,该早朝了。

崇韬被叫醒,打着呵欠无可奈何地起身。我也不好再装睡,亦起身伺候他穿衣梳洗。崇韬诧异地笑笑:“你这小懒猫,往日里总是睡不醒的,今儿怎么醒了?”

说着又歉意地捏捏我的鼻子,道:“是不是奴才们吵醒你了?”我避开他的亲昵,只一味微笑道:“没有,嫔妾今天也醒得早了些,正好伺候皇上去早朝。”

崇韬想了想,便道:“那待会朕走了,你再回床上躺会吧。”我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送走崇韬之后便回床上躺会,这次倒很快就睡得沉沉的了。睡到噙香来叫我,我才睡醒惺忪地醒来。

噙香轻声细语地道:“主子,该起身了。”我坐在床上愣了一会,才想起侍寝的妃嫔次日要去给皇后请安的。如今,我的“病”也好了,自然要恢复常例,日日去请安了。

我暗自苦笑,太久都是一个人独占这张床,崇韬来了反而不习惯,他走了我倒睡得安稳。坐在镜前梳妆的时候,我若有所思地道:“太久没去给皇后请安了,倒忘记了规矩。”含霜知道我心情不好,没敢接话,只顾着往我头上插金钗。

漱玉捧着一钵清泉水立在妆台旁,奇怪地道:“主子,往常您去见皇后和那些娘娘都打扮得素净低调的,现在刚刚复宠,今天怎么反倒不这么做了?”

我今天穿了瑰紫色小羊皮袄子,密密地绣了鸢尾菊,外罩雪白羊皮坎肩,用金线绣了繁复的枝叶花纹,同样的瑰紫色百褶八宝蝶尾锦裙,窄窄的显得身姿楚楚,娉婷婉约。含霜为我梳了中规中矩的参鸾髻,左右四股玳瑁赤金流苏钗,小指大的珍珠滑滑地垂在耳际,越发衬得目似流星,唇如花瓣。

我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笑笑,“素净低调有用吗?如今不比以前,我再低调那些人也恨透了我,若一昧退让,只会觉得我好欺懦弱,还不如拿出架子,高调些,至少那些跳梁小丑便不敢轻易犯我。皇后良妃那些人,不管我怎么表现,也不会为外表所惑,还不如大方点。”

漱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端着玉钵上前一步让我浣手。含霜蹲下身整理着我腰间玉佩的流苏,随意道:“主子,小意子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我闻言手停在了玉钵中,扭头问道:“可以下地了?能走吗?瘸得厉害吗?”一旁的噙香忙接过话笑道:“能走了,只是一点点瘸,并不显眼的。”

我浣完手,接过她递来的棉帕子擦干手,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噙香有些尴尬,犹豫了半晌,呐呐地道:“还是很显眼的,有些不方便。”

我捏着棉帕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含霜劝道:“如今我们又好了,主子可以求求皇上,看大内有没有什么好药,能让小意子好过些?”

我皱着眉道:“也只能这样了,看看再说吧。”一径收拾妥当便坐了软轿往太微宫去了。

皇后如今身子已经好了,也就逐渐开始理事,只是大权一时半会也是拿不回来的,良妃意妃在这一点上倒是志同道合,联起手来抵御皇后的反击,一时皇后也占不到便宜。

到了太微宫,皇后已经升殿了,各宫妃嫔也都来得差不多了,我进门略略一扫,便见只有我和秦芷没来了。进了门请了安,皇后倒没为难我,依然和颜悦色地唤我起来坐下了。

我也毫不客气,象征性地请了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斜对面意妃不满地扫了皇后一眼,狠狠地瞪了瞪我。良妃倒是微笑着喝自己手中的茶,浑不在意。

这几人都没开口,就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哟,明婕妤来得真够晚的,想是服侍皇上辛苦之故吧。可是只顾着服侍皇上,却要把皇后娘娘放在何处呢?”这话说得酸不溜丢,又不伦不类,好不恼人。

我微微一笑,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今天必会热闹非凡的。我眼光扫过去,却是新近得宠的一个贵人,因面似芙蓉,崇韬便赏了一个芙字为号。

我掸掸衣角上沾上的雪花,淡淡地道:“芙贵人说的哪里话?我们身为妃嫔的,服侍皇上也好,服侍皇后也罢,都是应当的,哪里分什么彼此?说起来得晚,这倒是我的不是,皇后娘娘恕罪。”我说着就在椅上朝皇后弯了弯腰,意思了一下。

我只是弯了弯腰,且没站起,说来也是不敬了。皇后却毫不在意,微笑着道:“这有什么?来了就是你的心意到了。”

我示威般地瞟了芙贵人一眼,她已气得面色发白。我的话却还没完,我讥讽地朝她笑笑:“我听说芙贵人上次侍寝之后却说不舒服,连安也没来请呢。可是只顾着服侍皇上,却要把皇后娘娘放在何处呢?”

这个芙贵人得宠便骄奢端架子,妃嫔之中十个有九个憎恨她,听得我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给她,好多人都掩唇轻轻笑了起来。

芙贵人脸涨得通红,慌张地看了皇后一眼。她见皇后面色不愉,只得站起请罪:“嫔妾有罪,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仿佛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挥了挥手道:“罢了,起来吧。大清早的,姐姐妹妹们一处说说笑笑多好,却说这些做什么?”

芙贵人这才敢起来,起身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看得分明,心中冷笑,就你这样的,也敢找我麻烦,真是不知死活。

书友们放心,明天会把前几天欠的那一章补上!看得开心的话,多给明月一些票票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威重凤阙

第一百五十一章 威重凤阙

还有一些蠢蠢欲动想着给我个难看的,一见芙贵人吃了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老实实地坐着都不吭声。

我心里分明,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着与皇后良妃她们闲话,仿佛从未与她们有丝毫嫌隙。坐了一会,皇后就恍似倦极般皱皱眉:“如今天气越发冷,本宫的精神也越是不济了,只是坐这么会子,就累了。大家都各自散了吧。”

良妃拂拂袖,笑道:“皇后既乏了,咱们就各自回宫吧。不过,我宫里有两株罕见的南海观音花竟在这深冬开了,明日就请诸位姐姐妹妹到永和宫来聚聚赏花,咱们乐活乐活一天,如何?”

殿内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连怏怏不乐黑着脸的意妃也来了精神:“观音花?那可是好东西,想不到良妃还有这等好东西。”

我愣了愣,赏花?观音花?刚才还一脸沮丧的芙贵人兴致勃勃也道:“嫔妾听说观音花只在初春才开,不想良妃娘娘那里竟大冬天的开了,真是蔚为奇观啊。”

我心中有些不安,好端端地.赏什么花?良妃笑笑,“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本宫就在永和宫侯着各位的大驾了。”

说着,她转身笑吟吟地对皇后道:“.也请皇后娘娘赏臣妾个体面。”

皇后也是意外,见良妃这般说,.便淡淡笑着:“好吧,本宫也凑凑热闹。“如此说几句,便也散了。

回到含章殿,我正琢磨着良妃有何用意,噙香便进.来说:“主子,路公公差人来说,皇上今儿中午过来用膳,让咱们准备着。“

我思绪被打断,只得打起精神应了,叫她们自去准.备。噙香却不动,又道:“还有内务府的人来了。“

我轻笑一声,道:“这自是要来负荆请罪了。扶我出.去看看。“噙香也笑了,颔首扶了我出去。

到了厅上,内务.府来的竟是总管林连荣。我含笑道:“哟,什么风把总管大人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林连荣讪讪地笑了笑,上前打千儿给我请了安:“奴才给明婕妤请安,婕妤万福。“

我接过漱玉端上来的热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曼声道:“起来吧。”说完就自顾自地喝茶,懒得理他。

林连荣见我冷淡,只得自己讪讪地起身,尴尬地搓搓手,赔笑道:“明婕妤,奴才是来给主子赔礼请安的。前些日子内务府太忙,主子这边的分例迟了,那些不开眼的奴才对主子不敬,奴才已经罚过他们了,还望主子恕罪,饶了奴才等的贱命。”

我轻轻一笑,放下茶盏,随手抚抚食指上的祖母绿赤金戒指,“我不过是小小一个从三品婕妤,这等位分在宫中比比皆是,分例迟了也就迟了,说什么恕罪?我哪里敢当啊,总管大人,你言重了。”

见我笑着说这句话,林连荣立马额上见了汗,他不敢去擦额上的汗,赔笑道:“婕妤主子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婕妤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婕妤主子一向宽厚,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奴才计较呢?缺了的分例今日奴才都已经带来了,奴才向婕妤主子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他带来的小太监忙满脸堆笑地捧着红木雕花托盘上前,托盘里是一锭锭的金元宝和珠宝首饰,一片珠光宝气。

地上是一箩筐上好的红罗炭,一箩筐上好的银炭,还有一大堆绫罗绸缎并大毛衣裳和冬季铺设应用之物。

我粗粗看了一遍,便心中有了数。我被私下克扣的分例银子哪有这么多?盘中金银至少上千数,岂是我一个小小婕妤几月份例难抵的?加上其它珠宝衣裳,都是补回份例之余还多多加了数量,他的示好之意我岂会不知?

可是,我又怎么会轻易让他就这么算了?

我假意惊讶,“这是做什么?我的份例银子虽然不足,也差不了这么多。”说着,我回头沉下脸对噙香道:“噙香,拿回内务府欠我们的东西,多的一件也不能拿。”

噙香一本正经地欠身应道:“是,主子。”噙香应了我,对秀雨秀荷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出手捡了内务府差我们的那些就回到我身后了。

林连荣见状急了,忙道:“婕妤,您这是?”我笑笑,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正色道:“总管不要多心,内务府事务繁忙,有时忘了也是常事。今日既补了来也就是了。”

林连荣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奴才们误了主子的事,怠慢了主子,补回份例自是应该,这剩下的就当是奴才们的赔罪,还请主子笑纳。”

我也收敛了笑,站起身冷冷地道:“既然总管大人这么说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内务府看人下盘子也是人之常情,本小主也怪不得你。谁让本小主彼时失势呢?你内务府欠我的我已经收下了,其它不该我含章殿的,本小主也不敢要。这次的事就算了,你放心,本小主不会跟你计较。但是,“

说着,我猛地转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轻蔑,像是看一个蝼蚁:“但是,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我含章殿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少!别说本小主现在得宠,就算有一天君恩不在,要你死也是易如反掌!你最好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本小主说过的话绝对一言九鼎!不信的话你尽管试试!“

林连荣身为内务府总管,位高权重,一向是各宫积极拉拢的对象。就连良妃意妃也不会太落他的面子。虽说之前他得罪过我,但现在他亲自拿着东西来赔罪讨好,也算是极给我面子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这般不给他面子,还声色俱厉地狠狠威胁了他一把。

林连荣从来没被人这般过,我此刻气势凌厉,眼神狠辣皆字字铿锵,他着实吓得不轻,汗透重衣,砰的一声跪下了,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奴,奴才,不敢。不敢。“

我看也没看他,径直扶了噙香的手进去了。漱玉叉着腰不耐烦地道:“总管大人,请回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观音花开(要票票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观音花开(要票票啊!)

当漱玉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妆台旁坐着卸妆了。我看她一眼,眼神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狠辣嗜血,反而清明柔和,随口问道:“他走了吗?”

漱玉点点头,笑嘻嘻地道:“走了。”噙香小心地握着一缕秀发,右手轻柔熟练地取下金钗,道:“他可有怨怼不服的表情?”

漱玉偏着头想了想,方认真地道:“没有,我留心看过了,那个总管吓得大汗淋漓,面色苍白,一个劲地打颤呢。”

我把玩着妆台上紫檀三层镂空雕花饰盒里一枚精致的玛瑙镶琥珀金环,轻笑道:“他平日被人捧惯了,哪被人这么赤luo裸威胁过?乍一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自然六神无主。”

噙香皱着眉道:“主子您也没跟我们商量,奴婢是不赞成这么兵行险招的。主子你就不怕这个人以后记恨于你,招人暗害吗?”

我笑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赞成的,你没看含霜的表情吗?”含霜站在屋角给鹦鹉喂食,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噙香闻言一愣,看了含霜一眼,又道:“既然如此,那。。。”

我换上宽松舒适的家常衣裳,不.以为然地道:“如果我收了他的东西,也就表示既往不咎,虽然宫里荣辱起伏堪比寻常,几乎人人都这么做,唯恐得罪了他,但是这样一来这内务府总管也不会真正惧怕任何人。我这么做,就是要他怕我,要他心里对我存了畏惧,以后在对我含章殿做事的时候,才会想上一想。”

噙香有些不明白,“可是我们又.何苦得罪他?”我笑着摇摇头,“哪里谈得上得罪?我敢肯定,今天我收了他的赔礼,大家心照不宣抹平,如果以后我再失宠,他的所为不会有丝毫差别。相反,今天我给了他深深的畏惧,以后就算我失宠,他也不敢太放肆。因为只要他回去好好想上一想,就知道我今天所说的话不是吓唬他,而是真的。就算我失宠,一样可以要他死!”

噙香不停地摇头,“奴婢还是觉得没必要得罪他。”

我心知我与噙香性格不同,不管我说什么,她也想.不通的,索性不再说这个,岔开道:“良妃邀请各宫明日去永和宫赏花,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噙香的注意力终于被引开,皱眉道:“奴婢从没听过.观音花,有什么特别?怎么各宫都好像挺羡慕稀罕的?”

我也来了兴趣,“不错,连我也没听说过什么观音.花。只是好像看各宫娘娘好像都知道,也就没好意思问。”

这回是含霜含.笑道:“不怪主子没听过,这观音花是番邦进贡的,据说对土壤温度要求很高,极难成活开花,更别说在这隆冬时节了。所以,宫里进宫早的娘娘主子们知道,而新进宫的主子们就都不知道了。”

我这才明白,也不过说说也就罢了。闲谈几句,崇韬就笑着掀帘进来了,“好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忙笑着迎上去,亲手伺候他解下来貂裘,“嫔妾和她们在说良妃娘娘宫里的观音花呢。娘娘邀了各宫明日去赏花。“

崇韬笑着坐在熏了热炭的熏笼旁,搓搓手取暖道:“那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就是稀罕些,娇贵些。“

一旁自有噙香含霜奉上新沏的龙井,漱玉一向不怎么怕崇韬,闻言皱皱鼻子,道:“皇上您见惯了,当然不稀罕了,奴婢们没见过,自然大惊小怪些了。“

我暗自皱眉,还不待崇韬开口,便道:“没规矩,还不去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好了就传上来吧。“

漱玉不敢犟嘴,这才磨磨蹭蹭地去了。崇韬失笑道:“你呀,就是约束得她们紧了些,只是在屋里,有什么妨碍?“

我闻言正色道:“皇上这话不对,皇上一向宽厚,待下人和气,这自是好的。只是如此便纵了她们,漱玉性子直接,不知天高地厚,若因此得罪冲撞了其他主子贵人,到时候皇上又于心何忍?“

崇韬愣了愣,摇摇头,方展颜笑道:“明儿你说得有理。以后朕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他语气充满了调笑的意味,我微微脸红,当着噙香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狠狠横了崇韬一眼,又逗得崇韬哈哈大笑。

吃罢午膳,崇韬便去玉锦宫看秦芷,说好了晚上再过来。我想着秦芷已经有孕,便坐在熏笼旁一针一线打算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件小衣裳。

刚和含霜在一堆绫罗中选定了一段柔软轻滑的缎子,冯昭仪就带着珠儿来了。我虽已对她有了芥蒂,但也不好跟她翻脸,加之真心喜欢珠儿,也就笑着迎上去。

冯昭仪笑着道:“恭喜妹妹苦尽甘来了。早上在皇后那里我不好跟妹妹太过亲热,现在才来看妹妹,妹妹勿怪啊。“

我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笑道:“我怎么会怪姐姐呢?姐姐对妹妹一向照顾有加,妹妹怎会不知?“

冯昭仪闻言,神情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松,转瞬便笑着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挑料子做衣裳吗?这个颜色似乎太浅了些。“

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着道:“我听闻清贵嫔有喜,虽然平时不甚来往,但是她提议去香雪海赏雪,虽是无意,终究是帮到了我,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所以,我想选点料子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件衣裳。“

那日,秦芷提议去香雪海赏雪,我才与崇韬“巧遇“,这一举动只怕宫里也有很多人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冯昭仪只怕也是其中之一。

果然,冯昭仪意外之余也恍然地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既是做衣裳,妹妹,你就没我有经验了。“

我笑着递茶给她,“那当然了,姐姐是生育了帝姬的人,自是经验十足了。“我们在烧了地龙的暖榻上坐了,冯昭仪接过茶笑着道:”丝绸虽好,但其实小孩子贴身穿着并不怎么好,既不吸汗又不舒服。我们珠儿小时候贴身穿的都是我春华殿的人动手,用极细极好的棉布做的。虽不像丝绸贵重,却是实用的。“

我一想,果也是的,喜道:“姐姐说的是。噙香,快去找最好的棉布。咱们换一个。“噙香点点头,人却不动,犹豫道:”昭仪娘娘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棉布一向是下人位低者穿的。咱们与清贵嫔不熟,听说贵嫔性子清冷,恐怕贵嫔会误会,反倒不美。“

我一愣,心里便提高了警惕,假作犹豫不语。冯昭仪见状,忙道:“噙香说的是。我也是只给珠儿这样做,送给子涵帝姬的也都是上好的丝绸。我刚才那么讲,倒是没虑到这层。妹妹勿怪。“

我笑着摇头,“我怎么会怪姐姐呢?姐姐说的有道理。用不到贵嫔身上,以后也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冯昭仪扑哧一笑,“是啊是啊,妹妹早晚会怀上龙种的。到时候用在自己孩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我立马红了脸,不依道:“姐姐笑话我!“拉着她笑闹了一番才罢。冯昭仪整理了衣衫才道:”听说明日赏花,清贵嫔也会去。她自从有孕之后还没出来过呢。“

我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未敢轻忽,略带谨慎地道:“哦,是吗?她现在可是大功臣,良妃娘娘自然是要请她的,这也是常理。“

冯昭仪笑笑道:“话虽如此,到底是有孕之身,天雪路滑的,跌伤怎么是好?“我闻言更是暗自皱眉,这话实在不好接,她还在试探我。

想了想,我才道:“不会吧?不过就算是这样,咱们离得远远地也就是了。经历过那么多,我深知宫中波澜云诡,也不想涉足。姐姐你也是一样,能避开就避开吧。“

冯昭仪临走时,眼中有意外的感动与不解。我有些困惑,不知她今天来试探我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如果是皇后的意思,那我今天说的话能让皇后相信秦芷和我并无关系吗?

我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良久才心生一计,唤过含霜道:“含霜,你进宫最久,宫中门道你最熟,我想你散布一些话出去。“

含霜毫不犹豫地点头,问道:“主子,什么话?“我笑笑道:”就说清贵嫔如今地位显赫,就连我也想借着她出言赏雪让我和皇上有机会相遇所以去感谢她的由头巴结她。“

含霜听完眼睛一亮,含笑点头出去了。我又叫过噙香,道:“准备些珍贵的东西,咱们去看清贵嫔,贺她有喜。光明正大地去。我看谁还会说我与她私下有旧?“

噙香笑着去了,准备了些人参燕窝等珍贵东西跟了我去玉锦宫。

自从如璧出事,我为救彩云几个大闹玉锦宫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玉锦宫。现在旧地重游,别有一番心酸滋味在心头。外面还絮絮下着雪,秀荷打着油纸伞我带着噙香漱玉等在玉锦宫宫门外,守门太监说替我通传,却去了一炷香时间还没回转。

我近乎贪婪地看那些在雪中变得雪白的红墙绿瓦,想要找到一丝丝如璧的气息,却只是徒劳。

漱玉不满地嘟哝道:“清贵嫔这是什么意思?不见就不见,怎么能让主子站在雪中一直等着?冻病了她担得起吗?“

我暗笑,秦芷是何等人?一听说我大张旗鼓地去看她,立刻就知道了我的意思。让我等在这里,自然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对我的慢待了。

只是这雪里确实冷了些。我少不得安慰漱玉:“等等吧,应该就出来了。“又等了好一会,刚才那个太监才慢悠悠地出来了,语气轻视地道:”我们娘娘请婕妤进去。“

于是,好不容易进去了有了一片瓦遮头,却又坐在厅上喝到一杯茶淡而无味了才有小宫女出来道:“娘娘身子不适,不能见婕妤了。娘娘说,多谢婕妤想着,有什么说的只管说,有空了再来坐坐。“

我含笑道:“不要紧,只是这些上好的补品药材送与娘娘补身,我这就回了。改日再来看娘娘。“

于是,不过晚上光景,整个宫里都知道了我去清贵嫔面前献殷勤,被清贵嫔冷遇吃了闭门羹的事。含霜回来绘声绘色地说起宫女太监说我从玉锦宫出来面色铁青,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忍俊不禁了。

因为过年的关系,有几天没更,实在抱歉,会一一补上。今天晚点还会有一章,敬请关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梅香幽幽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梅香幽幽来

我放了心,这么一来,就算皇后再奸猾,也会相信我和秦芷没什么关系。就连秦芷自己也很不高兴就对了。

次日,我和冯昭仪同坐了车去永和宫赏花。永和宫是宫中仅次于太微宫和慈安宫的宫殿,就连意妃的云意宫也没永和宫宽广奢华。

良妃的主殿外密密麻麻植了清一色的淡黄腊梅,腊梅花虽细小不起眼,但胜在香气清幽哀怨,细腻沁骨,让人置身其间忘乎所以,当真有熏然如醉之感。

冯昭仪啧啧赞叹道:“到底还是良妃娘娘这里好,这么多的绝品腊梅,就是香雪海也没几株。”

珠儿今天穿了一件红彤彤的贡缎雪貂皮袄,头上扎了两个小鬏,用雪白兔毛制成的小小金环束住,可爱无比。她一进梅林子,就欢喜地挣脱了冯昭仪,四处疯跑去了。

我和冯昭仪也没在意,说说.笑笑地朝前走,不一会却听见珠儿的方向传来呵斥声和珠儿的声音。

我和冯昭仪一愣,对视一眼,立刻朝那边过去。

转过一株高大的梅树,就见珠儿.手上捏了一枝盛开的梅花,正呆呆地望着面前一个叉着腰姑姑打扮破口大骂的宫女。那宫女穿着颇为华丽,想来是有执事的姑姑,她嘴里正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有娘生没娘养”“狗胆包天”之类污秽恶毒的话。

冯昭仪气得面色雪白,怒道:“混.账!你对帝姬说什么?!”那宫女闻言愕然回头,见是我们,不易察觉地轻蔑地撇撇嘴,不甘不愿地胡乱行了一礼:“冯昭仪,明婕妤。”

珠儿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委屈地朝着冯昭.仪跑去,嘴里喊着:“母妃。”

冯昭仪一向和蔼,见爱女受辱,不禁怒骂道:“你刚才.骂帝姬什么?!”

那宫女不卑不亢地道:“回冯昭仪的话,这片腊梅.园是皇上亲自赏于我家娘娘的,明言不许人攀摘,违者必重处。帝姬没得我家娘娘许可,私自摘取梅花,知莲不过是教导帝姬规矩罢了,并无不敬之意。”

冯昭仪闻言一.愣,微一踌躇,面上便多了几分顾忌。我一向疼爱珠儿,见珠儿抽抽噎噎地哭得伤心,也不禁怒气暗生,我此时正要在宫中立威,本来冯昭仪已经发话,我也不便开口,见她犹豫,便朝漱玉扬了扬脸,使了个眼色。

漱玉性子活泼,最疼爱珠儿,正心中不自在呢。见我暗示,心中大喜,上前揪住那个知莲就是唰唰两耳光。在宁静宽广的梅林中听来格外响亮。

那个知莲完全愣了,在宫里她仗着良妃,哪有人敢打她。她反应过来之后,不敢出手打我,就抓住漱玉一顿乱打,嘴里嚷着:“你这小蹄子!竟敢打本姑姑!”

我也没想到这知莲这么狂妄,心中大怒,又朝噙香漱玉努了努嘴。

今天因为不知良妃葫芦里卖什么药,她们就都跟我来了。她们俩哪能眼见漱玉吃亏,齐齐冲上去拉开知莲,乘机狠狠掐了她两把。漱玉见那知莲被拉开,越发火大,一掌又一掌地朝那知莲脸上掴去。

那知莲被打得脸肿了起来,一边大叫一边胡乱骂着。冯昭仪搂着珠儿早就吓呆了,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见差不多了,才曼声道:“漱玉,停下。”漱玉闻言立刻停了手,狠狠地瞪了知莲一眼。

那知莲现在已知道是我要打她,斜着眼咬着牙不服道:“知莲并没犯错,明婕妤凭什么打我?再说我是良妃娘娘的人,婕妤可管不着我!”

我眼神一冷,一句话也不说,看了漱玉一眼。漱玉会意,又是狠狠一巴掌呼地夹着风声甩在知莲脸上,甩得知莲又是一声尖叫。

我这才好整正暇地道:“你刚才自称什么?一个奴婢也敢在我和娘娘面前称什么‘我’?”

知莲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挨打,兼之脸上痛得紧,不敢再犟嘴:“奴婢知错。奴婢只是教导帝姬,婕妤凭什么打奴婢?须知婕妤虽是主子,也不能随便打骂别宫的奴婢!”

我连连点头,“你说得好,你是别宫的奴婢,我是不能无故打你。不过,”

说着我话一顿,声色转厉:“你刚才骂帝姬什么,本小主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帝姬有错,你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说什么‘教导’?你算什么东西?良妃娘娘德泽后宫,岂能让你这狗奴才坏了娘娘的声誉!”

冯昭仪一向怕事,反正见知莲脸上肿得老高,嘴唇都破了,也出过气了,便牵住我的衣袖道:“妹妹,算了。她到底是良妃的人。”

我不同意地摇摇头,“姐姐就是心太慈了,才被这种狗奴才欺上脸来。咱们大人受委屈不打紧,稚子何辜?”

说着我的声音低了下来:“难道姐姐要珠儿长大了也被这样的奴才欺负,抬不起头来?”

冯昭仪脸色一震,抚了抚珠儿的头,眼神一凝,松开了我的衣袖。

知莲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才出声道:“可帝姬摘了梅花又怎么说?”

我懒得理会她,只管看珠儿手上摘的梅花,夸她摘得好,很是漂亮。知莲看得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噙香好笑地摇头,“不过是一朵花,什么稀罕物儿?你要搞清楚,帝姬是天之骄女,皇上的掌上明珠,叫你们娘娘一声良母妃,一朵花儿摘不得?”

知莲还不服气,阴恻恻地道:“奴婢有错,自有良妃娘娘教训,还轮不到婕妤,帝姬有没有罪,也轮不到婕妤说了算。”

我暗自摇头,冯昭仪表面软弱,她们母女在宫中竟被人欺负成这样,我怒极反笑道:“你说的对。噙香,”

噙香闻言便松开了她,过来我身旁垂手恭声道:“主子。”

我捧着青铜镂空雕鹤球形手炉,轻声道:“皇上皇后今日也来赏花的,这会想必也到了。你去请皇上皇后和良妃,梅林这边风景不错,还请她们移驾共赏。”噙香点头含笑去了,到底会怎么说自是由着她了。

知莲一听良妃要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缕微不可觉的喜色。我看在眼里,微微一哂,她以为良妃会保她?真是笑话!

冯昭仪有些担心,低声道:“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妥,就算处置了这知莲,也不过是个奴才,却因此得罪良妃,实在不智啊。”

我是不怕得罪良妃的,可冯昭仪怕啊!我暗笑,冯昭仪啊,就算是你害了婉淑仪的一点利息吧。

面上我还是一脸正色地道:“姐姐万勿担心。良妃娘娘最正直不过了,岂会因为这个怪责我们姐妹。只怕娘娘反而要感谢我们替她揪出这个目无主子的狗奴才呢。”

冯昭仪被我的话一堵,脸色一阵青白。知莲见我说出这么白痴的话,也以为我空有外表,幼稚愚蠢,更是轻蔑。

一时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冯昭仪是后悔担心,知莲是暗暗盘算着等良妃来了要给我个好看,最好把漱玉打回来。漱玉和含霜自是看着我不说话。

只有我只管欣赏美景,安慰珠儿,混不把这当做一回事,逗得珠儿破涕而笑。

我们等了不是很久,崇韬皇后良妃就带着大批妃嫔过来了。见这场景,都是一愣。我和冯昭仪连忙上前请安,崇韬招手让了我们起身,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我顿时红了眼圈,泫然欲泣道:“皇上恕罪,这名永和宫的姑姑是嫔妾命人打的,本想请皇上并娘娘们移步赏景,扰了皇上雅兴,实在该死。”

说着,我又朝向良妃,道:“良妃姐姐,妹妹逾越本分,还请姐姐恕罪,姐姐万万不要生气才好。怎么罚妹妹,妹妹都甘之若馀。”

说着我就要在雪地上跪下来,良妃何等人?哪会让我真跪下来,连忙拉了我起来,暗暗刺了我一下道:“快别这样。妹妹一向稳重,怎么会无故如此?这奴才有什么不好,妹妹只管说,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我这才盈盈起身,低着头趁人不注意对珠儿朝着崇韬努了努嘴。珠儿本就聪明,福至心灵下朝崇韬奔过去,扑到崇韬怀里,道:“父皇,父皇。”说着就扁着嘴要哭出来。

崇韬一向最疼这个小女儿,忙心疼地揽过珠儿,哄道:“哎哟,朕的宝贝儿,谁敢欺负你啊?说给父皇听,父皇给我们的小公主出气!”

那知莲也朝良妃哭诉道:“娘娘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冤枉啊。”良妃脸一黑,面上挂不住,骂道:“住口!皇上皇后驾前,主子们说话呢,哪有你这奴才插嘴的余地!”

珠儿挣脱崇韬,去依偎住良妃,撒娇道:“良母妃,良母妃,珠儿好喜欢母妃的梅花,珠儿可不可以去摘一朵啊。”

珠儿天真活泼,宫里人见人爱,良妃抱住她笑道:“我们的小公主要梅花,良母妃哪有不准的?整个拿了去也行啊。”

说着疼爱地捏捏她的小脸蛋。珠儿眼珠儿一转,转向知莲,偏着头道:“谢谢良母妃。”

说着又奔到皇后身边,天真地道:“母后,什么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啊?”我眼观鼻鼻观心地老老实实站于一旁,闻言几乎要笑破肚皮,好个珠儿!

皇后脸一黑,无比尴尬,摸摸珠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崇韬怒道:“大胆!是谁说给帝姬听这样的话!”

珠儿嘻嘻一笑,指着知莲道:“父皇,那个姑姑说珠儿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啊,珠儿有娘养啊。”说着还疑惑地挠挠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慈航普渡

第一百五十四章 慈航普渡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起来。崇韬眼睛眯了起来,却没说话。倒是皇后勃然大怒:“大胆奴才,拉下去杖毙!”

我一愣,杖毙?知莲吓了个魂飞魄散,慌忙跪下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帝姬私自攀摘梅花,奴婢才,才。。。”

良妃脸色也不好看,她的人言出不逊,骂珠儿有娘生没娘教,岂不是骂崇韬,当他死了?她铁青着脸,骂道:“好个不晓事的奴才!几朵花算什么?那是帝姬!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岂是你胡言乱语说得的?”

知莲以为良妃出言,她便得了一丝生机,忙道:“是,奴婢知罪。明婕妤已经命人掌奴婢的嘴也算是罚过了,而且奴婢有罪自当皇上皇后良妃娘娘责罚,明婕妤她是越俎代庖啊。”

我心中暗骂,真是可恶!临死还不忘拉上个垫背的!无奈之下,我只得盈盈跪倒,垂泪不语,我不说话自有人会代我说话。

崇韬只是微一皱眉,开口道:“.地上那般凉,明儿,起来说话。朕知道你一定有苦衷的。”宫中规矩森严,我只是婕妤,并无协理六宫之权,她说我越俎代庖也不为错。皇后和良妃虽极力掩饰,但却有了一丝不悦。

我却知道她们这一丝不悦也是.做给崇韬看的,为的就是要崇韬给她们一个交代。于是,我越发垂首,低声道:“皇上不必问了,嫔妾此举的确有违本分,请皇上惩罚。”

知莲见我服软,不由越发得意。.她已经自承其罪,还说我已处罚过,便想轻轻揭过,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好不狠毒!

崇韬见我不肯说,转而注目冯昭仪,沉声道:“有谁可.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昭仪欲言又止,悄悄打量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一脸平静,便也仿佛没看见崇韬投向她的目光,垂首不语。

我看在眼里,目光猛地一沉,心中冷笑,冯昭仪!你以.为你可以两面投好,把自己摘个干净吗?休想!

我放柔眼神,斜斜地投向珠儿。珠儿正依偎在崇.韬身边,看见我的目光,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些不明白我的意思。但到底是天性聪慧,想了想就扯着崇韬黑色的袖袍道:“父皇,珠儿知道。”

崇韬有些意外,.继而一喜,抱起珠儿道:“朕的小宝贝自是不会撒谎的,倒是最佳的人选了。”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良妃一眼。

珠儿搂住崇韬的脖子,天真地道:“就是,就是。珠儿才不会撒谎呢。珠儿跟着母妃和明母妃一起来玩,看见良母妃的梅花好香,就想去摘一朵插在头上。可刚刚摘下来,就被这个姑姑喝住了。这个姑姑好凶的,说了好些珠儿不懂的话。母妃和明母妃听见了才过来寻儿臣的,那个姑姑的话儿臣不懂,可母妃却好生气,叫那个姑姑住口。儿臣从来没见母妃这么生气呢,可是那个姑姑一点也不怕母妃,还说,说什么是教导儿臣,良母妃会重重处罚母妃和儿臣摘了梅花。”

珠儿年幼,却没注意崇韬的脸色越来越黑,良妃的表情也是越来越难看,知莲却是大冬天的汗湿透了棉袄。

我心道珠儿虽然年幼倒却是个好坯子,长大了必定不凡。珠儿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明母妃也好生气,喝住了她,她还说明母妃多管闲事。明母妃这才叫漱玉教训她,可姑姑说只有良母妃才能教训她,还打漱玉呢。”

我一愣,知莲却是没骂我的。知莲早已闹就起来,挣扎起来嚷道:“你胡说八道!我没骂明婕妤!”

我眼一闭,这知莲真是自己寻死!这回却是良妃怒喝道:“给本宫掌嘴!什么你呀我呀的,好没规矩!主子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余地!”

不待良妃说第二遍,早有两个力大的太监一左一右揪住知莲,一个位高的姑姑左右开弓重重打起了耳光。宫里的姑姑太监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打人耳光不仅清脆响亮,外表还看不出如何肿破来,只是过几天挨打的才知道苦头,青肿乌紫,肿胀难分,又痛又痒。

崇韬目光冷得像剑,听了珠儿的话,他才注意到漱玉手上臂上脸上也有少许抓伤,头发蓬乱,有明显的掌痕。这一来,崇韬也就信了个十足。

崇韬狠声道:“狗奴才,还敢说帝姬冤枉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辱骂帝姬!”说着一只手扶起我,我还待推辞,崇韬已道:“明儿你起来,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跪着?难怪要眼睁睁看着帝姬受辱不管吗?”

我这才起来,微微一福道:“嫔妾惭愧,嫔妾的确是越俎代庖了。只是嫔妾私心想着,帝姬还年幼,本就是金樽玉贵的人儿,哪能听得那些话?况且那些话污秽不堪,也实在难回得皇上皇后,才叫她不要再说了,谁知她越发放肆,嫔妾无奈才只得掌她嘴,谁知。。。”

崇韬目光一寒,望着知莲的眼神已像望着一个死人。他淡淡地开口:“这些狗奴才眼里有谁?只怕良妃罢了。”

良妃在一旁听了这话好不自在,躬身一福道:“臣妾管教无方,才致使这等欺主的奴才冒犯了帝姬,皇上恕罪。”

崇韬淡淡看她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我见机忙对良妃道:“娘娘见谅,嫔妾也是想着帝姬年幼实在经不得这样的话,再则奴大欺主说出去也是不好,才冒昧行此下策。良妃娘娘德行兼备,一向疼爱宁安帝姬,与昭仪娘娘也是和睦融洽,怎可因为这等狂妄的奴才坏了主子们的安康,才责罚了娘娘的姑姑,还望娘娘恕罪。”

崇韬轻轻扭头看过来,目光中有淡淡的温暖和赞许。我脸微微一红,迅速地低下了头。良妃笑容满面地牵住我的手,“快别这么说,明妹妹,折杀我了。妹妹一心想着我和皇上,我哪有不知之理?咱们姐妹一体,我的奴才就是妹妹的奴才,何分彼此,哪来怪罪之说?这件事是姐姐惭愧才对,竟不知有这等欺主的狗奴才!妹妹处置得很好,姐姐要谢过妹妹才是。”

这边我和良妃正在“惺惺相惜”“姐妹情深”,崇韬见我们和睦也是一脸欣慰。那边知莲还在挨打,时不时发出一声惨叫。

皇后很少说话,这时才道:“两位妹妹快不要彼此自责了,倒是这狗奴才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历来皇室对像这等奴大欺幼主的事情最是忌讳,这个知莲对崇韬最爱的女儿辱骂不休,崇韬又怎会轻轻放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知莲是非死不可了,再无活理。就算崇韬会饶她一死,良妃也绝不会放过她,让崇韬认为她做庶母的对他的子女不慈。

皇后在场的时候崇韬还是很给皇后留颜面的,虽然如今六宫之事都是良妃意妃掌理,但崇韬还是道:“此乃六宫之事,还是皇后做主吧。”

皇后微微一笑,看良妃一眼,道:“良妃协理后宫,兼之又是她宫里的人,还是良妃做主吧。”

良妃笑容一僵,缓缓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不敢逾越,还请皇后娘娘慈悲,为臣妾做主。”

知莲是良妃的人,如果良妃做主毫不犹豫地处死知莲,只怕跟她的人都会寒心,也会让人觉得良妃保不住跟随她的人,可不处死肯定是不行的,这个左右为难的事良妃自是不愿担当。

崇韬看良妃一眼,便道:“说的也是,皇后,还是你拿主意的。”我听得心里一沉,良妃在崇韬心中果然位置不俗啊。其中关窍良妃为难之处崇韬也是心知肚明的,这话摆明就是在帮良妃了。

皇后情知不能推脱,索性坦然道:“那好吧。辱骂帝姬,对皇室不敬,都是大罪,臣妾看杖毙吧。”

我心中忍不住一抖,杖毙?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虽然知道知莲罪有应得,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掌嘴的已经停下来,知莲还以为掌了她嘴也就是“处罚”,谁知皇后竟说杖毙?知莲这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忙哭着爬向良妃:“娘娘,娘娘救命啊。奴婢知错了,娘娘救命啊。”

那些太监哪会让她去拉扯着良妃哭号,不待她爬出几步,早把她死死摁在雪地里。我看得心中不忍,悄悄别过了头去。

良妃一脸恼怒,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就别过头去不说话。崇韬厌恶地扫了一眼,断然道:“轻了,凭她的罪过,就是夷其九族也是可以的。依朕看,本人凌迟,夷其三族吧。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慢待朕的女儿。”

我脑中嗡地一响,夷其三族?那是多少条人命?我有些腿软,险些站不住,噙香在我身边眼疾手快轻轻将我扶住,她的眼里同样是满满的震惊。

知莲已经彻底傻了,毫无反应地被人拖了下去,宛若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崇韬面色如常,转而对冯昭仪道:“阿冯,你也是太老实了些,你是堂堂九嫔之首,帝姬的生母,若平时刚强些,这狗奴才也不敢欺负朕的宝贝女儿。”

冯昭仪的脸色也不比我好多少,她强自镇定地屈膝一福,脸色苍白地道:“是。”

虽然中途被知莲的事扰了众人的兴致,但赏花并没取消,一众人继续回到了永和宫等着赏花。我此刻已经毫无兴致,想要托辞不适,却又担心良妃的用心只得勉强随了去。

意妃一到冬天,宿疾就会加重,秦芷如今有了身孕行动不便,所以她们两人是留在永和宫没有出来的,此刻见我们回转,都站了起来。

宫中消息灵通,她们俩也都知道了发生何事,却都绝口不提,只说些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之事,于是席间气氛又都热络了起来。

酒过一巡,殿中烧着地龙,热气蒸腾,温暖如春,大家纷纷欢声笑语,举杯畅饮起来。因了崇韬在座,人人都是悉心打扮,花团锦簇的,莺声燕语袅袅娜娜地一一上前给崇韬敬酒,虽个个温声软语,媚眼横飞,奈何今天崇韬心绪不佳,在接连几个妃嫔扫兴而归之后,也就渐渐冷清了下来。

良妃见状,便拍拍手,道:“今日请了各位姐姐妹妹来我永和宫为的是赏花,左右天寒地冻,各自呆在殿中也是无趣,才兴了这个东道。现在大家都已尽兴,这便去后园赏花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辣手观音

本已寥落的席间便再一次沸腾起来,一众妃嫔纷纷响应,各自起身由宫女伺候着披了外裳斗篷齐齐跟了良妃去永和宫的后园子。

我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永和宫的后园占地甚广,遍布奇花异草,因着天气的关系,一片皑皑白雪,倒看不出平日风光。。.。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辣手观音

本已寥落的席间便再一次沸腾起来,一众妃嫔纷纷响应,各自起身由宫女伺候着披了外裳斗篷齐齐跟了良妃去永和宫的后园子。

我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永和宫的后园占地甚广,遍布奇花异草,因着天气的关系,一片皑皑白雪,倒看不出平日风光。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前面用白玉栏杆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圈子里有两株高达两丈的绿色植物,顶端一抹雪白,正是盛开的花儿。

良妃走在前面,已停下脚步,回身笑道:“这便是观音花了。众姐妹们只管上前来好好看看。”

闻言大家都笑着上前来围成一个圈子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花。我也凑了上去,这观音花叶子宽大,绿油油地有芭蕉叶大小,呈螺旋状,边缘是弧形的锯齿。顶端的花儿却并不大,通体雪白,喇叭状,口端斜斜向下,中央是鹅黄花蕊,倒真像是盘膝而坐的观音形态。

一旁陈盈盈最近也颇得圣.眷,脆声笑道:“果然叫观音花,白色的花儿像是莲台,中间的花蕊凑成一支真像观音法相。”

意妃挑剔地看了一眼,不屑地道:“.看倒是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一点香味都无。”凡是事关良妃,意妃通通都是不屑褒贬的。

良妃看她一眼,淡淡道:“观音花.又称圣洁之花,最是佛心不过。佛家看来,四大皆空,香味不过下下乘,又有何可惜遗憾?”

意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轻哼一声,偏过了头。我左.看右看,也觉此花不过如此,只胜在形态特别,成活不易而已,至始才明白崇韬说没什么好看是真心话。

于是,心底渐渐便漫上一层淡淡的疑云。这花虽然.特别,却还称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之处,良妃大张旗鼓地特特请了三宫六院的妃嫔前来赏花,到底有何用意?

心里有了疑惑,我便多了个心眼,事事留神小心,.唯恐着了她的算计。

一旁众人都纷.纷夸赞起花儿来,左不过是些“奇特”“圣洁”之语,也难以尽述。

秦芷因为有了身孕又晋了贵嫔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娘娘,所以离崇韬甚近,旁边紧挨着的就是意妃。我却和冯昭仪一起站在皇后一侧,与秦芷遥遥相对,离得甚远。

我和冯昭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而皇后也接接腔,表面看来倒也“其乐融融”。不经意间,就听见意妃那边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是一阵混乱。

还不待我们回过神来,就见秦芷和意妃摔成一团,跌倒在地。我所惊非小,因为秦芷赫然被压在底下!

旁边宫女婆子姑姑们也都跌成一团儿,个个哎哟连天。伺候秦芷的瓷儿和另一个近身宫女玉儿都顾不得自己身上脸上的擦伤,连忙去扶秦芷。可层层叠叠到处都是人,哪里能拉得起来。

崇韬已惊得呆了,良妃也被拽倒在地,一时半会爬不起来。这时候倒是皇后清醒,连声道:“还不快都起来!清贵嫔还在下面呢!”

皇后一边喊着,一边急忙招呼其余无事的宫女并太监上前拉开倒了一地的人。

我也急了,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扶秦芷。一番拉扯,好不容易把一堆人撕扯开了,露出压在底下的秦芷,秦芷早在底下痛得面色惨白了。

崇韬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一个箭步挤开意妃,焦急地问道:“芷儿,你怎么样?”意妃手臂也磕在了玉石栏杆上擦伤了,正含着泪雪雪呼痛,被崇韬一挤,更是立马委屈得红了眼眶。

皇后跺着脚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抬了清贵嫔就近进去良妃的内殿,福如海去请太医!”

这时,听了皇后的厉声喝骂,一众宫女太监才涌了上来,急急抬起秦芷奔良妃内殿去了。我心系秦芷,急得几乎要跟了上去,却见秦芷在呼痛的同时却趁人不注意悄悄朝我挤了挤眼,表情促狭含笑。

我顿时愣了,等反应过来心中一动,飞快收起了焦急的神色,定了定神,表情便也只是淡淡的焦急,怎么看怎么不出众。

秦芷被送了进去,其余的妃嫔一大群人都跟着想要进寝殿,良妃此时已经由她的贴身侍婢扶着无恙站定了,见状厉声道:“都给本宫站住!都在大殿等着,清贵嫔无故滑倒,正要太医好好诊治,都进去凑什么热闹!”

崇韬也不方便进去,急得在外背着手走来走去,等了不一会,太医便到了,也不及隆重见礼,崇韬也心急于秦芷,挥了挥手就上赶着让太医速速去诊治去了。

我稳稳坐于椅间,缓缓吃着茶,既知秦芷没有事,心便也定了下来,转而思索着这回是意外还是人为。

想到秦芷当时身边站的是意妃,我心中咯噔一下,悄悄向意妃望去。却见意妃也是脸色苍白,她小臂被划伤,血流了半边袖子,正怔然坐在那里,任由着太医给她洗涤包扎。她眼眸中藏着一丝浅浅的不安和狐疑,还有着一丝恼怒,神情瞬间万变。

我细细一想,便知必不是她。意妃虽不如良妃心机深远,也不是愚笨之人,怎会做这样明显让自己洗不干净的事情!那么,就是有人要加害秦芷顺便陷害她了。今天的赏花宴是良妃主持的,在她自己宫里发生的事情她能逃脱干系吗?先前我一直觉得良妃不会无缘无故请妃嫔赏什么花,所以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但是又实在不像。皇后?

当时秦芷出事的时候,发生得太快,不止是我包括很多人只怕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清楚细节始末也就只能越想越乱。

我索性压下不再去想,就听崇韬狐疑地看了意妃一眼,道:“意妃,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妃见崇韬疑她,不禁气结,但她也知事关重大,只得压下不满道:“臣妾也不知。本来好端端地站着,身后却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臣妾根本站不稳,一个踉跄才撞到了清贵嫔。”

崇韬虽有些狐疑,倒也没说什么,转而狠狠扫过殿中诸人,怒道:“是谁撞了意妃?”。.。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险恶用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险恶用心

当时那么多人,只妃嫔就是十几人,每个人几个宫女伺候着,意妃左右后面到处都是人,哪能分出来是谁?崇韬见无人答话,更是生气,怒道:“到处是谁?!”

好半天才有一个小宫女期期艾艾地站出来,跪下道:“奴,奴婢,是奴婢撞到了意妃娘娘。”

崇韬怒气冲冲地瞪着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连她的姓名也懒得问,吼道:“拉下去,杖毙!”

殿外驻守的侍卫闻声立时进殿,要拖了那个小宫女下去。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用尽全力喊道:“奴婢冤枉啊,皇上恕罪。是有人推了奴婢去撞意妃娘娘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扫了良妃一眼。良妃端着茶,微皱着眉看着那小宫女,像是若有所思。

崇韬一愣,脸色顿时阴郁地.可怕,沉声道:“是谁?是谁推你去撞意妃?”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崇韬这句话提到了嗓子眼,等着那小宫女答话。

那小宫女跪着,手俯在地上微微.打着颤,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不知,没看见。只是,奴婢身后站的是琼书。”

琼书?这个名字很陌生,我正凝.神想着琼书是谁,意妃身后就有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女子站了出来,惊怒交加地道:“你胡说!”

顿时满殿喧哗,崇韬彻底陷入了惊讶不解中,皇后.表情莫测高深,淡漠地扫了一眼,静静地喝着茶。

良妃低声向皇后请示着什么,皇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良妃这才起身指着那小宫女厉声道:“你要仔细!琼书是意妃的贴身宫女,怎么会推你去撞意妃!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休要胡乱攀扯!”

琼书是意妃的贴身宫女?这,,,?我先是一愣,再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开始露出一丝浅笑,气定神闲地看这一场好戏。

那个宫女有些.不服,但还是恭恭顺顺地道:“回良妃娘娘的话,奴婢阿好,是伺候清贵嫔娘娘的。当时奴婢后面只有琼书姐姐站着,而且那双手也是从奴婢背后伸过来的。而且,奴婢刚才只是说琼书站在奴婢身后,并没有说是她推奴婢的。”

良妃被堵得语塞,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便坐了回去。这时,殿内众妃嫔已经都窃窃私语起来,在所有人看来,此事再明显不过,就是意妃的人推清贵嫔的人去撞意妃,意妃再重重地撞在了清贵嫔身上,这一切,都赶在“可巧”二字。

琼书脸色已经变了,急急地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并没有做这样的事。奴婢与清贵嫔娘娘无冤无仇,怎么会加害与她?”

这件事已经涉及到意妃,一时良妃也不敢接口。意妃也意识到了是有人冲着自己来的,可惜她此时也不便为琼书分辨求情,否则连她自己也会牵连进去,所以她也只是沉着脸呆坐着。

崇韬沉着脸听了这半晌,思索了一会,道:“阿好是清贵嫔的奴才,绝不会想要害她主子。琼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琼书闻言顿时腿一软,崇韬此言等于已经定了她的罪!一个曾经被意妃杖责过的低等嫔妃赵小仪趁势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个琼书只不过是个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谋害皇嗣,必有人在背后指使,皇上,不能不查啊!”

崇韬闻言脸色又沉了三分,一时平日与意妃不睦的妃嫔都纷纷站了出来,七嘴八舌,表情义愤填膺地纷纷说着要崇韬严加详查,还秦芷公道。

依附于意妃的姚嫔却冷冷笑道:“赵小仪这话嫔妾却是不懂。阿好说是琼书推了她,不过是一面之词,琼书还没承认呢。哪里就说到了有人在背后指使,真是可笑!“

依附交好意妃的也都纷纷开口为琼书辩解,殿里变得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我冷眼看着,虽然我也不喜意妃,但也不屑于落井下石。这些人,只怕心里高兴得很呢。她们只怕都以为秦芷的胎儿保不住了吧,能借此把意妃也拖下来当然求之不得了。

只是,秦芷已经进去很久了,她没事吧?我开始担心起她来,尽管她之前给了我暗示,但我还是开始担心起来。

刚想到这,进去内殿诊治的太医已经出来了,伏地叩拜道:“皇上皇后娘娘,清贵嫔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需要好好休息。”

我松了一口气,却无意间发现良妃眼神微微一变,虽然只是一瞬间,她就恢复了正常,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转而恭喜崇韬去了,但我自信自己并没看错。

意妃也是表情一松,浑身都轻松了下来。我倒相信她的反应是出于真心,呵呵。崇韬有些不敢置信,没事?太好了。他真心地笑了,道:“那就好。”

秦芷扶着瓷儿的手缓缓走了出来,她此时已经卸了钗环,长发披垂着,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有些柔弱。

倒是皇后先看见了,连忙道:“哎呀,你还出来干什么,还是好好躺着才是正经。”

崇韬这才看见秦芷,一个箭步上前亲自扶着她,温柔地笑道:“芷儿,你好好躺着才是。虽然太医说没有大碍,到底还是动了胎气。”

他语调温存,动作轻柔如谦谦君子,刚才那个怒发冲冠,动辄生死的君王仿佛并不是他。我不禁暗叹,真是判若两人!

良妃也站了起来,勉强笑道:“妹妹千万别跟我客气,可是我的床妹妹睡不惯?有什么不合适妹妹吩咐奴才们就是,千万别外道了才是。”

秦芷连忙还礼,怯生生地道:“臣妾不敢。娘娘对臣妾百般呵护,照顾有加,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呢。”

只有我听出了秦芷话里隐隐的讥讽之意,不由失笑。良妃却神色不变,亲自拉着秦芷坐下才归座。

意妃坐不住了,左思右想才起身朝着崇韬屈膝一福道:“臣妾管束无力,还请皇上责罚。既然清妹妹无事,臣妾想把琼书交由清妹妹处置,以示臣妾的诚心。”

意妃此言也就是承认琼书有推阿好了。琼书待要张口反驳,意妃淡淡扫了她一眼,琼书便闭上了嘴。

我轻轻皱眉,随即便明白了意妃的用意。她也是聪明人,听出了秦芷含而不露的意思。把琼书交给秦芷,就是大事化小的做法,琼书多半也能保一条命。

崇韬闻言迟疑了一下,便看向了秦芷。他也不笨,也知道今天这件事闹大了没什么好处。万一琼书把意妃牵了出来,他也是骑虎难下。

阿好怔了一下,不甘心地道:“琼书确实是意图谋害皇嗣的,皇上明察啊。”意妃看了看琼书,琼书咬咬牙跪着道:“奴婢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当时脚下一滑,确实有撞到阿好,却并没推到她,更加不是她所说的谋害皇嗣。皇上皇后明察。”

崇韬一时并没说话,眼光在琼书和阿好身上打转。良妃拂拂袖,淡然道:“清贵嫔是事主,论理交给她处置也是应当。只是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一直含笑沉默,这时见问到她头上才轻声细语一字一句地道:“话是不错的,只是琼书犯错,意妃也有疏忽不察,清贵嫔却是不好做的。”

意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硬是说不出话来。

秦芷自从谢了良妃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崇韬微一踌躇,便断然道:“好吧,琼书交给芷儿处置。”说着,温柔地对秦芷道:“芷儿,朕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这个奴才朕把她交给你,任你处置。”

秦芷这才惶恐地站了起来,轻声道:“臣妾不敢。后宫自有法度,臣妾不敢逾越。再则,此事想来也是意外。何来处置一说呢?”

意妃闻言微觉轻松,笑道:“妹妹快别如此说,就算琼书是无心,但到底是因她而起。我的奴婢也就是妹妹的奴婢,妹妹只管处置,没有逾越那一说。”

崇韬和皇后也都出声宽慰秦芷,让她尽管处置,不需顾忌。秦芷再三推辞,都推不掉,这才对琼书道:“你已经认错,况且雪天路滑,想来你也是无心,不过是意外。法度并不能废,本宫便罚你扣除月钱三月,闭门思过三日吧。”

琼书正忐忑不安,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叩头:“奴婢多谢贵嫔娘娘宽恕。贵嫔娘娘金安。”

秦芷微笑着让她起来,又正色道:“阿好,今日的事情本是意外,你却危言耸听,夸大其词,本宫不能容你。你自去内务府吧。”这就是要撵她出去了。

阿好再没想到秦芷会发落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秦芷一眼,喃喃道:“奴婢,奴婢也是担心娘娘。”

秦芷说完再不看她,径直坐下。我便明白这内里的玄虚秦芷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雪天虽然路滑,但后园里都是雪不是冰,我们都穿了高高的木屐,一脚踩下去便深深地陷下去,怎么会滑倒?琼书是逼于无奈才说是自己滑倒撞了阿好,那阿好明显是说谎了。

阿好一个宫女,崇韬和皇后等人又怎会放在眼中?况且是秦芷自己的奴才,她们就更不会说话了。秦芷轻轻揭过今天的事,和光同尘的做法崇韬甚是赞赏,连叫人赏秦芷些珠宝玉器。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索然无味了,也就各自散了回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偷鸡不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偷鸡不成

回到含章殿,我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忙叫传了午膳上来吃。今日良妃设宴,本以为中午必在永和宫用了,小厨房便没有准备,谁知闹了一场,也都没吃成。此时也只得匆匆做了几个小菜上来。

我一向不怎么挑食,倒也不在乎,也叫了噙香漱玉几个一起用。她们三个知我脾性,也就不多加推辞,侧身在小杌子上坐了一起用。

漱玉扒了两口饭,笑道:“今天真是热闹,先是一大早咱们闹了一场,没想到永和宫还有大戏等着咱们。”

含霜饭量一向很小,此时也几下就饱了,在一旁站着伺候我,闻言笑道:“谁说不是。这可是笔糊涂账,谁都知道必跟意妃有关,可恼皇上竟轻轻揭过了。”

我喝了一口板栗炖鸡汤,笑笑道:“噙香,你说呢?”

噙香想了想,道:“意妃还真是义高人胆大,竟敢在永和宫下手,让自己的人去撞清贵嫔的人,阿好再去撞自己,她自己这才撞上清贵嫔。端端是好计谋,只要琼书不承认,谁拿她有办法?”

我默默听着,又用了几口汤,.便用丝帕擦了嘴。含霜便知我是不吃了,端来漱口水。我接过漱了口吐在银盆里,才道:“哪有这般简单?若天衣无缝,琼书怎么会被逼得没办法承认了?”

含霜端上来喝的茶,疑惑道:“主子的意思是?”

我接过抿了一口,便坐到熏笼旁.边的暖榻上去,笑道:“你们不觉得阿好有些特别吗?看难得的观音花开,人人都伸长脖子往前挤,生怕看不到,她却还记得自己身后的人是谁,不奇怪吗?”

噙香和漱玉紧接着也吃完了,.噙香愣了愣,便道:“那倒是。”

我慢慢吃着茶,整理着思路,缓缓道:“还有,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根本就不是清贵嫔贴身使唤的,竟站到了意妃身后。连意妃的贴身宫女都被她挤到了后面,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就算她心急看花,也不会这么没规矩吧?琼书也由得她?”

我一番话说下来,噙香漱玉含霜全都愣了,含霜眼.中露出深思的神情,“而且在永和宫做这样的事不嫌太危险了吗?毕竟意妃娘娘怎么就能断定清贵嫔会站在自己身边,而那个阿好恰好能站在自己和琼书中间呢?”

我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含霜开始明白了。噙香,你呢?”

噙香点点头,道:“主子,不是意妃,那会是谁?今天这.一切一切都应了个”巧“字,谁能安排得这么恰到好处?按说在永和宫的地头,良妃最容易做这样的事,可是清贵嫔如果真在永和宫出了事,她也没好处啊。”

我淡然一哂,“谁.说没好处?如果刚才清贵嫔不大事化小,不止琼书性命难保,今天只怕意妃也脱不了干系。意妃如果失了六宫协理之权,谁的好处最大?”

噙香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毒的计算!好个一石二鸟!幸好清贵嫔没事,要不然。。。”

我目光转冷,“秦芷机警得很,想来早就料到了。这才料敌于先,逢凶化吉,否则,还真难说。皇上也疑心意妃了,但幸好秦芷没事,意妃又有太后呵护,皇上这才顺水推舟,大事化小。要不然岂不白白让良妃占了便宜?”

漱玉偏着头听了半晌,憨憨一笑,道:“那良妃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噙香含霜闻言都笑了起来,嗔怪地看了漱玉一眼。我想起当时情形,摇摇头道:“也不尽然。至少她让皇上对意妃存了疑心有了芥蒂,你们忘了皇后那句话了吗?琼书犯错,意妃也有管束不力之罪?”

含霜安静地接道:“皇后娘娘一直安静地默不作声,偶一发言却都是有的放矢正中好处,实在让人胆寒。”

我闻言靠在柔软的香熏枕上,眯了眯眼:“皇后?皇后自是厉害的。到底是皇后啊。”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便低了下去,直至低不可闻,几乎听不出那一丝淡淡的淡淡的怨毒。

她们几个对望一眼,知道我不高兴了,便悄悄收拾了碗碟掩门出去了,留我独处。

在暖榻上躺了会,我便想起早上的事。珠儿年纪小小,倒也不是池中物,并不像平日看见的那么懵懂。那个知莲虽然出言顶撞,到底大规矩是没错的,并没有骂我的话。珠儿告状的时候却说知莲辱骂了我,果然兰心慧质。

我微微一笑,我公然整治知莲,跟良妃过不去,只怕这一来,宫里的风向又要不一样了。这次重新获宠,我已经不打算像以前那么低调,万事避讳。如璧算是低调不惹事的了,结果又如何?在宫里,你得宠会有人害你,你失宠也会有人害你,更加活不下去。既然是这样,我何不学学良妃意妃,用强势来武装自己,保身边人一个平安呢?

想到这,我冷冷一笑,再无心事。

一会,噙香在外低低地道:“主子,小意子求见主子。”我一省,忙翻身坐起,道:“进来吧。”

小意子的伤已经好了,我怜恤他,便只吩咐他养着,并没让他做事。这会子来求见我是为了什么?

小意子推门进来,一见我就蹲下去请安:“主子万福。奴才给主子请安。”我忙亲自搀他起来,嗔道:“这是做什么?又没外人在,守什么规矩?”

小意子伤好了倒比以前胖了些,见我这样客气,他笑着道:“礼不可废。奴才哪能带头不守规矩?”

我让他坐,他只侧身在脚踏上半蹲了,赔笑道:“主子面前,这样就已是坏了规矩了,哪还能坐椅子呢?”

我无法强他,只得笑笑罢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小意子微一踌躇,便道:“主子,奴才的伤早已好了,能办差了。还请主子别再让奴才闲着了,赏奴才差事做吧。”

我有些意外,温声道:“我只想着让你多养养,反正也没什么差事。”

小意子摇摇头,道:“奴才是含章殿的管事领着月例,客来送往的都是奴才的事情。再则,咱们殿里之前撵出去那么多人,如今也是该添置人手了。哪一样也离不了奴才啊。”

他说着,顿了顿,平心静气地道:“奴才知道主子是体恤奴才,不过奴才腿虽不太便利,其实也影响不到什么,还不是个废人。主子就成全奴才吧。”

我想了想,也不想他因此觉得我可怜他让他觉得自卑,便笑着道:“你哪里是废人?你的事情还多着呢,可偷不了懒。我不过想着不差这几天的工夫,既是你好了,便都办起来吧。只一件,不必着急,慢慢来。”

小意子原本以为要跟我争论一番,谁知我竟爽快地应了,有些感激,喜道:“是,奴才领命。还请主子示下,咱们要些什么样的奴才?”

我一想,这也是个正经事,含章殿现在只有噙香她们三个和秀雨秀荷秀竹,太监也只有小平子小和子,着实把她们累得够呛。

我凝神想了想,便道:“咱们不要等着内务府送奴才来,小意子,你和噙香含霜亲自去一趟内务府,咱们自己挑奴才。你们看着那忠厚老实有成算稳重的挑几个来,秀荷秀雨秀竹三个让她们进内殿伺候。这些是共过患难的,信得过。新挑的都放在外殿伺候,由你们分配,我不管,你们负责调教。太监那边,也交给小和子小平子吧。新进来的都让她们做些简单的粗活,我内殿的事情一概不让她们碰。日后,你们观察仔细了,再挑几个好的抬举吧。”

我这就是把含章殿内外的大权通通下放了,宫女自然都听噙香的,太监那边交给小意子,这也是历练她们。

小意子经过这一次波折之后,着实老练多了,闻言并没有为难迟疑之色,镇定地应了才和噙香含霜退了出去。

我轻吁了口气,看见小意子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实在心里难过。秀荷她们跟着我吃了苦,我还能补偿她们,小意子,我却是永远补偿不了了。

正手撑着头呆呆想着,漱玉进来了,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我扑哧一笑,“想说什么?说吧。”

漱玉面有难色,好半晌经不住我催,吞吞吐吐地道:“主子,那,那个娴福翁主来了,说,说想要拜访主子。”

我一愣,娴福翁主?是谁?我不解地看向漱玉,漱玉越发不安,躲避开我的目光,看向一旁道:“娴福翁主是良妃的妹妹,大婚的时候太后认为义女,赐号娴福翁主。”

我怔了好半天,良妃的妹妹?渐渐地,我面色一点一点白起来,那也就是子虚新婚的妻子?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子虚成亲的事,或者说不敢去想。最近事情多,我也没空想起这个残酷的事实。此刻被漱玉提起,才恍然惊觉,子虚已是成了亲的,她就是子虚的妻子。

心底的痛缓缓地浮上来,一点一点,吞噬着,啃咬着,我只觉得痛得厉害。

漱玉见我面色不好,深悔自己回了我,忙道:“那奴婢去打发她走,就说主子身子不适。”

我深深吸了吸气,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我摇手止住她,道:“人已经来了,先前都没说我身子不适,此刻去说,倒是不好。漱玉,你去说,我换了衣裳就去见她,让她稍坐片刻。”

漱玉点点头,抬脚要走,我又抬起头加上一句:“吩咐秀荷,好好伺候,不要怠慢人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娴福翁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娴福翁主

漱玉出去了,我慢慢站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突然觉得陌生。我慢慢抚上自己的脸,一寸一寸地摸着,这张脸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陌生了?

我黯然低下头,用力吸气,用力,再用力,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我开始慢慢平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出去见人的。

我下意识地翻出了妆盒里所有的首饰钗环,珍珠,玛瑙,翡翠,赤金的,堆得妆台满满的。漱玉回转来在红木浮雕芙蓉衣橱为我选衣,噙香含霜不在,平日这些事情都是她们做,现在只得漱玉做了。

我看看身上,静静地道:“不必选了,就身上这件就很好。”去了永和宫回来我还未换衣裳,今天我穿了一件鹅黄缎面猞猁皮棉袄,疏疏绣了几支月季,下面是月色百褶锦裙,裙上用透明水晶绣出了月季图样,莲步轻移便是珠光烁烁。我今天梳的髻已经有些毛躁了,我便叫漱玉拆了打散,重梳了个简便的螺髻,簪上一支梅花式样的红宝石嵌黄水晶长簪。

漱玉有些不解:“主子,何必打扮得这么素净?怎不好好妆扮胜过那个什么翁主?”我摇摇头,若有所思:“人家是来拜访的,我为何要胜过她?我用什么身份去跟她争强好胜?”

漱玉不说话了,递给我一个.小小的温热的手炉,便扶我去前厅。一路上,我竟止不住地心里有些打鼓。直到到了厅上见了这位娴福翁主,我心里才渐渐冷静下来。

坐在厅上的女子微低着头,只看.得见她的侧脸,看着并不惊艳的眉眼,却是觉得无比的柔顺妥帖,无端地多了一股温柔之气。

娴福翁主穿着一身白色雪缎.灰鼠皮袄子,外面罩了件浅紫貂皮背心,脖子上围了条雪白的狐尾围脖,她的衣饰很简单,虽然用料考究,却一点也不觉得华丽显贵,反而多了一股娴静的气质。

我定定神,微笑着走过去道:“翁主久等。我来迟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微笑着道:“婕妤.不需客气。是我来得冒昧。”

我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她与良妃是姐妹,但两人却.绝然不同。她眉眼清秀却实在不算美貌,一点也不像太师府的千金小姐,没有丝毫豪门贵女的做派,却像个小家碧玉,举止行动都柔柔的,娴静无比。唯有那双眼睛,却是卓然有神,如清泉般清澈纯净,不染半点尘埃。

我有些意外,愣了一愣,忙笑道:“翁主能来我这里.坐坐,是我的荣幸才是。怎能说得上冒昧?况且翁主乃是太后的义女,咱们分属至亲姑嫂,本就应多走动,不要外道才好。”

娴福翁主听我.说是至亲姑嫂,便细声细气地道:“婕妤嫂嫂说的是。我今天本是进宫给太后请安顺便看看良妃娘娘的,宫里大多的娘娘小主都见过了,却还没见过婕妤。所以特来看看婕妤。”

我听她叫我嫂嫂,心里一时也品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滋味,只恼恨我自己怎说出这样的话。我看她这般娴静,倒与良妃不同,不由想到子虚娶了她,想来应该也是琴瑟和谐,夫妻和顺了。

我张张嘴,欲问,又止住,狠狠心,终是开口问道:“郡马没有随翁主一起来吗?”

娴福翁主微微一笑,羞红的脸上露出浓浓幸福的神色,轻声道:“他今日军中有事,没有进宫,多谢婕妤垂问。”

我哦了一声,心里掠过一抹冷厉的疼痛,便沉默了。

娴福翁主笑吟吟地道:“婕妤这里什么也不缺,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有几块自个儿闲着没事时绣的帕子荷包,婕妤别见笑,留着赏人吧。”

我振作精神,谢过她,笑道:“翁主亲自绣的,我怎么着也得好好收着,可舍不得送人。”

她随身的两个丫头各捧着一个精雕细琢的红木匣子,其中一个便上前递给漱玉,漱玉忙接了,呈给我。我打开一看,里头十几个各色各款的精致小巧的荷包儿,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真丝锦帕。

我随手捡起一块,那是一块粉色的,绣的是苏绣针法,一大片碧绿的荷叶托着几朵稍比锦帕色深一点的粉色荷花,针法细腻严密,枝叶舒展花朵半开,我再拿起一个葱绿的荷包儿,是织金锦缎制成,一双彩羽斑斓,耳鬓厮磨的鸳鸯正悠闲地在碧水中游着,竟栩栩如生,可见是下了一番心血。

我连忙道:“真是生受了,翁主这份礼实在太大了,都是这么精致细腻的东西,我的女红是万万比不上的。”

她仍是细声细气地道:“娴福平时没什么事做,便做了这许多,不值什么,婕妤喜欢便好。”

我这才命漱玉收了下去,笑着道:“不知太后凤体可好?”她点点头,温柔地道:“太后凤体安康,婕妤有心了。”

我觉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便又道:“怎么上午在永和宫赏花未见翁主?倒是缘悭一面。”

娴福翁主解释道:“我先去给太后请安,在慈安宫伺候太后用了午膳方过来的。”我笑着道:“这就是翁主的孝心了,难怪太后疼你。”

观娴福翁主其人,倒是温柔可亲,平易近人,十分难得。我想起龙红袖,不禁暗叹,果还是娴福更适合子虚,子虚跟她在一起应该比和我在一起幸福得多吧。

我和娴福翁主本就不识,又因了子虚的关系,我自己心里便存了几分尴尬和忌讳,言辞之间颇有些无话可说之感。

娴福翁主说得几句,见我反应只是淡淡,便起身告辞,柔声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娴福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就先告辞了。”

我连忙挽留:“翁主难得来我这里坐一坐,定要用了晚膳再去,咱们姐妹也可一处说说话。”

娴福诚恳地道:“娴福有幸得婕妤垂青,本不该辞,怎奈时光不等人,只得下次了。好在总有机会再见的。”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微一沉吟,便道:“漱玉,你去把我衣橱最底下那个锦盒拿来。”

漱玉点点头去了,我才起身拉着娴福翁主的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虚留翁主了,来日方长,进宫了还请翁主多来我这里坐坐。不瞒翁主,我娘家与郡马家也是世交,咱们不是外人。今天宫里不太平,我就是留了翁主彼此也不能畅意,来日吧。”

娴福翁主点点头,眼睛晶晶亮,“这个我是知道的,郡马曾经对我说过,说与婕妤和蓝大小姐还有已经过世的傅氏都是熟识的。婕妤待我至诚,娴福怎会不知?”

我愣了一下,子虚说过?一时间,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直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味俱全。

正愣神间,漱玉捧着锦盒出来,我接过锦盒小心地打开,里面横放着一支和田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玉簪,精巧的簪头是盛开的百合样式,花蕊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我抚摸着这支簪子,感慨无比。这是子虚送给我的,我一直珍藏着。

我回过神,拿出簪子递给娴福,笑着道:“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翁主,只这支簪子倒是跟了我许久了,翁主别嫌弃是我戴过的。”

娴福眼里有惊异,有震惊,也有感动,推辞道:“这是顶好的和田玉簪,就是宫里只怕也存不住几件。如此珍品又是婕妤的爱物,婕妤怎可送我?”

我摇摇头,“翁主不必过意不去。不知为什么,我一见翁主就觉得亲近,竟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姐妹一般。任它再好,岂能比得上咱们姐妹情意。翁主快别推辞了,收下吧。”

她听我这么说,便知我是真心要送她,也就安然收下了,诚挚道:“不瞒婕妤,我虽是第一次见婕妤,但这心里也是倍觉亲切,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不知怎的,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

娴福走了,漱玉不解地道:“主子,那是颜公子送你的,你怎么却送给她?”

我展开一条她绣的丝帕细瞧,呆呆地看着,嘴里叹息道:“我与子虚今生无缘,这簪子留着徒惹伤感罢了。娴福翁主依我看,却与良妃不同,依我看,确是子虚的良配。该放手就得放手,这支簪子是属于娴福的。我又何必强求?子虚见了簪子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痛吗?自然是痛的。子虚连与我熟识的话都告诉了娴福,可见并不对她避讳,对她只怕也是用了心的。在子虚心里,我已是他可以坦然提起的过去了吗?这话自是不好对漱玉说的,我借口倦了,便叫了漱玉出去,自己一个人躺躺。

小意子和噙香含霜去内务府挑了些宫女太监回来,我见了,淡淡说了几句就让了她们下去,却单独留下了小意子。

小意子跑了一趟,大冬天的额上却冒着汗,他随便抹了一把,垂手侍立,恭声道:“主子有何差遣?”

我斜倚着湖水绿靠垫,迟疑了一会,道:“适才太后义女娴福翁主来了,你去打听打听娴福翁主这个人。越详细越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渔翁得利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渔翁得利

小意子倒没想那么多,马上答应着出去了。我一个人手托腮怔怔了许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静谧的屋子里因了这叹息竟也多了几分伤感。

噙香轻手轻脚地捧了茶进来,赔笑着道:“主子,天气冷,喝点热热的姜菊茶吧,对身子好的。”

我看她一眼,撇嘴一笑:“漱玉跟你们说了?”噙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轻声地道:“主子,你别难过。”

我若有所失地苦笑一声,“我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各有各的缘法。我只是还不适应罢了。”

听我淡淡地说着这锥心痛骨的情伤,噙香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蹲下身子在我身前,含泪道:“主子说的对,咱们不难过。颜公子有他的人生,主子有主子的。皇上英明神武,也不比他差什么。”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懒懒道:“.这话说出来,只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皇上英明神武?他若是英明神武,如璧怎么会死?”

噙香深知我性子隐忍,有什么都.在心里,极少怒形于色,闻言也就不再说这件事,转而说起这回选的宫女太监,从而岔开了不提。

我们俩合计了一下,便让噙香.把空着的西厢一排整理一下做新来的宫女下房。噙香便说起她们去内务府,笑道:“那个林连荣,想来还有些不服,说什么从无妃嫔自个去内务府选人的,要咱们等着他送人来。奴婢把他一顿好骂,他才老实了。”

我一哂,“那是个软骨头,软的就欺,硬的就怕,别给他.好脸。反正这种不叫的狗,你对他再好,一回头他还是会咬你的。”

说笑两句,含霜便在外头说:“主子,小意子回来了。”我.顿住话头,淡淡扬声道:“叫他进来。”噙香也敛住笑,起身垂手在我身后站定,轻轻为我捶肩。

小意子垂手进来,本本分分地给我请了安,才开.口道:“主子要奴才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娴福翁主是太师府的最幼的女儿,却是庶出,与良妃并不是一母所生。”

我不由侧目,“庶.出?看来倒不像,举止温文有礼,贤淑和善,却是大家风范。不过她和良妃确实长得不像。”

小意子续道:“听人说这娴福翁主生性面慈心软,对下人都很和善,又笃信佛家,慈悲无比。连只蚂蚁也不忍踩死的,在太师府一贯不受重视,常被那些嫡出的兄弟姐妹欺负。”

我套上鎏金嵌翠琉璃护甲,叹道:“这样的一个人,嫁进护国公府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她是庶出,颜公子却是正经的嫡出大少爷,未来的护国公,护国公府同意这门亲事吗?”

小意子立刻接话道:“主子说的是。宫里都说听说颜老公爷是不喜欢这门亲事的,奈何是皇上赐婚,没办法罢了。再则,皇上为壮女方身份,请太后认了义女,册为翁主,想来就是为了平颜老公爷的气了。”

我这才明白她这个翁主身份的来历,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太后又不跟良妃亲近,怎么会认她的妹子做义女?”

面上笑着,我心里却叹息着,颜家我是知道的,一大家子,嫡的庶的,也是侯门一入深似海,并不比宫里的争斗好多少。娴福这个性子,又是这样尴尬地进了门,只怕日子也过得艰辛。

永和宫的事情看似就这样平静了下来,谁知过不了两天,就传出指证琼书的阿好失足落了水,救上来已经气绝身亡了。

听说的时候,我正同了冯昭仪陈盈盈在一处闲话。到底是陈盈盈气盛,当即就冷笑了起来:“意妃娘娘真是手脚快啊,也不知道忌讳点!”

冯昭仪一贯怕事,闻言唬得连忙去握陈盈盈的嘴,嗔道:“妹妹快别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冯昭仪的春华殿里面大半的奴才都不是她自己选的,多是各宫娘娘明言赏赐的,也有七拐八拐进来的,总之一句话,她们的主子从来就不是冯昭仪。

我皱了皱眉,“你呀,心直口快的,这里可不是你的屋子。别给昭仪娘娘惹麻烦。”

自从如璧出事,我失宠之后,陈盈盈却与我好了很多,倒不像以前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本性善良,只是任性惯了,才惹人厌烦,进了宫这么久,倒也成熟了许多。

她自知失言,只得撇撇嘴,借低头饮茶的机会掩了神色。冯昭仪却道:“不是说了是意外失足吗?哪来那么多阴谋?”

我暗自冷笑,面上却丝毫不露,“昭仪娘娘说的是。阿好不过一个奴婢,哪会有人害她?”说着,我假作困倦,故意伸了个懒腰,“这天越发冷了,让人不想动弹。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我便站起来要走,冯昭仪忙挽留道:“再坐会吧。反正回去也是这般。”我回头一笑,“不必了,改天吧。”

我说完,转身对陈盈盈道:“妹妹要走吗?还是再坐会?我可要先走了。”

陈盈盈忙笑着站起来,道:“那就一起吧。有个伴儿。”冯昭仪再留了一留,也就罢了。

我和陈盈盈走出来,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地铺天盖地。陈盈盈深深吸一口气,笑道:“还是出来清爽,空气都不一样。”

我的含章殿隔春华殿近的很,便道:“可要去我那里坐坐?今个儿分外冷,我吩咐了小厨房晚上做个火锅。妹妹干脆一处吃了再去。免得空着肚子灌着寒风回去着了凉。”

陈盈盈是喜欢吃辣的,闻言喜道:“姐姐当真?那我可不客气了。”说着亲亲热热挽了我朝我含章殿去了。

陈盈盈坐定就等不及了,催着快上火锅。我忍俊不禁,便叫了小厨房弄了火锅上来。热腾腾香喷喷的火锅一上来,陈盈盈顿时忍不住了。深深地闻了一下,便抓起镶银乌木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我忍不住笑,“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陈盈盈边吃边嘟哝:“那个冯昭仪假的厉害,在那里浑身不自在。还是你这里好,轻松。”

我住了笑,“大冬天的,阿好没事去井边做什么?为着怕冻,井边都是盖了稻草的。难道阿好还特意把稻草搬开再失足?真是可笑。”

陈盈盈笑着夹了一块嫩牛肉,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她还非要说什么‘哪来这么多阴谋’,她又不是傻蛋,怎么会看不出?”

我呷了一口热过的酒,沉静道:“所以我拉了你出来,她那里十个有八个奸细,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说罢了。”

陈盈盈咽下牛肉,不屑地道:“满宫的人都知道是意妃杀人灭口,意妃也太嚣张性急了些。”

我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嫩笋放进锅里,笑了笑道:“那天的事情已经了结了,阿好已经指认琼书了,意妃现在杀阿好干什么?杀人灭口?灭什么口?要灭口就应该灭琼书才对啊,杀阿好有什么用?”

陈盈盈被我说愣了,愣了半晌才道:“说的也是。那天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就算阿好再去说是琼书推了她也没用了。而且,琼书就算倒了霉,只要她不供出意妃,也攀扯不上意妃啊。意妃如果要灭口,应该要杀琼书才对。”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陈盈盈一想便明白了。陈盈盈苦恼地想着,道:“难道真是意外?”隔着锅里蒸腾缭绕的雾气,她的脸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一如事情的真相。

我心里却是明白的,只不好直说,便舀了一勺滚热的菌汤笑着道:“凡事必有原因,杀人必有好处才会有人甘冒大险。这件事还没完,过几天你再看吧。谁从这件事中得了好处,谁就是幕后始作俑者。”

陈盈盈闻言沉默了,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果不其然,过几天便传出崇韬谕旨,通晓六宫,意妃宿疾抱恙,六宫诸事悉数交由良妃处理。只因皇后身子痊愈,大事便仍由皇后处理,良妃从旁协助。

含霜回来说的时候,我正在梳头,看着镜中稍微偏了一点的发式,我一边示意噙香修改,一边说道:“这才是呢。人人都以为是意妃杀人灭口,她的六宫协理之权自然没了。连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也这样想呢!”

意妃倒霉,与我无关,我只是暗恨,可惜便宜了良妃,更有一个皇后,身影在幕后时隐时现,着实可恨。

想到恨处,我握着木齿细梳的右手狠狠往妆台上一磕,细细的齿梳立刻纷纷折断,断处新鲜的裂痕宛然,像极了惨白的脸色。

噙香含霜很少见过我这么生气,都吓了一跳,随即默不作声装作没看见断了的梳子。

这时,陈盈盈跑了进来,大冷的天,她却很是兴奋,进来就扬声道:“姐姐,你那天说的话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她脸蛋冻得冰凉却是笑着的,晶亮明媚的眼睛却闪着明悟的光亮,灼灼生光,令人不敢直视。。.。

第一百六十章 连绵不断

第一百六十章 连绵不断

我笑盈盈地扭头,慢条斯理地道:“你明白什么了?”

陈盈盈见我并不兴奋,稍稍收敛了些,声调自然就平稳了下来,一板一眼地道:“到底谁是得了好处的,妹妹现在是明白了。”

我房中只有噙香几个,我说话也就不再避讳,直直地道:“既然想明白了,你也应该知道那人是何等厉害了吧?”

陈盈盈听了我的话,也不由微微变色,眼中渐渐浮出畏惧之色:“一环扣一环,还留了后手,怎么也不会吃亏,真是厉害!”

我心中厌烦,食指无意识地在妆台上划来划去,想到皇后,便冷笑道:“那也未必。走了一个意妃,来了一个皇后。她也未必占得到便宜。皇后,那是比意妃厉害得多的角色。”

陈盈盈闻言却意外地沉默了,抬头看了看我,不安地在椅子上蹭了蹭身子,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待看见噙香几个,又咽了回去。

我有些奇怪,陈盈盈是知道.噙香她们皆是我的心腹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呢?

我心中有了疑惑,便不露声色地.道:“噙香,你们去看看午膳是什么菜色?记得添个黄焖鹿肉。”

噙香和漱玉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一福出去了。含霜带上了门却没有离开,而是恍若无事地坐在了房外台阶下,不动声色地看起了门。

陈盈盈略有些尴尬,两手揉搓着自己的腰带,却又.不说话。我沉住气,拉她坐下,笑道:“妹妹的发髻乱了。”说着就拿起我的木梳为她轻轻抿鬓角。

陈盈盈有些怔怔,半晌才嚅嚅着道:“姐姐,傅如璧是.不是真的害了婉淑仪的孩子?还是她是冤枉的?”

我设想过很多她也许会说的话,或许她会问我.我是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或许她会问我良妃,会问我皇后,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提起如璧的事。我顿时傻了,手上的梳子停顿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陈盈盈似乎也.没想要我回答,仍旧痴痴地自顾自地道:“以前我懵懵懂懂的,可没想这么多。自从进宫之后,我是越来越茫然恐惧了。宫里发生这么多事,从来没有平静安宁的日子过,我很害怕。”

镜中她的脸庞微微皱着眉,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轻雾,那迷茫脆弱的样子不禁让人心中微微一软。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说了一句:“宫里的日子是这样的。”

陈盈盈轻轻摇了摇头,细如白玉的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道:“上次姐姐说的话我回去之后便想起宫里发生的很多事,越想越觉得恐怖。虽然我与傅如璧并不要好,可也是一起长大的。她,实在不像是那样的人。姐姐你与她最是要好,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冤枉的?”

说着,她转身满眼希翼地看着我,盼着我给她一个答案,能让她心安。

提起如璧,我黯然地低下了头,心头一阵酸痛,慢慢地道:“冤不冤枉又有什么要紧?她现在已经不在了,就算还她清白她也活不过来了。”

陈盈盈听我这么说,不由皱起了眉头:“姐姐,你的意思是?”

我断然打断她的话:“我没有什么意思,如璧已经不在了,咱们一起长大,我和姐姐从小就欺负你,却并不会害你。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姐妹。你记住,如璧的事你千万不可以碰。不要去打听,更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知道吗?”

陈盈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白,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她现在是宫里的禁忌,不能提的。”

我松了一口气,缓下脸色,道:“你知道就好。”

送走了陈盈盈,我因为想起了如璧,便有些不自在,午膳也用的少。噙香见我中午用的不香,便进了两盘子点心端进来,笑道:“主子,下午时光长,用点点心吧。厨房做的这个莲花粉糕不错。”

我随便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胃口。”噙香自己低了一回头,便问道:“主子是因为盈主子吗?”

我手衬着头,苦恼地轻叹一声道:“这丫头,显然是对如璧的事情起了疑心,我怕她会闯出祸来。”

说着便把盈盈的话告诉了噙香。噙香想了想,道:“也未必,其实盈嫔也是聪明人,并不真的鲁莽无知。她知道了这个宫里不是易相与的,说不定说话做事就会谨慎得多,这倒也是好事。”

我随手捡了一块粉糕,若有所思地道:“其实陈盈盈也不是什么坏人,本性还是善良的,人又聪明,只要自己小心,在这宫里定会平安无事。我倒是想得多了。”

一番闲话,我才丢开不提,却又想起一事,便唤过漱玉来道:“以前那盆兰花还在不在?”漱玉一愣,“哪个兰花?”

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就是那个郦美人送来的那盆毒花。”

漱玉这才明白,偏着头想了想,便道:“当时主子叫我们扔到后园子里去了,想来只怕是还在的。”

我想了想,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没人再注意这盆花了,叫人去找找,若还在便砸了吧。”

漱玉忙点头去了。噙香含笑道:“主子怎么突然想起这盆花来了?”

我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也是偶然想起来,玉锦宫也是有一盆的,当时如璧因为责罚彩云她们,这花怎么处置的我倒忘了。如果没有丢掉,现在秦芷住着玉锦宫,她又有了身孕,可是大意不得。永和宫那件事不能再发生了。”

噙香也是悚然一惊,忙道:“那咱们要赶紧通知清贵嫔了。”

我点点头,“给我换衣裳吧。秦芷在永和宫受了惊,想来一定有很多人借这个由头去探她,咱们这时候去也不出奇。等漱玉回来咱们就走。”

噙香听了,忙手脚麻利地给我换了衣裳发式,漱玉回来的时候啧啧称奇地道:“主子料得没错。那花丢在后园子里,这个时节还开着呢,奴婢已经亲眼看着花匠砸碎了,那么漂亮,倒怪可惜的。”

我抿嘴一笑,淡淡道:“可惜是蛇蝎美人,越美越有刺。砸碎了好。”

漱玉给我披上厚厚的猞猁皮裘斗篷,和噙香一起陪着我去玉锦宫,留下含霜看家。

到玉锦宫的时候,里面正热闹着呢。周顺仪,赵小仪,还有那曾经的张嫔现在的张答应竟都在。

见我进去,秦芷笑道:“今天倒巧,连明婕妤也来了。”当着这许多人,秦芷自然不能像上次一样故意给我难看,以证我们不和。

我也笑着道:“嫔妾特来给贵嫔娘娘请安的。”说着微微一福。秦芷忙一把扶住,夸张地笑道:“妹妹怎么这般见外?快起来。”说着便拉我坐下。

我笑着和在座的几个妃嫔打了招呼,便在铺了白虎皮垫子的镂花椅子上坐了。周顺仪在我落难的时候移走了我的梅花树,此时见了我脸上便颇有些不自在,讪讪地。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径直跟秦芷和赵小仪谈笑。张答应在如璧遭难的时候出言污蔑我,想要拖我下水,被崇韬狠狠地一记耳光,从此便深恨上了我,此刻见了我也是一脸地不自在。

我装作没看见,瞟也没瞟她。秦芷笑着道:“上次婕妤来本宫这里,只因身子不爽倒没见着,婕妤送过来的人参燕窝都是好东西,本宫倒是生受了。”

我见她一本正经地自称“本宫”,肚内好笑,面上还正色道:“那值什么?但凡有的,只凭娘娘想要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娘娘有了龙种,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虽说皇上皇后赏的都是好的,但却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正说笑着,外面又进来一人,还没进门,便嚷嚷道:“娘娘,娘娘,果真被婢妾找到了,快来瞧瞧,可是奇物!”

我愣了愣,进来的竟是郦美人,真是想到她她就来了,更何况她身后的宫女还捧着一盆紫色兰花呢。我目光落在了那盆兰花身上,忍不住地瞳孔微微一缩。

秦芷微笑着道:“辛苦郦美人了,郦美人真是一心为了本宫。”郦美人咧着嘴一笑,待看见我的脸色,就笑不出了。

我冷冷地扫她一眼,讥嘲道:“郦美人记性还真好,还记得送过傅氏一盆兰花,巴巴地找出来再献给清贵嫔娘娘,这份心真是不感动都不行啊。”

郦美人讪讪地一笑,又昂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是啊,婢妾想着这花被傅氏随手放在了角落里实在可惜。贵嫔娘娘千金之躯,最是相衬这绝品幽兰了,这才找了出来再献给娘娘。婢妾的心意娘娘自然是明白的。”

我厌恶地扫她一眼,懒得再说,看了看这兰花,心里又是一惊。都这个时节了,这花依然昂首怒放着,散发出阵阵幽香,果然是邪花!

秦芷看看我,便笑着道:“郦美人说以前送过傅氏一盆异种奇花,极是难得,这才找了出来,果然不凡啊,这等隆冬时节还开得这般好。”

周顺仪赵小仪几个先是鄙夷郦美人的为人,见了花这样奇特也都围了过来,啧啧称奇地品头论足,惊叹不已。。.。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互攻扞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互攻扞

我压下心头的火气,笑意晏晏地和她们一起赏花谈笑,行动间却有意无意地把秦芷挡在了身后,这看在周顺仪等人眼里更加坐实了我和秦芷不和的传言。

大家伙儿赏了一会花,团团坐了嗑瓜子闲聊。赵小仪貌似关切地问着秦芷:“娘娘前两日受了惊,不知现在凤体可好了些?须知,动了胎气也不是好顽的。”

秦芷不动声色地笑着道:“不妨事,那天摔得也不是很厉害。”

周顺仪接口道:“要我说啊,贵嫔娘娘就是心慈,竟只罚了琼书那奴婢就了事。还只是禁足思过罚俸禄。她的主子可有的是钱,俸禄自会给她,琼书这么忠主得用,说不定还有多呢。”说着便掩口笑起来。

我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说这群牛鬼蛇神怎么都跑来了,原来是撩拨生事的。秦芷笑笑,不经意地道:“那天不过是意外,我也是按例处置琼书。意妃娘娘要给琼书钱使,那是她们主仆的事,我们外人是不相干的。”

周顺仪话中的意思秦芷自.是听出来了,却装糊涂遮过去了。周顺仪是良妃的人,说这话自是要秦芷疑心意妃了。

但秦芷这样轻描淡写地遮过去.了,她反而不好再说,只得低下头装作赏花了。

赵小仪深恨意妃,闻言娇笑道:“.贵嫔娘娘光明磊落,心地高洁,自是不明的。可娘娘也不想一想,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凑巧的?难道那琼书刚好‘不小心’推了阿好,阿好就‘刚巧’撞到意妃,意妃再‘刚巧’撞到贵嫔吗?”

这话说得再露骨不过,秦芷却是不好再装糊涂的,.只得诧异地道:“妹妹的意思竟是不是吗?那是什么缘故?”

赵小仪尴尬地轻咳两声,她也不敢直接开口说是.意妃指使的。倒是周顺仪接过话头道:“贵嫔娘娘冰雪聪明,自是心中有数的。琼书不过一个宫女奴婢,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娘娘怀有皇嗣,又跟琼书何干?”

秦芷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姐.姐你的意思竟是。。。”说着竟自己咽下了话,一脸惊惧惶恐。

我见她这般做.作,心里早笑死了,只得掩饰着端起茶来喝。

周顺仪见说得秦芷“明白”了,满意地一笑,还待再说,便被那张答应打断了,她一脸鄙夷地道:“我看也未必吧。周姐姐说得也太绝对了。”

周顺仪仗着良妃,平日也是嚣张惯了的人,加之位分也不低,哪能看得起张答应这样的人,当下就不满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人人都看见的,哪里是我绝对?”

张答应被贬为答应时多次求见良妃,良妃都推了不见,她心里也是很不舒服,她转为跑意妃的路子,意妃见了她几次,稍加拉拢,她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意妃的人的。

现在见周顺仪暗指意妃,周顺仪又是良妃的亲信,也不客气地道:“可不是吗?这是什么样的大事,怎么敢凭着自己的推想就乱说话?我听周姐姐没哪句是有证据的呢,难道是良妃娘娘要你在贵嫔面前说这些个闲话的吗?”

周顺仪看见秦芷因了张答应的话本已狐疑的面色又缓了下来,连忙急道:“你少污蔑良妃娘娘!什么叫证据?难道要亲自抓着才叫证据吗?若是那样,贵嫔娘娘的龙胎还保得住吗?真是笑话!这些道理稍微有点脑子的一想就明白了,也只有你这样的蠢笨之人才想不到,难怪被贬为答应!”

张答应被说得脸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周顺仪也毫不相让,两人顿时就呛起来。赵小仪在一旁也不时阴阳怪气地插上两句,整个屋子里顿时那个热闹啊。

郦美人早就听得愣了起来,秦芷的脸色就随着她们的你来我往也跟着变来变去。我又好气又好笑,见秦芷朝我递过来的眼色,只得轻咳一声,笑道:“各位姐姐妹妹都住了吧,听我说一句。”

争得头脑发热的三人此刻才想起我也在,只得尴尬地住了嘴。我似笑非笑地道:“此事已经过去了,皇上皇后对此事已经有了定论。依我说,各位还是不要再说了。传到外面,不管是皇上皇后谁知道了,都有好大的一场气生。到时候治一个散播谣言,造谣生事搅得六宫不宁的罪名可也是不轻的。”

说完,我就不再多嘴,自顾自地吹着茶面上的细沫,吃起茶来,看也不看她们。周顺仪乖觉得很,立刻住了嘴,岔开说起笑来。

张答应实在不是个伶俐的,愣了愣,脸色就苍白了起来,显是吓住了。赵小仪本就是偶尔插几句嘴,此刻更是没事人一般,和周顺仪说起笑来,兼而奉承着秦芷说些育儿经。

秦芷说了几句,便露出疲惫的神色,揉揉头道:“今日实在是乏了,刚才几位的话本宫都记住了。本宫知道姐姐妹妹们也都是好心,断不会认为姐姐妹妹们有什么造谣之心,今天说的话也不会传出去。大家伙儿这就散了吧,改日再来陪本宫坐坐,才是姐妹们的和睦。”

周顺仪和赵小仪相互看看,也就笑着告辞了。张答应听见说今天的话不会传出去也放下了担心,和郦美人一起告辞。

我自不好还独自坐着,也起身辞了出来。和周顺仪她们在玉锦宫外分了手,我就在附近走了一会,就又带了噙香漱玉转了回去。

秦芷还歪着躺在暖榻上,周顺仪她们的茶座椅都撤了,唯独我的却依然还摆着。秦芷见我进来,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

现在屋里,没有了外人,我也就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在秦芷身旁坐了,笑道:“看你小气的,也不舍得换杯新茶。”

秦芷撇撇嘴,故意嗔道:“有茶喝就不错了,还挑呢,你明婕妤在玉锦宫可是进不来的。”

我俩调笑了一回,秦芷便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那盆紫魅兰花还没撤下去,还摆在屋角的檀木花架子上,我看了一眼,淡淡道:“我是为了这盆花来的。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秦芷一愣,扫了兰花一眼,道:“难道刚才赏花你一直挡在我身前,我那时便猜到了几分。事有反常即为妖,深冬怒放又美得妖异的兰花,本身就不对劲。”

我白她一眼,一五一十地把这花的来历说给她听。秦芷不是如璧,我是不用对她隐瞒什么的。她的神经比我坚韧得多。

秦芷听完,神情怪异地看了看花儿,道:“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说着她正色地道:“这花原来是送给傅如璧的,可傅如璧并没出事,你也没疯掉,背后主使的人岂不疑惑?如果现在我也把花砸了,那人会不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我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这倒真是个问题。我皱眉想了想,缓缓道:“这花是个祸害,是一定要除掉的。郦美人来得怪异,她就没对你说起她为何想起这花吗?”

秦芷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笑道:“她其实求见了我好几次,但我总懒怠搭理她。今天也是因为周顺仪赵小仪都来了,我想着一并见了免得麻烦。她只是说以前送给傅如璧一盆花,乃是稀世珍品,如今傅如璧坏了事,只怕花还在,才自告奋勇找了出来。”

我也笑了,道:“那她竟是无意?”秦芷微微眯了眼,冷冷道:“谁知道?许是她自己想起来要博个好,也可能是她的主子的意思。”

我想起当时的情形,摇了摇头道:“她是没有主子的,我想她是被人利用的,还懵懂不知呢。”

秦芷也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查了。”我心里不安,起身踱步道:“也不尽然。她向着意妃说话,那就不会是良妃的主谋了。剩下的也就好排除了。”

秦芷不赞同地道:“你是糊涂了,既然郦美人只是被利用,那么那个人未必直接出面,说不定郦美人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呢。”

我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苦恼道:“这可就真是麻烦了。”秦芷也叹息道:“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不要这花儿也是说得过去的,就假托说傅如璧是罪人,她喜欢的花儿我不屑要也就是了。”

我仔细想想,也是无法,只得点了点头。既商量定了,秦芷立刻就叫了心腹进来把花搬走砸了。

喝了一回茶,我才道:“永和宫的事情你事先就料到了吗?竟毫发未伤。”秦芷笑笑道:“你忘了?我是练武的人,意妃一撞过来我就察觉到了,索性顺着她滚落下去,暗里运功护住了自己,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我嗔怪地瞪她一眼,不满地道:“可吓死我了,我眼看着你摔在栏杆边,那一刻我多怕你要像如璧一样了。”

说到这,我不禁神情黯然下来,自己又觉得不详,忙振作起来道:“呸呸呸,乌鸦嘴,你跟如璧自是不一样的。”

秦芷目中温暖,握住我的手,道:“你赶过来看我的时候,我不是递了眼色给你了吗?”我们都没提良妃和意妃,因为彼此心中都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猫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雪冷何以添香?(要票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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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鼻酸,笑笑道:“意妃吃了这个哑巴亏还不知怎么样呢?”

秦芷眨眨眼,笑道:“她哪里吃了亏?我怎么不知道?可没人说她是凶手。她现在不管事也是说的身子不好。”

我也笑了起来,道:“可不是。这事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皇后占到了便宜。良妃也算不得占了好处,毕竟意妃走了还有皇后。”

秦芷若有所思地道:“这事你说太后会不会有反应?”

我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太后?”

太后不喜欢我们这些妃嫔三天两头去请安,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后,几乎把这位母后皇太后忘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就生了一点疑惑。

我锁紧了眉头,思忖着道:“我可听说这位太后不是什么善人,可自打回宫之后也没见太后做什么强势的事情啊?竟悄无声息的,似宫里没这号人似的。这其中,是否有些不妥?”

秦芷不以为意地道:“我看未.必吧。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意妃又是太后养大的,她们二人谁掌权对太后来说应该都一样吧。“

我摇摇头,悄声道:“我告诉你,皇后.虽是太后的亲侄女,可与太后却并不亲近,我冷眼瞧着,太后很不喜欢皇后呢。”

我自是不好告诉她皇后和雍.和王的事,只捡自己知道的太后与皇后的情形说了两句。

秦芷闻言也自皱了眉,“这么说来,太后是愿意意妃.掌权了。可太后什么话也没说呢。”

我无奈地点点头,“看看再说吧。倒是你,如今树大招.风,事事都是要紧的,倒别太托大才是。她们一计不成,难保会就此死心。”

秦芷不知为什么,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怔怔地.望着缭绕的香炉,慢慢地道:“我怀着这个孩子也就料到了,就算不怀孕难道她们就会放过我吗?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是弱质纤纤的女子,自有自保之法。放心吧。”

我听着她如此.自解,心里头却不知为何并无轻松下来,反而一阵阵发紧。她的本领我是知道的,我应该相信她的话,许是关心则乱,竟是静不下心来,只是烦躁。

从秦芷那里出来,我心头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好受,便不欲回去,带了噙香漱玉四处走走。

现下正是隆冬时节寒冷的时候,往昔热闹的宫里显得空荡荡的,宫女太监能躲着的都躲在屋里,少有在外头转悠的,倒也清静。因着先头下了雪,地上便有着薄薄的积雪,黑白夹杂,并没有什么美感,倒有几分颓败脏乱。

漱玉嘟哝着道:“这里怎么也没有人打扫?大路上都这样。”

她一语提醒了我,我四下望了望,便问噙香:“这里是不是靠近婉淑仪的显仁宫了?”噙香点头道:“是啊,主子。转过这一片就是显仁宫了。”

我想起婉淑仪,心里有些难过,便道:“现在显仁宫谁住着呢?”噙香低声道:“还有几个妃嫔住在侧殿,正殿却空着呢,婉淑仪原先的下人都还由皇后开恩饶了一命,还在拥红阁伺候,只等着新主子住进来。”

我轻叹一声,“看看,咱们皇后一开恩,添香等人就不必死了,可彩云她们。。。”

见我想起死去的彩云,噙香漱玉都不敢说什么,只得默默无言。我想了想,便道:“皇后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巴巴地特别饶了添香她们。”

想着我便道:“咱们去显仁宫看看吧。”噙香有些吃惊,连忙劝阻道:“主子,奴婢看还是别去的好。婉淑仪也是宫里的忌讳,要是有心人传到皇上耳中,您私自看望婉淑仪的下人,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我淡淡道:“婉淑仪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皇后都恕了她们的罪,又有什么不能看望的?再则,我是主子,她们是奴婢,哪里有我去看望的道理?说起来也只是我们赏景到了显仁宫便歇歇脚罢了,皇上又怎么会不高兴?”

漱玉静静地听着,闻言笑道:“要说不高兴,只有那几位娘娘听了会不高兴吧。”

我浅浅一笑,意态优雅地拂去身上的浮雪:“她们高不高兴我管不着,我只想知道最尊的那位知道了会怎么想。”

噙香漱玉齐齐愣住,疑惑道:“最尊的那位?”漱玉猜道:“皇后?还是皇上?”

噙香低头想了想,眼前一亮,指了指西边,问道:“主子说的可是那位?”西边正是慈安宫的方向。

我笑笑却不接话,径直向前走去。不错,我就是要试探试探咱们这位颐安母后皇太后是不是真的坐得住。在太微宫审婉淑仪的时候,婉淑仪顶撞太后,太后对她用刑,可以说太后和婉淑仪之间是水火不容的。如果太后知道了我去显仁宫,她会无动于衷毫无动作吗?

显仁宫大门紧闭,一点人声也无,我示意噙香上前叩门,敲了大半天也没人应。

我诧道:“这是怎么回事?婉淑仪虽不在了,显仁宫其她的人哪里去了?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漱玉看得不耐,上前用力“咚咚咚”地敲起来,喊道:“有人吗?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一敲才有人应了,回道:“来了来了。”

我们相视一笑,噙香道:“还是漱玉这丫头不管不顾地有用,咱们竟是个没用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发出许久未开生锈晦涩的响声,我们一看来开门的竟是添香。

她已经今非昔比,往常洁净细致考究的服饰换上了一件玄色的粗布麻衣,外面套了件石青的薄棉袄子,袖口露出磨损发白的痕迹,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没想到会是我,愣了好半天,才嘴唇颤抖地道:“明,明婕妤,怎么会是你?”

添香在我印象中是明快干练的,像是阳光般爽朗利落,如今脸瘦了一大圈,越发显得大大的眼睛有几分突兀,眼里没有神采,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眼眶一红,勉强笑道:“我本是出来走走的,刚好到这里想进来歇歇。”

她如今这般不得意,我哪还忍心说是特意来的,给她找麻烦。

添香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显仁宫已经人去楼空了,婕妤不嫌弃就进来坐坐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故情觅前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故情觅前份

我点点头,忍着泪跟着她进去,一路上竟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漱玉疑惑的问道:“添香,其他人呢?”

添香回过头静静地道:“哪里还有人?主子出事之后,皇上是不会再到显仁宫来的了,偏殿侧殿的妃嫔们怎么会甘心从此不得再见圣颜?都各使各招陆陆续续搬出去了。原先拥红阁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给管事塞银子调走了,现在的显仁宫比广寒殿还冷清,只剩下我了。我一个人哪能打扫得了许多,况且也没人了,就由着它荒了吧。”

我黯然低下头,人情冷暖,俱是如此。拥红阁里许久没有人打扫了,枯枝败叶堆积满地,窗棂楼阁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虽则没有人了,添香也不敢去住正殿,仍旧住在自己原先的下房。

一进房门,我就被呛得咳嗽,屋子黑漆漆的,靠屋角是一溜大炕,这个时节了也没烧火,冻得慌,也没什么家什,只余一张歪歪斜斜的木桌子,一个小小的衣柜子,显得空荡荡的。门口搭着个小小的炉子,上面正煨着药罐子,咕咕地冒着热气。我就是被这药炉子呛的。

添香把唯一一条完好的凳子擦了又擦,才搬到我面前请我坐。尽管她擦了又擦,凳子仍旧是黑乎乎的,添香的神色就带着几分惭郝和尴尬,我不想她难过,坦然地坐了。果然添香松了一口气,露出感激的神色。

我打量一下屋子,便问道:“你可是病着?”

添香点点头,道:“奴婢病了好.久了,自己在房门口煎煎药对付着吧。”

我细瞧她,果是带着几分病色。噙.香一声叹息,“婉淑仪娘娘这一去,可苦了你了。怎的不把你分到别处,倒让你独自留在这里?”

添香虧一眼噙香,淡淡地道:“如.今是方氏了,姐姐慎言,勿给婕妤惹祸。”

噙香脸一红,呐呐说不出话来。添香见噙香如此,自.己反倒不好意思,缓和了面色,道:“奴婢是我家小姐的家生丫鬟,哪个敢要奴婢?再则,奴婢也不愿去。”

我柔声道:“你只不愿去,却怎么过活?如今显仁宫一.人没有,你只怕连份例饭都吃不上,我说得可对?”

她眼圈儿一红,道:“不瞒婕妤,奴婢虽说是下人,可.自幼跟着我家小姐就没吃过苦,进了宫也是掌事宫女,说句不害臊的话,倒比一般人家的主子姑娘强些。这些苦确是没吃过的,膳房如今早就不送饭给奴婢了,这个小灶不但熬药,也熬粥果腹的。”

我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摩挲着手上手炉的雕花花纹,冷笑道:“难怪咱们皇后娘娘开恩呢,没有哪个宫室敢要你,连饭也不给你。你可不就得活活饿死?”

添香倔强地道:“奴婢不会让那些人如愿的。我家小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定要好好活着看那些害了我家小姐的人有何下场!”

她这话说得冷静无比,显是想了千万遍的,言辞间迸出来无限的怨毒恨意。

漱玉皱眉道:“可是你现在怎么生活呢?”添香不假思索地答道:“我x日绣锦帕托太监带出宫去变卖,换几个钱勉强生活。”

我摇摇头道:“这不是长远的法子,宫里是严禁宫女绣东西拿出去变卖的。万一被抓,可是大罪。再则,你卖一次锦帕能挣多少?还要被太监们抽成,哪里剩的下钱来?”

噙香和漱玉也都沉默了下来,想法子要帮一帮添香。

添香却毫不在乎地道:“婕妤不必担心奴婢,奴婢命贱,一日一碗稠粥也就能活了。”

我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单薄的衣裳,兼之一脸病容,心里很是难过。

漱玉眼睛一亮,笑道:“主子,咱们因为三小姐走了,不是还有一个大宫女的缺吗?不如主子要来添香在咱们含章殿吧。”

我一听,这倒是个办法。噙香却皱眉道:“可是宫里人人都不敢要添香,主子出了这个头,只怕皇后良妃那里不好交代。”

我一哂,“有什么不好交代?明面上添香是宫女,我凭什么不能要?我跟皇后良妃早就水火不容了,还差这些?”

漱玉闻言忙怂恿着:“就是。那个缺早晚要补的,与其找个不放心的来,不如添香姐姐。添香既能干,帮得上忙又能解她现在的困境,再好不过了。”

我也动了心,就直直看向添香。添香却有几分犹豫,我见状拉过添香的手,推心置腹地道:“添香,咱们也算是有缘。一方面,我确实想帮你,不忍你落入这样的田地,另一方面,你难道就不想为婉淑仪报仇吗?我实与你说了吧,婉淑仪和玉婕妤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她们都是受害者。”

添香闻言睁大了眼睛,“什么?不是玉婕妤?”

我肯定地点点头,道:“绝对不是。此事我知之甚深,傅如璧是我的姐妹,我绝不会让她枉死,我一定会为她报仇!可是,敌人势大,添香,你能来帮我吗?”

添香被震得有些怔忪,呆了半晌,才缓缓地跪倒在我面前道:“奴婢以为真凶是玉婕妤,因此从没有要报仇的念头,愧对小姐。婕妤但凡见添香有一点用处,只管驱使,添香肝脑涂地。”

我连忙扶她起来,含笑道:“快别这样,我含章殿没那么多的规矩,我也会视你如噙香漱玉一样的。”

说着,我微微沉吟道:“你如今只安心养好身子,等着我的消息。其余万事勿忧,有我呢。”

说着又细细劝慰她放宽心,才和噙香漱玉辞了出来。添香抹了泪,亦步亦趋地送我们出来,直到我们转了弯看不见了,才掩门回去。

回去的路上,漱玉又感叹道:“说起来添香真是可怜,自己的主子死了,显仁宫人人流散,自己却还守在那里过这样的苦日子。”

我默默听了,一时也是无语。噙香倒说道:“她也是没办法。哪里有人敢要她,宫里消息灵通,都知道皇后要她独自守着显仁宫活活饿死,谁敢要了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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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争奈不是鸳鸯伴

我斜一眼噙香,皱了皱眉道:“别这样,谁没有落难的时候?我看添香倒是个忠义重情的人,她是不想出去,非为皇后之故。”

噙香顿时涨红了脸,小声地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奈何地摇了摇头,边走边回头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觉得我们收留添香会是给自己找麻烦,是吗?而且以后多了一个不熟识的还是婉淑仪的丫头在身边,会是隐患是吗?“

噙香郝然低了头,“什么都瞒不过主子。“我轻叹一声,停住脚,望着远处萧瑟一片的柳树:”宫里可怜人很多,我又救得了多少?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宫里的争斗不死不休,我和皇后良妃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我收一个添香也碍不了大局。再则,添香也是个聪明人,我们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及她久,她会帮得上忙的。“

漱玉也在一边插嘴道:“添香对婉淑仪那么忠心,以后来了含章殿也会对主子十分忠心的。“

我轻轻一笑,目中闪过一丝明悟,“她会不会忠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绝不会背叛我。因为她想要为婉淑仪报仇,这就一定会是我们的好帮手。“

漱玉扶着我,我们一路沿着.结冰的碧波池逶迤而行,前面拐角处渐闻脚步窸窣,转出来两个宫女。我停住脚,不知是遇到了哪个妃嫔。

宫女身后跟了一对璧人,男的一.身石青锦袍,白玉腰带,长身玉立潇洒如风,女的水红锦裳蝴蝶裙,头上步摇叮当,也是窈窕纤细,弱柳扶风。两人正肩并肩低声说着什么,女子脸上满是羞怯甜蜜的微笑。

我只觉得胸中一堵,险些透不.过气来,那最最熟悉的人啊!

老天作怪,竟让我在这里,遇到那最不想遇到之人。.子虚和娴福见了我也是一愣,娴福一愣之后,便是温婉一笑,折身一福,“婕妤安好。“

我只愣愣地看着子虚,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子虚见了我也是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笑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快一年没见了,子虚瘦了很多,宽大的锦袍越发显得他瘦骨銷立,肤色也黑了许多,比之以往的潇洒温润,多了些刚毅沧桑,所幸精神还好。只有眼神丝毫未变,依旧温和一瞬不眨地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关切和心酸愧悔。

娴福看了看我,有些疑惑了起来。噙香在我身后.忙悄悄地伸指在我腰间使劲一掐。我腰间一痛,这才清醒过来,忙也侧身一福,勉强笑道:“翁主安好。“

娴福略略疑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子虚,却并不作色,依旧笑道:“郡马还该给婕妤见礼。“

子虚有些尴尬,默默一礼便罢。我不欲娴福起疑,便坦然笑着受了礼,并道:“我与郡马自小相识,倒没见他对谁又这般温柔亲近过,翁主好福气。“

子虚眉头微微一皱,飞快掠过一丝受伤痛楚的眼神,我这样疏远平淡的语气,字字刺心的话,终究还是伤了他吧。

娴福俏脸一红,疑惑尽去,以为我失态便是因此,自己倒笑着为子虚解围:“婕妤见笑了,郡马一向温和,对谁都极好的。“

我心中难过,面上还得维持笑意道:“翁主和郡马这是哪里去?“

娴福被我岔开话题,正是求之不得,笑道:”太后抱恙,我们去给太后请安。稍后应该就有旨意,让各宫娘娘小主去慈安宫请安伺候了吧。“

我应了一声,忙道:“既是太后抱恙,可不敢耽搁。翁主和郡马还是快去吧。稍后有空还请来坐坐。我出来久了,吹了风也有些头疼,也要早早回去了。“我每叫一次“郡马”,自己心里便是一疼。

娴福点点头,笑道:“难怪婕妤面色有些不好呢。今日有事在身,简慢婕妤了,来日娴福必定来探望叨扰婕妤。“

我笑着回了一礼,他夫妻两个也回了礼便往慈安宫而去。待得他们一走,我辛苦维持着的笑便立时绷不住了,面色惨淡,心伤若死。

噙香上前扶住我,悄声道:“主子,在这里可千万不能落泪,咱们先回去再说。“我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傻傻地任由她们两个搀扶着回去。

回了含章殿,我侧身在贵妇榻上躺了,忍了又忍,还是心酸地落了泪。早就知道是这般光景,为何事到临头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呢?

子虚如今授了怀远参将在军中效力,年纪轻轻便是正三品,又新娶了身世显赫,身份贵重的翁主,人人看来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我今天失态娴福已经有些疑惑了,虽说遮掩了过去,可娴福现在是天家骨肉,自然会常常见面,我若继续如此,岂不是害了子虚?

人家说,旧欢如梦,我没见到子虚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可以沉默地接受命运的捉弄安排,可以若无其事谈笑风生,可以做到旧欢如梦,可是今日一见,我才知道高估了自己!

天知道,那一刻,我看见娴福依偎着子虚,我心里有多么妒忌痛楚!眼泪,就这样簌簌地往下掉,我使劲咬住下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因为我知道,噙香漱玉她们就在门外,关心地守着我。我不可以让她们担心难过。

那依偎着子虚,满脸幸福的人本该是我啊!是命运的捉弄吗?还是现实的残酷?让我们咫尺天涯,再也没有牵手凝眸的幸福。

默默哭了半晌,我擦干泪,起身坐在妆台边补上脂粉,掩盖哭泣的痕迹。既然已经没有可能了,就要好好地祝福他,默默地帮助他,才是真正的爱他。娴福秉性敦厚温柔,由她照顾子虚,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对着镜子咧咧嘴,勉强笑了笑,觉得没有什么异样了才打开房门让她们进来伺候。噙香漱玉明明知道我的心事,也碍于不好开口,见我没什么异样才都放下了心。

我唤了含霜,淡淡地道:“去内务府招呼一声,就说我殿里差一个大宫女,叫添香补上,来含章殿伺候。“

含霜点点头,有些为难地道:“要是那林连荣不肯呢?“

我冷笑一声,道:”让小意子跟你一起去,他是含章殿的管事太监,原该是他的差事。添香现在没有主子,我要了来有什么不对?他若不肯,就叫他来见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保添香

第一百六十五章 保添香

含霜点头会同小意子一起去了。坐了一会,就有太监来传旨,说太后抱恙,让我会同各宫妃嫔齐往慈安宫请安。

因了适才娴福翁主说过,是以我也并不惊讶。皇太后凤体违和,妃嫔请安也是应有之议。

来传旨的是崇韬身边的路公公,我示意了噙香打赏,便笑着道:“公公辛苦。刚才在外面我碰到娴福翁主,听她提起太后抱恙,要前往太后处请安。我与翁主十分投契,不知翁主此时是否还在慈安宫?“

路公公暗自掂量了元宝的份量,脸上便笑开了花,十分恭维地道:“好教婕妤知晓,翁主和郡马给太后请了安,太后本来要留,因郡马军中事务繁忙,便出宫了。只能来日再与翁主相会了。“

我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故作遗憾地道:“唉,真是不巧。只能等以后了。“

路公公想必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又笑道:”这也没法子。郡马深受皇上器重,年轻轻的就是参将了,镇守怀远。新婚不久就去了怀远,现在也只是刚回来又要走了。到时候郡马一走婕妤还怕没机会与翁主相伴吗?“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啰.嗦,笑道:“不可让别人等我。这就去吧。“当下便换了衣裳坐了暖轿急急赶去慈安宫。

到慈安宫时,各宫妃嫔都已来.了七七八八,秦芷因为有身孕崇韬便免了她来请安,以免再发生那天的“意外“。

我们都在孝仁殿坐了静静等候,皇后与意妃良妃.却都不见,此刻位分最高的竟是冯昭仪。我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等着集体去请安。在慈安宫所有的妃嫔都不敢放肆,连大声说话也是没有,一时殿中安静无比。

坐了约摸一盏茶工夫,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金公.公一拂拂尘进来尖声道:“各位娘娘小主,请随老奴前去烟翠殿请安。“

烟翠殿是太后的寝殿,占地宽广,内里更是奢华.无比,奇珍异宝随处可见。我们一路跟着金公公屏息敛气地进去烟翠殿,举止行动都异常小心。

进去才看见原.来崇韬和皇后良妃都在里头,太后躺在凤床上靠着床头微微咳着,崇韬坐在床边关切地嘘寒问暖。皇后亲手捧着药碗伺候太后服药,良妃站着轻轻为太后捶着背,温言细语着。

我只敢瞟了一眼,便低下了头,随着众人上前叩头三呼:“嫔妾等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许久才闻得太后轻飘飘的声音:“生受你们了,都起来吧。“我们这才起身,近看太后,确实脸色不太好,屋里烧着银炭,暖气融融,太后只穿了一身明黄的飞凤绫缎薄裳盖着玫瑰紫锦被,鲜艳的颜色更显得满脸病容,额上勒着明黄绫子,不施脂粉,脸色蜡黄蜡黄的。

冯昭仪位分最尊,上前一步,躬身笑道:“臣妾等听说太后抱恙,特来给太后请安,万望太后娘娘安心荣养,凤体早愈,才是臣妾等的福气。“

冯昭仪一贯老实,太后也对她还算和颜悦色,浅笑道:“哀家知道你们的孝心,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些年岁了,天冷了也就这样。不碍事。“

皇后捧着药碗,赔笑道:“母后,您凤体违和,六宫又有哪一个人能够心安呢?您是天下之母,别说六宫,普天之下的臣民无不为您祈福,祝愿您早安勿药呢。“

崇韬也笑着道:“母后只怕没什么胃口,想什么吃儿子都给您弄去。哪怕山珍海味,也不值什么。“

太后偏头想了想,笑道:“也没什么想吃的,油腻的都没胃口,倒是那辣辣的小椒儿炒的小羊羔肉还不错。“

良妃忙笑道:“太后说的是那火椒羊烹,极是开胃的,只是太辣不好多吃伤肠胃。太后如今病着自是口里没滋味,吃吃这个倒好。“

崇韬闻言立刻道:“那赶紧吩咐下去,太后今晚的膳食加上这道菜。“

她们几个说着话,我们一旁的人都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我低着头,腹诽着,却突然听见太后说道:“明婕妤,你过来。“

我意外地抬头,看见太后神色淡淡,也不敢多说,缓步上前,跪下拜倒:“太后万福。”太后却并没叫我起来,而是仿佛疲惫了一般闭上了眼。这一来,她不叫我起来,我就只能跪着。崇韬也是意外,看了看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扫了一眼太后,还是闭上了嘴,看向一边。

我心中一悸,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得罪她?待看见崇韬的样子,我心中只是一声冷笑。

皇后和良妃也是视若无睹,径直做着自己的事。我跪在地上,满心冰凉。直到皇后伺候着太后把药喝完了,太后才瞟了我一眼,曼声道:“起来吧。”

皇权至高无上,我只是一个小小妃嫔,对方是连皇帝也要屈膝的人物,我拿什么去跟她比?这小小屈辱,又算什么?

这么一想,我心便平静地一点波澜都没有了。跪了许久,膝盖已经发麻,我支撑着起身,还要恭敬地道:“谢太后。”

太后接过良妃奉上的明黄锦帕轻轻沾了沾唇,一脸不悦地道:“哀家听说你要让方氏那个贱人的丫头去伺候你?”

崇韬皇后闻言都大感意外,惊诧地看向了我。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崇韬却是微微不悦责备的神情。

我大感惊讶,随即便只觉得恐惧,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好快!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太后这么快便知道了!

我开始警惕了起来,想了想才道:“回禀太后,嫔妾今日去看望清贵嫔,回来途中经过显仁宫就去看看。那丫头现在没有差事,白白闲着,嫔妾又缺一个宫女,才想到叫她来含章殿伺候,倒省一个人的开销。”

太后含义不明地长长哦了一声,直直盯着我:“是这样?显仁宫是那方氏的住处,你去那里干什么?莫不是有心与那罪人勾结?!”

我抿了抿唇,越发恭敬,“太后明鉴,嫔妾不敢。显仁宫虽是方氏以前所居之所,但方氏已经伏法,嫔妾以为显仁宫乃我皇家宫殿为皇家所有,并不是某人之所,一如玉锦宫如今为清贵嫔所有一般。嫔妾也是走得累了,才进去打算歇歇脚。至于那丫头,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已经饶恕了她们,嫔妾才想要她伺候的。若太后以为不妥,嫔妾自当遵从。”

皇后被我说得脸色一变,我这番话剖析开来,我是一点错没有。婉淑仪早已死了,显仁宫以后还会有新的主子,我进去显仁宫并没有什么错。皇后既然饶恕了添香,她就不再是罪人,那我要她伺候又有什么错?

太后深恶婉淑仪,连同添香与显仁宫也是不喜,但明面上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太后私心的喜恶那都是隐晦的事情,不能摆上台面来说的。

她要怪就只能怪皇后了,是皇后饶了添香一干显仁宫的奴才显示自己宽厚仁慈的。

崇韬听完我的一番话,脸色早已多云转晴,转而笑着对太后道:“她说的也有理,显仁宫也好玉锦宫也好,都是咱们皇家的东西,赏给妃子居住罢了。当时清贵嫔住进玉锦宫,您不也说她识大体吗?左右一个奴才,母后万不可为了这等小事伤了自己的身子,如此儿子可是万死莫赎了。”

太后被挤兑得脸色有些难看,衬着病容倒也不是那么分明,她沉吟了一会,便道:“皇帝说的也是。罢了,左不过一个奴才,明婕妤你喜欢就要了去吧。不过她以前的主子那般不好,你可要好好看管,好好教导,才不会被这些狗奴才带累。”

太后最后一句话说得寒气森森,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咬了咬牙,我镇定自若地道:“多谢太后开恩,嫔妾谨遵太后教诲。”

回到含章殿,含霜和小意子早已回来了,含霜细细禀来:“奴婢和小意子去了内务府说了添香的事,那林连荣说皇后有旨,对添香的去处早有安排,所以不能答应主子,要回过皇后才能回话。我们拿他没办法,只得回来。”

我冷笑一声,“添香是什么大人物?皇后还特特为了她下旨?连个谎都不会撒!不要紧,过不了多久,他自会乖乖地把添香给咱们送过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色添香花前盟(亲们,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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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晚间林连荣就把添香送了过来。添香没什么包裹行李。就只挎了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瘪瘪的。

林连荣哈着腰赔笑道:“婕妤,奴才把添香姑娘送过来了,供婕妤驱使。”

我正用完晚膳,喝着茶,闻言也不看他,淡淡地道:“林总管不是说皇后娘娘有旨吗?”

林连荣也没想到我居然能从太后手里把人抢过来,有些尴尬,赔笑道:“婕妤见谅,我们做奴才的,皇后娘娘吩咐了也不敢违命啊,婕妤看上了添香姑娘,那是添香姑娘的福气。再则,婕妤只要在皇上跟前说上一说,岂有不准的?这不,婕妤一求了太后娘娘,奴才就把添香姑娘送过来了吗?婕妤看在添香姑娘面上,饶了奴才吧。”

我故意叹了一声,转脸向漱玉道:“漱玉,带添香下去收拾收拾吧,把她的住处整理整理。”

怪冷的天。添香只穿了一件天青的绵绸褙子,淡蓝的棉裤外着了条掐丝水红裙儿,虽然屋里燃着火盆熏笼,仍是瑟瑟发抖。

漱玉点点头,忙带了添香下去。我这才换了脸色,笑吟吟地道:“噙香,扶你林总管起来。这多大的事儿?就作兴得这样。传到别人耳中,该说我恃宠生娇了。”

噙香含笑去扶林连荣,林连荣有些受宠若惊,须知他在我面前可是从来没得到过好脸色的。

他也算知机,知道噙香是我跟前第一得脸的,哪敢真让噙香扶他,连忙自己爬了起来,鞠着手笑道:“多谢婕妤体谅奴才难处。奴才真是感激不尽,今天是添香姑娘的好日子,奴才们也备了一份薄礼,庆贺婕妤收得得用贴心之人,还望婕妤不要嫌弃粗鄙,赏奴才这个薄面。”

他这样小心谨慎,曲意逢迎,我倒是有些意外,一看呈上来的红木雕花盘里罗列着几样金银玉器,珠宝器皿,也都是上等货色,想了想,便笑着命含霜收了,道:“如此竟是生受你了。也罢。你一片心意,我倒是不好辞的。这件事你原也没有错处,不必这么惶恐。以后我们还有机会来往的。”

林连荣听我这般和颜悦色,说得又亲切,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我又道:“含霜,去把我那柄金镶玉如意拿来赏林总管。”

金镶玉如意可是贵重物件,价值远远超过他送来的东西。林连荣愣了,半晌才露出了喜色,又欲拒还迎地推辞道:“哎呀,奴才哪里受得起。又未立寸功,不敢领婕妤这样的赏赐。”

我笑着嗔怪着道:“什么未立寸功?你把添香给我送了来就是一功,快不要推辞了。我知道总管不在意这点东西,可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咱们也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气了。”

林连荣一听这话,更是浑身轻飘飘的受用,便不客气地收了,大言不惭地道:“婕妤既这样说,奴才还有什么好说的?便谢婕妤赏了。”

噙香亲自送了林连荣出去,回来冷哼一声道:“主子不知道,这林连荣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奴婢送他出去,他竟还大言不惭地居功自傲起来。真当自己有功呢!”

我不在意地道:“这起子小人,你理他做什么?”噙香不解地道:“主子,之前这林总管就已经被您震慑住了,如今又何必这样笼络他?”

我轻轻吹开茶面上的浮沫,款款笑道:“恩威并施也能把一个人栓得久栓得牢,光是施威,就难免让人愤恨不平,更有一起子小人是最最阴险恶毒的,难免不会害人。一松一弛,才是王道啊。他得了我的好处也就没了怨恨,日后慢慢地有了把柄在我身上,也就跑不掉了。别看他只是个总管,关键时候可是很有用的。”

见漱玉领了添香进来,我也就住口不说了。漱玉给添香换了衣裳,一件灰鼠皮碇青棉袄子,外罩浅色暗纹菊纹皮背心,一色月白水泻锦棉裤,头发也重新打散梳洗过了,挽个飞燕髻,用一根鎏金蝴蝶钗固定,整个人既精神又爽利。

我看着笑了,拉过添香的手道:“这才是咱们的添香姑娘呢。”

添香轻轻挣开我的手,含笑跪了下去,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朗声道:“奴婢给婕妤主子请安。从今往后,奴婢就是婕妤的人了,定当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为主子分忧解劳。”

我有些意外,感动地扶她起来。笑道:“快起来,不要多礼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她们三个都是你的姐妹,我也是你的家人,知道吗?”

噙香在旁默默半晌,开口道:“主子,添香的名字不能用了,按规矩要换的。”

我有些为难,添香的名字用了这么多年,也包含了她和婉淑仪的感情,叫她换,情何以堪呢?倒是添香平静地道:“主子你不必为难,奴婢早就料到了,规矩是规矩,不能违背的。”

我怜惜地看她一眼,微微沉吟,才道:“既是这样,那以后就改名为夜色吧。私下你们仍可叫她添香。”

含霜若有所思地道:“夜色?夜色添香花前盟,一轮皎洁月下逢?”我笑着眨眨眼,漱玉羡慕着:“夜色?好美的名字啊。”

众人齐齐失笑,含章殿沉浸在欢乐的笑语之中。

夜色笑完了,才低声道:“主子刚从显仁宫走了。就有人来问奴婢主子来干什么?”

我凝住了笑,静静地道:“那是太后的人,不过一个时辰,她就知道我派人去内务府要你了。不愧是太后,这宫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她。”

噙香插口道:“主子要想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默默不管不顾,现在可算是知道答案了。”

我冷笑一声,道:“可惜这代价大了一点。我在慈安宫可是跪了好半天,差点下不来台。”

夜色担忧地道:“会不会让皇上对主子有些不高兴?若是为了奴婢让主子和皇上生分了,那可就不值得了。”

我挥手打断她的话,“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不值得的?皇上想必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怪我。你且安心在含章殿安顿下来吧。”

第二日,秦芷来了,似笑非笑地瞅着我道:“明婕妤好大的动静!竟让太后动了怒,又安然脱身,还多了个贴身侍女。”

我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写着字:“贵嫔娘娘抬举我了。枪打出头鸟,这下是不得安生了。”

秦芷一哂,捧了淡蓝釉淡云龙纹碗喝着热腾腾的牛奶,“你知道就好。为了这个添香,值得吗?”

我左右端详自己写下的硕大的“忍”字,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搁下笔,伸手在漱玉端过来的黄铜盆里用热水洗了手。

彼时正是午膳时候,秦芷在我这里和我一起用了午膳,便在暖阁里坐了闲话。噙香和夜色伺候了我们吃饭,现在都出去换班吃她们的分例饭去了,只余下吃过了的漱玉含霜伺候着。

我在她旁边坐下,去过白毛巾擦了手,端过热茶,这才道:“如今是夜色了。”

秦芷摇摇头,不在意地道:“夜色也好添香也罢,左不过是同一个人,难道名字改了她心里的主子也就改了吗?你可别忘了,她真正的主子是方婉然。”

我呷了一口茶在嘴里,缓缓品味苦涩中的一丝甘香,吞了才道:“我相信我不会看错她,她心里记挂着方婉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证明是个忠义的人。就算她把方婉然列在我前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她心不向着那群人就行。”

秦芷没好气地摇摇头,长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喝完了,这东西真是难喝。”

我失笑,示意含霜拿走秦芷的碗换上热茶,横她一眼道:“你如今身子娇贵,肚子里那个需要营养,这碗牛奶除了你宫里还真没几个能喝的上。”

自从她怀孕之后,崇韬就吩咐了人从上百头奶牛中挑选品质上佳的早晚挤了奶选取最好的供给玉锦宫,要秦芷早晚都喝上一碗,这样生出来的皇子才能健康强壮,母体也更能承受生育时的痛楚。

秦芷却最是厌恶这牛奶的膻味。每每避之不及。今天一大早就躲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不喝,可她宫里的小宫女仍旧取了牛奶送到含章殿来,令她气结,却让我笑了个不亦乐乎。

含霜换个杯清淡的碧螺春给秦芷,笑道:“牛奶的味道不好,难怪贵嫔娘娘不喜。以前奴婢在庆芳殿的时候,余婕妤也是一般。若在牛奶中掺上砂糖和黏稠的蜂蜜和牛奶同煮,便能去了这味道,同时营养更好。贵嫔娘娘不妨一试。”

秦芷眼前一亮,笑道:“果真?这倒是好办法。”说着随手撸下手腕上的八宝赤金手镯子扔给含霜,“本宫高兴,赏你了。”

手镯子上镶嵌了八色宝石,红艳艳的玛瑙,绿莹莹的翡翠,雪白的珍珠,煞是好看。含霜得了彩头,也是高兴,笑嘻嘻地一福:“谢贵嫔赏。”

我指指秦芷,气结道:“你这丫头,上回我看上了这镯子,问你要,你都不肯给。这倒好,给了含霜。”

漱玉笑嘻嘻地道:“看来霜姐姐这镯子也捂不了多久,等贵嫔一走,就该主子奴才抢镯子了。”

这话一出,立时又是一片笑声。这时,玉锦宫的小丫头琪云找了来,福了福道:“娘娘,皇上来了,瓷大姐姐叫奴婢来找娘娘呢。”

我也知这是不能耽搁的,忙催促秦芷赶紧回去。秦芷不耐烦地起身,嘟哝着“这大冷的天来干什么呢?叫人不得安生”,到底还是跟琪云走了。

送了秦芷,我转头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刚才的话记住了,可不要说给噙香夜色知道,别让夜色存了芥蒂,噙香更糟,她知道了肯定更加对夜色不满。知道吗?”

含霜漱玉都是聪慧的人,漱玉平时虽大大咧咧,此时也知道轻重,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见噙香夜色吃过了饭都进来伺候了,就住口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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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欲醉还醒

第一百六十七章 欲醉还醒

晚间崇韬过来,还纳闷着道:“朕今天下午去玉锦宫,清贵嫔回来仿佛有气恼之色。可知是为何?”

我一愣,忍着笑道:“人家暖暖和和地在我这里说话,大冷的天把她叫了回去,可不就恼了?”

再一回想崇韬这话,面上就带了几分没意思。他是知道秦芷来了我这里,宫里又处处传说我们俩不和,说这话可不就是疑心我给了秦芷气受?这一想,我脸上也就带了几分羞恼,有些不愉。

崇韬话说完,也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见我不自在,忙抱了我,凑到我耳边悄声道:“朕说错了,真不是有心的。明儿恕了朕吧。”

我见他如此低声下气,软语伏小,心下也自软了,白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也是有些小气了,便笑道:“皇上怎么会有错?无心之语,明儿哪有那般小气?”

崇韬轻轻一笑,抱着我头靠在我肩上,嘟哝着道:“明儿,,,”我嗯了一声,他却半天不语。我有些诧异,扭过头看他,“怎么了?”

崇韬轻轻一叹,道:“别的妃嫔有了孕朕虽然欢喜,但老实说也是为了子嗣。可要是明儿你有孕了,朕真会欢喜疯的。因为,那是咱们的孩子。”

我心里软地妥帖无比,满心都是柔情似水一般,随即又有些黯然地道:“都是明儿没福,皇上这般宠幸,却还是没动静。”

想想也是,一同进宫的如璧秦芷都有了孕,可我侍寝的日子应该是最多的,可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有时候,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想起来,我还真是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崇韬握住我的手,柔情款款地道:“别这样,明儿。咱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来。你没听说过,先生不是生,后生压满炕吗?”

我虽然低落,仍被逗得扑哧一笑,“什么先生不是生,明明人家是说的‘先胖不是胖,后胖压塌炕’。”

这些民间的俗语黎话崇韬哪里听过?他自己也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无所谓地道:“随便吧,反正都一样。”

我一笑,也不去追究。红烛高照,火盆熊熊,屋子里温暖如春,相互依偎的两个人渐渐都觉出来一点点燥意,仿佛心头燃起了一堆火。崇韬微微火热的唇落在我小巧细白的耳际,那火热令得我身子一颤,脸颊渐渐嫣红起来。随着崇韬的吻越来越深,我闭上了眼睛,渐渐迷离,反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等刘为扬进宫请脉的时候,已经临近除夕。我想起那晚的话,想要问问刘为扬,又不好开口,正想着怎么说。

刘为扬请了脉笑吟吟地道:“主子,吟雪有喜了。”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瞬间反应过来,惊喜道:“什么?吟雪有喜了?”

噙香和漱玉都在屋里头,对视一眼,都喜道:“三姑娘怀孕了?”

刘为扬点点头,平和的眉眼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的光芒,应道:“是的,已经快两个月了。”

我有些激动,站起身来问道:“我父母可都知道了?”

刘为扬颔首笑道:“我已经带了吟雪回去告诉岳父岳母了,他们也很高兴。”

我喜不自胜,来回走了两步,浑忘了自己先前想着的事。漱玉直愣愣地道:“连三姑娘都有身孕了,刘大人,我们主子怎么还没消息?”

这一来,她倒把我问不出口的话问出来了。我脸一红,斥道:“漱玉!”

刘为扬也是七窍玲珑的人,闻弦音知雅意,从容不迫地道:“婕妤身子康健,这事情也是急不来的,微臣给婕妤开些强体健身的药想必会有些帮助。”

“强身健体的药”?我心下明白,只是含笑道:“有劳刘大人了。”说罢,狠狠地瞪了漱玉一眼。

漱玉小脸微红,吐了吐舌头便低下了头。

我给吟雪备了很多吃食补品,给了刘为扬带回去。吟雪有喜,我当真比什么都高兴。她的身份在刘家想来不会太好过,这下有了孩子,若是男孩便是长子嫡孙,她的地位便会牢固无忧了。

刘为扬给我开的药我当然明白绝不会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而是助孕的药物。但我只要知道了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也就安心了,也不在乎是不是能即时有孕。

秦芷的肚子眼看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我不由得替她多操了好多心事,虽说宫里现在一片平静,但我不信那几个人会无动于衷地看着秦芷把孩子生下来。

只是任凭我们小心查访防范,宫里都平静地如一潭死水,仿佛永和宫那一场阴谋也只是我们的错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除夕的日子。去年的除夕我还记得,那时如璧和婉淑仪都还在,彼时正是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时候,那时第一次见到雍和王,也是秦芷绝世笛音惊艳亮相的时候。

而今年,仍旧歌舞升平,仍旧祭天祭祖,仍旧天家风流富贵,只是伊人已杳,只剩下我和秦芷相依为命了。

跟着崇韬皇后等人祭完天祭完祖,已是累得七晕八素,第二日新年合宫家宴我便有些懒懒地没精打采。

扎挣着起了一个大早,按品级妆扮了会同众妃嫔分别去慈安宫,太微宫请了安。回到含章殿的时候我已是困顿不堪了。含霜早准备好了滚热的参汤,我喝完才感觉精神爽利了些。漱玉在一旁备好了热毛巾与我抹了抹脸,蒸腾的热气舒服得我直叹气。

我脸埋在毛巾里,瓮声瓮气地道:“夜色,现在什么时辰了?”夜色和噙香在一旁为我准备晚上家宴时的衣裳,夜色闻声应道:“快午时了,离去家宴还有三个半时辰呢。”

我疲惫地点点头,扯下毛巾,道:“快点叫人传午膳吧。吃了我想歇会,到时间再叫我。”

她们几个面面相觑,还是噙香道:“大过年的第一天,不好睡觉的,主子。还是坐坐疏散疏散吧,要不四处走动走动。”

我只觉快累得散架了,腰一阵一阵地酸痛,揉了揉眉心道:“别废话了,要有人来就说我出去了。赶明天叫刘为扬进来一趟,我想来是受了风寒了。”

噙香漱玉见我脸色不好,苍白泛黄,这才着了慌,连忙叫人传午膳。我随便吃了点,便上床睡了,竟是沾枕便睡着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是一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是一年

这一睡直睡了两个三时辰,才被夜色叫醒。我揉了揉眼睛,困倦地道:“什么时辰了?”夜色轻轻地道:“主子,快酉时了,该起了,再晚该赶不上了。”

我这才迷迷糊糊地被她们搀起来,一直到洗完了脸,换好了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妆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家宴比先前的仪式轻松许多,不用按品大妆。我着一件玫红的遍绣蝴蝶青鸾的长尾锦袍,宽袖紧腰,袖口领口裙边皆是织金凤纹花样,腰带是宽幅金色丝缎,密密织了葵花暗纹。鞋是浅紫缎面弓头鞋,也是蝴蝶花样,鞋头簪了两颗明珠,一动便巍巍颤颤,煞是夺目。

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高的宫髻,以宝石压发别住,再细细地将宫髻随意扭曲梳理,做成琵琶样式,便是繁复的“琵琶髻”,左右各簪上一支长长的白玉流蝠簪,垂下大大小小的玉制桂花流苏,别了一串玛瑙链子,链子是赤金打造成碎碎的米珠模样,中间悬一颗硕大的鲜红玛瑙垂于额前。整个人珠光宝气,妩媚高贵,恍若神妃仙子。

漱玉她们都看呆了眼,噙香赞叹道:“这玛瑙好漂亮,宝光流转,颜色嫣红,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我左右照照,也很满意,既不奢华,也不简素,又能凸显身份气质。我笑道:“这玛瑙是前些日子皇上赏的。我这也是第一次戴呢。”

夜色又端来一碗参汤,劝道:“主子,大宴实在吃不了多少东西,您先喝点参汤提提气吧。奴婢看您脸色真像是受了风寒呢。”

我摸摸脸,点点头一口气喝光了参汤,道:“含霜,再给我补点胭脂吧,脸色果是不太精神。”

含霜点点头,化开胭脂,薄薄地在我颧骨下方抹上一层玫瑰花的浸澄胭脂。我看了看,确定已经看不出有病容了才点点头。

今天这样的场合我不方便带夜色去,怕太后皇后看见惹麻烦,便带了噙香和含霜,留了漱玉和夜色在家。

紧赶着到了慈安宫时候还早,今年的家宴请了各家王爷并王妃,公主和驸马连同各家郡主郡马,比往年热闹了好些。

慈安宫的大殿天寿殿沿着大门分成了两部分,用碧玉屏风隔开,将后宫女眷和皇室男丁分开,而上座的太后崇韬皇后却是在正中间,两边都能兼顾。

以前都是一人一几,今年太后别出心裁,特命像民间一般用上了足可以坐二十人的大圆桌,以示团圆美好君臣一家之意。

我们这桌便是良妃意妃领头,五品以上的妃嫔坐了一桌,后头五品以下的妃嫔一桌,王府朝廷命妇坐了一桌。

意妃良妃平时高高在上,现在要与五品的嫔坐在一起吃饭,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太后原来的与民同乐之意荡然无存。我心中感叹,皇室高低尊卑界限森严,一厢情愿地模仿什么“其乐融融”,不过是笑话。

这时太后她们都还没出来,两边却都已经坐得满满的了。我左边是久已失宠的纪婕妤,左边是嘉乐宫的芳婕妤,都与我同品,都不甚得圣宠,平时也难得一见。

我心里暗暗咂舌,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妃嫔我居然不认识,正三品的贵嫔也还有两个,分别是嘉乐宫的主位秀贵嫔和嘉华宫的丽贵嫔,也都失宠已久。从二品的九嫔竟除了冯昭仪之外还有三个,分别是张修容慧淑媛和韵昭容。

意妃身子孱弱,每到冬天便十天有九天都咳着,今天坐到席上就一直咳个不停。良妃坐在她身边,神色不动,身子却微微偏向另一边的韵昭容,难掩避忌和厌恶。

我们坐了一炷香时间,礼炮齐鸣,宫乐声响起,太后才带领着崇韬与皇后出来各各归座。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三跪九叩,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在中,崇韬皇后一左一右,崇韬手一挥,自如地道:“众卿平身归座。今日新春家宴,奉太后懿旨,君臣同乐,共享盛世。”

这才一众人衣裳窸窣地纷纷起身落座。盛宴如流水一般摆上了桌,各种各样的美味珍馐层出不穷,香气诱人。开席之始,便是意妃良妃轮流去给太后崇韬皇后敬了酒,接着便是众家王爷郡王,再后是公主郡主翁主和两个帝姬,最后才是我们这些妃嫔。一轮轮敬下来,太后崇韬他们早就疲累不堪了。

崇韬连饮了几杯几个低位妃嫔殷勤敬来的酒,兴致颇高,一声令下把中间的屏风拆开。崇韬言道:“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喜日子,若因君臣分际,内外之别,就这般渠径分明生疏严格,也就违了朕与太后的本意。”

今日本是家宴,前朝君臣大宴中午就行过了,晚上就算有些男子,也都是皇室宗亲王爷,原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也都曾经见过。

我深知崇韬的心意,在前朝大宴,他是皇上,和大臣之间即使亲热也是有限,处处都要遵循制度和礼法,若家宴也如此又有什么趣儿?

太后也是欣然应允,是以当下就把两边巨大的屏风搬走,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那边却只有一桌,全是宗亲王爷郡侯。我心里有疑虑,偷眼瞟了瞟,顿时心中一凉。雍和王以太后亲子的尊位赫然坐在首位,竟还力压上一辈的王爷近亲。

然而子虚也敬陪末座,一袭青衣,目光清冷,姿态寥落地默默喝着酒,竟与欢乐祥和的气氛大相径庭。

我暗自头疼,我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居然都在。当先看见娴福的时候,我心里还有幻想,子虚驻守军营,或许并不得归京,现在幻想却彻底破灭了。

当我目光扫到雍和王的身上上,心中竟是一凉。那枚洁白温润的比目鱼镂空白玉佩好端端地悬在雍和王腰间,一摇一摇地好不刺眼。

我怔忪间对上雍和王的眼光,那一潭黑沉沉的水般的眼眸看见我的脸色,闪过了一丝异光,随即他便冲着我微微一笑,笃定的样子令我心中发寒。。.。

第一百六十九章 龙宴惊雷疑是梦

我连忙低下了头,借着端起酒杯掩饰了自己的失神和惊慌,心里狠狠一颤。他在试探我?我禁不住懊恼,想必他挂着玉佩来就是不肯定那晚的人是谁,即便疑心是我,也并不能确定。可我刚才盯着玉佩的神色想来已经出卖了我自己,看他那般笃定,我几乎眼前一黑。

好个雍和王!心机深沉,我竟上了他的当!

心头正思忖着,有没有人见过我佩戴那枚玉佩,就听见王妃公主命妇那一桌传来了惊叫声和杯盏落地破碎声,一阵大乱。

我一惊,抬头看去,却见那桌有人倒地,带落了杯盏碗瓢,众人齐齐围了上去。崇韬和太后皇后也被惊动了,询问着发生什么事。

我们这桌良妃意妃职司相关,都赶了过去。我们几个也坐不住都过去看,良妃意妃过去令人拉开围簇着的众人,里头的情形也映入我们的眼帘。

倒在地上的竟是娴福翁主!她眼睛紧闭,脸色呈现出灰青色,嘴角还缓缓流出一丝血迹。我脑中顿觉晴天霹雳,怎么是娴福?她怎么了?!

良妃意妃一看,都脸色铁青。良妃忙喊道:“快把翁主抬到近处的床榻上,去请太医!”意妃也道:“就近抬到太后寝殿吧,太后必不怪罪的。”说着自己亲自过去崇韬太后那边,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也惊得坐不住了。

娴福的状况一看就是中了毒,我们看见了的人全都是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几个胆小的还尖叫起来,场面顿时大乱。

子虚他们也听到了动静,子虚早就顾不得男女大防冲了过来,抱起娴福轻声呼唤,眼中滚下泪来。我深知子虚,顿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悲痛中仿佛参杂了其它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赶出脑海。子虚和娴福也算恩爱,娴福出事子虚自然悲痛,哪会有其它什么。

娴福温柔和顺,我对她虽有些嫉妒也不可控制地生出好感。眼看子虚泪如雨下满脸悲痛,我心里更是什么滋味都有,既痛且酸,一时竟是痴了。

关键时候还是良妃有主意,立刻驱散众人,把娴福抱进了寝殿,子虚也跟了进去。

良妃请示了崇韬太后之后,径直大声说道:“还请大家安静!这只不过是意外,请各位姐妹叔伯兄弟在自己位上安坐,静候消息。我在这里给大家赔礼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良妃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坚决得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她掌权多时,自是言行举止练就了不经意的威仪,现在刻意作势,更是凤威凛然。

太后崇韬都跟了进去探视,意妃良妃留在殿中主持大局。意妃此刻也是心细得很,命了人将娴福用过的碗碟杯筷菜肴看管起来,待事后查看,再命几拨人去传太医,这种时候太医多些自是好的。

我在自己位上坐了,心里的震惊还是不能消散。娴福处事平和,怎么会有人要她的性命!这种敏感时刻,众人都不敢交头接耳招惹怀疑,俱自低头默坐。

宴席自是开不成了,奴才们全都由慈安宫的看管了起来,不准擅自说话传递物件,顿时大殿里山雨欲来如临大敌,气氛紧张无比。

一番急召,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纷纷进来,刘为扬也在其中。良妃把基本情况告知了后,商量一下把几个擅长解毒的叫了进去看娴福,剩下的几个检查娴福用过的东西。

看着太医一样一样地检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被彻底打蒙了,脑子也不能如平常般运转思考,呆呆地坐着。

眼看着一样东西一样东西检查过来,却并无丝毫不妥。几个太医额上都沁出了汗,解毒这种事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中了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若是查不出中什么毒,可就难办了。刘为扬反复查看了娴福用过的菜,也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良妃看着着急,毕竟娴福是她的亲妹妹,开口道:“今天大家虽然围坐一桌,可个人的吃食都是看上了哪道菜,再由身后的宫女丫头布菜到瓷碟中食用的。大家吃的东西都一样,我想,毒应该不会在食物里。“

刘为扬听良妃这般说,便检查起娴福的碗碟,包括筷子,竟也是一无所获。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太医们包括良妃都越来越急。我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手心沁出了汗,润湿了手心捏着的帕子,也是心急如焚。

太后宫里的木槿姑姑快步走了出来,这个时侯也仍然是蹲身一福,道:“良妃娘娘,顺亲王妃,太后请你们进去。再则,奴婢代太后询问翁主到底所中何毒?“

良妃点点头,匆匆进去了。看来娴福的状况不太乐观,要不不会叫身为至亲的良妃和顺亲王妃进去。

我心中一紧,更是慌得没着没落。良妃走了,意妃只得应道:“还查不出翁主所中何毒。“木槿姑姑面容严肃地道:”里头太医为翁主施了针,服了解毒丹,还能抑制片刻,却没什么效用。太后说了,必得查处身中何毒,否则,太医满门抄斩!“

这话如狂风般席卷大殿,殿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一直镇定的刘为扬额间也沁出了汗,我既担心娴福,又担心刘为扬,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意妃也愣了,半晌才深深躬身道:“姑姑慈悲,还要多劝慰皇上太后,代我回禀太后,云意定当竭尽全力。“

木槿姑姑叹息一声,点点头也不多说就疾步回去了。刘为扬紧皱着眉反复思考着,突然眼前一亮道:“敢问意妃娘娘,为翁主布菜的宫女现在何处?“

他这一问,其他太医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解地看着他。意妃不知刘为扬所言何意,应道:“为翁主布菜的是翁主带进宫的贴身丫头,现在应该跟着在内殿伺候翁主。“

我也是眉头一皱,既是娴福自己的丫头,断无谋害娴福的道理,刘为扬这话何意?刘为扬朗声道:“微臣反复思量,菜是同样的菜,其她人却并没有中毒,可见不是菜有问题。这过程中,宫女夹了菜到翁主的碟中,翁主再起筷用膳,可臣等详细检查过,翁主的碗碟却并无毒,唯独宫女夹菜的筷子又在何处?臣等却并未看到。“

我心头一跳,不错,所有人都只顾着检查娴福的用具,却没有人检查宫女夹菜那双筷子!意妃也是聪慧之人,顿时明白了刘为扬的意思,眼神一厉,道:“不错。宫女为主子们夹菜的筷子皆是银筷,主子们用的全是乌金镶象牙的筷子,绝不会混淆。可是,宫女给翁主夹菜的筷子却在何处?“

这最后一句却是问的身边的琼书。琼书疾步走上前,翻找一番,道:“娘娘,宫女夹菜的筷子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章 疑凶

第一百七十章 疑凶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喧哗了起来。意妃脸色铁青,自己身子又支持不住,在椅上坐下道:“琼书进去寝殿告知太后皇上,把翁主的丫头搜了身带过来!“

琼书嘴一抿,匆匆屈膝一福,立马进去寝殿。不过片刻时光,就带了娴福的贴身侍女过来,也是今晚给娴福布菜的人。

那丫头长得倒有几分清秀,依稀仿佛我见过一次,现在两眼红肿水亮地像桃儿一样,满脸悲伤。

那丫头见了意妃,也是蹲身一福,语带悲戚道:“婢子水语见过意妃娘娘。“意妃稳住了神情,缓缓道:”水语,今晚是你给翁主布菜的吗?“水语咬咬牙,点了点头。

意妃眼神一厉,语气带了几分气恼,怒道:“那你布菜的筷子到哪里去了?“

水语一愣,”筷子?我家小姐一倒地,婢子就着了慌,上前扶小姐,然后就跟了去伺候,当时随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搁。“她说着上前凑近娴福坐着的位子,却猛地一傻,呆道:“筷子,筷子去哪里了?“

意妃忍耐不住了,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还要装傻?还不快把怎么谋害翁主的经过一一说来?用的什么毒,快说!“

自从水语被带出来,殿内就安静了下来,一点声息不闻,每个人就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唯恐惊扰了什么。

水语听见意妃指她谋害娴福,顿时傻了,猛地跪下大哭道:“婢子跟随小姐十余年了,怎么会谋害小姐?那筷子是入席的时候一体分发的,公公姑姑们给婢子哪双就是哪双,婢子实在不知啊!“

意妃一想也是,便转目琼书,琼书沉着应道:“她所言不假。今天宴席所用的器皿全是一体分发的,由内务府和御膳房负责,她们布菜所用的皆是一模一样的银筷,全是内务府发给她们的。“

意妃急道:“这可怎么好?怎么才找的出来这筷子?“我闻言也犯了难,眼睛瞟到桌上,心中一动,虽明知此时强出头不是好事,但为了娴福的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咬咬牙就要站起来。

刚要起身,却感觉胸前被一颗瓜子弹中了,一阵酸痛,抬头看去却是秦芷冲我轻轻摇了摇头。她安抚了我,自己却站起了身,沉稳地道:“意妃姐姐可肯听我一言?“

意妃十分意外,反应过来便勉强笑道:“妹妹有话请说!“

秦芷自顾自地掩着肚子,从容地道:“据这个水语所说,她当时随手把筷子放在了桌上,翁主出事,人人都挤了上去,真正的凶手趁此机会拿走了筷子藏在自己身上也是有可能的。依我的愚见,当时伺候的奴才们全都被看管了起来,不如意妃姐姐下令搜她们的身,我想,那双筷子还没机会转移,定还在凶手身上。“

秦芷据理直言,侃侃而谈,充满自信和智慧的光彩掩都掩不住。意妃先是一喜,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秦芷的眼光就冷了好多,淡淡地道:“妹妹所说有理。琼书,传本宫的令,搜那些奴才的身。“

秦芷说完便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再不说话,也不在乎所有人惊讶敬畏或欣赏钦佩的眼神,仿佛她做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秦芷所说的我也都想到了,所谓树大招风,这时候强出头不是什么好事。意妃一筹莫展,你表现得聪慧无比是什么意思,意妃又岂能不忌?

我为了保住娴福的命,不得已想要出头时秦芷看出了我的心思替我出了这个头。我竟不知怎么感激她好!

默坐半晌,琼书面带喜色,疾步进来一福道:“娘娘,不出娘娘所料,在一个太监身上找出了一双银筷。“

说着,她从包着的白色丝巾里取出银筷交给太医。意妃笑道:“快,快,刘太医,你们赶紧看看到底是何毒?“

刘为扬接过银筷看了看摸了摸又和几个太医合计了,眉一轩道:“回娘娘,筷子在一种名叫血色草的草汁中浸泡过,这种草本身无毒,可和玉放在一起就会变成剧毒。“

意妃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娴福的碟子,正是白玉所制,她脸色立即一变,问道:“那既已查明,还请几位太医速进去寝殿,会同商量解毒之方。“

刘为扬几个也不敢耽搁,拱拱手就速速进去寝殿了。我们都在殿上坐了等消息,时不时有小太监出来禀报进展,直到木槿姑姑出来说已无大碍,保住命了,我们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崇韬和太后皇后也都重新出来了,留下子虚和良妃顺亲王妃在里面照顾。崇韬面色有些不好,强压着怒火,沉声道:“今日本想一家人好好欢聚,却没想出这样的事。各位王爷叔伯,朕实在汗颜。“

众家王爷郡侯连忙都纷纷推辞劝慰,崇韬又道:“今日天也晚了,宫里又出了这种事,就不留大家了,今日发生的事,还请各位保密不得外泄。“

崇韬最后一句说得语气极重,众人都是身上一寒,俱都领命答应。等宫外的这些王爷王妃皇亲国戚一走,太后就沉声道:“现在都只剩下自己人了,都移到孝仁殿坐吧。意妃,把那个太监狗奴才带上来!“

太后的话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娴福是太后亲封的翁主,义女,敢谋害娴福也就是不给太后面子,更何况还是在宫里。

众妃嫔俱都胆寒,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着太后崇韬皇后去了孝仁殿。那个被搜出筷子的小太监被捆绑着拖上了殿,满脸淤青肿胀,显是被打的。

太后一愣,看向意妃。意妃神色不动,欠了欠身,道:“是儿臣命人打的,虽还未审,但他谋害翁主是无疑的。算是为翁主为母后出出气吧。“

太后释然,大声道:“打得好,这等乱臣贼子打死才好!“说着狠狠地扫了那小太监一眼,黑着脸道:“你叫什么?哪个宫的?为何谋害翁主?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所谓真相(求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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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太监很是瘦弱。低着头却只是不说话。崇韬皱眉道:“抬起头来!太后在问你的话!”面对众目睽睽,那小太监却始终不肯抬头,一言不发。

太后气得发颤,重重一拍龙头扶手,喝道:“来人啊!把他的头给哀家掰起来!传内务府总管进来认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林连荣一直都守在殿外等着传唤,闻言连忙连滚带爬地进来,扑通跪下,声音发颤道:“奴才请太后娘娘吩咐!”

早有两个高大健壮的侍卫进来揪住小太监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头。崇韬见太后气得无法言语,便冷冷地道:“给朕好好认认!”

崇韬乃是九五之尊,身边随时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侍卫跟随护驾的,这些侍卫全是经历了刀锋血剑战火洗礼的人,言行都彪悍无比。那小太监头皮被揪得生疼,却强忍着紧闭着嘴不说话。

林连荣只敢瞟了一眼,身子一颤,跪着颤声道:“回禀太后皇上,这小太监名叫小唐子,是,是这次分派到慈安宫负责分发碗筷的。”

太后缓过了气,怒道:“好啊。分发碗筷的是你,藏起有毒筷子的也是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可任凭太后和崇韬暴跳如雷,怒骂逼问,那小唐子就是闭口不言。我们在座的妃嫔被不敢说话出声,就连皇后和意妃也默然不语,太后和崇韬正在气头上,又涉及这样的大事,我们是没资格插话的。

这时,守在寝殿的人来回报,说刘为扬和良妃求见。崇韬狠狠地盯着小唐子,嘴里随口道:“让他们进来吧。”刘为扬进来目不斜视给崇韬和太后皇后请了安,才道:“皇上,娴福翁主醒过来了,只是体内毒素未清,微臣特来讨一碗燕窝粥给翁主。”

太后微微一松,笑道:“醒过来了就好,什么稀罕物件?叫下面快快做了来!”又道:“良妃你不守着你妹妹,却来这里做什么?”

良妃面色也是疲惫不堪,勉强一笑,屈膝一福道:“臣妾心想,妹子既已无事,身为儿媳的,还该到前头来伺候照应才是。不可为了私情废了礼法。”

崇韬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偏你这样小心。”太后听了这话,心里也是舒坦,笑道:“良妃这话是对的,还该这样才是。顺亲王妃走了吗?”

良妃连忙道:“王妃已经出宫了。说要臣妾代奏,知道皇上太后事务繁多,就不来请安告退了,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笑了笑,道:“这样甚好,今天倒让亲戚们劳累了,早早回去才是正经。礼法也不在这个上头。有郡马陪着料也无妨,正该他们小夫妻处处,患难见真情嘛。”

崇韬也点头称是。我在一旁静静听了,却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不过一碗燕窝粥,需要来讨吗?直接吩咐做不就行了。但听见说娴福醒了,我心里也是一松,暗自庆幸。

太后说着又转向崇韬,问道:“皇上,这个刁奴不招,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崇韬不假思索地道:“这刁奴以为不开口就能脱罪,岂有这般便宜的事?一切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儿臣之见,严刑拷问便是。”

在座的妃嫔都听得心里一寒,噤口不言。太后点头称是。瞟了小唐子一眼,冷冷道:“拉下去,务必问出结果!有无人指使?!”

太后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冷冷地扫过一群妃嫔,那森冷的目光即使是我心里也是一冷。的确,娴福住在宫外,进宫家宴被太监所害,幕后之人必定是宫中的人。宫里的主子除了妃嫔还是妃嫔,难不成是妃嫔中的谁?

我隐隐感到不妙,如果我和子虚的事情牵扯出来,只怕我就是最有嫌疑的人了。可雍和王和皇后是知道的,会不会。。。

不说我这头心头忐忑,如坐针毡,那头小唐子被拖出去,就在殿外打起了板子,重重的木板与皮肉撞击的声音沉闷而空洞,一下下都如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小唐子起先还熬得住,咬着牙不发出声音,渐渐地也熬不住了,不时发出惨叫声。那凄惨尖利的叫声回荡在殿里,听得人人身上都是一抖。

等到他再次被拖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因了殿中的都是女眷,侍卫把小唐子拖进来的时候拿了一块布遮住了小唐子的下半身,即使是这样也依稀可见血肉模糊的部位。

再问时,小唐子已扛不住了,低着头道:“奴才招,全都招了。是,是奴才给筷子上下了毒,分给水语要害娴福翁主。也是奴才趁慌乱之时藏起来筷子。”

太后气得火冒三丈,眼中喷出怒火,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连崇韬也板起脸来,人人关注小唐子要抖出什么来。这时,我察觉到皇后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我警觉起来,看过去时皇后正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嘴角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一惊,越发疑神疑鬼起来。只听见小唐子慢慢地道:“有一次娴福翁主进宫,奴才并没得罪于她,她却叫人好生羞辱了奴才一顿,奴才怀恨在心,知道她这次会参加宴会,就动了杀机。”他脸伏在地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听来却无比清晰。

我心中一松,却立即疑惑起来,怀恨在心?这话顿时让殿里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后也似乎不信,哼了一声道:“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当哀家老糊涂了?娴福这孩子哀家自问还是了解的。怎么会无故羞辱你?还有,你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动了杀机,要谋害翁主之尊?那你的气性也未免太大了!”

崇韬却皱着眉,意外地沉默了下来。竟似乎相信了。皇后瞳孔一缩,忍不住开口道:“据太医所说,是因为筷子上的血色草与玉器相克,翁主才中了奇毒。这样生僻冷门的东西,岂是你一个小小太监所能知晓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凛,端着手炉的手紧了紧,关节微微发白。小唐子并不慌张,有气无力地道:“奴才家乡有过这样的案子,那个妇人把血色草下在盛菜的玉盘里害自己的夫君,后来案子被破,所以奴才才记住了玉器与血色草相克。后来。总管让奴才负责分派碗碟杯筷,奴才就想起了这个办法。”

这话天衣无缝,皇后一时也哑口无言。一旁良妃端坐着含怒道:“血色草并不常见,你哪里来的?”

我想起良妃对我和子虚的关系也是略知一二的,心里更是不安,不断祈祷着她不要想到我。

太后也疑道:“不错,你的药是哪里来的?”小唐子被问住了,语塞半晌,才道:“血色草是奴才托人从宫外弄进来的,但是血色草无毒,那人也不知我是用来害人的。”

太后沉声道:“那人是谁?”小唐子勉强支起身子,直勾勾地望着太后道:“一切都是奴才自己的主意,与别人无干。那人并不知奴才的心思,奴才也不能把他供出来害了人家无辜的人。”

沉默了半天的崇韬这时抢在太后和皇后前面道:“好!好!你既不肯说,朕也不勉强你。既然那人不知情,朕也就不追究了。只是你,大胆奴才!却是不肯饶恕,罪恶滔天!”

说着便恭敬地询问太后,“母后,以儿臣看,此案已经水落石出。这个太监心肠毒辣,敢于谋害皇亲,已是确凿无疑。母后之意呢?”

太后纵有千般话要说,也只得咽了回去,转念一想也是无趣,便道:“皇上做主吧,只别委屈了娴福那丫头就是。”

皇后和良妃对视一眼,好像想到了什么,也都不再说话。意妃从一开始就低着头不说话,时而看看秦芷,似乎想着什么事情一样。

这一来,既没人反对,崇韬便道:“那好,来人,把这个小唐子拖出去处以枭首之刑,以儆效尤。”。.。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卿卿性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卿卿性命

我背心已被冷汗浸湿,凉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皇后摆明是疑心与我,我还能瞒多久?莫非就是皇后害了娴福意欲嫁祸于我?

忽然间,外面突然乱了起来,吵吵闹闹的,有人冲了进来却是木槿姑姑。她奉了太后的命去照看娴福,此时却面色雪白,似是受了惊吓,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惊惶地跪下道:“太后,娴福,娴福翁主去了!”

短短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地劈在所有人心头。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我完全怔了,手炉子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也没察觉。

太后也被吓住了,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不是没有大碍了吗?不是醒了吗?”

良妃早就站了起来,顾不得给太后和崇韬请示,径直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她衣襟裙角刮起的风吹在我身上,使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浑身像掉进了冰窖中一样。

太后和崇韬也急急站了起来,跟在良妃后面往寝殿奔去。皇后徐徐站起来,环视了一周,特别是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才道:“意妃,本宫跟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主持大局了,好好管束众位妹妹,任何人不得出殿半步。”

意妃也惊得愣了,听见皇后说话,忙点了点头。皇后这才朗声对着所有人道:“今日事出突然,委屈各位妹妹在这等候了。等到事了,大家自然能回去好好休息,说不得,左不过大家一起等着了。”

众人连忙欠身,言道不敢。皇后这才扶着柔意的手从容地缓缓离去。剩下的人以意妃为首,都在大殿里枯坐等消息,人人都噤若寒蝉,只求自保,唯恐这新的消息就牵扯到自己。噙香把我滑落的手炉子捡了回来,我重新捧着却汲取不到半点温暖。秦芷在我侧面坐着,久坐难耐,她又是有身孕之人,便随便歪着,也没人敢去说她。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殿角落里的落地大鎏金自鸣钟时不时左右摇晃着当地一声,听来分外瘆人。

坐到快三更的时候,木槿姑姑才来传旨说让我们先各自回自己的宫室休息,并且不许相互走动。我心下一松,听得说不许相互走动又是一紧,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不得结束吗?

走出慈安宫,天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冷风吹在身上,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回首望去,宫里的宫室绵延起伏,大半都黑沉沉的,像无数个蛰伏着看准时机便暴起伤人的怪兽。有了太后的吩咐,没有人敢跟别人打招呼,都沉默着坐了自己的暖轿回去了。秦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默不作声地坐进了轿里。我又默默地站了一会,直到含霜轻声呼唤:“主子,夜了,咱们走吧。”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太过复杂,我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了娴福还是为了子虚抑或者是为了我自己。

回到含章殿,我也毫无睡意,坐了许久,终是被噙香催促着睡去了。她跟我一样,深深知道这件事处理得不好就会牵扯到我身上,担心归担心,她却不肯说出来乱了大家的心,只苦口婆心地挑了好听的说话来安慰我。

等她们都出去了,我才拥被坐起来,苦苦思索今天的事情。怎奈这整件事都来得太快,事先毫无预兆,娴福又品性和顺,到底是何人这般容不下她?想来想去,我苦笑一声,答案是这样非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除了我还真没别人。我眯起了双眼,可如果真是针对我,这个人也太大手笔了吧。只是为了陷害我,就不惜杀掉当朝太后的义女,崇韬亲封的翁主,更何况还不一定能陷害得了,值得吗?

我摇摇头,想清楚了,这件事并不是针对我的,要不然今天皇后就不会只是疑惑,而是直接站出来指证我了。我一直认为,不管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情,必然要得到好处才会有人去做,没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除非是疯子,何况是杀人!

左思右想并没有什么头绪,我转而想到子虚,他现在是不是特别痛苦?我想起龙红袖死的时候,他说过会为龙红袖报仇,不由苦涩一笑。对他还未成婚并不爱的龙红袖尚且如此,那么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的惨死,他该是何等愤怒和悲痛!

这一夜我的心如在火上被煎熬,身体虽然疲倦不已,却始终没有合眼。天明,噙香她们伺候我起身都吓了一跳,看镜子我才发现自己脸色有多么难看。

去慈安宫之前我就很不舒服,这一顿折腾下来,脸色越发蜡黄,嘴唇干裂地快要流血,精神萎靡地盯着黑黑的眼圈显是一夜没睡。

噙香担忧地道:“本来就难免招惹是非,主子这个样子还不更加招人疑惑和闲话?”含霜伺候婉淑仪惯了,倒不惊慌,道:“以前淑仪娘娘也时有不振的时候,宫里哪个娘娘都是一样,哪能天天都靓丽鲜活呢?遮掩过去就是了。”

说着,先端来一杯温水,沾上棉球给我润唇,温水的滋润让干裂起皮的唇渐渐抚平,含霜再弄来浓浓的蜂蜜和油脂调好,在我唇上厚厚地抹上一层,用热热的毛巾敷上,不到半个时辰,嘴唇就一如既往地润滑柔软了。

漱玉歪着脑袋瞧了瞧,笑道:“这法子倒好使。”含霜和夜色一起动手,为我描好妆容梳好发髻,竟一点都瞧不出来了。她们两个呆在宫里的日子长些,这些方面比噙香漱玉擅长得多。

噙香扶着我坐下,秀荷秀竹开始指挥小宫女摆上早膳。噙香小声道:“主子,您不是说今天去请刘大人吗?还请吗?”

我连想都不用想,就拒绝道:“别去了,现在是什么风向?刘为扬昨天是参与了救治的,这时候见他让人闲话何苦呢?皇后正愁我没有动作呢。”

噙香一脸忧色,整理我腰间玉佩上的丝绦,道:“可奴婢见主子的身子似乎不太好。”夜色想想道:“要不然不找刘大人,随便找个太医,反正我们确实是看症。”

我摇摇头,“也不好。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吧,能安静尽量安静,不引起别人注意最好,要不又该让人说我拿捏作势了。”

这回连含霜也说话了,“可主子你的身子要紧啊。我们看你的身子确实不太好哦。”我勉强笑笑,咽下一口粥,道:“只是小小风寒,没事的。”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心头一恶,哇地就全吐了出来。含霜正站在我面前为我剥鸡蛋壳,这一下不偏不倚,正正吐在了她衣裙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喜从何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喜从何来

噙香漱玉齐齐惊呼。叫着“主子”,夜色离得近,忙一把扶住我,含霜猛然间被吐了一身已是愣了。

这下不管我怎么说,噙香她们都坚持不肯了,七手八脚地把我弄上了床躺着,遣人去请刘为扬。我躺在床上,脑筋依然清楚,忙道:“请太医可以,左不过哪位都行,只不要昨日在慈安宫的。”她们拗不过我只得应了。

我躺着仍然觉得心头烦闷,憋得难受,一股一股地泛着酸水,看见食物就想吐。噙香靠着床坐着,轻轻地为我抚顺胸口。

这时,里里外外都听说了我吐了,小意子进来请安,拜倒道:“主子安好。主子这时不好,奴才本不该这时候让主子劳神,又觉得主子应该会急着知道,就进来了。”

我也知他不是没分寸的人。便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妨事,什么事说吧。”小意子沉声道:“太后已经通谕六宫,娴福翁主是因为毒力剧烈,服食过多,又拖延了许久,余毒未清遭到毒力反噬而死的。那个小唐子满门抄斩,本身由枭首改为五马分尸!其余人等,太医皆罚俸半年,降职一品。”

我倚在床头,有片刻的怔忪,心头更觉翻滚,倦倦地道:“这么说这件事就算完了吗?你可知道,郡马怎么样了?”

小意子小心地瞥一眼我的脸色,小声道:“郡马哭得悲痛欲绝,几度昏死过去,现在已经带了翁主的灵柩出宫了。”

我倦极闭眼,懒懒地道:“我知道了,下去歇着吧,你也累了。”心头的千思万绪都猛地嘎然而止,这整件事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不过此时我也实在是没心思去考虑了,心头一阵一阵地翻涌着,难受得不行。漱玉怔怔地在一旁看着我,随口道:“主子会不会吃错了什么东西?才这样难受?”

这话立时让所有人脸色大变,我哑然失笑,否定道:“不是的,如果是昨晚的东西有问题。就不会到今天才发作了,绝不会只是吐一下而已。”

这么一说,她们才稍微放下心来,眉间却依旧忧色未消。等太医来的时候已是快午时了,来的是并不在妃嫔中出名得脸的陈太医。

他资历也是极老的,医术本也不错,却犯了说话不知忌讳的过错,让贵人心头发堵才被冷落闲置的。昨日太医院大半优秀的太医皆聚在慈安宫,被太后罚了之后,都在请罪思过,秀雨才请了他来。这个陈太医一向给低等嫔妃和得脸的宫婢诊治,已经很少踏足位高的妃嫔处,举止就多了几分小心和忐忑。

趁他把脉的工夫,我试探着道:“陈大人医术高明,我是久仰大名的了。只是一向少有机会请教见识,倒怪遗憾的。今日得见,也算是缘法了。”

陈太医没想到我如此温言细语和颜悦色,一点架子也没,连忙赔笑道:“婕妤谬赞。微臣哪里敢当,院士和诸多太医都在微臣之上的。”

我觉得有些倦,缓缓闭上眼曼声道:“自从傅氏出事。太医院至今为止没有院士,昨日慈安宫众人皆降职一品,如今太医院论医术论品衔,都以陈大人为首。”

他没有吭声,为我把脉的手指却轻轻一颤,我立刻察觉到了,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陈太医沉默了一会,突兀地开口道:“婕妤聪慧过人,院士已经空置了许久,听说下个月皇上会任命新的院士。刘大人医术精湛,深受各宫主子赏识,这个院士的位置微臣看,当刘大人莫属。”

我闭着眼像是没听见,并不说话,一眼看去像是睡着了。噙香在一旁淡淡地抿嘴一笑,道:“刘大人医术是不错,不过年纪太轻,人情世故都不太懂。院士之位,还是要德高望重才行。”

陈太医闻言眼前一亮,微露喜色,转瞬便露出了犹疑之色。我缓缓睁开眼,暗叹一声,这个陈太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愚钝呢。

噙香见陈太医只是默默不接话,有些着急便欲开口。我横了噙香一眼,噙香才把话咽了回去,又静静地站在床边。

我沉住了气,装作刚才只不过是闲话几句。那个陈太医手指虽搭在我手腕上,心思却飘到了远处。竟半天都没动静。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开我的手,起身就在我床前跪了下来,声音微颤道:“还要婕妤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奴才感激不尽。”

我心里微微一哂,面上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微微惊讶道:“陈大人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受得起?快快请起。”说着示意噙香扶陈太医起来。

陈太医顺势起身,油滑地道:“刘大人是婕妤的妹夫,婕妤却不偏私情,奴才好生佩服。”我心中觉得恶心,也不知道是病了的感觉还是厌恶这个小人的自称:“奴才?陈大人贵为太医,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婕妤,哪里就敢配得上这个词儿?”

陈太医有些尴尬,搓着自己的手,呐呐道:“当得起当得起,不知婕妤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劳之处?”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我跟他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帮他平步青云?他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率先问了出来。

我撑起身子往上躺了躺,嫣然一笑,“谈不上什么效劳,只是我在想,昨日如果陈大人在慈安宫的话。以陈大人的医术和经验,想必翁主是保得住的,是吗?”

我话里话外都是意有所指,陈太医愣住了,半晌才掠过一丝恍然的神色,字斟句酌地道:“要教婕妤失望了,别说是我,就是华佗再世,昨日翁主也是救不回来的。”

我心内一沉,强自不经意地看着帐顶的明珠,慢慢地道:“这是为何?翁主吃了解药。明明已经缓解,怎会突然毒气反攻?”

陈太医额角已经沁出了汗珠,越发弓下了腰,恭恭敬敬地道:“我昨日虽然没去慈安宫,但听他们回来说过,翁主是宴席已过半个多时辰才毒发的,当时已经吃下了很多菜肴,中毒十分之深。等到发现所中何毒,再商讨出解药已经是来不及了。这种毒十分罕见复杂并且霸道,并没有一定的解药,所以太医们商讨出来的方子到底有多管用,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翁主初服下药有所好转,大家都以为性命无碍了,可毒气反攻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只能归咎于此毒毒性剧烈霸道了。”

我听他这么说,不由暗暗皱了眉头。真是意外?醒过神来,便笑道:“我不过随口问问,陈大人不必如此。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好歹是皇上身边的人,有陈大人这样的人才又只是涉及医事而非政事,举荐陈大人也是应该的,不必言谢。”

陈太医这才略略轻松,皱巴巴的脸上皱纹间绽出了些许喜意。噙香掩唇笑道:“陈院士好糊涂,给我们主子诊脉还没诊完呢。可别把正经差事给浑忘了!”

陈太医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凑过来,赔笑道:“奴才糊涂,婕妤莫怪。”说着,重把手指搭上我覆着丝巾的手腕。

这一凝神诊脉,他就皱起了眉头,有些惊讶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道:“婕妤,奴才可否请婕妤撤去丝巾再让奴才诊断一次?”

我和噙香对视一眼,均知我的脉象有些不妥。我心中一沉,扬了扬眉,噙香会意上前轻轻揭起丝巾。

陈太医再诊之后,便捻须笑了,“看婕妤的脉象。滑如走珠,如果婕妤月信有误,奴才便可肯定婕妤应是有喜了。恭喜婕妤主子,贺喜婕妤主子。”

屋里所有人齐齐愣住,我有些不敢置信,再一算自己月信的确已经迟了十几天了。一向都是含霜掌管我的起居饮漱,但我一贯月信不准,她也没往别处想,此刻对照起来,欢喜地笑道:“正是。主子,您当真是有喜了!”

不知为何,我却并无半分喜意,有些茫然,有些惊惧,还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我一脸迷茫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却一点也没有多了一个小生命的自觉和悸动。

等我回过神来,一屋子人已经跑得只剩下夜色还在了。我诧异道:“她们都到哪里去了?”夜色笑嘻嘻地道:“陈太医已经走了,去向皇上皇后报喜去了。噙香去给主子做好吃的去了,漱玉要去给主子弄些话梅那些酸东西来,连含霜也去给主子熬药去了。”

我哑然失笑,不在意地道:“哪有那么夸张?含霜熬什么药?”夜色说:“陈太医说主子妊娠反应比较厉害,开了些安胎止吐开胃的药。”。.。

第一百七十四章 长乐宫

第一百七十四章 长乐宫

我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夜色笑吟吟地道:“主子进宫也不短了。一起进宫的清贵嫔,傅氏等人都先后有孕,唯独主子一直没有动静。不瞒主子,私底下,我们几个也都为主子着急。如今可好了,有了皇子,主子你的地位才能巩固,安枕无忧啊。”

我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笑脸和欢欣。等到噙香漱玉含霜张罗齐备回来哄着我吃药吃东西时,崇韬也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今天是新年,崇韬一大早就去了前朝与众臣共贺新春,显是听了禀报匆匆赶回来的,一身明黄金龙朝服,冠带玉冕未除,满脸都是狂喜和得意,神采飞扬,喜得眉飞色舞的。

崇韬进来得突兀,一群太监宫女在身后都跟不上他,噙香几个连忙跪下行礼请安。我挣扎着要起身请安,还没坐起来已经被他一把紧紧地抱住,崇韬紧紧抱着我。喜道:“明儿,你有喜了,你终于有喜了。”

一屋子人都眼睁睁看着,我顿时被闹了一个大红脸,羞得满脸通红。噙香夜色见机得快,连忙轻轻一福,带了所有的人出去,体贴地为我们带上了门。

我羞恼地挣开他,嗔道:“皇上!刚才那么多人看着呢。”崇韬闻言邪邪一笑,手臂微微松了松,却没放开我。

崇韬伸手抚了抚我平坦的小腹,轻声道:“明儿,你知道吗?朕等着今天等了好久好久,你终于有了朕的骨肉了。”他目光温柔,眼睛晶晶亮,嘴角噙着一缕欣慰而渴求的笑意。

我心中一阵软弱,缓缓地靠在他肩头,不知为何,目中已是泪光涟涟。崇韬讶然地扶住我,道:“这是怎么了?大好的喜事,怎么哭了?”

我只觉心中凄楚,泣声道:“嫔妾想起了如璧姐姐和方婉然,只希望嫔妾腹中的是个帝姬,才能保她一世平安。”

崇韬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嘴唇微微一抿,坚决地道:“别说傻话。这是咱们的孩子。岂是别人能比的?朕贵为九五之尊,定能让你们母子安享尊荣,无风无浪。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都是一样。帝姬就是朕的掌上明珠,世上最最高贵最最无忧的公主,若是皇子。。。”

说到这,崇韬微微一顿,我心中一惊,连忙捂住崇韬的嘴,凄然道:“皇上,别说了,明儿已经很不安了。若是帝姬,皇上多宠她些也就罢了,皇子?”

我想到婉淑仪,只觉一寒,断然道:“明儿只愿她为帝姬。”

崇韬见我坚持,也知我心中顾虑,一时半会也断断无法让我安心,便只是深深拥住我,给我最为温柔的怀抱。

次日,便颁下圣旨。册延禧宫含章殿婕妤蓝氏为正三品贵嫔,封号“明”,并赐居长乐宫主位,将长乐宫更名为“明宫”。

我在含章殿接到圣旨的时候,面容平静,安静地叩首,安静地谢恩,丝毫没有路公公想象中的诧异欢喜。为一个妃子更改一宫之名,以妃子称号命名,这是何等荣宠?贵如良妃,权柄如此也是没有的,在整个宫中也只有意妃有此恩宠,可她是宗室之女赐号郡主又在宫中长大备受太后宠爱,云意宫本就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自当例外。

我心里哀叹,这个崇韬,真是生怕别人对我的嫉妒愤恨不够吗?想一回我的头便痛一回,路公公宣完旨,保养得皮光柔滑的脸上几乎要笑开花儿来,一个大礼就参拜了下来,笑嘻嘻地道:“恭喜贵嫔娘娘,此乃大喜啊,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他话语中“娘娘”两字刻意咬得极重,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在噙香的搀扶下盈盈起身,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公美意,这都是皇上眷顾,太后恩典,本宫实在有愧。”

正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是真正的主子。可以独居一宫或者开殿主事,像如璧那样毕竟是特例。三品以下不过是小主,得宠奴才称一声主子,不得宠也不过是小主为称。我现在封了贵嫔,自然而然也就改了口自称“本宫”。

路公公笑得奸滑,恭恭敬敬地道:“娘娘说的是,皇上这份眷顾,奴才可从来没见哪位娘娘有过。”

我此刻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多跟他应酬,示意漱玉赏了路公公一锭约莫五十两的黄金后,就叫人送了他出去。

他一出去,我的脸就立刻阴沉了下来,恨恨坐在榻上不说话。噙香察言观色,缓缓劝解道:“主子不必生气,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主子好。或许这么一威慑,其她人会老实些。”

我长长出了口气,脸色才缓和了些,摇头道:“只怕未必。第一个太后就不会高兴,为一个妃嫔更名宫殿名称,这是何等恩宠?其次,平时受宠些,别人嫉妒嫉妒也就罢了,这可是有孕。岂是能容得下的?以后的日子,咱们只怕不好过了。”

说完,我忍不住幽幽一叹。这个孩子来得如此突兀,我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欣喜?茫然?还是烦恼?

她们几个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夜色更是望着窗外,目光缅怀地道:“娘娘说的是。当初婉淑仪有孕的时候也是极为不好过的,所以她才索性放纵霸道,事事强势张扬,才保住孩子的,谁知,到最后还是。。。”

说着。夜色秀丽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过,转瞬即逝。我想起如璧和婉淑仪,心中更是重重一颤。

深深吸了口气,我收起了瞬间的软弱,语意清晰坚定地道:“夜色,你和小意子分别出去打听打听,长乐宫,不,现在是明宫了,都还住着哪些妃嫔?皇上说赐我明宫主位,也就是说还有其她人住着。让小意子听听各宫的反应,咱们才心里有底。”

夜色点点头,又突地笑一笑,道:“娘娘,小意子早就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呢。”我一愣,无声无息地笑了笑,这个小意子办事越来越机灵老练了。

漱玉摆弄着崇韬随着颁旨赐下来的众多珠宝补品,笑嘻嘻地道:“娘娘不知道,小意子现在可是不苟言笑的,别说别宫别殿的那些太监宫女怕他了,就是咱们,他现在话也少了。”

我的笑容凝住了,想起刚进宫时那个简单乐观开朗的小意子,那时他没什么心机没什么权势,却比现在不知道快乐多少。

我神色一黯,这都是因为我。见我伤感,她们也都不吭声了,漱玉吐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了头。

我暗暗一叹,振作精神,淡淡道:“你们要时常跟小意子多聊聊,亲近亲近,让他心里能温暖些。他受的苦够多了,知道吗?”

看见噙香漱玉含霜都认真地点头,我才放心。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晚间小意子和夜色先后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沐浴完毕和崇韬在暖榻上对坐品茶了。噙香在门口探了探头,我便知是有消息了,碍着崇韬在一旁,也假作不知,继续与崇韬浅笑闲聊。

崇韬亲手替我把空了的杯子续上,笑道:“朕让工匠翻新明宫,委屈明儿再在含章殿住些时日了。”

我有些累,半靠着大迎枕,不经意地笑笑,“有什么打紧?其实含章殿住着就很好,明儿也住惯了。倒是搬来搬去地麻烦。”

崇韬倚着窗,捏着杯子,懒懒地笑道:“这也是规矩,你是贵嫔娘娘,哪还能住偏殿呢?不拘什么地方,住住就惯了,朕一定会把明宫变成明儿你心目中的乐园。”

坐了半晌,我心里惦记着长乐宫的事,就假推累了,崇韬现在对我是无比关切,唯恐我有半点不舒服。连忙身子一正,柔声道:“是朕糊涂,竟忘了明儿你现在容易疲劳,来,朕陪着你一起歇息吧。”

我轻轻摇头,正色道:“皇上,含章殿有无数的人伺候明儿,你不必担心。如今明儿不能伺候皇上,为了后宫安宁,皇上还是去别的姐妹那里歇吧。”

崇韬一愣,声音越发温柔,搂搂我的肩,低声道:“朕只想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我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仍含羞带怯地道:“女子贤德之道,明儿虽不才还是懂些的。皇上心里记挂明儿,明儿岂会不知?只是,明儿有孕在身不宜侍奉,明日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是不好。皇上还是去吧。”

崇韬还欲不肯,怎奈我再三坚持,他也想我能好好休息,也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待崇韬走了,我才叫了小意子和夜色进来,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说吧,各宫里都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座卷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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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座卷珠帘

这话问的是小意子了。不过是短短一两月时间,小意子已是气质大变。他静静地垂手站在角落里,灯影下,显得面容冷肃,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阴沉之意,却又显出几分沉稳干练。

小意子躬一躬身,冷静从容地道:“娘娘,圣旨一下,各宫都是傻了,一是没想到娘娘会有孕,二也是没想到荣宠如此这般。听说云意宫那边当场就被意妃砸了好几个贵重瓷器,一众妃嫔小主也都是抱怨居多,倒是皇后和良妃没动静,只听说皇后只是笑了笑,说‘皇嗣是何等大事,皇上喜欢就好。便是再进一等也使得,只是赐了宫名,也不算如何出格。’”

我听到意妃大怒砸了东西,只是冷冷一笑,也未在意,待听得皇后的话时才认了真。略一思量便笑道:“咱们皇后自是贤德的,这招祸水东引,煽风点火倒是使得漂亮。”

噙香皱了眉,插口道:“我们能打听到皇后说了什么,别人自也能,这一来,嫉恨娘娘的自是更甚了。”

我一哂,懒懒地靠在大迎枕上,笑道:“皇后是什么人?既然话流出来了,也就是皇后要它流出来,这还不懂吗?现在恐怕全宫里都知道了。”

想了想,我又问小意子:“可知道太后那边怎么说?”小意子一愣,瞬间便平伏了神色,平平板板地道:“倒是没听说什么,只是,。。。”

我瞧他一眼,心中暗叹一声,面上柔声道:“只是什么?”小意子抬抬眼,道:“奴才不知是不是要紧的,只是木槿姑姑去了一趟永和宫。”

我瞬间警觉,反问道:“木槿姑姑?”我想起太后身边那个衣着朴素,面目和善说话平缓看似人畜无害的木槿姑姑,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这木槿姑姑是太后的心腹,她去皇后那儿去意妃那儿都属平常,可是怎么会去良妃那儿?还是在圣旨刚颁之后?

我心里存了疑,面上却镇定地道:“嗯,我知道了。长乐宫都住了哪些人?”这话问的却是夜色。她在宫中混迹数载。要打听这些事实是最佳人选。

夜色见我看她,抿嘴笑了笑,恭敬地道:“娘娘,长乐宫现住着三位妃嫔,一位是容华夏氏,进宫都四年了,为人最是老实厚道不过,也不懂争风吃醋,稍微有点脸子的妃嫔都能欺负她,现住着西边玉衡殿;另一位是韵良娣徐氏,住在华瑶殿,为人最是尖酸刻薄,待下严苛,只因长得有几分姿色,一向自视甚高;剩下的这一个,娘娘猜是谁?”

我正听得入神,闻言疑惑地看向她,夜色也没真的让我猜,自顾自地笑着道:“是那个芙贵人。”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张狂恃宠的芙贵人,不由皱眉道:“怎么是她?看来这长乐宫还真是不安静啊。”

噙香也皱了眉,不解地道:“皇上宠爱娘娘。娘娘又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好好安养的时候。当初如璧小姐也是独居玉锦宫,现在清贵嫔也是,可皇上怎么不赐一座宫殿给娘娘独住呢?反而赏了长乐宫,皇上应该知道娘娘和芙贵人有些不和才对啊,这到底是何理?”

夜色却摇摇头,了然地道:“长乐宫以前是先贤太妃住过的,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华丽轩朗,皇上赐长乐宫更名明宫,也理所当然。可能皇上觉得娘娘乃明宫主位,没有人能给娘娘添堵吧?那几个妃嫔只怕讨好娘娘还来不及呢,毕竟妃嫔的日子好不好过很大程度上要看掌宫主位的。”

我微微一愣,转而注目夜色,夜色抿唇一笑,恍然地道:“娘娘之前一直住在延禧宫,冯昭仪一向和善,所以娘娘不知。一般一宫之中,会住着好几位妃嫔小主,由三品以上的娘娘为主位。这个宫里所有事情都由主位掌管,负有管理一宫妃嫔的责任,侧位的妃嫔平日不光要向皇后请安,也要向主位的妃嫔请安的。可以说,掌有生杀大权。”

我这才明白,不禁有些懊恼,惭愧道:“我以前都从来没去给冯昭仪请过安,实在无礼。”夜色失笑道:“说是如此说,实际上这般做的还是极少。更何况冯昭仪本就是极省事的人,再不会计较这个。”

我这才明白,噙香在一旁已经听得眉头皱起。不安地道:“主子,你晋了贵嫔,是否要去给皇后太后请安谢恩呢?”

我神色一冷,转了转手上的玛瑙镯子,冷冷地道:“自是要去的,这是礼数。恃宠生娇可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主仆几人又絮絮说了些闲话,便各自安歇了,仍留下噙香含霜守夜。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收拾打扮妥当就带了噙香漱玉往太微宫而去。今日还是新年,按规矩,各宫妃嫔都要去给皇后请安的,是以往太微宫去的路上便多是妃嫔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昨夜细雪未停,地上积雪厚厚,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到了宫门前噙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搀我下了暖轿,我捧着手炉子,紧了紧大红的羽缎斗篷,呼出一口气就吹得斗篷的雪白毛边簌簌发抖。这天,实在是冷啊!

跨进太微宫,众多宫女太监正拿着树枝扎成的扫帚把正中的青石路面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没有。

我目不斜视,径直扶着噙香的手进去凤仪殿。凤仪殿还是往昔模样,只是因了新年的缘故。主位和两侧客位上的椅垫椅踏都换上了大红的崭新锦缎垫子,垫子上绣满了活灵活现的牡丹花。

殿中已三三两两坐了些妃嫔,各自与相熟的聊些闲话。新年喜气洋洋,所有人都穿得花团锦簇,富丽堂皇。见我进来,却都齐齐噤声,若有意若无意地瞟我几眼。

我假作未见,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含霜细心地为我解下斗篷,我才缓缓坐下。殿内四角燃着上好的银炭,烘得殿内温暖如春。朱红柱子后面的青铜仙鹤大鼎里焚着香。轻烟袅袅,清香若有若无。

冯昭仪一向来得早,见我来了,侧身笑言道:“妹妹来了?怎不好好歇着?”我淡淡一笑,礼数周到地回了一礼,道:“今日自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明月不敢怠慢。”

冯昭仪假嗔道:“妹妹如今是贵嫔了,也是正经主子娘娘,又有着身孕,这样的雪天要是有什么磕了绊了怎么了得?就是皇后娘娘,也要让妹妹安心静养的。”

她这话说得虽不大声,却恰好能让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心中冷笑,这话说得好,不用看,也知道其她人必是满脸妒恨恼怒了。冯昭仪啊冯昭仪,连你也要来与我为难了吗?

面上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姐姐这话差了,后宫最重规矩,别说妹妹只是小小贵嫔,就说姐姐乃是九嫔之首,不也谨守规矩吗?再则,若是皇后娘娘当真体恤,免我奔波劳苦,那妹妹自是要感恩戴德的。这却也要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才行啊。”

冯昭仪一愣,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句话挑起别人的嫉恨,我狠狠回这一句,顿时把她讽刺得无地自容。我言下之意自是说她又不是皇后,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她堂堂九嫔之首,也要规规矩矩地守在这里,又有什么得意的?

我一向跟她交好,几时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我冷冷撇她一眼,对你和善倒当我好欺负!冯昭仪强笑道:“妹妹就要搬去明宫了,从此延禧宫又只剩下我一个,冷冷清清的。想起来,真是舍不得妹妹。”

感受着周围的越加愤恨妒忌的目光,我眉一挑,笑盈盈道:“那不如让妹妹宫里的芙贵人和韵良娣迁到延禧宫给姐姐做伴如何?延禧宫也确实是人少了些。妹妹身子不争气,需要静养,倒是嫌明宫人多了些。”

冯昭仪眼一跳,讪讪笑了笑,扭过身彻底不说话了。

秦芷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显形,坐在我斜对面,斜斜倚着,闻言扑哧一笑,混不顾忌冯昭仪的颜面。更有一个容长脸儿,颇有几分娇俏的妃嫔满脸堆笑地道:“贵嫔娘娘说笑了,嫔妾韵良娣,仰慕娘娘许久了,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多跟贵嫔娘娘来往,聆听娘娘教诲,闻听圣旨娘娘入驻明宫,实在喜不自禁。”

她就是韵良娣?我这才认真打量了她一眼,一双眼角斜斜上扬的丹凤眼,轻薄嫣红的唇,倒真是算得上是个美人,不过也确是一副刻薄相。

我轻轻一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搭腔。她倒是机灵,先听我说把她挪到延禧宫,心下不愿,也不敢直说不愿去,只是婉转表达对我的投诚示好。

我没搭腔,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搭话,下座的芙贵人却也娇笑着道:“韵姐姐这可说到妹妹我的心坎里了,贵嫔娘娘端方冲怀,明宫上上下下可都盼着呢。”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个芙贵人一贯嚣张,现在怎么服软了?我提出把她挪去延禧宫,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正奇怪着,闻听一阵环佩胭脂香气飘来,却是皇后已然升座了。今天是大年初三,皇后身穿正红色飞凤牡丹朝服,头挽百鸟朝凤髻,正正地配了赤金七尾凤凰步摇,步摇乃是纯金打造,精致的凤头连羽毛也栩栩如生,步摇的凤眼是两颗嫣红剔透的红宝石,隐隐有光华流转。七条凤尾分别以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紫水晶,黄水晶,水胆琥珀,黄金精雕细琢而成,宝光灼灼,耀眼无比。更别提凤口衔的硕大一颗夜明珠,垂下的一串细铃赤金流苏有多么美艳奢华了。这样高贵威仪的打扮衬上皇后的绝世容光,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

我随着众人拜了下去,心中暗叹,这才是中宫之主,皇后之尊!皇后扶着柔意的手坐上凤座,才玉手轻摇,曼声道:“都起来吧。”

皇后看了我一眼,笑道:“今日明贵嫔也来了,身子可还好?”我忙在椅中欠一欠身,得体地笑道:“多承娘娘关怀,臣妾一切安好,是以特来向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皇后颔首,“那就好,也免了皇上和本宫担心。”说着她看向首座空空如也的椅子,蹙眉道:“意妃和良妃怎的未至?”

冯昭仪忙在椅中恭谨欠身,小声道:“回娘娘,意妃身子弱,又有些不适,所以向娘娘告假。良妃是因为上元灯节事务繁多,无暇抽身,所以不能来。”

皇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随即便恍若无事地笑着道:“新春佳节,本想姐妹们聚一聚,贺明贵嫔有孕之喜,现在既是人不齐,也只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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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玉钩锁帘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玉钩锁帘陇

众人都心知皇后心中的不悦和不满。碍着意妃良妃势大,都故作不知,东拉西扯起来。皇后微微沉吟,随即展颜笑道:“明贵嫔在大年初一验出有孕,实在是大喜之事。这个孩子必是个聪明伶俐的皇子,才衬得起这份天大的福气。依本宫说,在新年第一天我朝就有这样的好消息,明贵嫔实在是居功至伟,就是再晋一级封九嫔也并不为过,日后等生了皇子再封妃,岂不是十全十美?”

殿中顿时像刮起了一阵风暴,先是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接着便炸开了锅,所有妃嫔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只觉得后背密密地出了一层薄汗,贴在绵绸小衣上湿津津的,浑身都不舒服。强撑着勉强一笑,我款款道:“皇后娘娘说笑了,不过是那天不舒服叫了太医来才知道已经有孕,又不是那天分娩,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再则臣妾进宫不过年余,资历浅薄。对社稷无功,现在封了贵嫔已经是邀天之宠,哪能封嫔封妃?三妃之位尚余其一,就算要封妃,论资历也还有慧淑媛张修容秀贵嫔,论功也还有冯昭仪清贵嫔,哪里轮得到臣妾?”

我话说完,想想确实是轮不上我,众多妃嫔这才脸色好看些。皇后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道:“晋封贵嫔的旨意用的是太后的懿旨,你有空就去慈安宫给太后请请安吧。”

我心中对皇后恨极,面上也就不好看起来。又勉强坐了一会,就各自散了。

从太微宫出来,我脸上的恨恼再也掩不住,也不想再掩饰。噙香漱玉见我气色不好,也都齐齐掩口不言,倒是含霜细声劝道:“娘娘,您如今有孕在身,千万不能动气,遂了那人的意啊。”

我低下头,狠狠地抠着青铜镂空手炉上的花纹,语气平淡地道:“不让她看到我生气,那她做的事岂不是没用?那咱们尊贵的皇后娘娘这口气怎么能平呢?”

噙香诧异地扶住我,“娘娘你不生气吗?现在只怕所有人都开始疑心主子你有封妃之意。”

下过雪的地虽然扫干净抹干了,仍然有些许滑,我小心扶着噙香的手。慢悠悠地道:“意料中事了,皇后要是不煽风点火,孤立我那才奇怪呢。不过她这一招还真是狠,封妃?”

我嗤之以鼻,笑道:“她还真的想得出来。聪明一点的自然知道是无稽之谈,但任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从此对我有了芥蒂,我以后的日子必会举步维艰。皇后还真是厉害,轻飘飘几句不着边的话就让我焦头烂额!”

漱玉越听越着急,忙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眼神一凝,轻叹了一声,望着压满积雪的雪枝微微出神,转着心思。不知道子虚怎么样了?娴福不在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悲痛呢?

回了含章殿,噙香伺候我换下衣服,穿了家常衣裳裙袄,出去一趟便有些乏累,天气寒冷更是觉得浑身发寒。夜色忙端了盏浓香扑鼻的杏仁茶给我,热气腾腾的杏仁茶苦中带着清甜,满满一盏杏仁茶下肚,我才觉得暖洋洋的。

坐了没一会。漱玉就进来说芙贵人和韵良娣来了。

我有些不悦,“这两个人来做什么?刚在太微宫见过,本宫看见她们就烦!”

正仔细把腊梅修枝插进白玉瓶里的噙香扭身回头笑道:“还能来干嘛?还不是撞木钟?”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冷冷地道:“推了吧。就说过几天就要搬去明宫了,到时早晚都相见,何必心急?”

漱玉有些为难,扭着衣带道:“她们说来贺主子有孕之喜,看样子还带着礼物,恐怕不好推。”

夜色想了想,道:“娘娘,还是见一见吧,看看她们说什么也好,正好探探口风。”

我无奈地轻叹一声,“那就叫她们进来吧,我也懒得挪地方了。”漱玉会意,转身出去请韵良娣和芙贵人进来。

夜色扶着我坐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用藕荷色栗米软枕给我x上。不一会,漱玉就带着韵良娣和芙贵人进来了。

她二人显然都精心打扮过了,倒也知趣,穿得简朴素净,生怕太华丽了我看了心里不快。韵良娣未进门先笑,夸张地笑道:“娘娘,嫔妾特意来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啊。”芙贵人却一脸不自然地跟在她身后,表情尴尬。

我懒懒靠在榻上,淡淡一笑,“两位随便坐吧,不用客气。刚刚还见过。不知怎么想着来我含章殿了?“

还是韵良娣先开口,“娘娘大喜,嫔妾怎能不来恭贺?况且日后娘娘就是明宫的主位,也是嫔妾的姐姐,这是应该的。“说着就让人送上一份贺礼,锦盒里端端正正放着一尊洁白如玉的送子观音像。

我挥手示意噙香接过锦盒,含笑道:“论位分,虽是本宫居长,但要论资历论年纪,这声姐姐本宫却是不敢当的。”

说着,我瞥了芙贵人一眼。一直沉默的芙贵人注意到了我的眼光,心知早晚是躲不过去的,只得含羞忍耻地起身微微一福,讪然道:“嫔妾以前不懂事,冒犯了娘娘,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原谅嫔妾这一回。”

我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道:“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芙妹妹兰心慧质,聪明伶俐,怎么会不懂事冒犯本宫呢?”

芙贵人窘得脸色通红,呐呐不能言语。韵良娣斜眼瞟了芙贵人一眼,得意地道:“芙妹妹还不快谢谢娘娘大量。不责怪于你?”

其实芙贵人跟我也没多大过节,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我虽不待见她,倒也懒得跟她计较,索性大方些,坦然笑道:“韵良娣这话才是呢,咱们份属姐妹,何必斤斤计较呢?妹妹今天有心来看我,我又怎会还记挂那些小事?”

芙贵人这才脸色好看些,红着脸福了一福,勉强笑道:“娘娘大喜。嫔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权当嫔妾的一点心意吧。还请娘娘笑纳。”

说着递上檀木盒子。我就着噙香的手看了一眼,盒子倒是做得很是精细,精雕细琢的连理枝花样很是妖娆。我笑问道:“是什么?”

噙香闻言连忙打开盒子,竟是一对已成形的野参,须发手足俱全,倒真是难得的好东西。我连忙笑辞道:“哟,这么贵重的东西,本宫哪里受得起?贵人还是拿回去吧,这样的东西整个宫里恐怕也只有太后娘娘皇上皇后消受得起了。”

芙贵人见我要她拿回去,脸色涨得红得要沁出血来,连声道:“娘娘,此物虽稀罕,也要用得恰当才好。娘娘乃万金之躯,现又怀着皇嗣,此刻宫里还有谁比娘娘尊贵要紧?等生下皇子,指不定就是封妃的旨意,娘娘又何必过谦?“

我听得刺耳,想起皇后的挑拨之语,顿时大为警惕,神色不愉地道:“本宫体质燥热,太医说过不宜服这样大补的热物,只能心领芙贵人的美意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芙贵人见我竟是真心推却,又见韵良娣一脸嘲讽不屑,更是着急,又扯着我絮絮苦苦地说了一通。我脸色越来越难看,碍着她毕竟是送礼来,要不早发作了。

正待言辞拒绝,还想着要不要给她一点难堪,噙香何等了解我?早就后面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微微一愣,想了一想,到底还是对噙香的信任压过了收下的后果,勉为其难地道:“罢了罢了,芙贵人一片心意特地而来,本宫也不好拂了你,东西本宫收下了。你们先回吧,本宫也累了,不虚留你们了。“

韵良娣和芙贵人对望一眼,眼神皆有些复杂莫名。还是韵良娣开了口,“那好吧,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我们都在明宫翘首以盼,等着娘娘入主明宫那天,好得以早晚在娘娘身边早晚侍奉聆听教诲。“

她这话我也没多想,随便点头应了,漱玉便送了她二人出去。

等她们都走远了,我才以目相询噙香,噙香抿嘴一笑,凑到我耳边说了几句。我听了,诧异地盯着噙香看了许久,才笑道:“鬼丫头,倒长进了!“

噙香嘴一噘,不依地跟我闹起来,主仆俩嘻嘻哈哈了半晌才安生。

我有些疑惑地道:“这韵良娣和芙贵人为何这般巴结于我?就只为了我要为明宫主位吗?冷眼看着,倒仿佛不像。若为这个,我说迁她们去延禧宫,她们就应该高兴才是,更用不着巴结我?“

噙香沉默了,脸却可疑地红了起来,倒是夜色冷笑了一声,道:“主子怎么糊涂了?您说要迁走她们,她们当然要巴结您了。谁不知道皇上宠主子,十天倒有五天都在主子这里,更何况主子有了身孕?有了身孕自然就不宜侍奉皇上,同处一宫,她们岂不是多了很多机会?到时候运气好要也能怀上龙种,那还不是乌鸦变凤凰,扶摇直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失笑道:“我竟是糊涂了,果然是这样。这韵良娣话里话外都说我为主位,早晚侍奉之类的,竟是不想被我迁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雪旧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雪旧识

接下来两天,各宫的封赏贺礼都陆陆续续送了过来。我又是好一顿忙乱。天天都要换衣裳见好几次客,位高的不过是派遣身边得力宫女送贺礼来,位低的皆是亲自前来,我不见倒说我拿大,也只得挣扎着见了。

这天,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地,一夜下来竟积了半尺厚的积雪。天地间都变成了茫茫一片,亭台楼阁凤楼金阙间所有的欢欣痛苦,丑恶肮脏都掩盖地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是洁白宁静的。

院子里的梅花却开得异常繁盛,幽香暗吐,红蕊多多,如火如荼,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浓烈色彩。假山池子里的乌龟都进入了冬眠,我唯恐冰凉的雪覆盖在它们孱弱幼小的身上会冻死它们,特地命人搭建了茅草棚子遮住假山池,洁白的积雪盖在土黄色的茅草上,倒多了一份古意。

我捧着滚热的手炉子披着厚厚的大红狐狸毛斗篷站在门口赏雪,不由感叹道:“真美!这一场雪下来,竟仿佛觉得宫里干净了不少。“

漱玉愁眉苦脸地跟在我身后。听我这么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的主子,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站在这里喝风啊。何况也只是‘仿佛’,这雪就算下成了冰雪城堡,这宫里也不会干净的,只会让罪恶掩埋起来罢了。这么说起来,这雪还是帮凶呢。“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跟了她回去屋子里,这丫头一向怕冷,最不喜欢下雪了。屋里暖洋洋的,解下斗篷都还觉得热。

噙香递上一盏热热的燕窝羹,埋怨着道:“主子就是不让奴婢们省心,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不小心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我接过燕窝,讨好地朝噙香笑笑,噙香也不理我。拿着玉杵埋着头把新摘下来的梅花捣成花泥制成胭脂的含霜头也不抬,漫声道:“这是最后一场雪了,主子不看怎能甘心?由着主子吧,反正人已经回来了。“

我笑言道“还是含霜了解我“,噙香无奈地摇摇头,也懒得说了。夜色掀帘子进来脸色严肃地道:”主子,良妃来了。“

我们都齐齐愣了,这样的天气,她来干什么?我想起小意子,想起如璧。怒道:“她来干什么?“到底也不能把她撵出去,我忍忍气,道:”请良妃娘娘至东暖阁坐吧,我马上就去。“

唤了夜色给我梳妆,只叫了秀荷去招待良妃,我就是故意给她脸色瞧,那又如何?跟小意子的腿比起来,算什么?!

心里有气,便令夜色给我梳了繁复精致的飞燕髻,正正戴了八宝攒丝赤金步摇,这支步摇是有孕崇韬赏的,最是珍贵奢华,以赤金做底,珍珠为衬,毫不吝惜地缀满了各色宝石如满天繁星。

穿的衣裳也是杏黄的贡绸面子,绣满翠绿的竹叶,领口袖口皆镶以雪白的雪狐毛,一排扣子皆是小指大的珍珠,浅绿的绸裙,反其道而行,绣了小朵小朵的腊梅。既清雅又高贵。

漱玉疑惑地道:“为何穿得这般隆重?主子,既不待见良妃,何不随便穿着,给她个难看,这般正式,倒显得很是重视她?“

含霜仍是认真地埋头捣花,插嘴道:“傻瓜,良妃既然选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候来,必然不想被人知道,那么她肯定是越低调越好,主子这是跟她别苗头呢!要不你问夜色,可是?“

漱玉忙扭头看夜色,夜色熟练地整理我腰间的玉佩流苏,一边笑道:“良妃只带了一个人来,帷帽斗篷的,进了屋也是一身素衣,果是欲避人耳目。“

我闭着眼任由她们七嘴八舌,心里却有些疑惑,良妃,她来干什么?

收拾完了,我才磨磨蹭蹭地带了夜色前去暖阁,暖阁里也是升了火盆的,进去就见良妃在窗边暖榻左首坐了,竟是姑姑打扮,平淡低调的平髻,雪青色的袄子长裙,不妆不扮,果是低调极了。

我在暖阁门口顿了顿,才绽出一缕极淡漠的笑。开口道:“良妃娘娘怎么有空到我含章殿来?“说着径直在右首坐下。

立于良妃身旁的宫女却轻轻冷哼了一声,微讽道:“贵嫔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娘娘等得茶都凉了。“

我闻声打量了一下,竟是那陷害污蔑如璧的湘怡跟着良妃来了。我搭在腿上的左手微微痉挛一下,也不答话,只端了自己的茶盏慢慢吃茶,理也不理她。我实在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会把整个茶盏摔她脸上!

早有秀雨为良妃换上新茶,撤了已凉透的茶。良妃却只是笑笑,淡然地道:“妹妹大喜,我这做姐姐还没恭喜妹妹呢。“

湘怡意识到了我对她的轻蔑,脸涨得通红,心不甘情不愿地送上敞开盒子的红色锦盒,我随便看了一眼,是一幅百子刺绣图,手工精细,栩栩如生,全是以金银两色的线绣成,还是难得一见的湘绣兼双面绣。

我示意夜色收起来,淡淡道:“多谢良妃娘娘美意了。“湘怡见我不以为意,一脸不忿,忍不住开口道:”贵嫔可要收好了,这幅刺绣可是我们娘娘花了大力气才弄到的,普天之下可只有四幅,也不知道含章殿有没有好地方供呢?“

我深吸一口气。极明媚地笑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湘怡,一字一句地道:“湘怡姑姑高升啊,本宫还没恭喜你呢。只是人一辈子三起三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湘怡姑姑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好好守住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贵。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也未可知。“

我说到“高升“”得来不易的富贵“时咬得极重,话里的森严意味怎么掩都掩不住。说完,我再不理她,闲闲地戴上随手摆在一旁的嵌金点翠护甲。湘怡本来通红的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她在良妃手下得意风光惯了。谁敢这么赤luo裸地威胁她?更何况当着良妃的面,这简直是打了良妃的脸面!

湘怡眼里有几分畏惧和惶恐,不甘地轻声唤道:“娘娘,。。“良妃却恍若未闻,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好了,都出去吧,本宫跟你们娘娘说说话。“

我心中暗叹,良妃虽未刻意作势,那不经意的威严却显露无疑,我比起她来,还差得很远啊。湘怡不敢再说,只得轻轻一福出去了。

秀荷也微微一福跟着出去了,夜色却毫不动容,站着没动,只是征询般地看了看我,我不动声色地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对我一福默默出去了,并顺手关上了门,自己在门口守着。

良妃这才轻轻一笑,“这丫头不错,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忠心是忠心了,只不知是否聪明得力。“

我恍若无事地掸掸身上沾上的雪片儿,“粗笨丫头罢了,又不会出卖主子换取富贵,哪里及得上娘娘身边的人。“

良妃脸色未变,坦然地笑道:“她本就是我的丫头,也说不上出卖主子。“我心中微怒,眼光如刀地狠狠刮向良妃,良妃却只是坦然地看着我。

对视了一番,终是我败下阵来,放弃地道:“说吧,这么鬼鬼祟祟地来做什么?总不会真是为了送幅图吧?“

良妃抚着茶盖的手顿了顿,慢慢地道:“你可知道娴福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我一惊,险些打翻了茶盏,颤声道:”真的?“

良妃嘴角渐渐浮上了一抹冷笑,“你会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又怎么会要置她于死地?“我的心渐渐冷了。她还是怀疑我了?!

我定定神,淡淡地道:“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并不知道娴福有孕了,想必很多人都不知道吧。而且,娴福不在了,我也很伤心,但不关我的事。“

良妃脸色恢复了平静,还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才悠悠地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想要娴福的命?娴福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有人家欺负她再没有她欺负人家的,更不会有仇家。“

我想起子虚,有些恍惚,“虽然子虚娶了娴福,但是我并没有恨过娴福。我已经不能跟子虚在一起了,难道要子虚孤苦一辈子吗?何况娴福性子平和贤淑,未尝不是子虚的良配。娴福不在了,痛苦的是子虚,我不会为了一己私心就去伤害他!“

良妃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还能有谁?“我凝视她的脸庞,微哂道:”你不要忘了子虚还有一个未婚妻,皇后跟龙红袖情感深笃,她死去妹妹的未婚夫被人抢了,还是你的妹妹,从某个角度来说,龙红袖是因为子虚才死的。你说会不会有人迁怒娴福呢?“

这番话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良妃眼神闪烁,显然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

好半天她才长长叹息一声,显是相信了。我冷冷地道:“良妃娘娘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该回去了。“

良妃放下心事,嫣然一笑道:“我也算对妹妹有大恩,妹妹怎么这么狠心大雪天儿的要赶人走啊?“

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大恩?果是大恩,妹妹我一定会牢牢记住良妃娘娘的大恩的。“

良妃神秘地一笑,“没有我,妹妹又怎么会狠下心要复起?你那个时候已经被傅如璧的事打倒了,失宠的日子不好过吧。如果不是我那一贴猛药,妹妹又怎会奋发图强,现在还能怀上皇子这么风光?不应该好好感谢我吗?“

我的心重重一颤,“你说什么?小意子的事是你故意的?!“良妃笑而不答,显是默认了。

我坐在温暖得要出汗的屋子里,心却像掉进了九天寒冬的冰窟里。原来,原来是这样!打小意子是故意的,让个太监折辱我是故意的,甚至让周顺仪来要梅树也是故意的!

良妃穿着最简朴的衣裳,仪态舒雅地侃侃而谈:“让人克扣你分例,不断为难你是我的意思;要大宴让你饭都吃不上也是我的意思。本来是希望你能怨恨,能狠毒,能立志复起;可是你还真能忍,加上傅如璧的事对你打击太大,你根本就不想复起。因此,我命人打断小意子的腿,你这才痛下决心要复起。周顺仪来要梅树也是我的意思,我要看看你存了心复起之后是不是会鲁莽冲动,不过很好,你做的很好!“

她俯身凑近我身边,幽幽地道:“妹妹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来雪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来雪尽

我掩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传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住呼吸,无比冷漠地道:“谢你什么?谢你折磨我还是谢你打断我身边人的腿?你希望我复起不过是想利用我牵制皇后意妃罢了!如璧怎么死的你很清楚,你觉得我会就这么算了吗?良妃,你的妹妹死了你会难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初见良妃那个夜晚,祭奠翠杏那个白衣女子,说着那些悲天悯人的话,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良妃见过我嫌恶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叹一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对别人施展怜悯,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不爬到宫里最高的位置,这个宫里就做不了主!做不了主再悲悯也是枉然!“

我摇摇头,“这不过是你为了权力地位的借口罢了。你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良妃,后宫的事你做不了十分主也有五分,若当真心存慈悲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死!在你眼里,小意子只是个奴才,为了让我复起他就算死了也是值得。可有些东西不是这么算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染满血腥。你跟意妃皇后有什么区别!你走吧!“

良妃静静地坐了一会,轻叹一声,“你还是看不透啊!算了,以后你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明白的。如今你有了身孕,还是自己小心些吧。宫里其实易孕不易生,我也希望你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

我眉一挑,你不打我孩子的主意我就算阿弥陀佛了!

良妃有些意兴阑珊,又叹了一口气才起身自己开门走了出去。门一开,凛冽的寒风翻卷着裹了进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如潮的往事袭上了心头,娴福竟有孕了?我再一次对娴福的死动了疑心,良妃知道她有孕必然还有旁人知道,此事真的是意外?是否真的像我揣测的那般是皇后下的手?

我刚才那样对良妃那么说,不过是搪塞。皇后虽有动机,但事实上我的动机岂不是比她更大?何况事情做得那么周密精巧,是存心要置娴福于死地,我总不能相信皇后会为了莫名的迁怒就花大力气做这样无收益的事情。

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中,等夜色进来时,我才轻轻吩咐道:“改日请刘大人进宫为我请脉吧。”夜色点点头,悄声道:“皇上过来了。”

我一愣,低声道:“皇上没见到我,你们怎么说的?良妃刚走,没碰到皇上吧?”夜色笑道:“我们说主子在春华殿跟冯昭仪说话,让皇上在寝殿里间坐了,奴婢才抽身来叫主子的。良妃娘娘小心得很。走的后门,没碰到皇上。”

我心里有了数这才起身夜色扶着我回去寝殿。进门崇韬一身常服正背着手看书案上我写的大字,见我进来,微微埋怨着道:“回来了,这大雪天的,想要找人聊聊就叫阿冯过来嘛,你呀,有身孕了还到处乱跑。摔着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上前拖住他胳膊,撒娇地道:“人家冯姐姐是昭仪,哪有叫她过来之理?再说就几步路,没关系的。”

我拖着他胳膊摇了摇,崇韬掌不住笑了起来,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模样。崇韬拉着我坐下,爱怜地抚抚我的脸,道:“明宫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等天晴了就可以搬过去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跟朕说。”

我点点头,想起一事,便道:“还真有事。明儿想让刘大人专门照顾明儿的龙胎起居,不知行不行?”

崇韬只一寻思,便笑道:“甚好。毕竟是亲戚。信得过,再则他的医术也是极好的。听说吟雪也有孕了,这一来刘为扬也算是有经验了。”

我含了一丝欣喜的笑,颔首道:“是啊,如今也该有三个多月了。我就要做姨妈了。”崇韬笑着揽住我,“那朕岂不是要做姨夫了?”

我假嗔轻拍了他一下,“没个正经。”崇韬柔声道:“做姨夫哪有做爹爹好,朕还是安心等着做爹比较好。”

我被他说得脸一红,自己伸手抚摸尚自平坦的小腹,也是心中一柔。在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了,他是我和崇韬的孩子,是我们的!

崇韬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太医院院士空缺已久,朕有意让刘为扬顶上,明儿你说呢?”我想起答应陈太医的话,摇头道:“刘为扬虽是我妹夫,但是他资历不足,虽然医术高明,但生性耿介高傲,也不擅应酬管辖,倒不是适合人选呢。”

“哦?”崇韬有些意外,“别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家人加官进爵,只有明儿你反而往外推。那你说谁合适?”

我轻轻摇头,“明儿不敢擅论国事,刘为扬乃是至亲,明儿才多嘴几句,别的,实不敢越距。”崇韬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太医院多是给皇室后宫诊病,也是跟你们有关的,但说无妨,不算干预朝政。”

我这才缓缓开口,“明儿觉得陈太医倒是很合适,如今的太医院品衔以他最高,资历也足够,除了不太会说话,医术也不错。”

崇韬凝神想了想,“朕记得是他来请脉才知道你有孕的。”我嫣然一笑,“是啊,也算是缘法吧。”

崇韬点点头,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我温顺地伏在他肩上,太医院多个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好?刘为扬太显眼,总要有这样一个不显眼的才成啊!

第二天雪就停了,漱玉还感叹着终于放晴了,却不知化雪之时更冷。我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她穿得单薄,冻得直跺脚。

我瞧着既好笑又好气,忙吩咐含霜把手炉子递给她。因着路滑,我便坐了暖轿,轿里很暖和也用不上手炉。

太后斜倚着长榻半眯着眼养神。木槿姑姑则半坐着拿着美人捶给太后捶腿。我微微福下去,轻声道:“给太后请安。”

太后并没睁开眼,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木槿姑姑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下首的椅子。我会意,悄悄在椅上坐下,静静等着太后。

枯坐了半晌,太后才缓缓睁眼,一旁两个小宫女连忙轻手轻脚扶着太后坐起来。太后穿着家常绣万福灰鼠皮袄子,浅灰色长裙,长长的黑发梳成油光水滑的扁髻簪一根如意长簪,非常简单。只是面色有些不好。像是晚上没睡好,有些憔悴。

我忙起身站起来,重新一福,“给太后请安。”太后不经意地挥挥手,“起来吧。”我恭恭敬敬地起身坐好,关切地道:“臣妾看太后面色有些不好,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太后手衬着头,摇头叹息道:“哀家一想到娴福那孩子,就满心叹息想睡也睡不安宁。这孩子,命苦啊!”

一旁木槿姑姑也叹道:“翁主温柔孝顺,对太后体贴孺慕得很,真是可惜!”我只得开口劝解道:“太后还要以凤体为重,节哀才是。翁主若在天有灵,知道太后这般伤感,也必然满心难安。”

太后并不因我的劝解而有丝毫的开怀,摇头叹道:“明贵嫔你不知道,娴福是庶出,又老实柔顺,从小没少吃过苦头,好不容易指了个夫婿这般人品这般家世,小两口又恩恩爱爱,你敬我我敬你,眼看着以后就苦尽甘来,幸福美满了,谁知竟还是这等薄命。。。”

我想起娴福,黯然地低下了头。木槿姑姑也跟着说:“贵嫔还不知道吧,郡马伤心过度,不想再呆在京城这个伤心地,已请旨调去边关戍边去了。太后前几天本已好些了,现在被郡马这一闹,又忍不住伤心起来了。”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身子一挺,直欲起身,又颓然地坐了下来,满心苦涩地道:“郡马也算是情深意重了,翁主还是有福的。”

太后叹道:“当初哀家赐名‘娴福’,就是希望她能多得些福气。谁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木槿姑姑见太后伤怀,忙笑道:“太后快别伤心了,明贵嫔有孕了也是喜事,现在还带着肚子里的小皇子来给祖母请安呢。”

太后这才笑道:“好了,咱们不说那孩子了,皇帝子息单薄,现在清贵嫔也有孕,又多了明贵嫔,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努力,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知道吗?”

我连忙起身恭谨应了,又道:“太后,前些日子臣妾得了一对上好的野山参,未敢擅专,特来献给太后。正好太后睡不好,这是补气宁神的佳品,最是难得了。”

说着示意跟着我的含霜把锦盒拿来,太后见了那对芙贵人送来的山参也是啧啧称奇。木槿姑姑惊叹着道:“这野山参倒是不稀罕,可这样手足须发俱全的少说也得上千年了,实在是好东西。”

太后看了一回,就道:“你如今有孕,这样的东西正是用得着,怎不自己留着?倒巴巴地送给我这老婆子。”

我只是恭谨地笑着,“这是应该的。臣妾有皇上皇后照看着,没什么缺的。这也算是臣妾对太后的一点子心意吧,太后的安康是整个宫里最最重要的事情了。皇上仁孝,朝政大事繁重琐碎,臣妾们替皇上尽些孝道乃是本分。”

太后打量我半晌,方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哀家也有几句贴心话说与你。皇帝这个后宫里哀家真正看得上眼的并不多,宫里从来就不缺少美人儿,反而是安分守己的最为难得。”

说着太后顿了顿,接过小宫女奉上的蜜汁桃膏呷了一口,才又缓缓道:“就如冯昭仪,看似软弱可欺,可到底又有谁欺到了她头上呢?你现在怀了龙种皇帝又宠爱有加,进宫还没两年已是正三品贵嫔,就连赐居也以你为名,这是何等的荣耀?哀家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心里一冷,却不敢怠慢,起身应道:“太后教训得是,臣妾明白。”太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道:“你明白就好,再看方氏和傅氏,也是再有福不过的人了,却自己不尊重,不安分,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你不是没看见!”

听着太后轻蔑森然的话语,想起如璧和婉淑仪,心中竟自狠狠地一揪,却只能越发顺服地弓腰,谦卑地道:“臣妾不敢,后妃之德臣妾无一日敢忘。”

太后这才展颜一笑,“起来吧,有身子的人,到底要小心。木槿,明贵嫔一片孝心,野参收了吧。”

从暖洋洋的慈安宫出来,冰天雪地的严寒刺得我身子一颤,含霜连忙疾走几步,细细地为我系上湖绿绉纱狐狸皮斗篷,递上手炉子。

我痴痴地问:“离如璧和婉淑仪的忌日还有多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乐春光熏醉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乐春光熏醉人

想起婉淑仪自尽临死前让我问崇韬可会有丝毫的难过。我酸楚难言,终是忍不住缓缓流下泪来。含霜扳着指头算了算,答道:“那天是二月初八,还有十多天呢。”

我精神恍惚地点点头,紧紧扶了她和漱玉的手,任凭她们扶着上轿回去。

自那日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开阔温暖起来了,渐渐有了些春天快来了的氛围。这天是正月二十六,黄历说是个好日子,宜动土搬迁。

崇韬一下朝就来了我这里,陪着我搬去明宫。东西都早已收拾好了,冯昭仪也领了珠儿陪着我一起去明宫。

明宫和延禧宫隔得并不是很远,因着天气好,珠儿又淘气调皮,太医也说我要多走动,一行人就没坐轿谈笑着边欣赏早春风光边往明宫而去。

早春的宫里已是多有嫩枝新芽绽开,烟波池边的柳树上新芽点点,颜色柔嫩翠绿得只想掐一把。新植的迎春已经开了好大一片,一丛丛的迎春枝条细长柔弱,小小的金黄花朵灿烂地就像珠儿的笑脸一般,伴着柳树池畔。倒影在碧水萦回的池边,生色不少。

珠儿早兴奋地去掐了花儿回来,小孩子贪新鲜,捧了一大把交给乳母,自己拿了一枝编起花环来。

我如今身孕已有两个月了,时常恶心想吐,刘为扬开了几剂药吃了也没多大效,倒是恶心时含一枚酸梅子倒还好些。

崇韬一身石青锦袍常服,只在腰间悬了明黄卧龙袋方能说明他显赫至尊的身份,冯昭仪则是一色粉紫湖缎襦裙宝髻瑶环,显得秀雅端庄,我因了身孕,虽是早春,噙香也怕冻了我,硬给我穿了翠色夹层灰鼠皮绣白梅花小袄,月白长裙,披了翠色披风,三人逶迤而行,崇韬不时侧过头与我们说笑,倒也其乐融融。

珠儿把编好的花环第一个递给了崇韬,非要吵着崇韬戴上。崇韬有些为难,赔笑着哄珠儿:“珠儿乖,父皇戴着金冠呢,戴不了花,咱们回去再戴好吗?”

冯昭仪也拉着珠儿道:“乖,你父皇是堂堂皇帝,威严得很。戴个花儿像什么?”珠儿脾气也倔,平时又被崇韬宠惯了,哪里肯依,只扭着腰不罢休非要崇韬戴上不可。

我看崇韬那副尴尬的样子扑哧一笑,含笑拉过珠儿,柔声道:“珠儿只疼你父皇就不疼明母妃了吗?这花儿好漂亮,给母妃戴吧好不好?这样明母妃生出来的弟弟妹妹才会长得漂亮呢。”

珠儿睁大眼睛,好奇地摸摸我尚且平坦的小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道:“真的吗?戴了珠儿编的花环,弟弟妹妹就会好漂亮吗?”

我搂过珠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崇韬也知机地道:“是啊,给你明母妃戴吧,要不然以后弟弟可生你的气不跟你玩了。”珠儿这才想了想,嬉笑着把花环戴在我头上。

我雍容华贵的发髻上钏钿钗环齐备,歪歪扭扭戴上了花环着实不伦不类,逗得崇韬冯昭仪纷纷都笑了,连含霜和漱玉也忍俊不住。

我却毫不在意,只牵着珠儿的手盈盈笑着与她说话。冯昭仪有些歉意地道:“妹妹勿怪,都是我把珠儿宠坏了。”

我坦然地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孩子嘛。有颗赤子之心是最最难得的,何况是我们皇家。”说着疼爱地捏捏珠儿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我疼珠儿还来不及呢。”

崇韬也点头道:“这话不错,孩子就要像个孩子,若要强行把孩子绷成个小大人样,举手投足都讲规矩尊卑,又有什么趣儿?像子涵那孩子,朕都觉得可惜了的,都没享受过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童趣,这一点可就没珠儿命好了。”

我们听见他牢骚涉及了良妃,都很有默契地不说话了。冯昭仪碍于良妃,还勉强笑了笑道:“子涵帝姬最是懂事了,都是良娘娘教导得好,哪像珠儿没个帝姬样。”

到了明宫门口时,朱红雕花大门外已站了密密麻麻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韵良娣和芙贵人,在她们身边还有一位浅蓝薄绢轻衫衣裙的女子,年约二十上下,脸蛋圆圆的,眉目柔和,唇角微微上扬,竟像时时都在笑一般。

我便知这必是夏荣华了,虽然并不美貌,但一看就是老实温柔的性子,和蔼可爱的样子难怪连奴才都敢欺负她了。

见我们过来了,连忙都黑压压跪下了,夏荣华领头呼道:“嫔妾夏氏容华领合宫上下给皇上请安,昭仪娘娘万福,贵嫔娘娘万福。”

崇韬随手一挥。叫了她们起身。我打量了这三个妃嫔几眼,夏荣华打扮朴素,倒是不起眼,崇韬叫她起来,她也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起来,目不斜视。韵良娣和芙贵人明显都是精心打扮过的,一个着鹅黄轻衫,纤腰一握楚楚动人;一个玫红绣月季衣裙,面似满月,娇艳欲滴,趁起身之时,目光都斜斜地一脸娇羞地使劲往崇韬眼睛瞟。

我心中冷笑,好不容易见崇韬一面,自是想借机会分些宠爱了。相互见礼完了,才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里面而去。

我居住的是正殿长乐殿,宫名虽然改了,这殿名却是没改,崇韬说他希望我长乐。进门是一条足能并行两辆马车的大理石道,两旁栽植了些香樟,槐树,合欢,都是郁郁葱葱,绿意盎然。两头是两排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门房。这是太监所住的下房。

沿着石道走到头是一进大堂,上书“喜乐堂”,乃是待客等候之所,迎面一块硕大的檀木刺绣花鸟八扇屏风挡住了视线,转过屏风,出了穿堂才是二进,却是抄手游廊。四四方方的抄手游廊中间是人工堆砌穿凿出来的池子,只是一池春水空空荡荡的。我疑惑地看向崇韬,崇韬笑而不答,路公公跟在崇韬身边,见机忙插话赔笑道:“娘娘不知。皇上命人种了许多上品白莲。待夏天的时候就能看荷花了,现在却是没有,所幸水也干净,便养了些鱼儿,娘娘您瞧。”

说着便指给我看,果然,清澈的水下有好些小小的鱼儿穿梭游曳,竟是五彩缤纷,各色俱全。冯昭仪和芙贵人等俱赞不绝口,言道别致。

我心中微微一动,升起一缕感动。崇韬知道我怕热,这是给我的避暑之所了。迎着我感动微喜的目光,崇韬只是笑笑,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却已默默牵住了我。

穿过游廊,却不是殿堂,而是园林。转过来便是一片花圃夹杂了些蔷薇架,初春时节并无可观只是嫩绿一片。路也成了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迂回曲折,蔷薇后却是一片高大的杏林,这时节已是花苞满树,灿如烟霞,如火如荼,散发着阵阵花香。

我顿住了脚步,惊喜地看着这片美不胜收的杏林,继而转身感激地看着崇韬,说不出话来。崇韬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轻声道:“你说过的话朕都记得。”

我曾经无意跟崇韬说过,我很喜欢杏花,想不到他还记得。小时候,我家就有一片杏林,姐姐最喜欢杏花,连带我也爱上了这艳丽轻愁的杏花。

冯昭仪挽挽臂上的粉色披帛,笑道:“这是异种杏花,未开时花色嫣红,待开后颜色就渐渐转淡。半红半白,花落时就如飘飞的白雪一般了。”

韵良娣也忙笑着道:“嫔妾还没见宫里有这般好的杏花呢,看样子都是十几年以上的树了,枝干虬曲蜿蜒,花枝挺秀,实是再好没有了。这下嫔妾们真是托了娘娘的福了,能日日见这样美的花儿。”

芙贵人娇嗔地扯一扯崇韬的衣袖,“皇上好偏心啊,嫔妾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崇韬瞄她一眼,淡淡道:“你华曙殿前几个月不是才植了玫瑰吗?”

芙贵人就有些讪讪,我看都懒得看她,倒是冯昭仪持了我的手,泪眼汪汪道:“跟妹妹一起住了那么久,现在妹妹要搬过来了,我真是不舍得妹妹,以后延禧宫又是冷冷清清的了。”

我只是微微笑着,道:“明宫和延禧宫隔得不远,只要姐姐想来,妹妹必然扫榻以迎。要是嫌延禧宫冷清,跟皇上说一声,多搬几位妹妹进来也就是了。”

崇韬也点头应是,冯昭仪便有些尴尬,杏林尽头便是长乐殿,门匾上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在阳光的映照下灼灼生光。朱红镂空雕花大门洞开着,噙香夜色是早就带着人搬东西过来收拾了,等我们来已是准备收拾妥当都在门口迎着。见我们来了,忙纷纷行礼,亲自扶了我进去。

进门是个小院子,也是如前堂一般是下人房,之间乃是假山池沼,竟原封不动地把含章殿的乌龟搬了过来。假山后面才是正殿,正中上首是一张花梨木方桌,铺了芙蓉色锦缎,一左一右两张浮雕喜鹊登枝花梨木椅子,铺设了芙蓉色软垫,殿角的青鹤大鼎正从鹤嘴里升起袅袅轻烟,清香弥漫。殿中心是两丈大小见方的纯长毛猩红地毯,绘成百花盛开图案,左右各是一排椅子,俱是花梨木,间以花梨木小几,四根大柱有三人合抱大小,雕刻龙凤呈祥,飞龙飞凤盘绕而上,威严灵动,栩栩如生。

上首后面是密密一层珠帘,俱是浑圆饱满的珍珠,轻轻摇动间珠光璀璨,很是晃眼。珠帘后有左右各一个小门,左边出去通往寝殿,右边则是暖阁厢房并书房之类。

到了这里,我们就不再往后头去了,只在正殿坐了,我揣度着让崇韬坐了左首,请了冯昭仪坐了右首上座,我才和韵良娣三个在下首坐了,噙香几个命人送了茶,细点上来,彼此坐了闲话。

坐了会,崇韬便歇了茶盏,含笑道:“今日新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大家就都先回去吧,等明贵嫔安顿妥当再相聚吧。”

韵良娣和芙贵人对望一眼,都有些不甘心,芙贵人便娇笑道:“我们都还想着看看贵嫔的寝殿是何等舒适华丽呢,谁想竟没福。”。.。

第一百八十章 忆前尘泪双流

第一百八十章 忆前尘泪双流

崇韬只低了头吃茶也不理她们。还是冯昭仪含笑道:“皇上的话有理,日后有多少看不完呢,妹妹有孕在身一路走过来,也累了,妹妹们都回去吧,也让贵嫔妹妹歇歇。”

说着就带头歇了珠儿告辞,夏荣华也起身告辞,韵良娣和芙贵人无法,只得也一起要走,只是面上都有些忿忿。

我也懒怠理会,只含笑道:“今日实是不能了,改日吧,再请姐妹们聚聚。”倒是珠儿挣脱了冯昭仪的手,亲热地搂着我的脖子悄悄地道:“明母妃,你可要一直带着花环啊,要不然,弟弟妹妹就不漂亮了。”

我不禁失笑,抚着她的头道:“明母妃知道了,一定听珠儿的话好不好?”珠儿这才蹦蹦跳跳地跟着冯昭仪去了。

崇韬牵了我带我去看寝殿,没有了其他人,我们这才亲密了许多。边走边说话。崇韬笑道:“刚才珠儿跟你说什么?”

我笑着告诉了他,崇韬也不禁失笑,寝殿分里外两进,外边是吃饭闲坐之所,里间才是休息睡觉的地方。

一进去我就彻底呆住了,这,这就是我以后住的地方吗?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赤金为柱础,竟是前所未有的豪奢。转过通天落地的云母神仙折花大插屏,映入眼帘的是足有六尺宽的沉香木凤鸾大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编绣洒线银珠海棠香花,微风轻拂便如坠云海雾山一般。我上前两步缓缓揭开帐子,帐顶依旧悬着明月珠,珠光温润,床上铺设着绵软的玉色锦单,长长的五彩流苏直垂至床尾,摆着银红织金软枕,叠着玉色锦衾,用银线绣了百福白子海棠花开。

细闻更有淡淡甜香沁骨而入,清淡和软,我疑惑地看向崇韬,崇韬柔声道:“你有孕后一直睡不安稳,朕不放心,才找了人制了失传已久的古香。能让你好睡些。”

我感动莫名,却也不肯说出口,只是默默点头,推开珊瑚长窗,竟是一片小小的后园子,遍种奇花异草,藤萝芷芜,空气清新怡人,凉风阵阵。

崇韬在书案旁坐下,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疲惫。我缓步走过去,朝噙香扬了扬眉。噙香会意,领了所有人悄悄退出去了。我在他背后站定,双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边轻柔缓和地捏着肩,边柔声道:“皇上,在想什么?怎么好像很累?”

崇韬欣慰一笑,拉着我在他身旁坐下,道:“是啊,烦心事多,别捏了,陪朕坐坐吧。”我顺从地坐下。略微迟疑才道:“可是朝中有事?皇上也该略顾着自己些。”

崇韬不答反而看着我的眼睛道:“明儿,你很久没叫过朕的名字了。你是不是还生朕的气?”我万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顿时愣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啊,我很久没叫过他了,称呼已经从‘崇韬’变成了‘皇上’,并且一直这样叫下去。

哦,我想起来了,是从如璧出事开始吗?再度得宠之后我就再也没叫过了。我心里难过,这到底是难以拔去的刺啊!

见我默然不语,崇韬长叹一声,揽过我道:“明儿,对不起。朕知道你那些日子一定不好过,朕并不是疑心你和傅氏有什么,只是她死后若朕仍照旧宠爱你,太后和言官那里也过不去,这才冷落了你,也是希望你能自己想想才不会为了那个贱人跟朕生分了。”

分明是和煦的春风吹拂在身上,我怎么觉得是九天严寒站在冰天雪地一般,冷得连心都在打颤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自己绽开一缕温柔的微笑,道:“臣妾并没怪皇上,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臣妾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并不是像我想得那样啊!

原来,我和如璧她们并没有区别啊!

原来,。。。。

这一切,我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了吗?可是,为何心头的冷意,唇角的冷笑竟藏也藏不住了呢?我忙转过身子假作整理书案上的诗集古卷。眼神却情不自禁地暗了下来。

崇韬从后抱着我,喃喃地道:“那你怎么不叫了呢?朕喜欢你那样叫朕。”我身子一僵,忍了又忍,才忍住了甩开他的冲动,当我是什么呢?不稀罕不喜欢了就甩开,我就要乖乖地等着,喜欢我时又要毫无芥蒂真心实意地欢喜,我怎么做得到?

恨极气极,我却实实在在地笑了起来,柔声道:“皇上多心了,臣妾以前不懂事,才会没分寸。其实只要心里实在牵挂着,叫什么还不是一样?前些日子太后娘娘才教导了臣妾后妃之德,臣妾自该遵守。”

崇韬疑惑地道:“母后为难你了?”我款款笑了,轻声细语地道:“哪有?太后最和蔼不过了,臣妾毕竟年幼,很多都不懂,太后是为臣妾好呢。”

崇韬闻言却更皱紧了眉,硬把我的身子扳了过来,“怎么越说越生分了?什么臣妾不臣妾的?朕总觉得心里不自在?”

我轻轻抬起眼,直勾勾看着崇韬,半晌才忽地一笑,“皇上哪里不自在?臣妾给您揉揉。”说着手就搭上了他的胸口。语气突然变得熟稔柔媚,盈盈笑着,眼波更是媚得能滴出水来。

崇韬眼看着,竟没半分疑心,反是有些沉醉心动的样子,声音也暗哑起来,“这儿,心里头不自在呢。”

说着喉头动了动,把我的手按在他滚热的胸口上。我只觉得这滚烫的胸口像是要灼伤我的手一般,不动声色地移开转而搭在肩上,撒娇般地扭着身子道:“皇上。明儿真是害怕,皇上会不会有一天也那么对明儿?”

紧靠着的身子一僵,我暗自冷笑,自嘲地想,男人,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伏着头的我只感觉靠着的身子一软,崇韬语气坚决地道:“明儿,朕最疼的就是你!朕会一辈子护着你,绝不会有那一日!你善良懂事,也绝不会像那两个贱人一样!”

我更是只觉冷透了,偏偏脸上还绽开了极为感动欢欣的笑意,道:“皇上待明儿真好!看这长乐殿皇上这样用心就知道了。明儿又怎么不明白?”

厮磨了半晌,我见他情动难耐了才罢休,我如今有孕,自是不能伺候他的。崇韬情动了又拿我无法,只得匆匆走了。

我温柔细致地给他套上披风,边柔情款款难舍难分地道:“皇上,明儿看夏荣华为人倒是老实本分,皇上也有好久没去看她了,反正也近,不如今儿个就去玉衡殿歇歇吧。”

崇韬有些迟疑,他本来是惦记着娇媚刁蛮的芙贵人的,我见状故作吃醋地道:“皇上是想去韵良娣和芙贵人那里吧,明儿也不敢拦,免得落个善妒的名声,这就快去吧。”

崇韬见我恼,反而喜道:“明儿,你竟吃醋了!朕还是第一次见你吃醋呢,依你依你,就去玉衡殿。”

我硬生生在脸上逼出了一抹嫣红,羞道:“我哪有害羞!皇上这就去吧。”伸手就推着他出去了。崇韬畅快地大笑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他一走,我的脸色就变了,忍了这许久,悲愤心寒的泪才落了下来。噙香夜色推门进来伺候,见我这样,都慌得凑过来忙不迭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哽咽着道:“噙香,我这一辈子,只怕真的是所托非人啊!如璧和婉淑仪,她们,。。。”噙香跟我这么多年,除了如璧去世,就从未见我这般伤心过,不由慌了手脚,又不敢问。

到底还是夜色经过些事,有些明白了,轻轻地道:“娘娘可是听了些话,自个儿冷了心了?”温热的泪一滴滴往下滑落,我心里痛得如同有把刀在戳,怔怔地道:“我只愿这一辈子都不再见他!“夜色轻叹一声,道:”哪能不见呢?别说娘娘还要为亡者复仇,就是自保,在这宫里也是离不了那个人的。更何况娘娘现在还有了孩子,不去害别人别人还要来害你呢。“

噙香也明白了,也忍不住落泪道:“主子,那个人冷心薄情,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又何苦伤心?不值当的。“

我渐渐止了泪,痴痴地想着,口中道:“原本还存了一份万一的念想,想着未必就这般无情,谁知。。。夜色,你家娘娘临死前我答应过她为她问那人一句话,可如今,明知答案的我真的问不出口。却是愧对你家娘娘了。“

提起婉淑仪,夜色也湿了眼眶,“情之一字,更是看不破。我家小姐虽然绝望,可到死还是没断了那份痴心,所以她含恨而死。娘娘,你看得破,看得清,这才是福气啊!“

我站起身,看向窗外已渐渐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地道:“噙香,我好想如璧姐姐。“这一句又说得噙香的泪滚了下来。

噙香胡乱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主子,不如去玉锦宫坐坐吧,正好与清贵嫔用晚膳。主子与贵嫔好,也能劝几句。反正这宫里还没收拾妥当呢。“

我轻叹一声,想起秦芷,便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能说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站在玉锦宫门外的时候,我恍惚又回到了如璧还在的日子。那时我常常来这玉锦宫,除了含章殿就数对这最熟了。

秦芷住进玉锦宫之后,吩咐了什么都不要变动,就连宫门口的芍药丛也还是那么繁茂。只站了盏茶不到的工夫,瓷儿就带着人迎出来了,多远就笑着请安,道:“贵嫔娘娘来了,我们主子正念着要去明宫呢。“

我笑了笑,含霜给我重新匀了面梳了妆,倒也看不出哭过,“那边还没收拾好,到你们这里来蹭饭呢。“

瓷儿利落地上前扶了我空着的右手,脚不沾地地往里去,一边爽朗地笑道:“刚要摆饭呢,贵嫔娘娘来得真是时候。我们主子最近胃口也不好,娘娘来了,两个人互相帮衬着也能进得香些。“

进去秦芷正等着坐在饭桌旁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眼一热,连忙忍住,浅笑道:“姐姐好气色,妹妹来可是叨扰了。“

秦芷是何等人?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眯,就看出我不对劲了,只不动声色地道:“请都请不来,这可好,竟自来了,倒省了我的工夫。坐下吧,今晚用膳都清淡。“

含霜忙伺候着我坐了,姐妹两个说笑着吃了饭,瓷儿带着人上了茶才带了含霜一起去说话,留下我们独自在里间坐了吃茶。。.。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雾里看花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雾里看花

人都退干净了秦芷才放下佯作喝茶的茶盏。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哭过了?今天可是你的喜日子,皇上没在长乐殿吗?“

我红了眼眶,低头了半晌,才一五一十地说了下午的事。秦芷听了,冷哼一声,柳眉倒竖平添了几分煞气:“什么东西?!我早知他不是个好的,倒没想到竟是个猪油蒙了心的!“

我幽幽地一叹,“他哪有心啊。想来想去,我们这些人是个什么身份呢?高兴新鲜宠你的时候,你就是娘娘,主子,失宠了斗败了就成了贱人,毒妇,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可就是死了,却连一声叹息一丝难过也不会有。算起来,这个富丽堂皇的宫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秦芷爱怜地为我捋捋乱了的发,柔声道:“夜色那丫头说的对,婉淑仪傅如璧至死不悟,那不是福气。尽管你现在痛,可看得破未尝不是福气。不管这个男人怎么样,这个孩子却是你的骨血,好好养育他就比什么都强。这世间的夫妻,又有几对是情比金坚,非卿不可的呢?“

我茫然地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苦笑一声,是啊,还能怎样呢?知道明白还不是要继续这样过下去?伤春悲秋有什么用?大不了就把这颗心抛了去吧!

想起独自戍边的子虚,不禁暗自有些后悔当初怎么不像姐姐一样誓死不进宫,那样只怕人生就又是另一番*光灿烂了。

秦芷察言观色哪还有不知我想什么的,拍拍我的手道:“别瞎想了,长痛不如短痛,自己看清楚了也免得以后傻乎乎地抱着幻想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那日子也不比冷宫好多少。“

我看看她的肚子,她如今有四个多月了,肚子却比寻常四个多月的大上少许,行动已经不甚方便了。

我手势温柔地抚上她的肚子,浅浅带了些笑,“姐姐也是,如今行动不方便了,宫里都盯着你呢,明枪暗箭是少不了的,自个儿要小心才是。“

秦芷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嗔道:“顾着自个儿吧,我就算肚子大了这身武功还没废。很多阴谋都害不了我。倒是你,噙香虽然聪慧,到底在宫里日子不长,没经验,这个时侯你更要借重夜色才是。这倒是个好丫头,也靠得住。“

我轻轻点头,有些出神,屋角的大青铜龟形香鼎袅袅焚着清苦的药草香气。这大鼎并没变,还是如璧在时那一个,物还在,人已消失无踪了。

秦芷知我心结,连忙岔开道:“我听说芙贵人送了好一对山参给你,你收了。听说一开始你不肯说,是那芙贵人有心巴结,说什么来日封妃之类的话你高兴才收了。我听说的时候还为你捏了一把汗呢。那日皇后那些话可是刺心得很呢,宫里也都谣言纷纷,都说你有心封妃。结果到底你这丫头聪明,转手就献给了太后,宫里的谣言也都纷纷熄火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芙贵人这是不是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冷哼一声,“不过是个愚人。也想来探我的虚实。以后在一个宫里看我怎么收拾她!“

秦芷微微皱了皱眉,“总是要小心防着,倒不如想法子赶出去,倒省心。“我心烦地揉揉额,”如今我新到明宫,上上下下都盯着呢,这时候做什么太打眼,过些日子吧。“

秦芷扶扶头上欲坠的银簪,微疑道:“颜子虚去了边关你可知道?“我点点头,有些黯然,”我知道的。“

秦芷拔下银簪挑挑有些暗淡的烛火,淡淡地道:“雍和王也去了边关,不过据说是去赏边关风光的。“

就说了这么一句,她就不再多言了。我愣了一下,想起那晚酒醉的雍和王,想起那枚在他腰间晃悠的玉佩,想起他唇间那个滚烫的名字,不由有些出神。

秦芷奇怪地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我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疑惑:”边关贫瘠风沙漫天,他去干什么?“

秦芷手托了腮,思索着道:“不知怎的,我总有些疑心娴福翁主的死,虽然看起来再合理不过了。“

我一惊,忙扯住她道:“我也有些疑心,只是实在没什么可疑的。“说着想起良妃说娴福有孕,便也悄悄跟秦芷说了。

秦芷眉一挑,凝声道:“那那日太医怎么没一个人说过?如果不是良妃,没有人会知道。妹妹你那天去见太后,听太后字里行间她可知道?“

我仔细想了想,肯定地摇头,“太后很是悲切,倒是真的怜惜娴福,却应该并不知道娴福有孕了。“

秦芷神情越发凝重,“这宫里的秘密能瞒过太后的太少太少了,如果是这样,我倒真有些疑心一个人了。”

我脱口而出,“不会是他!”秦芷双眼微微一眯,“原来你早疑心是他。”

我慌乱地摆手:“绝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娴福?太荒谬了。”秦芷意外地沉默了,“不错,如果是他,就太让人想不通了,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杀自己刚刚怀孕的妻子!”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一道霹雳炸在我的心口,竟比面对崇韬的无情冷漠更让我崩溃。不错,我们疑心的是同一个人,是子虚!

秦芷起身慢慢走了两步,思索地道:“可是娴福翁主的死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的,那这个人就只能是颜子虚!当时只有他陪在娴福身边,还喂她喝了一碗参汤。说什么毒性反噬,当真笑话!哄哄你们这些闺阁中的千金小姐还行,又岂能瞒得住我!”

我已经软在了榻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其实娴福的事我一个人在私下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令人惊恐,秦芷说得不错,如果其中有鬼,子虚必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对子虚的了解和信任令我从不敢这样想,每每想起我都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子虚绝不可能这样对待娴福,即使不爱她,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娴福已经有孕了,既然良妃知道,子虚也必定知道。

我有些不解,“我问过陈太医。他也说是毒性反噬。”秦芷冷冷一笑,“我没进宫前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什么毒没见过?血色草混白玉也不是什么绝毒,宫里的御医虽说不是什么神医,却也是一等一的医道高手,既研出了解药也见了效,当时娴福已经稳定下来了又怎会无端端地反噬?这不过是找不出理由所有的猜测之言。更何况毒虽解了,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又为何无一个人提起?”

我越听越是心惊,脸色越发苍白,嚅嚅道:“这也不能说明是子虚。。。”说完,我又急急地道:“况且他也没能力控制一众太医。”

秦芷意外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这只能说明他有同谋,或者他受人指使。”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斜斜倚在榻上不说话了,像是睡着了。

秦芷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眼神划过我面上时带了一丝怜惜和同情。她自顾自地说着:“整个宫里能管住太医院的嘴的不过两三个人,皇上,皇后,良妃,意妃只怕也可以,还有就是太后。可是娴福翁主是什么人?是太后亲封的义女翁主,可不是个把妃嫔,这事还要瞒着太后,只怕就连良妃都不够斤两。要知道收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太医,而是整个太医院。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皇上皇后有这个本事,皇后,只怕都够呛。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娴福的命?”

我闭着眼默默地吐出了一个词“皇后”,秦芷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道:“看似有几分道理,但细想未必。这件事诡异得很,不是皇后的风格,她现在忙着跟良妃夺权还来不及呢,就算因为龙红袖,她对娴福不满,也不至于处心积虑要她死。还是在娴福有孕的当头。”

我缓缓睁开眼,不是皇后还有谁?迎着我疑惑的双眼,秦芷浅浅啜了一口茶,神色有些怪异地道:“我觉得娴福会死就是因为她怀孕了,你细想,幕后的人拼命遮掩娴福有孕的事实,就说明事情的关键在她怀孕这件事上。顺着这条线,娴福要是生下孩子,对谁最有利?又对谁最不利?”

我只觉得脑子里犹如搅了一团浆糊般糊涂,傻乎乎地看着她。秦芷恨铁不成钢地戳我一下,道:“颜家在军中很有威信,颜子虚是长子嫡孙,如果娴福生下儿子,颜家就等于绑上了良妃的战车,明白吗?”

我这才明白了些,整日在后宫,却是根本就不明白朝堂的弯弯绕。只听得秦芷在那里如数家珍地道:“龙丞相虽然被剥了权成了太傅,但龙家根深叶茂,根本元气未动,良妃娘家势大,渐渐已经把持朝政,咱们那位皇上也不得不顾忌几分。良妃那边若越发势大,不仅龙家容不下,皇上也是容不下的。娴福的事刚过去,颜子虚就去了边关领了兵,雍和王紧跟着就去了,这事怎么想怎么怪。”

看见我睁大眼张着嘴惊讶不已,秦芷扑哧笑了,作势打我,道:“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清楚后宫的风向深浅,在这宫里斗斗就行了,而我,”说着声音低了,“却是不行的,朝堂天下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得清清楚楚才行。”

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使命伤心,忙岔开道:“不说不知道,如今朝廷这么复杂。”秦芷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可不是,我只当看戏罢了。”

我再想想又有些糊涂,“你的意思是害娴福的人是跟良妃那边作对的人,那就是龙家了,那子虚领兵是龙家的意思?可雍和王也去了又是为何?”

秦芷嗤笑一声,“真是个蠢丫头!你忘了太后姓什么了?雍和王是谁的儿子?颜家在军方势力大着呢,颜子虚要戍边领兵又是什么难事?”

我这才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起来,心中更是隐隐不安:“朝堂要乱了吗?龙家跟雍和王已经连成一气了吗?那皇上。。。?”

秦芷蹭了蹭身子,往后靠了靠,坐舒服了才道:“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次的事我倒觉得不是龙家弄出来的,龙家怎么知道娴福有了,倒像是他的手笔。你想想龙红袖是怎么死的?”

我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想起龙红袖,那是我害死的第一个人。忍了又忍,我还是悄声跟秦芷说了。秦芷诧异地看我一眼,倒笑了起来,“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狠心!”

我下死劲瞪她一眼,才不满地道:“没见过这样的姐姐,不安慰我不说,倒取笑。”我们两下里都觉得有些厌倦说起这事情,就慢慢转过话题说些别的,我说起太后跟我说的那些话,秦芷冷笑道:“那个老虔婆,什么好东西?!”。.。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荣俱荣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荣俱荣

我吓了一跳,从来没听见谁敢这么骂太后的。想想又觉得痛快,不由笑道:“真真这张嘴是利得很!”

抬头看看天也晚了,便辞了她带了含霜转回去。临去的时候秦芷又翻出一盒子西域贡来的奇香给我说是贺我有孕,有孕的人不能随便焚香,这香倒是对身体好。

我高高兴兴接了,回到明宫时也累了,草草洗漱了就上床睡了。这一夜,梦境纷纭而来,美的,丑的,高兴的,悲伤的,让人应接不暇。醒来时最后浮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如璧渐渐淡去的脸。

第二日一早,我都还未起身,噙香就进来说夏荣华来请安了。

我还有些睡意朦胧,强撑着睁开眼诧异地道:“她来干什么?这么早?”噙香抿嘴一笑,道:“来给娘娘请安,昨日皇上去了她那里,夏荣华虽然老实却不是傻子,岂能不知是谁在帮衬她?”

我苦笑一声,伸了个懒腰。道:“我倒宁愿她不来,这么大清早,睡个懒觉多好。”漱玉笑嘻嘻地上来递了漱口水给我,挤挤眼道:“主子想睡懒觉就拿那个老实人作伐子,也不害臊。”

我瞪她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我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本来就该多睡。皇后那边都发了话叫我不用去请安了。”

含霜也忍不住笑了,道:“其实时候也不早了,夏荣华已来了半晌了,我们不忍心叫主子,等到现在才叫的。”

我正色道:“叫了谁在正殿伺候?可别简慢了人家。”噙香没奈何地给我披上衣裳,道:“放心吧,夜色亲自伺候着呢。”

我这才放心,因不出门,只着了浅青透染石榴花缎裳,月白蝶纹裙,头发含霜给我低低挽了起来,用蝶形玉针别住,发尾盘了进去,簪上明珠固定,显得清爽温婉,含霜弄好之后左右看了看又觉太简素,便取了一对嫣红的珊瑚珠耳坠给我戴上。

去正殿的时候,夏荣华已坐了许久,我未进去便笑着扬声道:“姐姐来得好早,简慢姐姐了。”夏荣华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赔笑着道:“没想到扰了娘娘好梦了。嫔妾真是糊涂。”

我忙示意她坐下,笑道:“姐姐太客气了,快请坐。其实时辰也不早了,倒是我贪眠,让姐姐笑话了。“

夏荣华微微脸红,拘谨地挨着椅子边坐了下来。我看在眼里叹在心头,好好一个四品容华,当真是老实地可怜,想必是被人欺负惯了,就连让她坐都这么拘谨。

夏荣华微微迟疑,才开口道:“嫔妾哪里敢当娘娘一声‘姐姐’呢。“我正色道:”姐姐这话差了,虽然位分我在姐姐之上,可论年纪,论资历,这声姐姐自然是当得起的。姐姐到了我长乐殿就不要这么客气,日后相处得久了,姐姐就知道,我是最随意不重规矩的了。“

夜色奉上新沏的鲜茶,笑道:“容华请用茶,我家娘娘说的是,就是我们这些奴婢。在娘娘跟前也不拘谨的,更何况是容华主子。“

夏荣华坐了一会,也送了几匹缎子给我贺喜。我见她自己都艰难,还拿给我心下都是颇为过意不去。缎子虽不是什么顶名贵的,但我知道这却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想想韵良娣和芙贵人送来的礼,心下更是叹息。

我想了想,便道:“前两日皇后送来些缎子,有些颜色倒不适合我穿,不如姐姐带几匹回去做衣裳吧,虽不是什么好的,随便穿穿吧。“

夏荣华吃了一惊,涨红了脸推辞道:“这怎么使得?本是来看娘娘的,倒拿了娘娘的东西?“我亲厚地拍拍她细瘦的手,笑道:”这值什么?姐姐不拿就是怪我了。“

夏荣华这才嚅嚅接了,送夏荣华回去后,夜色便笑着道:“这位夏荣华倒是个老实人。“我轻叹一声,道:”在这宫里,要想活得平平安安,像她这样也是一条路,虽然苦些,到底衣食无缺。“

夜色若有所思地道:“娘娘,奴婢想要想过得安稳,还是要像良妃意妃那样,有自己的盟友,有人支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长久法子。清贵嫔虽与娘娘要好,可到底是私底下。面上却是水火不容的。这个夏荣华倒是能结交的。“

我心中一动,缓缓点头不语。夜色说得不错,虽然所谓的姐妹朋友,在关键时刻未必有用,但有事的时候无人声援倒也是苦楚难言。就像如璧婉淑仪,如果朋友众多,出事的时候有人帮着说话,也未必到那步田地。

芙贵人和韵良娣也时不时过来奉承迎合,无奈我只是淡淡,她们俩也是气恼,只是拿我无法。崇韬还是几乎天天来看我,晚间若是歇在明宫,我总是让他去玉衡殿。随着崇韬临幸玉衡殿多了,夏荣华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些。我时不时就带着漱玉她们去玉衡殿坐坐,送些补品衣料给她,她用了之后气色也红润许多,加上衣着打扮讲究了,倒也多了几分端雅娇艳。

只是我牢牢把握着分寸,十日里崇韬也不过去玉衡殿两三天,倒也不显眼。偶尔我也会说让崇韬去韵良娣和芙贵人那,她们开先还有些怨言,后来见崇韬竟好些天也不去她们那里,等到给我请安崇韬在时。我淡淡几句话崇韬就去了华瑶殿和华曙殿,才明白得宠与否,只是我一句话而已。这一来,明宫也就无比安静,倒让那些等着看芙贵人和韵良娣找我麻烦的人大跌了眼镜。

日子过得平稳祥和,这一个月以来,宫里有些诡异的平静,皇后等人都没有什么动作,倒让时刻提着劲的我有些不适应。

这日,许久未去给皇后请安的我带着夏荣华几人一起去太微宫给皇后请安。皇后见我来了,也是诧异。“明贵嫔,今**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

我只是极有礼地笑着道:“臣妾很好,有劳皇后娘娘记挂。有些时日没来给娘娘请安了,看今天天气很好,便和了夏荣华韵良娣她们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转而注目夏荣华等人,微微一笑道:“芙贵人和韵良娣倒是常见,夏荣华却是少见,果然是个端庄的人儿。“

夏荣华怯怯地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过奖了。“她以前并不得宠,连去给皇后请安都不够格,是以有些怯怯的。

在座的妃嫔没几个瞧得起她的,见她依言坐下,都忍不住几分鄙夷。今天人来得齐全,连良妃和意妃也在。意妃的身体随着天气转好,也逐渐好起来,今天看起来也是面色不错的。

我笑盈盈地道:“其实今天来还要给皇后娘娘道喜的。“皇后眼中浮起一抹警惕,面上却假作诧异地道:”道喜?本宫有何喜啊?“

我这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连良妃也不例外。我见状微微笑道:“刚才夏荣华来臣妾那里时臣妾正在诊脉,看她有些不舒服便请刘大人也给夏荣华看了看,却是有喜了,才一个月呢。“

淡淡一句话才出,所有人都呆了。就连良妃都忍不住脸色一变,还是皇后反应得快,也不知是她不在乎崇韬还是怎的,眼中虽有恼怒,却并无半点伤心痛苦,只是欢喜地道:“真的吗?真是老天开眼,一时竟让我大周有三位妃嫔有喜。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快,快来人去请皇上!“

福如海忙应道:“是。“边自己亲自去了。殿中气氛怪异,良妃淡淡笑道:”明贵嫔真是我大周的福星,不光你自己有孕,连带你宫中的夏荣华也有孕了,真是难得。本宫听说夏荣华乃是明贵嫔引荐给皇上的,明贵嫔能这般贤惠大度,皇上真没疼错你。“

意妃面带讥笑,尖刻地道:“韵良娣,芙贵人。皇上也没少去你们那里,倒让夏荣华拔了头筹,你们俩也该加把劲才行啊。“

韵良娣和芙贵人闻言涨红了脸,羞恼不已。我心中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芙贵人和韵良娣对我不满?却不知越是这样她们就越是清楚要想有孩子就必须靠我不可。

我毫不在意意妃的挑拨,反而含了笑,自顾自和周遭的妃嫔闲话,夏荣华没经过这种场面,羞红了脸,皇后正问她些什么吃得可好?觉得有什么不适之类的话,冯昭仪也指点她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弄得她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

不一会,崇韬还未至,太医先来了,我知道这是规矩,也不在意。太医诊完脉,确定了夏荣华的确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夏荣华也真是机缘巧合,好多人承宠几年都没动静,她只是几次便有了,只要今后平平安安生产,倒是个有福的。

崇韬来的时候知道了这个喜讯,立刻欢喜地晋封了夏荣华婕妤之位,赐号“端“,仍住玉衡殿,宫中位高者皆在场,都含笑按例赏了一应金银玉器。

回到长乐殿,含霜为我卸妆,噙香在旁眉头微皱隐忧道:“娘娘,端婕妤有孕,虽然转移了目光,可是她不比咱们,又还住在这宫,安全却很成问题。,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还会连累娘娘。这样做好吗?奴婢担心会适得其反。“

我端详镜中因为怀孕有些浮肿仍不失精致美好的脸庞,淡淡地道:“她能机缘巧合有孕,谁也料不到,只能说是她自己的福分。这宫里盯着我和秦芷的人太多了,能分去些注意力这是好事。若说安全,就算她没有怀孕,我们就能安全吗?处在一个宫里既有不便也有方便的地方,一个宫里方便咱们照顾她看着她的玉衡殿,但若被人钻了空子我们的确是嫌疑难解。只能多小心防范着了。“

噙香端来一盏金丝燕窝道:“娘娘,早起你没胃口什么都没吃,这会吃些吧。“我接过拿着银汤匙搅了搅,金黄色的燕窝黏稠地像是蜂蜜一般香甜诱人还冒着微微热气。吃了两口,我停下道:”一会韵良娣和芙贵人要是来了,就说我不舒服歇下了。“

含霜净了手,笑道:“娘娘怎知她们会来?“我慢条斯理地吩咐漱玉拿蜂蜜来,边道:”夏荣华,哦,不,现在是端婕妤了,端婕妤怀孕了,她们能不心急吗?明宫只剩下她二人,又有两位有孕妃嫔,接下来的明宫自然是炙手可热的地方。端婕妤有孕是靠了我,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们难道不想吗?既想有孕,又不想对方有,自然要仰仗我了,能不来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鹬蚌相争

第一百八十三章 鹬蚌相争

漱玉拿来蓝瓷瓶装着的蜂蜜。边笑着道:“主子神机妙算,韵良娣来了。”

我不由摇头失笑,微哂道:“她是一个人来的吗?”漱玉惊讶地道:“主子你怎么知道?”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笑着出去见韵良娣去了。

噙香忍着笑,连忙上前扶我。还是含霜浅笑着道:“傻丫头,韵良娣不想芙贵人争宠,自然要撇下她了,这都不明白。”

漱玉这才恍然大悟,挠挠头,傻笑着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笨,总是不明白。不过不要紧啊,你们明白就行了。”

前厅韵良娣有些不安地坐着,见到我出来,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道:“给娘娘请安。”我扶着噙香的手坐下,轻笑道:“不必客气,坐吧。”

韵良娣这才坐下道:“娘娘今天气色甚好,很有精神。想是端婕妤有了好消息为她高兴之故。”说着边斜着眼偷瞧我的脸色。

我心中冷笑,故意带出淡淡不悦,“那是自然。妹妹此刻不去玉衡殿恭贺她却来我这里做什么?”

韵良娣自以为得计,义正言辞道:“娘娘是我们明宫之首。自然有这先后之分,嫔妾又怎会不识礼数先去探她?”

我故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你倒懂事。芙贵人呢?往常总与你一起,今日怎么不见?”

韵良娣面露几分迟疑不忍,呐呐道:“她,她去玉衡殿了。”说着,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怨毒的光。

我轻哼一声,不快道:“哼,你说先去探她便为不识礼数,看来这不识礼数的人还是有的。”

韵良娣飞快扫我一眼,低声道:“娘娘息怒,这芙贵人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纵使骄纵些,也不是没有,我们平时都忍让她些也就是了。若因此她在皇上面前撒娇撒泼,惹得皇上不快就不好了。”

我心中一冷,这个韵良娣!面上却冷笑着道:“是吗?端婕妤一向不得宠,为何有孕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因为本宫,她凭什么进位婕妤?这个芙贵人见人家风光迎着上去,却忘了根本,这就不是个有福的。”

韵良娣见我动怒,更是称愿,忙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嫔妾给娘娘未出世的小皇子做了几件肚兜,只是手工阵脚粗笨些,权且穿着玩吧。”

说着献上几件色彩斑斓的肚兜。皆是明黄底子贡缎,花样子繁多,有鲤鱼戏莲,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和合二仙,都是栩栩如生。我细细看了看,针脚细密匀称,倒是下了工夫的,便含笑道:“韵良娣有心了。这肚兜倒着实绣得好,比本宫的女红好多了。”

韵良娣得意地又说了会话,才一摇三摆地走了。漱玉撇撇嘴不屑地道:“看她那轻狂样子,谁稀罕?”

我随手把肚兜扔给了噙香,淡淡地道:“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噙香点点头,道:“奴婢马上叫人埋了它。”

我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裙摆,冷笑道:“想挑拨离间?真是可笑!”夜色沉吟道:“娘娘,我们要不要做个样子去玉衡殿走走?要不只怕韵良娣起疑。”

我想了想,道:“也好,我看端婕妤有些惶恐,去看看吧。”

随即吩咐秀荷秀雨备了些礼物,自己带了夜色去玉衡殿。端婕妤虽是明宫除我之外最位高的妃嫔。所住的玉衡殿却最是偏僻冷清,远不及华瑶殿和华曙殿富丽堂皇。

我进去的时候只见端婕妤和芙贵人正坐在一处说话,芙贵人一身华服正滔滔不绝地拉着端婕妤说着什么,反观端婕妤却浅衣素服神情怯怯,小心翼翼陪着笑。

我不禁暗自摇头,这端婕妤也忒善了些。

想着便笑着进去,道:“姐妹们在聊些什么?好热闹啊。”

端婕妤二人见了我才慌忙起身,恭谨问好,我盈盈笑着扶起端婕妤,轻嗔道:“有身子的人了,还弄些虚文做什么?还不好好坐着。”便硬拉了她坐下,只对芙贵人淡淡应道:“起来吧。”

我瞟了旁边的案几一眼,上头满堆着绫罗绸缎,补品玉器,显是各宫送来的人情。芙贵人见我看那些东西,神情便有些讪讪。

我也懒得理她,只吩咐秀荷秀雨拿出礼物,笑道:“没什么好东西,吃食姐姐这里想是不缺的,这几匹苏锦,送与姐姐裁几件婴儿衣衫,小皇子出世好穿。苏锦料子柔软细汗,小孩子穿最好不过了。”

说着自家又拿出一只白玉镯子递与端婕妤,道:“这只镯子是上等羊脂玉,最能安神保平安了,我听说姐姐最近睡得不好,正用得上。”

端婕妤接过玉镯,端详一番,惶恐地推辞道:“如此好的玉镯。嫔妾哪敢收?娘娘还是拿回去吧。”

我越发柔声,“我们乃是姐妹,又何必客气?姐姐只管收下才是。”夜色也道:“是啊,婕妤主子不肯收反倒是见外了,岂不是让我家娘娘心中不安?”

端婕妤也知我一向对她亲近照顾,这才接了好生收着。一旁的芙贵人好生羡慕嫉妒,连忙道:“嫔妾适才本想先去娘娘处请安,又唯恐娘娘才去完太微宫精神倦怠是以不敢打扰,谁知娘娘竟来了,可见我们姐妹有缘分。”

我扭身看了她一眼,轻轻啜了一口茶,才似笑非笑地道:“是吗?本宫怎么敢当。刚才韵良娣还说呢,贵人先来探端婕妤,是眼里没我,还说贵人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我们哪一个敢责怪贵人。贵人说笑了。”

芙贵人顿时脸白了,随即脸涨得通红,急道:“娘娘别听那泼妇胡说,嫔妾对娘娘一向敬仰,怎比她口甜心苦?”

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平白说说,急什么?本宫心里如明镜一般,韵良娣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两位妹妹都要宽心。我们同处一宫那就是至亲的姐妹,莫要受了他人唆摆。”

芙贵人气得咬牙切齿,“那个贱人!还好是娘娘心如明镜,若换了旁人还不知怎么怨恨怪责嫔妾呢?”

我假惺惺地又安慰了她几句,她才既感激又愤恨地走了。当然,感激是对我,愤恨是对韵良娣。看着芙贵人的背影,我也只是报以冷冷一笑。

端婕妤看了我一眼,有些心惊地低下了头。我顿时醒觉,轻叹一声道:“姐姐,我知道姐姐虽然宽厚低调。却不是个愚笨之人,我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姐姐的。只是,我也是无法,还请姐姐疼我,莫要和我生分了。”

说着,泫然欲泣,直捻起丝巾拭泪。端婕妤当真是个端正慈和大度的人,闻言心便软了,也忍不住哭道:“我知道,知道娘娘难为。我能有今天全靠娘娘怜悯,又怎敢说生分?”

我叹息着握住她的手,道:“宫里的日子姐姐再清楚不过了,如今我们两个孕妇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把她们两个制住了,同处一宫,还不知会给我们下多少绊子。她们彼此妒忌,都想争宠顾不上我们倒是好事。妹妹也没有害人之心,只求个安稳。”

说着流泪不止。端婕妤也哭着道:“我自知资质平庸,不得皇上青眼。若不是娘娘,我哪有这个福分怀上龙裔?原本以为这一生只能守在这个角落,被人轻视欺负,连见皇上一面也不可得,谁知还有今日?”

我拭干泪,勉强笑道:“姐姐苦尽甘来,该高兴才是,怎的也伤心起来了?都是妹妹的不是,惹了姐姐伤心。”

夜色也连忙上来劝慰端婕妤,这才渐渐止住,我拉着她细细交代道:“姐姐如今有了身子,饮食上要多加小心。妹妹会禀请皇上由刘太医专责照顾我们姐妹的胎。姐姐是知道的,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怨恨呢?凡事都要小心为上。”

端婕妤悚然一惊,脸上多了几分畏惧,想必这宫里的事情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慢慢环抱住自己的小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缓缓地,坚定地点点头。

晚间卸妆的时候,夜色有些担忧地道:“娘娘。端婕妤似乎对娘娘有些保留?当真不碍吗?“

我看着含霜给我涂上粉红的蔻丹,淡淡道:”我对她没有恶意,她自己心里还是明白的。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冷落无宠无人问津的夏荣华了,而是身怀龙裔身价百倍的端婕妤,不是她低调回避就能平安的时候了。这一切可以说是我一手造就的,她对我自然有些警惕。可是她也明白没有我她的下场只能是一个,那就是死!看她的样子很疼这个孩子,所以不必担心她会对我如何。“

夜色理解地点点头,冷笑道:”如今咱们就坐山观虎斗,等着看韵良娣和芙贵人互掐吧。“

含霜低低地接了一句,“也还多亏了刘大人开的助孕药有效。”我淡淡地抚了抚寝衣上的褶皱,不动声色地道:“那都是端婕妤自己的福气,肚子争气比什么都强。要不然吃一年也未必有用。”

想起那两个女人,不由哑然失笑道:”如今我有孕,现在月份还小,以后身子重了精神不济哪管得到那许多?得趁现在打发了他们。“。.。

第一百八十四章 渔翁得利

第一百八十四章 渔翁得利

果不其然,只是过了几天时间。明宫就热闹了起来。这晚崇韬歇在了华瑶殿,谁知第二天韵良娣就好端端地出了红疹,又红又肿简直不能见人,把崇韬吓得不轻。

当听到小意子来回禀的时候,我不禁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轻声问道:”可知是何原因?“小意子双手笼在袖中,淡淡道:”韵良娣向来对紫苏过敏,昨晚她的分例晚膳中却有一道玫瑰香卤鸡翅查出来加了紫苏粉。“

我挑了挑眉,含了一缕淡漠的笑意,”那韵良娣自己怎么说?“

小意子冷笑着道:”韵良娣一口咬定是有人害她吵着要来见娘娘,要娘娘搜宫为她讨个公道。“

我捏着一勺子红豆沙正要吃,闻言冷笑着扔下银勺,冷冷道:”让她进来。“

小意子迟疑了一下,反驳道:”娘娘不可。娘娘有孕在身,韵良娣身发红疹,还是不见得好,奴才担心。。。“

我干脆地摆摆手,道:”不妨。红疹并不传染人。“小意子无奈,只得去了。噙香和漱玉却还不放心,硬拉了一道纱幕隔开。我怎么说几个丫头都不肯听也只得由着她们去了。

韵良娣进来的时候身上裹了好几层,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露出来的眼睛部分看得出来有好几个红肿的疹子,甚是吓人。

我一阵反胃,想起崇韬乍一见到时的感觉,不由轻轻一笑。这个芙贵人,选在这个时侯,也算促狭了。轻咳了一声道:”听说你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韵良娣眼圈儿一红,哭诉道:”娘娘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不能吃紫苏,华瑶殿的厨子都是知道的。御膳房的记录也是有的,断不会搞错。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害嫔妾,娘娘万万不能纵容啊!“

我微微笑道:“你要本宫如何为你做主?”

韵良娣眼神一狠,恨声道:“紫苏是名贵的食用香料,妃嫔除了怀孕的拥有自己的小厨房之外,一般都是御膳房送份例御膳,自己殿里是不会有紫苏的。只要娘娘下令搜查,如果谁有紫苏,就一定是害嫔妾的人。”

我声音一冷,沉声道:“你要我搜宫?你可知道此事可大可小?搜宫是何等大事?不是发生诸如人命,忤逆,谋反这样的事情,谁敢搜宫?而且只有皇后才有搜宫之权?难道你要本宫因为你食物过敏这种小事就去求皇后娘娘要她搜宫?”

韵良娣这才想起这茬,懊恼地低下了头,不甘地道:“可娘娘,嫔妾怎能甘心?”

我揉揉额,慢条斯理地道:“说不定只是御膳房的人疏忽,弄错了。才让你误食紫苏出红疹。”

韵良娣断然否认道:“绝对不会的,因为我出红疹良妃娘娘已经问罪御膳房制食不慎致小主受伤。御膳房已经查过了,根本就没有在我的膳食中加入紫苏。”

我惊异地道:“哦?那良妃娘娘怎么说?”

韵良娣颓然地道:“良妃娘娘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

我闻言轻轻一笑,韵良娣并不是什么十分得宠的妃嫔,也不是位高尊重,又不是大事,妃嫔之间暗害的事多了去了,她当然不会管。

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道:“本宫也很同情妹妹的遭遇,不过位之所至,也没办法可以帮到你。本来端婕妤有孕,本宫还想妹妹分忧多侍奉皇上,可如今你出红疹起码一个月也不能伺驾了。如此,皇上驾临明宫,本宫也只能安排芙贵人了。”言语之中,还颇为遗憾。

韵良娣闻言一呆,良久,一抹恨色才浮现在眼中。

我心内冷笑,良妃想必也希望她不忿之余搞出点事儿来给我添堵,甚至害到我和端婕妤的胎儿。所以才不管的吧。要不然以良妃对权力的掌控欲,一贯雷厉风行的处置手段,又怎会不管?现在我也不管,韵良娣激愤之余,势必会反击。

再是数日,芙贵人随崇韬游幸园中之时果然不慎跌倒,摔伤了脚,脸也被花枝卵石划破,不休养数月总是不能见好了。至此,明宫才真正置于我的掌握之中,是我一人做主的地方。

天气渐渐炎热,转眼已是五月时分,秦芷的肚子渐渐大了,行动不方便总是呆在玉锦宫养着再不出门,我也已有四月身孕,身形渐渐出来了,害喜在刘为扬的细心调理下已没有了,胃口却变得极好,十分能吃。唯有端婕妤,身体却很是虚弱,害喜得厉害,东西也吃不下。

这天崇韬下朝来长乐殿的时候,我正在宫中蔷薇架下小睡。五月的天气,蔷薇已渐次盛开,粉白,嫣红一片,枝叶葳蕤,芳香袭人。

噙香在树荫里摆了湘竹贵妃长椅,瓜果细点与我。她则和了含霜在杏林里绣花样子,给宝宝做小衣裳。我向来怕热,只穿了浅粉透绡绣百蝶穿花衫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如荷花瓣一般娇艳鲜活,松松挽了个太虚髻用一根白玉簪簪住,正睡得香梦沉酣。

一阵清风拂过,飘飘洒洒的粉白花瓣如蝴蝶般纷落如雨,悠悠地轻落在我的发间,身上,地上,美得如梦如幻。

崇韬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我已醒了,只闭着眼装作尤未醒转。一朵花儿齐根而落,径直落在我眉心,崇韬轻轻将花儿拈下,我不禁眼皮微颤,睫毛轻动。

只听崇韬轻笑一声,充满了促狭之意,“坏东西,还装睡呢,还不醒过来?朕可要呵痒了。”

我扑哧一笑,缓缓睁开眼。崇韬一身碇青龙纹常服,龙形束发玉冠。神清气爽地站在我面前。崇韬拉着我坐起来,我伸了个懒腰,犹自笑道:“皇上可是扰人清梦了,明儿都还没睡足呢。”

崇韬宠溺地捏捏我鼻子,扶着我站起来道:“你呀,最近越发能睡了,这里挺凉的,睡久了小心风寒,还是回屋吧。”

我扶着腰嗔怪道:“哪这么娇贵?天又不冷。”二人说说笑笑回到长乐殿,玉衡殿端婕妤身边的宫女心兰正好奉了端婕妤的命令给我送新鲜草莓来。

我便留住她问了几句端婕妤的身体。心兰垂泪道:“多谢娘娘关心,我家小主有些不适。刚才韵良娣来过,之后小主就觉得有些发热。”

我大惊道:“莫不是过了病气?”崇韬闻言皱眉怒道:“韵良娣既病着就该好好留在华瑶殿,又跑去沁蓝那里做什么?”

我想了想便道:“端婕妤有孕在身大意不得,快去请刘太医进宫诊治,待会本宫再去瞧她。”

心兰听了忙应了,却也不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崇韬。崇韬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朕待会要去慈安宫,太后微恙。告诉沁蓝,好生养着,要什么只管找明贵嫔。”

心兰无法,只得去了。我不禁暗叹,端婕妤姿色平凡,顶多算是气质端庄,容貌清秀罢了。崇韬一向对她都是淡淡,有这个孩子也是机缘巧合。只是看端婕妤的样子,像是对崇韬有几分真情意,只可惜,怕又是一个痴心错付的女子罢了。

崇韬陪我用罢午膳,便道:“依朕之意,不如把韵良娣和芙贵人暂时移出去吧,韵良娣有病,芙贵人又有伤,你和沁蓝身子不便,还是移出去的好。待你和沁蓝生产之后再回来,也方便你们安胎。”

我心中略动,却有些为难道:“只怕被人说我们恃宠生娇。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为着妃子怀孕就要其她人搬出去的。”

崇韬搂着我坐在他腿上,一遍一遍地抚着我的手道:“也不算什么,她二人有病嘛,过了病气就不好了。你和沁蓝身子都弱,那个韵良娣又不安静,就暂时移到延禧宫去吧,地方大又只有阿冯一人,也多个人说话。”

我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早有预料地笑了,轻声道:“多谢皇上。”

崇韬走了之后。我去看端婕妤时,她正捧了一卷书,倚在花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心神显然没有放在诗书上面。

端婕妤瘦了一圈,更是清瘦,青色的纱缎荷花领长衣,一袭浅白暗纹锦裙,斜斜绣了一支含苞吐艳的梅花,微风轻拂,吹起如丝长发翩飞裙裾,更是直欲随风而去,看得人心惊。

我轻咳一声,微微笑道:“妹妹好兴致!只是身子不好别在风口坐着了。”

端婕妤闻声回过头来,面上竟似还有泪痕。见了我慌忙起身道:“不知娘娘来了,沁蓝失礼了。”我见她轻愁困苦的样子,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却惊异地发现她的手滚烫,忙道:“怎的病成这样也不吭声?”

心兰在一旁抹眼泪道:“昨日就这样了,只是婕妤不肯让奴婢去请刘大人。”

我板起了脸,“心兰,你服侍婕妤,凡事都应该分轻重。婕妤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哪里经得起风寒?若有闪失,谁来担当?夜色,叫人去请刘大人。”

夜色连忙叫人去请刘为扬,端婕妤见我怪罪心兰,忙勉强笑道:“娘娘快别生气,不怪心兰,沁蓝并没有什么。”

我拉着她坐下,柔声道:“你呀,就是这么自苦。”

说着,看了心兰一眼,冷冷道:“你先下去。”心兰淌眼抹泪地下去了,我才叹息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呢?只是,皇上,太后微恙皇上才没空过来,还特地吩咐了我过来看顾妹妹,足见皇上对妹妹的看重。又何必伤心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端婕妤明亮的眼睛泛出一缕饱含希望的光芒,惊喜道:“真的吗?娘娘没骗我?当真是皇上让娘娘来的?”

我鼻头微酸,更加怜惜她,笑逐颜开地道:“当然是了。”端婕妤这才释怀,羞涩地笑着道:“让娘娘见笑了,沁蓝姿色平庸,能得皇上眷顾得孕皇嗣已是邀天之幸,本不该再贪求什么。可,皇上,皇上他毕竟是我的夫君啊。”

看着她满怀希翼和向往幸福的脸庞,我仿佛看见了昨天的自己抑或是如璧,一样这么天真单纯,以为那个人的心里会有自己。。.。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

掩饰般的轻咳了一下。我岔开话题,笑道:“最近到底觉得怎么样?还是吃不下吗?”正说着,刘为扬进来了,我开口笑道:“你如今倒是来得快,倒比看我殷勤。”

端婕妤窘迫地绞着自己的丝巾,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刘为扬朗声笑道:“婕妤不必疑虑,贵嫔娘娘玩笑呢。”

我顿觉后悔,端婕妤哪是看得起玩笑的人?平时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还要思忖半天呢,别让她多心了才是。

我轻轻拉住她已绞得变了形的丝巾,柔声笑道:“刘大人算是本宫的妹夫,不过一句家常玩笑,调侃他呢,妹妹可别认真。你我之间哪里分什么彼此?他着紧妹妹的事,那才是把我这个姐姐的托付放在心上呢。”

端婕妤想想也是,这才释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刘为扬瞥我一眼,也笑道:“微臣敢不尽心?难道就不怕回家被我家夫人啰嗦?”

很少开玩笑的刘为扬这一句说出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也融洽无比。

刘为扬给端婕妤把了把脉,便皱了眉,问道:“小主昨日可吹了风?”

心兰在一旁忙道:“不错。婕妤昨日烦闷,便出去坐了坐,确是起了风时分。”

刘为扬微微不悦道:“婕妤,你身子虚弱,元气不足阴血亏损,现在又有孩子,自当好好保重,才能母子平安,生产之时也少受些苦楚。”

端婕妤自知理亏,低下了头,惭愧道:“我记下了,多谢刘大人。”刘为扬轻轻吁一口气,拱拱手道:“医者父母心,臣一时情急,婕妤恕罪。”

说着又给端婕妤开了方子,交代了若干细节才罢。刘为扬跟着我回了长乐殿,为我诊完脉含笑道:“娘娘脉息强健,胎儿也很好,但请放心。”

我缓缓放下袖子,嘴角噙了一缕和煦的笑容,道:“吟雪现在好吗?”

刘为扬听我问起吟雪,一边收拾医箱,一边道:“现在都五个多月了,胃口好得吓人,母子都好。”说着,不自觉地嘴角泛起了一缕温柔而宠溺的微笑。

我看在眼里,暗暗为吟雪高兴。也不禁由人思己,为自己心酸。我有孕崇韬虽也高兴欢喜,却从没见过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由衷温柔笑意。想到这,我心里一冷,崇韬高兴只是因为他有了子嗣,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我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护住了小腹,可怜的孩子!

我略一伤感,便立刻回过神来,笑道:“那就好,可知道男女了?”刘为扬闻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是双胞胎,如果没错的话。”

我惊喜地愣了,良久才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太好了,太好了!”

刘为扬却收敛了笑容,有些沉重地道:“反倒是端婕妤的龙胎着实堪忧啊。”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疑惑道:“这是为何?”

刘为扬叹息道:“端婕妤的身体底子不好,其实现在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虽然我听了你的给她吃了很多助孕的药物成功怀上了孕,但她的情绪多变,时而忧虑时而伤心时而欢喜,这一点对胎儿很不好。如果她以后能保持心境平和开朗。或许尚能母子平安,但若。。。”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我已明白了他未尽的话语,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沉重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让皇上多陪陪她,这样想必她的身体会好很多。”

刘为扬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迟疑住了,我敏感地察觉到了,忙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为扬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殿内伺候的众人,欲言又止。我会意,心里一沉,有什么事连噙香她们都需要支开。

我沉住气,面色不变地微笑道:“噙香,你带着她们去把我平时用的补品,包一些出来,人参,鹿茸,还有上个月皇上送来的极品血燕,都包上,上好的缎子也要。二小姐可是要生两个,可别不够用,待会刘大人带回去。”

噙香会意,躬身一礼,领了众人出去。人一出去,我脸上的笑就没了,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为扬踌躇了一会,才慎重地道:“最近朝堂最近不太平,有些迹象表明。这天下只怕要乱了。你要小心,少出门,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道:“到底怎么回事?”刘为扬迟疑了一下,咬咬牙道:“娘娘不是外人,当知我们刘家在朝中虽不是位高权重,倒也是消息灵通。听说,郡马爷的军营里有些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人。朝堂,也有些诡异的人事军事调动颇不寻常。”

刘为扬只短短地说了这么几句,那句‘不三不四来历不明’听来颇为意味深长,就闭口不言,眉宇间却颇有隐忧。我却如闻霹雳,呆了半晌才缓缓坐下。

这几句话代表什么,我只是听听就觉得不寒而栗。颜家世代忠于皇室,怎么会有这种事?虽然刘为扬并没有说他们在一起干什么,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子虚,子虚是怎么回事?

刘为扬低声道:“你知道就有数了,也别声张。不管怎么样,也应该不会连累到我们的。”我只是呆呆地坐着,半句也没听进去。

刘为扬走了不知道多久了,我也还没回过神来。噙香夜色进来的时候十分诧异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挺开心的吗?”

我慢慢转过头,半晌才勉强笑道:“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夜色跟着我去华瑶殿和华曙殿。告诉韵良娣和芙贵人叫她们搬到延禧宫去。”

噙香摇头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呢?娘娘金贵,哪里需要亲自去说?直接叫小意子去传旨吧,他是明宫太监总管,这也是分内的事。”

我哑然失笑,自嘲地摇摇头道:“我倒是糊涂了,那就叫小意子去办的,早去早了。”这样的大事我并不想让噙香她们知道,她们帮不了忙反而担惊受怕。

刚才刘为扬说起,我便想起崇韬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对劲。不但来我这里的时间少了,也很少留宿妃嫔的宫里,倒是时常留在紫宸宫。妃嫔侍寝也都是召去紫宸宫,四更即回。

越想越觉得怕,我有些不寒而栗,强自压抑不想。我不停地安慰自己,目前只不过是风向猜测而已,未必就当真有事。可一想到雍和王也在边关,总觉得有些不妥,哪里会有这么巧呢?

想来想去,我叫进夜色道:“去打听一下,清贵嫔那里有没有人?若没有,就说我晚上过去找她说话。”

夜色有些摸不着头脑,赔笑道:“娘娘要去咱们直接就去了,哪里用得着去通知?倒让清贵嫔说娘娘拿大。”

我有点不耐烦,没好气地道:“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意见?”夜色见我气色不好,也不敢再问,只得径直去了。

我让夜色这么去一说,秦芷自然会明白我是有要事找她,自然会遣开不相干的人,做好保密的事。

因着心头有事,晚上我便用的少,噙香再三劝慰,我才又勉强吃了半碗粥。小意子回来回禀说韵良娣和芙贵人那里都话传到了,她们明日就会搬去延禧宫,临走再来给我请安拜别。

我也不在意,来不来拜别倒罢了,走了就行。一直等到一更十分,我才披了纯黑色披风,悄悄带了夜色含霜去玉锦宫。她们俩毕竟宫中日子长些,某些方面的敏感是噙香漱玉比不了的。

她们也警醒,见我这样便知道事情不寻常,也刻意遮掩了,自己提了宫灯,一个小丫头不带,一行三人去往玉锦宫。。.。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良妃脱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良妃脱簪

玉锦宫大门紧紧闭着。里面却露出一灯如豆。我会意,和夜色含霜绕到后门。果然,后门虚掩着,我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推门进去。

夜色含霜对望一眼,眼神中都露出一丝惊惧。是什么样的事需要我和秦芷如此谨慎?后门进去的院中是一片芍药花藤架,旁边洁白的石桌石凳旁慵懒斜坐的白衣丽人可不正是秦芷?她身边没有一个宫女,正持着酒壶自斟自饮。看见她的这一刹那,我的心沉了沉,秦芷沉着自如的样子似乎已经料到了我的来意。

我止步不前,回头看了看夜色含霜,她们俩会意,也各自松了口气,退出门外,关上了门。想必她们自己也松了口气,毕竟这些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缓步上前,不言不语地在她身边坐下,石桌上有两只细瓷蝴蝶杯,秦芷端了一只,剩下一只显然是为我准备的。秦芷朝我盈盈一笑,纤手持壶倒了一杯递给我。雪白的杯中殷红如血。芳香扑鼻,却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我接过蝴蝶杯,把玩了一下,便放下了杯子,凝声道:“有孕在身喝这个合适吗?”秦芷靠着石桌,顺手牵过一朵芍药嗅了嗅,笑道:“不打紧,这酒并不烈,十分醇厚香甜。”

我默默饮了一口,便不说话了。从小小的院落望下去,天空中明亮皎洁的月亮洒下淡淡的清辉,照在两人身上,有着透明的哀伤。

我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芷缓缓咽下芳香的酒液,懒懒道:“是不是为了颜子虚的事?”我神色黯淡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秦芷把玩着空空的酒杯,不经意地道:“让我猜猜,应该是刘为扬告诉你的,是吗?”我惊讶地抬起了头,她怎么知道?

秦芷毫不在意地一笑,“身处后宫,你又不像我的身份,这等朝政大事岂是太监宫女能闻知的?你能接触到的人也就只有刘为扬能勉强知道了。说句实话,若不是刘家消息灵通,只凭他一个太医只怕也不会知晓。”

我脸色变得苍白,没在意她的话,只是问道:“这么说是真的?”秦芷闭上了嘴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我失魂落魄地仰首喝下一杯酒,任由清凉微苦的酒液划过咽喉,这才略微清醒些。

抬起头,迎着秦芷明了同情的目光,我思路突然间变得清晰无比,冷静地道:“颜家世代忠良,子虚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绝不会背叛皇上。”

秦芷遗憾地摇摇头,“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现在宫里有什么谣言吗?”我最近心神都放在了端婕妤和韵良娣芙贵人的事情上,闻言只是错愕地摇摇头。

秦芷扶着隆起的小腹站起身,清冽的声音划过我的心上,“宫里现在传说娴福翁主的死是皇上授意,原因跟龙家是一样的。良妃娘家势力并不比龙家小多少,皇上不会看着颜家倒向良妃一系,明白吗?在皇上眼里,颜家只能保持中立,只能听他一个人的。颜家与良妃结姻亲,皇上阻止不了,可偏偏娴福翁主有孕了,只要这个孩子一出世,颜家和良妃一系就再也分不开了。所以。。。”

我听得背脊发凉。若不是坐着,就要跌在地上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疲惫地叹息一声,道:“娴福有孕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怎么会传得满宫皆知?还这般天衣无缝?”

秦芷漆黑的长发软软地搭在雪白的衣裳上,轻灵得如仙子般美好。她的侧脸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以你对皇上的了解,这件事他做得出来吗?”

我心里一寒,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出。”如果这件事属实,岂不是颜家反叛最好的理由和佐证?

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寂静的夜里,只听见秦芷的声音如潺潺溪流般响起,“说到底,你的身份所限,这些事情你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所以我并没有对你说,也是为你好。”

我紧紧地抓住酒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是啊,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像刘为扬说的最多不过心里有数避免卷进去罢了。

从玉锦宫回来之后我就病了,我不知道等着颜家等着朝政的将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变幻莫测的命运将会把我推向何方?

转眼已是炎热如火的六月天气,关于娴福翁主的死因在宫中传得更加沸沸腾腾,良妃下令彻查,在连下狠手杀了好几个太监宫女之后却丝毫没有遏制住的痕迹。眼看着崇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变得难看,虽然依然常来长乐殿看望陪伴重病的我,却好几次把怒火发泄在噙香几个的身上。

我的心愈加沉重,明白惊天之变即将到来。这一天果然没有让我等得太久。

六月十九这天。朝廷监察御史陈有嘉上书举报边关三省总兵郡马颜子虚勾结叛逆,意图叛国。

与此同时,朝臣纷纷响应,一时上书如雪片纷纷涌来。崇韬大怒,下令彻查,谁知竟不过两三日时光就有了结果,不但子虚有谋反嫌疑,就连颜家和顺亲王也脱不了干系。

我身在后宫又病着,当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据说最有力的证据是一封书信。内容是颜子虚亲笔写于叛逆魁首的,听说崇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狂怒得把御案上的东西全都推翻在地,连玉玺都摔了个角。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坐实了子虚的谋反嫌疑,崇韬下令封查国公府,谁知羽林军到的时候,国公府竟已经空无一人,连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崇韬原只是羁押宁国公问话,这样一来无疑是事败畏罪潜逃,当追查到城门口时,查出宁国公一家是从西城门出城的,时已宵禁,恰好守卫西城门的正是顺亲王的亲信。

紧接着,朝臣众说纷纭,多人上书表示顺亲王和良妃一系涉嫌。最后。崇韬下令通缉颜家,顺亲王和良妃一系的相关领军人物全部停职在家软禁待查,从此,风靡朝政的良妃一系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些天因为朝政的风云变幻,宫里异样安静,良妃早已闭门不出,宫里大小事务全都交回到皇后手中。

妃嫔们的父辈家族全都是朝臣,也有不少在这场风暴中受到牵累,比如郦美人,周顺仪等等。

我的病情一直反复,刘为扬向崇韬建议说我一定要好好静养。不可操劳烦心。因此朝堂上的事情一点都没波及到父亲,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也从没传到明宫来。

天气炎热的午后,我半眯着眼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躺了假寐。屋子里四角都摆了冰盆,朱红镂花长窗半开着,清风吹进来,吹得屋子里一片清凉。噙香在我身边搬了根春凳坐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持着羽扇给我扇风,自己也是半梦半醒。

屋外响起小意子的声气:“娘娘睡了吗?”接着是夜色的声音:“娘娘睡了,有何事?”就听小意子有些焦急的声音:“是有些事,可是,娘娘睡了,也只能等娘娘醒了再禀报了。”

我霍然警醒,瞬间已是半点睡意皆无,这些日子我都是这样,入眠极浅,稍微一点动静就惊醒了。我提高声音道:“我醒了,小意子进来。”

噙香也跟着醒了,连忙服侍我坐起身来,取了漱口清茶漱口。小意子闻声和夜色都进来了,小意子进来就打千赔笑道:“奴才该死,吵醒娘娘了。”

我摆摆手,急迫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我知道,她们都知道我睡得不好,若不是有重要的事实不会来吵我午睡的。

小意子收起笑,面色凝重地道:“皇上午后颁了圣旨,免除顺亲王一切职务,降爵为安顺郡王,良妃娘娘凤体欠安,除去协理六宫之权,在永和宫静养。良妃娘娘已去了紫宸宫请罪,皇上不肯见她,良妃娘娘就除了钗环首饰,跪在紫宸宫外呢,谁劝也没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冷漠心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冷漠心肠

我惊得站起身来。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连一旁的雪羽瓷缠枝唾盅都被衣袖扫到了地上,摔得稀烂。噙香和夜色连忙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跌坐在榻上,手指不禁忍不住微微颤抖。终于开始了吗?连良妃也被波及了吗?噙香看我面色不好,小心地窥探我神色道:“娘娘不必惊慌,想来良妃娘娘的事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哪是怕良妃连累我?出事之后,崇韬迟迟没有下令召远在亳州的子虚回京待查,我一直忐忑不安,照理说,兵贵神速,子虚现又掌着兵权,颜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无人可比,更有雍和王这个不安定因素在亳州,更应该早早下令才对。这一切,都让我有了崇韬刻意让子虚有了防备这一荒谬的错觉。如今,崇韬发难了,先是良妃,接着,只怕就是召子虚回京了。

我目光一凝,直直地伸出左手,“夜色。我们去紫宸宫。”夜色扶住我,疑惑道:“娘娘?”我唇边绽开一缕极淡漠哀伤的微笑,一字一句地道:“良妃娘娘徳披六宫,我当然应该去看看她,劝劝她。”

夜色和噙香不安地对望一眼,迟疑着不敢答应。倒是小意子思索了一会,道:“去去也好,现在宫中人人自危,都是自扫门前雪。奴才看良妃倒是个还能东山再起的,就算她从此一败涂地再不能翻身,娘娘雪中送炭也没坏处。如果日后她能再起,自会感念娘娘。”

我惊异地看小意子一眼,他这话虽没说对我心中打算,却不由让我刮目相看。我思忖着道:“良妃害得你这般,现在是报仇的好机会,你不想报仇吗?”

小意子却笑笑道:“奴才当然想,但就算她失势也还是高高在上的三妃之一,正二品娘娘,哪里是奴才能打主意的。娘娘对奴才推心置腹,亲如家人,自不会不管奴才的冤屈,奴才等着就是,又怎能坏了娘娘的打算?”

他这话说得我肃然起敬,“小意子,虽然现在我还不能为你报仇,但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要她血债血偿。”

小意子坚毅沉稳的脸庞动容了,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道泪光,转瞬即逝。自从他跛了一条腿之后,性子就变得阴沉古怪了许多,也只有在我和噙香漱玉面前还好些,就算是含霜和夜色他也不太搭理的。

等我到紫宸宫的时候,远远就见紫宸宫大门外跪着的良妃和周围急得团团转的太监宫女。路公公急得满脸是汗,搓着手连声道:“良妃娘娘,您还是起来吧。皇上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您又何苦呢?”

良妃卸下了一贯的华丽张扬装束,只穿了一身浅灰圆领素衣,乌蓬蓬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无妆无饰,倒显得格外的秀丽。

她显然已经跪了很久,却依然腰背挺得笔直,高挑单薄的身躯竟有股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风仪。素面朝天的脸庞目不斜视,表情凄楚哀婉,目光却难以察觉地坚毅。

我暗暗好笑,扶着夜色的手下轿唤道:“路公公。”路公公一愣,见是我。哎哟一声,忙抛下良妃小跑着迎上来道:“贵嫔娘娘怎么来了?”

我淡淡笑道:“有劳公公通禀,本宫想见皇上。”路公公略有些为难,迟疑着道:“皇上正生气呢,说谁也不见。”

我恍若未闻,只是浅浅笑道:“公公还是通禀一声吧,也许皇上愿意见本宫呢。”路公公一愣,瞥见我的目光虽柔和却坚定无误,只得叹道:“那奴才就替娘娘通传一声吧,只是。。。”

我知他所想,截断他话语道:“皇上若不见,本宫自当回宫。”路公公神色一松,这才点着头进去了。

我缓步上前扫了良妃一眼,不缓不急地道:“娘娘这又是何苦?这么大的太阳,若晒得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良妃目光转动,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倒来得及时,怎么?想看本宫笑话?”我淡淡一笑,“臣妾不敢。”

说完,便袖手再也不言。良妃说完也不再搭理我,只是默默地跪着。我心中冷笑,良妃已是后妃,崇韬因她父兄的事情牵连她,本就是没有道理不是理直气壮的事,所以也只是说她凤体不安,可良妃脾气倔强,竟跪在紫宸宫外,岂不是打了崇韬的脸,把她病了的谎言击得粉碎?崇韬只怕脸上挂不住。正恼她呢,又哪会见她?

远处又是一顶小轿往紫宸宫来了,我不禁疑惑,除了我,又是谁跑来这里?莫非是为良妃求情?

轿子停下,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举止有礼,服饰优雅,却是子涵帝姬。我顿时恍然,她母妃在这跪着,她自然不能安坐。

子涵帝姬一下来就奔向良妃,声音已是带了哭腔,“母妃!”良妃搂住奔来的帝姬,怒道:“谁带帝姬来这里的?本宫说过不许帝姬过来!”

良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紫陌“砰“地一声跪下来,哭道:“娘娘恕罪,是奴婢通知帝姬的。娘娘凤体为重,实在不能在这毒日头下长跪啊。”

良妃长叹一声,柔声对子涵帝姬道:“子涵乖,跟乳母回去。这里不是你小孩子该来的,知道吗?”

子涵帝姬平日被良妃调教得像个小大人般严肃,这会早已流露出小孩子的惶恐和不安,只是摇头哭道:“母妃!我们回去吧,父皇不见就算了。您昨天还咳得厉害,病还没好呢,不能在这里跪着啊。咱们回去吧。”

我心中一动,悄悄打量了良妃两眼,她果然病着,脸色有些苍白无神。我先前还以为她是长跪的缘故。

正闹着,路公公出来了,对我道:“娘娘,皇上让您进去。”一见子涵帝姬也跪着哭,惊道:“哟!帝姬,您怎么来了?可不能跪着。快起来!”

良妃也道:“子涵,你乖,起来,跟乳母回去!”子涵帝姬却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只是低着头哭泣,也不理良妃。

我轻叹一声,也不说什么,径直扶了夜色的手进去。崇韬焦躁地在前殿御书房背着手走来走去,眉头紧紧锁着黑着脸,显然是心情很不好。地上却有着瓷器破碎的残片,两个小太监正噤若寒蝉地轻手轻脚收拾着。

我放缓步子,松开夜色,朝她摆了摆手,夜色会意点点头悄悄出去了。路公公蹑手蹑脚地过去,生怕触怒浸在怒火中的崇韬,小声道:“皇上,明贵嫔娘娘来了。”

崇韬也不答话,只是沉着脸踱步。我见状,给路公公使了个眼色,路公公松了口气,点点头带着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不想对着盛怒的皇上呢,上次那个太监就是这样被迁怒砍了脑袋的,他可不傻。

我这才上前扶住崇韬的肩,柔声道:“皇上,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崇韬脸色稍缓,忿忿道:“明儿,你说,颜家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先帝还在的时候,宁国公不过是安信侯,朕登基后封他一品宁国公,世代世袭,现在颜子虚居然勾结叛逆!还有顺亲王,也不是个好东西!血肉至亲的亲兄弟啊!朕即位就封他亲王之尊,就是雍和,也不过是封王,也算没有亏待他吧?如今倒好。通通都反朕!”

说着说着,崇韬恨恨地一拂袖,将赤金蟠龙香炉横扫在地。炉子掉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徒劳地诉说着君王的无奈和愤慨。

我默然,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一下又一下慢慢给他顺胸口。崇韬突然抓住我的手,热切地道:“明儿,你会离开朕吗?”

我微微一愣,仔细打量着他。最近崇韬已经憔悴了很多,焦虑不安和愤怒让他面目有些扭曲,一贯清明的眼里浑布血丝,已是心力交瘁。

他靠得我很近,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粗重的呼吸有着暴风雨的味道。我的手被抓得有些疼,我不安地想挣脱,柔声道:“明儿是皇上的妃子,当然不会离开皇上了。”

崇韬绷得很紧的身躯突地放松下来,他轻柔有力地抱住我,把头埋首在我的肩窝里,嘟哝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却没听清。

看他消了些火,我想起还在外面跪着的良妃,便看了看崇韬的脸色,顿了顿道:“皇上,明儿来的时候看见良妃娘娘在外边。”

崇韬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别管她!她喜欢跪就让她跪吧。”我心里一冷,不禁暗叹一声,崇韬终究还是崇韬啊,对良妃竟也是如此。。.。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寒如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寒如冰

思及于此,我不禁有了唇亡齿寒之感。不动声色道:“皇上,明儿来的时候看见子涵帝姬也在外头跪着呢。外面日头那么晒。。。”

崇韬一愣,随即怒道:“她居然让朕的女儿也跟她一起跪在毒日头底下?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御书案上摆着冰镇好的酸梅汤,我端起来递给崇韬:“崇韬,喝点酸梅汤吧,消消气。”我怀着身孕,崇韬不好拒绝我,接过碧玉碗一口气饮光,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姿势温柔地给他捏着肩,一边缓缓道:“其实良妃娘娘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她人品怎么样皇上再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忍心要拿女儿来达到目的呢?皇上误会良妃了,明儿来了之后帝姬才来的,也是为了劝她母妃回去。只是良妃不肯,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忍母亲受苦,才跟着跪的。”

崇韬尤未消气,气咻咻地道:“那她也不能由着涵儿。”我想着要探听到消息,是以续道:“皇上,这等事情原本没有明儿说话的余地。只是,明儿看见帝姬小小年纪实在不忍心视而不见。明儿求皇上还是见见良妃娘娘吧。一直在外头跪着也不好看不是?“说着我便撒娇般的扯着崇韬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崇韬眼光一柔,揽住我柔柔地抚了抚我的小腹,嗔怪道:“都依你还不行吗?这么热的天,挺着大肚子还跑来?“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靠在他肩上。崇韬自己也不想事情闹大,想了想便吩咐路公公让良妃进来。崇韬松开我坐回御案后面,我也理了理发鬓自顾自地在下首坐下。

不多时,路公公便弓着腰领着良妃进来了,子涵也跟在旁边,紧紧拽着良妃的衣角。良妃瞥了我一眼,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跪下行礼如仪:“给皇上请安。”

我向来只看见良妃在崇韬面前自信矜持,纵使行礼也不过淡淡一福,倒从没见到她大礼跪拜。崇韬却看也没看她,只对子涵招手含笑道:“涵儿,到父皇这儿来。”

子涵却迟疑着看向良妃,良妃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子涵才磨蹭着走过去依偎着崇韬。崇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手上揽着子涵,面上却一沉道:“良妃,你执意要见朕,所为何事?”

良妃抬起头,挺直了腰,脸上从容如故,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心知肚明,但为的就是要听他们说话。哪里肯走?是以,我也只装作看手上团扇的花鸟,望也不望她。

崇韬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便柔声道:“明儿,子涵哭得脸都花了,带她去洗洗脸吧。”我一愣,只得忍气吞声地站起身,含笑答道:“是,皇上。”说着拉了子涵就往后殿去。

行出前殿,我随手把子涵帝姬交给宫女,凝声道:“给帝姬换件衣裳,重新梳妆洗漱,好好伺候着,知道吗?”

那个宫女名叫侍月,闻言不敢怠慢,忙领着子涵去了。子涵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声音一抽一抽地道:“明母妃,子涵母妃她。。。”

我灵机一动,轻咳一声道:“帝姬放心吧,明母妃一定会帮你母妃吧。”说着扭身正色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皇上和良妃要好好说话。本宫累了,就在这里歇一歇,你们不用伺候了。”

后殿是通往寝殿的起息之所,一众宫女太监先听了子涵帝姬哀求我的话,再听见我这般说,都以为我只是奉命把帝姬交付与他们,自己守在后殿为崇韬良妃把门。宫中这样的事情也是寻常,最近风声鹤唳,他们也都不敢多问,却并不知崇韬是要我也出去的,都躬身应命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了,我才轻轻地把身上环佩叮当的东西摘下,又转回去。前殿通往后殿有两扇小门,我适才带着子涵是从左边出来的,我现在却绕回右边,立在喜鹊登枝屏风后面细细聆听他们俩说话。

只听一阵难堪的沉默,崇韬先说话了,他沉声道:“不管怎样,你还是良妃,朕不过是让你安心呆在永和宫,除了六宫协理之权,你就不管不顾地闹将开来,当真一点体面都不顾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才响起一声冷笑,“皇上真是好口才!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还不清楚吗?说到底不过是一封书信,就算颜家真的叛国,又与顺亲王何干?与我母家何干?!”

崇韬声音冷了下来,“放肆!你就是这么跟君父说话的吗?后妃不得干政!朝堂的事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呆在后宫就行了。前朝往事你就不记得了吗?外戚犯事,往往后妃都是直接赐死!你与朕多年夫妻,又孕有一女,朕只是让你呆在永和宫,这也是朕对你的一点子顾念!你这都不懂的吗?”

我听得冷汗直流,也暗自咋舌良妃胆子之大!良妃却毫不领情,冷笑着道:“这里没有外人,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干什么?娴福最是无辜,母子俩的性命就葬送在你们这些家国天下的男人手中!这也罢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狡兔还没死呢,皇上就急着杀狗了,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我心里一冷,娴福?娴福当真是崇韬下的手?我再忍不住,悄悄挪出几步向殿内望去。崇韬背光而立,面庞在阳光中若隐若现,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冷冷地道:“朕不跟你辩论。顺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先帝长子,当年也有人极力拥护立长子为太子。太后当年并不是皇后,朕更不是她亲子,最后朕登上帝位,你敢说顺亲没有觊觎之心?!“

良妃脸色一变,强自按捺道:“顺亲王忠心耿耿。皇上不可错疑了他。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臣家更不会对皇家有所不忠。“

崇韬森然一笑,“离京师五百里的深山里那批军械也与顺亲无关?是啊,你是朕最宠爱的后妃,你家已经是皇亲贵戚,权倾朝野,说句诛心之言,即使朕皇位不保,你们又有何好处?难不成你爹还能坐上皇位?!“

说着怨毒难忍,狠狠拂袖,三足赤金貔貅香炉被扫到了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良妃脸色苍白,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凤眼中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我从未见过她如斯脆弱:”臣妾也是没法子,一介女流,抗不过家族的意志。“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良妃,她这话不啻是承认了顺亲王确有谋反之意,连她家也牵扯在内。崇韬却咯咯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讥讽刻薄,“可笑你还敢来质问朕,真是恬不知耻!滚回你的永和宫!朕不想看见你,子涵交给阿冯!“

我闻言便知听不到什么了,既不甘心也无可奈何,正要悄悄转身先出去,却听良妃幽幽地道:“多谢皇上。臣妾蒙皇上信任宠爱多年,此番对不住皇上,皇上宽宏。只是,皇上还要小心啊。。。“

她的话意意味深长又让人不寒而栗,我不自禁地浑身一颤,忙轻手轻脚退出去,重新戴上佩饰钗环,急匆匆出殿,只听见良妃仍在低低地说着什么,却再也听不清了。

宫女已经把子涵带过来,我看子涵已经重新换衣梳妆好了,才心中一松,拉着她闲扯几句。

果然,崇韬命人唤我和子涵进去,我定定神,牵了子涵进去。良妃已不在殿中,崇韬坐在椅上,满脸疲倦地道:“明儿,带子涵去延禧宫吧,交给阿冯,这些日子让阿冯照顾子涵。“他的表情伤感忧郁,语气疲惫无奈,简直跟刚才判若两人。我想起他刚才的尖刻怨毒。止不住心中一寒。

我点点头,子涵却已挣脱我的手,跑过去摇崇韬的胳膊,哭闹道:“不,儿臣不要去延禧宫,儿臣要跟母妃在一起。不!“

我看崇韬脸已经沉下来,连忙过去拉子涵,柔声道:“帝姬听话,良妃娘娘身体不适,你先去昭仪娘娘那里,过些日子等你母妃好了就可以回去了。“

子涵却使劲一推我,恨恨地道:“不,你不是好人。一定是你让母妃和我分开的,你走开!“

我愣住了,崇韬猛地一拍书案,呼地站起来一耳光甩在子涵脸上,怒道:“放肆!都是良妃宠得你这样,目无君父长辈!“

我彻底愣住了,醒过神连忙把子涵搂在怀里,生怕他再动手。崇韬脸色铁青,表情狰狞,说不出地可怕,哪还有半点平日温和雍容的模样。

我忙劝道:“皇上这是做什么?子涵还小,她懂得什么?都说女儿家是娇客,连一指头都碰不得的,皇上怎么忍心打她?“

再看子涵,可怜的孩子脸蛋早已肿了半边,怔怔地缩在我怀里,连哭都哭不出来。看崇韬阴沉着脸只是不说话,半点后悔怜惜都没有,我赶紧带了子涵出来,怕他再把火发在子涵身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恭喜顺妃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恭喜顺妃

到延禧宫的时候。冯昭仪很快便迎了出来,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叹了一声道:“这也是命。帝姬,你好好呆在我这里吧,平时可以和妹妹一块玩玩,等你母妃好了,冯母妃就送你回永和宫。“

说着就命人送子涵帝姬去珠儿那里。我看得出,冯昭仪并不喜欢子涵,也不想招惹这件事上身,但,她也没得选择。

我二人相让着坐下,冯昭仪才道:“咱们皇上好大的气性!打得帝姬这样,以前从不曾这样的。“

我不好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端起茶盏,想起了这不是自己的地方,心中一惊,又缓缓地放下,叹道:“可怜的孩子,打成这样。可他在气头上,我也不好说什么。“

我和冯昭仪颇有些尴尬,彼此都不好说崇韬什么。我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只不好抹不开情面才来就走。倒是夜色伶俐,躬身看似恭谨地道:“娘娘,您到时辰该吃药了。“

我心内暗笑,连忙起身道:“本宫几乎忘了,这就走吧。“冯昭仪看得出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道:”妹妹再坐坐再去不迟。“

我正色道:“姐姐留我本不该走,无奈刘太医说过,这药不能延误,要不就没效了,只得下次再来看姐姐了。帝姬就麻烦姐姐了。“

见我这般说,冯昭仪也不甚留,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送了我出来。我心绪如潮,便舍了轿子,夜色慢慢扶了我回去。

我扑哧一笑,戳了戳夜色的额头,“你这鬼精灵丫头,怎么知道我想走?“夜色也笑了,道:”娘娘送帝姬给冯昭仪,就是送了一个麻烦包袱给她,人家面上不说,心里自是不痛快的。帝姬是皇上让送的,她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当然就只能迁怒娘娘了。那娘娘还不赶紧快走?“

我拍拍她的手,先是一笑,继而叹道:“子涵帝姬还是个孩子。真是可怜。“

夜色皱了皱眉,“这么小的孩子,白里透红的小脸大半边都肿起来了,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把女儿娇养的,皇上倒下得去手。“

我想起崇韬那时狰狞的面目,心中一寒,三伏天里竟像掉进了冰窟里一般。想着在紫宸宫听到的种种,这颗心怎么也不能安生下来,七上八下的不自在。

顺亲王竟有谋反之意,良妃一家也是知晓参与其中的。这实在让我诧异,崇韬说得不错,就算顺亲王登基,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处?龙家失势,良妃一家已经是显贵中的显贵了,不可能异性封王吧?那他们跟着做这些事有什么必要?

再想起娴福,又是心中一痛,这个娴静温和的女子,就因为这些大人物的争斗死于非命。天爷何其不公?

回到明宫,我只觉着累得快散架了,噙香漱玉几个便伺候着我在贵妃榻上歇了,开了窗放了冰退了出去外间做针线活。

这一面窗朝向我长乐殿外的荷花池。这时节荷花已全开了,水气顺着微风轻拂,吹得满殿都是轻浅淡然的荷花清香,殿内凉爽宜人,再也没有一点焦躁闷热的暑气。

我躺在榻上累极却只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后便就想着叫了夜色进来问她顺亲王的事情。谁知还不待我起身,噙香就进来了,悄声说道:“主子,小意子听到些消息要见主子。“

我一愣,这时候会有什么消息?想了想翻身起来,“让他进来吧。”小意子步履匆匆地进来表情严肃,给我行了个礼便道:“皇上下旨了,锁拿郡马进京问罪。”

我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响,失态地站了起来,醒觉后不由恼恨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坐下,噙香连忙递上清火静心的金银花凉茶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才悠悠叹了口气道:“这几天大家都注意着,宁肯低调些,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小意子你能在外面走动,时刻留意着前朝的消息。”

小意子噙香都知道此时形势紧张,都慎重地点点头。噙香小心地给我打扇,“主子放心,奴婢会吩咐下去的。”

我放心地点点头,有他们在打理,我大可放心的。晚间歇下了我便有些不适,我怀着孕,近来又整日烦忧劳心,这一缓下来就熬不住了。头晕脑涨的,腰酸背痛不想动弹。

噙香漱玉都着了慌,夜色连忙去禀了皇后,如今宫里又都是皇后做主了。皇后听说了也不敢怠慢刁难,连夜宣了刘为扬进宫为我看诊。这一来闹得六宫皆知,连崇韬也惊动了从玉锦宫赶过来看我。

我心内暗恨,这个皇后!这个时侯了也不消停,却也只是无法。刘为扬来了把了脉开了方子叹道:“娘娘要少劳心劳力,安心静养才是。身体底子本就不是很好,又有着身孕,即使壮实还要多仔细,何况现在?”

我披衣扶着夜色的手坐起来,含笑应了:“劳烦大人了,大人是知道我的,再没有能省心的了。“

刘为扬点点头,岔开话题道:“皇上还在外堂呢,诊完了还是请皇上进来吧。”我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能看出所怀之胎是男是女?”

刘为扬一愣,迟疑了一下才道:“要想确实,怎么也要五个月吧。”我点点头,抬了抬眉,噙香会意出去请了崇韬进来。

崇韬进来便问:“贵嫔没什么事吧?”刘为扬恭恭敬敬地请了安才道:“皇上放心,贵嫔母子安好。只是劳累了些。需好好静养。”

崇韬这才放了心,随手赏了刘为扬,刘为扬退下去的时候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心知肚明,也不多说,挥挥手让噙香她们都下去了。

崇韬这才坐在床榻边,温柔地抚抚我的发鬓,温和地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不好起来?”我勉强笑笑,他这时候又是那温存细心的夫君了,可不知怎么的,我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往下躺了躺,便避开了。可怜兮兮地道:“皇上,明儿没用,身子也不争气。让皇上操心了,更让皇后娘娘为我费心,明儿心里很是不安。”

我话里若有若无的意思崇韬当然听得懂,安慰似的拍拍我的手,“别理她。如今良妃抱恙,意妃身子也不好,后宫之事只得皇后把持了,朕本想让你帮手的,怎奈你资历不够,又有孩子。”

我眼珠一转,何不凑这个机会给皇后添添堵,便笑道:“我自是不成的,皇后娘娘也是时好时不好,倒真是要有个帮手才好。明儿看冯姐姐倒是个好人选,资历够又有帝姬,说起来生了帝姬后就再没晋封,也是时候升一升了。”

崇韬意外地看看我,心中一动,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阿冯是个稳重仁慈的,也该进妃位了。让她帮着皇后料理料理也是应该。”

我心里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得好听!崇韬当然不会希望皇后把持后宫大权的,立冯昭仪为妃分权只怕是他早就想好的。冯昭仪乃九嫔之首,所生宁安帝姬又是很得圣宠的,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我想起皇后和冯昭仪的关系,心内冷笑,我倒要看看冯昭仪晋了妃位要分皇后的权,她们俩是不是还能亲密无间!

崇韬不知我心里转着这样的心思,握着我的手道:“明儿,等你生下皇子,朕就可以名正言顺晋你妃位,掌理六宫,朕连封号都想好了,就叫明妃娘娘。可好?”

我心里腻烦,明妃岂不撞了史实?况明妃也是薄命凄惨下场。因这是没影的事情,也不好多说,面上还只得赔笑着道:“多谢皇上,明儿怎么当得起?倒是昭仪的封号想好了没有?再不能叫冯妃吧?”

这话倒把崇韬的注意力引开了,他皱着眉想了半晌还是不得好主意,便问我:“内务府择了几个字‘贞’‘淳’,朕都觉得不怎么好,明儿你看呢?哪个好?”

我心中一动,笑盈盈地道:“是啊,内务府如今都择不出好字了,其实封号是皇上的怜惜恩赐,总以贴切温和为要,冯姐姐为人静谧,却又大孝贤惠,以明儿看莫过于‘顺’字最好。”

崇韬喃喃自语:“顺?顺妃?不错,阿冯的好处就在于贞静和顺,这个顺字都道出来了。就是顺妃!”

我轻轻地笑了,我不舒服,崇韬也就没走,晚上陪着我歇了。我知道秦芷一向不在意这事,也就懒得劝他过去玉锦宫。

当真是刘为扬医术高明,不过几日时光,我也就痊愈了。恰逢十五,是各宫妃嫔给皇后请安的正日子,我知道崇韬必在这时宣布晋冯昭仪顺妃,便也施施然去太微宫准备给皇后“请请安“。。.。

第一百九十章 凤印移权间隙生

第一百九十章 凤印移权间隙生

清晨空气清新沁脾。一路行来景致甚好,我带着夜色和含霜缓缓一路行来,心神为之畅快轻松。

含霜扶着我一路唠唠叨叨:“主子身子重了,到太微宫可也不近,这样走来可不累着了?”我摇头笑笑:“就你像个小老太婆啰嗦,不过几步路,走走有什么打紧?刘大人也说应该活动活动,对宝宝也好。”

夜色也笑:“你要实在不放心,叫个小丫头回去让人抬肩舆过来太微宫,待会回去就坐肩舆,可好?”

含霜偏头想了想,便叫跟着的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回去传肩舆,这才罢休。

到太微宫的时候时辰还早,我心情甚好,见谁都笑眯眯的,自顾自地坐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最近朝局紧张,宫里也安静了不少,今天请安各宫妃嫔虽然都到了却都安安静静的,倒没人跳出来找麻烦了。

虽然也有人诧异我怎么来了,但都是几道探究犹疑的目光一扫而过,并没有人开口。宫里几个有孕的妃嫔都是免了日常的晨昏定省的。所以我也很少来,今日就难免让人猜测了,像秦芷就没来,倒是端婕妤性子一向谨慎软弱,天天都来,被皇后说了好几次才少来了,但初一十五都是必来的,今天也少不了她。

皇后升座的时候见了我也很是诧异,笑吟吟地问道:“明贵嫔今日倒是有闲,前几日不是有恙在身吗?”

听她故意提起,我气不打一处来,按捺着笑道:“多承娘娘关怀,娘娘乃母仪天下的圣母,别说臣妾已经痊愈,就是还病着也该前来侍奉的。”

皇后闻言矜持地笑笑,便转头去跟冯昭仪说话了。我正暗自冷笑,崇韬便来了。

崇韬今天着了一身云水白长襟纱袍,只在袖口用墨线绣了几枝竹叶,佐以金线边,手里持一把泼墨青竹图纸扇摇着,倒是丰神俊朗,神清气爽,丝毫也没了前些日子的颓废焦躁。崇韬进门便爽朗地笑着道:“今儿人倒齐全,好热闹!”

众多妃嫔都呼地站了起来,谁都没想到崇韬会来,崇韬和皇后感情不好,宫里谁都是知道的。面上也就各自带了几分惊喜。

我自是心里有数的,笑吟吟地款款站了起来随众行礼问安。倒是皇后眼中多了几分狐疑,还有一丝警惕,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皇上今日倒是好兴致,怎么想着来了?”

崇韬摆摆手,笑容满面地道:“都坐都坐,不必守着规矩了。”说着扭头看向皇后柔声道:“今日下朝早,又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这样温情脉脉的话语让所有人面上都有些尴尬,皇后更是狐疑,淡淡一笑道:“多谢皇上记挂。”

崇韬微微一笑,点点头便和蔼温存地与皇后众妃闲话家常,说说这个瘦了那个今天的头饰好看,都逗得满场笑语晏晏,莺声燕语,融洽欢快。

我暗暗摇头,这个崇韬,放下架子也能这般平易近人,可见能屈能伸。闲谈一会,崇韬终于说到正题。关切地道:“朕听说皇后前几天头疼得紧,可好些了?”

皇后明亮妩媚的凤眼掠过一丝讥讽,轻声答道:“已是大好了,有劳皇上牵挂。”我把皇后的表情看得分明,尽管我跟皇后仇深,也不禁为她感到可悲,崇韬再怎么装作帝后情深和睦也是枉然,这一句就显露无疑了。结发夫妻居然连对方病了也要事后才“听说”,当真讽刺。

崇韬却毫不在意,只顾继续他的表演,轻叹道:“以往有良妃帮衬着还好,可如今她的身子也是不争气,意妃就更不用提了,偏巧皇后也是素性禀弱,偌大个后宫竟没有人能为皇后分劳,实在可恨!”

满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出了崇韬的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不少人都极其小心地看向我。皇后眼神一凝,轻轻飘向了我,我心中冷笑,却只是毫不在意地回了皇后一个甜甜的笑。皇后眼中恍惚有怒意闪过,瞬息便是平静无波,端庄含笑,恍若未闻,却丝毫不接崇韬的话。

崇韬无法,低头饮茶的时候悄悄地看了我一眼。我心知这是要我来唱这个白脸,不过能气气皇后,我倒是乐意之至,呵呵。

思忖一番,我开口道:“皇上说的是。别说皇上心疼,就是我们,看着皇后娘娘操劳,心里也是极不安乐的。意妃良妃两位姐姐身子不好未能分劳,可偌大个宫里难道就真没人能帮帮手吗?只怕未必。”

崇韬看向我,笑了笑,那分明是满意的笑容,满意我的帮衬,道:“明儿这话倒是有理,有什么好的人选?”

我笑而不答,这些妃嫔哪个不是机灵的,当下就有人揣摩着崇韬的心思,娇笑道:“嫔妾觉着明贵嫔姐姐兰心慧质,既聪慧又果断,实在是好人选呢。”说话的是玉清宫的兰嫔。

这话一出,众多妃嫔都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谄媚阿谀的话。跟我交好的秦芷盈盈却都缄口不言。

我含笑抚弄衣襟,轻轻瞟了一眼我身侧的冯昭仪。她面沉如水,虽是端庄优雅地坐着,可袖下紧握绷紧的手还是泄露了她不甘气愤的心思。

我心下暗笑,不怕你生气,就怕你不动心。皇后冷冷地看着凤座下妃嫔们的丑态,却只是高傲地抿紧唇。自有凛然不可侵犯的风姿。

轻叹一声,我开口道:“众位妹妹谬赞了,我进宫不过两年,便已是贵嫔娘娘,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怜惜,皇上的仁心。谈到宫务,实在不是我能企及的。”

皇后看向我,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她都以为今天是崇韬想要让我分权所演的一场戏,却没想到我会推辞。

皇后冷冽的目光静静地看向我,似乎要看出我所言是否是真心。倒是崇韬意态潇洒地摇着折扇。斜倚着蟠龙座,懒懒地道:“明贵嫔说的不错,她的资历确实不够。”

殿中妃嫔都愣了,相互看了看,再看向皇后,所有人才想起得罪了皇后,都表情复杂懊恼地坐下再不敢吭声。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了所有的意外惊讶,正襟危坐,含笑道:“那明贵嫔刚才所说人选又是指谁?”

我笑盈盈地抬起右手,纤细的食指慢悠悠地在众人身上指过,被我指过的人都是一阵潮红再一片苍白。我心内笑开了花,最终定格在身旁一袭浅蓝纱袍的美人身上,道:“自然是冯姐姐,还能是旁人不成?”

冯昭仪脸通红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笑盈盈地指着她还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睛。所有人都愣了,表情跟冯昭仪一样不敢置信。

冯昭仪虽是九嫔之首,位高尊贵,可她一向懦弱胆小,谁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再也想不到是她。

我目不斜视,理直气壮地道:“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和两位妃位姐姐,还有谁尊贵得过冯姐姐?而且冯姐姐为人敦厚宽和,侍帝后尽心尽力,除了冯姐姐,还能有谁更合适?”

皇后凤眼眯了起来,我甚至能感到一道寒光在我身上扫过,她突然笑了起来,半晌都未停。底下一众妃嫔噤若寒蝉,没人敢开口。崇韬自我说话,就满脸笑意地品尝新鲜瓜果,仿佛已忘了这档子事。

皇后停住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道:“明贵嫔所言不错,冯昭仪进宫多年,皇上子嗣上本就艰难,冯昭仪为皇上育有帝姬本就是大功。论资历论人品早就该封妃的,本宫真是疏忽,不得明贵嫔提醒竟是想不起来。”

她“提醒”两字咬得颇重,字里行间的意味我自是明了,也只是淡淡一笑。皇后说完,才看向崇韬,温柔恭谨地道:“皇上,您意下如何?臣妾有意晋冯昭仪妃位,分担宫务。”

崇韬丢下手上的冰湃葡萄,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应道:“哦?是吗?这是好事啊,朕也没什么异议,后宫赏罚本就是皇后掌管,只管做主便是。”

说着看向冯昭仪,道:“冯昭仪进宫经年,无有过失,秉性贤淑温良,且育有宁安帝姬,于社稷有功,进位正二品妃,赐号”顺“。着协助皇后理事后宫。”

冯昭仪呆了,她期盼了这么多年的妃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甚至没为此做过任何事!

冯昭仪面色潮红,扑通就跪下了,哽咽着叩头:“臣妾谢皇上恩典。”我含笑搀她起来,道:“恭喜顺妃姐姐了。”众妃嫔都不管情不情愿,上前齐声一福:“恭喜顺妃娘娘。”

回明宫的路上,我止不住地笑,笑得身子打颤。陈盈盈刚刚进了芳仪,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了好些日子没见也跟我一起走着,笑嘻嘻地道:“姐姐怎么欢喜成这样?倒比自己进位还高兴呢?”

我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忍着笑煞有介事地道:“顺妃娘娘苦了这么些年,现在熬出头了自是替她高兴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春风得意莫忘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春风得意莫忘形

盈盈轻咳一声,故作哀婉道:“是啊。好个顺妃娘娘啊,分了皇后一半权呢,咱们该去扰她一席酒才是。”我看着她七情上面古灵精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染了粉红蔻丹的手轻轻戳了戳她额头,“就你精乖,想说什么?”

陈盈盈虽娇纵任性,却聪明无比,闻言笑嘻嘻地道:“不知道的,就该说今天皇上和姐姐这场戏做得好了呢。顺妃?姐姐才思敏捷,只怕这个封号也是姐姐的主意吧。”

我微微诧异,只是模棱两可地道:“这个封号不好吗?顺,一生安顺平安不好吗?”

盈盈调皮地眨眨眼,“是啊。顺妃从开始到现在从对皇后到宫女,可不一直都是顺吗?只是妹妹倒很想知道,今时今日贵为三妃的她,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是否还是柔顺平和呢?”

这丫头故作思索地道:“想来这个问题尊贵的皇后娘娘一定比我们还想知道。”

我见她这装腔作势的样子忍俊不禁嗔道:“就你这鬼丫头聪明。”

顺手折了一枝柳条在手,悠悠地道:“顺妃曾经跟我说过她有过一次封妃的机会,我知道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如今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你说她会不会认为从此她就可以扬眉吐气。别人会巴结她奉承她,就像对良妃意妃一样呢?”盈盈挑挑眉冷笑道:“那自然是了。”

我缓缓却又坚决地掐断柔嫩的枝条,油绿的汁液蜿蜒爬满手上粉红晶莹的寸长指甲,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迎着日光的双眸微微一缩,轻轻道:“她以前做仁慈和善的好人做惯了,忽然掌了权你说别人会怕她畏她服她吗?”

盈盈眼神一闪:“当然不会。连我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个牛鬼蛇神?”我冷冷一笑,扔掉手上掐得稀烂的柳条,接过夜色递过来的丝巾随便擦了擦手,“咱们顺妃娘娘新掌大权,怕要急着立威呢。这时候要是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撞在枪口上,你说咱们的顺妃娘娘会怎么样?”

盈盈眼睛一亮,兴奋地道:“那自是有好戏看了。”我含蓄一笑,有一点我还是没说,当皇后看见顺妃大张旗鼓地立威,不知道她会怎么想?皇后和顺妃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外面的局势风声鹤唳,一天比一天紧张,可以说是谣言满天飞,小意子出去带回来的消息一天一个样。可繁花似锦的深宫里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歌舞升平风流富贵。

冯昭仪封了顺妃后,皇后就称病把大权交了给顺妃,自己自顾自地在太微宫休养。

顺妃接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内务府交各宫的支银账目,却查出永和宫周顺仪处有亏空高达数百两。

其实有亏空不足为奇,整个后宫除了太后宫中,只怕各宫都有。顺妃拿这件事做文章,显然是要拿周顺仪开刀。

周顺仪跟着良妃也是嚣张惯了,以前欺负顺妃的地方也不少,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当即就和顺妃吵起来了。顺妃当即就命人把周顺仪摁倒重重打了十板子,罚了禁足一个月。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赏荷,闻言不禁愕然。这个顺妃也太心急了,不过她找上周顺仪也是情理之中的。周顺仪是良妃的人,如今良妃失势,但起居仍是妃制,也不算一败涂地。她动周顺仪也是杀鸡儆猴,震慑他人。

我若有所思地叫过噙香道:“去延禧宫看看子涵帝姬,跟顺妃娘娘说,我接帝姬过来住几日。”

噙香大惑不解,“娘娘,这是为什么?”我月份渐大,行动已不是很便利,扶着她的手站起身缓缓道:“良妃失势,顺妃拿周顺仪开刀,我怕子涵帝姬在她那里日子不好过。你去看看。小孩子是无辜的。”

噙香有些不愿,她们几个因了小意子的事都十分恨良妃,我拍拍她的手:“去吧,别这样。”

噙香知我已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怏怏地去了。含霜替下噙香扶我进去边抱怨道:“娘娘太操劳了,要学学清贵嫔,她就是万事不理的。那日本来准备了肩舆接娘娘回来,可到底跟盈芳仪走了那么远,回来腰酸了那么久。”

我微笑着听她絮絮叨叨,心里却觉得温暖,“刘大人也说的,孕妇还是要运动运动才好,到时分娩的时候会顺利得多。”

含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表情很是可爱。我不禁微笑,含霜和吟雪来了我这之后都开朗了好多,吟雪有了好归宿,含霜也不再是泪汪汪苦大仇深的模样,跟噙香漱玉都和睦得很。这一点是我最安慰的。

天气热得不行,人都懒得动,夜色和漱玉两个倚在窗下下棋,不时传来漱玉大呼小叫悔棋的声音以及夜色无奈唉声叹气的声音。

我半躺在贵妃椅上,燥热的心意外地安稳妥帖下来,竟有了满足的感觉。这几年风风雨雨过来,她们四个早已成了我的亲人,我的姐妹,生死荣辱与共。

过了大半个时辰,噙香便带着子涵回来了。一看,子涵已是瘦了整整一圈,孱弱的身子显得楚楚可怜。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一身绸子衣裳。皱巴巴的也不知几日没换了。

我握了握拳,冷声道:“噙香带帝姬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说着勉强蹲下抚了抚子涵的脸,柔声道:“子涵乖,跟噙香姐姐去沐浴,待会明母妃带你去见你母妃。”

子涵睁大眼睛,急声道:“明母妃,真的吗?子涵可以看见母妃吗?”那惶恐急切的神情让我不由心里一酸,我笑着为她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重重地点点头,子涵这才欢欢喜喜地跟噙香去了。

夜色走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您要去永和宫吗?”我冷笑着道:“待会再去。顺妃娘娘大喜本宫还没去恭喜她呢,叫人备轿,咱们去延禧宫。”

夜色大惊,“娘娘,这是?咱们去延禧宫干嘛?”我扶着腰,冷声道:“子涵不过是个孩子,顺妃太过分了!而且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我得去给她提个醒,要不她怎么跟皇后斗!”

夜色默然,点点头去了。含霜过来伺候我换衣梳洗妥当,才出去坐轿往延禧宫而去。以往冷清的延禧宫现在已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顺妃掌权。每日来回事的人,请安串门的妃嫔络绎不绝。

我愕然地看着车轿簇簇,失笑道:“以前我还在延禧宫的时候这里可是门可罗雀呢。顺妃好大的金面。”

夜色小心地扶我下轿,含霜笑道:“可不是吗?”春华殿按着三妃的规制重新翻新了一遍,比以前更加华丽堂皇,气势非凡。我一路行来心里冷笑,脚下却丝毫不停。

进得门来,顺妃正和好几个妃嫔坐着谈笑风生饮茶,她今时不同往日,一身玫红云缎软绸鸾袍,上绣着鸾凤和鸣图样。缠枝妖娆,光鲜亮丽。油亮的飞燕髻上正正戴了凤尾滴珠赤金步摇,簪一朵碗大的紫色牡丹,好不华丽威风!

见我进来,顺妃一愣,忙站了起来笑着道:“哟,今天倒齐整,妹妹怎么有闲来我春华殿?”

我淡淡一笑,作势欲行礼:“给娘娘请安。”我话中的微讽她没有听出来,一把扶了我假嗔道:“妹妹也跟本宫来这套?咱们姐妹何等亲厚?”

坐着的几个妃嫔纷纷起身与我见礼,我顺势起身笑了笑,“都罢了吧,要闹规矩,可不得好好说话了。”

说话间已在顺妃身侧坐下。我拂拂衣袖好整正暇地道:“姐姐封妃之喜妹妹还未给姐姐道贺呢。”

顺妃笑得脸儿快要绽出花来,摆摆手道:“怎敢劳烦妹妹?说起来本宫还没谢过妹妹推荐之恩呢。”

我心中冷笑,从前她可从来不自称本宫,如今听起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芙贵人和韵良娣自从搬出明宫之后就一直在延禧宫住着,此刻也正在春华殿奉承。当下韵良娣就说:“依我说啊,咱们要好好扰顺妃姐姐一席,姐妹们一起乐一乐才行。”

顺妃一听这话,自是愿意,答应着笑道:“还怕你吃吗?就在凉亭里备一席罢了,找个日子叫上各宫姐妹一起岂不更热闹?”

我轻声一笑,哂道:“这倒不必,只是妹妹今日来却要扫了姐姐的雅兴呢。”顺妃脸上的笑凝住了,韵良娣也看出来了我脸色不对,呐呐地住了口。

顺妃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微冷道:“妹妹这是何意?”

我把玩着手上的玛瑙戒指,头也不抬,淡淡道:“适才本宫接子涵帝姬去明宫住几日,却发现帝姬衣衫脏乱,脸色蜡黄,整整瘦了一大圈。皇上命姐姐照顾帝姬,如今帝姬成了这个样子,妹妹情急之下不得不冒犯姐姐了。敢问顺妃娘娘,莫非因为良妃姐姐养病就薄待帝姬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延禧宫显威

第一百九十二章 延禧宫显威

顺妃的脸色顿变,坐直了身子皱眉道:“这是从何说起?本宫也是帝姬的庶母,又怎么会薄待于她?”

我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冷声道:“那顺妃娘娘怎么解释这一切?这么热的天,帝姬为何还穿着绸子衣裳,连件纱的都没有。还一看就是穿了好几天的?难不成宁安帝姬也是这般?”

顺妃脸色难看,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韵良娣转转眼珠忙解围道:“贵嫔姐姐息怒,这事保不准是奶娘宫女们不经心,伺候帝姬不周。娘娘只怕也是不知的。”

顺妃连忙点头,“是啊,本宫也不知详情,的确是疏忽了。”

我似笑非笑地瞥了韵良娣一眼,“韵良娣这般说莫非是亲眼见到奴才苛待帝姬?要不然怎这般言之凿凿?”

韵良娣吓了一跳,慌忙摇头不敢再讲。她和芙贵人其实还算是我明宫的人,说不定我哪天一句话她们就搬了回去,所以她并不敢得罪我。

我看了看有些惊疑不安的顺妃,缓缓道:“皇上把帝姬交给娘娘,若帝姬有什么事,娘娘只怕也不好交代吧?”

顺妃沉下脸,怒道:“那些该死的奴才,竟敢薄待帝姬陷本宫于不义!来人,把奶娘和帝姬的丫头都带上来!”说着重重地一拍紫檀茶几,疾言厉色的样子竟有些恍惚像意妃,哪还有往日半点的温婉贤淑?

我嘴角噙笑,装作没看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自顾自地摆弄花梨木小几上的盆栽。很快子涵的奶娘和贴身丫头就被五花大绑扭着带上来了,一个个都面色委顿,胆战心惊。

顺妃无比温柔地微笑着对我说:“妹妹放心,妹妹如此疼爱子涵帝姬,本宫这做姐姐的自然会给妹妹一个交代。”

我看着她这恬静温柔的样子,却无端端地觉得冷,轻咳了咳,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再不肯多言。

顺妃扭头语气森冷地道:“你们几个都是伺候帝姬的奴才,为何敢对帝姬的起居这般漫不经心,苛待帝姬?可是想死?”

说着,“嗯”了一声,这一声拖地那个长,转的那个弯,意味深长得很。那几个宫女奶娘都吓白了脸,连连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懒得看她做这门面工夫,懒懒地道:“你们几个是原本就伺候帝姬的吗?”为首的奶娘模样的连忙叩头道:“奴婢周氏,是帝姬的奶娘,我们几个都是自幼就伺候帝姬的。并不敢对帝姬不敬,娘娘明察。”

我手上一紧,柔嫩的枝叶被我掐断了,我惋惜地摇摇头,道:“帝姬被你们伺候惯了,到了我那里倒是不习惯。顺妃姐姐,不如把这几个奴才交给我吧,让她们仍旧到我那里伺候帝姬。”

顺妃万没料到我这么说,诧异道:“这几个奴才疏于职守,还没罚过呢。”

我轻笑一声,“姐姐真会说笑话,帝姬在姐姐这里住着,若是姐姐重视帝姬,这些奴才怎么敢对帝姬不恭敬?更何况她们都是自幼伺候的。姐姐说这话敢情是欺妹妹好骗不成?”

顺妃气得浑身打颤,她没想到今时今日我竟敢这么不留情面地跟她说话。在这宫里,虽然妃嫔之间互相恨得要死要活,可表面上大家都还是姐姐妹妹要过得去的。我这么得理不饶人,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岂能不气?

韵良娣芙贵人和一旁的几个妃嫔都傻了眼,木愣愣地看着我们。顺妃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好容易压下气,阴森森地道:“本宫如今执掌六宫,处事公允,并不敢恃宠生娇虐待帝姬。贵嫔如此说话,就没人教你上下之分吗?”

我毫不在意,拂拂袖站起身寸步不让道:“本宫有没有上下之分不需要顺妃来提醒,就算是这些奴才薄待帝姬,顺妃你也要认个管教不严,监察不力之罪。帝姬住在你宫里,你连自己的宫里都看不住,又岂能管好六宫?顺妃你有没有罪不用跟本宫争执,你到皇上跟前去解释吧!”

说着我也不理会她,带了人就走。顺妃面色雪白,却不敢阻止我把人带走,杵在了原地。显然她也怕我把这件事捅到崇韬那里,那样的话她也没好果子吃。

出了延禧宫,含霜着急地道:“娘娘这是何苦得罪顺妃?她如今势大,又是良妃的事,主子为何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闹得翻了脸?”

我满不在乎地靠在肩舆上,拽了拽秋香色靠垫,让自己靠得更舒服,道:“得罪她怕什么?翻脸又怎样?我就是要给她敲个警钟!”

夜色没有说话,低头默默思索着,半晌才道:“娘娘要她收敛警醒些跟皇后斗?”

我轻笑一声,此时肩舆附近就只剩我和她们俩,抬肩舆的都是我宫里小意子调教出的人都是可靠的。因此我也不避忌什么,坦然道:“不错,不止是这样。顺妃现在是乐晕了头,失了行事的分寸。你以为皇后为什么避忌不出,什么都交给她?就因为皇后很了解她,知道她此时的行事作风,必会四处树敌。说穿了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但若顺妃能清醒过来,她以后行事必会小心谨慎,以她低得下身段的态度,必能笼络很多人壮大自己的势力,到那时候,她才能真正跟皇后对抗。”

夜色和含霜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其实,我心里还有别的打算,当然现在还不能跟她们说。

良妃不是普通人,别看她现在落魄,可我知道,她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顺妃轻视子涵,良妃又怎么会干休?驱虎逐狼之计一定可以成功,怎么算我都不会吃亏。

想到这,我嘿嘿地一笑,惬意地靠着幻想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回了明宫,噙香已把子涵的衣服换了给她沐浴完毕,又是一个香喷喷粉雕玉琢的小帝姬了。

我进屋的时候,子涵正香喷喷地吃着糕点,看样子是饿坏了。我不禁诧异地道:“子涵,怎么吃得这么急?饿了吗?”

子涵见我进来,羞红了脸丢下糕点,规规矩矩地站起身小声道:“对不起,明母妃。子涵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我奇怪地看向跟着进门的奶娘和宫女,奶娘见了子涵,立刻激动地奔过去抱住子涵,哭道:“帝姬,老奴总算又见到您了。您没事就好啊。”

那几个宫女也是一脸激动的样子。我不禁诧异地道:“怎么你们在延禧宫不是伺候帝姬的吗?怎会好久没见?”

奶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娘娘不知。刚开始去延禧宫的时候我们都是跟着帝姬的,可顺妃娘娘晋封了之后就说事情太多,来来回回回事的人也多,就把帝姬挪过去跟宁安帝姬一起了,起居什么的也都是宁安帝姬的奶娘宫女照应。奴才们都好久没见着我们帝姬了。”

我诧异无比,“这是为什么?就算跟宁安一起住也没理由不让你们伺候啊。”我原本就不信这些自幼跟着的奶娘宫女会刻薄子涵,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奶娘宫女都苦着脸说不出话来。噙香垂手低声道:“主子,奴婢先前问过帝姬,帝姬在宁安帝姬那里,吃的住的都跟宁安帝姬不一样,委屈是尽受的。”

我叹口气,“顺妃又何必如此势利?不过是个孩子。准备一下,咱们去永和宫。”噙香抬头有些顾虑:“合适吗?良妃可是皇上让呆在永和宫的。”

我挑挑眉,“皇上只说让良妃呆在永和宫养病,没说不许探视啊。”说着我扭头对子涵道:“子涵,明母妃带你去见你母妃,可好?”

子涵眨眨眼,欢喜地道:“真的吗?”我温柔地为她掠掠发角,点点头。子涵高兴地牵住我的衣袖,蹦蹦跳跳地道:“明母妃,你真好。子涵终于可以看见母妃了。”

我有些心酸,牵着她出去,奶娘和宫女也都跟在身后。其实大人们勾心斗角又跟这些孩子有什么相干?扪心自问,我虽然也算计别人,可怎么也不会拿孩子下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最深的秘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最深的秘密

我进宫几年,到永和宫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小轿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下轿之后我看着眼前灰败落魄的永和宫,心中不禁感叹,当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

眼前的宫殿虽也还是轩廊画宇金雕玉砌,可宫门紧闭,浮尘落叶,只让人觉得凄凉。就连墙头伸出的几枝蔷薇都开得萎败颓唐,一点喜意也无。大白天的,宫内更是一点人声都无,寂静地人心里发寒。

漱玉上前去敲门,敲了好半天才有人在里面狐疑地问:“谁啊?”漱玉得到我示意,扬声道:“明贵嫔娘娘来看良妃娘娘,还不开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暗红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两个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待看见子涵时,都惊呼道:“帝姬!”

待进去正殿见到良妃时,我更是吃了一惊。她穿着一件月白的散衿拈花长裙,长长的黑发并未挽髻,随意地散披在肩腰上长可曳地,末端用一根浅绿色的丝绦系上,淡雅清爽。竟与平日那个威严华贵的良妃判若两人。

我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那时她一身白衣,宛如精灵仙子。想起往事,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良妃靠着窗,凝神缝制着一件乳黄色的衣物,满脸都是认真温柔之色,竟没察觉我们进来。牵着我手的子涵见了她,早“哇”地一声哭起来,挣开我向良妃跑去扑在她怀里。

良妃被子涵扑过来的力道撞得身子一歪,见是子涵,既惊讶又欢喜,也不由地搂住子涵,爱惜不舍地摩挲她的头脸,几欲落泪。

我摆了摆手,所有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拾起被子涵撞掉的衣物一看,是一件乳黄色的蜀锦绣银色蝴蝶穿花的半襦衫子,看身量应该是给子涵做的。我仔细看了看,衫子细软,针脚细密平实,花纹栩栩如生,显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那天良妃已回过神来,轻轻推开子涵,改为揽着她,淡淡看了我一眼也不跟我说话,只是轻声问子涵的起居饮食。子涵虽然老成,毕竟是个孩子,此刻见了母亲。哪还忍得心中委屈,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在延禧宫的遭遇。

我在一旁听得清楚,原来她在延禧宫被宫女太监冷嘲热讽不说,连吃食也克扣她的,她的好衣物全都被那些黑心的宫女太监顺了去宫外换钱。她性子跟珠儿合不来,俩姐妹有些争执打闹,底下人也都帮着珠儿欺负她,打骂虽不敢,推推撞撞却是有的。

良妃眼圈儿微微一红,摸着女儿稚嫩的脸,心头滋味复杂难言。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不舍地对子涵道:“子涵,乖,母妃跟明母妃说说话,你去你的房间拿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带过去玩好不好?”

子涵泪眼蒙蒙地连连摇头,紧紧牵着良妃道:“不,子涵不要,子涵不要离开母妃。子涵一会走了就又见不到母妃了。”

良妃心头酸楚,那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因为爱女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我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想着未出世的孩子。心头一软,上前柔声揽住子涵道:“子涵乖,明母妃去求你父皇,让子涵回永和宫住好不好?”

良妃惊愕抬头,子涵破涕为笑,惊喜地笑了,连声道:“真的吗?明母妃?”我笑着点点头,子涵这才放心,嘟哝道:“那我要去看看我的房里的小白兔,我好久没看见它们了。”

说着也不粘着良妃,咧嘴笑着跑了。良妃缓缓起身,冷冷道:“你为何要这么说?只能让涵儿更加失望。”

我不耐久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示意漱玉,漱玉点点头,把所有的宫女都带了出去,自己关上门坐在门槛上为我看门。

我这才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开玩笑,晚上皇上要来长乐殿,我一定跟他说,必会求得他答应。”

良妃呆了半晌,才冷冷一笑,拂袖仪态娴雅地坐下,道:“你想要什么才肯去求情?”我有趣地看她一眼,扑哧一笑道:“还是你了解我。”

良妃哂道:“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们母女。”我转身正正地看向她,正色道:“我想知道,当初如璧的死你是不是有份?”

良妃大惊,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说什么?”我神色一冷。“皇后说是你和她合谋,顺妃也有份,是你怂恿婉淑仪给如璧灌红花,那个湘怡是你的人!”

良妃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道:“不错,是我怂恿方婉然。不过算不上跟皇后合谋,只能说我在后面顺水推舟推了一把。顺妃是谁?”

她幽禁永和宫,并不知道冯昭仪已是顺妃。不知为什么,我此刻心头却并无痛恨欲狂的感觉,只是微微钝痛,默默点了点头。

我一下又一下地划过身上的金丝佩,随口道:“冯昭仪晋了顺妃。”良妃一愣,笑道:“顺妃?好名字!你就是为了这个帮我?好像不太够分量。”

看着她狐疑的表情,我轻轻吁了口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良妃神色开始凝重,她缓慢有力地道:“有事就说吧,这里只有我们,我保证,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神色木然,静了足有半柱香工夫,我才艰难地开口:“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有一些像迷雾一样的疑惑,但仔细寻觅却要无知无觉。我想,在这个宫里,除了皇后,可能你是唯一知情的人。”

良妃像是想到了什么,细长的凤眸危险地一眯,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说说看。”

我心绪难定,不得不站起身缓步走动调整思绪,“我刚进宫的时候曾经落水,那是因为有人推我落水,后来我知道是皇后派人做的。那时我还只是小主。皇上连见到都不曾见过我。皇后她为什么杀我?”

打开了话匣子,积攒在我心里的疑问一泻而下:“后来,皇后很奇怪地问起我姐姐,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还以为是姐姐艳名远播,皇后有所耳闻。可是,这么巧,宁安帝姬小名珠儿,皇上对她爱如珍宝。还有,后来,如璧死了,我去太微宫缴旨,皇后曾经说过一句话‘京城第一美人,后台大着呢,本宫可不敢动她’,她是什么意思?我姐夫只是很普通的兵部侍郎,姐姐的后台是什么?就连皇后也不敢动她?想到这些,我心里很是不安乐。我的封号是”明“,从婉仪到婕妤再到贵嫔都是这个‘明’字,就连长乐宫也改成‘明宫‘。若说是因为我闺名明月,那以月为名岂不更好?这一切,若有若无隐隐约约,总让我心里很有些恐惧。你告诉给我听,这是为什么?”

说完这一切,我紧紧地盯着良妃,一刻也不敢放松她脸上任何的细微表情。良妃像是整个人呆了,又像是陷入了很久远很飘渺的回忆,这短短的瞬间,她仍旧细致洁腻的脸上滑过无数的表情,震惊,怨恨,伤心,喜悦,甚至还有隐隐的嫉妒,我心里一冷,忽然有些后悔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俩都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力自拔。恍惚间,我听见良妃道:“你有孕,照例可以让家眷进宫探视一次的。你母亲姐姐来过吗?”

我意外地看向她,呆了呆,反应过来道:“最近朝局动荡,我还没有请旨让亲眷进宫。”良妃低下头,有些昏暗的殿内,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你进宫也有两年多了,姐妹间这么久没见也该见见才是。”

我死死地看向她,像是要看出她脸上真实的表情,良久,我失望了,她的脸平静得像是磐石,仿佛先前我看到的那些震惊怨恨都是不复存在的。

从永和宫回来,我好半天都一个人留在寝殿里,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等我开门出来时脸上已是风轻云淡,毫无异状。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痛楚和无助。

噙香漱玉几个在殿外已是急得团团转,商议着是否要强行进来。我以前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即使如璧死去,我也没让她们现在这么担心。

噙香心里一松,忙上前扶住我,“小姐。”她好久未曾这样叫过我,我冰冷的心一阵温暖,我笑笑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道:“皇上晚上要过来,叫下面准备皇上爱吃的酒菜。”

她们几个互相看看,再看看我,迟疑着不敢走。我淡淡一笑,“怎么了?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如铁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如铁石

宫灯高挂的时候。崇韬才带着路公公过来。我在廊下迎接他,崇韬笑着揽住我,阻止我欲蹲下去,“干嘛?今天这么多礼?”

我盈盈起身,笑容欢愉得丝毫看不出底下的阴霾,“这是应有之礼,臣妾不敢恃宠生娇。”在殿中坐下,崇韬笑道:“说起恃宠生娇,今天朕过去看珠儿,顺妃行礼都不愿了呢,装腔作势等朕去扶她呢。”

我眼波一闪,娇笑道:“顺妃姐姐苦了多年,如今皇上多怜惜她一些也不算什么。“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暗波汹涌,苦了多年?难道是崇韬让她受苦了吗?

崇韬果然故意板着脸道:“她贵为昭仪,哪里苦了?就算受了些委屈,朕待她可是很好的。“

我手托腮,怏怏道:“都是明儿不会说话,皇上原谅则个。“崇韬扑哧一笑,挠我掌心道:”朕怪你了吗?促狭鬼儿。“

我倚向他,突然垂泪道:“明儿愧对皇上的宠爱。“崇韬奇怪地扳过我。见我已是泪流满面,惊诧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哭了?“

我低着头,拭泪道:“子涵帝姬是皇上的骨血,明儿作为她的庶母也有责任照顾她。可帝姬现在在延禧宫,明儿没尽到半点责任,心中有愧。“

崇韬松了一口气,调笑道:“朕还以为为什么呢?也值得你掉眼泪?莫不是,怀孕的人最易喜怒无常?“

我却不抬头,心中寒透。子涵也是他的女儿,女儿受苦他这个九五之尊的父亲竟毫不知情?!我呐呐地道:“皇上,明儿想把帝姬接到我长乐殿来住,可好?“

崇韬愣了一下,眼眸眯了起来,手托住我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冷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然明儿你不会提出接子涵来长乐殿!莫非是顺妃对涵儿不好?!“

我连忙摆手,“没有的事。顺妃怎么会这么。。。“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敢出声。崇韬放开了我,正色道:”明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我连忙起身不顾自己隆起的小腹,直挺挺地跪在崇韬面前,含泪道:“明儿有罪,求皇上赐罪。“

崇韬见我跪下,顾忌我腹中的孩子,连忙拉我起来,急道:“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多大的事朕也可以担待你的!“

我心中一软,顿时想起自己的猜测。心立刻硬了,一五一十地“请罪“:”子涵帝姬现在在永和宫,是臣妾送她回去的。“

崇韬扶着我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不动声色地道:“为何?朕先前去过延禧宫,顺妃也没跟朕提起过。“

我低着的头定定地看着他收回去的手,静静地道:“本来臣妾想接帝姬过来玩玩,谁知噙香接帝姬回来的时候,帝姬她。。。她衣衫脏乱,眼神惶恐,小脸蜡黄,竟是好久都没吃过饱饭。“

崇韬震惊之下拂袖而起,难以置信地道:“没吃过饱饭?你是说顺妃虐待涵儿?“

我没理会他有什么反应,心里冷冷一笑,平平板板地说了下去:“臣妾当时便大惊,留下了帝姬,亲自去延禧宫问清楚。可是顺妃拒不承认,还推到奶娘宫女身上,说她执掌六宫,轮不到臣妾多嘴。“

我偷眼瞥了他一眼,续道:“臣妾无法。只能回来搂着帝姬垂泪。想起以前良妃势盛之时,子涵何等尊贵?帝姬思念她母妃,哭闹不休。臣妾心中不忍,良妃虽然因病静养,到底不曾有罪,臣妾便带了帝姬去永和宫。良妃一见帝姬这般受苦,顿时心痛得大哭,慈母爱子之心,臣妾感同身受。“

崇韬早已是脸色铁青,眼中闪着难堪的怒火。他的妃子虐待他的另一个女儿,传出去很好听吗?

我忽然掩面哭起来,字字泣血,字字伤心:“明儿有孕,不久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一个做母亲的看到自己孩子这样,心里是要比千万把刀戳还要痛的啊。良妃母女哭成一团,凄惨无比。明儿实在不忍心分开她们,才把帝姬留在了那里,明儿擅自做主,皇上息怒,但求皇上不要怪良妃,都是明儿的错。“

崇韬久久不语,良久脸上的怒色才渐渐释去,长叹一声,温柔擦去我的泪水,“朕怎么会怪你,如果不是你,还不知道涵儿要受什么罪。天也不早了,你劳累了一天,早点歇着。朕去一趟永和宫看看。“

我泪眼婆娑地点点头,乖乖听话地任由他叫进噙香漱玉伺候我歇下。崇韬前脚走了摆驾永和宫,我后脚就起身了,夜色为我披上披风,扶我在窗前坐下。

我近来劳心劳力,孩子在肚子里也不甚安分,此刻劳心过甚,小腹便有些隐隐作痛。噙香见状连忙燃亮一支掺了少许艾叶的熏香,伺候我饮下一盏安胎药才好些。

夏日的夜晚并不宁静,外面荷花池的蛙鸣吵得我心烦意乱。噙香躬身道:“要不奴婢叫小意子带人抓走青蛙。“

我摇摇头,“青蛙何辜?再说咱们这近水花木又多,蚊虫就多,青蛙也抓了不少蚊虫,都算是有功之臣啦!由它去吧。“

我静静坐在窗前等着,等着延禧宫的动静。过了两个半时辰,就听见延禧宫那边吵嚷起来,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小意子进来道:“主子,皇上去了延禧宫。“

我放下了心,轻轻一笑道:“这就好。顺妃再也翻不起浪了,我本想让她掣肘皇后,但看来我太高估她了,她没这本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仇人一个又一个地登上高位,给自己制造麻烦呢?“

小意子一脸冷酷地颔首,“主子英明。”言简意赅,半句废话都没有。漱玉急匆匆地进来连门都没敲,“主子,延禧宫来人说皇上让主子去延禧宫。“

我一惊,“让我去?现在?“现在时候已经不早,我又有孕,崇韬是知道我早就睡下了的,怎么会叫我过去?

我思忖片刻,也知推不过。沉声道:“给我梳妆换衣,备轿。“

我到延禧宫的时候延禧宫大殿竟是鸦雀无声,人虽多却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只听见啜泣声。

崇韬正中而坐,皇后亦在座,跪在地上啜泣的并不是顺妃,却是良妃,她花容惨淡,哭得如梨花带雨,痛断肝肠的模样。顺妃呆站在一旁,面上满是茫然和惊惧。众多妃嫔都老老实实地坐着,表情各异。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升起不详的预感,强自镇定地行礼:“皇上皇后万福。”

崇韬沉着脸随意抬了抬手,皇后连忙唤我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快起来,你有孕在身本不该劳烦你过来,只是,需要你做个人证了。”

我本以为崇韬去看过良妃之后,会大怒,惩罚顺妃,答应把子涵留在永和宫。可现在看情形,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我心中打鼓,勉强笑笑,“臣妾遵旨。”皇后让我坐下,道:“带帝姬过来。”殿后立马有人应声,带出子涵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做什么?

子涵被带了出来,小小的身子只穿了件雪白的软缎小衣,显得楚楚可怜。皇后扬眉示意,自有宫中嬷嬷小心翼翼揭开子涵背上的衣裳。

雪白的衣裳揭起,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孩子小小瘦瘦的背脊上一道狰狞的青紫淤痕从左肩斜斜向下,直达右腰,一看就知是被鞭子抽的,边上红肿得肿起老高。殿中众人都惊呼了起来,谁也没想到金樽玉贵的帝姬竟被人狠狠鞭打。顺妃的脸一下子全白了。眸子里全是惊慌与不解。良妃伏在地上见了子涵的伤,顿时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崇韬终于开口,“良妃,你起来坐着。今日朕必定还你和涵儿一个公道。”我完全懵了,怎么会这样?子涵在我那里沐浴过,噙香亲自伺候的,怎么没见这伤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所不用其极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所不用其极

我正愣神,崇韬朝向我道:“明儿。你曾向朕言及,子涵在延禧宫颇受委屈,可有此事?”我呆呆地点头,顺妃脸色更是苍白,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崇韬续道:“你曾说你来过延禧宫跟顺妃理论,可有此事?”我还是点点头。

崇韬声音霍然低沉,“可有人证?”我总算回过神来,“有,当时韵良娣芙贵人亦在场。”芙贵人和韵良娣慌忙出列扑通跪下颤声道:“嫔妾等确实听到顺妃娘娘和明贵嫔娘娘争吵,贵嫔指责顺妃虐待帝姬。。。”

她们俩话声越来越小,也难怪,任何一个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我先前震惊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思索起这件事。

顺妃一听,不敢再沉默,跪下道:“皇上,臣妾并没有鞭打帝姬啊,皇上明鉴。臣妾跟了皇上十几年了,岂是那种狠毒心肠的人?”

崇韬还没有说话,就听良妃掩面泣道:“顺妃妹妹,就算姐姐以前有什么得罪的,你大可以说出来。我任由你处置责罚,可帝姬她还小啊,她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气为什么要撒在她身上?!”

崇韬听了这话,面上戾气一闪,不善地扫了顺妃一眼。顺妃激灵灵一颤,她其实一向并不怎么得崇韬宠爱,不过仗了珠儿分得些眷顾。

我思前想后,心中一颤,目光悄悄地扫过良妃。子涵身上并没有这样的伤,我是心中有数的。我送她去永和宫她是完好无损的,可之后她一直待在她母妃身边,那她身上的伤。。。

顺妃争辩道:“良妃你说什么?你和我并无仇怨,我一向宽厚,众人皆知。更何况是帝姬,皇上的女儿?我珠儿的亲姐姐?我怎么会这么做?”

皇后闲适地看了一遍殿中诸人眼色表情,忽地开口道:“皇上,要知真假,一问明贵嫔便知。明贵嫔,你接帝姬去长乐殿,下人为帝姬沐浴过,帝姬身上有伤吗?”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了我,我一句话就可以定夺顺妃和良妃的生死。我迟疑了一下,良妃的啜泣顿了一顿,只是极短的瞬间,便又依旧如故啜泣不休。我心中如明镜一般,却还有几分不敢相信。想了一想又看了看良妃和满怀希翼看着我的顺妃,才道:“有的。”

顺妃呆住了,忽地大叫起来,“蓝明月,你这个贱人!你冤枉我!我没有!”崇韬扬手便给了顺妃一掌,这一掌打得顺妃甚重,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唇间缓缓流下鲜血。

崇韬怒道:“阿冯!你好狠的心啊!朕这么多年看错你了!”顺妃被崇韬这一掌打愣了,傻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伤心地哭泣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这都是明贵嫔的诬陷!定是她把帝姬接去对帝姬下了毒手借以陷害臣妾!这一切都是她的片面之词啊!”

我鬓边冷汗流了下来,这件事弄不好还把我自己套了进去!我不再迟疑,朗声道:“顺妃,本来我并不想揭发你的。皇上再三问起,我才说出来,也只是说你在起居衣食上刻薄帝姬,你鞭打帝姬的事我丝毫没有提起。要不是现在两下对峙,我也不会说出!你居然还诬陷我?!”

我这话一出,崇韬本还有些微狐疑的心立刻便相信了,正如我所说。我本就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自然不会无中生有说起来。

良妃也骂道:“好个心如蛇蝎的毒妇!还想推脱给旁人!”顺妃急道:“良妃你莫中了别人的奸计,明贵嫔是要我们两败俱伤啊!”

周顺仪被打了板子好容易好了,今日也在,她趁机进言道:“顺妃娘娘的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帝姬面黄肌瘦显然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贵嫔不过接帝姬刚到长乐殿,就来延禧宫质问顺妃了,哪来的时间鞭打帝姬?她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鞭打帝姬?真是可笑!再不然,难道是良妃娘娘鞭打爱女?!皇上,臣妾不是嫉恨顺妃打我板子,实在是这件事再明白不过了,就是顺妃虐待帝姬龙裔,罪犯欺君!”

我暗自冷笑,顺妃今天死定了!看傻了眼的众人这时都反应了过来,纷纷落井下石,指责顺妃,说得好似她确实罪犯滔天一样。顺妃这段时间得罪的人不少,她此刻也后悔自己四面树敌的行为,可悔之晚矣。

正吵闹个不休,皇后诡异一笑道:“皇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确实也没实际的证据指证顺妃。单凭明贵嫔的话难以定论啊,就这么处置了顺妃也实在难让她心服口服。”

崇韬低头微忖,点点头道:“皇后有什么看法?”

皇后好整正暇地道:“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这件事帝姬才是受害者。帝姬已经八岁,懂事了,不如问问帝姬让她自己说到底是谁动手打她?”

这话一出,众人才注意到被围在中间的子涵。小小的女孩儿眼中噙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身遭的这些人。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良妃一惊,揽过子涵道:“不可以。子涵还小,怎么能再让她回忆这些残忍的事情?”我心里也是一沉,好厉害的皇后!这坐山观虎斗一石二鸟果然厉害!在皇后眼中,只怕不管是良妃还是我,威胁都远远大过顺妃,她聪慧无比,必定已经看穿了整件事,她想要对付的是良妃和我!

我现在已经后悔刚才站在良妃那边了!殿内静了下来,崇韬沉思片刻,道:“这件事总要有个了局的。的确是子涵的话最具有说服力,良妃,之后咱们慢慢引导,总能让涵儿忘记的。”

听他之意,显是同意了皇后之说。良妃嘴唇蠕动了一下,脸色灰败,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也是同样,皇后的话找不到一点不合适的地方,连良妃以子涵的身心健康为理由也阻止不了,我更是没立场和理由说阻止的话。

子涵站在中间,看着众人的目光,有些被吓到了的样子。顺妃此刻就算再蠢,也知道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连忙柔声哄着子涵道:“涵儿,你快告诉你父皇母后,是谁打伤你的?可是明母妃?!”

说着,充满恶意地瞪我一眼。我心里也紧张无比,哪还有闲工夫理会她的挑衅。子涵眨巴眨巴眼睛,望了一圈道:“是,是。。。”

崇韬柔声道:“乖女儿,不用怕,说出来父皇给你做主。”子涵“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是她,是她鞭打儿臣!”她细嫩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顺妃。

我彻底地呆了。怎么会这样?皇后也愣住了,顺妃脸色惊惶无比,厉声喝道:“你胡说!是谁指使你说谎的?你胡说!”她发鬓蓬乱,声厉面青,脸色扭曲,状若疯狂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子涵只是个孩子,顿时吓得大哭,直往崇韬身后躲。崇韬怒道:“够了!子涵只是个孩子,谁能指使她?!你还不认罪知错?!”

良妃绷紧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松,泣道:“事情已经清楚,求皇上皇后还我们母女一个公道。”

眼见顺妃已经垮了,自是少不了落井下石踩一脚的人。周顺仪故意叹了一口气,娓娓道:“顺妃一贯性情柔顺,不管对着谁都是温婉仁慈的样子,谁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嫔妾思之,她对着我们这些姐妹尚且能自持伪装,可转身却对帝姬如此狠毒,深深想来,不可谓不毛骨悚然。后宫乃是祥和尊贵的地方,堪为天下女子典范的地方,怎能留此恶毒之人?请皇上定夺。“

崇韬黑着脸坐在正中,怀里揽着抽抽噎噎的子涵,好久不发一言。我知道,他对顺妃情分平常,只是舍不得珠儿罢了。我深深地看了一眼良妃,先前的苦主,哭得呼天抢地的,现在却泰然坐着一脸哀戚,却是一言不发。

我想起珠儿,心微微一软,再一想起如璧,心便已是冷得无以复加。顺妃也是凶手之一,甚至是元凶罪魁,是她亲手对婉淑仪下毒才引起一系列事件。

皇后起身对着崇韬端端正正一个大礼行下去,起来时已是满面肃然,道:“臣妾十分喜欢宁安帝姬,臣妾无子无女。恳求皇上将宁安过继给臣妾,从此,宁安帝姬便是皇后正出,臣妾也定会将她视若己出,疼爱备至。“

崇韬凝视皇后良久,才缓缓道:“皇后可考虑清楚了?“皇后声音清朗,大声答道:”臣妾无须考虑,宁安本就是臣妾的女儿,照顾她爱护她也是本分。“

崇韬定定看着皇后,一字一句道:“好。从此,宁安便是皇后所出,皇后要记住今天你自己说的话,对宁安视若己出。“

崇韬话一出口,顺妃便是眼前一黑,瘫软在地。她甘愿被皇后控制,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珠儿!

顺妃三步两步爬向崇韬,紧紧拽着他的袍角,泣不成声道:“皇上,不可以啊,不可以啊,不要夺走珠儿。皇后那个毒妇一定会虐待珠儿的。不要啊!“

崇韬震怒,重重一脚踢开她,眼角瞟向皇后,口中却骂道:“胆敢辱骂皇后!你以为谁都是像你一样狠毒,拿孩子出气?“

顺妃伏在地上痛哭起来,她这时才是真正地悔不当初。她什么都没有了!皇后对崇韬试探警告的眼神视若未见,只是浅浅一笑。她是什么样的人,要对谁下手就直接下手。宁安对她没有威胁,她又怎么会像顺妃一样愚蠢给自己找麻烦?。.。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战火燎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战火燎原

第二日崇韬便下了旨。顺妃欺君罔上,赐死,除去所有封号爵位,贬为答应,念在生育了宁安帝姬,准其以嫔礼葬之。良妃病已痊愈,出了永和宫,仍旧协理六宫,子涵也回了永和宫。

顺妃死的那天,延禧宫冷清无比,竟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珠儿哭闹着要寻母妃,要见顺妃最后一面,也被皇后驳回了,直接把珠儿送去了紫宸宫崇韬那里。她此举自是圆滑,不准珠儿为其母送行,难免被人说太过刻薄,可要依了珠儿,崇韬自然会不高兴。

此时我在玉锦宫与秦芷对弈,她在宫里仿佛是个隐形人,昨天那样的场合崇韬都没想起要让她去,可见刻意的低调还是有好处的。

秦芷已经是大腹便便。离生产已经不远了,她懒懒地落了一子,道:“说起来整个宫里还真没什么人比得上良妃的,至少在狠心这方面。“

我奇道:“为了复起,扳倒顺妃,竟能鞭打自己的亲生女儿,果然是很狠。不过你都没去,怎么知道?“

秦芷嗤笑一声,抛了手中棋子,起身慢行几步,悠悠道:“子涵帝姬总共就去了这么三个地方,顺妃虽然迁怒子涵帝姬,也不过就是待她苛刻些刻薄些罢了,鞭打这种事她还是没胆的,只怕也未必有那狠劲,她要有这狠劲,就不会这么多年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了。不是她,难道是你吗?剩下的也就是良妃了。“

我轻叹一声,也随着她起身扶着她道:“如今她得偿所愿,重掌六宫,自然觉得牺牲值得。可恨连我也利用了。“

秦芷笑笑,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她能因地制宜,这么快就能想到利用这件事扳倒顺妃自己复起,总算是心机过人啊。“

我想起良妃,便想起她在永和宫跟我说的话。心头一阵烦闷,便岔开话题道:“你日子近了吧,还有多久?“

秦芷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由衷笑道:“还有两个月呢。“我伸手攀了一支盛放的芍药,深深嗅了一口,陶醉道:”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了,听说太后要大宴,到时候你去吗?“

秦芷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她是太后,我敢不去吗?“我扑哧一笑,点头道:”那倒是。“说着叹道:”外面已经水深火热了,她还要大宴,真是奢华不知世事。也不知道边关消息怎样。“

秦芷皱眉想了想,道:“按路上的时辰算来,也快了。我赌颜子虚绝不会接旨回京,你呢?“

我眼眸一眯,淡淡道:“自是不会。可抗旨就坐实了颜家造反叛国之罪了,到时候必定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说着狠狠一折,脆弱的花枝应声而断,颓然地落在地上。秦芷摇摇头还待再说,瓷儿跑了过来。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秦芷皱皱眉,“有话就说,贵嫔又不是外人。“瓷儿脸一红歉意地看我一眼,我笑笑以示不介意。瓷儿这才凝声道:”去边关的宣旨官回来了。“

这一下,我和秦芷都同时一惊,道:“怎么样?“瓷儿脸色不太好看,道:”听说,郡马爷拒绝接旨,连城门都没让宣旨官进,并昭告天下,历数皇上种种昏君罪行,并说,说皇上垂涎臣妻娴福翁主,翁主不从,皇上生怕事情败露,设计杀死翁主,颜家,颜家已经反了。起兵向京城推进。“

我腿一软,跌坐在凳上,痛苦地闭上眼。终是要兵戎相见了吗?子虚,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秦芷也是一呆,木然地挥了挥手,瓷儿不敢打扰我们思路,福一福退了出去。

秦芷默默地把玩着黑色光滑的棋子,纤细洁白的手指与黑色的棋子相映成趣,有着残酷的美感。她轻吁一口气,道:“又要打仗了,不过这次是内斗。你猜,谁胜胜负?“

她的话让我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失神地道:“子虚只是一股兵力,怎敌得过全国刀兵?更何况毕竟是造反,颜家威望再大只怕也没用。毕竟,颜家之所以在军中至高无上,就是因为颜家世代忠良,为国家征战无数,可一旦造反,这口碑舆论就没了。。。“

秦芷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颜家是傻蛋?他既然敢造反就必定有所恃,你想想推翻皇上之后谁来做皇帝?颜家吗?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也坐不住!颜子虚反叛是打着皇帝昏庸无道的旗号,只怕还会有人跟他们响应。“

我思忖着迟疑道:“龙家?“秦芷淡淡一笑,却不说话了。

从秦芷那里回来以后,我就带着噙香她们闭门不出了。颜家造反出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老百姓人人自危,慌乱无比。满朝文武也都人心惶惶,流言蜚语遍地都是。热闹的宫中因为顺妃的死亡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再加上开战,短时间内就变得像是荒废已久,毫无人气,宫妃们都各自闭门不出惴惴不安,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崇韬反应很快,立马就地召集兵力立阻颜家兵马。颜家一开始势如破竹,连克几座城池,一直打到了定州。我哥哥蓝明光是定州守将。双方在定州打了好几场,互有胜负,哥哥虽未能把颜家剿灭,却也成功阻他们于定州。一时间战火四起,天下大乱。

我在深宫并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只因哥哥的缘故才知道一些,崇韬日夜忧心战事,已经许久未见我们这些妃嫔了。

就在这时,中秋到了。之前太后便说过中秋要大宴群妃,现在虽然战事吃紧,可太后却恍若无事人一般吩咐照旧准备宴席歌舞。宫中人心惶惶。太后这一举动虽只是粉饰太平,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倒也能安抚稳定人心些许。

家宴安排在晚上,因天气逐渐冷了,便安排在殿中。因是太后宴请,我便择了一身湖水蓝滚边水仙花宽袍,本分地梳了朝凤髻挽凤钗。

往些年到了这个时候,群妃无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今年却因战事不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淡雅的装扮,可太微宫那边传出消息来称,太后和皇后为了稳定人心,都打扮得异常地华丽尊贵,以达到粉饰太平的效果,于是很多人又都匆匆忙忙地换上最鲜艳最华丽的衣衫,唯恐触了这些为尊者的霉头。

夜色皱眉道:“娘娘,咱们要不要也换身鲜艳的?“我月份渐大,行动越发笨重不便,既是没心情也是懒得折腾,便道:”不必了,我也没那份闲心恭维她们,就这样吧。“

夜色知道我决定的事多说也无益,便点点头应了。我原只打算带夜色和噙香去,无奈我怀着孕,漱玉含霜都唯恐人多挤了摔了我,硬是要跟去。

我也没办法,索性四个一起带了。到了慈安宫,天寿殿已是人山人海,处处都是衣香鬓影,钗晃花飞。太后和皇后端坐在上,果然都是富丽堂皇的打扮,尊荣雍华无比。

秦芷很是不想来的,却也不敢推辞,很是一肚子闷气。她斜眼瞟了太后一眼,冷笑着小声道:“真是粉饰太平得过分了,也是,还不知道尊贵得了多久呢。现在不摆摆,以后只怕就没机会了。“

我忍不住莞尔,“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我两人正低声说笑,门口的侍从太监已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崇韬虽被叛乱搞得焦头烂额,但这样重要的时刻还是要出面以示太平的。此刻他是在前朝宴毕转道后宫的,一身明黄飞龙朝服都未换下,除了太后端坐,所有人都起身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和秦芷心中咒骂,不得不艰难起身行礼,好在我们有孕有旨礼仪从简不用下跪,只需屈膝万福即可这才少受了些罪。

崇韬满面春风,微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自己给太后见了礼才坐了正中开宴。席中自是欢声笑语,富贵无边,一贯严肃的崇韬竟还说了好几个有趣的笑话,引得嫔妃们都是一阵娇笑,气氛融洽无比,竟好像前些日子顺妃的死只是一场幻觉。

酒后三巡,我和秦芷都已是劳累不堪,正欲告退,太后却还兴致高涨,言道:“今日月圆,夜色很美,哀家备了戏班子,咱们大伙儿去畅音阁,好好听上一回戏,谁也不许走。“

崇韬赔笑道:“母后兴致好,儿臣自该陪着高乐才是。只是战事频繁,儿臣还要去前面等今天的战报,就不能陪母后去了。皇后陪着也是一样的。“

太后慈祥地拍拍他的手,笑道:“哀家虽不过问朝事,也知社稷江山要紧,皇帝去吧。没你在这,我们娘儿们还更尽兴呢。“

这话说得众人齐声而笑,我却隐隐有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即过,却又抓之不住。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有鉴于此,心下就加了几分小心。

秦芷嗤笑道:“太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还主动安排听戏?“我看了她一眼,心里便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所在。不错,太后这人严肃冷漠,什么时候这么如沐春风过?难道真是为了粉饰太平吗?

我甩开心中的不安,和众人齐齐上前,簇拥着太后向畅音阁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死亡阴影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死亡阴影

畅音阁乃是两层高专用听戏建的楼阁。楼阁对面丈许就是搭建的五彩缤纷的高高的戏台子,恰好与畅音阁齐高。

我们上了二楼栏杆边,太后在中,皇后良妃一左一右,两列妃嫔依次排开,除了太后,皆是一人一座,中间加一张花梨小几,摆些瓜果点心。

我与秦芷相互搀扶了挨着坐下,相视一笑,姐妹情便在彼此心中温暖心扉。太后先点戏,点了一折《拜月》,再是皇后点了一折《麻姑献寿》,良妃点了一折《蟠桃宴》便轰轰烈烈地唱起来。

拜月乃是说貂婵月下焚香拜月,祈祷的典故。那个貂婵腰身袅娜,纤纤一握,走路如风摆杨柳,正正是个绝色佳人。

我也不禁看得入神,秦芷在旁低笑道:“别看是个佳人模样,其实是个反串的呢,也难为他真是惟妙惟肖。”

我诧异地低声道:“是男子反串的?”我们这边窃窃私语。太后也是看得笑意满面,高声道:“好!好!”宫中女子日子寂寞,哪个不是爱看戏的?都看得笑靥盈盈,开怀融洽。

一折唱完,众人纷纷笑起来,鼓掌地鼓掌,赏钱的赏钱,讨论的谈论,热闹非凡。略歇半晌,第二折《麻姑献寿》又开唱了。

扮演麻姑的仙姑长袖霓裳,冠冕辉煌,真如神妃仙子,“瑶池领过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依依呀呀地就唱起来。

太后有了年岁的人就喜欢听这样热闹喧哗的戏,我只喜欢清新高雅一些的,因此听得并不入迷,手托腮若有若无地听着。

唱到最后“愿祝仙师万年庆,愿祝仙师寿比那南极天星”,戏台旁边唱喏的高呼道:“仙子给王母贺寿啦!”

那麻姑仙子一回身,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硕大的寿桃来,翠袖一摆,垂于臂弯间的披帛飞出两条霓虹色的长长飘带,直直地飞过丈许远的距离缠在栏杆上,她手捧仙桃竟就这样飞身过来,裙裾飘飘,真如仙子。

太后喜得拍手道:“好!好!”秦芷一哂道:“花样真多!仙子给凡间人献寿,真是权势金钱无敌!”

那仙子微微蹲身于太后身前举起寿桃。口中莺声燕语地道:“给王母献蟠桃一枚,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说着便接过寿桃。那麻姑左手一翻,寿桃顿时裂开,寒光一闪,麻姑竟从桃中取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抬手遇刺。

太后早已惊呆,身侧的皇后一声惊呼,顺手敏捷地一推太后,太后仰面倒下,凤椅顿时翻侧,麻姑迅捷的一剑顿时落空。

众人早吓呆了,不知是谁醒过神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众妃嫔宫女太监都回过神来,顿时尖叫声一片,纷纷起身逃窜,场面立时大乱。

皇后和良妃身边的太监都还有几分胆色,拦住了麻姑,尖声呼喊:“护驾!护驾!”畅音阁并不是平地,通往二楼的只是一道狭窄的楼梯罢了,楼下的侍卫欲上楼来,偏偏一众妃嫔宫女都惊慌失措地拼命往楼下挤逃命。楼梯口一片拥挤慌乱,众侍卫一时半会竟上不了楼。

我平时再镇定,也不由地大惊失色,乱了分寸。我和秦芷紧紧握着手,噙香瓷儿她们在我们身外围成一个圈紧紧护住我们。我们俩身怀六甲根本就没办法逃,夜色含霜和小意子也被人群冲散了,身边只剩下噙香漱玉,我只得强自镇定地撤到角落,希望刺客无暇理会我们。

那麻姑霍然转身,短剑一舞,向我们这边杀了过来。郦美人慌乱逃命,恰恰挡在麻姑身前,那刺客眼也不眨,抬手就是一剑。郦美人闺阁弱质,哪有抵挡的力气,顿时惨呼一声,从脸到胸爆出一条血痕,倒在了血泊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眼睛一跳,不由胆寒。秦芷面沉如水,右手紧紧扣住小几上一把荔枝,死死地盯住刺客,道:“这人是冲我们来的,小心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为什么?”秦芷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盯住刺客。

噙香漱玉满脸是汗,慌乱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毅然。那刺客离我们已经很近,抬手剑尖掀起小几上的茶盏朝我们掷来。

我们已经围成一个圈根本没得闪躲。茶盏重重砸在漱玉额上,顿时鲜血淋漓,漱玉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我一声惨呼:“漱玉!”秦芷眼光一狠,五指一甩,一枚荔枝精准地打在刺客膝盖上。那刺客一声闷哼,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秦芷拽住我直往后退,她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快要满月了,功力根本施展不出,今天我们姐妹只怕要遭了!”

我泪眼迷蒙,死死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漱玉,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刺客已经近在咫尺,恶狠狠地一剑快如电光扫向我颈项。

秦芷无奈,抬手闪电般截向麻姑手腕,麻姑剑一顿,被迫跟秦芷交上了手,口中冷笑道:“原来还是个练家子,我倒走眼了!”声音粗狂沙哑,哪里是娇滴滴的麻姑,分明是个男子。

秦芷咬牙不语,只是手上的动作分明越来越慢。我望望自己的手,深深后悔怎么不跟哥哥学些武功,现在也不至于让秦芷强撑。我知道。就算她武功再高,一个女子身怀六甲也十成只剩一两成,更何况她只有两个月就生产了。

秦芷一声低呼,肩上已经中了一剑,她身边的瓷儿红了眼,合身扑上抱住刺客,回头高喊:“小姐,快走!”

那刺客冷冷一哼,毫不手软,一剑狠狠刺进瓷儿胸口,明晃晃的剑尖从后心穿出。秦芷也是一声惨呼:“不要!”

我喉头一哽。只欲狠狠哭上一场。脑间灵光闪过,扭头一看,皇后扶着太后和她的一干宫女竟不逃离,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平静地看着我们。

我瞬间明白了,刺客根本就是她的人,杀太后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是我们。只是这时候明白已经太迟,刺客甩开瓷儿的尸体,步步紧逼,秦芷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

我身边的噙香从漱玉倒下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双手紧紧握住我不要命地挡在我身前。我一把推开她,“我不要你为我送死!”

争执间,刺客一掌拍在秦芷胸口,秦芷扑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退出好几步。刺客冷笑一声,转身一掌拍向我。

我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闭上了眼。锋利的剑锋却没落在我身上,我睁开眼,看见的是秦芷奋不顾身地挡在我身前,剑刃深深插在她的锁骨间,一时半会取不出。

我看见秦芷眼中滑过的痛楚,心里剧痛,仇恨地盯着刺客,大喊一声,顺手拔起发髻中锋利的尖头发簪狠狠地向刺客左眼,猝不及防间,发簪正正刺在刺客眼中,血水喷涌而出,染红了麻姑那描得精致雪白的脸。刺客疼得大叫一声,颤抖着向后跌出几步。鲜血溅了我满脸都是,腥热的味道令我几乎窒息。

刺客打着颤站起身,独眼中射出狠毒怨恨的光芒,我心中一抖,紧紧护住怀里几近昏迷的秦芷。

面前一黑,是噙香挡在了我们身前。刺客含愤的一剑重重地扫在噙香身上,噙香惨叫着跌出数尺外。

我张张口,却沙哑地难以说出一句。心里仿佛在滴血。这一刻,我们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只是任人鱼肉的弱女子罢了。

刺客看都没看飞出去的噙香,剑光如毒蛇般刺向我。我情急无奈之下紧紧抓住了染满噙香秦芷鲜血的剑刃,手心一阵剧痛,剑锋仍一点一点地向我胸口移过来。剑锋忽然顿住,锋利的刃口上多出一双纤细的手掌,也只阻得了一瞬,剑锋仍旧缓缓地朝我压来。却是盈盈,奋力抓住了剑锋,我失声喊道:“盈盈!”她自小娇生惯养,划破的手被剑刃深深插入,疼得直吸气,却还紧皱着眉倔强喊着:“我只知道不可以看着你去死!”

楼上的侍卫终于冲了上来,大呼着冲向刺客,“抓刺客!保护太后!护驾!”刺客再想对我们下手却是来不及了,近在咫尺的距离,我清晰地看见他独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听见他低沉地道:“算你走运!”

短剑从我掌中抽出,我又是一阵刺心的剧痛,和秦芷齐齐跌倒。刺客与侍卫们已经交上了手,掌风剑光四处纵横。

我跌在地上,肚腹一抽一抽地痛,秦芷面无人色地倒在我身上,鲜血仍旧潺潺流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体力不支的我晕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后余生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后余生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身侧一个人都没有,只殿角燃着一盏昏昏黄黄的宫灯。

渐渐想起之前的事,我心中一抽,忙摸向自己的小腹,还好,摸到仍隆起的小腹,虽然一抽一抽地还有些隐痛,我也微微松了口气。

殿外传来拼命压抑的哭泣,幽幽的,让人闻之心痛如绞。我想起秦芷噙香和漱玉,翻身坐起,扶了扶仍晕眩的头,扬声道:“谁在外头?“

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喉头干涩疼痛,只发出微微的嘶哑的声音。我无法,挣扎着起身,一看自己受伤的手掌,都已经包得严严实实,透出一股子清凉的药味。

一步一步地艰难挪到殿门口,打开门。台阶下含霜夜色相依坐着,含悲带痛,低声抽泣着。

我心里打鼓,偏偏话都说不出。她们俩被开门的声音惊到,扭头一看我,两人都惊呼一声,抢上来扶住我,“娘娘你醒了!“

我虚弱地点点头,任她们扶着坐到榻上。我张了张口,夜色看到我眼中的着急之色,连忙捧来一盏温热的茶伺候我喝下。

我一口气喝光喉咙才好受了些,问道:“其他人怎么样?“含霜看看我,眼圈一红,低下头不说话。夜色唇角微动,迟疑着不肯开口。

我扯了扯夜色的衣袖,夜色迟疑了好半天才轻轻地道:“漱玉没事,只是头受了伤,昏过去了。清贵嫔受伤很重,流了好多血,要早产了。刘大人现在在玉锦宫,守着贵嫔生产。“

我松了一口气,想起噙香,猛地抬头盯着夜色,夜色避开我的眼神,低头不语。我心头一沉,使劲扯了扯她的袖子,夜色不说话我就不丢手。一个劲地固执地摇她。

含霜猛地哭起来,“噙香,噙香姐姐死了!“我胸口一闷,无法置信地瞪着她,这样的玩笑好笑吗?可以乱开的吗?胡说八道!

我不再看含霜,转头热切地看夜色,夜色,你不会骗我的,快告诉我,不是的!可是,我看见的却是两行满含了悲伤和愤怒的泪水!

我只觉得胸口有一口气闷得难受,顶来顶去的找不到出口,喉头一甜,一口温热的鲜血吐了出来。

含霜夜色大惊,赶紧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夜色也发了威,显是不满含霜把实情讲了出来,厉声道:“快去拿水!”

一口温水下肚,我喉咙一清,哑声道:“不会的!她只是中了一剑,怎么会死呢?你们一定是听错了。”

夜色微蹲下身。满含热泪道:“主子,这口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堵住了心窍喉咙才说不出话的。吐出来就没事了。”

我没理会她说什么,只是紧紧抓着她,抓得她手腕生疼,“噙香不会死的,她从小就陪着我,我在蓝家她陪着我,我进宫她还是陪着我。我得意时有她,我失意时也有她。她不会死的!”

夜色滚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包裹得严实的手背上,我顿时懵了,回想起噙香鲜血溅起那一瞬,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死死地闭上了眼,死死地,把残忍的一切都阻隔在双眼之外。久久地,有晶莹的水珠沁出眼角。

含霜惊呼道:“娘娘的伤口裂开了。”睁开眼,原来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包裹好的手掌沁出了血。含霜小心地解开我手上的纱布,手心的伤口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纵横交错,含霜心疼地含泪重新为我上药,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起来。

夜色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坚强地道:“娘娘,现在不是我们难过的时候,漱玉还没醒,清贵嫔还生死不知。我们现在一定要坚强,不可以倒下去!我们要去玉锦宫。”

我慢慢转过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满脸是泪。却神情坚毅的夜色,对,夜色说的对!我还不可以悲伤!

深深吸一口气,我挣扎着起身,沉声道:“立刻去玉锦宫。”含霜按住我,焦急地道:“娘娘你受了伤又跌倒过,龙胎不稳,刘大人说过要好好静养,不可以剧烈运动操劳的。”

我摇摇头,“没事的,让软轿进来抬我,直接进玉锦宫。我一步也不走,就累不到啦。”含霜还要再说,夜色朝她摇摇头,道:“以娘娘的性格,她不去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呢?照娘娘的话做吧,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她。”

含霜无法,只得出去叫小意子带人准备软轿。一路上,我心里都忐忑不安,想起秦芷先前中了好几剑,特别是为我挡的那一剑,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还要强行生产。。。

到玉锦宫的时候。老远就感到了浓重的压抑的气氛。夜色和含霜一左一右稳稳地扶着我进去,刘为扬迎了上来,满脸都是汗水和满满的疲惫。

我急忙道:“贵嫔怎么样?”刘为扬急得跺脚,“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要好好躺着吗?”后半句是对着夜色她们说的。

我顾不上其他,也没注意他脱口而出的失礼,急道:“说啊,她怎么样?”刘为扬叹息一声,道:“清贵嫔本身的伤并不是很重,都是皮肉伤,只有锁骨那一剑伤到了骨头。只是。她流了太多血,又是七个月的身孕,动到了胎气,不得不强行催产,免得孩子窒息而死。。。”

看着他的脸色,我有些不详的预感,颤抖道:“那是怎么样?”刘为扬脸色难看地道:“贵嫔已经晕过去了,使不上力,情形不太妙,真到了万一之时,保大还是保小。。。”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打断他道:“什么保大保小?一定要母子平安!我不管,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当做我来对待!知道吗?”

刘为扬严肃慎重地点头,道:“我现在叫人熏艾叶,立刻给贵嫔针灸唤醒她,才能图谋产子。”

我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刘为扬脚不沾尘地飞奔进去了产房。含霜伺候着我坐下,我才注意到殿中除了太监宫女就只有盈盈在。

盈盈见刘为扬进去了,才上前跟我打招呼。我想起她奋不顾身救我的样子,忙拉住她道:“你怎么样?”

她的手也像我一样紧紧包裹着,她勉强笑道:“没事,小伤,我以为会很痛,结果并不怎么痛。”她尚未梳洗狼狈不堪的脸颊有惊魂未定后的惶恐,也有强自镇定淡然的微笑,这一刻,我竟觉得她好美,是我这一生见过她最美的样子。

我眼中似有热泪流出,我忙低低头掩饰过,怜惜地道:“傻丫头!为什么要冲上来,不自己逃命?”

盈盈眨眨眼,顽皮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脑袋一热就冲上来了!呵呵!”我心中感激,见她的模样便知她不需要我感谢她,只得把这份感情深深埋在了心底。岔开道:“怎么只得你一个人在这里?”

盈盈闻言收了笑,忿忿道:“太后受惊,皇上去了慈安宫。皇后说受惊也要回宫休息。郦美人死了,宫里到处都在捉拿刺客,一团乱。谁还顾得上这个重伤的清贵嫔?玉锦宫的大宫女瓷儿也死了,玉锦宫也乱糟糟的,我只得把我的宫女带了过来帮刘大人。”

我默默点点头,内殿不时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不时还传来秦芷的惨叫。我叫了夜色和含霜也进去帮手,自己和盈盈做伴,焦急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时间越来越长,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只听见秦芷的喊声越来越弱,越来越低,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和盈盈都腾地站起身,惊骇地对视一眼,没声音了!没声音了!却没听到婴儿的哭声!我眼前一黑,几乎要仰面倒下。刘为扬忽然冲了出来,满手都是鲜血,厉声对我们喝道:“贵嫔不行了,快去准备参片和艾叶汤!”

我倒吸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还有救!盈盈忙叫宫女:“快去!快去!拿人参!拿汤!”

源源不断的参汤参片送了进去,又响起秦芷的惨呼。她的惨呼一声声都仿佛印在了我心上,这种痛楚噬心挖肺,无以复加。

殿外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却是福如海带着几个公公匆匆前来。他见到我,一愣道:“娘娘怎么在这里?贵嫔主子她怎么样了?可生下龙子了?”

我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盈盈跟秦芷关系毕竟浅些,虽也担心却还把持得住,镇定地道:“情形不太妙,刘大人还在里面。”

这时不用盈盈说,福如海也听见了秦芷有气无力的惨呼,他脸色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便对身后几个太监道:“你们出去把皇上送过来的东西拿进来。”那几个太监有些意外,却不敢多问,唯唯地出去了。

我看出福如海有事想说,忙道:“公公有话但说无妨。”福如海自从如璧的事情过后,对我一直颇为照顾,我也对他很尊重。

福如海压低声音道:“太后问起这边的情形,皇上皇后都在慈安宫,说起清贵嫔如果情形堪虞,就,就保小!”

我本就心力交瘁的心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残酷无情的话,彻底傻在了当地。盈盈也是呆了,半晌才怒道:“怎么可以这样!皇上呢?太后这样说皇上就不说话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死之间 痛哉!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死之间痛哉!

我拦住盈盈,沉声道:“皇上既然在那里却没说话也就是默认了。你还不明白?”福公公也叹声道:“在宫里,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哪怕贵为贵妃呢,只要你不是皇后,遇到生产难关需要选择的时候,大人都会是被牺牲的对象,子嗣大过天啊!”

我沉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福公公也不好意思多待,躬身一礼带了人走了。盈盈紧张地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我毫不在意地道:“我已经跟刘为扬说过了,保大!皇上怎么说是他的事,不代表我要照做!”盈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面上虽无惧,心里却忍不住惨痛。崇韬啊崇韬,你果真好无情!他对秦芷其实一直颇为尊重,不是那种喜爱美色的宠爱,而是对其品性为人的一种尊重,这一点其实连我也是不及的。

可现在,为了子嗣,他毫不犹豫地就要牺牲秦芷!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那么我呢?今日的秦芷会否就是明日的我?我还有三个多月就要临产,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到时候再遇到要做出选择的时刻,他会怎么选?

今天秦芷有我护佑她,明日有谁护佑我呢?我越想越是心灰,鼻头一酸,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腮边。

盈盈知我心结,却苦于无话可言安慰我,只得默默陪在我身边。我们在外殿等了大半个时辰都还是没消息,越发心急如焚。崇韬那边也差人问了好几次,显是也急了,咬牙下了旨,如果秦芷能平安生产,母子俱安,就立刻封她为清妃,还指明要把话传到秦芷耳边。

我心头黯然,自嘲地想,但凡女子,在这种时刻,不管爱与不爱,也都是希望夫君能陪着自己守着自己的吧。秦芷那么聪明的人,听到崇韬这样的旨意,只怕也要伤心吧。他为了安抚太后,竟连面也没来见一下,真是狠心绝情!

不知等了多久,我都已经麻木了,才听到微弱的婴儿啼声。我喜出望外。站起身拉着盈盈就想进去看看。

还没进去,就被宫中的生产嬷嬷们拦住了,她们都听到了婴儿哭声,个个喜上眉梢,笑道:“娘娘,产房血光太盛,娘娘有孕的人,不宜进去的。刘大人会报小皇子出来的,娘娘安心。”

我干着急也没法,只得等着刘为扬出来。过了好久,我都等得着急了刘为扬才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多了一份伤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且没听见孩子哭,连忙急道:“怎么了?可是孩子有事?”刘为扬目光有些发傻,摇摇头道:“孩子没事,只是在娘亲肚子里太久,脸色有些青紫,过些时候就好了。”

我这才放心,欢喜地看他怀里的孩子。红红的脸上皮肤皱皱的,小得像只小猫。柔弱地足以让最冷心的人为之一软,只是小脸有些发紫,果然是憋太久了。

两个嬷嬷也看了,见是皇子,喜得浑身发颤,连忙亲自去慈安宫报喜去了。

我嗔道:“孩子平安出世,你还愁眉苦脸干什么?吓我一跳。”刘为扬低着头,轻轻地道:“清贵嫔快不行了,娘娘进去看看她吧。”

我猛地愣住了,脸上的笑凝固住了,看来竟比哭还难看三分,木然道:“为什么?”刘为扬轻轻转过头望向内殿,悲伤地道:“清贵嫔失血太多,生产更是流血不止,已经,已经回天乏术了。她说,她想见你。”

我用力吸了口气,只觉得肺里都是满满的钝痛,一点一点,无处不在。我忍住快要涌上来的泪,冷静地道:“盈盈,你和刘大人看着孩子守在这里,我进去,皇上来了想办法通知我一声。”

盈盈听闻这个噩耗,早已泣不成声,胡乱地点点头。我一步一步地缓缓走进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夜色含霜要上前扶我,也被我轻轻推开。

我知道,在这个时刻。秦芷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一定不希望除了我还有别人听见。

内殿的重重帐幔映着昏暗的灯光异常地凄清,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秦芷就躺在角落里的雕花鸡翅木大床上,湖蓝弹珠纱帐衬得她似一尾上岸太久脱水的鱼儿,轻飘飘地无力地蜷缩在重重锦被里。

秦芷的脸色像快融化的雪一样苍白而透明,那是我在她身上从未看到过的脆弱与无助,像是备受风雨浇打的雪白杏花,转眼就要飘落,湮灭。

我忍着泪走到床边,轻轻揭起锦被,尚未来得及收拾的蓝色被褥被鲜血浸透了,颜色发乌。半夜的凉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透进来,轻微的凉意犹如一把尖刀正正插在我心尖上,却并不觉得疼,只觉得浑身都寒浸浸的,蔓延开来。

秦芷散乱的黑发在腮边紧紧贴着,早被汗水浸湿,还插着崇韬送她的一支明珠步摇,衬得她的眼睛越发没了往日的光彩,秦芷黑幽幽的双眸定定地望着我,轻轻唤我:“明月。。。”

我脚下一软,伏在她枕边。满眼是泪,点点头:“姐姐。”

秦芷艰难地伸手抚抚我凌乱的额发,痴痴道:“其实你很像我死去的妹妹,可是我一直都叫你母亲娘,今日,终于得叫你一声‘妹妹’。”

我再忍不住,轻轻哭出声。她柔声道:“别哭,这里不是好地方,我就要走了,你不为我高兴吗?只是,孩子我连一眼都还没看到。。。”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热泪。强笑道:“我见到了,很可爱,小小的软软的。”

秦芷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支撑着道:“是个皇子是吗?”见我点头,她淡淡一笑,道:“妹妹,答应我,好好养大我的孩子,将来让他登上皇位。我对不起我的孩子,可是这是他的命运,他的责任。。。“

我愣了一下,想起她的国仇家恨,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姐姐,我答应你。“秦芷舒了一口气,脸色却越加灰败,”妹妹,应承我一件事,“她带着浓浓期盼的目光看得我心里一颤,”姐姐,你说就是。“”将来,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见到一个名叫宋郁衡的人,把这个交给他。“秦芷抖抖索索地从枕下拽出一个香囊递给我,我不禁愕然。

她却没注意我的神情,面带凄楚地道:“告诉他,不要恨我,原谅我。。。“我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秦芷临死前还如此牵挂,便知非同小可,狠狠地点头,看她辛苦的样子不由道:”姐姐你歇会吧。“

秦芷缓缓地摇摇头,“我时间不多了,妹妹,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你凡事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知道吗?皇宫是一个巨大的囚笼。有机会能出去就逃出去。。。“

我连连点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直至泣不成声。秦芷目光望着殿外,殷切地道:“妹妹,我想看看孩子。。。”

我听了,急忙让盈盈抱孩子进来。秦芷吃力地抬起手,目光眷恋温柔地轻轻拂过孩子的眉,眼,唇,轻轻呢喃:“我慈母爱子之心比世人并不或缺,孩子,娘对不起你,不能陪着你看着你长大了,你要乖乖的,听你姨娘的话,知道吗?等你懂事了,要记得娘亲爱你。。。”说着,眼一闭,眼角缓缓沁出一滴泪,是那么凄楚绝望。

外殿一阵喧哗忙乱之声响起,夹着盈盈故意提高了的声音:“嫔妾参见皇上,恭喜皇上。“我便知崇韬赶来了,秦芷厌恶地低诉:”这个人不该来的,想不到连临死也摆脱不了他。“

我眼中热泪不停流下,又不断拭去,却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尽。崇韬带着人急急地进来,一阵风似的,他一把拉住秦芷苍白的手,急道:“芷儿,朕来了。你要撑着,太医会治好你的,你要撑着。“

秦芷下意识地挣了挣,可虚脱的她哪有力气,只得叹口气由他了。我让开位置,崇韬顺势坐下,垂泪道:“芷儿,朕对不起你!太后那边有事竟不能陪着你。朕已经晋你为清妃了,你要撑下去啊。“

秦芷缓缓地摇头,“皇上,臣妾无福,不怪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要求皇上恩典。“崇韬也看出秦芷是临终遗言了,毫不犹豫地道:”你说,朕都答应你。“

秦芷目光艰难地转向我,“臣妾死后,请皇上把皇子交给明贵嫔抚养。明贵嫔善良敦厚,聪慧端凝,是臣妾最好最好的姐妹,定会将我的孩子视若己出。求皇上恩典。“

我目光顿时模糊一片,呜咽出声,心头惨痛欲碎。崇韬眼眶微湿,犹豫了一下,见秦芷殷切的目光,他本就对秦芷心存愧疚,此刻实在不便逆秦芷的意思,轻叹一声便点了点头。

秦芷这才彻底地放心,转头望向我,我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的手点点头道:“清妃娘娘放心,我定会视皇子如亲生,一生一世照顾他扶持他。“

秦芷知道这是我对扶她的孩子登位的承诺,心神一松,她所牵挂的都已交代,再无遗憾,缓缓地闭上了眼,依恋地靠向我温热的手掌,渐渐地,渐渐地,直到再也没有一丝气息。。。。

我双眼一闭,狠狠地痛哭失声,尽情地发泄我心中的悲怆和痛苦。崇韬呆呆地看着再无动静的秦芷,肩膀一垮,想起昔日的情意,任他再是薄情心狠,也不自主地滴下几滴泪来。

殿内殿外的宫女太监听见这边的哭声便知秦芷去了,一时间都齐齐跪下来嚎啕大哭,声色俱全。

我伤心欲绝,只觉得她靠着我的脸颊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直到冻如冰雕,勉强支撑着站起身,眼含热泪地接过盈盈手中的小婴儿,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

刚出生的孩子眼睛紧紧闭着,那么小,那么软,酣睡的他被满屋的哭声惊醒,胡乱地大哭起来,却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这个世上最爱他的母亲。

我紧紧地抱着他,他是秦芷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秦芷血脉的延续,是秦芷唯一的牵挂和希望。我小心地亲吻他软软的脸蛋,心如刀绞。。.。

第二百章 苦涩的抉择

第二百章 苦涩的抉择

我带着孩子回到长乐殿的时候,天已快五更了,随行的嬷嬷仔细给孩子擦了身早就准备好的奶娘给孩子喂了奶,我亲自带了孩子跟着我睡。

这一夜,宫里有太多的人睡不着,孩子睡在我的臂弯里,香香的,很乖巧的样子。我凝视着这小小的婴儿,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他的眼睛还没睁开还看不见,小小的嘴却长得酷似崇韬,鼻子却像极了他的母亲,眉目五官宛然有些秦芷的影子。

空旷的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搂着可怜的孩子孤单地睡在这冰凉的大床上。我努力睁大着眼,帐顶的明珠幽幽地散发着微光,一如我此刻的孤独。

进宫不过两载,我从小的姐妹如璧走了,直率的婉淑仪走了,现在陪伴我十几年的噙香去了,连我最亲密的挚友秦芷她也走了。。。

我还剩下什么?我只剩下秦芷的孩子和我腹里这块骨肉,漱玉都现在还没醒来,那刺客蕴含内力的一击并不简单。

窗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我头皮一麻,想起宴间的刺杀,紧张地惊呼出声:“谁?”

却没有人答我,却有低低的脚步声朝内殿而来。我欲张口叫人,想起夜色含霜也是一夜未睡都守着漱玉,又都是弱女子,来了也不过是送死。

我心一横,翻身坐起,小心给孩子盖好被子,从枕下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今晚出了事,我一回来就叫她们准备了匕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淡紫的纱幔映出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我只觉心都快跳出来了,越发把匕首握得死紧,死死地盯着那道人影。

纱幔掀起,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我霍然一呆,手一松,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是他!是他吗?

一身蓝衫,消瘦挺拔的身躯,眉目依稀,唇下却多了点点沧桑的胡茬,忧郁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惊诧莫名的我,目光复杂,百味杂陈。

我犹疑地开口唤他,慢慢地摇头,似乎要把错愕全都咽回去:“子,子虚。。。”他应我:“是我,明月,我来了。”是的,站在我面前的,是子虚,现在与崇韬开战的子虚,我自幼青梅竹马的子虚,与我有缘无分的子虚,应该远在天边,在刀光剑影中挣扎的子虚。

我心头一股火起,腾地就冒到了脑门,不顾自己不便的身子,站起身怒道:“你怎么会在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一时怒极的声音在静夜飘出好远,我立马意识到了不得已收了声,低声急道:“京城现在是对你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更何况是皇宫?!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子虚却没理会我的怒意,他的目光凝在我隆起的小腹上,眼中掠过一丝苦涩和痛苦。我一愣,无端端地觉得心虚,下意识地掩住自己的小腹,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虚移开目光,轻轻地吁一口气,道:“此刻不便多说,你现在收拾一下,立刻跟我走。”我彻底傻了,“走?去哪?”

子虚微微皱眉,“别问了,你留在这里很危险,跟我去边关。”我怒极反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

子虚疲倦地揉揉眉心,解释道:“我能进来,自然能毫发无损地带你走,相信我好吗?“我冷静下来,眼眸危险地一眯,要我跟他走?他当我是什么人?我看着他,缓缓道:”为什么要我跟你走?我是有夫之妇,跟你走名不正言不顺。“

子虚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刨根问底。狗皇帝知道了我跟你的关系,他威胁我退兵,否则杀了你。我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腿一软,脑中一片空白。子虚续道:“今晚的刺杀也是如此,我拒绝了,这是皇帝的警告和报复,可惜我来晚了没能救得了清妃。“

我心中一痛,秦芷?我像是浑身都浸入了冰窖中,冷得想打颤,“不会的,崇韬一定是想吓唬你,我还怀着孕,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子虚冷冷地道:“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能杀红袖能杀娴福,为何不能杀你?“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逐渐爱上的君主是这样的人,可联想起往日他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我还是相信了。

我坐在床边,思前想后,才道:“不,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父母姐姐兄长,如果我在宫中居然失踪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爹娘他们,只怕姐姐姐夫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刘为扬和吟雪。不可以,我不能走!“

子虚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即使明知是死?“我眼一闭,扑簌簌两行泪坠下,默默点点头。

子虚叹口气,道:“你不愿走我也知道你性子倔强断不会改的。罢了,我不逼你。你的安胎药都凉了,都喝了吧。“

我睁开眼,子虚端着我放在床边的安胎药眼中带泪,殷殷看着我。他的目光纯净痛楚,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和他两小无猜的光景。我自幼怕喝药,他也是这样劝着我宠着我,要我吃药。

我眼一热,点点头接过药,仰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子虚啊,我们都回不去了,不是吗?既然我朝不保夕,就让我最后顺从你一次吧。

子虚眼见我喝光了,似乎松了口气,喃喃地道:“明月,对不起。“我苦笑一声,”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才说了两句,我就觉得晕乎乎的,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子虚的面庞身影在我眼前模模糊糊,飘来飘去。

我惊惧无比,“子虚,你在药里下了什么?“他只是喃喃说着“对不起”,眼前一黑,我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在马车的颠簸声中醒来的,睁开眼便看见马车湖蓝的马车顶。我头还有些昏沉沉的,使劲甩了甩才好些,想起先前的事,悚然一惊,忙坐起来朝左右看去。

这是一个硕大无匹的马车,宽敞的马车铺了好几层厚厚的锦缎被褥,我躺在正中央,头上包得层层叠叠的漱玉闭着眼躺在我身旁,除此外再无旁人。

我心一沉,马车在行进,看来已经出了宫了。我急急地掀开侧边窗口的车帘子,顿时惊得睁大了眼。蓝天白云下,马车行进在一望无边的官道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田园庄稼。。.。

第二百零一章 海阔天空?

第二百零一章 海阔天空?

这是哪?我晕了多久?马车前是一辆稍小些的马车,一左一右两个短打扮的男子骑着马随在车旁。

我想起子虚对我下药,怒火中烧地高喊:“停车,停车!”马车应声而停,正面的车帘被掀开,我眼睛一亮,竟看见了民间姑娘打扮的夜色。

夜色和一个车夫打扮的男子同坐在马车前,见我醒来惊喜道:“夫人你醒了。”夜色说罢便进来扶我下车,我缓缓地艰难地下了车,疑惑道:“你叫我什么?”

夜色小声地道:“出了宫将军就说要掩人耳目,吩咐我们叫你夫人。”我还欲再问,后面跑来一匹马,马上风尘仆仆的正是子虚。

他甩鞍下马,笑着道:“你醒了,我还说得下午还会醒呢。”见到他,我沉了脸,扭过头踩也不睬他。子虚有些尴尬,顺势转过头对那车夫打扮的人道:“老马,把车赶到路边树林里,让大家停下都歇歇吧,跑了大半天大家都累了。”

那车夫老马点头应了,牵着缰绳把马车赶进了树林。子虚不介意我的冷脸,笑道:“你睡了几天了,应该饿了,吃点东西吧。”

夜色笑笑,转身去了前面的马车,一会便拿了吃食过来,扶了我慢慢向树林走去。子虚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后头,状似悠闲,实则警惕地看着周围。

我睡了几天浑身酸疼,走了几步便好些,脚下一停,我想起秦芷的孩子,急道:“我们走了,孩子呢?”

夜色温和地笑笑,“夫人放心,将军不光带上了我们三个,把孩子也带上了,就连奶娘也一并拉了出来。含霜和奶娘在后面的车上带孩子呢。”

我这才松了口气,把孩子留在宫里哪有活路,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哪有面目去见秦芷?如今木已成舟,我虽也担心京中的父母,无奈没法可想,只得暂且放下。

夜色低声道:“夫人莫怪,依夜色看,这个将军为人极好,对夫人也是关心备至。我们出了宫,将军说夫人身子操劳过甚,便趁此机会给夫人按时辰喂药,让夫人多睡几天养养身子。将军说那药对孕妇没有坏处的,不碍的。”

正说着,含霜抱着孩子过来了,见了我欢喜道:“夫人醒了。”奶娘李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满脸不情愿。也难怪,她跟我们毫无关系,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出来了,还不知道家人怎么样,当然不高兴。

我急切地接过孩子,孩子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黑溜溜的,煞是精神,脸上的皱皱也舒展开了好些,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亲了亲。

我逗着孩子,心头的阴霾驱散了许多,没有抬头,问夜色道:“我们出来几天了?现在到哪里了?”

夜色拉拉孩子细细嫩嫩的手指,笑答道:“夫人,出来三天了,现在离定州只有两天的路程了。”我点点头,“别叫我夫人了,我们患难与共,一直不离不弃,现在又离了那个地方,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含霜掩唇笑道:“还姐姐呢,说起来夫人比我们年纪还小些呢。再说,主仆之分不可违,还是叫夫人吧。要是夫人不惯,我们就叫小姐或姑娘也成。”

夜色摇摇头,不赞成地道:“我不同意,夫人挺着大肚子还叫姑娘小姐,不是招别人说闲话吗?”

我哑然失笑,若有所思地道:“没关系,我想我们不会有太多机会见到旁人的。”含霜点点头,笑道:“对啊,毕竟我们身份不同,还是要掩人耳目的。”

夜色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抢白她道:“你瞎高兴什么?现在我们身不由己被迫离宫,你还高兴?”

含霜不以为意地道:“宫外天大地大,自由得很,哪处不比宫里好?我是高兴能出宫,难道你不乐意吗?”

夜色眼神一黯,伤感地道:“哪有不乐意的?只是我们不是正大光明出来的,还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我在旁心中一动,问道:“含霜,你进宫多少年了?”含霜想了想,干脆地道:“怎么也有十几年了吧?我们这样的,都是自幼入宫,七八岁的样子,我现在都二十四了。”

我点点头,问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回家嫁人好好生活的。”含霜一愣,低了头半天没说话。

我微微笑道:“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跟了我一场,如今能为你设法的我自然会尽力。”

含霜和夜色都动容了,她们心里原以为我是赶她们走,这才知道我是替她们的终生着想。含霜含泪道:“小姐待我们好,从来没把我们当奴才。我们又怎么会心里没数?含霜自小就被家里卖了进宫,家里女儿多,对爹娘来说,我这样的就是个赔钱货,能进宫赚几两银子已经是最大的用处了。含霜早就是个没家没亲人的孤儿,在宫里这些年,只有小姐和夜色吟雪她们是我的亲人。如今小姐处境莫测,含霜怎么也不会离开小姐的。以后小主子出生了,含霜还要服侍他一辈子的。”

她这番真情流露,夜色也红了眼圈。她喟叹一声,感伤地道:“我也跟含霜差不多,自小就被卖了进婉淑仪家中为奴,幸好淑仪对我视如姐妹。淑仪去了之后,就是小姐和这帮姐妹对我最好。小姐,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我忍了忍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紧紧握住了她们的手。身边响起一个含笑的声音:“还有我呢,小姐。”

我们齐齐扭头看去,小意子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拎着两大包袱东西,神采飞扬地站在我们身后。

我惊喜地哽咽:“小意子,。。。”小意子摇摇头笑道:“小姐,现在我是苏意了,是小姐的长随侍卫。将军把我这个没用的废人也带出来了。“

我扑哧一笑,佯怒道:“谁说你没用?你要是没用,我找谁照顾我?以后谁照顾你家小主子?“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我笑着笑着,心里对子虚的怨恨渐渐淡了,他带我出来也是想救我,竟还把我身边这些最重要最亲近的人都救了出来,我不是不感激的。

简单吃过东西,我就基本知道我们这一行人的情况了。三辆马车,我和夜色漱玉含霜一辆。奶娘带着孩子一辆,还有一辆装了许多用品,吃的用的穿的。子虚带着小意子,不,小意子本姓苏,他现在是苏意了,还有几个侍卫骑马。

夜色她们都知道我和子虚必定有很多话要说,吃过东西都知趣地走开了剩下我和子虚两人。我们顺着树林边的小溪慢慢走着,各自心中波涛汹涌。

良久,还是子虚打破了沉默,低声道:“明月,对不起。我擅自做主勉强你离宫,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我摇摇头,淡淡一笑,“我不怪你,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爹娘姐姐她们。。。“子虚连忙道:”你放心,伯父他们都很好。这件事并不光彩,皇帝知道了之后虽然大怒,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的妃子好端端地在宫中居然丢了,却也不敢公开,只说你染病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去明宫探视。“。.。

第二百零二章 又入囹圄

第二百零二章 又入囹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子虚柔声道:“你离宫的第二天,三姑娘就生了,是一对双胞胎女儿。“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吟雪,不禁喜道:”果真?这可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子虚也笑道:“可不是。刘为扬可是聪明人,借口此事,告了假在家中陪伴妻女。“我若有所思,”避避风头是对的。刘为扬一向稳重聪明,我是很放心的。“

子虚迟疑了一下,道:“还有,清妃下葬了,皇帝追封她淑贤贞敏懿清贵妃,也算是极尽哀荣了,清贵妃的孩子取名为叶君临。“

我一阵心神恍惚,“清贵妃?芷姐姐岂会稀罕这些虚名?叶君临?临儿?临儿!好名字。皇帝明知也许临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回宫的机会了,为何还要郑重其事地取名诏告天下呢?“

子虚眼神一闪,摇摇头,一哂道:“也许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找回皇子吧。“我想起崇韬,不知为何,心里却很平静,别说伤心。就连愤怒都没有了。

我不再纠缠此事,岔开话题道:“如今我们去哪里?“子虚负手望着潺潺的溪水,温和地道:”我们现在去宁州后方的端州,宁州现在在打仗,端州比较安全。“

我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终是咽了回去。子虚微微一笑,了然地道:“可是想见你哥哥?”

我点点头,我有好几年没见哥哥了,没进宫之前哥哥便去了边关,进宫之后更是天各一方。从前子虚和哥哥是最好的朋友兄弟,现在却要在战场上生死相见,不能不说是命运莫大的讽刺。

子虚轻叹一声,“现在恐怕不行了,局势难明,你本该呆在深宫,却突然出现在宁州,只怕对你哥哥不是好事。”

我思念哥哥的滚烫的心一下子凉了,他说得不错,我如果和哥哥相见只会害了他。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吃饭休息,我都老老实实地呆在马车里,将临儿接到了自己身边,放下所有的担忧和不安,一心一意地抚养他。

两天之后,我们到了定州。定州城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异常紧张。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市面上萧条一片。

我们也加了几分小心,毕竟我和子虚的身份特殊,若出了什么意外后果难以预料。我这时也更深一步地明白子虚为了救我出宫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他是敌军的主将,一旦被俘,敌军顿时分崩离析,溃不成军。在这样的时刻,他却深入宫中救我出来,我,不是不动容的。

到了定州,我们在城门口的关卡却并没受到留难,侍卫小方似乎跟守门的官兵很熟,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就轻轻松松进了城。我眼尖地发现小方悄悄塞给了为首的将领一锭雪亮的银子。

我连马车都没下,直接坐着马车穿过定州,通过车帘,我默默看着这座饱受战火的城池,感受着哥哥的气息,也许,哥哥天天都从这里经过去城门主持守城吧。

定州和端州其实很近,大半日光景便到了后方的端州,驶到一栋杨柳依依的宅院才停下。夜色和含霜小心地扶我下车。我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景象。

宅院靠着河畔,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威武地趴着,河畔全是一排高大茂密的杨柳垂枝,掩映着朱红的青铜大门。

车夫老马上前一轻两重地轻轻叩门,门立时便开了,我们一行人飞快地闪了进去,马车都绕到后门驶了进去。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前院自是待客所在,进来二门才是后宅。后宅的主院空置着,子虚却把我们领到后园东侧的一座两层小楼住下,自己和小方他们住了西侧。

我微微有些诧异,不知主院空着是为何。子虚安顿好我们之后便道:“明月,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这里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担心,放宽心好好养胎。”

我压下心头的疑虑,轻轻点点头。我只想安分守己等着孩子出世,尽量给子虚少添些麻烦。

子虚安顿好我们后就急匆匆赶去了城外的军营,留下小方几个侍卫保护我们。我住的地方叫绿意楼,环境还算雅致,穿用之物都很齐备。

住了几天后,我便知道了宅子里都有些什么人。小方四个侍卫,车夫老马,厨娘王氏,并两个小丫头红儿,青儿。

夜色和含霜都是精明的人儿,几天下来就跟厨娘和两个小丫头混得很熟,关系良好,让我的起居便利了不少。

奶娘李嬷嬷还是那样无精打采的。我想了想便问她可想回家,若想,便成全她。李嬷嬷迟疑了很久才对我说:“娘娘,奴婢现在是不敢出现的人,如果回去才是害了丈夫孩子。请娘娘留下我吧。”

我不禁默然,思忖了一番才诚挚地扶起她,叹道:“说起来你都是被我所累,没办法,只得请嬷嬷留下好好照顾临儿,我这里先道谢了。”说着艰难地对她一福,李嬷嬷慌得连连摆手:“娘娘,奴婢不敢当。。。”

我微微一笑,“从今以后没有什么娘娘,你也跟夜色她们一样叫我小姐好了。”李嬷嬷点点头,悄悄拭了拭眼角沁出来的泪水。

绿意楼十分安静,我抛开了所有的伤心担忧,试图静静地度过这段日子,可是这样平静的日子也不过过了短短的几天罢了。

这天,我刚起床,含霜就进来悄悄跟我说:“小姐,今天一大早,宅子里就来了一大帮人把主院收拾出来了,看样子是有人要住进来。”

我诧异无比。疑惑地道:“怎么会这样?子虚安排我们住在绿意楼,却空着主院,按理不应该有人再住进来才对。莫非是颜伯母?”

夜色停下手上的刺绣,想了想道:“应该是吧。颜将军家的女眷只有颜老夫人了。”我们正猜测着,红儿蹦蹦跳跳地进来,手里捧着东西道:“小姐,主院来人了,叫婢子把这个交给小姐。”

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红木盒子,雕工细致精巧,一看就是珍品。我惊讶地看了看她。伸手打开了盒子。

待看见盒子里的物事时,我猛地愣了,良久,我啪地一声合上盒盖,神色古怪地道:“来的人还说什么了吗?”

红儿偏着头想了想,道:“没说什么,只是说很高兴跟小姐成为邻居。”我只觉得浑身冰凉,腿一软,失神地坐在椅上,说不出话来。

夜色见我神情不对,连忙扶住我,转头对红儿说:“小姐有些累,红儿,你出去吧,给小姐端盏参汤来。”

看红儿出去了,夜色才关切地道:“小姐,怎么了?”我无力地摆摆手,将盒子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夜色和含霜对视一眼,打开了盒子。殷红如血的锦缎上摆着一枚光洁润泽的玉佩,佩身雕工细腻,圆弧天然成比目鱼模样,头尾相接,亲热缠绵,价值不菲。

夜色有些迟疑,“小姐,这玉佩,怎么了?”含霜却不一样,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结结巴巴地道:“小姐,这,这不是你曾丢了的那个玉佩吗?”

我疲倦地以手抚额,自嘲地道:“是啊,可不是我丢的那个比目鱼佩?他也来了这里,还住在主院!”

夜色那时还没来我身边,不由悄悄问含霜,“到底怎么回事?”含霜摆摆手。严肃地道:“小姐,当时你大发脾气,我们都没敢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这玉佩到底是谁捡了去?”

我眼前浮现出那人的模样,邪邪戏谑的笑脸,行事却是冷酷心狠,我突然想起秦芷那时曾说,就算打倒崇韬,颜家也不可能坐上皇位,他们背后必定还有人联手。我当时问她是不是龙家,她却只是淡淡一笑。

龙家是太后一系,忠于的自是雍和王,我早该想到的,雍和王是太后亲子尊贵无匹,推出雍和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怔怔地想着,良久才叹道:“捡走玉佩的是雍和王。”含霜和夜色都是大惊,相顾骇然。含霜愣了半晌,才疑惑道:“可我看那边搬进来的起居用具,大部分都是女子所用啊,应该不是雍和王吧。”

我浑身一激灵,扯着她的袖子急道:“你说什么?是女子的用品?”含霜被我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我颓然地坐下,吃地一笑,是啊,一旦摊牌,太后和皇后怎么还会呆在宫里成为崇韬手中要挟雍和王的棋子?想来,那晚皇后安排刺客行刺我和秦芷,就是想在离宫之前除了崇韬的子嗣吧。

想通了这一切,我却反而处之泰然了。雍和王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我的命运就牢牢捏在他手里,反抗也没用,还不如随他怎样把。

只是子虚,子虚却说那晚行刺是崇韬对他的警告?我明明看见那刺客弃下皇后太后不理,皇后却没有逃命,反而冷冷地讥讽地看我在生死之间挣扎,说明刺客是她的人,怎么会是崇韬?。.。

第二百零三章 心该恨谁

第二百零三章 心该恨谁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整颗心犹如一团乱麻,时而想起秦芷时而想起噙香,不由湿了眼圈。仇人近在咫尺,我却还是没有法子报仇,命运依旧捏在皇后手中,何其不公的命运!

含霜和夜色见我变幻莫测的神色,都不敢开口打搅我。许久我才轻轻嘘一口气,冷静地道:“你们看看盒子里除了玉佩还有什么?”

夜色莫名其妙地看看我,还是听话地拿出玉佩,细细检查盒子,不久便惊讶地道:“盒壁上不知是谁刻了一枝花儿,像是,像是梅花?”

我心下了然,凝神道:“宅子里哪里有梅花?”这回事含霜抢着开口道:“绿意楼西南角上有一片小小的梅园。这时节也没花儿啊?”

我点点头,断然道:“夜色扶我去梅园,含霜,你留在绿意楼,好好护住临儿,决不能让他出任何事情。”

含霜大惊,忙道:“小姐?”我摆摆手止住她话语,“只是防患于未然,不一定真有事,你小心些便是。”

含霜咽了口唾沫,毅然地点点头。我扶着夜色的手刚要走,想起漱玉,又回头道:“不妨把孩子抱到漱玉房里,连漱玉也可以一并看顾。”

含霜点点头忙抱了熟睡的临儿去了。我这才好整正暇地一步一步去梅园,九月的天气,天晴气爽,梅园光秃秃的梅枝竟也颇有几分风骨韵致。

疏落的枝条掩映着两道雪白的身影,一男一女宽袍长袖飘逸风雅,宛如神仙中人,正对坐着笑语晏晏。

我心里已有数,因此看见皇后一点也不惊讶,镇定地走了过去。那一对神仙中人见了我也毫不惊诧,皇后反而笑吟吟地起身,“妹妹果然聪慧,如约而至。我与阿霆打赌,赌妹妹惊怒之下不会察觉到雕刻的梅花,却是输了呢。”

我微惊,她居然毫无顾忌地唤雍和王阿霆,显是丝毫不顾忌我,雍和王必定把我知道他们的事情告诉了皇后。

再一想,这不是在宫里,如今已是图穷匕见,她自然无需再顾忌。雍和王朗声大笑,调侃道:“紫衫,你虽输了却不肯允诺呢,可知愿赌服输?”

我对他们俩的言笑无忌微微不悦,木着脸自己捡位子坐下,皇后妙目微微一转,吹弹可破的脸颊微微一红,嗔怪地瞪了雍和王一眼。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两位叫我来就是来看你们恩爱无耻的吗?”雍和王神色一冷,一哂道:“恩爱是真,无耻就见仁见智了。我和紫衫自幼青梅竹马,是叶崇韬利用他皇帝的身份抢了紫衫,如今得归原位,不过是理所应当。”

我话语一塞,不再争辩孰对孰错,直截了当地道:“两位到底有何事?”皇后诧异地看我一眼,笑道:“妹妹这镇定工夫真是不寻常,如今你落在我们手上,就不想想自己生死堪忧吗?难不成,你还以为颜子虚保得住你?”

我弹弹衣袖,冷冷一笑,“皇后娘娘是在考较臣妾吗?你离宫之前刺杀我和秦芷,秦芷死了,我还活着。可现在彼此已经摊牌,如果雍和王胜了,我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换句话说,”

我说着一顿,续道:“可如果你们败了,杀了我又有什么用?皇上自还会有无数的妃嫔可以诞育皇嗣,没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施以辣手,只怕子嗣还能绵长些。”

他们俩称呼间都已旧日称呼相称,显是不想省起彼此尴尬的身份,我却偏偏要提起,要他们都牢记自己的身份,牢记往事不可追,牢记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

果然,皇后神色一黯,雍和王目中闪过一丝狂怒,继而冷静下来淡淡道:“贵嫔如此激怒我,想做什么呢?即使你不顾忌自己的命,也还要顾顾那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小不点吧。”

我一凛,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甚,转而笑道:“王爷雄才伟略,区区孩童,还是个没娘的孩子,王爷必不至于跟一个婴儿计较吧?”

雍和王被我拿话逼住,只得冷哼一声,我却心下大松。皇后闲闲地拨动指上的玛瑙戒指,嫣然笑道:“妹妹真是锐气不减啊。身陷囹圄还能侃侃而谈,我真是佩服。”

我眼眸一眯,“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冷哼一声,笑道:“你真以为颜子虚说的是真的?叶崇韬要杀你,他是来救你的?”

我心下一沉,定定地看着她。皇后神态温柔地给雍和王斟了一盏碧色酒液,笑吟吟道:“你是一个女子,哪能与江山天下相比?叶崇韬又不是傻子,拿你威胁颜子虚退兵?颜子虚也真能想得出来?!”

我袖下的手已经握得紧紧的,眼睛一瞬都不敢眨地看着她,皇后却看也不看我,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喝下,咯咯娇笑道:“带你出宫是阿霆的意思。颜家世代忠良,为了娴福造反,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吧?你就是颜子虚投诚的诚意和礼物!你明白吗?”

我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地道:“你说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终反目

第二百零四章 终反目

皇后像是极欣赏我震惊的表情。娇笑道:“颜家本是叶崇韬的人,却倒戈相向,要让我们相信不是苦肉计,至少也要有所表示。你是叶崇韬最宠爱的女人,又怀着他的孩子,还带着他唯一的儿子,这么巧,你还是颜子虚的老情人,这么天造地设的人质不要真是太可惜了!”

我浑浑噩噩地听着,像是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她说什么?她说子虚不是为了要救我,她说子虚只是利用我,她说子虚掳我出宫只为了将我作为礼物送给雍和王!我怎么能相信?!我怎么可以相信?!

我终于听清了她的话,冷冷地看着一袭白衣,娇媚欲滴的皇后,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威严尊贵的皇后,只是个沉浸在爱里撒娇撒痴的女人。

我笃定地道:“这个世上,我相信皇上会出卖我,甚至我身边的人会出卖我,我的父母亲族会出卖我,但是。子虚他绝对不会出卖我!”

皇后,不,现在应该叫她龙紫衫,她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道:“你真是固执得有趣!难道非要我叫颜子虚亲口告诉你吗?”

我死死握着拳,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是啊,其实我已经相信了不是吗?我不敢面对,我不敢真的听见子虚亲口告诉我,他只是在骗我!

见我的样子,夜色担心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扶着我,免得我不支倒下去。雍和王叹息着摇摇头,“何必呢?其实我和叶崇韬之间的争斗跟你们这些老弱妇孺都不相干,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人伤害你和你的孩子。等到大局已定,那时候或许我会看在血缘的份上放你和孩子走,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一步一挪回到绿意楼的,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我苦笑着流下酸楚的泪水,是的,我已经相信了。

皇后派人刺杀我和秦芷的时候,我就看出她才是指使者,可是子虚却说那是崇韬的意思,那时我便有些疑惑,却根本就没有想到子虚的用意竟会是这样!

夜色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我:“小姐,未必是这样的。我看颜将军不像是那种人。。。”我缓缓拭干腮边的泪,冷漠地扫了一眼楼外的侍卫。打断她道:“皇后没有骗我,她也犯不着编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话。你看看外面的侍卫,他们像是单纯在保护我们吗?”

夜色一愣,透过窗外看小方几个侍卫,他们立得笔直,眼神却并不是望向外边,而是时不时扫过楼中,身体都有意无意地站在出楼的几个道口上。

夜色倒吸了一口冷气,急急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唉,我和含霜真傻,竟自投罗网,还连累小姐和小主子。”

我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是我连累了你。即使我没有信颜子虚的话也是无用的,我本就不肯离开,他却在我药中下了**,我早就该想到的。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颜子虚了。”

夜色嚅嚅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且不说外面的侍卫,这是端州,离京城千里之遥。我们又是几个妇孺还带着孩子,我又挺着大肚子,能走到哪里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听雍和王的口气,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日子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过下去了,这天过后,子虚再也没有来过绿意楼,或许他也知道我知道了真相吧,任他再是狠心无情也无法面对我。

我本来还想问个明白,他不来,我也乐得清静,暗自苦笑,就算他来了我们又要怎么面对如今的彼此呢?

临儿一天比一天长得壮实,李嬷嬷的奶水丰足,本还有些瘦弱的临儿逐渐白白胖胖起来,五官也越长越舒展,像极了秦芷,刚生下那会我还觉得嘴巴长得像崇韬,现在看来竟也越长越像秦芷了。

我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夜色她们就都不让我再抱临儿怕动了胎气,我只能就着她们的手看看临儿,摸摸他可爱细嫩的小手小脸,倒是解了许多软禁中的苦闷。

前方战事紧张,雍和王和子虚都去了前线,宅子里只留下了我和龙紫衫与太后。龙紫衫显是为雍和担心,时不时来找我麻烦排遣心中的恐惧担忧。

我烦不胜烦,反唇相讥道:“指不定谁打败谁呢,王爷金樽玉贵的,什么时候真正打过仗?我哥哥就不同了。身经百战,说不定此刻谁的人头就已经悬在城楼上了呢。”

龙紫衫气得勃然变色,又不敢当真与我理论辩驳,因为我说中了她心中担忧所在,只得拂袖而去。

透过她,外面的消息倒是源源不绝地传了进来,不至让我消息闭塞如同盲聋。颜家已经正式奉雍和王为主,连同龙家旧部潜力讨伐崇韬,言称,昏君无道,倒行逆施,他们将拨乱反正,奉明主救天下!大周顷刻之间已有半壁江山陷入战火血雨之中。

在这小小的端州,小小的绿意楼,我如困居的小兽无能为力,徒劳地思念着亲人,担心着前线浴血奋战的哥哥,也担心着不知怎么样的崇韬,对他再多的怨怼也终究难以完全狠心抛开,他,毕竟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天气渐渐冷下来,端州地处南方,比京城冷得迟些。每到下午夜色和含霜便搀扶着我在院中来回踱步,李嬷嬷说这样以后生产时会少受许多苦。

小方他们也只是静静看着,并不上前询问或阻止我,他们的任务不过是不让我们走出宅子罢了,在自己院里走走还是被允许的。

被软禁的日子既凄苦也平静,雍和王和龙紫衫并没有在饮食起居上克扣我,我依然象在宫里一样养尊处优,只是这颗心从未有一刻平静过。

定州离京城虽远,却是自古以来的军事重镇,若定州被破,京城就再无屏障。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叛军眼前。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担心着战火中的哥哥,为了保卫家园,他必是豁出去了一切,因为他是崇韬和大周的希望,子虚虽然选择出卖我,我痛恨失望之余,也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毕竟我们有十几年的感情。我既担心哥哥也担心子虚,竟没有一个夜里能安然入眠。

这天一如往常地走动着,子虚突然来了。自从搬到这里我已经很久未曾见过他了。他比先前越发憔悴,胡子拉茬的,身披戎装,显得英气勃勃。

我也不看他,径直吩咐夜色含霜扶我进楼关门。还不待把门重重关上,子虚已一把抵住欲关的门扉,沉声道:“你哥哥受了伤,定州已经溃不成军,大军要开拔直达京城,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走了。”

我心脏不争气地狂跳,忍不住一把揪住他衣领吼道:“你说什么?我哥哥怎么会受伤?他是大将指挥全局不会与众厮杀,怎么会受伤?!”

我说不清是恼恨哥哥的受伤局势的不受控制,还是恼恨他对我的出卖和背叛,狠狠一巴掌扇在他憔悴的脸上,“是不是你们又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暗害我哥?!”

颜子虚被我扇得一踉跄,随即便站稳身子,冷硬着嗓子用一种不屑的表情道:“战场上兵不厌诈,你一个妇人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乖乖跟我们走就对了!”

我听见了自己心破碎的声音,我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我居然猜对了?我的哥哥!我强撑着站直身子,忍住很想脱口而出质问他我哥哥是他挚友的话语,努力挺直背,一字一句地道:“我听清了,请颜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安分守己跟着大队。”

缓慢的话语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冰冷和痛恨,我不再是蓝明月,他也不再是我青梅竹马的颜子虚。如今,我不过是个阶下之囚的孕妇,他是无国无家的叛逆将领。

子虚听得我的话,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无法形容那一眼的意味,那带着无限悲凉无限痛楚的复杂意味,参杂着苦涩和无奈,看得人心里起栗。

他别过头,冷冷道:“我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明月,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我全身的力气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夜色眼疾手快一把抄住我往下滑的身子,我会直接跌在地上。

子虚顿了顿,道:“我失去了妻子,孩子,颜家的忠心换来的是什么?是猜忌和暗害,我,别无选择!”他望了望天,道:“你们收拾一下吧,半个时辰之后就出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连绵不断地流出来,是啊,我们早就回不去了。从我进宫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

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有龙红袖的,有顺妃的,如璧死了,秦芷死了,娴福死了,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蓝明月,又怎么能奢望他还是以前那个颜子虚呢?

伏在桌角,我终忍不住哽咽出声,难以自控。夜色心酸地搂住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啊,能说什么呢?不过是相顾泪眼罢了。

含霜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过去把临儿抱过来,一会儿,便听见含霜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狂喜:“小姐,漱玉,漱玉醒过来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惊叫一声,拖拽着夜色奔过去漱玉屋里。

漱玉果然醒了,久已不见阳光的脸颊没有以前健康的红晕,只是一抹淡淡的苍白,连嘴唇都白得没有血色。大睁着的眼里全是迷惘,一点以前的跳脱活泼都没了,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畏惧和无措。

我又是伤心又是喜悦,一把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泣不成声。漱玉见了我,迷茫的大眼一亮,疑惑地道:“小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怎么了?她们都是什么人啊?干嘛怪怪地看着我啊。”。.。

第二百零五章 杀无赦

第二百零五章 杀无赦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我也愣了,她所指的她们也包括夜色和含霜。我小心翼翼地对漱玉道:“她们?你不认识她们吗?”

漱玉奇怪地看我一眼,“小姐,看你说的,我应该认识她们吗?不过,,,倒是觉得怪熟悉的。哎呀,”她突然大喊起来,满脸都是惊讶和不解,她指着我的肚子,大惊小怪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肚子这么大?还有,噙香呢?昨天她还说要给我包梅花包子的!”

我的心随着她的话一沉,沉啊沉啊,像是无底深渊永远都沉不到底一样。夜色也慌了,拉着漱玉急道:“你这丫头,要急死我们吗?我是夜色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的?”

漱玉歪着头想了想,“夜色?怪熟的。。”我擦了擦眼角缓缓流出的泪,“我进宫前一天。漱玉说以后再也吃不到家里梅树做的梅花包子了,非要噙香做给她吃。她,她的记忆。。。”

夜色和含霜面面相觑,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李嬷嬷抱着临儿跑来,急忙道:“小姐,外边侍卫催了,说要走了。”

我无法,只得暂时把漱玉的事情丢开,带着众人收拾好东西随小方他们出了宅子上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出城而去。所幸漱玉醒了,原本计划给抬她用的担架床褥药品都省了好多,轻便了不少。

上了马车不久,久病初愈的漱玉就沉沉睡去了。临儿乖巧地睡在我身边,我温柔地为漱玉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纯净的睡颜发呆。

我眼睛哭得红肿,夜色用手帕沾了清水给我擦拭眼睛,边心疼地道:“小姐,你要放宽心,千万不能再哭了。小主子在肚子里也感受得到的,到时候出世眼睛也不好。”

我轻叹一声,拍拍她的手,凝视着漱玉不说话。含霜给临儿换了尿布,担忧道:“等安顿下来了,要寻个好大夫给漱玉瞧瞧,怎么能把我们都忘了呢?”

我移开视线,挑起车帘,我们已经跟大队汇合了,往前是黑压压的车骑。往后也是黑压压的骑兵将士,浑身散发出的杀气激得人皮肤起栗。

我放下车帘,轻轻一叹道:“如今我们这样的情形,身不由己兵荒马乱,上哪去找好大夫?漱玉忘了那些事也好,难道要她回忆起噙香死的情形吗?”

我轻轻摩挲她的柔细头发,柔声道:“你们四个加上吟雪,数漱玉的性子最单纯,我也希望她可以变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漱玉。至于她忘了你们,再好好相处就是,日子长了也就不碍了。”

夜色和含霜对视一眼,了解地点点头。

车队缓缓驶进了定州,我忍不住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整洁的大道上脏乱无比,家家店铺都紧闭大门,只剩下各种店招酒幌在寒风中毫无生气地哆嗦。

许多地方还留有被火焚烧的痕迹,还剩下黑色的残骸冒着黑烟,不时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瑟缩在街角,望着我们这群显然是军中的队伍。眼里的惊恐和麻木让人看得心里发寒。

我看得心里发疼,黯然地放下车帘。这就是战争!不管本来面目如何,对老百姓来说,谁是正义谁是邪恶根本无所谓。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

马车行不及数步,便被一阵凄厉哭喊拦住,马车骤然停下,我们在车里都刹不住惯性撞在车门上。

只听见凄厉的高呼:“救命啊!救命啊!你们这些天杀的!”我忍不住揭起车门上的帘子,入目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布衣**怀抱着两三岁大的孩子正被三四个兵士拖拽,这个说:“小娘子,别哭,陪爷们乐乐!”那个说:“嚎什么?!老子们拼了性命打仗,不过叫你伺候伺候,不都是男人!”说着还轻佻地捏上一把妇人丰腴的身子。

我气得发抖,光天化日就这般肆无忌惮,这是兵还是土匪?!眼看那个女子就要被拖走,那女子却发狠一口咬在拖她的兵士手腕上,顿时血流如注。

那兵士痛得一叫,缩回手来已是生生脱了一块皮肉。一众兵士都恼了,一个伸手就从女子手中夺过那孩子,作势要往地上掷。

我顿时只觉脑中涨得嗡地一声,再忍不住高声怒喝道:“住手!”场中人齐齐愣住,齐刷刷地看向我。

那些兵士都是强壮如牛,正当壮年的男人,常年累月在外打仗,就是见了母猪也能当是貂婵,一见了我们几个,顿时都挪不开眼了。

夜色和含霜虽是奴婢,在宫里也是有体面的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脸色通红,又怒又怕,都被这些目光如狼似虎的兵士吓得往回一缩,我忍住不去看那些兵士在我身上脸上游走的猥亵yin秽的目光。铁青着脸道:“放开这个女人和孩子!”

带队的小方闻讯过来温声对我解释道:“小姐,这些都是营里的兄弟们,没有恶意的,事后会放了这女人和孩子的。”

我慢慢扭头,狠狠地瞪着他,“事后?你们是什么?是兵吗?我看怎么像是畜生?要找女人去窑子里找,别欺负这些孤苦无依的民妇!”

小方有些尴尬,他也不敢跟我顶嘴,只悄悄给那几个兵士打了个眼色。那几个兵士会意,知道我们一行不是他们能妄想的,忙收回了贪婪的目光,拖了那女人就走。

我急了,“站住!我叫你们放开她!”小方却伸手拦我,“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赶着出城跟将军汇合。”

那个女人强行被人架走,纵使哭天抢地也是无用,徒自拼命喊着:“那位夫人,行行好,救救我们母子吧。”那个孩子也跟着他**大哭,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头脑一热,拂开小方的手臂就往前赶上去扯住那个为首的兵士。“放开他们!”

我顶着大肚子,夜色和含霜都被吓到了,一声惊叫,跌跌撞撞地抢上前来:“小姐!”那个兵士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身份,见我大肚子虽不敢推我,也不耐烦地道:“管什么闲事?滚开!”

我咬了咬唇,抓住了那个女人不肯松手。小方也急了,为难地道:“不可对小姐无礼!小姐,算了吧。。。”

那个兵士牛眼一瞪,眼里戾气一闪,重重推开我。喝道:“我管你是谁?滚!”我立足不稳,向后跌去,却在夜色她们的惊呼声中跌在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里。

子虚稳稳扶我站好,松开手沉声道:“怎么回事?吵什么?!”他右手按在腰间的宝剑剑柄上,严肃的脸上满罩冰霜,目光如电狠狠扫过一众人。

这样的子虚是我不熟悉的,不温和,不儒雅,却像个嗜血的杀神,浑身都散发着寒气。几个兵士目光不敢跟子虚相触微微一缩。

小方忙附耳在子虚身边悄悄讲了,子虚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抿了抿唇道:“牛二宝,放开这个大嫂!”

牛二宝就是那个为首的兵士,只见他斜叼着眼睛,微微冷笑道:“为什么?颜将军?”子虚目光如电,毫无感情地看着他,缓缓道:“我说过,全体军士不准烧杀抢掠,不准奸宿民妇,违者军法处置!你可是没听见?”

场中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我迟疑着松开那个女人的手,似乎,现在已经不关我的事了。那牛二宝也站直了,梗着脖子道:“那又怎么样?大伙儿拼了命夺了定州,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过是个女人,你也要管!告诉你,老子是王爷的亲兵,还轮不到你管!”

我顿时醒悟,这些兵士如此强横,原来是雍和王的人,我鄙夷地扫了一眼,看这牛二宝一群人的德行,雍和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子虚却不动怒,只是伸手把我拉到了后面,我却瞥见了他握剑的手暴出了青筋,便知他已怒了。

子虚声音一如往昔般冷静,却多了一丝威严和强硬:“王爷将全部兵马交与我手。全体将士就得听我军令!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不尊我军令者,斩立决!来人,拖他们下去,军法处置!”

小方在后边早已跃跃欲试,一听子虚发令,连同旁边几个子虚的亲兵都一拥而上,转瞬就把几个兵士如狼似虎地捆了起来押着往军营而去。

牛二宝一行人这才慌了,牛二宝告了软,连声道:“颜将军,不,将军,你不能杀我啊。不能杀我。卑职知道错了,卑职再也不敢了!”

小方迟疑着停了下来,子虚眉一轩,冷冷地道:“怎么?本将军的军令不好使了吗?”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却带了一丝慑人的杀气。这样的杀气我见过一次,就是那个刺杀我和秦芷的杀手。

小方也似禁不住子虚的杀气,微微一颤,立马大声应道:“是!“再不迟疑,拽了几个就走。那牛二宝这才知道子虚是动真格的了,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啊!颜子虚,你敢杀我,王爷不会放过你的!啊!王爷!救命啊!”

嚎叫和诅咒声渐渐远去,留下的将士都齐齐出了一身冷汗。我暗自思忖,这就是所谓的军威如山吧。

子虚这才略略松弛,柔声对那早已吓呆了的女人和孩子道:“大嫂,你家住哪儿?赶紧带了孩子回家去吧,这几天不要出门了。”

那女人没想到那几个要“欺负”她的恶兵竟会因此送了性命,她嘴唇神经质地嚅动了两下,猛地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抱了那孩子就跑。

看着她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心里却莫名一松,子虚在身旁不冷不热地道:“上车吧,时间要来不及了。以后别再管这种闲事!”

我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辕,听得他最后一句似乎埋怨的话微微一顿,随即努力压了压心头窜起来的怒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第二百零六章 谁最苦?

第二百零六章 谁最苦?

被这一曲小风波一扰。一路上我们就加快了行程和步伐。出了定州我们便离了大队人马,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因为大队人马是急行军,我们这一行孕妇婴儿,又都是妇孺,子虚也担心我会撑不下来,便跟了我们的马车缓缓而行。

走出定州五百多里时,便遇上了比我们先走的龙紫衫和太后。此刻的龙紫衫并没有躲在车里,却是一身淡紫劲装绣凤披风,外罩银白软甲竟是一幅巾帼英雄的打扮正骑在马上。

我意外地张大了嘴,她,她还会骑马打仗吗?龙紫衫领着十几个女侍卫护着一辆青帷小油车,含笑和子虚打了招呼,便对我笑着道:“妹妹没想到吧?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铁青着脸没说话。以往的宫闱斗争,她只要轻轻给我一掌,只怕再多的恩怨也了结了。

龙紫衫笑吟吟地对子虚道:“前面行军布阵阿霆还很需要颜将军协助,将军还是快些去吧。这里就交给我来护持了。”

龙紫衫把子虚的迟疑看在眼里,笑不可抑地道:“将军大可放心,我这位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这场大业哪里能少得了妹妹呢?”

最后一句却是向着我说的,我知道没我发表意见的份,冷哼一声放下了车帘。懒得再管他们谁走谁留。

子虚看龙紫衫看透所想,有些赫然,点了点头,自己带了一众兵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了我们这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包围在那群娘子军里。

龙紫衫纵马上前,在我车边伏低身子朗声道:“妹妹,前路可就要咱们同行了。”我心里一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粲然对我一笑,明媚无比,没有半点阴霾。

她身后的青帷小油车车帘子突然被揭开,露出了太后那张似乎总是含着不满和不屑的脸庞,她斜斜地扫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虽是在宫外,莫非你就不需给哀家见礼了吗?”

我话语一滞,暗自冷笑一声,恍若未闻,径直放下了车帘。太后脸色一变,顿时变得铁青。她也不想想,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崇韬若胜了不会再认她这太后,雍和王若胜了更不用提,我连命只怕都保不住,还摆这些虚头八脑的干什么?

龙紫衫有些尴尬,轻声对太后道:“姑姑,时候不早了,上车吧。咱们该走了。”这才算解了太后的尴尬和愤怒。车辕骨碌声响中,知道车外的人全换成了皇后的人,车里的夜色和含霜都有些害怕,就连李嬷嬷面上也多了一缕愁色。

我心里虽也隐约有些忧虑,但还得打起精神安慰她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们如今还用得着我,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我咽下了最后一句“虽不敢杀我,折辱是少不了的”。

夜色和含霜心中稍安,点点头帮李嬷嬷给临儿喂奶。一路上却异常地安静,龙紫衫纵马在车侧,心情显是好得紧,竟还时不时跟我搭话聊天。

走了一个多时辰,我们都被马车颠得困乏酸疼渐渐睡意涌了上来。我连日来都精神高度紧张,也实在是支撑不住,竟在龙紫衫的眼皮子底下睡了过去。

等我被叫醒的时候,睁开眼龙紫衫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有趣地看着我,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在我手中居然还睡得着?”

我想起她的狠辣手段,心中一寒,顿时朦胧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龙紫衫扑哧一笑,饶有趣味地道:“不用紧张。天黑了要下车安营扎寨了。请吧,娘娘!”

我听着她微讽的口气,心中冷笑,不声不响地推醒夜色她们,相互搀扶着下了车。我护着肚子艰难地下了车,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得漆黑一片。我暗暗摇头,自己的警惕性还是不够了,竟睡了这么久!

我和夜色她们相互依偎着在石头上坐下,夜色连忙在我身下垫了一张皮毛垫子,以防我受寒,我们老老实实地看着龙紫衫带来的那群女子拿出帐篷皮垫被褥开始安营扎寨。

看着她们一个打桩立杆,另一个甩手就抖开了牛皮帐篷,使劲一拉便是笔直,娴熟麻利的动作,平静无波的表情,我禁不住心中一寒。这些人到底是龙紫衫从哪里找来的?根本就不像是普通女子,骑着马跑了一整天竟一点疲倦之色都没有,行止动作犹如军人,难道是龙家专门训练出来的?

太后也下了车,看也没看我一眼,显是心中仍然记恨,龙紫衫陪着她,正舒服地在一旁饮水吃点心。龙紫衫看了我一眼,亲自拿了点心过来,递给我淡淡道:“吃点吧,没毒的。”

我心思一转,伸手接过,勉强笑道:“当然不会有毒。”说着试探着掰下一块送入口中。龙紫衫何等聪明?我刚才惊疑的表情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她扫了我一眼,也望向那群女子,开口道:“你是否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会武功,有杀伐之气的女子?”

不待我回答,她自顾自地看着那些女子,言语中多了一丝笑意:“她们都是当年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哥哥上过战场,她们,都是杀过人的。”

我被她话里凛冽的杀气激得一哆嗦,她?龙家的千金小姐,上过战场?怎么可能?一共十几个帐篷转瞬之间就搭好了,夜色她们把临儿交给我,把车上的被褥棉垫搬下来铺到帐篷里去。

龙紫衫却站着没动,春葱一般的手轻柔地划过临儿的脸,“这孩子真可爱!”我警惕地抱紧临儿,龙紫衫一哂,“幸好长得像清妃,不然长得像他那老爹,我还真是见不惯!”

我有些反感她对崇韬的轻蔑和不屑,虽然你们没感情,好歹也还是夫妻,崇韬对你那么冷漠还不是因为你和雍和王的关系?

龙紫衫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轻叹道:“我知道,每个知情的人都像你一样想。包括太后。所以,三个侄女里,她最不喜欢我。你觉得,只要我安心做皇后,叶崇韬就一定会喜欢我的美貌,对龙家言听计从,而阿霆也一定会忘了我重新开始。到时候不管是夺权还是安分做个王爷都比现在强。”

我愕然,原来太后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说造反也并非不可阻止了?龙紫衫瞄我一眼,“别乱打主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收手那颜家怎么办?”

我泄气地把含霜披在我肩上的披风紧了紧,把临儿也裹在中间,天儿冷了,临儿可不能冻着。

龙紫衫突然在我身旁并肩坐下,悠闲轻松地像是我们只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一样。我有些不习惯地往外挪了挪,龙紫衫突然叹气道:“如果你不是姓蓝,没有害死我妹妹,我没有杀死傅如璧和清妃,也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我听她直承害死如璧和秦芷,只觉得血一下子就涌到了脑门,脱口而出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你还派人推我下水!”

她愣了愣,却并没否认,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激动只是一瞬间,我立马冷静了下来,暗暗告诫自己的处境,平静地道:“你派柔意来试探我,又见我,那时我已经猜到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紫衫很意外,不禁赞道:“真是聪明!”却对我问她“为什么”的话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它道:“你还怀着孩子呢,以后再告诉你吧,或许不用等我告诉你,你就会知道了。”

我恼怒地别过头不想再理她,她却还喋喋不休地道:“我们龙家的女儿个个都是巾帼英雄,骑马射箭样样都行的。我妹妹红袖骑术很精的,只可惜她走得太早。。。”

她提起龙红袖,我心中升起一丝歉意,龙红袖开朗娇俏,心思单纯,她的死我实在是平生最为歉疚的事情。

望着夜色苍茫,龙紫衫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失落,“你知道吗?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都变了。虽然爱情还在,可是人已经变了。”

我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正想开口问,她已站起身缓缓走了。深黑的夜色笼罩着她,竟异常的孤单和凄凉。

我若有所思。夜色过来道:“小姐,收拾好了,过来帐篷休息吧。”说着接过我手上的临儿。临儿吮着手指早已睡着,粉嘟嘟地很可爱。

我艰难地起身,步履蹒跚地扶着夜色的肩进去帐篷。牛皮帐篷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一角是层层的锦缎被褥松软轻柔,中间摆着矮几,干粮糕点饮水摆得满满当当。含霜和李嬷嬷在角落里各铺了一个被窝已经躺了进去。

吃了些东西,夜色伺候着我睡下便吹了灯自己在我旁边歇下方便晚上听我召唤。

白天在车上睡了太久,又因为肚子压着我很不舒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透过帐篷的缝隙,我望着天上一轮残月,回想着自己这十几年的经历,竟恍若一梦。

在家的日子,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哥哥姐姐都是呵护备至,从没受过半点委屈,进宫是我一生命运的转折,短短的宫廷生涯,目睹最好的朋友惨死,自己受尽折辱炎凉,现在还落入敌手生死不由自己,被曾经的恋人出卖,心境实已是苍老不堪。

我裹紧了身上的锦被来抵挡心中的寒意和彷徨,却徒劳无功,曾经的那些伤害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身边的夜色,远处的含霜李嬷嬷都已熟睡,发出微微的鼻息,她们白天要照顾我还要照顾临儿,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吵醒她们,轻悄悄地起身披衣,蹑手蹑脚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帐篷低矮压抑,一出帐篷,夜晚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直起腰,心神为之一畅。我们宿在一条小河边,溪水淙淙流动着,声音悦耳之极,夜露微湿,草木清香,我来了兴致,顺着溪水缓缓走向前方散步。。.。

第两百零七章 想当年,惟惆怅

幽冷的月光洒在身上。我有一种肆意的畅快,躲开白天的人群和束缚,仿佛此刻这个独自漫步月下的人才是真正的我。

转过角,溪水顺着黑沉沉的树林流淌入林中,我稍微迟疑了一下,这附近没有人烟,唯一的人就是我们一行了,想到这,我放了心,便缓缓走入林中。

才走得几步,我便是一愣,前方有一小片开阔的野花丛傍水而开,偎树而坐一身白衣的人听得声响正扭头看我。

我没想到会碰到她,夜晚的她仿佛换了个人,不像在宫里锦衣华服高贵冷漠的皇后,也不同与白日里英姿飒爽,明朗如星,雪白的衣裳漆黑散开的长发,微微抱膝环抱自己的姿势,却是那么的柔弱和孤独,透着令人心悸的绝望之意。

我定定神。正欲走开,她却开口道:“来都来了,何必又走呢?”我顿住脚,默默地在她身旁学她的样子席地而坐。

她很认真地旋转着手上嫩黄的小花,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问我:“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想去哪里?”我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着实地愣了一下,我仔细地看她,月光下的她美得炫目,纯净而柔美,像是这草木花间的精灵,我有些恍惚,只觉得她跟那个我的大仇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对她没有了一丝警惕,学着往昔秦芷的样子,我懒懒地kao在树上,认真地想了想,用憧憬的语气:“我想带着临儿和夜色含霜,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盖间竹屋,不用太大,够我们住就行了,要绿意盎然那种。屋前种些兰花,这是如璧最喜欢的,再栽些梅花,这是我和秦芷都喜欢的。房子就建在水边,晚上推开窗就可以看见星星听见潺潺的水声。”

龙紫衫微微笑了起来,侧着头认真想象着,唇边浮起一缕向往的微笑:“一定会很美,这样的生活我也想要,只可惜。。。”

她沉默了,良久抬头道:“等战局已定,我会跟阿霆说,放你离开,到时候你就可以去追寻你的生活了。”我一扬眉,不服道:“你怎知你们一定赢?说不定是到时候我为你们想想办法,放你们一条生路呢?”

龙紫衫出奇地没有反驳,只是幽幽地道:“你不是很恨我吗?怎么还会放我生路?”

我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抚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深有感触地道:“其实出宫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你害死如璧害死秦芷,按理我应该恨不得你死才对。可反过来,宫里的女人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主宰,我也害了你妹妹,虽然不是我亲自下手却是帮凶,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她们也回不来了。”

龙紫衫扭头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惊讶和触动,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我,她点点头道:“不错,红袖的死你的确是帮凶,现在你的生死都捏在我的手里,可很奇怪,我却对你一点杀意都没有。我们三姐妹,我和袖儿感情最好,如今我却不想杀你,岂不是最奇怪的事?”

彼此这一说,我们都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龙紫衫突然笑了笑,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还活着,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给我的坟上种满广玉兰?”

我愣了愣,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觉笑道:“应该没这一天,我想我会先死。”龙紫衫偏着头想了想,忧伤地道:“我记得我进宫之前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月色。阿霆恨得提着剑去找叶崇韬,等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浑身都是血和伤口,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他们是兄弟,流着相同的血,却。。。”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旧事,也不由揪紧了心,她却自顾自地道:“他们兄弟俩以前其实感情很好的,太后一直不服叶崇韬即位,整天想着要阿霆篡位。阿霆一直都不肯。改变这一切的就是我的进宫。”

我想着往昔那一段风云变幻的宫廷斗争,只觉得心跳加快,屏住了呼吸。龙紫衫仿佛觉得冷,裹紧了身上的白衫,头仿佛不堪重负般的kao在膝上,痴痴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告诉你我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所有心里话,你愿意听吗?”

我迟疑着,看见她迷茫的眼神,把要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不知为何,虽然我也知道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却还是点点头,轻声道:“你说,我听着。”或许对当年的事,我也是好奇的吧。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对有情人分开数十载,各自命运坎坷。

她幽幽地启唇,“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姐姐,是先仁孝皇后?”我一凛,点头道:“我知道,龙家的大小姐,崇韬的原配皇后。仁孝皇后。不过,宫里似乎很少有人提起这位皇后,似乎,似乎她是禁忌。”

龙紫衫笑了,“什么禁忌?那是我的意思,当我把几个私下提起她的奴才活活打死之后,宫里就再也没人敢提起她。反正人走茶凉,死了就是死了,你再尊贵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我诧异于她提起自己的亲姐姐为何这般冷漠,却听她接着道:“我自小就是个小子性格,时常跟着哥哥他们跑。跟阿霆更是青梅竹马,情意甚笃,我喜欢舞枪弄棍,十三岁就跟着哥哥上战场,那时候谁不知道龙家二小姐是武艺高强的巾帼女将?”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堂堂侯门千金居然上战场?龙紫衫没注意我的表情,语速甚快地说了下去,就像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千百遍一样,“就因为这样,我并没有见过叶崇韬,他是皇子,日日都守在宫里念书学习治国之道,可阿霆不一样,他从小就性子跳拖,时常溜出宫与我玩耍,更偷偷跟着我上过好几次战场。我十六岁那年我姐姐嫁进了宫,当时我跟着哥哥还在边关与敌厮杀,并没回京城。”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像是在缅怀,又像是在痛恨,冷冷道:“我第一次见到叶崇韬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跟着凯旋的队伍回来京城,随母亲进宫。那时候,我姐姐进宫两年怀了一次孕却不幸流掉了,自此叶崇韬便对她日益冷淡,刚好良妃进了宫受宠得很,她那时正是担忧后位不保之时。”

我遥想那时情景,也知仁孝皇后境况堪忧,一时更是好奇,她顿了顿深吸口气续道:“那天,我穿了一身水波纹的湖蓝曳地长裙,裙角绣了盛放的新荷,满殿的人都看傻了眼,也包括第一次见到我的叶崇韬。”

只看她现在的姿容,便能想象出她十八岁时出现在崇韬眼前有多么惊艳,绝美的容貌。厮杀战场历练出的凛冽气质,还配上新雅出尘的装束,只怕,像是凌波仙子吧?我暗叹一口气,她的命运,只怕就是在这一次见面改变的。

龙紫衫的神情突然一变,有些隐隐的像是厌恶又像是惊恐,“他当即大赞我的美貌,还赋诗一首,我还记得是这么写的:凌波袜生尘,仙姿舞翩翩,春风拂面不忍离,转眼天上人间。”

我不禁心驰神往,却听她幽幽地道:“你猜之后怎么样了?”我看见她神情不对,没敢开口,默默摇摇头。

她似乎也并不是想等我回答,自己接着道:“

我那好姐姐三日之后便再传我进宫,说是想跟我说话,我毫无防备依言前去。”

我听得她似恨似怨又仿佛平静无比的语调,莫名的心中一寒,升起隐隐的恐惧。她并不停顿,说道:“我那好姐姐,殷勤地亲自捧着我最爱喝的茶给我,我喝了之后便不省人事。她在里面下了药,然后直接让人趁着夜色抬进了紫宸宫,就这样,我成了叶崇韬的女人。”

她这样平静地说着最恨最痛的害了自己一生的事,我已是冷汗流了一背。

是的,我转眼就明白了,好狠毒的仁孝皇后,她自己已经失宠,见崇韬对龙紫衫的姿容大加赞赏之词,便动了心思要自己妹妹也进宫,姐妹联手巩固自己的地位。她明白妹妹与雍和王的感情,必定不允,干脆就这样把生米煮成熟饭!好狠啊!

龙紫衫冷冷一笑,任由热泪在苍白的脸上恣意纵横,我大生悲悯之情,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徒劳地握住她的手。她握紧的拳刺得掌心沁出了鲜红的血珠子,颤抖地如风中的树叶。

龙紫衫抽出被我握住的手,狠狠地拭去自己悲苦的泪,稍微平静了些才又开口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叶崇韬也是被灌醉了,还以为我是他临幸的妃子。这一切,并不光是我姐姐的主意,我那姑姑,尊贵的太后也是知道的。”

这话震得我大惊失色,什么?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道龙紫衫是自己儿子最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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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兵临城下

龙紫衫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哂道:“你以为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阿霆和叶崇韬自幼兄弟感情就很好,阿霆根本就不想篡位,可当阿霆知道我出了事之后,立刻跟叶崇韬打了起来,那时叶崇韬才知道我和阿霆早已两情相悦,可已经回不了头了!之后他们兄弟感情破裂,阿霆才接受了太后篡位的决定!太后老谋深算,既可以劝了自己儿子谋反,又巩固了龙家的地位,岂不是一举两得?至于被牺牲的我,受尽屈辱的我,又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

我被这一连串的真相震懵了,原来,原来如此!难怪太后不喜欢龙紫衫,对她冷淡之极,竟是因为自己对龙紫衫有愧!龙紫衫瑟缩着kao在树上,像是要把自己整个都嵌进树里一样。这一刻,我对她的恨意彻底消失了,她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甚至,她才是最无辜的人!因为。她是被自己的家人出卖与牺牲的!

龙紫衫定定地看着水面,眼里透出无限的恨意,“自我进宫被封为妃,叶崇韬就再也没碰过我,他没办法面对自己弟弟的心上人,但也因为这点愧意,他对我礼遇有加,尊崇之极。而我的好姐姐,并没有因为我的进宫就让她的位子得到稳固。我心里的恨意无法宣泄,开始跟太后和她作起对来!这时候我自嘲地发现,原来我是这般适合深宫尔虞我诈的生活,在这里人人都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我却施展得游刃有余如鱼得水,岂不是讽刺?!”

我只能沉默,想起先仁孝皇后早亡,心里有些隐隐的猜测,忍不住说了出口:“仁孝皇后死得很早,莫非,是因为对你的歉意和失宠的折磨,才郁郁而终?”

龙紫衫扑哧一笑,斜着眼看我,“你明明想问我是否是我杀了她,却还这般拐弯抹角?”我讪讪一笑,闭紧了嘴。

龙紫衫眼眸一眯,射出无限杀气,“当我在宫中站稳脚步。我开始对她下手。她可是皇后,要杀她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冥思苦想,终于被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说着含笑看向我,像是要我猜猜是什么办法,我摇摇头,我怎么知道?龙紫衫笑眯眯地道:“我私下告诉她,金刚石磨成粉混以珍珠粉服食可以美颜,使肌肤吹弹得破雪白细腻。说来可笑,一个娘生的,我们三姐妹大姐容貌最次以我最佳,我告诉她我就是这样护肤的,所以她对这方法深信不疑。”

说着,她顿住了话头,虽然她笑眯眯的,我却感到了无限寒意,比她疾言厉色更为可怕,我疑惑地道:“金刚石好像是无毒的。”

她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冥思苦想道:“是啊,金刚石坚硬无比,的确是无毒的,可是她却死了。为什么呢?”

我咽了一口唾沫,不敢接她的话,这些事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一时宣泄出来,这种残酷的痛快感让她如魔鬼般恐怖,尽管她是笑着的。

她缓缓道:“就因为金刚石坚硬无比,当初磨成粉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她长期服用,坚硬的金刚石粉慢慢磨穿了她的肠,她的胃,她的食道,却一点痕迹都没有,那帮太医诊断了半天,愣是天衣无缝,只能说她是因病而死。太后最疼的就是这个嫡长女,因此恨透了我,培植意妃与我争后位,最终还是因为叶崇韬的歉意和内疚,封了我皇后之位掌管凤印。”

我冷汗已经沁湿了背心,被夜风一吹,冷得沁心沁骨,费力地扭过头不再看她,艰难地道:“她,她到底是你姐姐。。。”

龙紫衫咯咯一笑,“是啊,一母同胞的姐姐,我进了宫才知道,原来,不管是什么骨肉至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都是狰狞可怖的仇敌!”

她古怪地瞥我一眼,“你别觉得我狠毒,相信我,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的。”我奇异地沉默了,是吗?我也会跟她一样吗?

这一夜过后,我和龙紫衫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她跟崇韬原来只是一对假夫妻,却跟雍和王真心相爱,只是,我并不懂,如今她和雍和已经能够在一起,曾经的苦难随风而去,为何她还是耿耿于怀,痛苦不堪呢?

当我忍不住问她的时候,她苦涩地回答我,“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彼此的爱还在,可是,那个人已经体无完肤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里里外外都是千疮百孔,不复往昔。”

我隐隐有些明白。当她和雍和王终于能够在一起,却发现对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龙紫衫变得心机深沉,狠辣决绝,不再明快飒爽,娇艳如向日葵,变成了暗夜里的毒玫瑰,而雍和王,他只怕也不再是那个单纯重情的阿霆了。

这样的他们,不是不悲伤的吧?!

车辕泠泠,经过了十余日的跋涉赶路。终于,京城的轮廓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个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

一路走来,沿途所见无不

令人心惊,战火所及,平民百姓为避战乱,纷纷离乡背井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沿途的村庄城镇均是十室九空,萧条凄凉。衣衫褴褛的人们脸上也都流lou出令人心悸的麻木和茫然。

我黯然坐回车里,战争从来都是权贵们争逐权力的游戏,口口声声为了苍生,这些社会底层的贫苦百姓,到头来又有谁真正管过他们的死活和痛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宫里的时候,只觉得宫廷斗争就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事,可出来之后,我渐渐发现,原来世界很大,有很多的事都远比那些得宠失宠重要,我的天空,已经不只是宫苑那小小的四角天空了。

龙紫衫早已把我们快到了的消息通知了雍和王,我们便在离营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等待雍和王的到来。

太后和龙紫衫都重新梳洗了换了朝服凤冠,恢复了以往高高在上的身份。太后一袭深紫色飞凤朝服,挽着高高的朝阳髻,满ha翡翠珠玉,雍容华贵。

龙紫衫换了只有祭天之时才穿的明黄凤凰后服,以前那个高贵冷漠的皇后又回来了。我心中一凛,她们为何这时换了本来面目?要最后摊牌了吗?

不久雍和王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太后皇后仪仗到了,金碧辉煌的明黄八宝飞凤朱漆大车,四面都是敞开的,垂下四面密密的珍珠帘子,遮挡了容颜,只需挽起便能见到车内。随行的宫女太监都是齐备的,拂尘,香帕。痰盂,捧盒一样不少。

我见了这样的阵仗,立时明了,他们要摆明車马,正面相抗了。雍和王伺候着太后先上了凤车,和皇后联袂向我的马车而来,他们身边的侍卫把夜色她们都赶了下去,车中只剩下我们三人对坐。

雍和王眯着眼看我一眼,忽地一笑,道:“娘娘这些天似乎过得挺滋润的啊,仿佛还胖了。”我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皇后看了看我,叹道:“你应该也猜到了,不错,就快图穷匕见了,京城之外皆已是我们的势力,只剩下京城这一块弹丸之地,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地方。分出胜负不过就是这一两天了,事情一过,我们就放你走。”

我也看了看她,接话道:“既然已到了面对面的时候,我应该没用了吧,何必还等分出胜负?”雍和王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道:“谁说的?兵临城下时我想我亲爱的哥哥一定很乐意见到你。”

我闻言闭上了嘴,雍和王突然正色道:“其实,我和紫衫并不恨他,他也很无辜,只是,命运走到头,我们彼此都无路可走。”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崇韬,皇后低声道:“虽然立场不同,我们不能放过叶崇韬,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但是,最起码,我们还能放你走,为他留一条血脉。就算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吧。”

我彻底呆住了,原来,放我走是这个原因。原来,他们都不是真正绝心绝情的人。

雍和王看着我道:“其实,你这个人不错,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也许我们大家能成为朋友。可惜。。。”

??。”说着,他xian开车帘领先走了出去,皇后却坐在车里没动,她眼望着地面,许久才道:“如果你还有机会回到皇宫,要小心你最亲的人。?

说完,不等我答话,塞给我一枚殷红的玛瑙血戒指,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拖着长长的灿烂裙裾上了凤銮。

我摩挲着这枚戒指,尚余留着她的体温,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她接受了我,把我当朋友了吗?这是最后的诀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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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兵临城下(二)

鼻头一酸,终忍不住滴下泪来。夜色她们重新上了车。一起挤在车里,我听见车外的侍卫大声勒令我们老实待在车里,不许下车。

车队重新出发,夜色她们都感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氛,惊恐地在我身旁身子发颤。我虽然心里紧张,也不敢随便撩开车帘,一窥外面天地。只听见外面不时响起山呼海响:“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王爷千岁!”的呼喊声,如滚雷碾过我的心头。

十里的路程转瞬即至,马车停下的时候我知道是到了营地了。终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和害怕,我试探着轻轻把帘子xian开一条缝。

疑。我们的马车停kao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前后左右都是一身铁甲,手持雪亮的长矛的兵士,正前方太后身披凤袍,傲然坐于凤銮中,两旁的侍女挽起珠帘,太后的容颜显lou无

皇后的车驾也是一般,远远只看见她挺直背姿态端凝地坐在凤驾中,却看不清脸上表情。雍和王下了马,皇后见状也立刻伸出手来。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他们亲自扶着太后下车,一左一右以保护的姿态站于太后身边。

太后扫视一眼静下来鸦雀无声的众军,面带威严目光凛然,朗声道:“众位将士,哀家和皇后本应身居九重,慈泽万民,可为何却出现在这里?而你们,有家有子,原本生活平静安详,为何也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你们忠君爱国,响应了哀家的号召!那是因为昏君无道,荼毒大周,上不能开疆扩土,下不能治国安民,造福百姓!对臣子刻薄暴虐,用人不明,贤能之士屡屡被贬,阿谀谄媚之士步步青云!皇帝虽不是哀家亲生,也是哀家一手养大的,感情不可谓不深,他对哀家也是孝顺关切,可,哀家不但是他的母亲,也是全天下臣民的母亲!如果哀家只顾自己享受荣华富贵,不闻不问,那百年之后哀家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更有甚者。有何面目配做天下臣民之母?是以,今日召集各位将士,为国家计,为百姓计,废黜昏君,另择贤能!”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听得我心里一颤。紧接着雍和王站了出来说话,“今日立功者,赏金三千,赏银三万,官进三级!”

这些如狼似虎,历经了战火洗礼的将士全都被撩拨起了血性,纷纷举起长矛,高呼:“废黜昏君,另择贤能!”

我无声无息地放下了车帘,心头一阵冰凉。真正忠君爱国的会相信了太后的说辞,爱财爱官的也会吃雍和王那套,当真是双管齐下,万事俱全,崇韬啊崇韬。你当真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之后大军便开拔驶向了京城,我们的马车夹在大军中动弹不得,只能随波逐流。夜色含霜吓得脸雪白,眼神中流lou出无法掩饰的惊恐和害怕。我不禁暗叹,她们要不是跟了我就不用承受这些,都是我害了她们。

倒是临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香甜地吃奶,睡得酣熟,夜色怯怯地问我,“小姐,我们会怎么样?”

我不想这个时侯还要她们担心,应声道:“别怕,不会有事,若皇上胜了,我们就回宫,若,太后他们胜了,我们就隐居民间,重新开始。”

她们对望一眼,这才放下心来。我却还有一句话没说,若崇韬胜了,我只怕会被盛怒的太后毫不犹豫地杀死,哪还能回宫?

我爱怜地摸摸临儿红彤彤的小脸,秦芷,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了。当京城城门朱红蜿蜒的城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军终于停了下来。

我也被人客气地“请“下了马车,夜色她们瑟缩在我身畔,跟着我站在了皇后的身边。四周的兵士看着大腹便便的我。都惊诧无比,无法明白大军中怎么会多了一个步履艰难的孕妇,还跟他们眼里尊贵无比宛如天人的皇后娘娘并肩而站。

城墙上伤痕累累,火烧的痕迹,箭擦过的痕迹,鲜血凝固成褐色的痕迹,处处都表明了双方已经不知打了多少仗了,战事成了胶着之势。

城墙上人影幌幌,中间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熟悉的明黄身影。不知为何,第一眼看见那个熟悉身影时,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被掳出宫的时候,被出卖背叛的时候,一路委屈艰辛的时候,我都没眼前这种感觉,这么心酸,这么难过。

太后皇后雍和他们都静静凝视着城楼上的身影,一句话也没说。城楼上的明黄身影顿了顿突然消失了,没多久,关闭了足足半个多月的城门缓缓打开了,那明黄的身影带着人没有迟疑地走了出来。

我被惊住了,这样的时候,你出来做什么?雍和他们不会跟你客气的!崇韬瘦了很多,精神却很好。眼睛黑得发亮。他眼神在我身上一扫,便看向太后,一撩衣袍竟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头,“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我以为太后会厉喝一声“”来人,拿下“,太后却只是静静看着崇韬,半晌才轻叹一声道:”起来吧,哀家受不起。“

我大感诧异,崇韬却已是闻言起了身。皇后微微一福,微有些愧意,“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就连雍和王也抱拳给崇韬行了个军礼,

我惊愕之下,不明白他们这是做什么。转一忖思才明白,这是做给旁人看的,雍和王想要夺位,就必须站在大义之上,让别人说不出什么来。他们可是说崇韬残暴,昏庸无道,自己是为国为民,现在自是要表现出恭敬来,他们自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崇韬。崇韬也是一样,他若不跪,就是不孝,这也是大过失。

我想明白了,不由感叹,这一家子啊!

崇韬目视雍和王,缓缓道:“霆弟,咱们是骨肉至亲的兄弟,你蛊惑太后皇后,一路挥兵直捣京城,心中可有愧?“

雍和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义正言辞道:“臣弟心中无愧。皇兄,臣弟对皇兄忠诚一片,天日可鉴。只是,为江山社稷,皇兄你实在不适合做皇帝。若皇兄肯让出皇位,臣弟也发誓绝不染指皇位一寸一毫!皇兄已有子嗣,自可传位与皇子,安享太上皇之尊!“

崇韬嘲讽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太后,嗤笑道:“不适

合?为江山社稷?朕自问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对社稷倾心以付,百姓虽不敢说是盛世,倒也称得上是丰衣足食。你们说朕昏庸无道,免了你们的人官职就是昏庸?笑话!“

雍和王闻言不禁词穷。索性眼一翻,硬邦邦道:“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施政不明,太后当皇兄亲子,皇后乃是皇兄妻子,而颜家和龙家,众所周知对朝廷对皇兄忠心耿耿,如果皇兄无错,试问这些人怎么会反对皇兄?“

崇韬哂然一笑,转向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负手言道:“皇后,你与朕好歹一场夫妻,你真的想清楚了?决定了吗?“

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地咬了咬唇,目中划过一丝黯然,轻声道:“皇上,臣妾是皇上的妻子,既然已经选择了大义,就不会再退缩,但这样的行径,于妇道自是有亏。皇上放心,待此间事了,臣妾必追随皇上,伺候皇上。“

雍和王意外地看向皇后,目中满是震惊和疼痛。我暗叹一声,皇后会这么说,我完全明白。等到崇韬垮台,皇后的身份何等尴尬,到时全天下臣民都会唾弃她抛弃背叛夫君。太后怎会留着她影响雍和王的声名?

崇韬叹息一声,转身站定,道:“既然如此,朕也无话可说了。“他话声未断,太后就发出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扭头一看,顿时愣在当地,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看着太后,所有人都流lou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太后紫色的凤袍已经被血浸透了,胸口突出来一截明晃晃的剑尖,血就顺着剑尖不断往下滴,滴在地上溅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子虚就站在太后身后,一脸木然地缓缓抽出剑,太后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子虚,缓缓倒地。雍和王也吓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一把搂住太后颓然倒地的身影,痛叫道:“母后!“

皇后一声尖叫,随手抽出身旁侍女的剑,跟子虚动上了手。在两人剑来剑往的交锋中,我彻底傻了,呆呆地看着不断流出血来的太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随着皇后一声闷哼,两人迅捷交错的身影分了开来,皇后捂着受伤的左肩,恨恨地瞪着子虚。子虚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仍是一脸平静地高喊道:“太后龙氏,不安本分,勾结皇后雍和王,意图谋反!颜家世代忠良,为皇上除此毒妇!“

崇韬像是吓呆了,这才连连跺脚急声道:“颜将军!你怎能如此!她毕竟对朕有二十载的养育之恩!“

子虚闻声立马就地跪了下来,朗声道:“皇上,这个毒妇对皇上没有恩,只有仇!颜家秘密查出,当年皇上的生母慈宁太后并不是病故,而是被龙氏毒害,以图谋求皇嗣之位,未成才抚养皇上退而求其次的。“

崇韬立马震惊地道:“你的话可真?“颜子虚斩钉截铁地道:”千真万确!“崇韬像是完全没办法接受,只是连连摇头,他身边的侍卫却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在中间。

雍和王缓缓抬起头,双目已是一片血红,厉喝道:“来人!还不拿下这个吃里爬外的叛徒!“四周却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一个人上前。

雍和王和皇后都愣住了,颜子虚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遗憾地摇摇头,道:“你的嫡系和龙家的兵力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战中被我巧妙安排消亡殆尽了。如果这城下的,都是忠于皇上的大好男儿,你一个也指挥不动!“

皇后挥剑斩断身上长长的碍事的裙裾,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雍和王缓缓放下咽了气的太后,起身冷冷道:”你还不明白吗?颜家从来没有站在我们这边过,这,只不过是我伟大的皇兄和颜家所做的一场戏!“

戏?一场戏?我的被掳,原来只是一场戏?我脑中嗡嗡作响,小腹也开始阵阵隐痛起来。雍和王凛冽的目光瞪向我,充满讥讽地道:“枉我和紫衫还想放你走!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颜子虚如果不掳你出宫,我们根本不会相信他!“

说着,他那充满仇恨的一剑狠狠扫向我,剑锋呼呼的风声提醒我,他这一剑充满杀机,完全没有留情。颜子虚惊呼一声,提剑欲拦,怎奈相距甚远,差了一大截。

可这一剑也没能扫到我身上,斜里伸过来一支剑挡住了雍和王的杀机,那是龙紫衫的剑。龙紫衫凄然一笑,摇头道:“阿霆,别这样。她是无辜的,我敢肯定她也被蒙在鼓里,她也是叶崇韬利用的对象!“

我眼前越来越模糊,小腹传来一阵绞痛,利用的对象吗?是啊,我从来都是别人利用的对象!轻轻合上眼,软倒在地的我不想再看见这个肮脏的世界,不再理会耳边的惊呼和呐喊,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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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梦醒

这是哪里?我无比错愕地看着眼前鸟语花香的美景。蔚蓝的天空下。遍地的绿草红花,美丽馨香,我明明记得我在京城的城楼下,目睹了太后的惨死和颜子虚的反戈,还记得雍和王一剑刺向我,龙紫衫还救了我,我就昏倒了。我怎么会在这?这里是哪里?

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声声入耳,动听轻扬,我迷迷登登地循着笛声而去,远处似乎有一座八角凉亭,亭子四周开着灿烂幽香的梅花,亭子里背对着我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色身影,正吹着笛子。

我奇怪地想,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样子,梅花怎么会开呢?还开得这般灿烂?我奇怪归奇怪,脚步却没停,走到了那白衣身影后面。

那身影放下笛子,站起身转过身来,笛声嘎然而止。我不禁大惊,那对着我盈盈笑着的人不是别人。面目宛然,却是秦芷。

我又惊又喜,恍惚间似乎还是当初彼此姐妹情深的时节,连忙拉住她,喜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秦芷笑着道:“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扯着她的袖子,泫然欲泣道:”姐姐,你怎么要赶我走?“

秦芷笑吟吟地甩开我,问道:“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临儿吗?你还答应我帮我找宋郁衡的,你忘了吗?快回去吧。”

说着,她转身飘飘摇摇地就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薄薄的雾里,我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发急,想要追上去却半点也迈不开步,我急得直哭:“姐姐,姐姐,等等我啊。。。”

春光明媚的风光不知为何竟渐渐被升起的薄雾遮挡住了,我的视线里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我正发急,背后却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妹妹,你好吗?”我一惊,飞快地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竟是身穿蓝衣的如璧。

我恍惚间,又想起了如璧已经死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喃喃地道:“姐姐。。。”如璧仿佛还是往常时候的样子,哀伤地道:“妹妹,你怕我吗?”

我连连摇头,“不,不,姐姐,。。。”如璧怔怔地道:“妹妹,你已经忘了我了吗?”我眼中涌出泪来,“姐姐,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记呢?”

如璧柔弱的脸颊浮现出恨意,“妹妹,姐姐死得冤啊,你要为姐姐报仇啊!大仇未报,你如何在这里徘徊啊?”

我伸手欲拉住如璧,她却离我越来越远,向后面飘了出去,耳边只留下她幽幽的话语:“报仇啊!报仇。。。”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心里害怕极了,一个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女子的声音笑了起来,“贵嫔娘娘。你记得帮我问那个负心人了吗?”

我吓得惊叫一声,是婉淑仪!猛地回头,又是一张面孔从眼前飘过,温婉秀丽的样子,“娘娘,我要帮我照顾他啊,他也很可怜。。。“这回却是娴福。

左边红影一闪,咯咯的笑声飘入耳际,”蓝明月,你这个杀人凶手!“俏丽明快的脸颊却满是鲜血,狰狞可怖,宛然是龙红袖。我吓得连声惊叫,双手胡乱挥舞,想要赶走她。

她们几个就在我四周,像走马灯一样来回转悠,嘴唇开合,不停地反复说着,念着,我吓得蹲在了地上,白影一闪,秦芷出现在了我身前,她伸手一推,我身不由己地向身后重重的白雾里倒去,她大声道:“这里不属于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我大声尖叫,猛地睁开了眼睛。受惊过度的脸上冷汗密布,犹是余悸尚存。眼前没有迷雾,没有她们,只有月色的纱帐。温暖舒适的锦被大床,顶上悬着硕大的明珠,发出幽幽的珠光。

我的尖叫引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床边立刻站满了人,只听见乱糟糟的声音,有的在惊喜地呼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有的在说:”快去请皇上!“有的在喊:”快把参汤端过来。“

我慢慢回过神来,有一刹那的懵懂,站在床边的有夜色,含霜,还有一个劲猛哭的漱玉,还有一些熟悉的脸庞,刘为扬,小意子,盈盈,个个都是眼睛红肿,神色憔悴。

叫端参汤的是刘为扬,我就着夜色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了半碗参汤,疲倦地问她们:“我在哪里?怎么回事?“

夜色温柔地喂我,边说道:“娘娘,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啊。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我疑惑地竭力回想,”七天?“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刘为扬道:“娘娘你刚刚醒,身子还虚弱得很,别想了,慢慢来。“

我在含霜她们的伺候下缓缓躺下,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痛,痛得像是全身都被一刀刀割过一般。我微微一动,顿时脑子一激灵,我的孩子呢?我手搭在肚子上,却平平的,不再是往常丰润的隆起。

看我激动地惊叫要支撑着坐起。夜色她们立刻按住我,连声道:“娘娘!你别着急,孩子没事。“

刘为扬帮忙按住了我,忙道:“娘娘你早产了,孩子没事,奶娘带着呢。“他语速飞快,生怕我惊恐激动之下有个闪失。

我这才浑身一松,又无力地躺下了。早产?我生了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盈盈擦擦眼角欢喜的眼泪,安慰我道:“姐姐,你那天在城楼下晕倒之后就被送回了宫,却一直流血。刘大人说再不帮你强行生产,孩子会胎死腹中,所以给你灌了催生药强行生下孩子。可你一直昏迷,根本使不上力,最后眼看没办法只能等死了,是刘大人一咬牙,冒险给姐姐开了腹把孩子取了出来。“

我像是听天书一样,开了腹?这怎么可能?我压下许多的疑问,忙问道:“孩子呢?是男是女?“

盈盈笑着道:“是帝姬,可爱极了,奶娘马上就抱过来了。“我松了一口气,不自禁地笑了笑,”帝姬?帝姬真好,比皇子好。“

刘为扬自我醒了就一直在给我号脉,这时才松开,吁了一口气道:“娘娘果真是贵人,福大命大,不瞒娘娘,娘娘一直不醒,微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娘娘若再是三天不醒,微臣只能去皇上那里请罪了。“

我恍惚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些人,心下明白了,自己已是在鬼门关走了

一遭,若不是秦芷推我,我真是回不来了。

我轻轻叹息,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唱喏:“皇上驾到!“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领先的正是崇韬。

他满面都是惊喜,脚下生风,急急地赶上前来,顾不得叫刘为扬他们起身,一把把我拥在怀里,喜极了道:“明儿,你醒了,真好!你终于醒了,吓死朕了!“

说着,扭头道:“快把帝姬抱过来!“我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心里沉了下去。

一个三十多岁白白净净的奶娘模样的宫女抱了一个明黄的襁褓过来,崇韬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笑道:”快看看咱们的小帝姬,你还没看到呢。“

我心下一软,自己身体虚弱还抱不动孩子,就就着崇韬的手看她,小小的身子,脸儿红扑扑的,满是褶皱,丑极了,却是那么地让我心中一热,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血脉。

女儿睡得很熟,我伸手小心地微微颤抖地想要摸她,却又不敢,她的身子皮肤是那么地软,我不敢,怕伤着她。

眼眶一热,干涸的眼眶热泪涌出,我满怀幸福感恩地把脸贴在女儿的襁褓上,嗅着女儿身上的奶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盈盈在一旁笑了,“昭容娘娘欢喜地话也说不出来了呢。”我一愣,昭容?崇韬闻言扭头笑道:“昭容醒了,朕欢喜极了,传旨六宫,昭容娘娘再晋妃位,嗯,封号嘛,还是‘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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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重回长乐

盈盈朝我挤挤眼。大声道:“遵旨,恭喜明妃娘娘!”屋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大声道:“恭喜明妃娘娘!”

我哑然失笑,盈盈这蹄子,故意提起,趁崇韬欢

喜,又给我晋了一位。见我面上lou出倦色,只是舍不得女儿,强撑着言笑,崇韬心疼地道:“都散了吧,明妃也累了,让她好好休息。”

众人会意,纷纷退了出去。当只剩下我和崇韬的时候,我才道:“皇上,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明儿都糊涂了。”

崇韬脸上笑容一僵,叹气地换了个姿势,让我倚在他怀里不用用力,摸着我发鬓道:“明儿,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不得不为之的苦肉计,为了取信他们,你受苦了。”

我心里一沉。虽然早已明了这一切,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接受不了。

崇韬双手环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头上,低低地道:“太后早有反意,她和雍和私蓄私军朕也是知道的,只是对他们朕尚存母子兄弟之情,不忍反目,只想着只要他们不发动,朕都能隐忍。可是,雍和终究是反了,太后有龙家,虽然朕削弱了龙家的势力,可那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龙家财力雄厚,豢养军队,再加上雍和这些年来积蓄起来的力量,不容小视。朕无可奈何,只能和颜家一起定了这个计划,颜家威望一直是太后想要拉拢的势力,所以这个诱惑他们一定忍不住。可是,雍和也不是愚笨的人,要让他相信颜家不容易。明儿,你能原谅朕吗?”

我其实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最后一句却是听清了,止不住心中打颤,崇韬在我背后把我拥得更紧。他看不到我的神情,看不到房间轮廓的阴影掩盖下我是什么表情,他只听得到我轻轻的声音,“明儿只是一介女流,国家大事看在眼里却帮不上皇上半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为皇上做点事,又怎么会怪皇上呢?更何况,明儿并没受什么委屈,他们也没对明儿怎么样。”

崇韬闻言欣喜地吻了吻我的头发,“如今好了,没有人再能阻碍朕,明儿你也回到了朕的身边,还顺利产下了宝贝女儿,虽不是皇子,但临儿也是明儿你的孩子,朕已经很满足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疲倦地往被里缩了缩,我还能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事,我睁眼问道:“那雍和王和皇后怎么样了?皇上你杀了他们吗?”

崇韬沉默了,久久不发一言,我忽然很害怕。几乎要忍不住扭头去看他,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饱含了各种复杂的感情,或许有歉疚,伤感,无奈,我已经分不清楚。

“太后被颜子虚杀了,朕把皇后软禁在太微宫,雍和囚在慈安宫,还没下决定。满朝文武纷纷上书,要求朕下旨处决他们,以此警示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可,朕,怎么下得了手?”

我心里微微一松,他们还没死?崇韬说完便沉默了,我也沉默了,他的沉默或许是因为那一点点的手足之情,我的沉默却是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见上一见他们。

崇韬在长安殿呆了好久才离去,我才苏醒,实在是身体和精神都支撑不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我这一次早产,实在是在鬼门关上兜了一个来回,刘为扬甘冒大险给我剖腹取子实在是太冒险,我虽然捡了一条命身体却差了很多,还留下了好长一条狰狞的疤痕,让我难受了好久。崇韬为了我的身子,无数的珍贵补品源源不断地流向了明宫,饶是这样。我也足足大半个月才能下床。

这一场叛变,改变了很多事,皇后虽然还在太微宫,但人人都知道,那是朝不保夕的。太后也没了,后宫妃位也只剩下意妃和良妃俩个人,我新近产子,又封了明妃,一时间明宫成了整个宫里人人都要巴结讨好的地方,上门送礼攀交情的那是络绎不绝,就连宫外的那些皇家宗亲王妃诰命都来得没个停。

夜色和含霜都抱怨着说长乐殿的库房要放不下了,如今的明宫只住着我和端婕妤,我便做主开了一处庭院专做库房,这才罢了。崇韬见我被扰得不能好好休养,便一道圣旨,说我满月之前不许任何人到明宫打扰,这才没人再来。

端婕妤现在身孕有五六个月了,没人去为难她,她这段日子倒养得极好,我不在宫中,皇后也不在,外面风雨飘摇,她又是唯一一个有孕的。崇韬倒也因此另眼相看对她极好,渐渐也发现了她的好处,她处在这样的幸福中,人养得珠圆玉润,气质越发端凝庄雅。我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她倒是常常来我这边陪我说话谈笑,我本也极喜她,两人也就日益亲近起来。

等我能下地之后,我便有些耐不住要去看看皇后和雍和。夜色听我说了之后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摇手道:“娘娘,千万使不得。您养病不知道。现在前朝沸沸扬扬的,无数大臣都上书要皇上杀皇后和雍和王呢,皇上昨天上朝还和老臣呛起来了,发了一通脾气呢。慈安宫和太微宫,现在谁敢去?皇上都派人守着呢,咱们怎么能溜得进去?“

我烦恼地推开含霜递过来的参汤,皱眉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他们随时会被处决,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们一次的。“

如今漱玉变得前事尽忘,闻言眨眨眼道:“小姐,我们怎么才能溜得进去呢?“我心里也还没主意,叹气道:”我得想想。你们去打听打听,两处是谁守着的?“

等小意子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他忧虑地道:“娘娘,前面已经下旨了,三日后午时,赐死皇后和雍和王。“

我猛地站了起来,一阵晕眩,我一个踉跄,这么快?摆摆手推开要来扶我的夜色和含霜,我沉声地道:“这么快?“

小意子脸色也不好看,迅速地点点头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慈安宫那边是方如直带人守着,太微宫这边是一群嬷嬷姑姑们看着,为首的是良妃那边的湘怡和鸢萱。“

我心下一沉,方如直和我有过节,这一关难过,太微宫那边也不好打发,湘怡和鸢萱都是良妃的人,只怕也不会听我的。

我沉思着在原地踱步,想了想狠下心道:“我必须要去一趟,只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去。看守虽严,但她们总不能不吃不喝,咱们或许可以从送饭的那边想想办法。“

小意子跟着颜子虚历练了一番,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小太监。他皱眉道:“娘娘,侍卫那边见过娘娘的并不多,或许可以混得过去,可太微宫那头那些嬷嬷可大半都认识娘娘,只怕乔装也混不过去。“

我点点头,小意子虑得很是,想来想去,我计上心来,招招手让小意子附耳过来,悄声细细吩咐了他一番。听罢小意子眼前一亮,点头领命去了。

含霜在旁看着小意子出去,担心地道:“娘娘,非去不可吗?奴婢实在有些担心,这太冒险了。您现在是明妃,位分上宫里已经没有人在您之上,又抚养着皇子,这样冒险值得吗?”

我悠悠一叹,招手让夜色给我揉揉发疼的脑门,道:“你以为我想吗?现在的宫里,其实比以前更危险。皇后一旦不在,下一个皇后是谁?谁都想做!我位分猛涨,三个妃子中,我是唯一有子嗣的,临儿又养在我的膝下,只怕我会成为那个出头鸟!可是,有一个疑团,一直闷在我的心里,如果不能得到答案,对我来说太危险了,等于随时都处在危险和算计之中,随时有可能一无所有。”

她们都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才明白平静的宫中隐藏了这么多的危险暗流。接下来的三天,我如常起居,如常与人谈笑,甚至还请了好几个妃嫔一起来长乐殿赏花饮酒,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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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宫闱生涯原是梦

皇后处决前一天。我邀了周顺仪和陈盈盈来长乐殿赏刚贡上的秋菊,三人相谈甚欢直到晚膳时分,我见天色不早便笑道:“说起来顺仪还没在我这里用过膳呢,盈妹妹是常客了,皇上前几日让人送了新鲜的活鹿和骆驼来,不如两位妹妹今晚就在我这里用晚膳吧,咱们让厨房把鹿和骆驼宰了,驼峰肉可是极品,不逊于熊掌,质嫩鲜美,极难得的。我小厨房做的五彩鹿肉丝可也是美味得不得了,两位妹妹可一定要试试。”

不等周顺仪开口,盈盈已笑道:“那我可要尝尝了,也就是姐姐这里,别处只怕就吃不到了。”周顺仪也心动不已,点头笑着应了。

我心里一松,给盈盈递了个眼色,笑道:“许久没见到小帝姬了,我得去瞧瞧,两位妹妹坐会吧。”

说着起身告罪出去,周顺仪自不敢拦。忙笑着道:“不打紧,娘娘自管去,嫔妾和盈妹妹一道坐坐。”

我笑着颔首就从侧门进了内室,夜色和含霜早就等在了那里,准备好了一切,见我进来立刻给我换装,不多时我便从雍容华贵的皇妃成了普普通通的头挽双髻的小宫女。

她们俩弄好之后,给我披上银灰色的斗篷帷帽,跟着我从后门拐出去,一路穿花扶柳,在暮色的遮掩下往慈安宫而去。慈安宫北侧有一个小亭子,有个宫女正焦急地在亭子里等着,见我们一行过来,她眼前一亮,连忙奔过来,低声道:“你们可算来了。”

我早已把帷帽拉下来,她并看不到我容貌,夜色指着亭子里石桌上的三个大朱红雕花提盒,道:“就是这个吗?”

那个宫女点点头,“皇上说了,今晚一定要让王爷吃好,因此是按了王爷的起居份例全是做的王爷爱吃的,三个宫女送正合适。”

夜色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大锭银锭塞给那个宫女,低声道:“你这就走吧,随便去哪里混点时间,半个时辰后来这里取提盒。天衣无缝。”

那个宫女会意地点头,接过银子,转身就走。看着那个宫女走远,我才取下帷帽,解开斗篷交给夜色道:“这个宫女什么都不知道吧?”

含霜一边望风一边打开提盒检查,闻言应道:“这个宫女叫兰秋,这些天都是她给雍和王送饭的。我们只是跟她说我们姐妹仰慕雍和王,想在他死前趁给他送饭的机会伺候伺候他,又给了她好处,她就应了。娘娘放心,她连我们姐妹是明宫的都不知道。”

我哑然失笑,“这个兰秋也真够贪财的,这样的理由她也相信?”夜色不以为然地道:“这些宫女哪个不贪财?我们只是见见雍和王,不会闹出事来,她自然乐得赚钱啦。”

我们三人收拾妥当,便拎着提盒低垂头向慈安宫而去,慈安宫门口羽林军齐刷刷地持枪而立,夜色走在前面,我和含霜跟在身后,我尽量低下头避免被人认出,毕竟搞不好会有人见过我。

到门口我们就被拦下来了。羽林军为首的侍卫狐疑地看了看我们,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夜色镇定自若地道:“我们是送饭的。”侍卫皱起了眉头,“以前都是一个人来送的,今天怎么三个人?”

夜色忙朝侍卫笑了笑,解释道:“今天是最后一天,皇上给御厨房吩咐了,要按王爷的份例准备今晚的晚膳,说是最后一顿了,菜色太多,所以我们才三个人一齐。”

那侍卫这才明白,看了看我们,挥手道:“原来是这样,你们进去吧。快点出来。”我低着头,尽量把脸埋在宫门的阴影里,闻言忙快步跟在夜色身后想要进去。

就在我们快要走进去的时候,我却被那侍卫拦住了,他有些惊讶有些怀疑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我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也沁出了汗,他见过我?我偏过头,思绪飞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夜色也紧张地直冒汗,灵机一动道:“她之前送过一次饭,可能侍卫大哥就是那个时候见过,所以觉得眼熟。”说着,还向军官甜甜一笑。夜色本来就长得甜美可人,这刻意地一笑更是美极了,那侍卫一呆,脸色松弛了,也笑着道:“可能是吧。你们进去吧。”

等走到了门口再看不到的地方。我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我倚在柱子上,才发现自己背心全都湿了,含霜后怕地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要是出了岔子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我也觉得腿软,还勉强笑道:“没事,已经过了关了。只要方如直不在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夜色擦擦冷汗笑道:“我们收买了太监,在方如直的饭菜里下了强力巴豆,所以他今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茅厕,希望我们出去的时候不会遇上他吧。”

我点点头,镇定下来。小意子已经事先查探过,雍和王现在住在太后的寝殿,我是去过的,当先带着她们俩径直走了过去。

寝殿一灯如豆,显得有几分凄清,推开殿门,“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清晰。雍和就在kao窗的花梨木长条大案上写着什么东西,全神贯注地,听见我们进来,连头也没有回过,淡淡的声音:“放下出去吧。”

我把东西放在圆桌上,向夜色她们使了个眼色,她们会意。寂静无声地出去了为我把风。

我不禁感叹,几日的时光,就可以倒转天地,人生的起伏莫不如此。雍和一身青衣,手持狼毫写着大字,竟似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我缓缓走过去,轻声道:“在写什么?可以让我看看吗?”他持笔的手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我便看见了他略有些憔悴满布惊讶的脸。

雍和的目光从惊讶渐渐转为平静,他的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有些惊喜地道:“孩子出世了吗?”我点点头。说起来他还是我女儿的亲叔叔,雍和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并没有说是皇子还是帝姬,我会意地一笑,“是女

儿。”雍和闻言,真心地笑道:“女儿好,生在皇家,女儿比儿子好。”

他没有问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并没有说你明天就要赐死,走到案边一看,四个清逸飘摇的大字“云卷云舒”,舒展开朗,仿佛在说着他的主人心情有多么好。

我不禁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能写出这样的字,真不愧是雍和王。雍和拿着笔退后两步端详一番,问我:“怎么样?”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很好啊。”雍和略有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敷衍我?!”时间紧迫,我忍不住道:“别写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吧?”

???”雍和王终于放下笔,转身xian开我带来的提盒,“嗯,菜色不错,都是我爱的。”说着顿了顿,“能有什么办法?皇兄要杀人,谁能阻?

我终于沉默了,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雍和笑了笑,道:“还想着我们赢了放你走,如今却颠了个头,也算是世事无常了。”

我心里很难受,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想来想去才道:“我准备晚上去太微宫,你有没有什么话带给龙紫衫?”

雍和偏着头想了想,苦笑道:“我以为我顺了母后的意造反,成功那天紫衫就可以得到解拖,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可原来我错了,最天真的那个是我。紫衫,她一直都明白。安分做皇后她可以永远尊贵荣华,而我当了皇帝,她就得死!我那么蠢,直到紫衫说出来我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我怔怔地看着他,爱一个人,可能就是这么不顾一切的吧?譬如紫衫,譬如雍和,他们可以为了对方去造反,去牺牲,却没有勇气告诉对方,最后的结局。

雍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微笑着取下来交给我道:“帮我告诉紫衫,我不后悔!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很开心了,至少我还可以陪着她一起。总比我成了皇帝她孤零零上路来得好。”

我看着他眼里异样的光芒,痛楚却执着,又有隐隐地向往,我明白他的想法,既然在凡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了,还不如一起去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没有人再能阻止他们。

门外夜色在敲门,“娘娘,没时间了,咱们该走了。再不走,侍卫就该进来查了。”我黯然回头,亲手打开提盒,提盒里有一小壶酒和两个酒杯,我亲手满斟上酒递给雍和一杯,“王爷,我敬您一杯,如果有来世,希望可以再遇到王爷和紫衫,咱们能做朋友。”

说完,不等他回话,我仰首一饮而尽,任凭火辣辣的酒液滑过咽喉。雍和端着酒,眼中有些晶莹,许久,他笑了,真挚无比地笑了,笑容如晴朗蔚蓝的天空般透彻,“好,满饮此杯!临上路之前还能交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开心!”

说完,也一饮而尽,我轻轻放下酒杯,不再说什么,转身开门出去,我走得很急,因为我怕再迟些,我的眼泪会忍不住流下来。

出了房门,我和夜色含霜提着空提盒缓缓向外走去。她们知我心情不好,都不敢开口劝慰我什么。走到门口,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灯火通明的宫门口,一身戎装的方如直正侧身站着和两个守门的侍卫说着什么。

夜色她们也慌了,“娘娘怎么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强自镇定地道:“冷静点!你们给他下了药,他呆不长,一会就会往茅厕跑,咱们等等!”

含霜急道:“只怕等不了,咱们进来太久了,只怕门口的人会起疑。”我心里也慌了,怎么办?这时,门口的人已经看见了我们,势必不能再回去。

我只得硬着头皮拉了夜色在前,三人提心吊胆地往宫门走过去。我尽量低着头,微微偏过去,不让方如直看见,快步走过去。

方如直并没有问我们什么,经过他面前,我们三人都是屈膝微微一福就走。眼看我们经过就快走出他们的视线了,只听低沉的男声响起:“站住!今天怎么这么多宫女来送饭?”

说话的正是方如直,我们三个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我忍不住心里一颤,手心里全是浸湿的冷汗,要是被方如直发现,那。。。

不等我们答话,进去时盘问我们的侍卫已接口道:“哦,是这样,皇上命人今夜给雍和王加菜,所以来了三个宫女送饭。”

方如直闻言释了疑,挥挥手道:“没事了,走吧。”我们各自低头低声应道:“是。”说完疾步离去,一步也不敢停留。

!”等转过角,没了危险,我才松了口气,kao在墙上只感到腿发软,冷汗直流。夜色她们俩也被吓得不轻,含霜拭把汗埋怨道:“我的主子,以后可再也不能这么干了,吓死奴婢了

夜色也感到后怕,“奴婢想着,要是方如直再多点疑心要我们抬头让他看看,可就糟了!”

我缓过神来,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凝声道:“别说了,咱们快走。”她们俩对视一眼,点点头,一左一右扶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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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娇女无忧

我们到了先前的亭子,把提盒放在那里,我重新披上了斗篷戴上帷帽,这时天已经昏暗无比,我们穿的宫女衣裳是灰色的,我的斗篷式黑色的,在花园草木间穿梭不隔近了根本不会看见有人。

急匆匆赶回明宫,后门早就有小意子带着人翘首以盼,正急得不得了,见我们回来,眼前一亮,也来不及多说,拽了我就走。

回到内室,小意子来不及多说,忙叫夜色含霜给我换装,我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了?盈盈那里顶不住了吗?”

小意子连连摇头,道:“不是的,皇上来了!”我一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皇上怎么来了?我在宫门口没看见銮驾啊?”

小意子急得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擦,道:“皇上信步走过来的,说是想过来用膳。主子先前对周顺仪说去看咱们帝姬,可皇上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帝姬,瞒不过去了,奴才只得说主子抱帝姬的时候被帝姬吐了一身奶,沐浴去了。主子心里要有数。”

我看了看他,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夜色含霜闻言连忙丢开先前我穿的衣裳另换了一件浅紫绣金盏花缎袍,头发也散开松松挽了个太虚髻,含霜心思细腻,还撒了些水上去,就活拖拖一副刚刚沐浴的模样。

收拾好了,我才款款去到女儿和临儿住的东厢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阵阵爽朗娇媚的笑声。

我定定神,脸上绽开最完美的微笑,抬脚进门笑道:“哟,这么热闹啊,我倒是来迟了。”临儿已有三个多月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崇韬正抱着逗他,喜得合不拢嘴。盈盈抱着女儿,和周顺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欢喜。

崇韬听见我进来,忙把临儿递给奶娘,迎上来笑道:“咱们明妃娘娘好大架子,这时候才来呢。”

我连忙一福,“臣妾给皇上请安。”崇韬扶了我一把,“跟朕还弄这些虚文呢。“我浅浅一笑,顺势起身。周顺仪看得眼热,在一旁笑道:”看咱们皇上和明妃这股子恩爱劲,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醋意,倒也懒得理她,只伸手逗弄临儿。盈盈看见我进来了悄悄松了一口气,我再不回来崇韬只怕就会起疑了。

崇韬抱过盈盈手中的小帝姬,笑道:“明儿,咱们的宝贝女儿该起个名字了,也不能总叫小帝姬。你看,取个什么好呢?“

我摸摸女儿软乎乎的小手,心里一阵柔软,不由柔声道:“臣妾给帝姬取了个小名,平时叫着好听的,就叫囡囡。大名和封号还得皇上钦定。“

崇韬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下,“囡囡?挺好的,大些就不能这般叫了,囡囡是朕的宝贝心肝,又是集万千宠爱的帝姬,闺名就叫叶无双,如何?“

我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盈盈已笑道:“这名字好,咱们的帝

姬可不就是天下无双吗?”周顺仪也凑趣道:”就是,皇上取的名就是不同凡响,更难得的是信手拈来,恰如其分。“

崇韬大笑道:“顺仪错了,朕可不敢说是信手拈来。你不知道,来之前,朕可是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

周顺仪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盈盈注意到我没吭声,不由奇道:“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崇韬这才注意到我的表情,他略微有些不安,“明儿,你不喜欢吗?”我勉强笑笑,“皇上的帝姬也不止囡囡一个,这无双之名臣妾觉得不太合适。倒不如取个无忧,臣妾这做母亲的不在乎囡囡是不是天下无双,却希望她无忧无虑呢。”

崇韬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偏爱之举会让众妃嫔私下不满,且他也极喜无忧之名,是以展颜笑道:“朕这做父亲的自然也希望宝贝女儿无忧无虑,嗯,无忧不错,就叫叶无忧!至于封号,朕这几日也想了一个,你们听听如何?康乐!康乐帝姬,如何?”

崇韬起的名字我已经驳了他,这时自不会傻得再去反驳,何况,不过是一个封号。是以,展颜微笑:“甚好,皇上的慈爱之心康乐以后大了必定能明白感动。从此以后,咱们的囡囡就是康乐帝姬了。”

等晚膳送上来,我便与崇韬对坐,盈盈和周顺仪在下首相陪,一起推杯递盏欢声笑语引用起来。因为崇韬临时来了,厨房便把鹿做成了鹿肉火锅,再加上美味的驼峰,他们都赞不绝口,吃得甚是开心。

因为我身体尚未复原,用完晚膳,彼此坐着谈笑了一会,崇韬便跟盈盈去了她那里,周顺仪失望之余也意兴阑珊地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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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寒风刺骨

我坐在鸡翅木妆台前。含霜为我梳着发髻,脸颊因为晚上饮了几杯,呈现出胭脂般的酡红,如霞涂脂。

我有些疲倦,闭着眼静静养神。含霜灵巧的双手飞快地在我发间穿梭,黑亮的发辫一层一层盘绕起来,精致的飞天髻便栩栩如生般呈现。

夜色给我择了一身金色的蜀锦宫装,绣满五彩青鸾凤纹,青鸾是妃以上才能穿戴的花纹,标志的就是身份。金线堆绣出裙边的怒放牡丹,雍容华贵无比。

我很少穿这样华丽招摇的衣裳,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想到今晚的行动,只得忍耐一会了。含霜梳好头,错落有致地ha上凤衔珠赤金步摇,玳瑁镶翡翠花钿,鬓边剪了一朵嫣红的绢花,更添华贵。

弄好之后,含霜满意地看了看,“这才像是明妃娘娘呢,那群人见了还不吓傻了?”我对她的调笑置之不理。慎重地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那边有没有把握?”

。”夜色ha嘴道:“主子放心,慈安宫的都是侍卫,咱们没办法,太微宫这边可都是嬷嬷宫女,湘怡和鸢萱咱们都使法子调开了,其她的人哪个不怕得罪将来的明妃娘娘?威逼利诱之下,保证妥当

我一想也是,却又不放心地问:“湘怡我不清楚,鸢萱可是个聪明人,不会引起她的疑心吧?”

夜色认真地道:“鸢萱最疼琉璃这个妹妹,琉璃突然病了,她必定守着妹妹寸步不离的。”我这才点点头,放下了心。

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快三更了。我们一行人悄然无声地从后门出来,一顶软轿抬了我去往太微宫。明宫早已熄了灯火,从外面看上去,人人都会认为整个宫里都进入了梦乡,哪能想到我已悄然出去,就连我殿里伺候的都以为我已经安歇了。

太微宫早不如从前,想往昔,这里住着尊贵的

皇后,天天车如流水,整个宫里最最尊贵轩丽的宫殿,朱墙碧瓦气象恢弘。我看着零落凄冷的宫殿,黯然之余也已经司空见惯,庆芳殿,玉锦宫。不都是这样吗?

小意子上前叫门,一会便有人来开门,打开门才知道因为囚禁着皇后,这些资深的嬷嬷也不敢睡,都守在门房歇息呢。

开门的杜嬷嬷愣了愣,看着我们一大群人,声音微颤道:“这是做什么?”小意子摆足了架子,不耐烦地道:“没看见我们明妃娘娘的车驾吗?连个礼也不知道行?”

我闻言才伸手夜色扶着我缓缓下轿,杜嬷嬷这才脸色一变,跪下道:“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这么晚了,不知娘娘为何到此?”

我看了看她却并不答话,夜色微微一笑道:“我们娘娘要进去,见见龙氏。”杜嬷嬷愣了,嘴唇动了动,迟疑道:“可,皇上有令,不让人入内。。。”

夜色脸色一冷,冷冷道:“龙氏明日就要赐死,咱们娘娘进去见见有什么打紧?以往龙氏对我们娘娘可谓是照顾有加,临行了,咱们娘娘好歹也要尽尽心意不是?”

她把‘照顾有加’四个字咬得极重。年老成精的嬷嬷自然是明白的,止不住身上一颤。看她还迟疑着不肯让路,我故意不耐地出声:“怎么?本宫说话不管用是吗?别说你们了,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至怪罪本宫!你们哪个是领头的?!叫她来跟本宫说话!”

杜嬷嬷见我怒色,更是惶恐,连连叩头道:“娘娘息怒!是奴婢为首看管龙氏。”我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含霜微微一笑,接口道:“杜嬷嬷,你老人家也是在宫里待老了的人了,如今什么形势你应该很清楚。不管将来如何,我们娘娘在这宫里总有一席之地,不过是进去看看,又有什么打紧?嬷嬷,我们娘娘最是乐善好施,只要娘娘一句话,嬷嬷安度晚年不过是小事一桩,你说呢?”

含霜话虽温柔,暗含的意思杜嬷嬷却听懂了,我能让她安度晚年自然也能让她惨不忍睹。

看着杜嬷嬷脸都白了,含霜笑着上前扶起她,借着衣袖的遮挡却偷偷塞了一张银票给她,“你也是老人了,起来吧,我们娘娘最不喜欢人多礼了。”

杜嬷嬷讪笑着起身,袖子掩着悄悄瞟了一眼银票,顿时眼前一亮,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道:“是老奴糊涂,冒犯了娘娘。娘娘勿怪,娘娘快进去吧,外头冷着呢。”

我斜眼瞟了她一眼,冷冷一笑,扶着夜色的手进去了。含霜她们鱼贯而入,只留下了小意子守在宫门口。杜嬷嬷不敢跟进去,她也知道事关重大,跟小意子一起掩了宫门把风。

小意子漫不经心地道:“嬷嬷,今夜的事娘娘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若是有什么泄lou。。。”他说着饱含杀机地看向杜嬷嬷。

小意子跟了颜子虚一段时间,学了很多,这战火厮杀中历练出来的杀气哪是杜嬷嬷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经得起的,杜嬷嬷正想着怀里的银票,心里又惊又喜忐忑不安,迎着小意子眼眸中的冰冷杀机,忍不住浑身一颤,脸色越加苍白,眼中流lou出惊恐和畏惧。

龙紫衫还是住在以前的地方,我熟门熟路地进去,一路一个人也没遇到,空旷的寝殿深远幽静,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狭小的一角。推开门的声响惊动了殿里的人,立刻响起一声短促警惕的喝问:“谁?”

我拖着长长的裙裾一个人走进去。喝问的是柔意,她还陪在龙紫衫身边,正惊恐地望向这边。待看见我时,她惊讶地张开了嘴。龙紫衫一袭白衫,懒懒地kao着贵妃榻,神情悠然自得,毫无慌张之态。

她闭着眼,轻叹一声,“柔意,你出去吧,我跟明妃说说话。”柔意一愣。只得点点头出去了,待出去看见那么多人时又是一愣。

我微微笑道:“闭着眼也知道是我?”龙紫衫缓缓睁开眼,冷笑道:“除了明妃娘娘,谁还会这么好的兴致来看我这个废后?”

我被她话里尖锐的讥讽和不满刺得一愣,她朝我眨眨眼,眼睛瞟向窗外。我心中一凛,明白了她的意思。

龙紫衫是何等聪明的人,只看我的打扮就知道我是用什么理由才来的,自然要配合着做做戏,才不会有任何马脚lou出来。

我会意地点头,同样冷笑着道:“皇后娘娘就快升天了,臣妾自然要来侍奉着。”嘴里说着手上也没停,把雍和交给我的扳指递给她。

龙紫衫接过扳指,脸上的表情变得震惊而伤感,紧紧握住扳指,眼泪夺眶而出。我心中暗叹,嘴上却高声说道:“皇后娘娘怎么了?怎么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紧接着低声道:“别这样,他现在没事。我去过慈安宫见到了他,他要我交给你的。”

龙紫衫见到扳指以为雍和已经死了,才这般伤痛,听我一解释,这才松了一口气,收起了眼泪,低声道:“你不该来的。不过是彼此伤感罢了,又何苦冒险?”

我轻轻摇摇头,“如果我不来,这一生我都会自责。”龙紫衫定定地看着我,脸色不知是悲是喜,“你真傻,我们是仇人,我是你的敌人,你应该恨我,像你心这么软,在这宫里是会吃亏的。”

我无言以对,是的,她是我的敌人,可能。也许我真的是心太软了。我只得岔开道:“雍和说,他没有后悔,若早知造反成功的结果是你要死,他宁愿现在跟你一起离开。”

龙紫衫沉默了,良久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可历经沧桑的我们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却一直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以前的龙紫衫。

她感慨地抹干眼泪:“你平安地生产了?真是谢天谢地!当时你倒下去,我以为。。。“我安抚地笑笑,”放心吧,阎王爷不收我的,是个女儿,叫无忧。“

龙紫衫一愣,喃喃道:“无忧?真好。“她顿了顿,又开口道,“我已经料到以你的性子必定会来看我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吵了起来,喧沸盈天,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惊呼和尖叫。我大感不妙,和龙紫衫对视一眼,便要起身出去看看。还不待我挪步,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站在门前的赫然是那个湘怡带着一众嬷嬷姑姑正得意地看着我,夜色含霜她们人太少根本阻拦不住,个个都变了脸色,惊急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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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下一横

我的心越来越沉,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把她引开了吗?时间紧迫不由得我仔细思索,情急之下我只得怒喝道:“放肆!好你个奴婢,谁让你闯进来的?”

湘怡见我怒色,微微一愣,得意之余这才想起我的身份,只得微微收敛,粗粗一礼:“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深夜为何到此?可有皇上旨意?”

我眼眸一眯,这个湘怡,我还小瞧了她!她成功抓住了我,得意之余却没忘形,还能沉着冷静抓住要害问话。

我微微冷笑,“本宫为什么来,不需要向你交代!至于旨意,皇上何时明言不准任何人前来太微宫?!”

湘怡被我顶得一窒,悻悻然道:“皇上虽没明旨颁发,可龙氏囚禁太微宫,无关之人自然不能擅闯!”

我好整正暇地一拂衣袖,端然坐下道:“谁说本宫是擅闯?本宫可是跟这位杜嬷嬷说好了的,依足礼数,毫无不妥。”

杜嬷嬷早已吓白了脸,湘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则是轻飘飘地朝她笑了笑,杜嬷嬷脸色却越加苍白,她收了我的银子,哪敢跟我顶着作对,只得死死地垂下了头,丝毫不吭气。

湘怡眼珠转了转,道:“既然娘娘说自己无错,那不如通知皇上,由皇上发落好了。”我心中薄薄一怒,眼眸已经微微眯了起来,这个贱婢!害死如璧她也有份,如今还敢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威胁我?!

我转过脸理都没理她,只是朝小意子打了个眼色,小意子跟我那么久,早已心领神会,上前直直就是一巴掌朝湘怡面上掴了过去。

小意子手劲很大,湘怡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身子一个踉跄,她捂住脸,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你敢打我?”

我冷笑道:“是本宫要他打你!怎么样?你不过是个姑姑,在本宫面前言语无忌,以下犯上,看在良妃面上,打你算是便宜你了!”

湘怡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实在没想到我被她逮个正着还这么嚣张,竟敢对她动手。那一群嬷嬷也都惊呆了,我扬了扬脸,小意子立刻转身把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听到关门的声音,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湘怡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要干什么?”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龙紫衫冷冷地道:“反正本宫明天就要死了,想来在死之前杀一个半个奴才也不打紧,反正都是一死,难道还能杀本宫两次不成?”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森冷的目光扫过湘怡,接着扫过所有人。她目中宛如实质的杀气深深地震慑了每一个人,被“着重“对待的湘怡更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她紧接着冷冷地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明妃,本宫是败了,可还由不得你落井下石!通通给本宫滚出去!”

有道是余威犹在,龙紫衫这一发飙,以湘怡为首的嬷嬷姑姑们齐齐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想起龙紫衫有一身高明的武功,临死前杀了她们也不过是白杀,她们也只是白死。

我明白了龙紫衫的意思,故意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道:“本宫,本宫不信你敢杀人。。。”龙紫衫暗赞我聪明,一唱一和道:“你可以试试。”

说着提起搁在案上的剑便向我奔过来,我立刻尖叫一声,拖着裙裾就往外跑。场面顿时大乱,一群深宫中的女人平日都养尊处优,哪见过这种明晃晃的刀剑乱挥舞,都吓得惊叫起来,齐齐四散奔逃。

殿门也不知被谁趁乱打开了,我领着小意子夜色她们就跑。龙紫衫竟是直奔着我来,随我跑出了殿外,赶上来一剑擦着我的头顶挥过去。我吓得尖叫一声,这回是实打实的吓到了,龙紫衫往我怀里一塞,我只感觉袖里多了一团东西,正愣神,龙紫衫低声道:“还不快走!这个湘怡我帮你解决!”

小意子也听到了,连忙拉着我就跑,我边跑边回头去看,龙紫衫已经转身拎着剑朝着湘怡去了,口中喊着:“贱婢!就凭你也敢欺到本宫头上!”

我回过头一行人急匆匆往外跑

,跑出宫门的时候只听见里面一声惨叫,也顾不上回头去看一看。

门外的太监早就守着轿子等着了,见我们出来,连忙抬了我就走。事情闹大了,我晚一刻离开就多一份危险,自然慌不择路赶紧离开。

一路上幸好没遇到人,回到长乐殿时我的心都还砰砰跳。冷静下来,我立刻叫小意子过去打听,那边怎么样了,我跑了湘怡自然不肯罢休,说不定就要禀报良妃。

小意子去了,我却在殿中坐立不安,这次没想到会出岔子,只怕节外生枝要麻烦了。夜色和含霜也是不安地望望对方,再看看我,满面忧虑。

夜色鼓起勇气道:“娘娘,要是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我顿住脚步,眉头一皱:“皇上知道我还不怕,大不了撒撒娇,就说以前皇后欺负我,我气不过,不甘心之下才去找她麻烦的。毕竟皇上没说不准任何人去太微宫,想来不过训我几句就罢了。”夜色张了张嘴,眼中滑过一丝黯然,随即便沉默不语了。

我微微诧异,“夜色,你怎么了?”夜色犹豫了半晌,才低低地道:“娘娘,当初害死我家小姐的是顺妃和皇后,这个湘怡也有份的,顺妃已经死了,皇后也在劫难逃,小姐和玉婕妤的仇是否。。。”

我顿时犹如醍醐灌顶,狠狠地捶了自己一下,是啊,我真傻,这不是一个为她们俩洗刷冤屈的大好机会?!

我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暗暗筹谋着。不一会等到小意子回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沉着脸惶急地道:“娘娘,皇后把湘怡杀了!事情闹大了!”

我脑中嗡地一响,开始的打算全都成了泡影。夜色和含霜也都白了脸,相对膛目。我不安地来回踱步,心里乱糟糟的。

龙紫衫为什么会杀了湘怡?她怎么想的?想到这,脑中划过一丝亮光,我顿住了脚步,斩钉截铁道:“小意子,准备轿子,我们立刻返回太微宫!要快!”

小意子他们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含霜嗫嚅着道:“娘娘,咱们好不容易跑回来,到时候大不了抵死不认就好了。干嘛还回去送死。。。”

我深知时间宝贵,看他们傻站着,不由怒喝道:“快点!”小意子吓了一跳,连忙应道:“是。”说着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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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洗雪沉冤

等我们一行急匆匆赶到太微宫。太微宫已经混乱不堪。湘怡就死在离宫门几步远的地上,鲜血流了满地,她表情狰狞,死死望着门口,面上lou出恐惧和向往,咫尺之遥,她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一众宫女嬷嬷瑟缩在殿门口,饱受了惊吓,恐惧地看着仗剑站在宫门口的龙紫衫。龙紫衫堵在了门口,一个人也没能逃出去。

我赶到见了这样血腥的场面,也不禁脑中一晕,定定神喊道:“龙氏!你这是做什么!想逃吗?难道你还能逃出宫外?!居然还敢杀人?!”

龙紫衫回首看着我,厉声道:“这个贱婢竟敢辱我,不杀她难平本宫心头之恨!明妃,你想怎么样?”

她的唇边却飞快闪过一缕笑意,转瞬即逝。我紧张地盯着她,待看见她那缕笑意,才心头一松,明白自己没想错她的意思。

我故意大声道:“没想到本宫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撞见这么一件事。龙氏你好大的胆子,已是阶下囚还敢动辄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嬷嬷们全都愣了。听我话里的意思,先前我根本没有来太微宫,她们看见的莫非是鬼?龙紫衫听我推得干干净净,唇角浮起会意的笑容,跟我争辩道:“本宫虽身陷囹圄,但皇上始终没有颁下废后的旨意,本宫就算还有一口气,都还是皇后!这个贱婢对本宫不敬,杀她算便宜她了!“

在场人齐齐瑟缩了一下脖子,是啊,虽说人人都知道明日她就要死,可现在她仍然还是皇后。杀了你也是白杀!

开始那杜嬷嬷是回过味来了,不愧是在宫里混到老了的人,上前两步道:“难得明妃娘娘偶然走到这里来了,还求娘娘主持大局。“

她把偶然两字咬得极重,我唇角笑意加深,目光深深地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被我目光扫过的人接触到我的目光,都是一阵颤栗。她们都不是傻瓜,我和杜嬷嬷的话就是要撇清开始我来到太微宫的事,湘怡为什么会死太清楚不过了。

她们又有哪个还敢提起先前我私自见龙紫衫的事?更何况她们都以为我是要羞辱龙紫衫,看她的笑话而已,自然更不会有人没事找事。

太微宫这边动静太大,早已惊动了附近的侍卫,立刻就把这边的事情禀报给了紫宸宫。崇韬开始听见说龙紫衫杀了一个宫女时并不在意,杀了就杀了吧,可听见说我也在那边时才改变了主意。带着人深夜赶了过来。

我已经被人请了进殿休息,毕竟,外面太冷,又是深更半夜的。湘怡的尸体早已被抬了下去,几盆冷水泼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就冲刷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了,要不是空气中残存的血腥气,根本就没人知道这里刚刚杀了一个人。这不禁让我感叹在这里人命的轻贱与脆弱。

崇韬到的时候我和龙紫衫正一左一右地坐着,迎着他坐在上首让人奉上热热的茶才说上了话。崇韬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明儿,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瞟了龙紫衫一眼,道:“明儿心中有些疑惑,一直想向姐姐请教。姐姐时日无多,明儿左思右想之下才决定今晚过来问问姐姐,谁知才到宫门外,这边就已经出了事。“

不得不说崇韬对龙紫衫还是客气的,到现在都还有龙紫衫的座位,想想他对婉淑仪和如璧的绝情,不得不说龙紫衫已经很好了。当然,在知道他们当年的事情之后,我自然不会认为他对龙紫衫含有情意,这只是他的歉意和内疚罢了。

龙紫衫稳如泰山地坐着,丝毫没有就要掉脑袋的自觉,大咧咧地道:“那个贱婢对我无礼,怎么,杀了她,明妃有意见?“

我笑了笑,冷冷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崇韬诧道:“有什么事?“我放下手中的五彩描金喜鹊茶盏,站起了身,沉声道:”姐姐,有些事情,做妹妹的心中一直不明,姐姐可否为我解惑?“

龙紫衫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久久才扑哧一笑,“说说看。“我看也没看崇韬一眼,径直道:”那个时候,傅氏和方氏谋害皇嗣一案,我发现了一些蹊跷,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敢对皇上言及,导致最后两人双双毙命。皇上,其实,如果臣妾没猜错,她们俩都是冤枉的,真正杀死皇子的是你!“

我的手抬起直直地指向龙紫衫,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崇韬愣住了,“明儿。你,你说什么?“

我没理会他,继续说道:“如璧跟我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之后我就去见了污蔑她的那个丫头丝萝,她承认了是受人指使污蔑她的主子,而那个人就是你!当时因为是深夜,我便决定第二天带她去见皇上,可是,第二天就有人发现她死了!事后指认如璧那个太医就离开了宫里,半个月后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宫外!我不得不说你下手之快,当真厉害!我没了证据,也无法去见皇上为傅氏说话,最终导致她们双双惨死!“

龙紫衫沉默了,崇韬却惊叫起来,“紫衫,是真的吗?是你杀了她们?“我没注意崇韬称呼的改变,追问道:”是不是你?“

龙紫衫轻轻笑了起来,渐渐变成大笑,笑得前附后和,仪态尽失,等她停下来时才幽幽地道:“是又如何?是我指使顺妃对方婉然下毒,然后嫁祸傅如璧。那又如何?谁让她们要生下皇子呢?太后姑姑岂能容她们?“

崇韬无力地陷入椅中,口中喃喃道:“如璧?婉儿?。。。“我心中冷笑一声,这时候念着她们有什么用?当初可不见你有一丝心软!不知怎的,见到崇韬这样子,我竟觉得厌烦,心,越发冷了。

我满面怒色,激愤异常,“你们好狠的心!可怜她们俩,临死前还要臣妾代她们问问皇上,可有一丝地伤心?“我说着。激愤转为哀伤,掏出丝帕来拭泪,”婉淑仪临死还念着皇上,痴心一片啊。“

崇韬眼前仿佛出现了婉淑仪的身影,他怔怔地念了一声,“婉儿?婉儿临死还挂念着朕?朕对不起她们!“

他却不知,低头拭泪的我和大笑着的龙紫衫,都在不经意地偷偷看他的反应,见到他的样子,我们才都松了一口气。

在他来之前,我们就早已商量好了,龙紫衫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愁,认下便认下,无所谓,正好可以还如璧和婉淑仪一个公道。但我们很有默契的就是,没有把良妃扯出来,就kao这件事想拉她下马,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没有证据,龙紫衫配合我,良妃可不会配合我。

从太微宫回来,我才感觉一身仿佛全都散了架一样,累得不行。这时天已经快亮了,看了看熟睡的临儿和囡囡,我才上床安歇,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还沉得不行。

醒来已经快午时了,我坐在案前,案上铺着夜色收拾我的衣裳时在袖子里找到的一团织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日月同辉“。我没有再去太微宫送龙紫衫,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是去不得的。

日月同辉?我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心

里不由xian起了巨大的波涛,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我不敢相信,心沉得犹如陷入地底。抚摸着织锦光滑的面子,鼻子一酸,不由坠下泪来。龙紫衫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费尽心力交给我这一块东西。她,是真的把我当做了朋友。

小意子脚步轻轻地进来了,在我跟前轻轻一躬,却没有说话。我感慨着龙紫衫的用心,感伤地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开口道:“时辰到了吗?“

小意子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低声道:“时辰过了,那两边,已经完事了。。。“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沉痛地道:”后事怎么处置?“

小意子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娘娘,就这一点奴才有些疑惑,皇上命人把尸首送出了宫外安葬。“

我闻言愣了愣,雍和虽是皇族,但出了这样的事死后自然进不了皇陵,可崇韬也不会特意命人送出宫外啊。

我有些想不明白,便摆摆手道:“或许是皇上顾念旧情吧。“我望着窗外凋零的菊花,秋风一起,遍地花瓣被风卷起吹得四散风落,冬,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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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后宫之主

龙紫衫死后,崇韬就下旨恢复婉淑仪和如璧的爵位。追封为婉妃和玉妃。消息传来的时候,夜色好好痛哭了一场。她和婉妃情同姐妹,婉妃死得那么惨,她一直隐忍,心里的痛又岂会比我少?因为如璧,所以夜色的伤痛我感同身受。

自从哭了一场之后,夜色就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她真正甩开了自身的包袱,开始为自己而活。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我带着临儿和囡囡去拜秦芷,顺便一起去拜如璧和婉妃。自从她们恢复身份之后,我就请求崇韬把她们的牌位和秦芷放在了一起,一起供奉在妙法殿。

从妙法殿出来,两个奶娘一左一右抱着孩子,夜色和漱玉扶着我,一行缓缓走回长乐殿。冬季花儿全都凋谢了,梅花却还未开,园子里到处都是奇异品种的藤蔓芝萝,绿郁葱葱,丝毫不惧严寒,散发出缕缕草木特有的幽香。

说说笑笑地转过一重藤蔓覆盖着的假山。我愣住了,迎面走来的是一身貉子毛领青袍的子虚。回来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心中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他在这场平乱中立了大功,崇韬封了他卫国大将军,颜家的权势更上一层楼,崇韬逐步对龙家和太后的残存势力下手,借机贬斥了很多朝臣,让朝中彻底没有了龙家和太后的势力,而良妃母家在顺亲王落马之后也是一蹶不振,子虚和崇韬用这反间计,那么当初说颜家谋反牵连良妃母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可现在颜家权势熏天,良妃母家却一如既往,明眼人都看出了崇韬的心思,就是针对良妃母家。

我辗转听到了这些,对子虚更是失望。他也变成了那些争逐名利,不择手段的为官之人,而且崇韬借子虚与娴福成亲来打击诬陷良妃母家,那么娴福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我想着这些,面上却平静多了,淡淡地道:“原来是颜大将军,好久不见。“

子虚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我却丝毫不想去研究,他微微躬身,“明妃娘娘万福。微臣是进宫来见皇上的。“

我淡淡点点头,“既如此。颜大将军还是快去吧。本宫失陪了。“说完轻轻一点头示意,径直带了夜色她们就走。

子虚张了张口,看着我的背影,却终究只是一声长叹,满脸苦涩地走开。夜色她们看我沉着脸,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也都不敢开口说什么,漱玉没了以前的记忆,摸不着头脑地道:“小姐,你和颜公子怎么了?“

我停住脚步,看了看漱玉茫然的脸,对两个奶娘扬了扬脸。两个奶娘会意,福一福带着孩子先走了。等她们走出老远,我才郑重地道:“漱玉,你听着,以后不能叫颜公子,要叫颜大将军,还有,别在别人面前提起他。颜大将军跟咱们没关系,我如今是明妃娘娘,知道吗?要知道避忌。“

漱玉愣愣地点点头。显然还没完全明白。还是夜色看了看我,叹口气道:“漱玉,那个颜大将军已经不是娘娘的朋友了知道吗?你出卖过娘娘,差点害得我们都死了。“

她这一说,漱玉就全明白了,“什么?!这个臭男人!以前看他还好,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夜色眼睛一亮,继续循循善诱起来:“你想,娘娘现在可是皇帝的妃子,宫里数一数二的人,你刚才那话是没被外人听见,要是被人听见传到皇上耳朵里,会怎么样?“

漱玉虽然丧失了进宫后的记忆,可聪慧还在,闻言立刻就明白了,白着脸道:“小姐,对不起,漱玉又惹祸了。“

这些话我不方便说,夜色都代我说了,我心里暗笑,柔声道:“没关系,这两个奶娘也是自己人,不过以后可要记住了。“

漱玉用力地点点头,我们这才有说有笑地赶上前面的奶娘,一起回宫。回到宫里,含霜迎上来道:“娘娘,芙贵人来了。“

我脚步一顿,皱眉道:“她来干什么?怎么不跟她说我不在,叫她改天再来?“含霜红了脸。嗫嚅道:”奴婢说过了,可她不肯走,非说要等娘娘回来不可。“

我知道怪不得含霜,她总不能直接把芙贵人赶出去,毕竟芙贵人是主子。我拍拍含霜的肩,道:“不要紧,那我去见见她吧。“

芙贵人正坐在厅上等我,表情有些忐忑,见我进来喜得站了起来,“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我淡淡笑了笑,扶着含霜的手坐了上首,抬手道:“妹妹不必客气,坐吧。“芙贵人小心翼翼地坐下,赔笑道:”嫔妾亲手给帝姬和皇子做了两件衣裳,嫔妾女红粗陋,娘娘别笑话。“说着让身边的宫女呈上来几件衣裳。

含霜接过来我就着她的手翻了翻,鹅黄嫩绿浅红石青,色彩都是鲜艳,都是蜀锦的缎子,样子颜色都不错,针法还算细密,倒也是用了心的。

我浅浅一笑,“妹妹费心了。来就来吧,还做衣裳?“这个芙贵人看来是有事求我了,要不会那么好心做什么衣裳?

芙贵人有些受宠若惊,忙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娘娘太客气了。“我端起青花缠枝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见她犹豫着迟疑着不开口,心中不耐,直接道:”妹妹今天来是坐坐,还是有事要找本宫?“

芙贵人没想到我会直接问她,诧异之余讪讪地道:“嫔妾本就是娘娘宫中的人,当时娘娘怀着帝姬身子不爽。会怕吵着娘娘安胎,嫔妾和韵良娣都搬出了明宫。现在娘娘又生了帝姬,嫔妾想,是不是让嫔妾搬回明宫,继续伺候娘娘,也好多个伴啊?嫔妾住在延禧宫,心中无日无刻不是想着娘娘,侍奉娘娘是嫔妾的本分,嫔妾如今独自逍遥,实在心中有愧啊。“

说着便掏出丝帕来拭泪,把她的惺惺作态看在眼里,我口中不语,心中却冷笑,你想搬回明宫?当初好不容易把你们弄了出去,哪有搬回来之理?

我沉吟着端起茶盏,染了粉红蔻丹的手捏着茶盖轻轻与茶盏相错,拂开茶沫,为难道:“妹妹的心思本宫明白,只是当初是你和韵良娣一起出去的,如果现在单是让你回来,韵良娣那里只怕是不好说的。再则,端妹妹就快临盆了,你们搬回来只怕吵了她。“

端婕妤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我哪会容许她们回来添乱?!芙贵人被我的借口堵得死死的,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嗫嚅着不甘心的模样。

我浅浅一笑道:“如今顺妃不在了,延禧宫没有主位,妹妹在延禧宫自己做主何等逍遥自在?要说到侍奉本宫,其实宫中能有多大?妹妹有心,有空就常来长乐殿坐坐,本宫自是欢迎的,又何必拘泥是否住在一宫呢?“

芙贵人无话可说,呆了半晌便强笑道:“妹妹今儿可听说前朝有大臣上书,请皇上早立后位以安民心呢。不知娘娘可听说了?“

我闻言眼眸微微一眯,神色便有了一丝不悦,“本宫听说了,后位虚悬。自是应该早立中宫!不过这是大事,不是咱们可以多言的。“

芙贵人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低声道

:“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私心想来,如今宫中只有三位妃位娘娘,良妃不去说她,母家已经一败涂地,意妃身子孱弱,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而唯独娘娘,既有大皇子,又有康乐帝姬,且蓝大公子才晋封了柱国大将军,这后位,嫔妾私心是以为非娘娘莫属的。“

她这是来投诚的了,我心中明了,却只淡淡道:“本宫倒没想过这些,只想好好抚养皇子帝姬长大,这些事情随缘吧。“

芙贵人见我不肯表态,也不敢相逼,再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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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争还是不争?

她一走,我就沉下了脸。她所说的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还在犹豫,这个皇后之位烫手啊!夜色善解人意地为我递上一盏参汤,道:“娘娘喝点吧,刚从外头回来,小心着了凉。“

我一口气喝完,随意道:“我去看看噙香,你把囡囡抱过来。“我私下在长乐殿一间偏僻的侧殿给噙香设了牌位和祭坛,早晚三炷香供奉着,得空就去看看她。

适才芙贵人说的并没有错,良妃母家一败涂地,虽说她执掌后宫多年,可这后位只怕已经与她无缘了。意妃虽然病弱,可身份摆在那里,后位倒是她把握大些,只可惜因为太后的事,她也或多或少受了些牵连,崇韬已经不如往日那般信任她了。

说到我,芙贵人倒是说对了,哥哥因为在平反战之中表现出众,崇韬直接升了他两级。从总兵升了大将军,看似荣升,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总兵手握兵权,天高皇帝远,可大将军是长居京城的,等于除了哥哥的兵权。

芙贵人有些事却是不知的,崇韬已经亲口对我言及,要升父亲为左都御史,为言官之首。升姐夫为兵部尚书,封姐姐一品诰命夫人,蓝家立时便是满门显赫,富贵荣华。左都御史是正三品,看似不高,却把握了朝中言论风向,不可谓不重要,兵部尚书执掌调兵之权,皆是人人垂涎的好职位,尚书的夫人封为一品夫人,自古以来就没见过。

崇韬这么做,其中的深意可想而知啊!想到这,烦恼不堪的我深深叹息了一声,给噙香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

在噙香牌位的旁边,还有两个空白的牌位,却是我为龙紫衫与雍和所设,为着忌讳的关系。并没有写上他们的名姓,只自己心知便罢。

夜色抱着囡囡过来,睡得朦朦胧胧的囡囡稀里糊涂地被夜色按着拜了三拜。我笑了笑,接过囡囡和夜色一起转身离开。

一路上,夜色低声道:“娘娘,其实芙贵人说的也不错,这个皇后之位娘娘可不能放过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娘娘答应过清贵妃娘娘,要扶大皇子为太子登上帝位,皇后的身份肯定会把握大得多。“

我低叹一声道:“不,皇后的位子绝对不能去贪!如果我成了皇后,只怕末日就不远了。“夜色震惊地道:”为何?“

我让奶娘抱走囡囡,屋子里只剩我们俩才道:“知道现在的颜家吗?“

夜色不解地问:”知道啊,太后和龙家彻底没了,良妃母家又倒了,现在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家族就是颜家了。“

我推开窗,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雪了,喟叹一声道:“皇上的手段你是见过的,作为帝王,绝不会让朝中一家独大,把自己架空。对皇位造成威胁。以前龙家势大,他就培植了良妃,并纵容顺亲王培养自己的势力,而现在这些都已没了,颜家手握兵权,皇上怎会容许颜家一手遮天?定会培植一股势力,让两大势力对峙,以达到平衡,相互掣肘,而他,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一手操控。“

夜色有些震惊,夹杂着迷惑,迟疑着道:“娘娘的意思是?“我点点头,不安地道:”不错,他要培植的想必就是我蓝家了。哥哥是大将军,妹妹是皇妃,父亲是言官之首,就连外嫁的女儿女婿也是当朝一品夫人和兵部尚书,何等荣耀?!你看着吧,蓝家就是掣肘颜家的棋子了。可若我成了皇后,两股势力失了平衡,只怕,现在的龙家就是将来的蓝家!“

夜色终于明白了我的忧虑,细想之下,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她才明白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嗫嚅着道:“皇上那般宠爱娘娘,应该也会相信蓝家才是啊。“

我冷冷一笑,夜色她们毕竟只是深宫中的宫女。宫廷争斗或许在行,可轮到权力斗争就难免差了些。

我满怀讥讽地道:“宠爱?何以见得?当初皇上能毫不犹豫地把我送出宫作为取信雍和的棋子,也就是说我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罢了。我进宫不足三载便是三妃之一,在旁人看来是何等的宠信和荣耀?可,我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有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目间的神情很是古怪,像是感叹,像是怨恨,又像是自怜。夜色有些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开口问什么,她毕竟不是噙香,不是什么都敢问我的。

这时,小意子在外面敲

门,轻轻地叫我:“娘娘?主子?“我回过神,收敛了心情,扬声道:”进来。“

小意子推门进来垂手站立恭恭敬敬地道:“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说崇平大长公主和秀安翁主三日后即将进宫探亲,意妃有恙,一应接待事宜由娘娘负责打理。“

我愣住了,“崇平大长公主?秀安翁主?“夜色见我茫然的表情便明白了,轻声道:”崇平大长公主乃是先皇的亲妹,就是皇上也要叫声皇姑的。秀安翁主是崇平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和皇上乃是嫡亲的表兄妹。崇平大长公主英明睿智,是不多见的女中诸葛,当年皇上即位年纪还小,便是大长公主代理朝政,连太后也没能沾上手,大长公主后来远嫁至汉源,下嫁汉源王贺峰,已经多年不曾进京了。不知现在怎么突然进京了?“

我心中一跳,“崇平大长公主?。。。“不及想那么多,我挥挥手道:”小意子,派人搜罗崇平大长公主的资料。喜好,忌讳,然后再叫内务府总管和御膳房总管,以及宫女总管过来。“

小意子连忙点头去了。我这才坐下开始疑惑,这个节骨眼上崇平大长公主怎么会带着女儿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太后皇后新丧,这么敏感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是探亲这么简单的了。

夜色在旁喜滋滋地道:“娘娘,就算不做皇后有协理六宫的大权也足够了,皇上没让良妃主理,也不交给意妃却交给娘娘,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我点点头,“皇后的位子我是不要的,但协理六宫之权我是一定要的。“不多时,小意子就带着各方的管事人回来了,我打起精神与他们一起商议再三方决定好,崇平大长公主一行到时候就住在慈安宫,毕竟大长公主辈分身份摆在那。商议妥当,我立刻令内务府翻新慈安宫,一应家具摆设全部换新,再加上帐幔纱绢之类,起居用具等等全要新的。再从御膳房拨两个大厨去慈安宫开小厨房,专给大长公主用膳。宫女太监听用之人也派了五十人过去才罢。

等交代妥当,已过了晚膳时辰。含霜早就等在一旁,见我闲下来了,立刻让人传晚膳。我的晚膳一直有人专责温着,立刻便传了上来。

草草用过晚膳,我又带着人亲自去了慈安宫,实地探看,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添补。天气已经极冷了,入了夜天上零星飘起了雪花点子,因为太后出事,慈安宫的奴才们都没了心思,富丽堂皇的慈安宫便显得冷清落魄。看着光秃秃的院落,我连忙命人从花房移了些异种的梅花和水仙过来,缕缕幽香散开,慈安宫才算有了几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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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崇平大长公主

三日后,天气晴朗。正是崇平大长公主进宫的日子。一大早,我就带着人在后宫宫门口迎接了。良妃虽没份主理此事,但大长公主身份不同,也一起来了,就连受了风寒的意妃也扎挣着来了,可见对长公主的重视。

当初龙红袖死了太后回宫,满宫眷属也只是在慈安宫门口迎驾,如今大长公主回宫,三个妃位的妃子竟齐齐在宫门口迎驾,可见崇韬对这位亲皇姑的重视了。

我们三人在门口的门房坐了,等着大长公主的銮驾

。一直到未时,才远远地见了朱红大轿,随侍宫女太监,旗帜仪仗浩浩荡荡地过来。

我们忙丢了手上暖炉,整理衣衫裙裾,缓缓来到宫门口垂手而战。今日我是一身深紫奼锦绣海棠对襟狐狸皮袄子,月白八幅喜鹊登枝镶珠锦裙,头挽朝凤髻,戴八宝花冠,左右各ha一支十六花红宝石宝树华胜步摇,举止步履间华贵高雅。尽显天家风范。良妃却低调了许多,一色松石绿金线暗纹斜襟青鸾长袍,浅黄锦裙,裙边密密用珍珠绣了小朵茉莉,精细的百花髻正正戴了流苏璎珞垂在额际,两旁各以点翠凤尾珠花点缀,虽不华贵,却也不坠身份,又多了一份清贵气息。而意妃,却只是随意一身鹅黄宫装,以金银线相绞绣梅枝朵朵,吐蕊怒放,衬得苍白的病容多了一抹柔弱和娇艳,平整的螺髻层层叠叠,以南海珍珠盘绕成串,显得温和自然,只在鬓角垂下两褛银丝流苏。

我虽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因为是我主理此事也不好过于简慢,引得大长公主不快。朱红色的八抬大轿在我们眼前稳稳停下,我们微微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礼:“大长公主万福金安,臣妾等给大长公主请安。”后面的宫女太监都随着我们的声音齐齐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轿帘微微一动,里面的华服女子已是在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轿,看向我们。我保持着恭谨的模样,眼睛轻轻一瞟,顿时吃了一惊。大长公主一身朱色九凤牡丹鸾袍。面容秀丽,面上带着微笑看着我们。让我吃惊的是她那一头白发,根根雪白,如银针一般,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大长公主看面容应该最多不超过四十,可四十的皇家娇女怎么会头发尽白?!

大长公主笑着道:“大家起来吧,不必多礼了。”这时从后来的一顶小轿中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娇笑着道:“母亲!”说着迎上前来。我;立时了然,这便是秀安翁主了吧。

秀安翁主挽着大长公主的胳膊,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我笑着福一福,道:“大长公主,臣妾明妃蓝氏,大长公主一路辛劳,还请先到宫中歇息。这是良妃,这是意妃。”

我说着指了指良妃和意妃,她们俩也是笑着福了一福。大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她的目光不像太后那般时刻带着审视和轻蔑,也不像皇后意妃那样带着敌意和不屑,反而很平淡,让你感觉她只是不认识你,好好看看你罢了。温柔平和,平淡得就像隔壁家的邻居。

大长公主轻轻点头,笑道:“意妃我是认识的,良妃和明妃虽是第一次见,皇上也曾跟我说起过。不必拘礼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说着拉着秀安翁主,嗔道:“你这丫头,还不给三位娘娘见礼?”秀安翁主嘟起了小嘴,对着我们三人草草一礼,连膝盖都没弯下去,“三位娘娘万福,秀安有礼。”

意妃良妃何等样人?秀安翁主的举动均都瞧在了眼里,却无人说破,意妃还笑着道:“翁主女大十八变,可是出落得天仙一般儿了。”

秀安翁主脸蛋微微一红,羞涩地拉住意妃,不依道:“意姐姐取笑秀安。”我有些诧异,怎么秀安与意妃这般亲热?

大长公主见我诧异,忙笑着道:“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她小时候随我进过一次京,所以认得意妃,就这般不知礼数。”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内心也对这位大长公主殿下生出了一丝戒备之心,长公主看似平和,眼光却十分老辣啊!再想想她能自太后手中夺过辅政之权,当然不是普通人物。

一行人簇拥着大长公主和秀安翁主浩浩荡荡去往了慈安宫。慈安宫现在大变了样,处处风流精致,大气华丽,青铜镀金大瑞兽鼎中缓缓飘出沁人心脾的幽香。大殿中四角熊熊燃烧的火盆更是让殿中温暖如春。

大长公主坐了主位,我们三人退让一番,便让了意妃与翁主一左一右坐了主位,我和良妃在下首相陪。不过也是道了劳乏,说些一路辛苦之类的话,倒也算是融洽。

我起身笑道:“长公主殿下,不知此处可和殿下心意?若是不喜,再换别的宫殿便可。殿下和翁主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说,万万不要客气委屈了自己。”

大长公主仍是微微笑着,一派温和的样子道:“已经很好了,慈安宫我是知道的,整个后宫就算是太微宫只怕也赶不上这里,已经极好了。”

正说着,外面已是高声唱喏:“皇上驾到!”我们连忙都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崇韬一身海水蓝水龙出海朝服,大踏步进来惊喜道:“皇姑!”

大长公主一直端坐着,此时才缓缓站起来,眼中竟闪烁着泪光,动情一笑,缓缓福了下去:“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等大长公主拜下去,崇韬已经三步并两步赶上前去。牢牢扶住大长公主不让她下跪,也动情道:“皇姑!您的白发多了。”

我和良妃都是暗自心惊,意妃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不到大长公主在崇韬心中竟是这般看重!

我想起夜色所说,大长公主曾为崇韬辅政数年,心中便已明了。大长公主是崇韬的亲姑姑,当年崇韬年纪尚幼,太后虎视眈眈,若不是大长公主扶持疼爱,只怕崇韬根本保不住皇位,想到这。我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个大长公主,只怕比太后在崇韬心目中的份量更重啊!

那边秀安翁主已经兴致勃勃地道:“皇帝哥哥,你可还认得秀安?”崇韬放开大长公主,在大长公主身旁坐下,转向秀安笑道:“秀安不是小丫头了,可长大了,皇帝哥哥可认不出了,哈哈。”

秀安红了脸,扭捏着坐下,我们也只得在旁赔笑。崇韬看起来心情很好,挥手道:“今日皇姑回宫乃是大喜,通知六宫妃嫔,全部过来慈安宫,给大长公主请安。今晚就在慈安宫设宴,为皇姑和秀安接风。”

路公公听了,连忙一溜烟跑了出去,分派小太监赶往各宫报信,并通知御膳房准备。一会儿工夫各宫各殿的妃嫔就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过来了,一群宫女太监忙着摆放小几安排坐席,天寿殿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欢声笑语远远传出了慈安宫,飘出去老远。

自从太后出事之后,宫中冷清已久,就算我生了囡囡,也没大肆庆祝,今日为大长公主接风,宫中才摆拖了一直以来的阴影,重新又变成了那个天家风流,富贵荣华举世无双的地方。

我有些兴致缺缺,陪着饮了几杯便推拖酒力不支,只是静静坐着呷两口mi汁,与前来敬酒的妃嫔说笑几句。

席间崇韬对大长公主恭敬濡慕得很,竟亲自为大长公主把盏添菜,对秀安也是照顾有加,不是挑好菜令人送过去给秀安。意妃不知为何,对大长公主也是亲热得很。因大长公主和崇韬一直窃窃私语,便移了过去和秀安翁主低低说起话来,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良妃自从顺亲王事发失权之后便变得十分低调,此刻也只在一旁默默饮酒一言不发。宫中人势利得很,来来往往敬我和意妃的很多,去敬良妃酒的却是少得可怜,也不由让我深觉心寒。

良妃想来自己也觉无趣,再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爽退了席回宫。崇韬有些不快,反倒是大长公主劝道:“皇上不必如此,良妃娘娘身子不适正该早早歇着,我这次回宫要住些日子,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崇韬听了劝,这才渐渐缓过颜色。这场欢宴直到一更才散,崇韬恭请了长公主歇息,才携了我一齐返回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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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来意

晚间缠绵过后崇韬才揽着我道:“朕当初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太后却处处阻挠,欲以太后身份辅政,是皇姑据理力争,以太后不是朕生母为由坚决反对,最后在朝臣的支持拥护下以嫡亲大长公主的身份辅政。那个时候皇姑仅仅才十九岁,这一晃,皇姑就为朕辅政了五年,皇姑并没有霸着皇权,而是全部还政于朕。皇姑为了朕蹉跎岁月,青春不再,好在汉源王对皇姑一直不离不弃,情深意重,最后再三恳求才得到皇姑点头。可是皇姑这几年操心朝政,还要防着太后搞鬼,一头青丝却皆已成霜。朕今天看到皇姑满头银丝,这心里真是难受。”

我静静倚在他怀里,想起大长公主的满头银丝,也不由深深敬佩大长公主。以一个十九岁弱女子之身肩负起如此重任,更难得最后还政于君,实在难得。

我温柔地为崇韬拭去眼角动情迸射出的泪花,劝慰道:“大长公主高义,实在可以说是皇上的大恩人,如何也不能报以万一。皇上觉得无以为报,那以后就对大长公主多多孝顺些,给秀安翁主找门好婆家,也就是了。”

崇韬轻叹着握住我的手,道:“明儿,其实皇姑这次带秀安进宫是有原因的。”我愣住了,见崇韬表情有些古怪,不由心中一跳道:“什么原因?”

崇韬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一股寒气随着风席卷而进,屋子里烧着上好的红罗炭,温暖得让人冒汗,猛地吹到这股寒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见崇韬犹如无知无觉地站着,忙起身把虎皮大氅披在崇韬身上,嗔怪道:“皇上,小心着凉。”

崇韬脸庞半边掩在窗外的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久久地,他才深深长叹一声,回身关上窗轻轻除下大氅,道:“皇姑有意让秀安进宫为后。”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进宫?为后?崇韬见我怔怔,忙抱着我道:“明儿,你别这样。朕也不想的,只是皇姑之恩难报,而朝中对良妃多有诟病,意妃身子又撑不住,而你。。。”

我明白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蓝家权势日涨,我若为后势必激起朝臣的反对,深恐后族势力太大难以掌控。只是,秀安为后?

我深深吸一口气,脑中前所未有地清明,毅然道:“秀安翁主身份高贵,大长公主早就退出朝政,汉源王远在千里,若是为后再合适不过。明儿绝没有怨怼不甘之心,皇上尽管放心。”

这下轮到崇韬愣住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感动地道:“明儿。。。”我反手握住他滚烫的手,柔声道:“皇上对明儿这么好,明儿还有什么好奢望的?皇后之位责任重大,明儿是做不来的,也不想做。闲时陪皇上赏赏花,画画写字,好好抚养临儿囡囡,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崇韬感动地无以复加,伸臂揽我在怀里,信誓旦旦地道:“明儿,你这般深明大义,让朕说什么好呢?你放心,朕绝不会辜负你的。”

我倚在他怀里,低着的脸平静无波,双目闪过一丝冷光,这后位我是不想要,不过,这协理六宫之权,我却是非要不可!

次日一大早,崇韬去上朝去了,我还窝在温暖的床上不肯起来,夜色就进来喜气洋洋地道:“娘娘,刘大人带着咱们三姑娘来看娘娘了。”

??了。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xian开锦被,急急道:“当真?快为我梳妆,请他们在外面坐会。”夜色捂嘴咯咯笑了,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了,妹妹来伺候姐姐起身了。”就见门帘子一xian,进来一个身穿粉红绣桃枝嫩蕊镶雪白狐毛领锦袍的年轻少*妇一手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进?

我呆住了,眼眶一红,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喃喃道:“吟雪?”进来的正是嫁后快两年未见的吟雪。

她呆呆地看着我,也是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姐姐。”两个小娃娃见母亲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夜色和含霜连忙抱过两个孩子,嗔道:“这是怎么着了?大喜的日子,偏要大伙儿哭哭啼啼的?”

吟雪醒过神忙拭了泪,上前来帮着给我穿衣,

忙乱了一阵子我起了床大家才坐下说上了话。

我牵着吟雪的手细细打量她,半晌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比先前胖了好些,看来刘为扬没欺负你。”

吟雪脸一红,羞赧地道:“相公他待我极好,公公婆婆也都很好。”吟雪以前清瘦单薄,不知是否生了孩子的缘故,现在丰腴了好多,脸色红润,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我看她的样子再看她身上细节处所佩戴之物便知道她如今生活得极好。

我忙唤她们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吟雪生的是两个女儿,只比临儿略小些,两个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粉嘟嘟的,黑溜溜的眼睛很是机灵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喜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地叫人拿东西来,什么上好的玉佩啊,金锁啊,玩具啊,一股脑儿地塞给两个孩子。

夜色捂着嘴直笑,含霜也少有地笑话我道:“娘娘喜欢得什么都忘了。”我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头也顾不得抬,问道:“有名字了吗?”

吟雪忙笑着应道:“有了,大的叫玉茗,小的是玉甄。”我默念了几遍,展颜道:“好名字。双胞胎最是吉祥,想必老人家都爱得不行。只可惜都是女儿,要是有一个儿子,你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吟雪微微一愣,随即面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低首小声道:“但愿这个是。”我们三人对视一眼,皆喜道:“你又有了?”

吟雪羞得抬不起头来,微微地点点头。我高兴地牵住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吟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姐姐,刚才我们进宫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

我一怔,“什么?”吟雪扭头跟含霜说了什么,含霜点点头便出去把刘为扬叫了进来。我们是至亲,刘为扬又是我御用的太医,倒也不忌讳什么。

刘为扬进来也只是微微拱了拱手道:“适才我们奉皇上旨意进来看娘娘,无意中听到些话,是拿娘娘昔日出宫之事做文章。说得不太好听,娘娘你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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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铁腕立威

我眉头皱了起来。拿我出宫之事做文章?我出宫的事宫中位分高的妃嫔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崇韬开始只是说我有孕要静养,不准任何人来长乐殿打扰,可后来城楼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出了宫。虽说崇韬心知肚明,可要是有人故意泼脏水,还真是烦不胜烦。

我不欲大家破坏了心情,便只是淡淡地道:“此事无妨,我心中无愧,皇上也是知道的。”等他们夫妻走了之后,我才眸中厉色一闪,叫了小意子道:“出去四处打听打听,都说了我些什么?”

小意子脸色也很难看,眼中藏着难忍的怒火,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独自半躺在贵妃榻上,瞑目苦思。

夜色和含霜侍立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半天夜色才赔笑道:“皇上一早走了就让人叫刘大人带着三姑娘进宫,也真是对娘娘才这般花心思。”

我想了这许久,早已明白了前后收尾,也知夜色是不欲我生气,懒懒睁开眼道:“花心思?夜色。你不懂,这只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夜色和含霜对视一眼,皆诧道:“补偿?”我想起崇韬,冷笑一声道:“你们以后看见秀安翁主可要恭敬些,这可是咱们未来的国母啊。”

她们都呆了,齐声道:“国母?”我把昨晚崇韬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她们听了,夜色气愤道:“秀安翁主还小,根本就是个天真的孩子,怎么能做皇后?娘娘为皇上吃了这么多苦,差点连命都没了,皇上怎么能这么对娘娘?!”

我手托腮,冷笑道:“我知书达理,贤惠无比,主动说明不敢贪及后位,咱们的好皇上这才一大早叫了吟雪他们进宫。这可是我的懂事换来的呢。”

嘴上这样说着,我却忍不住心头苦涩无比。这个崇韬,当真是薄情啊!好脾气的含霜也气得连连冷笑,夜色更是咬紧了牙。

我拂袖坐了起来,冷声道:“你们也不用这般生气,在这个宫里,位分从来代表不了什么!皇后位高,却是高处不胜寒,惦记的人多着呢!与其要位分,不如要实权。要保护自己,除了手中的权力,别的都是kao不住的。”

夜色和含霜对望一眼,面上都闪过一丝狠色。点头不语。这时小意子回来了,不同的是,他一回来外面就吵嚷得不行,像是有许多人都在又哭又喊。

我正诧异,小意子便甩帘子进来沉着脸道:“娘娘,现在宫里都传遍了,说娘娘本在宫中养胎,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叛军之中是与叛军有所勾结,更难听的是,是。。。”

我脸也沉下来了,眼中闪烁着怒火道:“是什么?”小意子咬咬牙道:“是说娘娘和雍和王有染!”

我抑制不住怒火,长袖一扫,五彩掐丝琉璃花樽被我狠狠地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我已经很久没发过脾气了,他们都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我冷冷地道:“外面吵吵闹闹的干什么?”小意子恨恨地道:“那些狗奴才满嘴喷蛆,刚巧被奴才听到了,就把这几个太监宫女抓了回来由娘娘发落。”

我站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流苏,“做得好!咱们出去!”

说完不等他们,自己已经大步向外行去。夜色和含霜连忙跟了上来。几个宫女太监都被押在大殿上,面对着长乐殿所有宫女太监的愤怒的要杀人的目光都吓得不轻。

等看见我之后。这些宫女太监都吓得瘫软在地。我冷冷地扫了一眼,却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意妃身边的琼书。

有几个宫女连滚带爬地上前哭道:“明妃娘娘!明妃娘娘饶命!奴才不敢了!”琼书面上虽有惧色却还把持得住,只是皱着眉鄙夷地看着那几个求饶的宫女。

我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径直道:“小意子,把这几个狗奴才拖出去,拖到宫门前,打开大门,让宫中所有人都看着!给本宫活活杖毙!”小意子得了令,大声地应道:“是。”转身就带了一帮如狼似虎的太监进来把这些宫女太监拖了出去。

琼书这才慌了,使劲推开要抓住她的太监,尖叫道:“明妃!你要杀人灭口吗?你凭什么打我们?!我要禀报意妃娘娘!”

我跟着出来,在秀荷她们搬出来的椅子上好整正暇地坐了,轻哼一声道:“打!”立时又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出来一把就把琼书按倒了,又厚又重的板子毫不留情地朝这些宫女太监身上落去。

院中顿时只闻一阵哭爹叫娘的哭喊声和板子落在肉上沉闷的啪啪声。小意子抓了人回来闹得甚大,这时我宫中早围满了各宫各殿的看热闹的人。

我眼睛一直瞟着这些看热闹的,眼见好几个小宫女都悄悄地溜出了人群,飞快地向外跑去,才心中冷冷地一笑。搬救兵?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救兵’!

眼见这些身体虚弱的宫女太监打得晕过去了,我冷冷道:“拿水来!泼醒接着打!”

在场所有人的身子都颤了颤,宫中的人哪个不心狠?可都还是要面子的,讲究的是面上笑如春风,心中暗剑刀枪,还没哪个像我这么明目张胆的!

我眼眸眯了眯,我就是要一次就把这些人打怕,要让她们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宫中就算有了皇后,她们要怕的也仍然是我!

小意子挥了挥手,这些太监都不敢停手。泼醒了又打。琼书也被打得凄惨无比,意妃一向宠信她,她什么时候这么被人打过?!

琼书狠狠地瞪着我,一边惨叫,一边怒骂道:“明妃!你这个贱人!对皇上不忠,私通叛军!你该死!”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琼书的胆子还真是大!我怒火窜了窜,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个贱婢!我冷冷地道:“你们没吃饭吗?”

行刑的太监听见我冷酷的声音,都捏了一把冷汗,对琼书更是恨得不行,因为是她害得他们挨骂的!于是,重重的板子更是加大了力道,果然琼书被打得惨叫连连再也说不出话。

我闲闲地拨弄着手上的赤金嵌翠护甲上的珍珠

珠子,心中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果然,人群外传来一声满含怒意的声音:“住手!”

我轻轻一笑,她,终于来了!人群齐齐哗啦啦地散了开来,lou出外围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意妃。她焦急的目光正看向琼书,见她还没死,松了一口气,接着狠狠地看向了我。

这些行刑的太监都是听命于我的,虽然听见了意妃的话。却只有几个迟疑着停下了手,大多数充耳不闻,继续举起沾上了血迹的板子狠狠打着。

我满意地看了看小意子,这些太监都是小意子训练出来的,训练得不错。淡淡扫了一眼那几个迟疑的,遗憾地想着,看来这几个要剔出去了。

我轻轻举起了手摆了摆,所有的人都住了手。意妃见状更是气得不轻,怒道:“明妃妹妹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说着示意身旁的两个嬷嬷把琼书扶回来。

我朝小意子扬了扬眉,小意子会意,伸手拦住了那两个嬷嬷。小意子身上也沾上了血。配合那一副冷酷的表情,两个嬷嬷吓了一跳愣是没敢伸手。

意妃气得脸由白转红,冷冷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琼书是我的奴才,要有什么冒犯妹妹的,妹妹只管告诉我,我自会管教,不劳妹妹操心!”

我这才缓缓站起身,浅笑道:“意妃姐姐来了,快请坐。不是妹妹胆敢对姐姐不敬,只是,姐姐还未必知道琼书都干了些什么吧?”

意妃接到报信匆匆赶来,哪敢说自己是知道琼书所为的,只得铁青着脸坐下道:“本宫是不知,但不知她犯了什么事?”

琼书悠悠醒转见到意妃来了,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哭喊道:“娘娘,娘娘!救命啊!这个毒妇!她要活活打死奴婢啊!”

我不屑地一笑,意妃脸上也挂不住,不由斥道:“放肆!竟敢对明妃无礼,本宫真是太放纵你了!”

琼书也不是傻瓜,开始敢对我破口大骂,也是被吓到了,指望我顾面子放了她。现在撑腰的人到了,也就知道不管有理无理,这样辱骂我就是找死。

琼书低下头避重就轻地道:“奴婢给明妃娘娘赔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怨毒一字一句地道:“娘娘就不想解释解释为何会离奇出现在宫外?!”

意妃也紧紧地盯住我,强硬地道:“最近宫中传言纷纷,都说妹妹出宫之事有所蹊跷。宫中戒律森严,容不得行差踏错。就请妹妹当着这么多人解释清楚,也免得继续这样下去,对妹妹清誉也有损啊。”

我嗤之以鼻,淡淡道:“本宫出宫一事,是皇上的意思。姐姐若是有疑问就去问皇上吧。至于宫中流言,自然是有人恶意散播。妹妹我现在不就是在审吗?这个琼书,口出狂言。四处散播谣言,坏本宫清誉,本宫岂能善罢甘休?”

我不顾意妃气得发狂的脸,淡淡道:“琼书是姐姐的贴身侍婢,妹妹倒要疑惑她的所为姐姐是知还是不知了?”

意妃没想到我居然敢这么强硬,问崇韬?她自然是不会去的。意妃想了想,心一横道:“算不上散播谣言吧,有目共睹的事实,莫非还不准人言?妹妹,你虽然位高,又受皇上疼爱,只怕也挡不住悠悠众口!你说你出宫是皇上旨意,有何凭证?就算是这样,皇上总没有叫你跟叛军混在一起吧?如今后位空虚,本宫忝为宫中位分最高资历最高的妃子,自然有权审你!你还不从实说来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这是要跟我翻脸了?!我也懒得再对她客气,径直道:“说到位分最高,本宫与你同样是三妃之一,平起平坐,你什么地方比本宫和良妃高?说到资历,自然是你最高,可那又如何?谁说你资历高就有权这般质问本宫?!当真可笑!”

说完,我再也不理她,扭头厉声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我指着琼书道:“这个狗奴才污蔑本宫,对本宫大不敬,将她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小意子大声有力地应道:“是!”举起板子毫不客气地就向琼书臀上拍去。瞬时院中又响起琼书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意妃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不客气的说过?气得手发颤,尖声道:“住手!”

她体弱多病,普通的太监宫女早就认为皇后之位非我莫属,哪敢得罪我,因此竟没人理会她。意妃气得眼前发晕,她哪里能想到算计我,却被我铁腕血腥镇压。在这样的强硬手段下,什么谣言都是枉然,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谈及此事。

意妃紧紧皱着眉,招手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慈安宫请大长公主来主持公道。她说话的声音不小,连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宫女太监也都听见了。想到大长公主的身份,这些墙头草又都开始犹豫起来。

意妃为自己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高兴,冷笑着道:“你还不住手?!本宫既然管不了你,就找个管得了你的人前来!大长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又是皇姑,就由殿下来管教你!”

我好笑地看着她,反正已经撕破了脸,我也不跟她客气,“意妃,你不是吧?这是宫里的家务事,你居然要劳动长公主?”

意妃以为我怕了,冷哼道:“原来你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啊?”我好笑地看她一眼,不客气地道:“长公主本宫也是很敬重的,不过长公主身份再高,也已经外嫁,如今回宫是探亲。换句话说,长公主是客人,你懂不懂?”

意妃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她没想到我连长公主也不惧。这时她派去请长公主的人也脸色难看地回来了,怯怯地道:“娘娘,殿下说自己是客,不便ha手宫务。。。”

我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意妃颜面扫地,本来就体弱的她竟眼一翻,晕倒了。周遭的宫女吓得不轻,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尖叫的尖叫,呼喊的呼喊传太医,七手八脚把意妃抬进了轿子,飞快地走了,就像明宫有瘟疫,生怕染上一样。

夜色凑近我,低声道:“娘娘,事情闹大了,现在怎么办?”我冷冷地看着远去的轿子,笑道:“她已经救不了琼书了,不装晕怎么下台?不赶紧走难道还要等着琼书把她攀咬出来不成?”

瘫在地上的琼书也傻了,她万万没想到意妃竟然抛下她自己走了。她也不傻,连连叩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奴婢一条狗命吧!”

在场各宫各殿的人都看傻了,没有人想到我居然斗赢了意妃,一时人人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畏惧。

我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吩咐小意子道:“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些狗奴才通通杖毙?!”小意子也看傻了眼,兴奋地应道:“是,娘娘!”

我就坐在院中一步都没移过,直到血肉横飞,直到琼书这些宫女太监断气,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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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婉转心迹

回到殿中,含霜兴奋地道:“娘娘,真是太棒了!这一来,看谁还敢对娘娘不敬!”夜色却皱了眉,嗫嚅道:“娘娘,虽然成功立了威,。qb⑤.Com。。”

我明白她的意思,还不待我开口,含霜就疑惑道:“三位妃子,大长公主只认识意妃一个,今日怎么却没帮她?”

我呵呵笑了起来,“傻

丫头,秀安翁主是未来的皇后,意妃散播谣言,无非是想和我争皇后之位。长公主恨她还来不及呢,会帮她?”

含霜也明白了,夜色忧心地道:“娘娘今日这般强势。只怕大长公主会忌惮娘娘对娘娘不利啊?”

我轻轻饮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道:“夜色虑得是。准备东西,咱们去一趟慈安宫。”夜色见我早有准备,这才放下了心。

去慈安宫的时候,大长公主正倚在榻上看书,见我来了,起身笑道:“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说着就让身边的嬷嬷给我上茶。

我轻轻在椅上坐了,恭谨谦卑地笑道:“应该的。长公主住得可还顺心?要有不喜欢的地方,一定要跟臣妾说,千万不要委屈了自个儿。”

长公主慈和地摇摇头,笑道:“已经很好了,没有委屈那一说。”我点点头,接过含霜手中的锦盒亲自打开道:“臣妾知道长公主喜欢羊脂玉,正好臣妾殿中有一尊,长公主快看看,喜不喜欢?”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诧异地看我一眼,忙上前来接过锦盒。长公主就着嬷嬷的手看去,锦盒中端端正正摆着一尊色泽软白,如羊脂般的玉观音,眉目栩栩如生,笑容慈悲无比。

长公主惊异地拿起观音,这块羊脂白玉乃是极品,出手软滑温润,带着淡淡的体温,握在手里滑腻之极。长公主赞道:“好一个玉观音!这是很难得的暖玉啊,触手温暖,如女子体温,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当得起?”

我连忙笑道:“长公主若是当不起,还有谁配使这尊观音法相?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起昔日长公主对皇上的种种关爱照顾,真是如母亲一般。臣妾有福尽尽孝道,求还求不来呢。”

长公主扑哧笑了,“好一张甜嘴,那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难为皇上还记得。”

我扫了一眼殿中,诧道:“翁主怎么不在?出去玩耍了吗?”长公主眼神一凝,随即淡淡道:“哦,这丫头缠着皇上赏梅去了,生性好动,让明妃见笑了。”

我心中了然,这是给他们俩制造机会培养感情了。我不lou痕迹地笑笑,“昨天皇上还跟臣妾说起翁主,翁主天姿国色,不知今天穿的什么衣裳?臣妾倒觉得牡丹很衬翁主呢,气质雍容,高贵典雅,再合适不过了。”

表面上,我这话说的是不伦不类,前言不搭后语,说崇韬跟我提起秀安,却不说提了秀安什么,秀安翁主娇憨可爱,牡丹沉稳,根本就不搭。但实际上,牡丹是花王,代表的是皇后,我没说崇韬跟我说秀安什么,却说起来牡丹,言中之意像长公主这样精明的人,自然听得出。

长公主瞳孔一缩,眼中锋芒一闪。这一瞬间她的锋芒让我心中一颤。她也没想到我在崇韬面前这么得宠,崇韬竟会提前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我。但随即长公主便恢复了安静温和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长公主望着手中慈悲含笑的观音,突地笑了笑道:“秀安年幼不懂事,还要明妃多提点她才是。不要叫长公主了,跟着皇上叫皇姑吧,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我提起的心这才为之一松,这表示长公主接纳了我的示好了。我立马甜甜一笑,道:“皇姑,您最爱生吃外邦进贡的鱼片了,不如明儿晚上替您预备。”

就是长公主的老辣,也不禁一呆,随即大笑道:“你这丫头,好!好!”从慈安宫出来之后我才惊觉后背已经薄薄出了一层冷汗。

我言语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后,所以谁做皇后我根本就不在乎。但相比来说,秀安翁主是皇后是最好的,其次是意妃,最后才是良妃。不,应该是如果是良妃做皇后,不如我自己做了,所以皇后之位决不能落在良妃手上。而意妃,空有身份,心机手段却不及良妃,老实说,我并不怕她。

而秀安,虽然相处不久,早见过一两次,我却看得出她是真正的那种天真娇憨的性子,被家里保护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伪装出来的。长公主虽厉害,却毕竟不可能一直留在宫中,所以,秀安为后是最好的。

虽然我们没有人提起今天长乐殿的事,但我知道长公主对我狠辣的手段一定是不满而忌惮的,我主动表明心迹消去长公主的疑心和敌意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低调了起来,每日不过陪长公主聊聊天散散步,就是跟秀安套近乎,一来二去跟秀安倒处得极好。秀安跟漱玉的性子有些像,秀安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漱玉,两人挺投契的,因为这一层,秀安对我也很亲近。

而意妃,却不肯甘心,时常去给长公主请安,到处搜罗奇珍异宝送给长公主,一心指望长公主能在崇韬面前为她说话立她为后。因为她深深知道长公主对崇韬的影响力有多大,可她不知道的是,长公主的影响力已经大到内定了自己的女儿,哪里轮得到她。

相反良妃却让我多了几分警惕,她绝不是个认命的人,也应该很清楚不管是我还是意妃登位,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永和宫却一片平静,平静地几乎让宫里的人都忘了还有这位曾经权倾后宫的良妃娘娘。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又到了除夕佳节。今年宫里惨事频发,朝野震荡,太后皇后先后过世,可除夕的大宴却办得格外地奢华。我想,可能是因为长公主在宫中过年吧,这让崇韬的心情十分地好。

今年的除夕大宴设在了慈安宫,可慈安宫的女主人却已经不是太后了,在这一点上,崇韬几乎是把长公主当成了太后来对待。除夕大宴是由我和良妃来操办的,崇韬十分地不愿良妃ha手,可事情实在太多,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而意妃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因此不得不让良妃也来帮手。

而就在宴上,崇韬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立秀安翁主为后,入主太微宫。这一宣布直接把所有人打蒙了,当然,除了我。

我一想起当时意妃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好笑。那又惊又怒的样子,实在比最好的戏子的表情还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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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远方来客

经过了钦天监和礼部的再三推算和讨论,崇韬和秀安的大婚就定在了三月三,正是春暖花开,繁花似锦的好时候。秀安的嫁妆也源源不断地从汉源运来了京城,那送嫁妆的车队让京城的老百姓兴奋不已,好好开了眼界。什么珍珠,玛瑙,宝石,赤金,竟都成了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和盈盈都感叹着,人比人比死人,人家是翁主,大长公主的亲女,又是未来的皇后,就是富啊!

说归说,我还是强打精神开始配合长公主打理这一场不属于我的婚事。随着最后一批嫁妆送进宫,大婚的日子,终于近了。

我正坐在案前忙碌地算着各种各样的繁琐事项和开支银钱,夜色进来递给我单子说:“娘娘,最后一批嫁妆进宫了,长公主正在给翁主试嫁衣,忙不过来,说请娘娘拿了单子前去验收。”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搁下手中的笔,苦笑一声。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暗自嘟哝了一阵子,也没办法,只得收了单子带了人前去后宫宫门口。

前来送嫁妆的都是汉源王麾下的亲信侍卫,见我的凤轿到了,都齐齐单膝点地,抱拳行礼道:“奴才等给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我下轿一看,领头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年青将军,一身淡青色的铠甲,长身玉立差不多有八尺多高,眼睛狭长,面如冠玉,肌肤却是健康的古铜色,薄唇紧抿着,眼神冷漠,飘逸的黑色长发只用一根布条束住,随意地披在肩上,说不出的潇洒狂野,浑身散发着让人窒息战栗的杀气。就连我也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人物?怎么会送这小小的嫁妆。

那将军却淡淡地拱手,“明妃娘娘,末将宋郁衡,乃汉源王麾下副将,还请娘娘点收。”我猛地一愣,宋郁衡?我有些走神,这个名字,我在哪里听过?

宋郁衡见我走神,皱眉道:“娘娘?”我回过神来,脸一红,忙拿了单子叫人开始点收。宋郁衡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虽然飞快,却还是被我敏锐地察觉到了。

我心中微怒,这人竟以为我是被他外表迷住了才失神?!抑制住怒气,我也顾不得再思索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转身就进了门房,只吩咐小意子在外带着人点收。

回到长乐殿,我才坐下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夜色就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娘娘,临皇子不见了?!”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即睁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碰到了香鼎都不知道:“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夜色也慌了,急道:“奶娘就是出门去小解的工夫,回来床上就只剩下帝姬,皇子不见了!”

我顿时也急了,喝道:“还不快命人去找!”这一下明宫彻底炸了锅,所有的人都分散出去找临儿。临儿还不足一岁,刚刚会爬而已,怎么会不见了呢?

我把长乐殿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不由得彻底慌了,秦芷不在了,临儿可以说就是我的命啊!我急得团团转,信步走出了明宫,到了一丛假山群旁,突然听到了孩子咯咯笑的声音,还伴随着大人说话的笑声。

我心提了起来,扭头转身缓缓朝假山后面慢慢走去。转过假山,便看见了临儿,小家伙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湖绿的小褂子皱得惨不忍睹,浑身都是土,正撅着屁股笑得正欢。

我一颗心顿时安稳地落回了胸口,嗔道:“临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听到我的声音,那男子抱着临儿回转身来。我顿时愣了,正是那宋郁衡。

临儿见了我,笑得正欢,撅着小屁股伸出胖胖的小手要我抱抱,我立马几乎是抢过临儿,皱着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郁衡也是一呆,摊摊手道:“末将跟随嬷嬷去慈安宫向王妃请安,却不小心迷了路,在这里听到孩子的哭声,才过来看看,就发现了他。”

我看看临儿,果然黑乎乎的小脸还有被泪水冲刷出来的白印。临儿一向脾气古怪,好多人要抱他他都不肯,上回韵良娣讨好地要抱他还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怎么会任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抱?还笑得这么开心?

宋郁衡生硬地笑了笑,“这是娘娘的小皇子吗?真可爱。”我淡淡地道:“这是先清贵妃的皇子,本宫代为抚养。”

宋郁衡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这时我已经抱着临儿回头走了,所以没看见宋郁衡脸上那震惊和痛苦的表情。

回到长乐殿,我把临儿交给夜色,没好气地道:“今天守皇子院子的人通通杖责二十!真是可恶,一个孩子,爬出了偌大的明宫都没人知道。”

临儿膝上的绸缎都已经磨破了,小手也擦破了,夜色连忙抱了临儿去换衣服洗澡。我只觉得今天什么都不顺,一个人烦躁得很,用完晚膳,一个人在院中长椅上躺了会,就起身带了含霜去看如璧秦芷她们。

天已经黑了,因为崇韬要大婚,宫中四处都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只有这妙法殿,冷冷清清,只有这几个孤独的被遗忘的牌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点上香ha上,静静地拜了三拜,垂手微笑着看着她们,轻轻道:“如璧,姐姐,婉妃,我来看你们了

我一个人像是神经病似的,絮絮叨叨地道:“咱们的皇上又要大婚了,这可是第三位皇后了,新皇后性子很好,你们可以放心了,以后不会有人能欺负我了。你们是不是很生气啊?那我不反对你们半夜去找咱们的皇上诉诉离别之情的哦。姐姐,临儿又长大了好些,两个月前的衣服都又不能穿了,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你放心吧。。。。”

我正没完没了地絮叨着,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所惊非小,飞快地扭头一看,一个身穿黑色蒙面衣的高大身影竟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脑中突然想起了那次的刺杀。那蒙面人眼见我要喊出来,猛地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眼睛瞪得更大,因为

我非常肯定捂住我嘴的是个男子。我不屈地拼命反抗,挣扎,使劲去掰他的手。

没曾想那个蒙面人一把把自己的面巾拿了下来,我看见了他的脸,顿时愣住了,居然,居然是那个宋郁衡。

他见我平静了下来,立刻放开了他的手,并闪身退开一步,歉意地道:“娘娘,不好意思,冒犯了。”

我冷静了下来,愤怒不解道:“是你!你想干什么?”宋郁衡歉然地道:“下午见到了小皇子,郁衡才知道娘娘与芷儿是好朋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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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秦芷最后的秘密

我诧异于他口中叫着芷儿时的熟稔和温情。宋郁衡?宋郁衡?我脑子中灵光一闪,该死的,秦芷临死前不是交给我香囊让我有机会转交给一个叫宋郁衡的人吗?我暗骂自己糊涂,对眼前的宋郁衡也就态度柔和起来了,因为一个能让秦芷临死还惦念着的人必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因为我并不认识宋郁衡,也怕随时会遇到他,所以秦芷给我的香囊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我拿了出来递给他,低声道:“芷姐姐走之前,让我把这个香囊交给你,还让我替她告诉你‘对不起,别恨我’。”

说到这,我也有些疑惑,秦芷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她和这个宋郁衡?宋郁衡呆呆地看着香囊,喃喃道:“对不起?芷儿,我又怎么会恨你?”

他眼眶红了,手颤抖着打开香囊,我还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我也不由得愣住了。

?。一缕乌黑的长发从丝滑的香囊中lou了出来,那么久过去了,青丝依旧。人却已经不在了。宋郁衡颤抖着捏住长发,如岩石般刚硬的汉子眼睛血红,脸上那深沉的痛苦让人不忍目?

宋郁衡跌坐在地上,如同痴了一般呆呆看着神桌上的牌位,久久不语。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现在我已经很肯定,秦芷与这宋郁衡一定有过一段感情。我知道他此刻沉浸在了过往的痛苦与欢乐之中,不欲打扰他思念秦芷,静悄悄地出了妙法殿,会同含霜回明宫。

含霜丝毫不知里面多了一个人,诧异地道:“娘娘,今天这么快就出来了?”我有些吃惊,看来宋郁衡的武功也很高强啊,外面这些人没有一个发现他的踪迹的。

我不欲多说,假作累了,摇摇头就上了轿。回到长乐殿,囡囡已经睡了,这丫头非常嗜睡,一天大半时候都是睡着的。临儿却相反,睡得不多,很多时候都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到处爬,嘴里不明所以地尖叫着,笑着,闹着,精力旺盛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很想念秦芷。有她在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觉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有她做我的后盾。秦芷不仅聪明,洞察力强,武功高明,就连手段心智也是一等一的,若不是那场意外,我敢说,这宫中没有谁是她的对手,包括龙紫衫在内。可现在,不管什么事,都要我自己独自去面对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累。

我倚在榻上,轻轻对夜色道:“把临儿抱过来吧,今晚我带着他睡。”夜色放下手里的花样子,点头去把临儿抱了过来。小家伙一天到晚精力都充沛得很,折腾得他的奶娘成天到晚都苦着一张脸。

临儿很是亲我,一见了我就在夜色怀里扑腾着要往我怀里窜。我忙笑着接过他,爱怜地抚着他的头,脸。脖子,夜色故意不满地道:“这小家伙,一见了母妃,就不要夜色了。”

含霜在旁凑趣笑着道:“岂止啊,咱们的宝贝皇子啊,一见了男子就哭丧着脸,见了美丽的女子就笑嘻嘻的,要别人抱,长大了一定别提多风流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还别说,这小不点还真是,就是小意子要抱他,他都要瘪着嘴不满半天,连崇韬想抱他也要看大少爷心情好不好。我抱着他却想到,他对宋郁衡却不认生呢,似乎被宋郁衡抱着还挺享受的,真是各有各的缘法。

闹了一会,夜深了,才都各自散了。小家伙睡眼惺忪蜷在我身边的锦被里,已经昏昏欲睡了。我轻轻地拍着他,嘴里无意识地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心里却想了很多很多。

就在我也睡意袭来的时候,窗外突然兴起了轻轻敲窗的声音把我惊醒了,三更半夜的把我吓了一跳,我护住临儿,压低声音道:“谁?”

外面沉默了半晌,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娘娘。宋郁衡想看看皇子,不知可否容许宋郁衡入内?”

我紧绷的心这才松下来,心里不禁暗骂这个宋郁衡,真是吓死人不偿命,不过还好,总算知道征求我的意见。我连忙披上外衣,系好腰带,这才起身道:“进来吧。”

朱红镂空花窗轻轻地开了,黑色的人影快速闪过,屋里就多了一个人,连我这么近看着也只觉得眼前一花。

我不禁感叹,这个宋郁衡,这身轻功还真是高明呢。宋郁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床上的临儿身上,那目光,有欣喜,有愧疚,有痛苦,还有欣慰。

我的目光不禁疑惑地转向临儿,宋郁衡上前动作轻柔地抱起了临儿,目光柔和慈爱,像是抱着一块珍惜的至宝一般。

宋郁衡温柔地摸摸临儿的小脸,头也不抬地道:“明妃娘娘,多谢你照顾临儿这么长时间。如今,我要带他走了。”

我脑子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在说什么?”宋郁衡语气平淡坚决地道:“临儿,我要带走。”

我回过了神,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就算你跟秦芷关系亲密,你也无权带走临儿!”我越说越气,声音大了起来。“临儿是皇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宋郁衡淡淡地道:“我可以负责弄一个跟临儿相似的孩子给你,然后你谎称孩子病了,救不过来死了就行了。到时候,自然不会有人会为难你。”

我几欲抓狂,这个混蛋!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再退让,强硬地道:“不可能!我答应了秦芷,要好好照顾临儿,不可能让你带走!更何况,临儿虽没有了母亲,但他还有父亲!我这个养母,对他也视如亲生!你,不过跟秦芷有过一些交往,你凭什么要带走他!你知不知道,临儿出了什么事,整个长乐殿的下人都要陪葬!”

宋郁衡猛地抬起了头,我吓了一跳,他眼眶已经变得通红,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话语:“就凭我是临儿的父亲!”

我彻底惊呆了,宋郁衡的低吼把睡梦中的临儿吓醒了,小家伙哇哇哭了起来。刚刚还凶狠无比的宋郁衡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哄着临儿,临儿却哭得更大声了。

我轻叹一声,不顾宋郁衡反对的眼神,接过了临儿,小声地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一会儿,临儿就又渐渐睡着了。

宋郁衡呆呆地看着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重新把临儿放回了被窝,反身冷冷地看着宋郁衡:“你说你是临儿的父亲?”

宋郁衡轻轻地点头,“一年半前,我为王爷护送贡品进京曾经见过芷儿,她,。。”宋郁衡难得地脸一红,道:“没想芷儿在给我的茶里面下了药。。。”

我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难怪秦芷要说对不起,别恨她呢。我转而有些尴尬地疑惑道:“那也不能说明临儿是你的孩子啊。”

宋郁衡看了看我,抬起手,右手食指轻轻在左手一划,左手竟应手而开,缓缓流出一滴血来滴在了桌上干净的茶杯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地接过茶杯,拔出头上的银簪,狠狠心在临儿白嫩的手指上轻轻一扎。

婴儿细嫩的皮肤立刻就被擦破了,红艳艳的血滴落在了杯子里。临儿感觉到了疼痛,刚刚张开嘴要哭,我就迅速地把一旁蜂mi盏里的蜂mi沾了一些涂到临儿小嘴里。可爱的临儿咂咂嘴,甜甜地一笑,又做起了美梦。

雪白的杯子里两滴红滟滟的鲜血滚来滚去,遇到一起时竟如海绵吸水,紧紧地融合到了一起!我眼前一黑,颓然地放下杯子,秦芷啊秦芷,你都干了些什么!

宋郁衡盯着杯子却满是欣喜,我心里

乱糟糟的,理不清情绪,我只知道,我决不能宋郁衡带走临儿,即使他是临儿的父亲!

斟酌着措辞,我缓缓地开口,“你跟秦芷是怎么认识的?你知道她的真正来历吗?”宋郁衡看了看我,也平静下来道:“听你的意思,你知道芷儿的身份?”

我心中一跳,咬咬牙道:“我自然知道。她是林国的亡国公主,为了颠覆而来。”宋郁衡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叹道:“没想到芷儿这么信任你,连这个也告诉了你。我的父亲是林国的大将军,我和芷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国亡了之后我们就失散了。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直到后来加入复国组织,才又遇到了彼此。按照组织的安排,芷儿进了宫,我跟在了汉源王的身边。”

我心中一定,我就怕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应该明白,秦芷为什么千辛万苦要生下这个孩子?你们的组织是要扶持具有林国皇家血脉的孩子为帝,以求颠覆大周!”说到这,我也明白秦芷以前骗了我,她以前说她要怀上崇韬的孩子,以求复国,其实即使这样,这个孩子还是有一半是大周血统的。她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和宋郁衡的孩子,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宋郁衡眼角抽搐了一下,黯然道:“我知道。可是,我怎能让自己的儿子认贼作父?!”

我冷冷一笑,“你根本就不懂得照看孩子,你怎么抚养临儿长大?偌大一个皇宫,即使你侥幸带走临儿,你在汉源王麾下的官职业不能再做!想必那时你们组织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叛徒!你怎么保护临儿?”

我小心地注意他的脸色,果不其然,他的脸色越来越沮丧和痛苦。我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对得起秦芷?临儿是她是性命换来的?!你要是带走临儿,就是毁了秦芷最后的希望!”

宋郁衡突然抬头冷冷地道:“明妃娘娘,你知道了临儿的血统,你还会扶持临儿登位吗?你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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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余音凄清

我呆了呆,沉默了。是啊。我又该怎么办?我认真地思索良久才缓缓地道:“我不知道,当初我答应了秦芷要让临儿登位。我早就知道秦芷的身份,却从没想到过要出卖她。现在也一样,我不像你们一样认为谁的血统登位有什么重要的!这个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对百姓来说,只要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没有人在乎他姓什么!我只能说,我会好好教导临儿,尽力帮他,不会让他成为你们组织的傀儡。”

宋郁衡沉默了,久久的沉默了。。。

第二天,宋郁衡就带着送嫁队伍离开了京城回汉源。临走前,他叮嘱我,以后等临儿长大,不要告诉临儿,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说,他不想让临儿痛苦。

三月三的日子终于到来了,皇帝大婚,普天同庆。崇韬对秀安极其地重视和尊重,重新修葺了太微宫,新的宫殿奢华无比。又成了整个宫中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而大长公主三日后喝了新人奉的茶就要离宫返回汉源了,我正在宫中打点明日大长公主离宫的细节,夜色悄悄进来在我耳边说了几句,我立刻皱起了眉头,眼中浮起一缕疑色。

我想了想,便轻声道:“带她到偏殿去等我,小心别让人看见她。我马上就过去。”当初我失宠之时,把那些不安分的宫女太监纷纷遣散,其中一个宫女叫秀竹的,我暗暗吩咐,让人以为她贪图富贵投到了永和宫去,可暗中她却成为了我扎在永和宫的一颗钉子。

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可刚才夜色说秀竹遮遮掩掩地来了,说要见我。我一直警惕良妃的动作,一听这个消息,立刻赶到了偏殿。

秀竹的样子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安,夜色正陪她说着话。见我过来,连忙跪下请安,我赶紧扶了她起来,轻声道:“这里你不能久留,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秀竹点点头,道:“娘娘,奴婢自从到了永和宫之后,良妃并不重视奴婢。远远地打发奴婢去看后园子,奴婢住也就住在那里。一直都风平浪静,可昨天晚上,奴婢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事情。”

我心中一跳,追问道:“什么事?”秀竹眼神茫然带着惊惧,喃喃道:“奴婢住的地方kao近郦美人的雨花阁,郦美人死了之后,就荒废了下来。昨晚三更的时候,奴婢因为肚痛难忍,起来小解,却无意中听见墙那边有人说话。奴婢开先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宫女太监在那边偷情,可趴在墙头一看,却发现。。。”

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急道:“发现什么?”秀竹打了个颤,“发现有两个人在那边低低细语,虽然都穿着黑色的斗篷,可听声音,看体态,奴婢好肯定其中一个是良妃,另一个是大长公主殿下!”

我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大长公主?!”秀竹点点头,肯定地道:“错不了。虽然奴婢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听见什么‘协理六宫’,‘相互扶持’之类的。”

我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连夜色什么时候送秀竹从后门出去都不知道。我傻傻地一个人坐了好久,慢慢才想明白了一切。

站在大长公主的立场,秀安翁主,不,现在应该说皇后了,皇后少不更事,根本不可能跟我们这样心机深沉的宫妃斗,但大长公主不可能一直留在女儿身边帮她。那就需要找一个代言人结盟,扶持皇后。纵观整个宫里,良妃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她心机深重,手段狠辣,因为母家势弱,皇后的位子怎么都轮不到她了,而良妃如果没有大长公主的支持,也不可能再掌权,所以,合则两利。而我,母家势力渐大,自己本身又有皇子在手,不得不说对皇后来说是一个很严重的威胁,大长公主绝不会容得下我。

可笑,我还以为大长公主已经接受了我

的示好,原来,竟是如此!

大长公主还有三天就走了。走之前她一定会跟崇韬提起让良妃掌权的事,至于崇韬,我暗暗摇头,他一定不会拒绝。

我心里很急,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协理六宫之权,我一定要握在手里!

独自坐在暖阁里,从日照正中到夕阳的余晖洒在窗棂上,我动也没动一下。我的心里在悲哀地想着,终究,要走到那一步了吗?我,已经被逼到这个脚步了吗?

默坐到夜色进来掌灯,我才艰难地开口道:“夜色,派人去皇上那说一声,我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生了康乐之后也没让老人家看一眼。求皇上恩准,明日让我的母亲和姐姐进宫探视。”

因为很久没说话了,我的声音中透着沙哑晦涩与疲惫,那是走投无路的绝望。夜色凝神看了我半晌,点了点头,亲自去了。

不久,夜色就回来说,崇韬恩准了。立刻就派了内侍去蓝府传话,明日进宫。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悄然无声地滑落。这一夜,我,一夜无眠。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因为昨晚失眠,脸色很憔悴,含霜要为我巧手遮饰,也被我拒绝了。憔悴更好,不是吗?

我和姐姐从我进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足足快三年了。当小意子领着母亲和姐姐进来,我笑着起身把她们迎了进来。

姐姐是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女人,只不过是一身简单之极的粉蓝绸衫棉裙,也被她穿得风华绝代,飘逸清雅之极。长长的黑发高高地挽了起来,只是很普通的髻,缀了几朵浅色的珠花,lou出来曲线优美如天鹅般白皙的脖子,只是淡淡的一眼,眸光流转,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世间所有的风光。

母亲看看我心疼地道:“哟,这是怎么的?怎么这般憔悴?可是有人敢给你气受?”我勉强笑了笑,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摇头道:“没有啊,哪有人敢给我气受?”

姐姐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杯子上的花纹。我看了她一眼,笑道:“母亲,你还没看过外孙女呢,夜色带您去看看吧。我和姐姐好久没见了,想跟姐姐好好聊聊。”

母亲欢喜地起身,不等夜色来扶,脚步就往外赶,嘴里笑道:“可不敢说外孙女,那可是帝姬殿下!”

等母亲走了,我一个眼色下去,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躬躬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我和姐姐。

我拉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怎么不说话?好像和我生分了似的?”姐姐疼爱地拍拍我的手,道:“你这丫头,自小到大,哪个最疼你?小没良心的!”

说着又仔细打量着我,皱眉道:“你这皇妃娘娘敢情是不快活,这般憔悴?”我忙摇头笑道:“哪有?”可表情中的酸楚和掩饰任谁都看得出来,眼中更是盈盈有泪快要坠下。

姐姐还是真心疼我的,急道:“我的傻妹妹,姐姐虽帮不了你,也能听一听为妹妹分担一下也好啊。”

我拭拭泪叹道:“姐姐你不知道,宫中新有了皇后。看我跟那乌眼鸡一般。皇上只有临儿一个皇子,端婕妤上个月倒是生了,却也是个帝姬,宫里谁都恨不得吃了我们母子。”

姐姐诧异地道:“妹妹,如今宫里不是你管事吗?虽说有了皇后,毕竟年幼,还是要kao妹妹管理宫中琐事的啊。”

我闻言那眼泪更是扑簌簌地往下落,“就是这样才遭呢,皇后有意让良妃接手协理六宫,到那时,我们母子真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为皇上历经艰辛,怀着孕被叛军挟持,康乐这孩子差点没了。我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可皇上,他,又哪有半分怜惜?”

我说着更是哭起来,姐姐面上有瞬间的尴尬,随即便消失无踪了,只是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我kao在姐姐肩上,轻声道:“未出嫁的时候,姐姐最疼我这个妹妹了,妹妹心里的苦楚对谁都不敢说,只有姐姐。”

紧接着,我就说起从小到大和姐姐的那些感人的经历,姐妹情深的那些事情,最后说道:“当年姐姐不愿入宫,妹妹也为姐姐在爹娘跟前苦求,咱们姐妹总有一个要进宫的,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妹妹心里,真是苦啊!”

这番话说得姐姐已经哭了起来,显然,她也动情了,毕竟,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刚说得几句,就听见外面在喊:“皇上驾到!”

我和姐姐惊讶地站了起来,我连忙抹干了泪,崇韬今天倒是着意修饰过,一袭月白的浅蓝云龙锦袍常服,碧绿玉带缠腰,垂下明黄流苏卧龙袋,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真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崇韬进来就哈哈笑道:“朕可有打扰你们啊?”话虽如此,他的眼睛却直直地定在姐姐面上。我心中冷笑一声,拭泪笑道:“我们姐妹久别重逢,失态了,倒让皇上笑话。”

崇韬移开眼睛,笑道:“这是喜泪,不碍的。”我望望外面,笑道:“臣妾母亲想是喜欢孩子,忘了时辰了。臣妾过去看看,皇上稍坐。”

崇韬脸色未变,眼神中一抹喜意稍瞬即逝,点点头不语。姐姐却是面色微微一白,也不好拦我,只得闷坐了一声不吭。

我转头就走,仿佛丝毫不觉得只留下皇上和姐姐有何不妥。走出寝殿,我望着外头蔚蓝的天空,只觉得眼睛发涩,仿佛刚才的哭泣只是错觉,只是午夜的幽魂不甘地哀鸣。

我在暖阁里坐了,滚热的面巾覆在面上,看不清我的面孔和表情。含霜立在我面前,低低地道:“奴婢已经把所有的人都调开了,不会有人kao近寝殿半步。老夫人那边,夜色会照看着的。

我的脸藏在面巾下,含糊地“唔“了一声,暖阁里寂静无声,只有阳光的微尘透过窗子在屋子里欢快地跳跃着,时间如流水一般悄悄地趟过。

半个时辰之后,我才平静地道:“差不多了,走吧。“含霜无声地颔首,到囡囡的屋子里时,夜色还在陪着母亲逗弄囡囡和临儿,母亲喜欢地什么似的,不舍得放下孩子。

我笑着进去打断了屋里的欢乐气氛,道:“母亲太爱这孩子了,都忘了时辰了。皇上过来了,我们回去吧。“

母亲诧异道:“皇上来了?哎哟,那赶紧走。“夜色一左一右抱了囡囡和临儿跟在我们身后回到寝殿。

寝殿里只有姐姐一个人,她呆呆地坐在桌子边,衣衫整齐,我偷眼看了一眼床榻,也是平平整整,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姐姐见我们回来了,回过神道:“你们回来了,皇上还有公务,先走了。“母亲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也没敢说什么抱怨的话。

聚在一起吃了午膳,又聊了些府中的现况,母亲说哥哥要娶亲了,在外打仗这些年,早把时间耽搁了,如今一定要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为蓝家开枝散叶等等云云。

送了她们出宫,我一个人坐在殿中,连夜色她们都赶了出去。我的面前,是那一块龙紫衫留给我的锦缎,上面龙飞凤舞的‘日月争辉’刺痛着我的眼。

是的,我从来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崇韬心里的人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妃子,而是我的亲姐姐,蓝明珠,第一美人,兵部尚书的妻子。

日月争辉,‘日’‘月’合起来是‘明’,‘日’为长,‘月’次之,姐姐叫明珠,我叫明月,这其中的意味我一清二楚。

我的封号从‘明’婉仪,到‘明’婕妤,再到‘明妃’,长乐宫成了‘明宫’,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纪念这个女子罢了。

由始至终,我不过是别人的影子罢了。我不知道姐姐和崇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姐姐还是疼我的,只要是姐姐说的,崇韬不会不答应,如此而已。这,才是我在宫中保命,乃至青云直上的真正原因!

我哀叹一声,把这一块记录着耻辱的锦帕轻轻丢进了面前的火盆里。火焰,缓缓吞噬了艳丽的锦缎,直到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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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

三日后,于长公主起驾出宫之时,崇韬正式颁下圣旨,册,明宫明妃为皇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辅佐皇后,统御六宫,等同副后。

长公主含怒离京,终其一生,再也没有回过京城。而良妃,最后的希望落空,在佑宁帝的冷落中郁郁而终,意妃,心灰意冷之下,收养宁安帝姬为女,用自己所有心血抚养,教育帝姬,使之后来成为大周赫赫有名的文采独步天下的宁安公主。

而我,仍旧静静地生活在明宫里,平静地处理宫务,平静地抚养临儿囡囡。宋郁衡做了临儿的师傅,教授临儿武功,待其如亲子。宋郁衡终其一生守护临儿,至死也没泄lou临儿的真正身世。

这几年,崇韬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三年一选的秀女,我为他纳了很多年轻貌美的新人,这些人,或多或少,眉目间都与我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些新人位分都封的很低,大多是美人,才人,贵人也只有寥寥一二人。他,已经越来越少来我宫中了,只是我的权利地位依旧稳固,无人可以动摇,包括皇后。

佑宁三十六年,也就是十年后,佑宁帝驾崩,病逝于紫宸宫。因帝只有一子,便立皇子叶君临为新帝,年号清光。清光帝登位,封秀安皇后为东宫仁嘉太后,封养母皇贵妃为西宫仁裕太后,因新帝年幼,由两宫太后共同辅政,大将军蓝明光,大将军颜子虚为顾命大臣,共佐朝政。

东宫太后一向怯弱不谙朝政,大权实际便全部落在了西宫仁裕太后手中。所幸,仁裕太后并未对朝政有所窥视觊觎,一心教养清光帝,直到他长大还政于君。

我现在也搬进了慈安宫,以前我一直觉得

慈安宫是整个宫里最华丽贵重的地方,住进来之后我才知道,这里有多么地冰冷和空旷。

因为繁重朝政的压榨,我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一到冬天就喘咳不休。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早早就下起了雪,我日日徜徉于雪中,突然回想起这一生所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才发觉,浮生如梦能几何,剩下的,不过只有这雪中一行凄凉的脚印罢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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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选(一)

佑宁六年六月十九乃是大周王朝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当今圣上佑宁帝应皇后充实后宫,兴旺皇室之请颁旨,凡官宦士绅以至平民清白人家有品貌端方的适龄女子皆可采选入宫。大周历年选秀都只有官家女子才可以有资格选秀,像今年这样大张旗鼓,真可谓是百年难逢。是以,今年就比往年都更热闹更隆重。

其实,多年以后,当我再度回想起入宫的那一天时,那一道道冗长而繁琐的程序,那些兴奋地叽叽喳喳貌美如花而又青春鲜活的女孩,管事太监尖细的叱喝,都已随着岁月的久远渐渐湮灭。我唯一还印象深刻的惟独那一重重高耸的宫墙,还红渗渗地伫立在那里,生生地隔断了两个世界。

那个时候的我还只有十五岁,还是少不更事的大家小姐,丝毫不知命运的巨轮已经把自己辗在了轮下。我叫蓝明月,父亲是当朝的御史台御史大夫,母亲亦身出名门。上面一兄一姐,哥哥那年才二十一岁已做了朝廷的云州总兵,少年将军正是春风得yì

的时候。姐姐蓝明珠嫁了给兵部侍郎。

在我看来,姐姐和姐夫恩爱无匹,女子能有这样的归宿,那是相当不错的。可爹娘似乎不这么看。他们一心想让姐姐入宫选秀,来日做了娘娘好光耀门楣。可姐姐以死相逼,誓不入宫。当时可真是把爹娘气得够呛。所以我的压力就来自爹娘那执著的渴求。

其实象我们这样的官家女子,很小就知dào

了自己的命运终究是要被这样挑拣一回的。若选不上才可以自行婚配。所以,我倒也还算是坦然。

时间已经是七月了,天热得一丝丝风都没有,白晃晃的太阳直直地烘烤着大地,让每个人都象是置身烤炉中一般。

午后,我懒懒地倚在窗边的绣榻上,翻着一本诗词集,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噙香侧身坐在榻边的春凳上,拿着把蒲扇替我扇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蒲扇扇风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突然就听见急急的脚步声跑着过来,“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在外大力推开,漱玉那臭丫头兴冲冲地冲进来,脸憋地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姐,”我微微抬了抬眉,“喘匀了再说,”漱玉还在拼命喘气,门口就有一个清软的声音响起:“漱玉是想告sù

你,我来了。”我丢开书,惊喜道:“如璧姐姐!”说着,赤着足就迎了上去,拉着一个女子就不肯放手。那女子与我一般大小,只是那样静静站着,微微笑着,那一股沉静的气质风华就迎面而来,宛如一潭碧绿清水中忽然绽放出一朵袅袅娜娜的白莲来,白如玉璧的光华使得着夏日里的烦闷躁热也一扫而光,让人心里妥贴得好是舒服。

她是我的闺中好友傅如璧。每年暑至都要回京城外祖家消暑,与我很是要好。

我连忙拉她坐下,吩咐噙香端冰镇酸梅汤来。不等她喝下酸梅汤,就问:“今年怎么早了?应该还有十来天啊!”如璧嗔怪地斜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酸梅汤,才放下碗,“你这丫头,一年不见,还是这么急吼吼的。今年不是要选秀吗?爹说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就早了。”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儿微微一红。我顿时恍然,不由打趣她说:“姐姐脸儿怎么红了?”如璧闻得我打趣她,脸更红了,跺了跺足,就上前来拧我的嘴,嘴里骂道:“死丫头,还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我俩就在榻上翻滚打闹起来,不一晌,我就被如璧压在身下,被她呵得笑得停不住,忙不迭地求饶,“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如璧也笑了,见我被呵得全身都软了,才得yì

地放开我,嘴里还道:“哼,这次就饶了你,看你还嘴刁不?”

我软绵绵地倚在榻上,梳好的如意髻也散了,衣裳也乱了,微微得出了一身薄汗。

噙香抿嘴笑着上前给我挽头,我也笑着骂:“噙香漱玉两个臭丫头,看着你主子被欺负也不知dào

上前来搭把手,白疼你们了。”噙香只是笑着不言语,漱玉靠着柱子吃吃地笑着,顶道:“璧小姐是客人,我可不敢。我的好小姐,你就忍忍吧。”

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都掌不住笑了个前俯后合。如璧也笑,:“瞧瞧,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这丫头可是你自己教出来的。”就这样笑了一回闹了一回才好好说上了话。

如璧比我大一岁,是吏部尚书傅淮的千金,自幼就聪慧过人,又是如此的绝代风华,我也算得上是自负美貌,可跟她一比,也还是略逊一筹。以她这样的才貌,今年入宫,那是绝对会中选受尽宠爱的。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梅汤,如璧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看得很认真,眼都不眨。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嗔道:“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如璧微微叹了口气,认真地对我说:“明月,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不想进宫吗?”

我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进宫有什么好的?还不是给别人做小老婆。”

如璧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丫头!”说着一顿,低着头想了想,神色就有些黯然,“是啊,说起来是娘娘,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小老婆。可就是这么个小老婆,也要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去抢才得得到。”

我微微有些后悔,不该说得这么直白。如璧是早就已经心系在那个从未谋面的皇上的了,我这么说,只怕已是伤了她。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我们都沉默了。如璧凝望着窗外怒放的蔷薇,半晌方徐徐地说道:“明月,我知dào

你不想进宫,可是你也应该明白,这并不是我们自己能选择的。凭你的品貌,想选上容易,想刷下来可就难了。更别提蓝伯父他们想你进宫都想了三年了。而且当今天子英伟睿智,断不致委屈妹妹你的。”

见我不吭声,又道:“其实,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一定要明白,既然被选入宫的可能最大,那你就要做好心理准bèi

,入宫后要怎么面对,怎么挣扎生存,这才是最重yào

最迫切的。如果只想着逃避,走个过场,一旦不能如愿,你又要怎么办?”

看着如璧真诚的眼神,我也不禁有些感动,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姐姐,我知dào

了。如果真的进了宫,就由不得自己了。我也不会任人宰割的。”

如璧欣慰地拍拍我的手,含笑着:“这就是了。”

送走了如璧,接下来的十几天,真是举府忙乱。父亲忙着打点宫中上下,母亲忙着收拾我的行装陪嫁,调教我要带入宫的噙香漱玉。下人也都忙着给我采买东西。我自己也都忙得喘不过气来,天天被母亲拉着试各式各样的衣裳饰。这些日子,如璧也没有再过来,我想,她应该跟我一样忙吧。

这样难熬的日子终究也一天天过去了

到了七月十九那天,卯时我就被叫了起来,忙碌着梳妆打扮。看着满头花花绿绿的珠宝翠玉,越看越觉得烦。挥手止住了正给我头上插金钗的噙香,我立起来,冷静地把身上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除了下来。

漱玉疑惑地看着我,道:“怎么了?小姐。”我自己挽起头,说:“噙香,你去告sù

我娘,梳妆的事我自己来。要是问你我想怎么打扮,你就说我会打扮得素净些,浓妆艳抹皇上见多了,反而俗气。”噙香莞尔一笑,会意地去了。漱玉还在一旁崇拜地看着我,说:“小姐,你真聪明!”我心里暗笑,傻丫头,我根本就不想入宫,想要被淘汰,自然要平凡一点。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上了轿,向广明门而去。下了轿,与众多秀女一起随着指引太监缓缓进入内城,转过一道道长廊,穿过一重重宫墙,在一个小宫院外停住了。

我知dào

这是第一道程序—验身。要进宫的女子都有其严格要求。要身体健康,没有暗病。头.牙齿.骨骼,都要一一检查。当然,最重yào

的是必须是处子。以免混淆皇室血脉。

我们从院门旁的小门一一进去,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早有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宫女等在那里做全身详细检查。耗了大半个时辰才完毕。

在去历年选秀的含元殿的路上,面对庄严高贵的皇家建筑,一群女孩子们都贪婪地看着这些美景,小声地谈笑着。皇宫我跟着娘来过好几次,早已司空见惯,皇宫虽美,如果要一辈子呆在里面,一步都不可出来。我宁肯住茅草房。

终于到了含元殿,触目之下,满是雕龙画凤,金碧辉煌的装饰。正中是黄金雕琢的高达一米的龙椅,上面左右各卧着一条金光闪闪的五爪云龙,龙高高昂起,怒睛狰狞。旁边是一张略小的凤椅,想必是皇后的座位,也是极尽精巧华丽。空旷的殿中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面,现在正有无数插金戴银,穿红配绿的美人儿穿梭往来,似乎连空气都充满了脂粉香气。

见我进来,不时有人好奇地看我几眼,见我打扮朴素,又转为不屑的眼神。我暗自苦笑,为了选不上,我特意瞒过母亲,打扮得平凡低调,这些不认识我的千金小姐自然是看不起我了。

我往人群中微微一扫,就看见了如璧。今天的她刻意打扮之后,即使在这么多美人中,也丝毫压不住她的光彩。很快,如璧也看见了我,她眼中一亮,含笑向我走过来。我迎上前拉着她柔软细腻的双手细细打量着她。如璧今天是一身月色的束腰直领纱裙,长可曳地。绣满了碧色暗花攒心玉兰,每一瓣花边都用银线勾上了星星点点的白边。袅袅行走时,更是纤腰一握,弱柳扶风。长长的黑松松地挽了个螺髻,只簪了一枚拇指大的明珠,珠光温润,益衬得他高贵雅致,气度翩然。

我心内替她欣喜,凑到她耳边笑道:“姐姐今天真美,我要是皇上,肯定被姐姐迷死了。”如璧“呀”地一声,羞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捶我,只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了事。我们正低声说着,旁边一个穿着绛色衣裙举止轻浮的女子走了过来,站在一个身穿杏色长裙的女子身边,高声谈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姐啊,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她把这当什么地方了?菜市场吗?”

那个杏色衣裙的女子接口道:“妹妹,你这回可就看错了,你见她穿成这样以为是外地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吗?那就错了。这可是蓝御史家的二小姐。素来我行我素惯了。才会这样邋邋遢遢就来选秀了。”

如璧这才注意到我今天的打扮,一看就深深皱起了眉。我今天就穿了件浅紫色的家常织锦长裙,挽了个八宝髻,用一根白玉簪别住,戴了对小小的珍珠耳坠子,就再也无妆无饰了。

我尴尬地冲如璧笑笑,扭头看过去,原来都是老相识了,那个杏衣的是陈盈盈,先皇太傅的孙女,父亲又是当朝司马,人嘛,美是美的,不过从小就被宠坏了,为人蛮横无理,小时候到我家来玩,居然敢跟我和姐姐抢东西吃,被我和姐姐给狠狠揍了一顿。从此,就跟我们姐妹结下了仇,处处跟我们作对。穿绛衣的却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郦荔,比陈盈盈还差,只会拜高踩低,出些馊主意。

我见是她们俩,也懒得理会。回过头来,只见如璧气恼地瞪着我,我忙讨好地笑笑,如璧无奈地摇摇头,正待说什么,见听见太监总管高得安尖声高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众秀女列队迎驾!”

蓦地,大殿立kè

安静了下来,闹哄哄地人群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垂侍立。又静了半晌,我的脖子都酸软了,才听见一阵脚步声伴着环佩叮铛从殿后远远传来。我站在第二排,只眼角瞟到了一角明黄的衣角一闪而过在殿中的龙凤椅上坐定了,高得安便领头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高得安跪下,所有人都连忙下跪叩安,大殿顿时黑鸦鸦地跪了一片,响起了参差不起的声音。

好一会,才响起了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平身吧.高得安,开始吧.”高得安一本正经地应道:“是,皇上.”

“工部员外郎陈华之女陈倩云,上前.”只听见衣裳摩擦声和脚步声响起,直至御前.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民女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万福,皇后娘娘万福.”又听见皇上低声说了什么,就响起高得安的公鸭嗓子:“赐钗”.这便是留下了.众女更加屏住了呼吸.“翰林院学士周谦之女,周玉.”“大理寺少卿袁安邦之女袁小蝶.大司马陈肃宏之女陈盈盈.”“昆阳人氏林采.”随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被点走,我低着头站在那里,脖子越来越酸痛难忍了,保持这样的姿势弓着,全身都难受得要命.

终于,听见“吏部尚书傅淮之女傅如璧上前.”我精神一振,偷眼看了看左右,趁势抬起了头.人间权利最大的那个人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龙椅上,头上戴着九龙白玉冠,穿了暗青色龙袍,用金线绣着活灵活现的龙翔于天,看似平常,却从骨子里透出高贵森严.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漆黑的眸子四周有些微青,想必是熬了夜.薄唇紧紧抿着,眼神有些冷峻.我看得暗暗皱眉,这个人并不好相处.我懒得看那张臭脸,目光一转,眼前一亮.他旁边的女子却让我也暗赞好个美人!

细细弯弯的柳眉,一双妩媚的眼睛顾盼自如,高挺笔直的鼻梁白如玉管,圆润的脸形到嘴边柔柔地细了下去,显示出尖尖的下巴,惹人怜爱.穿着宝蓝百鸟朝凤宫装,繁复的飞仙髻正正地戴着七尾金凤吐珠宝钗.斜斜地插了支火红色的宝石珠花,显得贵气逼人,美艳娇媚.我有些震惊,不露痕迹地重新把头低了下来.没想到皇后这么美,在我见过的美人中也仅次我姐姐,和如璧也在伯仲之间.我收起了轻视之心.在这皇宫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皇后轻柔圆润的声音响起:“这就是傅淮家的大才女了?”高得安小心地答道:“不错,娘娘.”我心中一咯噔,正为如璧捏了把冷汗,却意wài

地听见皇后温柔和善的声音:“恩,果然名不虚传.连本宫处在深宫都听闻过你的才名,最难得的是风姿端雅,柔而不媚,并不一味自大狂妄.皇上,您看呢?”静了片刻,才听见皇上道:“皇后所言不错,傅淮的确教了个好女儿啊.”声音仍平平板板的,听不出情绪有什么变化.皇后似乎笑了笑,续道:“既是个好的,皇上也喜欢,不如就让臣妾做个主,封她为贵人,以后一心侍奉皇上,臣妾也多了个好妹妹.

我有些诧异,心中微微一动,就听皇上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变得愉悦而欣慰,:“皇后,朕有皇后这个贤后,乃是我大周的福气,更是朕的福气啊!好,傅如璧,皇后既说了,你又当得起这样的位份,”说着一顿,微微沉吟,道:“恩,如璧,既是如璧,那自是美玉无瑕,纯洁坚贞了,朕就册你个玉字,封玉贵人.”

如璧福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口中恭声道:“如璧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蒙娘娘不弃,凤眼青睐,如璧定当竭尽全力,侍奉皇上,皇后娘娘.”

第二章 大选(二)

皇上闻言龙颜大悦,欢喜道:"好,好!哈哈哈!"我有些诧异,不禁抬头看了看.这皇帝不象好色轻浮的人,怎么会这么情绪外露.皇后却只是矜持地笑了笑,侧身柔声对皇上说:"皇上,母后凤体违和,刚才慈安宫已来人请过皇上了。"

皇上霍然一惊,道:“太后凤体违和吗?”又转眼看了看殿中,不禁有些迟疑。皇后瞧在眼中,也不说破,只眼中略略闪过一丝讥讽,续道:“不如这样,皇上先启驾去给母后请安,如若皇上信得过,不如就由臣妾留在此处,定当为皇上挑选出称心如意的美人来,如何?”

皇上略想一想,脸上就有些异样,又抬头瞧了瞧立在一旁俏生生的如璧,方笑道:“如此甚好,选秀之事,皇后身当六宫之主,本也应该由你主持。更何况皇后贤名在外,有皇后在,朕那才叫放心呢!”说着,立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高得安忙快走两步,高声喝道:“皇上启驾慈安宫。”

全殿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来,口中道:“恭送皇上。”我无法,只得夹在秀女中也跪了下去。连皇后也站了起来,微微蹲了蹲身。皇上略抬了抬手,遂背着手头也不回大步行出殿去。

见皇上一走,其余女子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场面顿时显得乱糟糟的。我在人群中抬起头,正好对上如璧看过来的复杂莫名的眼神。我们的眼神一触,各自心中了然。

可怜这些女子精心打扮了这么久,都盼着能让皇上一眼相中,从此万千宠爱在一身,或是也象如璧一样,实现表面上的一步登天。谁知皇上却走了,这么漂亮给谁看啊,于是都各自怨恨失望起来。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皇后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以如璧的才貌名声来说,想必皇后心中亦明白,肯定是要中选的。既然拦不住,索性大方些,直接卖了个顺水人情,封为贵人。这样,一来,只要如璧不是太聪明,就会对皇后感恩戴德,忠心耿耿;二来,就让如璧成了所以人嫉妒仇恨的对象,人人都会对付如璧,达到了借刀杀人的目的;三嘛,让皇上当众赞她贤德,这么一来,当她以太后做幌子搬出孝来,皇上也不好驳她,被支走了。那么剩下的秀女还不是让皇后捏在手心里。太出众的只怕是选不上了。

想到这,我心中一惊,太出众的选不上,那我今天还特意弄得这样,岂不是

凤椅上的皇后站了起来,轻轻咳了咳。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想来,这些秀女们也意识到了皇上一走,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了这位皇后娘娘手里,望向皇后的眼神里也分明多了几分畏惧。

皇后一改刚才的柔弱温婉,站在高高的龙椅边,俯视着众人,整个人充满了强烈的疏离感。慢慢地开口:“皇上选秀,选的不光是容貌气质,更重yào

的是德行心性。侍奉皇上太后,贤淑温良才是为妃最要紧的。本宫的宗旨亦是如此。”

说着,伸出染着艳红蔻丹嫩如春葱的食指,直接点了几个,道:“除了这几个,其她的,都留名吧。”旁边的执笔太监躬身应道:“是,娘娘。”

我眼前一黑,被刷下的那几个,即使在我看来,也是服饰优雅,气度出众的女子。却被剔除了,而我我不由心中暗叹,唉,躲来躲去,竟然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命运吗?扭头看向听见我留下欣喜而笑的如璧,暗暗苦笑,现在也只有她才会高兴。

第三章 初入深宫

我沮丧地夹在现在已成为答yīng

小主的人群里,跟着太监一路向着历年秀女住的"采撷殿"而去.经过一条条深长的甬道,就进入了后宫.途中经过了闻名已久的御花园.面对美不胜收的景色,这些到底年轻的女孩子们都暂时忘记了在大殿的不愉快,惊叹着开心地说笑起来.转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迎面的是一片青翠的枫林,此刻是盛夏,还看不见枫红如火的盛况,却也遍目清凉,煞是可人.

领路的太监还挺年轻,叫小意子.精乖得很,他心知我们这些新入宫的女子,大半都会得蒙圣宠,特别出众的还会成为主子娘娘.一路早就跟我们一行打得火热.此时见我们赞叹,忙哈着腰道:"良妃娘娘不爱花花草草,就喜羹叶,这片林子是皇上特意为良妃娘娘植种的,当初可花了好大力qì

呢!名儿也好,叫如荼林.娘娘一到秋天就喜欢来这."

众女都啧啧赞叹着,羡慕着,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般风光.我也放下了心事,既然已经入宫了,也无力改变,愁眉苦脸也无补于事,也就怡然自得起来.

穿过如荼林,顿时豁然开朗.早有人"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无边的荷池,开满了红色.粉色.白色的荷花,星星点点地嵌在碧绿宽大的荷叶中,微风拂过,碧浪翻滚,送来一片荷香,中人欲醉.池边栏杆扶手皆是上好汉白玉做的,池上用汉白玉长桥连接,中间是一间八角飞檐凉亭,精雕细琢地纂满了繁复的镂空花纹,富贵华丽,精巧细致.我们都看呆了眼,仿佛置身于神仙仙境.我胸中堆积的闷气一扫而空,心神爽朗,畅快无比.

小意子却甚是惊慌,抹了把冷汗,低声道:"各位小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这些答yīng

小主们都大为不满,七嘴八舌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再看会吧","忙什么,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种种不一.

我暗自皱了皱眉,明白这小意子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果然,小意子不停地擦着汗,汗却越来越多.最终,小意子一咬牙,道:"各位小主,不是奴才有意拦阻,只是唉,也罢,既进了宫,小主们早晚都要知dào

的,只盼小主们可怜奴才,万万不要传出去是奴才说的才好."

众人都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小意子朝东北角上努了努嘴,我看过去,是一个精巧幽静的宫院,碧绿的琉璃瓦,大红的宫墙在晚霞的映照下灼灼生辉.见我们都打量着那座宫院,小意子轻声说道:"那是婉贵嫔的显仁宫,贵嫔主子脾气大,现在又怀了皇嗣,据说还是皇子,现在在宫里可是横着走的.这清波池遍种名种荷花,因贵嫔喜荷花,皇上才把显仁宫指给了贵嫔.贵嫔性子急燥,不好说话.前几天有个常在在这里赏荷碰巧撞见了,一句不合意,叫人八十板子活活打死了.这还是个名义上的主子,尚且如此.小主们算是主子,可到底是刚入宫,尚未册封,要撞见了冲撞了,可了不得!所以,咱还是走吧."

众人听了都是一哆嗦,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美景在晚霞下都成了血红色,有些阴森.

一众人匆匆离了清波池,继xù

向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原本气氛欢快的队伍变得有些沉闷,大家都埋着头一声不吭地走路,只有小意子还时不时地摇摇头,长吁短叹的.

第四章 鸢萱

走了半盏茶工夫,方到了"采撷殿".这些千金小姐平时哪走过这么多路啊,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现在都累得够呛.这采撷殿只是半新不旧的一个小宫院,跟皇宫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一比实在是寒碜.

这时门外已经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侯着了,一见小意子就翘起兰花指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脑袋,嗔道:"怎么这么半天了才到?|小意子丝毫不敢反抗,唯唯道:"都是小的不好,让槐公公久侯了.公公恕罪."那槐公公从鼻孔里满是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斜着眼道:"走吧.小主们交给杂家了."小意子唯唯应了,倒退着走了.

那槐公公转身向我们行了一个礼,满脸都是笑,道:"有劳小主们久侯了.杂家是敬事房的太监总管,奉皇后娘娘旨意特在此接引小主们.小主们,此地就是采撷殿.在未被皇上临幸册封之前,小主们都将在此地暂住.各位小主的随身宫女稍后就会让她们到这儿来继xù

侍奉小主."

说完一推门,领着我们就进去了.进门是一个颇大的庭院,种了些花草.穿过庭院是一个天井.正面是正厅.两旁是一排厢房.再后面才是一排下人房.槐公公带我们走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人影,就有些沉不住气,嘴里不停咒骂着.回到正厅,大家都累得坐在了石青掐丝锦垫梨心木椅上,我注意到有一个女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管是刚才看到那些景致听到那些言语,还是现在无人接待,她都始终淡淡的,只是沉默,此时也只是静静地坐着.我不禁有些好奇,看她打扮甚是美丽,眉目也清丽可人,只是似乎有些忧愁,思绪仿佛飘到了别处.

门帘一响,进来了一个年岁稍长的宫女,领着两个小宫女,走到我们面前,浅浅福了一福,道:"各位小主安好."槐公公一见那女子,就眼前一亮,大大地松了口气,扭着粗腰道:"哟,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啊?"又转身向我们笑道:"小主们,她是采撷殿的掌殿姑姑鸢萱,在宫里是老人了,出了名的能干.历届秀女都要在她手下学习宫中礼仪规矩.今后她会照顾大家在此地的生活."

闻言众人都打量起这看似寻常的姑姑来.一身宝蓝对襟窄袖长裙,露出香槟色的细褶裙摆来.简单挽了个髻,只插了支赤金八宝簪固定住,一对碧玉耳环,尖尖的下巴,眉目细长,眼神却是冷冷的.听这矫柔造作的槐公公一席话,再看穿着钗环,当是个品级不低,颇为得yì

的执事姑姑.

这鸢萱一脸平静地福了福,道:"鸢萱因良妃娘娘传召,故迎接来迟,还请各位小主恕罪."说完,不待叫,早已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众人都笑着表示不要紧,开玩笑,是良妃传召,谁敢怪她.鸢萱面无表情地道:"良妃娘娘说,让各位小主安心住下,不必想家,若有什么需yào

,只管说话."众人都站了起来,垂手领听了懿旨.鸢萱顿了顿,又道:"奴婢有些小见识,还要请小主们多多包涵.小主们既入了采撷殿,就要守采撷殿的规矩.如此方是小主们的福气.也是奴婢们的福气.鸢萱既负有看顾教导之责,自然少不得以后有冒犯之处,这些都要请小主们体谅."

一席话,说得所有人脸上都不好kàn

了起来.这些女子不乏高官世家之女,都是娇纵惯了的.哪受过这样的气.陈盈盈气得柳眉倒竖,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大胆!别以为叫你一声姑姑,你就真的可以这般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奴才,可知我们都是你的主子.过几日皇上一旦宠幸,就是才人美人甚至贵人,你却如此无礼.就不怕我们禀告皇后娘娘治你的罪吗?"

第五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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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盈盈今天憋了一肚子窝囊气,那个傅如璧走了什么运,直接就封了贵人,这倒也罢了.那个皇后娘娘摆明是打压优秀的,自己要不是运气好排在傅如璧前头,铁定也被刷下来了.最可气的是蓝家那个不知所谓的臭丫头居然也被选进来了.还要在这里受这个区区宫女的气,这口气哪里还憋得住,顿时作了出来.

我暗地里撇了撇嘴,这么冲动易怒,刚进宫就这么嚣张,又岂能成大器?却意wài

地现鸢萱也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又不卑不亢地言道:"盈盈小主请息怒,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说到底,奴婢等终究是自幼进宫,这宫里的日子也的确是更为熟悉.既对小主们有教导之责,就更不敢怠慢.不错,奴婢是奴才,不过,虽然你们是小主,却还不算是正经主子.秀女三年一选,若真那么容易就得蒙圣宠,那这宫里早就住不下了.当然,盈盈小主天姿国色,自然是能位分频进啦."

说完,竟不再理睬僵在一边的陈盈盈.槐公公老奸巨滑,嘿嘿一笑,装着不知dào

,只向鸢萱点了点头,道:"杂家还有事,小主们既交了给你,杂家就回去了."说着又向我们行了个礼,口中道:"奴才拜别各位小主."

鸢萱点点头,送槐公公出去.

陈盈盈被鸢萱这么抢白了一通,心里气极了,却偏偏无言以对.这些女子也都沉默了下来.我倒是对这个鸢萱刮目相看.她这一席话姑且先不论是有意还是无心,事实上都救了这群女子中的不少人.这些女子本都是心高气傲,自恃美貌的.但是其实她们都还只有十五六岁,纵有些心机,也有限得很.现在被选上,正是志得yì

满,兴奋昏头的时候.

此刻被这样连讽带训了一通,才都意识到这里不是别处,而是皇宫.富贵荣华的皇宫,滔天权势的皇宫,可也是血腥残酷的皇宫,冷漠无情的皇宫.在这个地方,美人才女如恒河星数,想要脱颖而出,谈何容易?一个不好,就会冷落无宠,一生凄凉,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可是这鸢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若是无意,倒还罢了,不过是个势利尖酸的宫女;若是有意,那

想到这里,鸢萱已经回转,宛如无事人般给我们分配房间和粗使宫女.不一会,噙香漱玉连同众人的丫鬟行李都被送到了这里.我站在旁边看噙香她们收拾房间,等到收拾妥当,已是深夜,累得不行,草草洗漱后,就爬上床睡了.

我进宫的第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第六章 玉贵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天都是学习宫中礼仪,乃至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众人都在暗暗较着劲,明里暗里地开始分门别派起来.只有我和那个女子是独来独往,不屑与这些人为伍.

这次选秀本来就是盛大无比,不仅是官家女子,还包括了寒门小吏和平民富家,也选中了好些.这些官家小姐是不可能看得上那些出身贫寒的女子的.无疑中就分成了两群,彼此敌对.

我既已入了宫,也就没必要再装寒酸平庸,就恢复了平日打扮.陈盈盈见我恢复打扮后的模样有些吃惊,但还是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寻隙生事.我早就不是小时侯那样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对她不理不睬,她也就拿我没办法了.倒是鸢萱对我颇为注意,只是看不出是何用意.

这天,我们都在正厅里等着鸢萱来给我们讲历代帝后名讳轶事.我一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绣着锦帕,一个不留神,手一抖,一针扎在了指上,我"哎哟"一声,绣样早咕噜噜滚到了脚下.正待去捡,旁边早有一双手捡了起来递给我.我直起腰,见却是那个女子含笑看着我.我也微微一笑,道了谢,请她坐下.

我含笑道:"小妹叫蓝明月,不知姐姐怎么称呼?"那个女子在椅中坐下,道:"我叫秦芷,是临安人."我们攀谈起来,涉及诗词书画,为人处世,竟十分投契.这秦芷是县丞之女,言谈举止却大方得体,不落俗套.兼之气质独特,清高睿智,深得我心.不由得慢慢亲热起来.

这时,进来了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梳着双丫髻,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很是活泼的样子.进来就朝众人行了个礼,脆声道:"敢问哪位是明月小主?我家玉贵人有请."

除了秦芷,众人都现出了又羡又妒的神色.我暗自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应道:"我是蓝明月."那小宫女抿嘴一笑,恭敬地向我福一福,道:"奴婢琉璃,给明月小主请安.玉贵人请小主至玉锦宫相见."

我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就走吧."

琉璃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偷偷看我.我不由好笑,打趣道:"琉璃,你总瞧我干什么?"这小丫头可爱地吐一吐舌头,笑着说:"明月小主,奴婢觉得明月小主好漂亮,就,就跟玉贵人一样漂亮."

我不禁哑然失笑,"傻丫头,我哪有你们玉贵人漂亮?你可别胡说."琉璃涨红了脸,急急地道:"真的真的!我从来不骗人!只是,只是漂亮得不一样."

我脸色一变,道:"琉璃,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琉璃见我刚刚还笑嘻嘻的,转眼就变了脸,"咚"地一声就在那石子路上跪下了,白着一张脸,哭道:"奴婢错了,小主恕罪,小主饶命."

第七章 玉锦相见

说着就给我磕头,哭得小脸都花了.我脸部的表情开始柔和下来,这琉璃天真可爱,又毫无心眼,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不能不说是个异数.

我心里有些疑惑,随即不露声色地扶她起来,和颜悦色地道:"琉璃,知dào

自己哪错了吗?"琉璃怯怯地说:"奴婢知dào

.在宫里,跟主子们说话,不可以说‘我‘,得说奴婢,奴才.奴婢刚才是一时忘了."

我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缓缓说道:"你知dào

就好,其实,我没想要罚你.我只是想提醒你."见琉璃睁大了眼睛,我不由笑了,道:"其实,我们都是人,又哪有贵贱之分.只是这宫里规矩如此.只有你我的时候,你这样说并不妨事.在别的主子面前,可千万不能犯这样的错了,知dào

吗?"

琉璃一脸感激地看着我,拼命点着头,她又怎么会不知dào

其中的厉害.前不久才见有宫女说错话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想到这,小丫头一阵后怕,更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这个挺和气的小主.我把她的表情都收在了眼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琉璃,你进宫多少年了?"

琉璃随口答道:"有五年了."我掐指一算,惊道:"那不是才七八岁吗?"琉璃点点头,我又问她:"你伺候玉贵人之前伺候哪个主子?待你好吗?"

小丫头眨眨眼,"之前奴婢是伺候良妃的,不过奴婢太小,只做些洒扫的工作,不能近身服侍.‘

我脚步一顿,心中一惊.良妃?琉璃见我停下,迷惑地问道:"小主?怎么了?"我忙掩饰地笑笑,道:"没什么."

到了如璧住的地方,竟是个独立的宫院.我立在道边,等琉璃上前叫门.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玉锦宫"三个镏金大字.红墙绿瓦内却伸出了几支芍药,此时正值花期,开得灿烂鲜艳.朵朵都如海碗大小,有雪白的,有深红的,有浅粉的,芳香扑鼻,虽不如牡丹雍容,却又有一番清贵不俗.

琉璃叫开了门,扶着我进门.进门就是个颇大的院子,青石路两边种了很多梨树,棵棵都笔直挺拔,这个时节树上挂满了婴儿拳头的青梨,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琉璃也凑趣道:"这里原是叫梨花院的,春天梨花尽相开放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雪白清香的梨花,那才美呢!是皇上说贵人住进来了,才改名叫玉锦宫."

我疑道:"那主殿的娘娘没意见吗?"

琉璃得yì

地道:"这里只有贵人独居,没有别的娘娘."

我大惊:"玉贵人只是六品,怎么可以开殿主事呢?"

琉璃摇头晃脑地道:"所以啊,皇上疼主子呗."

我惊异地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然觉得堵住了什么,难受得很.小丫头又怎么能明白,这既是恩赐,也是催命符啊!进了房,屋里也是金碧辉煌,到处摆满了名贵的古玩字画.如璧就坐在铺着雪白软垫的椅子上,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把玩着一枝金钗.

见我进来,如璧喜形于色地站起来,求救般地紧紧拉着我,道:"妹妹,你可来了."我也有些激动,分别才几天,她就已经显得有些憔悴了.我轻轻拍拍她的手,看了周围一眼,如璧立马警觉,恢复了高贵冷淡的摸样,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小主说说话."一屋子的宫女都福了福,退出去了.

如璧这才拉着我坐下,随手把那枝金钗递给我,见我询问般地看向她,才淡淡地道:"这是咱们皇后娘娘今儿赏的.说我侍驾有功.喏,"说着指指旁边,"那一堆都是赏的."

第八章 恳谈

我转头看过去,翠玉.玛瑙.锦缎琳琅满目,胡乱地堆在一边,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珍品此时却静悄悄地躺在角落里,被它们的女主人冷落着.我收回目光,仔细看着手里的金钗,却无比意wài

地现这竟是只步摇.纯金打造的三尾金凤,凤眼是两颗米粒大的红宝石,可别看这宝石只米粒般大,却是万中无一的宝石胎精,当真是无价之宝.微张的凤口衔着枚拇指大的南珠,垂下一串精巧别致的金色流苏.

看上去别提有多华贵炫目,流光溢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复杂莫名地盯着如璧.如璧迎着我的目光,苦笑着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我怔怔地看着这金步摇,这么美丽的事物,此刻却成了一张冰冷的催命符.我突然间觉得这步摇是那么烫手,有些厌恶地抛开,道:"本朝律例,三品以上的内命妇才有资格戴步摇,现在你还是个贵人,才是六品,这金步摇根本就不能戴."

如璧静静地抚着小指上戴的金壳镶玉护甲,似笑非笑地道:"咱们皇后娘娘可真是贤良淑德,待下体贴啊,又封我贵人,又赏了这么多宝贝,"说着,声调一转,竟厉声道:"还真是惟恐我死得不够快!"

我有些担忧她,安慰似地握住她,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它道:"对了.你已经蒙宠了吧?皇上待你好吗?"如璧脸一红,神情一缓,道:"挺好的.只是赐这个玉锦宫却实在不是我所愿.只怕是让其他人对我恨上加恨了."

说着,苦恼地说:"明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刚才,显仁宫来人,说是婉贵嫔赞我生得好,如果戴上这金步摇,一定更美了.让我一定要戴上这金步摇,到她显仁宫走走,让她看看.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闭了闭眼,稳定了心神,才道:"显仁宫离玉锦宫那么远,你要是去了,岂不是大半个宫的人都看见了?只怕明日就有人说你妄自尊大,违反宫规了."说着,手上一紧,斩钉截铁地道:"姐姐,你绝对不能去."

如璧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要怎么回复她呢?"我慢慢端起已凉透的茶,浅浅地喝着,思索了片刻,才问道:"她来传话的时候,姐姐是怎么说的?"如璧不假思索地道:‘当时我不在,回来之后丫头们告sù

我的."

我长吁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好办.就说自己蒲柳之姿,哪及她天人之姿,重重捧她几句,再说虽然皇后娘娘赏了这步摇,也不过是善加鼓励之意,自己品级不够,不敢戴这步摇.娘娘自己也有步摇,戴上无不强盛百倍,是以不敢在娘娘面前献丑.再拣上些东西给她送去,量她也不好再作."

如璧低下头仔细想了想,也觉周到,就叫了自己带进宫的丝萝,细细吩咐了遣了她去.

我们都静静坐了喝些茶,透过窗外的阳光,如璧的脸白得有些透明,长长的睫毛密密地遮住了低垂的眼睛,投下了一排排阴影.我觉得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就站了起来,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花果.

如璧在我身后幽幽地道:"没进宫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其实对这宫中的生活已经非常自知了,结果进来了才知dào

,原来我们心里知dào

的是那么的不够.这深宫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可怕.明月,我们虽然不是亲姐妹,我却是真心把你看成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的."

我表情微微一动,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答道:"姐姐,我知dào

.我也是把你当亲姐姐的."

如璧听我这么说,似乎也笑了笑,又道:"妹妹,当初你不想进宫,用尽一切办法逃避,我虽不认同,却也能理解你.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皇后有这么一招,你到底也是进了宫.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对手,即使你不跟人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得宠了有人害你,如果不得宠,下场会更惨,会比奴才还不如.现在已成定局,就算为了自保,你也要拼命去争啊!你明白吗?"

我看着墙边蜿蜒攀爬的芍药,明艳夺目,一层层或雪白或绯红的花瓣舒展地尽情开放着,仿佛要耗尽所以的热情似的,娇嫩得能滴出水来,花心红黄相间的花蕊轻轻地颤动着,几只蜜蜂蝴蝶不停地在花间飞来飞去,忙着采蜜.

我静静地开口,"若无呷蜜意,何必攀花枝.我既无意,又何必把自己陷进去一生争斗不休.既然命运已定,我只想安静生活,只要人不犯我,我无意犯人."

如璧定定地看着我的背影,苦笑道:"也罢.现在你是听不进去的.我也没法子劝你.也许,以后你就会明白想安静地生活有多么地不容易."说到这里,我们都变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房外的宫女站在门外,禀道:"主子,王美人来看主子."

如璧有些失神,忙叫道:"请她厅里坐吧."我顺势告辞,如璧要让人送我,我笑笑道:"不必了.我也想四处走走."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走了,你自己一切小心."

刚要走,我想起一事,忙对如璧说道:"姐姐,你这里的那个小丫头琉璃,你最好多注意她一下."如璧诧异道:"琉璃?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点点头,"她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到如今还能活蹦乱跳,实在有些问题.我想,在她背后一定有人护着她.而且,她是从良妃那里调给你的.你身边肯定还有其他人放在你身边的棋子.你还是多留意吧."

如璧凝重地点点头,送了我出来,我就坚持让她回去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边欣赏着身遭的美景,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其实,如璧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如璧聪慧有余,狠辣机变却不足.我却刚好可以弥补她的不足.如果我有心争宠,那以她现在的盛宠,姐妹联手,对她来说,将是一股强dà

的臂助.对她的这一点点小小的私心,我能理解.只是,我实在是不想争宠.

如璧她不明白,帝王那所谓的爱有多么的靠不住,就像蜜蜂一样,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每朵都很好,它每朵都喜欢,可是它却永远不会为任何一朵花停留.因为花是会凋谢的,而前面永远都有更好的.皇帝也是一样,身边如水佳人多不胜数,所以人的命运都操控在他手里,任他予取予求.三年一选,永远不会缺少新人,又怎么能指望他会为一个女人永远停留呢?即使他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又凭什么敢肯定这个女人是自己呢?被皇帝爱上的女人她就能得到幸福吗?后宫的女人那么那么多,她会一生都陷入这样的争夺中,一生都要为争权利争地位争男人而活着,永远不会停止,直到死去那一刻为止.

第九章 落水

慢慢地,我就走到了从皇宫穿绕而过的御水河边,夕阳的辉光给河面镀上了一层金色.我立在河边,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插上翅膀飞出这个巨大的囚笼.

就在我心神失守的这一瞬间,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竟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推向了河面!我顿时重心失守,还来不及呼救,便跌入了河中.

等我从河中冒出头时,只看见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虽说这盛夏的湖水不会太凉,可我还是打了好几个冷战.自从五岁那年,我因为顽皮掉入家里后园的湖里之后,我对水就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与恐惧.此时,再次掉入水中,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多年前的那种可怕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我不住地在水里挣扎沉浮,喊着救命,却慢慢地越陷越深.无助地看着逐渐淹过头顶,我心里越来越怕,我恐惧地拼命挣扎,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却绝望地现这河里干净得连水草都没几根.在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很无聊地想起救命稻草这一说,记得以前自己还笑过.说怎么会有人这么笨,居然去抓稻草想救命.现在才知dào

,如果现在有一根稻草,我也会想要抓住它的.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好象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又似乎看见了很多人向我游过来.渐渐地,我没了力qì

,缓缓地沉入了湖底.终于,我眼前一黑,彻底地晕了过去.

我恍惚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梦,似乎还是小时侯,跟哥哥姐姐偷了爹爹的砚台,当碗办家家酒被爹爹拿着藤条追得满院子跑,哥哥挡在我和姐姐面前,梗着脖子说是自己拿了的时候;又似乎还是那年,姐姐哭喊着誓不入宫,跪在爹娘面前苦苦哀求,爹的脸却是冷冷的,厉声道:"我蓝家世代忠良,深受皇恩,正无处报答,可巧有这样的机会有福气可以侍奉皇上,这是莫大的荣耀,你几辈子修来的.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姐姐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摇着头,大哭着.那边厢娘却笑吟吟地牵着姐姐的手,柔声道:"珠儿,你这傻丫头,我们做女人的,命运总是跟男人绑在一起的,能做皇上的女人,这做女人也就做到极限了.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一人得道,满门尊贵.有什么不好啊?"

姐姐也不答话,只拼命磕头.磕破的额头缓缓流下血来,星星点点地洒在雪白的衣襟上,裙裾上,宛如开出了一朵朵鲜艳欲滴的桃花,却毫无美感,只觉苍凉可怖.

恍惚间,又好象才五岁那年,扎着小辫子跟在哥哥身后疯跑的时候,因为跑得慢,不一会哥哥就没影了.跌跌撞撞地跑着,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跌在了刚下过雨的泥地里,漂亮的小裙子也沾满了泥.揉着摔疼的胳膊,我坐在泥地里伤心地大哭.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跑过来,好奇地蹲下来看着我.我正没好气,就朝着他吼:"你们都是坏蛋!看什么看!呜呜."

小男孩咧嘴一笑,笑容干净得好象碧蓝的天空,"明月妹妹,别哭了.我是子虚哥哥.你哥哥不带你玩,子虚哥哥带你玩.来,我给你糖葫芦吃."

捏着手里大大的糖葫芦,五岁的我破涕为笑,甜甜地舔起糖葫芦来.

却又似乎回到了进宫前的那一夜,月光寂寥地洒在我和子虚身上,他满怀惆怅地看着我,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不会被选上的时候,他却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去.我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一阵阵地痛着,又酸又涩,直到泪如泉涌,心伤若死.

就这样做着一个又一个梦,有经lì

过的,有没经lì

过的,反反复复.最后却梦见姐姐目露凶光地向我扑过来.我一惊,猛地一挣,就醒了过来.

第十章 怎报君恩

偶们!为我投票啊^^^俺需yào

你们~~`呜呜~~~~`

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床顶上悬着的一盏金叶盏,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只听见旁边有人喜极而泣,"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我渐渐清醒,费力地扭头看去,却是噙香和漱玉两个瞅着我又哭又笑.我见她们两个都是头蓬松,衣衫不整,心知她们一定是一直守着我不曾和眼.两人的眼睛都是又红又肿,看得我一阵心疼.想要对她们笑笑,却浑身都没力qì

.

急急的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了鸢萱和好几个答yīng

.鸢萱急步上前,走到我床前,一脸欣慰地道:"明月小主,您总算是醒了.知dào

吗?您已经足足昏迷了半个多月了."

说完,眼眶一红,倒也有些真心的关切.我听她提起,不由想起落水前的那一幕,顿时不寒而栗.我示意噙香扶我起来,噙香立kè

伶俐地拿了两个玉兰色的锦面棉心的靠垫给我靠上,鸢萱也过来帮忙,很快我就被她们服侍得妥妥贴贴,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床边.

这时,一边的几个答yīng

才凑了上来.为的正是陈盈盈,她倒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得色,轻咳了一声,道:"明月妹妹你醒了就好了.这样我这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

她这话说得我诧异不已.鸢萱在旁轻轻地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蒙皇上恩典,盈盈小主已经进了贵人了."我恍然大悟,难怪她这么说话呢,如今她是有资格叫我一声妹妹的.

陈盈盈,如今是盈贵人了,却在旁冷冷一笑,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晋了,不还有她那个好姐妹吗?你怎么不一并告sù

妹妹,让她也替秦美人高兴高兴.毕竟,秦美人也是靠妹妹才能有此恩遇的."

我更迷惑了,这是唱的哪一出?鸢萱闻言,尴尬地说道:"秦芷小主颇得圣意,如今也是美人了."不待我开口,就急急地道:"小主刚醒过来,又折腾了这么半天,也累了.奴婢等就先告辞了."

说完,向我福一福,率先走了出去.盈贵人落在后头,表情不自然地磨蹭了半天,眼睛看着别处,道:"咱们毕竟从小就认识,虽然不怎么投契,但也不想见你这样.我明天就要搬到显仁宫去了,你又醒了,就来看看你.你善自养着吧."

说完,一阵风地跑了出去.我微笑着看她出去,心里一阵温暖.知dào

陈盈盈人虽刁蛮任性,其实心眼并不坏,只是不服气小时侯被我欺负,喜欢跟我作对.

慢慢啜着漱玉端来温热的参汤,感觉精神好多了.漱玉见我只是喝汤也不说话,嘟哝着嘴道:"小姐怎么不问秦小姐的事?她那么坏?"我气定神闲地道:"干嘛要问?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漱玉见我浑不当回事,满脸气急败坏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噙香在一旁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我见状,也笑了.伸了个懒腰,起身下了床.躺了那么久,浑身都腰酸背痛的.噙香一向冷静机智,连她也露出这等神情,想必事情不一般.我稳稳地在椅子上坐了,端起未喝完的参汤,继xù

喝着.边对噙香说道:"漱玉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有什么话,噙香,你来说."

噙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才慢慢地道:"小姐,你还记得是谁救了你吗?"我漫不经心地道:"不记得了.应该是太监或侍卫吧."

噙香苦笑着摇头,深深地看着我,道:"是皇上刚好经过,才叫侍卫救了小姐."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手一抖,整碗参汤都"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漱玉惊叫一声,就要来收拾.我轻轻地道:"漱玉,你先出去.待会来收拾."漱玉收回了伸向碎碗的手,看了看我,知趣地出去了.我强自镇静地道:"后来呢?"噙香淡淡地瞟过我微微抖的手,眼中露出了一丝同情.噙香与我情同姐妹,我的事都未瞒过她,她又怎会不知我此刻的惊恐.

噙香静静地道:"皇上把小姐送回来之后,叫了好多太医来医小姐.中途还多次来看小姐.秦美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假装照顾小姐,成功地攀上了皇上.之后,却再也没来看过小姐."

我皱了皱眉,道:"秦芷的性格我了解,她不是那样的人.也许真的是皇上觉得她好."

噙香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拿了梳子来轻柔地给我梳理头,边道:"那个时候,小姐不知梦见了什么,哭得声嘶力竭的,皇上被您死死地抓着,手腕都青了,也没生气.还不让我们掰开您的手."

我心下一沉,脸都白了.噙香从后面看了看我的脸色,变得有些迟疑.我敏感地注意到了,苦笑道:"还有什么没说?一并说了吧.已经坏成这样了."

噙香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姐,我觉得皇上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我愣了一下,询问地看着她,噙香想了想,道:"不象是爱慕,也不象是喜欢.象是,象是有些悲喜交加的样子.恩,"想了想,又补充道:"皇上给人的感觉是冷冷的,就算是笑,都感觉是虚假的,不实在的.就好象在他身上你永远也看不见超出他控zhì

的情绪.可是,那天,他的情绪却好象不受控zhì

.又或控zhì

不住."我想起那天大选,皇上夸张的表演,同意地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再一想,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dào

了.

想来想去,却越想越烦.不一会工夫,噙香已经迅速地给我梳了个简洁的飞燕髻,又找了件衣裳,给我换上.我莫名其妙地被她摆弄着,问道:"这是干什么?有客人要来吗?"

噙香停下了手,自己想想,也哑然失笑道:"我忘了告sù

小姐了,您昏迷的时候,玉嫔小主来了好多次,刚才您醒的时候就派人通知她了.这会也该到了."我诧道:"玉嫔是谁?"噙香扑哧一笑,道:"就是如璧小姐啊,她呀,已经晋了嫔了.现在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呢!"我也不禁为她高兴.

中午,因为病着也吃不下东西,只吃了点漱玉从小厨房端来的梗米粥,熬得烂烂的,就着一碟酱黄瓜,吃了小半碗,又喝了半碗酸笋鸭皮汤,就再吃不下了.

吃完饭,也着实疲倦,我就半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养神.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忙着,现在才有时间想想那天的事.到底是谁要杀我?从进宫到现在,我一直保持低调,到底挡了谁的路?竟要出到这一招,不惜冒险杀我?皇后?她以为我看透了她的心思,才会在大选那天故做平庸,以期瞒过她,达到进宫的目的?由此认为我是心腹大患,要杀我?似乎太牵强了.良妃?婉贵嫔?似乎都有可能.但可能最大的还是因为如璧.这个人知dào

了我和如璧的关系,认为要除掉如璧,就一定要除掉我?还有皇上,他又是怎么回事?种种事端,如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理都理不清.想着想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十一章 暗涌

等睡醒过来,脑子虽然清醒了,眼睛却总也不愿意睁开.时日已是八月中了,盛夏也已过半,屋子四角都放了冰,丝丝地散着凉气,倒也不觉得热.朱红色的镂空雕花长窗半开着,有热热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和叶香缓缓吹进来,蝉鸣声一声长似一声,那么不知疲倦,仿佛和日头较着劲,比谁更长更不知厌倦.窗外,有清脆的低笑声,我闭着眼,微微一笑,一定是漱玉又拉着噙香在葡萄架下斗草茎玩了.我听着她们的动静,享shòu

着这一刻难得的温馨和宁静.

渐渐地,有环佩步履之声传来,在门外停住了.夹杂着"呀"的一声,就是两个丫头的声音:"玉嫔小主安好,给小主请安."然后就是如璧的声音:"都起来吧.又不是在外头,讲究什么?"我皱皱眉,睁开眼,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如璧还在外面说:"妹妹好些了没?还在睡吗?"我已穿上鞋,来到了房门边上,含着笑意深深地福了下去,"玉嫔小主安好,给小主请安,"

如璧又羞又恼,跺着脚道:"连你也取笑我."我好笑地看着她,如今做了嫔,越标致了.穿着藕荷色的绣花罗襦,挽一件蕊红色的缎面披巾,披巾上是金线绣的凤纹,闪闪亮.穿着月白的软缎长裙,有着鹅黄色的繁枝嫩叶,细致缠绵.如璧极少穿鲜艳的颜色,乍一穿竟有说不出的风情.

如璧见我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忙转身对噙香她们说道:"我们姐妹就在这葡萄架子下面坐坐,你们倒杯茶来就去歇着吧."于是,我们就在葡萄架下沏了茶,摆了些瓜果点心坐着聊天.葡萄架子上结满了一咕噜一咕噜青青的小葡萄.明亮得透白的阳光细碎地从叶子间星星点点地洒下来.满地零零碎碎的白影子,像是未融尽的雪花.如璧关切地注视着我的气色,半晌才满yì

地点点头,道:"恩,看起来是比先前的气色好多了,唉,现在我就放心了.我拿了些补品来,都交给噙香了,你要多吃点.妹妹,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要不是皇上经过,那可怎么办?听太医说,当时你就只剩下半条人命了,险些就救不回来了真是吓死姐姐了."

我也不言语,端起青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品味着芬芳的茶香,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正色道:"姐姐,你以为我当真是不慎落水吗?"如璧愣了一下,怔道:"怎么不是吗?"

我叹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告sù

了如璧,一口气说完,如璧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怒道:"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掉脑袋吗?"我有些渴,把杯子里的茶一气喝光了.才接口道:"对这些人来说,个把人命根本不算什么.我们现在要想的是,这件事摆明是早就计划好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知dào

我在玉锦宫,或根本就是你玉锦宫的人往外传消息."

如璧紧紧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决然道:"我回去就把人手过一遍,不可靠的通通遣走."我略一想,便摇摇头,道:"不必.这么做反而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范.姐姐,你回去之后,就装做什么也不知dào

.只在暗中观察这些人,只要不让他们把重yào

的消息传出去,如果利用得好,必要之时说不定还可以收到奇效."

如璧听了,眼睛开始亮了起来,意会地点点头,"危机四伏的宫里,想要防范是不可能的.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哦,对了,妹妹,这次的事也不能说我们完全落在下风.至少,这个人一定没有想到,皇上会适逢其会救了你.看样子,皇上对你也很不一般,妹妹,这就是你的机会.我想,等你身子养好以后,皇上就会召你侍寝了.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才能保命.我们的关系已经瞒不了人了,其他人都已经把我们看成了一体.你已经抽不了身了."

我疲倦地揉揉太阳穴,心烦地道:"知dào

了。婉贵嫔没有再找你麻烦吧."如璧的笑容有些苦涩,"还不是那样.我倒也不怕她,她现在要担心她的肚子被人下手,也没过多的精力来找我麻烦."

自从那次相见之后,我就一直待在采撷殿养病,不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可就是待在采撷殿,却也不能清净.本来,我的性子冷淡,就与那些答yīng

小主们并不投契,所以人缘也并不很好.可自从落水之后,我这就变成了采撷殿最热闹的地方,什么才人.美人的,没事就喜欢来我这串门子.再加上大病初愈,受了寒气,还每天都要吃太医开的药.是以,名虽是养病,其实却没能好好养几天.

这天,刚送走几个常在,我已累得不行了,正想叫噙香给我捶捶腿,鸢萱就带着一个大宫女模样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笑吟吟地给我行了个蹲礼,道:"小主,柔意给小主请安."我一时也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不敢托大,忙扶起她,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鸢萱知dào

我的难处,在一旁笑道:"小主,柔意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最得娘娘宠幸了."我心中大惊,面上却笑得滴水不漏.柔意长得温婉可人,与人无害的样子,谁知dào

她卸下面具之后又是什么模样?我心下暗暗腹诽着,却笑着摘下腕上的翡翠镯子,硬塞给她,嘴里还笑道:"原来是柔意姑娘,一点小意思,就当是见面礼吧.姑娘一定要收下."

这柔意跟在皇后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又哪还会看上这些东西.忙恭敬地推开,道:"柔意无功,不敢受小主赏赐."我故yì

板起脸,佯怒道:"姑娘不肯收,那就是怪我了.或是瞧不起明月也不知dào

啊!再,姑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以后要姑娘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说完,小心地盯着她的双眼.

柔意笑了笑,淡淡地道:"既如此,那柔意就愧受了."说着,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鄙夷,我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心中冷笑,我就是要你轻视我,忽略我,以为我也是平庸之辈.这样,才能暂时移开皇后的注意力,得到个喘息的机会.

鸢萱一直冷眼旁观,见我诸番言语,眼中浮出了一缕淡淡的笑意,带了点赞赏之意.那边厢柔意已经一本正经地道:"明月小主,柔意今天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请小主到太微宫相见."

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我才带了噙香跟着柔意去皇后所居的太微宫.走在路上,柔意突然笑道:"小主那天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地却掉水里了呢?"我心中一动,故yì

期期艾艾地道:"唉,这个,还是没什么了,总之,都是明月自己不小心."说完,还故yì

表现出一付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模样.

果然,柔意脸上现出了了然于心的表情.我心中明了,杀我的人多半就是皇后了.

第十二章 皇后

太微宫是历朝皇后所居,巍峨壮丽,华贵大气,与其它宫殿的小巧精致完全不同.进门之后,两旁的花草也多是牡丹之流富贵花种.

正厅也是平时妃嫔们请安的地方,上方悬着一块三尺见方的楠木牌匾"凤仪殿".殿内主位设了一张赤金九凤高座,地下两溜沉香木交椅,整整齐齐地排着.两两相隔,摆着梅花式样小几.屋角的紫檀高案上,是一个小巧的青铜古鼎,正袅袅地飘着青烟,散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此刻,殿里却空无一人,只有正座旁边鸟架子上的画眉在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大殿里,显得那么地寂寥.我耐心地坐在侧边的椅子上,等着皇后凤驾.

等了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两个宫女搀扶着皇后从殿后姿态端庄地走出来.我忙站起来,垂手而立.等皇后在凤座上坐了,才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参拜:"婢妾蓝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我埋头跪着,只感觉有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皇后今天穿着一件莲青斗纹绣西番莲的家常衣裳,想必是刚刚沐浴完毕,并未梳妆,头稍稍挽了挽,沾了水气,脸色红润,自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美态.

便听见皇后语气亲热地道:"妹妹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了.你大病初愈,快好好在椅上坐了,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声音清甜可人,亲切地让人顿生好感.我心中暗叹,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端想要杀我呢?

我半挨身在椅上坐了,一抬眼,皇后正细细打量着我,忽而抿嘴一笑,"妹妹生得好美,这样的人儿,大选那天本宫竟没有留意到,真真是本宫疏忽了,要不,也象玉嫔一样,直接封个贵人,这才不负妹妹这花容月貌.妹妹,你可别怪本宫啊."

皇后说得和颜悦色,情真意切,我心中却只觉寒冷.知dào

她这是在试探我的态度,也语气诚恳地说道:"大选那天,婢妾本来也是打扮得周到妥贴才敢进宫.可在半路衣裳却被勾破了,回去重新换过又来不及,只得换了丫头的衣裳,以至失礼人前.娘娘自然没有注意到啦.而且,婢妾本以为肯定要落选了,娘娘却还让婢妾有机会进宫侍奉娘娘与皇上,这般大恩,婢妾真是无以为报.又怎敢怪罪娘娘?"

皇后眼中的怀疑淡了几分,笑道:"前些日子,本宫一直忙着中秋的事,抽不出时间来,也没去看妹妹,这心里啊,一直不好受.所以现在才抽出时间来见见妹妹.妹妹这些日子好些了吗?"

我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过了第一关,随及做出感激的神色,答道:"多谢娘娘挂怀.婢妾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娘娘统御六宫,日理万机,还记挂着婢妾,真是婢妾莫大的福分."

皇后点点头,笑盈盈地道:"不过,本宫仿佛听说妹妹小时也掉到湖里去过,按理说,妹妹应该对此特别敏感才对,又怎么会失足呢?"说完,紧紧地盯着我的表情.

我意wài

地一愣,心念急转,猜测着她这么说的用意.一边飞快地想着,一边面有难色地道:"这个,呃,这个"皇后见我支支吾吾的,有些耐不住地道:"妹妹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你我既然姐妹相称,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见我有些动摇,又步步紧逼道:"本宫到底是皇后,妹妹你说出来,自有本宫有你做主."

我这时已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如果是她杀我,那么杀不了,就只能拉拢.她是要拉拢我,在拉拢之前,先要看看我对她是否坦白.又或并不是她派人杀我,她只是想知dào

是谁,借我落水的事大作文章,甚至攻击政敌.我心里拿定了主意,满眼信任感动地呜咽道:"娘娘对婢妾这么一个小小的答yīng

都如此的推心置腹,如果婢妾再隐瞒,就真的太对不起娘娘了.不错,婢妾自从小时落水之后,就对水敬而远之,又怎么会掉到水里呢?"

说完,大哭道:"婢妾是被人从后面推下去的."皇后一拍椅子扶手,大怒道:"真有这种事?什么人这么大胆?"

我掩袖哭道:"婢妾并没看见那个人的脸,只知dào

是个太监."我从袖缝中看出去,皇后目光闪烁地道:"这样就太可惜了."说完,又安慰我道:"妹妹别哭了,都已经过去了.本宫相信以后不会再生这样的事了.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推荐妹妹的,就当是补偿妹妹吧."

我放下袖子,感激涕零地道:"多谢皇后娘娘."皇后随便应了一声,沉默了半晌,道:"听说妹妹有个亲姐姐,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不知妹妹与令姐长得可象?"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道:"都是市井胡乱传说,不如娘娘绝代风华.婢妾与家姐有五分相似吧."

皇后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好."又道:"妹妹身子还没全好呢,不能过于劳累.本宫就不多留你了.本宫有些上好的老山参,还有些小玩意,妹妹带回去,留着自个赏玩罢.本宫让人送你回去.闲了就来这走走,陪本宫说说话."我唯唯应了,方告辞出来.

走出太微宫,被风一吹,我才现自己后背全都是冷汗,粘粘的,沾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现在,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皇后就是要杀我的幕后黑手.只是,我却不明白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提到我姐姐?还那么古怪?我苦恼地摇摇头,既然一时想不通,就不要再去想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走着走着,魂不守舍的我就迎头撞上了两个人.我倒是一点事没有,却把一个宫装女子给撞倒了.我微觉歉意,忙帮着旁边的那个小宫女把那个女子扶起来.那个小宫女甚是伶俐,瞥了我一眼,知dào

不过是个答yīng

,开口就骂:"走路不长眼睛吗?撞了我家主子,你赔得起吗?"

我一愣,刚要开口.那个女子已抬起头,阻道:"瓷儿,不得无礼."我跟那女子一对眼,就是一惊,不是别人.却是我当日的好友秦芷,如今的秦美人.她如今甚得宠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秦芷了.当时醒过来,虽然听噙香她们那么说,可我心里也并不怎么怪她,只是觉得颇为遗憾,少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

如今猝然见了,反而觉得无话可说.我们都愣在了太阳地里,好半天,还是秦芷先开口了,"你,你的病好些了吗?"

第十三章 帝心无情

我点点头,道:"还好."心里却有些酸楚难言.秦芷默了默,淡淡道:"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先走了."我原本期待着她会跟我说些什么,例如自己是身不由己,例如对不起,又或是还象以前一样.可见她如此冷淡,当下心也就灰了一半,默默地点点头,侧过身子让她先行了.

看着秦芷的背影,我有些自嘲地想到,这深宫本来就是如此,除了如璧,我居然还妄想友情,活该如此.可我又总觉得秦芷并不是那么简单.摇摇头,把自己的这些胡思乱想赶出脑海,转身走开.

回到采撷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哭声与谩骂声.我意识到出了事,三步两步地就往前奔去.到了院门口一看,所以的答yīng

.宫女.太监都挤在院子里.哭声就从人群中传出来,一声接一声,却无比凄凉怨愤.漱玉也在人群中,她眼尖得很,一眼瞧见我们回来了,忙挤到我们身边,擦了把汗,微微喘息道:"小姐,你们回来了."

我皱着眉,看着这场闹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管管吗?"漱玉笑了笑,略带一丝鄙夷地道:"那个是郦答yīng

的丫头翠杏,她收买了太监,知dào

皇上今天要去紫韵阁听曲子.就早早地打扮得花枝招展,上演了一出巧遇.还真让她给蒙到了.皇上就在采撷殿临幸了她.可结果等皇上出来的时候却说不记档了.这不,又哭又闹呢?"

漱玉边说边在前面开路,众人见是我,都纷纷让开了.等她说完,我们已经置身于正中心了.那个宫女皮肤白皙,倒也有几分姿色.现下衣衫不整,哭得满脸泪痕.嘴里还喊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他不会!放开我!"一边喊,一边要往外冲.几个太监满头大汗都拉不住她.旁边的答yīng

.宫女们都在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面上无一例外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有些厌恶地移开了目光,问漱玉:"鸢萱呢?她怎么不在?"漱玉眼光一直落在那个叫翠杏的宫女身上.开始是鄙视,渐渐地,变成了同情怜悯.见我问她,随口答道:"去永和宫领份例了."我点点头,难怪,要是她在,哪容得这般丢人现眼.

翠杏越说越不堪,哭喊着:"皇上说我肤如凝脂,比他好多妃子都强,要封我做贵人.他不会说不记档的.一定是你们骗我!我要见皇上!接着又骂道:"叶崇韬,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吓了一跳,叶崇韬是当今皇上的名讳,她竟然敢直呼其名,还骂得这样难听,真是不想活了.所有人都被她这几嗓子给吓住了,都怔住了,院子里静悄悄地,只剩下翠杏还在口不择言地骂着.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耳光,朝那些看热闹的太监宫女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任由这个奴才在这里胡言乱语,辱骂皇上.还不堵住她的嘴,关到房里去."

这时,众人才都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翠杏拽起来.翠杏看见众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也清醒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腿一软,一跤跌在地上.

回到屋里,漱玉一声不吭地端了杯茶给我,转身就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摇头一笑,轻轻吹开杯面上的茶沫,浅浅喝了一口.我知dào

,这丫头同情翠杏,不高兴我刚才那么对翠杏.噙香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脸色,道:"小姐,您别怪漱玉,她是不知dào

小姐是在救翠杏,才会生气的."

我放下茶,黯然地叹了口气,道:"不怪她.事实上,我根本救不了她.今天在场的人那么多,这件事很难隐瞒.一旦让那些主子们知dào

,不管是皇上.皇后.又或是良妃.婉贵嫔,谁都不会放过她.我根本做不了什么."

噙香也沉默了下来,知dào

我说的完全是事实.或许,就算翠杏不辱骂,不哭不闹,默默接受,她也会死.皇上临幸宫女,本来就不好听,更何况没有记档给个名分.传了出去,会给皇帝带上个荒淫之名,所以从皇帝说出不记档那一刻起,翠杏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噙香不解地问我:"小姐,可是给个名分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皇上一句话就可以了.皇上为什么会不记档,看着翠杏去死呢?"

噙香的话刺得我心一缩,我紧紧地抓着椅角,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人命在皇帝眼里只是草芥.天子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呢!临幸翠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而为.高兴了就赏个更衣,不高兴了就这么过了就忘.这就是皇帝."我心里充满了愤nù

和不甘,这股愤nù

在胸口窜来窜去,却找不到一个出口,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不知什么时候,噙香已悄悄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为了一点小事就要罚一个下人跪碎瓷渣子.那个人最后整个小腿都深深地扎满了瓷片,鲜血流了一大摊.刚好被来做客的子虚看到.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子虚第一次向我火,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么多年了,我都还记得他当时跟我说,不管是下人也好,小姐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过是谁的运气好一点,投生在富贵人家.换过来,如果投生在富贵人家的是对方,而你成了此刻跪在渣子上的人,你又会怎样?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打骂过下人.对噙香和漱玉也如同亲姐妹一样.可是现在,我却在这皇宫里困着,待在这全天下最不公平的地方.天天都要看着黑暗血腥的事情生却束手无策.最可怕的是,我终有一天也会变得跟这些人一样,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满手血腥.这才是我最怕也最痛苦的.

天色已经黑了,我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时近中秋,月亮又圆又大,静谧地温柔地照在大地.或许,这个世界只有月亮才是干净的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噙香和漱玉举着灯进来了,明亮的烛光照亮了黑暗的屋子.乍然从黑暗回到这光明,我有些不习惯,眯了眯眼,举起袖子遮住了烛光.等放下袖子,却现她们俩都眼睛红红的.我顿时明白了,还是问道:"怎么了?"

漱玉闷闷地道:"刚才良妃娘娘传旨,说翠杏大逆不道,赐死!还要满门抄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翻涌的情绪压抑住,淡淡地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我一会就回来."

第十四章 佳人夜祭

沿着碎石子路,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月色朦胧,白天看起来风景如画的皇宫内苑,晚上却变得阴森恐怖.树木枝叶纵横,光影斑驳下,竟象是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恶魔.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却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置身于一座破败不堪的院落里.在宫里,处处都是雕梁画住,美轮美奂.我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荒凉冷僻的地方.我心里想到这里莫非就是冷宫?可又不象.就连冷宫也应该比这里好吧.

天空掠过一团乌云,遮盖了原本皎洁的月光.院子里变得黑漆漆的.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里有些毛.四周十分安静,这里象是荒废了很久,到处散出一股的气息.

我有心想退出去,却现在四下无光的情形下,我已辨认不出回转的路径.仔细看了看,我咬咬牙,凭着模糊的印象向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走了许久,刚转过一个转角,我就仿佛见到前方一个白影一闪而过,随即角落里亮起一道碧惨惨的幽光.

我的神经本来就已经绷得紧紧的,现在乍一见这样鬼怪的场景,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角落里却忽然光亮大作,还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谁?"赫然站起一个白色人影.

我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许久,现在终于听见人声,胆气稍壮,也出声问道:"你是谁?"边朝那边走去.穿过一丛花木,眼前是个白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支灯笼,地上却插着香烛,没烧尽的纸钱还冒着缕缕青烟.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在宫里,任何人都不准私祭,这是大忌讳.可这个女子,看穿着打扮,又不象是宫女.虽然穿着白衣,身上却有着一种掩盖不住的尊荣大气.五官也不算绝美,难得的是双眼亮若繁星,灵动锐利,有着宫中女子绝没有的勃勃英气.抿着唇,眼神流转间,却又充满了不怒自威的气势.我在宫里这些日子,见过的美人虽多,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我呆呆地看着她,痴痴想着.浑没注意这女子淡淡地瞧了我一眼,便道:"你是谁?是今年的秀女?"声音低沉悦耳,虽然在问,语气却是非常肯定地.

我回过神,怔道:"这位姐姐怎么知dào

?"白衣女子把灯笼牢牢插在松软的地上,自顾自地打开地上的竹篮,拿出些纸钱,继xù

烧着.边道:"你的打扮不象宫女,又敢在晚上到这庆芳殿来,且我没见过你,那就只有今年的秀女了."

我留意到她提到这里叫庆芳殿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淡淡哀思,出口问道:"庆芳殿?"白衣女子扫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地道:"自从去年余婕妤死后,这庆芳殿就时不时地闹鬼,慢慢就荒置了.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晚上都不敢来这里的."

我听得身上一冷,壮着胆子问她:"姐姐怎么会在这?还"她终于烧完了纸,站了起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是说烧纸吗?每次宫里无故死了人,我都会来这里祭祀亡魂的.也算送他们最后一程."说着,拂了拂额前的乱,道:"我救不了他们,也只能做这些."

我有些佩服她竟能有这样的心地,想起今天的事,也禁不住伤感,道:"今天,我就看着翠杏在我面前杜鹃泣血般地声声控诉,却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去死."

白衣女子线条稍嫌硬朗的脸上浮上了一丝温和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可知她死前说什么?她说皇上很可怜,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皇上,拥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却惟独没有自己.还说在这宫里的都是可怜人,愿来生变猪变狗,再不入富贵肮脏地."说完,苦笑道:"她说的真对.太对了."

我没想到翠杏死前能看得这般透彻,叹服之余,也替她惋惜.道:"即使翠杏难逃一死,可她的家人何其无辜.却连他们都要死."

白衣女子微微冷笑道:"事关皇家颜面,他们又哪还有活路?虽然是良妃下的旨,却也是皇后的意思.所以,谁也救不了这些人."

我心中的愤慨再也掩饰不住,昂声道:"这偌大皇城,宫女太监上万,天天都有人死,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为这些人的死而动容,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麻木!为什么就没有人在乎过这些人的生死!"

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意wài

我能说出这样的话,好一会才道:"很多年前,我也象你一样,会为这些鲜活的生命愤nù

,后来,我才明白到,要想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见我询问地看着她,挺了挺身,朗声道:"那就是让自己变成上位,能够掌握一切,到时候,你才能保护拯救这些你在乎的人!"刹那间,她就象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自信坚决,眼睛更是亮得吓人.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概.

我咀嚼着她的话,心中渐渐火热,她说的不错,要想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强dà

.我们并不想做救世主,要想消灭这些不平等.就象虽然我们站在这里,惋惜着又一个人的死去.但我们却都不会为这个人去争去求,我们也只能惋惜.但是,如果有一天换成了是我们所在乎的人呢?又或是我们自己?我们又该怎么办?等死吗?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吧.自己总有一天要成为别人的妃嫔,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得很好,不得不笑脸迎人,收起所有的自尊.骄傲,不屑,去婉转事人.可我明明知dào

,为什么还如此抗拒呢?因为子虚吗?或许是吧.可我们已经永远地分隔开了,被这红红的宫墙分隔开了.再也没有再见之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入宫以来,我虽然知dào

以后的生活会步步为营,冷酷善变,却始终没有最直面的面对.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了这一切.我知dào

,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白衣女子看着我阴晴不定的脸色,会意地一笑,道:"今天能跟你在这里见到,也算是缘分.希望我们这一次谈话能真的让你明白很多事.我先走了."说完,不待我开口,就挽着竹篮飘然而去.

我站在原地,一阵激动一阵黯然,竟似痴了.

第十五章 初承君恩(一)

自从那夜以后,我满腔的愤nù

和不甘都沉寂了下来.子虚已经离开了我,我已经别无选择,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我开始平静下来,时不时地去给皇后请安,皇后对我的态度很是亲热,经常赏赐各种名贵的东西给我.我也高高兴兴地收下.偶而去看如璧,她虽然宠爱依然,却脾气一天比一天坏.我知dào

她是一时无法适应宫中的尔虞我诈,只能缓缓安慰她.

天气渐渐凉了,我落水落下的病渐渐都好了,皇上那边却没什么动静,一直没有召寝.我也乐得清闲.这段时间采撷殿的答yīng

又有好几个承了宠,搬离了采撷殿.一开始我这里还颇为人看重,久了见皇上也没对我有何不同,也就淡了,不但宫女太监开始怠慢了起来,更有几个轻狂的,当面背面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噙香和漱玉都听见过好几次,连我也隐约听见了几次.漱玉气得要跟她们理论,也被我淡淡笑着阻住了.

这天,我正待在房里学着绣鸢萱教我的两面绣,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不一会噙香漱玉就进来了.漱玉竟然破天荒地哭着,满身都是泥.我一惊,忙问道:"哟,这是怎么了?摔跤了?怎么哭啦?"漱玉只是哭着,也不说话.我见她额头上擦破了皮,还流着血,忙放下了手里的绣活,掏出手帕子给她按住,问噙香:"到底怎么了?"噙香拧了把毛巾,细细地给漱玉擦着脸上的泥.见我问,犹豫了半天才道:"有两个宫女说小姐的不是,漱玉气不过,就跟她们吵起来了.没想到,那两个宫女竟然打人.就"

我强自按捺着,道:"是谁的宫女?都说什么了?"噙香怔了怔,扭头看向漱玉.漱玉仰着头,想了想道:"是北院里那个颜答yīng

的宫女.她们,她们说小姐落了水肯定是落了病根,有了暗病,皇上才不召寝的.要不然就是皇上救小姐的时候,把小姐最难看的都看了去,看不上小姐,才"

正说着,鸢萱就进来了.漱玉机灵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鸢萱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人的脸上都不好kàn

,漱玉又那么狼狈,愣了一下,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漱玉这是怎么了?"我忙也笑了笑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这两针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呢?"说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鸢萱突然蹲身,向我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似笑非笑地道:"小主,刚才敬事房来人问小主身子好利索没有?我已应了,他们已经把小主的绿头牌呈上去了."

我一愣,刚拿在手里的针就掉地上了.噙香漱玉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丝喜色.鸢萱收起了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今年的秀女大部分都已经侍寝,分封别居.小主要不是因为这场病,也早就应该蒙宠的.皇上怜惜小主的身子,才拖到今时今日.有如此际遇,皇上必然善待小主,奴婢先给小主道喜了."

我木然地看着手上绣了一半的缎子,绣好的牡丹姹紫嫣红,艳丽雍容.此刻看来,这么鲜艳的颜色却是刺眼得很,刺得我双眼又涩又痛.鸢萱见我如此,有些神mì

地道:"小主,有几句话鸢萱想跟您单独说."

我摆了摆手,噙香和漱玉都悄悄地出去了,还懂事地带上了门.我长长嘘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抬了抬手,道:"坐下说吧."鸢萱告了罪,斜斜在椅边坐了,才意味深长地道:"有个人有些话托我告sù

小主."

我有些意wài

,疑惑道:"谁?"鸢萱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崇拜,道:"她说与小主有一面之缘.让我告sù

小主,说进了宫,不管是否受皇上恩宠,都是皇上的女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前尘往事,该忘的还是忘了的好,孰不知‘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乎?"

饶是我镇定自若,此时也再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惧.一直以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连如璧并噙香漱玉都没有看出来.她们一直都以为我抗拒入宫只是不想让人摆布,却一直都不知dào

我心底最隐秘的秘密.不料却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了然其心.

我知dào

了那个人是那个白衣女子,就不禁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她到底是谁?鸢萱竟然是她的人!我问鸢萱,鸢萱却不肯说,只是说我以后会知dào

的,就再不肯透露半个字.

我也不再问,只是郑重地对她说:"你替我谢谢她,并且告sù

她,我其实早已想明白.只是事到临头,终究很难漠然以对."

鸢萱理解的点点头,轻轻握着我的手,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真心,道:"这样奴婢就放心了.在采撷殿这么多年,奴婢见了太多象小主一样的女子.心有别属,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小主是个聪明人,奴婢真不希望小主也那样."

我感激地笑笑,拍拍她的肩,"鸢萱,我明白.放心吧.我没事."我与鸢萱相视一笑,都有几分释然.

鸢萱走了没多久,皇上身边的近身太监路公公就来了采撷殿宣旨.我接了旨,路公公就笑嘻嘻地做了个揖,道:"小主,这可是大喜啊,就请小主好好准bèi

,到时候奴才会来接小主去紫宸宫的."

我忙道了谢,不等我话,噙香已经笑吟吟地悄悄递过一个翡翠扳指去."哟,"路公公笑着推脱着,道:"这哪成啊!小主太客气了."我亦笑得得体,道:"是公公客气才对.劳烦公公跑一趟,这只是明月的一点心意,公公就不要推辞了."路公公也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嘴里说着,手上已经接过扳指,塞到袖里.

我心中冷笑,这些太监都是些贪财好利的货色,尤其是这个路公公.若得罪了他们,这些小人最会暗地里给你下绊子了.我又岂会不知.

打走路公公,噙香和漱玉就打点着小丫头们给我沐浴.这时整个采撷殿都知dào

了路公公来了我房里传旨,那些得罪过我的忙着后悔不该得罪我;那些奉承过我的都趾高气扬地准bèi

跟我攀关系.特别是那个颜答yīng

,她的宫女刚刚才打了漱玉,此刻真是又恨又悔又怕.漱玉的仇我自然是要报的,只是懒得看这些人的丑态,转身进屋了,只剩下鸢萱在外面拦着劝她们回去.

坐在飘满花瓣热腾腾的浴桶里,嗅着馥郁的香气,我舒服地闭上了双眼,在心底悄悄地对子虚说了声再见.

第十六章 初承君恩(二)

沐浴完出来,我拣了件月色的云缎长裙,整个人就似乎笼罩在轻烟里,长裙用银白色的丝线细细织了精致的梨花,漱玉非说要我穿点艳色的衣服方能有些喜气有好兆头.我拗她不过,又在外面套上件杏子红茧丝长衣,系上根烟霞色丝带.噙香为我拧干长,抹上宫制的茉莉油,熟练地为我梳了个八宝如意髻,头上如云青丝蓬松松地向后细细挽起,显出一个双髻包面,头顶坠云的式.斜斜地簪上一支翠玉镶金簪子,垂下一排银丝流苏,坠着一点红宝石,雕成怒放鲜艳的玫瑰式样,在耳际滑动.零星地在际夹上几个紫水晶珍珠卡子,牢牢别住散.轻轻转,就有璀璨珠光交相辉映.

再淡淡扫上眉粉,画成远山眉,略微擦了点自己做的玫瑰胭脂,宫里的胭脂都只适合大妆,厚重凝滞.我就带着噙香和漱玉自己做了点,倒还好.再在额头拍上梅花妆,抹上唇脂,整个妆扮就全弄好了.看着镜中的人儿,轻轻颦眉,青黛的颜色便有如远山含愁,盈盈一笑,眼波流转,衬着漱玉给我簪在鬓角的一朵鲜红的牡丹,更是容颜灿烂,顾盼生辉.

我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有象现在这样悉心打扮了?似乎从入宫开始就没有了.一直以来,我都小心谨慎,避锋惧宠,可到头来,我还是要走一条并不愿意的路.用狠辣无情,背叛自己来交换一点小小的平安.

掌灯时分,我已收拾妥当,平静地坐上路公公来接的承恩车驶向皇上的寝宫紫宸宫交泰殿.一路上,我轻轻地掀起车帘,看着一座座经过的大小宫院.不时有人,或低阶宫妃或宫女,羡慕又嫉妒地盯着从她们眼前疾驶而过的马车.我不一言地放下帘子,心里在想如果她们知dào

要坐上这辆车需yào

付出的代价,她们还会这么渴望吗?

到了紫宸宫,下了车,路公公亲自扶着我领着我到了皇上的寝殿---交泰殿.我知dào

,他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看在那个翡翠扳指的份上,也就心安理得地任他扶我.

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相比之下,这里开阔敞亮,昂扬轩丽.横梁上,柱子上,墙壁上随处可见腾云驾雾,赤睛怒爪的金龙.不同于后宫的阴柔,充满了阳刚气息.路公公把我领进房就一脸暧昧地笑着退出去了.我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慌得手微微抖.

等了盏茶工夫,也没见皇上推门进来.我开始慢慢平静下来.又等了有一柱香时间,还是没人进来.我开始有些无聊,就打量起殿内的摆设.我现在坐的龙床宽大无比,从床到帏帐.床罩,被褥到是鲜艳的明黄色,绣满了精致的龙凤呈祥式样,或花开富贵,或鸳鸯戏水,看得人脸热心跳.我忙移开目光,床的东北角是一幅花鸟屏风,屏风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前朝名家早已失传的.我眼前一亮,见猎心喜,起身走到墙边,爱惜地摩挲着这难得一见的佳作.想当初,为了贺爹六十大寿,我带着噙香和漱玉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古玩店铺,也没能看见庐山真面目。原来是被收藏在了深宫里。

正看得入神,耳边就有人低声笑道:“看得这么入神,怎么?很喜欢啊?“我霍然一惊,连忙回头,脚下一绊,正巧好死不死地绊倒了身后那个笨重的青铜香炉架子。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跌去。可没等我掉到地上,却已经跌入了一个温热而厚实的怀里。

我长这么大,还没跟除了父兄之外的任何男子这么亲近过。就连子虚,也因为尊重我,只牵过我的手。我心中一阵羞恼,想到自己昏迷时哭着喊着拼命拉着他不肯松手,更是困窘。

我微微一挣,那双环抱着我的手臂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还微微一紧。我被吓得不敢再动,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伏在他怀里。耳中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声音充满了柔情,浑不像那个无情凉薄的帝王。

我鼓起勇气,轻轻抬起了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即将成为我夫君的九五之尊来。随便一件墨绿色的暗金色龙纹丝衣,柔滑如水的丝缎贴在肌肤上,凉幽幽地。刚刚沐浴过的微润长用一根墨绿的丝带松松地系了,平时的冷漠也不知不觉地敛去了,倒显得人清朗明冽。

他盯着我的眼神有怜爱,思念,还有些让我看不懂的神情,却无端端地让我有些不安。我顺势又低下了头,思索着这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他却不肯放过我,凑到我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我浑身顿时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嘴里还道:“明儿今天可真是漂亮,可惜这么好kàn

的眼睛却看不见这香炉架子。要不是朕眼疾手快,这迷人的俏鼻子就要跌成个蒜头鼻子了。你说说?要怎么谢谢朕啊?”

我伏在他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就像是夏天吹在身上的暖风,让人心里酥酥的,又有些躁热。迎着那双温柔深邃暗藏着的眼睛,我轻轻地开口,“那明儿做个香囊谢谢皇上。”那个人开怀大笑着,我还没省过来,已被他打横抱起,走向那又宽又大的龙床。

我慌乱地闭上了双眼,手足无措之下,只得紧紧拽住了他那滑溜溜的衣袖。心里仿佛失去了什么至为重yào

的东西,沉沉地摔在了地上。躺在那张宽大得仿佛无边无际的龙床上,满眼都是明黄的颜色,那么森冷刺眼的颜色。眼角缓缓地沁出了一滴眼泪,滴在床上,沁入被中,消失不见。一双手温柔地伸过来,轻轻擦去了我的眼泪。把头深深埋进了我的肩窝,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明儿,你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这一次,朕一定会好好珍惜,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十七章 惊见故人

当我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亮,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在枕边有一朵洁白晶莹犹滴着露水的明月花.我心中一动,拿起花儿举到鼻间轻轻一嗅,还能嗅到一缕淡雅的幽香.一屋子的宫女见我醒来,都忙着过来请安,侍侯我沐浴更衣.连路公公也守在一旁,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向我请安:”明婉仪金安.奴才给婉仪主子请安.”

我被他叫得一愣,疑道:”婉仪?公公你是说?”路公公故作神mì

地一笑,才道:”不错,皇上已经下旨,册主子为婉仪,以明为号.恭喜明主子了.”

我心中大震,我昨晚才第一次侍寝,按例今天倒的确是该进封的.但怎么会直接就封了从四品婉仪呢?在我的预计中,最多也就是封个贵人就很好了.难道真的是因为皇上救了我这一因素让皇上觉得我不一样吗?正想着,路公公还在一边说着:”皇上临去早朝之时,吩咐奴才等,不要吵了主子,待主子安睡.这紫宸宫可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过夜的.这么多年,只有良妃娘娘破过这个例.连婉贵嫔和玉嫔两位主子也都是四更之时就得回自己寝宫.可见,皇上待婉仪主子是十分爱重的.明主子日后前程似锦啊!就是奴才也替主子高兴啊.”

我定了定神,管他是为什么呢?在宫里,只有他的宠爱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我看了看一脸虚伪的路公公,含笑摘下手上的黄金盘丝玛瑙指环,赏给路公公,还亲手搀他起来,道:”那可就多承公公吉言了.明月进宫时日尚浅,以后还有很多时候要公公帮忙呢.”

路公公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道:”谢主子赏.妃嫔承恩后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主子这就请去吧.”如今树大招风,皇上封我高位,想必已经引起了很多人对我的注意,就连皇后也不知dào

会是什么态度.我想了想,穿了件素净衣服,钗环也尽量选了些大方不起眼的.打扮妥当之后,路公公亲自扶了我上车,放下帘子,朝皇后的太微宫驶去.

到了太微宫,车就停下了.噙香已经等在了宫外,一见我,就迎了上来,俱都欢喜不已.噙香扶了我径直去凤仪殿给皇后请安.此时,已经有不少妃嫔已经来了,不知dào

正欢声笑语地说着什么,一见我进来,却都扭头来看我,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羡慕,更多的是嫉妒怨恨.我目不斜视地进去,径直向皇后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嫔妾蓝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穿了一身水红凤纹金丝对襟长裙,露出玫瑰色的裙摆.头戴金凤盘丝攒珠簪,垂下小指大小的一排珍珠流苏.挺直了腰,精神抖擞地端坐在凤椅上,保持着得体端庄的微笑,脸上也并无不悦之色.见我跪下,忙虚扶一把,道:”妹妹快请起,不用多礼了.你侍驾有功.”

皇后话音未落,就听见左第二位的丽服女子轻轻冷哼一声,我扭头看过去,是一个一脸骄色的女子,头上插着金步摇,一身淡粉色绣莲花的软烟罗纱裙,灿若烟霞,眉目娇小妩媚,小腹微微隆起,我立时明白,她就是婉贵嫔.

皇后却恍若未闻,只一味微笑着道:”快在玉嫔身边好好坐了吧.别只站了.”我谢过皇后,依言在如璧身边坐了.如璧今天却不似往日,脸色有些苍白,皱着眉,懒懒地看我一眼,勉强笑了笑,表示对我的祝hè.

我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如璧皱着眉,苦着脸道:”也不知dào

是怎么了?这几天早上起来老是想吐,今天特别厉害,心里恶心得很,都已经吐过一回了.”我心中微微一动,正待问她,门口太监已经高声喝道:”良妃娘娘到.”尾声拖得长长的,还颇有几分抑扬顿挫的味道.

殿内原本还是笑语融融,一派和睦,此时却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就连婉贵嫔,这个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也笑容一凝,随即掩饰地咳咳.只有皇后,仍然镇定自如地笑着,优雅地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老君眉”,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我好奇地盯着门口,早就听说现在宫里真zhèng

做主的人是良妃.良妃是当朝太师的亲孙女,母亲又是先皇的表妹兴庆宗姬,三个哥哥都手握重权,唯一的姐姐嫁了给现在的顺亲王.要论外戚势力之大,就连皇后也要侧目.

进了宫之后,一直得到皇上信任.五年前,先皇后病逝,六宫之权就交在了良妃手上.而良妃当时还只是贵嫔.就算后来现在的皇后入主后宫,这六宫之权也没能收回去.良妃自己也精明能干,杀伐决断不让须眉.整个宫里没人能撼动其地位.

我紧紧盯着门口,一阵环佩叮铛之后,四个宫女已经簇拥着一个女子进来了.良妃高挑苗条,穿了金色百蝶穿花长衣,下身湘妃百褶裙,边角密密绣了繁复的花纹,再镶满了明珠,长长的黑高高束起,用金环挽住,斜斜地堕在耳际,欲坠未坠.戴着水滴状的金钗,一步一颤,摇曳生姿.整个人都散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和威仪.

我看见了她的脸,饶是我自许心志坚定,也不禁震得说不出话来.她,她竟是那天晚上与我偶遇的白衣女子.只是此刻跟那晚的装扮大相径庭.原来,鸢萱竟是良妃的人.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不得宠的妃嫔,所以才会拜祭那些死人.不曾想她竟是只手可以遮天的良妃.

殿内的人此刻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伏身行礼道:”良妃娘娘万福.”只有婉贵嫔有孕在身,仍坐着不动.良妃双目微微一扫,看到了我,笑了笑,就移开了.曼声道:”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这时才给皇后见礼,淡淡地开口,”臣妾给皇后请安.”说着,草草地行了个礼.也不管皇后会有何反应,径直在第一张椅上坐了.

第十八章 各逞心机

皇后却毫不介yì

她的无礼,犹自笑道:”妹妹近日为了中秋大宴的事操劳,还记着给本宫请安,本宫承你的情了.”良妃也不答话,只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就权当是笑过了.就连皇后如此老练,脸上也不禁挂不住了.

对面的婉贵嫔已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见众人都转而看向她,才持着手里的宫绢团扇,轻摇浅笑,娇声道:”皇后娘娘自然是贤良淑德,海量汪涵了.不过嘛,良妃姐姐似乎是不以为然呢!”说着,笑着取扇遮面,”也许,是妹妹误会姐姐了也说不定啊.”说完,吃吃娇笑着,轻快的声音如黄鹂婉转,珠落玉盘.

殿内众人却都沉默了,却无人附和或是反驳.看来,还没人愿意得罪良妃或是婉贵嫔.我见大家脸上都是司空见惯的表情,想必这样的戏码也是经常上演了.

就在大家都选择了沉默之时,殿外却施施然进来一个女子,口中道:”婉贵嫔娘娘这话只怕是错了.”不是别人,却是秦芷.今年入宫的秀女最得宠的就是如璧和她.最近才加了封,现在也是良媛了.婉贵嫔见是她,不悦地皱了皱眉,道:”秦良媛此话何意?”

秦芷恍若未闻,向皇后行了礼,在椅子上坐了才答道:”皇后娘娘的为人那自是好的,但凡这个宫里的人都知dào

.良妃娘娘又岂有不知之理?之所以不答,也许是因为觉得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本分,不敢当皇后娘娘如此客气,也未可知啊.”

婉贵嫔听她这般颠倒黑白,不忿地摇着团扇,也不好再说什么.良妃深深地看了秦芷一眼,再瞥了婉贵嫔一眼,冷冷地道:”婉贵嫔前几天不是还说龙胎不稳,好几天都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今天怎么来了?其实,若依本宫,婉贵嫔身子娇弱,为了龙嗣着想,还是好好呆在你的显仁宫吧.免得有什么事,到时候又要累人受过了.”

婉贵嫔脸色一变,她前几天险些跌倒,就怪宫女搀扶不力,活活打死了.宫中不允许动用私刑,良妃知dào

了之后,要婉贵嫔禁足,多亏皇上念及她有孕在身,亲自向良妃说情,方才免了,却也还罚了半年份例才做罢.没想到良妃此刻旧事重提,婉贵嫔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后一直冷眼旁观,见是时候了,才和颜悦色地道:”两位妹妹都少说两句吧.没的让刚进宫的妹妹们笑话.”一瞧我,又道:”哦,对了.本宫差点忘了,明月妹妹晋了婉仪,自然是不能再在采撷殿住了.这样吧,你就搬到延禧宫跟冯昭仪同住吧.冯昭仪性格和顺,想必定能和妹妹相处得很好的.”

这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了.婉贵嫔也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仇恨之色.我无法,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列谢了恩.上方一个蓝衣女子也站了出来,微微躬身道:”臣妾谨遵娘娘旨意.必然好好和婉仪妹妹相处.”

这冯昭仪生得甚美,打扮得却异常肃净,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和满堂姹紫嫣红,华丽高贵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点也不象是已经生过一位帝姬的九嫔之.我听如璧说起过这位昭仪,据说刚入宫时也曾经专宠过好几个月,直到怀了宁安帝姬不能侍驾,才被当时刚刚入宫的婉贵嫔渐渐夺宠.后来,见生了帝姬,皇上也就慢慢淡了.她生性胆小怕事,畏畏尾,最是软弱可欺.

果然,婉贵嫔已笑颜如花,慢条斯理地道:”是了.冯昭仪你可真是要好好跟你这婉仪妹妹相处了.她现在可正得宠呢!刚刚侍寝就能得封婉仪,这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过的殊荣.说不定同住一处,连皇上也会爱屋及乌,多来昭仪那里几次的.”

婉贵嫔这话说的实在是露骨之极,甚为不雅.众人大多都红了脸,连皇后都皱了皱眉.

良妃厌恶地瞪了一眼婉贵嫔,瞥见了冯昭仪杵在了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煞是可怜.淡淡地道:”冯昭仪妹妹,你上次用的胭脂色泽均匀,本宫很是喜欢.不知昭仪可愿去我永和宫教教本宫.”

冯昭仪意wài

地抬起头,感激地笑笑,点点头.我在旁边看了,不由感叹这良妃心肠还算不错,居然会帮这个失宠无势的冯昭仪,在她虽然是举手之劳,在冯昭仪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轻轻地摇摇头,不经意地看见如璧捂着嘴,眉头紧紧皱着,一副难受的样子.我靠向她,低声问道:”怎么样?撑得住吗?”如璧勉力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那边良妃已向皇后微微屈膝,道:”皇后娘娘,臣妾与冯昭仪就先告退了.”皇后也颇觉意兴索然,点点头,道:”既这样,那就都散了吧.”听得皇后如此吩咐,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婉贵嫔原以为可以狠狠羞辱冯昭仪一顿,不料良妃却帮着那冯昭仪,心中也大感无趣.这时,站起来就横冲直撞往外走.我扶着如璧慢慢向外走着,如璧强捂着嘴,勉强行了几步,不曾想婉贵嫔从后面直直地撞了过来.如璧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全都吐在了婉贵嫔身上.婉贵嫔尖叫一声,劈手就狠狠地一巴掌掴在如璧脸上.

事情生得太快,我也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如璧白皙细嫩的脸上早浮上了五条清晰而红肿的指痕.众人听得吵闹,也都纷纷回转.

婉贵嫔提着被吐得满是秽物的裙子,仪态全失,一脸恼怒地站在那里.如璧忍着痛和不适,一把挣脱我,直直地跪了下去,道:”贵嫔娘娘息怒.是嫔妾不慎,嫔妾是无心的.”如璧跪下那”嘭”的一声犹如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又心疼又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这骄横的女人面前,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婉贵嫔恨恨地盯着如璧,半晌,冷笑道:”本宫道是谁?原来是皇上最宠爱的玉嫔啊!你是仗着皇上宠爱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不是!”说到最后一句,声调一高,竟是夹着极大的愤恨.

第十九章 祸从天降

我一听,知dào

婉贵嫔不会就此罢休,却又苦无良策.如璧惨白着脸,只能一叠声地说着,”嫔妾不敢.娘娘明鉴.”皇后和良妃站在一旁,都只是皱着眉,也不插话.

如璧受尽宠爱,早就引起六宫侧目,所有人都嫉恨不已.现在见她得罪了婉贵嫔,都心里暗暗称愿.有个张贵人已幸灾乐祸地道:”这玉嫔如此可恶,连对婉贵嫔娘娘都敢如此嚣张,娘娘您千万不可就此放过她.”另一个郦美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依婢妾说,玉嫔根本就是故yì

的.要不,怎么谁都不吐,偏偏吐在娘娘身上.”

我一急,刚要上前.旁边却有人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秦芷.秦芷笑盈盈地上前,道:”贵嫔娘娘,玉嫔是不对,不过娘娘如果为了这个不值得的人生气,那可就是真的不值得了.再说,娘娘千金之躯又怀着龙嗣,受了惊吓就不好了.嫔妾看娘娘也累了,衣裳也脏了.不如在皇后娘娘这里先把脏的换了吧.反正玉嫔又不会飞了.”

皇后略一想,也道:”啊,是啊.还是秦良媛说的对,妹妹还是先在本宫这里换件衣裳吧.然后,再处置玉嫔也不迟.紫云,你扶你家主子进去.”

婉贵嫔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狠狠盯了如璧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方进去了.

我此时已经明白了秦芷的意思,婉贵嫔一走,我就上前给皇后和良妃跪下,道:”皇后娘娘,良妃娘娘,玉嫔今天本来身子就不适,才会无意冲撞了贵嫔娘娘.该如何罚她,娘娘说的是,该再议.不过,还请皇后看在她身体不适却还扎挣着来给娘娘请安这份孝心的份上,恳请两位娘娘传召御医,给玉嫔看看.再定她的罪也不迟.”皇后和良妃对视一眼,再看见如璧脸如白纸,都想到:如果玉嫔在这里出事,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再,婉贵嫔如今如日方中,还需yào

玉嫔置肘.

皇后想到这,就笑道:”还是明婉仪清醒.罢了,柔意,你去请胡太医过来一趟.”我见到柔意出去了,才心中稍安.突然,我感觉到一道视线投过来落在我身上.抬头一看,竟是良妃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没看见这耐人寻味的目光.

这时众人都又重回到座位,只剩下如璧还瑟瑟抖,嘴唇雪白地跪在当中.无数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我紧紧地靠在椅背上,左手掩在袖中死死地抓着扶手,看着虚弱无助的如璧.如璧接触到我心痛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向我点点头,示意我放心.

皇后气定神闲地浅抿着嘴,扯着良妃谈些天气花草的无趣话题,良妃也时不时地应几句,就好象这殿中压根就没跪着个人似的.我暗暗观察着众人,却看见大多数人或是麻木不仁或是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之色.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正寻思着怎么才能救如璧时,大殿里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皇后娘娘,这玉嫔历来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她就敢对贵嫔姐姐不敬,焉知来日不会对皇后娘娘和良妃娘娘无礼.为了给她长个记性,婢妾以为一定要重重处罚才行.”

我心中暗怒,循声望去,原来是云贵人.只见她振振有辞地不停说着,原本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却闪烁着恶毒而快意的光.皇后一愣,心里暗骂这云贵人是个草包.反正婉贵嫔是不会放过玉嫔的,这个恶人自然用不着自己来做.只需yào

袖手旁观就可以了.心里想着,面上却笑道:”此事的确是玉嫔的错,不过终究不是故yì

的.只不过本宫并不是当事人,也不方便说什么.若轻了,只怕婉贵嫔要说本宫偏心了.所以,还是等婉贵嫔出来再议吧.”

皇后这话倒是为如璧说话,只是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又有谁会轻易放过.

只听得就有人接口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不过宫规不可废.玉嫔姐姐也的确是以下犯上,冒犯了婉贵嫔.如若不小惩大诫,又怎能服众?又视宫规何在呢?”说话的却是盈贵人.

我皱皱眉,她这话说的尖锐而辛辣,等于是已经坐实了如璧有罪,分别不过是怎么罚如何罚而已.皇后还不及说话,一直沉默的良妃却已经不耐烦地道:”都别再说了.皇后说的是还该等婉贵嫔出来再议.都安静吧.”

见良妃话了,众人都不敢再说,场面立时冷清了下来.不一会,婉贵嫔换了件杏黄的衫子出来,犹满怀怨恨地瞪着如璧.跪了这么久,如璧的脸色越见惨白,双目微闭着,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夏天的衫子极薄,后心的一大片都已湿透了.我瞧着心疼不已,只能暗叹一声.

婉贵嫔在椅上坐定,冷冷地看了看如璧,突然转向皇后,嫣然一笑道:”皇后娘娘在上,婉儿今天在太微宫遭此大辱,不敢说别的,只请皇后娘娘为婉儿做主.”说完,泫然欲泣地擦了擦干干的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心中冷笑,要不是她横冲直撞撞过来,如璧又怎么会吐在她身上.现在还摆出这副模样,想必皇上也就是喜欢她这副楚楚可怜的风韵吧.

皇后平静地一笑,道:”婉妹妹要本宫如何为你做主?”婉贵嫔缓缓转头望向如璧,唇角绽开一缕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本宫要她在我显仁宫外跪上四个时辰.”我心中大怒,这样的天气,跪上四个时辰,任谁也受不了,她根本就想害死如璧.

皇后也皱皱眉道:”会不会太过了?让她给妹妹赔个不是吧.皇上一向看重玉嫔,若让她跪上四个时辰,只怕皇上不高兴.本宫倒是无所谓.若迁怒妹妹就不好了.”

婉贵嫔闻言,美目厉光一闪,扫向如璧,道:”她冲撞本宫不要紧,若是因此本宫受了惊吓,危及龙胎,她担得起吗?就是皇上也护她不得.”目光中更是充满了恨意.

第二十章 峰回路转

皇后见婉贵嫔如此坚持,达到了自己借刀杀人的目的,快意地笑了.刚待出言同意,那边厢的良妃已经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胸有成竹地说:”怎么罚这只是小事.婉贵嫔,你身怀龙嗣,若玉嫔真在你显仁宫跪上四个时辰,恐怕暴戾之气会冲撞了小皇子.宫中女子多,阴气自然重些.你是她母妃,自然心疼小皇子,还是为小皇子积点福,让他能茁壮长大才好.”

良妃这一席话,把未出生的小皇子抬了出来,婉贵嫔若再坚持重罚,只怕就会落个不在乎龙嗣,毫不关心的罪名.婉贵嫔哑口无言,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朝良妃投过去感激的一瞥,良妃笑了笑,回了我一个了然的眼神.

柔意已经领着个须皆白的老太医进来.那老太医进门就颤巍巍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口中呼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良妃娘娘,各位娘娘千岁.”皇后抬手示意柔意扶老太医起来,含笑道:”平身吧.陈太医,玉嫔有些不适,你给她瞧瞧.”老太医颔领命,在如璧身旁蹲下,把起脉来.

这老太医一手把着脉,一手摸着长长的胡须,摇头晃脑了好半晌,一愣,抛下如璧,眉开眼笑地跪下,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玉嫔小主有喜了.”此言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地一声砸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头.殿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谁也没有想到这出戏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戏剧的收尾.

皇后最先回过神来,急急问道:”真的?太医可诊仔细了?”老太医笑道:”为臣行医几十年,断不会有错.有一个多月了.”此言一出,有一半多的人都灰了脸。皇后忙道:“快,快扶玉嫔起来坐下。”

我心中大定,又一喜,庆幸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早先见如璧那样,我心中也只是疑惑,并不敢肯定。也不好直接问如璧。后来事态展到那样的地步,为了救如璧,我只得出此下策,让皇后找太医前来。如果如璧有了身孕,眼前这一场祸事自然能消泯。即使没有,太医诊断出如璧身体有碍,这处罚多多少少也会减轻.如今看来,还是对的。

如璧又惊又喜,直到被宫女们扶着在椅中坐下,还犹在梦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直到看见我噙着泪,不停地点头,方如释重负,喜极而泣。众妃嫔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来恭喜如璧,恭喜皇后。只有婉贵嫔被遗忘似的立在了角落里,白着脸,死死地咬着唇。

我悄悄地走出人群,站在了最外边。静静地看着这群可笑的女人。看着这些一刻钟前还落井下石狠毒无情的女人们,现在却都环绕在自己刚刚才出言侮辱恨不得活活掐死的人身边,一脸谄媚说着肉麻得让人恶心的话。亲热得好象从来也没生刚才那一幕。

轻轻地,良妃站在了我身边,双手笼在袖中,略带嘲讽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轻声问道:“你早就知dào

玉嫔有孕?”我和她并肩站着,安静地笑着,平静地看着那堆人的表演,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过是赌一把。良妃娘娘见笑了。”良妃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点点头,转身走开。我看着良妃的背影,也笑了笑,缓步走近如璧身边。

这时,门口的太监高声呼道:“皇上驾到。”惊得众嫔妃都慌忙跪迎圣驾。门口的阳光一黯,皇上已大踏步走了进来。仿佛是没看见这满屋子跪着的妃嫔,连盈盈拜下的皇后也没理,三步并两步地奔到了如璧身前,满脸欣喜地一把抄住如璧跪下的身子,温柔地扶她起来,畅快地笑道:“好!真是太好了!如璧,你真是带给了朕最想要的好消息。”如璧被皇上在大庭广众下拉着手,又刚刚知dào

自己怀了孕,羞红了脸,心里却甜得能流出蜜来。皇上又一把扶起我,温柔地笑道:“明儿,多亏了你!”说着,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似乎很感激。我听见他的话,唇边笑容一凝,心里却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边受到冷落的皇后却神情自若地过来,款款笑道:“这都是托皇上洪福。玉嫔妹妹定能为皇上诞下一位聪明可爱的小皇子。”皇上似乎这时才看见跪着的妃嫔们,挥了挥手叫众女子平身。

我呆呆地看着皇上谈笑风生,心里不断回响起皇上的话。他说‘明儿,多亏了你’,又一来就已经知dào

如璧有了身孕。也就是说这里生的事他都知dào

了,可皇后还没来得及去通知皇上如璧有孕的事,他是怎么知dào

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微宫有皇上的人,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他贵为皇上,这一点其实我不会感到奇怪。我无法释怀的是,他知dào

如璧有病在身,知dào

婉贵嫔仗势欺人,知dào

如璧受尽屈辱,知dào

如璧要被罚跪。可是他却一声不吭,一直冷眼旁观,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意思。直到他知dào

如璧有了孩子才过来。他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他如此宠如璧,却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我心里越有些冷,又好象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他,竟凉薄至斯!

我努力地压下心中的寒冷,目光平静地看着一切。却看见了良妃望向我有些同情的目光。这目光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洞若观火,了然通透一切的神情。我顿时心中恍然,原来,原来良妃也知dào



我心中一阵酸苦,虽然如璧有了身孕,但其实以后的路只怕更难走。在宫里,皇上的宠爱才是能活得好好的根本,可皇上却并不爱惜她。看见如璧幸福的神情,忍不住暗叹,如璧姐姐,可怜你一片真情,只怕是所托非人啊!

我自感叹着,皇上却已冷冷地瞥了婉贵嫔一眼,道:“玉嫔于繁衍皇室有功,进封玉婕妤。婉贵嫔,你的龙胎本就怀得不稳,没事就留在显仁宫吧。要不然待会你又要感觉龙胎不稳了。“婉贵嫔站在角落里,听见皇上这般冷冰冰的话,竟与良妃刚才损她的话不谋而和。更觉委屈悲愤,倔强地挺着大肚子,含着泪恨恨地盯着如璧,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明白,我们跟婉贵嫔的仇恨只怕是不死不休了。

第二十一章 迁居延禧

出了太微宫,远远看着皇上的圣驾带着如璧扬长而去,我立在原地,心中无限悲凉。噙香和我是一起进去的,里面生的事自然清楚。我已经吩咐她不要告sù

漱玉,漱玉性子单纯明快,我不想连她也被这深宫污染。见我们出来,漱玉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只告sù

了她如璧有喜,就再也不想多说什么。这傻丫头一听见如璧有喜,已经高兴得不行,也就不再问我其它的。我们主仆三人拖拖拉拉地回到采撷殿,早有太监宫女侯着准bèi

给我搬东西去延禧宫。

我和噙香漱玉正忙着收拾东西,鸢萱却来了。一进来就笑脸盈盈地给我行礼,道:“给婉仪主子请安。”我忙扶了她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待得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时,鸢萱方说道:“婉仪主子和玉婕妤是否很是要好?”我猜不透她这是何意,只得实话实说道:“我们从小就认识,以姐妹相称。”鸢萱了解地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么想必婉仪很是在乎玉婕妤了?”

我提高了警惕,答道:“鸢萱,有话直说吧。”鸢萱歪头想了想,道:“那奴婢就直说了。今天你们算是和婉贵嫔结了仇,玉婕妤又有了龙种,现在宫中人人都盯着玉婕妤的肚子。婉仪和婕妤要好,这宫里现在是人人都知dào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个道理。希望婉仪和玉婕妤一定要提高警惕,保住龙种。”

我听了,有片刻的沉默。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如璧有了龙种,真的很难说是福是祸。在宫里怀孕的妃嫔其实并不少,可真zhèng

能生下来的却少之又少。这其中的猫腻实在耐人寻味。

虽然如此,我还是感激地点点头,谢了鸢萱。鸢萱想了想,突然笑了。我纳闷:“笑什么?”鸢萱神mì

地笑了笑,道:“奴婢是在想皇后为什么会把婉仪安排在延禧宫?”这一点我也一直想不通。皇后应该还是防备着我,对我颇为忌惮才是。那她就应该把我安排在她的亲信身边,监视牵制才对。可那个冯昭仪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心机深沉,依附皇后的人。我忙问道:“你知dào

为什么?”

鸢萱神色变得颇为凝重,缓缓道:“婉仪可知冯昭仪是生养了一位帝姬的?”见我点点头,又道:“在宫里想要生下孩子是多不容易的事?冯昭仪无权无势,性格又懦弱,而且当时还一度盛传她怀的是皇子。可就是这个冯昭仪却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硬是安安稳稳生下了孩子。虽然事后知dào

是个帝姬。”顿了顿,又道:“良妃娘娘一直觉得冯昭仪不简单,多番试探却一直没有现什么。皇后恐怕也有这样的心思。这次把婉仪安排在延禧宫,只怕还是试探你们彼此的成分更多。”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想起刚才在太微宫,良妃对冯昭仪施以援手,我还暗中敬佩良妃,禁不住苦笑起来。鸢萱善于察言观色,见状明白我在想什么,也只能苦笑着说:“良妃娘娘也是身不由己。即使已经到了她这样的地位,仍然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日子。不然,一个疏忽,就可能万劫不复。”

我也清楚她说的不错,点点头,歉然地向她笑了笑。鸢萱明白地拍拍我的手,告辞出去。虽然鸢萱没说,我也明白是良妃让她来提醒我,跟我说这番话的。对于良妃,我心底也是有着几分感激的。我与她萍水相逢,以她的身份地位,能如此待我,实属不易。

送走了鸢萱,我跟噙香漱玉一起把所有的东西都叫人收拾好了,浩浩荡荡地向延禧宫行去。到了延禧宫,冯昭仪竟领着宫女太监在宫外等着我们。我大吃一惊,慌忙上前行礼道:“昭仪娘娘,嫔妾岂敢有劳娘娘亲自来接,实在惶恐。”冯昭仪微微笑着,温婉地站在门口,伸手扶起我道:“婉仪妹妹快起来,不要如此多礼。”说着,牵着我进去。边吩咐太监宫女把我的东西放到指给我住的含章殿,边笑着道:“他们要收拾好还有好一阵子,妹妹先到我春华殿坐坐吧。”

我见她如此盛情,也不好推辞,加之也想多了解了解她,也就应了,两人携手去正殿春华殿。冯昭仪身为九嫔之,住的延禧宫规制颇为广阔壮丽。只是似乎只有冯昭仪一个妃嫔住,有些冷清。

冯昭仪笑吟吟地对我说道:“我这延禧宫只有我一个人住,亏得妹妹并不嫌弃,以后我也有个伴。”我点点头,真诚地道:“只要姐姐不嫌明月粗鄙,就是明月的福气了。”

冯昭仪是众多娘娘里唯一一个不自称本宫的,说话和气温婉,没有一点架子。我也很是喜欢她这样的脾气。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刚进门就有个小小的身子扑入冯昭仪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母妃,母妃”。我知dào

这小女孩就是宁安帝姬,只有两三岁年纪,穿着粉红色的团花蜀锦小褂子,头上梳了两个圆圆的小鬏,扎着两颗粉红的珍珠,白皙细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溜溜地直转。

冯昭仪一脸怜爱地把她抱起来,亲了又亲。冯昭仪把女儿抱在怀里在椅子上坐了才指着我,道:“这是你明母妃,快叫人啊。”小家伙在她母亲怀里蹭了又蹭才钻出头来,规规矩矩地跪下,叫我“明母妃好。珠儿给明母妃请安。”稚嫩的小脸强装着严肃,别提有多可爱了。

我“哎哟”一声,忙把她抱起来,笑着给她揉膝盖,道:“这么懂事?谁教你的?”冯昭仪在一旁直笑,小丫头眨眨眼,迷惑地问我,“明母妃,珠儿做得不对吗?珠儿见那些宫女太监都是这样的。”我一愣,也忍不住笑了。冯昭仪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丫头见那些宫女太监行礼,自己也偷偷地学。那天她父皇来看她,她冷不丁就这么来了一招,把她父皇给逗的。”

我也甚是喜欢这可爱的小丫头,她也不认生,伏在我怀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我笑着问冯昭仪,“宁安帝姬真是可爱。她的小名叫珠儿?”冯昭仪笑着答道:“不。叫明珠。他父皇起的。说这是他的掌上明珠。”

我一怔,竟然与姐姐同名!

第二十二章 入主含章伏众人

我有些惊讶,笑道:“真巧。家姐也叫明珠。”冯昭仪想了想,道:“或许做父母的都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吧。”我暗笑自己太多心了,看来真是巧合。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漱玉就来找我回去,说已经收拾好了。我也就起身告辞,顺手摘下身上挂的一个上好的玉佩送给宁安帝姬做见面礼。冯昭仪忙道:“哎呀,这怎么使得?”我坚持塞给了宁安,笑道:“帝姬既然叫我一声明母妃,别的没什么,这见面礼是一定要给的。今天出来的匆忙,没什么好东西,姐姐别怪妹妹简薄才好。“冯昭仪还待推辞,小宁安已经抓着玉佩一溜烟跑到别处玩去了。冯昭仪也只得作罢。

回到含章殿,槐公公已经领着一大堆宫女太监侯着了。见我回来,忙毕恭毕敬地上前,给我跪下行礼道:“婉仪主子万福。“我抬手随口道:”免了。“随又问道:”你带这些人来是做什么?“槐公公见我问,忙笑着道:”主子晋了婉仪,按规矩这含章殿也该增添些人手,好伺候主子。“我恍然大悟,我这的人手也的确是不够用,好多事都要噙香漱玉亲自去做。见我点了头,槐公公忙朝后面那群人一挥手,尖声道:”你们都上前来,让主子瞧瞧。“

我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小意子,想起刚进宫还是他带我们一群秀女去采撷殿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了婉贵嫔这个人。虽然才一两个月,想起来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把小意子留下吧。”槐公公赶忙应了,登记在册。并道:“按规矩,主子这应该有四个贴身大宫女,八个粗使宫女,四个太监。现在主子这只有噙香漱玉两位姑娘,所以还请主子好好挑选。”

我点点头,继xù

聚精会神地挑选。人群中有两个宫女,眉清目秀,却低着头,双眼红肿,看样子并不情愿。我心中一动,见她们的服饰,知dào

是大宫女,也把她们点了。然后又选了几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宫女太监充作杂用。

见我选完了,槐公公也就告退离开。我命人赏了他十两黄金,如今的槐公公跟最初见到的那个判若两人。当初进宫时,他虽然也行礼问安,眼睛却瞟都不瞟我们一眼。现在在我面前却一脸恭敬,轻声细语,唯恐有不周到之处。

我心下摇头,也知dào

宫里本就是如此。

这延禧宫除了正殿春华殿,也就数我现在住的含章殿最大最好。虽然都属延禧宫,但各殿之间都是相对独立的宫苑。含章殿进门就是一个宽广的院落,左边种了一排高大挺秀的香樟树,枝叶繁茂,遮挡了半个天空。树下有一张乳白色的石桌,几个石凳,都是上好的大理石,干净爽洁。右面却是一个大大的水池子,中间立着一座小小的假山,形状独特,长出了些短短的青草,生意盎然。水池子里种了些粉色睡莲,小小的一朵朵,精致可爱,清香宜人。最为奇特的还是满池子的乌龟。假山边上,睡莲底下,水里面到处是大大小小,憨态可掬的乌龟。大的有石凳面大小,小的却只有指甲盖大小,成群结队,在水里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含章殿的房屋皆是一色的碧色湘妃竹混在砖瓦中搭建而成。窗棂全是精巧的镂空雕花设计,晚上就会有淡淡月光透进来,朦胧婉约,美不可言。我们一行人一进门就感到了一丝幽幽凉气,却只是舒爽,并不寒冷刺骨。漱玉疑惑地问我,“主子,这里夏天是真好,可到了冬天岂不是要把人冻死?”

一旁的小意子见是个话头,忙抢过话头道:“漱玉姑娘有所不知。这含章殿的墙体用料包裹了保温的石棉,所以是冬暖夏凉,四季皆宜。”

漱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啧啧称奇。噙香扶着我在正厅坐下,这些新来的太监宫女都屏住呼吸站成一排,等着我训话。他们刚到我这来,不知dào

新主子的脾气,难不难伺候,心里正打着鼓。我慢悠悠地喝着茶,也不说话,只当眼前没这些人。等我喝完一杯茶时,这些人都已经心里忐忑不安许久了。

我见是时候了,才放下早已空空如也的茶盏,轻咳一声。他们都知dào

我要话了,无不恭谨而立。我指着那两个眼睛红红的宫女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以前伺候哪位娘娘的?”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才由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宫女出列答道:“启禀主子,奴婢叫雪儿,她叫霜儿,我们以前是伺候庆芳殿余婕妤的,余婕妤不在了,我们就调到了丹青管理字画,一直到现在。”我一惊,庆芳殿?余婕妤?眼前不由想起了那座我和良妃初见的破败宫苑。

我定定神,微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和噙香漱玉一样,贴身伺候吧。只是,这名字要改改了。”我沉吟片刻,道:“以后你就叫吟雪,你就叫含霜吧。以后我们私底下还叫你们雪儿霜儿。”雪儿霜儿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敢置信的感激之色。

宫里规矩,像她们这样,以前主子死了才调配过来的,为了去除晦气,都要改掉以前的名字。我见她们都有些思念故主之情,这等忠心的丫头也着实难得。才想办法保留了她们以前的名字。

其他的太监宫女我都让他们自己报上了名字,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一脸正色地对他们道:“你们既到了我这里,以后也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我并不需yào

你们有多么聪明伶俐,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就是忠心。如果谁要是做不到这一点,现在走出去,我不会怪你们。还会为你们安排个好去处。”说完,顿了一顿,环视了一周,见没人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我满yì

地点点头,声音转冷,道:“但若是现在没走,以后却做出些眼中没有我这个主子的事,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我也自有法子让这些人生不如死。”

说完,见他们都一脸惊惧,才递了个眼色给噙香,放柔声调道:“今天是我们主仆第一次见。待会我会让噙香给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就当是见面礼。以后大家各尽其职,和睦相处。”说完,众人已是一脸喜色。那边噙香已经手脚麻利地拿了十几个红包出来,分给众人。到雪儿霜儿时,红包分明又重了不少。我看在眼里,心中暗赞噙香,懂得收买人心。众人拿到红包,都是一脸感激涕零之色。齐齐跪下道:“奴才(奴婢)等必定竭尽全力伺候主子,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第二十三章 中秋夜宴

在含章殿住下没几天,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因为宫里选秀新添了许多妃嫔,又先后有两位妃嫔传出有喜,是以更加热闹。先是在前面的乾元殿皇上大宴群臣,待前朝宴毕,方在后宫紫宸宫秋爽阁群妃家宴。中秋是团圆之节,除了盛大节日,太后皇上寿宴之外,也只有此时才会所有妃嫔都能出席。平时只有那些有些位份或恩宠的妃嫔才能受到邀请。那些冷落无宠的妃子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接近皇上,重拾恩宠。所以,所有人都趁着这个时候精心打扮,梦想着能艳压群芳,一枝独秀。

我穿了一身玫色镶金边的束腰宽袖窄肩长裙,梳了望仙髻,斜斜地插了支金钗,这只金钗是皇上赏的,上面精雕细琢地刻了一朵明月花式样,花瓣边垂下一串水滴形的金珠,宛如是尚未干涸的露水。我很是喜欢,今天就戴了出来。

因为太后去了别宫避暑,皇上就坐了位,皇后良妃一左一右坐在了皇上两侧。龙椅丹阶下才是妃嫔的席位。两两相对,中间空出来舞姬跳舞。宫中还有位意妃,因为常年多病,连这样的场合也没有出来,我还从来没见过。意妃没有出来,就以冯昭仪的位份最高,独自带了宁安帝姬坐了第一席。婉贵嫔独自坐了对面第一席。我和如璧一起坐了冯昭仪下,秦芷和光和殿的王嫔坐了我对面。以下的每席皆坐了两到三人不等。

席间衣香鬓影,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只见皇后向皇上举杯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恭祝皇上龙体安康,祝愿大周千秋万代。”皇上略微一愣,笑着举杯干了,道:“皇后不会无故向朕敬酒的。有什么事要求朕,说吧。”皇后脸一红,讪讪笑道:“皇上还记得臣妾的三妹红袖吗?”皇上凝神想了想,笑道:“记得。怎么了?”

皇后正色道:“臣妾三妹也大了。家里为三妹说了一门亲事,想请皇上金口赐婚,为新人增添光彩。”皇上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是哪家的儿郎有此福气?”

此时大殿也安静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皇后引了过来。皇后看了看众人,傲然笑道:“是护国公的大公子颜子虚。”殿内安静了片刻,猛地炸开了锅。人人都在谈论这场势必影响深远的婚事。没有人注意到我打翻了碗碟。子虚?子虚!子虚要娶皇后的妹妹?这怎么可能?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子虚的笑脸和忧郁不断在我眼前闪现。

皇上也被震住了,半晌才道:“这事朕怎么不知dào

?”皇后成竹在胸地笑了笑,反问道:“怎么皇上觉得不好吗?”皇上勉强笑了笑,道:“当然是好事。朕明天就下旨赐婚。”皇后满yì

地笑了,起身离座福了福道:“臣妾谢皇上隆恩。”她唇角的微笑却只让人觉得冷。

趁着没人注意我,我跟如璧说出去醒醒酒,一个人出了秋爽阁,沿着回廊独自走到了后面的花园里。今晚的月亮分外地圆,皎洁的月光照在我孤单的身影上,却是那么地凄清。我一个人站了很久,旁边却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影子。我一惊,回头却是良妃。

良妃拍拍我的手,拉我在石亭里坐下。才缓缓道:“其实,你应该明白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对象是皇后的妹妹。”我知dào

自己的心事从来就没有能瞒过良妃,也不再掩饰,道:“这个道理我很明白。只是仍然放不下,始终做不到当没事生。”良妃拂了拂落在身上的落叶,露出回忆的神色,好半天才道:“知dào

吗?你其实真的很象刚进宫时候的我,那个时候我也怀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恋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挣扎求生,日子长了,心里的那个人却已经娶妻生子,过得逍遥自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没有缘分就是没有,丝毫强求不得。”

我低头摆弄着衣上的丝绦,幽幽地说道:“这些日子生这么多事,我以为我已经淡忘了他。现在才知dào

我还是做不到。”良妃轻叹一声,不再说话。良久,我们坐在原地都不再说话。前殿的丝竹萧笙,热闹喧哗之声隐隐传来,有一种热闹到了极致之后的寂寞。

我低声问道:“娘娘见过皇后的妹妹没有?”良妃看我一眼道:“见过。叫龙红袖。是个美人,龙家三姐妹,龙青裳,龙紫衫,龙红袖,竟然出了两个皇后。难免有些骄纵之气。”我微微叹息,“子虚性格温和,娶了她只怕不会幸福。”半晌,良妃冷笑道:“你不用担心。依我看,这门亲事只怕是结不成的。”

我不由诧异地问,“这话是怎么说的?”良妃戴着玳瑁镶金壳护甲的小指轻轻地在桌上扣着,出清脆的丁丁声,“皇后的家族势力已经够大了,护国公战功彪炳,握有兵权。朝中军方大员,多数出自护国公体系。不是他的老部下就是老战友。你想,以皇上的精明,会让这两大势力联姻结成同盟吗?”

我并不知dào

朝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闻言不觉愕然。迟疑着道:“可是皇上刚才不是已经答yīng

赐婚了吗?”良妃不答,起身缓缓踱步道:“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皇上能不答yīng

吗?他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反对呢?皇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当着这么多人提出,让皇上不得不同意。但是皇后也太小看皇上的能耐了。”

说着顿了一顿,道:“等着瞧吧。皇上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也起身边走边想,口中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呢?”良妃沉默半晌,月光透过花木的阴影照在她姣好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人心生寒意。“如果这对新人中有一个人死了呢?”声音冷酷至极,一丝感情也没有。我浑身一颤,像是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淋了一盆冰水,冷到了骨子里。

良妃坦然迎着我的惊恐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皇上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向你保证!”

第二十四章 别有居心

我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着,半晌,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这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以皇上的心机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无法想象如果死的人是子虚我会怎么样。一想到子虚血淋淋地躺在我面前,我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寒战。不,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生。

我的目光不再慌乱无助,渐渐地变得清澈坚定。我紧紧地握住了双拳,暗自下定了决心。良妃见我已经冷静,才道:“想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让皇上觉得这两个人当中必须死的人是龙红袖。具体要怎么做,你好好琢磨琢磨吧。”说完,拖着长长的裙裾先行回转了。

我独自留在后园里,望着天上圆满得让人觉得孤寂的明月,想了很久很久。我想要救子虚,就必须要牺牲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仔细想想,龙红袖被家人和皇后当成了扩张势力的工具,被摆布着安排下自己的婚姻,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可是,子虚,子虚,他又要怎么办?想起子虚,我的目光转厉,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能力只够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别人我顾不上。纵然满手血污,我也要保住子虚,让他过他想过的生活。

直到传来太监远远喊着“婉仪主子,婉仪主子,”找我的声音。我才循声过去,在太监的陪同下若无其事地回到殿中。殿中早已酒过三巡,皇上似乎也有些醉了,一见我就顾不得大庭广众,一把拉住我的手,焦急地问道:“明儿,你上哪里去了?这么半天都不回来。”

我顾不得众女子仿佛要吃人的眼光,淡然地道:“殿中太闷,嫔妾到园中走走。”皇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释然地笑了,仍握着我的手,回头大声宣bù

道:“时候不早了,都各自散了吧。朕今晚歇在延禧宫。”

说完,不顾众女子各自幽怨的表情,拉着我扬长而去。

回到含章殿,见皇上醉意熏然,我忙叫噙香她们端了热水,拧了热毛巾过来。吟雪刚要给皇上覆上,被我挥手止住,亲自接了毛巾,细细地给皇上擦拭。看我头也不抬地只是照顾皇上,噙香她们都知趣地下去休息了,只剩下我们俩人在房中。

我边心不在焉地给皇上摇着蒲扇,边盘算着要不要把皇上弄醒,伺机说些什么。原本昏沉沉的皇上却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雪亮的光芒在黑夜里煞是慑人。我被唬了一跳,不禁低低地惊呼出声。皇上忙捂住我的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定定神,不由嗔怪地道:“皇上原来是装醉,吓了我一大跳。”皇上得yì

地伸伸懒腰,不以为然地道:“若不如此,怎能这般轻易脱身?”说着俯身看看窗外,道:“明儿,我们去院子里赏月吧。”

我诧异道:“赏月?”皇上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你在家里时一家人过中秋必定是要赏月的吧。如今进了宫倒没有赏月,这般好的月色,朕陪你出去坐坐。”

我心中一热,竟险些落泪。在家的时候,每年中秋,我们一家子就会早早地遣散下人,在后园摆下瓜果点心围坐赏月。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父亲母亲虽然执意要我们姐妹入宫,其实从小到大,他们都很疼我们姐妹。当年姐姐不肯入宫,爹娘虽然气恼,最后也还是依了姐姐。如今姐姐嫁了,哥哥驻守在外,我又进了宫,爹娘今年也只能孤零零地过这团圆之节了。而我,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里,天天活在刀尖上,竟连中秋赏月都忘了。

皇上装作没看见我的感动,拉了我出去,在香樟树下坐了。今晚的月色很好,如水般倾泻在繁茂的枝叶上,稀稀疏疏的影子落在我们俩的上,眉间,脸上,显得朦胧飘逸。我们都有些醉了,良久,皇上从桌下伸手过来轻轻握着我的手,感受着从手上传过来的体温,我心中一阵温暖。渐渐地侧身过去,依偎在他肩头。皇上轻轻地揽住我,温柔地抚摸着我放下来了的漆黑长。

温存了一阵之后,我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硬了硬心,开口叫道:“皇上…”不待我说话,皇上已打断了我,把我揽得更紧,柔声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就不要叫皇上了,叫朕崇韬吧。你我本是夫妻,若处处都要讲礼制,还有什么趣儿?“

我的话头一哽,甚是意wài

。皇上偏过头来问我:“明儿,你刚才想说什么?”我怔了怔,笑道:“明儿是想说皇后娘娘的妹子是个大美人,皇上怎么不把她收入宫中,让明儿多个姐妹。反倒便宜了那个什么颜子虚?”

皇上一愣,啼笑皆非地夹一夹我的鼻子,恨恨地道:“你这丫头!真是让人气煞也爱煞。还有,怎么还叫皇上?”我揉揉被夹疼的鼻子,羞窘地笑了,小声地叫了声“崇韬”,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皇上,不,崇韬,欢喜地笑了,想了想,道:“明儿,你觉得这桩亲事怎么样?”

我故yì

偏头不屑地说道:“护国公的公子当然是不错。不过比这好的还有呢!皇后娘娘的妹子天姿国色又是皇亲国戚,别说是护国公家,就是王爷那也是配得起的。明儿听说有好多显贵都向龙家提亲呢。只不知怎么单单选了颜家?明儿还替龙三小姐可惜了呢!”

崇韬听了,眼中霍地闪过一道厉芒,像是黑夜中划过天际的流星。我瞧在眼里,只装作不知,乖巧地伏在崇韬怀里。

崇韬缓缓地抚着我柔软的长,皱着眉,口中喃喃道:“是啊。不嫁颜子虚也可以嫁其他国之栋梁。终究要嫁一人。”

我听见他这话,知dào

他已经明白龙红袖才是动乱麻烦的根源,子虚的命算是保住了。心中一松,浮起对崇韬的一丝歉意,忙娇嗔地扯着崇韬,嚷着冷,拉着他回房去了。

只剩下满天地皎洁得有些诡异的月光在屋外。

第二十五章 西风起兮

撂下了心事,我这一夜竟睡得极好,崇韬在身边鼻息微微的声音也无端让我觉出些安心来。

一觉到天明,醒来身边已经是空空如也了。枕边却留着一枝带露的明月花。我抿嘴一笑,每次崇韬来了我这里,早上去早朝时都不会惊动我,只在我枕边放一朵刚摘下来的明月花。

虽说崇韬对翠杏和如璧那两件事让我心中起了芥蒂,但他对我却也实在是极好的,就算是我也不由不感动。

今天我精神极好,用过早膳就要急着去玉锦宫看如璧。含霜几步赶上来,抖开手上的真丝披风,细细地给我披上。

过了中秋,天气越凉了,早上颇有些寒气。

噙香在一旁笑道:“自从吟雪含霜来了之后,我和漱玉都轻松了好多。看看,这披风连我们都没想到。还是含霜细心。”

含霜在一旁羞涩一笑道:“噙香姐姐取笑我了。”我斜瞄噙香一眼,也不说话。

噙香知dào

自己说错了话,微微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走在路上,我低声对噙香道:“吟雪含霜刚来,含霜性子羞涩,你别跟她开这种玩笑,她会多心的,以后就不敢再往我身边伺候了。”

噙香点点头,一脸惭愧地道:“我记住了。平时和漱玉玩笑惯了,并没有其它的意思。回去我会找她聊聊的。”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走到如荼林时,如荼林的枫叶已经渐渐转红了,红若涂丹,视野里满满地皆是瑰丽如流霞的红光,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置身其中,这火红绚烂的颜色连天地都为之失色。我呼吸一窘,震撼与此时的美景,心神为之一夺,难怪良妃独爱这漫天的枫叶,的确不同与一般花花草草的娇弱俗气。别有一种豪迈开阔的气势,令人胸中浊气一扫而光。

我留恋美景,久久不忍离去。迎面林中走出三个女子,为的却是一个珠翠满头,衣着华丽的女子。竟是显仁宫碧波殿的张嫔,领着两个宫女。为的宫女一见我,嘴里就喝道:“那边的人是谁?怎么见了张嫔小主还不过来行礼?”口气放肆至极。我皱皱眉,漱玉已经从我身后闪出来,怒道:“放肆!我家小主是婉仪,哪有向张嫔行礼之理?”

说着,张嫔已经眼神轻慢地瞥了我一眼,草草地行了个礼,连膝盖都没弯上一弯。我知dào

她是婉贵嫔的人,仗着也还有些恩宠,猖狂惯了。也不想跟她计较,点点头就想走。张嫔却在身后讽道:“婉仪妹妹怎么不在含章殿等着皇上宠幸,却跑到这如荼林来了。”

我纵不想惹事,却也忍不住怒气暗生。于是挑挑眉,淡淡道:“张嫔姐姐说的是,本小主也该回宫了。要不然待会皇上下早朝过来找不到妹妹,就该着急了。不像姐姐,这么空闲,整天要在外面闲逛。”说完,装作没看见她已铁青的脸色,轻哼一声转身离去。张嫔在身后气得不轻,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只得借故打骂宫女出气。开玩笑!我虽然低调不欲张扬,却也不是可以任人嘲讽辱骂的。她一个嫔,也敢跟我叫板!

走出了很远,噙香才低声道:“这个张嫔胆子真大,小姐你现在正得宠,她也敢公然得罪。”我微微一哂,道:“她是婉贵嫔的人,自然瞧不起我。但居然敢这么嚣张,也不过是个蠢人。不用理她。”

到了玉锦宫,如璧刚刚起身,宫女们正在伺候如璧早膳。如璧的脸色很不好,懒懒得斜倚在窗角的贵妃榻上。见我进来,才高兴了些,拉着我坐下。我瞟了一眼,见乌漆梅花小几上的饭菜排列得整整齐齐,一动也未动。我皱了皱眉,柔声道:“怎么一点也没动呢?你如今有了孩子,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如璧轻轻按着肚子,道:“实在是吃不下。全是些大补油腻的东西。”我闻言笑了,“御膳房的东西对付大宴倒是擅长。要我们家常吃的,还是自己小厨房的精致清淡。”

如璧苦笑道:“我不想兴师动众,又让婉贵嫔说我拿腔作势。”我按住她的手,正色道:“这不比其它事,忍忍就过了。再说,也不是没有先例。不会有什么闲话的。你现在正受宠,又有了身孕,这也是应该的。”说完,我转身吩咐如璧的宫女彩云:“把这些都撤了吧。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开胃的送过来。”彩云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把冷菜撤了下去。

不多时就重新端了一小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碧梗粥上来,还配上了一小碟鸡汁木耳,一碟酸辣春笋,一碟玫瑰腐乳,一碟糖醋小黄鱼,还有一碟清炒的小油菜。红绿相间,鲜明可爱。春笋鲜嫩,木耳爽口,腐乳醇香,黄鱼酥脆。连我在一旁看了也不禁食指大动。

如璧也被勾起了食欲,盛了碗粥,拣了些木耳春笋吃了起来。我见她吃得香甜,也放心地笑了。吃过饭,我们聊了没一会,彩云就进来禀道:“主子,郦美人来拜访主子。”我和如璧飞快地对视一眼,均想起这个人在太微宫落井下石的事,如璧的脸色就有些不愉,道:“去回了她。就说我身子不适。”

彩云领了命就要出去,被我在一旁连忙唤住:“等等。”如璧疑惑地看着我,我低头想了想,道:“何必呢?看看她想来干什么也好,不必撕破脸。”如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彩云,去请她进来吧。”

看彩云出去了,我才道:“姐姐,我们如今受宠,已经有不少人对我们不满了,还是不要随意树敌的好。”如璧有些惭愧地道:“妹妹说的是。我一时大意,竟也有些心浮气躁了。”说着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来。端庄娴雅地笑着,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小小波动。我眼含赞赏地笑道:“姐姐越进益沉着了。”如璧只是笑笑,却多了些黯然辛酸的意味。

不一会,彩云就带了郦美人进来。郦美人进门就笑容满面地高声嚷道:“哎呀。婕妤姐姐这几天可好?妹妹来看姐姐了。”见我也在,一愣,随即笑得更加真诚道:“原来婉仪姐姐也在。妹妹我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要不然怎么能同时见到两位姐姐呢?”

第二十六章 午夜兰花

如璧端坐着一动未动,只浅笑道:“郦美人怎么有空来我玉锦宫?坐吧。”我在一旁更是头也未抬,只专心地掐着小几上的一盆花儿。

郦美人对我的冷淡恍若未见,在侧面坐下后笑吟吟地道:“其实,妹妹早就想来看望婕妤姐姐的。又怕打扰了姐姐静养,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时今日。至于婉仪姐姐,妹妹就更不敢去打扰了,唯恐惊了圣驾姐姐不高兴。”说着,又连忙补上一句,“但妹妹心里时刻都记挂着两位姐姐的。”

我听她这句惊了圣驾说得莽撞愚蠢,更是有些厌恶,又不好不理她,只得笑了笑,算是应了。

如璧却似笑非笑地道:“原来郦美人如此厚待我们姐妹,早知如此,凤仪殿上,就该好好跟郦妹妹亲近亲近。”

郦美人脸色转白,还犹自强笑道:“两位姐姐都是宽厚仁慈的人,妹妹以前不懂事,冒犯了两位姐姐,事后已经深深痛恨自己的行为。还请两位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妹妹这一次。给妹妹一个机会补偿。”

说完,竟扯出绢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如璧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哭什么?还不快收起来!别人见了还说是我们欺负你了。”我在一旁懒懒地道:“你说补偿我们?想怎么补偿啊?”

郦美人一听,蓦地停了声,放下绢帕,满脸堆笑地道:“我准bèi

了一支千年人参给婕妤姐姐补身以做安胎之用。还有两盆异种兰花,普天之下只有三盆,据说这种兰花只在午夜开放,天明即收,又名午夜兰花。妹妹有幸见过花开,当真是姿容绝世,清雅脱俗。再则又知dào

婕妤姐姐素喜兰花,这样的花也只有两位姐姐方配得上。”说着,连声叫小太监把花搬进来。

我和如璧见她如此推崇,也来了兴趣,对视一眼,并不吭声,任由她把花搬进来。是一盆半人高的兰花,枝叶狭长如剑,青翠欲滴,长得很是繁茂。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犹如人的血管一般。隐隐有些诡异,却并不让人恐惧。从叶间抽出来的细长花茎,顶端竟顶着些紫色的花苞,小巧娇嫩,欲开欲合。

紫色的兰花已是罕见,更何况已是秋天,兰花娇贵,多数已凋零。这株兰花却依然挺拔鲜活。虽然只是花苞并未开放,我们依然闻到了弥漫满室的清幽异香。

女子哪有不爱花的?如璧自幼就喜欢收集兰花,她家里有个幽兰轩,里面全是她从各处收集回来的名贵兰花。此刻见了如此珍贵的兰花,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奔上前细细观察着,口中啧啧称奇。

我也被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靠近抚摸着这难得一见的名兰。郦美人在一旁见我也喜欢,忙笑道:“妹妹不知dào

今日会碰见婉仪姐姐,所以只带了这盆。姐姐那盆妹妹回去就叫人给姐姐送去。”

我蓦地一醒,轻咳一声,回到椅上坐下。如璧也惊觉自己失态,收敛了神色,转身盈盈笑道:“郦美人有心了。这么珍贵的兰花,本小主只怕是受不起。”郦美人笑容一僵,显然没想到如璧会推辞。慌忙说道:“婕妤姐姐千万要收下。这么珍贵的兰花,如果连婕妤姐姐都说受不起,那还有谁受得起?”

我心中暗笑,知dào

如璧不是不想要,只是不想让郦美人借机打蛇随棍上。于是故yì

意动,劝道:“姐姐还是收下吧。既是郦美人的一番心意,你若不收,郦美人又如何安心呢?”

见我帮她说话,郦美人连连点头,道:“婉仪姐姐说的极是。妹妹往日冒犯了姐姐,姐姐不肯收,想必是还怪妹妹。不知姐姐要妹妹怎么做才肯原谅妹妹?只要姐姐能消了气,什么妹妹都愿意做的。”说着,又拿出绢帕来哭着。

如璧看了看我,我忍不住笑着点点头。如璧方笑着道:“妹妹既这么说,我这做姐姐的倒不能不收了。要不然,妹妹还只道我生气记恨呢!”

见如璧突然亲热起来,称呼她妹妹,郦美人以为是这盆兰花起了效果,放下绢帕,喜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妹妹。”

我不露声色地瞄了眼她的绢帕,上面干干地一点水痕也没有。

如璧笑了笑,和蔼地道:“郦妹妹不用这么客气。今天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留妹妹了。以后得闲了就多来我玉锦宫坐坐。才是姐妹一场的情分。”

郦美人闻言先是一黯,又是一喜,忙乐滋滋地给我们行了礼,告辞出去了。

送走了郦美人,如璧掩袖一笑,道:“这个郦美人倒是真有意思。戏倒是演得满像的。”

我仔细地拨开兰花的枝叶,随口答道:“就是那眼泪流不出来,稍微有些扫我们这两个观众的兴。”

如璧奇道:“妹妹你在找什么?”我淡淡地道:“郦美人突然来送礼,又如此知晓你的喜好,这兰花是何等珍贵,她是怎么得来的?你现在有了身孕,还是小心点的好。别被人糊里糊涂地害了。”

如璧听了,震动不已,半晌才道:“我只想到了那支千年人参,所以叫人收到库房去了。却没想到花。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我翻检了半天,并没见什么异样,才吁了口气,坐回椅上,缓缓畷了口茶,道:“应该没事。也许是我多心了。”

如璧静静地走过来,含泪伤感地道:“妹妹,你总是这般为我,我….”

我忙放下手里的茶,持着她的手,柔声道:“好端端地哭什么?你我姐妹用不着计较这些。”说着顿一顿,知dào

她有了身孕情绪容易激动起伏,故yì

笑道:“莫非有了孩子就喜欢哭鼻子了吗?”

如璧“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假意怒道:“好个利嘴的丫头!仔细你也有今天!”说得我也笑了,两个人笑作一团。

笑过了之后,我才拉着她认真地道:“姐姐。你如今的处境我不说你也应该知dào

。各宫送来的礼物那是肯定要收的。只是千万不要用。以前那些小产的妃嫔都是前车之鉴。你食用的饭菜药材都要多加留意才好。也尽量不要得罪人,像刚才对郦美人那样就很好。“

如璧低头默然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dào

。这个孩子是福也是祸,去年庆芳殿的余婕妤就是个好例子。“

我一愣,刚要问她关于余婕妤的事,门口通传的就已经喊着:”皇上驾到!“

第二十七章 各自有所衷

骤然听见这一声喊,如璧的脸上充满了欢喜和期盼,直直地望向门外。

崇韬穿着上朝的明黄团龙密纹朝服,神清气爽地踏步进来了。

我和如璧都盈盈拜了下去,请安道:“嫔妾参见皇上。”崇韬瞧见我也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温柔地扶我们起来,道:“明儿怎么也在?朕来的还真是时候。”

当着如璧,我略微有些不自在,不露痕迹地抽出被崇韬握着的手,浅笑道:“嫔妾闲着没事,就来看看姐姐。”

崇韬微微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道:“嗯。你们姐妹在一起多走动也好。”

说着,转身接了如璧奉上的六安新茶,轻吹了吹面上的茶沫,品了一口,微笑着问如璧。“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是吃不下吗?”

如璧含笑瞥了我一眼,柔声道:“多亏妹妹来叫小厨房做了些清淡开胃的小菜,才能吃得好些。”

崇韬听了,笑着扭头看了看我,故作小气道:“原来明儿才是你的灵丹妙药,朕都束手无策,她一来就好了。”

我坐在椅上,拿了小花剪一本正经地修着几上花卉的枝,装作没听见,并不抬头。

如璧看了看崇韬,又看了看我,见我的别扭劲,娇嗔地横了我一眼轻轻跺足道:“妹妹固然是臣妾的灵丹,可皇上却是臣妾的妙药啊。”

说着,深情地望了崇韬一眼。轻嗔浅笑间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娇羞之态迸出来的光彩是那么令人炫目,洋溢着淡淡的满足和骄傲。

我见了如璧幸福的模样,不由被她对崇韬的一汪深情所动,暗暗希翼崇韬会被如璧的深情所动而对如璧多多怜惜。

崇韬却只是笑了笑道:“以后朕会吩咐你的小厨房长期开着,你孕期的饮食汤药都从小厨房给你做吧。”如璧喜出望外,感动得微微浮现泪光,道:“多谢皇上的关怀备至。”

我的心里却是一沉,知dào

崇韬就用这样的方式回报了如璧。崇韬作为帝王,对于妃嫔或真或假的表白,只怕是早就习以为常。而且他会认为给她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他却不知dào

真zhèng

爱他的人要的并不是这些。

崇韬在旁边微微沉吟,道:“今早朝上朕已经把赐婚的圣旨下去了。”我的思绪被这一句话打乱,浑身一颤,无来由得有些心慌。

如璧已经在一旁欣喜地接口道:“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崇韬淡淡地笑了笑,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丝阴霾,道:“当然是好事。三天后龙家小姐携同颜子虚进宫谢恩,皇后在太微宫设宴,宴请各宫嫔妃,以贺此喜。”

我回过神,知dào

可能会见到子虚,心中也不知dào

是欢喜还是恐惧。如今的我见到子虚又能怎么样呢?我已为人妇,还有君臣之别。可一想到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人,我心里就变得热热的,像揣了一只小火炉,又像藏了只小兔子,怦怦地乱跳。一时之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如璧全未察觉我的异样,犹自笑道:“那臣妾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瞧瞧这对新人了。”

崇韬却细心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明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如璧这才现我有些不妥,忙也过来,急急地问道:“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召太医?”说着,情急之下,就要出去叫人。

我忙一把抓住她,勉强笑笑,反过来安慰她道:“我没事。不过是有些不舒服,哪用惊动太医。回去躺躺就好了。”

崇韬已仔细看了看我,觉我并无大碍,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如璧见崇韬也这么说,才依了我,却又道:“既如此,那皇上送妹妹回含章殿吧。”

崇韬看了看我,似乎颇为意动,犹作“朕本来是来看你的。怎好现在撇下你”之语。我大感内疚,也道不可。

如璧却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道:“皇上来看臣妾,现在也已经看过了。臣妾一切安好,也没什么可虑的。再,臣妾有了身子,也不好侍奉皇上。皇上还是和妹妹去吧。”

说完,避过崇韬,偷偷地向我眨了眨眼。我明白她的心意,更是感动惭愧。她是想自己有了孩子,既然不能再侍寝,必然会有人取代她侍奉崇韬,那么如璧自然希望这个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为着如璧这一片心意,我虽不愿,也不好再推,只得低低地应了。崇韬也有些感动,宫里的女子争风吃醋的他就见多了,像如璧这样大度柔顺的女子却着实没有几个。

当下温柔地握着如璧的手,道:“难得如璧你如此明理贤淑,那朕先送明儿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如璧点点头,满足地笑笑,起身送我们出去。

我坚持不要坐车,崇韬拗不过我,只得依了,却坚持牵了我的手慢慢地向含章殿走去。

侍卫和宫女太监远远地在离我们十步之外跟着,崇韬宽大的明黄袍袖和我藕青色的纱袖交叠在一起,无端地多出了几分缠绵之意。崇韬的手温热而有力,紧紧地牵着我,天空蓝澄澄的,并没有散乱的云,宛如巨大翠绿的碧玉。秋日的风舒爽而明朗,徐徐地吹在脸上和身上,只觉得惬意而自在。

我偷偷抬头看了看崇韬,他的唇角含着一丝安宁幸福的笑容,虽然很淡,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唇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经过清波池,远远地,我就看见有好几个女子背对着我们在窃窃私语。最显眼的是婉贵嫔。我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崇韬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也不言语,只是微微地握紧了我。

隐隐约约地,婉贵嫔的话语顺着河风传了过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趁着本宫有孕勾引皇上,还怀了龙种。她以为有了孕就一定生皇子吗?说不定跟那个冯昭仪一样,只有生帝姬的命。又或和庆芳殿那个贱人一样,同音也同命!都一样生得连命都没有!”她身旁的几个妃嫔都随声附和着,正说得热闹。

我知dào

她们在说如璧,不禁气得浑身打颤。崇韬也听得面沉如水,当听到庆芳殿时,更是闪过了一丝沉痛。

第二十八章 谩言之过

婉贵嫔正说得起劲,丝毫不知dào

我们已站在她身后。

崇韬随手止住了婉贵嫔对面那些看见我们,吓得要起身请安的妃嫔,任由婉贵嫔滔滔不绝地说着,“还有那个姓蓝的贱人也不是个好东西!说是皇上偶然救了她,依本宫看,谁敢说她不是看见皇上过来才故yì

跳进水里谋取皇上的怜惜!”

崇韬按捺着怒火,勉强听着,当听到她竟如此污蔑于我时,再也忍耐不住,厉喝一声道:“住口!”

婉贵嫔这才看见那些妃嫔惊惶的眼神,再听见这一声怒喝,当下身子早软了半边,战战兢兢地回头,见是我们,更是吓得脸色雪白,怯怯地半蹲下行礼:“皇上圣安……”话还没说完,“啪”脸上早挨了重重一记耳光,婉贵嫔惊叫一声,被扇得跌倒在地。

崇韬还不解恨,还待再打,我在一旁眼疾手快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顺势跪下道:“皇上息怒!”旁边惊呆的嫔妃们这才醒悟过来,都纷纷跪下道:“皇上息怒!”

崇韬看看跪了一亭子的妃嫔,又看看跌在地上,满身是尘只懂哀哀啼哭的婉贵嫔,才伸手扶起了我,道:“明儿,她那般说你们姐妹,你还为她求情?”

我起身扶着崇韬坐下,方缓缓道:“婉贵嫔虽是言语不慎,但想必是臣妾和玉婕妤姐姐有不到之处,才会令贵嫔如此生气。皇上现在震怒,不过是一时之气,所以才打了贵嫔。可是贵嫔有着身孕,倘若因此有什么闪失,不仅是臣妾心中不安,就是皇上到时只怕也会悔恨痛苦。所以臣妾斗胆向皇上求情,赦了贵嫔吧。”

崇韬略想了想,眼中就浮出了感动的神色,道:“明儿,你说得不错。也只有你才这般为朕着想。”

说着,也拉我在身边坐下。视线移到了婉贵嫔身上,终是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旁边的宫女忙扶了婉贵嫔起身,掸去她身上的尘。婉贵嫔本就生得娇小,又挺个大肚子,怯生生地站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如梨花带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崇韬直直地望着婉贵嫔,慢慢地,还是现出了一抹怜爱,我心中暗叹,竟然这样也不能令她失宠于前吗?

崇韬道:“你是堂堂贵嫔,说话做事也要有个贵嫔的样子,如此毫无身份的事,也亏你做得出来。”

正说着,良妃也带着人来了。给崇韬请安时,崇韬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了一句:“消息倒是传得快,你这么快就来了?”

良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才道:“宫里的消息一向都传得快。何况皇上还了这么大一通脾气。事涉后宫,臣妾既负有责任,自然不敢不快。”

崇韬被良妃小小地刺了一下,却并不见生气,只苦笑了一下,道:“算了。朕一向说不过你。每次斗嘴皮子,也都是朕输。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良妃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小小的慧黠。良妃转而向婉贵嫔,神色已恢复了平日的凛然,冷冷地道:“六宫之中,本重祥和。女子最忌妒忌。你身为贵嫔,又岂有不知之理?更有甚,诅咒玉婕妤的龙种,辱及宫嫔。还擅提余婕妤。你可知罪?”

婉贵嫔已瑟瑟抖,抖声道:“臣臣妾知罪。”良妃淡淡地道:“你既知罪,本宫就念在你有龙裔在身,从轻落。只罚你禁足显仁宫,”婉贵嫔心神微微一松,良妃嘴角掠过一丝颇为诡异的笑容,接着道:“永不进封。”

婉贵嫔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一脸漠然的良妃,突然以头抢地,状如疯妇,哭喊道:“臣妾知罪了。皇上恕罪啊,皇上,皇上!”声音如杜鹃泣血,凄不可闻。

崇韬有些不忍地看了看她,随即硬声道:“以你的罪状,就是斩了你也可以。念你有孕在身,良妃已经从轻落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从头到尾都亲眼目睹的我,不敢置信就因为良妃三言两语,婉贵嫔就此一败涂地,永不进封。

永不进封!这对宫里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管今后皇上有多宠你,你立过怎样的功劳,你都永远不可以再进封。婉贵嫔永远都只能是贵嫔了,就算她生下皇子,她也只能是个三品的贵嫔了。可以想见,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婉贵嫔的日子会怎样了。

两旁的妃嫔也都已经被良妃的雷厉风行吓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良妃轻蔑地扫了这些人一眼,道:“至于你们,就在这听雨亭给本宫跪上四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扶起崇韬,道:“皇上,婉仪妹妹,咱们走吧。”

崇韬看都没看婉贵嫔,任由我和良妃一左一右扶着,脚步轻缓地走了。

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婉贵嫔呆若木鸡地立在亭中,仿佛一瞬之间就老了十年一样,两眼空空的,完全没有了神采,宛如两摊死水。我回过头,心里想到她只怕连心也都空了吧。

一路沉默着回到含章殿,我把良妃也请了过来。就在院中坐下,良妃俯身逗弄着池中懒洋洋并不理睬人的乌龟,饶有兴致地道:“没想到婉仪妹妹这还有如此有趣的物事。臣妾倒是从来不知dào

。要早知dào

,就和冯昭仪换了我永和宫,来住这含章殿。”

崇韬含了秘制陈皮,笑道:“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在永和宫也养它一池子不就完了?”

我含笑端了蜜桃汁给良妃,道:“良妃娘娘要喜欢,就捉了去也未为不可。”

良妃呷了一口,惊喜道:“妹妹这的蜜桃汁怎么也这般好?清甜可口,还有股子草香气?”

我见她喜欢,笑着道:“是我想着蜜桃甜腻,加了香草。”

良妃笑得开心,道:“得得得,既领了妹妹的蜜桃,倘若再把这一池子龟给捉走了,那岂不显得我太贪心了?”

正谈笑风生,宁安帝姬却跑了来,跳到崇韬怀里,撒娇道:“父皇,宁儿有两天没看见父皇了。”

崇韬看来很是宠爱这个小女儿,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那宁儿有没有想父皇呢?”

宁安捧着崇韬的脸,重重地亲上了一口,道:“宁儿天天都想父皇。”说着,在她父皇怀里又给我们请安道:“宁儿给良母妃请安,给明母妃请安。”

良妃笑着逗她:“宁儿这几天怎么没过来找你子涵姐姐玩啊?”

宁儿忽闪忽闪大眼睛道:“宁儿不乖,前天玩水把全身都打湿了,母妃罚我,不准出去玩。”

说着,又勾住崇韬的脖子,道:“父皇,院子后头的葡萄好多,我们一起去摘葡萄好不好?”

崇韬被小丫头逗得眉开眼笑,就势把宁儿驮在脖子上,乘兴道:“走啰。摘葡萄去啰!”父女俩嘻嘻哈哈地沿途去了。

我和良妃都静静笑着,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温馨甜美。

第二十九章 庆芳旧事

我和良妃在树下坐了许久,直到她玛瑙碗里的蜜桃汁见了底,她才轻轻地道:“你有些同情婉贵嫔吗?”

我沉默地给她续上一碗,道:“说不上同情。只是有些为她悲哀,或许还有些心惊吧。”

良妃玩味地咀嚼着我的话,半晌方冷笑道:“你是说皇上薄情?”

我并不答话,等于默认了她的话。

良妃神色一变,道:“皇上这么做并没有错。你可知dào

,婉贵嫔从此不能进封,也就对别人没有了威胁,只要她安分守己,就可以过一些安静的日子。以婉贵嫔沉不住气的性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我闻言不禁默然,知dào

她说得不错,这样婉贵嫔总算能保住一条命,强胜日后鲁莽获罪丢命。

又想起了崇韬和良妃对提及余婕妤时的反应,忍不住问道:“那庆芳殿又是怎么回事?”

良妃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婉约,她的思绪似乎飞到了很远很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好半天才悠悠地道:“你没见过余婕妤,她才是这个宫里当之无愧的三千宠爱于一身。那个时候,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不是太微宫,也不是我的永和宫,而是庆芳殿。那个时候的庆芳殿,天天赏赐不断,访客不断,笙歌不断。皇上曾经为了她连续七天没有早朝过,满宫妃嫔包括两位皇后,谁曾经有过这样的殊荣?余婕妤不但绝色倾城,而且善歌多才,她清歌一曲,当真能绕梁三日,毕生难忘。如果光是这样,倒也只不过是个出众的宠妃。最难得的是她心地纯良,待人至诚,又并不争宠,反劝皇上六宫雨露均沾。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也逃不过这后宫的魔掌。”

我仿佛看见了那样一个不沾凡俗的女子,她在这个物欲横流,机关算尽的宫里是那么特别,轻颦浅笑间就轻易虏获了帝王的心。

我遥想片刻,又想起了现在那破败阴森的庆芳殿,心下更是难过。我叹了口气,收回心神,追问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良妃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场景,眼神开始变得迷蒙,她端起面前的碗,把一碗蜜桃汁一饮而尽,长出了口气,才道:“也许像她这样出众得宠又毫无心机的女子,注定要做瞬息灿烂的烟花吧。前年,余婕妤怀了龙嗣,皇上已许下了生产后就封妃的承诺,一时之间,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就在余婕妤生产之时,却被人下了药,最后一尸两命。皇上最后抱着浑身血淋淋的母子俩在庆芳殿整整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最后,就命人封了庆芳殿,吩咐上下人等谁也不许再提起此事,自己从此就再也没有动过真情。”

突然惊闻这些暴风骤雨般的旧事,我似被掐住了喉咙,紧张地喘不过气来。良久,我才低声道:“有没有找到凶手?”

良妃凤眼一眯,道:“自然没有。余婕妤中的毒叫做‘一丈红’,只要见了血必然不能幸免。这是一种慢性毒,平时察觉不出异样。女子生产必然流血,所以余婕妤根本早就是凶手的囊中之物了。因为时日已久,也根本查不出来。“

我震惊不已,”这个凶手也太厉害了。她应该与余婕妤相熟才能有机会下毒,余婕妤中毒之后,想必还颇有来往。她对着自己毒害的人,每天还能不露声色地称姐道妹,亲热和气,这份心机才最可怕。“

良妃微微一讪道:“却连累了不知dào

多少人。被卷进这件事的人不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主子,通通没有好下场。整个庆芳殿的奴才就只有现在你这里的吟雪含霜逃过了一劫,其余的全部都死了。”

我屏住呼吸,这样的一场浩劫,最终便宜了谁呢?良妃仿佛知dào

我心中所想,笑笑接着道:“要说得益,还真没有。不过如果余婕妤顺利产下皇子之后的受害,倒是不少。”

我抬了抬眉,等着她继xù

往下说。良妃却拿起空空如也的碗,笑道:“还有吗?”被她这样一插,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

我不禁哑然失笑,接过碗,又为她续上一碗。良妃悠闲地呷上一口,方缓缓道:“皇上至今没有皇子。如果余婕妤顺利产子,她所生的就是皇长子,从此再也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又没有别的皇子,那么余婕妤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到那个时候,你说最着急的人会是谁?”

我闭闭眼,不敢置信地吐出一个词:“皇后?”良妃端详着指上绿汪汪的翡翠镶金戒指,满yì

地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我仿佛全身都跌入了冰窟,心下一片冰冷,咬咬牙,艰难地说道:“皇上也知dào

皇后是凶手,对不对?”良妃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不错。皇上也明白。‘一丈红’那么稀奇的东西,能有几个人能拥有?又有谁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要置皇上的宠妃于死地?答案只有一个。”

我黯然地垂下了头,凶手是皇后!崇韬面对害死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子的凶手,却现竟然是自己的正宫妻子。他会有多痛苦?可他偏偏还不能为余婕妤报仇!

良妃娓娓动听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皇后的娘家势大,太后又是皇后的亲姨母,且不是皇上的亲母。如果继xù

追查下去,牵扯出皇后,就一定会朝政动荡。皇上当年登基已经很不容易,这么一来甚至皇上的皇位也会岌岌可危。所以皇后不能动,至少是现在不能动。相信我,没有人会比皇上更痛苦。”

我喃喃地道:“原来如此。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以皇后的绝世美貌却不得皇上待见,为什么皇上从不在太微宫留宿。原来是因为余婕妤。”

良妃点点头,“按祖制,每个月初一十五,皇上都要在皇后正殿过夜。历朝皇后就算再不得宠,这一点也都没被更改过。只有皇上,却把这一点给废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皇后竟从没开口吵闹过。就连太后也没为皇后说过半句话。这一点,我想了这么久都从没想明白过。”

我一愣,正待说话。崇韬已经抱着宁安大呼小叫地回来了。身后侍卫还捧着一大串青中带紫的葡萄。

第三十章 秋日静好

他们父女俩都玩得满头大汗,兴高采烈的样子。

良妃看着那堆尚未成熟的葡萄,掩袖笑道:“这葡萄还没熟呢,你们就摘了给谁吃啊?”

崇韬放下宁安,举袖擦额上的汗,见良妃问,笑着道:“朕说没熟不让她摘,这小丫头就哭鼻子跺脚的,非说朕骗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了。”

说着,歪着头想了想,又道:“也罢。只怕如璧是喜欢这酸溜溜的口味的。待会让人送到玉锦宫去吧。”

我忙进屋把崇韬日常的一件湛青色的绣金龙纹云锦长衫拿了出来,就在院里和良妃给崇韬把汗湿了的衣裳换了下来,边笑道:“如璧姐姐见是皇上送过去的,还道是什么稀罕东西,一尝,哟,牙都快酸掉了。”

崇韬一愣,笑骂道:“你这促狭鬼儿,就你刁钻。如璧才不会呢!”

我们大人正说笑着,冷不防宁儿蹑手蹑脚地过去,摘了葡萄就往嘴里送。刚扔进嘴里,就“呸”地一声吐了出来,连声叫道“好酸,好酸”。好kàn

的大眼睛酸得眯成了一条线。

顿时逗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一把把宁儿搂在怀里,笑着拣了颗糖浸蜜饯塞在她嘴里,道:“这下知dào

厉害了吧。傻丫头!”

宁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崇韬凑到我耳边,低声调笑道:“瞧,宁儿多可爱!什么时候你才给朕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我闻言,冷不防脸红到了脖子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良妃在一旁见了,会心地一笑,起身道:“不早了。臣妾也要回宫处理宫务了。就先告退了。”

我忙放下宁儿挽留道:“还请娘娘在嫔妾这用了午膳再去也不迟啊。”

良妃摆摆手,含笑道:“不了。下次吧。”

旁边宁儿含着蜜饯,早跪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宁儿恭送良母妃。”

崇韬也笑嘻嘻地道:“你先走也好。回永和宫要途经玉锦宫。这葡萄你就代朕送过去吧。”

良妃又好气又好笑,白了崇韬一眼,曼声应道:“是。”尾音拖得长长的,轻柔婉转别有一番韵味。

我送走了良妃,回来一看,只剩下崇韬百无聊赖地在看噙香她们斗蟋蟀,宁儿也不知哪儿去了。

我诧异地问道:“皇上,宁儿呢?”崇韬托着腮,闲闲地道:“回春华殿了。说是怕阿冯回来找不到人火。”

我释然地点点头,吩咐吟雪含霜她们准bèi

午膳。回头看见崇韬竟跟漱玉斗起了蟋蟀,我被唬了好大一跳,忙骂漱玉:“你这丫头,如今是越没规矩了。还不快丢了,给皇上请罪!”

漱玉嘟哝着:“又不是我的错。”我眉毛一挑,还待再骂,崇韬已笑着道:“别怪她。是朕想玩玩是什么滋味,才让她教朕的。”

我一本正经地道:“这斗蟋蟀是男孩子干的事,我们女孩子玩这个甚是不雅。就是皇上不玩,她们也不该玩的。”

崇韬闻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观漱玉噙香两个也是咬着下唇,苦苦地憋着笑。

我大惑不解,正纳闷,崇韬过来揽住我的肩,调侃地笑道:“明儿,在朕面前就别装了。噙香漱玉两个都告sù

朕了,你啊,小时候就是一个假小子,这斗蟋蟀还是你教她们的呢!”

我一时之间大感狼狈,狠狠地朝那两个臭丫头投过去两道要杀人的目光。噙香还好只是笑着不说话,漱玉那丫头却冲着我得yì

洋洋地扮了个鬼脸,一点也不怕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决定不跟这两个叛徒一般见识,转而问崇韬:“怎么皇上从来没有玩过蟋蟀吗?”崇韬的神色黯了黯,有些伤感。“生在皇家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朕从小就在为如何做一个优秀的皇子皇帝而活着。五岁就开始在上书房跟那些大儒们学习各家学术,治国宏论。普通小孩子玩过的游戏,朕没一样会的。还记得那个时候,偷看小太监们斗蟋蟀,内心充满了向往。却被母妃现了,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连那几个小太监也因为朕的关系挨了一顿板子。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朕面前玩了。”

我不禁暗叹,看崇韬的眼光中也多了几分同情。原来做帝王也并不幸福啊,甚至连一个美好的童年都不曾拥有过。想了想,我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眨眨眼道:“皇上,不如由臣妾教您斗蟋蟀吧。臣妾可比漱玉她们厉害多了。”

崇韬喜得不能自已,道:“可是认真的?可不许反悔啊!”

说着,早挽起袖子,兴冲冲地选蟋蟀去了。

我没拉住他,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么纯粹地开心,心里突然变得很柔软,也许是从没想到崇韬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斗到噙香三番两次来请吃饭,我们才停手。

我和崇韬对视一眼,都被对方此时的形态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崇韬的白玉冠早歪在了一边,整洁的长衫扎在了腰上,一副泥腿子打扮。我清淡的藕青衫子也变得皱巴巴的,宽大的长袖挽得高高的,长可曳地的纱裙也挽了起来,随便打了个结,露出里面浅粉的裤摆。哪里还有帝王后妃的气度,活脱脱一副市井模样。

玩了一身汗,我俩换了衣裳净了手才双双坐到了花梨木桃心桌前。

今天的午膳是噙香精心准bèi

的。有鲜红油亮的童子鸡,青翠可人的凉拌莴苣,香气四溢的玉米虾仁,鲜嫩细滑的焖熊掌,一大锅香菌煨鸡汤,还有一道下酒的酒糟鹅掌。

看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菜,崇韬拊掌大笑,”这才是吃饭嘛。御膳房做的那些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的菜,看得朕头晕。“

吟雪盛了碗饭,双手举着递给崇韬。崇韬接过碗,却是一愣,意wài

地道:”雪儿?怎么是你?“

吟雪立马跪了下去,颤声道:”回皇上,奴婢是吟雪。“

我在一旁呆住了,想起吟雪含霜是余婕妤的旧仆,心下一沉。

第三十一章 前尘冰释

崇韬呆呆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吟雪,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我知dào

她想起了余婕妤,放下碗,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肩头。柔声道:“崇韬,别这样,都过去了。”

崇韬反手握住我,握得那么紧。像是怕我会突然消失一样。

噙香漱玉她们见势不对,都悄悄地退出去了。只留下吟雪仍然跪在地上。不一会,含霜也进来了,双眼噙着泪,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崇韬面前。

半晌,崇韬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开我,伸手扶起了吟雪含霜。口中道:“都起来吧。这两年你们受苦了。”

语气中含有深深的惆怅。吟雪含霜对视一眼,磕了个头站了起来。崇韬看着她们,半晌才道:“既跟了婉仪主子,以后就好好伺候。先是芳吟,再是明儿,这也算是天意。当年朕听了芳吟临终时的恳求,整个庆芳殿的奴才只有你们免了罪。既然你们有这样的机遇,也是缘分。”

我万万没想到崇韬竟会这么好说话,惊诧不已。吟雪含霜更是相对愕然,一愣后双双感激涕零地跪下道:“皇上恩典。奴婢等必然竭尽全力侍奉婉仪主子,以谢皇恩。”

我回想起挑选她们的时候,顿时醒悟,是有人故yì

把她们安排在我身边。

吟雪含霜容色娇美,又颇为特别,竟是有人算准了我会留她们在身边。崇韬对余婕妤的事耿耿于怀,当年伺候过余婕妤的人基本都死光了,可见崇韬的恨怨之深。以常理而论,如果崇韬在我这见到她们俩,必然勃然大怒,从而迁怒与我,令我失宠。

想到这,我立马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今天崇韬的态度就连我也大感意wài

,这一计很可能成为现实。我从来不知dào

,暗中有这样一个了解我又对我不怀好意的人在算计着我。我暗自提高了警惕。

直到此时,气氛才又重新变得融洽起来。吃完饭,噙香笑吟吟地给我们泡上了一杯酽酽地茶,解去口中油腻。

崇韬看看我,又看看满屋子忙碌的吟雪含霜,神色间有些许地恍惚,又带了点满足和安宁。我心中略为有些不舒服,知dào

他想起了余婕妤,只怕是把对余婕妤的心都移到了我身上。吟雪含霜以前伺候余婕妤,现在伺候我,加之我和余婕妤恐怕也有几分相似,无形中崇韬就把我们综合到了一起。这一点,那个算计我的人只怕也是始料未及的。

晚上用过膳,崇韬兴致很好,非要拉着我下棋。

我无法,只得叫了漱玉拿了玉石棋子,陪他在琉璃灯下你来我往地下起来。

吟雪含霜各自捧着茶在一旁伺候着,噙香侧身坐在下位地乌漆菊花小几上用小银刀切着用井水浸过地贡品西瓜,切好之后再用银挑子把西瓜籽细细地挑出,插上骨制牙签,盛在晶莹剔透地水晶玛瑙盘里递给我们。

只有漱玉什么也不干,叉着腰站在我身后观战,嘴里还叽叽呱呱地指指点点。我一手托着腮,一手拈着棋子沉吟不语,见漱玉没大没小地聒噪个没完,皱皱眉抬眼骂道:“漱玉,你就不能安静点吗?吵死人了。你不知dào

什么是‘观其不语真君子’吗?”

漱玉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漱玉性子直爽慧黠,崇韬很是喜欢。见我瞪眼骂她,不由笑道:“明儿,漱玉地性子在这宫里煞是难得,现在又是在屋里都是自己人。你也就别拘着她了。”

漱玉见崇韬为她撑腰,得yì

地冲我做了个鬼脸。我拿她无法,没好气地笑笑,随手下了一子。

崇韬持黑,我持白。盘上局势分明,黑子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只剩下些老弱残兵,进退不得。

我胜券在握,闲闲地挑了块西瓜吃着,嘴里说着风凉话,“皇上,别再费神想了。与其想得这么辛苦,却又毫无用处。不如也吃块西瓜,降降火气也好。”

崇韬捏着棋恍若未闻,皱着眉半天也没能落下子去。凝神想了好半天,终是扔了棋苦笑一声,摇头道:“朕认输了。明儿,连皇后都从不敢赢朕,良妃就算赢,也只会赢个一子半子的保全朕的颜面。也只有你,敢这么肆无忌惮毫不客气地赢朕。”

我眨眨眼,抿嘴笑道:“那是因为我的棋力还比不上良妃,做不到不露痕迹。要不然我也只会赢个一子半子的。”

崇韬扬扬眉,佯怒道:“好你个明儿,朕的棋力就这么差吗?这么糟蹋朕?“

我忍俊不禁,伏在案上笑得喘不上气。因为是晚上,我只穿了件天青色的绣百合的棉袍子,松松地系了根带子。我笑得停不住,肩头的衣裳略有些滑落,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崇韬看在眼里,眼光一闪,流露出些许柔情。

轻轻一摆手,噙香吟雪她们都抿着嘴儿笑,一齐退出去了。就连漱玉也调皮地眨眨眼,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起滑落的衣裳。崇韬邪邪地笑笑,抱起我进了里间。

我垂着头,不敢看他亮得吓人的双眼。虽然已经亲热了多次,可一面对这样的场景,我还是忍不住会害羞。为这个,崇韬也不知dào

取笑了我多少次。

崇韬把我放在床头,却不再有其余的动作。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却正对上一双深情的眼睛。我柔声道:“怎么了?“崇韬想了想,伸手搭在我肩上,认真地说:”明儿,朕想告sù

你,你和芳吟不一样。朕也不会因为吟雪她们就把你看做是芳吟的替身。你是你,她是她。你们都是朕最爱的女人。“

我被他的话惊呆了,不能否认,在我心里,确实隐隐有这样的担心。可想不到这样的心思,崇韬却能洞察无疑,还用这样一种贴心的方式说了出来。

我一时哽咽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在这变幻莫测的深宫里,除了如璧,我根本就不敢相信任何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就连良妃我也不敢完全信任她。可是,现在崇韬却让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内心的感动和安心。

第三十二章 太微大宴(一)

直到此时,我才无比强烈地意识到在崇韬心里,我真的不只是普通的妃嫔.他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虽然他是皇上,有着无数的妃嫔,他爱的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可他是我这一生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去爱的人,如果我爱的人是他,我这漫长的一生过起来或许能容易些.他也是人,也会有常人的感情.或许一切并不象我想象中的森严,我真的可以忘记子虚,也可以幸福平静地生活.

想着这些,我不知不觉地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迷惘.崇韬怜爱地替我拂开额前的乱,拥我入怀道:”明儿,朕知dào

你在想什么,只是你要记住,朕是你的夫君,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值得你依靠的.当你需yào

朕的时候,朕就会站在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轻轻靠向崇韬,闭上眼睛,不再想任何烦扰.

后窗外的桂花馥郁的香气透过半掩的碧色竹框镂空窗缓缓飘了进来,那股甜香沁人心脾,我们静静依偎在一起,享shòu

着这一刻心灵交融的默契,心里竟比花香更甜.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无比飞快,转眼就到了子虚进宫谢恩的日子.天还未入黑,太微宫门前就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不管是马车还是轿子,无不是富丽堂皇,色彩鲜艳,珠帘低垂,坐满了从各处奔涌而来的妃嫔命妇,齐齐等着皇后太微宫大门打开.

我坐在玳瑁镶珍珠梳妆台前,端详着镜中头上插着的白玉簪,簪是用上好的和田玉细致地雕成栩栩如生的百合式样,清雅脱俗.我想了想,皱皱眉,又把它取了下来.漱玉早嘟起了嘴,嘴快道:”主子,簪子您已经插上取下好几次了.到底是戴还是不戴?”

我略有些失神道:“是吗?”抚摩着手上的簪子,光润的质感让人觉得无着无落的。这只簪子是子虚送我的,一向为我所钟爱。可现在,即将见到他,我却犹豫是否应该戴上。物是人非,如今我已经是别人的姬妾,他也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这只簪子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以什么身份来戴这支簪子呢?我合了合眼,打定了主意。

打开描金紫檀镶玉三层饰盒,把百合玉簪放在了最下一层。再随手插上了崇韬送的一支镏金宝石钗,钗身是镏金打造,在钗尾用五色宝石围成花瓣形状,边镶上小小一圈碎钻,光华闪烁,鲜艳耀眼。花心垂下一串水滴状的珍珠流苏,全是粉红的南海明珠。

吟雪拿小花剪在小几上那盆西府海棠上剪了朵开得灿烂的大红海棠,簪在我鬓角,端详了半晌,赞叹道:“主子,您真美!”

我淡淡一笑,这宫里,美人多不胜数,美貌也是最最不稀罕的东西了。起身伸开双手,任她们给我穿上烟霞色的丝绵云纹长裙,再套上中规中矩的杏黄凤绣宫装。

今天的主角是龙红袖,我自然不会蠢得去抢她的风头,让皇后不悦。

帘子一掀,进来的却是如璧身边的琉璃。还是迷糊可爱的样子,进来就笑嘻嘻地给我行礼道:“婉仪主子,我家主子来请主子一同赴太微宫。”

我扶了扶臂上的玉环,点头笑道:“你家婕妤在哪?”琉璃陪着漱玉一丝丝地整理着我腰间挂着的玉佩穗儿,边答道:“就在延禧宫外等着婉仪主子呢!”

我忙牵起长长的裙裾,疾步向外走去。如璧有孕在身,不能让她久等。如璧的翠盖朱缨八宝车已侯在宫外,长长的珠帘垂下,隐隐看见如璧正端坐在车上。我扶了噙香的手,缓缓登上车来。

如璧打扮得清雅大方,浅白色的宽松宫装饰以金色滚边,多了几分尊贵之气,如璧素面朝天,竟连胭脂也没打上。我在车上坐定,一阵轻微的晃动,车已缓缓驶向太微宫。

我端详了如璧一会,笑着道:“姐姐如今是越出落得好了。竟连脂粉都用不上了。这可当真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如璧脸微微一红,嗔怪道:“人家不过是因为太医交代说有孕擦脂抹粉对胎儿不好才不妆的。你倒好,这么损我。枉我一大早就来等你。”

我忙忍住笑,道:“姐姐丽质天生,所以就算不擦胭脂也能艳冠群芳。倒显得好生淡雅出尘。”

如璧似笑非笑地瞥我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要说艳冠群芳,婉贵嫔才当得起,我就差远了。”我会意地笑笑,道:“你也知dào

了?”

如璧摸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笑道:“整个宫里,只怕没有人不知dào

。婉贵嫔娘娘,”说到’娘娘‘二字时,微微一顿,尾音拖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这次只怕真是回天无力了。”

我深知如璧对婉贵嫔的恨意,遂摇摇头道:“只怕未必。良妃的话还有两个人可以反驳,那就是皇上和皇后。如果婉贵嫔真的生下皇子,只怕结果还未可知。皇上难免心软,皇后要利用婉贵嫔,也不能让她垮。”

如璧默然半晌,才不得不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高兴早了。”说着,神色暗淡了几分。我看着不忍,握住她的手,鼓励她道:“不过,这次也并非全无收获。你不在现场没看见,婉贵嫔挨了耳光的表情有多精彩。皇上也算是为姐姐报仇了。”

如璧遥想当时的场景,不由笑道:“你说得也对。真是颇为解气。而且这样一来,多少也会影响婉贵嫔进封,原本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来说,她生下皇长子,是必定会封妃的。但现在这样一来,她顶多也就封个昭媛。成不了大气候。”

我赞同地点点头,说话间,已经到了太微宫外。宫外车马处处,不时进去些华服女子。太微宫的大太监福如海笑容可掬地在宫门外迎客。

我们互相搀扶着下了车,远远就听见宫门口传来争执声,我们对望一眼,均有些疑惑不解。我使了个眼色,漱玉会意,一溜烟地跑去打听生何事。

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兴奋地道:“两位主子,是婉贵嫔要进去,福公公不让,两人吵起来了。”

第三十三章 太微大宴(二)

我和如璧对望一眼,疾步向人群中走去。

婉贵嫔在禁足期间,自然不会接到皇后的邀请,还敢来太微宫,当然得不到好脸色。

婉贵嫔打扮得雍容华贵,扬着头站在那里,眼神里全是愤恨与轻蔑,怒喝道:“你这狗奴才!往日看见本宫就摇头摆尾比狗还欢呢!现在竟然敢拦阻本宫!”

福如海脸涨得通红,却不敢作,按捺着道:“婉贵嫔主子,良妃娘娘罚您在显仁宫禁足,静思己过,是以皇后娘娘今日才并未请贵嫔来太微宫。奴才负有迎宾之责,自然不能放您进去。奴才劝主子还是回吧。别让奴才难做。否则吃亏的还是主子!”

婉贵嫔勃然大怒,嚣张惯了的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口中斥道:“什么东西!也敢教xùn

本宫?"婉贵嫔脚下还跪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宫女,兀自拉着婉贵嫔的衣角,苦苦劝着:”娘娘,算了.咱们回去吧.”

福如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低一点的主子也要对他另眼相看,现在却挨了打,又惊又怒,捂着腮帮子气急败坏地跳脚道:“婉贵嫔,奴才拦你不过是尽忠职守,为的不过是良妃娘娘禁了你的足,皇后娘娘又没请主子。有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啦!”

婉贵嫔甩了甩手腕子,快意了许多,懒懒道:“皇后之妹今日进宫谢恩,本宫前来恭贺,有何不可?良妃拿着鸡毛当令箭,本宫要进去面见皇上皇后,你竟敢阻拦,狗仗人势,本宫替皇后教xùn

你,又有何错?”

人群外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徐徐道:“你没错,想必是本宫罚你罚错了。既然你这么想进去,本宫就带你进去,让帝后都来评评理!”

我们都扭头看过去,人群外良妃稳稳地坐在金黄肩舆上,面若寒霜,冷冷看着婉贵嫔。

福如海一见良妃,连滚带爬地奔到良妃面前,磕头哭喊着:“良妃娘娘,您可千万要为奴才作主啊!婉贵嫔她,她太无礼了!”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良妃一摆手,太监们训liàn

有素地放下了肩舆,良妃厌恶地看了福如海一眼,缓缓伸出了手。旁边的宫女忙小心翼翼扶住良妃的手,良妃站了起来,淡淡地道:“她连本宫都没放在眼里,又何况是你?”

我和如璧站在人群里,目睹着这一切的生,如璧神色不变,微笑着目视前方,嘴唇轻启,轻声道:”这个婉贵嫔真是懂事,你我还烦恼她会死灰复燃呢,她就自己这么来了一出,自找死路,倒省了事.”

我亦笑叹道:”这么一来,打了福如海,扫了皇后的脸,连皇后也不会再帮她了.”

我们随着良妃带着婉贵嫔一起进了凤仪殿,凤仪殿重新装饰了一番,到处张灯结彩,显得喜气洋洋.

崇韬带着皇后坐在主位,正与满堂宾客言谈甚欢.我不敢抬头怕看见子虚,匆匆行了礼正待坐在不显眼的位置.崇韬已向我招手道:”明儿,你和如璧坐这边来.”说着,指指身边第一排的矮几.

我霍然停下脚步,如璧已拉着我向席间走去.

皇后今日打扮得雍容大气,一身正红色的百鸟朝凤金线缠枝宫装,气派奢华,神色间心情显然极好,正和下的一个红衣女子有说有笑.看见婉贵嫔,意wài

地抬了抬眉,诧道:”婉贵嫔?你怎么来了?”

看见福如海,更是不解,道:”福如海,你怎么也进来了?外面谁伺候着呢?”崇韬也已看见了,询问般地望了望良妃.还不待良妃开口,福如海已经哭丧着脸,”砰”地一声跪下了,连连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做主啊!”

福如海的声音又尖又高,满殿的人都听见了,意识到了有事生,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立时安静了下来.

皇后和崇韬对视一眼,崇韬沉声道:”怎么回事?你老实说来.”不等福如海说话,婉贵嫔已经盈盈拜下,笑若春风道:”婉儿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已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也不叫她起来,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道:”福如海,你的脸怎么了?”

婉贵嫔那一巴掌扇得极狠,福如海半边脸都已经肿了起来,福如海捂着脸道:”娘娘,奴才奉懿旨迎客,贵嫔娘娘没有娘娘邀请却硬要往内闯,奴才不得不拦下,贵嫔娘娘却出手打奴才,言语中还很是无礼.辱及良妃娘娘,还说是替皇后娘娘教xùn

奴才.”

皇后笑容一凝,缓声道:”那本宫就多谢婉贵嫔替本宫教xùn

奴才了.”

说完,不再说话.良妃坐在自己的席面上,眯着眼享shòu

着宫女轻缓的按摩,也不接话.

崇韬一拍桌子,怒道:”婉贵嫔,你简直太不受教了!良妃罚你禁足,朕也是同意的.你私自出显仁宫,已是有罪!还敢到太微宫来放肆!简直不把朕和皇后良妃放在眼里!”

婉贵嫔大概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她原意是想求皇后说情,带她出席,借机求得崇韬回心转意.没想现在连皇后也得罪了,嚣张跋扈之气大减,楚楚可怜地俯身哭道:”臣妾知罪,臣妾只是想来恭贺皇后娘娘,并无意顶撞娘娘.还请皇后娘娘饶恕.”

皇后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婉贵嫔,反转而劝崇韬道:“皇上,仔细气坏了身子。婉贵嫔如今有孕在身,容易心浮气躁,做事难免糊涂。今天是好日子,为这个扫了兴就不好了。倒是显仁宫的奴才们,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任性的时候,怎么不善加劝慰呢?臣妾以为都是这些奴才不好,婉贵嫔有孕,要罚也没处罚去。对婉贵嫔的处罚就由这些奴才代受吧。皇上以为如何?”

我闻言一惊,好个皇后!崇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皇后所言极是。”正待下令,良妃和我已经同时站了出来,口中呼道:“不可!”崇韬转头望向我们俩,目光中充满了诧异和不解。

第三十四章 相见又如何

显仁宫的几个宫女此刻都被带到殿内,瑟瑟抖地跪在了婉贵嫔身边。闻言都惊恐地抬起头,不知是谁带的头,都嘤嘤哭了起来。

崇韬皱了皱眉,还是说道:“你们有什么话,说吧。”

良妃看了我一眼,神情自若地道:“皇上,皇后说得固然有理,但臣妾以为主子犯错这些奴才未必不劝。只是到底是奴才,究竟不能深劝。主子有命,做奴才的就不能违抗。主子犯错,奴才被罚,虽属平常,但传出去也有伤我皇室颜面,更会让人责我皇室不体恤黎民百姓,视如草芥。还请皇上三思。“

崇韬明显身躯一震,显然良妃的话击中了他的死穴。作为皇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重视黎民百姓对朝廷的印象和态度。

我心中暗自佩服良妃老姜弥辣,边缓缓行上几步,行个万福道:”况且若此例一开,以后主子们犯错就更肆无忌惮了,反正也有奴才们顶着。而下面的奴才也都会惶惶不可终日,自危其身。且……”

皇后没想到连我也这么说,当下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明婉仪,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为的不过是婉贵嫔怀着龙胎不能刑罚,才由奴才代受。又不是说以后都如此例。又何来什么肆无忌惮?什么惶惶不可终日?你简直一派胡言!“

说着,目光一扫良妃,续道:”刚才良妃所说虽也有理,不过深宫之事如何能传得天下皆知?再则主子有事,奴才服其劳。本是本分,又何来怨怼?忠君护主才是好奴才,因此皇上大可不必为此烦忧。婉贵嫔见到自己的奴才为了自己挨打,想必以后做事也就有所警惕了,不是吗?“

说完,笑盈盈地看着婉贵嫔。

崇韬皱了皱眉,深思了一会,展颜道:”皇后说的不错。就这么办吧。“

我和良妃对视一眼,均知已无力回天。婉贵嫔早己怔住了,这时才回过神来,深深地拜了下去,眼中含泪禀道:”皇上,婉儿自知有罪,蒙皇上皇后垂怜,婉儿愿接受处罚。奴才们都苦苦劝过婉儿,是婉儿任性,与他们无关。还请罚过婉儿后不再追究他们。“

这一下变故促生,我们都齐齐愣住了。没想到婉贵嫔性子虽然骄横野蛮,倒也不是全无心肝。这几个宫女中也有她陪嫁入宫的,那自是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也有几分情分。她旁边的宫女们都已哭成了泪人,扯着婉贵嫔的衣袖“主子,娘娘,小姐”地一通乱喊。

皇后也没料到婉贵嫔会救这些奴才,皱了皱眉,道:“既然你也有怜恤奴才之心,也就不是穷凶极恶,全无可赦。这样吧,你性子急躁,所以总是惹事生非。本宫就罚你在妙法殿抄颂佛经百卷,以修身养性,痛彻前非。皇上,良妃,你们可有异议?”

良妃默默摇了摇头,崇韬却欣慰笑道:“皇后此举正好,此乃国母应有之风范。”皇后矜持一笑,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良妃,带了一丝得yì

轻蔑的意味。

复又看向婉贵嫔,和颜悦色地道:“婉贵嫔,本宫的处置你可心服?”婉贵嫔挺着大肚子艰难地磕下头去恭恭敬敬地道:“臣妾心服口服。娘娘慈悲。”

脸上却滴下泪来,显出悲喜难辨的神色。我不禁心中暗叹,婉贵嫔经此一闹,是彻底没了指望,算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崇韬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你跪安吧。“

婉贵嫔定定地看着崇韬,眼中闪过一丝伤心,面无表情地拜了拜转身就出去了,再也没有回头。我看着她的背影,瘦削中带着苍凉,仿佛听见了她心碎的声音。她曾蒙受盛宠,与崇韬自也是多有恩爱缠绵之时。如今见了崇韬嫌弃无情的模样,刚才也连半句话都没为自己说过,岂有不伤心之理?

崇韬身边的太监见机忙唤上歌舞,一丝细细的琴声伴着笙箫响起来,两行身披白纱的舞姬舞步袅袅地行了上来。

彩带飘舞,笑颜如花,衣香缭绕间,刚才的血泪似乎从来都没存zài

过,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婉贵嫔这个人。大殿中又响起了欢歌笑语。

我感受到了对面灼热执著的目光从舞姬舞动的身躯缝隙中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一如既往地那么熟悉。我低下头,慢慢地抿着杯中的酒,不敢看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崇韬带笑瞅着皇后身边的红衣女子,拊掌道:”想当初朕第一次见红袖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拖着鼻涕的小丫头。真是女大十八变,转眼就要嫁人了。“那红衣女子身子一扭,不依道:”皇上取笑红袖,红袖可不依。“

我第一次打量起这个”情敌“来。一身红色丝缎衣裙,领口袖口裙边都滚上了花纹金边,平添了几分贵气。梳着繁复精巧的细缕髻,垂下无数细辫如灵蛇飞舞,俏皮可爱,煞是别致。一张鹅蛋粉脸,乌黑闪亮的大眼睛闪烁着骄傲幸福的光芒。一看就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在蜜罐里。

第三十五章 徒伤悲

龙红袖娇笑着扯着皇后的衣袖,撒娇道:“皇后姐姐放心。颜哥哥一定会对袖儿很好的。”

崇韬状似欢欣地笑道:“看看,看看,还没过门呢,就已向着外人了。”

龙红袖红着脸低下了头,脸上洋溢的却分明是醉人的甜蜜。

说着,转向我道:“明儿,朕听如璧说你们俩与颜公子也是从小就认识的,怎么不敬他们一杯?”我听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是啊,皇上是取笑嫔妾不懂事了,嫔妾已身为皇上的妃嫔自然不可只记得旧时玩伴之情,要以君臣之纲为要了。”

说着,低头端起酒杯,终于抬头正视对面的子虚和龙红袖,只是几月不见,子虚瘦了一大圈,穿着这样宽大的青衫,更显得瘦骨伶仃,飘逸出尘了。还是往日那么神采飞扬,温润谦和,和依偎在身旁的龙红袖一青一红,又都是气质出众,男的如玉,女的如花,真真是一对璧人。

我不由眼眶一热,涩声道:“颜公子,龙小姐,我敬两位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说完,扬头一饮而尽,涓滴不剩。皇后知dào

龙红袖并不认识我,忙道:“红袖,这是明婉仪,还不快谢谢人家。”

龙红袖忙也举杯道:“红袖谢过婉仪盛情。”也饮下杯中之酒。

子虚紧紧攥着酒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苦与绝望。心仿佛痛得要滴出血来,死死地压抑着就快要控zhì

不住的眼泪,霍地展开最灿烂最得体的笑容,举起空杯示意道:“颜公子,莫非高兴傻了吗?请!”

子虚表情蓦地凝固住了,沉默了一会,平静地举起杯道:“臣多谢婉仪主子美意。”说完,一饮而尽,却被呛住了,咳嗽不停。

身旁的龙红袖忙抽出襟扣上的丝帕细心地为子虚擦拭着咳出来的酒渍,软语询问着。我默默地放下酒杯,有些失神地坐下,手在桌下死死地抓着雪白的椅垫,竟象是抓着一捧冰冷的雪。

斜对面的良妃微微瞥了我一眼,好整正暇地持着银制酒壶,莲步姗姗来到龙红袖他们面前,款款笑道:“既是如此,本宫也来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永结同心。”说着就拿举起酒壶要为龙红袖斟酒。

在宫里,良妃和皇后不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龙红袖自然也是清楚得很,现在良妃这么给面子亲自斟酒,龙红袖有些受宠若惊,忙举起杯子,口里笑道:“良妃娘娘厚赐,红袖真是好福气。”

良妃吟吟笑着,斟酒的手却突然一抖,澄碧的酒液顿时都洒在了龙红袖绯红的衣裙上。

龙红袖惊声尖叫一声,忙擦拭着酒渍。良妃也放下酒壶,满脸关切自责地道:“哎呀,本宫太不小心了。龙小姐没事吧。”

绯红的衣襟跟碧色的酒液混在一起,呈现出了诡异的玫瑰色,擦也擦不干净。我突然心中一颤,想起中秋之夜与良妃和崇韬的对话,这龙红袖是非死不可的呀!会是在今晚吗?良妃居然也是帮凶吗?

龙红袖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娘娘也不是故yì

的呀。”皇后也皱了皱眉,想必与龙红袖是同样想法,只以为良妃是故yì

要龙红袖出丑。只有我明白恐怕未必。

果然,崇韬已责备起良妃来:“哟,良妃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要红袖怎么好意思穿着这身衣裳坐在颜公子身边?”龙红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身旁风神俊朗的子虚,脸涨得通红。皇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恼怒,故作平静地道:“红袖,你去后面偏殿换了这身衣裳再来吧。”红袖忙不迭地点头,唯恐不及地出了殿。

我瞟了良妃和崇韬一眼,良妃已经若无其事地回了席逗帝姬玩,眼角余光看见龙红袖出了殿,眼波一转,唇角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崇韬从始至终眼也没抬,和蔼地和子虚谈着些诗词歌赋,看见红袖出去,瞳孔却猛地一缩,霎那就恢复了平静继xù

谈笑风生附庸风雅。快得让人几乎要以为是错觉。

我心下一沉,仿佛重物砸到了幽深且空荡的井底,出沉闷的回声。知dào

龙红袖只怕是再也回不到这里来了。想起崇韬刚才还宛如兄长一样疼惜爱hù

这个娇俏单纯的无辜女孩,一眨眼就在算计着置她于死地,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冷得丝毫温度都没有了。

身旁坐着的如璧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扭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手,却现冷得像冰,忙小心地瞧了瞧左右,低声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波动,微笑着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冷了。”

如璧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得似乎要看透我的心。我有些尴尬,知dào

如璧不相信,也懒得多做解释,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龙红袖还没回转,皇后皱了皱眉,对身旁的宫女道:“柔兰,你去看看小姐怎么还不过来?”崇韬似乎心情很好,端着玛瑙做的古朴酒杯,欣赏着杯中血红的葡萄美酒,懒懒地道:“皇后你太紧张了。女孩子总是要好好装扮一下才会见人的。”

皇后摸了摸手上的金壳翡翠护甲,笑了笑,并不答话。那叫柔兰的宫女不一会就回来了,如实禀道:“娘娘,小姐不在偏殿。据偏殿的太监宫女说小姐早早就换了衣服过正殿来了。”皇后听了没好气地道:“那人呢?找到没有?”那柔兰嗫嚅着小声道“已经派人找了,还没找到。”

皇后怒道:“那还不多派人手,继xù

找!”下方的郑嫔见是个由头,忙笑着宽慰皇后道:“皇后娘娘不用着急。想必是小姐觉得大殿气闷,在园子里随便走走。”

皇后想想也是,才消了气。崇韬笑道:“怎么?皇后还怕那丫头走丢了吗?在宫里她也来了不知多少回了。这宫里大半人都认识她,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殿外的侍卫领也是崇韬的亲信方如直面色如土地进来了,进来就“嗵”地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皇上,臣等有罪。已经找到龙小姐了。”语调沉重悲痛,任谁也能听出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三十六章 香魂飘渺

皇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原本雍容矜持的表情一凝,正把玩着的白玉筷架滴溜溜地滚到了猩红的波斯地毯上,仿佛是血泊中的一朵雪花。

崇韬歪着柔软皮垫的身子也慢慢坐直了,懒洋洋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沉声道:“龙小姐怎么了?”

方如直惨白着脸,连连叩头却不敢说话。欢声笑语的的大殿渐渐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方如直的叩头声空荡地回响在空旷宽广的大殿里,声声都砸在了皇后的心上。

方如直埋着头,闷声道:“还请皇上,皇后娘娘少带些人随微臣来。”

皇后和崇韬对视了一眼,都各有些惊惧。崇韬略沉吟了一下,即道:“那就良妃,冯昭仪,明婉仪随朕和皇后去一趟吧。如璧身子不便,就与众妃留在凤仪殿吧。”

说完,龙袖一甩,当先行了出去。皇后脸色苍白扶着柔意的手,勉强站了起来,我和良妃,冯昭仪各自对望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难明,默默地跟了出去。

太微宫后面幽暗的小树林里,龙红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大睁着眼,美丽的大眼睛无助茫然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胸口插着把匕,鲜血流得身下的土地已经浸湿了一大片。她刚刚换了件鲜红的纱绢宫装,绣满了盛开的牡丹花,显得喜意盎然。此刻却是那么诡异凄凉。不远处还躺着个身穿侍卫衣服的男子,喉咙处一道狰狞的剑痕划开了整个颈部,还汩汩冒着血。

皇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就这样躺在了自己的面前,再也不会站起来。

冯昭仪张大了嘴,猛地伸手捂住了嘴,堵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眼中全是惊愕与恐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片刻前还活色生香站在我面前,现在却这样安静而不甘地死在这里。

龙红袖的死其实间接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那晚不是我说的那些话,死的也许就是子虚,而不是她。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第一次感到了那种害死人的深切入骨髓的罪恶感。

子虚因为跟龙红袖的关系也跟了来,这一刻我看见了他的神色,悲戚,惊讶,自责,愤nù

,或许还有一丝丝的释然….种种不一。我有些不敢看他,龙红袖到底是他的未婚妻,我并不知dào

子虚对她会不会有一丝丝的感情,如果让他知dào

这一切我也有份,…我实在不敢想子虚会怎么看我。

只有崇韬和良妃镇定自若,听着方如直的禀告:“皇上,等我们找到龙小姐时,已经是这样了。现场我们都没敢动过,等皇上裁决。”

崇韬脸色阴沉,佯怒道:“还不快找资深的人来调查现场!”良妃拂拂衣袖,淡淡道:“找个老嬷嬷来查看龙小姐。别让不相干的人碰龙小姐。还有,暂时封锁消息,除了在场的人,本宫不希望有多余的人知dào

。”

说完,转身扶住皇后,道:“皇后别太伤心了。还是先和皇上回大殿休息吧。臣妾在这边看着。有结果了再来回禀。”

我忽然觉得有些心冷,那个口口声声在我面前说着保护弱小月下祭魂的良妃为什么她现在杀人后却可以这么镇定这么冷静无辜?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淡淡推开良妃,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就连我看了都心生寒意。硬声道:“皇上,臣妾先回大殿侯着。”崇韬点点头,目光中射出一缕柔情,轻轻握住皇后的手,深情款款道:“嗯,你先回大殿休息也好。朕也很难过,你要保重自己。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让朕怎么办是好?”皇后抽出自己的手,嘴唇不住颤抖着,看也没看崇韬一眼,独自转身走了回去。身边的宫女要搀扶,也被她一把甩开了。

皇后的背挺得直直的,显得是那么的孤寂苍凉。皇后如此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一点都看不出这其中的真相呢?从她对皇上和良妃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多少猜到了些内幕。

崇韬收回看着皇后背影的目光,转而看向我们,道:“阿冯,明儿,我们也都在树林外等着吧。”我默默地点点头,扶住摇摇欲坠的冯昭仪,走出树林。

就在刚才崇韬对皇后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些惧怕崇韬起来。皇上与皇后感情不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他刚才对皇后那么关心体贴,只会让我感到虚伪恶心,这一点只怕不光是皇后知dào

,在场所有人都知dào



支着额,我坐在椅中呆呆想着。冯昭仪表情呆滞地坐在我旁边,一言不。

对面的子虚一直低着头,也不知dào

在想什么,我想,应该是在回想与龙红袖相处的时光吧。想到这,心里微微有些酸楚。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只有崇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时而叹口气。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良妃才带着人出来。

崇韬忙急切地问道:“良妃,怎么样?”良妃看了看我们,所有人都满怀希翼地看着她。

良妃从袖中掏出一张粉红色的薛涛花笺,默默递给崇韬。

崇韬不解地看了良妃一眼,接过花笺,轻声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夜半宫后林花寥,静候佳人相思意,愚兄忠豪渴盼…”还没念完就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不敢置信地望着良妃。

这几句话把所有人都打懵了,这分明是男女幽会的书信往来,岂不是说龙红袖跟这个侍卫有私情!龙红袖死了后竟然连名节都保不住!

良妃坦然迎着崇韬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皇上,这张书信是在龙小姐身上找到的。那个侍卫也确定了身份,是叫穆忠豪。经过仵作查验,龙小姐应该是被这个侍卫所杀,而那个侍卫则是自杀的。初步推断,龙小姐跟这个穆忠豪有情已是事实,他们借龙小姐进宫之机幽会,想必是龙小姐因为有了婚约想要跟这个穆忠豪分手,一时口角,穆忠豪情绪失控失手杀了龙小姐,然后畏罪自杀!”

这几句话,犹如惊天霹雳,轰地炸在了每个人头顶。

第三十七章 烛光鬼气

子虚“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不,不会,不可能!”

良妃扭头淡淡看了子虚一眼,皱皱眉道:“颜公子,本宫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你再不愿意,也要接受。”崇韬心烦地抚抚额,道:“皇后又不在,这可让朕怎么跟皇后交代啊!”

我呆呆地看着崇韬和良妃的表演,心里的寒意像潮水般涌上来,止都止不住。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莫过于龙红袖,其实她给我的印象并不坏,娇俏单纯。可现在她却成了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崇韬和良妃,你们为什么可以如此冷漠?为了自保,这么做其实并没有错,可是却让龙红袖死得这么惨,连名节清白都保不住,死了还要背上这样的污名!

冯昭仪声音颤抖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崇韬想了想,把花笺藏入袖中道:“朕看先这样吧,皇后那里朕去解释。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此事不许外传,良妃你去让凤仪殿的人都散了吧。今天来了这么多王侯命妇,瞒是瞒不住的,就说龙小姐暴病身亡,事关皇家颜面,绝对不能外传。再替朕传龙丞相进宫。”

回到含章殿,噙香她们都已回来了。见我失魂落魄地回来,忙都上前来伺候我梳洗安寝。我感觉疲倦地不行,脑海里还不断闪现出子虚走时落寞的身影和对我最后留恋而痛苦的一瞥。

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已经很累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还不断想起龙红袖睁大的双眼。

原本我以为我已经能完全适应融入皇宫黑暗而无情的生活,铁石心肠地面对后宫中的残酷争斗。可经过今晚的事,我才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龙红袖是被我害死的第一个人,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如果不是要跟子虚成亲不被皇上所容,她现在还可以健康快乐地活着,拥有美好无忧的一生。我本无害人之心,为了救子虚,却不得不昧着良心做良妃和崇韬的帮凶。

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仿佛又看见了龙红袖和那个叫穆忠豪的侍卫躺在血泊里的情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迷迷糊糊地毫不安稳。

“吱嘎”一声,半掩的窗缓缓被风吹开了,露出一个昏暗的人影来。霎那时,屋子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我心中疑惑,定睛看去,竟是龙红袖,她还穿着那件红色的纱绢衣裳,绣满了怒放的牡丹,只是她却不是巧笑倩兮,灵动飞扬的样子,双目圆瞪,七窍流血,恨之入骨地看着我,我浑身一颤,吓得一激灵。

龙红袖阴惨惨地看着我,恨声道:“蓝明月!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又惊又怕,紧紧抓着被子,脱口而出道:“我没有,我没有害你!不是我!”龙红袖身子奇异地一抬,竟飘了起来,直直地飞进了房,站在了我面前。俯身“嗬嗬”地笑了起来,缓缓举起血淋淋的手,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惨叫一声,“呼”地坐了起来。屋里灯烛高照,静悄悄地竟是个梦。屋外的噙香和小意子听见了响动,都连忙冲了进来,嘴里连声问道:“主子,主子,怎么了?”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满头都是冷汗。噙香被唬了一跳,忙抖开丝棉披风,披在我身上,柔声道:“小姐,做恶梦了吗?”

我疲倦地揉揉头,眼前还不断晃着龙红袖那血淋淋的手。小意子机灵地在小火炉上温着的茶盅里倒了杯茶双手捧给我,道:“主子,喝点水吧。好些。”

噙香接过茶,我就着噙香的手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才定下神来。

噙香回头低声嘱咐小意子道:“小意子,你去睡吧。有我照顾主子呢。”

小意子搓着手忙答yīng

着,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噙香见小意子出去了,才又多拿了几个杏子红的海棠花纹靠枕垫好,扶着我靠上,替我拉了拉秋水色的金心闪缎棉衾,才忧心地道:“小姐,看见小姐这样,我真是担心极了。自从进了宫,小姐就一天比一天不开心,就算是皇上再宠您,您也没怎么真zhèng

开心地笑过,这哪还是以前的小姐啊!”

我不禁动容,从小噙香就跟我亲如姐妹,漱玉也是后来才到我家的。噙香和漱玉就像是我的两面,噙香冷静自持,聪慧温柔;漱玉开朗直爽,精灵好动。可自从进了宫,我就越来越丧失了漱玉那一半,不再快乐刁钻。

我想了想,拉着噙香上了床道:“噙香,我知dào

你们都关心我,希望我快乐。可是,在这个地方,你知dào

的,事实上只要进了宫就不会再有快乐了。”

噙香会意地笑笑,顺从地上了床,盖上棉衾。没进宫之前我也常常拉着她们一起睡的,如今进了宫反而不曾做过了。

噙香靠着枕幽幽地道:“小姐,进了宫生那么多事,我们都知dào

小姐撑得很辛苦。我和漱玉是丫头,小姐却从来没把我们当下人,还当我们亲姐妹一样。以前什么事您都会和我们说,现在生活在宫里,步步危机,小姐您却什么都不说,独自承shòu这些。我们看着心里真是难受得很。”

我轻叹一口气,伸手握住噙香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以为我不跟你们说是不信任你们,当你们外人。其实,并不是我想瞒着你们,而是宫里这些尔虞我诈的肮脏事,你们知dào

的越少越安全。我告sù

你们,徒添你们的烦恼,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害了你们。你们跟着我进宫,命运也就不由自主了。说起这一点,我真是对不起你和漱玉。以后我若失势,你们知dào

得少,还可以去伺候别的主子,不用被我连累跟着我一起死。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噙香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小姐说哪里话?我是小姐的丫头,这一辈子都是小姐的丫头!还哪里会伺候别人!漱玉跟我都是一样的心思。我们虽愚鲁,也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只要能为小姐做的,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去做。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也能听小姐诉诉苦,分担分担。”

我鼻头酸得厉害,紧紧握着噙香,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八章 泪意盈睫

跟噙香聊了会,就已经快四更了。迷迷糊糊睡了会,却梦见了子虚冷漠仇恨地看着我,吓醒了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始终心中难安,再也睡不着,就索性穿衣起来,自己在临窗的书案上抄心经,夜气凉到了人心里,静谧而凄清。残月挂在天际,冷漠地看着我,看着我内心的痛苦挣扎起伏。写到第三篇时,天色已大亮,吟雪和含霜已端着黄铜脸盆推门而入,欲唤我起床了。

见我端坐着写字,倒是吓了一大跳,忙陪笑着上来请安:“主子,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也不唤我们姐妹伺候?”

我放下笔,笑了笑道:“睡不着,就起来了。也没什么事,何必叫你们起来倒惹你们睡不安稳。”

吟雪拧了把热毛巾,边递给我边笑着说道:“也难怪主子睡不着,昨儿宫里能睡得着的人只怕也没几个。”我享shòu

着热腾腾的毛巾给冰冷僵硬的皮肤带来的舒适与惬意,闻言不禁一愣,试探着道:“你们都听到什么了?”

含霜抿着嘴笑着说:“龙小姐突然暴病身亡,还死在宫里,皇后娘娘已经病倒了,丞相昨晚半夜进宫,现在还在上书房。宫里谁还不是议论纷纷吗?只除了在妙法殿抄经的婉贵嫔倒是老实。”

我心中一动,沉吟了下,道:“含霜,你去叫小意子进来。我有事吩咐他。”

含霜点点头,放下手上的牛角木梳出去了。吟雪从鸡翅木镶乌银的衣橱里找出一件浅黄色的织锦缎面绣菊瓣宫装询问道:“主子,今天穿这件可好?”

我扫了一眼,微微摇头道:“不好。找件素的。最好是白色的。”吟雪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脸钦佩地道:“主子,还是您想得周到。雪儿真是笨,这都想不到。”

我知dào

吟雪明白了我的意思,暗自欣慰,自己找了件素白的衣裳吟雪伺候我穿上,只梳了个简单的宫髻,插上一支素银的珠钗,朴素清爽。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鲜艳醒目的颜色。

龙红袖新丧,昨晚为了显仁宫的下人我逼不得已出言相劝,已是得罪了皇后,今日请安要是还穿得显眼华丽,可以想见皇后看见有多刺眼,我还不愿意跟皇后翻脸,自然要小心谨慎些。

顷刻间小意子已经进来了,恭恭敬敬在门口侯着。我晃眼间看见他,不急不缓道:“小意子,进来吧。不必在门口立规矩了。”

小意子答yīng

一声,低头目不斜视地进来了,径直向我请了安,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一旁,等我吩咐。小意子虽不老成,但胜在忠心机灵,有些小聪明,倒也颇为我看重。

我想了想,也没回避吟雪,直截了当地道:“小意子,昨晚的事想必你也知dào

,我想让你出去到处看看,多听少说。然后回来告sù

我我想知dào

的事,能做到吗?“

调来小意子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指派他做事,小意子喜出望外地跪了下去,会意地道:”奴才明白。主子放心,主子交代的差事奴才一定能做得漂漂亮亮的。“

我满yì

地笑笑,挥手道:”别的没什么了。你去吧,早些回来。“

小意子磕了个头,笑嘻嘻地去了。

小意子刚走,如璧就在琉璃和带进宫的丫鬟晓画的搀扶下进来了。她也如同我一般,穿了身素青色的锦裙,随意挽了螺髻,朴素的三两点装饰。

我忍不住笑起来,迎上去扶她坐下。如璧看见我的打扮也是眼前一亮,拉着我坐下笑道:”不愧是姐妹,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悠悠一叹道:”只怕今天整个宫里的娘娘小主们都会突然朴素节俭起来了。“

说着,噙香也端着早膳进来了,是一锅熬得烂烂的荷叶小米粥,一碟蝴蝶煎饺,一碟清炒豆苗,一碟玫瑰腐乳酱,野菌拌嫩笋还有一碟鸡汁腌芦蒿。

我笑着招呼如璧道:”姐姐还没吃吧。一起吧。“如璧亦笑答道:”一起来就过来找你了,哪还顾得上吃啊!别说,还真是饿了。“

我们分主客坐下,如璧使个眼色,我会意道:“噙香,你们都去吃饭吧。我们自己来,不用伺候了。”待她们都出去了,如璧才急切地道:“明月,你快告sù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龙红袖怎么会突然死了?还说是急病?”

我迟疑了一下,伸手慢慢为如璧盛了碗绿莹莹的粥,放在她面前,半晌才道:“皇上已下了封口令,昨晚知dào

真相的人谁也不许外传。”

如璧皱了皱眉,并不说话,只拿眼瞅着我。我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得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只隐瞒了我所知dào

的真相。

如璧听了,倒吸了口冷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好半天才一声连一声地道:“龙红袖怎么会跟侍卫有私情呢?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龙红袖当时换好了衣裳要往正殿来,怎么会转去了宫后的树林?那张花笺是什么时候到龙红袖手里的呢?若是之前,那么良妃怎么会那么巧洒了酒在她身上?要知dào

,如果龙红袖衣裳没有脏,那么她应该是不会出去的呀?”

如璧越说越是疑惑,“再说,我看龙红袖对颜子虚的态度,应该是很喜欢的。不像是只是父母之命那么勉强。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跟个侍卫幽会呢?”

我垂着头,听到这,眼角微微一跳,忍不住厉声道:“别说了,姐姐。你既然知dào

事有蹊跷,就不应该再说了!不管是谁要她的命,都不关我们的事。这件事很明显很麻烦,谁沾惹上都不会有好结果!我们躲还来不及呢!”

如璧被我说得一愣,随即默然了,半晌,轻轻地道:“我知dào

了。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怕会牵连到我们。”

我醒悟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微微有些歉然,努力控zhì

住心烦的情绪,温声道:“对不起,姐姐。”

如璧展颜一笑,牢牢握住我的手,道:“傻丫头,我不怪你。昨晚的场面一定很难看,你心情不好是应该的。我是你姐姐,我不体谅你谁体谅你?”

我反握住如璧,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湿润了。我心里积压的痛苦一直憋着,对子虚的抱歉担心对龙红袖的亏欠自责对崇韬的失望伤心,在这一刻,在像亲姐姐一样温柔关心我的如璧面前,终于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第三十九章 风云忽起

如璧怔了一下,随即怜惜地拍拍我的手,柔声道:“我知dào

,你一定撑得很辛苦。想哭就哭吧。有我陪着你呢。”我勉强笑了笑,擦干腮边的泪,道:“如今倒越来越像个孩子了。真是没出息。”

吃完早饭,谈笑间小意子已经回来了,见如璧也在,怔了怔,询问般地看了看我。我笑了笑,道:“说吧。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玉婕妤也不是外人。”

小意子忙恭恭敬敬地给如璧请了安告了罪,才道:“两位主子,宫里现在局势比较乱,昨晚的事众说纷纭没个准信。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龙小姐急病的说法没有人相信。有人说龙小姐是被人下毒,肠穿肚烂而死;也有人说是良妃娘娘与皇后不和,不甘心龙家和颜家结姻派人杀了龙小姐;还有说法是说龙小姐不愿意嫁人是自杀的。总之是流言泛滥,污七八糟。竟然还有人说是龙小姐一身红,冲撞了宫里的幽魂,被厉鬼缠身索命。说得活灵活现的。”

小意子说得眉飞色舞,我心中一动,微一踌躇,探身问道:“厉鬼?是指谁?”

小意子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小心地看了看四下,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是庆芳殿……”

小意子的回话早在我意料之中,闻言倒也不惊讶,倒是如璧惊呼一声,“庆芳殿?莫不是….”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了,脸色变得很是不自然。

我知dào

如璧也听说过余婕妤的事,微微沉吟便道:“知dào

这些话都是哪里传出来的吗?”

小意子挠挠头,想了想,肯定地道:“厉鬼是显仁宫碧波殿的小丫鬟传出来的。其它的就寻不出源头了。”

碧波殿?我想起在如荼林妄图羞辱我的那个面目可憎愚蠢可笑的张嫔,点了点头。这样不合时宜愚不可及的话还真可能是她的杰作。

我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续道:“还有什么消息?”小意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道:“听说昨晚主子你们去了之后皇后娘娘先回来,脸色惨白似乎还有泪痕,随后良妃娘娘和皇上就回来了,遣散了众人;皇上就独自留在了太微宫,和皇后单独待在栖凤殿。据在屋外伺候的宫女说听见殿内隐隐有争吵之声,不一会皇上就走了,脸色阴沉,好…好像脸上还有指痕;”,

我和如璧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皇后竟然打了崇韬?!太不可思议了!小意子装作没看见我们脸上丰富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上书房那边也有流言说龙丞相进宫和皇上独自在殿内密议,也有争吵之声,还听见砸东西的声音。”

我震惊地看了小意子一眼,张了张嘴,终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继xù

说下去。

小意子越说越起劲,手舞足蹈地道:“今儿一早,龙丞相就递了奏折声称年老体弱,精力不再要求辞官。约有一半的文官纷纷上书个个慷慨激昂,说丞相劳苦功高,朝政大事没他不行,要求皇上挽留;皇上只得留中不再议。宫里已经把龙小姐送回了龙府;龙府的祭棚已经搭了起来,皇后娘娘连通报都没有,就径直摆驾回了龙府。据说远在离宫避暑的皇太后和雍和王也接到了飞鸽传书连夜启程回京呢!”

我和如璧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惊人消息震懵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原本以为杀龙红袖不过只是为了解龙颜联姻之围,现在看来竟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以龙家的势力,必然不甘心就这么咽下这口气,辞官看来只是一个前奏。崇韬既然决定对龙家动手也一定料到了现在这种局面,那么也必然有办法应对。

什么办法呢?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良妃?!不错!良妃!良妃的家族势力足以与龙家抗衡,如果这次能打击龙家的势力,良妃的家族势必能凌驾其上,相比之下,皇上显然更信任良妃,那么皇上与良妃联手扳倒龙家已是势在必行了。

龙红袖,子虚,甚至我都不过是这场斗争中的牺牲品。良妃啊良妃,你也太狠了!利用我对子虚的感情让我向崇韬进言,促使崇韬决定跟龙家翻脸,再利用这场斗争借崇韬之手打垮龙家巩固自己,这些借刀杀人端得漂亮!

想到这,我只觉满口苦涩,良妃,我把她当作除如璧外最值得信任的人,虽然并不敢完全对她放心,心中也有着小小的希翼,希望她真的是把我当朋友,不想失去难得的友情。

我心中有些失落,扭头看见如璧已经呆了,我回过头,摆摆手道:“小意子,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还有,吩咐下去,传我的话,我们含章殿的人对昨晚的事不许谈论不许出去凑堆胡说。宫里消息传得快得很,这些流言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哼,皇上皇后都会一一清算的。昨晚的事我也有参与,还不知dào

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含章殿,就等着我们宫有流言传出去呢。”

小意子明白事情严重不敢怠慢,郑重地点点头,知dào

我和如璧定有话说,静静行礼出去了。

见如璧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中不忍,默默倒了杯杏仁露递给如璧。温热的杏仁露让如璧镇定了不少,忧道:“明月,这件事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闹得这么大会牵连多少人?明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寻思半天,还是决定瞒着如璧的好,她满心都是崇韬,有了孕生活得也顺心顺意,被幸福充实着,这些阴暗的事真的不适合她。

我决定了,随即定定神,笑道:“如璧,不用担心。不管这件事怎么展牵连到谁,你都不会有事的。只要回去之后吩咐你的人不要跟那些不甘寂寞的人掺和流言蜚语,自然这把野火就烧不到你头上。”

如璧有些犹豫,勉强点点头,刚要说话,噙香皱着眉进来了,忧心忡忡地道:“小姐,皇上那边来人传旨了。”

第四十章 凤出深宫

我有些糊涂,诧道:“传旨?传什么旨?”噙香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我思索片刻,便道:“那走吧。”如璧也有些惊疑不定,断然道:“我陪你一起去。”

去到正厅,崇韬身边的秉笔太监康公公笑眯眯地背着手欣赏着墙上的字画,见我出来,忙笑道:“哟,奴才给玉婕妤,明婉仪二位主子请安。”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康公公是崇韬身边最有权势的红人,等闲的大臣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康公公”,我们又岂会受他的礼,我忙扶起他,笑道:“康公公不必多礼。你代皇上前来传旨,按理本小主还应该给公公见礼才是。”

康公公老奸巨滑之辈,闻言忙谦虚笑道:“主子太客气了。奴才哪受得起主子的礼。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过来,请婉仪主子会同良妃娘娘及冯昭仪娘娘前往龙府,代表皇上吊唁,以托哀思。”

我和如璧惊异之余,异口同声道:“吊唁?”

康公公笑眯眯地道:“不错。身份有碍,皇上不便亲自前往。就要劳烦诸位娘娘走一趟了。”

我镇定下来,抛了个眼色给噙香,含笑道:“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对我的信任。能够代表皇上这是我的福分。劳烦公公跑一趟,明月真是愧不敢当。”

噙香会意,掏出两锭沉甸甸的金锭子塞到康公公手中,陪笑着道:“这是我家主子的心意,还请公公笑纳。”康公公并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假意虚伪推辞,反是坦然接了,诚挚道:“奴才谢过婉仪主子赏。到时会有轿子来接主子,主子准bèi

准bèi

即可。”

见我颔应了,方道:“那奴才先行告退。”

我示意吟雪送康公公出去,转身和如璧进了内堂。如璧有些忧虑,道:“这是什么缘故?怎么要你去龙府吊唁?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想了想,从容道:“仔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皇上亲去并不妥当,派几个妃子去最为合适。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受些冷言冷语。”

如璧这才放心,我几番安慰才回了玉锦宫。送了如璧回来,漱玉和含霜已经捧着饰盒等着我了。漱玉挑了条碧玉镶红宝石的头链兴奋地道:“小姐,出宫一定不能含糊随便。戴这条链子吧。真好kàn

。”

我哑然失笑地摇摇头,在梳妆台前坐下,淡淡道:“出宫是不能含糊。不过我们可不是去吃喜酒的。换一个吧。”

还是含霜想了想,打散梳好的宫髻,编了个九丝细缕髻,斜斜地插上一支紫水晶的珠钗,倒也雍容大气。漱玉眼珠转了转,转身出门了。回来手里却捏了一朵白色的百合,用银夹子小心地固定在了坠在后脑的髻堆上,就凭空多了几许轻愁淡雅。

我眼前一亮,这样的打扮倒是挺适合去这样的场合。身后的含霜也赞道:“这样倒好。既不坠身份也不至于华丽得让主人家心里不快。”漱玉洋洋得yì

地道:“怎么样?这下小姐再不说我没脑子了吧。”我啼笑皆非,白了她一眼,“是是是,你很聪明。我说错你了。”

含霜从琳琅满目的各色衣裙中挑出一件浅紫的缎裙,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问我:“主子,穿这件怎么样?”我瞧了瞧,淡淡的紫色,只绣了些小朵小朵的白色紫罗兰,清新婉约,倒也挺合适的。遂点了点头,用手一指,“就它吧。”

含霜和漱玉手脚麻利地伺候我穿上,含霜又细心地给我披上一条长长的亮紫色绸缎披巾,增添了些高贵的气息。

收拾妥当,小意子就进来禀道:“主子,轿子已经在宫外侯着接主子了。”我整理着腰间系上的凤形云纹玉佩,随口问道:“两位娘娘可到了?”

小意子摇摇头道:“没。三乘轿子是分别到寝宫接主子们在广和门外才汇合的。因为冯昭仪娘娘和主子是一个宫,所以轿子在一处。春华殿那边已经去请昭仪娘娘了。”

我闻言忙道:“那咱们也快点去吧。可别让昭仪娘娘等我。”

这次出宫是进宫之后第一次出宫,漱玉想去得不得了,我就带上了她和吟雪,把噙香和含霜留在宫里,她们俩沉稳冷静,留下她们我也比较放心。

出得宫来,冯昭仪已坐在自己轿上等着我了。我忙上前请安,冯昭仪和蔼惯了的人,忙下轿扶起我,问候了彼此,才各自归轿启程。

冯昭仪的轿子是石榴红绣金丝的,我的却是湖水绿绣红色海棠的,倒是相得益彰。到了广和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乘明黄色雕龙饰凤的八人大轿静静地停在那里,前后的宫女太监都屏息静气地垂手而立。便知是良妃已到了。

我和冯昭仪依礼下了轿,朝着轿子屈膝行礼道:“良妃娘娘金安。臣妾给娘娘请安。”

低垂的轿帘后响起良妃的声音:“两位妹妹都起来吧。自家姐妹不必多礼了。”说着,轿帘缓缓掀起,露出一身雨过天青色崭新宫装的良妃。良妃打扮得鲜亮显眼,头上金灿灿的凤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暗自皱眉,良妃不像是要去吊唁,倒像是要去示威的。

那边良妃深深地注视了我一眼,我被她看得不自在,假装看风景避过她的眼神。良妃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道:“这次我们去龙府是代表皇上对龙家示以皇恩浩荡,以本宫为,两位妹妹跟我一起。到时希望两位妹妹能尽lì

协助本宫做好这次的差事。”

我和冯昭仪恭谨应了,方回到轿中,启程沿广和门出安定门,穿过一重重朱红高耸的宫墙,皇宫宫巷两旁长长的朱墙粉壁,像是两条赤红巨龙蜿蜒下去,无穷无尽。

我透过轿窗的缝隙,默默地看着轿子在重重宫巷中穿梭,一时又是酸涩又是欢喜。

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其实就是一个大囚笼,很多人一旦进去了就穷其一生也没有机会再出来。尽情地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第四十一章 龙府祭魂

出得宫门,整整齐齐三副凤鸾仪仗已经在宫门口恭迎了。见我们出来,并不稍停,径直出了。

数对红衣执事太监在前开路,一对对龙旌凤翌,雉羽夔头过后是三柄曲柄七凤黄金伞盖。两列宫女各自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两边的街道都用布制围帷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乐手高举着号角唢呐沿途吹奏着,说不尽地天家富贵风流,尊荣气派。

龙府位于皇城东边两里左右,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到了。

遥遥便望见龙府巍峨气派的绵延楼阁,竟占据了整条街道。龙府世代功勋,数代积累下来,豪富壮丽堪比皇宫。

随着轿子一步步走近晨雾缭绕的龙府,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高大壮丽的朱漆正门前青.白.黑三色的丧饰渐渐映入我的眼帘。在大门的正上方,黑白布包裹的斗大一个“奠“字触目惊心。两列穿着麻布丧服的龙府下人整整齐齐地跪在大门两侧,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跪迎凤驾。最前列是一对中年夫妻领着十来个男女正翘以盼,想必就是龙氏夫妇。

轿子停在门前,漱玉和吟雪一左一右掀起轿帘扶我下来。良妃冯昭仪也下了轿。待我们三人都行至面前,为的男子才领先跪下,高呼道:”臣龙佑祥率满门上下叩见良妃娘娘,昭仪娘娘,婉仪小主。愿主子们福寿安康,吉祥如意。“

说话间,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叩下头去齐声道:”良妃娘娘吉祥,昭仪娘娘吉祥,婉仪小主吉祥。“我和冯昭仪立在良妃左右,保持着仪态并不多言。良妃启唇微笑道:”众位平身吧。“跪得满地的人这才谢恩起身。

我一眼就看见子虚一身白衣一脸憔悴地立在人群中,在晨雾缭绕中衣襟飘飘,竟如谪仙欲随风飘去。子虚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默默看了我一眼,就像触电一样,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我心中一痛,不再看他,把目光移到了龙佑祥——这个大周朝权倾朝野,却刚刚饱受丧女之痛的龙丞相身上。

虽然穿着麻衣丧服,却丝毫不掩其浑身冷厉精明的气息。还又偏偏面如冠玉,三綹长须,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旁边的龙夫人眉目间依稀有些皇后和龙红袖的影子,只是气质迥然不同,多了几分温婉可亲。此时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顺着正门进去,府中大道两旁皆是各色名品牡丹。平日难得一见的名花娥黄.魏紫.荷包牡丹.天下第一黑的冠世墨玉.天下第一白的夜光白.绿如翡翠的豆绿牡丹.就连罕见的深红牡丹火炼金丹也尽在其中。此刻却没人看这些贵比黄金的花儿一眼,下人们都或真或假地嚎哭着,见我们进来,才都收了声。

良妃镇定自若,正眼也不看这些向我们下跪的人们,昂挺胸,仪态万千地沿着大道一路走过庭院,走进正厅。

硕大的正厅已经被布置成了庄严肃穆的灵堂。中央端端正正停放着一具紫檀木的棺材。正厅深处一身素服的皇后木然坐着,目光定定地看着棺材,像是没看见我们进来。

良妃从容不迫地看了皇后一眼,缓缓半蹲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和冯昭仪紧随其后也半蹲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好半天没说话,良久才好像回过神来,扫了我们一眼,冷冷地道:”你们来干什么?“良妃抬起头,半咸不淡地道:”皇上派臣妾等来代为祭奠,以托哀思。“

说完,故作恭谨地低下了头。皇后缓缓伸出手,身旁的柔意忙疾走两步,轻轻扶住了皇后。

皇后仿佛费了极大的气力才站了起来,缓步行到我们面前,眼光落在良妃崭新亮丽的打扮上,原本浮肿微红的双眼霍然闪过一道寒光,打量了我们半天,才淡淡地听不出喜怒地道:”起来吧。“

良妃仿佛意料到了,轻轻地笑了笑,自若地站起来。蹲了半天,我的腿早就酸软难耐了,闻言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那边皇后已回了座,语调平静地道:”既是皇上的意思,那你们上柱香就回宫吧。“龙丞相亲自点了香送到良妃手上,良妃接过香,拜了三拜,平静地插入香炉。

然后冯昭仪和我依次上前上香。我看着那具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渗得慌,又想起龙红袖的脸和她死不瞑目的双眼,匆匆地拜了三拜,插香的时候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

良妃冷眼旁观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恰好遮住了龙丞相望向我双手的目光。同时,我也感到了皇后那森冷的目光,心中一凛,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绪,再睁开时,已是平静如初,香稳稳地插在了香炉中,袅袅地散着青烟。

我和身边的良妃同时松了口气,就听见皇后语调不含感情地道:”明婉仪,本宫有事吩咐你去做。就在松涛亭侯着本宫吧。“我一惊,不禁想起那次皇后派人推我入水,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见良妃急急地道:”皇后有什么吩咐交给臣妾就好。不用明婉仪了。“皇后讥讽地看了良妃一眼,正了正身子,道:”你是在教本宫怎么做事吗?“

良妃有些恼怒,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敢作,只得忍气吞声地低声道:”臣妾不敢。“

皇后轻哼一声,不再看她,转而向我,若有深意地道:”明婉仪,你可愿意?“

我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但有差遣,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皇后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好。“

说着扭头望向龙丞相,柔声道:“龙丞相,劳烦您带明婉仪去松涛亭吧。“

我闻言望向龙丞相,却现他也正望向我,看见我投向他的目光,突地一笑,诡异地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像是数九寒天跌入了冰窟之中,冷得害pà



第四十二章 无情相思

我默默地跟在龙丞相身后向龙府后园走去。低头穿过重重精巧别致的亭台楼阁,我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不知dào

皇后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龙丞相背着手走在我前面一丈左右,冷冷地道:“婉仪小主深受皇上宠爱和信任,想必知dào

小女惨死的真相?不知可否为老夫解惑?”

我心中一凛,警惕地道:“丞相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龙小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丞相还是节哀吧。”

龙丞相若有深意地问了一句:“是吗?”

说完就不再说话,背着手径直朝前走去。龙佑祥自然知dào

龙红袖的死是怎么回事,但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也知dào

呢?还是只是怀疑我?是在试探我?

昨晚我和良妃同时为显仁宫的人求情,又都被允许见到龙红袖的死,今天还随良妃来龙府祭魂,只怕皇后已经认为我投靠了良妃,是跟她一伙的。

想到这,我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脚步渐渐地放缓了,手微微抖。皇后跟龙红袖姐妹感情甚好,龙红袖的死皇后心中的怨恨愤nù

可想而知,竟连崇韬都打了,只怕恨不得杀了良妃。良妃来到龙府,还穿得华丽招展,摆明是挑衅。皇后和龙佑祥的心中必是狂怒,不敢杀良妃难保不会杀我泄愤。

我一步一挪地走在这莫测高深的龙丞相身后,脱身不得,又急又怕。但转念一想,此刻身在龙府,如果皇后真的对我不怀好意,我也根本无力反抗。我咬咬牙,把心一横,大踏步跟了上去。

龙府占地广阔,走了半天还没到,沿途景色倒真是不错,到处是鸟语花香,藤萝山石红墙绿瓦。转过一条蜿蜒曲折的潺潺溪流,迎面是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砌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而砌,不落富贵俗套。细雕朱粉月洞门隐隐露出千百竿翠竹,左右各笔直站着一个龙府家将。

走到这,龙丞相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眼神闪烁道:“小主,穿过这道门,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就到松涛亭了。前面的路就请小主独自前行吧。”

两个家将也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我身后的漱玉和吟雪。漱玉急道:“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忙喝止漱玉:“住口!漱玉,不得无礼!你和吟雪就在这里等我吧。”漱玉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吟雪紧皱着眉,意有所指地道:“主子保重。奴婢们会在这里等候主子的。”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踏上了门内的白石小道。门后是一片挺拔青翠的竹海,微风拂过,竹影婆娑,如碧海翻浪。羊肠小道蜿蜒于竹海之中,曲折弯曲,若隐若现。

我顺着小道慢慢往前走,掩在袖中的双手慢慢地握紧了。不管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一定不会任人宰割的。皇后就算想害我,也总得有个理由。只要我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我就不信保护不了自己。

迈出竹林,视线豁然开阔,眼前是一片嫩绿如茵的草地,开满了品种繁多姹紫嫣红的花朵,蔷薇.雏菊.杜若.郁金香.凤仙花,美不胜收。

尽头是一座八角飞檐红柱绿瓦的凉亭,亭中站着个白衣飘飘黑飘舞的男子,正背对着我吹着一管雪色的玉箫。

箫声悲怨凄凉,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听得我既痛且痴,不觉眼中落泪。

箫声渐渐地停了,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瞬息间天旋地转,仿佛天地万物都已消失在我面前。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个我愿意用一生去爱的男人——颜子虚!

我痴痴地望着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而来。艰难地迈开步子,向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子虚就站在亭中,神色有刹那的失落和深重的哀伤,就那样看着我。

近了,更近了,终于,我们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进宫之前的日子。那些快乐无忧的日子,没有阴谋没有算计也没有眼泪痛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空清澈得没有一丝阴霾,阳光也是金黄色的,灿烂得连心也能开出花来。

子虚望着我的眼神有瞬间的痴迷,看着我近在咫尺的容颜,子虚恍惚地伸出手,缓缓抚上我的脸,眼神如以往一样温柔怜惜。

仰望着熟悉的面孔,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是熟悉的温度,拼命地嗅着熟悉的味道,贪婪而眷恋。

就在这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崇韬的影子,我蓦地一震,睁开了眼,踉跄着退了几步。崇韬!我怎么可以忘记呢?如今的我已经不是那个自由的蓝明月了,我已经是崇韬的嫔妃,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子虚一愣,手停在了半空,半晌才颓然地放下了手,脸上掠过一抹痛苦而黯然的表情。慢慢地向我跪下涩声道:“臣,给明婉仪请安。愿婉仪福寿安康。“

我呆呆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子虚,心,突然冷了,痛得无以复加,下死命地握紧长袖中的手,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缓缓沁出血珠来。

咬咬唇,我硬声道:”不必多礼了。平身吧。“我们各自站在了角落里,亭里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令人窒息。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不得不艰涩地开口:“皇后呢?你怎么在这?”

子虚把手中的玉箫抓得很紧,木然地道:“皇后不会来了。今天本来就是我想见婉仪主子。”

我一醒,冷静了下来,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子虚看了我一眼,续道:“是我去求了皇后娘娘,帮我见你一面。”

我讶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是为什么。

子虚顿了顿,望着亭外一朵半枯的蔷薇,显出回忆的神色,好半天才道:“其实,我从小就认识红袖。虽然龙丞相和两位皇后都是利欲熏心工于心计的人,但是红袖却跟他们不一样。她纯真善良又活泼刁蛮,每一天都充满活力生机。她实在不应该成为你们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第四十三章 咫尺天涯

我有些酸楚难当,曾几何时,子虚赞誉维护的人就只有我一人,日月未改,容颜依旧,我却成了他口中追名逐利狠毒无情的人。

努力压下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冷冷道:“颜公子请慎言!本小主体谅颜公子的心情,失去未婚妻嘛,情有可原。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胡言乱语以下犯上!“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但一想起子虚刚才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道:”那晚的情形颜公子也是看到了的。孰是孰非想必很清楚。如果颜公子有什么异议,也应该在皇上皇后面前去申辩,怎么也轮不到本小主。所以颜公子找错人了。“

子虚想必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愤然道:”红袖不是那种人!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她分明是被人害死的!“

我呼地转过身,厉声道:”就算她是被人害死的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任由它肆意地滑下脸庞,我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莫非你还要为她报仇吗?“

子虚想要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手举了半天,终是颓然地落了下去,这一刻的他眼神认真得可怕,定定地看着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才道:“会!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我忽然觉得全身一点力qì

都没有了,所有的悲愤哀伤一瞬间都消失了,大脑一片空白。支撑着在石凳上坐下,轻声问道:”那如果是我呢?你也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

子虚震惊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会!你怎么会杀她?我不会相信!“

我恍若未闻,继xù

轻声道:“告sù

我,你会杀我为她报仇吗?”说着抬起头,“会吗?”子虚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走过来,沉默而用力地抱紧了我。

这是子虚第一次抱我,从前多么美好多么深爱,他都从来没有碰过我一丝头。而现在,就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却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得仿佛连心也在一起了。

靠在子虚怀里,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透着阳光的味道,是那么清新自然。崇韬的身上从来只有那凉幽幽冷森森的龙涎香,淡漠而疏远,让人靠近不得。

心里的委屈惶恐都慢慢沉淀了下来,我的心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宁静舒适,在宫里,每天都要带着面具小心翼翼地做人,我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心,忘记了这样宁静的快乐。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嘴角含着笑,轻轻地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明月,一次,就这一次吧。这样的幸福虽然不属于自己,这样的快乐虽然注定短暂,但哪怕只有一秒,我也满足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轻轻地推开了子虚。子虚凝视着我,轻声道:“明月,告sù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dào

你绝不会故yì

要害人,你逼不得已这么做,一定比所有人都痛苦。是不是?”

温暖理解的话语像是一道暖流,彻底打动了我干涩苦闷的心灵。子虚从来都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已经坚定不移地用行动证明了对我的信任。

我思索片刻,慎重地道:“你先告sù

我,是不是皇后知dào

了我们相熟,安排你来见我的?”

子虚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是皇后。她说你一定知dào

真相,在红袖的事情上,我跟她可以算是同一阵线。因此,尽管我知dào

皇后是在利用我,我也还是主动开口来了。“

我有些惊疑不定,“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应该是只想知dào

真相,而且她怎么能肯定我知dào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只得暂且放在一边,把事情拣紧要的告sù

了子虚,并嘱咐道:“子虚,你回去一定要告sù

你父亲,如今正是皇上和龙家相争之时,你们颜家本就颇为皇室所忌,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千万小心谨慎,不要卷入这场纷争中去。“

子虚被我所说的事实所震撼,久久回不过神。半天才苦笑道:“原来竟是这件婚事害了红袖。我一直当红袖是亲妹妹,一直劝父亲不要结这门亲事,必遭皇上所忌。父亲偏不听。还斥我是小人之心。父亲戎马半生,对皇上忠心耿耿又不善权谋,才…唉!只是没想到皇上竟对红袖下手!”

我静静地看着随风摇曳的蔷薇,“不对红袖下手就要对你下手,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子虚这才完全明白,满心郁闷,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亦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呜咽的风声还在回旋着,仿佛在唱着一凄怨的歌。木坐了半晌,我终于起身,拖着长长的裙裾,转身朝来时路径走去。留下子虚一人在亭中默默坐着,宛如一尊刀削斧凿的雕像,静默而伤感。

回到来时的月洞门时,等得不耐烦的漱玉吟雪两人同时眼前一亮,欣喜地迎了上来。漱玉喜极而泣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我哑然失笑,摇摇头,”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走吧。“漱玉这才破涕为笑,擦干泪扶着我往大堂而去。

走在路上,吟雪警惕地望望四周,低声道:“主子,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您吧?“还不待我说话,漱玉就忍不住嘟哝着,”小姐,皇后一定没安好心。要不那两个木头一样的家将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呢?还有那个板着脸的丞相,看小姐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

我皱皱眉,“别胡说。皇后娘娘不过随便问问。哪就真那么可怕了?“漱玉不服地嘟着嘴,却也不再说些什么。倒是吟雪,闻言神色微动,抿紧嘴一言不。

回到待客的正堂,皇后已不知去向,我心中明白,她这自然是要装作去了松涛亭见我未返了。只剩下良妃和冯昭仪相对而坐,龙夫人坐在下相陪,彼此闲谈些人情世故。

第四十四章 形势逼人

良妃虽是浅浅笑着,神色间却似有隐忧,见我进来,方神情一松,笑道:“妹妹可是回来了。让我们好等啊!”

我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亦展颜一笑,微福道:“有劳良妃姐姐久等。妹妹与皇后娘娘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真是糊涂。”

良妃闻言会意,知dào

皇后并没怎么样,这才安心,振衣而起道:“时候也不早了,妹妹既回来了,我们这就回宫吧。”

下的龙夫人忙站了起来,挽留道:“诸位主子这就回了吗?不如在寒舍用过素宴再回宫。”

良妃转身望了龙夫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不了。夫人痛失爱女,还要在这伺候我们,我们也心中难安啊。”

孱弱温柔的龙夫人笑意顿时凝结在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痛楚让人动容。良妃微微一笑,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我和冯昭仪对望一眼,心中皆有些不忍。冯昭仪轻叹一声,望着良妃的背影摇摇头,跟了出去。

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宫里,我借口有些不适,辞了良妃,就径直回了含章殿。回来之后,我说累了,想躺会,把噙香她们通通都遣了出去。

一夕间生的事情太多,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与子虚的这次见面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对于皇后刻意的安排却也不无戒心。她这么做绝不是仅仅想要知dào

这件事的真相。

那么她想得到什么?又知dào

多少?如果只是知dào

我和子虚相熟,想要一探虚实那还好办;若,她已经知dào

我和子虚的感情,那…

想到这,我一个激灵,虽然不愿相信,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只怕才是皇后真zhèng

的目的吧!这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把柄!以此来要挟我是最好不过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和子虚在松涛亭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了!直到此时,我才真zhèng

明白皇后的老辣。想到皇后随时都可以以此置我于死地,我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事情展到这一步,龙家和皇上等于是撕破了脸,已经到了正面相抗刻不容缓的地步。形势瞬息万变,不管皇后和良妃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最后是谁得势,到最后只怕都容不下我。皇后且不说,我参与了这件事,洞悉整件事,始终是良妃的隐患。等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以她的性格,腾出了手之后绝对不会放过我。

我越想越心寒,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翻身起来,连声唤道:“噙香,噙香,”噙香闻声忙匆匆推门进来,关切地道:“小姐,怎么了?”我思索片刻,问道:“皇上现在在哪里?”噙香有些诧异,我平时是从来不问崇韬的踪迹的,想了想道:“皇上现在在仁和殿,多位大臣上书要皇上挽留丞相,皇上也犹豫不决,正商议呢。”

我暗自舒了口气,只要还没有定局就还不算晚。挥挥手叫过噙香,附在她耳边道:“噙香,你现在去一趟仁和殿,告sù

康公公一声让他转达,就说请皇上办完正事之后到含章殿来一趟。”噙香会意地点点头,待要出门,我复叫回她,叮嘱道:“记得在帐房支一百两黄金,不要得罪了康公公。”噙香莞尔一笑,转身出门了。

我也起身唤吟雪她们进来梳妆,选了件浅蓝色的暗纹宽袖束腰裙衫,淡淡的颜色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说不出的清爽柔和,令人忘忧。柔亮润泽的长松松地挽起,只用一支碧玉簪别住,优雅飘逸。

这个打扮虽然平常,但这支碧玉簪是北边侉夷的贡品,碧绿通透,晶莹温软,实为难得的珍品。崇韬此刻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那些华丽招摇的打扮不过是让他眼花缭乱,更添烦闷而已。倒不如这样简单雅致的装扮,能让他心神爽朗。

看了看时辰尚早,我又叫人做了几道开胃精致的小菜送过来,自己准bèi

了一坛酸甜可口的青梅酒。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崇韬。只要皇后与良妃的势力能够平衡,不让良妃一人独大,那么良妃有所顾忌,我才能在夹缝中得以生存。

噙香回来时说康公公让我放心,皇上一旦事毕,就会过来。我点点头,暗暗吩咐了噙香几句,噙香惊异不解地看着我,见我坚定的眼神,知dào

无法劝解,只得点头出去了。

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幽冷的屋子里,这间屋子金堆玉砌,任何一件东西都是精雕细琢。入门的大理石鸡翅木八幅屏风上绣着喜鹊报春,喜气盎然,充满无限的勃勃生机。

我冷冷地看着栩栩如生的喜鹊,一只一只,正扑棱着翅膀,张着嘴不知疲倦地歌唱着。为什么人们还不如一只鸟快乐?即使拥有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拥有三千佳丽梦寐以求的恩宠,都依旧心惊胆颤,步步惊心地活着?甚至比不上一个最最普通的人?

等到崇韬过来时,已是晚膳时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他的朗朗笑声,我忙收敛心绪,笑着迎上前去。崇韬见到我的打扮果然眼前一亮,牵起我的手欣然笑道:“果然不愧是朕的明儿,就算再平凡普通的打扮,穿在朕的明儿身上,也都能如明月一样光彩照人。”

我故作勉强地笑笑,扶着崇韬坐下,道“皇上过奖了。皇上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坐下歇歇吧。”说着扬声吩咐漱玉,“去把刚送来的贡品大红袍泡一杯来。”说完,自己转身站在崇韬身后,轻轻地为他捏着绷紧的双肩。

崇韬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漱玉奉上的新茶,享shòu

着我恰到好处的按摩,舒服地叹了口气,眯着眼道:“还是明儿这里最好最舒服。朕到了这里就像是回了家一样,身心都放松了。”

我微微一笑,“这是皇上谬赞。既然皇上觉得好,待会晚膳就多吃点,臣妾就已经心满yì

足了。”崇韬揉揉肚子道:“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朕还真是饿了。”

我停下手,问道:“吟雪,晚膳准bèi

好了没有?“吟雪笑吟吟地点点头,道:”我马上叫人传膳。“

第四十五章 自保之计【一】

菜一道一道地摆了上来,酱爆鸭舌,春芽烘蛋,野菌老鸡汤,麻辣鲜鹿脯,样样都是崇韬爱吃的,最后漱玉还端上一小砂锅我用陈年老酸菜慢炖了两个时辰的乌鱼头,香气四溢。

漱玉笑嘻嘻地看着垂涎欲滴的崇韬,“皇上,这锅鱼头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是小姐的拿手好菜,平时我家老爷想吃还要看小姐高兴呢!”

崇韬饶有兴致地拿起乌金镶银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后,精神一震,“明儿,真是好手艺!朕可不知dào

你还做得一手好菜。”

我在崇韬下坐下,掩袖笑道:“皇上是不知dào

,臣妾就只会做这道炖鱼头,当然做得好啦。”

崇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崇韬越吃越起劲,连连称赞不止。见崇韬龙颜大悦,我心中大定,决定按原定的计划进行。

我向噙香使了个眼色,噙香会意地点点头,缓缓地踱步至内间,片刻之后就听见噙香“咦”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掩盖不住的诧异。

我和崇韬听见了都停住了说笑,就看见噙香捧着一只点翠嵌金的翡翠麒麟出来了。边问道:“主子,咱们宫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宝贝?还在屏风后面的角落里放着?”

噙香手里的麒麟足有西瓜大小,是选用的缅甸最上等的老坑翡翠,碧绿通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如此大块的极品老坑翡翠就是在宫里也十分罕见,再加上双眼和足部的赤金,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崇韬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才道:“这个麒麟朕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双手绞着手指,呐呐地道:“是吗?”

崇韬没有理睬我,拿起麒麟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一亮,冲口而出道:“这不是良妃宫里的碧麒麟吗?怎么在这?”

噙香接过麒麟,小心地放在檀香木的古玩架上,继而转身笑道:“奴婢想起来了,那天良妃娘娘来含章殿找主子,应该是良妃娘娘带过来的吧。”

崇韬闻言扭头询问般地看着我,我这才仿佛刚刚想起来一样,接口道:“哦,是这样的。我去永和宫给良妃娘娘请安时见过这个碧麒麟,称赞了几句,那天良妃娘娘来含章殿,就带了来送给我。说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我表情不自然地起身走向古玩架道:“皇上,前几天我得到了一幅《海棠春睡图》,是前朝名家真迹。正想请皇上品鉴。”

见我转移话题不想再谈,崇韬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瞬间就变得清澈平和,被掩饰得天衣无缝。我假装不经意地瞟了崇韬一眼,见到他的反应,心中越踏实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吃完晚膳,我就陪着崇韬下棋谈天,平静如初。说说笑笑直到子时才睡下。

我闭着眼,静静地听着身边崇韬纷乱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缓。足有半个时辰,我才小心地睁开眼,扭头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崇韬睡着时候的样子跟他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平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叱诧风云,纵横四海,即使两厢缠绵的时候,依然难掩王的气势。

只有在他倦极沉睡之时,才真zhèng

卸下他沉重的身份,做他真zhèng

的自己。微微皱着眉,紧紧抿着唇,像是在梦中也受了委屈一般。

这个时候的崇韬只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单纯无害,谁又能想到醒着的时候是那样深谙帝王心术,杀伐决断,牺牲身边的人毫不皱眉呢?

我轻轻地叹口气,抚上他光洁宽阔的额角,眉梢,鼻梁,脸颊,嘴唇,从心底涌上了深深的怜惜和歉疚。平心而论,崇韬对我算是不错,身为帝王,只怕他也有很多的无奈。为了保住皇位社稷,有很多事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之前我惧恨他和良妃那样冷酷薄情,仔细想想,也并非无法理解。我现在为了保住自己将要做的事又跟他们有什么分别呢?

摇摇头,我不再去想这些,静静地闭上眼,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我装作被梦魇所缠,紧紧抓着锦被,口中哭喊着:“不要,娘娘不要!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崇韬睡眠一向很浅,我才喊得几声,崇韬已经从梦中惊醒了。

见我满脸是汗,眼泪如泉般涌出,不停地哭喊着‘不关我的事,不要’这些话,忙大力抓着我的肩,试图把我摇醒。口里焦急地喊着“明儿,醒醒!你快醒醒!”

我猛地惨叫一声,睁开眼,坐了起来,手里抓着被子全身瑟瑟抖,嘤嘤哭泣着。崇韬也被我吓了一跳,一边温柔地把我揽在怀里,一边抚摸着我的长,柔声道:“没事了。只是做梦。没事,别怕。”

我缩进崇韬怀里,拽着崇韬明黄色的睡袍,有一声没一声地抽嗒着,好半天身子才停止颤抖,平静下来。

崇韬细长的手指慢慢地穿过我的长,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舒服地让人想起冬日的暖阳。崇韬见我静静地伏在他怀里,舒服地眯着眼,不再害pà

,才随口问道:“明儿,你刚才梦见什么了?吓成那样?”

这原本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让我猛地睁开眼,满眼惊惧。我迟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我忘了。”

崇韬皱皱眉,状似不信地反问道:“忘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道:“是啊。我不记得了。”

崇韬眼神一飘,不动声色地道:“明儿,我们是夫妻。朕是你最亲的人,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朕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告sù

朕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我这才抬起头,看了崇韬一眼,满眼都是感动。随即又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崇韬敏锐地察觉了我的变化,更加轻声细语地道:“说吧。刚才梦见了什么?说出来就没事了。”

我鼓起勇气,抬头道:“我,我梦见良妃娘娘和,和龙小姐。”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崇韬听得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第四十六章 自保之计【二】

良久,才听见崇韬艰涩地说道:“怎么梦见红袖了?梦见她们什么?”

我惊恐地摇摇头,并不作声。崇韬见状越起疑,揽着我越温柔地道:“别怕。明儿,有什么事有朕为你做主。尽管告sù

朕。”

我这才嗫嚅着道:“我,我梦见良妃娘娘拿着刀塞在我手上,她,她抓着我的手刺进龙三小姐的身体。”

崇韬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沉声道:“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明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续道:“对了。那个碧麒麟是良妃的心爱之物,怎么会这么大方送给你?”

我闻言挣脱崇韬的怀抱,直挺挺地跪在床上,垂泪道:“皇上恕罪。臣妾该死!臣妾确实有事瞒着皇上,那天良妃娘娘来看臣妾,还把心爱的碧麒麟送给臣妾。臣妾不疑有它,还暗自感激。可良妃娘娘说,”

说着说着,我期期艾艾地不敢再说,崇韬的脸色阴沉得像是垂在天际的乌云,怒道:“继xù

往下说!”我装作吓了一跳,忙道:“娘娘说龙小姐和颜子虚成亲对朝局影响很大,不利于皇上。皇上对我宠爱有加,我理应为皇上分忧。要我协助她破坏这桩婚事。还说龙小姐和颜子虚必须死一个!颜子虚跟臣妾从小一起长大,臣妾把颜子虚当亲哥哥,也不想他死。再加上良妃娘娘说臣妾那次落水是皇后娘娘派人做的。皇后娘娘不知dào

为什么对我有偏见,所以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我悄悄抬头瞟了崇韬一眼,却惊异地现崇韬听到这句话时的神情并非是震惊难以置信,而是掺和了痛苦和歉疚了然的神情。

我心里一凉,原来我并没有猜错,那件事果然是皇后所为,连崇韬也心里有数。可是他却没有为我说过一句公道话!

我心里凉透了,原本欺骗崇韬的那一丝歉然变得荡然无存。我心里静得可怕,平板地言道:“良妃娘娘还说,只要这门亲事结不成,皇后的势力必然大减,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将是她的天下。别看皇上现在宠我,只要她说一句,我就会万劫不复。我逼于无奈,只得答yīng

。就在中秋那一夜,皇上留宿含章殿,臣妾所说的那些话什么‘龙小姐才貌双全,不一定非要嫁颜子虚,王孙贵族皆可嫁’都是良妃娘娘授意的。”

崇韬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长叹一声,伸手扶了我起来。

我顺势倚在崇韬怀里,抽泣道:“臣妾罪该万死。自从龙小姐死后,我一直吃不下睡不着,心里难受极了。今天去龙府拜祭,看见龙大人龙夫人还有皇后娘娘那么伤心,我心里真的充满了罪恶感。如今向皇上坦白了,反而轻松了很多。皇上要怎么处置臣妾,臣妾都心悦诚服,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皇上饶了臣妾的家人。”

说完,再也说不下去,哽咽难言。崇韬微微动容,拍拍我的肩,叹息道:“算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被逼的。”

我安静地伏在他怀里,低低地道:“多谢皇上不罪之恩。”崇韬搂着我的肩,凝神想了想,道:“明儿,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连如璧也不要。良妃也是为了朕才这么做的。你参与了这件事,良妃的性格不会留你这个活口的。她那里朕去跟她说,你才会没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崇韬怀里扬起头,柔声道:“崇韬。”烛光下,我微微扬起的脸嫣红流转,尚有泪光含在眼眶里像是梨花带雨。那一声‘崇韬‘喊得软绵入骨,柔情娇媚,崇韬看我的眼神顿时变得迷离了许多。

我趁势连忙言道:“崇韬,良妃娘娘似乎很热衷权利,别的明儿不敢多说,只求你有所保留便是了。”

崇韬显然没料到我竟会这样不避嫌地劝诫,深受感动地一把抱住我道:“好明儿,朕知dào

你的一片心意。放心吧,朕知dào

该怎么做了。”

说着,温柔地吻住我,顺手放下了纱帐。

次日,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懒懒起来,京都的秋天,风总是很大,天也逐渐一天比一天冷起来。起床时窗外下着大雨,后窗下的芭蕉被打得噼啪作响,蕉叶倒是冲刷得绿油油的。

我只披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织棉长衫,一阵风吹过,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吟雪忙翻出一件锦缎的披风出来给我披上,我搓搓手,渐渐觉得暖和过来。

下着雨不能出去,我看看天色,知dào

秋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崇韬今天也必不会再过来了,也就索性不再梳妆,拖着驼毛缎面的棉拖趴在桌前看雨。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看雨,总觉得小雨是凄美无助的,像是浪漫情趣;大雨又是磅礴霸道的,像是摧毁破坏。

每当下雨之时,我就喜欢看花草树木在暴雨中狼狈挣扎,直到叶落花残。以前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才觉得其实我们人就像这些花草树木一样,在命运的暴雨鞭打下都是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shòu忍耐,直到生命终结。两何其相似!

我看着雨下的芭蕉,被大雨一次又一次打得弯下腰去,却在风雨中摇曳着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挺直腰。看到这里,我迷茫的心仿佛打开了一道天窗!是啊,即使要接受命运一次又一次残忍严酷的考验,但是总有过去的时候。

就像这芭蕉,等它承shòu住了风雨的严峻考验,待得阳光普照之时,它只会越挺拔美丽,人不也是一样吗?

我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浑然忘记了身遭的一切。直到噙香推了我好几下,我才回过神来。

我如梦初醒般问她:“怎么了?噙香。有事吗?”噙香捧起搁在桌上的万寿无疆碗,关切地道:“小姐,喝点燕窝粥吧。”

我此刻心情甚好,便含笑接过碗,津津有味地吃了个底朝天。噙香目瞪口呆地接过碗,看看空空如也的碗,不敢置信地道:“小姐,太不可思议了。您以前最讨厌吃燕窝了,今天是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 秋雨闲情

“啊”,我诧道:“怎么?我吃的是燕窝吗?”噙香担忧地看着我,仿佛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我莞尔一笑,答道:“你以为我心神恍惚才吃错东西的吗?”噙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呐呐道:“难道不是吗?”

我好笑道:“当然不是了。只是人如果心情好,看事物呢,也会什么都顺眼的。”

噙香有些奇怪地放下碗,侧身坐在旁边道:“小姐,什么事你这么高兴?对了,昨天你为什么让小意子去永和宫,”说着噙香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偷那个碧麒麟,还让我们在皇上面前演戏呢?”

我顺手翻开书桌上的一本诗集,应道:“龙小姐死了,皇后的势力必然有所削弱。而良妃却能更加风生水起。我们参与了这件事,良妃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必须在皇上面前打击良妃,有了那个碧麒麟,皇上才会更加相信良妃送这个麒麟给我确实是有所图谋,他才会出面保我不被良妃所害。我再添上几句,让皇上对良妃暗生猜忌,以皇上的心计与为人,必然会让皇后和良妃互相牵制,不容一方坐大,这才是帝王心术。这样我们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

噙香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信服地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这头我们说着话,那边吟雪漱玉几个正围坐着绣花说着悄悄话。我和噙香聊完了,见她们几个说得有趣,也相互搀扶着过去凑热闹。

漱玉眼尖,见我过去,忙把厚厚的棉芯锦垫密密地铺在贵妃榻上,吟雪和含霜也放下手上的绣样,扶着我坐下。含霜待我半躺下,还细心地拿了张缎面的蚕丝锦被给我盖上。我调整了一下姿势,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温暖柔软的感觉让我舒服地直叹气。

几个丫头见状都笑了,围坐在我身边继xù

绣着花。噙香搬了张春凳给我轻轻捶着腿。我好奇地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是非?说得那么津津有味?“

性急的漱玉忙抢着道:”是在说婉贵嫔呢。自从皇后娘娘罚她在妙法殿抄经以来,婉贵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去凑凑热闹。只一味安分守己地呆在大殿里抄经。今天这么大的雨,也没歇歇仍然独自呆在妙法殿,连下人也没使唤。要是换了往常,还不早闹翻了天!太监宫女全遭殃,逮谁骂谁。“

我闻言一愣,想起那个往常意气风高人一等的婉贵嫔,微微有些失神。

旁边的吟雪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失常,接过话道:“也难怪。你想,她既然能得宠这么久,就算不是聪明绝顶,也不会是笨人。又怎么会看不出皇上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这呢?她平时已经得罪了那么多人了,现在再不收敛收敛,低调安分,岂不是找死吗?”

我眼前闪现出那晚婉贵嫔柔弱伤心的背影,不禁喃喃道:“只怕她不是避风头,而是看透了,心如死灰。”

吟雪几人何等乖觉,闻言便知我有了物伤其类之感,都不再说话。噙香忙转移话题道:“听说太后娘娘就快回宫了,我们都还没见过太后呢。也不知dào

是怎么样的人,好不好伺候?”

含霜和吟雪都变了脸色,低着头不说话。我暗自思索了一下,不由叹息一声,道:“是不是太后不喜欢余婕妤,连带你们也都受了些罪?”

吟雪和含霜惊恐地睁大了眼,吟雪轻声道:“主子快别这么说,太后娘娘身为天下之母,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她的道理,哪有我们奴婢多嘴的份?”

她的语调虽轻,平时美丽温柔的双眼却现出一抹极不相衬的沉痛。

我忍不住地瞳孔一缩,这个太后真这么厉害吗?让见惯波澜的吟雪含霜这般惧怕?屋里顿时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只有漱玉怯怯地出了声:“听说太后明日就可以赶回宫了。”

我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明天?这么快!从出事到现在才两天,太后竟然只用三天就从千里之外赶回来,足见对此事的重视。只怕不容易应付。

我越想越心寒,整个人慢慢地全都缩进锦被里,汲取着唯一的微弱的温暖。丞相是太后的亲姐夫,如果等到太后回来事情还没有解决的话,难保不会另生波折。树缠藤,藤缠树,事情一定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窗外雨已经越下越大了,突然,紧闭的门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小意子急促的声音:“主子,小意子求见主子。”

我一愣,知dào

不是事关重大,小意子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我。忙道:“噙香你去看看。”

噙香会意,忙小跑过去,“吱嘎”一声打开门,小意子披着蓑衣顶着草帽浑身湿透地站在雨地里,冻得直抖。噙香见状忙把他让进来。

我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吩咐含霜取条毛巾来给小意子擦干再说话。小意子感激地朝我点点头,擦了擦身子,跪下道:“奴才小意子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

我抬手让他起来,整了整衣裳,坐了起来,道:“到底有什么事?你搞成这样?”

小意子拧干毛巾道:“丞相的事有结果了。”

此言一出,我浑身一震,这么快!平静了一下心情,我才徐徐道:“皇上怎么办的?说吧。”

小意子弓着腰恭敬地说道:“皇上说了,龙丞相劳苦功高,是社稷的股肱之臣,如今年事已高,要想告老还乡享享清福也原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但由于各部大人们纷纷上书挽留,特免去丞相一职,加封为宁国公,授太子太傅衔。这样既减轻了龙丞相操劳国事之苦,又挽留了龙丞相仍然坐镇朝堂,两全其美。龙小姐暴病横死,皇上特追封为静安翁主,以示恩典。”

我呆住了,好个崇韬!果真太漂亮了!龙佑祥以退为进,故yì

辞官。再煽动大臣纷纷上书挽留,造成舆论压力,逼迫崇韬。可崇韬却来了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第四十八章 帝王手段

撤了丞相之职,却封了个太傅,如今连皇子都没有,这个太傅也不过是个虚职。你说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那免了丞相也就让你颐养天年了。那些大臣说朝廷没你龙丞相不行,那就封你个太傅,那你也就还是朝廷的官员,还可以坐镇辅佐。

我暗自好笑,龙丞相一党绝对没有想到崇韬会有此一招,一道圣旨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自己闹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就里的黎民百姓还会对这个大仁大义的皇帝交口称赞。这个崇韬,既借此机会夺了龙丞相的权,又赢得了民心,真乃是一箭双雕!

就算太后回来也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改变!妙!实在是妙!

越想越好笑,我忍不住地咯咯笑出声。小意子见我高兴,也凑趣道:“主子,虽然这些大事奴才不懂,可也知dào

皇上是明君,天下百姓可都说咱们皇上是个好皇帝呢!”

我笑着点点头,看他虽然胡乱擦了擦,身上还是湿的,就道:“先回去换件干衣裳吧,可别受了风寒。”说着转头对噙香道:“噙香,待会叫人熬碗姜汤端给小意子。”

小意子感动地道:“多谢主子记挂。奴才命贱,不碍事的。”

我摇摇头,真挚地道:“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命运的安排不同,我一直当你是一家人的。”

小意子极度动容地嘴唇颤抖着,什么都没说,朝我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默默出去了。我目送他出去,心中也有些感动。

噙香她们几个也都默默地望着小意子的背影,并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动人的温馨。

漱玉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瞧瞧,到南墙边的紫檀木书架时突然停了下来,诧异地道:“咦,小姐。这花怎么还没有谢呀?”

我一怔,顺着漱玉的目光瞧过去,书架旁边立着一个高高的细长花架,上面摆着一盆色呈墨绿,秀气挺拔的兰花。叶子细长如柳叶,飘逸潇洒,正中间几朵蓝色的花儿正开得灿烂,花心微微露出几缕鹅黄的花蕊,美丽得有些诡异。

这正是当日郦美人送给我和如璧一人一盆的午夜兰花。如璧那盆是紫色,我这盆是蓝色。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如璧那盆充满了异香,而我这盆没有。

说也奇怪,每次我看见这花总有一种很奇怪很不舒服的感觉,本想叫他们搬到后园去的。可崇韬过来看见却很喜欢,于是我才让人把花瓣到角落的书架边。

现在听漱玉说,我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龙红袖来了。我忙摇摇头,驱走这种可怕的感觉。

漱玉托着下巴围着兰花转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道:“小姐,噙香,你们觉不觉得这花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啊?”

我浑身一震,心中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恐惧。我终于知dào

为什么我看这盆花左看右看都不舒服了。原来,我跟漱玉的感觉是一样的,这盆花给人的感觉活生生的,就像是人一样。当看着这盆花却像是在看一个大活人一样的时候,难怪我会觉得很不舒服了。

一时间人人面面相睽,眼中都多了几分畏惧。

我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连连挥手道:“噙香,快叫人把花搬到后园里去。”噙香忙不迭地点着头,叫小太监进来搬走了花。看着花被搬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心念一转,为什么如璧那盆花给人的感觉却是清雅脱俗,令人心旷神怡呢?这两盆花本是同种,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抬头看看窗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了,我拿定了主意,唤过吟雪,道:“吟雪,你去太医院看看,有没有相熟的对草木有研究的太医。如果有,请到宫里来。我要见见。”

吟雪顺从地点点头,撑起油纸伞出去了。只一会功夫,吟雪就带着一个身穿太医服的青年男子进来了。

我定睛一看,这个男子只有二十一二岁,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儒雅的样子,让人一见难忘记忆深刻地却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两汪清泉,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心里仍然诚恳坦荡似的。

我有些诧异,微微皱了皱眉。那个男子已眼观鼻鼻观心地跪下呼道:“微臣太医院刘为扬给婉仪主子请安,主子万福。”

我不说话,只看了看吟雪。吟雪会意,道:“奴婢去到太医院时,因为今天下雨,所以只有刘太医值班留在太医院,其他的人都回家了。奴婢见刘太医做事认真且并非徒有虚名,才做主带他进来的。”

我这才了解地点点头。在宫里,每个妃嫔都只看自己相熟的太医,并不会轻易换一个从未听闻的尤其像刘为扬这样年轻又没有后台的太医。像刘为扬这样的想要出头有多么难也就可想而知了。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鬼天气他才不能像别的太医一样回家享福,要留在太医院值班。

我扶扶臂上的玉钏,柔声道:“刘大人不必紧张,只要你当真有真本事,本小主一定不会亏待你。”

那个刘为扬闻言却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喜形于色,只是不见悲喜地拱拱手道:“微臣谢过主子。”

我微微眯眯眼,摆手道:“噙香,你带刘大人去看看那盆东西吧。”噙香点点头,领命带刘为扬去了后园。

眼瞅着他们出去了,我才回头问吟雪:“吟雪,说说吧。你跟这个刘太医是什么关系?”吟雪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我,随即又低下去,好半晌才扭着锦帕低声道:“主子英明,奴婢的确认识刘太医。”

说着抬头鼓起勇气道:“但请主子明鉴,这个刘太医的确医术高明,人品正直,奴婢并无私心。”

我故yì

板着脸,吟雪偷眼看着我的脸色,惶恐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看逗得她够了,我才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并没有怪你。有这样知根知底且医术人品俱佳的人才,你早就应该回禀我知dào

,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吟雪涨红了脸,呐呐地笑了笑,不再吭声。不一会,噙香就和刘为扬一起进来了。

我见刘为扬面沉如水,心中打了一个咯噔。

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我才开口问道:“刘大人,怎么样?本小主面前不必忌讳,但说无妨。”

第四十九章 幽兰何其毒(一)

刘为扬微微颔,沉稳地躬身道:“这是来自西域的奇花密耶罗,也叫午夜兰花。只在夜半时分开花,天明即谢,因而得名。”

原本我还有些不太信得过刘为扬,此刻见他竟能一口说出花的来历,还一字不差,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稍带敬意地道:“刘大人说得不错。请坐吧。漱玉,奉茶。”

刘为扬剑眉微微一挑,坦然地拱了拱手,撩起下摆坐下。我看在眼里,只作不见,自顾自地说道:“只是,刘大人说的这些本小主都知dào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刘为扬捧着刚沏上来的新茶沉吟了一会,才道:“不知小主是否知dào

密耶罗普天之下只有三株,分别为紫.蓝.绿呢?紫色的名为紫魅,蓝色的名为蓝妖,而绿色的却为绿晶呢?”

我并不答他的话,出神地抚着指尖的白玉指环,慢慢道:“这其中有什么分别吗?”

刘为扬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似是思索着什么,半天才字斟句酌地道:“密耶罗虽是天下奇花,但因为它自身的特异,却也被称为‘花中妖姬’。密耶罗成长不易,需以花龄少女至阴至纯的心血为肥料灌溉方能成活。成活以后也需每隔三天灌溉一次,否则,紫花中就会散出幽香,动人心魄,奇就奇在常人闻了对身体并无损害反而大有好处,孕妇长时闻吸就会易恐易惊,胎儿不保;蓝花又另有不同,蓝花断了心血之后不会有异香,却会让人产生幻觉,因为密耶罗的形成凝聚了太多女子的冤魂,她们的怨念至深,会让人被噩梦所缠,看见花仿佛看见活人,久而久之自会让人心神恍惚,直至疯癫;绿晶跟紫魅蓝妖不同,失去心血之后反而成为稀世奇药,疗毒圣品,活死人肉白骨。”

我早已听得脸色惨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难怪最近我老是做噩梦,心神不属。此刻对刘为扬的话我早已确信不疑,这兰花确实诡异妖邪,想起如璧还不知情,更是心急如焚。

我强自镇定,吩咐噙香道:“噙香,去里屋拿一百两来给刘大人。”说着转头道:“今日多谢刘大人指点迷津了。这点银子是我的心意,还请务必要收下。”

噙香拿出银子来双手递给刘为扬,这刘为扬也怪,也不推辞,爽快地收下银子,道了谢就径直告退出去了。

我也无心跟他计较,叫了噙香准bèi

衣裳雨伞出门去玉锦宫。刘为扬的话她们几个也都听到了,均知dào

事关重大,都手脚麻利地给我换好衣裳,叫来软轿。

坐上软轿,我的心都还砰砰直跳。这两盆兰花都是郦美人送来的,以她的身份和见识,根本就不可能知dào

和拥有这么珍贵稀有的东西。那也就是说她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这件事,到底是谁呢?

皇后?良妃?还是婉贵嫔?摇摇头,我从心里否决了婉贵嫔的可能。虽然她骄奢凶狠,且最有立场和动机下手,我还是否决了她。这计策如此隐秘绵长,狠辣有效,事成之后干净俐落,一点破绽都没有。如非心思缜密,善于隐忍伺机而动之人万万做不到。以婉贵嫔的心智根本不可能。那么到底是皇后还是良妃呢?

是谁这么狠,要用这样的方法除掉如璧腹内的胎儿?还要捎带上我?我在轿中胡思乱想着,不觉已到了玉锦宫。

噙香撑起丁香色的油纸伞小心地扶我下轿,伞上是片片的湘绣,绣着只只飞舞的白色蝴蝶在我眼前摇曳。

我看着活灵活现的蝴蝶,纤细美丽,淡淡的白色却弥漫出几分伤感来。忍不住心中一凄,我和如璧不正像这在细雨下无处闪躲的蝴蝶一样吗?一样这么身不由己,一样这么朝不保夕。

站在檐下不一会,朱红色的大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见是我站在门外,唬得呀的一声,忙请安着把我们迎进去。

我有些急不可耐地道:“你家主子在哪?”小丫头边引路边回头陪笑着道:“主子和几位小主在东屋里聊着呢,不知dào

婉仪主子会来,奴婢领您过去。”

我点点头,闭紧嘴唇不再说话。走近东厢,远远就听见阵阵莺声燕语,闻见脂粉香气。那小丫头倒也机灵,快走几步,掀起门口的桃红垂花软帘,恭声道:“主子,婉仪主子来看您呢。”

屋里顿时响起如璧喜出望外的声音:“明儿,你怎么过来了?这下雨天的。”我含笑迈进屋,任由噙香替我解下雪白的银狐披风,道:“想姐姐了,过来瞧瞧姐姐。”

屋里或坐或立着几个宫装贵妇,簇拥着中间坐在软塌的如璧。见我进屋,纷纷回过头来,现出中间的如璧。

不过是两日不见,如璧竟清减了好些,更衬出她的冰肌玉骨,斜斜地靠在火红皮毛软垫上,一身家常衣裳,浅浅的黄色,绵软的质地,微束的腰间垂下几缕宽长飘逸的彩带,添了几分丽色。

如璧见我进来,忙站起身招手道:“快过来坐,冻坏了吧。”

那几个美人贵人也都纷纷万福齐声道:“嫔妾等给婉仪主子请安。”

我稳稳地走过去,里边一个美人侧过身来,我才看见在众人中央的竟是那盆紫色妩媚万方的紫魅,脸上本是得体含蓄的微笑为之一凝,我随即醒觉,笑道:“都起来吧。大家都是姐妹,不用多礼了。”

即把刚才霎时的失态掩饰过去。

如璧拉着我坐下,众女才归位围坐赏花。我瞄了瞄,那个郦美人竟然也在,还有几个平时少宠的常在答yīng



我恍如无事地笑着道:“怎么?今天倒是齐全,全都凑到一起来了?赏花吗?“

那个郦美人忙凑上来笑道:”是啊,我跟几个姐妹说了婕妤姐姐的极品兰花,正好大家一起来看望婕妤姐姐,顺便赏花。“

旁边一个答yīng

也凑趣道:”是啊,婕妤的兰花果然奇妙。听说婉仪也有一盆这种兰花,只怕也是端庄美丽地很吧。“

我瞟了郦美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是啊,我还真没见过那么神奇的兰花。说起来,还没谢谢郦美人呢,这花可还是郦美人送的呢!“

第五十章 幽兰何其毒(二)

郦美人以锦帕掩唇,咯咯笑道:“婉仪妹妹太客气了,两位肯收下,是我的福气啊。”说得是眉飞色舞,满脸得色,略带傲色地迎着众女或羡或妒的目光,仿佛我们已经和她亲如姐妹了一般。

我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笑吟吟地道:“这么珍贵的兰花,就连皇上也喜欢得很。郦美人你不是说这花有三盆吗?何不将第三盆献给皇上,以表寸心呢?”

这个郦美人一愣,随即沮丧地道:“唉,如果能找到第三盆,我早就献给皇上了。”

我见有了些眉目,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如璧已随口问道:“那你这两盆又是哪里来的?”

其他人也都勾起了好奇心,纷纷问道:“是啊,对啊,哪来的?”

那郦美人抖了抖锦帕,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道:“哦,是我父亲在外搜罗到给我送进宫来的。”

我双眼微微一眯,随即恢复了常态,笑道:“那可真是难得了。这密耶罗我也听闻了,确是天下奇品。我和姐姐能得到此物,那才是三生修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重重一顿。郦美人脸色未变,仿佛未听出我话中带刺,诧异道:“密耶罗?是什么?”

我也愕然道:“怎么?郦美人竟不知午夜兰花又名密耶罗吗?”

郦美人摇摇头,顺势轻轻捧了我一记,道:“还是婉仪妹妹见多识广,我只知dào

这叫午夜兰花,却不知它还有这样一个名字。这花啊,我真没送错人。”

我冷眼旁观她的一举一动,当她听到密耶罗时神色丝毫未变,足见她对这花的真相也并不知情,不过是个出头鸟替罪羊而已。看来,如今想要知dào

这花的来处,就只能从郦美人从哪里得来的着手了。

我低头思索着,也没搭理她。如璧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待要询问,却要忍住了,懒懒地开口道:“多谢大家来看我,今儿我也累了,也就不虚留姐妹们了,改天再请大家来聚聚吧。”

几个常在答yīng

也都识趣地陪笑着说不妨事,起身告辞出去了。郦美人只得不甘心地站了起来,谄笑这还待再说些什么。

如璧已不耐烦地端起茶盏,左手轻轻抬起杯盖,戴着玳瑁金壳护甲的小指微微翘起,徐徐地拨开杯面的茶沫,口中道:“郦美人,多谢你的花了。改日再来坐吧。”

郦美人姣好的脸一僵,只得讪讪地出去了。

眼见没人了,如璧才放下茶,抬声道:“琉璃,把门关上,没我的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琉璃在房外探出头,脆声道:“是,主子。”随着房门缓缓合并,房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了下来。

如璧这才一脸凝重地道:“明月,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姐姐怎么知dào

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如璧微撇了撇嘴,哂然道:“咱们是姐妹,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说着,眉间终染上一抹忧色道:“这样的雨天,若没事你怎么会这么早就赶过来呢?跟那个郦美人说的话也是句句带刺,别人或许听不出来,我还能不知dào

?也难为你还能气定神闲地待到现在。”

我轻叹一声,终卸下防卫,想了想,断然道:“姐姐,你叫人把这盆花搬走吧。摆到外人看不到的位置,只是不要毁掉。”

如璧是何等聪明之人,闻言立时神色大变,不由自主地看了紫魅一眼,立马像是被刺到了一般,高声喊道:”来人!“

马上就有宫女推门而入,恭谨应声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抬眼见时,却是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如璧和我关系紧密是整个皇宫众所周知的,她这里的宫女我也是没有不认识的,可这个宫女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我有些疑惑地望向如璧,如璧也是面沉如水,不快道:”怎么是你?彩云她们呢?“

那个宫女却表情不改,微笑着道:”她们去做事了,留下奴婢在这听着主子吩咐。“

如璧怒道:”我这不用你伺候!去叫彩云来见我!还有琉璃!“那个宫女却只是施了一礼,却无羞惭惶恐之色,落落大方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骇笑道:”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好像很讨厌她?“

如璧怒气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采月和琉璃她们现在是越大意放纵了,我跟你在谈事,怎么能让她在外把守!“

见如璧如此激动易怒,我心下更添了几分忧虑。看来,刘为扬的话是对的,密耶罗的确可以影响孕妇的情绪,如璧从来都是优雅温柔的,哪会像今天这样大脾气?

我留意到如璧的话,不禁皱眉道:”这个宫女到底是谁啊?“

如璧好容易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道:”你不知dào

,想想就生气。你以为这个人是哪里钻出来的?这是良妃昨天晚上赏下来的,叫什么湘怡。良妃的话是说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身边的人没经验照顾不好,又都是年轻姑娘们不知dào

有些什么忌讳,这个湘怡是良妃陪嫁进宫的,伺候过良妃的姐姐生孩子有经验,才拨给我听用,也好有个照应。你听听!这叫怎么回事?不是明摆着放个人在我身边监视吗?这倒也罢了,不过是防着些也就算了。采月几个丫头竟这般糊涂,让她在外伺候听吩咐!还好咱们刚说了个头。“

我意wài

无比,”良妃的人?真要监视你干什么做得这么明显?明知你一定会什么事都防着这个湘怡的呀?“

我自糊涂着不明白良妃的用意,那边如璧缓了口气,想起我说的兰花之事,又急急问道:”妹妹,你刚才说这花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我愣了愣,陷入两难之中。如璧如今的情况已经深受紫魅的影响,如果我不告sù

她真相,只怕她没有提防还会身受其害,可是我如果照实说了,却又怕她情绪激动下,影响腹中的胎儿,万一小产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该怎么办呢?

第五十一章 玉锦闲坐

反复思量之下,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是这样的。我那盆花有些怪异,起疑之下,我才让吟雪请太医进宫。从太医口中得知,此花的确对人体有害,特别是孕妇。所以我才急忙过来让你扔掉它。”

如璧听得惊疑不定,怔了半天才迟疑道:“只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愣了愣,这个如璧,平时怎么不见她这般敏感?

有些狼狈地拽了拽滑落的披巾,我心念急转,才谨慎地道:“哪有什么瞒着你的。只是这花来历太过诡异,暗中下手之人又那么阴险狠毒,我不想说得太详细,也是不想吓着你,惊吓到胎儿嘛。”

如璧这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便释然地微笑道:“我想也是这样。只是,什么人要这样害我们呢?”

也不待我回答,自顾自地道:“郦美人吗?我想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花是她送来的,即使她不是主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心有旁骛,也顾不得说些什么,人影一闪,几个青衣宫女已经鱼贯而入,前头的是如璧带进宫的彩云和碧霞,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良妃的那个湘怡并几个小宫女。琉璃有些胆怯地走在最后不敢上前。

如璧见她们进来,才住口不言,正襟危坐,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凉透的茶失去了甘香,微带苦涩,如璧微微皱了皱眉。

彩云伺候如璧多年,深谙如璧的习惯,顾不得请罪,忙端走凉掉的茶盏,重新换上新沏的茶,顺便也替我换了。

如璧轻叹一声,憋着的怒气顿时冰消瓦解,摆摆手道:“除了彩云碧霞和琉璃,其他人都出去吧。“

几个低阶宫女纷纷屈膝行礼,应道:”是。“即都转身出去了。只剩湘怡还纹丝不动,静静站在原地。

如璧看着她,眼中闪过一缕微弱的无奈之光,想了想,开口道:”湘怡,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婉仪留在这用膳,让他们多添几个辣味的好菜。”

湘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只是失望地点了点头,躬身一礼出去了。

彩云碧霞待湘怡出门,便齐刷刷地扑通跪下,口呼:“奴婢等疏忽行事,罪该万死,主子恕罪。”

如璧有些感伤,叹息道:“彩云碧霞,你们跟了我十几年了,平日里也算是尽心尽lì

,忠主周到,可这次,我跟你们说得很清楚,这个湘怡是良妃赏的,并不是自己人,你们做事都要小心,不要授人以柄。你们都很聪明,也用不着我多说。可现在,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彩云碧霞两个不敢回话,只一味以头磕地,低声悲泣。

琉璃本是缩在最后,此刻却一鼓作气挺身而出,伏地跪求道:“主子容禀。这件事与两位姐姐无关,都是奴婢的错。本来主子是让奴婢守在外面的。可奴婢一时肚子疼,又找不到两位姐姐,刚好湘怡在旁边,她说可以暂时帮奴婢守着,奴婢才……都是奴婢的错,请主子处罚奴婢吧,放过两位姐姐。“

说着,连连磕头,小脸上满是泪水,悲切之极。彩云碧霞两人对视一眼,均道:”不。主子,我们俩身为主子的贴身大宫女,统管玉锦宫女,我们也有责任,求主子降罪。“

如璧既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一改刚才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手托腮侧躺在榻上。

彩云三个面面相睽,不知如何是好。我在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都起来吧。别傻站着了,你们主子原谅你们了。“

琉璃脸上的泪水未干,闻言只愣愣地望向如璧。

如璧点头笑道:”都起来吧。其实,倒也只是小事,所幸还没造成什么大的后果,这次就算了。彩云碧霞都是从小伺候我的,琉璃也跟了我这么久了,都知dào

我的为人。我并不愿责骂你们,只是,“

如璧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了下来,“这宫里你们也知dào

,我如今又有了身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害我们,咱们处事处处都要小心,不要忘了余婕妤的例子。知dào

吗?”

认真地听着如璧的话,彩云碧霞都不禁悚然动容,连琉璃都现出了惧怕之色。

在旁看着如璧一天比一天成熟稳重,也比以前更懂得恩威并施,也当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担忧。

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如璧安抚彩云她们,等如璧把她们几个遣出去之后,才振作精神笑道:“这样一来,她们也会对你更加忠心做事更加卖力了。”

如璧却殊无喜意,苦笑道:“虽然有出于驭下的考lǜ

,但我对她们几个倒也是真心疼惜的。”

我了解地点点头,如璧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你接到旨意了吗?明日太后回宫,皇上传话让午时在太后所居天寿宫接驾。”

我怔道:“是吗?皇上没对我说过啊?”

如璧启唇笑道:“听说皇上昨个儿晚上歇在含章殿,怎么会没跟你说?”说着莹白如玉的脸上浮上醉人的红晕,羞不可抑。

我也禁不住脸红了,半晌才道:“皇上并没说过。”

如璧掩袖吃吃笑道:“许是今晚才告sù

你吧。”

我羞恼交加,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压住如璧,一个劲朝她腋下挠去。如璧笑得喘不上气,气喘吁吁地道:“别,别,别闹了。小心,小心我的肚子。”

我也怕伤到她的肚子,趁势放开她,不甘心地道:“这次就看在我未来小侄子的份上先饶了你。等你一朝分娩之后再跟你算帐。”

如璧笑得浑身都软了使不上力,躺在那起不来,还不服输地添上一句:“什么侄子?我的夫君就是你的夫君,我的儿子还不是你的儿子?以后他也要叫你一声母妃的。”

我想着有一个小小的,粉嫩嫩的小可爱叫我母妃,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我玩心一起,便挨着如璧在榻上躺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一阵温暖。

第五十二章 宫禁深秘

如璧也享shòu

得眯起了双眼,火狐柔软温暖的皮毛让人仿佛卧在云里,无限惬意。

宫里的日子紧张寂寞,难得有几时能像现在一样宁静安乐,也只有在如璧面前我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人的感情。

轻柔地抚摸着如璧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几分羡慕。或许,我该考lǜ

生个孩子。生个孩子是作为宫里女人最奢侈的愿望。只是,目的各不相同。

孩子是宫里女人生存的砝码,地位权势皆由胎儿是男是女决定,所以才有那么多女人为了生孩子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在我的意识里,生孩子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作往上爬的工具的,也因此一直以来我都很抗拒怀孕。

可就在这一刻,在看到如璧幸福无比的表情时,我第一次心动了,第一次萌生出想要生一个孩子的意愿。

如璧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着我陷入沉思,意味深长地道:“妹妹,现在你是整个宫里圣宠最眷之人,就连良妃也及不上你,难得皇上又这么保护你,让你不至于出尽风头,遭人嫉恨。可是,妹妹,君王宠爱到底是镜花水月,做不得准的。你心高气傲,这个姐姐知dào

。可你也要为自己筹划一下。有个孩子就最好了,且先不提功利得失如何,入了深宫这一辈子就出不去了,父母手足皆不得见,皇上虽然是你我的夫君,却也是宫里众多妃嫔的夫君,终究不是我们一个人的。如果有个孩子,那他就是你在宫里最亲的人,是我们唯一的安慰和牵挂。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朝一日恩宠不再,你要怎么过完凄清的下半辈子?唯一的答案就是延续你的血脉,母子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我有些怔,半晌才强笑道:“这种事也强求不得的。”

如璧仿佛想起了什么,深有感触地道:“你别看婉贵嫔现在失宠,倘若有一天她真的诞下皇子,到时候她贵为皇长子生母,皇家的规矩你是知dào

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使皇后将来有皇子,婉贵嫔的地位也会稳如泰山,安享荣华。更何况咱们皇上跟皇后的关系又那样……”

说着,如璧忙住了口,自知失言。我了然地点点头,深有同感。

说完了这些闲话,我们才渐渐谈到了正事上。

如璧一遍遍地梳理着华贵的皮毛,若有所思地道:“太后明日就回宫了,还不知dào

会生些什么事?也不知dào

皇上打算怎么处理朝堂的事?”

我诧道:“怎么?姐姐还不知dào

前面的消息吗?”

如璧精神一振,撑起身子,道:“怎么?妹妹那边有消息了?”

我点点头,含笑道:“不错。我一早让人打听过,皇上已经有定论了。龙丞相劳苦功高,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lì

,虽已年过花甲,仍乃国之栋梁,念其体弱病痛,也是圣躬体恤之意,特免去丞相一职,加封宁国公,着太子太傅衔,龙红袖温良淑贤,敦敏冲怀,意wài

亡故朕心甚痛,加封静安翁主。”

如璧骇笑道:“当真?真是出乎意料之极。皇上真不愧是智勇双全。”

说着,略微迟疑道:“只是,这么一来,太后那边该怎么交待?即使太后也无力改变,她这一股邪火只怕也要泄在后宫嫔妃身上了。”

我微微皱眉,:“太后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如璧双眼微微一眯,挑了挑眉道:“当今颐安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而是先皇的皇后。当今皇上的生母慧太妃早亡,虽被追封为慈宁皇太后,到底是死后荣光。皇上自小就是由当今太后抚养大的,却有传闻说当年先皇立储,一直在皇上和雍和王之间抉择不定。皇上虽说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也算是太后所出,但到底及不上雍和王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可不管太后在背后做了多少事,先皇最后还是把皇位传给了皇上。这些年来,太后与皇上貌合神离也是宫中公开的秘密了,这次的事太后不大雷霆才怪呢!“

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这些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呀,事情表面下的暗涌此起彼伏,原本只是制衡龙家的势力之举,竟慢慢演变成了朝堂权柄争夺的一出大戏,一切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展着,真不知会怎么收场?

如璧也越想越烦,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屋角那金挂钟一摇一晃,不知人们愁苦地敲打着。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我们这些为了争名逐利机关算尽的人是何等可笑。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我们都尝到了一丝刻骨的寂寞。

湘怡恭敬而冷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样沉寂的尴尬:“主子,婉仪主子,午膳已经准bèi

好了,请二位主子到前厅用膳。”

湘怡的声音来得恰是时候,如璧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忙应道:“知dào

了,马上就来。“

说着,迅速地坐了起来,整理着身上略微凌乱的裙裾。我也立起身,稍作整理,向如璧伸出手去。

如璧一愣,随即释然地笑笑,也伸出手任我扶起她,相互搀扶着慢慢向前厅走去。

前厅也是正厅,平时专作接驾待客之用,饭厅其实并不在这里。前厅的右侧是一道赤红的珊瑚珍珠镶珠帘,帘前早有梳着双鬟的小宫女打起帘子,扶我们进去。

进去是一个小花厅,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雕凤圆形小桌,几张铺着松绿皮垫子的小凳,后面以一张八幅檀香镂空雕花屏风隔开,栩栩如生地雕刻着梅兰竹菊花中君子,各尽妍态。转过屏风,才是饭厅。

饭厅的装饰截然不同,不见皇家处处可见的飞龙祥凤,明黄大红之色,清一色的浅绿嫩白,让人一见之下顿觉心旷神怡,食欲大振。长方形的花梨木餐桌铺上了厚厚的浅绿色锦缎,上面只有些浅淡至极的白色暗纹,垂下长长的纯白流苏,别致无比又透着几许高贵优雅。

我还是第一次到如璧宫里的饭厅,见状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和如璧分主次坐下,看着宫女们端着金漆捧盘鱼贯而入,在桌上一一摆好。

第五十三章 如荼林

随着金漆捧盘一一被揭开,扑鼻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我不禁眼前一亮。

在宫里,什么样的美味珍馐都是寻常,可现在摆在桌上的菜我竟一道也不认识,每一道菜都摆成了花的形状,牡丹,玫瑰,百合种种不一。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如璧“噗哧”一笑,抬手示意我尝尝。

我拿起纯银的镶金筷子,拣了一盘看起来像是百合花的菜,这盘菜只有白绿两色,叶子青翠欲滴,中间的花瓣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我试探着夹了一片花瓣慢慢送入口中,软绵清甜,入口即化。更兼清新自然,半点油腻荤腥也无,实在让人齿颊留香。

我大感惊喜,不由问道:“姐姐,这菜很是特别呢。是什么?”

如璧神mì

地笑笑,道:“容我卖个关子。你再尝尝其它的。”

我再随便夹了块牡丹的花瓣尝了尝,红色的花瓣味道却截然不同,又香又辣,仔细咀嚼却又微甜回甘,令人胃口大开。

我回味再三,才称赞道:“嗯,真是不错。姐姐,你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一个御厨?”

如璧撇嘴笑道:“哪有?这些菜都是湘怡做的。”

我大感意wài

,不禁抬头看了湘怡一眼,这湘怡会做菜还是其次,最奇怪的是如璧竟然敢吃她做的菜,这才最让我感到意wài

和不解。

如璧会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妹妹,你是不知dào

。湘怡虽然是良妃娘娘的侍女,但其实良妃娘娘平时起居饮食都是湘怡一手包办,连娘娘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娘娘贤慧仁和,想着我有孕,不能开胃,有关皇储大意不得。所以才把自己钟爱的湘怡拨给我照顾我的饮食,娘娘想得如此周到,待我们这些姐妹如此有心,真是让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如璧会吃湘怡做的菜,原来是良妃指派的。再转念一想,良妃也不会笨到明目张胆在饭菜中下毒,给自己找麻烦。

那她这么用心良苦把湘怡安排到如璧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当然不会相信她是关心如璧龙胎这种鬼话,良妃必然很清楚如璧会把湘怡防备得死死的,那湘怡在如璧身边又能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模糊的闪念,转瞬即逝,快得我来不及回味。

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我顿时没了胃口,再也难以下咽。

如璧见我苦着脸的模样,狡黠地一笑,转身吩咐道:“我和婉仪都不怎么饿,你们盛两碗饭来就行了。”

饭盛来了之后,我们俩就着香酱榨菜尖草草吃了点也就散了。

从玉锦宫辞了出来,雨已经停了,我遣了软轿,只带着噙香,沿着鹅卵石小道朝着延禧宫的方向缓缓行去。

雨后的天空分外明净澄碧,蓝汪汪的天空飘着缕缕白云,空气中满是雨水洗涤过后沁人心脾的花卉草木香气。

我心神为之一畅,欣赏着园子里各具美态的花草,心中的烦闷也淡忘了不少。

沿途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在打扫园子里的雨水,小道上都用粗棉布细细地把水渍擦去,防止主子们的裙裾被弄脏,绣鞋被打湿。见我过来,都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

我此时心情甚好,也都含笑一一受了。穿过一片梅林,竟到了婉贵嫔的显仁宫。夏日里还是映日荷花,连天碧叶红绿相映,如今却只剩下一池子的枯枝败叶,颓废冷清满目疮痍。

我在池边停下了脚步,手轻抚着依然洁白如昔的白玉栏杆,想起婉贵嫔,心里不禁为她感到几分惋惜。

其实她这个人不是太坏,只是在这身不由己的宫里,做着身不由己的事罢了。

我在这边感慨,噙香却在身后吃吃笑出声来。我回头诧异道:“噙香,你笑什么?”

噙香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道:“主子,我今天看见如璧小姐清减了好些,当时还纳闷,如璧小姐如今是万金之躯,怎么不胖反而瘦了?到后来看见湘怡做的菜才明白。如璧小姐天天都吃那些白饭酱菜,哪能不瘦呢?想着天子宠妃却被逼得天天吃这些,觉得好笑罢了。”

我仔细想想,也忍不住笑了。继而又忍不住轻叹道:“是啊,外人只怕都道天子宠妃过的不知dào

是何等富贵尊荣,风流奢侈的生活,又哪知只是如此清粥白饭,提心吊胆呢?”

噙香深悔自己失言,破坏了我难得一见的好心情,忙笑道:“主子你看,再过去就是如荼林了,这会子可美着呢,咱们也去逛逛吧。”

我又哪会不知噙香的好意,也实在不忍她自责,也就含笑点头,两人离开清波池,向着如荼林而去。

还没走到如荼林,就看见林外处处都是侍卫,又见永和宫的太监宫女都站在林外。

我见了这个阵仗,心中一惊,待转身要走,却也迟了。

那些侍卫太监都已见了我,忙都跪下请安道:“明婉仪吉祥,奴才等给主子请安。”

我见避不过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这动静想必是惊动了林中的那两人,崇韬醇厚的声音立时响起:“是明儿吗?进来吧。”

我无法,只得整整衣衫,缓步进了林子。

深秋的如荼林美得让人窒息,满心满眼铺天盖地都是红得眩目的枫叶,如此火热奔放的色彩,竟似要把人也燃烧起来。

有些叶子已经凋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软软的,却又分明充满了生命的韧力。高大的枫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透出点点天光,闪闪烁烁。平添了几分美感。

崇韬和良妃就坐在林中的小木桌旁,就跟民间普通平凡夫妻一般把盏言欢。

崇韬还穿着下朝时的明黄朝服,如此威严整齐的装束出现在这样浪漫洒脱的地方,瞧来竟有几分可笑。

相比之下,良妃可就显得悠闲从容多了,一身火红的锦缎宽袖宫装,一丝花纹刺绣皆无,只是这样纯粹的红色,松松地套件红色曳地轻纱,飘逸俊秀得让人嫉妒。

第五十四章 太微探疾

我定定神,款款走上前去,俯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良妃娘娘请安。”

崇韬不待我起身,已快步上前一把扶起我,含笑道:“快起来吧,又没有外人在这,不要多礼了。”

良妃却并不言语,嘴唇微翘,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即收回眼光。

良妃很少露出这样的媚态,涂了蜜色唇蜜的红唇在斑驳的阳光下丰盈地让人心神恍惚,她微微侧着身,柔软纤长的腰身便让美好的身段一览无遗。

我顺从地任崇韬拉着我在桌边坐下,转谦卑地笑笑,道:“妹妹不知姐姐与皇上在此小坐,倒是来的不巧,扰了姐姐的雅兴,姐姐可千万要原谅妹妹鲁莽才好啊。”

良妃闻言不动声色地笑笑,应道:“明妹妹说哪里话。你我姐妹本是一体,又何分彼此呢?况且本宫与皇上也是小坐,妹妹这样的佳客平时求也求不来,又岂有怪罪之理啊。”

这话虽是客气,却也是分了亲疏。我心下自然明白,崇韬跟她在这必然会谈到龙红袖的事,她此刻只怕已把我恨之入骨,能这般客气已是不易了。

我再偷眼一瞧,崇韬的脸色虽如常,却也有几分尴尬,我当下更是明了,当即推桌而起,道:“皇上与姐姐还请见谅,适才我去了玉锦宫看玉婕妤,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头疼,想回去歇歇,就不打扰你们了。”

崇韬瞟了我一眼,也顺水推舟道:“也好。你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

良妃眸光一闪,笑吟吟地道:“这样啊,本来还想留妹妹多坐一坐,既不舒服,本宫就不勉强了。只是这几日天气变得快,妹妹身子弱,可要多保重了。”

说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覆在我手上时,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飞快地缩回了手。

良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好整正暇地收回了手。

从如荼林出来,我再也没有了心情,径直回了含章殿。

刚走到宫门边,就见冯昭仪带着宁安帝姬坐着软轿要出去。

两下一问,才知她是带着宁安去看皇后的。我当下诧道:“怎么?皇后娘娘回宫了吗?”

冯昭仪姣好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忧心,道:“太微宫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因为龙小姐的事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终于不支病倒了,这才回宫的。太医们都纷纷赶过去了,想必皇上也要过去的。我这才带了珠儿要去探视。妹妹要一起去吗?”

我心下一沉,皇后病了?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略一思索,我便含笑道:“娘娘病了,自然是要去的。还请昭仪姐姐略等等,我换件衣裳和姐姐同去。”

冯昭仪当即颔应了。我回含章殿随便换了件衣裳,带着噙香和吟雪同着冯昭仪就去了太微宫。

偌大的太微宫静悄悄的,前院那些牡丹芙蓉全都撤了下来,摆上了千盆斗碗大小,昂怒放的白菊,往时人来车往,热闹兴旺的太微宫现在竟也露出几分颓败冷清来。

进了正殿凤仪殿,我和冯昭仪对望一眼,俱都各自惊疑不定。

往日华贵雅致,流光溢彩的正殿像是变了一个样,那些象征吉祥如意,富贵喜庆的金银玉器,字画摆设统统没了,金色,紫色的纱帷帘幕通通换上了白色的锦缎,垂在地上,小几上摆的也不再是娇俏的海棠,而是触目惊心的白菊,整个凤仪殿已经活脱脱成了一个守制丧思的灵堂。

我看着这一切,完全惊呆了。皇后她怎么了?难道……我和冯昭仪面面相睽,惊得说不出话来。

接引的宫女会意,怕我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悄悄地道:“两位主子请放心,皇后娘娘安好。”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皱皱眉,道:“既然皇后娘娘无事,那这是做什么?”

那宫女也有些尴尬,期期艾艾地道:“这是娘娘吩咐的。说是龙小姐去了,所以……”

我俩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无比。

龙红袖虽是皇后亲妹,份属骨肉之亲,皇后也不能在皇宫公然这般为龙红袖守制。皇后已属皇家之人,母仪天下,是为表率。能够让皇后起居守制的就只能是太后与皇上了,这样岂不是在诅咒皇上,皇后实在太大胆了!

我想了想,便问那个宫女,“皇上过来了吗?”

那个宫女迟疑着道:“皇上和诸位娘娘主子都在皇后娘娘的寝殿呢。”说完,脸上略有些迷惑的样子。

她还只是疑惑,却不知我们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和冯昭仪对望了一眼,各自略微整理了一下,慢慢向皇后的寝殿牡丹殿而去。

我还从未进去过太微宫除了正殿之外的地方,一路穿花拂柳,景致竟是格外的好。

牡丹殿是太微宫除了正殿之外最为宏大华丽的宫宇。若论其巍峨庄严或有不及,但要论精巧细致,风雅丘壑,却实在是有过之无不及。

冯昭仪显然来过不止一次了,直拉着我往里走。

转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从殿门进去,整个寝殿以明黄为主,辅以金色浅紫,竟异常地好kàn



重重浅粉的帷幕后面是一张朱红的沉香木雕凤大床,挂着金色锦帐,皇后微带病容的脸就在帐后若隐若现。

屋子里此刻站满了人,众多嫔妃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只有良妃还穿着那一身刺眼的大红,昂站在脸色铁青的崇韬身旁。

坐在床前小凳上把脉诊病的太医竟赫然是有一面之缘的刘为扬。

这刘为扬也真是个坦荡正直的人,直面君王气势竟也轻松自如毫不逊色,侃侃而谈:“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肝肺虚热,体乏身重,当有心痛汗多,夜不能寐,头眩钝痛之症。”

见一旁宫女也点头证实确实有此症状,遂胸有成竹道:“此症乃是思虑过重所致。娘娘当知忧能伤身,还望善自保重才是。微臣这就开药方,娘娘吃上几副,自会痊愈。“

说完,站起身向崇韬与皇后一拜,便转身出去了。

第五十五章 春华伊人

我和冯昭仪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吉祥。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小宁安也规规矩矩地跪下,脆声道:“宁安给父皇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祥和。”

崇韬阴沉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亲手拉了宁安起来,对我们说道:“两位爱妃都平身吧。”

皇后病怏怏的声音也适时地在帐后响起:“多谢两位妹妹来看本宫,你们的心意本宫生受了。宁安,到母后这里来。”

小宁安依偎在崇韬怀里,闻言大眼睛眨巴眨巴,应了一声就跑了过去。

崇韬背着手冷眼看着皇后逗着小宁安玩,半晌才道:“看样子皇后的病也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吧,太后回宫你也不必去接驾了,自有朕向太后解释。“

帐后的皇后静默了一会,方幽幽地道:“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在此谢过了。一切自当遵从皇上的意思。“

崇韬拿眼看了看良妃,却不说话。

良妃会意,款款上前两步,一脸关切地道:”皇后娘娘乃人中之凤,母仪天下,凤体最为矜贵不过了。柔意,“

一旁侍立的柔意一愣,不明白良妃为何叫到了自己头上,也只得硬着头皮,微微一福,应道:”是。奴婢在。“

我们一众妃嫔也都有些纳闷,不知良妃想搞什么。

却见良妃浅笑道:”如今娘娘凤体违和,这宫里的陈设都太过素净了。虽是皇后娘娘不喜浮华,到底有所关碍,柔意,吩咐下去,都撤了吧。“

闻听此言,连我也不由心中大呼佩服。好个良妃!她这话端是厉害非常,滴水不漏。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到龙红袖,却句句都冠冕堂皇,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皇后的身体,就连皇后都反驳不得。

那柔意早已愣了神,嘴唇抖了抖硬没说出话来。

眼看柔意没动,崇韬也淡淡地补了一句:“也是。皇后有恙,这些陈设那也是犯了忌讳。你们整天跟在皇后身边,也要时时刻刻想着你们的主子才好。这些小事娘娘没精神计较。柔意你就该留心才是。”

我敛袖屏气站在角落里,心里笑破了肚皮。

柔意早就软了势头,低着头轻声应道:“是。”

帐后的皇后也没做声,想必也没了说辞。

这场戏已经演到了尽头,不由都静默了下来。我们这些妃嫔谁不是精乖的,都纷纷跪安告退。

皇后也不虚留,只淡淡道:“冯昭仪,宁安好不容易来了本宫这里,好久没见她了,让这丫头多陪陪本宫,你没意见吧。”

我只看见站在我旁边的冯昭仪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立马就低下头去,语气平静地答道:“娘娘言重了。娘娘凤体违和,宁安正是该尽孝道的时候。能留在娘娘身边,这是她的福气。”

我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随着众人出来了。

这柔意办事倒是麻利,我们沿途出来,只见一路上那些素白碍眼的东西都已纷纷撤下来了,太微宫又恢复了往常富贵雅致的景象,彰显出一国之母的风仪气度来。

那一场平静表面下的暗涌就像从未存zài

过一样,悄无声息就烟消云散了。

这场风波来得煞是突然,如璧那边都还没得到消息,我心里盘算着要找个人通知她一声,好歹要去请请安,就算只是场面工夫那也是要做的。

从今天这场大戏不难看出,宫里的风向只怕又要转变了。在今后的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整个后宫,只怕都是良妃的天下了。

妃嫔在后宫的地位除了自身的受宠和手腕之外,娘家的势力也是重yào

之极,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一路思索着回到延熙宫,经过春华殿,却隐隐听见砸东西骂人的声音。

我心下了然,只装作没听见,直直地回了含章殿。

一进院门就看见含霜和漱玉在翻检着我的衣裳饰,嘴里还不停地争论着。

我好奇地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漱玉兴冲冲地抢着说道:“太后就要回宫了,我们在挑选小姐你见太后要穿的衣裳呢。”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看你们忙的。到时候随便穿一件不就行了,只要不失礼。“

漱玉撇撇嘴,摇头道:“那可不成。太后可是很严肃正统的。第一次见面,当然要留个好印象啦。”

我心中暗想,只怕不管我穿什么,太后都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印象的。当然这话可不能跟漱玉这丫头说。

正待进房,却听见院外一大群人吵吵闹闹的,还夹杂着低声抽泣安慰之声。

漱玉这丫头天生的爱看热闹,把手上的一股金钗随手一扔,就冲出去了。

我正待叫住她,却也是来不及了。我皱皱眉,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噙香跟我的时间最长,明白了我的意思,凑上两步,轻声道:“主子,还是我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含章殿的格局比较通透,我坐在里间,啜了一口吟雪送上来的参茶,噙香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在含章殿外吵吵闹闹,就不怕婉仪主子治罪吗?“

噙香这话颇是管用,外面顿时静了不少。那凄惨的哭泣声也停了。

然后就听见春华殿的大太监低声道:”噙香姑娘多多担待,我们马上就走,不敢扰了主子。“

接下来又是一阵嘀嘀咕咕,到底有一段距离,我也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听见”娘娘“”治罪“之类的。

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想是都走了。

半晌,噙香才进来。身后跟着揪着眉,闷闷不乐的漱玉。

噙香静静地道:”是春华殿那边的宫女荷花,打碎了昭仪娘娘的琉璃瓶,娘娘了火,杖责二十,赶去浣衣局。那荷花,平日里也见过,是个伶俐乖巧的。”

我也早料到了多半是这种局面,倒也不意wài



只有漱玉很是难过,道:“荷花下半身全是血,腿皮开肉绽的。昭仪娘娘平时那么温柔可亲,对奴才们也总是和颜悦色的。怎么也跟那些娘娘主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呢!”

第五十六章 谧谧迷梦

我心中不由轻叹一声,温柔可亲?宫中的女子进宫之前,何尝不都是温柔可亲的呢?

只是冯昭仪此举倒是引起了我不小的警觉。联想起以前鸢萱说过的冯昭仪不简单的话,心中更是惊秫不已。

皇后目前并无所出,宁安又颇为受宠,多多拽在自己手中倒也是不无可能。只是宁安到底不是皇子,皇后又抱恙,此时此刻还把宁安留在自己身边干什么呢?

我有些百思不解,想到冯昭仪的反应,又仿佛明白了几分。

我闭闭眼,不再想冯昭仪的事。

太后回宫迫在眉睫,此刻我的身份立场,当真是有几分尴尬和难以言说的。皇后自是已认定了我是良妃的人,皇后的家族势力虽然有所削弱,但若要我死,那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良妃那边也不会容下我这个隐患,虽然崇韬暂时保住了我。但良妃也因此更加不会放过我。

越想越头痛,我索性不再去想,只吩咐漱玉她们不要去管荷花的事,更不要去胡乱议论。

这几日生的事多,我只觉得倦,累得慌,也就不管是大白天的,起身进了内间。

我也懒得换衣,径直躺在了九尺阔的沉香木雕花牙床上,伸手扯过一床莲紫苏织金锦被蒙上。我侧卧着,脸朝外,微眯着眼看着窗边青玉案几上的花儿。

那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艳红鹿子百合,颇为稀少。这花与一般或黄或白或红的百合不同,只花心一抹抹玫瑰红的密密集集的花斑,边缘却是晶莹的雪色,也并不直直向上,而是花瓣卷曲,倒垂而下,恰似一个个小巧的金钟一般。百合花姿雅致,只是疏疏地几枝错落有致地用清水养在深赤雪白两色的敞口白釉折枝美人瓶里,便已是亭亭玉立,身姿楚楚。

案几旁的朱漆雕花竹窗只是半扣着,送进来几许清凉的微风。不知什麽时候,天又渐渐下起了濛濛细雨,微风吹拂,潮湿的尘土水气夹杂着百合的清淡香气扑面而来。

我蜷在层层叠叠的绫罗锦缎中,半梦半醒,缓缓沉入了梦乡。

一觉好眠,待得醒来,还犹自不愿睁开双眼。我舒服地翻了个身,顿觉身上的青缎泥金掐花对襟外裳已不知去向,换上了件杏子红的云丝小衣,头上的钗簪都已卸下,只松松地挽了挽。

我知是她们几个进来悄悄地为我换了,当下也不理论,坐起身来。

这才现崇韬竟坐在床脚的紫檀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微微失神,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呀”地一声,诧道“皇上,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叫醒臣妾?几个死丫头也不进来伺候着。”

崇韬这才神情一省,淡淡笑道:“你睡得这样沉,朕不舍得叫醒你。也无谓叫她们进来伺候了。”

我身上的云丝小衣颇为轻滑,露出一段雪白的肩头来。我有些羞赧,忙伸手拉了拉。

崇韬见状,先是一愣,后是朗声大笑,笑道:“傻明儿,在朕面前害什么羞?朕又不是没看过?”

我又羞又恼,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忙叫了噙香吟雪进来梳洗匀面,这才遮掩过去。

噙香把一件瑰紫织金五彩云纹西番莲帔裳择了出来,手脚轻快地为我穿上。穿好之后看了看,又拣了一件蜜蜡黄折枝牡丹披帛为我披上,这才满yì

地笑笑。

崇韬只斜斜地靠在南窗下的九枝梅花檀木香妃长榻上,含笑看着吟雪为我挽起双鬟望仙髻,插上一根长长的白玉长簪,眼神里有淡淡的惊喜。

“明儿,你一向装束清雅,这么艳丽热闹的颜色你穿上竟也这么美。”我两手平伸,任噙香为我整理着宽大的莲纹袖和腰间的翡翠蝶形玉佩。一时不便回头,只能在镜中盈盈一笑,淡淡地横了他一眼。

装束妥当,我才在长榻另一端坐下,道:“吟雪,传午膳吧。”

崇韬懒懒地笑道:“你这懒丫头,什么时辰了?还传午膳呢。”

我诧异回头,却见噙香两个也捂着嘴笑,噙香笑完才道:“小姐,早过了午膳时候了。快申时了。”

我一愣,我竟睡了这般久?噙香笑归笑,笑完了仍旧出去张罗吃食去了。

我哑然失笑,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崇韬静静地牵过我的手,语气怜惜道:“也难怪你。这几日原是累坏你了。“

我心中感念,回握住崇韬细长有力的手指,报以微微一笑。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坐,竟也体味出几分平淡相守之感。

我轻声道:”不知皇上来了多久了?“崇韬笑笑,随即用力握了握我的指尖:“朕还是喜欢你叫朕崇韬。”

我赧然一笑,便依了他,低低叫了一声:“崇韬。”

崇韬黑沉沉的眼珠霍然一亮,仿佛黎明破晓,也低低应道:“明儿。”

顿了顿,又促狭道:“朕原本打算过来用午膳的,哪知佳人好睡,累得朕现在肚子也咕咕叫。”

我扑哧一笑,:“那怎么不叫奴才们传些点心,只一味饿着。”

崇韬朝我挤挤眼,故道:“古人云‘秀色可餐’,朕对着婉仪,竟也忘了饿了。古人诚不欺我啊。”

我啐了一口,足尖轻轻踢着地下珐琅缠枝唾盂,笑骂道:“亏还是皇上,好不正经!”

崇韬俯身过来,轻轻揽着我,眼中渐渐有迷醉之色:“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夫妻。”

我心中柔软,只靠着他,慢慢揉捏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随即紧紧握住,满足地叹口气。

远远地,门外脚步声传来,崇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正襟危坐,品起了刚刚换上的云雾茶。

噙香带着两个小宫女端着满满的托盘进屋来,一一摆好。

芙蓉酥,香妃卷,核桃酥,黄金糕几样细点摆满了填漆小几。我这才觉出饿来,这几样都是平时我喜欢吃的,颜色鲜艳,味道也清新爽口。看得我食指大动,拿起沉甸甸的象牙箸就着碗碧盈盈的茶水吃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女为谁容

太后即将回宫,崇韬的事务自然繁忙。吃罢东西,安慰了我几句,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前朝。不知是否因为崇韬刻意温柔抚慰的原因,这一夜我竟睡得极其安稳。秋日的阴雨连绵不绝,放下了心事,就连这细雨敲击在屋檐窗棂,残花断草上,也成为了轻柔甜美的乐章。这一夜,就连困扰我多日的噩梦也没再出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竟是出人意料地精神奕奕。

噙香站在我身后,正梳理着我柔顺服帖的长,眼见赤金雕凤铜镜里面色红润的我,也不禁有几分疑惑。

她快手快脚地把一根根编好的细长小辫层层叠叠地盘在我头顶,边试探着笑道:“主子今天的气色倒好,想是丑媳妇要见婆婆了,心中高兴也未可知。”

我其实已经想通,回复了以往那个冷静率性的性子。管他什么太后皇后,只要我自己小心谨慎,不行差踏错,她们又能奈我何?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心既已定下来,也就自然气色好起来。我这时闻听此话,却也忍不住脸一红,在铜镜里啐了她一口,不再说话。

今天太后回宫是大事,我也不敢疏忽,自然要精心妆扮。噙香原以为我定要尽量地低调朴素,力求太后注意不到我,就为我梳了简单的螺髻。我打量了两眼,就摇摇头让她打散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迎头直上,太后又刻意盯着我,这样小意反倒让人看轻了,还没有任何帮zhù



我想了想,就教她像现在这样,把除了头顶的秀全都梳成细细的长辫,辫尾用五彩丝线束好。

用茉莉油淡淡地抹了抹,就变得油亮光泽散着淡淡的幽香。再把辫尾置于头顶,用头顶没辫的长紧紧地盘起来,再在上面戴上一顶玳瑁琉璃的镂空精巧玉冠,垂下一串串洁白地玉制茉莉花儿,显得眉目如画,俏皮明丽。

我平时甚少这么打扮,她们几个都看得呆了呆,漱玉欢呼了一声,叫道:“小姐这么打扮真是好kàn

,漂亮极了。”

我也有几分得yì

,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能够让太后心中一动的效果。她们几个站在一旁,只有斜倚在窗边的吟雪沉默着,眼光中隐隐有着几分担忧。

我自是明白她心中所忧,这时也不便解释,只叫她们找衣裳。一番翻来拣去之后,我终于挑到了一件满yì

的。

那是一件雪白的蝴蝶袖紧腰长裳,领子是层叠的褶皱,如荷叶边一般。袖边是一圈浅金色的玫瑰纹,腰上却是一条宽宽的浅金色玫瑰纹腰带,从胸以下就被包裹了起来,越显得纤腰不盈一握。犹如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高贵灵动。

这样的妆扮自然让人眼前一亮,吟雪眼中的忧色却越沉重。我心中轻叹一声,这妮子心中所想我又岂会不知?

只是现在我也不好跟她怎么说,因为其实我自己心中也没底。只是转眼一看,几个丫头都不吭声了。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漱玉也都眼中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这丫头揉着衣带,期期艾艾地说着:“小姐,会不会太漂亮了?”

我哑然一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望着她们几个,柔声道:“你们几个都是为我好,我自然知dào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太后虽是午时方到,为示尊崇,一众嫔妃也早早地就到了太后的慈安宫等候凤驾。

近日的风波惹得众人都暗自警醒,今日迎太后回宫乃是大事,要是平时,这些女子还不打扮得姹紫嫣红得像花儿一样。今天倒好,就像是约好的一样,人人都自谨地一身素装。

我心中暗自好笑,却也看见那些女子见我这般精心打扮而睁大的双眼。

宫中消息灵通,流言这种东西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一样,飞得最是快捷无比。自然人人都知dào

龙红袖死得奇怪。虽然知dào

内情的人只是寥寥数人,但也很难止住别人的猜想。

尽管如此,却也有很多人知dào

皇后在这件事上对我表现出来的敌意。如今皇后虽病了,更厉害的太后却也要回宫了。

这位太后平素十分宠爱龙红袖,我又这么蒙皇上宠爱,自然人人都料定了太后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现在见我这么招摇,一时间幸灾乐祸的眼神比比皆是。

我心中苦笑,我这也是无法。就算我今天把脸笑烂,太后也不会喜欢我的。打扮得朴素谦恭只会让太后觉得我虚伪。

坐在我旁边的如璧也有些担心,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一身湖水蓝的宫装倒显得沉稳雍容,气质端和。

她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细语地道:“你今天好美。”

我轻笑一声,如璧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说话了?我含笑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应道:“姐姐放心,妹妹理会得。”

如璧一贯对我甚是有信心,闻言倒是洒脱干脆,也不再问我。

反倒是坐在我对面的秦芷,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友善地朝她笑笑。

秦芷却有些不自在,像是偷糖被大人现的小孩一般,忙扭头对旁边的李顺仪说着什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只得讪讪地收起了笑。

今天皇后不来,自是由良妃领队。此时她却还没来,其余各宫各殿的人倒是来得齐刷刷的,一个不落。

我瞧来瞧去,却总觉得少了个人。想来想去,才猛地省起竟是少了婉贵嫔。

她虽然被罚在妙法殿抄经,但想来现在也应该抄完了。更何况她毕竟是一宫主殿,堂堂的正三品贵嫔,还怀着龙胎。太后回宫,她无论如何也应该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有些同情起她来。也许是那日在凤仪殿她心伤若死的背影让我悚然,让我时时都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也让我不自禁地关心起她来。

我是第一次来这一国太后的寝宫。太后凤威深重,所居的慈安宫也是金碧辉煌,高楼凤阙一般。现在我们坐的就是侧殿孝仁殿,也是平日清早妃嫔向太后请安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 渺渺云意

这位颐安太后虽不是崇韬亲母,却将崇韬自幼带大,情分自是非比寻常。

崇韬治国讲究孝行天下,对颐安太后也是十分用心。这慈安宫处处奢华,颐安太后性喜玉石翡翠,崇韬就以上好整块湖水绿翡翠遍寻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了一幅松鹤延年图制成屏风立于宫门口,成为皇宫的一道风景。

就是这偏殿孝仁殿,也随处可见极品翡翠雕琢的玉瓶等器物,无不是价值连城。

我正心中揣摩这一对皇家母子的真zhèng

关系,就听得裙裾环佩摩擦叮当之声,心知是良妃到了。

果见殿门口进来一行女子。抬头看时,却是结结实实一愣,竟不是良妃。为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左右,身披浅黄绫锻长裙,外罩淡青半袖小襦,脚穿黄色软缎明珠履,裙裾外露出窄窄脚尖。云鬓高挽,斜斜插一支凤衔珠宝钗,那明珠拇指大小,光华流转,显是价值不菲之物。她一身打扮倒也并不出奇,只是腰间的蝴蝶形羊脂玉佩温润洁白,却又古意盎然,显示出它的女主人身份并不一般。

我进宫这么久却从没见过这个明显是嫔妃的女子。这女子身材纤细,眉目清秀,却淡淡地皱着眉,左手扶着个年长的宫女,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身旁宫女身上,右手捏着一方锦帕,捂着口低低地咳着。

我正琢磨着,却看见紧随其后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婉贵嫔。

我脑中嗡地一响,顿时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此时殿中早有几个资历深长的妃嫔恭谨地站了起来,屈膝万福道:“嫔妾给意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我和如璧也忙不迭地立身起来,恭谨行礼:“意妃娘娘金安。嫔妾傅如璧,蓝明月给娘娘请安。”

崇韬现目前有一后两妃,就是皇后意妃良妃。说起这意妃,资历其实远在良妃之上,意妃闺名唤作叶云意,是正经的皇家血脉,只是颇为偏远,乃是忠勇贝子的唯一的女儿。

其父忠勇贝子生性忠勇耿直,甚忠皇室,时被任命为征北大将军。先帝还在位之时,圣宗二十九年,那时崇韬刚被立为太子。

父子二人在宫中御书房曾受到外邦小夷的刺客行刺。忠勇贝子当时正好恰逢一年一度的回京述职正在御书房晋见,舍命与刺客周旋,怎奈刺客太多,忠勇贝子虽然武功盖世却因晋见没有携带兵器,身中十三刀犹屹立不倒。直至侍卫赶来护驾生擒刺客才血尽而亡。贝子夫人闻讯悲痛欲绝,竟自刎随了贝子而去。也就是这次行刺,先皇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伤,没过几年就撒手而去。

此事一时轰动朝野,忠勇贝子追封为一等忠勇亲王,意妃那时年仅十岁,加封为云意郡主。太后怜其一家忠勇无人教养,特接了意妃入宫亲自教养。颐安太后与忠勇王是姑表之亲,兄妹相称,悲痛之余,也就将一腔遗憾倾注在这意妃身上,加意照拂,倍加疼爱。崇韬登基之后,也就指与崇韬为妃。

只是意妃生性柔弱,浑不似将门虎女。入宫之后又多思亡父亡母,从此缠绵病榻,任凭灵药无数,始终不得好转。

当年先皇后病逝之时,良妃还是贵嫔,根本没有实力与现在的皇后争皇后的宝座。反而是意妃,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最后,也终因为意妃的身体时好时坏才立了现在的皇后为后。

从此,意妃也就在宫里人的眼睛里渐渐隐退,很少出席宫里的宴席。没想到今日太后回宫,却让我意wài

地见到了这位颇有些神mì

的意妃。

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太后与忠勇王本就情谊颇深,想必意妃进宫前与太后就颇为熟悉。进宫后,太后又加意怜爱,双方还成了婆媳,二人感情必然很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意妃确实也应该来接太后的。

那柔弱斯文的意妃早一手一个,扶起了我和如璧,口中柔声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毕淡淡地扫了众妃一眼,轻抬了抬手道:“众家妹妹都请起吧。”

我和如璧对视了一眼,顺势慢慢站了起来。

跟在意妃旁边的婉贵嫔今日只穿了一件半新的家常月白色水纹凌波裥裙,外罩莲青弹花褙子,不多的几点银色素花点缀间,竟是从所未有的素净,反而显得她清丽如仙。

尽管只是几日未见,她却是瘦了整整一圈,隆起的小腹就越突兀。婉贵嫔本就娇小玲珑,这样一来,倒真是有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连我见了也有些动容。

我心下暗叹,人却上前轻轻一福,浅笑道:“贵嫔姐姐身子可还好?”

一旁如璧见我如此,轻轻地皱了皱眉,也勉强福了一福,却并不说话。

已向座位走去的意妃闻言回头轻轻看了我一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的眼光。却也并不说什么,扶着宫女的手径直行了过去。

婉贵嫔也是相当地意wài

,这宫里谁不是拜高踩低,锦上添花之辈。她此刻落难,几日之间受尽白眼和轻蔑,尝尽了人情冷暖。断断是没想到我还会向她行礼。再联想到那日在皇后凤仪殿中,我也是为她们主仆说过话的,更是感激。

当下神情复杂地回了一个妃嫔平日见面的平礼,默默地在自己的位次上坐了,再不多言。

只是她此刻的沉默收敛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着那平日难得一见的意妃去了。一时间问安奉承之语铺天盖地蜂拥而来。

说来这意妃也是个异数。虽说她是郡主之尊,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名义郡主。忠勇王爷早逝,她是半分家族势力也无的。自己又体弱多病,难以侍奉君王。照理这样的背景在宫里早就失宠无人问津了才是。她却偏偏极受太后宠爱崇韬怜惜,虽终年难得一见,偌大个宫里却也没半个人敢对她半分不敬。

正想着,众人簇拥着的意妃却已偏头向着我和如璧笑道:“这两位妹妹本宫未曾见过,想来定是玉婕妤与明婉仪了。”

我和如璧不敢怠慢,也摸不清这位的脾性,只得点头轻声应了道:“娘娘慧眼。”

第五十九章 激流浅滩

意妃轻笑一声,道:“两位妹妹不必拘谨。本宫虽然很少出云意宫,却也听闻今年的秀女就以两位妹妹最是聪慧乖巧,颇得圣心。今日一见,果然是绝世容貌,水晶心肝。皆是那偶入凡尘的仙姝人物。”

此言一出,我和如璧立马迎接了众多的愤恨不屑鄙夷目光。如果目光也可杀人,毫无疑问,我俩此刻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我不禁心中大为不满,这个意妃是什么意思?

意妃仍旧笑吟吟地,恍若未见这殿中诡异尴尬的气氛。我心中狠狠地打了一个颤,这个意妃看来也不是个当真柔弱的人。

不一会,向来晚到的良妃终于姗姗而来。我本以为良妃今日还会大张旗鼓鲜衣亮钗地挑衅示威,谁知她今日也是一身清淡素雅的装束。

淡青的宽袖直襟长裙,只浅浅绣了些暗色的墨菊纹,头饰也是简单极了,平常的宫髻,插了只普通金钗便罢。跟她平时的高调华贵逼人气势宛如两人。

我诧异之余,也更加惊悚。我自然不会认为她这是真的尊敬太后,做个端庄贤淑的儿媳妇。可竟连良妃都这么忌惮太后!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似乎太过于大胆冒险了些。不过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良妃微笑着进来,一眼看见端坐在左的意妃。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竟猛地一凝,僵在了脸上。满殿的妃嫔又得再一次地起身,行礼,恭祝良妃娘娘金安。良妃被这问安声惊醒,回过了神,挥挥手,随口说:“罢了吧。”这才缓缓走过去,微微蹲身道:“意妃姐姐安好。”

意妃又捂着锦帕轻咳了咳,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看着良妃,伸手虚扶了扶,半晌言道:“妹妹操心后宫之事,竟又瘦了。”良妃眉梢微挑,瞬息便平复了下来,对意妃的微讽之言置若罔闻,平静地在对面右坐下,才缓缓道:“许久未见姐姐了。姐姐的身体竟还是不得好吗?”

我坐在远离两人的下,心中寒冷,殿中众妃嫔也是寂寂。这样的场合,原本应是莺声燕语与阿谀奉承齐飞,共写太平富贵之象的。

可这意妃与良妃竟一坐下说话就是这般夹枪带棍的,竟一点也不加掩饰对对方的恨意和不满。这短短的两句话听起来倒也没什么,倒像是关心彼此。可这暗中的恶毒之意却也是任谁都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宫中之人本都是最为善于隐藏情绪,最会逢场作戏粉饰太平的人。即使心中恨不得你去死,表面上却也要姐姐妹妹亲热无匹的。

她们身为正二品的妃位,在这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都是最深谙其中三味的人。当着后宫众人,她们却如此不加掩饰,想必关系真是差得紧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当年她们俩不知都生过些什么。那边良妃却已缓缓开口:“姐姐身子不好,妹妹多次想来看望,却又怕扰了姐姐静养。还望姐姐不要怪妹妹才好。”

意妃摩挲着光滑的细骨瓷蓝底白花盖碗,若有所思地道:“妹妹协理六宫,琐事累人,自是忙的。姐姐的身子不济,想帮妹妹也不能。怎好怪妹妹。”

良妃闻言表情平静,想了想道:“今日太后娘娘回宫,我还以为姐姐不会来了。”这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早有那机灵的趁势捡过了话头:“太后娘娘与意妃姐姐情同母女,今日太后回宫,姐姐孝顺太后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即使身子不爽那也扎挣着要来了。”看时却是那碧波殿的张嫔。

意妃只是瞥了张嫔一眼,淡淡笑了笑。良妃却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什么。掩饰地端起红木填漆骊龙纹小几上的白瓷梅花盏,轻啜了一口。

我腹内暗笑,这个鲁莽无知的张嫔!她以为她此番便是讨好了意妃,却不知意妃这样的人是根本就不需yào

别人讨好的。还不知自己因此得罪了良妃。

就连一旁默默无语的婉贵嫔都皱了皱眉。我方省起这张嫔便是她显仁宫的妃嫔。果然,良妃举止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婉贵嫔,笑了笑道:“婉贵嫔的经抄完了吗?也有闲暇来这慈安宫。”

婉贵嫔只是默默,半晌才轻声细语地道:“有劳娘娘记挂。婉儿业已抄完了。今日太后回宫,婉儿身为皇上的妃嫔,是应该来接太后她老人家尽尽孝道的。”

良妃冷眼看着自己手上玳瑁嵌翠的护甲,半晌才扑哧一声笑道:“看来抄录经书果真是修身养性的良方。就连我们婉贵嫔这样的人儿也变得温文有礼轻言细语了。真是不易啊。“

婉贵嫔受窘,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咬着下唇。

如璧悄悄偏过来,笑意盈盈,口中却刻薄道:“这可不就是报应吗?真是活该。“

我知dào

如璧有多恨婉贵嫔,口中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婉贵嫔辱如璧太甚,心中却甚是怜悯婉贵嫔的处境。只不过,婉贵嫔是与意妃一起进来的。意妃想必不会坐视。

果不其然,意妃随手扔掉从花盆里掐的秋杜鹃,用锦帕意态悠闲地擦了擦手,懒懒言道:“经书自然是好的。婉儿以前是任性了些,你看现在不就很好吗?什么时候妹妹亲自抄了就知dào

这其中的好处了。“

良妃是后进殿的,自是不知意妃和婉贵嫔是一起来的。此时见意妃为了婉贵嫔如此暗讽自己,心中也是一愣,浑不知这两人是何时搭上的。

良妃是何等性子,正待反唇相讥,殿外急急跑进来一个太监,看服色当是大太监。仔细看时却是福如海。福如海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进殿便高喊道:“良妃娘娘,”抬头见意妃也在,不由一愣,忙恭恭敬敬请了安,才道:“两位娘娘,皇上那边传过话来,太后凤驾就快到了。请各位娘娘小主于慈安宫门外相侯。”

意妃和良妃对视一眼,都立身起来。良妃右手微抬,欠身道:“还请姐姐先行。”意妃资历在她之上,皇后不在,这带队之人自然非意妃莫属。意妃颔,也不客气,当先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去。众妃嫔均不敢松懈,纷纷起身跟了出去。

我和如璧也挽着手相互搀扶着跟在其后出得殿来。

第六十章 颐安何安

站在朱红的宫门前已经一盏茶工夫了,如璧有孕不及久站,腰膝酸软地靠在我身上,哪还有半点天家娘娘的风范。婉贵嫔月份更久,更是不堪,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也只得咬牙忍着。

意妃皱皱眉,吩咐左右的宫女:“去搬两个春凳来给婉贵嫔和玉婕妤。孕妇不能久站的。”婉贵嫔和如璧都感激地谢了恩,告了罪坐下了。意妃也不理会,扭头对不停擦着汗的福如海言道:“如海呀,去看看。太后进了后宫就赶紧过来通报,别让太后娘娘看见两位妹妹坐着心中不畅快。”福如海一迭声地应了,一溜烟地领着几个小太监去了。

我虽对意妃刚才的挑拨心中不满,现在倒也确实承她的情。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换了任何一个主子,都不会这般体恤。太后是一国之母,也是后宫嫔妃的婆婆。于国于家,规矩总是不能废的。若是良妃主事,必然会直接选择无视如璧和婉贵嫔的苦况,再苦也要站着的。

继而,我转念一想,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意妃与太后的关系确实也是不太忌讳这些虚规矩的。要知dào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转而向太后告告状,意妃就得生生受个不敬太后,阳奉阴违的重罪。我心中灵光一闪,我可不敢把这位意妃娘娘当真看成一个慈悲的菩萨人儿。那她此举真zhèng

的用意是什么呢?从她今日意wài

出现,在殿中与良妃的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她一头,再到现在的体恤不避嫌,说明了什么?我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却始终抓不住心中的那一闪即逝的线头。再看场中,真zhèng

聪慧有心思的也如我这般心中起伏暗中揣测着。比如那冯昭仪。

冯昭仪今天也是一身浅白色蜀锦缎制宫装,浅浅地绣了些梅花瓣儿。她就站在我的左边,中间隔了淼锦殿的陈淑仪。她一手牵了穿着粉色小棉褂粉色小棉裙粉嫩可爱的宁安,一面微微皱着眉,似乎在考lǜ

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未及片刻,我微微一斜眼,就看见她双眼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始微微笑着,还悠然地摸了摸小宁安扎着小辫的脑袋,嗔怪着小丫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我心中一咯噔,她明白了?是什么她想到了,而我却想不到的呢?眼前的局势如此微妙而复杂,稍一疏忽,只怕就是万劫不复之境。我和如璧是输不起的,一次都输不起的。我们甫进宫未久,即使受宠,到底根基不稳,跟冯昭仪这样的人比起来,始终还是相差甚远的。

我心中越不安,藏在袖中的双手用力交握着,却止不住它的颤抖。

所有人都面目恭顺屏息静气地站着,没有人说话,连一声咳嗽声都不闻,只听得一阵阵或缓慢平顺或微微急促的呼吸之声。

拐角的宫墙边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了,未到跟前就急急地喊道:“两位娘娘,太后娘娘已进了后宫,正往这边过来,一时半刻就到了。”

意妃病怏怏地微靠在宫女身上,闻言精神一振,推开了宫女,镇定地道:“两位妹妹都起来吧。大家可都要打起精神来,别让太后说我等姐妹没有天家之仪。”

不消她说,众妃也不敢怠慢,一听见小太监喊,就都站得直挺挺的,脸上绽放出最为得体最最贤淑恭顺的笑容。这笑容还不敢太过灿烂夺目,太后刚死了个嫡亲的侄女儿,你笑得跟花儿一样,难保太后不会瞧着不顺眼,赏个大嘴巴子。

我也有些紧张,深深吸了口气也慢不下渐渐加快的心跳。宽大的袖袍下悄悄伸过来一只手,轻轻一握就收回去了。我知是如璧,心中温暖。

机灵的小宫女们不待意妃吩咐,早就把那两张碍事的春凳搬走了。

又站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听见悦耳悠长的庭乐过这边来了。又看见了一排排明黄的羽扇龙旌凤翌,曲柄黄金七宝伞盖,一对对太监宫女捧着香珠,漱盅,拂尘,绣帕等物,过后才是一顶翠盖七宝鎏金垂璎凤鸾车,凤鸾车甚大,只隐约见到其中端坐着两个人,却不见面目。

太后出行自有其仪仗,这还是进了宫已经从简了,却仍可见其尊贵华丽,恍如天人。一转眼,仪仗就已到了眼前。

精致的鸾车上当先下来一人,却是崇韬。崇韬今天着了明黄的五爪云龙朝服,束金冠的遮掩下虽瞧不清神情,却也自有其高挺朗朗,威严尊崇。

崇韬一下车就朝着车中弯腰伸出了右手,低声道:“母后,到寝宫了。”

良久,当所有人的呼吸都已变得紧张急迫难忍了,凤鸾之中才伸出了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手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下灼灼生辉,赤金镂空镶翠嵌玉的护甲却闪着尖锐的冷光。

这时所有妃嫔宫女太监都齐齐跪下,行了大礼。口中呼道:“太后娘娘吉祥,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随众跪着,不敢抬头,只看见了一双明黄色绣满了金线菊花的软底绣鞋,鞋尖两颗龙眼大的浑圆红宝石颤巍巍地随着步子一晃一晃,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明黄的绣鞋停在了意妃与良妃的面前,半晌才响起了一道声音:“都起来了。”那声音虽然也清晰悦耳,却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我心中紧了一紧,随众人站起,却只看见了母子二人的背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宫去了。

随着众人去到了慈安宫的正殿天寿殿,直到依着位次在檀木椅上坐下,我也没敢抬起头偷看太后两眼。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太后只怕不好应付。

坐在左的意妃已经笑意盈盈地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亲手奉给太后,软声道:“母后,这是您最爱的极品“美人舌”,用去冬的雪水三沸三煮,才达到最好的味道。“

我这才悄然抬头,一袭金黄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玉绫缎罩衫,简单盘了个圆髻,中间正正穿过一支银凤镂花长簪,髻尾坠了云脚珍珠卷须簪,几点翡翠花钿,隐隐宝光流转。

太后只有五十来岁,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让她看起来只如四十许人,皮肤白皙光滑并没有皱纹,细长的双目开合之间凛然有威,鼻梁笔直高挺,如玉管一般。唇却又细又薄,线条分明紧紧抿着。只是现在许是累了,也透出了几分疲惫。

第六十一章 疾风骤雨

坐在左的意妃笑意盈盈,接过宫女端上来的白玉五彩春草纹茶盏,亲手奉于太后。口中软声道:“母后,这是您最钟爱的极品‘美人舌’。我用去年元宵存下的雪水三沸三煮,这味儿啊,刚刚好,您尝尝。“

端坐的太后接过茶盏,微微一笑,抿了一口在口中细细回味。半晌才缓缓咽下,将手中茶盏随手递给身侧的一个老嬷嬷,开口道:“果是好的。意丫头的心思从来都是最巧的,也最懂哀家的心。“

崇韬坐于太后身侧,也侧身凑趣道:“是啊,意妃向来最是孝顺母后。母后也偏心,只疼意妃,不疼朕这儿子了。“

太后转头看了看崇韬,却不说话,只是拍了拍崇韬的手以示安慰。刚才接过茶盏的老嬷嬷却笑着开口道:“皇上这是跟太后娘娘撒娇呢。太后娘娘哪有不疼皇上的,在离宫之时就日日都要念叨好几回,生怕身边人伺候地不周全,饿着冻着了。”

我这才留意起这老嬷嬷来,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对襟缎子宫裙,光滑的髻只用一根事事如意簪固定,竟是连一朵花儿钗环都没有,极其简朴。就是妃嫔身边的稍微得脸的宫女都比她衣着好些。

可看崇韬的样子却是半点都不敢怠慢轻忽她,温和笑道:“如此竟是朕失言了。木槿姑姑说的是,母后哪有不心疼儿臣的?”

太后却只是笑了笑,便拉了意妃的手问些近日身体如何啊胃口可还好啊之类的无关痛痒的问题。那被崇韬称为木槿姑姑的嬷嬷见太后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歉然笑笑便转到后面去了。

太后环视一周,诧异道:“皇帝,皇后怎么不见?”崇韬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答道:“皇后病了,甚是不好,朕让她歇着,稍后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细长的双眼眯了起来,冷冷地道:“这也难怪。自己的亲妹妹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她这做皇后的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岂不惭愧?”

太后这句话说得极重,显是责怪皇后,殿中的气氛霎时冷凝起来。本来今日太后回宫,众妃就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成了这位太后娘娘的出气筒。

刚才一进殿,太后对崇韬的态度就颇为冷淡,人人都看在眼里,更是惶恐。现在太后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崇韬无法,只得离座单膝点地半跪于太后座前,满脸沉痛道:“母后,此事与皇后无关,都是儿臣照顾不周,任凭母后责罚。”

太后却并不搭腔,扭头看向良妃,冷声道:“良妃,你有协理六宫之权,宫中大小事务皆有你处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良妃此刻也实在坐不住了,只得上前跪在崇韬旁边,低头道:“太后责怪得是。臣妾无能。”太后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众妃一见帝妃都跪下来了,也没人还敢坐着,都齐刷刷地跪下,齐声言道:“太后息怒。”只可怜了婉贵嫔,月份已足,跪得煞是艰难。

这一来,太监宫女更是不敢还站着,都乌鸦鸦跪倒了一片,山呼着“太后息怒”云云。场中却还有两个人是站着的,一个是太后身边那个木槿姑姑,另一个却是意妃。我暗自揣测,意妃的地位果然很是特别。

太后叹了口气,伸手扶了崇韬,无力地道:“算了,都起来吧。”众人这才敢站起来。

只有意妃在旁边扯了太后袖袍,娇声不依道:“母后,这是干什么呀?今日您老人家回宫,您看,不仅是我,您的乖孙女儿宁安和子涵,还有两位有孕的妹妹都来给您请安了,何等难得啊!不说咱们娘儿们说说笑笑,享享天伦之乐,却来生这等闲气,何苦来哉啊!”

太后掌不住笑了起来,嗔怪地拍拍意妃的手,假意怪道:“你这丫头,一心帮着皇帝欺负哀家这老婆子,真是女生外向。”

崇韬恭敬地立在太后座前,闻言苦笑道:“母后,儿臣不敢。”

太后拉拉自己的衣襟,凝神想了想,才道:“罢了。这些都是皇帝你朝政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年纪也大了,由你折腾吧。”

崇韬闻言浑身一松,很明显轻松了很多。我却分明看见他穿着明黄朝服的后背上浅浅地湿了好些。

我也松了口气,没想到太后竟毫不追究,这么轻易就揭过了此事,实在不可思议。

还没等我彻底放下心来,就听见太后惊讶的声音:“哟,这婉丫头这么瘦成这样?可怜见儿的。”我愣了愣,看向婉贵嫔。婉贵嫔一听太后动问,顿时红了眼眶,只不敢哽咽出声。

崇韬也愣了愣,嘴皮动了动,随即便缄默无语了。良妃有些意wài

,急忙禀道:‘太后,是这样的226226226;“还没等她说完,意妃就轻凑到太后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太后听罢,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哀家就说奇怪,这婉丫头平时多跳脱的一个人,这会怎么这般唬得可怜。“

说罢,又看向崇韬,皱皱眉,神色不善地道:”皇帝,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余芳吟再好,到底已经不在了,再没有为了她就整个宫里不得安宁的道理。况且婉丫头尚且年幼,不懂事也是有的。可为你辛苦孕育皇嗣,对朝廷对社稷那都是有功的。皇帝呀,你还得惜取眼前人啊。“

崇韬听得这番戳心之言,早就紫涨了面皮,却不好说什么,僵立在了那里。

太后说完,又看向良妃,甚是不喜道:“良妃呀,你统管后宫,本来哀家也不应为婉儿求情。不过既然经也抄了,足也禁了,也算是让她得到教xùn

了。这永不晋封这言,是否有些不妥当啊!“

还不等良妃回答,就又说道:“婉贵嫔怀的是皇子,这是早就知dào

的。她永为贵嫔,以后皇长子脸面固然不好kàn

,对皇长子的前途更是影响巨大,这一点良妃你可知晓?又是何居心?皇帝,你作为皇长子的父皇,可不得不虑啊!“

第六十二章 且行且忧

良妃砰地一声含泪跪下了,“太后明鉴。臣妾只为警惕婉贵嫔,思虑确有不及,太后教xùn

得是。只是还请太后明鉴,臣妾并无暗害皇嗣之心,更无私心为己。万望太后宽恕。”

崇韬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只是紧紧抿着唇并不说话。

太后淡淡地斜视崇韬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哀家也无意责怪你。你毕竟年轻,处事有所不周倒也难免。这永不晋封之言,”说着故yì

顿了顿,重重地道:“就休要再提了。”

我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休要再提?休要再提!就凭太后一句话,就赦了婉贵嫔的过错!我不便去看如璧的脸色,只能隔着小几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只细腻柔滑的手握在手中,却只觉冰凉刺骨,微微着抖。我心下一痛,可怜的如璧!

其实,婉贵嫔是不是仍要晋封,崇韬又岂会在乎。所以此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而是坐在了紫檀雕花盘龙椅上,微微闭上了眼,揉了揉眉心。

良妃震惊地抬起了头,平日飞扬光彩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泪光。太后转目望向她,用和蔼的语气说道:“良妃你认为如何?可有异议?”

良妃飞快地垂下了头,低声却坚定地答道:‘太后娘娘英明,任凭太后做主。“

太后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立马笑逐颜开地道:”听说刚进宫的玉婕妤已经怀上了龙嗣,哪个是玉婕妤?“表情变化之迅速自然,实在令人蹚目结舌。

如璧飞快地抬起头,怎么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惊愕。我心中一紧,如璧?如璧很快镇定下来,整理整理衣衫,换上了一副恭谨柔顺的笑容,起身,上前,行礼如仪,柔声道:“嫔妾傅如璧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崇韬也错愕地抬起了头,不知dào

太后要做什么。良妃默默地回了座,似乎并不关心此时殿中的变化。

太后打量注视了如璧好一会,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探寻的意味。良久才开口道:“依哀家看,这倒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孩子。木槿,你说呢?“

那退至后面的木槿姑姑闻声上前两步,笑容满面地道:“太后您老人家的眼光哪会有错?奴婢看婕妤主子也是好的。“

一旁傍着太后而坐的意妃掩唇而笑,“姑姑只说好,可知婕妤妹妹哪里好?母后不知dào

,婕妤妹妹可不光是贤良淑德,还是文采出众,为我们胭脂队里的扫眉才子呢!“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驳道:“意丫头糊涂。身为后妃,贤良淑德是最为要紧的。那些琴棋书画不过是点缀,微末之学。哀家最不喜那些自恃才华,或书或画或歌舞,就妖媚惑主的东西。“

跪着的如璧闻言脸色一白,急忙说道:“太后,嫔妾不敢。并不敢做此大逆不道惑主的事情。”

太后脸色稍缓,嗯了一声,道:“那就好。哀家看你也不是那等妖妖媚媚的女子,到底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小姐。”说着回头道:“木槿,去拿哀家的送子观音来赏玉婕妤。”

木槿姑姑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通体洁白慈悲庄严的送子观音玉像出来,丝萝忙上前躬身接了。

木槿姑姑笑吟吟地递给丝萝,边道:“玉婕妤好福气。这个送子观音是南海的极品羊脂白玉经由天下第一玉器师傅费尽心血精雕细琢而成。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如今竟然赐给婕妤,可见太后对婕妤主子的这番心意。”

太后截口道:“这并不算什么。玉婕妤你如今怀有皇嗣,也就是对我大周有功,哀家这也是应当的。只是你以后可要小心行事,保护好肚中的龙种,为皇帝好好生个健康聪明的皇子啊。“

如璧忙叩谢道:“嫔妾谢太后恩典。“说完,眼中满是敬畏。也难怪,太后先是疾言厉色,再这般宽慰恩赐,换了是我,这样一惊一吓,我也得敬畏三分。

正想着,太后已经说道:“哪个是明婉仪啊?“我一愣,接着悚然一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太后万福,嫔妾蓝明月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绵长。“

偷眼望去,只见得崇韬紧锁着眉,担忧地看着我。良妃却像是还没从婉贵嫔的事中清醒过来,只是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意妃却笑吟吟地看着我,眼中间或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婉贵嫔刚才得了赦免的恩旨,神色却不见往日得yì

时的趾高气扬意气风,反而多了几丝黯然,现在见我被太后叫过去,竟也隐隐有些关切。

我却根本不敢去看如璧,因为我知dào

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对我的关心远远高于任何人,不知dào

太后会怎么对待我,她又怎麽能不关心呢?

仿佛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太微宫,如璧跪在婉贵嫔面前,我那时急痛交加的感觉。心中更是急痛担忧,如璧有身孕在身,可不能……

我跪在地上,耳中只听见太后冷冰冰的声音:“起来吧。“我目不斜视地慢慢站起来,垂手侍立。太后望了我半晌,方道:”怨不得皇帝喜欢你,果然是个美人。“

我闻言暗自皱眉,想了想才膝盖微曲,矜持地福了一福,镇静地道:“太后谬赞。嫔妾不过是还算端正能见人而已,哪敢称什么美人?更何况女子四德,德容言工,品德才是女子之本。嫔妾虽不敢自言贤淑明理,却也牢记进宫之前母亲的教诲,不敢稍有怠慢。方才太后说得有理,才学外貌都是怡情,不是根本,舍本而逐末,嫔妾亦不为。”

太后听得这番话,脸色着实好kàn

了些,笑道:“你年纪轻轻,能有这番见识倒也难得。但愿你心口一致才好。”

说着,又打量了我一番,扭头对意妃说:“丫头,你看这明婉仪,哀家怎么觉得好像很眼熟呢?”

意妃抿嘴一笑,挽着太后的手,道:“您老人家且看看明婉仪的衣裳,红袖妹妹也有一件相仿的,不过是红色的。红袖也喜欢辫小辫的。”

太后一听,再一看我,连连点头称道果然不错。

我听意妃这一说,心下一沉,心知不妙。

第六十三章 事姑贻我忧

原本我是想让太后自己左看右看,才觉得我像龙红袖,以此引起她对龙红袖的思念。当然,这其实有很大风险。太后想起龙红袖,会有两种反应,或心下一软,对我稍有顾怜;又或觉得刺眼,对我更加不喜。我这也完全是在赌,赌太后对龙红袖有没有真的感情。意妃智慧远胜常人,竟看出了这点,抢先说出来。这样一来,太后又不是蠢人,自然知dào

我是故yì

的,有意算计她。

我眼前一黑,看着意妃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太后眼神锐利了起来,直视着我。我口中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不论我说什么,太后只怕都不会相信。

太后冷冷地开口:“好个蓝氏!“脸上满是愤nù

与鄙夷的神色。刚才还是明婉仪,现在立马就变成蓝氏了,这转变就真是快!

我心中暗自苦笑,就听得身旁有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后,臣妾与明婉仪同住一宫,平日常常见面,也时常见她如此打扮,倒也当真是恰如其分,清丽婉约。”

我诧异抬头,却是平时默不作声的冯昭仪。见我抬头看她,冯昭仪只朝我安慰温和地一笑,并不说话。她这话说得甚是得体,点出了我平时也会作此妆扮,这也就不是纯粹故yì

模仿龙红袖,对太后居心叵测了。

看来冯昭仪日常在太后跟前也有些亲近,太后闻听此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狐疑地道:“是吗?”

一旁的婉贵嫔见机,也抚着肚子上前道:“昭仪姐姐温婉贤淑,最是孝顺太后,她又怎么会欺骗太后呢?就连臣妾也见过几次呢。”

婉贵嫔一出来,并为我说话,我更是意wài

诧异,意妃的颜色却开始不好kàn

起来了。

我感激地看了看婉贵嫔,婉贵嫔却并不看我,扶着腰继xù

侃侃而谈道:“更何况,在臣妾看来,明婉仪和龙家小姐其实并不很像。龙小姐喜穿红衫子,热情如火,明艳照人。明婉仪却喜穿白衫,清新飘逸,气质出尘,与龙小姐恰如春花秋菊,各有千秋。”

婉贵嫔站在那里说着话,聪慧灵动,清音如水,散着难得一见的光彩。

我心中滋味千般,以前只觉得婉贵嫔刁蛮泼辣,飞扬跋扈,现在看来,我却是实实在在小看她了。能够位晋贵嫔,得尽宠爱又岂是只有美貌而已。她以前一直顺风顺水,不识愁苦滋味,之前连番打击,竟也让她脱胎换骨,开始思虑成熟,渐渐迸出自身的智慧来。

太后也愣了,想是也没见过婉贵嫔如此这般,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又烦躁起来,想是想起了龙家如今的局面,摆了摆手,倦道:“罢了罢了。哀家也累了。皇帝陪陪哀家,其他人都散了吧。”

我心中一松,贴身的小襦已被汗水浸湿,汗津津地贴着,很是不舒服。连忙跟着众人跪安,逃也似地出了殿。

出了殿,我和如璧都饱受了惊吓,相互搀扶着往我的含章殿而去。走不出多远,便碰到了冯昭仪带着宁安回延禧宫。

冯昭仪刚才援手于我,我心中感激不尽,见了她忙上前问好,道谢:“昭仪姐姐,刚才实在是多谢了。明月感激不尽。”

冯昭仪不以为意地笑笑,依然温婉地道:“我只是略尽绵力,妹妹不要多礼。其实要谢,还应该多谢婉贵嫔才是。”

如璧在旁下意识地道:“姐姐跟那婉贵嫔自是不同。姐姐心慈,施以援手却谦虚自谨,不图回报。谁知dào

婉贵嫔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唯恐冯昭仪听了这话心中不自在,忙伸手捏捏如璧,笑道:“昭仪姐姐不如到我含章殿坐坐,咱们姐妹也少有聚聚。”

冯昭仪随和地笑笑,摇摇头道:“不了。下次吧。宁安本来在太微宫陪皇后娘娘的。如今见完太后,我还要送她回太微宫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却看见小宁安牵着冯昭仪,扁着嘴一脸委屈地站着。我对小帝姬一直颇为喜爱,忙温柔地捏捏她的小脸,笑着逗她:“宁安这是怎么啦?怎么不高兴啊?”

谁知宁安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摇着冯昭仪的手:“母妃母妃,珠儿不去凤仪殿,珠儿要跟您回春华殿。母妃。”

我和如璧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冯昭仪大是尴尬,努力板起脸来:“珠儿,你要听话。皇后身体不好,又喜欢你,你去陪她说说话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小宁安止住了哭,抽噎着,扁着小嘴道:“可是珠儿已经陪了皇后母后一天了,昨晚还在太微宫睡的。珠儿好想母妃。”

冯昭仪红了眼眶,怜爱地抚着宁安的头,说不出话来。我想了想,蹲下身牵着小宁安的手,柔声说着:“宁安乖。皇后娘娘疼不疼宁安啊?”

冯昭仪脸色一变,小宁安已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道:“疼的。母后对珠儿很好。”

冯昭仪这才神情一松,我假装没看见她的脸色,继xù

说道:“那你看,皇后现在生病了,又没人陪她说话,那她的病就老是好不了。皇后那么疼珠儿,珠儿想不想皇后娘娘早点好起来啊?”

珠儿烦恼地挠挠头,说:“想的。珠儿也想母后早点好起来,不用喝那么苦的药。”

我怜爱地抱起宁安,亲了亲她的小脸,道:“那珠儿就应该多陪皇后说说话,她就会很快好起来了。珠儿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听话懂事的哦!等皇后病好了,珠儿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明母妃陪珠儿去摘葡萄好不好?“

小宁安这才破涕为笑,一脸认真地说着:“嗯,珠儿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哭鼻子,要帮母后早点好起来。那明母妃一定要记得带珠儿去摘葡萄哦!“

我笑着点点头,放了她下来,交到冯昭仪手里。冯昭仪一脸感慨地替宁安擦擦哭花的小脸,向我道谢:“亏了妹妹,我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我微笑着摇摇头,道:“姐姐千万别客气,没什么。“

冯昭仪点点头,告辞道:“既这样,我先带宁安去了。两位妹妹慢慢回去。“

我和如璧微微蹲身,回了一个平礼,与冯昭仪告辞分别。

第六十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回到含章殿,确实皆是乏了,忙传了午膳,如璧也在我这儿一起吃了。

尖尖脆脆的宫廷香妃卷,包裹着的咸蛋黄中间是红红绿绿的鲜果,蛋黄的浓香和鲜果的清新果香扑鼻而来,刺激着人的味蕾。一小锅金黄香浓的花旗参鸡汤,汤面漂浮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如璧如今有了身孕,营养自然不能马虎。一小盘麻辣爽口的蕨菜根,一道姜丝蒸鲥鱼,清香四溢,再配上红亮微甜的糖醋排骨,自是丰富诱人。

我和如璧都累得够呛,也顾不上说话,只闷着头填饱肚子。如璧最近的胃口已经好起来了,不再泛酸没胃口,倒是吃得甚多。我看她吃得香甜,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

吃完饭,待漱玉她们泡上浓浓的茶来,我俩才对坐下有精神来整理今天在慈安宫的一切。

与如璧对坐了良久,两人却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如璧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头痛地抚着额道:“我们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

我低着头,默然地踢着脚下的珐琅青花花樽,脚上的杏黄软缎绣鞋一晃一晃的,那对精致鲜艳的蝴蝶像是活了一样,直欲破空而去。

我盯着那双蝴蝶,疲惫地道:“这也是早就料到了的。所幸,我俩今天都没有实质的伤害,只是一场有惊无险而已。”

如璧轻轻点头,又皱起了眉头,略加思索道:“只是,明月,我觉得有点奇怪,今天的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

我突然之间觉得厌倦,往后一倒,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玫瑰木雕花海棠椅子上。笔直坚硬的椅子硌得我很是不舒服,在一旁的噙香心细得很,忙拿来个连云锦红萼梅花软靠垫,给我靠上。

我挪动着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懒洋洋地靠在椅上。诡异?不错,我也觉得诡异。

我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在妹妹看来,诡异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意妃。”

如璧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解地道:“意妃?太后今天的确是诡异。虽然看似疾言厉色,威严十足,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罚任何人,不是吗?这也就已经很反常了。虽然龙红袖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就算太后拿皇上无法,也不代表太后会不把气撒在你我身上啊。太后有这么好说话吗?”

我突然觉得有些渴,伸手端起填漆梅花小几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盖碗,将杯里的上品铁观音一饮而尽,微苦醇厚的滋味在口舌中反复回味徜徉,令我精神一振。

噙香抿嘴一笑,上来撤下空的盖碗,换上一盏清甜嫣红的樱桃玫瑰酒酿。我注目噙香,心中微暖。

迎上如璧略微疑惑的眼神,我不得不开口解释:“姐姐说得不错。太后今天的举止却是不合常理,不过只怕也不容忽视,还是要提高警惕,小心应对才好。至于意妃,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一向体弱多病,宫中的大小宴席都是少有出席的,中秋佳节也没出来。听说她一年有半年都病着。这次太后回宫她出现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她一向低调,姐姐你不觉得她今天太高调了吗?还似乎跟良妃特别过不去。”

如璧经我提醒,转念一想,便也点头道:“不错。而且她似乎对你很是不满,老是跟你过不去。”

我背心一凉,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如璧说得不错,意妃今天的确是针对我,要不是婉贵嫔和冯昭仪关键时刻为我说话,今天恐怕我得不到好果子吃。

想到这,我顺口说道:“不错。她是故yì

针对我,幸好婉贵嫔为我说话,她也算难得了。”

这话一说完,我就深悔失言,偷眼看了看如璧的脸色。如璧略微有些不自然,冷冷地道:“她帮你只怕也是有企图的。我就不信她那样的性格会做这样的好事。”

我知dào

如璧和婉贵嫔之间的事是解不开的,我也并不打算让如璧改变她的想法。所以,我只是笑笑,并不再说下去。气氛就这样冷下去了,如璧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过后,事情竟然奇迹般地沉寂下来了。不光是太后那边,就连朝堂也变得异常平静。

崇韬依旧宠爱我,基本上十天有五天都宿在我的含章殿。其余的日子有两三天在良妃和意妃那里,剩下的日子都在秦芷处。如璧和婉贵嫔怀有身孕,崇韬倒也常常白日去看望赏赐。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没有丝毫异状。

只是没多久,后宫就起了波澜。虽然刘为扬说吃几副药就会好起来,但皇后却一直卧病不起,不见起色。

太后有鉴于此,便传了懿旨,言道皇后抱恙,良妃独自处理六宫事务难以兼顾,特赐意妃协理六宫之权,与良妃共同处理后宫大小事务。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持着白玉长柄花勺给檀木花架上的盆栽垂丝海棠浇水。听见小意子这般说,歪在香色鸾纹锦榻上的我手一松,白玉花勺顿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意子见状,话音嘎然而止,不敢再说下去。我回过神来,掩饰住诧异的表情,摆摆手道:“没关系,你继xù

说。”

漱玉小心地把地上的碎片都收拾了,扫出门去。

小意子机灵滑溜,知我并不怪罪,才接着道:“之前意妃娘娘在慈宁宫与良妃娘娘别苗头,现在又掌了六宫之权,宫中的人都是些惯会看风向,见风转舵的人,这一来,意妃的云意宫可就热闹得很了。相反永和宫就冷清了些,但良妃娘娘也还掌着权,也没人敢得罪她。最惨的是太微宫,皇后抱恙,不喜人打扰,皇上也下了旨不准闲杂人等骚扰皇后。所以,太微宫真是冷清地甚了。”

我心中微乱,意妃掌权?这个消息太意wài

了!皇上和太后在想什么?我慢慢地摩挲着手上的七宝翡翠戒指,感受着丝丝的温润,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忙道:“宁安帝姬还在太微宫伺疾吗?”

第六十五章 晚来风急木樨花

小意子并不明白我此话何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如实说道:“是的。主子,帝姬还在太微宫。听说冯昭仪去给皇后请安,皇后都说不适推了。因此帝姬一直都在太微宫。”

我心中略微有些疑惑,却也想不甚通,便又问道:“那婉贵嫔呢?”

小意子听得我说婉贵嫔,脸上带了些笑意道:“说起婉贵嫔,如今宫里的人都说她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又霸道又凶狠又野蛮,现在却变得安静随和多了。太后免了婉贵嫔的责罚,她又成了最最尊贵会封妃的贵嫔娘娘,显仁宫也重新热闹起来,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总是有的。可婉贵嫔却总是不见,只安静呆在宫里,只时常去给太后请安,也去给意妃请安。意妃娘娘开始不太见她,几次之后也就时常一起赏花谈天了。连皇上都开玩笑说婉贵嫔如今懂事温婉,大大不同了。还说偶尔教xùn

一下还真有用。“

我笑着点头,叹息道:“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小意子不敢接话,只得嘿嘿一笑了事。挥挥手让小意子下去了,我站起身立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天比一天萧瑟的秋景,心里盘算着目前局势透露出来的信息。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龙家大势已去,太后回宫时候已经太晚了,龙丞相已经告老,就算她是太后也改变不了。

于是,她只能在后宫打主意。皇后失势已是事实,但太后必然不会让良妃一人独大,于是,意妃也就顺势而出。

这只怕也是太后不再追究红袖的事的原因了。此时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还有物证,即使追究也未必能追究出什么来。只是可惜龙红袖背着这样的污名含冤死去。

崇韬必然与太后达成了某种协议,例如赐意妃协理六宫之权,以换取太后对龙家的沉默。意妃的身份颇为微妙,她既与太后情同母女,又与崇韬青梅竹马,颇得尊重与怜惜信任,她是唯一一个让太后与崇韬都放心的人,于是让她掌权达到某种平衡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意妃会高调出现,和良妃针锋相对,就是为了她掌权伏笔。虽然意妃对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感,但我还是略微放心了些。

现在这样的状况也未必就不好,现在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意妃良妃身上,婉贵嫔复起,如璧也怀有身孕,想必如今这些人也没人还有精力来注意和对付我了,我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进宫之后,一直过得紧张危险,我仿佛好像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好久,此时回想起来才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我自嘲地一笑,突然很想知dào

良妃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大权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了是什么感觉。

收回了目光,我转身离开窗边,吩咐吟雪:“准bèi

些礼物,我要去看看婉贵嫔。”一旁的噙香一听有些忧虑,迟疑地开口道:“主子,这合适吗?玉婕妤只怕会不高兴。”

我静了静,摇头道:“希望如璧可以理解。婉贵嫔毕竟帮了我,如果我什么表示都没有也不甚好。何况……”我想了想,并没有把对如璧的担心宣诸于口,只道:“别说了。我有分寸,去准bèi

吧。”

今天在家里没准bèi

出去,所以只穿了一件家常浅粉的锦缎对襟外裳,青缎掐丝湘妃裙,松松地挽了个髻。既然要出去,这样的打扮自然不是很恰当。我也懒得再换,只叫噙香把头打散,梳了个平滑的圆髻,用一支金镶宝石蝴蝶簪固定,髻尾坠上赤金缠珍珠坠子。

外头天已经快黑了,日尽深秋,夜寒露重,噙香不太放心,又给我加上一件深紫色牡丹花纹的云缎披风,细细系好才放心让吟雪和含霜陪我出去。

呆在家里多日不曾出门,我也实在闷得慌,便止住了要传软轿的噙香,任由吟雪扶了我,含霜提着送给婉贵嫔的礼物三人缓缓向显仁宫而去。

延禧宫离显仁宫并不甚远,我们主仆三人一路赏着沿途的风景,倒也别有风味。吟雪和含霜虽然是有心人安排在我身边的,但她们自身却并不知晓。自从跟了我之后,倒也尽心尽lì

,殷勤忠诚,因此我对她们俩倒也如同噙香漱玉一般看待。

皇宫的景色虽然多为人工堆砌,但也确实美不胜收,精巧华丽。以往每日里提心吊胆惶惶度日,都不曾留意过,现下我终于有心情来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时至深秋,百花凋零,宫中便遍种耐寒的菊花,松柏,海棠,桂花等名种。转过了一片藤萝青翠的假山,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桂花分为金桂,银桂和丹桂,分别是黄,白,红三色,这里的是红若涂丹,灿若云霞的丹桂。

桂花花形细小,藏于青翠的枝叶之中其实并不起眼,但却没有人可以忽视这小小的蓓蕾,因为那一股股浓郁的幽香沁人心脾,闻之欲醉。

我不禁轻声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吟雪抿嘴笑道:“主子做的好诗。只是丹桂是红色,却不太应景呢。”

我愕然,失笑道:“这可不是我做的诗,是李易安大家咏金桂的诗。”

吟雪大窘,白皙的脸儿一红,宛如涂上了两团胭脂,嚅嚅道:“奴婢无知。主子恕罪。”吟雪含霜来我身边时日未久,还是有些羞怯。

我忙牵一牵她的手,笑道:“这值什么。不过是一诗,我也有很多不曾听过的呢。”吟雪这才好些,三人相互搀扶着徐徐行去。

不多时,就看见了清波池。夏天进宫的时候,这里还是“接天碧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只不过短短两三月光景,这里已是水枯荷残,零落成泥了。所幸,这里的人还未曾凋零飘谢,还依旧“疏影尚风流”。

显仁宫此时灯火通明,精巧富丽的宫室在彩灯艳火的映照下直如仙境。到得宫前,早有宫女太监上前来迎着,此时自然是用不着我来说话的。

含霜早上前一步,知会道:“我家明婉仪前来拜会婉贵嫔娘娘。”领头的宫女看模样钗环当是一个颇为近身的大丫头,样子俊俏,眼光灵巧,闻言忙向我行礼道:“奴婢添香给明婉仪请安,容奴婢先向贵嫔禀报一声。”

我点点头,煞是有趣地偏头笑道:“添香?好名字。”

第六十六章 尽前欢

添香满脸堆笑,伶俐地上前扶住我,语气亲近地道:“婉仪主子过奖了。这是我们贵嫔打小就给奴婢取的。”

我一听,便知这添香是婉贵嫔带进宫的家生丫头,必是心腹,倒也不敢小视于她,也任由她扶着笑道:“你们主子倒是好心思。古人说‘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是指才子佳人,月下柔情蜜意之语。她倒好,给自己的丫头用上了。“

这添香也是个聪敏的人,闻言便接道:”可不是嘛。我们家主子自小就古灵精怪,常有奇思妙想的。小时候还给家里的鹦鹉起名叫美人呢!“

我闻之骇笑:”美人?果真是奇思妙想。“一旁的太监宫女也都陪着笑,一时场面倒是融洽热闹,人人都笑容满面。

不多时,就有太监一路小跑着出来,连连呼道:”添香姐姐,添香姐姐。“

刚才还笑语晏晏的添香立马沉下了脸,低声叱道:”没规矩!婉仪主子在这呢,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那个小太监年纪约摸只有十六七岁,被叱喝了,有些惊慌,也不抬头就跪下拜倒:”奴才该死。婉仪恕罪,婉仪主子吉祥。我们贵嫔娘娘请婉仪入内相见。“

我也不理一旁一番做作的添香,收回搭在她手上的左臂,恢复了高贵冷淡的模样,只鼻中低低嗯了一声。

吟雪知我意思,立kè

朝我伸出手。我十指微翘,戴了玳瑁嵌金银护甲的手轻轻搭在吟雪手上跟着添香向显仁宫中走去。

以前我从没来过显仁宫,今天还是第一次。显仁宫的楼阁显得小巧精致,处处是镂空的繁复花样窗棂梁柱,曲折幽邃的回廊影壁。

秀丽的假山青苔茸茸,潺潺细水从山腹中轻泻而下;娇艳鲜丽的菊花遍布整个天井,浅黄,轻碧,艳红,淡紫,洁白,种种不一,俱是名品。

我一路走来,赞叹道:”贵嫔这里果是仙境,我那里是大大不如了。这些名菊,真是各有芳姿,雍容清雅无一不全呢。“

那添香扭过头微微得yì

地道:”我们贵嫔不喜别的花儿,独爱菊花和荷莲。显仁宫的菊花绝对是宫里最好的。“

我也不说话,只一笑了之。

婉贵嫔住在显仁宫的拥红阁,本来一宫主事所居应是以殿命名,因婉贵嫔爱这拥红阁之名雅致,崇韬也就随了她。

只是那时两情缠绵缱绻,婉贵嫔最是得yì

之时,自然被崇韬如宠柳娇花般捧着。不知如今她再想起来会不会觉得荒凉可笑呢。

正想着,就已到了。此时天已黑了,婉贵嫔自然不会呆在主殿,而是在东跨院。门口挂着大红的撒花软帘,刚一揭起来,便是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迎面而来。我边移步进去边忍不住用力地吸了一口,这香清幽之中带了股冷冽,我竟没有闻过。

一眼望过去,屋内坐着三个女子,斜倚在九枝梅花酸梨木长榻上盖着薄薄锦被的正是婉贵嫔,左的是那个碧波殿的张嫔,右边的却是秦芷。张嫔本就住在显仁宫,看见她我倒是不奇怪。可没想到在此处竟能看见秦芷。

婉贵嫔正拥被而坐,只穿着件月白的蝶纹素衣,腰间松松地系了蓝色的如意结,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美丽的大眼睛毫无神采,隐隐能看见眼下淡淡的乌青。

见我进来,勉强笑道:”婉仪来了?有心了,随便坐吧。恕我失礼了。“

一旁伺候的几个近身宫女忙伺候我在她对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张嫔和秦芷也都起身见礼。我和那张嫔本有罅隙,这人愚笨可笑,我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倒是秦芷,原本与我就颇为投契,只因我落水她便承宠而疏远了彼此。我也是不曾怪过她,她也未做错过什么,何况如璧在太微宫受辱之时她也曾出言帮忙过。

只是多日不见,她却清瘦了好多,一身银霞烟罗花锦长衣,莲青百褶莲瓣长裙,颜色虽鲜丽,却更显得身材纤细,弱不禁风。如墨长挽了个流云髻,只用一支累丝珠钗拢住,耳边垂下一弯明珠宝络坠,不胜婉约。

我垂目示意含霜把手中的礼物送上,并含笑道:”贵嫔,今日来看看贵嫔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拿的,想贵嫔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啊,就带了些平日里解闷的玩耍物件儿,贵嫔闷了解解闷也是好的。“

婉贵嫔忙叫添香收了,连声道谢。一旁的张嫔忙见机插话道:”还是婉仪有心思。我们这些俗人都只会送些吃食衣饰,贵嫔反而用不上。不像婉仪的这玉石棋子有趣解闷。“

我送给婉贵嫔的是一副围棋。棋盘用上好的玉石雕琢,黑白棋子却分别由黑玛瑙和深海鱼骨打磨而成。婉贵嫔出身豪门,进宫后又倍受宠爱,自是见过不少的好东西,当下抿嘴笑道:”这可不是玉石棋子。如果我没猜错,这黑棋子当是难得的黑玛瑙,白棋子该是深海的巨鱼骨打磨的吧。“

我暗佩她见识广博,笑着点了点头。张嫔却不解道:”黑玛瑙名贵我自是知dào

。可鱼骨头也可以做棋子吗?那不是恶心得很?“

一旁静静的秦芷淡淡地开口:”我想,这应该是鱼龙之骨吧。“

鱼龙之骨很是罕见,我没料到秦芷也知dào

此物,更是意wài

,下意识地点点头。

张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问:”鱼龙之骨是什么?“

秦芷不好推辞,只得说道:”深海之中有一种鱼,巨大无比,身具龙形,传说是神龙与蛟的后裔。此鱼名叫鱼龙,寿命长达千年,更可飞升天界。死后的骨骼坚硬无比,色泽洁白,可比神兵利器,且有淡淡异香。因为质地坚硬,所以要打磨成这小小圆圆的棋子很是困难,自然难得一见了。“

张嫔半信半疑地拈起一枚白棋,凑到鼻边嗅了嗅,惊道:”果然有点香,就连房间里的熏香也掩盖不住呢。“

我心中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正思索间,婉贵嫔就道:”我这里熏的香是自己调配的,用了菊花和腊梅,还加了些提神的药草,世上绝无仅有。竟连这香也压不住它,果然不愧是鱼龙。这么珍贵的东西,婉仪却拿来送给我,婉儿真是受之有愧。“

第六十七章 尽前欢(二)

我闻言回过神来,坦然笑道:”不妨事。这也没什么,不像吃的吃了就没有了。以后我想它了就来找贵嫔下下棋,贵嫔别把我拒之门外就好。“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那添香也凑趣道:”婉仪主子这样的佳客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我们娘娘哪舍得把主子拒之门外啊。那岂不是要错过好多好东西了吗?“

众人闻言更是笑得停不住,婉贵嫔边笑便戳添香的额头道:”就你这鬼丫头嘴刁。还好是婉仪,换了旁人岂不是要再不来我这拥红阁了。“

众人又笑了一回,说了些宫中日子的琐碎小事,家长里短也就散了。只临走的时候,婉贵嫔拉了我的手,情真意切地道:”空了还请来陪我下下棋,说说话不见外才好。“

我对她已然改观,只觉她也颇为可怜,便点头应了方辞了出来。

走出显仁宫,我拒绝了显仁宫要送我的太监宫女,只要了两盏宫灯三人缓缓回宫。夜深了也凉了,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颇有几分寒意。

走不多时,就见前方一盏并蒂莲花宫灯在夜里着柔和的橘红色光芒,持在一名宫女的手里。披着香色斗纹锦上添花披风的秦芷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这条路是我回含章殿的必经之路,我随即明白了她是特意在此等我的。

我有些意wài

,迎上前去,浅浅笑道:”秦姐姐怎地在这里?“

秦芷定定地看着我,却不说话。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脸上浅浅细细的绒毛像是金黄色的,新月般洁净的双眼波光滟潋。我有些心神恍惚,她下颚温柔的弧度柔和地像是一场温暖不愿醒来的旧梦。

她看了我半晌,才轻轻摆手。那持着并蒂莲花宫灯的宫女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灯如豆。

我明白她此刻要说的话只怕是很重yào

,也回给了吟雪含霜一个眼神。吟雪含霜对视了一眼,也躬一躬身,往后走了十来步。

其实,面对秦芷的时候,我心中的感觉是复杂而莫名的,却也是自然地亲近的。这似乎很矛盾,却又好像再自然不过。

她是我在宫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虽然这份友谊很短暂,却是真实存zài

过的。它不像与良妃是因缘巧合与利益有关,也不像是与如璧从小亲密如亲人姐妹一般,也不像与冯昭仪婉贵嫔深宫扶持。那就是性情心性,乃至见识意志的契合,那就是平等的朋友一般的感情,是了解是欣赏。是难得的知己。

我拉回飘远了的思绪,重新注目在这个女子身上。自从我落水醒来之后她就躲着我刻意疏远了我,即使我并不怪她。

所以我知dào

如果她不是有很重yào

的事,是不会来找我的。于是,我没有客套,直接问她:“秦姐姐,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帮忙?”

秦芷略有些惊异地看了看我,伸手掠了掠耳边的散,咬咬丰润的下唇道:“不错。我有事想请婉仪帮忙。”

我安静地低头,“姐姐以前叫我妹妹的。”

秦芷有些烦躁,伸手掐断了枝条上瑟缩的花儿,断然道:“妹妹,我不希望你跟我走得太近,这样会害了你。你明白吗?”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但看见她的表情,我知dào

有些事她不打算让我知dào

,便不再追问:“姐姐,说吧。有什麽事要我做?”

秦芷踌躇再三,才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凝重肃穆,看着我的眼睛道:“我有一封信想请妹妹帮我带出宫去交给一个叫杨谨的人。”

我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慢慢眯起了双眼。送信?什么信要她不惜要我帮忙才能送出去?

我有些犹疑,踱起了步子,思索起来。今晚秦芷对鱼龙之说如数家珍,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秦芷是县丞之女,就算她再聪慧好学,像鱼龙这样稀有而冷僻的讯息也不应该是她会知dào

的。我也是在古书上看到过,以她的家境本不应该看过。

我立kè

明白了,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吗?妃嫔要送封信出去给家人朋友并不困难,她却要避开所有人正常的途径要我帮忙送信,这封信的内容绝对有问题。

我思考再三,才回头问她:“姐姐可以告sù

我信的内容吗?“

秦芷歉疚地看我一眼,轻轻却坚定地摇摇头。我早知这样的答案,也不再追问,伸出手道:”拿来吧。我帮你。“

那是普普通通的一封白壳纸皮信封,薄薄的轻轻的,宛无一物。我捏在手里,却似有千斤重。

秦芷低着头,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缓缓地说着,声调无奈而哀伤:”妹妹,我在这宫里没有别人可以信任,唯有你。这信十分重yào

,我是临安人,京城里没有亲人朋友,所以这封信根本送不出去。我只能来找你。妹妹聪慧过人,必然也猜到了我的身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不能说。总有一天,我会告sù

你一切的。大恩不言谢,拜托了。“

说完,朝我深深地一鞠躬,再不多说,转身离开。可在她起身转头的瞬间,我却分明看到了那一丝晶莹的水光。

秦芷走了,那一盏并蒂莲花也跟着她走了。吟雪和含霜已经回到了我身边,那封既平凡又不平凡的信静静地躺在我的袖中,像是不存zài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掐断的枝条残花旁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含章殿,我顾不上加件衣衫,就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动手给父亲写了一封家书。先是问候了爹娘兄姐,再是写上了那个杨谨的详细地址,一再嘱咐父亲一定要派忠实可靠的人把信亲手送到杨谨的手中。写完信,把秦芷那封也一起装在大信封里,我才叫了噙香进来,把信交给她。

我没告sù

她这封信里有什么,只让她把信尽快传出宫去,交给父亲。宫中妃嫔因思念家人传递家书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以前也曾有过。因此噙香也并未察觉什么,刚拿了信要出去,就被我叫住了。

第六十八章 好把音书凭过雁

我想了想,终是不放心,还是开口嘱咐道:“这封信很重yào

,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万一有什麽意wài

,就把信毁了。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中。明白吗?”

噙香原本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此时才明白非同小可,忙认真地点点头,塞到袖中出去了。

我在屋中坐立难安,不时地起身看噙香回来没有。吟雪见我烦躁心焦,也不敢来打扰,却端来一盏蜜枣阿胶汤,柔声道:“主子,喝碗汤吧。炖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最是香甜滋润不可了。”

我抑制住心中的不安,笑笑接过琥珀玉碗,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又放下,问道:“吟雪,噙香出去多久了?”

吟雪并不知我与秦芷说了什么,也不知噙香去干什么,却也知dào

我心情不佳定与秦芷有关,噙香也一定是我派出去办事了。她并不如噙香在我身边日久贴心,也不敢多问,小心地回答道:“快半个时辰了吧。”

正说着,就见杏红色的裙摆一飘,噙香已进门了。我立kè

放下手上的玉碗,急急问道:“怎么样?送出去了吗?”

噙香光洁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她也知我定然心急,顾不得擦擦汗便道:“主子放心。送出去了。”说完,才抓过案上的青瓷芙蓉敞口茶杯,将杯里的清水一饮而尽,这才缓过了气。

我心底的那块巨石这才落地,随即又拉着她浅青的衣袖问道:“是谁送出去的?可靠吗?”一旁的吟雪心思细腻灵敏,见我们说话,只默默一礼出去了还顺便拉上了门。

噙香见吟雪这般体贴入微,感激地报以一笑。待吟雪出去了才小声地道:“御膳房有个厨娘与我们府上夫人的贴身丫鬟是亲戚。那个厨娘今晚要赶着出宫送明日御膳房要的一些材料进来,才捉着空儿让她带了出去。”

我轻轻吁一口气,这才真zhèng

放心。那封信太过棘手,放在宫里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惹来麻烦。只要出了宫,以父亲的能力必然不会有问题。其实要帮秦芷这个忙,我自己实在是担了很大风险,但这个忙却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帮的。只因为在我心中,她是我的朋友。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封信又说了什么。那个杨谨又是谁。

我这才重新又端起了蜜枣阿胶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吟雪没说错,果真是香甜绵软滋润得很。

我好整正暇地招呼噙香,“这汤熬得不错,必定还有。你也去盛一碗尝尝就早点歇着吧。”

噙香好笑地点点头,刚要出去,叫又被我叫住了。

我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道:“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dào

。不要让她们几个知dào

了,连漱玉也别告sù

。”说完,像是什么都没说一般,自顾自地埋头喝起了汤。

噙香神色一凛,低声道:“知dào

了。”说完,转身出去一点也没拖泥带水。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宫里也恢复了安静祥和。我只一门心思地饰演着一个行为举止合符礼法的宠妃,偶尔也去给太后请安,只是太后依然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皇后的病也依然没有起色,反复缠绵着。

信送了出去,我并没有专门去见秦芷,也是怕引起别人注意的原由。我们只在良妃的永和宫意wài

见过一次,我趁转身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向她点了点头。她也心领神会知dào

是事情办妥了的意思,回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些天天气越凉了,京城位处北方,冬天一向来得早。我自从小时落了水伤了身子之后就特别怕冷,进宫之后又一次落水,这些天气候骤冷骤热,我就再也熬不住病倒了。

也说不上什么症候,就是咳嗽怕冷些。崇韬很是着急,召了刘为扬进宫为我开了方子日日吃着也不见好。

我自己倒并不怎麽在意,往年秋寒之时也会咳嗽些,只是今年咳得厉害些,想是落了水的缘故。

身边的噙香漱玉几个却比我还着急,四处张罗着给我找良方好药。连如璧也很是为我着急,找了好些雪梨枇杷叶川贝之类的送来。害得我日日要吃好几次药,搞得不胜其烦。

这日我刚刚借口身上不好,怕传染给他,赶了崇韬去别的妃嫔那里,冯昭仪就笑着进门了,还一个劲笑道:“你这丫头倒会偷懒,病了好些日子了还不见好,这不,装病躲在这里绣花儿呢。”

我一把推开堆在花梨木云脚菱花矮桌上的花样子和绸缎,笑着迎上去:“姐姐怎么来了?倒要姐姐看见妹妹这邋遢样子了。”

今天冯昭仪一身新做的玫瑰红织金双层长摆彩绣锦裙,腰佩碧玉琉璃佩,浅紫团锦绣月季披帛,一头长盘了个望仙髻,高高插一支灼灼光华的金步摇,垂下一缕银丝流苏,一步一摇间娑娑作响。她一向清简清雅惯了,这样一着意打扮,竟是眼若水杏,艳如桃李。

相比之下,我就寒磣多了。因为不出门,只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赭黄立领竹叶纹锦袄,翠蓝褶裙。头挽了挽,用一根安宁永乐长簪固定住,连珠花都没有。脚上随便趿拉了双软缎绣鞋儿,真真是个丫环的打扮。

我迎上去牵着她的手儿坐下,打趣道:“姐姐这是打哪儿来呢?这般艳压群芳颠倒众生的。”

冯昭仪脸一红,啐了我一口:“刚刚去了慈安宫请安。太后见不得我那简素的样子,才不得不这般。你倒好,还来取笑我。”

我端过檀木矮几上的糕点干果让她,口中笑道:“这是好事啊。太后喜欢你才让你打扮自己。再说了,皇上刚才可在慈安宫?看见你这样子,还不恨不得抱住亲两口?”

冯昭仪先听了前半截话还犹自微笑,待听得这后半截脸早红到了耳朵根,急恼道:“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亏是个婉仪主子呢。听听,像个破落户似的。也不知dào

忌讳。“

说着,就恨恨地来拧我的嘴。

第六十九章 风起落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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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边闪躲着,边笑着求饶,冯昭仪也趁势收手,轻嗔道:“这次就饶了你,看你还敢不敢?”我伏在桌上,笑得咳起来,边咳嘴里边断断续续地道:“再也不敢了。昭仪娘娘好厉害呀。”

冯昭仪却沉默了下来。我和她住在一宫之中,平素也常走动,倒也颇为熟悉。见她如此,便知是有心事。

我关心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冯昭仪揉捏着淡黄的衣带,迟疑着道:“刚才在太后那里,果是见着皇上的。皇上也说了晚上过来看我和珠儿。”

我喜得一推她,“这可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冯昭仪望着屋角精神抖擞茂盛苍翠的盆景,伤感地道:“可我这个做母妃的,却已经很久没见过珠儿了。每次去太微宫皇后都推病不肯见我,我就是想看看珠儿一眼也是不能的了。”

前些日子小意子曾说过冯昭仪去太微宫皇后却不见的事,我当时也没太在意。此时才知dào

不妥,忙问道:“这是为何?你们是母女,就算要珠儿伺疾,也没有不让你们见面的道理啊。”

冯昭仪平日在我这里说话也不甚忌讳,当下幽幽地道:‘她是皇后,她不让我见,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完,又一扭身,抓着我衣袖急道:”今晚皇上过来,我想跟皇上说,请皇上出面去把珠儿要回来。妹妹你说可以吗?“

我怔了怔,才犹豫着道:“这……这只怕不是很妥当吧。先不说皇上答不答yīng

,就算珠儿回来了,皇后只怕也会记恨姐姐搬皇上出来扫她颜面的。“

冯昭仪无力地松开我,愁眉不展地道:“这我也知dào

。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也不知dào

珠儿怎么样了?她其实不喜欢呆在太微宫,总说那里冷嗖嗖的,晚上也害pà

睡不着。我很担心我的女儿。”说着,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她落泪,我既无措又同情,只得抽出锦袄盘龙扣上系着的丝巾给她拭泪:“姐姐切莫伤心,珠儿到底是你的女儿,就算是皇后也是抢不走的。”

冯昭仪哭了很久,或许真是委屈太久了,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我低声劝了她很久,才略略好些。

我随手丢开被她眼泪濡湿的绣花轻绢丝巾,亲手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菊水给她。冯昭仪尽数喝了才长叹一声道:“让妹妹见笑了。”

我安慰般地拍拍她修长的纤手,不解地道:“不要紧,又不是外人。只是我不太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一直把珠儿留在身边?姐姐你又为什么这般害pà

呢?”

冯昭仪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低声道:“妹妹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这宫中又没有什么是不透风的,想必也听过当初我怀着珠儿差点生不下来的事吧?”

我有些惊疑不定,想起那时鸢萱说的话,便试探着道:“听过一些。只是说太医诊断说姐姐那胎是皇子,引起六宫侧目,姐姐却安然无恙平平安安生下了珠儿而已,有些有心人觉得很奇怪而已。没有其它的了。”

冯昭仪苦笑一声,道:“安然无恙?平平安安?要是那样就好了。我怀着珠儿的时候曾无缘无故摔过两跤,吃错过三次东西。珠儿差一点就胎死腹中,我也差点就一命归西,这样也能叫安然无恙吗?”

我闻言不寒而栗,好似浑身都跌入了冰窖之中。虽然如璧和婉贵嫔都怀着身孕,我也知dào

深宫中孩子很有可能生不下来,因为暗中忌恨做手脚的人太多太狠了。平日也尽量小心谨慎地照顾如璧的胎,可是知dào

归知dào

,没有遇上过倒也没有真zhèng

想过小产的惨状。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两盆风姿绰约,天香国色的午夜兰花,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冯昭仪突然微微冷笑起来:“有心人?妹妹你虽然不好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我心里也明白那个人是良妃。”

我没想到她竟毫不顾忌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忙拦住话头道:“姐姐孟浪了。”

冯昭仪却不领情,径直冷笑着说道:“良妃她自然很好奇为什么我能保住孩子。事实上,我那两次摔跤幕后也有良妃的身影,吃错有毒的东西则是咱们那慈善仁爱的皇后娘娘的手笔。这些,我并不是傻瓜,我也都知dào

。想必她们俩心中也有数,知dào

对方插了一手。良妃自然好奇皇后为什么会收手,又或拿我没办法。”

我心中更是一片冰冷,手脚僵硬,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后和良妃皆非善良之辈,这一点我早就知dào

,而且她们都曾想至我于死地。但现在突然面对她们俩三番两次欲至冯昭仪于死地,我才现,我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冯昭仪没看我,眼神渐渐变得迷蒙而凄清,一字一句地道:“妹妹你可知我是怎么躲过这一次次的谋害,最终生下了珠儿的?”

我艰难地摇摇头,不知dào

会听到一个怎么样曲折艰难的过程。冯昭仪凄楚地笑笑:“当我殿中的焚香不知被何人加入了麝香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之后,我躺在床上就在想怎么办。其实,孩子还没生下来,又有谁知dào

是男是女?那个太医不过是为讨皇上欢心才胡诌说是皇子,可就因为这一句话,一时宫中谣言甚嚣尘上。当时我入宫未久,也像妹妹你一样深受宠爱,无根无基,对这些迫害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当时抚摸着肚里的珠儿,那种血肉相连至为亲近的感觉是那么真切,我誓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当然,我也知dào

皇后和良妃的不怀好意。于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我去了太微宫。”

说到这里,冯昭仪停了下来,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我不敢打断她的话,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深怕自己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深受宠爱却无依无靠,随时性命不保的柔软女子,深夜来到太微宫外,孤注一掷想要保住自己肚中可怜的孩子。

我心中一酸,终是缓缓落下泪来。

第七十章 悠悠三春晖

突然,我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双手,紧紧地,用力地。冯昭仪轻轻一震,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只是难掩那丝黯然和痛楚,她轻轻回握住我,“我去求见皇后,说如果生下的是皇子,我愿过继与她,求她收我的孩子为嫡子。”

我大大震惊,过继给皇后?过继给皇后!为了保住孩子的命,要将自己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儿子送给一个害自己命的女人做儿子,这是何等悲惨痛苦的事!可在那时,我却明白这是她唯一的办法。所幸,她生下的是女儿,是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帝姬。

冯昭仪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嵌翠玉护甲,面容露出一丝庆幸道:“还好,皇后虽然有所怀疑,最终还是相信了我。她没有皇子,这是她最大的软肋。她也相信我肚子里的是皇子,我娘家无权无势,我出身并不高贵,我毫无根基。我装作不知dào

是她下手害我,说得言辞恳切,她先是怀疑我的用心,后来也相信了我的话,认为我是为了给皇子谋个好出身才出此下策。于是,她放过了我,也为我挡下了外来的所有风雨毒招,结果我生下的却是帝姬。”

我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难怪良妃会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姐姐你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能想到姐姐心思细腻大胆到如此地步。而皇后见你生下的是帝姬,她自然不会再提过继的事。“

冯昭仪平静了下来,隐忧道:“可是皇后却觉得自己受了愚弄。她以为我从某处知dào

了孩子是帝姬,才假意过继与她,以求身全。她几乎认定了我是在利用她,所以之后一直试探我,不断地针对我。“

我了解地点点头,又道:“可即使是如此,皇后也没有必要不放珠儿回来啊。“

冯昭仪愁恨道:“话是如此。虽然皇后表面对珠儿很好,但其实她是很不喜欢珠儿的。正因为如此,皇后就更没有理由留着珠儿了!所以我才担心,不知dào

皇后想干什么。我就珠儿这么一个女儿,她乖巧听话,又依恋孝顺我,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她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我心底也觉酸楚,这一对可怜的母女!

冯昭仪呼地一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犹如困兽般转起圈:“这些年我知dào

皇后深恨于我,我已经凡事退让了,还要我怎么样?这一切又与珠儿何干?”

她原本整齐高贵的衣裙早已揉得散乱,满面皆是泪痕,髻也没了楚楚的风韵,哪里还是我往日见的那个端庄清雅,高贵温和的昭仪娘娘。

我暗叹一声,想来这几天她在春华殿一定担惊受怕,惶恐度日,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情绪以致到了崩溃的边缘。才会在并不是很交心的我这里如此失态。

我起身拉住她,轻轻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姐姐,你现在急也是无用。依我看,珠儿应该没事。如果珠儿在太微宫出了什么事,皇后她也不好交代。这样的事皇后应该不会自找麻烦的。”

听了我的话,她稍稍冷静了一下,凄声道:“我也是这么来安慰我自己的。可在这宫里,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指不定哪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珠儿还是小孩子,也没心眼,我真怕太微宫突然就来说珠儿出事了。编个什么贪玩落水的理由又有多难呢?”

我也很是喜欢珠儿那个小丫头,听冯昭仪这么一说,我也心中打鼓,想了想,我才试着说道:“那要不然这样吧,姐姐,明日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帮你看看珠儿怎么样了,好不好?”

冯昭仪猛地抬头,满脸都是惊喜:“真的?”她感激地拉住我的手,悲喜交加地道:“妹妹,你对珠儿的恩德我冯香绮没齿难忘。”

说着,竟要跪下来。我唬了一跳,忙用力拉她起身。开玩笑,她是从二品的九嫔之,我哪敢受她这么大的礼?

我用尽lì



才把她拉了起来,恳切道:“做妹妹的不敢受姐姐的礼。你我姐妹难得投缘,深宫寂寞,你我自是应该守望相助。何况珠儿也叫我一声明母妃,我要是不知dào

就罢了,知dào

了自是不能坐视姐姐这般无助。快不要说什么谢不谢了。”

冯昭仪在这宫中多年,什么场面人物没见过?却实在没想到我会如此不计得失雪中送炭,感动的泪水在美丽而憔悴的眼中打着转,坚强的她却始终没让它流下来。

折腾了这么一回,我们俩都是一身狼狈,眼泪鼻涕满脸。我这才叫了漱玉和含霜进来,为我俩净面,匀脸,上妆,再把头打散重新梳了髻。

冯昭仪坐在凤舞翔天檀木青铜镜前,镜中那张脸又恢复了温婉秀美,冯昭仪感叹地扯扯身上的披巾,道:“这般打扮我当真是不习惯,今天去给太后请安,就是因为我知dào

那个时候皇上必然也在,才去想要求皇上要珠儿回来的。谁知,良人还是不如姐妹啊!”

我双手正浸在铜盆温热的淘澄尽了的玉兰花汁里,闻言撇撇嘴道:“那是因为他是无数女人的良人,不是你我姐妹独有的。”

冯昭仪在铜镜中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妹妹,你跟我刚进宫的时候真的很像。一样的宠爱一样的孤立无援,连心性也颇为相似。不过,又很不一样。我那时没有一个真zhèng

的朋友,你却还有一个玉婕妤。而且你的性格坚强果duàn

,不似我一般软弱,希望你可以走一条跟我不一样的路。”

我洗完手,扯过漱玉递来的浸透玫瑰汁的热毛巾随手擦擦,顺口道:“我不求其它的,只求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

冯昭仪自嘲地笑笑:“可就连这一点想要做到也是难如登天。你受宠别人忌恨你,你失宠别人更会加倍地欺凌你,那时你的命会更加容易就没了。”

我知dào

她的话每一句都是实话,所以只是静静听了。

含霜给冯昭仪梳好了髻,她站起身来推开关着的朱红窗棂:“这天只怕要下雨了。”

我走到她身边,望着窗外阴沉阴沉的天,默默点点头。

突然,耳边传来冯昭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妹妹,如果有一天你怀孕了又不足以保护自己的话,记住我的经lì

。一定要记住。”

第七十一章 怎生休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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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wài

于她的话,忍不住看了看她。我想了又想,才谨慎地开口:“姐姐,如果你当初生的是皇子,你会怎么做?”

冯昭仪没有半分犹豫,断然道:“我会遵守承诺,过继给皇后。”我有些错愕,转瞬平静地道:“若是换了我,我绝不肯。”

冯昭仪摇摇头,淡然地道:“送给别人总比他丢了性命要好,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妹妹你细想想,如果生了皇子就不再提过继之事,皇后岂肯干休?一个小小孩儿,要平安长大可不容易。“

我细细品味着她话中的森寒之意,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只是,换了是我,怎么甘心?

冯昭仪目光悠远,仿佛穿过了无尽的岁月,落在遥远的某个时刻:“前朝的静宜贵嫔生下皇子之后,将皇子送与当时无子的仁孝皇后。后来,这个皇子坐上了皇位,虽然尊仁孝皇后为太后,却也将生母静宜贵嫔封为贵太妃,以母视之。静宜贵太妃得享荣华安度晚年,一生无忧。“

我是知dào

这一段史实的,接口道:“仁孝皇后一生仁厚慈和有口皆碑,对妃嫔都真心以待,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皇子却没有不利于皇子的生母。再看看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姐姐你认为她若要了你的儿子,还会留下你吗?留下一个将来可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冯昭仪被哽,却哑口无言。良久才不得不点头讪讪道:“不错。前朝没有两宫太后之说,凡是妃嫔之子登位,都必须奉皇后为太后,自己的生母只能做太妃。而我朝是有东西太后的先例的。“

话说到这里,已变得无话可说。冯昭仪借口说晚上崇韬歇在春华殿,她要去准bèi

,告辞回去了。我也未挽留她,我自己也有得头疼呢。

老实说,自从龙红袖的事之后,我就有些怕见皇后,总怕看见她哀伤绝望的眼神,尽管她曾经指使推我入水。她现在称病不见人,我用不着天天给她请安,殊不知我心里是大大舒了一口气。

刚才对冯昭仪的同情和对珠儿的怜惜,使我一时冲动答yīng

了冯昭仪去见皇后,却不知我此刻已是暗暗有些后悔了。可既然已经应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心情变得有些烦躁,禁不住又咳起来,咳得面红耳赤的。噙香正好进屋,见状连忙奔过来轻轻给我顺着背,抚平我喉中的燥意。

等我稍稍平伏下来,她才去一旁暖炉上黄铜汤盅里倒出一碗冰糖雪梨糖水,试了试冷热,才伺候我喝下。自从我病了之后,含章殿我的寝居里就随时都备着热热的止咳平喘的药或糖水。我嫌刘为扬开的方子药太苦,那味儿也不好闻,熏得整个屋子都是苦涩的药味,所以大半时候倒是糖水之类的居多。

噙香在我旁边的绿缎小锦凳上坐下,眉头紧锁地道:“小姐,你病了都十几天了,药倒是吃得不少,却总是没什么起色。“

我喝完最后一口,这冰糖雪梨的味道不错,滋润清甜,我意犹未尽地放下纯银刻花汤碗,不经意地说:“已经好些了,刘为扬的医术不错,我没有晚上咳得睡不着了,也没有一咳就肺疼了。“

噙香闻言没了声音,踌躇半天,才鼓起勇气问道:“小姐,刚才昭仪娘娘哭些什么?我们在外间都听到了,小姐你是不是心软,答yīng

了昭仪娘娘做什么为难的事情?“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反是皱着眉道:“连你们也听见了?还有谁听见了?“噙香连忙摇头:”没有了。只有我们四个知dào

。“

我这才点点头,叮嘱道:“告sù

她们三个,不要告sù

别人昭仪在这里哭诉。“噙香一向精明心细,最为我信任,“是。小姐。奴婢知dào

了。”

我觉得有些累,缓缓靠在窗边的鸡翅木贵妃香榻上,天气冷了,我又一贯怕冷,是以贵妃榻上铺了厚厚一层浅白暗玉兰纹的棉垫子,既柔软又温暖。

我舒服地直想叹气,把整个身子都懒懒地窝在榻上,才开口道:“噙香,冯昭仪见不到宁安帝姬,思念若狂。我答yīng

了她明日去请皇后的安,顺便帮她看看宁安帝姬的近况。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说完,又把冯昭仪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sù

了噙香。

噙香露出思索的表情,“如果只是去请安看看帝姬,应该也没什么。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我的脸色。

我莞尔一笑,这丫头也给我来这套,“有什麽还不快说?”

噙香尖尖的瓜子脸一红,才尴尬地笑笑:“只是,冯昭仪虽然平时也常过来串门子,但,我们跟她也没有到这么交心的地步吧。她就这么相信我们吗?”

我敏感地一皱眉,其实我也有些怀疑冯昭仪的用心,“这话有道理。从平时言谈举止来看,冯昭仪是个心思细腻沉稳内敛的人,就算再大的事也不应该在我面前如此失态,痛哭呐喊。”

噙香伸手捻了一颗五彩陶瓷冰纹果盘里的杏仁,动作舒缓地捻去薄皮,送到我嘴里。我也懒得起身,就着她的手吃了。

噙香抿着嘴儿一笑:“应该是冯昭仪来之前就打算好要请小姐出面去见皇后娘娘,只是又不好直说,才这么闹了一场,倒也算是情真意切,半真半假。”

杏仁入口香脆微苦,我吃得香甜,嘴里含着杏仁吐字不清地道:“这杏仁还不错,再剥些。”噙香见我喜欢,温柔地笑笑,果真再剥起来。

我吞下才道:“应该就是这样。她有这样的小心思也无可厚非,毕竟不好直接开口。算了,我们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看在她爱女心切的份上,我帮她这一次。”

噙香又剥好了一颗,送到我嘴里,点头应道:“那既是这样,明日奴婢就早些叫主子起床,陪主子去太微宫。”

我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亲自跑一趟,问问冯昭仪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宁安,我给她带过去。”

噙香边笑边点头叹息道:“还是主子周到,倒像你才是她母妃一样。”

我微微脸红,嗔怪地推她一把,“还不快去。光贫嘴!”

第七十二章 病来如山倒(求推荐!)

噙香动作很快,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带回一个布娃娃和一个三层红木烫金食盒,装了些宁安帝姬爱吃的糕点和零食。

我拿着那个布娃娃,觉得有趣,翻来覆去地瞧着。布娃娃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裤,扎着两个辫子,翘得高高的,很是神气。两颗眼珠用乌黑的黑水晶做成,角度不同光华也变幻着,真像活人的眼珠子。眉眼依稀就是宁安的模样,嘴巴小小翘翘的,很是可爱。后背的衣服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珠儿的妹妹”。

我扑哧一笑:“珠儿的布娃娃还真是有趣。冯昭仪还算是有心。“

噙香也笑,“昭仪娘娘说小帝姬最喜欢玩这个布娃娃,有什麽心事都跟这个布娃娃说。所以就拿了,千叮万嘱让主子一定要给帝姬。“

我想起珠儿那粉雕玉琢的乖巧可爱样,心底一片柔软。

崇韬一共有两个帝姬,大的那个是良妃所出,只比珠儿大两岁,叫子涵。虽然小小年纪,但在良妃的悉心调教下,已经是出口成章温文有礼的皇家金枝,像个小大人一样。虽人人都夸赞说是气度出众才华洋溢,我却并不怎么喜欢。

就连崇韬也更为偏爱这个机灵天真的小女儿,言之“璞玉“。还道小孩子就应该像个小孩子,何苦非要老成做作呢。我深以为然。

吃过晚膳,阴沉了老半天的老天爷终是下起雨来,一时晶亮的雨丝绵绵而至,遮空闭月,升腾起丝丝雾气,天地间变得迷蒙一片。

我站在房门前指挥小意子带领着小太监们搬院中的海棠花。时至初冬,这些原本耐寒娇艳的花儿都已渐渐凋零,这一场风雨下来,只怕明日当真是“绿肥红瘦”了。

漱玉撅着嘴嘟哝着:“何苦来这般伺候这些死物?又不是人,淋也淋不坏。”天一下雨,闷闷的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噙香几个也站在门边凑热闹。听见漱玉抱怨,都笑着道:“主子兰心惠质,怜惜这些花儿呢。”

我靠在前几天才刷了新漆的朱红四扇雕花木门边,也笑:“倒也不是为了怜惜。只是冬天到了,什么花儿都没了,怪冷清的。能留它几天是几天吧。”

小意子撑着油纸伞,抹了一把汗,闻言凑趣道:“那就把西边园子里的上好梅树移些来,那花儿开的时候,啧啧,可好kàn

了。”

我也来了兴致,问道:“是什么品种?什么颜色?”

小意子偏着头,努力回忆着:“有红的,白的,还有黄的。红的颜色好kàn

,就是不香,黄的倒是香得紧。”

得,这等于没问。我摇摇头,知dào

问他也是白问。还是吟雪含霜进宫早,见我问,才忍着笑道:“有红萼攒心梅,金钱绿萼,也有一些腊梅。”

我眼前一亮,“金钱绿萼?那可是珍品。”吟雪笑着点头,“是啊,那里大部分都是金钱绿萼,白瓣绿萼,香飘十里,整个后宫都闻得到的。所以那里一到隆冬时节,人就络绎不绝。”

我遥想十里香雪,势若雪海,心神为之一醉,“那我愿舍了这含章殿,到梅林搭个草屋过活。”

漱玉这才不满地道:“真是越疯魔了。还要住到林子里去,皇上也不会答yīng

啊。”我越想越觉好,忙叫着小意子:“那赶紧跟花木房的说说,叫他们移些好的来。”

一直沉默的含霜这才笑着道:“主子太心急了。现在梅花连花苞都还没有呢,等到花儿开了,再叫人选些枝条舒展,躯干虬曲疏朗,又开得极好的移到含章殿来岂不更好?”

我愕然失笑,自己是太急了。小意子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赔笑道:“是奴才糊涂了,待花儿开了,奴才就吩咐花房从那香雪海选些好的来。”

我正待转身回房,闻听此言回头问道:“香雪海?那个梅园子叫香雪海吗?好名字!”

小意子见我询问,越得yì

,卖弄道:“这名字还是先皇后在的时候亲自取的呢。”

“先皇后?”我微微愣,随即明白说的是崇韬的原配皇后,也就是现在皇后的姐姐龙紫衫。龙紫衫是龙家的嫡出大小姐,做了崇韬的皇后不过短短三年,就撒手西去,谥号昌肃永宁皇后,后人皆称永宁皇后。

我自进宫之后就很少听说这位先皇后,仿佛她从未在这深宫中留下一丝痕迹。现在才知dào

原来宫中著名的梅林香雪海竟是出自这位皇后的手笔。

这一夜,风雨极大。本来秋冬季节少有雨水,今夜这雨却似瓢泼,铺天盖地而来。我一直喜听雨声,这般大的雨,我蜷在宽大寂寥的沉香木雕凤篆花大床上,盖着轻薄柔软的织金深紫罗兰锦被,睡得极其香甜安稳。

天明时分,雨渐渐转小,只剩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无以为继。今日要去太微宫,噙香按时叫醒了我。醒来我却觉额头似火烧一般,全身乏力,头也隐隐作痛。

噙香吓了一跳,忙摸我额头,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两颊这般赤红,额头也烫得厉害。”

我却只觉累,知自己必是天气反复着了风寒,有些烧。噙香早一阵风地出去叫人了,马上漱玉几个就过来了。噙香看着我,忙吩咐了去太医院请刘为扬。

我想起今天还有事情,挣扎着坐起身来,唤噙香穿衣。噙香却只给我穿了石青色蜀锦对襟窄袖袄子,取了秋香色云纹软垫与我靠上。

我有气无力地道:“还是取了裙子来换上,刘为扬看过就去太微宫。”

噙香紧咬着下唇,微带怒意道:“都这般撑不住了,还去太微宫做什么?改日吧。”语气竟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暗自苦笑一声,都是我自己把她们给宠坏了,噙香虽看似温柔随和,但几个贴身侍婢就数她最坚毅有自己的主意。这时候我也是管不住她们的,只得乖乖闭嘴。

而且也确实是有心无力,脑子昏沉沉的,太阳穴却阵阵刺痛。

我躺回床上,心中犹有不安,道:“噙香,你过去告sù

冯昭仪一声,今日实在不能去了。请她放心,我既然答yīng

了她,就必定会帮忙,只得稍好些再去了。”

第七十三章 暖病怜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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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噙香走出门,我才略微放心,只恐冯昭仪误以为我有心推脱,借病避开,从而倒坏了两人的交情。

不多时,刘为扬就在吟雪的带领下背着药箱进来了。自从我赏识刘为扬,他又为皇后诊病之后,他也日益被人看好,不仅太医院的那些人曲意结交,连妃嫔也都以请他诊病为荣。

他今天一袭海水蓝暗纹锦袍,月前的清耿抑郁一扫而空,显得yì

气风,气宇轩昂。连吟雪这丫头看着他的表情也是含情脉脉,羞不可抑。

我默默地伸出左手放在床头的诊脉垫子上,轻声道:“刘大人,又要麻烦你了。”刘为扬仔细看了看我的面色,微微皱眉,口中答道:“小主不必客气。此乃微臣该尽之本分。”

诊完脉,他并不稍停,拿过纸笔,稍一思索就下笔书写药方。吟雪连忙上前替他磨墨,刘为扬写完自己看了看,觉得并无错漏才吹了吹交给吟雪。

转身对我说:“小主前些日子的咳嗽虽有所好转,却一直未好。这几天天气反复,时冷时热,病中抵抗力本来就较常人稍差,昨晚又是一场大雨,想必是这样才让小主染上风寒。小主的风寒颇重,吃了微臣的药,还请这几日好好静养,万不可疲累操心,切记切记。”

我相信刘为扬的医术,顺从地点点头,感激地道:“多谢刘大人。劳刘大人走这一趟,本小主甚是不安。吟雪啊,你替我好好送刘大人出去。“吟雪应了一声,微微黯然。

刘为扬拱拱手,诚恳地道:”小主太客气了。微臣原本在太医院无人问津,全亏小主,微臣才能学以致用。每次微臣来含章殿皆是雨天,这也是小主与微臣的缘分。又何足言谢呢?“

我欣慰地笑一笑,头实在晕得厉害,朦朦胧胧间又睡去了。等我醒来,刘为扬自然早已不在,坐在床边的居然是崇韬和冯昭仪。两人正对坐着话些家常。

我呻吟一声,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勉强坐起来。他二人见我突然醒来,皆吓了一跳。冯昭仪连忙吩咐漱玉:“你们主子醒了,快把熬好的药端进来。“

漱玉脆生生地应了,一溜小跑便出去了。吟雪忙拿了两个梅花云锦软枕给我垫上,我这才道:”皇上和姐姐怎么来了?“

崇韬温柔地替我掖掖被子,柔声道:”朕听了小意子的话,说你高烧都烧得糊涂了,就赶紧过来了。“

垂手侍立的小意子闻言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狠狠剜了小意子一眼,冯昭仪也笑:”你就别怪小意子了。这正是他的忠心啊。我听噙香这么一说,急得跟什么似的。什么事情都不重yào

,你的身子才是最重yào

的。“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原本我身子不好,还要扎挣着去太微宫请安,就是为着怕她多心,如今既然她能体谅,我自然安心许多。

漱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小陶瓷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一碗色呈黑褐,又苦又臭的药。我闻到这股子味,已经掩了鼻子。刘为扬什么都好,就是这开的药太臭了些。我掩着鼻子道:“怎么不叫刘大人加些甘草?这般苦臭。”

这药实在是臭,崇韬和冯昭仪皆皱着眉,崇韬假意咳嗽了两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冯昭仪用长长的广袖掩住了鼻子。

漱玉捏着翘翘的小鼻子,把茶盘拿得离自己老远,瓮声瓮气地道:“我们都说了,主子最怕苦和臭了。可刘大人说加了甘草就没了药效,坚持不能加。我们也没办法。”

我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喝得下去啊?”崇韬伸手从万寿无疆鎏金果盘里拿了一颗蜜枣,道:“先喝药,屏着呼吸一口气喝下去,喝了马上含颗蜜枣就好了。”

冯昭仪掩袖笑道:“这一招可是皇上对珠儿的万试万灵招。只不知妹妹是否吃这一套?”

我被说得不好意思,难道我还不如珠儿小小孩童?伸手接过药,我屏着气,心一横,咕噜咕噜全都喝了下去。

喝完那碗浓黑粘稠的东西,我立马被臭得眉头皱在了一起,苦得一咧嘴。崇韬见机得快,飞快地将手上的蜜枣往我嘴里一塞。

我含住蜜枣吃起来。甘甜醇香的滋味中和了嘴里那又苦又涩的药味,我顿时好受了许多。冯昭仪在旁笑得打跌,打趣道:“皇上和妹妹还真是配合默契,举止合拍得不得了啊。”

我被她取笑,又不好出口反驳,只得憋红着脸儿不吭声。倒是崇韬笑着来了一句:“朕和阿冯你也是这么默契合拍的呀。”

冯昭仪端庄惯了,在众人面前被崇韬亲昵地称呼小名,也被羞红了脸。我躲在被窝里偷笑,总算出了一口闲气。

崇韬笑着牵起了冯昭仪的手,注目众人道:“好了,朕和昭仪要走了。好好伺候你们主子,让她安心好好睡一觉,醒了做些清淡的东西吃。”

噙香漱玉她们都齐齐跪下,恭谨拜倒:“恭送皇上,昭仪娘娘。奴婢等遵旨。”崇韬又朝向我,笑道:“明儿,好好躺着。可不许再受凉了。”

我整个身子都窝在被中,只露出脑袋在外面。按例说,圣驾起时,我作为妃嫔,应起身恭送圣驾,就像噙香她们一样。

我知dào

崇韬不会让我这么做,也懒得起身,只眨巴眨巴眼睛嗯了一声。崇韬满yì

了,携着冯昭仪款款而去。只冯昭仪走时回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

送走二人,噙香她们才起来。其实,每次看到我视为姐妹亲人的噙香漱玉向崇韬跪拜,我心里都满不是滋味的。在家里时,她们俩也就相当于半个主子,哪里需yào

这般委屈,诚惶诚恐?不过,这也没办法,规矩如此。

噙香过来捏了捏被子道:“主子,这被子有些薄了,要不要换个厚些的?”我有些不乐,揪着眉头窝在床上,闷声闷气地道:“不用了。刚刚睡暖和,等我起来再换吧。”噙香点点头,自去忙她的去了。屋里只留下一个还未梳头的小丫头伺候,防我要什么东西。

吃下去的药渐渐起了作用,窗外的雨声依然滴滴答答没个停歇,我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乌云蔽月(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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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刘为扬的医术也颇为了得,我的病竟缠绵多日,始终不能彻底治愈。每日里只是困得慌,只想睡觉。

崇韬倒是每日都来看我,并不因我因病不能侍寝而有所冷落。妃嫔们也因此愤愤不平,本以为我缠绵病榻,就要失宠了,谁曾想还一如往日呢。

如璧倒也过来看过我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淡淡的,我们之间仿佛一下子就生分了。我知dào

她仍然恼我和婉贵嫔来往,纵然她知dào

我只是因为婉贵嫔当日的相助而感恩也无法释怀。我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冷淡。

每次她来,我依然细心嘱咐她小心保养,注意饮食,她也淡淡应了,只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婉贵嫔倒也来看过我一次,只是我和意妃不睦,她算是意妃阵营中人,与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只是听说意妃听闻我病了之后,冷笑着说“西子捧心固是绝美,由东施演来就是粗俗”。宫里只她是常年病弱,她这话明是说我学她想博取怜爱。

我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颇为气怒,却也无法。

各宫礼节性都送了些人参补品过来,连良妃也顾着颜面送了些鹿茸来吩咐我安心静养。只意妃和皇后并无表示。

皇后还可说是病中无暇他顾,也没人敢去怪她。意妃却是明摆着与我有隙了。

一时宫中人尽皆知意妃看我不顺眼,她如今权势显赫,无人敢得罪与她。我这里也就日渐冷清了。只还顾着崇韬对我如旧的宠爱,也没人敢怠慢于我。我也乐得清净,懒得分争,过得逍遥自在。

只是日子久了,渐渐也就有些难听的流言慢慢传遍整个宫里。时日已是隆冬时节,我已整整病了一个多月,香雪海的梅花已经开得灿如朝霞,粉白如雪,香飘十里。

这日天气好些,我扶着吟雪的手,带了漱玉和含霜慢慢走去香雪海,赏那美景。

一路上,不管见到的宫女还是太监,见了我都面带惶恐地恭敬请安,请完安,不等我话,就飞一般地跑了。

一开始,我还微笑着让她们起来。渐渐地,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察觉了有些不对劲。

漱玉挠挠头,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见了我们含章殿的人就跑啊?前几日也是这样,我和噙香去永和宫领份例,有些小宫女见了我们俩就跑,叫都叫不住。”

我也疑惑,却不知为何,只得说:“算了。由着她们吧。咱们去前面亭子里坐会,有些累了。”

因天寒湿气重,我又在病中,所以穿了厚厚一件白色猞猁皮袄子,领口和袖口都绣满了枝枝秀丽的红萼攒心梅,又穿着白色夹袄缎裤,外罩雪白八幅湘妃长裙,颇为臃肿。

走了半天已是累了,眼见前面就是个雅致的竹亭,就想歇歇。

吟雪应了,扶着我向竹亭走去,漱玉和含霜在后面跟着。含霜抢先一步进去,把随身带着的皮垫子铺好,吟雪才扶着我坐下。

漱玉东张西望了半天,悄悄在我耳边说着:“小姐,我去小解,你们可要等着我哦。”

我笑着点点头,促狭道:“你可得找个僻静的地儿,可别让人瞧了去。”

漱玉啐了我一口,才转身小跑着去了。可没过一会,她就跑回来了,我正笑她:“怎么这么快?可是被人看见了?”

她却嘘了一声满脸神mì

,摇摇头,向吟雪和含霜招招手,自己拉了我就走。

我便知这丫头必是见了什么好玩的了,也不说话,四人蹑手蹑脚向那一片假山走去。

这片假山腹中中空,弯七八拐的有好些浅洞。我正暗笑这丫头找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小解,就听见前面隐隐有人说话。

一个嗓门粗些地故yì

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春华殿的冯昭仪天天往咱们太微宫跑,咱们主子也不见她?冯昭仪就从早到晚在凤仪殿等着,也不走,每天黑了才回去?”

虽是压低了声音,却因为本身嗓门就粗,而显得格外滑稽和怪异。

另一个声音细些稚嫩的小声道:“真的?姐姐你在太微宫当差,自然知dào

的。”

我立kè

明白,是两个宫女在这里说主子的闲话。我最烦听这些,忙拉了漱玉要走。漱玉这丫头却眼睛晶晶亮,听得起劲,哪舍得走。

那两个宫女东拉西扯说完了冯昭仪又说婉贵嫔,说完了婉贵嫔却又说什么张修容,我正无奈要走,就听得说着说着竟说到我头上来了。

那个声音小些的道:“说来说去,我说现在宫里最红的还是含章殿的明婉仪。还病着呢,皇上也这么天天去瞧她。”

那个显然年长些的宫女卖弄地哼了一声,状似不屑地道:“她?还活得了几天?”

漱玉丫头一愣,原本是听人家的笑话听得正起劲,没曾想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漱玉眉毛一竖,就要冲进去教xùn

那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吟雪和含霜也是一愣,眼中顿现怒意。

我忙扯住漱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我听了这话,也是愕然中带了惊疑不定,自是想听她继xù

说下去。

那个宫女故作神mì

地道:“这你就不知dào

了吧。我告sù

你,宫里现在都传遍了,含章殿那位得的是痨病!你不见她日日都那样咳着,哼,说是风寒,治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见好,蒙谁呢?”

那个小宫女惊讶地道:“真的?那怎么没人告sù

皇上?要是传给了皇上怎么得了?”

听到这里我已是涨红了脸,饶是我生性清淡,也受不得这样的话。惊怒之下,抓着漱玉的手不由松了。

漱玉气得咬牙切齿,我才松开她,她就冲了出去,假山后立kè

就传来了漱玉的怒骂和抓扯声。

我和吟雪含霜回过神,连忙跟了过去。假山后是一片小草坪,草已经枯死完了,光秃秃的一片。

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正被漱玉抓扯揪打着,我连忙唤吟雪含霜上前拉开她们。那两个宫女显然还不知生了什么事,见了我才惊呼一声,立kè

变得脸色雪白。

那个年长的宫女约摸二十七八岁,长相粗笨,看衣着是个粗使宫女。年幼的仅十四五岁,瑟瑟抖着,眼神中流露出惊恐来。

第七十五章 素霜已冷怒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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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年长的宫女,刚才那些话皆是出自她口。我说难怪那些宫女太监见了我就躲,连同只要是含章殿的人都成了别人避之不及的人物。痨病?原来竟是因为这些这么不堪的污名!

我胸中堵,怒气陡升,给了吟雪一个眼色。吟雪会意,上前朝着那宫女就是重重一耳光,口中骂道:“婉仪主子在这里,还不知dào

行礼吗?”

漱玉已经退回了我身边,犹自恨恨地盯着那个宫女。那两个宫女早已吓傻了,闻言才如梦初醒,慌忙跪下请安。

我看也没看她俩,冷冷一笑,冷声道:“本小主可不敢受两位的礼。传播流言,诅咒主子这两条罪总是免不了的。”

见那两个宫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要开口分辨,我摆摆手道:“也不必分说什么。有话到刑狱司说去吧。吟雪,找两个太监压她们去刑狱司。”

吟雪口中应了,却只是不动。那两个宫女哪还理会得了吟雪,早不顾规矩扑倒在我面前,扯着我的裙摆哭喊着:“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漱玉和含霜早一边一个拉开了两个宫女,吟雪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道:“大胆奴才。主子也是你们能拉扯的吗?”

吟雪含霜当年是跟余婕妤的,余婕妤虽宽容,这样的事想必也是见得不少。平时看起来一个个都温柔体贴,这会起威来倒也是凛然有威。

我心头暗自想着,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哭得稀里糊涂的宫女,不耐地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那个年长的宫女闻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微现喜色,忙忙磕头道:“奴婢是太微宫的,名叫春花。”那个年幼的宫女瑟缩着,眼中流露出惧色,呐呐道:“奴婢菱花,是显仁宫的。”

我一愣,显仁宫?那个春花是太微宫的我早已听到,闻言自是并不意wài

。她以为她只要抬出皇后来,我就必然因为忌惮皇后不敢把她怎么样,当真是天真得可笑。事情一旦闹将出来,第一个要撇清关系把她抛出来的就是皇后。

我懒得再看这个蠢笨话又多的春花,转头望向菱花,问道:“你在显仁宫跟哪个主子?”

那个菱花看样子身量甚小,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闻言不知所措地道:“奴婢是服侍张嫔的。”

我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婉贵嫔的人就好,要不然婉贵嫔脸上也不好kàn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骄横愚蠢的张嫔,早前她得罪我的帐正好一并算算。

打算得当,我抬抬下颚,指指春花和菱花,道:“带上她们两个,咱们去给良妃娘娘请安。”

春花闻言,听见要把她交给良妃处置,知dào

大祸临头,放声哭道:“小主饶命啊,小主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漱玉和吟雪哪管她哭喊挣扎,架起她们就走。含霜在旁扶着我,一行人缓缓向永和宫而去。

那春花实在挣扎得厉害,漱玉两个也险些抓不住她,一怒之下直接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牢牢抓住他就走。

一路上,我们这群举止怪异热闹的组合吸引了众多出来赏花的妃嫔宫女的注意。又见往日永远笑意温和的我冷着脸,那个春花一直哭喊着求饶,都知dào

出了事,也有好些妃嫔都跟着到了永和宫。

良妃早得到了消息,我和众多妃嫔在永和宫正殿坐了一会就见良妃出来了。我依礼向良妃拜倒:“良妃娘娘金安,嫔妾给娘娘请安。”

众人也都纷纷拜倒,参差不齐地请安问好。良妃早已笑容满面地扶起了我,口中亲切地道:“婉仪妹妹快起来,你身子不好,快快坐下叙话。”

说着转向众人:“众位都起来吧。今日永和宫这般热闹,好久不曾了。”众人都是脸上一热,意妃崛起,永和宫自是冷清不少。自己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自然应了良妃话中的讽刺之意。

我依言落座,示意吟雪。吟雪点点头,一挥手,两个太监已将春花和菱花掼倒在地。春花和菱花老老实实在地上跪了,不敢说话,只哀哀痛哭。

良妃虽知dào

我来,却也不知dào

这其中缘由。于是皱皱眉,疑问道:“这两人是谁?妹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端端正正在玫瑰雕花椅上坐了,表情哀痛地道:“娘娘也知嫔妾近日身子未好,本想出来走走散散心,谁知却无意中听到这两个奴才散布谣言,竟说嫔妾患的不是风寒而是痨病。还说宫中已人尽皆知,”

我说话间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皆面露尴尬,便知这春花所言不假,顿了顿道:“言语间竟还语涉皇上,说什么皇上也恐染上。此等污言秽语,嫔妾纵然不愿多生事端,也不敢就这么不了了之。况且这二人不是嫔妾宫中之人,只得来找娘娘。还求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

良妃重重一拍红木海棠鸾凤椅上的扶手,怒道:“竟还有这等事!妹妹做得对,这种事绝不能姑息养奸,否则宫中必然谣言四起,不得安宁。”

只是她此刻丰富真诚的表情在我看来实在虚伪,以她在后宫的地位会没有听过这些谣言?我嗤之以鼻,鬼才相信!

众人眼神中皆流露出与我一般的想法,面上却都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纷纷言道实在荒谬,该当重处。

良妃厉声道:“你二人是哪个宫的?“春花和菱花此时早已吓了个半死,闻问,都战战兢兢说了。

良妃沉吟了一下,便道:“此事还应请皇上和意妃来此,本宫一个人也不好擅处。毕竟这个春花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意妃也有六宫之权。”

这话没什么出奇的,我早知她必不肯一个人担上这件事。良妃见没人反对,便叫了身边人去请崇韬和意妃。

意妃身处后宫,自是比崇韬早到,一到就冷声道:“这事还有什么好审的?这样的狗奴才杀了就是。“

良妃也不说话,笑容可掬地迎了意妃坐下,才道:“意妃姐姐协理六宫,此等宫务自是要姐姐做主。“

意妃轻哼了一声,面色好kàn

了些,一言不地坐下。众人都在等着崇韬的到来,殿中处处皆是私语窃窃,人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表着对我的同情和春花两人的鄙视和唾弃。

我静静地坐在椅中,心里却是冷透了。这些人!现在说些什么流言无谓,荒谬至极,早先只怕人人都说得不亦乐乎,若有其事。

嘴脸何其可憎!

第七十六章 险象环生(求推荐!)

众人聚在永和宫等了一盏茶光景,才看见脸色铁青的崇韬率众大步踏进永和宫。众人忙都起身行礼,意妃和良妃将主位让与了崇韬,分侍两旁。

崇韬扫了我一眼,眼中满是痛惜和安慰,我微感其意,不易察觉地勉强笑了笑,算是告sù

他我无事。

待崇韬厌恶的眼光扫到春花和菱花的身上时,已经如刀子一般锋利。

崇韬强压怒火,沉声道:“就是这两个贱婢?还不拉下去活活打死。”

春花和菱花已吓得瘫软在地,连求饶都忘了。

良妃飞快地扫了她二人一眼,曼声止住欲上前拖走二人的太监,转而向崇韬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散布谣言之人也是用心险恶。不瞒皇上,此事连臣妾也有些听闻。想必在座的姐妹也都或多或少耳闻一些。皇上试想,这样的话岂是这两个小小宫女编造得出来的。和这两个贱婢一样私下谈论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只是她们两个恰好被婉仪妹妹撞上。所以,想要还婉仪妹妹清白,自然不能简单杀了这两个贱婢了事,还应查明幕后主使方且妥当。”

崇韬听得有理,刚要点头,旁边意妃也说话了:“皇上,良妃话虽不错。但臣妾以为,妹妹病了多时还未曾大好,只怕也是太医无用。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皇上常常陪伴妹妹,到底龙体为重。依臣妾之见,还是要另传太医当着众宫姐妹都在,好好为妹妹诊脉。确诊不是痨病才能真zhèng

消除谣言,还妹妹清白。臣妾此言非为捻酸吃醋,实为皇上和妹妹着想,还望皇上明鉴。”

说罢,盈盈下拜,目中含泪,楚楚动人。这一席话一出,良妃也没了说辞,反而沉默地陷入了思索。

我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意妃这话好生险毒!她说刘为扬无用,要另换太医,自是知dào

刘为扬与我关系密切。

宫中规矩,若妃嫔患了传染病,要立kè

搬到冷僻宫室之中,关闭宫门,摈除下人,只余患在内。什么时候病好了才能出来,若病不好这一辈子只怕都不能再踏出宫门一步。从此天颜不得见,必受尽冷落折辱而死。

虽然人人皆知我并非患了什么痨病,但若是意妃叫来的太医说我有痨病,我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就算刘为扬力争我无病,人家所有太医皆说我有病,他又能奈何。以意妃现在的权势,我毫不怀疑她能买通所有太医。

我冷汗涔涔而下,却近乎绝望地现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总不能说她叫来的太医有问题吧。

事到如今,我也只得硬着头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出列言道:“妹妹感激意妃姐姐的好意。只是清自清,嫔妾相信谣言止于智。刘太医虽年轻,却医术精湛,万没有看不出痨病和风寒的道理。更何况嫔妾其实早已经不咳了,姐姐虽是好意,若皇上另换太医,反倒是疑心嫔妾了。皇上常常来含章殿,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嫔妾的病哪里是什么痨病,望皇上三思。”

崇韬一时显得犹豫不绝,无所适从。见崇韬犹豫,我心中更感绝望。

就在此时,良妃抬起了头,想必已思索得当,说话了:“皇上,臣妾也以为明婉仪所言有理。谣言止于智,就算当众诊脉还了婉仪清白,也未必就能杜绝谣言。这样一来,被皇上所疑,婉仪难堪,此后还何以面对众宫的姐妹。”

崇韬听得最后一句,眉心微微一动,似乎有所动容。

意妃却眉尖一颦,诮声道:“良妃,本宫所言是说皇上为婉仪释此谣言,又哪里会对婉仪有所疑,你未免太多心了。”

良妃寸步不让,抗声道:“本宫看是姐姐多心了,谣言不过是那些宫女太监闲来无事穷极无聊瞎编乱造的。若咱们当成大事来办,我皇家泱泱气度又要往哪里摆呢?姐姐身子娇弱才体弱多病,明婉仪一向身强体壮又哪里会得什么痨病!”

此言则是在讽刺意妃,连她这体弱多病的都没得痨病,更何况是我。

意妃气得面色雪白,手指着良妃,气道“你!“

崇韬眼见自己最倚重的两个宠妃起了争执也是头疼,连忙挥手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争了,别为这样的小事伤了和气。既然意见不一,明儿也不想诊什么脉,依朕看就算了吧。还是早点审出幕后主使才是。“

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当真几乎是必死之局,还好有良妃出手。她只怕也恨不得我死得越快越好,怎麽会帮我呢?

我想之不透,不由看了她一眼,却现她也正向我投来一丝意味深长的眼色。

我一愣,良妃已目光扫在春花和菱花身上,厉喝道:”两个贱婢!还不快从实招来,是受何人指使散布此恶毒谣言?“

菱花年纪幼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嘴唇一阵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奴婢原本不知这等话,是身旁春花告sù

奴婢的。“

春花一听这话,脸色变得煞白,浑身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蠢笨丫头定然不会想到,自己在僻静处偷偷说句闲话聊聊八卦也会把命送掉。

我见那菱花实在年幼不懂事,也确实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时动了怜悯,便道:”娘娘,确实不是这菱花说的。是这春花所言。菱花倒是并没有说过什么。“

这一来,那春花仿佛清醒了过来,更是一阵绝望,忙连滚带爬地爬至良妃跟前,号声道:”奴婢知罪。皇上开恩啊,娘娘开恩啊。“

崇韬厌恶地盯着这春花,恨从心生,猛地上前狠狠一脚踢在春花身上,春花被踢得仰倒在地,满面鲜血,泣不成声。

崇韬推开惊呼着要向前来扶他的良妃和意妃,指着春花,狠狠地喝道:”朕来问你,是谁让你说这等恶毒无据的荒谬谣言?你又是听谁说的?说!“

说话间,竟脸庞涨红,青筋暴现,面目狰狞,可见实是气得狠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被唬了一跳。良妃和意妃对视一眼,也都不敢做声。殿中端坐的众妃嫔皆是噤若寒蝉,面露恐惧。

第七十七章 谈笑各争雄(求推荐!)

春花匍匐在地,连脸上的鲜血都不敢去擦拭,只是一味叩着头,青色坚硬的地砖已经被她的鲜血染得殷红一片血迹斑斑,“奴婢也是听那些小太监宫女浑说的,奴婢是有口无心的。并没有人指使奴婢。皇上饶命啊。”

崇韬不为所动眼也未眨,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意妃见机,在旁状似无意地道:“这人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杂使宫女,想必也确实没有人敢去指使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更何况她只是个杂使宫女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言下之意自是既然没人敢去指使这个皇后娘娘的人,那指使她的人就只能是皇后了。

崇韬听了这话,眉心一动,脸色蓦地一沉。我暗道,只怕皇后要背这个黑锅了。

良妃接着轻描淡写地道:“既是皇后娘娘的人,我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处置吧。”这话更狠,表面是尊重皇后,那崇韬要摆在哪里呢?

崇韬的脸色更加不愈,黑得快要滴出水来。我心中暗想,看这架势意妃和良妃是要趁此机会,联手先把皇后除去了。至少是要再次打击皇后的势力。想了想,我便断定绝不能让她们这么做。

于是,我盈盈起身,朝着崇韬微微一福,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在病中,不好拿这些小事去惊扰她。这件事显然是这个宫女自己不知检点自爱,娘娘凤体违和,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难免对下有些疏忽,倒也不能全怪娘娘。皇上与皇后乃是夫妻,皇后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皇上自然处置得。这个奴婢污蔑嫔妾,更加对皇上不敬,请皇上还嫔妾公道。”

崇韬见是我,脸色稍缓,柔声道:“你身子不好,还起来做什么?快坐着吧。”说着亲自起身扶起我,让我在椅中坐下。

我对旁边道道羡慕嫉妒的目光视若无睹,安然坐下。崇韬回到座位,想了想,便道:“明儿说的是。皇后对此事想必也并不知情,这个贱婢由朕来亲自落。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话一出,意妃和良妃对视一眼,均知已无法可想,投向我的目光都少了一丝不以为然,多了一分警惕。

春花已经连呼救求饶的力qì

都没了,睁着一双茫然绝望的双眼,木然地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拖下去了。

我闭了闭眼,有些不忍。但只是一瞬的工夫,我就睁开了眼,波澜不惊地拉了拉身上的云缎披风。我可怜她,又有谁可怜我?

菱花看见春花被拖了出去,骇地全身抖,可怜兮兮地望向尾座眼光一直极力往一旁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张嫔。

张嫔今天也来了,本想凑凑热闹,趁机搞些煽风点火的勾当,可看见惹祸的有自己的人,崇韬又这般雷霆大怒,自己也吓得不轻,哪敢做声。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这菱花是她的宫女才好。

我想起她当日的跋扈和轻蔑,心中暗暗冷笑,出其不意地道:“张嫔姐姐,这个菱花可是你的人。你看如何处置才好?”

张嫔被我突然难吓了一跳,转目之间,见崇韬闻言望向她的神色不善,忙慌张地道:“皇上,婉仪,这丫头做的事嫔妾也不知情啊。如何处置任凭皇上做主,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此言一出,所有人望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屑。我掩饰住心中的鄙夷,轻声道:“皇上,嫔妾想向您讨个情。菱花虽与春花在一起,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不恭之言,又年纪幼小,并不懂事,请皇上饶了她吧,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崇韬意wài

地看我一眼,由衷地道:“明儿,你能这般以德报怨实在难得。朕若不如你所请,倒是辜负你一片好心了。”

说着戏谑地看张嫔一眼,“既然你喜欢这个宫女,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要不然就算你宽恕了她她回去也不会好过。”

张嫔被崇韬一讽刺,尴尬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讪讪地笑笑。

良妃扫她一眼,便淡然道:“张嫔,皇后凤体违和无力看管倒也说得过去,你可是好好的。这御下不严之过,本宫就罚你禁足一月,罚俸三月。你可心服?”

张嫔脸色一白,呐呐道:“嫔妾心服,甘愿领罚。”

良妃满yì

地点点头,转过身就满脸含笑,微微俯,状似恭谨道:“皇上,不知臣妾这般处置可还妥当?姐姐,妹妹可有不妥当的地方?万望姐姐指点。”

崇韬随意点点头,并不在意。意妃也是有协理之权的,被良妃抢了先压了一头,气恼无比,偏偏面上还不好说什么。人家良妃可是毕恭毕敬问你还有什么指示的。

我心中暗笑她二人的争权夺利,却见崇韬眼珠一转,正色道:“良妃,云意,传谕六宫,即日起,婉仪蓝氏,恭谨自谦,贤淑温良,进位婕妤。”

意妃和良妃都傻了眼,我心中大震,随即感动崇韬对我的心意。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告sù

所有人,他是护着我的,用意是要断绝这类谣言,让这些污水不敢再随便往我身上泼,我又岂会不知!

到底还是良妃反应快,随即笑道:“正该如此。婕妤妹妹今日以德报怨,堪为后宫表率,晋晋位分也是当得起的。”

意妃狠狠盯了我一眼,眼光竟似一道尖锐刺眼的锋刃,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盯完之后,还是保持着仪态笑着道:“皇上英明。婕妤妹妹,恭喜了。”

我心中微凛,也只得坦然而受。殿中的众妃嫔一时望向我的眼光林林总总,有艳羡,有妒忌,有畏惧,还有谄媚。

我对这些眼光通通照单全收,特别是那些畏惧的。很好,终于开始有人怕我了,怕我就好。这一来,想必我也会少了很多麻烦。

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快,我走在回宫的路上时,永和宫中生的一切就已在宫中以长了翅膀的速度传播着,人人都知dào

我晋了婕妤,张嫔被禁了足。

一时人人都忘了之前的谣言,再也没有人见了我就躲。而是全都涌上来请安问好,张张无比灿烂的笑容开满了我的身边。

第七十八章 恒沙有数劫无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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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力招架,一行人只得匆匆地回了含章殿。回到含章殿,我早已累得不行,毕竟还是病弱之体,服下一盅参汤才好些。

噙香没跟我出去,只知dào

我晋了婕妤,自是高兴。见我们几个回来都面无喜色,很是纳闷。

吟雪这才把她拉至一旁,悄悄说与她听了。噙香这才明白缘由。

我走了这么些路,在永和宫又精神紧张了大半天,累得够呛,挥挥手打了她们出去,想要小睡一会。

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轻缓的脚步声随之传了进来。我仍然闭着眼不愿睁开,嘴里嘟哝着:“你这丫头,就不肯让我好好睡会。”

我虽闭着眼睛,却也知dào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那是噙香。噙香嗔怪地拉拉滑落在我臂下的锦被,笑道:“真想睡觉,也不能这般衣裳也不脱,钗环也不卸就睡呀。”

我睁开眼,看见她就这么微笑着站在床前,笑容温柔而坚持。我没奈何地叹口气,起身下床。

噙香熟练地帮我脱下身上的皮袄和裙褂棉裤,换上舒适宽松的白色圆领绣小葵花的小衣。

边脱衣裳,噙香边平静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晋了位分到底是好事,也算稍作弥补吧。”

我知她会说今天的事,倒不意wài

,自顾自地抬起双臂方便她解腋下的盘龙扣,边道:“这个弥补也是皇上逼不得已的做法。皇上是个明白人,我虽然得宠,怎奈招人嫉妒。人微言轻之下自然是朝不保夕。晋我位分也是在于警告那些人,让她们有所顾忌。今天的事其实很是凶险,幸好无意中现了这个要命的谣言,要不然……”

噙香随手把脱下来的皮袄放在楠木喜鹊登枝屏风上,扶着我在梳妆台坐下,边接口道:“要是等到这个谣言彻底爆出来,只怕今天就当真要请太医给主子诊脉了。”

我顺从地在檀木妆台边坐下,望着黄铜镶红玛瑙镜中忙碌的噙香嘴角微撇道:“那你主子就要到冷宫中去治那莫须有的痨病去了。”

噙香笑笑点点头,仔细地取下惊鸿髻上的白象牙玳瑁簪,道:“那我们也要到冷宫中去伺候主子你卸妆了。”

我冷笑道:“那时就不用伺候了,还卸什么妆。因为一到冷宫,没过几天我就必定病身亡了。痨病而死,皇上连看都不能看,更别提追究了。”

说着我凝目洁白华贵的玳瑁簪,忽地展颜一笑,“所以,这次,我实在是运气不坏的。”我虽在笑,噙香却知我已是愤nù

到了极点。

于是身后的噙香停住了手,想了想,道:“那主子你看是谁演的这场戏?”

我瞳孔微缩,心中蓦地一寒,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柔弱娇怯的身影。噙香见我不说话,便知趣地不再吭声。

我静静地看着噙香为我卸下累丝凤钗,取了流苏珍珠珠花,把层层盘旋的长打散放下,心里想着意妃那娇怯含羞实则阴狠量窄的模样,为之悚然。

我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意妃娘娘,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我没安好心,到现在欲置我于死地,手段毒辣高明,实在防不胜防。

我只是偶染风寒,哪里就至于传成了痨病,这其中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甚至策划主谋了这一切。

今天意妃提出请御医当众把脉,我就知dào

此事一定跟她有关。如此老谋深算的计策不会是因为我听见了春花的闲话而临时决定的,显然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算计思量。如果是良妃主谋,她就不会出言帮我,而是落井下石了。

噙香做完了一切事情,疼惜地看着我怔怔呆,轻声出言道:“主子,别想那麽多了。上床歇会吧,您今天太劳神了。”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她扶我在床上躺下才关门出去。我没注意她的举动,心里仍旧不解着。

良妃为什么要拉我一把?我始终想不通。今日的事总算还不是最糟糕的,就像我刚才所言,好在我听见了这些谣言,若是没听见,等到传得沸沸扬扬举宫惊动,甚至为太后所知。那恐怕我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那时我必定会被强行检查诊脉,这个莫名其妙的痨病也就板上钉钉牢牢地栽在我的头上了。

想想冷宫的凄惨境遇,随时会被人无声无息抹掉的恐惧,即使我现在已经躺在温暖柔软的高床软枕之中,仍然思及就不寒而栗。

我一向认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但这次的事也让我明白到,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忍让退避是没有用的,只会被人认为你好欺。就连一个小小的杂使宫女也敢在背后肆意说你的闲话!

想到这,我目光一狠,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会再忍气吞声,人人都是欺软怕恶的,就让我用霸道凶蛮来威慑那些人吧!

就算意妃良妃这些人不会有所顾忌,至少也要让其他那些人不敢再跟我捣乱!

我突然之间明白了以前的婉贵嫔。或许,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刁蛮任性,动不动就罚跪打人。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逼不得已罢了!

事实证明,这一招也颇为好用,至少以前就没人敢惹婉贵嫔。想想凡事忍让的冯昭仪,结果却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着,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红木镂空小圆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乳鸽汤,那是噙香走前为我端来的。我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捧过雪白的骨瓷汤碗,小口小口地啜着浅褐色浓香扑鼻的炖汤,心里一阵温暖。

噙香漱玉跟我自幼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又跟着我进了宫。如果我倒下去了,她们的命运有多惨可想而知。

就算为了她们,我也要坚持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滋润风光!进宫之后就一直被人暗害算计,没有一天舒心日子,如璧如今也疏远了我。

想着这些,内心酸楚愤恨的我,终忍不住鼻头一酸,微咸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汤里,消失不见。

第七十九章 恒沙有数劫无数(二)

佑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却一直未曾下雪,只是硬硬地冷,让人觉得连骨头都冻住了。日日都是寒风呼啸,因着天冷,妃嫔间的走动也都少了。整个宫里都安静了不少,只时而见到几个来去匆匆缩手缩脚的宫人来去穿梭。

痨病的流言虽然平息了,我的身体却仍然没能好起来,连药渣都堆成了小山,精神头还是好一天差一天的,一天倒有大半天都窝在榻上睡觉。

崇韬很是担心,每日下朝了就来含章殿看我,特意叫了刘为扬来亲自过问。刘为扬为了我的病也是煞费苦心,顶着寒风日日进宫为我请平安脉,却也毫无头绪。崇韬免了我去永和宫和云意宫的请安,连太后那里都免了。关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婉贵嫔和如璧的龙胎。

崇韬如此专宠,一时六宫侧目,无人可与之并提。我虽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咬牙硬受了。只不听崇韬所言,依旧咬牙时时去慈安宫请安。就连太后日子长了也对我改了观,忍不住叫我别去,只安心歇着。

婉贵嫔和如璧对此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全不在意。就连意妃和良妃,经过上次的事情,也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不见任何动作。如璧知dào

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却从来没来看过我。

我的心一点一点从失望到难过到委屈再到薄怨,因此我也没去见如璧,一晃我俩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了。

这日,崇韬照例歇在了含章殿,屋里四角熊熊地点着火盆,上用的银碳气味清淡无烟,是普通黑炭没法比的。入冬之后,崇韬就叫人搬了四筐到我的含章殿,言道我本就有病,不可再被黑炭熏得不好。

我穿着月白蜀锦绣月季棉袄,外罩银鼠皮杏红昭君套,杏红百褶锦裙,坐在锦榻上正聚精会神地给崇韬做副皮手套。崇韬就坐在我旁边看着奏折,时而皱眉时而开怀。

我感染着他的情绪,心里也不由甜丝丝的。这样对坐灯下,温馨静好,仿佛就是天长地久一般。漱玉在旁打着彩线丝绦结子,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崇韬捏着手中一本奏折,突然笑了起来。我诧异地抬头,笑道:“皇上怎么这么开心?可是有什麽好事?”

崇韬随手把奏本递给我,边笑嘻嘻地道:“明儿你看看,果是好消息呢。”

我忙摆摆手,正色道:“朝廷的奏本,明儿不敢看,也不应该看。皇上只说与明儿知dào

,也是一样。”

崇韬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不要紧。反正不是外人,而且还与你有关。”

我推却不过,加之好奇,便接过明黄色的绸缎奏本,展开一看,前面皆是煌煌文章,治国安邦之言,末尾一段却是:“臣闻蓝氏婕妤久病不愈,圣心怜悯垂顾,臣私心感激涕零之余,也忧心若焚,恐皇上操心龙体不安。为人臣子,为君分忧属分内事。臣诚心进谏以臣内子蓝氏进奉伺养省亲,期凤体早愈君心早安,以尽臣子本分……“

我尚未看完,早已喜上眉梢,奏本这一段不难理解,是爹爹上奏乞许娘进宫问安。只要崇韬批了,娘就可以进宫,我就能见到半年未见的亲人了。

我立马抬头,一脸希翼地看着崇韬。崇韬挤兑地笑笑,故作严肃怒道:”哼,这个蓝御台,想见女儿就想见女儿吧,还要说什么为君分忧,期朕愚昧吗?“

我为之气结,不依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崇韬歪斜着倚在绿地五金撒花海龙出水锦榻上,只斜眼促狭看着我嘿嘿笑着却不说话。

我无法,只得使了个眼色给漱玉,漱玉贼贼地笑一声,领着一众太监宫女知趣地出去了。

见她们都出去了,我才挪着身子蹭到崇韬身旁,双手一环,毫不客气地吊在崇韬脖子上,嘿嘿地笑道:”皇上,看在蓝御史一片忠心的份上,成全了他吧。“

崇韬假意气道:”朕刚刚才说蓝御台不老实,你就说他一片忠心。“我讨好地笑笑,撒娇地摇着崇韬的身子。

崇韬看我噘着嘴,一脸夸张的委屈样,哈哈大笑,亲昵地夹夹我的鼻子,凑到我耳边轻轻吻了吻我白洁如玉的娇小耳垂。也不管我脸红到了脖子根,就拿过奏本龙飞凤舞地批了两个大字:”大善。“

我喜悦地抚过奏本,想起了疼我的娘和姐姐,心潮澎湃。就连紫金仙鹤烛台上的大红蜡烛也喜悦地连爆数下,爆出了好几个灯花。

崇韬温柔地揽着我,抚摸着我漆黑如墨的长,笑道:”你看,连灯花也来凑趣报喜了。“

我静静地伏在崇韬怀里,微笑看着烛台,诚挚感动地道:”谢谢你,崇韬。“

崇韬扳过我的脸,认真地道:”谢朕什么?你进宫这么久,你娘家人都还没有进宫来过。这是朕的疏忽,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应有之仪。不需yào

谢朕。“

崇韬温热的鼻息温柔地抚过我脖上白色的风毛,暖暖地,吹得人痒痒的。我沉浸在将要见到亲人的喜悦中,自言自语地道:”不知dào

姐姐会不会跟娘亲一起进宫?我好久没见到姐姐了,好想她。“

崇韬闻言身体猛地一紧,才缓缓放松。

我没注意他的异样,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把他握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指,崇韬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整地异常圆润整齐,衬着我粉红自然的指甲,有着温柔的线条和弧度。我无意识地在他手心划着圈,心里宁静快乐极了。

崇韬抱着我的手逐渐地收紧,仿佛抱着一件弥足珍贵的珍宝。他渐渐箍得我生疼,我不舒服地挣挣。

崇韬立马感觉到了,歉意地笑笑,松了些,紧接着密密的吻密密地落在我额上,间,颊上,最后定格在我未涂唇脂粉红柔嫩的唇间。

唇齿交缠间,他微凉的鼻尖轻轻地触着我的脸颊,却让我更觉燥热。室内的温度陡然提高了好几度,随着吻的加深,崇韬渐渐眼神迷离,喘息加重,不复平日的清明。我早已身子瘫软软在他怀里,媚眼如丝,两腮嫣红娇媚,什么都想不起来。

崇韬保持着仅存的一丝清醒,宠溺地亲亲我,抱起我穿过鸡翅木美人屏风,走向宽大堆满锦缎绫罗的雕花牙床。

美人屏风上的持扇宫装美人儿半掩着面,露出一双含情妙目,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缠绵缱绻的人儿。连窗外皎洁的月儿也羞红了脸,悄悄躲在了一丝云彩后面,露出小半个脸儿。

第八十章 妙方雪中来

夜无梦好眠,第二天一早,我就被窗外白晃晃的冷

睁开眼,崇韬自然已经不在身旁,床前却插着一枝形态疏朗半开半闭的腊梅。小小的花朵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着,吐露着丝丝醉人的幽香。

我煞是喜爱,忙高声唤人:“漱玉,快拿个好瓶儿来。“

闻声进来的是吟雪和漱玉,漱玉一掀大红撒花织锦软帘,兴冲冲地捧了个雪白的白青底美人敞口如意瓶。吟雪慢吞吞跟在身后,脸上也颇多喜意。

漱玉扬扬手中的瓶子,得yì

地道:”小姐,这瓶子怎么样?“

我懒洋洋地半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看了看瓶子,也不由笑道:”这回你眼光倒不错,这瓶子很好,正好插梅花。“

漱玉闻言,越得yì

,拿了腊梅在那摆弄着插瓶。吟雪慢吞吞走到床前,双手缩在袖中,含笑道:“主子,今日外面下雪了。”

我一愣,恍然笑道:“难怪。我就说这窗子的光怎么白晃晃地刺眼,刺得我睡不着,原是下雪了。”

吟雪找了衣裳,伺候我更衣,闻言笑道:“今年一直不下雪,倒把这茬给混忘了。待会奴婢就叫人来糊窗纸。”

我点点头,宫里到了冬天就会把窗纸糊上稍微深一点的颜色,譬如雪青色,浅碧,粉红,紫红等。京城冬天时常下雪,若仍然用浅白的窗纸极易灼伤眼睛,最差也是睡不好觉。今年老是不下雪,我倒也忘了。

漱玉插好了腊梅。满yì

地转了转瓶子。接话道:“外面地雪好美地。铺了厚厚地一层。昨晚肯定下得很大。难怪我昨晚觉得冷。”

吟雪闻言含笑道:“昨晚下雪了。我和噙香姐还起来巡了巡。见你睡得香极了。被子都踢了。噙香姐还给你盖了。现在你倒觉得冷了?”

漱玉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溜烟跑出去了。

我失笑地摇摇头。漱玉在四个当中最小。性子又娇俏天真单纯。噙香自不必说。吟雪含霜两个也都极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一般。

因着下了雪。天格外冷。吟雪给我穿上一件深紫色收腰暗纹荷花缎祅。外面又加上一件貂皮织金线青鸟比甲。家常浅紫花笼厚裙。内穿浅白织锦棉裤。长整个高高梳起。盘成参鸾髻。斜斜插支玉扇坠。额上戴上孔雀绿丝缎夹棉抹额。正中嵌了拇指大地一块通水翡翠。雕成梅花式样。既保暖又美观。

用过早膳。我坐在东暖阁里继xù

做昨日未做完地手套。不一会噙香就进来悄悄道:“主子。秦良媛来了。”

我一愣,秦芷怎么来了?我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声道:“快请她进来啊。”

噙香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接秦芷进来。大红撒花织金线毡帘猛地被掀开,外面正在下雪,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随着人飘了进来。

因着下雪的关系,秦芷严严实实地裹着连帽雪色羽缎斗篷,手捧着个剔丝:琅手炉含笑走了进来。

我连忙笑着迎上去,拉着她在东窗下的暖笼边坐下,转身吩咐含霜道:“快去进一碗烫烫的酸辣海鲜羹来。”

秦芷地丫头瓷儿伶俐地替秦芷解下斗篷,她里边穿了件黄色虎纹窄腰锦祅,杏黄的虎纹夹棉长裙,简单利落的飞天髻,用金环束住,垂下一偻银丝流苏,倒显得人精神得很。只是脸色微微有些白,想是冻的。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姐姐今日怎么这身打扮?像是刚刚狩完猎似的?”

秦芷含笑捧着滚烫的汤,慢慢小口喝着,几口又酸又辣又烫的浓汤喝下肚脸色才红润了些,“你这丫头,大雪天地我还来看你。你倒好,高床软枕的躺着,还要取笑我。”

我讪讪笑了笑,便正色道:“正是的。这大雪天的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事?”

秦芷不以为意地笑笑,“哪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呆在宫里闷得慌,想着难得今年第一场雪,你又病着,自是闷地,就来跟你做个伴。”

我闻言便苦了脸,“是啊,病着哪里也不好去。天天吃那些苦得要命的药,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没趣。”

秦芷笑笑,扬扬空了的碗,“还有吗?这汤倒还好,我都出汗了。”

我听她夸赞,边示意噙香添汤边颇有些得yì

地道:“这是我这里才会有的。小时候每年冬天我都怕冷得很,我娘就叫人做这汤,喝下去就暖和了,受用得很。”

秦芷随手捡起尚未做好的手套,瞧了瞧就笑道:“这是给皇上做的吧。好精致。”

我脸微微一红,夺过手套扔在一旁,随口掩饰道:“只是闲着没事随便做做。”

秦芷笑而不答,只有趣地看着我,半晌才正色道:“我差点忘了,正要问你呢。说起来也吃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还不见好呢?”

我见她问,自己想想也是纳闷:“说得是呢。想是秋天里落了水的缘故吧。身子就格外弱些。”

秦芷点点头,慨然道:“也是的。病去如抽丝嘛。说是病着,到底是怎麽个症候?”

我不觉什么,不经意地道:“也没什麽,就是容易累些,没什么力qì

,总觉得头昏四肢酸酸地,老想睡觉。”

秦芷接过噙香端过来的万寿无疆瓷碗,想了想道:“说起来这看病也讲个缘分。刘太医的医术是好的,许是你这病不得在他手上好罢了。我家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偏方子,灵得很,治你这样地症候倒是合适。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要信得过我就吃吃看,也许你这病竟合该在我这蒙古大夫手上好也未可知。”

我笑道:“哪有信不过姐姐的道理。早知dào

有这么好地仙方儿,就不用被刘为扬那药折腾得那么辛苦了。”

秦芷放下碗,说做就做,我只得叫含霜拿笔墨过来,含霜待要磨墨,秦芷的丫头瓷儿有眼色得很,忙上前来磨墨伺候着,赔笑道:“哪能要含霜姐姐磨墨,瓷儿来就行了。”

我失笑,摇摇头逗趣道:“不愧是姐姐地人,这般伶俐。”

秦芷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写着,随口笑道:“你也太抬举她了。这本就是她该做的。”

秦芷写得一手好梅花小篆,秀丽挺拔,飘逸出尘,我凑过去看,口口喃喃念道:“桂圆肉五钱,梅花蕊五钱,红豆果一钱,半钱,沉香半钱,配贝母一钱五分,和新鲜雪水一升煎熬成一碗水服之。”

秦芷放下极品紫尖狼毫,审视一番,才吹吹雪白地宣纸交予我。

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支

第八十一章 推心且置腹

仔细端详着药方,点头叹息道:“想必这方子珍贵就新鲜雪水为引吧。要是不下雪还真是没辙。”

秦芷双手浸于温热的苿莉花汁热水中洗刚才不小心染上的墨迹,抬头笑道:“是啊。前些日子一直不下雪,我虽记挂着你的病,奈何不下雪也没法子。刚好昨晚终于下雪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冒着雪一早就过来,心里顿时酸酸胀胀的,感动不已。我眼圈微微红,忙掩饰着笑起来,岔开话题道:“姐姐,皇上答yīng

了我爹的上书,过些日子我就能看见我娘进宫来了。”

秦芷这时已洗过了手,用米色的棉巾子擦着手。闻听我这话,竟愣了一下,脸色变得煞是古怪。

我诧异地牵住她:“怎么啦?姐姐?”秦芷回过神,勉强笑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奇怪怎么不是你想见亲人皇上下诏亲眷进宫伺亲,而是伯父主动上书,不怕人笑话吗?”

我释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起来也真是的,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都没想得起来求皇上让母亲和姐姐进宫欢聚天伦。还要我爹亲自豁出老脸上书,想起来真是不孝。”

秦芷若有所思地笑笑,“想必是伯母思念女儿得甚了,这样才好呢,有亲人牵挂着疼着多好。”

我看她有些失落,深悔自己失言,这深宫女子难聚天伦,她想必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难过了。

我忙装模作样地拿起药方来看,问秦芷:“姐姐,这些药材会不会跟刘太医的药有相冲的地方?他地药要不要停了?”

秦芷闻言却皱起了眉,思索良久才缓缓道:“还是停了吧,不要吃了。只是别人面前你也不好说不喝他的药,依我看照旧煎药,煎了倒掉吧,不喝就是了,免得外人知dào

了,又多生口角是非。”

我点点头。知dào

她地意思。如若外人知dào

了。难免多生事端。刘为扬知dào

更为不妥。恐怕往后再也无颜为我诊病了。

秦芷突然嫣然一笑。调侃道:“要是两种药都吃。到时候好了怎知dào

是我地药好还是他地药灵?岂不是被刘太医抢了功劳?”

我哑然失笑。凑趣道:“姐姐地药必是灵丹妙药。就凭姐姐雪天送药这份情。任是什么病都该好了。”

秦芷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你记得告sù

噙香她们。雪水一定要花枝上花瓣堆积地落雪。这水才最干净。其它地水都不行。”

噙香和漱玉都出去采集雪水去了。我身边只有含霜在伺候。含霜忙道:“那奴婢赶紧去找噙香姐。告sù

她们。”

我点点头。应了。含霜出去了。屋里除了我和秦芷。就只剩下瓷儿在旁伺候。

秦芷拿起我做了一半的皮手套,低头细细端详着,我脸一红正待说什么,就听秦芷声音变得淡漠冷硬起来,只听她冷冷地道:“瓷儿,你先出去。”

那瓷儿身子霍然一颤,一句话也没说,深深一福出去了。

我愣了,察觉到了她似乎要说什么,也对瓷儿的出去闭口不言。

屋角鎏金青铜鼎青烟袅袅,我看她只是低头抚着手套不语,也纳闷无比。眼看青烟渐渐稀疏,我只得自己起身随手抓了一把百合香揭起鼎盖投入鼎中。

虽然离秦芷甚远,我却能感觉到她耐人寻味的眼光始终落在我身上。我心中一突,就听秦芷幽幽地道:“妹妹,你很在乎皇上吗?”

我万万没想到她遣出去瓷儿,居然就为了问我这么一句话。我心中一松,转身坐回她身边,笑道:“姐姐怎么突然这么问?皇上是你我的夫君,我们对他的在乎自是一样的。”

秦芷抚着手套上精致地龙纹,摇摇头道:“不一样的。以前还住在采殿的时候,我就知dào

你对女红没什么兴致,少有耐烦地做什么东西。这个手套里子是上等的贡棉,针脚细密缝得一丝不漏。外头是上等地貂鼠皮,皮光水滑,最难扎针。你却绣了这么精致活灵活现的云龙出水,想必手上也被扎了不少针。”

我额头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抓住了右手:“姐姐怎么这般说?”

秦芷不为所动,继xù

说道:“皇上虽是你我的夫君,可也是整个后宫所有女人的夫君。你可以讨好他,可以仰望他,甚至是怕他崇拜他都可以,就是不能爱他。那会害死你的。”

她神情冷淡,眉尖微颦,眼中那一抹浅淡之极的厌恶明明白白地浮现在眼中。屋内温暖如春,我却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我想说这只是因为崇韬对我的宠爱与回护,我回报一二罢了;我想说他是我地夫君,我应该爱他;我想说其实我不爱他,我爱的是子虚。

但终究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不爱崇韬吗?一点也不爱吗?从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平生,第一次我开始审视自己对崇韬的感情。

我沉默了下来,秦芷也只是用戴着赤金嵌翠护甲的小指一下一下地刮着光滑地貂鼠皮,出类似丝帛撕裂的刺耳声音。

良久,良久,我才缓缓抬头,竭力用了波澜不惊地口吻:“多谢姐姐,妹妹受教了。”

秦芷深深看了我一眼,“明月你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害你必然了然于心。我说这一句就已经够了。”

我努力压下心头地波涛汹涌,换上轻松的笑意:“没想到姐姐看得这般透彻。我真是佩服。”

秦芷并不答话,目光变得悠远朦胧,仿佛穿过了千山万水,落在了某个不知名地角落,半晌才道:“怎麽能不透彻呢?”说着,幽幽一叹。我却从这声叹息中听到了怨恨,惘然,苦痛不甘诸如此类。

我越好奇,秦芷身份成谜,她到底是谁?想要问时,却也知dào

她不会告sù

我。我们两人就这么对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宁静被敲门声打破,是瓷儿小心翼翼的声音:“主子,良妃娘娘那边来人传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八十二章 霞影纱映梅色深

芷一省,目光立kè

恢复清明冷冽,应道:“知dào

了。

说着站起了身。我也立身歉然道:“本想留姐姐用膳我们姐妹好好聚聚的,现在却不能了。”

秦芷淡淡一笑,拍拍我的手:“只要你愿意,以后咱们还有机会的。”我不解,笑道:“妹妹当然愿意了。”

秦芷闻言含意不明地笑笑,披上斗篷转身出去。打开门,雪还在下着,纷纷扬扬地下着,雪色斗篷的秦芷就这么站在门口,凛冽的北风吹拂起她的衣襟裙带,我恍惚看见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飘然若仙的仙子即将消失,不存zài

感是那么强烈!

她带着撑着伞的瓷儿,主仆二人缓缓而去,那一刻我竟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竟像再也见不到似的。我心中涌起一阵伤感,突然心很痛很痛。

今天的秦芷有些奇怪,浑身总是散着若有若无的悲伤,那股悲意虽淡,却很强烈,令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说法很矛盾,却无比真实地出现了。

等噙香漱玉回转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痴痴地倚在门上,望着秦芷离去的方向。

噙香“哎哟”一声,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我披上,将我扯回屋。漱玉柳眉倒竖,嚷道:“我的姑奶奶,你就这么站在风口上,也不顾自己还病着。就是不顾自己,也要顾顾我们啊。病倒了还是我们的事,这不折腾人吗?”

嘴里虽抱怨着,手上却麻利地倒了杯热茶给我。我被她逗笑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漱玉大小姐,我错了。您受累了。”

漱玉撅着嘴。极力绷着脸。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噙香看看孩子气地漱玉。摇摇头。也拿她没办法。跟在后头地含霜领着两个太监抬着一大盆皑皑白雪进来。指挥他们放在角落里。

漱玉笑嘻嘻地道:“这雪是咱们在香雪海采回来地。全是梅花上地积雪。小姐你闻闻。可有梅花地香气?”

我听她这么一说。也凑过去闻了闻。果然透着一股淡淡幽香。我笑道:“好倒是好。就是太折腾人了。”

噙香和含霜自在一旁换下专在雪地里行走地花盆底绣鞋。穿上软底缎鞋。噙香笑道:“可不是。秦主子这方好不好还不知dào

。就先累死人了。”

含霜也笑。“累一点倒没什么。只要方子管用。主子见好了也就值得了。”

我看着她们三个。突然想起吟雪。便问道:“吟雪上哪里去了?怎么一天没瞧见?”

她们三个对视一眼,漱玉摇头晃脑地笑道:“亏了现在才想起吟雪姐啊。这主子真没良心。”噙香和含霜憋着笑,却不说话,存心看我的热闹。

我面上一红,呐呐道:“这倒是我的不是。秦芷来了,我就混忘了。她上哪去了?”还是含霜厚道些,老老实实地道:“我们通知了香雪海那边移些主子喜欢的梅树过来,吟雪姐一大早就过去挑梅花了。”

我恍然大悟,想起前些日子曾和小意子她们说起要移植梅花过来的话,这才明白,但又随即问道:“那小意子上哪里去了?他怎地不去,倒叫吟雪顶着雪去做这苦活?”

此话一出,连含霜也不说话了,漱玉扑哧笑道:“我地姑奶奶,敢情您病得连记性都不好了。早上不是还说糊窗纸吗?小意子赶着叫人来糊窗纸呢!”

这一下我更是不好意思,噙香笑得腮帮子疼,含霜也捂着嘴吃吃地笑。我啐了漱玉一口,也笑:“你这丫头,越放肆了,简直快要骑到你主子我头上去了。”

正说笑着,就听见外头吵嚷起来了。扶了噙香的手出去,原是吟雪带着花匠太监过来植梅花了。

总共十几株梅树,吟雪眼光极好,选中的皆是绿萼攒心梅,或团苞如珠,或半开半合,枝条遒劲有力,孤逍笔直,花色嫣红,香浮十里,着实赏心悦目。

我十分欢喜,连忙迭声就他们就地移植在院子里东北角上,与大香樟树遥遥相对。太监领头的是花房管事岑公公,见我喜欢,也面上有光,赔笑道:“主子喜欢就好,这些都是挑选的上好的绿萼梅,主子喜欢就是再找些好的过来也不是难事。”

我心情甚好,吩咐漱玉去拿金银之物赏岑公公和众花匠,便随口笑道:“这就够了,都是好的。倒也不图它多。”

岑公公诺诺应了,立kè

指挥花匠太监动工。不一会,小意子也回来了,带着工事司的人来糊窗纸。

工匠拿了好几个花样颜色让我挑选,有桃红的,杏黄地,浅碧的,回字格的,云纹的,盘花样的种种不一。我带着含霜和噙香挑拣了半天,才择了一色银红蝉翼纱,流云百蝠花样的用于寝殿,又择了一色娇黄的双绣花卉虫草花样糊在正殿和暖阁。

我兴致颇好,坐在一边瞧着梅树入土窗纱上窗,噙香翻检着窗纱,笑道:“这窗纱倒好,花样新式,颜色又鲜,质地也轻柔,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想来拿两匹做个帐子纱被也是好的。”

我在一旁听了,也道:“别说你了,我也竟没见过这样的。”

吟雪在宫中日子比我们都长,闻声笑道:“这个难怪你们没见过,这是往年上贡地,名叫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就是宫里只怕也少得很了。”

工事司的来人忙笑道:“吟雪姑娘果然是有眼光的,这霞影纱宫里也所余不多了。如今这几年上贡地再没有这样好的了,婕妤主子宫里要用,当然要拿最好地来。”

我只斜睇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噙香立在我身旁,淡淡笑道:“你倒精乖。”那人见我们淡淡的样子,笑到了嘴边也就成了讪讪地,颇为无趣。

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我才转颜笑道:“公公对本小主这份心意,本小主记下了。噙香,拿银子赏他。”

这样一冷一热,故yì

贬扬,也是为了让人不敢轻易小于我,以为可以随意巴结。果然这公公神色一凛,表情变得恭谨微惧,低眉顺眼地谢了恩,倒退着出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八十三章 皑皑懒却步

腾了大半日,黄昏时候才一切就绪。含蕊吐芳的绿下的一片红霞,倒与这雪景相映成趣。

只要一踏进院门,就能闻到那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说来也奇,天空还飘着雪,如鹅毛般轻扬的雪下得越大,怒放的梅花就越是香彻四野,姿态也越挺拔孤傲,更见优雅高贵。

我倚在窗前的暖炕上,半开着窗,眯眼看着窗外的白雪素裹,红颜娇俏,惬意极了。

噙香坐在我侧边穿着一串珍珠链子,把一颗颗圆润硕大的上好珍珠用十六股银胶线串起,她浅粉色的指甲映着洁白光泽的珍珠煞是柔和好kàn



我懒懒伸个懒腰,调笑道:“噙香的手越好kàn

了,真乃纤手如玉啊。”噙香听得我调笑,全不在意,浅笑道:“就算是纤手如玉,也还是主子的丫头,这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我讨了个没趣,就把目光转向伏在小矮桌剪窗花的吟雪,就快除夕了,各宫都开始置办起年节用品来。我们也不例外,吟雪手极巧,不一会就剪出了各种花样,什么和合二仙,什么喜上眉梢,什么团蝠如意,花样繁多,种种不一,更兼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我看着吟雪微笑着把剪纸一张张贴上窗棂,便觉百无聊赖起来。

猩红的猩猩毡帘一掀,漱玉脚步轻快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一个鎏金托盘的含霜。鎏金的托盘上放着缠枝莲青花碗,盛着色呈浅红的汤药。

我坐起身,关上窗,接过托盘上的瓷碗。漱玉跺着脚缩手呵着气道:“秦良媛地药方还真是神奇,煎药地时候我和含霜姐在外间都闻到了那股子淡淡的香气。”

我轻轻嗅了嗅,果然一股子淡香扑鼻而来,有着梅花的暗香,桂圆红豆的甜香甚是清新。我意wài

无比,再想起刘为扬那黑沉沉苦涩无比的汤药,庆幸不已。也不等人劝,就自觉自愿地一饮而尽。

漱玉在旁吃吃地笑。“第一次看见小姐吃药吃得这般爽快情愿。”众人想起那天崇韬哄我吃药时地情景。都哄堂大笑。

我恼羞成怒。随手抓起一个月白缎子绣合欢花地鹅绒软枕朝漱玉扔过去。软枕全不受力。漱玉随手接过。还得yì

地晃了晃。全不怕我。

这丫头嚣张惯了。我拿她无法。只得暗暗朝噙香丢了个脸色。漱玉天不怕地不怕。也就只有噙香虎着脸才压得住她。

噙香却恍若未见我地眼神。抿嘴笑道:“都是主子平时惯地。这才是自作自受呢。”漱玉闻言更是:意在那炫耀。我也无法。鼓着腮帮子气闷了一会也就算了。

秦芷地这个祖传秘方果然不凡。自从我开始吃这剂药之后。病竟真地慢慢好起来了。也再总是觉得头昏。疲乏欲眠了。

这天连刘为扬来请脉也甚是欣慰。道:“明主子地脉象稳定沉静了许多。看来药渐渐起作用了。微臣会把婕地药酌情减些量。以免药力过猛。反倒不好了。”

我心内明白病有了起色并非是因为刘为扬的药,只是这话在他面前终究是不好说的。我也暗中嘱咐了吟雪,不要告sù

他,以免他心里存了不快。

我便笑道:“有劳刘大人了。我地病还要你多费心。”

送走了刘为扬,我也仍听了秦芷的话继xù

让人煎他开的药,只是全都叫噙香倒进了梅树底下。

崇韬见我日渐好起来也很欢喜,加之年节将至,宫里又都热闹起来,妃嫔们也都打

气吉祥时常走动。各宫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含噙香几个接得手软,干脆开了殿后的西厢房专门放这些东西,又挑了几样出挑贵的分送给如璧秦芷和冯昭仪等人。

今年是这批秀女进宫的第一个新年,添了这么多新人自是比往年热闹许多。

在这些秀女中,我和如璧皆为婕妤,她还怀着龙嗣,我们又情同姐妹,宫中人最为擅长拜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再自然不过了。

我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又新封了婕妤,自是风光无限。只是我病还未全好,这样天天迎来送往虚伪应对也觉烦闷无趣,身子也疲乏。于是就让噙香通通都挡了,代为周旋应酬。

我则独自坐于暖阁间,随手择了卷书看。

窗外的雪光自薄如蝉翼的银红窗纱照进屋来,这窗纱确如霞影,映出层层金光,照得暖阁宽敞明亮。屋角鎏金大鼎袅袅冒着青烟,幽幽的沉水香散于空气中,沁人心脾。

上好地红罗碳在火盆里静静燃着,偶尔出毕剥一声轻响。

噙香轻轻推门进来,伏在我耳边道:“主子,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我猛地抬头,知dào

这是推脱不掉的,便道:“请进来吧。”

来的是柔意,许久不见,也许是皇后日渐颓败,竟连这精明傲慢的贴身宫女也显得憔悴了许多。只是一身半旧不新的红绫祅青缎掐牙背心,略有些颓废。

她进门未语先笑,疾步上前深深行礼:“奴婢给明婕妤请安。婕吉祥。”

我心中暗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可是自称柔意可没自称奴婢啊,如今也这般服帖了。

我当然不会把心中所想表露于面,而是含笑虚扶:“快别多礼了,姑娘快快请起。”

柔意顺势站起,笑道:“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看望婕妤,顺便送些礼物来,新年将至,奴婢贺婕妤玉体康宁,心想事成。”

我“哟”地一声,忙放下手里地书,笑道:“皇后娘娘太客气了,本该是我去给皇后请安的,怎奈娘娘凤体不适,不敢打扰,反倒劳烦姑娘走这一趟了。”

柔意见我语气客气,矜持道:“奴婢不敢。我家娘娘说了,春花那奴才冲撞了婕妤,婕妤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是应当。婕妤深明大义,仗义执言,我家娘娘也是明白地。”

说着呈上一金盘礼物,不过是些上好宫缎丝绸,并一些金玉器玩,并无特异。她话中之意我当然明白,含笑命噙香收下了,再三致谢。

我随手褪下腕上的洁白晶莹地白玉镯子给她,笑道:“这么大雪天,还让姑娘跑一趟,我真是过意不去。什么要紧事,随便叫个人也就是了,还亲自跑一趟。”

柔意欢欢喜喜地收了,笑道:“能为婕主子办事是奴婢的福气。”

说着就要行礼告退出去,我特意嘱咐噙香送她出去,待到了门边,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道:“柔意姑娘,我有句话想问问姑娘。”

柔意忙转身垂手恭谨道:“婕妤请说。”

我想了想,问道:“宁安帝姬还好吗?小孩子家不懂事可别伺候不好皇后。”

柔意闻言笑道:“快除夕了,皇后娘娘已送了宁安帝姬回延禧宫与冯昭仪娘。想必甚好吧。婕离春华殿最近,怎地不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八十四章 不语只因费思量

结结实实一愣,回来了?我回过神,含笑摆手道:“,不过随口问问。你先去吧。”

柔意走了,我一个人坐在暖阁有些愣,她怎么不告sù

我?待噙香回转时,就只见我神色不愈地坐在锦炕上,我见她回来,淡淡道:“去挑几样东西,我们去春华殿。”

噙香知dào

我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默默去了,拣了些珠宝玉器新奇玩意来,我检查过点点头。

噙香取过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鹤氅来与我披上,我深深吸一口气,在面上调整出正端庄得体的笑容。

噙香知我心内苦,为我理饰扣于风帽上时,轻轻道:“主子,兴许这只是个误会,断不至就如此的。那柔意这般说,存了挑拨之心也未可知。”

我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应道:“不会的。是我主动提起宁安帝姬的,要不然柔意也不会说起。”

噙香闻言,一阵默然,不好再说什么。我笑笑,宽解自己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我病了这么许久,事情就耽误下来了,皇上又不让我出去见人唯恐病势加重。冯昭仪牵挂女儿,去求了皇后带了珠儿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刚回来,还不及来通知我吧。”

我嘴上作如此说,心里却也到底是存了芥蒂。

春华殿与含章殿本是近邻,不过几步之遥。我只带了噙香与个小宫女拎着礼物。到了春华殿,我含笑止住欲通报的太监,道:“不必通传了。本小主自己进去。”

平时我和冯昭仪来往甚密,这也是常有的。门口的太监满脸堆笑地点头,也不以为意,接过噙香手中湖绿的油纸伞,还谄笑着送我到寝殿门口,道:“那请小主自己进去便是。娘娘在东暖阁呢。”

我点点头。扶着噙香地手进去。还没到暖阁门口。就听见冯昭仪和珠儿地欢声笑语。我站在暖阁定了定神。才朗声笑着言道:“姐姐高卧。不来迎着我这妹妹吗?”说着踏步进去。

屋里熊熊燃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我骤然从冰天雪地里踏进这暖洋洋地阁中。竟禁不住打了个颤。

冯昭仪穿着件家常地蜜合色棉祅。套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褂子。葱黄地绫棉裙正歪在暖炕上。笑着逗珠儿玩九连环。

听见我地声音。愣了愣。翻身起来。迎道:“哎哟。大雪天地。你怎么过来啦?还不怕冻着。病还没好呢!”

语气神色情真意切。看不出半点不自然。

我任由她牵着我地手。含笑应道:“在家里实在闷得慌。过来串串门子。姐姐不欢迎吗?”

冯昭仪笑着牵我在炕上坐下,嗔怪道:“当然欢迎了。”

珠儿自她母妃身后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道:“明母妃,您身体好了吗?”

珠儿穿着一件大红的撒花棉祅,金心绿闪缎棉裤子,扎了两个儿,四颗紫水晶坠脚,笑嘻嘻地十分可爱。

我一向喜爱珠儿,拉过她,比了比,喜道:“又长高了好些。真乖,有没有想明母妃啊?”

珠儿依恋地靠在我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道:“珠儿好想明母妃。明母妃给珠儿地玉佩珠儿还戴着呢。”

说着掀起棉祅子给我瞧,果然第一次见面我给她的玉佩正挂在腰间。我有些意wài

,更是高兴,搂着珠儿狠狠地亲了亲她嫩滑的小脸蛋,珠儿痒地咯咯直笑,滚在我怀里。

冯昭仪在旁略有些尴尬道:“珠儿也是前两日才回来的。因着妹妹身上不好,皇上又时常在含章殿,我倒不好带珠儿过来看望妹妹,妹妹勿怪姐姐不周才好。”

我抱着珠儿,正色道:“姐姐怎么这般说?珠儿回来了,妹妹替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见怪呢?还怪妹妹无能,要不早早接了珠儿回来也免得姐姐牵挂。”

冯昭仪眼圈微红,紧紧握着我的手,感激道:“妹妹别这麽说。你有这片心我已经很感激了。如今珠儿总算回来了,以前地一切就都不重yào

。我就珠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只要有她我就满足了。”

珠儿听冯昭仪这麽说,软声叫道:“母妃,”转身投入她怀里,紧紧环着冯昭仪的脖颈,再也不肯下来。

我见她们母女情深,眼角微湿,也是感动不已。一旁的噙香见我们伤心,忙笑着上前道:“好了好了,快年边了。娘娘和帝姬母女团聚,应该高兴才是啊,怎地倒伤心起来了?”

说着拿出我带过来的东西,摊开来道:“帝姬,快来看,这些都是你明母妃送给帝姬戴的玩的。”

说着抓起一个珠光晶莹黄金灿灿的璎珞金项圈晃了晃,笑嘻嘻地递给珠儿。珠儿被那金灿灿的项圈吸引,不觉松了冯昭仪,张手去拿项圈。

冯昭仪笑着摇摇头,爱怜地抚摸着珠儿,道:“喜欢就去玩吧。”珠儿挣脱了冯昭仪,跟着噙香玩去了。

冯昭仪看着珠儿兴致勃勃可爱活泼的背影,欣慰地擦了擦眼角,道:“妹妹一直病着,我无法只得日日去给皇后请安。开始皇后一直托病不肯见我,日子长了才终于见了我,让我带回了珠儿。”

我想起那日春花所说冯昭仪去了好几次皇后都不肯见,心中疑惑稍解,释然道:“只要最终皇后肯放珠儿回来就好,姐姐受苦了。”

冯昭仪靠在玫瑰色靠枕上,目光复杂,良久才悠悠一叹,语气萧索落寞,夹杂着一丝不该有的无奈。我听出了她地苦楚,沉默了下来。

半晌冯昭仪才收敛了失意,笑着问我:“可好些了?”我点点头,道:“已经好多了,我想不久就能全好了。”

冯昭仪手里拿着小铜火箸儿慢慢拨着手炉里的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道:“婉贵嫔下个月就该生产了,正好是除夕前后,到时候宫里又该热闹起来了。她只怕也要晋九嫔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赔笑道:“饶是她生了皇子,也至多封淑仪。再没有封妃封昭仪的道理。”

冯昭仪只管拨手炉里的灰,也不抬头,静静地道:“生了皇长子,就算封妃也不是不能的。只是上面的那些人怎能甘心?”

这话太明白,我一时不好接口,只得干咳了咳,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

第八十五章 静夜雪霜痕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时只听得窗外雪花落地的簌簌之声,伴着隐隐可听见快无忧的笑声在回荡。不一会,噙香来回:“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回了。”我点点头,起身与冯昭仪道别。冯昭仪牵着玩得满头大汗的珠儿,含笑道:“对了。今日听见良妃和皇上商议,已经定了妹妹的母亲腊八进宫团亲,想必妹妹不久就会知dào

。姐姐我先向妹妹道谢了。”我停住脚步,惊喜道:“当真?果然是好消息,谢过姐姐了。”冯昭仪掠过鬓边散发,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深宫女子想要一聚天伦见见骨肉至亲有多难我是知晓的。当真要恭喜妹妹了。”我喜滋滋地点头,珠儿在一旁歪着脑袋道:“明母妃是大人,也像珠儿这样想见母妃吗?”我哑然失笑,揉揉她的小脑袋点点头。珠儿皱着眉想了半天道:“那怎么不把她们都接到这里来住呢?那就可以天天都见面了。”冯昭仪掏出丝巾,怜爱地抹去她额上的汗珠,笑道:“傻孩子,你明母妃已经出嫁了,当然不能再跟父母住在一起了呀。珠儿以后长大了也要凤台选婿有自己的驸马,离开父皇母妃的呀。”珠儿撅着嘴,不高兴了:“为什么要离开母妃呀?珠儿不选婿,珠儿要跟父皇母妃在一起。”她小脸微扬,映着火光,满满地都是认真。我不禁莞尔,这傻丫头!冯昭仪也笑得合不拢嘴,满脸都是幸福。屋外地雪渐渐停了。我们没有打伞。缓缓走在长长地朱红宫道上。花盆底木青双绣兰花绣鞋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有醒心地冷冽。我双手捧着黄铜描金彩凤手炉子。笼在宽大地袖子里。我徐徐道:“这番光景。你瞧着是怎样?”小丫头早被我遣得远远地跟着。身边就只有噙香。噙香跟在我一步距离之后。默然半晌。才揣摩着道:“刚才陪帝姬玩时。我曾悄悄问过帝姬。帝姬说她回来已有三四天了。听说主子病了也曾嚷着要来瞧主子。昭仪娘娘说不好打扰不让去。”我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下。笑了笑道:“这么说来。冯昭仪说地倒也不算不实了。皇上时常在我那里。她倒确实不好贸然来地。但难道就不会遣个人来说一声帝姬回来了吗?”噙香有些不解。忍了忍还是说道:“主子。其实就算冯昭仪是不想来说。也不过是过河拆桥罢了。主子为何这般在意?”我偏头看了看她。脚下不停。说道:“你当我是恼她不告sù

我过河拆桥吗?我岂是这般小气地人?”噙香惭然一笑,道:“奴婢愚钝。”我脚步轻盈地转上九曲回廊,微微皱眉道:“我只是奇怪。你不觉得奇怪吗?皇后一直留着珠儿不放她回来,我可不相信她是真的疼爱珠儿舍不得放人。这么这会无声无息地冯昭仪就能把珠儿带回春华殿呢?而且刚才冯昭仪说起去见皇后的事显然不愿多说,只是几句就带过去了。”噙香凝神想了想,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主子这么一说,再一细想,果是如此。那主子的意思是指……”我扶扶鬓上摇摇欲坠的金钏坠子,冷笑道:“恐怕冯昭仪是答yīng

了皇后什么条件才换回女儿地吧?”噙香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我有些累,伸出右手搭住噙香的左臂,答道:“这不与咱们相干。皇后目前自身难保,暂时不会再动我。那日在永和宫,意妃和良妃都想借这个机会诬赖皇后,是我出言维护。皇后虽说如今势力大减,但到底未伤根本,永和宫发生的事她必定一清二楚。所以今天柔意才会来送皇后所赐地东西,这是一种暗示,心照不宣的暗示。”噙香静静听了,疑惑道:“正是呢,那日我没跟着主子去永和宫,听吟雪她们回来一说,我就纳闷,皇后一直对主子不怀好意,这样的机会主子为什么还要帮她,而不配合良妃彻底打垮皇后呢?”春华殿和含章殿离得并不远,我们走得虽慢,几句话时间也快到了。天已渐渐黑下来,含章殿处处都点上了八角琉璃宫灯,一片灯火辉煌,高大堂皇的殿宇巍峨地矗立在黑夜中,仿佛沉默而狰狞地怪兽。我停住了脚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含章殿。这里虽然富丽堂皇,尊崇热闹,却不得自由,只是一个华丽的囚笼,但即使是如此,这里对我而言,也是我的家,是我后半生安身立命的所在。虽然深宫风云激荡人情冷暖,但这里终究还是能让我温暖安心一些的吧。我整个身影隐于黑暗中,静静地开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宫里,受人瞩目不是什么好事。我进宫不及半载,便已是从三品婕,即使我极力低调与人为善,却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嫉妒狠毒地眼睛盯着我。更何况皇后也好,良妃也好意妃也罢,早就与我暗地里有了间隙。”我顿一顿,想起那日良妃的出言相助,“现在宫里多了意妃与良妃相争,已经不再是一枝独秀地局面,能够保持这样的平衡才是最好地。两虎相争,这样我们夹在中间的小白兔才有活路。就那日良妃出言相助于我一样,如果良妃放任意妃扳倒了我,她就要直面意妃地挑衅和威胁。“我顿住脚,回头看她:“且不说那件事能不能扳倒皇后,就算能,同样的道理,如果皇后倒了,下一个就必定是我。我进宫时日尚短,根本无力相争,虽然如璧怀有龙嗣身份贵重,可是你是知dào

的,我们也很久没来往了,关键时候也是指望不上的。只要皇后不倒,意妃的精力就主要在皇后身上,还轮不到我。“噙香听得眼睛发亮,在黑夜中如水晶般动人,她轻吁了一口气,恍然道:“我明白了。几方鼎立,哪一方势力稍弱,我们就要助哪一方,这样才能保持平衡是吗?”我欣慰地笑了,噙香果然聪明,“不错,暂时来说是这样的。如果任由谁一人独大,只怕所有人都要倒霉。”站了这许久,雪地的寒气沿着脚踝而上,我的脚冻得有些痛,忙轻轻地跺着脚。噙香扑哧一笑,扶了我,慢慢走向含章殿,只留下一串话语散在风中。“夫人腊八就进宫了,还是先把这头忙起来吧。要准bèi

些什么东西孝敬老爷夫人和大小姐姑爷他们,可要想好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八十六章 渐行渐远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到含章殿,换上家常衣裳,我才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霜早已备好了菜肴等我们回来,见我嚷饿,忙端上来。不过是几个大捧盒就已把花梨木长条桌摆得满满当当,我见进来布菜的是菱花,便含笑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菱花诚惶诚恐地看看我,小声地道:“主子宽厚,奴婢很习惯的。”菱花今年才十五,进宫之后就一直跟着张嫔,倒也没吃过什么苦,性格又胆小怯懦,羞羞怯怯的样子,令人生怜。我温和地道:“不用这么紧张。我这里平日里没什么讲究的,也没那么多规矩。你只要做好事情就可以了。”菱花含着泪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还没谢过主子救命之恩,多谢主子救,多谢主子。”说着便要磕头,我倒被她吓了一跳,忙示意漱玉扶她起来。漱玉扶起她,脆生生地道:“别磕头了,我们小姐不喜欢这样的。”我笑着摇摇头,道:“以后就跟着漱玉吧,看样子你们也会合得来。”菱花用力地点点头,露出坚定的表情:“奴婢遵命,主子大恩无以为报,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看着漱玉领了菱花出去,我笑了笑,摇摇头,并不在意。正待吃饭。帘子一掀。竟是崇韬进来了。他一身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袍。披着纯黑地貂皮大氅。大踏步进来。屋里众人都齐齐跪了下去。口呼万岁。我诧异地起身。迎上前去。福了一福笑道:“皇上今日不是歇在秦良媛地青芷院了吗?怎么得空过来?”说着。便亲手伺候他脱下大氅。崇韬脱下大氅。随意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便径直走到桌旁坐下笑道:“待会就过去了。顺道过来看看你。”我抿嘴一笑。也复坐下道:“要是秦姐姐等急了。我地罪过可就大了。”崇韬接过噙香斟满地白玉酒杯。抿了抿就一口而尽。笑道:“你这促狭鬼儿。就你这般心细。芷儿有大家风范。不会如此小气地。”我故yì

侧转了身。气道:“哦。皇上这话地意思就是秦姐姐有大家风范。明儿就是小鸡肚肠。小气巴巴了。”崇韬扑哧一笑,酒水喷了出来,崇韬被呛住了连连咳嗽。我慌忙站起身为他拍着后背,顺着气。崇韬顺过气,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我一眼,便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一众宫女太监都弯腰轻声应道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安地在椅上蹭了蹭。崇韬忽地一笑,伸手牵著我使劲一拉,不待我惊呼出声,人已坐在崇韬膝头。崇韬环住我,轻轻一笑:“小心眼,牙尖嘴利地,看朕怎么料理你?”说着便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伸手向我胳肢窝内两肋下乱挠。我素性触痒不禁,他一伸手过来,便笑得喘不过气来,口中求饶:“皇上!明儿错了,别闹了!”崇韬方住了手,笑问道:“你还说这些不说了?”我伏在他怀里,笑得身子发软,软软地道:“再不敢了。”崇韬满yì

一笑,温柔地环住我,下颚抵在我肩上不再说话。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秦芷那天所说的话,柔软的身体变得一僵。崇韬立kè

觉察出来了,温柔地道:“怎么了?”我勉强笑了一笑,回道:“没事。”崇韬扣住我腰的手摸索着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今天在永和宫,朕与良妃商议好了,定了蓝夫人腊八进宫请安探视。这下可高兴了?”我虽已从冯昭仪口中得知,仍由衷道:“谢谢皇上。”崇韬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松开我扳转我的身子,伸手抬起我的下颔,看着我道:“谢谢?明儿,你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我避开他的目光,看着桌上铺着地绿色绣金线绸缎桌布,微微侧头,钗边的金珠滑在颊边有丝丝的凉意:“臣妾没事。真的没事。时候不早了,皇上该过去了。”崇韬轻叹了一声,轻轻拥我入怀,道:“朕知dào

,你是舍不得朕还要去别人那里。原也怨不得你的,这样匆匆地来了又要走。要不,朕今晚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你。”我地头靠在崇韬肩上,眼里有渐渐涌上来的湿意,我听他这样说来倒不好辩解说并不是为这个,只好笑道:“皇上不说明儿醋意便是体贴了。只是秦姐姐也还盼着的,怎好夺人所爱所盼,皇上快去吧,咱们不争这一时。”崇韬松开我,情意绵绵地举手拭去我地泪,轻轻地吻上我的眼睑。我闭上眼心中又酸又涩。温存了半天,崇韬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我独自默默吃了饭,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倒在藕荷色花帐床上。我真的爱上崇韬了吗?秦芷说得不错,这个需yào

仰望依靠的夫君是不能爱地,否则真是百死莫赎。假若我爱上了他,那为何他去别的妃嫔处,我却没有半分醋意呢?我痴痴地倒在床上,想起子虚,想起他淡然温和的笑,再也忍不住委屈惊惧的泪水。我第一次感到迷茫,或者无措。自从以后,我明显开始了疏远崇韬,以前我们总是有说有笑,无所不谈,现在只要他来含章殿,我都刻意地保持了距离,不再笑语无忌,话也少说了,实在推不过了才敷衍几句。崇韬是何等聪明的人,也察觉了我的刻意回避疏远,但聪明如他,是一句话也不说地,仍旧如往时一般宠爱,只是神情间渐渐也多了一分阴郁和冷意。转眼已是腊八,今天是母亲进宫的日子,我有些坐立不安,一大清早就起身了,因着昨夜也没睡好,眼下也有了一抹乌青。噙香捧了果子进来,劝道:“主子,听内务府那边说,夫人要午时才得入宫呢,不如再去躺会吧,我看您地精神也不好。”我随手捧了一卷书,坐在铺了半旧大红软垫的大圈椅上,百无聊赖地随手翻着。听噙香这般说,觉着也是,便起身往内屋床榻走去。躺在新铺了粉色棉垫地床上,翻来覆去地也只管是睡不着。隔着薄薄的纱绢屏风,看见漱玉左手拎了只黄黑相间软叭叭地猫儿进来,口中嘟哝着:“这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猫儿,跑到咱们这来偷东西吃。倒把梅花树根底下的药渣子刨出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八十七章 凯风自南 吹彼棘心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香迎上前去,诧异道:“这猫好像是宁安帝姬的吧?咱们这来了?”说着好奇地摸摸猫儿黄黑相间的皮毛。那猫儿生得威风凛凛,此时却耷拉着脑袋,四肢软软地垂着。我在床上翻个身,闭上眼睛,口中道:“找个人把猫儿送回春华殿去,别叫帝姬一直好找。”漱玉答yīng

着,仍提着猫儿出去了。躺在床上眯了半晌,便有管事太监进来通传:“启禀婕妤主子,蓝夫人进来请安探视主子。”我本就睡得半梦半醒,一听此话,睡意全消,翻身就坐了起来:“快,快请进来。”管事太监答yīng

着退了出去,噙香几个连来伺候我起身,我本就是合衣而眠,此刻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重新匀脸,挽了髻便妥当。刚收拾停当,就管事太监领着许久未见的母亲在两小宫女的搀扶下进来了。我鼻中一酸,立kè

站了起,欲走上前去。身旁的吟雪忙伸手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我顿时省起这是在宫里,才强忍住了欲迈出去的步伐。母亲已经来了,不过几月没见,原本丰腴端庄慈厚的母亲瘦了整整一圈,一身宝蓝色百蝶穿花锦袍,挽了个端庄肃穆的高髻,显得是那么沉闷。母亲见了我,眼圈儿微微一红,就上前跪倒请安,口中连声呼道:“民妇给主子请安,主子纳福。”香眼疾手快。不待我吩咐上前一住母亲欲下跪地身子。抬眼望着我。我强忍眼泪。淡道:“起来吧。免了。”母亲这才敢起身。我拿眼看了看吟雪。吟雪会意。从腰间掏出一块银子悄悄塞给一旁地管事太监。那太监中捏了捏。便满脸堆笑道:“谢婕妤主子赏。主子与老夫人许久未见。定然有许多话儿说。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到了时辰再来接老夫人出宫。”我正襟危坐。淡淡地道:“嗯。你先去吧。”母亲在一旁地楠木椅上坐了。含笑道:“有劳公公了。”言谈举止之间自有大家风范。看着那太监远远去了。我才起身走到母亲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去了。流泪道:“娘。女儿给>安。”娘唬了一跳。急忙要拉我起来:“快起来。这可使不得。”我坚定地摇摇头,含泪道:“父母亲恩,深比天地。有什麽使不得的。女儿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娘您千万要受女儿这一跪。”漱玉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哽咽道:“夫人就受了小姐的礼吧。您不知dào

小姐有多苦,您要是不受小姐的礼,可让小姐心里怎么好过呢?“母亲轻叹了一声,也举袖拭泪,不再阻拦我。我心中酸楚,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噙香柔声道:”好了,主子,您尽了心就罢了。这到是在宫里,让人看见了也有不是。“说着便扶我起来,母亲点头道:”这话才是呢。赶紧起来吧。一个堂堂的婕主子跪我这民妇,快别给你惹麻烦。“我这才起来,亲手扶了母亲进入内堂在暖炕上左右坐下。母女相见却都只是泪眼汪汪,难过不已。我扯着母亲地衣袖,垂泪道:”不过是几个月不见,娘您瘦了好多。女儿实在不孝。“母亲拍拍我的手,安慰道:”临行前你爹还让我同你说,我们夫妇都还身子康健,家里又有一大堆人伺候着,你得选宫闱,又承蒙圣恩如斯,当竭尽全力侍奉太后皇上,我和你爹就比什么都欣慰。“我止了泪,低头静静听了,点头答yīng

着。又问道:“姐姐姐夫可好?我还道今日姐姐会与娘一道进宫,谁知又见不着了。”母亲一向不喜姐夫,嫌他是兵部侍郎,只懂舞刀弄剑行军打仗,竟连姐姐也牵连不喜起来,闻言便淡淡道:“你姐夫近日要奉旨外放抚,你姐姐自然忙乱些。”说着便扫了一眼噙香,噙香也曾伺候过母亲,会意地点点头,轻轻招手命所有人都出去,自己走在最后轻轻拉上了房门。宫中日子惊险,我日日过得提心吊胆,现在见了自己亲娘,哪还按捺得住,既高兴又心酸,早哭着投入亲怀中,不肯放开。母亲也掌不住,哭起来。好一会,才双双泪。母亲用锦帕擦了擦脸,才正色道:“月儿,其实今天我进宫是你爹的意思,有事要与你商议的。”我愣住了,满心欢喜心酸像是凝住,疑惑道:“什么事?”母亲低声道:“前日子你不是打发人送了封信出来吗?你爹不敢怠慢,忙吩咐了管家张伯亲自送去。张伯在咱们家十几二十年,你是知dào

的。再是老成忠心不过地,可他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手里小玟红青花茶盏便一留神摔到了大理上摔得粉碎。窗外立马传来了小意子的声音:“主子,可有何吩咐?”我慢慢定神来,随口道:“不碍事。我失手砸了茶盏,待会再叫人进来收拾吧。”这边厢我凑到母亲跟前,压低了,急怒道:“没再回来是什么意思?”亲目中也现了几分惶恐,道:“当时就没回来。三天后才被人发xiàn

死在了河里,浮了上来,人人都说是不慎落水。可张伯死的地方根本就是从家里去送信处的路,离得甚远。张伯一向尽职尽责,你爹临去前又千叮万嘱,他送了信哪有不早早回去禀告复命之理?且你爹说尸体检查过并没有那封信,于是你爹坐立不安,日夜忧心。我们虽不知信写些什么,却也知dào

宫中有许多事复杂异常,牵一发动全身,信又是你让人送出来的。唯恐你在宫中不知此事,挨了旁人算计有危险。可又苦于无法把这信儿告sù

你知dào

,你爹左想右想又听闻你病了,这才大着胆子上书,我能来见你一面地。”我呆呆在炕上,脑中已懵了。事情怎会这样?张伯去送信却死了?那那封信又落入了谁人手中?我心中一阵寒意,如潮水般汹涌难挡,屋里升着火盆,温暖如春,我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背上出了毛毛一身冷汗。母亲着我的脸色,小声道:“如今我们可如何是好?”我也是心如乱麻,又不好露出来让母更加焦心慌张,只得转而安慰她道:“母亲放心,既然张伯已经死了,这事断然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让父亲且放宽心就是。”母亲摇摇头,叹道:“我并不是担心自己。你爹也是这么说,不管是什么人害了张伯,如果对方有心对我们不利,就一定会留下张伯,这就是活生生的人证。如今张伯死了,我们又没什么把柄,自然是死无对证。我们只是担心你,不察之下吃了亏。”我虽然也焦心烦恼,听了这话也由得感动鼻酸,紧紧握了母亲的手道:“女儿不孝,让爹娘操心了。娘请放心,我不知便罢了,如今既知dào

,便没什么妨碍了。”母亲执了我的手,叹道:“唉,我通共生了你跟你姐姐两个女儿,你姐姐虽聪慧通达,美貌倾城,却性子执拗,好多事看不开。这一点倒还不如你。所以她当日死也不进宫我也就依她了,以她地性子,纵进了宫只怕也没个好结局。你却不同,虽然美貌上差了一点,究竟也是绝色,而且你灵活跳脱,从小就是有大胸襟大智慧的,倒是比你姐姐经得起风雨。如今果不其然,皇上又这般宠爱……”母亲只管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心里却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难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八十八章 悲喜交加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心中着实不耐,打断滔滔不绝的母亲道:“母亲,让女儿陪你吃上一碗腊八粥吧。”母亲一愣,停下了说话,点点头。腊八粥是早就准bèi

好的,我见母亲点头,便提声喊道:“来人,把腊八粥端进来。”噙香守在门外,闻言忙应道:“是,主子。”宫里每年腊八也有吃腊八粥的习惯,知dào

了母亲今日进宫,我早就安排下去准bèi

最好的腊八粥。门开了,大红的撒花软帘被掀开,噙香和漱玉各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甜香四溢的粥进来。不过是进贡的上好香米,糯米,梗米,混合了金丝枣,红豆,,花生,栗子,桂圆,莲子等物小火慢熬而成,加上少许冰糖,待熟了之后再洒上芝麻和核桃仁,绵软甜香,喜气盈盈。我陪着母亲用了些,母亲轻轻搅着手上的银调匙,轻叹道:“唉,往年每年腊八我们一家人都会围坐在一起吃我亲自煮的腊八粥。如今你们都大了,各散东西,此情此景再不复见了。”我沉默了一下,想起以前一家人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模样,也自心中黯然。我打起精神,朗声笑道:“母亲快别伤感。如今虽说我们大了,但皇恩浩荡,只要女儿还站得住脚,母亲以后空了也可以多多进宫里走走。姐姐在宫外,虽已出阁也是有空就归宁侍奉爹娘的。只是哥哥,待述职之时也能见着了。”母亲背过身,悄悄地抹了抹眼睛,我哪有看不见之理,心下酸楚难当也不知说什么,又记挂着心中之事,更是如焚如燎。不过一时半刻地工夫,就听见刚才那个管事太监如公鸭嗓般的尖利声音在窗外响起:“婕妤主子,时辰到了,奴才特来接老夫人出宫。”我还未及开口。就听见漱玉叱道:“你这公公好不晓事。我家主子和老夫人难得相见。时辰到了主子自然知dào

。就是晚上一时半刻又有何妨?却要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心中也是不乐。这公公收了钱却还这般不肯通融。当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轻咳了一声。隔着碧色窗纱开口道:“漱玉。这位公公既然如此忠于职守。你可不要怠慢了。待会可要去良妃娘娘那里为这位公公请赏。知dào

吗?”只听见漱玉大声响亮地应着:“是。主子。”屋外半晌没了声音。许久才听见那太监讪讪地声音:“奴才愚钝。主子恕罪。主子与老夫人只管畅谈就是。想来就是晚了一时片刻也是无碍地。天家以仁孝治天下。自是体谅地。”我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倒是母亲轻了眉。开口劝道:“月儿。何苦为了这样地小事得罪人呢?宫里有宫里地规矩。我是迟早要出去地。”我想想也是,加之心中也挂着张伯之死的事,也点了点头,叫了噙香漱玉进来,打点要让母亲带出去的东西。我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翻检出来,一样一样地细细告sù

母亲:“这个锦盒里都是些金玉首饰,我在宫中都用不着这些,母亲和姐姐捡些喜欢的随便戴戴吧。这个包袱里都是些人参鹿茸之类地补品,爹娘也都有了春秋,平日要善加保养才是。这个包袱里是才贡的上用宫缎貂皮,眼瞅着越发冷了,父亲关节不好,一到冬天就犯疼,做件皮大衣棉裤还是好的……”我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说与母亲,母亲只会在一旁抹着眼泪,用难舍的眼光望着我。我心里发堵,声音发颤,借着说话之机掩饰着快要崩溃的情绪。衣物器皿终归有限,不一会也就说完了。我停下话,轻叹一声,拿起锦帕轻轻地为母亲擦拭起眼泪,劝慰道:“母亲,还请节哀。虽然宫门深如海,到底还有见面的机会。好不容易见了,不高高兴兴地说笑,反倒如此悲伤,待会去了,又不知何时得见。惹母亲如此哭泣,女儿当真是万死难赎了。”说到这,我再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一旁噙香见了,忙笑着上前劝道:“哟,主子,这是做什么?刚劝得夫人好些,你倒又哭起来,岂不让夫人难受?”我听了这话,勉强笑笑,强自忍住了泪。母亲牵了我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慈爱地道:“乖女儿,快不要哭。宫里耳目众多,又喜盛世欢笑,总不许见哭声。被人闲话也是对你不好。当初,我和你父亲狠心送你进宫,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我们。宫里人心叵测,你自己要小心啊。虽说皇上宠爱,但君恩无常,要懂得为自己筹谋啊。”说着,母亲转身对噙香漱玉道:“你们也是。既然小姐带了你们进宫,你们俩又自幼跟小姐一起长大,小姐从未把你们当奴婢看待。在宫里,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照顾小姐才是,知dào

吗?”噙香漱玉也都感动地泣不成声,连声应是。我平复了起伏不定的情绪,拭干泪,噙香伺候我重胭脂,我整理好了裙裾,觉得并无不妥当,才带着噙母亲出去。送出院门,那太监正鞠着身子等候在门外,见我们出门,忙满脸堆笑低头就拜:“奴才给婕妤请安。给老夫人请安。”我扶着噙香的手,恢复了高贵冷漠地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还是母亲微笑着扶起他,道:“公公快快请起,老身受不起。”那太监一脸谄笑道:“老夫人是何等身份?就是皇上也要称一句老夫人,对您礼遇有加啊!奴才能给老夫人磕个头那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说着就真地在那石地上磕起头来。母亲哪见过这般无耻的人,目结舌地愣在了那里。我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不用磕了,起来吧。”那太监听出了我言语中的冷意和不屑,这才讪讪地起来。我刚要把母亲交给这个太监,就见崇韬那边的路公公满脸笑容地领着四个小太监过来了。路公公远远地见了我就忙一路小跑着奔过来,打着千儿请安:“奴才路得给明婕妤请安,主子吉祥。”路得喜虽不如秉笔太监康公公身份显赫权势颇大,却是崇韬身边最为亲近信任之人,一应起居饮食都离不了此人。我自是不会轻易得罪他,忙虚扶了一把,笑道:“路公公客气,快请起。”路得喜顺势起身,一边的那个管事太监忙麻溜得拜道:“奴才给路公公请安。”路得喜连看也没看他,只鼻孔中嗯了一声,冷道:“好没规矩地奴才。婕主子面前,哪有我们奴才的座儿。倒糊涂得给杂家请什么安。”那太监碰了一鼻子灰,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路得喜又朝向我,笑道:“幸好赶得及。奴才真怕老夫人已经出宫了。皇上有旨意给老夫人。”我愣了一下,忙拉着母亲跪了下来,路得喜轻咳了一声,慎重地从袖中取出明黄的卷轴圣旨,字正腔圆地念起来:“朕上体天心,下承民意,念婕妤蓝氏恭谨端方,柔慈贤淑,其母蓝宁氏教女有方,特赐下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杖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缎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余’银锞十锭,封正三品安康县夫人。钦此。”他每念一样,就有一个小太监捧着御赐之物上前,我和母亲垂手顺目庄重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才敢起身,路得喜忙亲手搀了我起来,笑道:“恭喜婕妤,恭喜老夫人。别地倒也罢了,只这三品县主是要贵嫔之位方能荫其母系,老夫人此例乃是皇上隆恩,大大破例了。”我心中自然明白,母亲也是喜上眉梢,连声道谢。我扬一扬脸,噙香已会意地塞了一颗硕大圆润的明珠过去,路得喜还要推辞,还是我说道:“就当明月不自量力,公公只当沾一沾喜气吧。”路得喜闻言一愣,才眉开眼笑地接下,道:“这话使得。那是奴才的光彩啊!主子圣恩深重,福泽绵长,这贵嫔之位只怕也是不远了。”我脸色微微一变,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公公言重了。”路得喜也是微微变色,懊恼道:“奴才失言,主子勿怪。”说着转向那管事太监,淡淡道:“安康夫人由杂家亲自送出宫去。你可以先回去了。”那管事太监唯唯应了,倒退着告退不提。路得喜亲自扶了母亲,一口一口安康夫人亲自送了母亲出宫而去。我站在含章殿门口远远望着,直到再见不到母亲身影方才回屋。折腾了这么许久,我只觉身心俱疲,半躺在梅花贵妃长榻上闭目养神。噙香半坐在榻尾轻轻为我捶着腿,小宫女进来把适才被我打碎地茶盏扫了出去又抹了地,仔细清理了一番。我闭着眼挥手遣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下了噙香。噙香并不言语,只轻柔地为我捏着酸胀地小腿,力度适中,节奏舒缓,我劳累了一天的身子渐渐放松,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安康夫人?果是显赫,只是也实在打眼。不过亦是不妨,反正我亦是无比惹眼了。崇韬倒真是有心,一般宫眷入宫探视,除非是位分尊贵地子,否则皇上是不用必赏的。他对母亲如此青眼有加,自是看我地份上了,连日来的隔阂似乎也随着这一举动消失不见。只是,张伯地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正想着,就听吟雪悄悄进来了,噙香尽量压低声音道:“主子累了,有什麽事也都打发了才是。”只听吟雪小声地道:“宁安帝姬来了,又哭又闹的。我们快拦不住了。”我霍然睁开了双眼,淡淡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请帝姬进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第八十九章 落去君休惜

快地,噙香就领着珠儿进来了。 首发远远地,就听见珠,我皱着眉站起身来,只见珠儿一身崭新的水红祅儿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满是污泥,那只猫儿就闭着眼萎靡地卧在珠儿怀里。

珠儿哭得脸上一道黑一道白,见了我早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小小的人儿奔向我怀里。我倒被她冲得一退。我扳着她的肩,连声问道:“珠儿,这是怎么啦?别哭了,快告诉明母妃。”

珠儿抽抽噎噎地道:“明。。明母妃,你快救救小黄,它都不动了。刚才,漱玉姐姐送了小黄回来,它就一直没精神,刚才竟然不动了。”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

我心下微微一惊,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猫儿身上,我递了个眼色给噙香,口中笑道:“别是被我的药渣子撑着了吧。放心吧,交给明母妃。”

噙香会意,也上前来劝道:“是啊,帝姬。把小黄交给奴婢吧。奴婢一定治好它,好不好?”

珠儿偏头想了想,这才把怀中的猫儿交给了噙香。噙香笑着接过猫儿,脸色却霍然一变,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惊恐。

我心下一紧,知道这猫儿只怕早已死了,忙对噙香使了使眼色,噙香点点头飞快地捧着猫儿跑出去了。

我忙不迭地连声道:“快来人。”进来的是漱玉带着两个小宫女,我忙道:“漱玉,快。叫两个人去春华殿,取帝姬日常的衣裳来,把这脏的换了。另外请昭仪娘娘过来。”

珠儿倚在我身旁,闻言小声道:“母妃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了。”

我一愣,暗骂自己糊涂了。珠儿出了事竟跑来找我,自然是冯昭仪不在之故。我让珠儿待在屋里,随手拣了个娇黄玲珑的大佛手给她玩,自己却悄悄地出来找噙香。

噙香和小意子正在后园带着人准备埋了死猫。我刚好赶到。忙让他们暂时没埋。噙香疑惑地道:“主子。宫里一旦有死猫死狗都严防得很。唯恐瘟疫传播。都要立刻掩埋地。”

我点点头。不在意地道:“这个我知道。但这是帝姬地猫。冯昭仪又不在。你们暂时别埋。我已经叫人给帝姬换衣裳。待会用热水烫烫手就没事了。



我心里有一丝疑惑。没弄清楚之前万万不会让他们埋了这猫。噙香最是了解我。闻言一愣。却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只叫人用布包了死猫放在角落里。

噙香一瞧我。惊道:“主子。你身上也蹭了好多泥。得赶紧换了。”我一瞧。果然。刚才珠儿在我怀里。我身上也蹭了不少。

我也心中发慌。赶紧同噙香回到暖阁。珠儿地衣裳也都取了过来。当下。娘儿俩都把身上地衣裳通通换了。几个小宫女端来滚热地消毒水。我亲自持了珠儿地手。给她把脸。手洗得干干净净。自己也洗了。一阵忙乱。

珠儿一直乖乖地任我摆弄,洗完了才嘻嘻笑道:“明母妃,你真好。母妃也是这么给我洗脸的。”

我怜爱地捏捏她的小脸蛋,把她搂在怀里慢慢道:“傻丫头,你知道吗?你抱着小黄来的时候,小黄就已死了好久了,身子都发硬了。”

珠儿怔怔地听了,乌漆漆的大眼睛慢慢浮上一层水光,扯着我衣襟道:“明母妃,你救救它啊。小黄跟我是好朋友。”

我心疼地拭去她的泪珠儿,无奈道:“要是能救,明母妃当然会救它的呀。实在没有办法了。”

珠儿扁着嘴,又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地搂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噙香有办法,上前来蹲下身搭着珠儿的肩道:“帝姬快别哭,小黄这不是死了,是转世投胎了。帝姬是它地好朋友,要为它高兴才是啊。”

珠儿止住哭,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高兴?”

噙香笑笑,温柔地抽出丝巾给她擦拭眼泪:“是啊。你看,小黄这辈子是猫,虽然和帝姬做了好朋友,却不会说话,也不会和你手牵手一起玩。它现在投胎去了,就可以做人了,以后再遇见帝姬,就可以做真正的好姐妹好朋友了,不好吗?”

珠儿被唬得一愣一愣地,大眼睛迷茫地问:“真的吗?”

噙香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是真的了。”珠儿听这么一说,也就渐渐地高兴了起来,又玩别的去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哄孩子还是噙香有本事,我可实在不行。我端起缠枝茶盏轻啜了一口,对噙香道:“吩咐个人去瞧瞧,昭仪娘娘回来没有?回来了就来告诉我知道。“

噙香点点头,出去吩咐了个小宫女,复进来不提。大半个时辰才有人来回话,说回来了。

方持了珠儿的手,道:”你母妃回来了,这时那边找你呢。明母妃送你回去吧。好不好?“

珠儿懂事地点点头,只不肯放下手里地佛手,我笑了,这值什么。又拣了几个大的都让她带过去玩,珠儿方高兴地跟我回春华殿。

到了春华殿,冯昭仪正更衣呢,见我带了珠儿回来,笑道:”我正说这丫头哪疯去了?原来是在妹妹那里。“

我含笑把珠儿交给冯昭仪,悄悄把猫儿地事告诉她,并道:”妹妹见姐姐不在,又不敢拖延,已叫人就掩埋的。姐姐勿怪妹妹自作主张才好。“

冯昭仪唬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这样才好。妹妹当机立断,我感激不尽。“我含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妹妹已经给珠儿换了衣裳用滚滚的消毒水洗过了,应该无碍的。“说着便告辞出来。

冯昭仪千恩万谢地送我出来,回头到底是再给珠儿洗了一遍不提。

我回到含章殿,换了衣裳,一个人呆呆坐了半晌就叫吟雪进来,低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瞧瞧,刘大人在不在,要是在就悄悄地请了来。“

吟雪现在最高兴的事就是去请刘为扬了,我也每次都让她去。这小妮子地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我?每次一提起刘为扬她那含羞带喜的眼神明白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又岂会不明白?

屋里暖阳如春,我却只觉燥热烦闷,便信步走到院中,白雪皑皑红梅凌霜,艳红地花瓣上承托着厚厚的洁白积雪,如盛妆佳人粉脸红裳美不胜收。凛冽寒风猎猎作响,我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却顿觉神清气爽,再无憋闷之感。

我走到假山池子边想要看看那些乌龟,却见大冬天地,又下着雪,水面结了薄薄一层冰,乌龟都在冰面下蹲着呢,好半天方划划脚动动头,一派憨厚可掬之态。我看着有趣,不由驻足了片刻。

这时,天上又下起了雪,却极小,迷迷蒙蒙,细盐般大小,飘飘洒洒漫天而下。一个粗使小宫女见了,忙打了青绸油伞来与我遮住,又叫人通知了噙香,

噙香听了,忙自取了大红羽缎斗篷,黄铜暖手炉来与我。我含笑接过手炉,道:”哪里就冻死了我?这样巴巴送来。“

噙香不应,只细细为我披上斗篷,款款劝道:”虽说身子吃了秦良媛的药好多了,到底还未大好,还这般在寒风地里站着,主子倒也爱惜点自己地身子啊。“

我笑道:”是了是了,噙香姑娘教训得是。

只是天天在屋里坐着,又不得开窗透透气,屋里上头是灯下头是火,又是香那样熏着,久了就没病也憋出病了。倒是这样随便走两步倒还好。“

噙香听我这般曲解,也不言语了。

好半天才见远远地一青一白两个人影走出来,青的是刘为扬,一色浅青缎制棉袍,领口袖口绣了些碧青五心竹叶,更显得人挺拔如竹,温润如玉;吟雪今日穿了一件半新的三厢领月白色窄袖银鼠短祅,白绫素裙月白披风,吟雪本就温婉,在刘为扬身边越发显得婉约柔顺,体态玲珑。

刘为扬左手提了药箱右手打着油纸伞,纸伞大半边都遮着吟雪,他自己却有大半个身子晾在外头。两人这样一路逶迤而来,茫茫白雪之中,竟如神仙眷侣。

我看得有些痴了,突然想起了子虚,不知他此时在何处?又不知是在围炉添酒,还是这般白雪中行?

心中既酸又甜,只听得噙香在旁扑哧一笑,道:”奴婢今日才发现,吟雪也是个大美女呢,倒与刘大人这般般配。“

我摇摇头,扫走心中所想,淡淡道:”咱们进去吧,被吟雪他们看见,该难为情了。“

噙香点点头,慢慢扶了我进去。在榻上坐定,刘为扬与吟雪就进来了。吟雪脸上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我端然坐着,受了刘为扬的礼,便唤人搬了锦凳赐予刘为扬坐下。

我左手端了茶盏,右手持着茶盏盖缓缓来回刮着茶沫儿,凝神想了半刻才道:”这么冷的天请了刘大人来,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刘大人见谅。“

刘为扬目不斜视,微微低首恭敬答道:”婕妤相召必是要紧之事,臣尽心竭力而已。“

我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客套,看了看噙香。噙香会意,低声道:”刘大人请跟奴婢来。“

说着便领着刘为扬过后园去了。我让刘为扬看的是那只死猫,这猫死得怪异,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dian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九十一章 人如旧否?

狠狠地闭上了眼,心里似有激流涌过。 首发冬日夜长日犹如滚油沸心,到底难释怀,翻来覆去一会,天色就渐渐暗下来,我眼看着窗纱的烟霞色渐渐弥漫成漆黑的夜,便坐起身来。

门开了,噙香领着两个宫女进来掌灯,明亮的烛光驱走了暗室的幽深与寂寞,噙香转身对上我乌漆漆大睁着的眼珠,倒被唬了一跳。

我拥被而坐,见她被唬得厉害,忍不住笑了。噙香忙上前来倒茶与我吃,笑道:“主子什么时候醒的,也不说话,也不叫人进来伺候。”

我接了茶杯并不喝,偏着头出神了半晌,问道:“玉婕妤有多久没来了?”

噙香脸上的笑凝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色才道:“有一个来月了吧。”

我低头想了想,道:“噙香,咱们去玉锦宫看看玉婕妤吧。”噙香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话语也利索了起来:“这会?玉婕妤只怕正在用膳呢。”

我忽然笑了,道:“那才好呢,咱们去蹭一顿也好。”

噙香也笑,就过来给我挽头发,外面雪已经停了,我皱了皱眉道:“既雪停了,就不必戴斗篷了。”

噙香婉转笑道:“现在虽是停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再下呢。还是戴着的好。”我不耐烦地看着她手上的猩猩毡斗篷,嘟哝道:“我只闲这东西重。”

噙香拿着斗篷想了想,道:“那就换件连帽披风吧。带着伞也不怕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这倒也罢了。”于是披上雪青色厚兔毛披风。把领上地雪帽也罩起来。倒有点锦衣夜行地味道。

我只带了噙香和漱玉。两个小宫女拎着些吃食一行人施施然向如璧地玉锦宫而去。延禧宫离玉锦宫并不甚远。我们走得虽慢。小半个时辰也到了。

刚到宫门口。就听见里面‘哐啷’一声砸东西地声音。伴着如璧地声气:“滚出去!都给我出去!”

我皱了皱眉。驻足在门口。葱绿撒花毡帘一掀。丝萝彩云几个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都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

丝萝走在前头。看见我眼睛一亮。小跑着上前请安:“给婕妤请安。

婕您来了就好了。我们主子正发脾气呢。”

我扶起她,皱眉道:“你们主子怎么啦?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丝箩迟疑地看我一眼,却不说话。

琉璃在一旁撅着嘴心直口快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婉贵嫔,本来今日皇上歇在咱们这儿地。那个婉贵嫔说什么胎动腹痛,硬生生地把皇上请走了。主子这才发脾气的。”

丝箩想拦琉璃没拦住,只得偷眼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冷笑一声道:“哼,丝萝,我和你家主子是何等感情?你不知道吗?你倒拦着,好个忠心不二的奴才。”

丝萝也是从小儿见惯的,何曾见过我这等拉下脸来说她,忙慌张跪下了:“奴婢不敢,明婕妤恕罪。”

我站着不动,却看了看一旁的彩云,彩云平素坚强干练,如璧宫里的事倒有一大半是她打理。彩云会意,对一干太监粗使宫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主子有事再吩咐。”

一众宫女太监这才向我行了礼纷纷退下,一时廊下只剩下几个如璧心腹宫女。

我这才轻叹一声,道:“你们几个除了琉璃,都是如璧姐姐带进宫来的家生丫头,我和你们家小姐的情分如何你们又岂会不知?最近我们虽然少走动,难道我们真的就会为了这个就生分了吗?姐姐怀着龙种,本就孕中多思,敏感了些,你们就该劝着些才对,怎么还反而这般疏远与我?真是嫌我是外人了吗?”

丝萝已哭起来,连连叩头道:“奴婢是无心的,明月小姐您别生气,在宫里除了你,我们小姐哪还有什么亲近地人?”

我扶起丝箩,“别跪着了,像什么样子。我一段时日没过来,你们小姐到底是怎么样?”

丝萝只顾着拭泪,还是彩云道:“主子近来脾气越发急躁了,总是生气。身子也不好,东西也不怎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皇上虽然也常常过来,不过坐坐就走了,哪里照顾得了主子的情绪?说来也怪,但凡皇上来了,主子倒兴高采烈地,什么气都没有,饭也吃得多些。我们几个眼瞧着,都好不忧心,又不敢劝,一劝主子就急。好不容易明主子来了,您可得多劝劝我们主子。”

我听了这话,也是烦上加烦,凝神想了想,便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进去瞧瞧她。”

连噙香我也让她跟她们几个作伴去了,我独自一人提着裙裾掀开毡帘走了进去。

如璧一

对着我躺在床上,一月不见,她又瘦了好多,即使见隆起的腹部,隐隐地我听见了她的饮泣。地上是一大片瓷器的碎片,临窗的花梨木花矮几上满满地摆着些菜肴,两双乌木镶银龙凤筷静静地在桌上,两个青骨瓷~中彩酒杯一杯还剩半杯澄清的酒液,另一个盛了些金黄的蜜水,只显出些欢聚后的颓然。

我轻叹一声,蹲身捡起地上一些大地碎片。瓷器撞击之声惊动了如璧,饮泣声顿息,响起璧满是怒意的声音:“丝箩!说了让你们出去,你们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我站起身,把手上的碎片轻轻放在一旁,轻声道:“姐姐这又是何苦?”

如璧霍然回身,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说着扎挣着坐起来,我见她肚子越发大了行动不便,忙上前一把扶住。

如璧轻轻推开我,拿起锦帕拭着尚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淡淡地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被她推开,心里一阵难受,又听见她这样冷淡疏远的说话,想起心中的甚多委屈,也哭道:“姐姐当真要跟我生分了吗?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合姐姐意的地方,姐姐只管说出来,要打要罚妹妹都毫无怨言,只要姐姐不要这般不理睬妹妹。”

如璧止了泪,见我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好好的又哭什么?病还没好呢,那经得起你这般哭?”

我拾起她的锦帕也胡乱擦了,幽幽道:“妹妹在这宫里除了姐姐哪还有什么亲人?如今若连姐姐都不要我了,我再逞强,再去跟别人争抢又有什么意思?横竖一个孤鬼儿。”

如璧轻啐了一口,半晌才道:“你明知我跟婉贵嫔仇深似海,万万没有和解的可能,你还去与她交好?”

我叹息着握住她地手,道:“她既出言帮我,我亲自上门拜访也不过是应有之礼而已。除此之外,姐姐何曾见我和她来往过?宫中人情虚伪,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的,哪里就谈得上交好?”

如璧被我一番话说得低了头,半晌才道:“说起来,我也是太过量窄了。明知不论如何,咱们姐妹都是无人能及地头一份,可这心里还是受不得。”

如璧微微低着头,因才发了脾气,头发也散着,长长的头发便顺着垂下地脖子柔柔地遮住了半边脸颊。如璧清瘦了好多,下巴越发尖得可怜可爱,漆黑油亮的发间露出小半边白腻细滑地脸蛋,美得炫目。

我怜惜地替她捋捋头发,语重心长地道:“姐姐啊,你的心要放开些,你秉性清高孤傲,一般人等你又不屑与之来往,但凡生气总是因着太过心细不肯低头之故。我实在是为你担心。在宫里,你跟任何人地关系都是淡淡,除了我就没见你和谁常常来往。我真是担心,要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如璧诧异地抬起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别胡说,你怎麽会不在呢?咱们姐妹是要相伴一世的。”

我怎能把心中烦恼说与她听,只得勉强一笑,开解道:“这话倒是我说错了,姐姐当没听过吧。”

如璧这才丢开,自己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苦笑道:“妹妹,想当初,你我闺中还常常嘲笑那些喜欢呷醋的妇人,谁知如今我竟也变作如此的人了。皇上,”

如璧提起崇韬顿了一顿,眼神开始迷离有了光彩,“我真是离不了皇上的。我有了孕皇上虽不能在我这里过夜却也每日都来看我的,这样我已经满足了。可是皇上一走,我又坐立难安,对什么事都没了兴致。好容易皇上答应今日歇在玉锦宫,婉贵嫔还偏偏故意使人来请走了。她哪是什么胎动不安,根本就是故意。”

说起伤心处又呜呜哭了起来。

以以前婉贵嫔的性子,那么霸道任性,只怕真的做得出来。但现在的婉贵嫔只怕不会做这样的事,我虽私心这样认为,但此时怎敢帮着婉贵嫔说话,只得劝解如璧别再伤心哭泣。

正劝着,彩云和噙香就在外头死劲敲起门来,主子小姐地一通乱叫。我素知噙香稳重自持,又听她话语声中已带了几许惊恐慌乱,便知出事了。

噙香和丝萝急急地冲进来,两个都面色雪白,满脸惊恐,我也慌了,强自厉声问道:“你们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噙香面色如雪,眉宇间却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只听见她低低地道:”婉贵嫔,婉贵嫔小产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首发

第九十章 谁探人心叵测

过是喝完一盏茶的工夫,噙香就带着刘为扬回来了,色苍白眼神飘忽,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刘为扬也是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难处。

我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大人,结果怎么样?”

刘为扬迟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语句般缓缓道:“臣用银针试过,死猫应该是中毒而死。微臣检查过猫的尸身,它的腹部微微隆起,剖开一看,有些还未消化完全的墨绿色的根须状东西却不知是什么。”

我心下一凉,脸色阴沉下来。噙香显是看过了刘为扬解剖,现在听他提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只欲作呕。

我低头想了半日,思量来思量去,总摆不脱心中的阴影,轻叹一声道:“噙香,刘大人开的药今日的份量熬好了吗?”

噙香勉强点点头,忍下心头的恶心道:“熬好一会了。”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低声道:“你去端过来。”

噙香一愣,默然点点头去了。不一会便用碧玉碗端了来,我示意她端给刘为扬。刘为扬有些不解,扭头望向我。

我并不看他,静静地道:“请刘大人看看这碗药。”

刘为扬大为震惊,眉毛猛地一轩,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怀疑这药有问题。

刘为扬到底是个自持的人,初一惊之后,已平静了下来。手上的银针已稳稳插入药碗。

我和噙香刘为扬六只眼睛都落在了取出地银针之上。出乎我地意料。银针仍然干净。闪着雪亮地光芒。一旁地噙香本也颇为紧张。见此已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我诧异无比。莫非我想错了?

刘为扬地脸色却并未放轻松。端起药碗轻轻嗅了嗅之后。反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思索半晌之后。刘为扬打开随身地药箱。珍而重之地从底层取出一个小小地锦盒。打开锦盒之后。里面竟躺着一根牙签般粗细地雪色长针。似银非银。似玉非玉。颇为奇特。

我张了张嘴。待要问他。终是沉默地看着他。刘为扬眼神凝重地看着那根针。并不看我。好半天才如捧奇珍似地拿出那根雪针。轻轻刺入汤碗。奇迹般地。还不待雪针离碗。那原本雪色晶莹地针身就已蒙上了一层碧蒙蒙地颜色。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噙香也被吓住了。看着这场景不敢说话。

刘为扬轻叹一声。取出雪针。说来也怪。雪针甫一离开药汁。就恢复了雪色晶莹地模样。再无一丝碧色。

我呆呆坐在榻上看着刘为扬珍而重之把雪针收起来,等着他开口。刘为扬还没开口已带了几分愧然之色,自责道:“这药是微臣开的方子,婕妤服食了这么久微臣都没发现有异,实在愧对婕妤。”

我努力压下心头地惊恐,却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竭力淡然道:“这不怪你,你开的方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你慢慢说来。”

刘为扬略带怜悯地看我一眼道:“这碗药确实有毒,”

我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禁不住眉头一跳,刘为扬续道:“先前微臣用一般的银针却查不出异常,看来这毒并不寻常,一般的太医想必也查不出这药有问题。后来微臣用的雪色长针名为‘万毒针’,乃是大雪山的千年雪象象牙所制,世间罕有,只要稍带毒性的东西不管是活物死物再是隐蔽地毒性也无所遁形。”

说着转头向噙香道:“还请噙香姑娘把熬过药的药渣给在下一观。”

噙香已没了主张,只得扭头看向我。我暗暗地向她点了点头,噙香才出去了。

刘为扬在我对面坐下,道:“有一事微臣不解。还请婕释疑。”

我突觉身心俱疲,缓缓地靠在秋香色软枕上,无力地道:“你问吧。”

刘为扬恍若未见,直直地道:“如今这药有问题已是无,前些日子婕小小风寒久治不愈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只是微臣不解,最近婕的脉息已经大为好转,眼看就要大好,却不再受此毒威胁,这却又是为何?”

我愣了愣,颇觉抱歉地道:“实不相瞒刘大人,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个药方让我试试,这药却已停了些许日子了,没告知大人非明月本意,还请刘大人见谅。”

刘为扬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难怪。只是婕太过小心了,微臣只是一介医者,只要能治好病人的病,其余之事并不重要。婕身份尊重,”

说着顿了顿,道:“恕微臣逾越,宫禁深密,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之事,婕妤想必深知。不管是何人,以后若再有食用之物送来,还请婕先与我一观,再服

。”

刘为扬也是才思敏捷之辈,只一寻思便已明了其中奥秘,这番话已是说得甚是大胆坦白,我却深知其中三味,感激他耿直真诚,信服地点点头,谢过了他一番真诚之言。

噙香已用厚厚的宣纸捧了一捧药渣进来,我低声问道:“没被人看见吧?”

噙香点点头,道:“奴婢深知事关重大,很小心,没有被人看见。”

我这才放心,刘为扬接过药渣,就地翻检了半天,却惑道:“药渣并没有特殊,与微臣开的药方并无二致啊。

分量种类都没有不妥。”

我也愣住了,只这医术实在是门外汉,也插不上话。

刘为扬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阴沉起来,开始背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

噙香一愣,待要开口招呼他,我把她的手一捻,悄声道:“不要打扰刘大人,他在凝神思考。”

噙香明白地点点头。半盏茶过去了,刘为扬停住脚步,猛地抬头道:“还请噙香姑娘把熬药的药罐借在下一观。”

这回不待我吩咐,噙香已忙不迭点头出去了。

我心中忐忑,只得一口不停地喝着茶水,不一会,一杯碧盈盈地碧螺春就被我喝得只剩下茶叶渣了。

这回噙香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用黄纸包着,捧了一只泥陶单耳紫砂药罐进来递给刘为扬。

刘为扬就着日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才拿出一柄细薄狭长的小刀片轻轻自紫砂罐内壁上刮了些墨绿色的细细粉末下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便知他已找到症结根源了。

刘为扬小心地将墨绿色粉末用纸包起来,拱拱手道:“婕妤,这墨绿色的粉末想必就是根源,下毒之人太过阴险狡诈,不把毒下在药里,竟下在了药罐内壁之中,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些什么药性,微臣还不知。待微臣将之带回去检查过之后再给婕回话。”

我心中虽焦急难耐,却也知道欲速不达,只得应了,仍叫吟雪送他出去,只道:“多余感激地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切仰仗刘大人了。”

刘为扬静了静,颔首应了,洒脱地随着吟雪转身出去。

刘为扬才一出去,我就仿佛没了全身力气,失神地坐在了长榻上。噙香想问又不敢问,守在我身边,眼神焦急。

我好半天才轻声道:“噙香,以后不用再假装煎刘大人的药了,连秦良媛地药也不必煎了。”

噙香一呆,急道:“这是为什么?”我黯然地长叹一声,“有人想我死,我如今渐渐好起来,那人自然知道事情已不可为,我们也就不用再做那表面功夫了。”

噙香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那为何秦良媛的药也不吃了?”

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凝神想了半日,还是叹了口气,挥手让噙香去做自己地事,道:“我想歇歇,别叫人进来烦我。”

噙香不敢再问,只得怏怏出去了。我躺在梅花长榻上,房内虽然温暖,我的心却像跌进了冰窟里,凉透了。是谁要下毒害我,其实根本不重要,在这个宫里,不是我害你就是你害我。

我寒心地是秦芷,我中的是毒,并不是病,她的所谓祖传秘方怎麽会那么恰巧就能解了我的毒?当时她让我不要再吃刘为扬的药,又叫我假装继续服食,那时我并没有心,也认为她说得有理。但现在一想,一切都是有缘由的。看来,她早知有人对我下毒才会一切这么巧合。

早先,珠儿的猫死了,我就有些心,这宫里的宠物怎麽会无缘无故突然就死了?小黄死之前我听见漱玉说过,这猫儿去刨过梅花树下我的药渣子,结果送回春华殿不久就死了岂不太怪!想起,我这一病也确实有些蹊跷,我才立意要刘为扬来看看。原先不过是我心,却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过为求自己安心。

谁知,竟真的有问题。我有些头疼,到底是谁要害我?想起之前的:病事件,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意妃。先给我下毒,要我病得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再宣称我得的是痨病,借此除去我?

想了想,我还是缓缓摇摇头,不应该是这样。如果能给我下毒又何必这么麻烦制造什么痨病横生枝节,直接毒死我不就好了吗?那就不是意妃。

突然,我想起母亲说张伯送信却惨遭横死,想起我替秦芷送那封神秘无比的信,再想起秦芷送来药方,我顿时大惊,猛然坐了起来,冷汗涔涔而下,心念急转之下洞然豁明。

杀人灭口?杀人灭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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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婉失麒麟

被惊得怔在了当地,不能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遍!“噙香咬咬牙,又道:”婉贵嫔小产了!“

如璧一脸愕然惊恐,忽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像是怕自己的孩子会消失一般。我忙扶住她,转首道:”慢点说,别吓到了如璧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彩云强自镇定地说:”显仁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婉贵嫔竟不是做作,倒是真的不好。皇上去了显仁宫之后婉贵嫔一直腹痛难忍,不久之前竟生生打下来一个男胎。皇上现在一直守在显仁宫,良妃娘娘意妃娘娘都已经赶过去了,好多妃子都去了,咱们也要去吗?“

我一时难以消化这样的噩耗,摆了摆手,示意她让我想想。我抚着额头坐下,心中早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产?小产!婉贵嫔还有最多一月就生产了,怎会在这个时候小产?按时日算来,这个时候就算是腹痛出血,也能顺利早产诞下皇子才对,怎麽会保不住呢?

我想到彩云说的是个男胎,更是深觉可惜。

如璧紧紧握住我,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般。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心中的害怕。

我想了想,便道:“这样的场合躲是躲不过了,我要去一趟。姐姐你在孕中,这样的事总是忌讳的很,你就不要去了,彩云伺候你家主子早些歇着吧。我就近坐了姐姐的轿子去也快些。”

如璧疲惫地点点头,喃喃地道:“怎么就会小产了呢?怎麽会呢?”她一直翻来覆去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我安抚好如璧,就连忙坐了软轿带了噙香过去显仁宫。还没到显仁宫门口,就已经见到好些妃嫔三三两两地往那边过去,见了我都恭敬地问安。

我匆匆点头。心急如焚。急欲过去探个究竟。也不多说。软轿过处。就隐隐听见几个妃嫔有些不满地说话“摆什么臭架子”。我也无暇理会。且由着她们说吧。

到了显仁宫。显仁宫灯火通明。远远就听见一片哭声。那是太监宫女在为夭折地小皇子哭丧。先到地妃嫔全都聚集在正殿内等消息。只不获准许进寝殿探视。

路得喜也守在殿内。见我来了。忙上前悄声道:“明婕妤万福。且等奴才先进去通传。想来皇上是见地。”我也默然点点头。驻足在殿内候着。

路得喜拂尘一拂。匆忙进去了。

就听一声冷笑。我望过去竟是碧波殿地张嫔。张嫔慢条斯理地道:“依我说。婕妤妹妹也不必去请示了。现在内殿只有皇上并几位娘娘在内。连我这本宫地妃嫔都进不去。寝殿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皇上让大家都在外头等消息呢。又何况是妹妹?”

我闻言也不动气。只淡淡一笑。道:“姐姐说地是。”说完。仍安静站着等着。

不多时,路得喜就疾步出来了,低声道:“皇上请明婕妤。”

我轻轻颔首,跟着他进去寝殿,也不去理殿内的一阵窃窃私语和众人尤其是张嫔那又惊又妒的眼光。

寝殿里分内外两层,我进去便见崇韬和意妃良妃冯昭仪并几个并不得宠的修容贵嫔坐在外间。

虽然许多臂粗的火烛熊熊燃着,照得寝殿里纤毫毕现,却怎么也照不散那浓浓愁云惨淡。墙壁上,梁柱上,帐幔上,那些多子多福,和合二仙,送子观音等涉及到子嗣看着让人刺眼的花纹字画摆设通通都撤了,一时之间也没有重新摆上去,倒显得偌大地宫室冷清寂寥了不少,长长的帐幔拖曳在地上,都是些金色朱红之类喜庆的颜色,此时看来都无比刺眼,也显出些诡异地颓废和阴沉。

隔着屏风,隐隐看见里间床榻前太医宫女忙碌穿梭的身影,那黑沉沉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隐约卧着地人影,不时传出几声痛苦而微弱地呻吟。我心中一阵黯然,可怜婉贵嫔于情心灰意冷之后还要承受这般丧子之痛。

崇韬失魂落魄地坐着,束发的紫金冠歪在一边,几屡散乱的发丝垂在眼前,往日清明凛冽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失子地痛楚。

见我进来,崇韬仿佛看见了救星,上前一把拽住我,声音沙哑地道:“明儿,你来了。”

我见着崇韬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泛起一阵尖锐的心疼,这些天的刻意回避和躲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只想拥抱着这个男人,给他安慰和力量。柔声道:“是的,皇上,我来了。”说着仍扶着崇韬在海棠雕花椅上坐下,自己转身向几个娘娘行礼。

良妃搀住我,道:“都这时节了,还行什么礼,坐着吧。”

我依言在崇韬身边坐下,手却从长长的袍袖中伸出,绕过桌脚,温柔而又坚定地紧紧握住崇韬地手,给他沉默而又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崇韬龙躯一震,随即回握住我,眼神中有了一丝宽慰。

我只面向良妃意妃道:“适才我

宫看望玉婕妤,听见出事就赶了过来,玉婕妤有孕在也受了些惊吓,我便斗胆做主让玉婕妤歇着不要再过来了。”

良妃忙道:“正该如此。别说玉婕受了惊吓,就是没有,她有孕在身,这等场合也要叫她不要来才是。”

意妃也道:“现在宫里只剩下她一个有孕地妃嫔,更该好生保养小心养胎才是。”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崇韬,崇韬也抬起头道:“对了,如璧她怎么样?母子平安吧?”大受刺激之下,崇韬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张口就问是否母子平安。

我点点头,“还好,只是情绪不太好,若存了忧心在内倒不好了。”

崇韬默然半晌,方伤心地道:“宫里锦衣玉食,来往的太医都是一代名医,却总是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众妃都沉默了下来,这话实在不好搭腔。还是意妃资历身份摆在那里才说了一句:“皇上,这可不能怪太医。皇子生下来就是去世了地,太医也说是窒息之故,在母体中就没了呼吸。这只是意外。”

崇韬抬头看了意妃一眼,却不说话。冯昭仪就站在旁边,绞着手中的绢子,脸色苍白却异常地安静,一句话都没说。

我微觉奇怪,正要跟她说话,就见路得喜一路小跑着进来了,崇韬怒道:“路得喜,你不在外头伺候,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路得喜额头微微沁出了汗,他顾不得擦脸上地汗,弓着腰赔笑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崇韬也愣住了,喃喃道:“皇后怎么来了?”随即就醒过神来道:“蠢笨奴才,还不好生扶了皇后进来。”

路得喜如得大赦,忙应着跑出去了。皇后穿着一身熏貂五彩朱纬凤袍,额上还勒着石青色抹额,以示病中,扶着路得喜的手缓缓进来了。

我和众妃见了皇后都不得不拜了下去,参差不齐地叩首问安:“皇后娘娘吉祥。”皇后只不理,只盈盈朝崇韬拜了下去:“臣妾来晚了,皇上恕罪。”

崇韬大跨步上前一把抄起皇后欲下跪的身子,柔声道:“你又来做什么?也不顾自己身子还不好?”口气熟捻无比,透着恩爱夫妻地亲热关切。

在场众人皆知他是在作假,一时众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皇后本来就姿容绝世,更胜众妃一筹,只因平时并不得宠,在崇韬面前也是一贯端庄严肃。此时她却随着崇韬的手盈盈站起,嫣然一笑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切。婉贵嫔妹妹出这么大的事,臣妾沗为后宫之主,平时小事劳烦了两位妹妹也就罢了,这等大事臣妾又岂敢偷懒呢?”

崇韬状似称赞地一笑,便不再言语。我心中先前泛起的柔情猛一激灵,生生地凝住了。

我这是怎么啦?怎麽会心软呢?面前的这个人仍然是那个凉薄虚伪的君主,对着自己妻子虚情假意的人。可他脸上地关切却那么真切,几乎要让人怀自己一贯的认知是否冤枉了他。

我突然觉得寒冷,不着声色地松开崇韬紧握着的手,假意拂了拂自己地鬓角。我此举虽然自然流畅,此刻敏感无比的崇韬却身子一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我心中一颤,不敢看他。

只听皇后慢慢说来:“皇上,贵嫔现在正在昏睡着,有这么多太医,皇上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太后也知道了这边的事,说了,”

说着便顿了一顿,听得太后有话说,崇韬便站了起来垂手听了,“太后说,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军国大事不能误,断没有因为妃子而误了大事地道理,还请皇上先回寝宫歇息。这里有臣妾及几位妹妹打理就行了。”

崇韬确也是疲倦不堪了,闻言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太后此言有理,朕倒险些误了大事。这里交给皇后朕很是放心,那就先回了。”

于是皇后领着众人恭送崇韬离去,崇韬望了里间一眼,轻叹一声便转身离去,再不回头。这里便只剩下皇后为首,皇后道:“众位妹妹都辛苦了,不如都回去歇着吧。

这里有本宫就足矣了。”

良妃轻轻皱眉,不卑不亢地道:“皇后万承之尊,尚不怕辛劳。臣妾等又岂敢推脱,自是要伺候左右的。”

意妃身子一向孱弱,折腾了大半夜,已是十分支撑不住。皇后转目一望,便笑着道:“既如此,意妃妹妹也累了,就随众人回宫歇着吧。良妃陪着本宫留在这里等消息。本宫进去看看婉贵嫔,都散了吧。”

说着不等众人说话,袍袖一甩,径直进了里间。

我眼见如此,也确实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只得最后望了仍旧躺在床上半昏迷着辛苦挣扎煎熬着的婉贵嫔,便依言随着众人退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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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章 痛亦如深

出显仁宫,迎面吹来的寒风顿时冷得我打了个寒颤,宫后被所见所震惊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冯昭仪和我自然都是回去延禧宫,于是便结伴而行。那些守在拥红阁正殿的妃嫔们巴巴地等了大半夜也没等到个结果就被皇后遣回了,不管是胆小怕事的还是想乘机浑水摸鱼的都是心中不甘,但也都知道今夜情况严重,加之皇后虽失势仍然是皇后,都不敢开口抱怨,崇韬又已离去便都没了盼头,怏怏地各自回去了。

婉贵嫔出事的时候,冯昭仪就在左近,是步行而来,此时便与我坐了一顶软轿回去。好在我们俩都算是体态轻盈,坐在宽敝的轿中倒也不算挤。暖轿中有一盆小小的火盆搁在脚旁,又燃了一支‘梦甜香’,倒是暖香扑鼻,惬意无比。

我觉得有些累,靠在厚厚的软垫上嗅着清雅的香气,随着轿身一摇三晃,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许是转弯吧,我头一歪,便醒了过来。

只见冯昭仪紧紧锁着眉,想什么想得入了神,我醒了也没察觉。我想起刚才在寝殿冯昭仪有些反常,便道:“昭仪姐姐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冯昭仪这才醒觉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显然没听清我的话。

我耐心地又问了她一遍:“娘娘在想什么?”冯昭仪愣了愣,才道:“我在想婉贵嫔真可怜。好不容易赦了罪等着生了子就能再进一步,辛辛苦苦怀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还不知道孩子是死胎,只知道生下来了,醒来时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我大感意外,追问道:“怎么她还不知道吗?”

冯昭仪同情地道:“孩子生了下来她就因为体力过于不支大出血陷入半昏迷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怎会知道呢?”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便沉默了。我想着婉贵嫔醒来从欢喜的天堂掉入亡子的地狱的情景,几乎不敢再想下去那是怎么样的绝望和寒冷。

崩溃!这是我唯一能想到地。

冯昭仪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地道:“你来得晚。倒是没瞧见。方才皇上虽伤心。却从头到尾连提都没提过还未脱离危险地婉贵嫔。你说。做这万人羡慕地宠妃又有什么意思?”

我顿时想起如璧有孕时在太微宫为人羞辱崇韬那冷酷无情地机心。心有戚戚然。像是心口压上了一块大石。有些喘不过气。

冯昭仪没注意我。顾自低了一回头。便有些意兴阑珊。叹道:“这些事经得多了真是觉着没什么意思。”

我有些警醒。这冯昭仪往日都是谨言慎行地人。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多感慨。想到这。便赔笑道:“昭仪娘娘育有帝姬。神地帝心。怎地这般伤感?倒是不像是娘娘地为人了。”

冯昭仪勉强笑了笑。听出我是在提醒她要慎言。自嘲道:“那又如何?自古君心无常。你是没看见。皇上当日对婉贵嫔何等宠爱。如今呢。也过如此。横竖大家都是一样地可怜人。又有何分别。”

我默然了,想起崇韬的种种,一颗心渐渐变得冰凉,他对婉贵嫔对如璧其实都是薄凉地,那我呢?他对我也是一样吗?我在他心里也跟婉贵嫔她们一样吗?

我不敢想下去,实在不欲与她讨论崇韬是否无常,便岔开话题道:“对了,婉贵嫔怎麽会生下皇子是死胎呢?好好的,以前也没听说她的龙胎有何不妥啊。”

冯昭仪眼角跳了跳,有些不自然地道:“谁知道呢,刚入夜时,我就听见说婉贵嫔胎动腹痛,从玉婕妤那里请了皇上去,我开始还以为是矫情撒娇呢,倒没想只一会工夫就说不好,要早产。早产也就早产吧,反正她日子也快足了,这时候生也没什么大问题才对,谁知孩子才刚落地,我们等在外殿就听见太医一声惊呼说小皇子升天了。”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姐姐见着那小皇子了吗?”冯昭仪愣了愣,才道:“没见到。”

她眼睛直看向一旁,表情略有些不安,我暗自皱眉,知道她言不由衷。也不再追问,我只觉得婉贵嫔这次的小产有些突然和意外,但没亲眼见着,有些惑也只能是惑。

轿中静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今夜宫里注定不会平静,我们正行着的路却是寂静无声,只听见轿干与轿身摩擦的沙沙声夹杂在雪花飘落声中显得那么突兀而明显。

我侧身轻轻揭开轿身地棉布帘,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我身子被激得一抖,却分外清爽。

冯昭仪一激灵,忙放下棉帘子,责怪道:“你身子还没好全,这样的热身子扑了冷风,可是正常人都经受不起的,可别又不好了。”

我想起先前皇后也来了,便不经意地道:“皇后娘娘身子还不好呢,今晚怎么也巴巴地出来了?还对皇上那般体贴?”

冯昭仪却道:“她毕竟是皇后,名义上地六宫之主。即使六宫之权不在她手里,这样的大事论理她也该出来的。”

听她这般说,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两人一径回了延禧宫。

我临冯昭仪下轿之前道:“这般晚了,姐姐还是快回去歇着吧,帝

等得急了。”

冯昭仪这才泛起极其温柔的笑颜,道:“这丫头只怕已经睡了。妹妹也回去早早歇了吧。”当下两人才彼此告别各回各殿。

我在噙香漱玉地伺候下脱下披风,卸下钗环,换上家常寝居衣裳,散了头发坐在床上。因着今夜宫中有事,漱玉几个见我没回来也都不敢睡再困都还围坐等着,我见她们都劳累不堪,就打发了吟雪含霜去睡,让噙香漱玉留下伺候。

吟雪含霜还只不肯去,我便假意板了脸赶她们去睡了,让噙香漱玉陪我一起睡。

大床早就放了暖笼,熏得暖香扑鼻,松软舒适。漱玉年幼贪睡,不一会就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身子和精神虽然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却只翻来覆去睡不着。

身旁噙香闻得动静,便知道我心中有事睡不安稳,于是起身自温着的茶屉子里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与我。

我接过一口气喝了,噙香接了空茶盅才复上床来,轻声问我:“主子,是不是有心事,这般烦躁?”

我苦笑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杏红绫子被,道:“今夜太诡异了,噙香,你不觉得意外诧异恐怖吗?“

噙香揣摩不着我意指,试探着道:”主子是指婉贵嫔小产吗?“

我点点头,眼睛微眯道:”可不是吗。我可不信婉贵嫔好好的会生个死胎下来。“

噙香恐惧地睁大了眼,压低声音问道:”主子你的意思是有人害她?“

我未置可否,眼望着头顶地莲花帐顶,半晌才道:”我不敢肯定。但我决不信这是纯粹的意外。“说着嗤之以鼻道:”哪来那么多意外。咱们从前可从来没听说贵嫔地龙胎有何不妥。即使她隐瞒自己龙胎有事,即使太医受了她的好处帮她一起隐瞒,她也该知道生产之日遮掩不过。刚才我问过冯昭仪,婉贵嫔还不知道小皇子已经夭折。“

噙香震惊地半天没说话,半晌才道:”可谋杀皇嗣是大罪啊,谁有那么大地胆子?更何况婉贵嫔可不是一般人。“

我冷笑着:”正是呢。左不过是那几个人。“噙香迟疑着:”主子你是说。。。“

我习惯性地眯了眯眼,并不正面回答她,眼光略带寒意地道:”我只不明白皇后怎会突然来了?她已经低调了这么久,只是一个妃嫔失子,她怎会来了?到底她是皇后,皇长子出世她以后怎么坐她的皇太后?“

噙香沉默了,慢慢道:“这终不过是咱们私底下猜地。”

我点点头:“这才是呢,终不过是白猜猜。我只可怜婉贵嫔。”说着话头一转,道:“但我问冯昭仪是否见过夭折的小皇子。她却说没见着,但表情不自然,自是骗我的。可见小皇子却有些异状。”

噙香担忧地道:“看来,宫里又要不平静了。

只希望别牵连到咱们。”

我平静地道:“平静?这宫里什么时候平静过?”

噙香叹口气,翻个身道:“玉婕妤也还怀着龙胎呢,咱们更加要小心呢。”

我忙道:“你这话说得极是。如璧姐姐身边也没个靠得住地人。她怀孕之后脾气差了好多,可见当日那该死的毒兰花对她的情绪当真影响不小。说不得,得为她多防着点。婉贵嫔这事就是个例子。”

说着想起今晚在显仁宫恍惚看见了刘为扬,想来接生他也有份,便道:“明日记得去太医院瞧瞧刘太医,若他得空就请他过来一趟。”

噙香点头应了,侧躺着手垫着腮,同情地道:“还不知道婉贵嫔醒来哭得什么样呢?”我心中也是酸楚,无奈地道:“孩子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这时宫外响起了敲更声,噙香仔细听了,惊道:“已经三更了,主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过去呢。”我也觉疲累些,也就点点头合上眼朦胧睡了。

次日,一大早就听说婉贵嫔已经醒来,知道没了孩子又哭又闹直欲寻死。待太监宫女夺下剪子时,脖上已血流如泉,皮开肉绽。

崇韬又气又急赶了过去,意妃良妃也不敢怠慢,忙都赶着过去了,皇后却不似昨晚,倒一反常态,推说昨夜着了风,病犯了不过去。倒也没有人敢去追究。

我听了,寻思一会,想起婉贵嫔的好来,终是不忍,就叫人备轿要赶过去。

噙香只不依,死活劝道:“主子,如今正风高浪急,敏感异常之时,意妃良妃也是职责所在,推托不过,皇上又去了,才不好不去的。都只嫌推不干净呢,旁的妃嫔们躲着还来不及呢,您还上赶着去,况且婉贵嫔这时只怕也不想见主子地。”

我闻言便生了气,骂道:“别人趋炎附势也就罢了,人情冷暖不过如此。我去虽然不得什么好,也不是指着这个去的,何曾就去不得了!”

噙香无法,只得叫人备了暖轿要跟着我过去。我冷道:“不用你跟,吟雪跟我去。”噙香有些委屈,只不好说,只得应了,嘱咐了吟雪好些。

我也懒得管她们唧唧咕咕的,径直出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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