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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序言

盛世,乱世,对野心家来说没有区别……

至少对云昭这种人来说没有区别!

在盛世,他纵酒狂欢,享尽荣华富贵!

在乱世,他依旧有一场场肥美的血肉盛宴!

只不过把杯中酒,盘中宴,变成了血与泪,苦与悲,一饮而尽后便化作兀鹫,站立的枯骨上振翅起飞,翅膀扇起了灰烬,便成了浓厚的无法被风吹散的寒雾。

英雄?

或许是的,他厌倦了乱世,便结束了乱世,不是因为悲悯人间的苦难,而是因为他在思念另一种快活!

枭雄?

这么说也对,那些自草莽中奋起的豪杰们,对此最有发言权,只是啊——他们都死了,即便将他们的残骸轻轻敲击还能听到金铁交鸣之音,他的魂魄已经飞走,肉体已经腐烂,用来说话的嘴里只有蛆虫在缠绕,无法再评判!

我说——云昭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满足了人们对英雄,枭雄所有的幻想,也满足了人们对儿子,兄长,丈夫所有最美好的期望。

只是——他的心是凉的,是一块包裹在火焰中的寒铁,即便是太阳爆炸,雷电轰击,火山喷发,熔岩流淌也休想温暖他分毫!

大明世界皇后——冯英

人物清样之一

八大寇——李洪基

李洪基将刀子从艾举人的胸口拔出来,然后轻轻地推一下满脸惊恐的艾举人,眼瞅着他胸口冒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轻轻叹口气道:“爷爷也不知道遭了什么晦气,两年间居然杀了两个举人,接下来,还要杀掉晏子宾这个狗官,看来啊,爷爷跟这大明朝天生的八字不合。”

他的侄儿李过牵过艾举人骑过的那头驴,朝倒在地上抽搐的艾举人啐一口唾沫道:“死球囊的,叔叔不过欠他半贯钱,又不是不还他,至于告官吗,还要把您锁拿了游街?

活该他被野狗吃掉。”

李洪基叹口气道:“我本不愿杀他,只是这厮逼人太甚,也罢,杀了也就杀了,早死早超生,爷爷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说着话,李洪基就蹲在艾举人的尸体跟前,从他的腰囊里摸出两锭散碎银子以及十几个大钱,随手丢给李过道:“这些银钱拿去给你娘抓几服药,她咳嗽的越发厉害了。”

李过笑着接过银钱,从腰里掏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刃就要杀掉驴子。

李洪基抬手拦住侄儿的手道:“不要在这里杀,去河边吧,给我留一条腿子给你婶娘解解馋。”

叔侄二人先是把艾举人的尸体放在驴背上,找了一处沟壑丢了进入,又推倒了一片黄土山壁将尸体掩埋了,就沿着沟壑去了银川河。

杀掉驴子之后,叔侄二人眼见天色已晚,就在荒野里烤驴肉喝酒捱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慢悠悠的回到了银川驿。

银川驿地域偏僻,即便是已经天明了,也听不见一声鸡鸣,李洪基扛着一条驴腿打开自家的柴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入,才准备唤自家娘子,忽听得屋内有男子的声音,他立刻停下脚步,一张微笑的脸顿时布满寒霜。

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李洪基停滞了片刻,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去了李过家。

李过家就在他家的对面,进了门就看见李过正在伺候他老娘吃他们昨晚烤熟的驴肉。

“不要让嫂嫂大口吃,她饿的久了,撕碎些,就着稀粥吃,要不然会坏肠胃。”

李洪基进门之后就把抗在肩头的驴腿丢在土台子上,笑吟吟的坐在炕头,接替李过将熟驴肉撕碎了一点点喂给这个年纪比他大十余岁的嫂嫂吃。

李氏吃了两口就对李洪基道:“你婆娘还没吃呢。”

李洪基笑道:“她吃过了。”

李氏朝对面的屋子瞅了一眼,低声道:“以后不送信的时候就多在家里待着,不要总是去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

李洪基闻言大笑道:“好我的嫂嫂哟,若没有我的那些好兄弟把我从文举人手里抢出来,你兄弟的骨头都可以当鼓槌用了,嫂嫂不必多言,小枣儿自有道理!”

李氏叹了口气,将李过端来的小米粥喝了一口,就再也不说话了。

李洪基如何会不知道嫂嫂为何会说这些话,他为人本来就四海,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做事情从来都很有章法,见嫂嫂还在为那个贱人隐瞒,也就不说破,见嫂嫂重新躺好,就跟李过打了一个招呼离开了嫂嫂家。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地并没有因为阳光充足而显得透亮,反而因为灰尘的原因,显得灰蒙蒙的。

远远地看见妻子韩金儿已经起身,正在灶房里点火做饭,李洪基就笑了一下,紧一紧腰带转身就去了驿站。

李洪基以前不是没有听到坊间关于妻子跟盖虎之间的流言,基于对妻子的信任他总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撞个正着,这让他又羞又气,一口郁闷之气淤积在胸口怎么都不能释怀。

转眼间就到了盖虎门前,看见头上顶着一方蓝色手帕的盖氏正在趴在猪圈上温柔地看她饲养的两头肥猪,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子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母亲趴在猪圈上,不断地问他们的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杀猪。

盖氏看见了李洪基,远远地打招呼,李洪基笑眯眯的走过来,在两个小子圆滚滚的脑袋上抚摸一下,就离开了盖虎家。

冤有头,债有主,李洪基从来不觉得杀死妇孺幼子是什么快意恩仇的事情,只有关中那些畜生一样的刀客,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盖虎不在家,李洪基思虑了一下,就来到了驿道边上,找了一个木头桩子坐了下来,瞅着天上暗黄色的太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川驿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所,加上近年来边患不断,常有蒙古人来这一带打草谷,客商早就断绝了,至于本地百姓大多是军户所的军士,农忙的日子里,谁有兴趣大清早的在道路上闲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雄壮的身影晃晃荡荡的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洪基见盖虎过来了,就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盖虎愣了一下马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高声道:“鸿基兄弟,你去横山的差事已经完事了吗?好快的脚力,还以为你到明日才能赶回来。”

李洪基跟着笑道:“是啊,心念家中人未免焦急了一些,事情办完,就连夜赶回来了,盖虎兄弟,你这是喝酒了?

大清早的喝酒,莫非有什么喜事?

来来来,在这里歇歇脚,给哥哥说说驿站里的事情,我听说张驿丞就要高升了?”

盖虎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大马金刀的坐在树桩子上喷吐着浓烈的酒气道:“张驿丞估计是要老死在咱们银川驿了,倒是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昨日里才有消息传来,听得人寒毛直竖啊。”

李洪基连忙向盖虎靠近,用肩膀拱拱盖虎道:“说说,什么大事?莫非奴酋过了宁远?不是说奴酋已经被袁大帅用火炮给炸死了吗?”

盖虎摇摇头道:“奴酋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没出来,京城里却起了旱天雷,塘报上说先是有一个特大火球在半空滚动,而后突然炸开,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两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师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两千人跌成“肉袋”。

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我还听说,何御史的小妾本来衣服穿的好好地,巨响过后,身上的衣衫鞋袜瞬间没了,身无寸缕,以手掩阴……你说这样的美景我们兄弟怎么就没有眼福?”

李洪基皱眉道:“都说乱世出妖孽,莫非这大明朝就要亡了?”

盖虎大笑道:“大明亡不亡的关我们兄弟何事?我们明日还是催促张驿丞早点把拖欠的钱粮发下来才是正理。”

李洪基笑着点点头,揽着盖虎的肩头道:“大明亡不亡的确实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情,只是,你睡我老婆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理论一下?”

盖虎怵然一惊,想要起身,胸口一痛,半截染血的刀尖就从胸口处冒了出来。

李洪基冷漠的瞅着盖虎那双满是求饶之色的眼睛,勒着他的脖子就把盖虎拖进了路边的芦苇地。

一人高的芦苇荡漾一阵子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中午时分,李洪基回到了家中丢给了韩金儿一块肉道:“把肉烹了,再打一角酒。”

韩金儿喜不自胜,拿起肉就要去洗,李洪基道:”莫要把血水洗掉,那样的话就没了肉的滋味。”

韩金儿连连点头,也不再洗肉,将大块的剥皮肉放进锅里,就蹲在灶台边上烧火。

李洪基也蹲在灶台边上,见韩金儿有一绺头发垂了下来,就细心地撩了上去,韩金儿嫣然一笑把身子往李洪基的身边凑凑。

“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你了,想混一顿饱饭都难,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也不会再跟着我挨饿。”

韩金儿笑道:“如果你不再把家里的粮食接济给你的那些穷兄弟,家里的粮食够吃。”

李洪基笑道:“你放心,艾举人的债已经平掉了。”

韩金儿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李洪基道:“你哪来那么多钱还给艾举人?”

李洪基淡淡的道:“我自有办法!”

韩金儿看了李洪基良久,这才慢慢的道:“现在世道不好,我听说京城里有旱雷炸了,死了好几万人,你千万莫要在外边干一些遭天打雷劈的事情。”

李洪基无声的笑了,拍拍韩金儿丰硕的后背道:“莫要担心,莫要担心,雷神只会找那些软弱的人,不会找我这样的恶人。”

韩金儿叹口气道:“你又要带着人去找张驿丞讨要拖欠的钱粮吗?”

李洪基摇摇头道:“这一次就不去了,张驿丞人瘦,就算是把他的骨头榨油,又能榨出多少呢?

我准备去找晏子宾,他长得肥,油多。”

夫妻二人说话的功夫锅里的肉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韩金儿用筷子戳戳肉块,奇怪的道:“今天的肉嫩,已经有六成熟了。”

李洪基站起身瞅瞅锅里的肉块,探手捞出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口道:“味道正好!”

韩金儿也跟着咬了一口,味道并不如她预料中那么好,想到这是肉啊,也就低着头继续吃。

李洪基抹着嘴角的油脂站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斩下了韩金儿的人头……

韩金儿的人头跌落在地,骨碌碌的在地上翻滚几圈,一块肉从她的嘴里掉了出来。

“你我夫妻三年,让你不知不觉的死掉,是我对你最大的宽恕!”

李洪基说完这句话,就从灶眼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丢在了草堆上,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不多时,他的家便冒起了浓烟,有火舌从窗户里钻了出来。

李过很早就发现叔叔家中起火了,见叔叔从屋子里的出来,也就没有上前,只是高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李洪基点点头道:“今早才发现……平白让爷爷遭受了这么多的羞辱。”

“你打算去哪?”

“积石山!”

“我听说积石山的边军已经乱了,不是一个好去处!”

李洪基停下脚步,看着李过道:“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说罢,也不等李过回答,就迈开大步向积石山方向走去。

“叔叔,我也去!”

李过大叫!

李洪基随意的挥挥手道:“你母亲百年之后你来积石山寻我!”

此时,李洪基的家已经被大火笼罩,左邻右舍纷纷出门,见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就只好停了救火的心思,四处寻找李洪基的时候,才远远看见他已经攀上了远处的丘陵,在漫漫黄沙中越走越远……

人物清样之二

八大寇——张秉忠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陈洪范的亲兵头目面无表情的报着数,两个粗壮的亲兵将军棍高高举起,而后再狠狠地落下。

军棍落在张秉忠肥厚的臀部上,血花四溅!

张秉忠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将两只手深深地插进黄土中,心中怒不可遏!

陈洪范微微叹息一声,对总兵王威道:“今日被执行军法的诸人中,唯有此人最为可惜!”

王威斜睨陈洪范一眼道:“一个罪囚,有什么好可惜的,军中律法森严,若不是你求情,这个罪囚的首级此时也该挂在辕门外示众了,一个个的当我军中是什么所在,只是短少了半年军粮,就敢鼓噪不休,斩首都是轻的。”

陈洪范低声道:“总兵大人,仅仅是今日就处置乱兵两百三十七人,再不下发军粮,恐军心不稳。”

王威哀叹一声道:“都说我王威苛刻,却不知原本拨给我军中的军粮,被兵部截留去救援京师了。

兵部没有粮食下拨,你让我拿什么给他们分发?”

陈洪范摇头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目前末将还能勉强维持住局面,再不发粮,末将以为兵变近在眼前。”

王威摇头道:“陕西大乱,已经是事实,朝廷也知道,所以啊,乱就乱吧,总比京师乱起来要好。

火药库一场大爆炸,京师泰半之地几乎成废墟,朝中大吏就死了两个,陛下御膳房宦官也尽数被瓦片砸死,陛下躲在供桌下战战兢兢不敢出来……如此局面,谁还能顾及到这偏远的延绥边地?

维持吧,到维持不了的时候,总会有法子的……“

陈洪范见王威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之意,也就跟着叹口气继续观刑。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一百!刑毕!”

随着亲兵头目数够了一百之数,两个行刑的亲兵同时住手,杵着棍子大口的喘气。

张秉忠慢慢抬起头,瞅着坐在台子上的两位上官,既不喊痛,也不求饶,只是死死的看着上官。

王威瞅了一眼张秉忠,对陈洪范道:“此人桀骜不驯,若是平日里,此等悍卒本官最为喜爱,此时此刻,这等人物还是莫要留在军中,免得深受其害。”

陈洪范苦笑一声道:“谨遵大人军令!”

说罢,陈洪范起身来到张秉忠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秉忠道:“这是本官能为你做到的极致了,总兵大人容不下你,张秉忠,你自寻出路去吧。”

张秉忠沉默半晌,伸出一只手道:“半年的粮秣还没有给!”

陈洪范仰面朝天,瞅着天上昏黄的太阳过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丢在张秉忠脸前,淡淡的道:“只有这些!”

张秉忠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丢在一边的裤子,光着血胡刺啦的屁股,跪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捡拾铜钱……

等他从土里抠出最后一枚铜钱,遗憾的瞅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低声道:“还少一百四十七文啊!”

陈洪范冷着脸道:“这是本官给你的恩赐!”

张秉忠长满胡须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仰着头瞅着陈洪范道:“总归,这大明朝欠我一百四十七文钱!”

陈洪范冷笑一声道:“穿上你的裤子,滚吧!”

张秉忠俯身捡起裤子,也不穿上,随手把裤子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的甩着胯下累累的赘物,慢慢的捱出了军营。

出了门,就没有回头……

自从军营在这里建立之后,周围便没有了人烟。

放眼望去,只有一道山岗,连着一道山岗,这些山岗都不高,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土馒头横亘在大地上。

张秉忠走着,走着,屁股上的伤口也就不再流血,脊背没有受伤,这是张秉忠最大的幸运。

从中午时分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天明,张秉忠在一个山坳处停下了脚步。

隐约听见几声羊叫,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走进山坳。

今年的雨水不好,山地上没有多少草,只有十几只瘦羊在努力的啃食着草根。

一个牧羊人坐在一颗没了树皮的榆树下看着自己的羊。

一转眼猛地发现了张秉忠,就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跑。

张秉忠并没有追赶,而起抓起一只羊重重的摔在地上,咩——那只羊惨叫一声,牧羊人的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跑了。

“张秉忠,你还要不要我活了?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道:“爷爷只要一只羊……另外,你老婆我也要用一下。”

牧羊人怒极,扯掉衣衫就一头向张秉忠撞了过来。

瘦弱的牧羊人那里是张秉忠的对手,只见张秉忠一伸手就牢牢地单手抓住牧羊人的脑袋,牧羊人的两只胳膊努力的挥动想要殴打这个恶人,可惜,在手长腿长的张秉忠面前,他的抵抗就像顽童一般,只见张秉忠腕子一翻,牧羊人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就被张秉忠那只毛茸茸的大脚踹翻在地。

牧羊人的胸口被大脚踩住,用尽全身力气也掰不开那条腿,只得绝望的朝不远处的茅屋大喊:“春芽快跑啊……”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在自己的脚下挣扎,把炽热的目光投向茅屋。

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从茅屋里跑出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就要往山包后面跑,却看见丈夫在张秉忠的脚下挣扎,跑到半路慢慢的停下脚步,一步一顿的向张秉忠走来。

张秉忠笑的极为放肆,找到了一根羊毛绳将牧羊人捆绑起来,一边捆绑,一边狞笑道:“爷爷走了半天一夜的路,就是来找你老婆的。

她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地最美的美人儿!”

眼见张秉忠**着下身一步步的走向妻子,牧羊人惨呼一声道:“天爷爷啊,你睁眼看看啊!”

张秉忠咧开大嘴瞅了牧羊人一眼道:“苍天已死!”

说完话,就打横抱起妇人大笑道:“待老子快活之后再填饱肚子!”

妇人的身子软软的,无力的,眼睛瞅着自己被绑在枯树上的丈夫,只希望这个恶贼肆虐之后,他们还能重新过日子。

山脚处吃草的羊对这一且一无所知,即便是那只被张秉忠摔过的羊,此刻也在安静的吃草。

它们不知道,吃的越饱,身体越肥,距离死亡的日期也就越近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羊群缩成了一团,紧紧的围拢在牧羊人的身边,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寒凉的山风就沿着山谷悄悄飘来,将妇人的惨呼与拗哭之音带去了九重天。

“天杀的!”

“天杀的!”

“天杀的!”

牧羊人愤怒的控诉落在张秉忠耳中,变成了世上最暴烈的催情药,在妇人身上驰骋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心中无与伦比的怨愤。

牧羊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暗哑,后来变成了惨叫,很快就悄无声息。

天亮时分,张秉忠**着身体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瞅了一眼枯树,嘴里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直娘贼啊!”

地上躺满了尸体,主要是羊的,其次就是那个牧羊人的。

不论是羊,还是牧羊人,他们的尸体都不太完整,七零八落的散在方圆十丈的范围里。

牧羊人的内脏被狼给掏空了,很多羊的内脏也不见了踪影。

瞅着牧羊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张秉忠吐了一口唾沫道:“爷爷居然忘了这里晚上有狼!”

打开茅屋的破门,妇人**的身体横躺在一张铺满干草的床铺上,张秉忠扒拉一下妇人的脑袋道:“起来,给爷爷做饭吃!”

妇人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了另一边,张秉忠探探妇人的鼻息,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张秉忠又吐了一口唾沫,烦躁的用一个破羊毛毯子盖住妇人的尸体,然后就坐在门口,发愁今日的吃食。

仅仅坐了片刻,张秉忠心中就有了计较,把牧羊人轻飘飘的残尸丢进茅屋,用火折子点着茅草,就找来一些残存的羊肉,插在木枝上等待火起。

茅屋很快就燃起了大火,火势猛烈,不一会就把插在树枝上的羊肉烤的吱吱作响。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熄灭,此时,张秉忠已经吃完了羊肉,还有些意犹未尽,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别的吃食,而残余的羊肉上已经落满了苍蝇。

觉得屁股上的伤口似乎已经结痂,就穿上裤子,背着一条烤熟的羊腿,绕过山脚扬长而去……

人物清样之三

八大寇——吴长伯

八大寇之——吴长伯

吴长伯坐在马上,极目四望,眼前除过皑皑的白雪之外,就只剩下低矮的山岗上乌青发黑的松树。

在北地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白雪,其余的颜色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就连水也会变成黑水。

吴长伯很是羡慕舅舅祖复宇一脸的大胡子,也只有这样的一脸大胡须,才能让自己在万军丛中显得耀眼一些。

战马缓缓下了山岗,一个哨探掀开地窝子上的盖子,战战兢兢的站在地窝子外边等待吴长伯校验。

一个哨坑六名军卒,这是惯例,吴长伯瞅了一眼这六名军卒,见他们一个个披着羊皮袄,浑身散发着臭气乱糟糟的站在雪地里毛绒绒的跟白熊一样,就从腰上取下一个酒壶丢给那个脸上满是冻疮的什长,漫不经心的道。

“奴贼们骚扰过吗?”

什长抱着酒壶小心的道:“昨日里有一队奴贼来过,老奴见他们人多势众没有出动,眼见他们一路向西去了,人数在六十左右,全骑!

担心奴贼有异动,这才放了狼烟传讯!”

吴长伯不由自主的向西看了一眼,再往西就是大凌河,冬日里的大凌河水流湍急并不会结冰,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有船,也很容易被河流中的冰块撞烂,所以,他并不担心奴贼会冒险渡河。

什长不敢把嘴凑到酒壶嘴上,凌空往嘴里灌了一口口外的烈酒,就小心的将白银酒壶奉还吴长伯。

“再喝一口,其余的兄弟们也喝一口暖暖身子,狗日的辽东,这冬天也太冷了。”

什长闻言大喜,又急不可耐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就把酒壶递给了身后的兄弟们。

他自己舍不得出气,硬是将酒气憋在腹中,良久才吐出一口匹练一般的白气。

吴长伯见军卒们可怜,就叹口气道:“再忍忍,我锦州军中粮草是不缺的,就是这狗日的天气太冷,大雪封路送不上来,等你们下差了,回军营就有热饭吃了。”

什长连忙拱手道:“少将军,老奴是吴氏标军,如今,大老爷就在城里,小的们一定加倍小心,不敢有错。”

吴长伯笑道:“这话在理,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的营生,成了我吴氏标军,即便是战死了,老子娘,婆娘娃娃也定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在这世上饿死。”

说着话又对其余军卒道:“好好干,吴氏又蒙陛下赏赐了大片的田土,吴氏自己也耕种不过来,我父亲心善,说不得又要用招纳标军的由头给大家弄口不纳粮的饭吃。

诸军努力,如果能弄一级奴贼的首级,别人那里某家不知,到了某家手里,就能换三两白银,转标军,不要白银的给五亩地,转瞬间就比你们什长这头老狗强。

这头老狗啊,就是仗着伺候我吴氏的时间长!没别的本事!”

众人听吴长伯说的风趣,凑趣般的笑了起来,老什长更是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挺着胸口道:“这是老奴有眼光,不是这些憨货能比的。”

吴长伯笑着收回酒壶掂量一下佯怒道:“一群污烂货,好好地一壶酒就剩下了这点,这可是某家从家父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好酒!

被你们牛饮一通糟践了!”

说着话,就把酒壶挂在腰上,瞅着西边对什长道:“六十骑奴贼,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

你们好生防护,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燃起狼烟,爷爷今天要收了这六十骑奴贼!”

什长一把拉住吴长伯的战马缰绳道:“少将军不可轻敌,老奴听奴贼马蹄声甚为沉重,担心里面有白甲兵,而白甲兵身侧一定会有射雕手,少将军麾下只有两百骑,未必有胜算!”

吴长伯低头看着什长那张烂糟糟的脸道:“你们好生守着,说不定会有机会捡拾一些奴贼的脑袋!”

不等什长再说话,吴长伯就纵马离开,带领麾下两百家丁向西追了过去。

冬日的白山黑水之间,是奴贼的天下,这些冻不死的野人一旦到了冬日,就活动频繁。

自从奴囚努尔哈赤七月因炮伤发作病死辽东之后,奴贼之间立刻就发生了内讧。

在吴三桂看来,在奴贼还没有彻底确立头狼之前,山海关到大凌河一带的防线应该是稳固的。

如今,大凌河防线突然出现了奴贼哨探,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战马疾驰,冷风扑面,吴三桂忽然想起京师今年发生的那一场无端的大爆炸。

身为世家子弟,他知道的远比普通人更加的清楚,仅仅从司礼监太监刘若愚给父亲的书信中,就能看到那场大爆炸是何等的诡异。

刘若愚是事件的亲历者,又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他说的话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

“天启六年王月初六辰时,忽大震一声,烈逾急霆,将大树二十余株尽拔出土,根或向上,而梢或向下,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滚向东北。

自西安门一带皆飞落铁渣,如麸如米者,移时方止。自宣武门迤西,刑部街迤南,将近厂房屋,猝然倾倒,土木在上,而瓦在下。

杀死有姓名者几千人,而阖户死及不知姓名者,又不知几千人也。

凡坍平房屋,炉中之火皆灭。惟卖酒张四家两三间之木箔焚然,其余了无焚毁。凡死者肢体多不全,不论男女,尽皆**,未死者亦皆震褫其衣帽焉……”

“这一场爆炸,恐怕是天罚吧?”

一句话才出口,就被冷风硬是给塞回嘴里,吴长伯咳嗽一声,喝令,前军,加快速度,他很想捉住这些奴贼,好知道奴贼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就抵达大凌河河边,黑色的河水呜咽着缓缓流淌,河岸边的雪地上,一只脚印都没有。

吴长伯没有分散人手去探查奴贼的下落,他麾下只有两百人,若是敢分兵,哪怕是分兵两路,那些胆大的奴贼也敢向他们的百人队发起进攻!

自从奴贼努尔哈赤在万历四十四年在赫图阿**基称帝之后,大明就在辽东投入了巨量的银钱,修筑了一道又一道堡垒,可惜,这些堡垒如今大部分为奴贼占据,如今,仅剩下宁远与山海关这两道了。

大明军队对大凌河是熟悉的,而吴长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熟于心。

同样的,奴贼对这里也同样的了解,不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亦或是奴贼大将,他们对这里同样的熟悉。

奴贼与其余入侵中原的野人族不同,他们更加的狡狯,更加的凶狠,也更加的有计划……

山脚的积雪很厚,不时地有野兔从积雪中窜出来,偶尔也有冻僵的野鸡落在雪面上,吴长伯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黑黝黝的松林上。

雪松上没有惊飞的鸟雀,有没有从松林里窜出来的小兽,那里寂静的如同一片死地。

太阳从天边画了一个弧线,最后懒洋洋的挂在天边,有气无力的照耀着世界。

吴长伯停下战马,他想到最前面去看看,被副将吴同死死的拉住,还喝令其余亲兵将吴长伯紧紧的包围起来。

“少将军,贼奴在马后拖拽树枝,清扫了雪道,不过,还是有迹可循。”

前军大声禀。

吴同的眼珠子转的如同走马灯一般,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对吴长伯低声道:“此地一面靠山,一面是毫无遮掩的雪地,对擅长神射的奴贼有利,不可冒进。

理应缓缓退出!”

吴长伯摇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时退出,我们将与奴贼擦肩而过,不可,传我将令,竖盾前进!”

吴同见吴长伯不听自己劝诫,立刻就朝前军大声叫道:“一马距,竖盾,防护方向为松林,前进!”

原本紧凑的骑队,在副将的指令下,队形迅速变得疏松,吴同也迅速离开了吴长伯,直奔队伍头部。

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将领,也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厮杀的悍将,这个时候,保护吴长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是要保证军队首脑,别被人一网打尽。

亲兵也依次散开,吴长伯身上的甲胄与他们别无二致,为了迷惑敌人,他反而是第一个离开人群的。

黑黝黝的松林里依旧毫无声息,却似乎有一头猛虎正在窥伺他们,吴长伯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山包,短短的时间里,吴长伯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调动了全身所有的灵觉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危机。

“不可松懈!”

吴同破锣一样的声音再次从队伍的最前面传来。

吴长伯打了一个冷颤,眼角处突然出现了一粒寒星……

“敌袭!”

吴同比吴长伯更早发现了敌情,呼啸一声,就催动战马直奔山脚下的小高地。

寒星的目标并不是吴长伯,而是一个脸上有胡须的大汉,大汉也发现了羽箭,身体在马上缩成了一个球隐藏在盾牌后面,哆的一声,羽箭被盾牌挡下来了,那个原本缩成一团的大汉却惨叫一声,摇摇晃晃的从战马上掉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大腿根部插着一枝乌黑的羽箭。

等大汉掉下战马,他的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了,一枝黑色的羽箭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阿姆卡友滚卡!(来得好)”

原本平坦的雪地上突然被掀起,带着漫天的雪花,一个反穿着羊皮袄的奴贼从地下暴起,不等对面的明军反应过来,一柄沉重,简陋的狼牙棒就砸在他的战马胸膛上。

战马的胸膛立刻变得稀碎,带着骑士轰然倒地,那个奴贼似乎早有准备,狼牙棒再一次砸在骑士的头盔上,黑色的头盔飞出去老远,而骑士的脑袋也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吴长伯觉得自己已经全神贯注了,战争依旧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战刀举起来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两个亲兵惨死奴贼手中。

利来心高气傲的吴长伯那里忍得住,战马向前快走两步,用尽力气向那个奴贼劈砍了下来。

“当啷”一声响,他的长刀与一根铁棍碰撞在一起,长刀高高的跳起,参与过战事的吴长伯不理会长刀,左手从战马的鞍袋里滑出一杆短矛,借助战马的冲力送进了面前奴贼的胸口。

战马撞倒了垂死的奴贼,冲出溅起的雪花组成的迷雾后,才发现,原本平静的雪原,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血肉战场。

六十个奴贼就敢在平地设下埋伏伏击两百精锐关宁铁骑,这让吴长伯极为愤怒。

在战场上,愤怒是一种很好地情绪,吴长伯丢开了亲兵的保护,率先向小山包冲了过去。

对骑兵们最大的威胁不是那些把身子藏在是雪地里突袭的人,而是站立在山包上不可一世的射雕手。

持四石强弓迎风而立,一箭三发,前者刚刚离弦,后者已经扣上弓弦,前者还未杀敌,尾者已然离弦,顷刻间一壶羽箭已然消失。

上可诛杀云端之大雕,下可杀深渊巨鱼,捕虎杀狼寻常事,非英雄不可称射雕手!

战马被射雕手射杀,肩膀中箭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的吴同见自家主将亲自冲锋,想起主家那张阴冷到极致的脸,不禁亡魂大冒。

咬咬牙咆哮一声举着盾牌从巨石后面冲杀出来。

箭如飞蝗,站在山包上的射雕手没有离开的意思,身子轻盈的如同风中杨柳一般,一一避开箭矢,即便身体在晃动,他依旧不忘搭弓射箭,将几个与他对射的明军轻易射杀。

眼见吴长伯的战马已经到了山坡,射雕手面露讥讽之色,轻轻地抬抬手,一枝乌黑的巨箭就朝吴长伯的咽喉飞去。

吴长伯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睛,微微低头,将盔缨面向羽箭,只听珰的一声响,羽箭擦着铁盔斜斜的飞上半空。

射雕手轻咦一声,左手在箭囊里一抓,立刻就有三枝羽箭出现在他的弓弦上。

吴同绝望的将手中的长刀旋转着丢了出去,身体猛地向前一跃,想要为吴长伯挡住灾祸。

长刀在射雕手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飞向身后,最终无力地落在地上。

吴同的身体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而射雕手手里的羽箭并未激发。

吴长伯的战马喷吐着白气,强横的跳跃起来,准备压死这个可恶的射雕手。

射雕手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弓羽箭尽数落地,一柄黑色的战刀已经握在手中。

战马的前蹄被他凌空斩断,身体稍微一侧,就等着战马摔倒之后斩下敌将人头。

战马轰然倒地,马上却没了人影,耳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射雕手吃了一惊身体迅速趴倒,一柄拳头大小的链子锤从他面前掠过,受惊的射雕手在雪地上接连翻滚几圈,这才起身站起。

吴长伯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步的地方,单手扯动链子锤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明将?”

吴长伯咧开嘴笑道:“爷爷就是山海关总兵官吴襄之子吴长伯。”

射雕手笑道:“总算是看见一个能战,敢战之士!”

吴长伯摊开手,又重重的捏拳道:“今日,就让你这贼奴见识一下爷爷的本事!”

射雕手面色慢慢变得凝重,点点头道:“好,有几分英雄模样,你死之后,我不斩你的首级,留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全尸回去!”

吴长伯冷笑道:“你死之后,爷爷也不斩你首级,饶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尸体回去。”

说罢,解开身上的甲胄,露出精壮的上身,一手链子锤,一手短刀作跃跃欲试状。

射雕手也大笑一声,扯掉身上的白色甲胄,同样露出漆黑如铁一般的胸膛道:“开始吧!”

吴长伯揉身上前,突前两步之后身体猛地扑倒,链子锤毒蛇一般从地上跃起,直奔射雕手的腹部。

射雕手长刀拨开链子锤,想要继续扑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动,想要移开身体已经太晚,五枝近距离发射的箭矢直扑他的胸怀。

他前冲的身体停下了,胸口上插着五枝羽箭,每一枝羽箭都入体半尺……

“无耻……小人……”射雕手勉强发出了一声怒吼,便扑倒在地,一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在大口喘气的吴长伯。

百人队的队长射雕手在,这六十名贼奴就是狼群,射雕手战死了,剩余的贼奴就成了乌合之众,再也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在吴同的指挥下,没用多长时间就将这些贼奴一一斩杀。

吴长伯的胸口如同火烧一般,大口大口的喝了烈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动的厉害。

瞅着自己残存下来的不到五十人的亲兵,再看看扑倒在雪地里的尸体,只觉得这个世界冷得让人无法接受!

人物清样之四

八大寇3王嘉胤

白日里响晴响晴的,极目四望也看不见一朵云彩,只有这天蓝的让人眼睛发绿。

王嘉胤勒一勒裤腰带,吞咽一口充盈口腔的酸水,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极目四望。

指头长的禾苗叶片耷拉着没有半点精气神,只是懒懒的站在黄土上从脚下铺向远方。

刚刚浇过的水在地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有脚下的几株禾苗根部在他阴影的笼罩下还有一点潮气。

身子稍微挪开一点,那点潮气也就被毒辣辣的太阳给吸干了。

汗水湿透了衣衫,只要停下,很快就干了,热乎乎的风吹在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凉气。

小儿子踉踉跄跄的挑着一担黄汤水从沟底下慢慢走上来,才走进地里,就急不可耐的将泥汤倒在地里……

“爹,水塘里没水了。”

王嘉胤摆摆手道:“告诉你娘,不用挑水了,如果这两天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完了,回家去,躺在阴凉处睡觉,不费这个力气了,能不能活就看老天了。”

“爹,不救了?”王嘉胤的的大儿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嘉胤瞅瞅辛劳的儿子摇摇头道:“没救了。”

大儿子一屁股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烫的跳了起来,没有叫唤,只是把目光落在蔫蔫的禾苗上低声道:“爹,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让弟弟留在家里,我当兵吃粮去!”

王嘉胤苦笑道:“地里不长庄稼,当兵的也没有粮食吃!”

大儿子王猛道:“既然府谷不成,我就去榆林总兵府当差吧,那里总不会没吃的。”

王嘉胤探手摸摸大儿子稚嫩的脸道:“回家去,爹总有法子的。”

全家人顶着大日头挑着水桶往家走,同样往家里走的还有很多乡亲。

年景好的时候,西北地的百姓在劳作一天之后,总会带着欢喜唱上一两句,现在,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一般,有气无力的。

这贼老天就不给人活路,不下雨也就罢了,连河沟里的水也不给人留一点。

小儿子生性活泼,路过一个烂泥塘的时候赤着脚跳进去,东摸西摸之下,居然从烂泥塘里摸出几尾泥鳅,牢牢地抓在手里向父兄炫耀。

王嘉胤叹息一声,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灾难近在眼前!

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余粮,现如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才回家,王嘉胤就看到自家门口趴着一个人,匆匆过去,把人翻过来才发现是自己昔日的袍泽黄皮子。

摸一摸鼻息,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王嘉胤对妻子王氏道:“熬点粥吧!”

王氏有些犹豫,见王嘉胤面色难看,就匆匆的去了。

“把小二刚抓的泥鳅放进去。”

王嘉胤淡淡的吩咐妻子一声,就抱着黄皮子进了家门。

“爹,他怎么了?”

小儿子摇晃一下黄皮子,没见他动弹,就问父亲。

“还能怎么样,是饿的呗!”大儿子王猛没好气的道。

王嘉胤从大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一瓢水下肚,饥饿感更加的强烈。

小米粥端来了,请的能照见人影,里面还混杂着一星半点的肉丝。

即便是在睡梦中,黄皮子对食物的渴望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自从嘴巴搭到粥碗上,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一条八尺长的汉子,在吃了一碗粥之后,也就活过来了,黄皮子的眼睛才睁开,确认了身边的人之后,就一把拉住王嘉胤道:“王大哥,没活路了!”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有活路!”

黄皮子瞅瞅王嘉胤身边的王猛跟王豹没有说话。

王嘉胤挥挥手就让两个儿子离开,自己把身子坐正,瞅着虚弱的黄皮子道:“有什么章程?”

“张希财家里有钱,有粮!”

王嘉胤笑道:“人家的老子是矿监,家里有钱,有粮食是应该的。”

黄皮子咬着牙道:“凭什么我们要饿死了,他们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就凭他老子是太监?

如果割掉胯下的那玩意能吃饱肚子,老子也愿意割掉!

一根**能让全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千值万值!”

王嘉胤仰天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抢这根**?”

黄皮子狞笑道:“先混个肚子圆再说!”

王嘉胤想了一下道:“张希财家财万贯,养了不下一百个刀客护院,再加上张家大院墙高,想要攻破很难。”

黄皮子嘿嘿笑道:“张希财秉承了他太监老子的习性,仗着自家有钱粮,觉得付谷县大旱了,该是他大发横财的时候,对刀客们非常苛刻,最近放印子钱,放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跟哪一处青楼搭上线了,贫苦人家的闺女,只要稍微有点姿色一个都不放过。

刀客中有一个张胜田的,跟张希财是本家,欠了钱还不上,这狗日的就把张胜田的闺女给抢走了,当晚就想给祸祸了,没想到那闺女性子烈,一头碰死在桌子角上了。

张胜田去找张希财理论被人家给打断了腿丢出来了,前几日我在乱葬岗见到了张胜田,这家伙告诉我,他挖了一条地道进了张希财家里,原本是用来救自家闺女的,没想到闺女死了,他的腿也被打断没了指望。

现在,就希望有人能帮他杀了张希财!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现在就等您招呼兄弟们一声!”

王嘉胤瞅着黄皮子道:“这事你还给谁说了?”

黄皮子连忙道:“就只给您说了。”

“带我去见见张胜田!”

黄皮子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王嘉胤见黄皮子脚步踉跄,就笑道:“再喝一碗粥!”

傍晚的时候,王嘉胤从外边回来了,打发妻子带着小儿子回了娘家,自己就带着长子王猛挑着两担柴火,准备连夜去府谷县卖柴。

离开了村子,王嘉胤就放缓了脚步,带着儿子离开了大路慢慢的走进山里。

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上午还跟死狗一样的黄皮子,此时坐在火堆后面大嚼着什么,一边吃一边口沫横飞的向围拢在火堆周围的的人说这些什么。

“张希财家的驴被我杀了!”

黄皮子见王嘉胤过来了,就笑嘻嘻的站起来将一条烤的金黄的肉递给了王嘉胤。

王嘉胤把肉递给身后的儿子冷冷的对黄皮子道:“引开张家大院里的刀客了吗?”

黄皮子大笑道:“老子杀了他家的驴,张希财暴跳如雷,派了十几个人去了兰草村子抓我,今晚是赶不回来。”

王嘉胤道:“引走十几个太少了,我们只有四十三个人,跟刀客硬碰硬损失会很大。”

黄皮子道:“按照大哥您的吩咐,杨娃子赶着张希财家里的羊藏山里了,这时候张希财应该已经发现了,你放心,他会派更多的人去山里抓杨娃子。”

听黄皮子这样说,王嘉胤这才接过一块肉吃了起来,一群人除过黄皮子话多,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

每个人都知道,今晚他们要干的事情一旦泄露被官府知晓,就是杀头的罪过。

王嘉胤吃饱了肚子,抬起头瞅着火光中影影绰绰的诸人低声道:“不想干的现在就退出,只要在待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等了片刻,王嘉胤见没有人退出,就从柴火担子里抽出一柄长刀,割破了手掌,让血流在灰烬上,嗅着火堆里散发出来的焦臭味道低声道。

“活不下去了啊……”

黄皮子也割破了手掌,将血滴进灰烬,压低了嗓门吼叫道:“爷爷的老子娘已经饿死了,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面缸干净的就像是狗舔过一般。

在王大哥家门口,如果不是大哥给我一碗粥喝,我也没命了,老子是死过一回的人,只要能混个肚儿圆,老子不怕死!

这一次,爷爷们不为皇帝打仗,不为财主打仗,也不为将主们打仗,是为了我们自己打仗!

所有人都要听王大哥的,谁要是不听,乱了章法,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齐齐应诺一声,他们本来就是王嘉胤昔日在九边军中的旧部,自然唯王嘉胤马首是瞻。

王嘉胤轻咳一声道:“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事情发了,不能陷入苦战,打开张希财家门之后,就要呼喝张家庄子的人一起哄抢。

唯有如此,我们兄弟才能乱中取利,最后丢出他的本家张胜田来顶罪,自己全身而退。

这一点已经跟张胜田商量好了,他已经答应。

我们进入张家之后,快速击败张家的刀客,将火把一类的东西丢进张家屋子,让张家乱起来。

全体所有人,不以张家粗笨之物为目标,只拿轻便的金银细软,然后劫夺张家的骡马,趁着张家被人哄抢的功夫,连夜离开!

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应一声,就继续低着头吃没有吃完的驴肉。

眼看着已经到了三更天,王嘉胤用一块黑布抱住了脸,又细心地检查了儿子王猛脸上的黑布,低声在儿子耳边道:“跟紧我,一步都不要离开。”

王猛用力点点头,第一次参与这种激动人心的抢劫,让王猛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一队人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张家庄子,此时,夜深人静,在人人忍饥挨饿的年月里,荒凉的村庄连狗吠声都没有。

有黄皮子带路,众人很快就钻进了张胜田破败的家。

断了腿的张胜田安静的坐在一张土炕上,见众人进来了,就掀开了炕席,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就露了出来。

王嘉胤深吸一口气看着张胜田道:“我们去帮你报仇雪恨!”

张胜田咬牙道:“一定要杀了他!”

王嘉胤点点道:“一定让他家破人亡!”

张胜田脸上露出笑意,撕开衣衫露出瘦弱的胸膛道:“快些杀了我,你们好上路!”

黄皮子抽出匕首,狞笑着道:“老子帮你奸了张希财老婆为你复仇!”

张胜田笑道:“他老婆多,就怕你忙不过来!”

黄皮子嘿嘿笑道:“我会请兄弟们帮忙的,老张,走好!”

说完话,黄皮子就把匕首刺进了张胜田的胸膛,眼看着张胜田呼出最后一口气,王嘉胤第一个跳进了地洞……

三天之后,王嘉胤没了饥馑之忧,身上的烦恼却越发的多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让他成了府谷县的头号反贼!

瞅着盘恒在山谷里乌泱泱的近一千号人,再次哀叹一声,他记得自己只不过是想解决一下家里的困境,顺便让昔日的老兄弟们有一口饱饭吃……

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却要为一千多人的生计发愁!

黄皮子从山脚下爬上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末将已经探明,府谷县黄石镇刘氏民怨滔天,可以征伐!”

人物清样之五

八大寇5——高如岳

高如岳停下手中长刀,站直了腰身,这才觉得全身都酸痛不堪,膝盖一软,跪倒在了黄土中。

汗水雨点般的;落在黄沙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泥盏。

眼睛模糊的厉害,汗水进入之后造成的酸涩感,让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也就在这一刻,他很想躺下来休息片刻,至于马贼们手上的刀子,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一柄连枷带着风声向他的后脑奔袭过来,高如岳扑倒在地上,连枷的铁球从他的后背划过,铁球上的尖刺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两条深深地血痕。

高如岳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手中的长刀横着斩了出去,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光头大汉噗通一声栽倒在他的身边。

高如岳双手死死的掐住光头大汉的脖子,张大了嘴巴死死的咬在光头大汉光滑的头皮上……

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松口,只记得如果不弄死这个该死的马贼,马贼就会弄死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高如岳缓缓睁开眼睛,倒在他身下的光头大汉已经没了声息。

他喘着粗气想要直起身子,他的双手却牢牢地卡在马贼的脖子上,他的嘴巴依旧啃咬在马贼的光头上……血腥扑鼻。

身体向一边倒去,这让他的嘴巴离开了马贼的脑袋,也让他的手离开了马贼的脖子。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嗓子如同刚刚吞了一块火炭,火辣辣的痛,焦渴的几乎要冒烟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鸡公车,车上的羊毛袋子完好如初,高如岳终于松了口气。

翻滚着来到鸡公车边上,颤巍巍的探出手抚摸一下羊毛袋子,袋子鼓鼓的,很是让人安心。

背靠着鸡公车坐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在他不远的地方躺着四具尸体。

那个光头大汉的秃脑壳上还镶嵌着他的一颗牙齿。

一粒指头大小的盐块从鸡公车上跌落下来,最终落在黄土上,高如岳俯身用嘴巴叼住那个盐块,不敢用舌头去舔舐,盐,精贵,浪费不得。

整整在地上枯坐了半个时辰,高如岳这才有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那个光头马贼尸体边,先是从他怀里掏出来了一些散碎银钱,没有发现别的财物之后,他就剥下了马贼身上的皮袄。

裤子用不成了,马贼的腿被他砍断了,鲜血已经把裤子浸透了。

一一的检视了被他杀死的四个马贼,瞅着收集上来的那一小堆银钱,高如岳叹口气道:“这年头,连马贼都没钱啊。”

他很希望找到马贼们代步的马匹,可惜,这四个马贼是没有坐骑的马贼,从他们磨得烂糟糟的鞋子来看,他们的坐骑就是他们的双腿。

将四具尸体拖到路边的壕沟里,用力踩踏一下壕沟边缘,松软的黄土就把四具尸体掩埋掉了。

只是崩落的壕沟边缘处又露出来了一具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人。

乱世里人不如狗,高如岳也没有什么心情替这个死人伸冤,又踩塌了一些黄土,将这具尸骨重新掩埋上。

黄土堪堪掩埋住了尸体,他在黄土上用力的踩踏几下,算是为这些死人尽了最后一份心力。

道路中间大片的血渍已经变得乌黑,粘稠的血液让黄土微微蜷起,形成了一个个乌黑的黄泥卷,高如岳踩碎了这些黄泥卷,那四个马贼在世上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据也就被风吹散了。

重新推起鸡公车,高如岳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一想到这一百斤粗盐贩卖之后会让家里好过一年,他的脚步就轻快了很多。

出了乱山,眼前终于有了些许人烟,高如岳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就是大罪,这一点高如岳知道的很清楚,因此,才选择了走乱山小路。

这一遭也算是九死一生,胆大如高如岳者,此时回到安塞县,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回到平原,高如岳将长刀背在背上,将关中刀客常用的毡帽戴好,他相信,有这两样,附近村庄里的地痞们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将近二十里地,残破的安塞县城近在眼前。

当高如岳推着鸡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两个军汉给拦住了。

“高蛮子,这一次又上哪里发财去了?怎么不见你贩马了?”

高如岳放下鸡公车拱手道:“贩马收不到钱!”

其中一个军卒用长矛刺破了鸡公车上的羊毛口袋,从破口处取了一粒盐道:“贩马收不到钱,贩运私盐就能收到钱了?”

高如岳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钱放在军卒手里道:“求一口饭吃,两位兄长抬抬手,改日小弟邀请两位哥哥来家里饮酒!”

军卒笑眯眯的将银钱收进怀里,然后脸色一变,高声道:“爷爷们平日里都不把门,今日里就是听说你高如岳要发大财了,特意来这里等你的。

怎么,三两个铜子就想打发我们?”

高如岳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冷笑道:“张庭槐,张庭松,你们兄弟要干什么?”

张庭槐怀抱长矛冷笑道:“分一半私盐给我兄弟,否则你就等着坐牢杀头吧。”

高如岳推着鸡公车往城门里面走,边走边道:“张廷槐,你是什么货色爷爷知道的一清二楚,敢坏了爷爷的好事,先要问问爷爷手里的刀子。”

张庭松兄弟眼瞅着高如岳进了县城也不阻拦,只是在后面冷笑连连。

高如岳将私盐送回了家,见妻子梁氏喜笑颜开的模样就打趣道:“你要的镯子这一次可以拿到手了。”

梁氏一边帮丈夫脱外衣,一边笑道:“你回来了,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没了镯子能活,要是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高如岳洗了一把脸,瘫坐在屋檐下拍着胸口道:“这一遭还真是凶险,没想到乱山里的马贼居然如此的凶悍,以后再走这条路,就要多带些人。”

梁氏发愁道:“新来的县老爷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你总是不答应参加乡勇,这么下去,他会拿你做娃样子给别人看。”

高如岳叹口气道:“当乡勇头子就要当粮长,你看看这大旱的年月谁家还能缴纳起官粮?

我要是当了粮长,天知道会逼死多少条人命,这些官老爷,剿匪不力,断案不明,催粮捞钱倒是一把好手。

我听说新来的这个姓韩的县令上任之初,就打造了百十口大箱子,看样子不把这些箱子装满他是不会满意的。”

梁氏见羊毛口袋上有一个洞,就指着那个洞惋惜的道:“袋子破了你也没发现?这一路上该洒掉多少盐啊。”

高如岳哼了一声道:“本来没破,是张庭槐兄弟两干的好事,就他们这两个狗娘养的,也敢勒索老子,此事定不与他干休!”

梁氏道:“你不在的时候,张氏兄弟进了乡勇,听说很受县令看重,官人小小心些,能不得罪他们就不要得罪。

一会啊,妾身拿上两斤盐去他们家里走一遭,缓缓关系,乡里乡亲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高如岳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平日里这两兄弟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今天敢主动勒索我,一定是有人背后支持,爷爷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高如岳争斗。”

夫妻二人正在家里说着话,就听墙外一阵喧闹,紧接着自家的大门就被人从外边踢开。

高如岳霍然起身,抽出长刀就迎着进门的人走路过去,刚刚进门的张庭槐猛地见高如岳提着刀子过来,一个虎跳就窜出门外,高声叫道:“高蛮子你听着,奉县太爷口令,捉拿你这个私盐贩子!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高如岳笑着从家里出来,用刀子指着张庭槐道:“如果你真心想拿我,城门口就是好地方,只是见我不愿意被你勒索,这才暗地里坏我好事是吧?”

张庭松连忙道:“胡说八道!”

高如岳瞅瞅周围拿着铁尺,锁链的衙役们温言道:“诸位哥哥也是旧相识,你们今日也跟着来为难我不成?”

为首的一个老衙役推开张庭槐,张庭松兄弟拱手道:“高兄弟,非是我们一干老兄弟要拿你,只是县太爷有令,不得不来。

贩运私盐在我们边地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平日里谁不是哈哈一笑了之,可是呢,一旦县太爷认真起来,贩运私盐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我听说县太爷希望高兄弟进乡勇当头领,高兄弟一直不愿意,如果高兄弟改了主意,当了这乡勇头目,这张氏兄弟不过是你手下的两个乡勇,捏扁了,揉圆了还不是凭借高兄弟的心意?

至于贩运私盐,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老衙役的一番话,说的张氏兄弟一阵阵胆寒,如果高如岳真的狠下心当了乡勇头目,他们兄弟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不等高如岳搭话,张庭松挺直了长矛就向高如岳刺了过去,张庭槐也将手中长矛抡圆了向高如岳当头砸了下去。

高如岳大怒,闪身躲过刺来的长矛,有探手捉住劈下来的长矛杆子,发一声喊,竟然将张庭槐的长矛夺了过来,抬腿一脚将张庭松踹翻在地。

张庭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高如岳造反了!”

安塞县不过是千把人小城,平日里就盗匪不绝,杀官造反之事时有发生,此时见张庭槐穿着乡勇号衣狼狈逃窜,顿时信以为真,家家闭门,更有甚者跳墙之后就向场外跑。

高如岳长刀在手,威风凛凛的站在街道中间,瞅着战战兢兢的老衙役道:“粮长我是不做的!”

老衙役瞅瞅已经烧起来的狼烟,无奈的摆摆手道:“现在你想做都晚了,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你走吧!”

高如岳怒目环睁挥动长刀道:“爷爷这就成了反贼是吗?”

老衙役警惕的瞅着如同疯虎一般的高如岳,缓缓后退道:“事已至此,奈何?”

高如岳大笑一声道:“既然爷爷已经成了反贼,不妨坐定了这个反贼的名头。”

说罢抢步上前,将刚刚爬起来准备偷偷溜掉的张庭松一脚踹翻,腕子一翻,长刀就从张庭松的脖子上抹过,一道血光迸射,张庭松软软的倒地,双手抱着冒血的脖子不断翻滚。

老衙役见高如岳起了凶性,知道不是高如岳的对手,也不上前捉拿,高声道:“高如岳,乡勇马上就要合围,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高如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冲着衙役们道:“就你们这群狗贼,也配合围你家爷爷。

老狗,今天不杀你,回去告诉姓韩的,迟早有一天,爷爷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说罢,将夺过来的长矛插在地上,转身进了家门。

正要告诉妻子收拾细软离开,就看见妻子梁氏已经抱着一个花布包袱乖乖的坐在鸡公车上。

高如岳长叹一声,将长刀背在背上,推着鸡公车出了家门。

小心的锁好了门,就在衙役们远远地监视下,推着鸡公车向城门口走去。

他能感受到有无数的目光正透过门板缝隙瞅着他,只是没有任何声息,只有鸡公车轱辘发出吱嘎,吱嘎的枯燥之音。

城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烽火台上,传来张廷槐得意的大笑声。

人物清样之六

八大寇之六——罗汝才

戏台上的梆子声才响起,罗汝才就不由自主的向一个穿着红袄的女靠近。

他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想距离那个身材丰盈的女子更加近一些,

嗅着女子头发上传来的桂花油香味,他久久的不愿意呼出那口气。

延安府的上元日虽然没什么好看的,梆子戏演得也不好,两个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戏子正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怒吼,听不清唱词,只能看见他们满嘴的黄牙。

眼前的女子就好看得多了,没有穿裙子,穿着一身的大红袄,红棉裤,以及一双红色的棉鞋,耳朵上还挂着一对耳环,最重要的是胸口被撑的鼓腾腾的,即便是没有故意翘起腰身,后臀也圆咕隆咚的,罗汝才觉得自己应该靠得更近一些。

这该是一个新媳妇,也不知道谁家的汉子有这样的福气。

一想到将这样的婆娘丢到炕上……罗汝才的心里就像是有一百只狸猫在抓挠。

他的手才按到这个新媳妇的后臀上,就听得妇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罗汝才的耳门就轰得响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汝才悠悠醒来,脑袋痛得厉害,不,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稍微动弹一下,就忍不住呻吟出声。

头脸上全是水,冰凉刺骨。

才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狰狞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狗日的敢调戏爷爷的婆娘!”

听汉子在喝骂,罗汝才的嘴巴蠕动两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只大脚就踩在了他的脸上。鞋底子将他的鼻子踩扁,顺便也糊住了他的嘴巴。

他伸出双手想要把这只大脚挪开,他的双臂却又被两只脚踩住动弹不得,只能把身子扭动的如同蛆虫一般。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踩在脸上的那只大脚挪开了,罗汝才这才得以大口喘气,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

“赔钱!”

听到这一声断喝,曹汝才立刻就明白,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他不做任何辩解,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放在壮汉的脚下,壮汉捡起铜子,又狠狠地踢了罗汝才一脚,这才满意的准备离开。

那个穿着红袄子的新媳妇也跟着壮汉一行人准备离开,罗汝才瞅着妇人如同满月一般的后臀,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好汉留步!”

壮汉停下脚步,红袄妇人也停下脚步,壮汉的伙伴们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罗汝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衣衫上的尘土,匆匆的拱手道:“好汉,我们去那边有事相商。”

壮汉见罗汝才被自己殴打的鼻血长流,依旧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落在老婆身上,就大笑道:“怎么?色心不死?这婆娘是你爷爷用两匹大青骡子换来的,你给爷爷两匹骡子,这婆娘就让你用几天。”

罗汝才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刚才小弟色胆包天,既然知道是嫂夫人,小弟哪里还敢放肆。

就是刚才见哥哥勇猛,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想借助哥哥这一把子力气,不知可否?“

壮汉走过来蹲在曹汝才身边道:“想要杀谁?”

罗汝才陪着笑脸道:“杀人的活计哥哥也接?”

壮汉冷笑道:“平日里杀猪杀得多了,杀个把人赚点钱也不错。

只要你出得起钱!”

罗汝才见旁人离得远,就压低了声音对壮汉道:“还未请教哥哥大名!”

壮汉笑道:“西市张屠!快说你的发财门路,敢哄爷爷,取了你的腿剔肉包包子!”

罗汝才将嘴巴凑到张屠耳边轻声道:“取死人钱!”

壮汉张屠楞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谁家的死人?”

“杜良才家的。”

壮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杜半城家的,你这是找死!”

罗汝才嘿嘿笑道:“若是往日,打死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现在不同了。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在辽东皮岛战败,听说是丧师辱国,袁大帅下令斩了杜良熊,不光是杜良熊,连杜良熊的上官毛文龙也未能幸免。

丧师辱国啊,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杜家就要完蛋了。”

张屠皱皱眉头道:“杜家既然要完蛋了,我们为何不去杜家沾油水?

另外,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大事的?”

罗汝才掸掸身上的灰土,朝张屠拱拱手道:“在下罗汝才,驿站的驿丁,昨日里在驿站伺候两位官爷吃喝,无意中听来的。

您看着,不出两日,这件事一定会报出来,杜家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至于杜家的钱财,我劝哥哥还是莫要打主意的好,这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路官员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子盯着杜家的家产呢,我们要是凑上去,说不得会让人家一家伙给灭掉,要是给我们安一个杜家同伙的罪名,秋后就要掉脑袋啊。

这个时候啊,杜家的坟墓可就没人理睬了,那些官爷也看不上,也做不出挖人祖坟的事情,这种小事情,正合适我们这样的人干。

就问哥哥一句,干是不干?”

张屠的眼珠子转了转,重重的一脚踢在罗汝才的腰胯上,将曹汝才踢了一个趔趄,还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下流痞子,谋人祖坟算得什么本事,爷爷不干!”

说完话,就扬长而去。

罗汝才面带笑容,瞅着红袄妇人丰盈的背影舔舐一下嘴唇道:“爷爷说不得也要摸一摸。”

梆子戏早就完结了,戏台底下也没了人,罗汝才活动一下身子,觉得疼痛渐渐消散了,这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罗汝才的家在城外,路过安平街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瞅着一个门口蹲着两尊战鼓貔貅的黑漆大门想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继续向城门方向走去。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确实被袁大帅给杀了,可是,驿站里的两位官员谈论这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杜良才就要倒霉了。

相反,文官们对袁大帅如此飞扬跋扈,随意处置边关大将极为不满,纷纷准备上书弹劾袁大帅,就罗汝才这些年在驿站迎来送往的经验来看,袁大帅倒霉的日子不远了,至于杜良才家里,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能继续过逍遥日子。

这两天,延安府的官员们一定会给杜良才施加极大的压力,目的除过要钱之外,别无其他。

回到家中,罗汝才躺在炕上,目光一直瞅着漆黑的屋顶一言不发,妻子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咒骂着殴打罗汝才的张屠,当然,她更加心疼那二十一文被张屠抢走的钱,而不是满身伤痕的罗汝才。

罗汝才瞅了一眼身材干瘪的老婆一眼,不耐烦的道:“等我死了你再嚎!

过几天我拿更多的钱给你。”

杨氏顿时收声,小心地看着曹汝才道:“莫要哄我。”

罗汝才幽幽地道:“你夫君我智计无双,雄心满怀,如今差得就是一个机缘,待我他日襟抱全开,定让你绫罗绸缎满身,金珠玉贝满怀!”

杨氏拍一把丈夫,怨愤地道:“你又哄我。”

见妻子这副模样,罗汝才忽然想起妻子幼时跟自己玩闹的场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道:“乖,这些年跟着我确实吃了很多苦,不过啊,也过不了多长时间的苦日子了。

这大明朝就要完蛋了。”

杨氏吃了一惊,连忙捂住丈夫的嘴道:“别胡说,小心被拉去杀头。”

罗汝才挣开妻子的手冷笑道:“京城被天雷轰击了,你想想啊,这上天对皇帝不满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发雷?

听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被天雷炸成粉末了,皇帝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差点没命。

你看着,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杨氏擦拭一掉罗汝才脸上的灰尘没好气的道:“天下乱了,你就能发财了?”

罗汝才冷笑道:“天下不乱。,罗汝才一辈子就只能当一个驿丁,天下乱了,才是我施展手段的时候。”

杨氏靠着罗汝才躺下来低声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罗汝才将手探进妻子的胸围子,捏捺了两下,索然无味的叹口气,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红袄妇人丰满的身子……

连续两天,罗汝才都在去杜良才家祖坟的必经之路上晃荡。

于此同时,杜良才兄长杜良熊被袁大帅斩首的消息也在延安府传了开来。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蹲在一个背风的土坑里烤火的罗汝才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风中还隐隐有人声传来。

罗汝才仔细辨别了一下,就无声的笑了。

等这群人走远了,他就来到路上,举着火把辨认了一下路上的脚印。

路上的黄土是他特意撒上去的,上面有清晰地四个人的脚印,其中一对脚印格外的大,很像踩在他脸上的那只。

他回到坑洞里,继续烤火,还趁这个机会烤了一只黑黄的糜子馍馍。

吃饱了之后,眼见月亮明晃晃的,就匆匆的向延安府走去。

破败的延安府城墙上有一个大洞,曹汝才轻易地钻进了城,摸黑来到了杜良才家门,气喘吁吁地叩动了黑漆大门上的铁环,叩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罗汝才在杜氏管家的恭送下离开了杜氏,等管家告辞进门之后,他就迅速摸摸怀里那两锭硬硬的银锭子,对这趟活计的收益很是满意。

杜氏的人早在他说出张屠正在挖杜氏祖坟的时候,杜氏主人就带着一大群刀客,家丁离开了杜氏。

再等半个时辰之后,张屠这些人就该活不成了。

走在漆黑的街道上,罗汝才的心像是着火一般,远处勾栏院的红色灯笼依旧亮着,他却一步不停,穿过勾栏街,就是西市!

在西市,还有一个穿着红袄子的美娇娘在等着自己。

张屠的家很快就到了。

罗汝才咳嗽一声,扣响了木门,很快,门后就传来一个妇人怯生生的声音:“爷爷回来了?”

罗汝才哼了一声,木门很快就开了,一个举着油灯的妇人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妇人见来人不是自己夫君,才要叫唤,就被罗汝才一把捂住嘴巴,油灯落地,燃起来了一片火光。

罗汝才拖着妇人向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夫君因为盗杜良才家里的墓被人活活打死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妇人用力地挣扎,还在罗汝才的胳膊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罗汝才瞅着流血的胳膊,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塞给妇人道:“这足够买两个大青骡子的!”

妇人傻傻的握着那锭银子,惊恐的瞅着地上的火焰渐渐蔓延到了木门上。

罗汝才将妇人扛起来,继续向后走,妇人尖叫道:“着火了!”

罗汝才狞笑道:“这有什么,暖和!”

人物清样之七

八大寇之七——范肖山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恒隆号大门上的木板就被伙计拆卸了下来。

一夜未曾合眼的范肖山跨过门槛,瞅着冬日的朝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一头高大的骆驼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鼻,鼓捣着嘴里的食物慢悠悠的从店前经过。

瞅着坐在驼峰间的蒙古人,又看看骆驼队,范肖山的瞳孔缩了缩,挤出一个笑脸拱手道:“客人这就要出口外?”

蒙古人哼了一声,并不应答,更没有停下自己的驼队,晃晃悠悠的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

伙计见自家东家受辱,有些气愤,正要追上去跟那个腌臜的蒙古人理论,却被范肖山给叫住了。

“回来,这一次是我没眼色,怨不得人家不理睬我。”

伙计仔细看了一眼骆驼上驮载的货物,嗤之以鼻的道:“东家,骆驼上全是羊皮!

不值钱!”

范肖山吧嗒一下嘴巴道:“谁都知道牛皮比羊皮值钱,却不知道我们从羊皮上赚到的钱,远比牛皮多。”

伙计闻言连忙凑过来低眉耷拉眼道:“您教教小的。”

范肖山白了伙计一眼道:“能让你长本事的是你师傅,是你掌柜,这些事问我做什么。”

说罢,就背着手钻进了对面的羊汤馆子。

寒冷的冬日里有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泡上刚刚出炉的热饼子,一碗下肚,精气神也就全回来了。

今天不同,范肖山吃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饼子,心里依旧冰凉,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从自己的碗里捞出一只羊蹄子放进范肖山空荡荡的碗里,顺势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的道:“再陪我吃一回!”

范肖山无动于衷,没有看眼前人,只是低垂着脑袋从腰里抽出一枝旱烟袋,装好了烟,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红碳,点着烟之后,就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王登库见范肖山无动于衷,又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丢在桌子上道:“尝尝,上好的黄烟。”

范肖山看了一眼烟袋,吐出一口烟雾道:“怎么,口外的旱烟不合口?

改走云贵道了?”

王登库埋头吃饭,听范长芦语气森森的,也不解释,直到将一碗羊肉汤加饼子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擦擦嘴笑道:“长白山下也产黄烟!”

范肖山吃了一惊,左右看看,见店中除过忙碌的掌柜再无旁人,这才站起身对王登库道:“去别处说话!”

王登库嘿然一笑,将碗里的那只羊蹄子小心的用手帕包好,随着范肖山出了羊肉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北门,范肖山思忖片刻,就沿着破烂的城墙缺口处上了城墙。

城墙上并无兵丁看守,王登库指着远处箭楼里眼巴巴瞅着他们两人的更夫对范肖山道:“这两人也是吃我们几家饭的人。”

范肖山幽幽的道:“宁远大捷,金人陛下重创,如今魂归天外,诸位贝子,贝勒们人人红着眼珠子盯着大位,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用到我们。

我们的陛下又下达了旨意,不许我们与金人做生意,再这么下去,你我想要吃一碗羊肉汤都千难万难了。”

王登库笑道:“皇太极,皇太极,金国皇帝给他的这个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准备让他来接替皇位的。

一直以来,就是此人在与我们打交道,此人干练豁达,可曾少过我们一两银子?

现在外面盛传群龙夺嫡一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难道不知?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范肖山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登库低声道:“是谁给了你这么充足的信心?”

王登库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遥指东南方向的北京城道:“皇帝喜欢做木匠活,当了七年皇帝就做了七年的木匠活,把政事全部交给了阉人,结果引来了天罚,数万人在一声巨响中化为飞灰。

这样的国家你觉得还有救么?”

范肖山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的看着王登库。

王登库干笑一声继续道:“自”开中法“实施以来,你我兄弟在这边陲之地种粮食为朝廷供应军粮,换得盐引再去盐场晒盐拿来获利。

这么些年来,我们自忖没有辜负朝廷,供应的粮食养活了九边军卒,可是,我们自己又获利多少?

你范肖山守着祖业长芦盐场每年晒盐六万担,到你手中又有多少?

说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自己晒得盐,还需要自己用粮食去换,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可知江南盐商,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仆婢成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整日里醉生梦死。

肖山兄,我们呢?骑着骆驼在风雪沙漠中奔忙,一年到头只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不就是因为我们兄弟朝中无人吗?

只能挣一点苦力钱!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这大明天下就要完蛋了,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肖山兄,抱大腿要趁早,趁着金人现在还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加把劲,多赚钱,等将来金人入主中原之后,我们也可以跟江南盐商一般豪富!”

王登库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居然振臂挥舞,激动异常。

范肖山慢慢的爬下城墙,头都不回的走了。

王登库在城墙上高叫道:“长芦兄,成与不成,给个实在话!”

范肖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城墙上的王登库道:“万事由你做主就好,我范氏唯你马首是瞻。”

王登库连忙从土城墙上溜下来,快走几步捉住范长芦的袖子道:“你才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

范肖山冷笑一声道:“你连我拒绝的骆驼客都敢交易,我看,还是以你为主心骨最好!”

王登库张嘴道:“哪里敢……”话说到一半,见范长芦脸上的怒容更甚,连忙道:“只有五千斤精铁。”

范肖山道:“走的那一条线?”

王登库嗫喏着道:“走的西口!”

范肖山大怒道:“走的是山西杀虎口,还是关中府谷口?”

王登库陪着笑脸道:“是府谷口!”

范肖山松了一口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张家口道:“这里马上就该荒废了,走杀虎口太凶险,走府谷口虽然远了一些,却安生。

王登库,你给我听着,这一趟货物,你必须跟着去,还要告诉皇太极,我们的货物只能送到土默特蒙古,我们从此之后,就在府谷口外与土默特蒙古人交割,至于他与蒙古人如何交割就不关我们的事情。”

王登库苦笑道:“我哪里有资格跟皇太极见面,范兄,你曾经受过努尔哈赤赞赏,只能是你出马,唯有如此才有见到皇太极的机会。

不如我们去你家店铺里,慢慢商议,这里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个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范肖山叹口气道:“在这里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风吹走,在屋子里说话,我怕有灭族之祸。”

王登库道:“我辈是商贾!”

范肖山道:“大明算是烂透了……”

王登库笑道:“现如今,我眼中只装得下银子,至于朱家皇帝还装不进我的眼珠子里。

至于百姓,换一个皇帝而已,哪怕是皇太极来中原当皇帝,也好过朱家皇帝!”

范肖山摇摇头道:“你只看见当年吕不韦拿皇帝当货物买卖的痛快,却不知吕不韦权倾天下,最后也难免脖子上挨一刀。

这天下局势说不清楚啊。

原以为努尔哈赤携大胜之威可以一鼓而下宁远,谁知道宁远却成了他的索命阎罗。

做事要安稳啊……

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要我们忠君爱国,谁又来爱我们呢?

如今的大明朝啊,皇帝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农夫不堪暴政,暴乱此起彼伏,开水锅一般热闹,压住了东面,西面起,压住了西面东面又起,总有一天会捂不住这个盖子的。

人人都说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家国天下之念,唯图方寸之所得。

这么多年以来,我算是看清楚了,朝堂上的那些状元,进士出身的人才是国贼。

他们都不在乎这个国家,就不要怪我范肖山,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金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

更不要说我是图小利而忘大义者,这年头,口口声声说大义者,难道真的就是大义?

什么大义,都没有银子装在怀里来的踏实!”

说完这些话,范肖山似乎耗尽了力气,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小北门,用力的拍打一下城墙,一块城砖被他顺手拍了下来,拿手一捏,青砖粉碎。

范肖山仰天大笑,指着张家口的城墙对王登库道:“这该是田生兰家负责修建的吧?”

王登库笑道:“城卫修建是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四家承接的,用了公帑银三万两,实收三十万两,这里的守将向皇帝要了六十万两,落下了三十万两。

筑城的时候,这四家给工匠的工钱给的宽泛,百姓也是人人有钱赚,皆大欢喜。”

范肖山几乎带着哭音道:“所以烂成这个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管啊……“

王登库见范肖山心情不好,就上前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赚钱就好,赚钱就好,今天难得没有风沙,我们不如痛饮几杯如何?”

范肖山笑嘻嘻的指着王登库道:“你请喝酒吗?”

王登库皱眉道:“我其实很是不明白,你我兄弟早就身家巨万,为何还是会过的如此节俭?

有时候就连我都想不通,我为何要用手帕将一个羊蹄子包裹起来留着中午享用……”

“祖先积攒钱财艰辛……”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高了,阳光无私地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哪怕是王登库与范肖山同样沐浴在阳光中乐淘淘的。

骆驼队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用不了多久,这五千斤精铁,就会被铁匠化开,制作成最精良的长刀,或者箭头,这些东西都是杀人的利器!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关中丘陵地带的冬日,严寒而漫长,连续四年的干旱让大片的土地裸露在天日之下,被风一吹,尘土飞扬,天空就变得灰蒙蒙的。

世界变成了黄土的世界,人只能畏畏缩缩的在尘土中求活,有些人死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黄土覆盖。

高大的秦岭自古以来就是一道南北分界的屏障所在,一道道高岭,一座座高山,让黄土灰尘落在山脉的向阳面,不得南侵!

蓝田县就在秦岭脚下,这里与黄土高原一样严寒,因为秦岭的缘故,加上本身处在河流的源头,这里并不干旱,虽然大多是山地,在这个念头已经算是关中少有的鱼米之地。

一条薄薄的青雾缠绕在山腰上,随着晨风缓缓飘动,让白雪皑皑的玉山时隐时现。

山脚下的村庄里,偶尔传来两声鸡鸣,鸡鸣声穿不透薄雾,被牢牢的锁在山下,最终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

与白雪皑皑,青松翠柏包裹的玉山不同,在它的身畔,就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包。

这座山原本跟其余山包一样长满了树木,只是因为云氏一族多年来持之以恒的在这里砍柴,才导致这座山成了一座秃山。

说是秃山,实际上还是长满了草,只是跟郁郁葱葱的玉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起眼。

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点出现在秃山脚下,先是仰头瞅瞅高大的玉山,然后就坚定的开始攀登秃山。

天光逐渐变亮,云昭的小脸也越发的清晰,一双黑的似乎能收拢光线的眼睛,让人无法将目光收回。

身体太过幼小,所以,云昭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克服湿滑的地面,将身体努力的送上山顶。

他身上的装备很不适合爬山,不论是将云昭勒的跟蚕一样的棉袄,肥厚的棉裤,笨拙的棉鞋,还是勒在脑袋上的一顶祖传下来的红色虎头帽,统统成了他爬山的阻碍。

不过,他还是爬上了山。

只是平日里坐的那块青石板上已经有了客人。

云昭还是艰难的挪到青石板边上,于是,就有一位客人主动给他让出来了一点地方。

大马金刀的坐定,云昭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人太小,肺活量不够,所以就没有产生吐气成箭的效果。

青石板是冬日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此时的太阳还在玉山背后,云昭仰起脸,让清晨的薄熙落在他红扑扑的胖脸蛋上,良久,才对身边的客人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客人无动于衷,只有一头小客人靠在他的身上用力的蹭一下,云昭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还有一些残雪,云昭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拍拍屁股上的雪沫子,重新坐上青石板。

客人不喜欢听他说话,他也就闭上了嘴巴,在这个冬天将要过去的日子里,晒太阳比什么都重要。

小客人很好说话,大客人就不好说话了,不论是他坚硬如铠甲的毛皮,还是从嘴里翻出来的两颗獠牙,以及十几道与豹子争锋之后残留的伤痕,都证明,他才是这块青石板的主人,云昭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客人。

一头背着花纹的小野猪刚刚从母亲的肚皮下钻出来,肚皮鼓鼓的,嘴角还残留着两滴**,毫不客气的拿长嘴拱一下云昭,大方的邀请他去喝甜美的**。

云昭谢过了人家的好意,礼尚往来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糜子馍馍递给了小野猪。

大野猪腾的站起来,伸出长鼻子用力的嗅嗅云昭手上的糜子馍馍,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这才重新慢腾腾的爬下来,继续哺乳另外几头没有吃饱的小野猪。

云昭掰碎了馍馍一点点的喂给小野猪吃,小野猪吃的极为欢快。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人家的儿子……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头,或者是我不太对头,总之,是有一方出了很大的差错。

小六,你说说看,到底是我不对,还是这个世界不对?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装傻子,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话被人家当成妖怪给淹死,

可是不说话又不成,我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早就声名在外了,如果继续装傻,我觉得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恐怕也比我先傻掉。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天生的傻儿子,想要活下去就只剩下彪悍一途了。

她不像你们的母亲是真正的彪悍,你们即便是没了父亲,她也能把你们照顾的很好。

那个女人不成,她的彪悍全是装出来的,只有在深更半夜她抱着我哭泣的时候,我才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彷徨跟凄苦。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那个寡妇的唯一希望,这几年她过的很苦,总有人想要把他们的儿子过继给她,美其名曰照顾我这个傻子,你说,我要不要变得聪慧起来呢?”

小野猪似乎没有功夫听云昭的废话,刚刚吃完了糜子馍馍,粮食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所以,此刻,他正在舔舐云昭的手。

太阳慢慢升高了,青石板上变得越发的温暖,更多的小猪吃饱了肚子,开始站在青石板的边缘晒太阳,而那头巨大的野猪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野猪很乖,也很耐看,一个个蹲坐在云昭的身边,一起对着初升的红日思考生命的意义。

红日头是从玉山半山腰上探出头来的,懒懒的挂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山谷间原本有一些淡淡得寒雾,见太阳出来了,也就慢慢的散去了。

世界一旦变得光明,什么都被照耀的亮堂堂的,阴暗的心思被阳光蒸熟之后,世界就显得非常的无趣。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只有一条豁口通向远方,三转两折之后,也就被丘陵给遮挡住了。

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其实,这些炊烟并不能带给人们什么好吃食,无非是一些稀薄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冬日里,没有多少活计要干,遵循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关中人绝对不会多浪费一粒粮食。

所以,这样的早饭对云昭没有任何吸引力……

大野猪身上其实很暖和,所以云昭就靠在野猪肚皮上,冬日的野猪身上很少见跳蚤一类的东西,玉山脚下就有好多眼散发着硫磺味的温泉,洗澡洗的比人还要勤快的野猪自然比人干净。

尽管已经相处了半年时光,野猪还没有本事回答云昭的话,或许,是他们觉得跟这个用两只脚走路的黑身子红脑袋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怪物说话,是一种很掉价的行为。

“她的儿子本身就是一个傻子,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壳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装。

除过一些吃喝的本能意识还存在之外,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就像是专门给我准备好的一个躯壳。

这让我多少有些内疚,也不知道是我剥夺了人家的生存,还是他在冥冥中利用了我。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理直气壮的使用这具身体呢?

说说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一个贼?”

大野猪不满的哼哼两声,用后腿蹬挠几下发痒的肚皮,翻了一下身,让太阳烘烤身体的另一边。

晒太阳的时候说闲话会招来更多的反感,云昭是一个懂礼貌的人,即便非常的想说话,也再一次闭上了嘴巴。

朦朦胧胧中,云昭身后的大野猪猛地站立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云昭小小的身子被野猪掀翻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只听见一个更加凄厉的女声高叫一声——“我的儿啊……”

云昭才爬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对襟大袄的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跳出来,手里举着一柄木叉,勇猛的向那头身躯庞大的野猪冲了过去。

在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大汉,不过,他们似乎跑不过那个小脚女人,或者不愿意跑过女人……

野猪昂嘶一声,八头小野猪迅速的钻进了母亲肚皮下面,烟尘滚滚的向另一边山坡狂奔下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低矮的灌木丛中。

这对野猪来说只是日常的游戏,这种事情他们经历的多了。云昭对这一幕也没有看的兴趣。

不过,云昭看的清楚,那个蓝衣妇人面容狰狞,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吓唬野猪,口沫横飞……看样子,她真的很害怕!

野猪跑了,女子丢掉木叉,一把将云昭抱进怀里,嚎哭的如同杀猪一般。

“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的还怎么活啊,你这天杀的,天不亮你上山做什么?吓死为娘了……”

云昭怔怔的瞅着这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妇人,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暖和的厉害,然后抬起手擦拭妇人脸上的汗水,泪水,鼻涕,只是这些东西越擦越多,紧贴着妇人的胸口,还能感受到她那颗狂跳的心。

“阿娘,我没事,这些猪是我的朋友。”

妇人继续大声嚎叫,双手用力的搂抱着云昭,似乎要把他按进身体里一般。

云昭说什么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恐惧攫取了她的意识,只想将失而复得的儿子保护在怀里。

稍微回过神来,就擦试一把脸上的泪水,抱着云昭瞅着那些汉子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们引诱我儿来这的?”

一个青衣汉子无奈的拱手道:“云家娘子,委实不干我们的事情,你家小郎有病,平日里就喜欢往山上跑,怎么就埋怨到我们头上了?”

云娘听了这些话,怒火更甚,指着为首的汉子道:“云旗,说不得就是你干的,你谋算我孤儿寡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想弄死我儿,好让你达成过继你那个蠢儿子的目的吗?

明白告诉你,就算我儿没了你们也休想,老娘就是一把火把云氏宅子烧掉,也不留给你们一分半文!”

云旗大怒道:“你生了一个傻儿子,已经把云氏的脸面丢尽了,这些年,云氏的田产,水道,山地,柴山已经被姓钱的侵占了多少?

就是因为我云氏的族长是个傻子,把我儿过继给你,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是为了我们云氏一族,是为了让我云氏不再被人家欺负。”

云娘冷笑一声道:“你儿就强过我儿?”

云旗冷哼一声道:“你这么疼儿子,先让你儿子叫你一声娘来听听!”

云娘有些心虚的瞅瞅怀里的儿子,却发现儿子笑吟吟的瞅着她,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娘!”

云娘狂喜,紧紧的抱着云昭,嘴唇雨点般的落在儿子脸上,亲够了之后,就大笑着对云旗道:“以后谁再敢说我儿是傻子,老娘就撕烂他的嘴,还要把租给他们的地都收回来,饿死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穷措大。”

云旗死死的瞅着云娘怀里的云昭,半晌,才拱拱手道:“叫一声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会读书才算!”

云昭抱着母亲的脖子避开云旗的目光道:“娘,我明天就跟着先生读书可好?”

“好,好,好,娘明天就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云娘的笑容从脖子根上浮起,快速的扩散到全身,最后洋溢在脸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双瘦弱的胳膊居然将胖胖的云昭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在场的一干汉子大吼道:“我儿子要读书了,我儿不是傻子!”

云旗呆滞住了,半晌才嗫喏道:“你儿子中邪了,我刚才看见了,他在跟野猪精说话,他是妖怪!”

云娘咯咯笑道:“就算是中邪,中的也是云氏祖宗的邪,是老祖宗看我孤儿寡母凄苦,派这头野猪精给我儿子开了窍。

云旗,你给我听着,从今日起,你家佃的水田全部收回,想要吃饭,去旱山上刨食去,你要是再敢诬陷我儿,老娘会请出家法,打死无算!”

云旗大怒道:“云氏并非你一人的云氏。”

云娘冷笑道:“就算是要开祠堂,也要等到明年秋日,你先熬过明年青黄不接的年月再说。”

说完话,就抱着云昭当先下了秃山,她的心快活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怀里的儿子,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回云家庄子,向所有人宣告,她生的儿子不是傻子。

云昭趴在母亲怀里,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瞅着那群已经转过山脚的野猪,遥遥的招招手,与他们告别。

从今天起,他彻底的放开了心扉,全身心的与这具身体融合。

从今天起,他将是这个妇人的儿子,名叫——云昭!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结果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过程

中国的母亲生儿子最大的作用似乎是拿来炫耀,是让她脸上有光,就像母鸡下了一颗奇大无比的鸡蛋之后总要高声叫唤几声的。

云娘自然也是如此。

六岁的儿子终于会说话了,她觉得应该普天同庆一下。

“儿子,你会说话啊?”

“会!”

“咋不说呢?”

“不想说……”

“你总要跟娘说说啊,这些年你都不说话,娘以为你不会说话!”

“我跟你说过好多话啊!”

“骗人——”

“我说话的时候你睡着了。”

“好好好,你以后想说话的时候就叫醒为娘,我们一起说话,以后啊,别人要是再问,你就说娘说了,不许你跟傻子说话!”

“好吧……”

“再叫一声娘给我听听!”

“娘——”

“唉——乖儿子!”

“再叫一声!”

“娘!”

“继续叫!等这一声娘盼的脖颈儿都长了,你这个臭孩子,害我担忧了这么久!”

云娘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不论云昭此刻说什么她都信,云昭也愿意给这个能豁出命去救他的妇人最大的幸福。

在这个女人最丑陋的一刻,他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最可贵的母亲本能,成为这个妇人的儿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早上跟野猪坐在一起看朝阳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世界的准备。

这几年,心里的落差太大,以至于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少有顾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妇人最大的依靠以及最大的负累。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能成为别人的负累,而应该成为所有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云昭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有本钱有能力成为别人的依靠,毕竟,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伟大的,高贵的,神奇的,智慧的,充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且眼光高远的灵魂。

很多时候啊,总有妇人埋怨自己的孩子说——生你不如生一颗蛋!

云娘其实就是生了一颗没有知觉的蛋,这是一个悲剧,不过呢,她又是幸福的,有一缕孤魂愿意居住在这颗蛋里面,成为她的儿子……这是她不幸中的大幸!

生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父母给了身体,至于灵魂思想会不会跟随父母,这个可能性很低。

子不肖父从人伦上来说这是大恶!

站在人类发展的角度上,却是正确无比的事情,毕竟,如果儿子跟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云昭相信,这个世界的人们应该还过着猴子一样的生活。

云娘走的很快,也很稳当,天知道她是怎么用两只三寸金莲驮着自己高大的身体加上自己六岁胖儿子还能行走如风的。

这一切来得虽然晚了一些,对于云娘来说只要幸福能够到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云家庄子其实就是一个破落的大村庄,门楣上斑驳的漆皮无不在默默诉说这个家族已经败落的事实。

只有大门前那座巨大的雕花牌坊,还在努力的坚守着云氏曾经有过的辉煌时代。

家中有了喜事,云娘想要倾诉的第一人自然就是云昭的父亲。

那面干净的黑底白字的灵牌,就是云昭的父亲,云娘的丈夫云思源。

云昭陪着母亲跪在灵位前,好奇的瞅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云氏先祖灵位牌,想要从中找到云思源的牌位很难,只有云娘才能准确的将自己的哀思寄托给丈夫。

这样的事情云昭经历过很多次了,只有这一次,云娘的脸上有了笑容。

她跟自己的丈夫说了很多的话,甚至有一些话是非常私密的,在祖先的面前说这些话,云娘并不觉得对祖先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云昭被母亲推到灵位前,瞅着层层叠叠的灵位,云昭有一种灵魂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受到千百道目光如同针刺一般聚焦在他的身上,让他很是不安。

拜谒云氏先祖,对云昭来说,就是一场关于灵魂的拷问。

云昭有些羞愧,尤其是看到云思源的牌位的时候,就非常的不安,他很担心云思源的灵魂会从牌位里钻出来掐着他的脖子质问。

好在,灵位牌子很安稳,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动静,除过云娘欣喜若狂的欢呼,倾诉声之外,没有别的杂音。

他颤颤巍巍上的香火也在安静的燃烧,淡淡的烟雾笼罩住了牌位,把云昭的歉意一点点的浸润进了牌位,而云氏先祖看样子也接受了这个无奈的决定。

云娘上下摸摸儿子肥墩墩的身体似乎非常的满意,捏着儿子柔软的屁股满意的道:“你父亲就是身体太差,才英年早逝的,一场伤风都没有扛过来就丢下我们母子走了,我儿以后要多吃,多睡,长得壮壮的,将来多娶几房好生养的媳妇,再给我生十几个孙子,好好地光大一下云氏门楣,免得我们这一房明明是家主,却总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欺负。”

云昭露出缺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巴笑的很是开心,且连连点头。

云娘没好气的打一下儿子的脑门道:“跟你父亲一样不是好人,明明身体不好,去西安的时候还光顾了不少勾栏院,他的魂啊不是被伤风病夺走的,是被那些狐狸精把魂勾跑了。”

云昭听着母亲毫无逻辑的唠叨,一边把目光落在父亲的牌位上。

云娘强行把儿子的脑袋扭过来,恨恨的道:“他活着的时候娘都不怕他,现在人没了,还能继续跟我吵架不成?

以后听娘的,不要学你爹!”

说完话,就按着云昭的脑袋给祖先磕头,一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罢休。

起身之后,见云思源的牌位上似乎沾染了一点灰尘,就掏出手帕,将灰尘一点点的擦拭掉,然后就把牌位贴在额头叹口气道:“你要是活着比什么都好……娶八十房妾室我都认了。”

见到了母亲深情的一面,云昭终于确定,自己这具身体说到底还是爱情的产物,而一个孩子一旦真的是爱情的产物,命运都不会太差。

拜谒完毕了祖宗,云娘带着儿子回到了卧房,在两个黑脸丫鬟的伺候下开始梳妆打扮。

她之前的打扮看不成,二十几岁的妇人穿上藏青色的粗布衣裙,额头上再绑上一条黑色抹带,跟老妇人一点差别都没有。

现在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之后,又薄薄的用了一点胭脂,最后偷偷瞅瞅儿子,还咬了口媒子,这才拖着重新换了一套丝绸衣衫的云昭来到前院。

她走路的样子明显是演练过的,由于有一双引以为傲的三寸金莲,走路就变得摇摇晃晃,胯部摆动的很厉害,或许,这就是大儒们赞叹过的‘风摆杨柳’的媚态吧。

云昭看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觉得母亲走路的样子更像是一只肥鸭子……

母亲头上的那支金步摇非常的耀眼,随着母亲走动,金步摇上挂着的珍珠流苏便一摇三晃,明光灿灿的。

看着母亲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金步摇便停止了晃动,那个叫做迎春的黑脸丫鬟将一杯茶放在母亲手上,这东西似乎是用来暖手的,母亲抱着茶碗,瞅着站在台阶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用一种云昭从未听过的语调道。

“云氏祖宗保佑,小少爷开智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用对待憨子的样子对待我儿,重责十鞭子!

有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夯货,发卖给人伢子去延安府挖煤!

对少爷不敬,同例!

听清楚了吗?”

云娘冰冷的如同冰珠子一般的话语刚刚落地,一个穿着羊皮袄的老汉就领着满院子的人躬身道:“谨遵夫人之命!”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云娘,满意的点点头,轻啜一口茶水,将茶碗递给了黑脸丫鬟,继续道。

“从今后,少爷的吃穿用度从公里支出,按照我例份减两成供给,使唤的婆子就秦婆婆吧,从庄户家里选两个干净,伶俐的丫头伺候。

待小少爷就学之后呢,再找一个机灵的小子当书童,我们家的少爷将来是要考状元的,也就是现在家运不济,让你们占了便宜!

一个个好生看护好少爷,有你们鸡犬升天的一天!”

反穿着皮袄的老管家瞪大了眼珠子,一个劲的朝云昭看,昨日的时候,家里的这位少爷还是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睡了一觉就开智了?

云昭莞尔一笑,朝老管家云福拱手道:“小子以前顽皮,跟母亲怄气呢,戏弄了福伯,还请福伯见谅!”

“咕咚”一声,老管家云福的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指着云昭看向云娘。

云娘撇撇嘴道:“福伯伺候了云氏三代人了,可以查验一下小少爷,看看他是不是你的主子,免得有人嚼舌根说我用狸猫换了你家的主子。”

云福咬咬牙上了台阶,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云昭,然后瞅着云娘道:“外貌一般无二!”

云娘冷哼一声道:“知道你这只老狗还是不信,你主子生下来你是第三个抱的,他身上有什么印记你是一清二楚,既然要查验,就查验清楚,遮遮掩掩的作甚!”

云福脑门上的汗珠子都下来了,嗓门发干,半晌才咬着牙嘶声道:“老奴先领一顿鞭子,再查验!”

云娘摆摆手道:“就不费那个功夫了,赶快查验,查验好了就好生伺候你主子比什么都强!”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的脸顿时就黑了。

不等他反抗,浑身带着羊膻味的老管家云福就已经把他抱在怀里开始剥他的衣衫。

没有扣子的衣衫很容易解开,把几条带子松开,云昭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屁股帘子,好在,有管家的羊皮袄遮挡着,云昭才感觉暖和一些,不过,眼瞅着一些肥硕的小生物从管家的羊皮袄上钻出来要往自己身上爬,云昭就恨不得光着身子站在野地里。

管家的心跳动的非常剧烈,跟开筛盅一般慢慢揭开云昭的屁股帘子,色情狂一样的深情的瞅着云昭屁股上的那片红色印记,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再次看了一眼云娘,就朝云昭的屁股蛋上吐了一口唾沫……

粘粘的唾沫粘在屁股上,云昭开始发狂,想要从这个老变态手中逃离。

可惜,老管家的一只手就像是一只铁钳子,牢牢地锁住他,空出一只锉刀一般粗糙的大手,用力的在云昭娇嫩的屁股上用力的擦拭。

云娘听儿子叫的凄惨,不满的冷哼一声,心疼的瞅着儿子,最终咬咬牙,没有阻止云福的粗暴行为。

云昭觉得自己的屁股蛋火辣辣的痛,应该是破皮了。

不等他惨叫结束,老管家云福就把云昭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屁股朝外展示一下怒吼道:“这是我家少爷的骨血,哪个敢质疑,先问问老奴手里的刀子答应不答应!

有嚼舌根的老汉第一个拔了他的舌头!”

云娘对管家云福的话很满意,见儿子依旧光着,急匆匆的从云福手里夺过儿子,跟丫鬟们一起七手八脚的帮他穿衣。

云昭擦拭一把痛出来的眼泪,怒吼道:“我要先洗澡!”

云福在一边嘿嘿笑道:“老奴身上腌臜,小少爷还是洗干净些。”

说罢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腿上大吼道:“杀才,没听见小少爷要洗澡么?快去烧水!”

两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云昭指着云福道:“你也要洗,把你的烂皮袄丢掉!”

云福笑吟吟的拱手道:“好好,老奴伺候少爷洗澡!”

好大的澡盆里装满了热水,云昭进去之后,云福就拿着一把刷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少爷以前为何不说话啊?”云福用刷子在云昭红彤彤的屁股蛋上刷两下。

云昭趴在澡盆边上有气无力的道:“我不跟傻子说话!”

云福笑呵呵的道:“老奴没有念过书,庄子上人也大多是庄稼汉,傻是傻了一些,不过,夫人可是念过书的大家闺秀,你怎么也不说?”

说着话,又用猪毛刷子在云昭的屁股上刷两下。

云昭白了云福一眼道:“我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她在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爷去世后,夫人难免寂寞,小少爷多体谅一下夫人。”云福说着话用刷子蘸了一下皂角水,刷子的目标依旧是云昭带印记的那边屁股。

“换个地方刷啊,这可是猪毛刷子!”

云福将刷子放在了云昭的后背上,尴尬的笑道:“老奴到现在跟做梦一样,不是不信小少爷,是不信自己的眼睛。”

云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恨恨的道:“跟你们说话真的不如跟野猪说话来的畅快。”

云福手里的刷子停顿了一下迟疑道:“那头野猪精真的会说话?”

云昭没好气的道:“一般都是我说,它听着,我倒是希望它会说话,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们说话了。”

云福嘿嘿笑道:“这话说的是,老奴也不愿意跟那些蠢材说话。”

“要不是看到我娘可怜,我宁愿一辈子装哑巴!”

“小少爷其实早就开智了是吧?”云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出了心头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的?”

云福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用刷子擦拭着云昭的后背道:“老奴就没见过比小少爷更爱干净的小娃娃。

谁家三五岁的娃娃不是脏兮兮的,吃屎的年纪里,只有小少爷整齐的跟年画里的娃娃一般,这村子里的傻娃娃不是没有,云河家的傻儿子跟小少爷没法比。

去年的时候,老奴就觉得小少爷不是傻子,还以为是大娘子的计,这才没敢说。

既然大娘子已经把事情捅破了,从今后,家里可以安宁一阵子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见云福手里的刷子再一次落在他有胎记的半边屁股上,就郁闷的道:“怎么又刷那里啊?破皮了!!”

云福尴尬的停手道:“习惯了……”

洗的干干净净的云昭看起来就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云福越看越是喜欢,见云昭睡着了,就抱着云昭从内宅出来之后交给了云娘,坐在一张板凳上对云娘道。

“听说去年京城里发生了一道旱天雷,死伤无数,关帝庙里的老道说这是国生妖孽的征兆。

早上云旗一干人从秃山回来之后到处嚼舌根,说少爷是妖孽……还看见少爷跟野猪精坐在石板上说话呢。

老奴是不信的,不过啊,乡民愚昧,请关帝庙里的道爷给少爷驱驱邪还是必要的。”

云娘担忧的瞅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儿子轻声道:“早上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这也刚刚回过神来,有一点云旗没有说错,早上的时候昭儿确实跟秃山上的那头大野猪坐在一起,你说……”

云福傲然一笑道:“请道爷给少爷驱邪是做给外人看的,少爷开窍了,对我云氏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即便是什么精怪附身,只要能给我云氏开枝散叶,就算不得什么。

当年,老汉随着老太爷东征西讨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件事就算是怪了一些,只要老汉还在,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云娘皱眉道:“我倒不觉得我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无非这个小人儿性子孤僻一些,自从叫了我一声娘,那可是叫到我心坎里去了。

找道士来家里也不是不成,只是云旗这些人的嘴巴太毒!”

云福淡淡的道:“以前,少爷没开智,老奴也就任由他们胡闹,毕竟,少爷的样子摆在那里,没法子继承家业,找一个贴心的兄弟掌管家业,顺便再照顾好少爷也是不错的。

现在不同了,少爷有了心智,他们再多想就逾矩了,家主这一脉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此事,老奴自有主张!”

云娘叹口气道:“驱赶走就算了,毕竟是云氏族人,我不想让昭儿的父亲在阴间难做。”

云福点点头,正要离开,就听睡在云娘身后的云昭轻声道:“娘,别赶走他们,他们很可怜!”

云福愣了一下,伸长脖子瞅瞅云昭,对云娘道:“少爷说的没错,如今陕西盗贼如麻,他们一家子要是离开了这玉山,也是死路一条。

老奴会让他闭嘴,不赶走。”

说罢就出了门。

云娘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叹口气道:“跟你爹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滥好人的模样。”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云家的人都是我的,一个都不准离开!”

“怎么说?”云娘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看。

云昭没有避开母亲的目光,淡淡的道:“您不是常说人多好办事吗?”

云娘沉吟片刻,给儿子盖好被子道:“好好睡觉,选个好日子,娘就去给你请一个好师傅。”

云昭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第四章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传说中可以窥破阴阳,比谛听还要厉害的的关帝庙道爷没有来,留守道观的小道士说如今天下妖孽横生,道爷很忙,去渭南捉拿一只成精的狐狸精,没工夫理睬云氏这种土财主的小事情,等开春之后再看看道爷有没有功夫。

云昭很想道爷快点来,快点证明他不是妖孽,这几天他已经快被母亲烦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但脖子上要挂辟邪的玉牌,掀开枕头还能看见叠成三角的镇妖红布,门上贴了门神,窗户上贴满符篆,往往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母亲会把他弄醒,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要他叫一声娘来听听。

云昭懒得喊,云娘就不断地摇晃他,直到他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之后,才算是放过了云昭。

白日里,只要云昭清醒着,云娘就带着他到处乱转,方圆三十里地的寺庙道观神龛看了一个遍。

直到云娘发现儿子哪怕站在佛祖脚下,依旧气定神闲的,没有变化成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重新变成傻子,这才算是放下来心头的疑惑。

不知不觉十五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很多时候,云昭仰望着秃山上晒太阳的野猪一家八口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突然变得聪慧起来。

不过,回想起母亲那天疯了一样驱赶野猪的样子,这一丝后悔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云娘一大早就带着穿戴一新的儿子,带着管家丫鬟,家丁们直奔玉山。

在那座高大的山腰上,有一座书院。

根据母亲的说法,玉山书院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以前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前代大儒横渠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开课授徒,顺便养病,在那个时候,玉山书院的座位一座难求,有江南的才子不惜奔波千里也要来听横渠先生的课。

也就是因为有了玉山书院的讲课经历,横渠先生最终回到横渠老家才建立了鼎鼎大名的‘关学’,发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得绝唱!

后来,蒙古人进入关中,玉山书院便慢慢的衰落了,明太祖年间,又辉煌了一阵子,大批的先生受诏当了官,因为贪渎,惰政一类的事情被太祖杀了一大半。

先生们见当官太危险,另一半也就不愿意出山当官了。

天下太平之后,新登基的燕王皇帝不怎么随意杀官员了,这里的先生开始想当官了。

可惜,大势已去,西南一地的土著们依靠当年前赴后继当官的决心,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朝堂,他们再想出仕为官为时已晚。

加上从这里出去的先生头太硬,不愿意只教授四书五经,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用古人的语气来承接现代学问,更加不愿意接受燕王当他们的皇帝,被官府废黜了官学的资格,脑袋最硬的几位先生终究没有硬过钢刀,连同自己的门人子弟,以及接济玉山书院的富户们一起人头落地。

玉山书院从此沦为蒙学私塾,渐渐不为人所知。

关中大旱六年,民不聊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读书人就更少,玉山书院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

至少,在云娘嫁到蓝田云氏之后,这座书院就已经破败的快要废弃了。

云昭第一次对母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一番话绝对不是土财主家的女主人能说出来的。

由此可见,管家说母亲是大家闺秀这一点很可信。

云昭站在山门前瞅着倒在荒草丛里的玉山书院残破的牌匾,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走进荒草堆,想要把牌匾抬起来,手才抓到牌匾,没有来得及发力,一块朽木就被他掰下来了。

“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云娘见儿子目光中满是疑惑,就连忙道。

“有多厉害?”云昭一点都不信母亲的话。

“反正啊,给你娘我开蒙的先生,对这位先生可是赞不绝口呢!”

“娘,您是什么时候开蒙的?”

“呀,你娘我八岁就开蒙了。”

云昭呻吟一声,没有继续问,他觉的母亲在骗他,大明一朝八岁女童可以抛头露面了?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她的家教一定不太严格。

云娘将背篓往上垫一下,背篓里的束脩还是有些重量,走了七八里山路之后,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不让他们背?”云昭指指远远跟在后面的管家一行人。

“我一个妇道人家给儿子求先生,已经很失礼了,如果再不尊敬先生,人家怎么可能回来咱们家教你?”

尽管云昭觉得这世上吃饭才是最大的事情,他还是默认了母亲的做法,两人慢慢沿着台阶上了高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破铁锅,不是这口锅有多么的特别,而是因为整个高台上除过一座破殿之外,唯一能吸引人目光的就是这口破锅。

锈迹斑斑的铁锅里冻着一块冰,破锅边上还有一只黑陶碗,硕大,肮脏,看样子有一阵子没人用过。

山风凛冽,铁锅下没有一丝灰烬,只有几根烧的半残的柴火胡乱散落在四周。

铁锅后边,便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小殿,四角的飞檐上还有一些破损的飞檐兽,飞檐上的铃铛早就不知去向了。

半扇门倒在地上,寒风不停地往里面灌,另外一扇稍微完好的门无力地翕张,一只精瘦的黄狗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云昭母子,又谨慎的缩回头,小声呜咽一下,就再无声息。

云昭看了一下,锅里确实是清水结冰,里面没有一粒米,也就是这一刻,他对这位将要见到的好先生充满了好奇,母亲口中的厉害读书人,是如何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

“乱世啊,读书人不值钱!”

云娘咬着牙对儿子道。

云昭笑道:“我们给他一个糜子馍馍,他是不是就可以教我读书了?”

云娘冷笑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读书人有风骨,饿死也不会受嗟来之食!”

“外祖家里的读书人多吗?”

“多啊,你的四个舅舅,七个表兄全是读书人,你爹爹当年就是你外祖的门生,只可惜你爹爹考中秀才之后就不再读书了,被你外祖赶出门楣,娘回家三次都被你外祖给撵出来了,备好的礼品也被丢出来。

昭儿,你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中一个状元给他们看看,替娘出了这口气!”

云昭回忆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代科考难度,不再作声,就他在后世考了一个普通大学的本事,连清华,北大边都沾不上的成绩,估计没法子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母亲的意愿自然是要支持的,于是,云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意志非常的坚决。

“元寿先生可在?”云娘扬声呼唤道。

没人回应。

云娘拖着云昭靠近了破殿,再次喊道:“元寿先生可在,云秦氏携幼子云昭拜见。”

殿中传来一声狗吠。

云昭对母亲道:“会不会被冻死了,我们进去看看。”

云娘摇摇头道:“如果元寿先生因冻饿而死,他不会愿意让我们看见他的破落模样的。

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云昭挣脱母亲的手,在母亲的呼唤声中钻进了大殿,不一会他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来。

“娘,快来啊,元寿先生快要饿死了。”

云娘吃了一惊,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将留守在远处的管家云福召唤过来,这才走进大殿。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大殿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云昭正蹲在那个人的身边瞅人家的脸。

云福脸色一变,匆匆的将云昭从那人身边拖过来低声道:“小心沾染了时疫。”

云娘闻言,立刻用袖子掩住云昭的口鼻,迅速退了出去。

时间过了良久,之云昭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留着三绺长须,身材高大,面目发青的中年汉子扶着门框,吃力的对云娘道:“你要请我当你家的西席?”

云娘连忙道:“家师国渊先生早就向小妇人推荐过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中年汉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某家今日境遇,哪里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条件。”

云娘大喜,连忙道:“这就请先生光临寒舍,屈就西席一职,四时八节的供奉不敢短少。”

元寿先生道:“走吧,这就履新,继续留在这玉山书院,某家有饿死之忧。

咦?你是云氏当家妇人,早就听闻你只有一个残疾儿子,莫非你要请我教他?

如果是这样就请回吧,恕某家无能为力。”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你才是傻子!”

元寿先生低头看看打扮的如同一只绿青蛙一样的云昭慢慢的道:“流言蜚语果然不可轻信!”

云娘笑道:“我儿以前懵懂,半月前突然开智,这一点要禀报先生得知。”

元寿先生仔细看看云昭的眼睛摇摇头道:“昔日楚庄王旧事重演罢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如今,这娃子真的勾起某家好为人师的念头了。”

云福搀扶着徐元寿从破殿中走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徐元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破殿叹息一声道:“老伙计,出来吧,我们有地方吃饱肚皮了。”

那只守在破殿门口的老黄狗慢慢靠近徐元寿,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手,又慢慢的转回破殿里去了。

徐元寿泪如雨下,哽咽着朝破殿施礼道:“狗兄,非是徐元寿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到山穷水尽之地了,山中多豺狼虎豹,坚守再无意义,你,你,你就跟我走吧!”

大殿中寂然无声,徐元寿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嚎啕大哭,片刻功夫竟然又昏厥过去了。

云昭再次走进破殿,不一会就勒着黄狗的脖子将他从破殿里拖出来了。

云福安顿好徐元寿之后,见云昭拖狗拖得辛苦,就一把抓住黄狗的颈皮对抹眼泪的云娘道:“回去喂几顿食物就会重新认家的。”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求推荐啊啊啊啊)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云昭不知道徐元寿这人的才华如何,通过他与黄狗的对话,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心中充满痛苦且有很多事情需要坚守的人。

当他昏迷的时候,他的手软软的从担架上垂下来,指尖掠过荒草,就会微微的弯曲,似乎要抓住荒草让自己的身体留在这座破烂的玉山书院里。

黄狗不断地哀鸣,在美美的吃了两个糜子馍馍之后,就摇着尾巴跟在云昭身后,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座让徐元寿不舍得离开的破殿。

从玉山书院回到云氏庄子,就像是从天上回到了人间,玉山山腰上依旧围绕着一圈云彩,就像是玉山的腰带,把世界分成了两个。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衣衫褴褛的云旗跪在大门外边,在他身后,是他一家老小九口人,在不远的地方,还站着更多的云氏族人在看热闹。

云娘吩咐家丁丫鬟把徐元寿送进家里安置,自己带着云昭,云福来到云旗身边。

云旗垂头丧气的,见到云娘,嘴唇哆嗦了几次,也没有说出请罪的话,倒是他的老父亲,膝行几步拦住云娘得去路戚声道:“云旗不知好歹冲撞了大娘子,求大娘子看在老朽的薄面上,给他一家一条生路。”

云娘避开老人侧身站立,瞅着跪了一地的云旗家人慢慢的道:“九叔言重了,云旗心怀不轨这是事实,不过,我并没有绝了他一家老小生路的意思,就算是不管他的生死,扬哥儿兄弟两个还是我云氏血脉,岂能让他们没了生计。

如果这样做了,将来我哪里有脸面去见我苦命的夫君呢?

秃山上的那一番话,是我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九叔不必当真,快快请起,云秦氏当不起长辈大礼,没的折了妾身的寿数。”

九叔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大娘子一向宽厚,是云旗不知好歹,也是老朽教导无方……”

云娘与云九叔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废话似乎没有尽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的废话,却没有一个人让跪在地上的云旗起身。

云旗跪在地上羞愧难忍,按在地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脖颈间青筋暴跳,如果不他面色蜡黄的妻子不断地扯他的衣袖,云昭估计这人早就暴走了。

一个瘦峭的半大少年不断地偷看云昭,目光中的恨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云昭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扭过头瞅着少年人云杨道:“你们在做游戏吗?带上我!”

少年人云杨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薄薄的胸膛起伏不定,眼珠子渐渐变成了红色。

就在他将要爆发的时候,跪在他身后的妹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昭指着云家小妹哈哈笑道:“你输了。”

云杨怒极,才要起身,就听母亲大声道:“杨儿,你要气死我吗?”

云杨血红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清泪,将头重重的垂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云福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继续听云娘与云九叔之间的对话,只是眼睛的余光从未离开云昭。

云小妹仅仅哭了两声,就不哭了,主要是云昭手里拿着的半块白面饼子太诱人。

云昭膝行到云小妹身边,掏出手帕擦干她脸上的眼泪鼻涕,见自己的手帕顿时脏的一塌糊涂,就把手帕塞进小妹手里道:“女孩子要知道干净!”

云小妹的目光落在半块白饼子上挪不开,云昭就不耐烦的道:“把手擦干净才能吃!”

或许是云昭的声音大了一些,云小妹的嘴巴又瘪了,想要哭又不敢,拿着云昭的手帕不知所措。

云昭夺过手帕,将云小妹脏兮兮的小手擦了一遍,这才将半块白饼子塞她手里,瞅着重新把目光透过来的云杨两兄弟道:“不跟女娃比,我们继续比看谁跪的久!”

说罢就跪直了身子,面露嘲讽之色。

云杨不知道怎么想的,见小妹在大口的啃白面饼子,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也跪直了身子,倒是他的弟弟云树大声道:“你一个傻子也能比过我?”

此言一出,云娘就恨恨的看了过来,不等她发怒,就听云昭道:“我从来就不是傻子,你们才是傻子。”

云树还嘴道:“只有傻子才去跟野猪精玩。”

云昭道:“我宁愿跟野猪一起玩,也不跟你们这些傻子玩。”

云树道:“跟野猪玩的才是傻子!”

云昭大怒一个虎扑就扑在云树的身上,将他推倒在地,扭着他的脖子道:“你才是傻子!”

云树不甘示弱,抱着云昭的腰就翻了过来,两个小人在地上扭打,围观的众人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变得好了起来,更有好事的少年童子围过来看两人打架,场面逐渐鼓噪起来。

云树虽然比云昭高大一些,心智毕竟年幼,那里是孩童身躯成人心思的云昭刁滑,虽然被云树勒住了脖子,他的一只手却抓住了云树的雀雀,用力捏了一下,云树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云昭的脖子,抱着雀雀痛哭失声。

云昭从地上爬起来,得意洋洋的,没料想,却引来一大群鄙视的目光。

云杨看看在地上打滚的弟弟,又看看得意洋洋的云昭咬着牙道:“不要脸!”

他很想帮弟弟教训一下这个无耻之徒,终究自认年纪大些,没有出手。

云娘见儿子得胜,满是寒霜的面孔终于解冻了一些,在她看来,儿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打赢了云树,就是赢了,至于无耻?那是聪明孩子才能做的事情!

“以后管我叫哥!”

云昭得意洋洋的踢了一脚疼痛消失的云树道。

云树叉着腿站起来咆哮道:“我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怎么都是该喊我哥哥!”

云昭拍着手大笑道:“你被我打败了,所以,我就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

不知不觉站起来的云杨见云昭如此无赖,就冷笑道:“我是云八,你要不要当云八?”

云昭瞅瞅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云杨,舔舔嘴唇道:“等我长得跟你一样高的时候我们再比过。”

说完话,生怕云杨找他麻烦,就匆匆的躲到母亲的身后去了,再次惹来一片嘲笑声。

云九叔趁机对云娘道:“上下都是孩子间的嬉闹,大娘子就饶过云旗吧!”

云娘叹口气道:“无非就是耕作水田跟旱田的那点事,今年我们还有水田耕作,到了明年,我们恐怕就没有水田可以耕作了。

罢了,能松快一时,算一时,我也不罚云旗全家去旱田里刨食了。

关中大旱了六年,蒙祖宗保佑,玉山水眼给咱出了六年的水,让我们全族老少吃了六年的饱饭,今年水眼出水锐减,再这样大旱下去,到了明年,水眼就要枯了,这个时候家里再斗来斗去的没半点好处。”

话说完,云娘就拖着云昭进了家门,云福关上大门,将外面的喧嚣与忧愁都挡在外面。

门才关上,云娘一下子就抱住云昭呵呵笑道:“我儿会打架了!”

云昭笑的跟傻子一样道:“我是云十八!”

云娘伸手捏住儿子的胖脸得意的道:“等娘给你找一个好的枪棒师傅,我儿把这一辈人都打的服服帖帖,看谁还敢偷窥我儿的家主之位!”

云福在一边笑道:“这是正理,云氏本就是将门出身,少爷身体虚弱,这才走了文路,这也是云旗这些人敢窥伺家主之位的原因。

以后,小少爷的枪棒功夫就让老奴来教,这十里八乡的,论到枪棒,那些刀客还比不上老奴。”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各种求)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关中人从军,目的就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这是从秦时就有的习惯。

在长江以南,大家族一般对武事不是很看重,甚至有些鄙视。

在关中地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厚重的黄土高原养育不少博学鸿儒,但是,却养育了更多的悍将。

尤其是秦汉唐时期,老秦人的勇武曾经给了大汉族莫大的安全保障,即便是到了宋,秦军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彪悍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样一片民风彪悍的土地上,才诞生了,白起,王翦,马援,班超,杨素,李靖,郭子仪等数不胜数的名将。

而大明朝的榆林镇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才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乃慕义殉忠,志不少挫,无一屈身贼庭,其忠烈又为天下最。

以上的话都是一些历史总结,对云昭来说,世界远没有史书上的说的那么光辉,那么伟大,那么质朴!

即便是身为一个被母亲养在深宅中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早就听管家吓唬过他无数次。

“少爷啊,可不敢你出门,刀客会把你抓去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乱跑,乞丐会把你抓你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再去秃山上玩耍了,山大王会把你拉去绑了,问大娘子勒索钱财!”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云昭自然就认为,关中大地上如今已然是盗匪横行的场面。

吓阻云昭不敢出门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候,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大抵上已经开始造反了,这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情了。

所以,他不敢出云氏庄子,至少,在没有学成武艺之前是不敢出庄子的。

武艺对别的地方的人来说可有可无,对关中百姓来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能。

在关中这片买菜,买肉都能酿出人命案子的地方,不会武艺很吃亏!

当然,现在,他连内宅门都不敢出。

阻拦他出内宅门的不是母亲,不是管家,也不是牙齿都掉光的秦婆婆,更不是母亲给他找的两个还在流鼻涕的小丫鬟,纯粹是母亲当做宝贝看的两只大白鹅!

关中人活得艰难,寡妇活得更加艰难,寡妇养狗是大忌,可是宅中也需要看家护院的东西,于是,性情彪悍,勇往直前的大白鹅就成了首选!

别人家的大白鹅一般养上两三年就会进肚子,或者卖掉,只有云昭家的大白鹅已经整整活了五年!

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从云氏庄子里挑选出来了六只最彪悍的大白鹅看家,五年中,已经有五只实力稍微弱小一些的大白鹅被母亲给炖了,剩下的两只大白鹅,完全彪悍的不像是两只家禽。

据秦婆婆说,家里的这两只大白鹅比土狗还要厉害些!

云昭蹲在门槛里面,双手抱着下巴郁闷的瞅着门外,在他身后同样蹲着两只小姑娘,衣衫倒是很整齐,就是总有鼻涕挂在鼻子下面。

乡下闺女是彪悍的,哪里有怕大白鹅这种家禽的道理,可是,云春,云花这两个丫头在吃过大白鹅的苦头之后,就跟云昭一样不敢出门了。

“春春,你往西门跑,花花往东门跑,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云昭放缓了语气,慢慢的诱导两个小丫鬟。

乡下小丫头傻是傻了些,却并不蠢,两个同姓小丫鬟同时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养了五年的大白鹅足足有二十斤重,翅膀呼扇开来足足有八尺,脑门上的红顶子早就变成了紫黑色跟狮子头一般厚重,上一次,云春就是被大白鹅一翅膀拍倒的,还被大白鹅踩在身下,头发啄的凌乱,大白鹅走了之后才发现,她的新衣裳上还被大白鹅拉了一泡屎,为此,心疼新衣裳的云春嚎哭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此地,这两个还没有养成奴隶自觉的小丫鬟绝对不会给自家主子当炮灰的。

吃饱了肚子,又换了新襕衫,还绾了头发插了牛角簪子的徐元寿就站在二道门外,背着手看困在内宅的云昭,一言不发,且神情冷冷的。

今天是云昭就学的第一天,他做好了开学的准备,却没有帮助云昭脱离困境的意思。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阻止云娘,管家,以及秦婆婆要帮助云昭的行为。

“连两只鹅都对付不了的孩童,说什么妖孽!妖孽如果个个如此,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此话一出,云娘等人就迅速离开了。

大白鹅咬人很痛,却绝对不会致命,这也是云娘她们狠心离开的原因。

在这之前,云昭已经用了很多法子,根本就没办法将两只守在门口,门神一般的大白鹅引走,不论是丢糕点,还是丢别的东西。

即便是从后窗翻出去,那两只该死的大白鹅早就伸长了脖子在窗下等他!

徐元寿抬头瞅瞅已经升高一丈的太阳,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模样。

“一柱香之后,如果你还没有脱困,今天就不用就学了,如果三天之内,你没有按时来到书房,以后就不用来了。”

徐元寿冲着云昭高声喊了一句转身就走,走了三五步之后又回头道:“束脩自然是不退的!”

云昭在心中测算了自己的武力值,发现跟一只大白鹅比起来都不如,更不要说两只了。

别人家的六岁孩童缺少吃食,最多只有二三十斤重,比如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更是瘦的跟芦柴棒一般。

云昭被母亲当猪养,足足有两个丫鬟的体重,即便是如此,也不过四十来斤,在体重上对两只大白鹅来说毫无优势,估计经不起大白鹅一扑。

蹲在门槛里不是一个办法。

如果云昭是普通孩子,哭闹一番也就过去了。

问题是如今的云娘需要一个超凡脱俗的孩子来支撑云氏大房的门面,如果妥协,天知道母亲会有多失望。

云昭叹口气,站起身,对两个蠢丫鬟道:“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说完话,就顶一床被子包着脑袋在两个小丫鬟惊恐的目光中离开了门槛。

根本就没有例外!

事情跟云昭想的一模一样,他刚刚出门,两只该死的大白鹅就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

两只小丫鬟开始大哭……

云昭抱着脑袋不论大白鹅如何虐待他,依旧坚定的一步步向大门口挪动,不叫喊,也不哭泣!

鲁迅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对云昭来说,大白鹅啄在腿上的第一口痛彻心扉,第二口依旧让人发狂,第三口,第四口之后也就麻木了。

棉被如果把身子包裹的严实就没法子好好走路,而大白鹅总能找到目标对云昭施加伤害。

被大白鹅扑倒了,云昭就爬起来,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摸索到了内宅的大门。

出了门,大白鹅就悻悻的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徐元寿并没有走远,枯瘦修长的身材站在落了树叶的槐树下两者一样的落魄。

“某家以为你会强令两个丫鬟护送你出来!”

徐元寿呲着发黄的牙齿如同恶鬼一般的道。

云昭的双腿抖动的厉害,大白鹅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主要就在两条腿上,他强忍着要用力搓腿的冲动将棉被放在石桌上拱手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来?”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笑了良久才道:“记住你的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质就是担当!

无担当,算不得男人!

走吧,这一次做的一般,不奖,不罚!”

云昭疵牙咧嘴的用力揉搓着小腿,一边怒道:“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徐元寿背着手笑道:“实力不济的时候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你选择承受痛苦,这是对的,有时候啊,痛苦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做好保护,让自身保存最大的实力,以待东山再起。

某家如果在你的处境,我会选择裹着棉被滚出来!”

云昭怒道:“太难看!”

徐元寿探手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瓜子道:“逃跑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这些话你现在还无法领悟,不过呢,你要记住,以后会明白的。”

说完话就瞅了一眼云昭故意露出来满是淤青痕迹的小腿,若无其事是的牵着云昭去了书房。

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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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云昭在大明朝上的第一课以跟大白鹅发生战争开始的,以朱砂点智为结束。

这个过程很简单,中间的正衣冠,洗手净心被徐元寿直接省略了,至于填写名状上报蓝田县县学这一过程也被他省略了。

第一天的课业就是《三字经》,徐元寿教的很是认真,在发现云昭轻易就会背诵了之后,就给云昭留下了海量的作业——抄写《三字经》百遍!

在检查了云昭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之后,纠正了云昭难看的握笔姿势,又把自己抄好的《三字经》供云昭临帖,又手把手的教云昭写了百十个字。

徐元寿的字写得又快又好,能把云娘买来的描红帖子丢掉,直接用他的字,看来,这人在写字一道上极为自信。

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时分,云昭的两个傻丫鬟流着口水送来了午饭。

午饭很丰盛,主要是有一瓶酒跟一只鸡!

云氏虽然是大户,平日里的餐饭也没有如此丰盛过,今日是开蒙第一日,云娘犒劳一下先生,希望他能好好地教导儿子。

腹中不饥饿时候的徐元寿,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不论是吃饭还是喝茶,喝汤都极有法度,害得云昭也没有法子开心吃喝!

见徐元寿把他最讨厌吃的鸡胸肉放到他的碗里,就从盆子里捞出半截鸡脖子吃的香甜。

至于鸡胸肉早就进了两个丫鬟的肚皮,有她们在,云昭断然不会浪费粮食的。

徐元寿酒足饭饱之后,就站在窗前瞅着远处白雪皑皑的玉山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窗含西岭千秋雪啊!”

云昭打发两个喜滋滋的丫鬟把剩下不多的饭菜端走后,就来到徐元寿身边,趴在窗台上看玉山上的白雪。

过了良久忽听徐元寿低声道。

“京城遭受了天罚,陕西一地盗贼纷纷,这天下将要大乱,科考无益,某家也只教授你开蒙,至于经学看你以后的志向吧!”

“母亲希望我考上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呢!”

云昭满怀希望的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惨笑一声道:“状元,状元,你可知今年壬戌状元文公震孟考上状元时时年几何?”

云昭笑道:“定是一位少年郎!”

徐元寿道:“你如果觉得自己五十岁中状元能接受,某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人五十岁才考中状元?”

“是啊,他祖上乃是名噪江南的才子文征明,你云氏本就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又人丁凋落,没有门路,你这样的家世若不能拜江南鸿儒为师,能考中秀才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我很聪明啊!”

徐元寿怜惜的瞅着眼前的云昭道:“与你的聪慧无关,只与你的家世有关。

你云氏如果自你这一代以耕读传家,三五代后如果代代聪慧,可以问鼎一个簪花进士,想要问鼎状元绝无可能!

更何况这世上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的这点早慧劲头又算得了什么?”

云昭大叫道:“这不公平!”

徐元寿笑道:“这世道从未公平过,公平二字只与实力有关!”

“我一个时辰就学会了《三字经》且能背诵!”

“这样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一天时间能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的蒙童某家也见过,人家的字写得还比你好百倍!”

“一定是学前就会的!”云昭大为愤怒。

徐元寿呵呵笑道:“没有,先生念了一遍,他就会了,至于写字,是用木棍在沙盘上按照字帖画出来的。”

云昭哑口无言,又有些不服气,低声道:“这人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一个大官?”

徐元寿的手很自然的搭在云昭的脑壳上道:“那个人落魄半生,一事无成,最后成了你的先生!”

云昭有些发懵,而徐元寿的心情似乎也不好,推开门一个人向院落外面走去。

先生刚刚离开,云娘就从外面匆匆的进来了,没有管家陪伴她不见外男。

云娘先是翻看了云昭写的狗爬一样的字皱皱眉头,马上问道:“先生都教了一些什么?”

“《三字经》!”

“学会了吗?”

“学会了,已经会背了!”

“书中的仁,义,诚,敬,孝可曾知晓?”

云昭瞪大了眼睛瞅着母亲道:“我这才上了一个时辰的学,还被你养的大白鹅咬的全身淤青,能把《三字经》……”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你表哥秦良已经开始作对子了。”

云昭摇摇发懵的脑袋道:“二十天前,我还是一个傻子!”

才说完话,后脑勺又挨了重击。

“那是你装的,偷懒了这么些年,该勤快了!我这就让福伯去找徐先生,让他多督促你!”

母亲来的快,去的也迅速,云昭后脑勺上的疼痛还未消失,母亲就不见了。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云昭也不是第一次承受这种望子成龙的感觉了。

只是,这一次来的更加猛烈!

早知道变聪明之后要经历这些,他认为还是当傻子的时候轻松些。

临帖一百遍,《三字经》足足有一千一百二十二个字,一百遍……毛笔软不拉几的不听使唤,写几个字手腕就困得难受,云昭又开始后悔了。

因此,当云昭在油灯底下打第十个哈欠的时候,两个丫鬟早就在屋子角落的小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而云娘则坐在油灯下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盯着云昭写字。

昏黄的油灯落在云娘狰狞的面孔上,毫无温柔可言……

写完最后一个字,云昭翻身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云娘这一次没有叫醒云昭,看了云昭写的毛笔字,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不过,至少已经有了一些模样。

云娘解开云昭的衣衫,将他推进早就暖好的被窝里,低头在儿子新点了朱砂痣的额头亲一下,就下炕举着油灯回里间休息了。

油灯没有了,屋子里就立刻变得黑洞洞的,窗户上蒙了厚厚的皮纸,光线很难透进来,云昭即便是把眼睛睁的再大,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一个小丫鬟在梦中呼唤她的娘亲,另一个在咯吱吱的磨牙,云昭心头充满了沮丧感。

还以为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充当一下天才少年,经历了今天的学习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可言,至少,在做学问一途上,就是如此。

没可能上辈子是一个学渣,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就能变成学霸,这完全不合常理。

读书——真的是要看天赋的……

“不成啊,要分散火力才成,否则,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我头上,那里还有老子的活路啊。”

“有比较才会有高下之风,只有让母亲知晓云氏别的孩子都是傻蛋,老子才有活路……绝对不能只让老徐教我一个人,他是天才中的天才,老子是假天才,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老子会露馅啊……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适合……母亲才教训了他们,应该没胆子反驳我,不过呢,读书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态度……

穷鬼家里估计是没钱缴纳束脩的,烦人啊,难道要老子帮他们找束脩?”

白天过的太过精彩,云昭的脑子活动了一阵子就抵抗不了睡眠的诱惑,沉沉的睡去了。

鸡叫头遍的时候,云娘就把云昭从暖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此时的云昭不论母亲如何叫唤也睡得死死的,无奈之下,云娘只好叫来两个已经起床的丫鬟,一起帮云昭穿衣服。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云娘一边帮儿子穿衣,一边絮絮叨叨的。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从来不读书。”云昭睡得迷迷糊糊,听有人在念诗,下意识的回复了一句。

话才出口,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你刚才说什么?”云娘疑惑的问儿子。

云昭张开双臂抱住母亲的脖子道:“我不要去上学,我要睡觉!”

云娘并没有听清楚儿子说了些什么,这次听真了,见儿子在耍赖,就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好好进学!”

“娘,多找几个人一起进学好不好?”

云娘冷笑一声道:“多找几个进学的,将来好跟你争家业?”

“昨日里先生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读书其实是在学本事,我觉得家里有本事的人越多越好,免得将来被人欺负。”

云娘帮儿子穿衣的手慢了下来,半晌才对儿子道:“你就是贪玩,想找伙伴是不是?”

云昭笑嘻嘻的道:“是啊!”

云娘本来想要骂儿子几句,忽然想起儿子自从出生以来,就孤零零的没个玩伴,心头一软,叹口气道:“如果你好好进学,娘会挑选几个人来陪你。”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合适!”

云昭继续忽悠母亲。

“不成,云旗家的不成!”

云昭笑道:“我比他们强!”

云娘怔怔的看着儿子,最终不敌儿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犹豫道:“你将来别后悔!”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差别不大,只要吃饱穿暖就足够了,区别是到了产生灵智以后的事情。

这个时候呢,人与人的差别就会一一展现,有的人有先生带领,就像老牛教牛犊耕田拉车一般,有的教,进步就快些,没得教,进步就慢一些,甚至一生都活的懵懂……

在不考虑妖孽的状况下,读过书的与不读书的人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别……

由此,上下之分出来了……远古时期,人们刀耕火种,求生艰难,只有互通有无,抱团才能生活。

就是因为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多,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少,于是,就有了私心杂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十二个字,徐元寿居然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在确定云昭已经听懂这十二个字的含义之后,就放下书本道。

“听说我进门的时候,你与族中兄弟斗殴了?”

云昭点点头道:“我不想母亲把云杨,云树他们兄弟两撵出去,管家说,庄子外面有刀客,有盗贼……”

徐元寿捋着胡须笑道:“很好,有这点善心,比你的狗屁妖孽聪慧更重要。

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乱世就要来了,我要趁着还有一点时间,给你讲更多的道理。

否则,一旦乱世真正的到来,我担心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先生,什么是不忍言之事?”

徐元寿叹口气坐了下来,低声道:“人人化作野兽啊,为了生存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理睬,也什么都不在意。

当兽性泯灭人性的时候,世界只有走向毁灭,这一幕,就连上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野兽不错啊,我跟野猪一家子就相处的很好,小野猪还邀请我吸吮他母亲的奶水,被我拒绝了,不过,我记得人家的情义。”

徐元寿笑道:“你那时还没有开蒙,与小野猪别无二致。”

云昭笑道:“既然开智,启蒙才能区分人与野兽,先生为什么不多启智,开蒙呢?”

徐元寿瞅着云昭的大眼睛认真的道:“你想让我拿你一份束脩,就教授你云氏所有子弟?

教授他们完全可以,只是,束脩不能少!”

云昭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带子,低头瞅瞅肚皮上的肥肉,摇摇头道:“我没有钱,估计母亲也不愿意出这个钱!”

徐元寿大笑道:“你母亲的做法就是大家族主人普遍的做法,永远只让家族中最重要,血脉最纯正的人获取最大程度的获取,成长,阻止其余族人获取或者成长,这种做法有一个名字叫做——强干弱枝!

目的是为了保证你主家一脉永远占据高位用的。”

云昭笑着拍手道:“这法子好!”

徐元寿有笑道:“如果你云氏家主是天纵之才,用不着行什么强干弱枝的法子,因为没有人能强过你,如此一来呢,你云氏就会人才辈出。

假如你云昭是一朵雍容富贵的牡丹,说不定你云氏就会出现艳丽的芍药,傲霜的秋菊,凌寒的梅花,开的热闹的杏花,桃花,最终你云氏这座花园里,会百花盛开,春色满园,具有勃勃的生机。

即便是牡丹,秋菊,寒梅都已经凋谢了,依旧有数不尽的花朵在尽情的开放。

如此花园,一年四季都是景致,哪怕是百花杀尽,池塘里还有枯瘦的荷叶让人留念。

假如你云昭是百兽之王中的老虎,那么,你云氏就会出现豹子,出现狼,出现熊,出现雄鹰,这样的老虎只要咆哮一声,百兽景从,狩猎之地自然会不断地扩大。

假如你云昭不过是一朵杏花,泯然于众人,那么,你云氏的园子里只会剩下荒草。

假如你云昭只是一头猪,你觉得你云氏这座兽栏里还能剩下什么东西?”

云昭抽抽鼻子,有些尴尬的道:“只能剩下一些鸡鸭,连我母亲饲养的两只大白鹅都不会愿意跟猪待在一起。”

徐元寿背着手俯视着云昭道:“既然道理你已经懂了,你想让云氏变成这座秦岭,能容的下百兽呢,还是要把你云氏弄成一个猪圈?”

“先生的束脩是个问题!”

云昭笑嘻嘻的道。

徐元寿嘿嘿笑道:“我也看不上你母亲给的那点束脩,不过呢,我对你倒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小子,你先生如今衣食无忧,多余的钱财可有可无,可是呢,天下先生不能白白教书,否则就会坏了规矩。

有这样一个故事啊。

当年啊,也就是以后我要给你讲的春秋时期,鲁国有一条律法,只要有人把沦落外国成为奴隶的国人赎回来,赎买人用的钱,国家会给补偿。

至圣先师孔子有一名弟子名叫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认为这是他品行高洁的保证。

孔子说:“赐,你错了!向君王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这个道理你弄明白了吗?”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就是说,做了好事要收钱!先生多教学生也要收钱!”

“呃,大致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没钱!”

“你以后会有的!来,先生今天教你怎么写借据!”

“借据?”

“对,借据是一种交易凭证,你现在没钱,但是呢,你将来会有钱的,说不定会有很多,很多钱,你想不想用你以后的钱来为你的堂兄弟们缴纳束脩呢?”

“愿意!”

“这就对了,你觉得一万两银子多吗?”

云昭翻着白眼,觉得自己对一万两白银似乎没有什么概念,见徐先生的嘴角正在奇怪的向上拉,就决定让他得逞一次。

“不多!我娘有很多钱,还有金步摇!”

徐元寿笑道:“是不多,我们以二十年为期限如何?”

“二十年?”

“没错,等你长到你母亲这个年龄,我们再交割,当然,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有一年挣一万两银子的本事,此事就作罢,是不是很公平?”

“很公平!”

徐元寿哈哈大笑,俯身用云昭桌案上的笔墨片刻时间就写了两份借据。

吹干墨迹之后,就捉着云昭的后签了名,想想不放心,又把云昭的手按在墨池里,在两张借据上按了手印,然后笑嘻嘻的给了云昭一张,自己留了一张。

最后咳嗽一声道:“契约已成,不过呢,此情不可外人知!你明白吗?”

云昭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家得意洋洋的先生重重的点点头道:“事关先生颜面,我会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徐元寿纵声大笑,抚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道:“孺子可教!”

上完第一天的课业,云昭发现自己除过背负了一万两银子的债务之外所获不多。

徐元寿或许把这事当成一种激励学生的手段,并不当真,云昭甚至认为,徐元寿能把这事干的驾轻就熟,说不定为了广撒网曾经跟他以前的学生都签订过这样不公平的协议。

不过呢,这样的先生实在是太对云昭的胃口了,他决定,以后只要有钱了,就一定要履行这个约定!

放学了,云春背着云昭的漂亮书箱,云花提着云昭的食盒,虽然穿过两道门就可以去后宅了,云昭并没有回去,转身就出了大门。

冬天还没有过去,春天的气息已经隐约可闻。

地上的残雪已经消褪干净了,露出了湿润的土地。

云福管家站在大门外,正指挥两个仆役锯大树,扯锯的声音吱呴吱呴的很好听,只是被锯的大树就很可怜了,云昭似乎能听见它在惨叫。

“福伯,这么大的一颗柳树也要锯掉?”

云福笑呵呵的道:“两百年了,是我们云氏先祖种下的,活的太长容易成精,锯掉之后门前宽展一些,以后少爷中了状元,宾客来了也好有停马车的地方。”

听说柳树要成精,云昭就不再问了,这一定是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的。

关帝庙的道长法力强大,前几日还在渭南捉拿狐妖,没时间为云氏操心,于是,金仙观的道长闻听消息之后就连夜赶来了。

其实,云昭很想见见狐妖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在他生活的年代里,狐狸精什么的早就绝迹了。

云家庄子背山面水,风水很好,只是这几年门前的泉水逐渐干涸了,家道这才逐渐败落。

即便是如此,云家庄子还在山谷口修建石墙。母亲准备给云氏修建一道可以把外人挡住的高墙,这个工作两年前就开始了,如今地气升腾,又开始施工了。

云家庄子后边,便是峭壁,整个庄子没有留后路。

其实也没有必要留后路,一旦庄子没了,云氏族人也就没有活路了,至于背井离乡?关中人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说这些人缺少开拓的勇气也罢,说他们故土难离也好,云氏一族似乎已经做好了与家共存亡的决心。

这里的无数家族都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不论是谁当了皇帝,这里的永远不变的是他们。

盛世,乱世,见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在盛世,他们有发展壮大的决心,在乱世,他们也有苟且偷生的法门。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云旗干活很是卖力气,背着一百多斤重的条石艰难的沿着跳板攀上高墙,将石头垒好之后,就张着嘴大喘气。

气都没有喘匀,就看见云杨背着同样重的一块石头向上爬,他顾不得喘气,三两步迎到儿子,从儿子背上卸掉石料恼怒的道:“你力气不全,怎么干这个活计?伤到腰以后还过日子不过日子了?”

云杨怒道:“我不想让那个白痴小看我。”

云旗朝下看了一眼,发现云昭正带着两个小丫鬟仰着头朝上看,还冲着他招手。

墙下的云昭穿的干干净净,再看看身边的儿子褴褛的衣衫,云旗难过的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你命不好,如果你命好,这时候就该去进学,练武,而不是跟着你没用的爹爹背石头。”

云杨沉默片刻对父亲道:“不认大娘子当母亲,孩儿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有朝一日进了大宅,如何喊出那一声”娘!”

云旗的眼角有些湿润,呐呐的道:“你要是不这么懂事,爹爹还不难过……你要不是我儿子该多好!”

云杨俯身去搬石头,被云旗阻止了,指指下面的云昭对云杨道:“你去看看,他喊你呢,忍着点性子。”

云杨咬咬牙,向下走了几层,然就纵身跃下,咚的一声落在云昭面前一言不发。

十三岁的半大少年比云昭足足高出两个头去,关中少年大多长着一张国字脸本身就显得老成,此时一言不发之下,一股子威势就展现出来了。

云昭的模样现在没法说,也不知道是眉清目秀呢,还是秉承关中传统长出一张国字脸来,总之,他脸上全是肉,一张脸圆咕隆咚的,根本就没有脖子,圆脑袋搁在肩膀上看起来憨憨的,如果不是一双眼睛争气,长得又黑又大且充满了神采,这张脸基本上就看不成了。

“你要去念书!”

云昭开门见山。

云杨楞了一下,还掏掏耳朵,然后疑惑的道:“念书?我家出不起束脩!”

“先生的束脩已经谈好了,明天就来,先生已经在给你抄书了。”

云杨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云昭的胸襟将他提了起来脸对脸的怒吼道:“我不做你家的家丁!”

云昭突然被人提起来了,手脚一阵挥舞,他的两个小丫鬟立刻就凶猛的扑上来,一人抱着云杨的一条腿,就下死力气用力咬。

云杨丢下云昭,抖抖腿甩开两个丫鬟,转身就走。

云昭被摔倒在地上,马上就翻身站起来大声道:“云八,你这个混蛋,谁说要你当家丁了?”

云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地主家会有好心肠?狗都不吃屎了!”

云昭惊愕的道:“我们不是兄弟吗?你是云八,我是云十八!”

云杨听云昭这样说,不知怎的,胸口的那股子怒火立刻就消失了大半,朝云昭抱抱拳,像个大人般的道:“少爷就放过云杨一家吧,从今后,云杨绝对不会再进大宅门了。”

小丫鬟云春被云杨抖开,心中有气,就插着腰接话道:“你想进福伯也不会放你进去。”

云昭笑道:“祭祖的时候你不进去?成亲分田的时候你不进去?

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话,上学堂读书跟以前的事情没有关系,主要是先生说我太笨,需要找几个陪读的,学业才好上进。”

这样说就合理多了,云杨渴望上学堂,云家庄子以前就没有学堂,他不止一次偷偷去钱家庄子偷看别的孩子上学,为此没有少被钱家的人驱赶。

如今,有上学的机会,又不用卖身为奴,这对他这个一心渴求上进的少年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让云树去吧!我年纪有些大。”

云杨说这句话的时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逐渐变得散乱。

这句话听在云昭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多好的受过封建主义教育的大牲口……不,人啊,有自尊,有良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受人恩惠必定以死相报……太难得了!!!

“不是你一个,你弟弟云树当然也要去,不仅仅他去,是我云氏所有兄弟都去!”

“所有人?”

云杨那张冷脸第一次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我本来还想让春春,花花她们也跟着入学的,先生把我骂了一顿,不肯教女娃。”

“这得花多少钱啊……”

云杨在脑子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先生的束脩费用,这个费用他其实早就计算过无数遍了,现在三十四个同辈兄弟要是都进学,只要加三十四遍就是了,仅仅加了三个人,费用数额就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

云昭自然不会把欠条拿出来的,就现在而言,他们都是一群穷鬼,拿出来只会吓跑所有人,没什么好处。

就像徐元寿先生广撒网的法子一样,云昭觉得自己也可以拿来用一下。

云昭这一代的兄弟足足有四十一个,除过七个已经成年娶妻的,剩下的三十四个人都是云昭的目标。

大家族里自然不会只有年龄相当的同辈,还有十几个年龄相当,辈分差异很大的爷爷,叔叔以及侄子,侄孙一类的人。

这些人,云昭也没有打算放过,能读书的就去读书,能练武的就去练武,总之,自从听说北京城爆炸了一次之后,云昭就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了。

现在做准备已经有些晚了……

“你别管先生束脩的事情,去问问谁想来进学,然后带他们来家里找徐先生,我是不管的。”

上学这一件事就对云杨本人的吸引力太大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拼了命去办,有云杨就足够了。

云昭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就好。

春天即将来临,玉山上的云层就下降了不少,以前笼罩在山腰处的寒雾,如今似乎落在了山脚处。

所有人都在等一场春雨,如果老天开眼,让这场春雨如期而至,那么,今年的夏粮就有了一半保障。

云杨见云昭瞅着山里的寒雾发呆,就小心的问道:“人还是多!”

云昭摇头道:“在我看来是人少!”

皇帝不差饿兵,为了让云杨习惯性从自己手里拿奖励,云昭就从书箱里拿出两个沾着柿子霜的柿饼拍在云杨的手里道:“给小妹吃。”

云杨的妹子其实也就是云昭的妹子,这一点上,云杨有清晰地认知,加上云昭太小,自然也就不会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很自然的接过柿饼,小心的揣进怀里道:“我去找其余的兄弟,你莫要哄我,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云昭道:“不会的,我不想一个人玩了。”

说完话,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回大宅子了。

门前的大柳树终于被锯倒了,整棵大树的中心已经空了,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道士正挥舞着桃木剑往空洞的树心里丢燃烧的黄色符纸。

喝一口关中特有的高粱酒,猛地喷进树心之后,无数股明黄色的火焰就从树干上的空洞里冒了出来。

几次三番之后,小胡子道士这才停止了表演,指着空洞的树心对云福道:“鬼宅已经烧掉了,不论有什么冤魂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过路鬼怪作祟,贫道以为,贵府上应该与我金仙观结缘,每年探查一番,可以彻底地清静家宅,保家宅平安,保云氏子孙繁盛。”

云福笑着拱手道:“结缘一事好说,道长先看看我家小少爷的面相如何?”

小胡子道长捋着短须看了云昭半响,又问了云昭的生辰八字,在手指关节上一顿掐算之后道:“贵府小少爷是一个有福之人,三灾八难,已经渡过了大半。”

云福听了这话,连忙道:“难道说我家小少爷还有磨难未曾完结?”

小胡子道长长叹一口气道:“天雷击打在京城,就像是人胸口遭受了一刀。

天地有形,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辈只是依附在这大明社稷上的虫蝥,社稷有难,依附其上的人又何能幸免。

这是一场浩劫,躲得过子孙绵长,富贵易得,躲不过……唉,看天数吧!”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被梁兴扬道长说了多少次,听他跟云福聊天的时候说,他准备云游天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说,道家在乱世的时候入世,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隐居。

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不忘记喝酒,云昭觉得很不真实。

云家的傻少爷突然变聪明了,对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大厦将倾,宇宙中的气机紊乱,妖孽横生是必然之事。

原来的天命已经脱离了正确的道路,一些莫名其妙的福运加注在某一个人身上,不一定就是好事,云氏最好还是按照以前的路途前进,莫要以为云氏傻少爷开智了,就做一些不符合云氏身份的事情,小心老天有眼!

在小小的关中,称王的人都有,云氏这点小事就像丢进大海里的一粒石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即便是那些知道的人,也习以为常。

云娘就是这样做的!

于是,云昭的晚餐很恐怖!

小米饭是家常,主要是菜式可怕,去年秋日里腌制的盐菜黑乎乎的毫无色香味可言。

以前云昭晕陶陶的没打算好好生活,所以吃什么都一样,现在就不成了,他是准备好好生活的人,而吃饭对他来说就是目前这个年纪里最享受的事情。

好在母亲还给云昭煮了一颗鹅蛋,这是这顿饭唯一的亮点。

云娘见云昭笨手笨脚的剥鹅蛋,抢过来三两下剥好放在他的碗里道:“都吃了!”

云昭瞅一下坐在小桌子边上吃小米饭吃的狼吞虎咽的两个小丫鬟,就推一下饭碗道:“不好吃!”

云娘面不改色,从云昭的碗里捞走了鹅蛋,自己咬了一口,见儿子没有抢夺的意思,就很自然的将一整颗鹅蛋吃掉了。

云昭再推一下饭碗道:“我要吃面!”

云娘站起身,利索的将云昭碗里的小米饭分给了两个小丫鬟,然后继续坐在炕上吃自己的小米饭跟盐菜。

云昭见自己没得吃了,就叹口气离开了饭桌,拖过小书桌,开始继续临摹自己的《三字经》。

“这几年大旱,家里没有种麦子,太废水了。”

云昭点点头,继续写大字。

“明日里娘让云福去粜一点麦子回来磨面?”

如果云昭哭闹,云娘自然是不会放纵儿子的,云昭不言不语,云娘怎么可能让儿子长久挨饿。

不过,饿一顿的命运无法逃脱。

这是云昭自找的,今天,他允诺云氏少年统统读书,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家业是母亲辛苦操持才有的,云昭就是一个败家子,让族人读书这件事很正确。

可是,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合适的。

几十上百个半大的男娃都去读书了,家里的很多活计谁来做?

母亲心中有气,云昭自然需要给母亲找一个出气的由头。

比如吃饭上挑三拣四……

“先生说,人总是要读书的,还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还说,百姓愚昧,就愚昧在不知道读书上,云氏如果小富即安,他教我一人就足够了。

现如今,天下纷纷,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更好的求活,所以呢,代价再大也要读书,唯有如此,在这个乱世里才不会被人哄骗无辜送命。”

云昭把自己想说的话借用徐先生的语气说了出来。

云娘道:“道理是对的,实际上行不通,娘以为你只是让云杨,云树加进来,没想到要进来一群人。

如果这一群人的家里人都是明理的还好说,如果有几个糊涂的,你好心办得事情就成了乱命。

我儿再过几年是要执掌家业的,必须从小事情上注意了,有道理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好事情,人心难测,我儿要知道。

我还听徐先生说,你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云昭捂着胸口道:“说笑的。”

云娘在云昭的身上乱翻了片刻,就把那份契约书给翻出来了,瞅着上面的内容呆滞了片刻道:“你应承了一万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

“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有多少么?”

云昭摇摇头。

“家里的房子,地,牲口,奴仆,再加上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银钱,再把云家庄子折算下来,应该能换七千两银子,如果你真的要给徐先生付一万两,娘需要把嫁妆全搭上才够。”

云娘见儿子依旧呆呼呼的,就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自己从床上的一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里取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物事,放在云昭面前道:“打开!”

云昭打开红布,里面又是一层蓝布,剥开四层布之后,一锭白中泛黑的银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娘将这锭银子放在云昭的手上让他捧着,然后低声道:“这是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是家里压箱子底的财货,是从你爷爷手上传下来的,三代人都没舍得花用。

你许诺给徐先生的一万两白银,需要你手里这样的银锭一千个。

云昭讪讪的放下手中的银锭道:“徐先生也说了,如果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一年挣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这个契约就作废了。”

云娘两只手夹着云昭的脸蛋道:“你给我记住,你爷爷一生跟着戚大帅,他们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十年,终于扫清倭寇,又在北方与蒙古人激战十载,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从一个小小的百人长,官至游击将军靠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

你父亲虽然不如你爷爷那般有本事,也是一个信义无双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吃亏,也不曾违背诺言。

这也是你父亲不在了,你娘我依旧能掌控整个云氏的最重要的原因。

你与徐先生的契约看似是玩笑,实际上不是!

因为云氏不能违背诺言,哪怕是玩笑话。”

云昭呆滞的瞅着言辞锐利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母亲最后说出,如果他云昭将来赚不到一万两银子,她也会将云氏家财送给徐先生拿去修玉山书院的时候,才怵然一惊,他发现,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真的不能随便许诺。

母亲到时候会不会给是一回事,徐先生会不会要是另一回事,诺言没有实现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如果等云昭成年之后,徐先生再把这份契约拿出来,事情就大条了。

云昭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是一个玩笑上,这是云娘极为反对的事情,她认为,不该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心存侥幸之心,这就是平民百姓做事跟流传许久的大族做事的区别。

“我已经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云昭觉得脑袋很是混乱,明明是师生间的玩笑,怎么就变成真的了。

云昭忽然发现母亲眼睛里满是狡狯之色,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了,这不过是母亲苦心经营的一个教育儿子的方式罢了。

说不定,是徐先生跟她商量好的。

“我儿记住就好。”

云娘见云昭写字的时候并没有慌乱的模样,有些不满意,就轻轻叹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母亲走了,云昭停下手中笔自言自语的道:“我其实应该让他们得逞一次的……”

少年人装成年人很容易被拆穿,同样的,成年人装少年人也不那么容易,除非云昭像以前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否则,就一定会出问题。

以管窥豹,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大家族对于教育子孙到底是秉持什么态度的。

云氏人口构成简单,说白了就剩下云娘,云昭这两个主人,如果家族人口再大一点,可能会更加的残酷。

这一次,云昭很气定神闲的抄写完毕了一遍《三字经》临睡前,还知道收拾好笔墨纸砚。

第二天,云昭惯例被两只大白鹅堵在门里了,此时的云昭已经习惯被两只大白鹅凌虐了,连被子都不用蒙,反正两只大白鹅只咬屁股,大腿肉多的地方,上一次蒙住头,被大白鹅咬肉少的小腿那可是真的疼啊。

最可气的是,两只大鹅只追着云昭咬,对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视若无睹,很可能是因为,云昭身上肉厚,咬起来口感好且舒坦,两个芦柴棒一样的丫鬟没什么咬头。

经验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云昭离开内宅的时候,一脚踢飞了那只叼住他不松口的大白鹅,带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的去了书房。

今日的书房外边非常的热闹,有些人山人海的意思,毕竟是云氏前院,能来的人似乎都来了。

只不过,来的大人很多,孩童很少。

云昭过来的时候,人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还有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只是一个形容,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诡异,声音却非常的大。

“可怜啊,病才好,这又发了。”

“以前不过是一个傻子,现在成了呆子!”

“什么呆子,明明就是一个败家子!”

“大娘子还是太宠这个傻儿子了,如果生在我家,敢这样败家,老子会抽死他。”

云氏的青砖高墙堵住了声音扩散的道路,以至于让这些聒噪之音在窄小的天井里混响,最后变成了一个鸡圈,或者鸭圈。

徐先生抱着书本从书房里走出来,轻咳一声,那些乡民们就立刻收声。

乡里人对读书人天生敬畏!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一场春雨让这个近乎死寂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了。

春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原本干涸的小溪,也变得充盈起来,再一次出现了白色的浪花。

尘土漫天的日子不见了,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很有实力的响声。

“咕叽咕叽”云昭从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后边。

“咕叽咕叽”云昭又从接雨瓮后边跑去了花坛。

两只大白鹅疑惑的从小土房子里探出脑袋,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又缩回脑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云昭从花坛上跳下来,快跑两步就蹿出了内宅大门。

云氏的粮库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发种子粮的时候,云昭对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着被大白鹅攻击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这里。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选不出最好的种子,种子的质量不好,云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广袤的田野上筛选种子,选出来的种子也比别人家好不少。

二斤粮食换取一斤种子,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矩,官府不允许地主家把种子卖的很贵,同时乡民公约里也有这方面的约束。

去年的时候,来云氏换取种粮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亩地下种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时候未必就能把种子收回来。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愿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春种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教书的,学堂里也看不见人影,徐先生带着那条黄狗上了玉山,据说是踏春。

云昭很想跟着去,先生不允许。

所以,只好坐在面无表情的母亲身边,看管家云福给乡民们兑换种子粮。

农人看到种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就会如同菊花一般绽放开来,这种欢喜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剥削一说,两斤粮食换取一斤种粮非常的合理。

虽然他们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对地主家的家丁们却毫无畏惧之色,更与地主家的管家熟络的如同一家人。

“不要一颗一颗的挑拣,云氏的种子说到底还是你们挑选的,有什么挑拣头,就算是不好,也是你们挑的不好。”

喜爱抽淡巴菰的云福,今日里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过过瘾,见大娘子,大少爷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好强自忍耐,只希望这些乡民快些办完事离开。

“今年种麦子的人多啊。”

云娘见种子分发的差不多了,就对云福道。

云福笑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是啊,年景好,种麦子的人就多,谁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可惜了,前两年的稻种已经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种一茬稻子。”

听母亲说稻米,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讨厌吃稻米了,总觉得那东西吃不饱人。

现在倒好,听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哗哗的。

云娘小心的帮儿子擦了口水,没好气的道:“只要听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没出息了。”

云昭郁闷的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最近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原因。”

云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饭可都是装的满满的。”

云昭叹口气道:“云卷,云舒两个太能吃了,有时候云树还来帮我吃饭,您想想,有他们三个在,我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事情。”

云娘见最后一个换种子粮的乡民离开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买人心的,如果让你吃饱了,还收买个屁的人心,你吃的饱饱的,人家只会觉得你活该给他们吃的。”

云福在一边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爷莫要做烂好人,最后会吃亏的。”

云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收拢这些散乱的人心,还需要时间跟契机。

云福锁好了粮库,将钥匙交给了云娘,然后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干爽还需要几天,老奴以为家里的农具也该整饬一下,有些三年都没有用了,犁头该修修,犁架也该该好好打理一下。”

云娘道:“找谁呢,云家庄子可没有合适的铁匠。”

云福道:“贺家洼的刘宗敏前几日托人问到老奴头上,想揽下咱家的活计。

此人算是我蓝田县有数的好铁匠。”

云娘闻言笑了,指着云福道:“你以为我没听说此人的过往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把一个罪囚招到家里来。”

云福尴尬的拱拱手道:“此人与老奴沾些亲。”

听云福这样说,云娘摆摆手道:“既然如此,自然会让你如愿,反正啊,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看好,在云氏庄子支炉子打铁可以,却不能给我们惹出麻烦来,如果坏了事情,你云福担着就是!”

云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还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会看的好好地。”

云娘撇撇嘴鄙视了云福的私心,就拖着云昭离开了中庭。

雨还是在下,云昭的心里却像是着火一般,史书中的流寇大贼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渴望雨水早点停下来。

云昭两世蓝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蓝田县出的这个盖世贼寇,那就太不应该了。

雨水出来了,围绕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雾就消失了,透过稀疏的雨丝,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怎的,云昭很愿意将眼前的玉山跟将要见面的盖世贼寇联系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般的雄壮,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让人产生想要窥伺的欲望。

云杨很喜欢打铁,听闻蓝田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要来云氏庄子打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铁匠在云氏庄子打铁不假,可是,走的时候会把炉子留下来,这对云杨来说非常的重要。

“打铁一点都不赚钱!”

云昭坐在廊檐下的石头板凳上对正在搓麻绳的云杨道。

“打铁很赚钱,我问过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钱,就这还不算铁料钱,加上铁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钱。”

云杨头都不抬的就反驳了云昭。

“你还没有算自己的人工,与柴碳钱!折算下来,一百文一把菜刀一点都不贵,你赚不了多少钱的。”

云杨将妹子扯回来,这个小丫头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力气不值钱,睡一觉就回来了,柴碳也不值钱,咱们云家庄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样是费点力气罢了。”

“我娘准备让你们都去家里帮忙种地,工钱应该不少给。”

云杨整理一下已经搓好的麻绳,堆在一边,给妹子喂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劳作一日给粮三斤,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个月就能挣到两月的口粮,是个好买卖。

阿彘,你知道现在外边的粮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云昭听云杨叫他阿彘,嗓子眼里微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本想发怒,想到母亲那张脸,就无奈的道:“一担米已经涨到二两四钱银子了。”

云杨笑着指指云昭的圆脑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

告诉你吧,你说的粮价是天启年间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号叫做崇祯,今年已经是崇祯二年了。

二两四钱买一担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担糜子现在都要一两七钱银子,二两四钱银子连一担麦子都买不来。

我就等着今年夏粮丰收,可以买一个好价钱,好给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云昭笑了,拍拍云杨的后背道:“既然种地赚钱,你干嘛还要想着去打铁?”

云杨羞涩的笑了,左右瞅瞅见四下里无人,就低声道:“我准备给我打一柄好刀!”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自己不在那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而是在明末这个物质极大匮乏的时代里。

云氏大房之所以能在云家庄子里呼风唤雨,母亲一介妇人之所以能在云氏执掌大权的原因,就是云氏大房掌握了这个庄子上最多的生产资料。

最好的种子在云氏大房,最好的农具在云氏大房,基本上所有的大牲口也是云氏大房所有,再加上,农户们手里基本上就没有钱,只有云氏大房才有大量的铜钱存在。

在这种状况下,普通农户想要翻身,基本上没有可能。

对于没有土地的农户来说,养一头牛,或者骡子,是他们不能经受的负担。

就像云杨想要一把可以作战的刀子,就需要自己去溪水里借用铁匠的磁铁吸沙子里的铁粉,收集到铁粉之后,再进行冶炼,冶炼之后再一遍遍的锻打,通过锻打出来的火星,将铁块里多余的杂质以及碳敲打出去,最后才能拿到一块软不拉几的熟铁。

熟铁太软做不成武器,这又需要将熟铁与生铁按照比例混合冶炼,炼成钢,这就是所谓的灌钢法。

然后又需要重复一次折叠,锻打过程,让钢材里的碳含量变得均匀,按照不同需求,制作成相应含碳量的钢,最后打造出来,淬火之后制作成武器,或者农具。

云杨是云氏少年中为数不多的练过武的少年,他想要一柄好刀是很久以来就有的梦想。

而铁料昂贵,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一种奢望,更别提钢料了,按照他家的情况,即便是有了钢料,他的父亲的第一选择是打造两个犁头,而不是一柄钢刀。

“你收集到了足够的铁砂?”

“嗯!”云杨得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多收集一些,等那个叫做刘宗敏的铁匠来了,让他多打造一些刀子。”

“你家有钱,直接买一些铁料就是了。”

云昭忧郁的看着云杨一句话都不说。

云杨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娘不给?”

云昭拍拍干瘪的胸口从里面掏出两颗干瘪的红枣随手递给小妹道:“只有两颗枣子。”

有红枣吃,小妹就安静了,云杨学着大人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就喊上云舒,云卷,你跟我小弟也来,我们沙滩上收集铁砂。”

云杨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抬头瞅瞅天色,抱着云小妹就回家拿工具去了。

云昭则慢慢悠悠的向云卷他们家走去。

云卷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就是一个猪圈,云昭一头钻进他们黑乎乎的家里马上又出来了。

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吃的嘴巴黑乎乎的云卷,云舒从猪圈里走出来笑呵呵的将一截子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云昭。

云昭怀疑的瞅着这截黑东西。

云卷道:“黄精啊,我今天去秃山上砍柴的时候挖的,好吃!”

云昭摇摇头,没看那截黑东西,反而瞅着兄弟两居住的猪圈一样的房子皱眉头。

无产者是最好的革命者,这一点云昭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呢,无产者无恒心这六个字的名言云昭也是知道的。

想要这兄弟两对云氏产生真正的归属感,一定要让有一定的资产,比如——房子,一间真正的,暖和的,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

云杨带着弟弟来找云昭的时候,发现云昭已经改变主意了,不想再去小溪里淘铁砂,改盖房子!

“你去吧同窗兄弟都喊来,今天,明天,后天,我们什么都不干,就一心帮云卷,云舒他们盖房子!”

这件事云昭就没有询问云卷兄弟两的意思,直接做主了,更不管这兄弟两涨红的脸。

“我们没钱,也没东西!”

云昭瞅一眼局促不安的云卷道:“屋子可以破,可以小,唯独不能脏!

先生告诉我们说,屋子可以破,那是因为没有钱财,屋子要是脏了,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上进心了。

我不允许我的兄弟住在猪圈里,也不允许我的兄弟破衣烂衫的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我们兄弟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如果连屋子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干个屁的大事。”

云杨在一边听得胡乱感动,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安静下来道:“我们可以帮他们盖屋子,木料,茅草,钉子,绳子我们什么都没有。”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带你们去我家拿。”

云杨尴尬的道:“大娘子不会愿意的。”

云昭怒道:“那就偷好了,我娘找过来,就说是我让拿的,这房子我盖定了。”

“你会挨揍的!”

“就算是挨顿揍,也比他们长年累月的住在猪圈里要好,少说废话,找人,偷东西!”

云舒云卷兄弟两已经泪流满面,半截子黄精掉地上都不知道,只知道张着嘴巴哇哇哭。

云杨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我们一起去偷,了不起被大娘子一起责罚!”

云昭本身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扛这事,对云杨的表现非常的满意。

不大功夫,学堂里的同窗就纷纷到来了,闻听云昭这个地主家的少爷要带着一群人偷他们家的东西,一个个显得很是兴奋。

偷云氏大房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他们心中好久了,如果不是忌惮管家云福跟那些粗壮的家丁,早就干了。

云昭居中分配一下,一群人就兴致勃勃的散开了,只留下五六个半大的少年拆云舒云卷的烂猪圈。

春雨下来了,云氏大房的主人就放心了,向来素雅的云娘也有心情拿出尘封已久的绣花绷子,瞅着窗外一束开的艳丽的杏花,一针一线的将杏花的媚态展现在一块蓝色的丝绸上。

秦婆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娘子,有人偷咱们家堆在大门外的木料!”

云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怒道:“云福是干什么吃的?让家丁们捉住贼偷,打一顿乱棍!”

秦婆婆连忙道:“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为首的是咱家少爷!”

“哦,这样啊!”云娘缓缓地坐下,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去弄清楚,这孩子发哪门的疯。”

秦婆婆匆匆的离去了,云娘瞅瞅窗外的那一枝杏花自言自语的道:“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不对,我儿从来都不做没用的事情……自家的东西为何要偷呢?

春春,去前院书斋看看徐先生游玉山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告诉先生,他的学生正在当贼偷!”

跟着大娘子学绣花的云春清脆的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进雨地里去了。

云娘无奈的摇摇头,就继续将心神放在绣花这件事上了。

不大功夫云春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道:“徐先生回来了,他说,可以让贼偷得逞一次,只是事后要追究,决不能放过!”

云娘白了云春一眼,探手掐了小丫鬟一把道:“把话说完,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怎么,心疼你家少爷了?”

云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道:“先生还说,少爷要重罚,其余的一个都不能放过,要让所有的贼偷都记住这顿责罚!”

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云春膝行两步抱着云娘的腿哀求道:“求大娘子放过少爷吧,少爷很听话,从不干坏事,一定是云杨他们蒙骗少爷,这才干出坏事的。”

云娘低头看看已经开始哭泣的小丫鬟轻轻哼一声,咬着牙道:“这个小王八蛋还真会做人。”

说完就抬腿把云春轻轻踢开。

“去,去,去,你一个蠢丫鬟知道什么。告诉云福,他们想要当贼偷不要阻拦,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小子,那根木料太粗,你们又不修宫殿,用不着这跟梁柱,你看,那根就很合适!”

云福蹲在木料堆上,一边吸着自己的淡巴菰一边信手指点。

云昭很是挠头,这些少年人狗屁不会,想要盖一间合用的房子,依靠他们是不成的。

可是呢,大人们都在看热闹,看云昭偷自家的东西,一个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就是没有人出来阻拦。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些人专门指引这些孩子去拿最值钱的木料,比如眼前这跟三丈长,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梁柱子。

云昭瞅着那群人,无声的笑了一下,多年窝在小山沟里种田,眼界狭窄的令人咋舌,只想着如何沾些便宜,从未有过帮助他人的想法。

云卷,云舒在两个族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苦苦挣扎求活,他们却视而不见,不仅仅如此,他们甚至趁着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还瓜分了他们的田地,夺走了他们的宅基地,只留给两个孩子一间猪圈一样的小茅屋。

云昭曾经问过母亲,为何自家不帮助这两个少年人,母亲回答:云氏大房只能管辖云氏族中人,其余的人本就不姓云,仅仅是云氏历代奴仆改姓之后托庇于云氏门下的佃户,多少年后逐渐繁衍出来的人群,与云氏大族并无瓜葛。

当年,云卷的父亲去世之前,曾经将这两兄弟托付给了他原本的本家,并未托付给云氏大族,因此,云氏对这两兄弟并无义务,如果出手了,会让他们的本家族人认为云氏在压榨这两个小子,说不得,还要给他的族人们一笔钱,相当于花钱买奴仆,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这两个小子收归云氏。

母亲说的事情,云昭也不算是陌生。

大户人家其实其害怕的不是官府,不是商贾,而是农人!对这些农人,大户人家永远都心怀警惕之心。

大户人家有警惕之心,官府有警惕之心,就连大商贾也有警惕之心……

于是……警惕之心就很容易变成残酷的剥削,最终加速一个时代的灭亡。

仅仅从历朝历代大多毁于农人起义这一点,就能看出,农人才是这个世界绝对的掌控者。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时候温馨的让人流泪,有时候残酷的令人咂舌。

有时候顺从的让人怒其不争,有时候暴烈的如同一团烈火,所到之处只有毁灭。

很多人都知晓乱世就要到来了,却没有人比云昭更加清楚,将要到来的乱世有多么的残酷,多么的可怕……

这是一群身怀至宝却不自知的人。

云昭家几乎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典范式样的大族,他们需要的盖房子的东西,在云氏都能轻松找到。

只是,房子盖怎么盖?

一群少年蹲在已经空出来的云舒,云卷家的地基上,面对一大堆盖房子的材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徐先生带着他那条黄狗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对这群站起来朝他施礼的学生们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过去,只是一不小心丢下了一本书。

云昭迅速捡起这本书,目送先生远去之后,这才看了一下书名。

《营造法式》!

还是专门讲述营造这一门类的篇章。

云昭翻开这本书……看的一头雾水……古人讲述工艺的时候从来就不肯好好说话,里面有太多需要幻想的空间了。

好在,有两张纸从书页中掉了出来——上面图文并茂。

云昭再一次感谢了母亲的慧眼,再一次感谢了自己那并不存在的一万两银子。

然后就招呼一大群孩子,按照图纸上的步奏,开始建造房子!

天黑的时候,一群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少年人饥肠辘辘却兴奋异常的各自回家了。

只留下想要看护自己家的云卷,云舒,自从第一根柱子被栽进土里的时候,这兄弟两就豁出命去干活,明明已经饥饿的没有力气了,依旧咬着牙坚持——他们很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并愿意为这间房子付出自己所有。

云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泥人。

连大白鹅都嫌弃他身上沾染的泥浆,不愿意下嘴咬他。

坐在门槛上脱掉湿衣裳,云昭觉得自己疲惫极了。

母亲过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上下打量一下儿子,然后就擦西瓜一般的给儿子擦拭了头脸。

从擦西瓜的手法上,云昭能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

“偷自家的东西滋味如何?”

“平白生了一肚子的闲气!”

“怎么,知道自己吃亏了?”

“没吃亏,只要房子盖成了,以后我让云卷两兄弟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应该是收获很大。”

“一味地给人好处,只会养出白眼狼来,还需要恩威并施才好!”

“所以,我选择了偷咱家的东西,而不是来找您求告。”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这一次为娘可不会手下留情!”

“云杨可以打得重一些,他今天有些懒散。”

“哦,知道了。”

云娘将疲惫的儿子抱上炕,云昭看了一下自己的晚饭就忍不住叹口气,没有面,只有小米饭跟盐菜……

体力大量消耗之后,就很有助于食欲增加,对于这种吃起来毫无滋味且对喉咙有一定伤害的糜子饭,云昭今天吃了两碗。

吃饱饭之后,他就有些唏嘘,明明是一个衣来张口,饭来张口的地主家大少爷,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活罪?

瞅着母亲亲自端来了笔墨纸砚,云昭心中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想做人上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捷径好走。

写字其实是很讲究的,先生常说,要平心静气,然后才能写出好字,要对文字有敬畏之心,才能写出好的文章来。

这些话云昭算是听进去了,可是,做起来好难,拔背含腰一连坐上两个时辰,对人就是一种折磨,更不要说他这种小孩子了,假如云昭没有一颗外来的心,没可能坐两个时辰。

平心静气,这是先生对云昭最大的要求,所以,写完一百遍《三字经》之后,云昭还要将《百家姓》《千字文》各默写一百遍。

就像先生说的,越是聪明的孩子,就应该多用水磨石功夫,如此,方能成器。

入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云彩被风吹散之后,湛蓝的天空就露出来了。

只不过湛蓝的天空很快就变成了淡墨色,等云昭默写完毕之后,湛蓝的天空就彻底的变成了一匹镶满钻石的黑色锦缎。

窗外的杏花正在凋落,有一些落在了云昭的这桌子上,有些落在了云昭的墨池里,更有一些温柔地落进云昭的怀里,贴着他娇嫩的肌肤滑落到肚皮上。

母亲新绣的那一枝杏花没有凋落,只是颜色有些呆板,没有生命的东西终究做不得数。

云昭收拾好了纸笔,来到门前的接雨瓮里洗毛笔。

雨水冰凉,不过,将毛笔放进接雨瓮里,夜色里看不清墨迹,不过,毛笔已经清洗干净了。

云福依旧在抽他的淡巴菰,火星在黑暗中一亮一暗的如同大号的萤火虫。

这是他的习惯,每日里不到子时,他不会休息的。

“福伯,能给我说说这个刘宗敏吗?”

福伯躲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声音却传了过来。

“一个憨厚的铁匠,上面有老子娘,人穷,没成亲,想来咱家卖手艺赚点钱,给自己找个老婆,有什么好说的。”

“您说人心真的会变化吗?”

“当然会变,以前啊,你福伯只想留在云氏十年,报答一下老将军的恩情,谁知道,在你云氏不知不觉就待了二十四年。

以前还想着跟随关中的刀客们,走一遭西口,闯一遭西域,年纪大了,也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福伯,我想跟您学刀!”

“知道,早看出来了,再等一年吧,你现在身子没有长开,长开了我就会教你。”

“福伯,能演练一下您的刀法吗?”

福伯久久没有回应,直到黑夜中的火星子熄灭了,他也没有回应,不一会,云昭就听到福伯趿拉着鞋子回房间的声音。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年纪太小,就会被人轻视!

他们以为年龄,阅历才是成熟的标志,却不知道云昭现在最渴望的是真正回到幼儿期再活一回。

不仅仅是**变小,心灵也应该在同一时间变小。

在他的回忆中,最美好的瞬间大多发生在童年,不论是梦中的虫子破茧成蝶,对着阳光呼扇翅膀,还是恰好将玻璃球弹进坑洞,都是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经过辛劳的一天,云昭明明该嚎啕大哭的,现在,只能在脸上挂上微笑,潇洒的甩干毛笔上的水渍,如同剑客收剑入鞘一般将毛笔插进竹管,然后走进昏暗的房间,洗脚,入睡。

幼童感到痛苦的事情,成年人一样会感到痛苦,只不过成年人比较能忍,这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云昭自然就醒来了。

吃过早饭,又将四个巨大的糜子馍馍揣进怀里,离开了内宅。

这一次大白鹅只是试探性的跟着走了两步,然后见云昭毫无畏惧的迎面走来,大白鹅就胆怯的往回走,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步履从容。

“儿啊,你又要去帮云卷他们盖房子啊?”

云娘起来的更早,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下活动腰肢,看样子已经有一阵子了,她的面颊潮红,微微有些出汗。

活动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露出她的那一双小脚,如同圆规的两只伶仃细脚,毫无美感可言。

见儿子再看自己的脚,云娘有些羞涩的将脚收回裙底。

“你的脚好丑!”

云昭吐槽一下,转身就跑掉了。

“以后给你娶一个大脚媳妇……”

云娘的诅咒声从背后传来,云昭自然是不在乎的,他喜欢看正常的脚丫子。

今天来帮着云卷云舒盖房子的人明显变少了……这完全在云昭的预料之内。

有时候,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能看出人性的本质来。

来帮着盖房子的人数又比十三个人多,这就让云昭比较开心了,仔细的看了多出来的几个人,就把糜子馍馍给了云卷,云舒兄弟,率先走进了工地。

架子昨天已经搭建好了,今天要做的就是往细细的檩条上铺茅草。

第一遍只需要铺设好就成,第二遍就需要将茅草跟泥巴混合在一起了。

瓦片是没有的,只有茅草屋顶,云杨身子重,上不得房顶,于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柄石锤,卖力的夯地。

干活期间,徐先生又无意中经过了工地,看了一眼工地就继续带着黄狗去小溪边散步去了。

看来,盖房子的顺序没有错。

围观盖房子的人越发多了,出主意的很多,上来帮手的几乎没有,随着房子逐渐成型,说话的人也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羡慕之色。

云卷的两个亲眷似乎有话说,被云昭看了一眼,就讪讪的退下了,不过,当云昭他们用木板做好墙壁,并且开始往上面糊泥的时候,他们还是勇敢的站出来了。

“大少爷,这是……”

“滚!你要是敢打这间房子的主意,我就敢一把火烧了你家!还要让我娘收回你们的地,把你们赶出村子!”

云昭第一次使用了自己地主恶霸的身份,效果很好,云卷的两个亲眷后退了,最后找不见人了。

一整天下来,房子基本上已经成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泥干,然后再装门窗。

云卷,云舒兄弟两依旧沉浸在狂喜中,墙壁上任何一处不完美的地方都被他们兄弟用手刮平,且沉浸在这样的工作中乐此不疲。

“你让我刮目相看!”

徐先生说话总是言简意赅。

“上位者用手段是应该的,这一次,你将手段用的声情并茂满是美意,实属出乎我预料之外。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先生莞尔一笑,笑的很好看,甚至让云昭有点入迷。

一杯淡黄色的茶水推到云昭面前,这算是将他当做大人来招待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书上说要待人以诚!”

“咦?你什么时候看了陈沂先生的《畜德录》?”

云昭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先生稍微思忖片刻,便背诵道:“章公懋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有监生请假,托言一力采薪不至,将往求之。公闻之愕然,曰:“薪水之资脱有失,奈何?”忧动颜色。使亟求,且冀得之当复我。此生甚悔,曰:“公待我以诚,奈何诒之?”明日返命,具实谢罪。”

云昭大惊,自己随口用了一个成语,先生立刻便知道出处,以后定要谨言慎行。

“这本书极为生僻,没想到你云氏倒有藏书,只是陈沂此人过于迂腐,不可过多效仿。”

“学生今日又恐吓了云卷的亲族!”

“做得很好,乡民愚昧,恫吓手段很好用,否则,他们就会纠缠不休。”

“这么说,我今天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是的,你比我想的要好,不过,云彘啊,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你不可自满,知道吗?”

云昭笑道:“云昭不会自鸣得意。”

徐先生大笑道:“喝了茶去吧,既然事情是你一手经营的,就该勇于面对,左右不过一顿打就是了,我就不替你求情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后院,先生说的没错,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认了算了,等屁股疼痛的时候再嚎哭不迟。

今天,云昭依旧在狼吞虎咽的吃饭,只是这顿饭吃的极不安宁,因为母亲总会把脚从桌子下面探过来踢他。

再把一勺子汤全部洒在衣襟上之后,云昭瞅着母亲道:“你的脚很漂亮。”

云娘闻言立即变得眉花眼笑,还殷勤的给儿子剥了一只鸡蛋,她的脚曾经是丈夫最喜欢的部位,却被儿子诟病,这让云娘很难接受。

“娘今天也不该说你要娶大脚媳妇。”

“我听说我朝太祖皇后就是一双大脚,所以啊,我也要娶一个大脚媳妇。”

“会被人笑话的。”

“他们懂个屁!”

云昭干脆利索的结束了关于女人脚的讨论。

“后日,我就要开始学《百家姓》了。”

“你会背了是吧?”

“是的。”

“会写吗?”

“有些字还是很生僻。”

“那就要多写。”

“嗯,那个刘宗敏什么时候来?”

“还有两天,怎么,你找他有事?”

云昭放下饭碗道:“我需要二十把好刀,练武用!”

云娘捂着嘴大叫道:“小孩子练武都用木头刀剑,用什么钢刀啊。”

云昭笑道:“铁砂我们自己去沙地里找,找铁匠冶炼就是了,我想自己做一把刀子,每一个人都自己做一把属于自己的刀子。”

云娘一听不需要自家出铁料,就放心了不少,最多出一点工匠的工钱罢了,算不得什么。

见儿子坐在对面又开始发呆,云娘就用脚捅捅儿子道:“咱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刀剑,娘带你去看看。”

云昭连连点头,翻身下了炕,殷勤的帮母亲穿上鞋子,就拖着母亲急着去看刀剑。

“武库的钥匙在云福那里。”

母子两兴冲冲的来到中庭,就看见云福兀鹫一样的蹲在花园的围墙上抽烟。

“福伯,我要看祖上传下来的刀剑!”

云福淡然的瞅了云昭母子一眼道:“少爷现在还没有资格看,大娘子是妇人,看刀兵不好。”

云昭碰了一鼻子灰,瞅瞅母亲,云娘朝儿子撇撇嘴道:“武库是福伯在管,他不答应,娘也没法子。”

云昭有些不死心,仰着头问云福:“福伯,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看那些刀剑?”

云福兀鹫一样的低下头冲着云昭狞笑道:“杀一个倭寇,或者杀一个鞑子,把他们的人头拿来,用他们的头颅做成酒杯,装满酒敬献了武库中的英魂之后,那里的刀剑就随你取用!”

第十八章 没有人是简单的

第十八章没有人是简单的

自从决定变聪明之后,云昭就很忙,忙的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云氏家族本身。

当然,在伪装傻子的那一段时间里,云氏如何与他何干?

云昭的爷爷叫云石连,父亲叫云思源,这是云昭唯一记住的两位已故的长辈名讳。

爷爷官至游击将军,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中层武官,曾经追随戚帅南征北战,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父亲云思源就平凡的多了,他读书不成,经商也不成,然后就成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了,只是,这家伙会唱小曲,人也殷勤,风趣,就这一点把母亲迷得死死的,宁可顶撞外祖,与外祖切断联系,也要带着云氏的傻儿子为自己的丈夫守节。

好在爷爷留下的家底丰厚,父亲实际上也没有败家,加上母亲长于操持,云氏才有今日殷实的日子过。

云娘知道云福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个人曾经是爷爷的亲卫,心中也只有云氏主人,对她这个当家主母虽然恭敬,却并不事事听从。

云昭长大之后或许可以命令他,云娘还是不成的。

所以呢,云娘在得到人家确切的拒绝话语后,就回到屋子里的去了。

云福嘴里咬着烟袋背着手在院子里漫步,云昭就背着手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老一少如同拉磨的驴子一般,

武库跟云氏祖先的英灵在云福这里就是一个禁忌话题,但凡稍有不敬,就会招来他的怒火。

“福伯,给我说说啊,我想知道爷爷当年的丰功伟绩。”

云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有什么好说,不过是些尸山血海的事情,偌大的云氏庄子跟随老太爷一起出征的足足有八十七人,活着回来的就我跟老太爷两个,老太爷的身子骨在战场上弄坏了,回来两年之后就撒手人寰。

云氏大房的血脉已经单传两代了,到了你这一代,就更加的凶险,既然祖宗保佑让我云氏子嗣不绝,你就应该珍惜,莫要再踏上战场。”

云昭抬头道:“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没人能躲得开。”

云福冷笑道:“天下大乱可不是从京城大爆炸后开始的,自从张相,戚帅相继病死之后,这大明江山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某家现在就等袁帅什么时候死,如果袁帅死了,我就带着云氏族人去别的地方安身。”

云昭眼睛一亮,攀住云福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云福道:“我们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云福怜惜的看着这个聪慧的孩子轻声道:“别告诉别人,你知道就好,老夫随老太爷戎马一生,既然发现了危机,如何不会狡兔三窟呢?

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别的事情莫要理睬,自有你福伯安顿!”

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总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此时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心里就安稳了很多。

他也从云福的话里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云氏并没有云昭看到的这样弱小,很可能还有隐藏的手段。

想来也是,云氏先祖云定兴在隋朝就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这种人物的子孙绵延了上千年,如果说没有一点隐藏的手段,说出去连云昭自己都不信。

这一夜,似乎有了云氏祖先的保佑,云昭睡得格外的香甜,连梦都没有作。

第二天,云昭早早醒来,在云春,云花的帮助下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后,就站在台阶上学徐先生的模样看着近在眼前的玉山。

没有下雨,玉山腰上又围绕了一圈纱带,一把糜子撒出去之后,两只巨大的大白鹅就嘎嘎的叫着冲了过来,云昭趁机一手抓住一只大白鹅的脖子,拖着它们就向外走。

大白鹅被人捉住了要害,虽然总重量被云昭重些,此时也只能嘎嘎的叫的凄厉。

云娘匆匆出来看,见儿子在教训那两只让他吃尽苦头的大鹅,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春春,花花,点火,烧热水,拔毛!”

云昭在那里意气风发,准备把遭受了多日的腌臜气一朝血洗。

云娘见云春,云花那两个傻丫鬟居然真的很听话的直奔厨房,就走过来,将大白鹅从云昭的手中解救出来,亲昵的摸摸儿子的圆脑袋道:“想吃大鹅,吃别的,这两只可不成。”

云昭目送两只大白鹅落荒而逃,得意的甩甩手道:“没打算吃,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这家里谁才是主人!”

云娘见儿子说的大气,就把脸贴到儿子脸上笑嘻嘻的道:“自然是我儿!

快去吧,别让先生等急了,今天要给你们讲农事,晚了先生可不依你。”

关中地界地气升的很快,不久前还把人冻得跟狗一样,一场春雨过后,立刻就成了春和景明的模样。

云昭终于不用再穿厚厚的棉袄了,换上了双层夏布制作的衣衫,宽宽大大的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云昭丢掉的衣衫穿在云卷跟云舒,以及云树的身上很是合适,就是绿了吧唧的有些难看。

绿色是云氏庄子最容易得到的颜色,这跟玉山上盛产孔雀石有关,如果玉山附近产蓝靛,云家庄子附近的人穿的衣衫一定是一水的蓝色。

“滚回去换衣裳!”

徐元寿今天是一副短打扮,跟农夫差别不大,不过等他跟云旗他们站在一起后,云昭发现,徐元寿依旧是最有气质的一位。

“没衣裳了。”

云昭只好实话实说。

徐元寿看了一眼,云卷一行人,点点头道:“既然是做了善事,那就饶你一次。

不过,今日亲农,该做的农活不得懈怠。“

云昭连连点头。

一行人随着大队农夫很快就走进了田野。

妇人们已经到了田野上,围着云福坐在地上,每人面前都有一柄锄头,手里还拿着一根绑着红布的短木棒。

云福今天打扮的模样非常别致,全身上下都绑满了红色的布条跟铃铛,手里还拿着一头几乎跟他一样高的麦草扎成的草牛。

“此为打春牛!

原本应该在立春日上由官员来操持,只是因为我大明地大物博,每一个地方的耕种日子不一,关中一般会选一个杏花开败的日子进行。

春牛着鞭,春耕也就开始了,这是一年中最具希望的日子,我要你们记住,种子进入了泥土,一年的生计也就正式开始了……”

随着阳光照耀在春牛身上,云福就开始胡乱扭动,身上的红布条子乱飞,铃铛哗啦啦作响。

围坐在地上的妇人们,就用绑了红布的短棒敲击锄头,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声音。

“春牛原本是以桑木为骨,泥土为肉,到我关中,习俗有了一些变化,这里人更喜欢用柳树为骨,麦秸为肉,鞭打春牛之后,就献上礼物,驮载在春牛身上,付之一炬,让神灵得以享受蒸尝,佑我农人五谷丰登。”

不知为何,徐先生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清晰无比,声声入耳。

过了良久,太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云福停止了扭动,用浓重的秦音向神灵申诉愿望,周围的农夫也将握在手中的线香一一插在草牛身上。

云福口中含了一口烈酒,从腰袢的皮口袋里抓住一把碾的细细的碳粉,冲着点燃的火把碰了一口酒,喷出来的烈酒立刻就化作了一团火焰,不等这团火焰熄灭,他又把碳粉重重的丢进火焰里,于是,一团更加明亮的火焰猛地爆起,将整个春牛都笼罩在火焰中。

爆起的火焰倏然熄灭,暗红色的火星飞舞,春牛便熊熊燃烧起来。

等春牛彻底化作一团灰烬之后,云福就用最虔诚的态度,将这些草木灰埋进了田地。

徐先生拿起一柄铲子,对云昭一行人道:“礼毕,开始扬粪……”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扬粪就是把一堆堆的农家肥均匀的撒在地里,没后再让耕牛犁地,最后把农家肥均匀的搅拌进土地里。

这就是农村特有的一种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发酵的农家肥味道不堪描写……

作为地主家,自家的田地自然是要优先耕作的,在这些日子里,云氏上到主人,下到仆役家丁都要在地里忙活。

云家的二十七头耕牛一字排开,在广袤的原野上犁田,有说不出的美感。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佃户们在一边拉着犁头艰难的在田地里行走的场面,云昭会很喜欢这种场面的。

后世人讲究尊严,讲究劳动者的尊严,认为不该将劳动者当牲口使唤,尽可能的多用机械。

在大明,在这里,所有的劳动者恨不得变成大牲口。

云杨扶着云氏大房的犁,眼睛却瞅着父亲跟弟弟在前面拉犁,母亲在后面扶犁的悲壮场面。

他不止一次要求由母亲来驱赶耕牛给大房耕作,他去拖犁,都被父亲言辞拒绝了。

一天能挣四斤小米,对他们家来说很重要。

云昭坐在地头跟云小妹玩耍。

湿泥地里总会有一道道凸起的痕迹,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爬行,事实上,褐色的地老虎因为有两只巨大的铲子一样的前肢,最喜欢把泥地拱出一个个地道。

云昭跟云小妹只要在凸起的痕迹尽头,用木棍挑开泥土,一只强壮的地老虎就会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然后把地老虎用线绳绑了,云昭就跟云小妹有了玩耍的工具。

把地老虎放进泥地里,看谁的地老虎挖洞挖的比较快。

一般周而复始七八个回合之后,地老虎也就完蛋了,这时候,云小妹就会高兴地把地老虎装进一个笼子里,拿回家喂鸡。

“那只死鸡不下蛋,人家爱吃蛋的很。”

云小妹眼见草笼子里已经装满了肥硕的地老虎,就有感而发。

云昭从怀里一掏,就神奇的摸出一颗鸡蛋,在云小妹渴望的眼神中把鸡蛋放在她的脏手里。

然后,这个狂喜的小丫头,就跟头列子的高举着鸡蛋踩着软土向母亲跑了过去。

一颗鸡蛋,爹娘在闺女的强迫下一人几乎就舔了一下,年纪小点的云树,也只是轻轻咬一口,剩下的全被小丫头吃了,不过,这颗鸡蛋给这一家人带来的欢喜却是巨大的,就连正在给云昭家犁地的云杨,驱赶牲口的时候也格外的有力气。

让云杨直接赶着云昭家的牛,丢下主家的田地给自家犁地这不现实。

云昭也不能这样要求,否则,就乱了规矩。

于是,云昭就亲自下田了,跟云树一左一右围着拉犁的主力云旗一起在满是春天气息的原野上奔走。

人拉犁是有弊端的,那就是犁地犁的不够深,只有牛耕的一半左右,即便是如此,中午休息的时候,云昭的两个肩膀也被绳子勒的红肿。

云旗老婆掀开云昭的衣领,瞅着红肿的肩膀落泪道:“富贵人家的少爷那里遭过这个罪。”

云旗看看云昭的肩膀摇摇头道:“这是对的,不是说他帮咱家拉犁这件事是对的,而是他能下地拉犁就不是坏事。

这世上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事情多了,这娃只有吃过苦,才知道祖先积攒家业不容易。

我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战死了,我家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着话,眼眶就发红,远远的看着中午依旧不肯休息在继续干活的云杨似乎很是骄傲。

下午的时候,云旗就不肯让云昭帮忙了,地里的活计多,不敢休息,趁着力气没有耗尽,要加快了。

田地里到处都是人,头顶上的天空中有大团大团的白云飘过,白的有些发黑。

地里的耕牛依旧在慢慢的行走,犁开的大地与没有犁开大地泾渭分明,而一头头耕牛,再加上一群群的人,就是在大地这张画纸上作画的人。

云昭拖着云小妹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脚下的场景让他有些迷醉,直到母亲大声呼唤他,他才从诗一样的意境中清醒过来。

带着云小妹跳上母亲乘坐的驴车继续巡视云氏的领地。

“从山脚下开始,直到那棵大榆树都是祖上的封田,这块地我们家是不租给外人的,也只有本族族人能租用这些田地,云旗家就是。”

云昭站在驴车上手搭凉棚看了看道:“有多少亩?”

云娘傲然道:“一千七百亩!”

“这么多?”云昭吃了一惊。

云娘笑道:“就这,还没有算不靠水的旱田,咱家还有旱田四千三百亩。两座柴山,四个池塘。”

云昭瞅瞅极远处的坡地,那里有更多的人在劳作。

“我听旗叔说,有一家姓钱的地主在跟我们家争山地跟水塘?”

云娘笑道:“姓钱的算什么,咱们家这几年需要忍,给我儿攒福气。”

云昭怀疑的瞅着母亲道:“如果我们家不愿意忍,是不是姓钱的就没活路了?”

云娘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珠道:“反正你福伯是这样说的,他这人从来不说假话,废话。”

云昭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从他变得聪慧之后,他就发现,偌大的一个云氏,只有母亲跟福伯两个真正的聪明人,其余的人全是傻蛋,包括家里的帐房,管事都笨的出奇。

这很是不符合云氏千年家族的身份。

云娘见儿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没好气的道:“看我做什么,不管家里是个什么模样,最终都是你的,现在,你就好好地拉拢你的人手,长大之后一样都跑不掉。”

云昭笑道:“我还担心家里的这群傻蛋是怎么保住云氏六千亩良田不失的,现在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家不用向朝廷缴税是不是?”

云娘笑道:“官府早就忘了我们这穷山僻壤之地,自从我嫁过来,就没见过官府的人来我们家。”

云昭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辈子就是扶贫的小官员,他深深地知道,在缴税这个问题上,不论在哪一个朝代,哪一个时期,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大明,文官或许占些便宜,而武官,想要逃税那就太难了,除非是卫所官兵才有这个可能。

爷爷是游击将军,所谓的游击就是居无定所,哪里需要上哪里的那种军队,是军队中最倒霉的一种。

现在,听母亲的意思,云氏,似乎还有云昭不知道的另一面?

驴车绕云氏水田一圈足足用了一个下午,傍晚回到家里,云昭不等吃饭,继续去缠管家云福。

此时此刻,管家云福在云昭的眼中变得神秘极了。

河沟边上搭起来了一个茅棚,茅棚里面炉火熊熊,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正在打铁,叮叮当当的响声已经有一阵子了,而云福就蹲在一张条凳上抽他的淡巴菰。

见云昭来了,青年汉子停下手里的锤子,将逐渐暗淡下来的铁块丢进火炉里,瞅着云昭不说话。

云福抬腿踢了青年人一脚道:“少主人来了,也不知道见礼?”

青年人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道:“刘宗敏见礼了。”

云昭好奇的围着刘宗敏转了一圈,刘宗敏似乎很不喜欢背对别人,也跟着云昭转了一圈。

云昭很失望,还以为真正的巨寇应该是小说里的写的那种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那种彪形大汉,就眼前这位,不仅仅没有贼寇的彪悍气,甚至还有一点害羞!

刘宗敏见云昭不说话了,立刻就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匕首拿给了云昭,脸上布满憨厚的笑意。

小匕首做的蛮精致的,配上牛角制作的刀柄,很古朴,匕首已经开刃,看样子还算锋利。

云昭接过匕首大人般的朝刘宗敏拱手道:“不知匠人能否打造长刀?”

刘宗敏的眉头皱了一下,转而看向云福。

云福笑道:“能做就做!”

刘宗敏回头看着云昭道:“能做!只是我这里铁料不足!”l0ns3v3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徐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接过云昭手里的小匕首看了一会道:“我也需要一柄剑!”

刘宗敏摊摊手道:“没有铁料!”

徐先生瞅着刘宗敏道:“你是铁匠!”

刘宗敏笑道:“这年头人人都想要一把刀子,哪来那么多的铁料呢。”

徐先生坐在条凳上悠悠的道:“我听闻铸造龙泉剑从来不用现成的铁料,所需铁料来自砂石中。”

刘宗敏道:“砂石提取的铁砂杂质太多,大火一吹,就不剩下什么了。”

云昭笑道:“那就在云氏多留些日子,就用先生说的法子寻找铁砂,剩下的就看你的手艺了。”

刘宗敏再次将目光放在云福身上,云福吧嗒两口烟道:“还不谢过少主人赏你一口饭吃?”

刘宗敏极不情愿的朝云昭拱手,算是谢过了。

既然刘宗敏答应,云昭就跟徐先生两人离开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

云昭走了一阵子就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没有停息脚步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道:“说说道理!”

“此人讨厌打铁!”

“何以见得?”

“他连先生说的龙泉宝剑的制作之法都不想知道,可见,打铁是他暂时的一个为了吃口饭的营生!”

徐元寿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铁匠,铁匠,自然是以打铁为生,你以为没有铁料储存的铁匠是一个好铁匠吗?”

“按照一般人来说,铁匠这个营生还不错,至少,云杨就很羡慕。”

“他已经准备落草为寇了!”

徐先生直接说出了结果。

“我只说他不是一个好铁匠,至少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铁匠,您却直接说他准备落草为寇?”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只手扶着云昭的脑袋道:“这年头他这样的人,想要活的更好,就只有当贼寇这一条路了。”

“可他是福伯弄来的!”

徐元寿蹲下身子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有些亮晶晶的。

“春播的时候,犁头,农具损坏频繁,这个时候铁匠很难请到,尤其是刘宗敏这种流浪铁匠,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对,你就该好好问问福伯!”

云昭想了一下摇头道:“不问!”

“为什么?”

“娘说云氏最可信任的人就是福伯,如果问了,会让福伯难做!”

徐元寿又笑了,拍拍云昭的脑门道:“我现在真的开始相信你是野猪精转世了。”

目送先生离开,云昭就进了大门,来到后院,发现母亲等他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所以,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除过有肥腻的腌缸肉之外,还有一盘子带着青草香味的苦苦菜。

给母亲碗里放了肥肉跟苦苦菜之后,云昭就埋头大嚼,他吃的很快,且很快就吃饱了,然后就放下饭碗等母亲吃完。

“有话就说!”母亲瞅了云昭一眼,继续吃苦苦菜。

“那个刘宗敏不像是一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官府正抓他呢!”

“既然不是好人,我们家为何还要收留他?”

“距离咱们家五十里外有一座山叫做月牙山,山上有一个山大王叫催山虎,你白日里不是问咱家交不交税吗?

其实是交的,只是不交给官府,交给了这位叫催山虎的山大王。“

“啊?这样做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可是呢,蓝田县的官差连县城都不敢出,你让我们交给谁去?”

“没人管?”

“怎么没人管!官府出动卫所兵剿匪来着,可是,剿着剿着蓝田卫所兵越来越少,山大王手里的强盗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卫所的指挥使都跑了,为了庄子上不受强盗骚扰,就只好这样了。

这三年来,这位山大王还算是守规矩,除过每年收税之外,就没来过庄子。

这些事都是福伯在安排,娘从来不过问。

福伯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从来没有因为徇私过,这一次安排刘宗敏来家里打铁,说不得会跟月牙山的人有牵扯。

我儿离那个盗贼远远地,莫要沾染上匪气,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好的。”

“大明朝完蛋了……”云昭由衷的道。

云娘擦擦嘴上的油脂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有有见识的人家都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只是期望这一次改朝换代莫要死人太多。

你外公五年前就辞掉了西安府学正一职,还在秦岭里面修建了隐居的宅子,依我看啊,也就是今年这场春雨足,要不然,一大群人没饭吃,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外公在西安府城里也住不了多久了。”

“怪不得咱们家要修那么高的石墙。”

云娘点点儿子的眉心笑道:“小小年纪就跟一个小大人似的,洗过澡之后就睡吧,今天不用写字了,给别人家拉了半天的犁,该是累了。”

云昭是傻子的时候都是母亲帮着洗澡,云昭聪明了之后,就换成一到晚上,一双眼睛跟瞎了一样的秦婆婆。

每次给云昭洗澡,秦婆婆都会叨咕几句,说云昭身为一个男娃,洗澡洗的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勤快。

所以,云昭现在洗澡,一般只让春春跟花花两个给他准备洗澡水,剩下都是自己来。

皂角水泡过之后,全身上下就有一股子草木味道,站在牛边上,总会吸引牛的嘴巴,过份的还会舔一下。

最要命的是云昭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一尺多长了,每次用梳子,云昭就很担心自己将来变秃子。

云昭睡觉的炕很大,可以当舞台的那种,春春,花花却没有获准上来睡。

不是云昭看不起这两个傻丫鬟,而是她们身上的虱子永远都除不尽……

好几次看到虱子在她们的头发上爬来爬去的,云昭就很想把她们放进开水锅里煮一下……

这东西太可怕了,是云昭生命中最让他感到恐怖的东西!

与这东西相比,云昭宁愿面对老虎,豹子,野猪!

躺在炕上,云昭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今日获得的信息。

首先,自己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第二,福伯看似是云氏的管家,实际上掌握着云氏最重要的秘密。

第三,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崩坏了,当一个国家最基础的地主开始不给朝廷缴税,且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

第四,流寇们已经代替朝廷开始保护乡民,给他们维持稳定的时候,说明,流寇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了。

这一切都说明,大乱已经不可避免。

当然,不用知道这些,云昭也知道大明就要完蛋了,从今往后,皇帝听到的消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只是,当自己真正的投身到历史洪流中,云昭发现,个人的能力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在历史大潮面前毫无抵抗力。

通过以往学过的历史……任何想要力挽狂澜的人最后都失败了,最终成了史书上著名的民族英雄。

黑夜中,云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盆水被放在屋子里,正好有一道月光照在水面上,这是云氏晚上起夜时分唯一的照明,月光被反射到屋顶上,房梁在昏暗的空间里若隐若现,一切都像一场梦。

“我能做些什么呢?”

云昭自言自语道!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氏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前来牵牛,借用农具的人站了一院子。

云昭拿着猪毛牙刷站在屋檐下在刷牙,昨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被猪毛牙刷上的盐巴蛰得生疼。

他还是没有放弃刷牙的习惯,他一点都不想跟其余的关中人一样一张嘴就露出一口黑牙。

昨晚的问题没有答案,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并且准备积极一些,主动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交流一下,看看能否会有一点不同。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春耕的时候,人比牲口都不如。

这不是比喻,是真实的情形。

即便是最吝啬的人家,在这个时候都会给牛马骡子这些可以出大力气的牲口喂一些精饲料,而劳累了一天的人,则随便对付两口就睡觉了。

云氏的春耕整整进行了半个月,终于降下了帷幕,剩下的只是在田边地头点豆子,种蒜,种青菜一类的小事情,所以,整个云氏庄子立刻就进入了一种慵懒的状态里。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云娘开始整顿家风的好时候。

春耕的时候不是惩罚人的好时候,齐心协力种地呢,惩罚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今年的收成造成影响。

春耕完毕了,一般也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整整一个去年,云氏庄子的人表现的都很好,没有出现寡妇偷人,也没有出现背叛族人,更没有多少值得拿到族会上进行表决的大事件。

云旗造谣事件在冬日里就已经平息了,所以用不着拿到族会上说。

今天开族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云氏大房的大少爷带领一群小子偷自家东西的事情。

鞭子落在云昭白皙的屁股上,让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嘴上却始终不说认错的话。

云杨的屁股都被他爹用鞭子打烂了,同样一声不吭,咬着牙在一边鼓励云昭:“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不求饶!”

云昭被云旗抽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听了云杨的鼓励惨兮兮的道:“好痛啊……”

云卷,云舒抱着云旗的腿一个劲的哀求,莫要打自己的兄长们,错是他们兄弟犯下的,该把他们打死,且哭得比云昭还要大声。

其余受罚的兄弟见云昭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如此最硬,他们自然也咬紧了牙关不肯认错。

于是,看儿子受罚看的泪水涟涟的云娘,再一次下令,要打死这群偷东西的小贼,还说不是心疼那点盖房子的材料,而是要教训他们一下知道什么是规矩!

全庄子男女老少都来了,除过秦婆婆,云春,云花在恳求大娘子饶了大少爷之外,就没人再替这些小子求情,包括云氏的行刑手云旗。

他在打这些少年人的时候非常的公平,尤其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更重。

云昭是主谋挨了十五鞭子,云杨年纪最大挨了二十鞭子,其余的人统统十鞭子。

这一顿打,在旁人看来应该足够让这些小子们守规矩了……只是便宜了云舒云卷兄弟两,直到最后,云娘都没有下令收回这些孩子们盖下的房子……而脾气暴躁的大少爷在挨鞭子的同时还不断地威胁他们,要是敢打这两间房子的主意,会弄死他们全家……这让人何等的失望……

簇新的茅屋看起来很气派,因为梁柱都是簇新的,且足够巨大,门窗都是全木料的,做工精致,原本是大房用来修缮客房用的,被云昭他们偷来安在茅屋,房顶上的金丝草金黄,金黄的,再铺上三层新泥,比庄子上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好。

“云卷,云舒两小子娶亲的房子算是有着落了。”

“娃啊,大少爷是傻的,你什么时候也让他给你盖一间这样的房子……”

“云卷哥俩这顿鞭子挨的太值了……”

这些话语落进挨揍的十几个少年人耳朵里,于是,十几双愤怒的眼睛怒视众人。

这一幕全部落进徐先生的眼睛,他站在人群中捋着胡须微笑片刻就带着黄狗走了。

他坚持认为,这顿揍挨的最值的人是云昭!

云昭挨打都不肯认错,于是,便被云娘惩罚他住云卷家的新屋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很多挨打的孩子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云卷家的新炕上就趴了一群裸露着屁股等伤口愈合的孩子。

云福管家认为自家的大少爷很有男子汉气概,就送来了一袋子糜子,一袋子小米。

秦婆婆认为自家的大少爷挨了打,可怜,送来了一挂腊肉还主动帮他们煮饭。

至于春春,花花,趁着大娘子不注意,拿来了大少爷的被褥以及书箱子。

他们最急需的金疮药没人提供,按照云福的说法,小孩子挨打算不得伤!

云卷家的炕足够大,一排人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聊天。

“看见了吧?我们只要干点事就没人愿意我们干成!”

云昭把肥肉捞给了身边的云树,一边吃一边嘀咕。

云杨把碗递给秦婆婆示意再来一碗,接着道:“我们干成了,挨了顿打也值。

我们不仅盖好了房子,接下来,我们还要弄刀!”

云昭见其余的孩子眼睛都亮了,就笑呵呵的道:“弄他娘的二十把!我们不仅仅要弄到刀子,还要练武,打死所有抢我们东西的狗杂碎!”

云飞一边催着秦婆婆帮他装饭,一边道:“吃完饭我们就去弄铁砂,多弄一些还可以卖给铁匠!”

云卷光屁股疵牙咧嘴的跳下炕从一个破箱子里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磁铁道:“我有磁石。”

云昭吃了一惊道:“哪来的?”

云卷笑道:“玉山上捡来的!”

云昭探手接过云卷手里的磁石仔细看了一眼道:“我要拿去让徐先生看看!”

云卷自然没有意见,见锅里的小米饭快要见底了,马上就拿着碗让秦婆婆给他再装一碗……

云昭拿着磁石下了炕,云杨小声道:“有什么问题吗?在玉山捡到磁石的人可不止云卷一个。”

云昭捂着屁股笑道:“有点想法,找徐先生求证一下。”

云杨无所谓的摇摇头,就继续吃自己难得的美食。

云昭的屁股很痛,不过,也就是痛而已,这些天他的屁股早就被两只大白鹅咬的快没有知觉了,而云旗在打云昭的时候大多用的是巧劲,看似凶狠,实际上他受到的惩罚是最轻的。

徐元寿仔细端详了那块磁石很久,最后放下磁石目光炯炯的看着云昭,似乎非常的恼怒。

“昔日黄巾军发丘于关中,帝王将相尸骸露于野,而后曹操发丘于关中,取大汉历代先王陪葬为军资一统北方,云昭,你准备行魏武旧事?”

徐先生开始说话了,就有些须发酋张的模样,威势很足!

云昭疑惑的道:“我只是想问先生,玉山上是不是还有磁石,我们要从沙子里吸取更多的铁砂。”

徐先生冷眼看了云昭一会,见那张肥硕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也就解除了一些戒备。

“这块磁石是从一大块磁石上敲下来的,你只要找到捡磁石的人问问在哪捡到的,大块磁石就应该在附近,如果不好找,就用绳子吊着这块磁石,多走走,只要磁石动弹了,大块的磁石就该在附近。”

“多谢先生解惑,我们的伤好了,就去玉山寻找磁石。”

“带着家丁去,玉山上野兽多。”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了,背后,徐先生那双忧郁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后背。

拐过弯,徐先生的目光消失之后,云昭的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

玉山上没有磁铁矿!

在后世科技昌明的时候也没有在玉山上发现磁铁矿,蓝田县盛产蓝田玉,可惜,自从玉山在很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之后,人们就再也找不到古老的矿脉了。

后期发现的蓝田玉质量很糟糕,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价值,根本就无法与制作始皇帝玉玺的蓝田水苍玉相媲美。

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一个典故,太白金星托梦给济贫行善的书生杨伯雍:“晴天日出入南山,轻烟飘处藏玉颜。”

然后就被李商隐写进了诗歌里,继而名扬天下。

后来也有很多人进山寻找美玉,只是白白的磨了鞋底,没有任何进展。

玉山是一处风水宝地这是肯定的,于是,这里就多了很多的墓葬……

徐先生没说错,云昭也发现这块磁石是从一块更大的磁石上掉下来的,既然蓝田不产磁石,那么,这么大的一块磁石,就该是墓葬经常用到的磁门。

而磁门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防范那些带了武器进入主人家。

死后还要担心别人刺杀的人,只能是属于贵族的墓葬。

一无所有的云昭其实是不介意盗墓的。

真的,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甚至认为古代有大量陪葬品的贵族墓葬被人盗挖,是活该!

好人死掉就死掉了,带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埋掉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不该把大量活人制造的好东西带进墓葬不见天日,这是一种极为变态的自私想法。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很明显,徐先生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这是违背礼教,且性质恶劣的一个错误。

云昭成长的环境里除过父慈子孝之外,好像别的礼教内容都在逐渐被人淡忘。

因此,他更多的是在考虑可行性,而不是礼教。

回到云卷的小屋,他发现那些勤劳的兄弟们已经找到了更多的磁石去了小溪。

春日里的溪水冰凉,对于农家小子来说,穿不穿裤子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所以,除过年纪较大的云杨之外,其余的都光着伤痕累累的屁股在沙滩上用磁铁吸铁砂。

人多的好处就是不论干多么效率低下的活计,总会积少成多,傍晚的时候,云杨手里已经有了满满一簸箕的铁砂。

加上云杨以前收集的铁砂,足足有一百斤之多。

众人抬着铁砂来到了铁匠铺子前边,刘宗敏扫了一眼,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云杨是一个有眼色的,见刘宗敏一人在打铁,就主动拿起锤子站在旁边,刘宗敏换上了一柄小锤子,轻轻地在铁块上敲一下,云杨就用大锤砸一下,开始的时候还很生涩,过了一会,两人就配合的很好。

小锤指点,大锤出力,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事情这就算是成了,云昭带着其余兄弟立刻离开,明日准备继续收集铁砂。

晚上的时候,云娘还是允许儿子回家了。

所以云昭进家的时候很有气概,如同战胜归来的大将军。

哼一声,云春就帮他脱掉鞋子,再哼一声,云花就端来了洗脚水,再哼一声,秦婆婆就端来了晚饭,云昭很想再哼一声的,瞅瞅母亲那张挂满寒霜的脸,就忍住了。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福伯也在,不过他在屋子里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吃,没有跟云昭母子坐在炕上。

“有个叫做高从龙的游击将军来西安府了,所以很多山上的人都下山了。”

福伯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野菜,这才若无其事的道。

“这位高从龙是一个厉害的吗?”

福伯笑道:“很厉害,在延绥镇击杀了巨寇王二跟王大梁,被秦王邀请来西安练家兵。”

云娘笑道:“刘宗敏跑来我们庄子是为了避难是吧?”

福伯摇头道:“不是的,刘宗敏与催山虎不合,离开了月牙山,准备潜伏一阵子看风头,再决定去哪里。”

云娘小声道:“福伯看好此人?”

福伯点头道:“此人心狠手辣,凶悍异常,老奴以为可用为家丁头目,招揽了两日,发现他志不在此。

如若强留,恐生祸患!”

云娘点点头道:“云氏平安最好。”

福伯长叹一声道:“老奴以为此人的母亲还在世,结果他那个老娘没有熬过这个冬日,此人再无牵绊,心野了。

这样的人云氏驾驭不了。”

云娘皱眉道:“心性如何?如果心性可行,可以给他娶妻置办宅地,生儿育女之后或许就会安定下来。”

福伯摇头道:“老奴老了,原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代老奴的人,现在看来不成了,今年这场春雨只便宜了渭南原一带的人,往西的地界,这老天可是一滴雨都没有恩赐啊。

到了五月要是还不下雨,就会出现流民,西安府首当其冲!

只要流民聚集,往往就会出现巨寇,以如今官府的力量,恐怕没力量平息。

所以,此人是杀,是放,老奴还在思量。”

福伯跟母亲商量重要事情,云昭是没资格插话的,所以,他一直在安静的吃饭,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知道福伯凭什么认为他能杀掉刘宗敏,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刘宗敏从此之后过的很是威风……

“福伯,陕西真的要乱了吗?”

福伯推开饭碗,点燃烟锅子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道:“渭南原还不至于,延安府恐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今年夏粮收割之后,我们就要考虑后路了,大娘子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说完话,云福就离开了房间,慢慢悠悠的踱步出了后宅。

“娘,福伯要杀人了?”

云娘叹息一声道:“这年头大家杀人都杀成惯例了,这些事你莫要问,好好读书就是了。”

云昭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在直线下降!

福伯处理事情的方式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杀人!

母亲对福伯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已经见惯不怪了!

云氏可以轻易地收留一个贼寇,并且打算用这种人当家丁头目,发现不合适,就准备干掉!

这个人是刘宗敏啊……一个真正的在史书上留名的巨寇!!

既然如此,云氏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云昭睡不着……不论是谁,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都会失眠一下的。

一会兴奋,一会儿感到恐惧……

云昭第一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秦婆婆迈着小脚颤巍巍的来看自家大少爷睡醒了没有,云春,云花端来了洗脸水,眼巴巴的等着大少爷醒来。

云昭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三个人,很快就确定,这三个人没有什么战斗力。

两个黑脸仆妇从院子里走过,大白鹅只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就继续在院子里踱步。

这两个仆妇可能比大白鹅厉害些,却没有出乎云昭的认知范围,勉强可以算作没有战斗力的人。

厨娘一个人虽然可以端起一张大方桌,那是因为膀大腰圆的结果,与战斗力无关。

挑着两只硕大水桶进门的仆妇也仅仅是下苦人的力气罢了。

母亲正蹲在花园里种花,手里的小铲子即便很锋利,终究不过是一件经常使用的工具而已,没有什么杀伤力。

福伯就住在中庭,可能刚才抽烟抽多了,现在正在剧烈的咳嗽。

声嘶力竭的样子很恐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偷袭的话,他死定了。

给福伯拍后背的是一个高个子家丁,戴着传统的黑色软帽,上面还带着一个红色绒球,个子很高,穿着绿衣服,说不出来的滑稽。

从福伯伸腿踹他的动作来看,这家伙一点都不敏捷,战斗力不可能过五!

一个努力挪动水缸的家丁一看就是个蠢货,至少要把水缸里的水舀干再挪缸啊!

挥动着手臂驱赶麻雀的家丁更是愚蠢的不能提……不想让麻雀在瓦下面安家下蛋,你倒是上房去撵啊!

一大排妇人坐在屋檐下纺线,手里的线只有绿色跟灰白色两种,这种线最后被这些妇人织成一尺宽的白绿相间的粗布,最后缝制成人人都厌恶的白绿相间的粗布衣裳。

这群人中间没有隐藏高手的可能性。

看完这些人,云昭认为,如果刘宗敏发疯的话,很容易就能在云氏制造一场类似于武松在鸳鸯楼制造的惨案!

徐先生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眼睛依旧看着青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天空中碧蓝如洗,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最符合云昭心中英雄的模样,不论是他脸上的三绺胡须,还是手中装模作样的书本,都严重证明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可是,云昭看过他嘴里咬着干草饿晕过去的模样……这样的人学问是一定有的,至于武力……不可能!刘宗敏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八回!

云氏前院几乎成了云氏族人共有的场地,农忙结束的差不多了,大家坐在屋檐下挑着豆种,说着闲话,有些似乎还在商量如何才能换到便宜的好菜种。

都是些真正的农夫,云昭自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出了大门,云昭就看到熊熊的炉火!

精赤着上身的刘宗敏正在用力的扯动风箱,炉子里冒出来的近乎白色火焰炙烤着他油光水滑的皮肤,每扯动一下风箱,他胳膊上的肌肉就像一只耗子般上下窜动!

从心口处分开的两边肌肉群极为发达,两片肌肉群中间还有一些横着生长的肌肉,如同甲胄上的皮索牢牢地将两片肌肉群束缚成一个整体。

“开闸!”

刘宗敏大吼一声,从另一个方向推炉子,让沉重的炉子逐渐倾斜,守在一边的云杨就打开了炉子的封口,一股亮红色的铁水就从炉子里倾泻而出,倒进了地上早就挖好的槽子里。

铁水堪堪倒满沟槽,刘宗敏双臂用力,那个用厚厚的红泥包裹起来的铁水炉子就恢复了原位,他的汗水溅在炉子上,冒起一股股的白气后就消失了。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再回头瞅瞅继续蹲在花园矮墙上抽烟的云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到底是谁杀谁啊?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刘宗敏身高足足有一米八,看他一身强悍的腱子肉,体重估计也有一百八,这样的人会是李洪基麾下著名的骑兵将领?不怕把马压死?

云昭的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的在想什么,总之,混乱的一塌糊涂。

炼铁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周而复始的让人厌烦。

炼出来的明明是烂面包一样的地条钢,福伯跟云杨两个却非常的欢喜。

云昭用小锤子轻轻一敲,地条钢就刷刷的往下掉皮,皮掉了,里面也不是纯粹的铁,到处是洞,跟马蜂窝一样。

傻子都知道这东西不能锻造钢刀!

刘宗敏用发黄的破布擦一下汗水道:“再来两遍,损耗掉一半,就剩下纯铁了。”

云昭看着刘宗敏道:“书上说,要用焦炭,纯铁并不能打出钢刀来。”

刘宗敏大笑道:“还是一个懂行的,小相公是读书人?怪不得人家常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刘宗敏说话很好听,至少,让云昭听起来很舒服。

不过,这家伙还是不肯说自己的干活方式,看样子是一个谨慎的人。

一上午,云昭没有读书,也没有干活,就这样守在这个简陋的铁匠铺子里看刘宗敏冶铁。

他说的没错,少年们收集的铁砂,进了炉子之后,被大火一吹,就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不过,云杨这些人还是很兴奋,不断地将铁砂送来,一个个疲惫不堪。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等炉子的温度降下来了,刘宗敏就不肯冶铁了。

炼制地条钢对云昭来说不稀奇,甚至有些鄙视,因为他在很久以前就参与过关闭污染企业的活动,一个年产十万吨的企业,说停就停了,理由是污染严重,产能低下!

现在,云昭很希望那家企业在大明复活……

福伯一上午也哪里没去,就蹲在那个大柳树桩子上看刘宗敏冶铁,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非常欣赏刘宗敏的作品。

云昭很失望……福伯没有突然暴起一刀砍下刘宗敏的人头,刘宗敏也没有化身神魔,一把将福伯攥死,他们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直到太阳偏西,云昭也没有看到自己真正想看的事情,见春春在远处招手,就从板凳上站起来,回家吃饭。

大明朝的人总是很克己,忙的时候四顿饭,农忙结束了就只吃两顿饭……

想想也是啊,在禾苗成长的日子里,也是农夫们最难熬的日子,青黄不接就在眼前。

高个子家丁的脑门撞在厨房低矮的门楣上,他连喊痛这种无聊的事情都不做,抓着饭碗的手将饭碗抓的更加牢靠。

矮胖的那个家丁,坐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一大碗稠粥,瞅着厨娘肥硕的屁股忘记了吃饭。

秦婆婆……

算了,云昭准备放弃在自家寻找武功盖世的家伙,他发现,如果真正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高手是这些人的模样,那也太贱了。

大白鹅扑了过来,云昭给了大白鹅当胸一脚,那只终于意识到云昭是主人,准备过来亲近一下他的大白鹅就被踹跑了。

“再有三天,你就该去学堂了。”

云娘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儿子,觉得他有些不务正业。

“农忙啊……”

云昭说了三个字见母亲目光凌厉,也就不说下面的话了,他相信,只要他敢说出来,母亲就有一万句恶毒的话在等着他。

酸汤面一如既往地好吃。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云昭吃了一口面条,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云娘怜惜的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道:“可怜的,这些事情原本该是你爹跟你讲的,娘的性子软,说不来你爷爷的丰功伟绩。”

“那就让福伯讲。”

“福伯从不说以前的事情,谁问都不说,只说每日里能吃上饭就是好日子。

不说也好,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

“你们都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我考谁家的状元?”

“天下乱了,总有不乱的时候,到时候,我儿长大了,书念好了,天下也太平了,正好考状元。”

“要是鞑子坐了江山我也考鞑子的状元?”

云娘笑了,摸摸云昭的脑袋道:“鞑子都不认识字,怎么坐江山呢?再说了,他们人少,来中原抢点东西回去有可能,坐江山的事情终究是我汉家儿郎的。”

云昭连连点头,虽然在他的认知中,终究是鞑子坐了江山,他还是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坐江山应该是汉家儿郎的事情。

“我以后要是坐了江山怎么办?”

“怎么办?我儿坐了江山,娘就是皇太后!不知谁家的俊闺女有福气做皇后?

娘以后要好好的替我儿挑一个。”

说完之后,母子两对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滚作一团,被母亲压着狂殴了一顿,这才消解掉这个玩笑话带来的冲击,重新好好吃饭。

由于跟母亲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云昭下午一点都不困倦,他只想着出去玩,至于读书,没人逼一下的话,他是绝对不想的。

春日里的小沟渠里有一些长得快要透明的小鱼,这些小鱼游得很快,只能按照它们倒影在水中的倒影捕捉,这是一个技术活。

云昭抓了好久,才抓到一条,在溪水边淘弄铁砂的云卷见云昭抓的狼狈,走过来三两下就给云昭抓了七八条小鱼,放在云昭拿来的钵盂里面。

“这种鱼养不活的,以前我养过,总想养大了给弟弟吃,结果,最多两天就死了。”

云昭瞅着小鱼道:“本身就养不大,我就想丢接雨瓮里,看看。”

云卷摊摊手道:“也就你有这个心思,告诉你啊,糜子就要吃完了,我们要干活养活自己。”

“过几天跟我走一遭玉山,我想去看看你找到磁石的地方。”

云卷直起腰瞅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那里的山路不好走,近处的黄精被人挖光了,我有一次走的很远,还碰见了一头豹子,很危险。”

云昭道:“我们一群人去!”

“那就要多等几天,等我们有了家伙再去。”

云昭点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否则光是云氏大宅里的诡异气氛就让云昭睡不好觉。

虽然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他抱有善意,可是,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大恐惧。

这也是成年人的思维占据孩子身体之后留下的严重后遗症。

多疑,善变的成年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一个小孩子!

很多时候,成年人的安全感来自于自身,而孩子的安全感来自于父亲,母亲。

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抱着钵盂回家的时候,云昭又去了铁匠铺子,不得不说,刘宗敏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勤劳的劳动者。

从早到晚一直在冶铁,这才多长时间,地上已经摞了很多生铁。

“人家要等到晚上才开始炼钢呢。”

福伯带着云昭回家的时候回头看了刘宗敏一眼,对云昭道。

“他不是要当强盗么?怎么还担心别人知道他的秘方?”

“当强盗也不妨碍他保密自己的吃饭手艺。”

“哦,那就是说,这家伙还是胸无大志!”

“怎么说?”

“先生说,狮子搏兔也将用尽全力,如此才有收获,他这样三心二意的不好好当铁匠,也不愿意好好当贼寇,是没有前途的。”

“嗯,少爷说的有理,以后要好好读书,莫要像刘宗敏最后成一个什么都不顶的废材。”

“您不杀他了?”

云福笑道:“瞎说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杀人。”

云福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很放松,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别的身体语言,看样子,他真的放弃杀刘宗敏了。

也是,如果刘宗敏现在死掉,将来还怎么在北京用严刑拷问那些不愿意出钱帮崇祯皇帝打仗的豪门勋贵呢。

感觉到历史再一次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云昭有些失望,也有些窃喜。

所以他走遍了云氏大院,努力寻找了武库的所在地,很可惜,身为云氏大少爷,这个家对他没有禁地,如此才让云昭失望。

因为他走遍了云氏大院所有的屋子,就连茅厕都没有放过,武库依旧杳无踪迹。

云氏的金库就是母亲的卧房,这间屋子与云昭的屋子是相连的,撩起门帘就能进去。

母亲的屋子里有一张床,有七八个大箱子,床上铺着灰绿相间的粗布床单,还有一个高的能把人脖颈折断的枕头,床里面是母亲的铺盖,一样是粗布制作,谈不到美感。

两把椅子夹着一个圆桌孤零零的摆在屋子中间,上面只有一个青瓷茶壶跟一个青瓷杯子,两者都有些旧,一个新一点的茶杯摆在架子上,似乎很久都没有用过。

上一次看的银元宝就是从左边第一个箱子里取出来的,所以,云昭没有打开箱子看,武器不可能摆在这里,云昭非常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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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云昭看过账本了。

云氏是一个很殷实的地主之家。

还确定了一个事实,一万两银子的债务对云氏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却绝对不会庞大到需要将母亲嫁妆都搭进去的程度。

云氏除过有地之外,在长安还有四家粮店,云氏每年的产出,除过口粮,基本上都被卖掉了。

母亲的嫁妆还包括一家绸缎庄,没看见云氏养蚕,可是,绸缎庄的生意从账本上看似乎很好的样子。

如此说来,云氏绝对算的上是关中的富裕之家,既然如此,云昭就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吃粗粮的时候要比吃细粮的时候多?

云家有粮店啊……还是四间!!!

为什么自己最好的衣衫只有夏布,也就是该死的麻布,最多是质量好一些的麻布?

云家有绸缎庄啊……粮食呢?绸缎呢?钱呢?

没看到有庞大的支出啊!

晚饭依旧是面条……上面盖了一片薄薄的盐煎肉……

母亲吃的面条上没有盖肉片子,只有素素的几样野菜。

福伯吃的是小米饭,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绿色的野菜。

不论是母亲,还是福伯似乎对目前的状况都很满意,只有云昭不满意。

他早就想过真正地主家大少爷的日子了。

“娘啊,我想吃猪骨头。”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猪骨头。”云娘低头吃着面条,对儿子过份的要求一口回绝。

云昭很想把面前的黑面条推开,一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晚上挨饿,也就低头吃了起来。

“你最近身体康健,学问也有了长进,该带你去见见你外公,顺便去终南山把金仙观许的愿给还了。”

云昭看了母亲一眼,表示知道了。

“以后不许翻白眼!”

云昭连忙答应道:“知道了。”

大明朝的夜晚是极其无聊的,天黑下来人们一般就要睡觉了。

而云昭则有抄写不完的《百家姓》。

以前,外面会寂静的吓人,这几天不一样了,总会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进内宅。

打铁的声音其实不算大,可是,在寂静的夜晚,这个声响就会传出去很远。

云昭写完字了,打铁声依旧在继续,刘宗敏是一个合格的铁匠,同时说明他的力气也很大。

福伯关闭内宅大门的声音也传来了,然后就是福伯踹家丁的声音,以及家丁吱吱呜呜的埋怨声。

大白鹅在院子里踱步,只要屋子里还有灯亮着,这两只该死的鹅就不会回到圈里去。

忽然间,外面变的喧闹起来了,很多人的声音乱糟糟的响起,大白鹅也嘎嘎乱叫。母亲披着外衣来到云昭的炕前,警惕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一会就听福伯在大门口道:“大娘子安歇吧,没事,是野猪下山祸害地里刚下的种子,被乡民用陷阱给捉住了。”

云昭闻言蹭的一声就从炕上蹿起来,胡乱穿好衣裳就要往外跑。

刚刚安定下来的云娘怒道:“野猪被捉了,是好事,你跑什么?”

云昭忙乱的找鞋子,一边套鞋子一边道:“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头野猪。”

云娘怒了,直接对院子外边的云福吼道:“给乡民几个钱,把野猪买下来,我们明天啃骨头!”

云昭闻言大为惊恐,那几头野猪陪自己渡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吃它们,云昭觉得自己可能下不去嘴!

遂不理会云娘的呼叫,自己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福伯就站在大门前,见云昭出来了,嘿嘿一笑道:“知道你坐不住,那就去看看热闹。”

云氏大宅外边,此时还有灯火的只剩下刘宗敏的铁匠铺子了,所以一大群人围着铁匠铺子看热闹。

刘宗敏似乎对野猪没什么兴致,依旧在叮叮当当的打铁。

福伯出了门,咳嗽一声,乡民们自动让开了路。

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乡民陪着笑脸道:“福伯您看看,好大的一头野猪啊,大家捉这头野猪不容易,还请福伯多多赏赐一些。”

福伯哼了一声道:“这山都是云氏的,野猪自然也是云氏的,你们还有脸要钱?”

话说的不中听,几个捉拿了野猪的乡民却满脸笑意,这种话他们听的多了,做不得数。

云昭很担心那头大母猪,毕竟她还有八个娃需要喂养,如果是今天她被捉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放人家回去喂孩子。

铁匠铺门口躺着一头巨大的野猪,被人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不断地在那里嘶鸣挣扎,还是纯黑色的,跟云昭在秃山见到的一家子猪完全不同。

这头野猪更加的像家猪,很多人家养的猪跑掉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早以前的时候,云昭去森林边上的贫困村子驻点,那里的野猪在困难时期被杀光了,后来出现的野猪其实就是家猪变得。

这头也是如此,它的嘴没有野猪长,獠牙很短,身上没有斑纹,腿长,只是体型比家猪苗条的多。

云福瞅着云昭道:“要不,咱们家把这头猪养起来?”

云昭还没开口,发现口水先流出来了,擦一把口水后大叫:“我要吃猪骨头!”

云福似乎有些失望,没好气的对几个乡民道:“那就赶快收拾了,没听见大少爷吃猪骨头?”

乡民们齐声叫好,立刻就有人去拿杀猪的一干物事。

刚刚将铁块丢回炉子的刘宗敏走了过来,用脚踢一下野猪道:“猪皮留给我。”

云福笑道:“这是经年的老猪了,猪皮厚的不成样子,没法子吃。”

刘宗敏道:“硝了之后作衣衫!”

福伯点点头道:“该是能做出一件皮甲。”

刘宗敏不再言语,见铁块又烧红了,就继续去锻铁。

杀猪没什么看头,云昭一点兴趣都欠奉,明日里有猪肉吃,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以他以往在农村看杀猪的经验得知,人们绝对不会浪费猪身上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

云福见云昭打着哈欠回家了,就笑着道:“五百文钱,家里只要肉跟板油,猪皮给刘宗敏,其余的便宜你们了。”

云昭听见乡民们的欢呼声了,继续打着哈欠回到房间,胡乱脱掉衣裳,一头钻进了被子。

“怎么,没打算弄头猪回家养着?”

“明天有猪骨头吃了。”

“咦?不是是自称野猪精吗?怎么没有物伤其类之感?”

“明天你看我吃肉的样子就知道我的野猪精之名不是平白得来的。”

云昭嘟囔两声,就用被子盖住脑袋,不愿意看母亲那张满是捉狭之意的脸……

一头猪,一个晚上,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年老猪肉一点都不好吃,只要有点筋,就咬不动。

而最好吃的心肝脾肺肾,被乡民拿走了,血脖子带猪头给了屠夫,就连猪尾巴也被人连着一斤肉拿走了。

“地主家都是傻子?”

云昭母子跟猪肉较劲好长时间之后终于放弃了,徒然的瞅着满是牙印的猪肉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娘撇撇嘴道:“乡民们打杀了野猪,也就是保护了庄稼,就该奖励。咱家的地最多,出钱是应该的。

也罢,送一条猪腿给你先生,请他品鉴,品鉴!”

这头猪的肉很适合细嚼慢咽,绝不适合大快朵颐。

云昭认为这是老天在跟自己作对,自从成为地主家的大少爷,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不过,他还是装了很多猪肉,他不喜欢,云杨,云树,云卷,云舒,云飞这些人会喜欢的。

今天,云昭就想去玉山看看,去云卷捡拾到磁石的地方去看看。

一把匕首,三把短刀就是刘宗敏忙碌了两天的成果,铁砂这东西却是经不起锻炼,一百斤铁砂最后只能做出这三样东西,与少年们的期望相去甚远。

匕首只有一尺长,短刀只有一尺半,刘宗敏是当成玩具打造的……

好在,云杨极力要求刘宗敏给这几把武器夹了钢,也淬了火,按照云昭的看法,这些武器也就比锄头好一些,也比少年们常用的柴刀好。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如果跟母亲说要去玉山探险,后果可能不太妙。

所以,云昭就跟福伯说了。

“早去早回!”

福伯是一个爽快人,一口就答应了,甚至没有嘱咐云昭小心些的话。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不过,他还是随着云杨一行人离开了庄子,沿着蜿蜒的小路向玉山走去。

一尺半长的短刀背在云杨的背上,还是将这个农家少年映衬的英气勃勃。

自从拿到这把刀,云杨就没有让这把刀离开过他的身。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云卷,云舒兄弟也分到了一把刀,至于匕首,自然归云昭所有。

武器制作的很粗糙,几乎可以说是两片木头夹着一个铁片。

即便如此,拿到刀子的三个人依旧兴奋,一路上,很多草木都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

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云卷率先离开了主路,再往上走,就会抵达已经成废墟的玉山书院,这些人没有一个对玉山书院有兴趣的。

那里已经被他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按照云杨的说法,屋檐上最后一个铃铛也被他摘下来挂在他家的那只黑狗脖子上了。

小路越发的难走,且湿滑,好在灌木丛还没有长满叶子,旧有的刺已经被野兽带走了,新长出来的刺还软,众人身体小,经过的时候不算难。

初春的时候,山里没有多少可以吃的东西,偶尔看见一丛竹子,就赶紧寻找竹笋,大多数的竹笋已经长成竹子了,可以吃的东西不多。

蕨菜很多,众人走一路折一路,又往前走了五里地之后,云卷就指着一颗半枯的柏树道:“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云昭拨开灌木,发现眼前居然是一个不大的山谷。

“这里面黄精多。”

云卷说着话率先走进了山谷,云杨有些为难的对云卷道:“你把自己的秘密之地都说出来了,以后再想多采黄精换钱,就有些难了。”

云卷的小脏脸上满是笑意,挥挥手里的短刀道:“我有房子住了,也有了刀子,以后可以带着弟弟砍柴。”

云昭轻笑一声,跟着就钻进大柏树中间的裂隙,进了山谷。

山谷的景致很好,背后有一座山包,山包不算很大,算是一片丘陵。

七八条小溪从玉山上淙淙而下,在这里汇成了一座水潭,最后从低矮的缺口处流淌出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采春黄精的好时候,所以,来的少年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采集药材的好机会。

云昭自然不会去干这个活计,自从云卷指了指捡到磁石的地方,他就用小锄头不断地乱挖。

锄头是铁的,这应该有助于他发现更多的磁石。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对的,当他将沾满黄土的锄头拿去小溪里清洗的时候赫然发现锄头上沾了很多细小的砂砾。

再次清洗之后,一些指头大小的磁石就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云昭早就希望自己能有一笔钱,或者一批物资,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自己苦心经营的伙伴就会星散。

从母亲那里拿钱对云昭来说是一桩很为难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拿到了钱,也不会太多,无法支撑云昭想要召集伙伴报团取暖的想法。

用锄头来寻找磁石,这个方法是不错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大块的磁石碎裂,云昭可以按照散落的磁石碎屑,最终找到大块磁石原本待着的地方。

在别的兄弟们挖黄精挖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云昭已经确定了方向。

磁石碎屑最多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条小溪,于是,他准备溯流而上。

伟大的发现往往都来自于意外,而关中这片土地上最大,最多的意外就是发现古代墓葬。

埋葬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远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要来的多!

云昭知道,自从人类出现在这片大陆上,蓝田县就有人类居住,而后世人挖掘出来的蓝田人骨骼化石就是明证。

而蓝田人到大明时代,足足有七十万年到一百一十万年,至于大明与云昭知道的后世之间的时间差,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可以完全忽略。

当然,云昭没打算找到蓝田人的骨骼化石,这东西对他现在的处境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更加希望找到一个有钱的古代人的墓葬。

徐先生说盗墓为十恶不赦之罪……非君子所为,非正人所为,非人所为。

云昭对此有别的看法……再过五年,不,再过十余年,这个世界就真的到了‘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了。

君王死不死的这不重要,问题是百姓会死,云昭自己弄不好也会死,这个世界即将迎来让人最下作,最自私,最没有尊严的统治。

云昭不想经历,也不想因为头发问题掉脑袋,当然,他更不想迎合统治者弄一个让人嘲笑了数百年的发型。

沿着小溪,云昭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的瀑布前边,面前是一道两丈高的悬崖。

溪水从更高处跌落,落在平台上渐起漫天的水花,水雾在阳光下出现了一道弯弯的虹,煞是好看。

眼看中午已经过了,云昭就招呼大家吃饭,云卷提出烧一些黄精吃,被众人无情的拒绝了,有糜子馍馍跟冷猪肉,谁还把黄精当饭吃?

云昭咬不动的猪肉,在这些少年人的嘴里瞬间就化为碎肉,云昭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嚼!

反正云杨伸长了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如果不是他弟弟给捧来了一捧水,命可能就没了。

回过神来的云杨见云昭一直仰着头看那道悬崖,就用胳膊捅捅他道:“看什么呢?”

云昭笑道:“我想知道那个平台上有什么!”

云杨摇头道:“上面全是水,估计有一个坑。”

“我想上去看看。”

云杨皱眉道:“应该会很冷,你一定要上去?”

云昭点点头。

云杨就扯过悬崖上垂下来的藤条,用力拉扯一下道:“我上去,你们在下面等我。”

说罢,就如同一只猿猴一般攀着藤条上了悬崖。

跌落的水花很快就让云杨成了一只落汤鸡。

他趴在地上慢慢的把身体探出悬崖,冲着云昭大喊道:“我就说嘛,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说完话,就拖拽着藤条下了悬崖。

站在地上的云杨一边把自己脱得光光的,一边晾晒着衣衫埋怨云昭:“跟我说的一点不差,就是一个石头坎,中间被水冲出来了一个大坑。”

云昭失望的点点头,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考古这就算是结束了。

“咦?我的刀呢?”

云杨惊叫一声,众人四处寻找一圈并没有找到他的刀子,云杨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平台上。

于是,他再一次爬上了悬崖,不久之后,他的脑袋再一次出现在悬崖边上,冲着仰头看他的云昭道:“我觉得你应该上来看看。”

云昭闻言兴奋极了,二话不说就攀着藤条往上爬……爬了很久,准备歇口气的时候,他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脚距离地面还不到一尺……

云卷早就爬上去了,云树也很快就爬上去了,至于别的孩子也早早在悬崖边上等他,一大排脑袋伸出悬崖为他鼓气打劲,最后就齐齐的变成了呆滞的模样。

当然,云昭最后还是上了悬崖,不是自己爬上去的,而是把藤条绑在腰上,被一干兄弟拖上去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他的身体胖,他的年纪小,他没有其余兄弟那么强悍的身体,这都是很好地借口,毕竟,你让一个地主家的大少爷跟其余的穷孩子一样整日里爬高爬低的也不合适。

“你的刀呢?”

云昭抹一把脸上的水渍问云杨,云杨指指身后的石壁道:“在那呢,其余人的刀跟锄头也在那!”

云昭随着云杨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眉花眼笑,只见一堆铁器被牢牢地吸附在石壁上,云树正在拔自己的锄头,用尽力气,也没有把锄头拔下来!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好大的一块磁石!

云昭看的很是清楚,山壁上黑乎乎的一大片几乎都是磁石,只是被水流长年累月的冲刷后,开始风化,有些地方有裂隙,还有的地方缺失了很多磁石,露出土黄色的岩石本来面目。

脱落的磁石大多被吸附在原有的磁石壁上,只有少数的一些碎块会被大水冲刷掉。

磁石本身就是一个好东西,只是拿在农人手中用处不大而已,这才成了孩子们的玩物。

云昭心跳的厉害,冒着水花来到磁石山壁边上,才想探手摸一下,怀里揣着的那柄匕首就把他主动拖到了磁石上。

赤身**的云杨,这时候已经爬在磁石壁上的缺口往里面看,对好不容易放弃了匕首脱身的云昭道:“里面有个洞。”

云昭爬了上去往里面看了看,还大吼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在里面不断地轰响。

“山是空的!”

“有宝贝?我进去看看!”

云杨的胆子很大,立刻就想钻进去看看。

“有蛇!”

云杨鄙夷的看着云昭道:“这里的蛇不咬人,也没有毒,发现蛇我们就有好吃的了。”

云昭还是摇头,云杨是他知道的第一个准备赤身**去盗墓的人。

既然人家能用磁石当大门,说里面没有机关消息谁会信?

反正云昭是不信的。

此时此刻,云杨那里听得进去云昭的话,一闪身就钻进了山洞。

片刻之后,又把脸凑到洞口对云昭道:“把火镰丢进来。”

火镰这东西云昭就不会用,也没有,问过之后,也只有云卷有这东西。

原以为这个山洞口有水,应该是一个潮湿的山洞,云杨点了一小堆火之后,云昭才发现里面全是干枯的树根。

于是,他也就钻了进去,随即,其余的兄弟们也一同钻了进去,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后路被断。

随着火把不断地被点燃,云昭终于看清了目前的处境。

这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山洞,洞顶上怪石嶙峋的,似乎随时都会有石头掉下来,事实上,地面上就有很多掉下来的石块。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

“老八,我们慢慢来,万一出事就坏了。”

对于探索这种事情,少年人永远都比成年人更加的有勇气,光着腚的云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嗤笑了云昭一声,就率先举着火把向前走。

山洞里的空气很是清新,火把冒出的浓烟,向众人身后飘落,最终沿着溪水冲开的缺口飘散出去了。

举着火把走了良久,依旧没有走到尽头,前面依旧黑乎乎的,只是风越来越大。

山洞逐渐变得狭窄,从开口处两三层楼的高度如今已然下降到不足一丈的高度了。

按照云昭的计算,大家至少走了有半里地。

直到目前,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发现。

山风凛冽,云杨的牙齿咯咯的响个不停,其余的兄弟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这时候,如果云昭再说一句‘回家’的话,这支探险队伍会立即星散。

拐了一个弯之后,空间又豁然开朗。

这一次,地面不再是平的了,出现了很多石碑。

“发财了,云杨欢呼一声,似乎忘记了寒冷,第一个冲向墓碑处。

抱着其中最大的一个墓碑傻笑个不停。

关中人对于盗墓,说实话并没有多少忌讳,尤其是贫穷的乡民。

在他们的口口传说中,有无数人曾经因为盗墓成了富户,这让他们非常的羡慕。(实话实说,我就是标准老陕,回去的时候听过无数个这样的传说)

其余的兄弟也非常的高兴,见云杨抢占了最高大的一个墓碑,于是乎,他们也开始抢占别的墓碑,反正这里的墓碑极多,足够分的。

云昭对墓碑上的字非常的感兴趣,哪怕是盗墓,至少也要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也好估量价值。

那袖子擦掉墓碑上的尘土,云昭举着火把仔细的辨认上面的字。

“云氏……显考……云公……震孟……”

刚刚辨认出几个字,云昭手里的火把就掉地上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想发狂,又想抽自己嘴巴……

考古考到自家祖宗的坟茔,这种滋味实在是难以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一下。

“府君云讳正中……显考云门天耀……云氏……良……云氏……格隆

十几支火把将山洞照耀的灯火通明,云昭的目光从墓碑上一一划过,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云杨光着腚来到云昭面前嘿嘿笑道:“发财了……”

云昭无力地瞅着云杨道:“你喜欢挖祖坟?”

云杨仰着脖子得意的大笑道:“只要不是我家的祖坟!”

云昭怜悯的看着云杨道:“最坏的场面出现了,这里恰恰就是我云氏祖坟!”

云杨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指着墓碑道:“我们家的?”

云昭从怀里摸出一只柿饼,边嚼边道:“百家姓你们刚刚读过,云氏的云字,你们应该认识。”

“不可能!”

云杨一听跳起来半天高,猴子一样蹿到那个最大的墓碑前边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碑文。

“云……氏男……酸刻由……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埋着的人叫云竣,是我们家的祖宗。”

“真是祖坟?”

云杨一下子又窜回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湿漉漉的衣衫穿了起来。

其余骑在墓碑上的兄弟也傻了眼,乱糟糟的跪在地上向受到羞辱的祖宗磕头赔罪。

云昭没有磕头,而是在认真的看墓碑,直到将墓碑上的名字记住之后,这才跟着这群心惊胆战的兄弟们一起给祖宗磕头赔罪。

或许是祖宗们大度,不愿意跟一些小孩子计较,幽暗的山洞里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从后面吹过来的山风推着这些少年人的后背,似乎在催促他们早点离开。

出了山洞,云杨等一群孩子就把黏在磁石山壁上的碎小推到缺口处,将最后一处漏风的地方给补上,把各自的刀子,匕首撬下来,然后就顺着藤条滑到地面,细心地云杨还主动砍断了藤条,绝了后患。

云昭瞅着光洁的山壁,何等的失望啊……

有黄精收获的少年人也高兴不起来,今天冒犯祖宗的一幕,已经成了他们的心魔。

虽然大家一起发誓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对这些孩子来说,已经快成心魔了。

“我差点挖了祖坟,爹会打死我的……”

也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接下来,就是一群孩子在哭。

“回家谁都不许泄露一个字。”云杨的表情凶恶,果然哭声小了很多。

“没事的,我们今天去探望了祖宗,祖宗只会保佑我们,不会怪罪的。”

“真的?”

“真的!如果我们今天进去的不是祖坟,早就被大石头砸死了。”

云昭的话更具安慰性,接下来说了一些祖宗显灵保佑子孙的故事,众人很快就平静下来,渐渐地把进了祖坟的事情当做一件幸事,当然,都不是傻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跟别人说的。

下山,回家,村子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刘宗敏依旧在打铁,福伯依旧在抽烟,母亲依旧在绣花,云春,云花还是在屋檐下打瞌睡。

云昭没有回后宅,而是直接去了祠堂。

祠堂供桌后面有一个好大的樟木箱子,里面装的就是云氏的族谱。

打开箱子,云昭的脑袋都变大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族谱居然足足有上百本。

这些族谱,云昭在后世并没有见过,那时候云氏的族谱早就变成电子版的,且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看到这些手写的族谱,云昭无比怀念自己以前的工具。

山洞里的墓碑还算结实,字迹也算是清晰,所以,不可能是隋唐时期的,所以,云昭决定从大明洪武年开始查起。

天黑的时候,云昭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从洪武年到现在,云氏族谱上记载的人中,没有山洞墓碑上的人名,即便是有同名的,生辰年月也对不上。

云昭朝爷爷跟父亲的牌位跪拜了一下,又上了香火,见两位祖先没有帮他解开谜团的打算,长叹一声,就离开了祠堂。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年龄是硬伤啊……

云氏一定有极为丰富的秘密可供挖掘!

这才几天啊,就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

云昭记住了山洞里的十几个人名,却没有在族谱里见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

云氏的祖坟在那里云昭知道的很清楚,就在云氏庄子后面的秃山脚下。

不仅仅是云昭的爷爷,父亲安葬在那里,云氏的先祖也都安眠在那片山坡上。

其中,最早的坟茔可以追溯到蒙元时代,至于更早的祖先坟茔大多毁于战火。

山洞里的坟茔墓碑上是有日子的,基本上都是在大明亡故的云氏先祖。

而大明时代,云氏的族谱记载的最是清楚不过……

有悖论的地方一定有古怪。

云娘身为家主,应该知道一些,而福伯作为云氏的保护神一般的存在,他应该更加的清楚。

云昭身为云氏未来的主人,也应该知道……可惜,没人愿意告诉他。

福伯能当着他的面讨论刘宗敏的去留,就已经很尊重他这个云氏大少爷了。

“找到墓葬了?”

徐先生讲完课之后,来到云昭身边轻描淡写的问道。

“墓葬?找它干什么”

这种小把戏对云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回答完这句话后,云昭的身子就僵住了……他忽然想起,小把戏难不住他,可是……云杨他们全是傻瓜啊!!!

以徐先生的谈话技巧,那些蠢驴要是能保守住秘密才是天大的怪事。

云昭朝云杨他们的座位扫视一眼,那些家伙果然一个个惭愧的低下了头。

被先生提着脖领子揪出了学堂,师徒两来到了僻静的角落。

“没打算挖一下祖坟?

你云氏累世蓝田大族,坟茔里说不定里面有很多财宝,有了这些财宝,你就能得偿所愿。”

云昭仰起脸,带着和煦的微笑道:“学生自然不会大逆不道的惊扰先祖。

只是从族谱中看到了一些端倪,我云氏族谱有一部分缺失,一些记录没有了,学生想续上族谱,将秩散的云氏先祖名讳补录在族谱上,这才动了寻找墓葬的心思。

找到了墓葬,也记录了先祖的名讳,可是,族谱上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一点都没有。”

徐元寿瞅着云昭,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抓着后脑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谎话说的真是让某家无言以对……我们来重新捋一下你的话语。

我觉得把你的话倒着说可能更加的准确。

小子,你发现你云氏的阴族了!”

“阴族?”云昭对这两个字一无所知。

“辅正为阳,猎奇为阴!

据古老相传,凡是大族从不将全部身家寄托在一个方向上,即便是已经了然大势,依旧会留出一部分力量行相反之事。

三国时期的诸葛一族就是其中的明证。

不论形势发生任何变化,都逃不脱‘阴损则阳盛,阳衰则阴强’这十个字的规律。

此为太极无数个据实应用的法门中的一个。

你云氏在关中繁衍千年,历经隋,唐,五代十国宋,蒙元,大明六个大劫,即便是到了如今的末世大劫,依旧繁荣昌盛的可以让你这个原本憨傻之辈借助野猪精的力量重新做人,若是没有这些通天手段,如何能够做到?”

云昭心中虽然波诡云谲的很想自杀一下,话出口却在极力的为自己辩护。

“我不是野猪精啊!”

徐元寿呵呵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然不会认为你是什么野猪精转世,可是呢,除过野猪精这个说法,我觉得再无其他说法可以让我满意。

早慧之人我见过,也听得多了,我小时候可能比你还聪慧些,可是,论到心思缜密,幼时的我远不及你一二。

你且认了野猪精这个名字吧,对你好处多多。”

云昭皱着眉头道:“您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徐元寿大笑道:“韩退之说得好:‘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既然拿了你家的束脩,自然要做到为师之责,另外,你可知‘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乃是吾辈读书人第三大乐趣,哪个管你是不是野猪精,哪怕你现在就现形,露出你野猪精的本来面目,只要会说人话我一样会教你,只是猪蹄不好握笔!”

云昭怒道:“这就是孔夫子说的有教无类?”

徐元寿大笑着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然也……今日的课业是将你我之间的对话抄录十遍,而后焚之。”

说罢,就甩着袖子喜滋滋的去吃饭了,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他有一只鸡吃!

徐先生对事情的发展很满意,自己这个喜欢盗墓的学生出师不利,第一次盗墓就弄到了自家祖宗的头上,想来一定会绝了盗墓这个心思。

至于野猪精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信过,就是喜欢捉弄云昭看他紧张的样子。

“阴族?哈哈,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啊!”

云昭背着手穿过中庭……然后背在后面的手就感到一阵剧痛。

“敢学福伯的样子下次就剁掉!”

云昭哆嗦着将手放在前面,一道红色的鞭痕正在胖手上坟起。

“没一点孩子的模样!”

云昭的耳朵又被母亲抓在手里还用力的往上提。

“男娃可以皮,可以淘,唯独不许没了礼!”

云昭木然的瞅着母亲道:“我可能不是你亲生的!”

云娘嗤了一声道:“是不是我亲生的,我知道的比你清楚!”

“说不定是被秦婆婆给换掉了,事到如今,还请您大慈大悲的告诉我本来的身世。”

“那就是一头野猪精!”

云昭点点头道:“此事后议!我闻到了韭菜馅包子的味道。”

云娘拉过云昭的胖手用力的揉搓,刚才那一鞭子抽下去之后她就后悔了。

“越搓越疼啊,先生说挨了这种打最好用冰敷一下。”

说着话云昭就甩开了母亲的手,云娘却死皮赖脸的还想给儿子揉搓,似乎刚才那一鞭子不是她抽的一样。

春天里的头道韭菜,除过鲜嫩之外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鸡蛋之后,这顿饭就成了云昭来到大明世界后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咱家哪来的白米啊?”

云昭吃多了包子,就用白米粥溜溜缝。

“专门给你换的。”

“按照咱家的家业,我天天吃白米饭也不过份吧?”

“那是造孽!”

“咱家有六千亩地,有三十头牛,八匹骡子,十几头驴子,我还听说在城里还有粮店,不会缺我们吃的那一口白米饭吧?”

“灾荒之年,莫要养刁了胃口,免得受灾的时候吃不了苦!”

“要不,我们先享福,然后该吃苦的时候吃苦?要是临死前还家财万贯的实在是太亏了。”

“你太祖父吃了一辈子的糜子,五十七岁上坏了身体,临终前你祖父给你太祖父熬了一碗白米稠粥,老人家本来还能挺几天,硬是被你祖父的败家子行为活活气死了。

你祖父过世的时候咱家真的算是家财万贯,老人家临死前亲自验看了自己的棺椁,发现棺木比他要求的厚了一寸,抽了你父亲一个嘴巴子才咽的气。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为娘是把你父亲厚葬的,不敢把你父亲埋在你祖父身边,怕你父亲受罪。

因为这事,我一连做了两个月的噩梦,总能梦见你父亲冲着我伸指头……

所以啊,儿子……”

云昭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就把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我以后一定多吃糜子跟小米!”

云娘咯咯笑两声道:“祖宗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娘两可以偷偷吃!”

“哪里才是祖宗看不到的地方呢?”

云娘笑道:“西安!”

第二十八章 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十八章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关中人都相信,财富是从嘴上省下来的。

太祖父省一口,祖父这里就多一口,祖父再省一口,到了父亲这里就比别人家多了两口。

遇到灾荒年,有这两口吃的,很可能就能落得一个子孙绵延的大好场面。

云昭自然是不信的,他坚信,生命最多只有百年,如果过于苛刻自己,这一辈子很明显的就白过了。

可是呢,信念这东西的力量非常的大,大的可以让云昭放弃原有的原则。

想到太祖父,祖父,父亲他们吃的苦,云昭想要享受就显得很是不合情理。多吃一口好吃的,都像是在啃咬先祖的尸骨。

有这种心境在,就算是面对山珍海味,恐怕也没有任何胃口!

事实上,中华一族的节俭习惯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漂没成本越多,后人的压力就越大不敢轻易破坏祖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

晚上吃多了,云昭挺着圆咕隆咚的肚皮没法子好好睡觉,被母亲灌了一碗山楂水后,肚皮更鼓了,只好在后院来回的遛哒消食。

十五的月亮就挂在天上,明晃晃的,还有些发黄,上面还有一些瘢痕。

母亲坐在屋檐下陪儿子,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进行亲子活动。

“月亮上有嫦娥啊,有桂树啊,还有一个整天砍桂花树的吴刚,儿子,你知不知道,上面还有一只喜欢捣药的兔子精……”

云昭认真的看着月亮,似乎在热烈的回应母亲,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云氏的‘阴族’。

母亲说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是掩饰……家里不能吃好吃的完全是因为要支持‘阴族’。

福伯之所以大气的要干掉刘宗敏,胆量也是来自于‘阴族’。

太平年月里,云昭这样的‘阳族’定然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大乱的年月里,就到了‘阴族’这个角色出场了,也到了他们主持场面的时候了。

云昭家里之所以剩下的全是笨蛋,最大的原因就是被‘阴族’人抽走了所有的精锐。

问题是云氏‘阴族’到底在哪?

从山洞里的坟茔来看,他们就应该在附近!

“嫦娥啊,一个人吃了西王母给的长生不老药,就飞到月亮上去了,后羿明明看见了,也没有舍得一箭把嫦娥射死,却给了吴刚一个警告……”

云旗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应该是‘阴族’来掌控‘阳族’最好的棋子,为什么他那么软弱?

在母亲的反击之下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受到那么大的羞辱为何心中并没有多少怨言?

福伯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他能决定云氏的权柄最终的归属吗?

母亲明明不愿意去西安看外祖父,为何这一次如此的积极?宁愿放弃一贯的教育方式,也要哄骗他的傻儿子跟她去西安?

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云娘就已经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云昭给母亲披上了毯子,自己依旧在清冷的月光下漫步。

事情有了疑问,想要找寻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云昭思考的这些事情出现半点苗头,云昭就能立刻抓住,继而破解一个疑团。

时间是最好的解密器,云昭对此深信不疑,没有谁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院子外边又传来刘宗敏打铁的声音,从锤子敲打的声音密度可以判断出,云杨又在帮助刘宗敏。

天亮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家门,站在刘宗敏的铁匠铺子前边看了良久。

刘宗敏就睡在铺子里,身上裹着一床肮脏的棉被睡的鼾声如雷。

云昭走进了铁匠铺子,拿起一柄才开锋的短刀,用力的比划了两下,刘宗敏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任何动作。

云昭满意的收起了刀子,见刘宗敏的床头放着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将一个纸包从怀里掏出来,把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进水里,还用一根树枝搅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云昭转身就走,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看,才发现刘宗敏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刘宗敏两只手垂在身边,一会鹰爪,一会拳头的变幻莫测。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赏你一碗甜水喝。”

刘宗敏皱眉道:“小人是粗人,喝不惯甜水,还是请大少爷喝了吧。”

云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脏,我不会喝的。”

刘宗敏呵呵笑道:“无论如何,小少爷还是喝了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云昭回答,刘宗敏忽然转身冲着棚子外边吼道:“这就是你云氏的待客之道吗?”

“刘兄莫要着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吗?大少爷是个干净人不用你的脏碗,还是兄弟我来喝。”

在云昭惊诧的眼神中,被云昭认为只会福伯拍马屁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高个子家丁从外边走了进来,绕过刘宗敏高大的身躯,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还用袖子擦擦嘴角,将水碗倒过来表示一滴水都没有剩下。

刘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个子家丁弹一下帽子上的绒球道:“云氏没有下三滥的小人,刚才是少爷赏赐你的糖霜水。”

刘宗敏笑道:“可惜了,没喝到大少爷赏赐的甜水,下一次大少爷要是看刘宗敏干活卖力,想要赏赐什么,最好趁我清醒的时候再赏赐,如此,就不会有误会了。”

高个子家丁没有理会刘宗敏,弯下腰对云昭道:“大少爷,该去上学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罚了。”

云昭点点头,笑嘻嘻的看了刘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离开了铁匠铺子。

回到学堂,云昭一直笑眯眯的。

徐先生看了他无数次,即便是抽了他一戒尺,云昭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他以为的战五渣,居然能逼得刘宗敏这样的巨寇全身心的戒备,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好不容易下课了,云昭一刻都没有在学堂里待,风一样的冲回中庭。

这一次,再看那个高个子家丁,云昭再也没有看出半点猥琐之意来,就连那个被他誉为是傻子的矮胖家丁,这时候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云甲,你能不能帮我揍刘宗敏一顿?”

高个子家丁才走过来,云昭就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巴巴的哀求。

云甲弯下腰看着云昭道:“他怎么得罪大少爷了?”

“今早,我好心给他糖霜水喝,他还吓唬我。”

云甲摇头道:“我打不过他。”

“你长得比他高!”

云甲摇头道:“我的力气没他大。”

云昭不死心,将那个矮胖的家丁喊过来,又对云甲道:“你跟云乙一起揍他。”

云甲摇摇头道:“我们打不过刘宗敏。”

云昭正打算把家里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喊过来,却看见福伯背着手从北屋走出来,见云甲,云乙两人围着云昭说闲话,就怒吼一声道:“你们不用干活吗?”

云甲,云乙立刻野兽散,连云昭的呼唤都不顾了。

“福伯,我想揍刘宗敏一顿!”

福伯摇摇头道:“事情有了变化,刘宗敏这人我们动不得。”

“为什么?”

“咱们家想过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少爷要是讨厌他,老奴明日就打发他离开。”

云昭面对云福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徐先生说这个人很不安稳,他能从这人的身上嗅到血腥味。”

云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大少爷就想找茬撵走这人?”

云昭道:“是的,家里只有老弱妇孺,不宜留这样的强人在家。”

云福呵呵笑道:“好聪明的大少爷啊,你不是已经看出云甲不是普通人了吗?”

云昭脸色一变,指着站在伙房门口的云乙道:“他呢?”

云福冷哼一声道:“他就是一个夯货!”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云昭看着云乙张着嘴露出一嘴的烂黑牙冲他傻笑,就打了一个哆嗦转过头去。

“这家伙以前是给大娘子绸缎铺押运绸缎的,被贼人一棒子敲在脑袋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福站在太阳地里懒洋洋的指点着云乙道。

“不过呢,这家伙的好处就在于抗揍,别人挨那么一棒子早死了,就他变得有些傻。”

“云甲呢?”

“云甲?唉……你莫要问了,他就是一个可怜人。”

“云丙,云丁呢?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都傻乎乎的?”

“本来就是傻子!”

云福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暴躁的点着手指头道:“这狗日的世道,就没有让人好好过念头,去西安城里找个勾栏都被能被人拖进黑巷子里一顿乱棍,好好地走点夜路回家,后脑勺就能挨闷棍。

打死也就认了,偏偏打的不死不活的留着给家里当累赘,大娘子见不得人可怜,就这么留在家里吃白饭。”

甲乙丙丁四个家丁蠢是蠢了点,要说他们吃白饭,这一点云昭是不认的。

平日里干活就不停点,地上有点大白鹅拉的屎,都会在第一时间铲掉,春耕的时候虽然不会干精细活计,可是挖土,翻地,扬粪他们可是主力中的主力。

而且听福伯的意思,这些人其实都是给云氏干活受的工伤,再说人家吃白饭就过份了。

“大少爷,咱云氏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仁义人家,哪怕这些人没用处,咱家也得留着,别撵出去让别人戳云氏的脊梁骨。”

云昭点点头,会说话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尤其是管家一类的人物,看似总站在家主的位置上说话,实际上总能把自己的意见清晰无误的表达出来。

站在这个角度看,云氏人才济济啊。

首先是母亲!

云昭觉得自己要是再被母亲这样拿捏下去,以后大概率成为一个妈宝男!

其次就是徐元寿徐先生!

这位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教育起弟子来总是那么的细致入微,你的任何小心思都难逃他的法眼,云昭如果能在这位先生门下毕业,成为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下来就是这位云管家!

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在云氏位高权重,再加上忠义无双,虽面对主家妇孺也忠心耿耿扶持家业,即便在乱世里也把家里弄得平安祥和,这样的管家,可遇而不可求。

事实上,这三位才是云昭真正的对手!

想要活的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不推翻这三座大山,云昭绝无自由可言。

至于云氏庄子里的其余人,云昭就没有发现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人。

云氏的秘密很多,如今大部分已经暴露在云昭的视线中,只要有了准备,再多的秘密都不可怕,相反,很可能会成为云昭将来可以发掘的宝藏。

甲乙丙丁四个武装家丁都是没脑子的,看样子武力并不会太差,至少,对付刘宗敏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再加上一个武力值完全不清楚的福伯,怪不得他有弄死刘宗敏的心思。

家里的主人是妇孺,养几个太聪明,太彪悍的家丁不好,像甲乙丙丁这种最合适不过了,只要福伯还是聪明人,保护云氏母子有这五个人足够了。

就是云甲看起来不像是傻子,福伯总说他是一个可怜人,他面对刘宗敏的时候进退有度,也不知道可怜在那里。

日子还在继续,春日里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广袤的原野一眼望过去似乎铺上了一层鹅黄色的地毯,走近了之后,就会发现麦苗稀稀疏疏的没什么美感。

这就是古人鼓吹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可见,古人总喜欢说美的一面,对于草地里的牛粪一般都用春秋笔法一掠而过。

徐先生今天没有讲生涩的微言大义,而是带着学生们站在田野边上,指着刚刚发出来的麦苗讲述美学。

他认为,人一定要有分辨美丑的能力,如果没有,就不配谈论学问,因为学问这东西有严重的洁癖,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美,很容易误入歧途。

不用先生解释,云昭就已经知道,比如秦桧这一类的文人一定是读书读错了,且误入歧途的厉害,最后落一个万人唾骂的下场,连灵魂都污秽不堪了。

“前日送给先生的猪腿可能吃得?”

回家的路上,云昭很想听听先生这种文化人是如何面对那支老猪腿的。

徐先生看了看眼前白雾缭绕的玉山略一思忖张嘴道。

“猪腿蒙君赐,举家大笑欢。柴烧三担尽,水煮一缸干。肉似枯荷叶,皮如破马鞍,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平安!”

念完诗之后淡淡的道:“我只吃了十之一二,阿黄倒是吃的沟满壕平。”

云昭满意的笑了,又往先生身边靠靠道:“我不想再让人把我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徐先生嗤的笑了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把我们前日的谈话吃透了。

你自己表现得如同幼童一般,你如何让别人将你当做成人来看呢?

很多人以为隐忍,埋藏才华,期待将来有一天可以奇兵突出,让人惊诧,起到后发制人的效果。

却不知,隐忍才华只会让人小看了你,既然人都小看了如何会将大任托付与你?

一旦出现需要你才华出马才能平定的大事,谁会相信你?

自幼聪慧的人总会沾些便宜的,如果你连这样的先手都放弃了,还说什么聪明人。

你是云氏唯一的家主,将来注定是要担当大任的,你绝对不能平庸。

被人说你是野猪精转世,活得风生水起,也比平庸过一生要好。”

云昭朝先生弯腰施礼,而后道:“我不想再被人当做孩子看了,我想长大。”

徐先生笑道:“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看看,越是让我惊讶,我就越发的欢喜!”

目送先生远去,云昭却皱起了眉头,想做大人,想要承担重任,从哪里做起呢?

念书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可是,云昭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继续念书,就他目前的这点学问,不足以支持他的梦想。

刘宗敏没有打铁,抱着粗壮的胳膊站在铁匠铺子前边,见云昭过来了就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少爷。”

云昭停下脚步笑道:“你要走了吗?”

刘宗敏继续弯着腰道:“请大少爷替刘宗敏引见过山虎云爷!”

云昭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过山虎?没听过,要问过福伯才好。”

刘宗敏直起腰身道:“某家只想见过山虎,余者,不提也罢。”

说完话就直接进了铁匠铺子,不一会,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

“过山虎?摧山虎?”

云昭小声的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就进了家门。

福伯正在吃饭,手里捧着老大的一个大碗,里面是万年不变的小米浓粥,正西里呼噜的吃的满头汗。

“刘宗敏问我他能不能见过山虎云爷!”

福伯正在划动的手停住了,放下饭碗慢慢的道:“少爷是怎么说的?”

云昭道:“我说没有听过过山虎云爷这个名字,不知道福伯知道不知道。”

福伯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径直出门去了。

“我今天听刘宗敏说到了过山虎云爷,母亲知道这个人吗?”

云娘僵住了,手里的筷子悄然滑落,云昭帮母亲捡起筷子,弄干净了重新放在母亲手里。

云娘慢慢的吃着饭,半天才有些为难的道:“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不要打听,不好。”

云昭往嘴里刨了一大口小米饭伸长脖子吞了下去,瞅着母亲道:“就是因为这个人才害得我天天吃小米饭吧?”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听母亲讲了半夜,云昭才弄明白,害他只能吃小米饭的人不光是过山虎云猛,摧山虎云虎,钻山豹子云豹,避水犀云蛟,还有一个叫作八面狐狸云霄的家伙。

云昭猜的一点错都没有,云家庄子九成的收成都给了月牙山的强盗!!!

“太欺负人了……”

云昭云昭看着自己的早饭又是小米粥就怒不可遏。

云娘撇撇嘴道:“人家能给我们孤儿寡妇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云昭沉默片刻道:“谁是家主?”

云娘认真的道:“你是!”

“我说话他们肯听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听,可是,你想要他们乖乖听话,就要比云猛强,比云霄狡猾,现在我们母子做不到,就只能乖乖的吃小米饭。”

“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应该不会,云氏这个模样已经好几百年了,没听说阴族有戕害过本家的事情。

当然,这也跟我们本家从未放弃过阴族有关,你太祖,祖父,父亲宁愿克己,也没有亏待过阴族,这份人情还是很重的,云猛他们或许被权势迷了眼不当回事,其余的族人不会允许他们戕害我们,如果他们敢做这事,离心离德就在眼前。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阴族很乖,什么事情都是你爷爷说了算,自从追随你爷爷的本家好汉都战死了,到了你父亲这一代,人家就不怎么肯听话了。

你父亲过世之后,我们娘两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大小事情都是阴族说了算,如果没有福伯帮扶,我们的日子就更加的难过。”

“娘,我们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去西安府?因为这些人吗?”

“他们要看你,娘不许他们惊吓到你,云氏家世清白,我也不想让我儿成为一名贼寇。”

“云氏有一大半人都是贼寇了,再谈清白世家不合适吧?”

“阴族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别看云猛他们在外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似威风,实际上,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别人,顶着什么过山虎,摧山虎一类的花名混日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埋进祖坟!

想要光宗耀祖,还得看我儿!

如果真的到了我们母子没有立锥之地的时候,娘就敢把云氏扯弄的分崩离析,让他们以后只能跟别的贼寇一样吃草根树皮去吧!”

“母亲要去西安府,是不是想借外祖的威名来压制一下云猛他们?”

云娘叹口气道:“我儿以前痴呆,娘做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我儿现在聪慧了,比谁家的孩子都要聪慧,娘如何再能让那些人把你当做傀儡来摆布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见见云猛他们,也想知道刘宗敏来云氏庄子的来意。”

“福伯说刘宗敏不受云猛他们待见,是他执意将刘宗敏请来的,目的就想要刘宗敏成为我们家的二管家,给我儿弄一点根基。

现在看来,刘宗敏这个人野性难驯,恐怕不是辅佐我儿的好人手,就打算送走。

可是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刘宗敏现在赖上我们家了,他要在这里见云猛他们,邀请他们一起去晋西北图谋大事。”

“娘,我们不急着去西安府,不急着去找外公,云氏的事情最好在本家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云昭一口气喝光了稀粥,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他想找福伯问清楚,云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自己还有没有隐藏的本钱。

走到中庭,云昭慢下了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空气,就踱着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把心静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大门外,刘宗敏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正在朝云福拱手告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福爷既然不愿意参与进来,某家这就告辞,只是他日大军席卷天下之时,福爷莫要说我刘宗敏不认故人!”

说完话,见云昭站在门口看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云昭道:“想过好日子,就要懂得杀人,这东西给你留着,算是给你赔罪,他日若是有难,可以来求我一次。”

云昭接过匕首,拔出来看了一眼道:“好,有今日的情份在,你我他日若是为敌,我饶你一次不死。”

刘宗敏仰天大笑,指着云昭对云福道:“这才是云石连的血脉,尔等碌碌小人,不足为伍!”

说完就昂首挺胸的沿着大路去了。

本来平白得了一个铁匠铺子的云杨此时就站在铺子里,云卷,云舒也在帮忙。

铁匠铺门前发生的一幕,全部落在他们的眼中,见云昭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外,不知不觉的就凑到云昭的身边,目送刘宗敏的身影越来越远。

云福看了云昭他们一眼淡淡的道:“从明日起练武吧!”

云昭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道:“也要读书!”

云福冷笑一声道:“文武双全之人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云昭指指脑袋道:“以后,这里可能更加的重要。”

云福大笑一声道:“好一个野猪精!”

等云福进了家门,云昭就扶着云卷的肩膀坐在门槛上,说真的,就刘宗敏刚才显露出来的威势,云昭能把话硬气话说完整,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要去造反了!”

云卷,云舒的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也可能要去送死了!”

云杨冷冷的插话。

云昭摆摆手道:“这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云杨抬杠道:“你怎么知道?”

云昭道:“他很厉害。”

云杨回想一下刘宗敏打铁的模样,也就不说话了。

对于少年人来说,英雄离他们太远,而快意恩仇的巨寇距离他们很近。

关中本来就是刀客横行的地界,悍勇斗狠才是男儿本色,像刘宗敏这种明明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在他们眼中这才是男儿要干的事情。

刘宗敏远去了,他豪爽,能干,强壮的模样却改变了一群云氏少年的心。

从那以后,关于刘宗敏的传说总是会被外来的货郎带进云氏庄子。

总以为在大明练武会与后世的练武方式不同,被福伯调教之后,云昭发现,无非是,体力,耐力,敏捷度,以及一些实用的搏击技巧。

在戚家军里待得时间长了,也自然秉承了戚继光练兵的那一套。

比如《练兵实录》!

福伯原本就是戚家军中的一名哨官,没有看过戚帅的《练兵实录》,训练起少年人来,用的就是这一套,因为有大量的实践运用,效果甚至比照本宣科来的更好。

徐先生在完成对少年们的扫盲教学之后,他没有继续再教少年们新的儒家典籍,而是教起了《纪效新书》。

云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在大明这个时代里,戚继光的兵法著作,已经是最实用,最前沿的军事著作。

在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在喜鹊吱吱喳喳的叫声中,云氏的夏粮终于要收割了。

这是最让人欢喜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更是官府,盗贼们收割百姓的好时候。

云氏庄子只要是能动弹的人,都将在麦子黄的时候全员出动,从今天起,不再有闲暇,不再有困顿,甚至不再有疾病这一说。

为了来年能够填饱肚皮,每个人都将行动起来,不能让一粒粮食浪费在地里。

地主家的倒霉大少爷云昭也没有例外,薄薄的夏布衣衫换成了厚重的粗布褂子,脚上的布鞋也换成了硬底子的草鞋,在腰里别着一柄镰刀,在星星还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的时候,就随着大人下地了。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关中麦子成熟期是在五月,这对关中人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麦子这东西一旦开始成熟,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如果不能及时收割,麦子就对掉进地里,运气不好再来一场雨,麦粒就敢在麦穗上发芽……

所以,及时收割是唯一能避开损失的方式。

而人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收割麦子的时候,人力更是捉襟见肘。

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关中平原上都会出现一群叫做‘麦客’的人。

云氏自然跟别的大户人家一样,也雇佣了大量的麦客,不过,云氏的麦客与别人家的麦客有些不同。

别人家的麦客都是吃住在雇主家,云氏的麦客一般只出现在夜晚,天亮之后就消失了。

昨晚,云氏大宅外边的谷场上响动了一夜,云昭去地里的时候,还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忙着从牛车,骡车,驴车上往下卸麦子。

至于外面的田地里,还有更多的人在忙着收割。

等云昭走到地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他看的很清楚,一大群人排着队绕过秃山走进山里了。

地里已经有很多收割好的麦子,这些麦子还被细心地打成捆摞起来,只要装到牛车上,运回谷场就好了。

对于这种不拿云氏钱粮,也不在云氏吃饭的麦客,云昭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

问福伯,福伯忧心忡忡。

直到一个躺在麦子垛下,百无聊赖的揉搓青麦穗往嘴里丢麦粒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的魁梧汉子被云昭发现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果真变聪明了啊。”

不等云昭上前,这个恐怖的彪形大汉就一个虎跳捉住了准备逃跑的云昭。

随即,他的屁股蛋再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被人拍了一巴掌。

“还好,是我大哥的孩子。”

疤脸大汉丢开云昭,直起身子俯视着匆匆跑来的云娘,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云娘用头巾包着抱着脸,斜着蹲礼了一下道:“叔叔算是放心了?”

疤脸大汉点头道:“瑾守家门,莫要坏了家风,把我侄儿养大,你再嫁我没话说。”

云娘道:“秦氏女子没有二嫁!”

疤脸大汉大笑道:“如此甚好!”

云娘召唤过刚刚提好裤子的云昭,将他推到疤脸大汉面前道:“见过你六叔。”

云昭看看母亲,再看看疤脸大汉道:“六叔?这就是说我还有五个叔叔?”

疤脸大汉蹲下来叹口气,扶着云昭的肩膀道:“前面五个已经死了,你的血亲叔叔就剩我一个。”

云昭认真的瞅着疤脸大汉道:“我看了族谱,我爹爹是独苗。”

疤脸大汉笑道:“没法子,咱云氏就是这规矩,上族谱的只能有一个。

我是你六叔云思猛,人家都叫我过山虎云猛!”

云昭继续盯着云猛看,最后慢慢的道:“你是强盗?”

云猛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强盗。”

云昭回头看看母亲,然后又看着云猛道:“我们家怎么会出强盗?”

云猛无声的笑了一下,拍拍云昭的屁股道:“咱们家当强盗已经当了数百年了。

你以后要多生儿子,不能让月牙山没了人。”

鼓励完云昭之后,云猛就起身去等候了良久的云福身边,两人在麦地里边走边说,不一会就不见人了。

云昭母子坐在麦子垛下,瞅着云氏家丁们运麦子,半晌,云昭低声道:“他们有孩子吗?”

听云昭这样问,一股笑意就从眼角浮现,而后荡漾的满脸都是。

“只有八个女娃,男娃就我儿一个!”

“她们人呢?”

“有的出嫁了,有的在月牙山!”

“为什么不送到咱家?”

云娘冷哼一声道:“云氏是清白人家!焉能收留盗匪!”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觉得自己的脸痛的厉害,用诡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我以后可能也要当强盗。”

云娘不耐烦的道:“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不当强盗。”

“可是,我六叔就是强盗啊。”

“族谱都没上的人算不得云氏子弟,娘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撵去当强盗了,你就不要给我再召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六个血亲叔伯,现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了。”

云娘咬着牙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做强盗!”

云昭不愿意让母亲难过,就岔开话题道:“云猛是我们的血亲,那么,云虎,云豹他们又算是什么人?”

云娘不屑的道:“旁支,在娘看来,他们早就不算是云氏的人了,百年前的交情,即便是有,现在也很淡了。”

“云虎好像才是月牙山的主人。”

“他不是,云猛才是,到底是本家还知道要脸,没当山大王。”

“娘啊,您很讨厌强盗?”

云娘恼怒的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好好地日子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强盗,还当了好几百年!

如果我们家不支应强盗,云氏早就富甲一方了,何至于我儿吃碗面条都要小心谨慎。”

云昭抱住母亲的胳膊轻声道:“云氏如果仅仅是一个富足之家,可能早就散了。”

云娘反手抱住儿子轻声道:“儿啊,你不知道月牙山强盗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就不是好人。”

看的出来,云娘对月牙山的阴族本家的意见很大,现在之所以会维系这条关系,很可能还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太阳升起来之后,大地就像蒸笼一般。

平日,这样酷热的天气云昭早就跟云杨他们去小河里游水了,不到太阳偏西是不肯回来的。

收麦的时候,再大的太阳也没有人敢歇息,大人们赶着牛车拉麦子,小孩子们就散落在地里捡拾麦穗。

云昭一个人就有好几千亩的麦地可以捡拾麦穗,这让云杨他们非常的羡慕。

“来我家的地里捡。”

云昭向云杨,云卷他们发出邀请。

这些孩子们自然是欣然从命,一人一大块地,捡麦穗捡拾的不但快,还干净。

下午的时候,每个孩子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都会放下自己捡拾的一半麦穗。

不一会,云昭身边就堆满了麦穗,云甲装了三车才把这些麦穗装完。

在云昭看来这就是最原始的剥削,在云杨这些孩子们的眼中,这就成了恩赐。

云昭躲在树底下已经睡醒两次了,地里的少年们依旧不肯回去。

人不但没有少,反而有更多的人恳求云昭,准许他们进入云氏大房的地里捡麦穗。

对此,云昭断然拒绝,云杨他们也不允许别人再进来。

农夫家里的地不多,割麦子的时候恨不得连掉在地里的麦粒都捡起来,哪有多余的麦穗让孩子们捡。

大房的麦地就不一样了,强盗们晚上匆忙收割的,所以掉落的麦穗很多。

有人能捡麦穗,有人不能捡麦穗,阶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建立了。

云昭相信,下一次自己再召唤这些少年人的时候,一定会从者如云的。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云娘自己一个人在内宅吃。

云昭被云福拖去中庭陪云猛吃。

总以为强盗有大块肉,大碗酒喝,来到桌子上才发现,除过一盆子凉面之外,就只有两样青菜,酒,只有一壶。

云猛给云昭装了一大碗凉面,加了醋跟蒜泥,又往他的碗里挑了两筷子青菜,随便搅和一下,就摸摸云昭的脑袋道:“吃!”

至于剩下的东西他统统倒进了盆子,搅拌之后,就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与强盗叔叔吃饭跟母亲吃饭完全是两个样子。

瞅着一股股的面条如同泥牛入海的进入了强盗叔叔宽大的嘴巴,云昭也埋头吃的极为豪迈。

云猛有些笑意的目光从盆子边缘传过来,云昭的笑脸也不时地从大碗边缘升起,叔侄二人的目光只要碰撞,吃饭时发出的响动就更加的粗野了。

云昭一碗饭就吃饱了,云猛却需要三盆,关中人对于面条这东西好像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来,喝酒”

云猛吃完了面条,又喝了一大碗面汤,这才拎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见云昭在目不转睛的看他,就很自然的往云昭的碗里倒了一点。

云昭端起酒碗一扬脖子就喝了,然后又盯着云猛看。

云猛笑了一下,又给云昭倒了一些,这一次还特意拿酒壶跟云昭的碗碰了一下,叔侄两一口气喝了一个干净。

酒没了,云猛遗憾的摇晃一下酒壶,云昭立刻就蹿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一个酒坛子回来了。

“你娘曾经跟我约法三章,在这个家里她说了算”

虽然云猛很想喝酒,却没有伸手去接云昭抱过来的酒坛子。

云昭的小脸红扑扑的如同红苹果,朝内宅方向看看,就小声道“我娘也跟我约法三章过,在家一定要听她的话。”

云猛摊摊手道“如此奈何”

云昭笑道“自然去外边。”

云猛听了大喜,一手接过酒坛子,一手将云昭夹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的就向门外走去。

谷场上不好点火熏蚊子,在云昭的指点下,叔侄二人很自然的来到了刘宗敏留下的铁匠铺子。

“你要少喝酒”云猛拍开酒坛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云昭硬是要来了半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道“月牙山我云氏说了算吗”

云猛愣了一下,放下酒坛子道“你还是小孩子。”

云昭笑道“我是野猪精”

云猛一把扯过云昭,两只蒲扇大的手飞快的在他身上捏了一遍,然后再把他丢回对面道“胡说”

云昭整理一下褂子遮住了肚皮,轻声道“带我去山上看看。”

云猛摇摇头道“不成,你母亲不准,本家只有你一个男娃,不能进山。”

云昭笑道“阴族本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娃,这里的家业将来是我的,月牙山上的家业将来也是我的。”

云猛这一次呆滞了更长时间,猛猛的喝了一口酒道“你娘不稀罕,她想走你外家的门路,让你求功名呢。”

云昭笑道“你觉得这天下还能太平吗母亲让我求谁家的功名呢

我的先生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人,这样的人却差点被活活饿死,我不觉得我将来的学问能超过先生。

既然我的先生都潦倒半生,我为什么还要走这条注定没有前途的路呢”

“你觉得强盗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路”

云猛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云昭端起饭碗碰一下叔叔手里的酒坛子道“这是一定的,天下大乱的时候强盗比书生活的时间长。”

云猛想了一下道“蓝田县两面靠山,如果这么多年不是月牙山在阻挡其余人占山为王,这里确实没有好日子过。”

云昭站起身把手里的饭碗丢的远远地,却久久没有听见饭碗碎裂的声音。

不一会,云福手里抓着碗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将饭碗顿在桌子上道“饭碗丢不得。”

云昭笑道“福伯有什么章程吗”

福伯从酒坛子里给自己倒了一些酒,一扬脖子喝下去,剧烈咳嗽两声后,就点燃了自己的烟锅子道“你先说说你从野猪精那里得来的想法。”

云昭无奈的道“长辈在,我没想法,只是觉得我们家应该做好应对,既不能被那些巨寇裹挟成了人家的马前卒,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云猛摇头道“自从王嘉胤攻打了府谷县杀了县令之后,安塞高如岳,绥德王自用纷纷投靠,这些人在陕北已经成了气候。

前些日子,刘宗敏就是受了高迎祥指令来蓝田传闯字令,要我月牙山一脉前往安塞听令,如果不尊令,今后也就不用遵守了,大家也没有交情了,只有兵戎相见。

月牙山本来就是关中强盗,没立场可以选,不跟其他强盗结成一伙,就说明我们准备投靠官府,与大家伙为敌。

我一直避而不见,还以为刘宗敏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指名道姓的要来咱家的庄子。

从哪之后,我就知道要遭,东汤峪的一只耳前日给我来信说,刘宗敏杀了彭和尚全家二十八口,他杀人也就杀了,偏偏留下活口说是受了我月牙山指派。

彭和尚切断了指头发誓,要血洗我月牙山呢。

血洗月牙山不过是一个笑话,我就怕他对这咱们庄子来,这些天我封锁了进庄子的路,就等彭和尚来呢。”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一只耳都知道的事情,彭和尚为何不知道,非要找我们家”

云福吧嗒两口烟皱眉道“刘宗敏杀人之后就跑远了,彭和尚不敢去安塞,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我们委托刘宗敏杀的,彭和尚都会找我们的麻烦,他觊觎月牙山好久了。”

云猛又道“蓝田六个峪口,咱家占了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一只耳占了小洋峪、东汤峪,相互结盟已经十年了,多年下来井水不犯河水。

一只耳最近收拢了一些刀客,我觉得他开始不老实了,指望他跟彭和尚解说没什么可能。

所以,我就派云虎,云豹去东汤峪借着给一只耳贺寿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云福点头道“秦岭七十二峪,蓝田独得六峪,而东汤峪最是富庶,收回来也好。

杀了一只耳,彭和尚估计也能消停一些。”

蓝黑色的天空上只有一些星星,一堆篝火被压了湿草之后冒着浓烟,整个铁匠铺子里都有淡淡的烟雾,蚊子跑的光光的,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两个农夫,一个少年坐在木头桌子边上正在谈论事情,若是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可能以为这老中少三人正在把酒话桑麻。

“关中的刀客都是些不要脸黑了心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蓝田立足,这些人很讨厌,只要发现一个刀客,你马上就能发现百十个。

云猛,你不用花钱雇佣这些人,一旦用了,就成了甩不掉的烂泥,以后什么污烂事情都会发生。”

云福依旧轻声细语的。

“野猪池子里还泡着六个刀客,已经三天了,后面无人看了他们的模样应该没胆子进来。”

云猛说的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说杀人的事情,而像是在说割麦子的事情。

“反正,我侄儿刚才也说了,我们不跟那些巨寇走,也不允许巨寇进到蓝田来,至少不要进到我们家里来。

除非他们能攻破西安“

云昭插嘴道“即便是攻破了西安,我们也不跟他们走,大不了进秦岭就是了。”

云福把嘴巴从烟杆上挪开,看着云昭道“如果攻破了西安”

云昭摇头道“福伯,你就信我一回,莫要说攻破西安,就算是攻破了京城,我们也不能跟他们走。”

云猛笑了,摸着云昭的脑袋道“你以为会有人攻破京城”

云昭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云福,云猛听完齐声大笑,喝完了自己的酒,熄灭了篝火堆,就领着云昭回家了。

云娘站在屋檐下眼看着这三个人进了门,等儿子来到后宅,就叹口气,这一次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儿子钻进了蚊帐,就放下帘子,回里屋休憩了。

云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般是喝了酒之后胸中气血翻腾的厉害,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听云福,云猛他们说那些可怕的事情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有说不出的兴奋之意。

杀一只耳云昭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蛋,他只感到兴奋。

野猪汤里泡着六个刀客

他不知道这六个刀客里面是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是在想一个人不间断地泡三天温泉池子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他很想去看看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云猛地相貌很像一个强盗,行为也很像一个强盗,只是做派不像。

他能下地割麦子,能赶牛车,能种地,能打铁,甚至还会一点木匠活计。

还喜欢端着盆子吃面,喜欢喝劣质的白酒,对自家的嫂嫂充满了敬意,对侄儿疼爱有加。

如果他不说杀人一类的话,他就是一个朴实的农夫,一个在大家族里受人欺负的农夫。

听他们的谈话,云昭脑海中总能将刚才端着盆子吃面的叔叔放进他杀人的场面里。

只要一想到叔叔端着盆吃面,一边看着泼在温泉水里的人逐渐变成白骨,云昭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的场面无疑是违背常理的,可是,云昭在颤抖之余,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望。

天亮的时候,强盗叔叔早早起来了,眼瞅着母亲跟使唤大牲口一样的使唤强盗叔叔,云昭就有点害怕。

他以前害怕刘宗敏,而刘宗敏都要抱拳称呼一声云爷的人,被母亲一根手指指挥的东跑西颠,云昭就更加的害怕了。

“现在我是家主!”

云娘抱着一杯热茶支使云猛去碾场后,自己就坐在阴凉处歇息。

“娘,你就不怕他把你塞进野猪汤里泡三天三夜的温泉?这事他干过!”

“不用泡温泉那么麻烦,有本事他一把捏死我!既然不敢,那就给我乖乖的干活。”

云娘喝了一口茶,气焰更加的嚣张。

“娘,你说强盗叔叔干嘛这么低声下气的受您支使?”

“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山上的几个闺女大了,想要送到庄子上让我养!

“咦?月牙山上没吃的?”

“吃的倒不缺,可是呢,好好地闺女家在强盗窝长大,哪一个好人家敢娶?

莫说好人家,就连强盗都不肯娶强盗窝里的女人。

一想到家里就要多几个败坏门风的闺女要来,我这肚子里的气就没法子消散。

他云猛地闺女送过来也就罢了,他兄长的闺女送来我也认了,说到底是血亲,门牙打掉娘也认了,凭什么把另外几个盗匪头目的闺女也送来?

月牙山就生不出男娃,净生闺女,这就是老天开眼的结果!”

云娘越说越气,胸脯起伏不定,端着茶碗的手都在抖动,看来云氏这一次真的做出了老大的牺牲!!!

谷场上,一头漂亮高大的骡子正拖着碌碡在铺满麦子的谷场上转圈。

高大彪悍的云猛挥舞着长鞭,将这头骡子指挥的服服帖帖,碾场的时候自然是太阳越毒越好。

蹲在树荫下的云昭居然从普通的农活里,看出一股子美意来。

这都是受了徐先生美学教育的影响。

一个强悍的父亲,一个没事干就以杀人为乐的强盗头子,为了自己的闺女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将来好嫁给一个好儿郎,不惜低眉臊眼的任人驱使,就这一份父爱,在关中这片重男轻女的土地上绝对是难得一见。

场子碾完了,大牲口去了树荫底下喝水休息,云猛这个大牲口却没法子休息,还要拿着木叉把麦秸上的麦粒抖搂干净然后挑走,再用木锨把带着谷壳的麦子归拢到一起,只要谷场上有点风,就要抓紧扬麦子,麦壳被风带走,黄褐色的麦粒就沉甸甸的落在地上。

等风的功夫,云昭抱来了水罐子,云猛拿起来就咕咚咕咚的喝,这一刻,他就是一个技艺娴熟的农夫。

“来家里的是我妹子还是姐姐?”

云猛冲着云昭温柔地笑了一下道:“姐姐妹妹都有。”

“我娘说血亲也就算了,干嘛要把不相干的人也送来?”

听云昭这样说,云猛原本温柔地笑意立刻就不见了,一双虎目睁的老大,看着云昭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来的都是你的血亲姐妹!”

云昭点点头道:“自由自在的在山里过活不好么?干嘛送来让我娘虐待?”

云昭说着话就撩起褂子,把后背对这云猛道:“你看看我背后的这个巴掌印子,就是我赖床的下场。”

云猛瞅着云昭背上的朱砂掌印痕,脸上的凶恶模样逐渐散去了,帮云昭拉好褂子低声道:“闺女们在山上长野了,该学学规矩,你娘是大家闺秀,我云氏几代人集福才娶回来的一个先人。

只要是为闺女好,受些罪是该的。”

云昭听了云猛地话,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终于确定,云猛这种草莽野人,对于大家闺秀可能有什么误解。

云昭从来不认为自己母亲是大家闺秀,至少,敢用木叉驱赶野猪的大家闺秀历史上没有记载。

就他跟母亲相处的经验来看,母亲绝对是一个自私,小气,记仇,且容易迁怒他人的人,无论如何与大家闺秀没有半点联系。

“西安秦氏出来的闺女,贤良淑德样样都是极好的,你母亲还是秦氏长房大女,你爹爹当年娶回你母亲的时候,偌大的西安城都乱套了。

人人都以为你母亲一定会嫁进秦王府当王妃,最少也会嫁给城里的某一个名家少年。

没想到你娘偏偏嫁给了你爹这个土财主,光陪嫁就有一百抬,当时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

云昭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第一次听说母亲还有这样光辉的往事。

“所以,你们就心甘情愿的把我的姐姐妹妹们送来?就不怕被我娘打死?”

云猛扶着木叉斜着眼瞅着湛蓝的天空嘿嘿笑道:“打死?不至于,你是男娃,你父亲又去世了,你母亲又当娘又当爹的,对你自然严厉些。

女娃们进了家门,被你母亲逼着学点规矩是好事,学不好挨打也是好事,以你母亲的出身,学识,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来。”

说着话,头顶的树梢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云猛立刻走进了太阳地里,又开始扬麦子,最饱满的麦粒落在脚下,干瘪的麦子落在稍远处,至于麦壳,被风带出去老远。

云昭一脚就踹在大白鹅的脖子上,大白鹅嘎嘎的惨叫两声就挥舞着翅膀摇晃着逃跑了。

被大白鹅欺负的那只老黄狗感激的看看云昭,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又趴在门槛上。

徐先生袒胸露腹躺在竹床上鼾声如雷,蒲扇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云昭喝了一杯先生的凉茶,喝第二杯的时候先生醒来了,夹手夺过茶杯,牛饮一通之后,用手帕擦拭一下满脑袋的汗水懒洋洋的对云昭道:“农忙时节你就没有别的事忙吗?”

云昭道:“地里的麦子被人连夜收割中,地里掉的麦穗有人帮我捡,谷场上有我叔叔跟七八个家丁在碾场,装麦子什么的我又帮不上忙,就来看看先生。”

徐先生起身将脑袋浸在凉水中,舒坦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把脑袋从水盆里拔出来,任由凉水顺着脖颈流下,挥舞两下手臂大呼道:“舒坦!”

“云氏的阴族是强盗这事,您是不是知道?”云昭斜着眼睛看毫无形象的先生。

徐先生冷笑一声道:“月牙山的盗匪摧山虎传说姓云,汤峪的盗匪花名一只耳的那个似乎姓钱。

这一带最大的地主一个姓云,一个姓钱,想要找出里面的联系,只要用点心思不难猜出来。

以前的时候你们两家还知道遮掩,现在,天下大乱了,你们这些人也遮掩这种事情都懒得做。

在关中剿匪,首先就要明法,铲除你们这些劣绅,断了盗匪的供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清缴山贼。

免得朝廷大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良民不见盗匪,大军走后这里依旧盗贼如麻。”

云昭笑道:“您觉得官府还有能力彻底的铲除盗贼么?”

徐先生瞅着云昭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根基烂了,容易腐烂,剜掉一块腐肉,又有肉烂生,剜来剜去,最后只剩下白骨,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云彘,这是一个适合你们这些喜食腐肉者的天国,更是一个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悲的世界,你若是还有良心,千万莫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l0ns3v3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云昭觉得徐先生一定是多虑了。

不幸来到大明世界,而且是最糟糕的时代,这个时候人能活下来就很好了,焉能奢谈其他

可是徐先生偏偏认为,越是糟糕的时代,越要讲道理,越是吃人的时代,越要讲究吃相。

礼乐崩坏的时代里,哪怕只有一首小曲,在天地间一样会有回音。

云昭本来是想找徐先生拿一个主意,看看自己能不能使用云氏阴族的力量,却被先生一顿滔滔大论给说的哑口无言。

云家的本质是强盗,先生早就看透了

瞅着先生口沫横飞的如同一个神经病人一样讲述礼乐的重要性,云昭总觉得他硕大的头颅里面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担忧与怜悯。

世界对他是不公平的,这一番话他本应该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面对皇帝,面对大臣,面对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说,而不是站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面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说。

回到后宅,云昭就抱住母亲的腰,将脸贴在母亲的胸腹上钦佩的道“您真是太强大了。”

云娘瞟了儿子一眼道“才知道”

云昭抬起头瞅着母亲道“您是怎么想起捏月牙山的人质的”

云娘平静的道“对付一群不识字的盗贼,你娘还用不着使用那些龌龊伎俩。

云氏的男娃将来会是一个好男娃,要是云氏的女娃一个个都是盗贼,娘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是那些盗贼求你娘收留他们家没规矩的丫头,不是你娘刻意要他们把人送过来,再说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丫头,当人质你高看她们了。”

云昭惊讶的道“闺女怎么就不值钱了”

云娘冷着脸道“终究是外人,你娘我在她们身上下再大的力气,将来也是便宜别人,对我儿无益。”

“不能这么算吧”

云娘拉扯过儿子坐在她身边叹口气道“听起来很是无情无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啊,好功利。”

云娘接着道“我父亲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一心想把我嫁给秦王当侧妃,侧妃不能带财物进入秦王府,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你外祖母给我留下的嫁妆留在秦氏。

你娘我才不当人家豢养起来的猪呢,当年,为了避免嫁到猪圈里,我问过你外祖的几个学生,问他们要不要立刻娶我。

结果,只有你爹一口答应,别人都想着要求功名,不愿意得罪你外祖。

虽然你爹在这些人里算不得最出挑,我却嫁的心甘情愿,嫁的好生欢喜。

因为我自嫁的原因,你外公很失望,多年以来就当没有我这个闺女,尤其是我生下你之后,发现你痴痴呆呆的,你外公甚至说这是我不孝的报应

有他这样一个满是功利心的父亲,我功利一些也没什么。”

“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带我去西安”

云娘重新将儿子搂在怀里道“秦氏在西安还是有些家底的,这些东西对我儿很重要”

云昭怵然一惊,从母亲怀里直起身子道“娘,您要谋秦氏家产”

云娘轻笑一声道“谋一谋也没坏处,你外公最近频频来信要我回娘家,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既然他认为可以通过控制我儿吞并云氏,娘为什么就不能谋他呢

我儿需要秦氏家业来壮大云氏本家,继而借势让云猛他们俯首帖耳。

只有我儿实力雄厚,才能熬过这个乱世,才能盼来太平盛世,才能好好地考状元

娘就剩下你了,只要我儿活的快意,娘管他天翻地覆呢。”

见母亲用满是希望的目光看着他,云昭重重的点点头。

母亲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跟母亲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至于合理不合理的,云昭觉得没法子选,这具身子都是她生的,是天然的盟友。

当然,两个人的时候是如此,母亲自然占主导,如果将来盟友多了,就要好好衡量一下了。

人只要开始论感情的时候,结局一般都不好,有感情的从来不论,没感情的才要好好论一下斤两,看看能卖多少钱。

至少,云猛从来不跟云昭论什么狗屁感情,他只是埋头干活,干的比云氏长工还要勤劳。

在云猛以及云氏亲族强盗们的帮助下,云氏的夏粮收割圆满达成了。

今年的收获不错,比往年多收了斗,云昭眼看着自家的粮食并没有直接运进仓库,而是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用大车拉走了,心就痛的厉害。

地里的麦子收割完毕后,糜子,谷子这些秋粮又下地了,这才是云氏的主粮。

彭和尚终究没有来找云氏的麻烦。

听云猛说,野猪汤池子里泡着的三个刀客只剩下骨头架子了,所以,他又把一只耳给放进去了。

一只耳既然被拿去炖汤了,东汤峪自然就成了云氏的地盘,云猛还热情邀请云昭母子去汤峪过冬,沐浴。

西安府非常的平静,没有山贼抢劫,也没有出现流民,然而,官府的探子却已经出现在了月牙山。

云猛准备放弃月牙山,那里距离云氏庄子有些远,本身就是云氏的前哨,云氏最重要的地方是蓝田六峪。

彭和尚想要月牙山大寨,云霄认为可以交给彭和尚,顺便用月牙山大寨来解决跟彭和尚之间的矛盾。

也不知道云霄是怎么跟彭和尚商量的,月牙山成了一座空寨子。云氏的老邻居钱家,却被彭和尚给祸祸了,据说,一个庄子上百口的人都不见了。

钱家很倒霉,云氏却多了很多的粮食,最重要的是,云氏又多了十五头耕牛,六匹骡子,七头驴,来年还能在云氏田地对面的荒坡上种高粱。

云昭终于吃到真正的白面,还啃到了真正的猪骨头,肉质之鲜美,绝对不是那头老野猪肉能媲美的。

云猛显得很是悠闲,且住在云家的大宅子不走了,不停地给云昭灌输自家的孩子长得有多俊。

如果不是经常看云春,云花,云小妹这样的小美女,云昭几乎被自家的强盗叔叔说的相信了。

有春春跟花花两个云氏本族女子做样子,云昭对自家姐妹的长相一般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国字脸传家,能长出什么样的美女来呢

母亲这些天一直阴沉着脸,全云氏的人都活的生不如死,就连大白鹅这些天都躲在窝里不太出来耀武扬威了。

傍晚的时候一群小女子进了云氏后宅,然后云昭就被撵出去了。

一堆堆的脏衣服被秦婆婆用筐子装着丢出来,然后一把火就给噼噼啪啪的烧掉了。

云春,云花含着泪煮了一大锅苦楝皮汁水,用水桶装了抬进内宅,然后云昭就跟云福,云猛站在中庭听到内宅里此起彼伏的凄惨哭声。

云猛听得不断龇牙咧嘴,云福倒是面无表情,云昭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被恼怒至极的云猛一脚踢进花园里去了。

云昭终于搬出内宅,跟云福比邻居住,斜对面住着云猛,早上起床的时候,全身舒泰。

尤其是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眼泪就会舒坦的流出来,才擦干眼泪,就看见一群穿着薄薄夏布裙子的小女子一人顶着一碗水从内宅的月亮门走了出来。

路过云昭的时候就像是没有看见他,走的目不斜视跟僵尸一般。

对面的云猛抬起手跟闺女招呼闺女,那孩子见到父亲身子稍微晃荡了一下,脑袋上顶着的碗就掉了下来,摔得粉碎,随即,那个小女子就蹲在地上哭泣了起来

云昭看的有些发傻,因为这一招还是他跟母亲开玩笑时说过的法子,没想到母亲这就用上了。

第三十五章 云家是大户人家!!!

第三十五章云家是大户人家!!!

据云昭所知,大户人家根本就没有教闺女变高贵的法子,如果有,那也是耳濡目染来的,一个学一个,最后就成了让人讨厌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有,也只是一些儒家的教条,比如三从四德裹小脚一类的糟粕。

在陕西,大户人家的闺女念书都不是必须的技能,琢磨怎么生儿子才是!

只有青楼老鸨子在教育‘扬州瘦马’的时候才会下死力气教育那些小小的美人儿。

云昭起身很喜欢看小姑娘们快乐奔跑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满是生命的活力,这是真的美丽。

脑袋上顶碗是唱大戏的人练习水上漂步伐的必要技能,脑袋上顶本子的是飞机服务员的必修课。

这两种练习方式都能练出挺拔的气质来,所以,云昭觉得这样也不错。

瞅见闺女哭,云猛把头扭过去……

福伯看的有些发呆,见云昭在看他,就猛猛的嘬两口烟,吐出大片的烟雾遮盖一下自己微微发红的老脸。

云昭把装漱口水的碗放在小小的闺女头上,露出八颗白牙道:“小心了。”

虽然是姐弟两,那个强盗窝子里出来的闺女似乎比云昭更加的爱害羞,距离近,云昭能看见她耳朵上的毛细血管迅速充血的奇景。

小姑娘们被云春领着在中庭转了一圈子之后又回后宅了,短短的一截路,云猛这个凶恶的男人似乎比他闺女还要难受。

这是真情流露,看的云昭不断地摇头。

他就是不明白,强盗为什么会如此渴望自家的闺女成为一个淑女?

眼皮子浅,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云昭就去了学堂。

大半年下来,云昭的字已经好了很多,云杨这些人也开始真正接触笔墨纸砚,终于可以把沙盘丢掉了。

别人在写字,云昭在背诵《纪效新书》,这一次,他可没有过目成诵的本事了,只好下苦工。

也因为进度慢,已经被徐先生惩罚过很多次了。

徐先生不指望云昭现在就能理解《纪效新书》,只希望他能背诵的滚瓜烂熟。

至于《练兵实录》这样的书倒是不用背诵,云福在手把手的教……

云猛来了之后,教这些孩子们练武的人就换成了他。

云昭被无数次踹飞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家伙是在报复。

母亲怎么折磨他闺女,他就怎么折磨云昭。

这样也好,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相互报复也是一种很和谐地生活。

内宅的小桌子变成了大桌子!

母亲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云昭坐在她对面,左右两边坐了十二个大大小小的闺女。

养眼谈不到,小闺女家只要干净就很招人喜欢。

母亲坐在上首,安稳如山,金步摇都不动弹,还专门画过眉毛直飞入鬓,薄薄的用了一层胭脂,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多了一丝红润,即便如此口媒子的颜色还是太艳,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桌子上的菜色很多,有炒白菜,炒豆角,炖南瓜,拌菠菜,拌四五种野菜,当然,一碗撒了芫荽的金黄色蛋羹放在母亲面前,至于云昭面前自然还有一盆炖猪肉。

家里的麦子多了,自然就要吃面,新麦子母亲是舍不得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陈麦子磨成的面,今天管够。

“昨天跟你们说了家里吃饭的规矩,你们应该都记住了,以前在山里一个个都活成野人了,既然下了山,就要守家里的规矩,要不然,家法不饶!”

母亲说话的时候语气低沉,云昭觉得慈禧太后说话就该是这个模样。

吓得这些孩子都不敢动筷子。

云昭笑嘻嘻的将母亲特意给他准备的一碗白米饭送到母亲面前,拿过母亲的面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冲着坐了两排的姐妹们挤挤眼睛,也不吃菜,就开始吃面。

云娘对儿子懂事的做法非常的满意,也不推辞,开始吃饭。

场面极其的诡异,云娘吃一口,那些闺女们就跟着吃一口,母亲觉得嘴角沾了饭粒,拿手帕沾沾嘴角,那些闺女们也就慌忙从袖子里扯出手帕沾沾嘴角。

当然,云昭吃饭吃的毫无形象……

“昭哥儿是男娃,可以这样吃!”

母亲见其余的闺女都瞅着狼吞虎咽的云昭,就随口说了一句。

油汪汪的炖猪肉,自然比青菜好吃,坐在云昭身边年纪最好的小闺女好几次想把筷子伸进装了炖猪肉的菜盆里,都被云娘瞪回来了。

云昭极其无奈,又不好说母亲的不是,站起身将炖猪肉给姐妹们均匀的散了一圈,最后把底子连汤汁全部倒进小闺女的碗里,笑眯眯的道:“多吃些!”

云娘哼了一声,不过,看在儿子将她最喜欢吃的五花肉片放在她的米饭上,也就没有多说。

云昭放下饭碗的时候悄悄对身边的小闺女道:“快点吃,如果我娘停筷子了,你们就吃不成了!”

正在仔细品味炖猪肉滋味的小闺女大为惊恐,强忍着没有往嘴里扒拉,吃饭的速度却快了很多。

“你要是吃完了就滚!”

云娘从饭碗后面露出眼睛,瞪了儿子一眼道。

云昭笑着起身,给自家姐妹一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眼神,就转身出去了。

可怜的月牙山真正的大当家,关中久负盛名的强盗头子云猛如今很可怜。

端着一个比云昭脑袋还大的大老碗蹲在中庭跟后院的月亮门位置上一边吃,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黑老大没有人陪伴,只有两只大白鹅守在边上,希望能吃到一点剩饭。

尽管他的饭碗里放了很多猪骨头,他却没有什么胃口。

云昭从他的饭碗里捞了一根棒子骨,一边啃一边道:“别看了,正在教训怎么吃饭呢。”

“吃饭也要教训?”

“吃面条不许吸溜,不能用舌头卷,嚼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坐的姿势要挺拔,夹菜的时候不能多,一次只许一根,不能带起汤汁,喝汤不能用端起碗就喝,要用调羹,不能有一滴汤汁落在衣衫上……”

“嘶……”云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昭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自然,云猛碗里的另外一根棒子骨也被他给吃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告诉你,这才是刚开始,看看我的手!”

云昭摊开了自己的胖手。

“猪蹄一样!”

“什么猪蹄啊,都是被我娘打的,我有一次学福伯背着手走路,一鞭子就下来了,到现在都觉得疼,晚上睡得好好地一脚就把我踹地上去了,就是因为睡相不好。”

“嘶……”

“行动坐卧走处处有规矩啊,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娘说了,女子的妇容,妇德,妇工,妇言一样都不能少,云家的闺女以后要念书!她教!还要会算数,算账,她教!要会做生意,她教!”

云猛呆滞的瞅着云昭咬牙切齿的道:“甚好!”

云昭连忙道:“六叔,你千万别把怒火发在我身上,你就这个一个嫡亲侄儿,年纪还小……”

云猛笑着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豪迈的将饭碗撂在窗台上道:“主家就你父亲一个,当年你祖把他当人看了?阴族兄弟六个,有谁把我们当人看了?

你大伯跟刀客争烧火口的买卖死了,你二伯跟一柱天争月牙山的时候死了,你三叔跟长安县捕头三眼兽一刀换一刀死了,你四叔在劫掠洩湖村的时候受伤了,跑的慢了一些,被乡民活活打死,你五叔好好地一条硬汉子却跑肚拉稀死了。

哼,你爹也不长命,本来还指望他能带着全家走正途,只要他的势力够大,阴族就能喘口气,他死了,全瞎了。

我云氏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称王称霸,就是你死去老子跟几个叔伯拿命换来的。

小子,你运气不好,云家到了你这一代就剩下你一个独苗了,你要是死了,云氏也就完蛋了,所以啊……”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您跟婶子努努力,给我生一个弟弟不难吧?”

云昭一想起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就害怕的厉害。

“你婶子到死都想生一个男娃。”

“啊?婶子没了?”

“是啊,可怜的女人,生了三个女娃,活了一个……”

“再娶……啊”

云昭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就被踹进了花坛。

花坛里的月季开的正艳,枝干上的硬刺正是锋利的时候,云昭被福伯笑咪咪的从花坛里捞出来,拔干净了刺就在云昭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道:“好样的!再这么下去,你六叔就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了。

早就告诉过大娘子,在阴族这件事上不用操心,只要你跟你六叔处的好,到底是血亲,到时候什么都是你的,她总是不听!”

云昭笑道:“我是真的喜欢六叔。”

福伯瞅着云昭哈哈大笑道:“对,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你比你爹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真的很喜欢六叔!”

福伯笑的更加厉害了,一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却更加的有神。

徐先生今天兴致很高,教授完孩子们学问之后,就站在长条案子上随手画了一幅佛陀图。

云昭不认识这位佛陀,就问徐先生,徐先生却说这不是佛陀,是他吸取了佛陀壁画的绘画方式绘制的一个先贤。

“这位先贤是谁?孔夫子?不像啊。”云昭同样不认识这位先贤,至少,脑袋上沟壑丛生的先贤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如果人的脑袋要是长成这个模样,恐怕很难被称之为一个人。

“不是孔夫子,也不是老庄,更不是颜回,是我心中的先贤模样……”

徐先生有些伤感。

“为什么要绘制这样一位先贤呢?”

“我很希望能有这样一位先贤可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可以解救即将到来的乱世。

你先生我本来就是横渠先生门徒,我们少年之时曾经发下宏愿,要为这天地立心,要为这生民立命,要为往圣继绝学,要为万世开太平……三十年过去了,我一样都没有做到,还要眼看着大厦将倾,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

云昭沉默片刻,将这幅画卷起来抱在怀里道:“这幅画送给学生吧!”

“你最近的课业并不好!”

“是因为我无心课业!”

“为何会无心课业?”

“因为先要求活啊……先生。”

“野猪精告诉你说将来日子如此艰难吗?”

“没人能逃脱……会死一半人啊。”

徐先生沉默良久,叹口气道:“朱明完毕之后,谁能雄才大略经营天下?”

云昭苦笑道:“很可能是最糟糕的结局中的最糟糕的结局。”

“哦,那就是流寇坐了天下……好吧,这幅画归你了。”

云昭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说流寇坐天下才是最糟糕的结局,不过,他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在先生的选择中,从来就没有努尔哈赤那一大家子这个选项。

他以为天下大乱已经是恐怖的,朱明江山轰然倒塌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极致,以为生灵涂炭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以为类似朱元璋一类的实权派人物登基,文人又会迎来一场浩劫……这就是他眼睛所能看到,胸中所能幻想的极致。

一阵剧痛从屁股上传来,云昭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飞翔了一段屁股就落在地上,在黄土地上摩擦了足足有三尺的距离。

“对敌的时候你居然敢走神?”

云猛叔叔那张难看的国字脸出现在云昭面前,当然,他又被人提起来了。

云杨快要被背上的青砖压死了,大喊着要用双臂撑起身体,云卷的一条腿被高高的吊起,裤裆已经被扯破,雀雀无力地耷拉在一边,他必须用这条腿把绳子另一边的青砖扯起来才能舒坦一些。

云舒,云树还在继续奔跑,至于别的兄弟……也各有各的惨状。

福伯训练的时候,大家还能撒娇,偷懒,强盗叔叔开始接手训练了……没人有好日子过,回家告诉爹娘,爹娘敢多说一句话,强盗叔叔连爹娘都打……

云昭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虽然他的心智已经成熟了,他的身体依旧幼小,哭泣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是本能控制的。

所以,疼痛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忍不住下掉。

然后,疼痛又会加剧,因为土匪强盗根本就没有人性!!!

关中地的炎热一直在继续,山坡上种植的谷子跟糜子的出苗率很低,只有水田里的禾苗依旧如故,今年秋粮的收成不会太好已经成了定论。

所以,云氏庄子口上的石墙又被母亲下令加高了一丈,同时给庄子的里的乡民下令,今年,不粜粮,所有的粮食由云氏大房收购。

不论收多少粮食,云氏的粮库依旧是空的,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哪怕福伯把原本属于钱家的粮食全部运回来,粮库依旧空空荡荡的。

云氏在长安的几个粮店掌柜来到了家里,母亲在中庭见了他们,不论这些人如何哀求,母亲依旧没有将粮食拿出来售卖的意思。

“夏粮这才收割完毕,一担粮食的价钱就已经三两银子了。”

吃饭的时候,云娘看一眼儿子当着家里姐妹们的面就哀叹一声。

“大娘,价钱高为什么不卖呢?”

个子高挑的云霞小心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价钱高?到了明年价钱会更高!到时候一担粮食可以换两个你这样的丫头!”

云霞立刻低下头,看样子很怕大娘把她卖掉。

云昭瞅瞅战战兢兢的姐妹们,最后决定端着饭碗去外边吃,这里太压抑了。

跟云猛,云福在一起吃饭就快活的多,至少听他们谈话,云昭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彭和尚现在知道吃亏了,以为我们家只要粮食跟牲口就是让他占便宜的,现在,嘿嘿……想从爷爷这里买粮食,多少钱都不卖,让他抱着一堆金银饿的快死的时候,爷爷到时候去捡银子。”

“你要小心彭和尚狗急跳墙!”

“跳啊,就等着他跳呢,官府如今盯死了渭南原,就想从渭南原弄粮食呢,这个时候跳出来,官府正好拿他开刀。

咱们家现在全是种地的百姓,没有强盗,大娘子甚至把今年的赋税都要缴掉,一个云家庄子几千亩地,又有祖上功名在,能缴多少?”

福伯笑着放下碗饭道:“周边村寨的余粮都进我们家了吧?”

云猛笑道:“能收的都收进来了,寨子里这些年积存的金银被我花用的没几个了。”

云福点点头道:“要那些东西干什么?积攒的多了,会引来军户所的觊觎,只有粮食,才是这乱世里的立身之本!”

云昭吃着饭听两位长辈说话,很是兴奋,放下饭碗道:“我们应该存更多的粮食。”

云猛抬手揉揉云昭的圆脑袋道:“这可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不用你多说。”

云昭笑道:“以后我们种玉米跟土豆好不好?”

云福皱眉道:“玉米?土豆?没听说过!小孩子莫要胡说八道,糜子跟谷子虽然被旱的厉害,终究还是有点收成的,你说的这两样东西福伯我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有听说过。”

云昭听福伯这样说,也就微微一笑,黄土地上很适合种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土豆,只要找到种子,云昭就觉得饥荒问题可能会被大大的缓解。

他记得很是清楚,这两样东西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入中国的,如何会找不到呢?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云昭学过历史,也学过政治经济学,他很清楚,满清之所以能传承清近三百年,不是因为他们治理国家的手段高超,而是因为大量的新庄稼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中国,农作物产量高了,饿死的人就少,大家都能勉强活下去,这才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至于大明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小冰河时代在这个时候来临,北方干旱少雨,南方暴雨霜冻,偌大的大明国土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宁的。

人一旦没了饭吃,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奇怪。

所以,云昭在很久以前受命驻村的时候,不能出现一个饥民,这是每一个驻村干部第一工作任务,哪怕用自己的工资养活,也不能出现一个,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就是天大的事故!

很久以来,云昭这样的人对饥饿是没有一个完整概念的,莫要说云昭自己,就算是比云昭年岁大很多的人,饥饿也只是儿时的一种记忆。

这里是不一样的!!!

云昭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面有菜色的人。

菜色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

从春天开始,大地上开始有绿色出现之后,野菜就是很多人家的主食,基本上猪能吃的东西,人也同时在吃。

野菜这东西吃多了之后,营养严重不足,整个人的脸色就会泛黄,这就是菜色!

云昭在很久以前扶贫的目的是让那些穷人富裕起来,绝对不是让他们吃饱肚子这种最初级的工作,这项工作,他的很多前辈已经完成了。

现在,云昭又回到了一个更加恶劣的环境中——为了吃饱肚子而努力奋斗!!

至于母亲说的考状元,徐先生说的为天地立心之类的事情,等这里的人都吃饱肚子之后大家再考虑!

福伯这样的人都没有听说过玉米,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看,看来这些东西都在江南,或者岭南。

“先生,您知道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庄稼吗?”

徐先生略一思忖就摇头道:“没听说过,很重要吗?”

云昭信口开河道:“我听说这几样东西亩产很高,尤其是土豆这东西,一亩地产一万斤都不稀奇。”

徐先生笑道:“胡说八道!”

“真的啊!”

“没有这样的东西,要是有,早就有人种的满世界都是了,除非是野猪精从天上带来的仙种!”

“真的有,据说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

徐先生摇摇头道:“如果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那就更加的不可能!”

先生说的斩钉截铁。

“为何?您很清楚红毛国吗?”

“我或许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很清楚!”

“谁啊?”

“一个叫做‘保禄’的背宗弃祖之辈!”

“保罗?”云昭第一次从一个古人口中得知一个标准的欧洲人名字,心里面顿时就起了波澜。

“嗯,你把这个名字念得比我更像一些。”

“是一个红毛鬼?”

“不是,以前是一个汉人,后来信了什么天主教,就叫做什么狗屁‘保禄’了。”

云昭心跳的厉害,继续问道:“这人的汉名叫什么?”

徐先生却恼怒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扒拉到地上怒道:“问他做什么?”

如果是平日,云昭一定不会为难先生,如今,事关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云昭顾不上礼仪了。

“先生,这个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徐先生是一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见云昭如此无礼的追问,以他对自己学生的认识,看样子真的很重要。

“徐光启!以前是礼部侍郎,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在做官,或许死了也说不定。”

“跟您有亲?”

徐先生抽抽鼻子,端着茶碗的手不停地颤抖,导致茶碗哗啦哗啦响的厉害。

“以前是我兄长——他对农事以及杂学极为喜欢,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三种作物,还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啊——”

“既然如此,徐元寿一定不是先生的本名喽?”

“自从‘保禄’出现之后,我只用字来面对世人,徐光升这个名字再也没有用过。”

见先生难过的不能自抑,云昭弯腰深深一礼,然后就离开了房间,让先生一个人待着。

每个人都有不为所知的一面,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先生能说出来,已经算是很好了。

一想到先生宁愿嘴里叼着草饿晕在破殿里,也不肯去找自己做大官的哥哥,云昭就对节操这个东西有了新的认知。

“看来,我真的欠先生一座玉山书院啊……”

有了徐光启这条门路,土豆,玉米,红薯,或者其余的云昭想要的作物都应该会找到,徐光启或许已经见到了这些东西,只是名字不同,也不知晓这些作物的厉害,这才白白的错过了。

以东南海运的发达,红毛鬼的战舰,商船不可能不携带土豆,玉米出海,找到红毛鬼的商船,战舰,就一定能找到云昭想要的东西。

“年纪还是太小了……”

云昭长叹一声,他真的很想走一遭岭南泉州,也很想去刚刚开埠的上海去看看。

全身的精力再一次被强盗叔叔榨干之后,云昭抽着鼻子回到了后宅。

“明明受不了了,干嘛还要坚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不好么?”

云娘见儿子又哭着回来了,说不出的心疼。

“不行!我一定要文武双全才成!”

云昭哭得很厉害,话语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好好,随你,随你。”云娘说着话就要脱儿子身上沾满尘土的褂子跟裤子。

“有女人!”

云昭避开了母亲的魔爪。

“娘跟秦婆婆不也是女人?”

云娘对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十几个人帮忙,云昭的澡盆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小心的关上门,还对守在门前的云春道:“看好门,不准她们偷看。”

云春回头看看那些伸长脖子看云昭的女娃们,坚定的点点头,把身子横在门前。

脱光了衣衫的云昭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肉。

尤其是大腿跟屁股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动一下全身都钻心的疼。

钻进热水里,云昭把身体蜷缩起来,如同在母胎的婴儿。

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要吃苦,哪怕是徐先生跟云猛也对云昭这种强迫自己进步的态度很不理解。

徐先生早就说过,文武兼资的态度不可取,云昭如果将来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专精一门就好,如果两者都想要,两者都不可能达到顶峰。

福伯也是这个态度。

只有云昭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专精一门或许是好的,却没有办法应付即将到来的灾难。

他不想成为纯粹的武将,也不想成为纯粹的文人,他只想给自己现在的身体弄一个可以支撑他无数想法的平台。

这个平台不用太高,因为他的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见识可以高过他,这个平台也不用太广,在这个世界里,没人比他的见识更加的广博。

他知道九天之上是一个怎样的场景,也知晓九幽之下是个什么模样。

他只要向北看,就仿佛看见北冰洋上漫步的白熊。

向南看,就能看见南极洲上摇摇晃晃走路的帝企鹅,将幼崽埋在腹下仰着脖子迎接将要到来的暴风雪。

向西看,遥远的西方世界里,正有无数的高利贷者巧舌如簧的给皇帝放高利贷……

向东看,皇太极的兵马正在屠杀朝鲜国的军队,无数的日本‘神将’率领着小小的队伍相互厮杀,而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则摇着小扇子欣慰的观看……

云昭小小的身体从澡盆里猛地站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水光迷离的眼睛也从锐利逐渐变得平凡。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洗完澡的云昭又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

这一点是云娘极为骄傲的。

自家的儿子整日里风吹日晒,也有一身比那些小闺女更加白皙的皮肤,这就是儿子天生富贵命的明证。

抱起儿子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如同胡萝卜一般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是满足了自己的欢喜之心。

不过,目光落在那几个闺女身上,满是温情的眼睛又变得毫无情绪。

“最近,你的下巴尖了一些。”

云娘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云昭摸摸自己的下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重下巴没了而已。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凶残的对待他的那些姐妹,不就是要养成她们听话的性格吗?

这样做不合适,养成是一种极为邪恶的想法,最容易把人养成变态。

“对她们好一些啊,只有这样,离开了娘家才会想着回来,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总想着谋娘家的财产,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说过,你外祖的家产对我儿很有用!”

“有用我也不要他的,万一有一天我成大人物了,被人家翻出这段黑历史,我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要是知道我连外祖父的家产都不放过,谁敢跟我做朋友?即便是不得已做了,哪一个不得捂紧口袋?

这样做朋友还有意思吗?

娘啊,听我的,就饶了我外祖这一次,给他留点钱养老!”

“就你大方,人家还在谋算你呢!”

云昭大笑道:“有您在,别说我外祖了,就算是狗熊来了,也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个子。”

云娘叹口气道:“既然你做人大气,娘也不做小人,这就算了?”

云昭道:“您要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让六叔他们趁着黑夜拿着刀子把外公满门杀光算了。”

云昭说的凶狠,云娘却变得惊慌起来,连忙拉住儿子的手道:“你千万别这么干!”

云昭撇撇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云氏好几百年的强盗世家,做这点事不难。

您知道云氏到底有多少盗匪吗?”

云娘见四周无人,就小声道:“通过钱粮算过一个大概,不会少于千人……”

云昭摇摇头道:“没那么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其余的都是家眷跟老弱。”

“你六叔跟你交底了?”

“我看了名册。”

“这么多人?”

“你不是以为有一千人吗?”

“我总觉得你六叔在报花账。”

“以后在粮草供应上莫要再为难他们了,日子过的苦极了。”

“九成的收息都给了他们!!!”

云昭瞅着母亲长叹一口气道:“你儿子的算学比您好的太多了,咱家的账本我看过,月牙山上的账本我也看过,两厢一合,不见了四成!

娘啊,砍价也不是这种砍价法子,您这是从脚脖子上剁呢,你看看我六叔当成心肝一样对待的小妹就知道,头发稀疏还黄,一看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来的时候身上的虱子那么多,一看就没有人好好照顾过。

这些年要不是有六叔他们支撑,您真的以为您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傻儿子就能看住这么大的家业?

我不知道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是什么人,从我六叔这里我就发现都是一心为了家里好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想图谋不轨,就以他们对付一只耳,彭和尚跟钱家人的手段来看,弄死我们娘两不费功夫,就是有福伯看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知道个屁,这是你爹临死前交代的,知道你爹走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吗?”

被儿子说了一通,云娘的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硬着心肠道:“那是我爹以为我是傻子,如果我爹知道他儿子这么聪慧,绝对不会这么做。”

“好啊,有本事以后你来管家,我不管了,你就算是把家败光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没饭吃了大不了被你领着去要饭。”

云昭揽住母亲的胳膊道:“我觉得我要是个傻子,您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云娘也揽住儿子的肩膀道:“你如果还是个傻子,娘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思。”

云昭笑着仰起头看着母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重活一次人?”

云娘也笑了,捏住儿子的鼻子道:“好,我们就重活一回人,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云昭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不能过去,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会让子孙后世都知道,一个母亲为了一个傻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呀,你这死孩子害得我流眼泪了……”

月光如水,一点都不冰凉,带着丝丝的暖意,或许只有屋檐下的燕子夫妇看见了这个温馨的场面。

第二天,云昭再次回到内宅的时候,看见自家的姐妹们并没有等他吃饭,而是一人端着一个瓷盘子在吃包子。

猪肉馅的大包子,里面只添加了葱!

母亲跟往日一样恶毒,一会骂骂这个,一会骂骂那个,不准她们两口就把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更不准她们吃一口包子就把油嘴凑到碗上喝一口粥,喝粥就该用调羹……那些孩子虽然依旧畏惧云娘,吃肉包子的幸福感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吃包子!”

云昭往云猛地碗里放了一个包子,也往云福的碗里放了一个。

吃肉包子依旧是一个小范围的事情,至少云猛,云福他们这些人就没有。

见云猛在看他,云昭笑道:“吃肉包子没男人什么事,是我抢了两个出来孝敬长辈的。”

云猛拿起肉包子瞅了一眼道:”内宅今天吃这个?”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母亲说姐妹们刚来,不敢给吃太油腻的东西,这阵子把胃养过来了,才敢给吃荤腥。”

拳头大的肉包子云猛一下子就塞嘴里,明亮的油脂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他连忙用粥碗接住,不断地点着头向云昭表示肉包子很好吃。

云福咬了一口肉包子满怀感慨的道:“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啊,以前我们从战场上下来,好多兄弟饿了狠了,回来之后就玩命的吃大帅赏赐的肉食……结果呢,有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一顿肉食吃的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云猛连连点头道:“孩子交到大嫂手中断没有受委屈的可能。”

云昭阴笑道:“这肉包子呢,姐妹们管够,问题是我娘不准她们两口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不能吃出猪吃食的声音,喝粥也不能学我们的样子往肚子里灌,只能用勺子。

弄错了就要挨骂,可能还要挨打,要是我,我宁可不吃!”

云猛不以为然的道:“规矩就是规矩,就像咱们山寨,要是没有规矩早就乱了。

你六叔我整顿山寨还行,教养闺女这十里八乡的就要数大嫂了。

闺女们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没了父兄的保护,要是再没了规矩,怎么得了啊。

早点学会了规矩好,你回去告诉你娘,别手下留情,这些孩子跟着我们在山里野惯了,欠收拾!”

云昭去上课了,却听云甲说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免学一天。

云昭悄悄地走进先生的卧房,见先生面朝里躺着,老黄狗卧在床边,不时地抬头看先生一眼,甚为担忧。

见先生没有动静,云昭就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书信在桌子上。”

先生的声音在屋子里的响起。

云昭朝桌子看过去,书案上果然有一封写好的信。

“你想要的那个什么土豆,玉米,红薯我按照你描述的样子画在纸上了,你看看,如果不差,就派人送去驿站,让邮差送去京城!”

云昭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先生画的图案,与自己描述的半分不差,且活灵活现的,就算是对这这些东西画,也不过如此。

“跟您我就不说谢字了。”

“一万两白银的束脩啊,我必然要倾尽全力帮你。”

“您的恩情可不是一万两白银能还请的。”

“滚吧,说好了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能短少!”

云昭深深一揖,就拿着书信出门了。

徐先生回过头看着云昭远去,轻轻地咳嗽一声道:“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神奇的一个,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转世也说不定。

我很想看看你这头野猪精能不能拱出一片让人能活的天地来。”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自从强盗叔叔住到家里之后,云昭的活动范围就大了很多,以前去玉山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只要跟着云猛,去哪里母亲都不问。

一群孩子骑着驴子随着云猛,云福去东汤峪洗澡,路途不远,也就三十里地。

云氏驴子多,所以,除过云昭,云猛,福伯一人骑着一头驴,其余的孩子们通通都是两人骑一头。

即便如此,十来匹驴子的队伍也足以让路人侧目。

云昭骑的是一头白嘴巴母驴,后面还跟着一头小毛驴,母驴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小毛驴也对这场远行充满了兴趣,一会跑到前头,一会跑到后面,有时候还会钻到母亲肚皮下面尝试着喝两口奶。

云家庄子在玉山脚下,绕着玉山走一个半圈就到了东汤峪。

东汤峪自古以来就是汤池沐浴的好地方,大明国力强盛的时候,有钱人家在这里修建了无数别业,作为消暑,沐浴的好地方,后来盗贼多了,发生了很多次绑架,屠杀案件之后,这里也就难以避免的被荒废了。

近些年,更是成了盗贼盘踞的地方。

云氏以前之所以放弃了东汤峪,就是因为秦王府在这里的别业依旧存在,七八年前,秦王府的王妃差点被盗贼一只耳祸祸了之后,秦王府也就放弃了这里,当然,一只耳也就是因为这事丢了一只耳朵,才造成这家伙声名远播。

一道清亮亮的山泉水沿着山谷奔腾而下,水量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水里没有游鱼,也看不见别的小虫,石头上满是硫磺留下的暗黑色痕迹。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山脚下就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水潭里微微有煮肉的味道,云昭很想转过头呕吐一下,见云猛,云福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云昭见到一只耳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副的骨骼,他的肉才被汤池煮化,骨骼自然是新鲜的,汤池里的硫磺让骨骼变得更加洁白,除过骨骼头脚处微微有些泛黄这点瑕疵之外,整件骨骼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除过一只耳的骨骼之外,这里面还有三十几具人体骨骼,颜色最深的是最早放进去的人,颜色洁白的是才放进去的。

“咱家就放了七个!”

云猛指着汤池里的骨骼对云昭道。

“每一个都罪有应得,至于别的,都是一只耳放进去的,你不知道啊,一只耳被放进去的时候哭得就像是一个月子里的娃。

他以前放人进去的时候胆子可大的很哪。”

“我们不会在这里洗吧?”

云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磕巴了。

云猛笑道:“这里的池子不干净,自然不能在这里洗,往里走五里地就到了秦王府早年修建的别业,那里的汤池才是最好的。”

过了头道汤,汤峪里的景色就变得好了起来,青松翠柏层层叠叠,奇峰怪石也一样不缺,即便是道路,也是剥下来的页岩铺就的,除过落叶多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有钱人家都是傻子啊,一个个玩命的往城里钻,却不知道,一旦城池被贼寇攻破,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云昭看了东汤峪的地形之后由衷的哀叹一声。

云猛瞅着侄子道:“就你聪明,有钱人一个个家大业大的,你以为就能随意到处跑?

荒山野岭的地方,有钱人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早就落在好汉们的眼中了,在这里安家,好汉们不用攻城就能劫夺,更方便一些。”

“我是说在这里建城就是了。”

“胡说八道,在这里建城,跟长安城有什么区别,除非几十上百年的打根基,秦王府都没有这个念头,你指望那些有钱人?

没了东汤峪,了不起少了一处消遣的地方,骊山的温泉更好一些,没必要豁出人力,财力,在这里建城。”

云昭嘿嘿笑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陕西才会乱成这个样子。

以后,这些人会知道,城里的家产终究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到时候想要后悔也晚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进城?大嫂正在安排你进城的事情呢。”

“短时间走一遭没什么,长久的住在城里我心不安。”

“咦?怎么跟我一个想法,你六叔是强盗,有这样的心思不稀奇,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担心什么?”

“清白?我六个叔伯都是贼寇,还有五个当贼寇当的过世了,你在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不怕别人笑话?”

云猛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好长时间之后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云氏族谱上可没有当强盗的人,每一个都没有。”

云昭叹口气道:“坟墓全在山洞里呢,我见过。”

云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瞅着云福等解释。

云福慢悠悠的道:“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与我无关,当初一群死孩子沿着瀑布上了平台找到墓穴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云昭撇撇嘴道:“以后祭祀的时候,要一起祭祀了。”

云猛沉默片刻,无奈的道:“既然发现了,那就算了,以后莫要从后面钻进去,那里总是掉石头不周全,回去之后我就带你走一趟前门。

你说的没错,本家跟阴族只剩下你一个男娃,祭祀祖宗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你。

以后啊,说云氏世代簪缨也好,世代盗贼也罢,总归是要合二为一的,咱家没的选择了。

你将来娶亲之后要多生几个娃,好把阴阳再给分开,混成一堆容易被人家一锅端。”

说话的功夫,山坳里跑出几个人来,远远地就朝云猛打招呼。

在云昭的注视下,云猛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阴鸷,凶狠的巨寇。

即便是骑在驴子上没有什么威势,那双圆润的象眼,却立刻变成了三角眼,而且白眼仁多,黒眼仁少。

跑过来的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向云猛请安,云猛仅仅哼了一声,就很自觉的催动驴子走在最前面。

云昭朝这几个好奇的强盗笑了一下,指着云猛地后背道:“我六叔,亲的。”

盗贼脸上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立刻不见了,立刻就换上了云氏长工见到主家的模样,有些自卑,还有些羞怯。

“见过少爷!”

云昭从驴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小坛子酒丢给为首的那个头目道:“尝尝,家里拿来的烧酒。”

说罢,也不等这些人阿谀之词出口,就催动驴子跟上云猛继续往山里走。

在一座破败的大殿里,云昭见到了三条彪形大汉跟一个瘦峭的如同骷髅的人。

没说的,都是长辈,云猛还没开口,就一脚踹在云昭的腿弯上,然后他就直挺挺的跪在青石板上,面前除过一只被啃的光溜溜的猪骨头外,别无他物。

“你侄子,变聪明了,我已经确认过,是思源大哥的种,秦氏很守规矩,没坏了云氏家风。”

“我听说这孩子是野猪精变的!”

一个胡须几乎把脸都遮蔽了的彪形大汉揉着下巴狐疑的瞅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的云昭。

“你是老虎精变的?明明蠢的像猪,摩挲着下巴就能变聪明?”

安顿好云杨一干人的福伯慢慢从外面进来,才进门就开始喝骂。

骷髅一样干瘦的男子推开这个彪形大汉,阴笑着道:“云虎,你仔细些,莫要把这个肉娃娃给弄散架了,我们几个还指着他给我们披麻戴孝呢。”

“我就是你霄叔,满脸胡须的那个是你虎叔,总喜欢侧着脸看人的那个是你豹叔,不喜欢说话的那个是你蛟叔。

今天人来的全,你一次认清楚了,莫要忘记,免得以后少了一个你都记不得他们长的什么样子。”

云霄说着话,就把云昭从地上拖起来,仔细看着云昭的眉眼叹口气道:“眉眼里还有你父亲的模样,就是这张脸跟随了你母亲。

你父亲待我们如同亲兄弟,你母亲不太待见我们,不知你害怕不害怕?”

说实话,云霄淡黄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的感情,别看他说话说得热情,语气里却没有起伏波动,如同云昭听过的电子音,说不害怕是不真实的。

“本来害怕,听宵叔说这里的人都是我的至亲,立刻就不害怕了。”

云昭的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笑声。

矮小粗壮的云蛟,两手夹着云昭就把他举了起来,嘿嘿怪笑道:“男娃,到底是男娃,确实比闺女们胆子大,明天就跟着蛟叔走一遭拽湖镇,夏收了,那里的肥羊应该多起来了,以后多走几遭,云氏又多了一条好汉!”

云猛冷哼一声道:“大嫂指望这孩子考状元当相公呢!”

“当狗屁的相公,爷爷这几年杀的相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拎在手里不是弱的像鸡?

还没等我杀呢,就屁滚尿流的连老娘都恨不得献出来让爷爷糟蹋,这样的相公当了没的丢了云氏祖宗的脸!”

云猛叹口气道:“没法子,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云蛟愣了一下道:“比思源还好些?”

云猛苦笑道:“听人说,咱家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云蛟看看冲着他傻笑的云昭叹口气道:“细皮嫩肉的还真是一个读书的料……可是,我们这一摊子怎么办?”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云昭明显的感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连忙对近在咫尺的云蛟道:“蛟叔,我喜欢当强盗!”

云蛟听云昭这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张开嘴喷吐着腐肉气息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云氏当了几百年的强盗,怎么可能在这一辈上就断了门路。

你还别说,我云氏众人长相不好,就缺你这么一个小白脸,以后放出去,专门替我们打听肥羊,人家也不戒备,如此一来,我们的买卖就好做了。

先说好,云氏不出淫贼!”

带着恶臭的唾沫喷在云昭的脸上,这让云昭有些生不如死

福伯把云昭从云蛟的魔掌里解救出来,云昭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道:“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强盗!”

云虎笑道:“念书好,念书好,这世上最能赚钱的人就是读书人,爷爷们火里来水里去的一年下来只能混个半饱,要不是主家娘子支持山寨早就散了。

那些读书人虽然不抢劫,人家捞起钱来,比我们强的太多了,我家的娃就该读书,然后当山贼,这才是正道!

等着,娃娃第一次来,虎叔给你送点见面礼!”

强盗说话办事就是干脆,将云昭丢下,云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破烂的大殿,在门口打一个唿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山贼就跟着他走了。

不爱说话的云蛟今天却成了话痨,见云昭似乎有担心的意思,就摆摆手道:“无妨,今天本身就轮到他出去了。”

云昭重新给云豹,云霄见礼之后,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福伯,这里的人手我们家就没有好好训练过么?比如您的练兵法子?”

不等云福作出解答,云霄摇着头道:“山寨清苦,要打劫,要种田,还要防着官府没有半刻清闲,加上钱粮跟不上,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如此了。”

云昭皱眉道:“如此下去恐怕不妥,几位叔叔难道不知练兵之事?”

云霄道:“怎么可能不知?如果这些年不是靠鸳鸯阵对敌,云氏早就败落了。

你蛟叔跟猛叔就是藤牌手,跟长牌手,你虎叔是长枪手,你豹叔标枪兼短刀手,我们没有用两丈的竹枪,你霄叔的箭法不错,也就凑合着成了一个简单的鸳鸯阵。

山里其余的人也是这么安排的,就是甲胄,藤牌,长牌,长枪这些武器太少。”

云昭瞅瞅破殿里面的兵器架子,忍不住叹口气道:“应该多置办一些才好。”

云猛笑道:“卫所官兵兵刃不比我们的好。”

云昭回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末卫所,想起那些人其实是一群农奴根本就不是军队,立刻摇头道:“不能跟卫所官兵比!

六叔,咱们家累世为盗,怎么可能连武械都不齐整?”

云猛,云蛟,云豹,云霄齐齐的把目光落在云福的身上,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云福吧嗒两口烟,慢条斯理的道:“武库里有家伙,想要?拿鞑子或者倭寇的脑袋来!”

云霄咳嗽一声道:“福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话,我们也知道,现如今,鞑子还在口外,倭寇已经不见踪影,您让我们如何拿到鞑子跟倭寇的人头?”

云福冷笑道:“你们以前不是没有武器!“

云霄张了张嘴,最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再无一句话。

云昭不解的瞅瞅云福,又看看云猛,再看看面红耳赤的云豹,云蛟,一点都不明白他们的这些话。

云福将云昭拖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有一个叫做孙传庭的白面书生,在白马驿随便挖了一个坑,就活活坑死了你六叔这样的狗屁好汉七百余条。

你父亲到白马驿的时候,二伯,五叔,六叔跟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正拖着碌碡压路基呢。

如果不是他们平日里恶名不显,估计也早被埋进路基里去了你父亲给了太监黄玉生两尊白玉佛,绢花锦缎十匹才让人家松了口风。

还以为孙传庭会听话,结果呢,又被孙传庭勒索了纹银三千两,粮食七百担用来修路,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少爷,你将来跟你娘回西安的时候会路过白马驿,走那条路的时候要仔细些,那都是你六叔他们的心血。”

“孙传庭?”

“没错,进士郎,长安县知县。”

“挖了一个什么坑?”

“农夫不小心从地里挖出一颗不世出的夜明珠,装夜明珠的盒子上写着字唯大英雄得之!

然后,长安县,蓝田县的大英雄们就蜂拥而至,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这群个个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大刀客的家伙们,就在白马驿厮杀的天昏地暗孙传庭带着西安府,长安县的大批捕快,还有西安城守军包围了白马驿然后,一日之内,官府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人头砍得卷刃了几十把。

孙传庭一个子都没花,还收缴了大批兵刃,武械,交给铁匠重新铸造成了锤子,凿子,铲子交给你叔伯这些大英雄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修通了被山洪冲垮阻碍关中跟蜀中往来长达五年时间的七十里大路。

人家孙传庭不但升了官,还发了财,地方上的百姓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翘大拇指,地方上的盗贼只要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是胆战心惊的。

也就是孙传庭调任了,如果那个人还在西安,哼你的几位叔伯们现在

少爷,听了这些事情,你还想做盗贼吗?”

云昭的嘴巴张的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的瞅瞅几个想钻地缝的叔叔,梗着脖子道:“我还是想做盗贼!”

云福点点头道:“也好,这年头做盗贼也算是一条出路。不过,少爷啊,你如果以后遇到了孙传庭这种人物,什么都不要管,扭头跑就是了。

山贼嘛,就是拿来欺负弱小的,这就是盗贼的本来模样,逃跑几次不丢人。

咱们家的阴族一脉已经跑了好几百年了,再深的深山都去过,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我们家。”

云昭不满的道:“要是碰见戚大帅这种模样的人呢?”

云福大笑道:“遇到戚帅你就假装是被山贼裹挟的百姓,估计是哄骗不过去,到时候认命就好。”

云昭听了连连点头。

云蛟那些口气熏天的大话,被福伯毫不留情的给戳穿了,一个个也就没了云昭初来时豪气干云的模样,也不再诱惑云昭去当盗贼了。

此时此刻,云昭才明白为何母亲面对云猛他们这些人的时候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克扣阴族钱粮克扣的心安理得,这些被苛刻对待的人,不但不反对,反而对母亲恭敬有加了。

云昭此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山贼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跟其余职业一样,只有最头部的那几个人才能享受权力,才能享受美人,才能享受醇酒,美食剩下的都是送死的货!

福伯说的很对,山贼们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

云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直到自己熬成了拥兵百万的大贼寇!

这件事要切记,切记!

朱明王朝虽然已经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残破的王朝,他依旧人才济济,多得是愿意为这个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假如自己很不幸的遇见一个,以家里这些山贼的素质而言,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最后被送上受刑台,被人用小刀子割成骷髅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当山贼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纳税,不交粮!

可是了,山贼们自然也不可能耕种好的土地。

种在石头缝里的粮食长得疤疤赖赖的,只能叫勉强活着。

就这,还要遭受野兽祸害野猪,无疑是最大的祸害。

所以啊,山里的强盗们想要吃口饱饭,就要勤劳的去抢劫,抢劫不到的时候们就要依靠家里支持一下。

云昭跟着云猛走遍了山寨,见到了无数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盗贼亲戚,心都凉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面没见到,坐在阳光下面翻衣衫里的虱子吃,才是盗贼们最真实的模样。

吃午饭的时候,云猛下令宰杀一头山羊,山羊的主人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山羊前面一个劲的说,把他宰了给少爷解馋,山羊太瘦,没什么油水。

云昭看了这个少年一遍,觉得他比山羊更加的没有油水,也就放弃了要宰杀山羊的想法,改喝稀粥庆祝一下自己第一次来山寨参观。

“明年就好了,明年就好了,蓝田六峪都成了咱们家的地方,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云猛搓着手有些羞惭,一脚把少年连山羊一起踢跑之后就连连给云昭希望。

云昭心里苦涩的厉害,以前啊,都是他跟别人说希望这回事的。

春天里种下一颗种子,秋天了就能收割一穗沉甸甸的谷子。

春天里抓两只小鸡,秋天了,就能有两只肥硕的母鸡。

春天里抓一只小猪娃,年跟前的时候,就有年猪可以吃,吃不完还能腌在缸里,吃一整年

这些人穷的只剩下希望了

富贵人家很少说希望这种事,他们的希望一般都是有坚实的现实作为依托,他们一般把希望描述为目标!

母亲希望云昭将来考状元,于是,就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先生,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这就是现实基础。

按照云昭自己的预测,如果自己一心读书,即便是成不了状元,进士,估计弄一个举人手拿把抓!!

这也很符合他当年的学习成绩。

这就是在实现最高目标路途中的小收获!

而希望很可能一无所有。

在云琅承诺给山寨支援更多的粮食之后,今天中午喝的粥格外的浓稠。

直到傍晚,云昭的大胡子叔叔云虎还没有打劫归来,云昭开始有些担心了,他害怕强盗叔叔为了颜面,不顾自身危险的去抢劫平日里根本就不适合抢劫的目标。

泡温泉的时候都心神不宁。

直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破房子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云昭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子。

只见身材高大的云虎正被人团团围住,高举着一个袋子疯狂的对一干强盗大吼:“今天好运气,发财了。”

说完话,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向人群里撒去,于是,人群就更加的混乱了。

云杨来到云昭身边,羡慕的看着欢喜的云虎,以及纷乱的人群对云昭道:“将来,我们也要这样!”

“不要光看着虎叔风光,你再看看那个!”

云昭随手指指被人群挤出来的一群孩子,他们抢不到铜钱,急的哇哇哭。

云卷道:“应该每个人都分一点的。”

云昭指着云虎手上的袋子道:“你觉得那个袋子能装多少钱?”

云卷看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就没话说了。

云杨左右看看自己的兄弟,咬着牙道:“钱少,就去抢有更多钱的人,粮食少,就去抢有大量粮食的人。”

云昭瞅着云杨幽幽的道:“要是把有钱人全部抢光了呢?要是有钱人的钱粮全部分给穷人,还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呢?”

“不可能,有钱人有的是钱粮,足够分了。”

云昭苦笑道:“有钱人的钱粮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靠资源去赚的。

就像今年麦收的时候,你们去我家的地里捡麦穗,平白交给了我一半。

你们忙碌了将近十五天,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严实了才回家,最后谁拿到的麦穗最多呢?还不是我?

你们捡麦穗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睡觉,在跟着福伯,猛叔练武。

你们觉得公平吗?”

云杨皱眉道:“地是你家的,麦子也是你家的,我们从你家的地里捡拾麦穗分你一半是应该的。

你知不知道,我跟小树两个足足捡了两百多斤麦子,两担麦子啊,能卖好多钱,吃亏的是你,不是我们。”

云昭笑颜如花的连连点头,攀着云杨的肩膀道:“你认可就好,认可就好。

我们兄弟将来要做一伙讲道理的强盗,那些黑了心的,没了心肝的,把人不当人的家伙,我们就要让他们品尝到一无所有被人欺压的滋味,那些基本能做到利益均沾的有钱人我们不但不抢劫,还要让他更加的富有。

说到底,财富是百姓干活干出来的,我们有权力拿到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去抢!”

云杨嘿嘿笑道:“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以后就这么干!”

听云杨这样说,而云卷一干孩子也纷纷点头,云昭心中哀叹一声。

当人人都期望当强盗而不是当正常百姓的时候,这个时代破灭也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了。

当李洪基吼出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极具欺骗性的宣传口号之后,天下人人人以当贼寇为荣

问题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不纳粮真的可行吗?

人人都成了贼寇,谁他娘的养活贼寇?即便是要抢也得有抢劫对象吧?

除非李洪基的大军可以席卷世界,以全世界的资本来养育中原一地!

云昭觉得李隆基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成吉思汗那种囊括全地球为蒙古人牧场的野心。

云虎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半袋子铜钱丢给云昭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云昭谢过云虎,转手就把袋子给了云杨,云杨很自然的接过来抗在肩膀上。

云虎呵呵笑道:“就知道你不满意,礼物还有!”

说着话就从身后拽出一大团花花绿绿的东西甩给了云昭。

“啊”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其余盗匪却齐齐的哈哈大笑起来。

云昭赶紧抓住这团花花绿绿的物事,入手才发现这团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好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刻苦的练武,身体的稳定性很好,后退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松开了女子的身体,这个小小的女子就软软的坐在地上,既不惊叫,也不哭泣。

就着火光云昭才看清楚,居然是一个女孩子,最多有十岁,她不像别的女子遇到危险就把脸埋起来,她反而抬着头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大侄子,这件礼物满意吧?”云虎笑的极为猥琐。

云昭叹口气道:“我今年只有七岁啊”

“咦?七岁就知道女人的用处,好啊,不算早!”

“虎叔,你要是不想被我娘打到山门来,您这么干我没有意见。”

云猛从人群里挤出来,先是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女子然后拍着自己的脑门对云虎道:“胡闹!”

云霄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听云猛这样说就淡然的道:“上好的扬州瘦马啊,能卖不少钱,老虎这次出去算是捞到了好货,小昭要是喜欢,就留着继续养,不喜欢,就卖掉!”

云昭冷静的查看了众人的表情他很失望,不论是那个将闺女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云猛,还是将妹子疼爱到骨子里的云杨,这时候看地上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一堆钱。

第四十二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四十二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千年来,风尘女子的行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比一般的女子经历过更加残酷的命运,也学会了在残酷的环境中自我保护。

就像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即便被强盗抢到了强盗窝里,也知道用自己青涩的美貌来增加自己存活的砝码。

所以,她不哭喊,反而扬起了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自己目前所有的唯一本钱,为了求活,她准备将自己美丽的一面展现给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看了这个闺女这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表演,云昭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并且觉得这个姑娘将来的前途应该非常的远大,而且,跟自己一样强大的人本身就该前途无量!

同时,他很想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必须承认,这一瞬间,云昭已经把这个美丽的姑娘跟陈圆圆,寇白门,李香君这些美人联系起来了。

这孩子进云氏家门,这想都不要想,以母亲的为人来看,如果进了云氏的门,只有两个结果,要嘛被母亲调教成大家闺秀,要嘛被母亲教成木头人。

所以,交给人生过往极度精彩的徐先生来教导,应该是一个好主意,大明时代的文人嘛,好像都比较喜欢身边跟着一个美丽的小娘子。

交给云虎他们……云昭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毕竟,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是太美了。

云昭心里的想法刚刚成型,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果断的抱住了云昭的大腿,抬起脸凄婉的哀求道:“求公子救命!”

云昭再次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闺女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云虎的相貌跟老虎一样,云福太老,云猛站在人群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云霄?那就是一个高大的骨头架子。

云杨?看着这个闺女口水都要流出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这闺女卖多少钱合适。

算来算去,只有云昭自己最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胖乎乎的招人喜爱。

既然环境这么合拍,云昭就没了客气的必要。

从脖子上拉出一条金锁,去掉上面的绣了鸳鸯的小套子,摘下金锁拍在云猛地手里道:“算我买的。”

云猛抬腿就踢了云昭一脚,重新将金锁装回小套子,小心的给云昭挂上之后怒气冲冲的道:“这个锁子本来就是你六个叔伯送的,再敢把它摘下来送人,仔细你的腿。”

云昭当然知道脖子上的金锁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不想让山寨人觉得自家的便宜被人占了。

金锁送出去,再收回来是必然的,只是这个过程必须要有,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好了,闹了半夜,这个小美人归你了,既然老虎逮着了一只肥羊,明天大家伙吃顿好的!”

云猛在山寨里历来一言九鼎,他发话了,山寨里的土匪们见寨主没有继续赏赐大家的意思,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事情定下来了,这个小女子这才开始嘤嘤哭泣。

云昭见云杨一干人也走了,这才有些生气的道:“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既然目的达成,还哭个屁啊。”

小女子惊讶的抬起头,她以为这个胖胖的富家小子应该是所有人中最草包的一个,没想到说起话来这般犀利。

“小女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奴……”

“你准备以身相许?”

云昭打断了小女子将要说出来的一通废话。

小女子再次抬起头站起身,低头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云昭道:“不是不行,只是公子太小了些吧?”

云昭撇撇嘴道:“你想的倒美!本公子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不能沉溺美色!”

原本惊惶不安的小女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着小嘴低声道:“求公子怜惜。”

云昭背着手往回走,小女子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地步,你不害怕被人买来买去,到了我家,你就安稳的待着吧。

之所以会这样做,主要是你太漂亮,漂亮的让我生出了不忍之心。

就算你这么漂亮,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给你一个家让你歇息,这是我原本的想法,你不用怀疑。

将来要是找到了有情人,该出嫁就出嫁,自己过日去吧,不过呢,以我老娘的为人,估计不会给你准备嫁妆。

另外啊,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最好有一个准备,我们家有一部分人是干强盗活计的,你别埋怨他们。

到了我家,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小女子迈着碎步紧紧跟着云昭,山寨本身就是一座破败的大殿改的,如今更加的残破,一轮明月照在头顶,看起来更加的凄凉。

前边的小胖子走的很慢,只要是他的一对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月亮照在头顶,他的影子就成了一个圆。

说出来的话没有动人的意味,甚至有些不讲理,有些蛮横,什么都不问,就依靠自己的想象就看似安排好了一切。

“你将来如果想依靠自己的相貌以及本事混成大明风月场上的头牌,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总之,只要你喜欢就好!

告诉你啊,这样的运气不是谁都能碰到的,估计五百年就这么一次,你要抓住机会……”

“知道呢,遇到公子确实是奴奴的运气,奴奴会抓的紧紧的一刻都不放松。”

“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如果我再年长几岁,说不定就能生出一些错误的想法。

丫头,好好地在强盗窝里修炼你的狐狸精本事吧,乱世就要来了,或者说已经来了,留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多了。“

“狐狸精?”

“没错,哦,人家都说我是野猪精下凡,威风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以后要好好修炼!”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漂亮的狐狸精,难道说你将来会娶一个母猪精?”

“母猪精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强壮一些,还能生崽子,在乱世里想要活下去,不论是野猪精,还是母猪精都比你这个狐狸精活的时间长。

好了,知道你惊魂未定,今晚便宜你睡我的床铺,我睡麦草堆。”

“奴奴不敢!”

“你要是喜欢身上爬满虱子我不介意你睡他们的床铺。”

“奴奴不怕,以前长过!”

云昭鄙夷的瞅瞅这个漂亮的狐狸精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干净呢?

既然你身上有虱子,就不要睡我的床铺了,你睡麦草!”

小女子随着云昭走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屋子,云昭到底没有让小女子睡麦草堆,自己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土布单子,铺在草堆上就准备凑合一晚。

见云昭躺在麦草堆上闭着眼睛睡觉,小女子却无心睡眠,今天遇到的变故是天大的变故,见那些强盗杀那些护卫跟杀猪一般毫无怜悯之心,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

今天这个少年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奇怪的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七岁到八十岁概莫能外,这是妈妈告诉她的话……只是这个人有些奇怪,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且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却说出那样一番怪话!

真话,假话,小女子还是能听出来的,她觉得这个少年人说的话,似乎假话很少,除过有些狂傲跟自恋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我叫水湛湛!”

小女子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骄傲的小胖子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以后改名叫钱多多!”

云昭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面对那个同样趴在床铺上的小女子道。

“为何?”

“我最近正在为钱发愁,同时呢,你也要隐姓埋名,最重要的是,钱多多比什么水湛湛好听的太多了。”

“既然是公子起的名字,奴奴遵从就是。”

云昭猛地睁开眼睛瞅着钱多多道:“还记得你的本名叫什么?”

“不记得,我已经换了三个妈妈了。”

“那就叫钱多多!”

“公子大名?”

“云昭!白云的云,司马昭的昭!”

“白云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取一个叫做’皆知‘的字吗?”

“不会,我已经有字了,是一个单字名‘彘’!

第四十三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三章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秦岭北麓千沟万壑,当然不止七十二峪。

有好事者亲自数过,得出一个结论曰南山谷口北向者,得一百五十。

很明显,一百五这个数字也并非一个准确的数字,一个人想要真正数清楚恐怕很难,没有徐霞客的本事想都别想。

七十二是一个虚数,代表很多,所以,蓝田六峪,其实也是一个虚数,只是真正符合盗贼藏身的大沟峪是六个而已。

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小洋峪、东汤峪这六条沟峪里居住的都是属于云氏阴族部众,所以,也可以说,这六条沟峪属于云氏所有。

半个月的时间,云昭走遍了这六条沟峪……最后驻足在最富裕的清峪。

这里才是云氏经营数百年的老巢。

这清峪是一个葫芦地形,口小肚大。

云昭在雨中抵达了清峪,山涧的道路湿滑,云昭一行人就下了驴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走了片刻,雨微了,天色也开了一些,从峪中流出的溪水的声音却是壮大。

溪边偶尔出现的庄舍,散散落落,都是些旧筑。

唯一新鲜的,是风中漾着的畜粪味,虽不好闻,却让人欢喜。

雨中的炊烟飘不高,被雨水稀稀疏疏的浇灌之后就消散了,只有浓重的柴火味道。

这里的田地大多在山沟里,然而,山沟里的土地上却没有多少庄稼,只有一些糜子倔强的长在高处的坡地上随风招摇。

“秋日里,秦岭有山洪之忧,所以,人们只在这里种以及庄稼,即便如此,也会经常遭灾。”

云福见云昭不解,就小声提醒。

“该修建水库的。”

云昭淡淡的说一声,就继续前行。

云福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跟上,这一刻,瞅着少爷小小的身子,他真的有一种随云氏老太爷巡视云氏产业的感觉。

“清峪距离我云氏庄子最近,一旦山上修建了水库,就能在夏秋日里蓄水,冬春日里放水,如此,云氏就能有更多的水田,就能造福一方。”

“消耗也大!”

“以后会有的。”

云昭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阴族的本家宅子就在清峪沟里的一处豁口上,不高却锋利的山脊在这里将沟峪一分为二,很好地地方,前面的大葫芦用来生产,后面的小葫芦用来安家。

阴族的本家宅子与云氏大宅没有办法相比,房顶上看不到一个瓦片,是真正的草堂。

众人进了草堂,云昭就坐在窗前瞅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久久不愿说话。

云氏阴族的现状,比云昭想象的更坏!

今年夏粮的收入不足口粮数的四成,就算是有一点秋粮……也无济于事。

主宅那边在疯狂的屯粮,可是,不管母亲如何屯粮,也架不住将近两千口人消耗的。

阴族这边将近一千口,主族那边人数更多……

以前的时候,云昭以为只要自家人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现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云家庄子的人都靠着云氏吃饭,尽管有些人是佃户,有些人是自由民,一旦出了灾祸,云氏大宅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云昭现在开始理解那些吃大户的流民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平日里大户人家占据了大量的资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时候依靠大户生活的百姓们,多少也有一口饭吃,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一旦发生了天灾,大户人家如果还吃香的喝辣的,而百姓们易子而食……这个时候不向大户人家伸手向谁伸手?

如果云昭自己也是饥民的话,可能会干的更加酷毒!

毕竟,公平这种理念早就深入了云昭的心肝脾肺肾,只要有机会,社会环境允许,他一定会抢一个公平出来。

在这里,云氏大宅才是应该被众人抢夺的对象。

这些天云昭从云福口中得知,云氏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投效,唯一的原因就是云氏只收三成的租子。

虽然在云昭看来,这已经是黑心的不能再黑心的租子了,可是将这个租子放到蓝田县,乃至整个关中,都是良心的不能再良心的租子了。

云氏水田,因为靠近秦岭的缘故,这里水汽充沛,一亩约产麦四百斤,旱田减半,这里面云氏收取三成,佃农每亩还要代替云氏上缴田赋两升五合二勺。

云氏是官身,只有夏赋而没有秋税,所以,云氏也从没有收过农户的秋税。

如果是百姓自己缴纳赋税,他们的夏赋一亩地就要缴纳八升五合二勺,秋税也是如此,更不要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了。

云旗家里就有自己的田地三亩,这三亩被云旗一家老小精心伺候的土地,最终的产出只有佃云昭家三亩田地产出的一半。

自从张居正施行了一条鞭法之后,朝廷不再收缴粮食等实物赋税,全部缴纳银钱。

如果世上没有商人这个阶层存在的话,这本来是一条良法,由于大量的银钱都掌握在商人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手里,著名的一条鞭法终于又成了套在农夫脖颈上的一道绳索。

云昭至今还坚信,任何一条政策制定的初衷,哪怕是大明王朝制定的政策,一定是为了稳定天下,调节有无而制定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被改变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祸国殃民。

如今的大明朝,对高收入者免税,只是一个劲的从农夫身上盘剥,他的国库如何可能充盈的起来?

“这温柔的雨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饥饿的灵魂在哀嚎……”

云昭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听在钱多多的耳中,如同一声炸雷。

在青楼里,她虽然年幼,却已经当丫鬟见过无数的风流才子,听过无数的奇思妙想,这个痴肥的地主家少爷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让她感到吃惊,就是话说的太直白了一些。

自幼被妈妈请来的名师教导,在残酷的教育下,钱多多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展现了不同于常人的见识,毕竟,再过三年,她年满十三就要大张艳帜为妈妈们的巨额投入作最丰厚的回报了。

云昭眼中凝重的神色与他小小的胖胖的身躯与年龄严重不符,忧郁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哈,雨停了,我们可以去采蘑菇了。”

云昭欢快的声音又在茅屋里响起,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刚才那个忧郁的胖子跟眼前欢快的小胖子融合在一起。

没有钱,什么想法都没法子实现,没有玉米,土豆,红薯种子,云昭就算是有再好的法子也只是纸上谈兵。

这个世上其实是不存在什么民心的,只有利益,只有利益,且只有利益,谁代表了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跟谁是一条心。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偌大的云氏民心所向,让偌大的云氏认为他们的小少爷,就代表了他们的绝对利益。

如此,才能将这两千人如臂使指的驱使,才能用这两千人来吸引更多想要获得利益的百姓……如果可能达到了这个目的,云昭觉得自己就能有力量跟天下群雄角逐一下天下沉浮。

不管是李洪基,还是张秉忠,亦或是还在紫禁城里忧郁的朱由检,还是身在白山黑水的黄台吉都代表不了大汉百姓的利益。

他们太浅薄了,总以为天下人是鱼肉……是他们可以征服的对象,他们错了。

云昭欢喜的走出了茅屋,然后就摔了一个屁墩,他坐在地上对搀扶他起来的钱多多大喊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带钱多多回家自然是灾难性的。

云昭又被母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母亲还啐了儿子一口,坚决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色鬼,儿子就该是**,才七岁就知道抢美女回家了……

云昭没有辩解,他觉得被母亲臭揍一顿是最好,最方便,最省事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果然,当云昭提出将钱多多交给徐先生,伺候徐先生生活起居之后,母亲就有些难堪。

“儿啊,你痛不痛?”

云昭趴在炕上翻看账本,母亲扒着大门小心的问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明知道我会痛,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轻一点?”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只有七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钱多多是虎叔抢回来的,也可以说是虎叔从青楼老鸨子魔爪里解救回来的。

那样漂亮的一个闺女落在强盗窝里是个什么后果您会不知道?

我干善事都干出错误来了?

被庄子上的人指指点点的也就罢了,您还打我……”

云昭擦拭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翻看账本,他的屁股最近受了无数的打击,早就没什么痛觉了。

“好,好,好,这一次算是娘的错,儿啊,你就没想着把这闺女还给人家爹娘?

孩子不见了,爹娘该多伤心啊。”

云昭挪挪屁股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我要是丢了,您会疯,钱多多本身就是被他爹娘给卖掉的,您觉得能有多伤心?

留在我们家她就能愉快的长大,长大之后要干什么随她去,我们家把善事做到底,反正也不缺她那口吃的。”

云娘皱眉道:“这孩子懂礼,就是长得太狐媚了一些,啧啧,那双桃花眼现在就水波流转的我见犹怜,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人家就是一只狐狸精,也准备向狐狸精方向发展,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徐先生的烦恼,我们娘两跟着看热闹就是了。”

云娘笑着磨蹭到儿子身边,偷偷打量一下儿子的屁股,见仅仅是红肿了,就笑道:“你刚走,娘已经把徐先生的信通过驿站加急送走了,为此多花了六百个钱。”

云昭放下手里的账本点点头道:“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莫说六百个钱,六万个钱都值?”

云娘笑道:“真的有我儿说的那种庄稼?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野猪精告诉你的。”

云昭坐直了身子,屁股又是一阵酸痛,干脆把身子靠在被子上道:“有的。”

云娘继续往儿子身边靠靠,压低了嗓门道:“真的能产一万斤?”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让一个叫做袁老的人来种,一万斤的亩产只会让老人家伤心落泪。最近听说他老人家刚刚在盐碱地里种出了稻子……比咱家水田里的麦子产量还高的多。”

云娘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道:“尽哄骗你娘,不过说真的,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懒惰的,能让你如此上心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吧?”

云昭皱眉道:“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也不期望一亩地产一万斤,只希望有三千斤,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千斤?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家地里的南瓜一亩地不是也产两千斤吗?那也是从红毛国传过来的好东西。”

“南瓜是瓜菜,当不了饭吃。”

“土豆,红薯可以当饭吃的,其中,以土豆最好,不但是菜,也是主粮,红薯就是太甜……不过,红薯叶子当青菜吃真是不错。

至于玉米,那可是真正的粮食,比糜子好吃。”

云娘笑了,得意的道:“怎么样,娘给你找的这位先生怎么样?以前光知道他学问好,没想到他居然是徐侍郎的亲弟弟,我儿以后科考,可以走这位侍郎的路子。”

云昭摇头道:“自从这位侍郎摒弃了自己的儒门子弟身份后,要是让别人知晓孩儿跟这位徐侍郎有关联,恐怕连考秀才都没有希望。”

云娘愣了一下,跟着叹口气道:“好好地汉家郎,干嘛起一个野人的名字。”

云昭晃晃手里的账本道:“娘,我们去西安吧!”

云娘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外祖家的人吗?”

云昭苦笑道:“我要置办一些铁料,打造一点兵刃,山寨里的人现在大多数人手里的武器只有锄头跟叉子,还是木叉!”

云娘凝重的道:“你真的要当强盗了?”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当强盗,主要看当好人有利,还是当强盗有利。

不管孩儿当不当强盗,阴族的武械确实需要更换一下了,要不然,您在村口把石墙修到八十丈高都不顶用。”

云娘摇头道:“西安城里是有铁料,却不允许打造武器,这是要犯忌讳的。”

“我知道,农具不在禁止之列……”

“咱们家有农具!”

“实心的农具您一定没有见过。”

“我们家要实心的农具做什么?”

“我只要铁!”

“哦!这还是要花一大笔钱,咱家可能没有。”

“所以啊,我要去西安府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地方。”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做生意?”

“我是野猪精!”

云昭迅速的结束了跟母亲的话题,就穿上鞋子去了门外。

钱多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傻傻的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呆。

夏末的石榴已经有拳头大小了,再过两个月,石榴也就成熟了,这是云氏很多小孩子所盼望的事情。

“你喜欢吃石榴?”

“喜欢,只是吃石榴的机会不多。”

“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扬州人,是怎么学会说关中话的?”

“我不仅仅会扬州话,还会说蜀中话,也会说官话,被卖到关中之前,妈妈又派人教我学会了关中话。”

“what is your name ”

钱多多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how are you ”

钱多多眼神迷离,估计是在极力辨认这是哪里的话,过了良久,还是摇摇头,她没有听懂。

云昭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丫头要是再能跟他对话,他就准备问她的微信号了。

“你刚才说的是哪里话?怎么跟红毛国的话有些像?”

“咦?你见过红毛国人?”

“见过,扬州就有,不算稀奇。”

云昭沉思片刻,果断的对钱多多道:“以后帮你找红毛国的老师,要学会他们的话。”

“你不是会说吗?干嘛要我学?红毛国人红头发绿眼睛的跟鬼一样,我不学。”

云昭苦笑道:“我会说一点一个小红毛国人的话。”

一想到还处在内战中的英国,他就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学会荷兰语,西班牙语实在是太亏了。

“谁教的?”

“野猪精啊!”

“骗人!”

“哼哼哼,等我有一天现出原形,变化的跟山一样大吓死你!就你这样的,还不够我一蹄子踩的。”

“你是猪刚鬣?”

“咦?你居然看过《西游记》?”

“咦?你居然知道《西游记》?”

“我是听说书人说的。”

“我看的是书!”

“呀,快拿来给我看看。”

“我看完之后一把火给烧了!”

“我跟你拼了……”

元寿先生轻轻敲着棋子,显得很是悠闲,约好的云福迟迟不来,他也不着急。

“仙人指路!”

云昭推了一下兵。

元寿先生岿然不动,跟云昭这种臭棋篓子下棋,没的辱没了他的棋艺。

他的对手是云福,两人都是走一步看好几步的棋坛名宿,对象棋的理解早就超过了胜负概念。

元寿先生将云昭推出去的兵归位之后,低声道:“怎么,巡视过你的王国了?”

云昭点点头道:“穷!”

元寿先生自顾自的一人扮做两方下着棋,等到纠缠起来之后这才把手里的一摞棋子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穷?穷就对了,你家要是当强盗当成了巨富,我只会劝你灭了你的雄心壮志,琢磨着怎么富贵一生才是要务。”

“为什么?”

徐先生又走了一步棋之后,悠悠的道:“有伤天和!这老天啊,别看他很多时候都是瞎的,一旦他睁开了眼睛,那可真的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看看当年的曹操,苻坚你就会知道,要是没了运气,胜负很难料。”

“您是说,这天下人都是靠运气混日子的?”

元寿先生用一只车吃掉了一匹黑马,抬起头看着云昭道:“很多人都希望运气在自己一方。”

云昭咧着嘴大笑道:“这我可以肯定,这世上没有比我运气更好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别的不论,就运气这一块上来说,云昭还是很有自信的。

跟他的经历比起来,史书上所有有大气运的人都是渣渣。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呃,别人似乎也不相信。

野猪精这件事情已经足够神奇了,在云氏众人看来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毕竟跟什么天王,神兽,佛爷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所以,云昭现在极为大胆!

他相信,只要说自己是野猪精转世的话说多了,别人也就不在乎了,如果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人也只会半崇拜,半嫉妒的说——对啊,对啊,你是野猪精转世嘛。

钱多多已经开始称呼云昭为“呆子”了,云昭也以狐狸精之名回敬。

秦岭里野兽众多,又沟壑成群的,成精一头猪跟一只狐狸太小意思了。

徐先生对钱多多的态度不好,只是这个小丫头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这才不得不拿出一点精力来应付她。

只是,自从有了对比,云昭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云杨,云卷这些人跟云昭在念书一道上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傻子,自从钱多多来了之后,云昭就真的变成猪了。

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挺立在激流中的石块,上午要被徐先生跟钱多多在智力上虐待,下午,又要被云猛跟云杨,在体力上压榨。

一天到晚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充实无比。

家里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人气,不论自己平白得来的十二个姐妹,还是被抢来的钱多多,在云氏大宅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愉快无比。

姐妹们在遭受了母亲严重的管束之后,终于可以离开内宅来到中庭玩耍了。

这些没见识的女子,仅仅因为两架秋千,几只鸡毛毽子就快活的跟小鸟一样。

云氏的饭食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吃了两个月的饱饭之后,小姑娘们的少年人的活力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钱多多来的最晚,偏偏她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大姐头,这跟她会打扮,又把跳绳,踢毽子,荡秋千玩的最好有很大关系。

丫头们的活动空间变大了,云昭这样的人的生活空间又会被压缩,于是,云昭,云福,云猛三个人又被母亲撵出了中庭,跟徐先生一起挤在前院居住。

云昭的身形已经灵活了很多,至少,云猛现在还想踢他,就要多费一些功夫。

一个穿着绿色粗布衣裙的小闺女咯咯的笑着被秋千送上高空,云猛跟云昭就一起抬头看。

“你要是想收拾她,我可以进去帮忙!”

云昭恶毒的给云猛提着建议。

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的云猛拍了云昭一巴掌道:“这孩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你如果把青砖从我腿上拿下来,我可以带你闺女出来让你看一眼。”

云昭继续诱惑。

云猛又往云昭的腿上加了一块青砖道:“把胯拉开,对你有好处。”

云昭见威逼利诱没什么用处,也就死了心,为了分散胯部传来的剧痛,就小声道:“我要的长安地图弄到了吗?”

云猛笑道:“弄到了。”

“黑了心的财主家打听清楚了吗?”

“秦王府!”

“秦王府就算了,换一个有钱,防守又薄弱的人家。”

“西安城里就没有这样的人家,但凡是大户人家哪里会不雇佣刀客的。”

“商户呢?”

“商户更是把钱看得比命重要。”

“那就算了,等我去了西安再去寻找肥羊。”

“阿彘,你真的准备在西安城里干一票?”

云昭叹口气道:“出了城,我们想要找到有大量银钱的人家很难,就我们家而言,算是蓝田县的富户,我母亲的钱箱子里也只有不到两百两银子。”

云猛皱眉道:“两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夏赋就在眼前,这些钱是你母亲准备用来缴税的,如果是平日里,你母亲手里的银子不会超过五十两。

小子,如果不是咱们是一家,就这五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你猛叔带着兄弟们下山走一遭了。”

云昭似乎听到了自己裆部撕裂的声音,咬着牙道:“你说西安城里有暗道通到城外?”

云猛耸耸肩道:“自古以来就有。”

“你说的不会是污水道吧?”

“是啊,直通渭河。”

“没有别的通道了?”

“好我的大侄子啊,西安城乃是军国重地,谁敢挖穿城墙?你还是莫要打西安城里的富户主意了,要是能做,早就有人做了,轮不到我们。”

云昭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胯下已经快要麻木了。

身为关中土著,云昭对于西安城还是了解的,跟别的城市不同,西安城因为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所以土质疏松,也就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下水道系统。

别的城市一般都是把生活废水通过下水道排入河流,护城河等流动水源。

西安城不一样,因为土质疏松的原因,他们在西安城里修建了无数的坑,池用来装生活废水,然后,这些生活废水就会渗入地下,其余少量生活废水就会进入,皂河跟渭河……

云猛说了西安城的实际模样后,云昭也就彻底放弃了利用西安下水道作为盗贼进出长安的想法。

该死的有钱人不离开长安……离开长安城的又没有钱!

这就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盗贼的烦恼。

当你一心念书的时候,念书就是你生活的全部,当你一心成为木匠的时候,皇位都不能成为你当好木匠的拦路石,云昭一心想当盗贼,那么,衡量一个城池能不能被抢劫,就成了他的日常。

很明显,西安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好的抢劫对象。

不过,抢劫一下钱多多云昭还是能做到的。

天知道这个鬼女人从哪里学到的一手制作扬州点心的绝技,其中以今天上午制作的甜烧饼最为出色。

云氏多得是松子,核桃也不少,再加上被这个丫头翻出来了糖霜,于是,一炉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就新鲜出炉了。

这个惯于拍马屁的扬州狐狸精在烤好烧饼的第一时间,就孝敬了云娘。

云娘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吃了三个。又给十二个姐妹分食了六个烧饼之后,盘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

给徐先生送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打算躲起来自己吃,结果,被云昭给抢劫了。

好久没有吃到甜食的云昭自然三两口就给吃了,点心渣子都没有给狐狸精留。

“我现在是你家的丫鬟,你可以随意的欺负!”

“错,不是因为你们我们家的丫鬟就可以被欺负,而是爷爷准备以后欺负全天下的人。”

“吹!使劲吹!”

云昭舔干净了手上的烧饼渣子,拍拍手道:“你可以再烤一些。”

钱多多鄙夷的翻了云昭一个白眼道:“妈妈说了,不能把男人喂得太饱。”

云昭皱眉道:“你现在又不是在青楼里,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钱多多摇摇小脑袋道:“不成的,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虎口,结果呢,不过是从老虎嘴里跳到狼嘴里罢了,现在又进了强盗窝,我还是不要高兴早了,免得将来失望越大。”

云昭点点头,表示认可钱多多的危机感,所有人的前路都是黑的,多点危机感没坏处。

“你们后天要去西安是吧?”钱多多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没错,你想去?你要是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地,我可以送你过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别看你是被抢回来的,对你来说,这群强盗可是你的贵人,如果你真的喜欢青楼这种地方,就当我没说。”

“谁会喜欢青楼呢?”

“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的。”

“无耻!”

两个人的观念不一样,自然也就谈不下去了。

对于小姑娘的这种小试探,云昭总是很有兴趣应对,每次都让小姑娘觉得自己在枉做小人。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只要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似乎都很喜欢回娘家……云娘这种不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在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觉。

见母亲忙里忙外的整理东西,一刻也不停歇,云昭没好气的道:“人家不待见你,还谋你儿子的家产。”

“儿啊,云猛他们也去西安……”

“是我要求的,你儿子的命金贵着呢,没人护卫,我不冒险。”

“我是说……我是说……要是你外祖他们对你不好,你要恼。”

“没事,我很能忍,实在忍不住就把他们都干掉!”

云娘哀叹一声道:“你还是不要去了。”

云昭笑道:“娘,您已经预料到我去了会被欺负是吗?”

云娘坐在炕头无力地摇摇头道:“以你外祖的脾气,我们可能会受辱。”

云昭笑了,拉住母亲的手道:“欺负我没关系,要是敢欺负你,他没好日子过。”

“云猛他们开始听你的话了是不是?”

“没有,主要是听福伯的话,而福伯认为我现在就能做一些主。”

云娘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回去睡觉了,云昭以为,母亲今晚不可能睡好,所以就起身去找福伯,商量母亲明天坐马车的事情。

“武库不能轻易打开,云氏即便是要完蛋,武库也不能打开。”

云昭什么话都没说呢,云福就先说话了。

“武库其实不属于云氏是吗?”

“对!属于‘彪字营’,不属于云氏,你祖父不过是‘彪字营’的首领而已。

你云昭不过是‘彪字营’的一个晚辈罢了。”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彪字营’的晚辈都有资格拿着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武器是吧?”

云福重重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祖父当年之所以没有把武器给云猛他们,就是因为,‘彪字营’是官,云猛他们是匪!

保家卫国的武器不能落在贼寇手中!”

云昭瞅着云福叹口气道:“祖父在的时候,云氏就有很多人当了贼寇。”

云福傲然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是你祖父弄的,留存阴族为盗,是孝,为国杀敌,是忠!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六叔他们没有资格获得武库里的武器是吧?”

“是!”

“那好,您给我好好地保存着,哦,对了,‘彪字营’的其余晚辈在那里?”

“你想干掉他们?”

云福闻言,声音变得有些冷。

“没,就是想问问他们在哪,能不能大家合起伙来一起去杀鞑子,杀倭寇。”

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没法子在讨论下去了,天知道古人的操守是怎么回事,另外,他对武库虽然还是非常向往,不过,也没有到非拿到不可的地步。

就在这几十年里,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旧有的武器不一定就能适应新条件下的战争。

云氏一族分出了阴阳,然后就把云氏族人给弄了精神分裂症患者。

云昭决定,以后要结束这种迂腐的行为。

今天,福伯也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武库里的武器很多,多的可以让人起杀心。

天亮的时候,云氏的两轮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辆真正的碧油车,只是上面的装饰陈旧了一些。

不知道钱多多那个狐狸精是怎么煽动母亲的,去西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带上了她跟云春,云花,以及秦婆婆。

五个人挤在碧油车里应该不是很舒服,可是,母亲喜欢,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依旧骑着驴子,云杨,云卷两个少年跟着,不过,他们坐着拉货的马车。

云猛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赶着一辆驴车在前面开路,云虎,云豹,带着四个刀客打扮的盗贼假装是家里的护卫。

福伯自己赶着一辆驴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天刚亮,这一行人就离开了云家庄子。

从云家庄子到西安城足足有一百里,如果是快马,一日就可跑一个来回,而驴车……就需要两天。

以前,云昭从不认为五十公里会是一个远距离,现在,骑着驴子,以步行的速度,慢慢向西安靠拢。

古人之所以会重离别,就是因为该死的交通工具。

离开乡间小路上了官道之后,云昭就不断的朝云虎,云豹嘿嘿发笑,笑的两位叔叔面红耳赤。

这条大路就有几位叔叔的血汗。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推着鸡公车的小商贩,也有赶着驴子驮着粮食去西安城贩卖的农夫。

麦收后的这段时间是关中最富庶的时候,也是商业最发达的时候。

从道路上往来的商贾来看,关中的商业氛围并不好,人们能够拿来交换的物资不多,大部分都是米粮,鸡鸭一类,再就是一些手工制成品,比如竹篮,柳条筐……

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云昭已经吃了一个西瓜,一堆晚熟杏子,跟两个青桃子。

商贾们拒绝用铜钱交易,用银子有不合适,于是,云福就愉快的用驴车上的麦子做了交换。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现象,如果这种以物易物的行为变成关中普遍交易方式的话,就说明大家都在逃税……

没人把国家当成一回事,这对明王朝来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讯号。

关中人家很少有马,不是不能饲养,而是饲养了马之后很容易被官府征用,所以,久而久之,喜欢养马的关中人也就渐渐地不养马了,改养骡子跟驴子。

给云娘拉车的是一匹大青骡子,这匹骡子身材高大,性情温和,是云氏家大牲畜中的明星,按照福伯的说法,这样好的大青骡子,在西安都罕见。

妇人的马车走在路上是不会撩起帘子的,即便是再闷热也不能撩起帘子乘凉,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注重这些规矩。

路上也有很多撩起帘子看外边的妇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半天时间,云虎,云豹兄弟两已经偷偷地光顾两次了。

下午的时候就要过浐河了。

这条发源自云氏汤峪的小河,在经过大量小溪汇合之后,才到平原上就变成了一条河流,最终汇入了灞河。

这条应该属于云氏的河流上被人架上了一座木桥,还有人专门站在两边收费,看样子是一个好买***劫道强。

云昭仔细看了收费的过程,发现官府收费其实比较人性化,云昭眼看着一群乞丐大摇大摆的从桥上走过,一文钱都没有往桥头上的竹筐里丢。

而负责收费的官差好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云氏车队上桥之后,官差们就如临大敌,把破旧的腰刀都抽出来半截子,语气阴冷的要钱。

一头驴要收十文钱,一个人收两文钱,驴子比人值钱也就罢了,还要看驴车上的货物。

“骡车里面装的是官眷!”

福伯将气势提起来之后,也是威风凛凛的。

“洪大人有令,不论官民,一体缴纳过桥费,同时,也必须查验货物,若是没有蓝田县税官勘验,必须补足商税。”

差官头子坐在凉棚里吃着盐水黄豆,也不过来,慢悠悠的对云福道。

云福拱手道:“不只是那位洪大人?”

“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这位军门,如果与洪大人有旧,就请美言几句,求他高抬贵手,饶过我等苦哈哈,不要再设卡取苦哈哈的几文钱,免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喝口酒都有人吐唾沫。”

差官头目话说的好听,却没有放云氏家眷离开的意思。

云娘跟秦婆婆从马车里钻出来朝差官盈盈一礼道:“妾身身为官眷,自然不敢违令,只是车马中还有三个闺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请差官行个方便。”

差官已经喝得微醺,支棱起眼睛看了云娘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道:“官夫人给脸,咱也不为难夫人,缴纳了过桥钱,就请自便。”

云娘谢过之后,就上了马车,云昭跳下驴背,蹦蹦跳跳的来到差官跟前抓了一把盐水黄豆笑嘻嘻的道:“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当什么差官。”

差官见云昭长得白胖可爱,就笑了一声道:“那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云昭笑道:“你该是军中武官!”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秦培亮的养气功夫比云昭预料的更好一些,并不像云昭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老学究那般容易生气,更没有当堂依仗自己是外祖父就出言呵斥。

直到此刻,虽然云昭语气不善,他一样面无表情,依旧在规劝云昭改邪归正。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昭拜徐元寿为师这件事,他说的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云昭自然也不能太过份,虽然母亲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外祖父的目标,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云昭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以柔克刚是儒家学问中的一个大项,秦培亮这样的老儒生,早就领悟的非常深刻了。

等云昭施礼之后,秦培亮就轻笑一声道:“多年不回家,既然回来了,那就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哼!还以为你此生都不愿意再登这个家门呢。”

秦培亮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了很多,摆摆手,就示意那个富态的妇人去准备酒宴,毕竟是秦氏大娘子回门,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

秦氏是一个大家族,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当全家人都坐在花厅里准备吃饭的时候,不大的花厅依旧被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的场合里,钱多多因为长得漂亮,就比云昭显眼多了,老太太,夫人,媳妇们每一个都拉着她的小手稀罕好一阵子,每个人都在夸钱多多的时候,都会由衷的说一声,彘哥儿好福气。

直到秦培亮姗姗来迟,咳嗽一声吩咐开宴,花厅里就只剩下一片吃饭的声音。

钱多多花蝴蝶一般在花厅里乱窜,一会给云娘布菜,一会儿给云昭拿点好吃的点心,一会还要代替云娘给秦培亮倒酒,博得了满屋子人的欢喜。

将一块肴肉放进云昭的饭盘里之后,她就轻声道:“你表哥秦良刚才捏我的手了。”

云昭转过头朝秦良看过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正在向半只鸡发动着冲锋,这个年纪,对鸡的欢喜程度远比美人多,就回头看了钱多多一眼。

钱多多耸耸肩膀,又跑到云娘身边去了。

云昭有三个舅舅,每一个人的相貌都很一般,关中人标准的国字脸膛,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晚宴开始前,听秦培亮介绍过,自己的三个舅舅其中一个已经是举人了,目前在按察使衙门听用,另一个在西安府学进学,另外一个读书不成在做生意。

妹妹带着一个外甥回来了,表现的既不亲切,也不疏远,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一顿饭吃完,似乎也把亲情给吃完了,没有人跟母亲多说一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云昭跟母亲住在西跨院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低矮的平房,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云娘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这都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你外祖父才会这样优待我。”

云娘指挥着钱多多几人铺床,一边有些感慨的对儿子道。

“女人家就算是回娘家了,也没有什么金贵可言,倒是你这个外甥,人家是不敢轻慢的。”

“别往我身上贴金,今天看的很清楚,人家没把我们当一回事,至少,我那个在按察使衙门做事的大舅,跑的很快!

似乎知道你想走他的门路呢。”

云娘叹口气道:“徐先生说,再有两年你就能进县学,府学了,这还是需要有人具保,你大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昭笑道:“您就少操心吧,如果可能,我还想在徐先生门下多学几年,甚至将徐先生一直留在我们家。

县学,府学里的先生不可能比徐先生更好。”

“你又没去过县学,府学,怎么能这么说?”

云昭没有回答,笑着就走出去了。

他来秦氏可没有什么弥补亲情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对母亲曾经说过的秦氏书斋感兴趣。

秦氏最喜欢收集书而且已经收集了三代人了。

当云昭走进秦氏书斋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昭,面对眼前浩如烟海的书,也肃然起敬。

这就是秦氏的颜面,也是秦氏的精魄所在,至于秦氏诸人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情,都被这些东西隐藏的严严实实。

藏书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尤其是孤本,珍本,善本的价格更是高的令人咂舌。

一套宋时刊印的书籍,即便在大明时代,一样是珍宝。

秦氏书斋只对男子开放,即便是云娘,也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地方。

秦良站在梯子上,正在挑选书,见云昭进来了,只是憨厚的一笑,然后就从梯子上下来站在云昭面前。

“你看的是什么书?”

云昭瞅着秦良手里的书故意开了话题。

秦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南山集》三个字。

“你不会说话?”

“会说,只是触犯了家法,被闭口三日。”秦良继续写道。

“我家丫鬟说你挠她手心了你是因为这事受罚的吗?”

秦良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脱口吼道:“没有!”

云昭转过头对送他进来的秦氏管家道:“他违反了闭口令,该如何处罚?”

管家看看云昭,再看看怒不可遏的秦良,叹口气道:“继续闭口三日,”

秦良想要将那本《南山集》重重的摔在桌案上,胳膊都抬起来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抱着书本蛮牛一般撞开云昭离开了书斋。

“安静了……”

云昭赞叹一声,就对管家道:“我初来西安,对这里的一且都非常的感兴趣,今日不看经史子集,只看西安土木城防布局。”

管家对云昭似乎很不喜欢,随手指指一处书架道:“都在那里,只能在这里看,如果污损,就不是闭口三日能说的过去的。”

云昭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这个晚上,他看了完整的西安布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将那套厚厚的卷宗合上,靠在椅子上无奈的凌空晃荡着腿。

这座城的城防堪称无懈可击,即便是很多地方被修整过,也没有修整出漏洞来,他们坚持了最早的城市防御体系。

想要进攻这座城,除过死战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是有内应,也会被西安城特殊的瓮城,甬道机构给剿灭。

这座城池,算是集合了中华筑城技术之大成,不但可以防备外敌,也能防备内鬼。

防备外敌好说,这跟云昭关系不大,防备内鬼这就很讨厌了,除非云昭会飞,否则,想要偷了东西之后出城,就只能走几个城门。

秦氏的早餐跟云氏一样,没有什么可以盼望的,稀粥,馒头,还是黑面的……就是多了两样咸菜,云昭面前连鸡蛋都没有一颗。

秦培亮的面前是有鸡蛋的,而且还是两个,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把另外一个给了秦良,然后对云昭道:“你昨晚若是不陷害秦良,这颗蛋该是你的。”

云昭笑道:“以前我娘总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良这个会哭的孩子自然应该有鸡蛋吃。”

“你家的丫鬟太过狐媚了一些,这对你不利。”

“不是这样的,我家的丫鬟狐媚一些对我有大好处,看惯了狐媚的丫鬟,以后再看到别的美人,就没有惊艳之感了。”

“有道理,你云氏传说你与野猪精有染?”

“云氏乱糟糟的,跟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越发的喜欢野猪。”

秦培亮呵呵笑道:“话虽如此说,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云昭笑道:“先生说这句话很好,不过呢,指的不是野猪,而是鞑子,建奴,倭寇。

当然,还有秦良这样的混蛋!”

正在得意的吃鸡蛋的秦良被云昭最后几个字给吓到了,鸡蛋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张脸又开始变得通红。

云昭担心他被噎死,走过去勒住他的胸腹用力的挤压,只听“噗”的一声,半只鸡蛋就飞了出来。

云昭拍拍秦良的后背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

“我没有!”

秦良一口气都没有喘匀,立刻就为自己辩解。

云昭又看向秦培亮,且笑嘻嘻的。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以,秦良免了闭口之罚!”

秦培亮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云昭,这一次,他是真的对这个外孙感兴趣了。

“云氏是军伍出身的人家,所以,对’无礼‘二字从来都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的秦良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云昭回到跨院准备大睡一场的时候,钱多多掀开了窗户,站在外边好奇的瞅着睡在炕上的云昭。

“呆子,人家没把你当回事。”

云昭把身子往被子里钻一下,只露出半张脸道:“所以你就陷害了秦良?”

“他在酒宴上说想请我吃鸡!偷偷的。”

“应该是好意吧?”

“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请我吃,我会认为是好意,躲着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兄弟,再轻声的邀请我,那就是居心叵测了,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就大声拒绝了是吧?”

“对啊,他不大方,我可是大方人!对了,看你昨晚在偷看地图,你想好抢劫谁家了没有?”

“没法子,西安城就是一个坚固的笼子,在城里抢劫容易,脱身太难,看来,此事要再议。”

“胆小鬼!孙猴子都敢大闹天宫!”

“主要是孙猴子杀不死,我要是也杀不死,我也敢!”

“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叫做明月楼的地方非常有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为什么是明月楼?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青楼,这一次买我的地方就是明月楼。”

“你很讨厌这个地方?”

“身契在明月楼呢。”

“你人都被山大王给抢走了,还在乎一个身契?那东西屁用不顶,我不信那些人敢去蓝田山里找你!”

“好吧,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当初你家山大王抢我的时候,我以为要糟糕,就把一个人推到水沟里用草掩盖起来了,你家山大王没有发现,把明月楼的护卫跟有钱的老鸨子给杀了,却把一些苦哈哈的赶车人给放了。

然后呢,被我藏起来的人被那些该死的车夫送去了明月楼,现在,我想把他弄出来。”

“你的情郎?”云昭半个身子就露出了被子。

“我弟弟!”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没了,这还是云昭第一次见她如此庄重。

“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还被……”

“我以前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好了……”钱多多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

“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你要是把我弟弟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云昭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道:“等我睡醒!”

当一个女人想要干挽救弟弟这种大事情的时候,别人想睡觉这种事根本就就是借口。

所以,云昭被穿好衣服,就快速的出发了。

虽然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去逛青楼有些奇怪,云猛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了。

秦氏管家听闻云昭的去向之后,也只是冷冷一笑并不阻拦,随意指点一下方向就关上了大门,似乎很害怕被别人知晓这一行人是秦氏的亲戚。

天上的太阳很大,一片云彩都没有,是一个好天气,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云昭几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就来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高台前面。

既来之,则安之,据说戏剧从明代就开始有了,云昭很想看看最原始的戏剧。

钱多多急得要死,云昭还是决定先看看热闹再说。

一声锣响,一个瘦小的汉子就被拖上台子,脖颈上后边还插着一个牌子,这让身材高大的云虎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两声锣响,一个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就来到这个瘦小汉子的身边,向来彪悍的云豹,就把脖子缩了缩。

三声锣响,刽子手抽掉汉子脖颈后面的木牌,云猛面色发白,哀叹一声。

云昭不解的看看身后三位神色有异的叔叔,一声鼓响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焦躁的钱多多拽拽云昭的袖子道:“这里的人都在看什么?我们先钻出去再说。”

云昭摇摇头道:“先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好看的,回来了我给你跳舞,比这些人跳舞好看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厂子里面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袍的中年人展开一卷文书扯着嗓子吼道:“秋决大典开始!斩杀巨寇草上飞一名!”

然后,人群里就发出各种模样的欢呼,却以叫好声最大。

还以为随后会有庄严的典礼,还以为会有三声炮响一类的仪轨,却看见一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那颗被人按在木头墩子上的脑袋就离开了身躯。

刽子手用脚踩着草上飞的尸体不使尸体滑落,没了脑袋的脖子正对着一个木桶喷血,直到脖腔中不再有鲜血喷涌,这才一脚将尸体扒拉到一边……

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此时已经跌落地上,一个面貌凶恶的军兵用脚把这颗头颅踢到人群里吼叫道:“看清楚,这就是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飞贼草上飞!”

随着人头滚动,所到之处,人群轰然散开,让这颗人头如入无人之境。

人头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云昭脚下,钱多多惨叫一声就一个虎跳骑在云昭的腰上,将他抱得紧紧的。

云昭侧过头瞅着这颗人头,此时,人头也瞅着他,还调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云猛提着人头上的头发,将脑袋丢上了台子,台子上的刽子手冲着云猛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再踢一脚,那颗脑袋就掉进了一个硕大得柳条筐。

云昭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地……无法言说。

直到一个肮脏的披头散发的破衣烂衫的汉子嚎叫着,哭泣着再一次被人押上高台,云昭才从那种难以言说的境地里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决定不再躲避。

“斩杀月牙山盗匪探子大目贼一名!”

红袍官员显得极为不耐烦。

同样的刽子手似乎也没有再往鬼头刀上喷酒的兴致,也不管那个贼寇口中狂呼’冤枉’就狠狠地将鬼头刀砍了下去。

同样的标准行程,尸体依旧留在台子上往木桶里流血,脑袋依旧被军兵当做球踢……

云昭小小的身子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显眼极了,于是那个自认为在帮云昭的混账军兵再一次把人头踢到云昭脚下。

这一颗人头与上一颗又有所不同,上一颗只是眨巴一下眼睛,这一颗脑袋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眼角还流着眼泪,嘴巴依旧在蠕动,一双眼睛里满是恳求之色……

云昭想把钱多多从身上撕下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云猛再次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脑袋丢还给了刽子手。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云昭亲眼看到六个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官员对待这些被斩首的人毫无怜悯之意,就像是看人杀猪……或许还比不上杀猪,杀猪至少还有满满的期待,期待将要到来的肉食……这些被杀死的人,他们的肉没人吃……所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人命在刽子手眼中算不得人命,砍别人的头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罢了,普通而无聊。

云昭上辈子就没见过有人被杀,虽然传闻不少,亲眼看过,这还是第一次……不,准确的说,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人啊,一天有一次震撼就足够了,一天六次,就会变得麻木。

不过呢,云昭来西安准备大干一场的想法,这时候就跟热汤泼白雪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法律教育工作做得简单而粗暴……似乎还非常的有效果。

看完杀人之后,不论是云昭,还是云猛,亦或是云豹,云虎,都很想吃饭。

关中的大老碗里永远不变的美味就是面条,如果再配上一碗清汤羊肉,这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脑袋很重要,主要是因为嘴巴长在上面,几个人唏哩呼噜的吃面条,充分发挥了嘴巴的重要性。

钱多多无聊的挑着面条轻声道:“要不,你把我卖了,把我弟弟赎出来,多余的钱,就当是我弟弟在你家的吃饭费用?”

第五十章 顶风犯案

第五十章顶风犯案

“你弟弟去了明月楼能干什么?”

“他只能当小厮,如果年岁再大一点长得再俊秀一些……”

“明白了,我是说他现在能做什么?”

“七岁的男娃,只能在后厨帮忙,以前有我在,妈妈多少看在我的颜面上会给他一口饱饭吃……现在……现在我不在……他怎么活啊。”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对你那个妈妈来说,你弟弟其实就是一个拖油瓶是不是?”

钱多多咬咬牙道:“是这样的,这些年为了我弟弟,我拼命地学琴,学笛子,学跳舞,学厨艺,学妆容,学狐媚男人的本事,就是想成为妈妈手中最重要的台柱子,也只有这样,才能帮我弟弟脱离苦海。”

云昭苦笑道;“这么说,你其实不愿意被人拯救是吧?”

钱多多木然道:“如果我们姐弟两一起获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曾想过有一位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救我们姐弟,如果有这样的人,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这就是你喜欢孙猴子的原因?”

“是啊!他是一个大英雄!”

“你看我这样的成不成?”

“你长得像猪八戒,如果能救我们姐弟,我一样把你当大英雄看,哪怕你是一头猪!”

云昭木然的点点头,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意外。

“猛叔,能在明月楼放一把火吗?不知不觉的那种!”

云猛点点头道:“可行,只要有硫磺,火药就成。”

“这些东西你们有吗?”

云猛看看云豹,云豹从腰上的革囊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云昭看了一下道:“黑火药?”

云虎道:“这是阿豹的绝招,他本来给自己起名叫做喷火豹子,后来猛哥觉得太招摇,会让人家防备,就没让用。”

云昭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淡淡的道:“那就一把火少了明月楼,注意一下,莫要烧的太快,给楼里面的人一点逃生的时间,我们趁乱弄走钱多多的弟弟,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钱少少!”钱多多回答的非常快,看样子,这名字是她思考了良久的产物。

“你不害怕?放火可是杀头的大罪,尤其是在城里!”

云猛认真的看着云昭道。

云昭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我迟早是要当贼寇的,先练练手吧。”

一行人从面馆走到明月楼的时候,偷偷看过正在干杂活的钱少少的模样,云昭已经有了想法,如果选择人少的偏楼,得手很容易,而一根香就能延迟点火的时间,就能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所以,云昭带着一群人就去了明月楼对面的茶馆听人说书。

钱多多戴上了兜帽,云昭一副富家公子的装扮,带着家里的姐妹们来偷偷听说书,对茶馆跟说书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因此,掌柜的还非常有眼色的将云昭一行人送到了雅间,在这里不仅仅能看到说书人说书,还能不被别人看见。

云猛,云虎,云豹三个人自然是这一对富家姐弟的从人,这样的人掌柜的见多了。

茶点送上来之后,云昭发现云猛三人似乎很紧张,钱多多却表现的极为镇定,喝茶,吃点心,嗑瓜子都慢条斯理的,比云昭这个真正的富家少爷还要显得有教养。

今日说的书却是《三国演义》中的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说书人讲的很是精彩,以至于让云昭几乎忘记了放火的事情。

云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云猛身后也渐渐融入了听书的人群中。

只有钱多多事多,短短时间里要云豹他们跟掌柜的要了三份点心跟果子。

听到曹操骑着董卓的快马离开长安之后,云昭笑道:“此一去,就好比蛟龙入海!”

钱多多笑道:“是大英雄必然有随机应变的手段,如果没有这份急智,曹孟德恐怕也只能成为越骑校尉伍孚第二。”

云昭想了一下道:“看来啊,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大事,就要当机立断,否则会被敌人所趁。

钱多多,你就不担心你弟弟的安危吗?毕竟,这是一场大火。”

钱多多咬着牙道:“如果我弟弟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还怎么长大成人?”

“你在赌你弟弟的运气?”

钱多多粲然一笑道:“人活着却是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云昭没来由的想到生命之初数亿大军奋勇争先的模样,就由衷的赞叹了钱多多话里的道理。

一节书听完了,云豹呼唤说书人进来,云昭跟钱多多一人赏赐了说书书人十个钱,还夸赞了他书说得好,等说书人离开之后,钱多多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到时候了吧?”

云豹轻声道:“我预留了半柱香的时间,该差不多了。”

云昭道:“火起之后,你们就去外边寻找钱少少,刚才你们已经看过他的模样了。”

说罢,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其实呢,大火烧起来后,西安城里有人哭,也会有人笑,只可惜笑的不是我们,以后再要干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就要从中发一笔财才好。”

云猛摇头道:“趁火打劫乃是鼠辈们干的事情!”

云昭道:“一处地方被烧毁了,很可能马上就要重建,尤其是明月楼这种财雄势大,久负盛名的地方更是如此。

我们要做好重建明月楼的准备,这是一笔生意,不是趁火打劫。”

就在其余四人惊恐的看着云昭的时候,茶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救火啊!”

茶舍中的客人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猛地听到这一声大喊,一个个快速的向外奔跑。

而云猛,云豹,云虎三人已经抢先跑了出去。

云昭,钱多多自然留在最后才出了雅间,下了楼梯之后,云昭还好心的将悲苦的茶馆老板搀扶起来,嘘寒问暖之后,大方的结清了茶水钱,这让茶馆掌柜的感激涕零。

满满一屋子喝茶的人,付清费用的人只有这一对小小的男女。

出门一看,火势不算太大,仅仅是一座偏楼着火了,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明月楼里的漂亮娘子们一个个穿着亵衣抖抖索索的站在路上,一个肥胖得老鸨子正跳着脚指挥一群仆役伙计们提水救火。

云昭瞅瞅钱多多,即便是隔着兜帽上的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目光似乎是带着火的。

“如果,你现在有一柄短弩,就可以神不知鬼觉得杀了这个老妖婆。”

“你有短弩吗?”

“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好,到时候你要教我用这东西!”

“这是自然,我们以后是要当强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

“为什么是我们?”钱多多即便此时正在眼观六路的寻找自己的弟弟,依旧觉察出云昭说的话好像不对。

“从你走进云氏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强盗了,这是大环境改变个人命运的一个很经典的路子。”

正在帮忙救火的云猛把一个拖着水桶挡别人救火的小子丢了出去,自己一只手提着水桶勇猛的向扑了上去,引起老鸨子大声叫好。

“你弟弟被救出来了,你要不要回去安抚一下你弟弟?”

“不用了,我要看大火!”

“这场大火可能要熄灭了,没有热闹场面看。”

“不一定!”

云昭惊讶的看着钱多多。

“偏楼边上的库房里有一桶灯油”

“咦?你不是被人卖到长安来的么?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

钱多多瞅着偏楼上的火焰即将熄灭,而偏楼边上的小房子上的火焰开始变得明亮之后,美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灯油是我放进去的,我在那个小楼度过一个可怕的夜晚,然后就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后来想到我弟弟,就放弃了。”

云昭温柔地拉起钱多多的小手道:“忘了吧,正好今天一把火烧个干净!”

钱多多第一次温柔地看着云昭道:“是被梁妈妈欺负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人,是一只被人查来验去的畜生。”

“那也忘了它,以后你是一只强盗,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

钱多多点点头道:“好,我以后就当强盗,哪怕被人砍头也不后悔!”

云昭笑道:“我们要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被人砍头绝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第五十一章 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第五十一章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火焰又烧起来了。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有救火队从远处摇着铃铛匆匆赶过来,吝啬的老鸨子见火势已经小了,担心让救火队救火之后要给人家一大笔救火谢资,就拒绝了人家用水柜救火。

救火队的人刚刚骂骂咧咧的离开,库房上原本将要熄灭的大火突然又有火苗子窜出来了,就连刚刚被大火烤热的正楼上的旗幡招牌也被点燃了。

眼瞅着火苗吞噬了‘明月楼’三个字,而肥胖的梁妈妈开始朝没有走远的救火队呼救,云昭就跟钱多多一起离开了火场……

“明月楼没有了,很多人的生计也就断了。”

钱多多到底还是哀叹一声,似乎有些后悔。

“依靠明月楼生活的人很多吗?”

“多,专门给明月楼供应糖水的张婆婆为人就是极好的,还有木匠老费,花匠刘叔,做糕点的回婆婆,拉夜香的何伯。”

云昭笑道:“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大部分复仇往往不带盈利性,所以根本就做不到双赢。”

钱多多咬着牙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钱不够多,如果够多,我就能补偿张婆婆他们。”

云昭挠挠脑袋道:“我最近也在为钱的事情发愁,所以,你别看我,我也是穷光蛋。”

“要赚钱啊——”

“说的没错,是要赚钱,可是呢,在西安这个大笼子里,我们没法子抢劫。”

“你就不能走正途赚钱吗?”

“狗屁,我是要做强盗的人,做正途赚钱很丢人。”

“你就不会做正途赚钱吧?”

听钱多多这样说,云昭叹口气指着刚刚走过的一队骆驼队道:“赚他们的钱就很容易。”

“又是抢劫?你可想清楚,骆驼队里的人都是些不要命的主,蒙古鞑子可比刀客凶恶。”

云昭仰望着骑坐在骆驼上的高大蒙古人指指脑袋道:”他们平日里吃肉太多,脑袋里全是肉,所以呢,脑子就运转不灵了,面对他们,一定要多动脑子。”

“你是说骗——”

云昭摇摇头道:”即便是要骗,也必须是诚实交易百十次之后的事情,小事情不值得骗,一点小钱也不值得骗。

现在啊,必须弄点好货给他们才成。”

“你有好货?”

“本来没有,现在看了蒙古人吃羊肉的模样,立刻就有了!”

钱多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山一般粗壮的汉子正拿着一只羊腿在啃,从他啃过地方看去,上面还带着血丝。

大汉见钱多多在看他,还好心的俯下身要把啃了一半的半生不熟的羊腿给钱多多。

钱多多很有礼貌的蹲礼谢过,没有拿羊腿,那个蒙古大汉也呵呵笑着挥手走了。

“你受得了他们身上的羊骚味?”云昭对钱多多的举动很是不理解。

钱多多瞅瞅云昭叹口气道:“一看你就是一个没有挨过饿的人。

这年头,别人肯把嘴边的肉给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好人,说真的,你真的有赚钱的法子?”

云昭笑道:“先去接你弟弟,然后就给你看我是怎么赚钱的。”

钱多多回头看看火势熊熊的明月楼,停顿了片刻,就快走两步追上云昭,她决定忘记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地方。

大明世界对云昭来说是一个极为自由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除过喜欢砍人脑袋之外,没有别的太大的缺点。

如果他愿意,他很想把自己当年学过的《刑法》里面的发财诀窍都施行一遍。

毕竟,在大明世界里,官府还没有后世那么缜密,云昭很有信心成为大明朝最富裕的贼寇。

云昭看到钱小小,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长着一对圆眼睛的小子。

钱多多对弟弟钱小小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因为刚刚见面,她就开始打弟弟……

钱少少也不还手,被姐姐揍得啪啪作响,还知道朝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就是牙少了一颗。

“你把你弟弟牙打掉了。”

云昭朝钱多多叫了一声。

钱多多立刻停止了殴打弟弟的行为,粗暴的掰开弟弟的嘴巴看了一眼,怒视云昭。

“别看我,我换过牙了。”云昭懒懒的应付一声,就指着前面的热汤铺子道:“你要不要帮你弟弟洗个澡?”

钱多多从背上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裳,就牵着弟弟进了澡堂子。

澡堂子对面就是一家羊肉馆子。

云昭看人家掌柜的操持羊肉看了好久。

掌柜的也不介意,一边干活一边对云昭道:“我家的清汤羊肉最是鲜美,小子,你知道羊肉怎么做才好吃?”

云昭瞅瞅锅里面随着羊汤翻腾的木头锅盖道:“你多久换一次松木锅盖?

最好吃的羊肉不是因为你放了多少香料,而是羊肉本身就要好,好羊肉就要一把盐,就是无双的美味,不好吃的羊才要浓油赤酱的遮掩羊膻味,而且,老羊有老羊的吃法,小羊有小羊的吃法,你这一锅羊肉全是人家卖剩下的边角料,再敢说你家的羊肉好吃,小心我让伴当打掉你的牙。”

掌柜的瞅瞅云昭身后的云猛一行人,乖觉得闭上了嘴巴。

云昭取过大勺子舀了一勺子羊汤,放在鼻子跟前嗅嗅,然后又把羊汤倒回大锅叹口气道。

“好东西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糟蹋掉的。”

关中厨子脾气都大,听云昭这样说怒不可遏,握紧大勺吼叫道:“你去西安城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孙老六煮的羊汤好,你知道个啥,煮羊汤就要用全羊!

老羊肉经煮,只要火候到了,汤浓肉烂,骨髓都化了,这是汤底,这时候再把小羊肉填进去,只要滚上几滚,小羊肉就熟了,客人随来随吃!

左手一碗羊汤,右手一只锅盔,再咬一口新蒜,神仙都不换啊。”

云昭听了笑而不语,跟云猛咬咬耳朵,然后,云猛就匆匆走了。

云昭来到汤锅跟前,瞅着一锅白了吧唧的羊汤道:“下苦人填饱肚子的吃食,上不了台面。”

说完丢给了羊肉汤老板一把铜子,自己从挂在门口的羊上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瞅瞅云虎跟云豹,云昭又弄下来半只羊,让羊汤馆老板剁成小块,泡水里备用。

葱姜蒜这些东西羊汤馆老板都有,云昭洗了手之后就开始备料。

这一幕让云虎跟云豹很是惊奇。

“我是野猪精,以前吃过一种羊肉,至今念念不忘,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就给你们做出来尝尝。”

“你会做菜?”云虎看云昭的眼神都变了。

云昭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案板前面对抱着手看热闹的羊汤馆老板道:“今天就是来砸你招牌的。”

羊汤馆老板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只要小相公喜欢,今天这铺子就交给您了。”

一个小小的孩童要跟西安城里的老庖厨比试厨艺,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景,好事的关中人自然人头涌涌。

只是人群中不时传来两声喝骂,句句都跟云昭的老娘有关,这就让云昭老大的不高兴。

不管谁骂人,云昭都让云虎跟云豹揍羊汤馆掌柜,十几顿拳脚下来,看热闹的人见羊汤馆老板可怜,也就不骂了。

云猛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羊汤馆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钻进来,就看见云昭踩在小板凳上正在煮羊肉,而那个蛮横的羊汤馆老板却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帮他烧火。

云昭的做菜方式极为粗暴,云猛拿来的胡萝卜随意几刀剁成大块,又劈柴一样的将白菜剁成一方一方的。

往油锅里倒了一点油,等油热,而后便放了一些糖霜,将糖熬成了糖稀,最后再把羊肉倒进去一顿猛炒,再然后,就把羊肉倒出来放在一个瓦罐里,把切好的葱姜蒜,丢进去,把白菜,胡萝卜丢进去,最后神神秘秘的从云猛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被纱布包裹的料包丢进瓦罐,鄙夷的看看羊汤馆老板熬制的羊汤不用,倒进去两勺子清水。

然后就抱着手看羊肉在砂锅里咕嘟。

“你今日做的菜肴要是比不过孙老六熬制的羊汤鲜美,因为你蛮横无礼的原因,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

云昭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色交领道袍,还露出半截白色领子且留着一点短髯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昭,脸上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谁啊?”

云昭翻了一个白眼,蛮横的道。

“某家洪承畴!”

第五十一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第五十一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云昭抽抽鼻子不屑的道:“没听说过!”

洪承畴笑了,看看云昭的瓦罐,嗅嗅味道然后背着手道:“某家的名字没能止儿啼,这是某家的错。”

云昭笑道:“以后会的!”

洪承畴道:“何以见得?”

云昭看着洪承畴的眼睛道:“以后一定会的!”

面无表情的洪承畴第一次有了神情,一脚踢开了抱着他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羊汤馆掌柜认真的看着云昭道:“黄口小儿,你如何得知?”

云昭笑道:“母亲说我是野猪精,所以,我无所不知!”

洪承畴微微一笑,抓着云昭的胸衣,将他从小板凳上提下来,俯视着云昭道:“今日在街市口,朝廷律法刚刚杀了一头成精的野牛,一头早就成精的龙,还有一个号称可以在草上飞的家伙。

哼,杀了这么多的贼寇,你这头小野猪精居然还敢在闹市欺负人莫非是嫌官府的刀子不利吗?”

云昭摸摸自己肥厚的脖颈道:”不成,我母亲还指望我考状元呢,没了脑袋可没法子考。”

洪承畴叹息一声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对,这才是正途,既然你已经就学,为何还要依仗恶奴欺负人?

难道你的《三字经》全部学到住肚子里去了吗?”

云昭学洪承畴叹口气道:“今天本来想找点好吃的,才走到这里,就被这锅腌臜的羊肉汤坏了胃口,不得已,过来教这个掌柜的几手做菜的绝活,没想到他不领情,还指挥他的伙计在人群里骂我。

我不揍他揍谁?

另外,我家没有恶奴,这三位都是我本家叔叔。”

洪承畴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一句话就把这位憨厚的掌柜打成了恶人。

某家只知道你现在站在人家的店铺里,手上用的东西都是人家的东西,那里有你这般吃人家饭砸人家锅的人。

小小年纪就刁顽不堪,你的师长为何人?”

“我外公姓秦!”

“可是陪亮公?”

“正是!”

“陪亮公家教甚严,家中子弟也大多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子?”

云昭不理会洪承畴的诘问,反而仰起脸道:“这么说,吃人家爱饭砸人家锅不好喽?”

洪承畴摇头道:“不好!”

云昭道:“你干过这种事没有?”

洪承畴傲然一笑道:“没有!”

云昭认真的弯下腰向洪承畴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在此道上,先生堪为云昭之师!”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不接茬,不过他对云昭有这种顺杆爬的急智还是很欣赏的。

遂指指砂锅道:“你先考虑自己如何逃脱大难再说,如果你做的菜没有赖老六做的好,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云昭拍拍胸膛道:“今天是来教他做饭的,世人愚昧,珍馐美味在前,不知苦心学习,却哭哭啼啼的告状,真是愚不可及。”

听云昭用大人的口气说话,洪承畴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云昭道:“先做出珍馐美味再说。”

赖老六在一边哼哼唧唧的道:“看你胡乱捣鼓一通,能做出什么样的美味来?”

云昭大怒,跳起来一拳打在赖老六的肚子上,赖老六抱着肚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声的朝洪承畴道:“官爷,你看的仔细,这个小恶人又行凶了。”

洪承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跟一个顽童计较什么?”

说完赖老六,洪承畴又对云昭道:“如果你做的菜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味,我就要替陪亮公教训你一下。”

云昭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就揭开砂锅,一股浓香就飘散开来。

洪承畴轻声‘咦’了一声,就来到瓦罐边上,用勺子搅动一下罐子里的羊肉,用手轻轻扇一下香气,自言自语道:“气味不错,就是不知吃起来如何。”

云昭朝瓦罐里瞅瞅,发现汤汁还多,羊肉还没有上糖色,重新盖上盖子道:“再让香味飘一会!”

洪承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云昭,今日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孩子。

羊肉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用力的吸鼻子,这是真正的浓香,远不是赖老六一锅煮了一天的羊杂汤能比的。

“这个小孩子的本事不错啊,比我婆娘做的味道还好些。”

“你婆娘除过会做搅团一锅粥之外还会什么?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野猪精转世。”

“赖老六做了一辈子的厨子,今天要是败在这个小孩子手上,以后他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开始众人还畏惧洪承畴这个官员,说话的人多了,窃窃私语就变的嘈杂起来。

赖老六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瓦罐看,却不敢过来查看。

他很确定,刚才那个小胖子就是胡乱做了一气,胡萝卜切得乱七八糟,羊肉还是用糖炒的,这是从没见过的做法。

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一定难以下口!

云昭轻轻地搅动羊肉跟胡萝卜,往里面丢了一些青蒜道:“可惜了,没有土豆,没有辣椒,否则,这锅肉还能更香一些。”

洪承畴嗅着被青蒜激发出来的新的香气听到云昭的话就奇怪的道:“土豆?辣椒?”

云昭再次叹口气,指挥赖老六将罐子里的羊肉倒在一个铜盆里。

对赖老六道:“你可以先尝尝,免得说我欺负你。”

赖老六哪里敢品尝,端着铜盆小心翼翼的送到洪承畴面前小心的道:“官爷,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洪承畴笑道:“本官这张嘴巴只认美食,到时候谁做的饭菜美味些,他就替谁说话。”

云昭却不管这些,从铜盆里挖出一盘子放在洪承畴面前,小心的将调料包取出来,用油纸包好了,这才交给云猛,再让活计将铜盆里的菜分成很多小份,直接送给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

洪承畴此时已经吃完了胡萝卜,羊肉还剩了一些,掏出手帕擦擦嘴道:“中规中距,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如果是猪肉味道可能更好一些。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你的厨艺比不上赖老六,只是占了香味,颜色两道,我可有说错?”

面对官员,云猛,云虎,云豹这三人到底缺少说话的底气,虽然心中老大的不忿,却不敢直言,生怕洪承畴记住他们的模样,还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这么说你不服气,你的厨艺跟赖老六根本就没法比,比唯一比他强的地方就是你让你叔叔收起来的那一包调料,你这是在偷天之功为己用啊,你说是不是啊,野猪精?”

“那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云昭一句话出口,赖老六顿时就把眼睛睁的老大,其余路人也齐齐的‘哦’了一声。

云猛,云虎,云豹神色紧张,而云昭自己已经把胖手塞嘴里了,完全是一副说错了话痛不欲生的模样。

洪承畴将最后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淡淡的道:“本官听闻东南盐商,以及齐鲁大家才有整理菜谱的习惯,没想到陪亮公也有这样的雅兴。

算了,这场比试就算一个不输不赢,毕竟,你也不能让赖老六没了吃食。”

说完话,就有些泱泱的离开了座位,在出门的一瞬间忽然转过头看着云昭道:“过犹不及,你今日已经为你家中的秘方打响了名头,本官不知不觉进入了你的彀中,算是一个大添头。

你们家中接下来要开饭堂吗?

如果开了,要记得本官的这份人情,以后去你家中的饭堂吃饭,可不许收我的饭钱哟!”

云昭瞅着这好大一群看热闹的人群,笑的下巴下又多了一条褶子。

朝洪承畴施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赖老六连忙对洪承畴道:“官爷,他们还殴打了我!”

洪承畴厌恶的看着赖老六道:“蠢材!”

说罢就真的扬长而去了。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在洪承畴这种人眼中,凡是愚笨的,拙劣的,平凡的人被人用智力欺压都是活该!

他甚至能从这些事件中品味出一丝丝的雅趣来,日后在当做谈资在与友人下棋,饮酒,或者喝茶的时候当做笑料说出来,毫无怜悯之心。

云昭就不一样了,他对这种事情更加的不在意,做过之后就会忘记,毕竟,他将来的目标就是当贼寇,贼寇如果还对这样细微的事情上心,还当个屁的贼寇。

所以,倒霉的人依旧是赖老六,他的生意或许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臭的只是名声罢了。

以后,只要有食客上门,都会用这一段故事来笑话他一下。

见赖老六欲哭无泪,云昭还是有些心软,不过,当钱多多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的挺高了胸脯,带着一群人回到了秦府。

回到内宅的时候云昭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出去的目的了。

连忙叫住钱多多道:“你弟弟呢?”

钱多多道:“他跟猛叔他们去了前院。”

云昭摸索着下巴皱皱眉头:“我们明明是一路回来的,为什么我好像没看见他?”

钱多多道:“他就跟在你身后,还帮你捡了一次手帕,一次铜钱。”

云昭疑惑的想了片刻道:“事情是有,为什么我居然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不行,你把他叫来,我仔细看看。”

钱多多翻了一个白眼敲敲桌子道:“这里是内宅,你是人家的表少爷才能进来,我弟弟是外男能进来吗?”

说完就扭着腰肢走了,自从她弟弟回来之后,这个丫头变得越发骄傲了。

云昭沉思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钱少少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子……

第二天,云昭正在前院仔细的搅拌一盒子酱油,等添加了很多盐巴的酱油被搅匀之后,就小心的倒在一个抹了一层猪油铜盆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就搬来一把竹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

长安的八月依旧热浪滚滚,天空中一丝云彩都看不见,远处的大雁搭露出半截灰了吧唧的塔身,就像平地上起来了一颗竹笋。

名声卓著的钟楼,鼓楼虽然距离秦府很远,中午的时候,云昭还是听见了钟鼓响动。

昨晚事情很多,睡得夜晚,云猛买来的调料不但要仔细的分类,还要按照分量分装好,就这一件事就让云昭忙碌到了子时。

今天还有干菜,酱料需要准备,都得云昭自己处理,所以一大早救起来了,忙碌完这些事情之后,刚刚躺在竹椅上,顷刻间,就睡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身边嘈杂的厉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好像看到了母亲怒气冲冲的脸,看样子,昨日里偷拿母亲钱的事情发了。

闭着眼睛调整好笑容,这才睁开眼睛冲着母亲笑道:“您怎么来前院了?”

云娘板着脸道:“站起来,你外公有话问你。”

云昭从椅子上跳下来就看见外公正在研究他晾晒在铜盆里的酱油。

云昭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来到外公身边,不等他说话,就听秦培亮道:“你来长安这才两天半,就名扬长安,殊为不易,只是,在庖厨一道上扬名,有些偏差了。”

云昭道:“没法子,家里穷,我想弄一点新鲜东西给家里找一点吃食。”

秦培亮放下铜盆道:“你母亲的陪嫁不算少,怎么就没了你的吃食?”

云昭昂首道:“姓云的从来没有让妇人女子养活的习惯,我老祖不肯,我爹不肯,到我这里一样不肯。”

秦培亮的老脸微红,捋捋胡须道:“钱财就是用来花用的,如若不用,岂不是失去了钱财本来的面目?”

云昭道:“我家先生尝言,远古时期的帝王城郭,不过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现如今的城郭横跨百里之遥,房屋殿舍密密匝匝,都是先人一手一脚干活干出来的。

如果我们这些后人,一个个都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哪来的华服,美舍享用?

我母亲的嫁妆,不过是她一介寡妇活命立身的根本,有了这些东西即便是我父亲不在了,她也能衣食无忧,不至于衣食无着。

云氏子有手有脚,要母亲的嫁妆做什么?说不得要给母亲的嫁妆里再丢两颗‘没奈何’才好让她富足。”

秦培亮无奈的摇摇头,晃晃手里的铜盆道:“就靠你晾晒的这些酱油?”

云昭咧开嘴笑道:“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永远都是跟衣食住行有关,这是人活命的根本,所以,外孙准备从这里入手,给家里立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生意。”

秦培亮皱皱眉头道:“如何做?”

话说完,秦培亮就迅速的摆摆手道:“你无需说出来。”

云昭微微一笑,朝秦培亮拱手道:“在外祖家中置办生意有辱门楣,外孙今日就搬去云氏在西安城里的云氏店铺。”

秦培亮有些失落的摆摆手道:“也罢,云氏是云氏,秦氏是秦氏,终究是两家人,你若要搬出去,你搬出去即可,你母亲就住在家中。”

云娘连忙对父亲道:“万万不可,这只皮猴子若是独自出去了那还了得,父亲,女儿要时时看住他。”

秦培亮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见外祖父走的不见了人影,云昭叹口气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怎么就想干劫夺女儿嫁妆这样的腌臜事情呢?”

云娘难为情的看看儿子道:“父亲没有这样做。”

“他这么想了!

不过,还算是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终究没有撕破脸皮。”

云娘叹口气道:“想要为娘嫁妆的不是父亲,而是你的三个舅舅,这秦氏园子看着大,其实装的人也多,人一多呢,就容易生纠纷。

父亲想要给你两个舅舅置办宅院,实力不济罢了,好了,我们走,这两日住在家里,娘也是满身的不自在,去自家的地头好些,至少,娘不用下厨,不用看人脸色。”

云昭点点头算是同意母亲的话。

他从铜盆里的剥下来一层黑褐色的软皮,举着软皮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就挂在绳子上,回过头对母亲道:“我们开始收拾吧,收拾好了,这东西也该晾晒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调料包!”

“要这个调料包做什么?”

“煮肉,做红烧肉,做黄焖羊肉。”

“你要开饭堂?谁会买这个?”

“蒙古鞑子!”

“啊?蒙古鞑子?”

“福伯跟我要蒙古鞑子的人头才肯打开武库。”

“你在这里面放毒药了?”

“以后再放,现在要卖钱!”

“好,就不追究你偷钱这回事了,钱多多的弟弟钱少少给你做书童怎么样?”

云昭无奈的看着母亲道:“你现在还能记得起钱少少长什么模样吗?”

云娘愣了一下,拍拍脑袋道:“还真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这娃娃可怜。”

云昭再看了一眼跑来跑去帮他干活的钱小小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小子天生就是那种容易被人忘记的人。”

“那么你呢?”云娘听儿子这样说,立刻来了兴趣,仔细看了儿子一眼,又仔细看过了钱少少。

云昭跨前一步道:“我是那种让人只要见了一面就难以忘怀的那种人!”

“没皮没脸!”

云娘口里骂着,心里还是喜欢儿子,吧唧一声,在儿子胖脸上亲了一口,就急急忙忙的去内宅收拾东西去了。

在云氏她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娘家当受气包才两天,她就有度日如年之感。

至于儿子要做什么调料包,随他去,反正偷钱买的调料,家里的用得上,算不得浪费。

至于什么跟蒙古鞑子的买卖,就当这孩子胡说八道好了。

第五十四章 救命稻草

第五十四章救命稻草

在去云氏粮店的路上,云昭抓着钱少少的脸在认真的看,且把这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摸了一遍,这才确定的道:“你真的长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的。”

钱少少委屈的看着云昭不做声。

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眉毛不浓也不淡,鼻子不高,也不矮,嘴巴更是没什么特点跟很多人的嘴巴长得一个模样。

“我这个弟弟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从小到大,已经丢了几十回了。”

云昭叹口气道:“不论是谁摊上你这个一个亲姐姐,都会被人无视的。”

钱多多点点头道:“是啊,明明是男娃,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偏偏就没人喜欢他,就我一个人把他当宝。

我问过大娘子了,他以后就当你的书童,跟着念点书,将来娶一房妻子,帮我们家传宗接代。”

云昭仰头看着天空,他忽然发现,自从来到大明世界之后,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都考虑的非常长远。

比如自己的老娘在发现儿子不傻的第一瞬间,就在幻想儿子考上状元,带着新媳妇穿着大红衣袍给她跪地敬茶的场面。

现如今,钱多多也在考虑弟媳妇这个问题,而且已经开始幻想弟弟,弟妹给她抱来大胖侄儿的场面,看她傻笑的模样,估计那个襁褓中的大胖侄儿正挺着***朝她的脸上撒尿呢。

现实生活看来是没什么活头了,一个,两个的都活在梦里面,只展现未来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幕,中间最艰苦的一段就准备用这肉身咬了牙拿命去扛呢。

云氏的粮店掌柜还是姓云,叫云石德,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本家,是外房的人,年纪不大,辈分大。

还以为母亲会以礼相待,没想到母亲下了马车之后脸上就布满了寒霜。

云掌柜本来挺的很直的腰板,自从见到母亲,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账本!”

母亲说一声,帐房先生立刻就捧出了账本,跟掌柜的一起站在一边弯着腰等待母亲质询。

云昭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吃着店铺里招待大客人的茶点,这些茶点没什么好味道,就晃荡着悬在半空的双腿百无聊赖的打量这座粮店。

以前只知道云氏有粮店,只是没想到粮店的规模会这么大,一条街不过三百来米长,云氏粮店就占了半条街,就云昭这几天对西安店铺的了解,这绝对算得上是西安城有数的大买卖。

鼓楼,钟楼附近的两家粮店云昭没有看过,就大差市这一间的规模来看,其余两家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大差市原本是旧有的万年县县城的横街,因为靠近关中最大的驿站京兆驿,逐渐变成了最大的草市,随着关中人的口音逐渐发生变化,大草市也就变成了大差市。

云昭想了想后世西安城的这个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如果那时候,家里有这样的三间大粮店,自己哪里用得着苦心经营什么调料包,没的让人笑话……

母亲看完了账本,又立刻查验了库房,长长的戳子插进草垛编织成的粮垛,抽出来之后查看了粮食的成色,再让伙计倒回去。

这一套流程母亲做的行云流水,非常熟悉,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干了不少次。

“虽然有些小误差,大体上无碍!”

母亲重新坐回大椅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掌柜的跟帐房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

“小人一定仔细,一定仔细!”

掌柜的连连作揖,见云昭正在看他,就直起腰身朝云娘挑起大拇指道:“少爷在南大街挫败赖老六一事已经名扬西安城,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少爷手中有我云氏一族的饭食秘方,可是真的?”

云娘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

云昭不满的道:“怎么就胡闹了?是我弄出来的秘方,有了我的秘方,可以将粗陋的食物变成美食!”

掌柜的连忙道:“不知少爷如何用这张秘方,如果可行,云氏在鼓楼的粮店处,还有一处空置门面,可以专门经营饭堂生意。”

云昭叹口气道:“这份秘方只能将粗陋的食物变得美味一些,论到饭堂的精工细作,还是不成的。

所以,我们家不开饭堂,我们专门做调料包!卖给蒙古鞑子改善他们粗陋的食物。”

掌柜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如何做?“

云娘不耐烦的道:“好好地做正经生意,别想一出是一出,他是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云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跟蒙古人做生意大有可为啊!”

云娘见掌柜的一脸正经,就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说道说到!”

云掌柜向前一步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蒙古人的吃食粗粝,无非是烧,烤,煮再加上风干这四样。

每次蒙古人来关中做生意,最喜长安街市的吃食,为此流连忘返者层出不穷。

如果少爷的秘方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粗粝的饭食,小人以为这门生意大可做得!

现如今,关中粮食产量锐减,咱家的粮店存粮已经明显不足,到了来年四月,咱们家的粮店就将面临无粮可售卖的局面,官府又不许我们屯粮不卖,到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售卖,一定会是一场大官司啊。

如果我们家此时转行,不做粮食买卖了,该做别的生意,咱家的买卖就还能继续,等我们熬过这场大灾荒,等粮食充盈了,再开粮店也不迟。”

粮店开不下去的事情年初云娘就很清楚,可是呢,云氏之所以能开粮店,就是因为云氏是云家庄子的粮长。

身为粮长,就有收缴钱粮给朝廷的义务。

以前,关中粮食充盈,粮店的掌柜们买进粜出总能依靠盈余将云氏的粮差补上,今天不成了,农夫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粜出,即便是有余粮,价格高昂……

如今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担粮食三两六钱银子的最高价格了,买粮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要粮店开业,买粮食的人就不停点。

所以,云娘在今年夏收之后,就不曾像往年一样把家里的粮食供应粮店,导致粮店里的存粮锐减。

“大娘子,我们还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粮店若是在没有新粮食入库,官府就会查库,一个没有粮食的库房,官府要是看到,会有天大的麻烦啊。

无论如何我们要提前准备,这西安城里的一百八十七家粮店,已经关闭了一半以上,趁着官府动作缓慢,现在关闭粮店还来得及,要是等公文下来了,这三家粮店就成了我云氏脖颈上的绞索,会把我们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云娘瞅瞅百无聊赖的儿子叹口气道:“昭儿,你真的能弄出来这么一个秘方?”

云昭瞅着掌柜的道:“阿爷会做菜吗?”

云掌柜摇摇头道:“做菜是内人的事情,老夫从未涉及。”

云昭笑了,让云猛拿出一包他刚刚配置好的料包,对掌柜的道:“把肉切碎,洗干净你总会吧?”

掌柜的笑道:“这倒是不难。”

云昭就看着母亲道:“那就请掌柜的买来半只羊,把肉切碎了,倒进砂锅里煮,等肉快熟了,就把这包料倒进去,看看成品如何。”

掌柜的捧着一包料走了,云娘又问云猛要过来一包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除过糖霜,红枣,干菜以及云昭中午才晒干的酱干她认识之外,别的都是褐色的粉末。

“谁家料包里放糖霜?”

“有糖霜才能显得料包值钱。”

云昭说着话将料包重新用纸绳重新包好,垫着料包对母亲道:“这样的一包料换一只羊,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摇摇头,宠溺的看着不知人间烟火胖儿子,摸摸他的小脸道:“没有这样的傻子。”

云昭放下手里的料包笑道:“我负责去找这样的傻子!可能要亏几天,您别在意!”

第五十五章 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第五十五章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后世的《市场营销学》是一门很霸道的学问!

他糅合了《心理学》《行为学》《概率学》《方法论》从人们的需要出发逐渐衍生到需求最后直接到**的过程,就是他的研究方向。

这个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学问,如果放到大名世界里,这个学问就会上升到神学的范畴。

所以,当云昭第一次使用《市场营销学》里的手段开始推广他的调料包的时候,整个长安都为之倾倒。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可以不花钱用云氏生产的调料包做一顿肉食,而且这顿肉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当云氏雇佣了很多小乞丐将这样的告示贴的满世界都是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就动起来了。

一时间,大差市前边的这条街道就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等人们到了大差市云氏粮店门前。,才发现被骗了,因为云氏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汉人……且只针对蒙古人。

就在众人大声指责云氏的时候,云氏掌柜的走出来连连道歉,且申明,这道调味包只所以只针对蒙古人,是因为,汉人吃肉食的机会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会小心烹调,弄出适合自家的各种美味来,所以,这个调料包对汉人来说用处不大。

可是呢,对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不管蒙古人的烹调技艺有多差,只要把用了云氏的调料包,就能烹调出一锅不算太差的肉食出来。

掌柜的道歉完毕,还当面告诉在场的汉人,只要能说动自己的蒙古朋友来尝试一下云氏的调料包,并且愿意当场烹调,这锅肉食就送给这位蒙古人跟他的朋友们!

于是,向来不受人待见的蒙古人,就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瞅着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以及正在烹调肉食的各种模样的蒙古人,云娘的嘴唇都咬破了。

“今天准备了十只羊,看样子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你知道十只羊多少钱吗?”

云娘顺手抓住儿子的耳朵用力的扭。

云昭自然是不管母亲如何发怒,哪怕耳朵已经被母亲蹂躏的又红又肿,他一样抱着一只石榴,慢条斯理的一粒一粒的剥石榴吃。

“明天再准备十只羊!”

云昭见母亲不再扭耳朵了,就抓一把耳朵对云猛道。

云猛咬咬牙道:“小昭,真的可以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钓鱼还要出饵料的。”

提供羊肉提供的心惊胆战的帐房先生颤抖着道:“五两银子,今天就这么丢了?”

云昭道:“明天记得跟蒙古人买羊,不要用关内的瘦羊,这样的羊肉吃起来太柴,没什么滋味。”

透过窗户,云昭看的清楚,钱多多正跟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凑在一起用力的搅动一口砂锅,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很愉快,那个蒙古人不时地传出爽朗的大笑,却没有半分淫猥的意思在里面。

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你锅里的羊肉准备大快朵颐呢,这时候谁还能在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钱多多跟一个蒙古妇人开始跳舞了,场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开始有更多的汉人,蒙古人,回回,藏人加入了这场狂欢的盛宴。

看到这一幕,云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大明世界是一个极度缺乏娱乐的时代,而对于这些身在异地的异族人来说,孤独,卑微更是心头抹不去的一抹阴霾。

相比汉人来说,这些异族人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范,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狂欢了,理智也就不在了。

当云昭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红衣的喇嘛也走进人群,开始传教念经,就对云掌柜道:“扯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绫给那个红衣喇嘛挂在脖子上。”

“想要勒死这个臭喇嘛白日里不成,还是我晚上去吧。”

云虎在云昭背后摩拳擦掌的道,自从进了城,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让骄傲的云虎无法接受,一看到有机会表现立刻请缨。

云昭看了云虎一眼,不知怎么的,云虎居然有些局促之感,搓着手道:“我弄错了?”

云昭放过云虎,对掌柜的说:“给那个喇嘛送一束哈达,然后等着他回送你一匹马。

等那个喇嘛收了哈达,就给在场的看着富裕的蒙古人,藏人一人送一条,记着收回一匹马。

在大草原跟雪原上,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掌柜的用力挖一下耳朵道:“要是他们不给呢?白绫子不便宜。”

云昭笑道:“先找一个一无所有的蒙古人或者藏人,把白绫子给他,然后让他把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马送给你,然后,就会有很大的收获。

就算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人给你送了马,我们就不亏!去吧!”

云娘见掌柜的匆匆去办事了,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道:“天啊,我生了一个最大的败家子!”

云昭孝顺的帮着母亲捋捋胸口,笑着道:“要不,您现在叫停?”

云娘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嗦着道:“既然你开始败家了,那就败个彻底,让你看清楚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这对娘来说不亏!”

云昭笑的眼睛都被脸上的肉给遮住了,抓着母亲的手道:“这一笔买卖要是亏了,我从此不再说我是野猪精!”

云娘欣慰的反手握住儿子的手道:“娘知道你这是要立威,不管成败,都是我儿上进的心思,相比之下,一些银钱上的损失,娘还能承受。”

母子两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钱多多推开门进来了,对帐房道:“吉日嘎拉要买一百包调料!”

云昭冲着钱多多挑了挑大拇指,对呆滞的帐房道:“给这个人送去一百二十包!

再放一挂鞭炮!

让场面更加热闹一些!”

刚刚跳了很长时间的舞蹈,钱多多白皙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见云昭似乎更加兴奋了,连忙道:“不要给添头。”

云昭探手抹掉钱多多鼻尖上的汗珠道:“先让他们疯狂起来,福伯,去买酒,买很多酒,转卖给这些人。”

一直不言语的云福慢慢站出来道:“加几成?”

云昭咬咬牙道:“不加价,现在,这些人的理智还没有丧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收敛的意思,跺跺脚,又跑出去了。

眼看着中午就要到来了,大差市街道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官府的差役来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在唱歌跳舞,且大多数是异族人,连忙上报了知府。

洪承畴闻听此事之后,就请缨来到了大差市。

那些喜欢舞蹈,喜欢歌唱,喜欢喝酒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在喝了自己买来的酒后,变得更加的快活,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出现的舞蹈,让守在周边看戏的汉人大喊过瘾。

既然这些人没有闹事的迹象,洪承畴自然不会动武,只是让差役们守在周边,自己换了衣衫之后,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自从打听到这是云氏那个古怪的孩子在卖调料包之后,洪承畴心中的好奇心就彻底的被勾引起来了。

云氏的调料包卖的绝对不便宜,一包调料一只羊,这样的东西汉人绝对是不会接受的。

哪怕这东西能做出绝顶美味来,汉人最多尝试一下,从价格上来说,这东西就不是卖给汉人的东西。

洪承畴在万众瞩目中买了一包调料,打开看了之后没发现里面有特别的东西。

不过,这里面的那片酱油膏跟切碎的干菜还是让洪承畴起了兴致,他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军用。

眼看着云氏伙计们带着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将一条条白色的绫子挂在乌斯藏人,蒙古人的脖子上,然后就有激动地乌斯藏人,蒙古人将自己骑乘的战马拱手相送,洪承畴的眼珠子就瞪的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收起调料包,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些看起来野蛮,豪迈,且快活的异族人。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第五十六章 疯狂的人

第五十六章疯狂的人

外边的人越是狂欢,云昭就越是阴冷,即便是云娘在这一刻也觉得儿子双眼似乎在冒绿光,他不像是一头野猪精,更像是一匹择人而噬的饿狼。

随着调料包被卖的越来越多,即便是向来稳重的福伯,这一刻也被云昭制造的这个小小的奇迹弄得心神大乱。

“福伯,你说的鞑子到底是建奴,还是蒙古鞑子?”

云福吃了一惊,连忙道:“大帅以前总与蒙古人作战,后来蒙古人消停了,就变成了建奴!”

云昭转过头怒道:“这是你改的是吧?”

云福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道:“为国戍边,斩的自然是来犯之敌!”

“那几个捣乱的人如何处置?”

云福随着云昭的手指看去,只见几个衣衫华贵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那些还陷入狂欢中的人。

“那该是蒙古人中的贵人,乌斯藏人中的头人,他们没有那么好骗。”

“那就报官!说有人在西安随意殴打良民!”

“官府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那就告这些人坏了我的生意,给狗官塞点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场面!

另外,再给他们供应一批烈酒,真正的烈酒!”

云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心的道:“少爷,这些人如果喝的烂醉,会死人的。”

云昭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挥舞着一双胖胖的胳膊吼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让他们欢快起来,场子不能散!

送酒,送酒,送肉,送肉,如果青楼里的歌姬愿意出来唱歌跳舞,我都邀请,我全要——我要西安城里的所有异族人都来——我现在有钱!!!”

云福一把捏住云昭的后脖颈道:“遇大事要冷静!”

云昭艰难的转过头冲着云福怪怪的一笑道:“我这个发起人都不疯狂,如何能让别人疯狂起来?我不管,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猛叔,虎叔,豹叔,云杨,云卷,还有掌柜的你们都死哪里去了……

福伯,我告诉你,不准你把我弄的昏过去,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云福闻言,已经抬起来的左手无奈的垂了下去,也缓缓地松开了云昭的后脖颈。

云昭站在地上,朝开始哭泣的云娘笑道:“娘,我没疯,我这时候清醒的很。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场正常的买卖了,而是一场树立我云氏在西安城头面的战争。

云氏如果想要变得强大,这一仗就不能输,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次无意中得来的好机会,开始与蒙古人,与乌斯藏人做买卖,这是打通商道的绝佳机会,稍纵即逝!”

云娘抱住儿子流着泪道:“那好,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要你不出去,不离开娘,娘就陪你战一场。”

云昭大喜,抱着母亲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云福道:“福伯,你参战不?”

云福扭过头,呆滞的瞅着窗户外边热闹的人群,淡淡的对云昭道:“官府的人开始抓那些打人的乌斯藏头人跟蒙古贵人了。”

云昭站在凳子上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洪承畴,嘴角不由得朝上咧咧道:“跟聪明人做事真是太让人感到愉快了。”

“你认识这个人?”

“郝摇旗口中的督粮参政洪承畴!

福伯,现在你要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办吧,你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这些人也跳累了,该换上新来的蒙古人跟乌斯藏人了,如果西安城里有善于领舞的歌姬统统请来,今天,我要让这些异族人在西安度过一个难忘的日子!”

云福并没有出去,而是掏出烟袋,慢慢的点着,抽了一口烟道:“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包括粮店掌柜云石德已经被你搞出来的场面,以及庞大的收益弄昏了头。

大娘子是你母亲,自然是要帮助你的,少爷啊,云福只是云氏的一介老奴,你不用这般防备我。

我只想让少爷你安静下来,莫要被这场面给弄得没了警惕之心。

老奴在老太爷帐下有幸见过戚帅一面,当时戚帅正在训斥军官,其中就有咱家老祖,别的话老奴没有听进去,只有一句话听得真真的,那就是“每逢大事要静气!

少爷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聪慧,这是上天垂青我云氏,老奴即便是做梦,都是笑的。

少爷聪慧,却也年幼,只看到眼前的机遇,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危机。

洪承畴既然已经参与了,他一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看他连过桥钱这样的小钱都不肯放过,你说,他如何会放过这场大财?

秦家没有少爷想的那般有实力,自从秦府太爷从学政位置上下来之后,秦氏基本上就没了什么力量,什么门生故吏对一个高老的官员来说就是一个大笑话。

如果洪承畴想要动我们家,绝对不可能顾忌秦府面子的,而秦府也未必会帮我们!

最重要的——少爷,你以为云氏数百年来分出阴族一枝为盗的事情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

听了云福这一大串话,云昭慢慢的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冰水,低着头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响,浑身湿透的钱多多从门外闯进来,抢过云昭手里的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官兵已经包围了大差市,只许人进来,不许人出去。”

云昭把钱多多按在椅子上,自己朝云福笑了一下道:“福伯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云福满是褶子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紧接着这一丝笑意就荡漾了全脸。

在鞋帮子上磕一磕烟锅子,对云昭道:“到底没有瞒过少爷,今日弄到的四十二匹马此时已经出城了,前期收到的金子,银子,已经分送到跟云氏关系密切的商家,这里只有铜钱跟一些羊只。”

云昭拍拍脑门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了所有关节,没想到还是遗漏了官府这一遭。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给官府缴纳钱粮,官府就该保护我的生意,没想到还有官府抢劫这一说。”

云福笑道:“如今的陕西官府早就焦头烂额了,西北之地已经糜烂,土匪,马贼,军队,异族马队在这一带走马灯一般的来回转悠,官府稍有不慎,就是泼天的灾难。

这个时候,你指望官府要脸面,那是妄想。”

云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将刚才积累的所有勇气,郁闷之气全部吐了出去。

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对云福道:“我出面不好,福伯去跟洪承畴谈吧。

我是真的想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做生意,这是我们家日后重要的财源。”

云福沉思一下道:“到底是乌斯藏人重要,还是蒙古人重要?”

云昭迅速坚定的道:“蒙古人!”

云福将烟袋插回腰间,推开门回头对云昭道:“我这就去,那位官爷说不定早就等急了。”

云福关上了大门,也将外边的喧闹关在外面。

云娘脸上的泪痕没了,瞅着云昭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这是必然,我是野猪精嘛。”

钱多多笑道:“少爷今天应该赚了很多钱!”

云昭苦笑一声道:“不到我预想的三成!

如果福伯跟人家谈的愉快,说不定就能达到我预料的一半,不能再多了。”

本来疲惫至极的钱多多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吼道:“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的,没见别人出力气,另一半去那里了?”

云昭叹口气道:“给官府交了保护费!”

听云昭这样说,钱多多再次倒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屋顶满是怨气。

云娘在一边笑道:“为娘已经很满意了哦,福伯也满意,云猛他们高兴地鼻涕泡都出来了,就你们两个小人不满意。”

云昭点头道:“娘说的很对,我们现在有多大的力气就拿多少钱,我们还小,等我们变得强大了,就没人敢动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的不但是我们的,就算是别人的我也想问问有没有我的一份!”

第五十六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第五十六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云福很快就回来了。

对云昭道:“官府要七成!”

“纯利?”

“是!”

“他们什么都不出是吧?”

“出人手,出税单,包括云氏与口外蒙古人做生意用的出关凭证。”

“也就是说,大差市要是出了事情,由他们负责是不是?”

“正是!洪承畴保证第一天的收息归云氏所有,从现在起,所有的收息都将由云氏与官府分配,马上会有帐房来云氏与我们的帐房一起坐镇。”

“很好,立刻将云氏与此事脱离开来,告诉所有人,这是官家举办的盛宴!”

云福不解的道:“为何要这样做?”

云昭瞅着外边欢快的人群,淡淡的道:“我听说“曼陀罗粉末”可以让人快活起来,先前让云猛购置了一些,云氏调料包里面可以添加这东西。

记住了,药量要轻微,过重会出中毒!”

缓过来的钱多多在一边小声道:“我见过一些贵人在烟丝中添加一种叫做“福寿膏”的东西,那东西才好呢!“

云昭缓缓转过头,猛地一把抓住钱多多的脖领子,几乎是眼睛对眼睛的,用最阴沉的声音道:“你这辈子要是敢碰那东西,我一定一刀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将惊恐的钱多多丢在椅子上,又对云福道:“福伯,记住一件事,从今天起,但凡云氏子弟沾染了这东西,不问情由,一刀杀了!

包括我——”

福伯见云昭的小脸变得铁青,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却明白云昭将这件事看得极为重要。’

想想”福寿膏“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得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昭的指令。

若是说到“福寿膏”,云昭对这东西的认知可比钱多多,云福这些人深刻的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亡国灭种的东西。

虽然如钱多多所说,在这种场合里用这种东西效果可能更好,云昭也不敢用,他害怕用了一次之后,以后将会忍不住再用。

人的底线其实并不算高,做了一件触及底线的事情之后,为了办事方便,底线还会继续降低,直到没有底线。

云福带着钱多多出去了,云娘这才低声对儿子道:“儿啊,为娘觉得不妥,你没有把这些人当人看。

云氏求财不假,不能恶毒。”

云昭轻轻叹口气,生活在太平年月的母亲,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世界。

现在跟母亲将即将到来的乱世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现实,就笑道:“您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药量很是轻微,只是起一个药引子作用。”

云娘叹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自己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红灯初上的时候,全城的异族人都来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里原本是一个经商的地方。

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狂欢之所。

蒙古人,乌斯藏人来的最多,他们原本就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唱歌的场面,因此,酒肉不停,歌舞不断他们的狂欢就不会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云氏的羊肉不再免费供应,云氏的酒水也不再低价,当高高的台子搭起来之后,一群美艳的舞姬出现之后,这些人就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歌姬,舞姬是洪承畴请来的,并没有花钱!

维持秩序的军兵也是洪承畴的,自然不用花钱!

就连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是洪承畴派人弄来的,云氏不用花钱。

至于大差市周边的商户更是疯狂,他们给云氏交钱,借器具,给人手,只希望云氏能够让他们进入这条街做生意。

谁都知道,能来西安做生意的乌斯藏人卖了大量药材以及奇珍异兽后,手里有的是钱。

能来西安做生意的蒙古人更是售卖了大量的牛羊,皮张羊毛之后手里也有大量的钱财。

现如今,这些有钱人已经喝酒喝得快要疯掉了,这时候再不赚钱,还等到什么时候赚钱。

母亲炒的胡麻盐很好吃,夹在大饼里云昭吃的很香。

现在的云昭,已经彻底的安定下来了,已经开始将目前的场面当做一个普通场面了。

少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兴奋起来,大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麻痹死亡,适量的曼陀罗能让人昏睡。

云昭不是华佗,也不是刺客,他只取了曼陀罗的一种作用就是了。

很久以前,云昭在自己扶贫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弄过一次旅游节。

那里粉红色的荞麦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村里的条件简陋,云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漫步在荞麦花田里,拍摄出来的照片如同仙境。

那一次的旅游节同样办得很成功,给不到百人的小山村带来了人均差不多四百元的收入。

只是,原本属于云昭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少女却随着荞麦花的衰败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云昭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云昭看看钱多多,觉得钱多多比那个少女长得好看多了。

只是,他看钱多多每次都想笑……云昭发誓,这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荷尔蒙还没有开始分泌的缘故……毕竟,长成钱多多这个样子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人见人爱了……

洪承畴漫步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手拿着一张夹满腊羊肉的白饼子,一手握着一壶酸奶,吃一口腊羊肉夹饼,喝一口酸甜的酸奶,目光却落在这些狂欢的异族人身上。

他亲眼看到这些异族人把平日里辛苦转来的钱泼水一般的丢出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

云氏粮店直达主人卧房的楼梯就在店里,洪承畴站在门口停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云氏说话算数的是一个女子,深夜见这样的女子并不符合礼数。

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称野猪精的白胖小子,洪承畴就停下脚步,现在,他很想知道这场赚钱的盛宴到底是云氏的那一个人发起来的。

白日里接触的那个云氏老仆,一看就是一个稳重的人,而办这样一场盛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能做到的。

奇思妙想绝对跟中规中矩的稳重人无关!

不知为何,洪承畴总是觉得这场盛宴跟那头小小的野猪精有关。

看着两个活计抬着一箩筐铜钱走进了云氏粮店,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把这些钱直接拿过来。

思忖片刻,就长叹一声,没有阻止后面抬着铜钱的军兵,眼看着铜钱消失在云氏钱庄黑漆大门里。

“这样的事情来年还能再办一次,下一次,就不需要云氏插手了。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不能把事情办成绝户!”

漫步走进云氏粮店帐房,四个帐房先生正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

在他们身后,一筐筐的铜钱已经摞起来了,七八个衙役正在将这些零散的铜钱串起来。

“八百文一贯钱……”

洪承畴把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吃完,拿起一串钱数了数,就微微叹口气。

一贯钱该是一千枚铜钱的,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这样做,哪怕是官收,也是八百文,甚至七百文也算是一贯钱。

携带方便的大明宝钞已经没有人使用了……洪承畴拍着竹筐里的小平钱眼角潮湿。

西北的饥民造反此起彼伏,绞杀不尽,今天杀了王二,明天就有李六造反,陕西粮道的粮仓空空如也,银库里更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兵要饷,饥民要粮,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人要赋税调济阴阳……可如今,天下凋敝,顾得了前边,屁股就会露出来,顾得了屁股,前边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块布,已经遮不住大明朝的羞臊了。

第五十七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第五十七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即便是深夜,大差市的热闹劲依旧没有过去,蒙古人,乌斯藏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的欢快。

他们不知疲倦的唱着歌,跳着舞,醉倒的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睡醒之后依旧继续狂欢。

在这个晚上,云昭听了一夜的歌谣。

乌斯藏人的歌声辽阔,高远,就像他们居住的雪山高原一般宏大,歌声袅袅,宛如高飞的雄鹰正在飞跃雪山。

蒙古人的歌谣低沉,暗哑,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音宛若大地一般厚实。

回回们捂着耳朵唱出来的花儿最是大胆,一声;妹妹你听哥言……’害得大差市上怀春的少女一夜无眠。

相比这些,汉人的诗词歌赋里如果没有用铁板铜琶高歌大江东去,也没有关西铁汉怒吼沙场秋点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异族人的歌谣来的慷慨。

小桥流水边的低吟浅唱最适合花前月下,唯独不适合在这种乱糟糟的场子里技压群雄。

缠过的小脚,跳不出胡旋舞,也跳不出骑马舞,更展现不出雄鹰翱翔的姿态。

天亮的时候,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疲惫极了……

回到粮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过澡之后,立刻呼呼大睡……

云昭起来的很早,坐在供桌边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胡辣汤。

这是华县逍遥镇的胡辣汤,平日里只在鼓楼附近支摊子,今日特意来到大差市开了摊子,倒是便宜了云昭。

油条配胡辣汤本身就是云昭最喜欢的早餐方式之一,既然能品尝到古老的味道,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碗胡辣汤让他非常的失望……古老的东西除过名头之外,并不比后世逐渐完善的胡辣汤更好喝。

或许,他曾经吃过的美味,可以被称之为历史沉淀吧,是历史给了这碗原始的胡辣汤增添了更加醇厚的味道。

一海碗胡辣汤被云猛放在嘴边,巨鲸吸水一般将浓稠的汤汁吸进胃里。

两排牙齿跟像是铡刀,不论是油条还是油饼,亦或是白面饼都被这道铡刀铡的粉碎。

“你预料的很准,明月楼准备了四千两银子重建!”

“银子运出去了没有?”

“跟马匹一起运出去了,我亲自藏的,快马给了云霄消息,云霄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挖银子,最后会运到阴族墓地里。”

“漏马脚了吗?”

“没有,钱少少对少了一半楼阁的明月楼很熟悉,那场大火也破坏了明月楼的高墙大院。

我们进出的时间很短,总共一柱香时间不到。”

“死了几个人?”

“七个!我们毫发无损!”

“受伤了吗?”

“云卷钻天窗的时候崴了脚。”

耳边又响起马头琴的声音,那些沉睡的蒙古人,乌斯藏人也就缓缓起身,如同他们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向音乐声传来的地方凑过去。

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就会有马头琴师,凡是有马头琴的地方,就有蒙古人的歌手。

对于这些生活在辽阔草原,高原,戈壁上的异族人来说,每一次相聚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们的音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欢喜的人聚在一起欢喜,不能继续欢喜的人就骑着马听着音乐远去。

直到剩下马头琴师跟孤独的歌手……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要对不肯离去的神灵,高山,大河再演奏一曲,而后才会在萧瑟的风中牵着马离开。

有谁能想到戈壁沙漠里的著名乐章《十二木卡姆》演奏完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今天的大差市与昨日的喧闹,昨晚的疯狂不同,花了很多钱的异族人今日也拿出了他们的货物,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售卖自己的货物。

直到此刻,洪承畴才开放了大差市的封锁,被好奇心蛊惑的快要发疯的汉人此时蜂拥而入。

云昭将目光从外边收回来,对守候在身边的云猛道:“明月楼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清楚了吗?”

“被杀的帐房临死前说,明月楼其实是布政使王人龙家的产业。”

“王人龙啊……就是那个被称为‘痴人’的王人龙?”

“正是!”

“人人都说此人最喜老庄之道,喜欢‘使民由之’,对百姓最为宽待,现在才知道这人也是虎狼一般的人物。”

“明月楼不仅仅是王人龙一家的,里面的女子有很多是各地选上来的秀女,这个就跟市舶司的提督太监黄明亮有关了。”

云昭点点头道:“忘了这事吧,我们的钱粮虽然还是不够,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此间事了之后,就回蓝田,三五年内,我们不会再来西安了。”

云昭说完就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云猛见状紧紧跟上,对这个侄儿,云猛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善的时候能暖人心扉,冷峻的时候又冷酷无情,恶毒的时候……才七岁就能发出灭口的指令。

一想起云昭在夜市初起之时对他们说的话,直到现在云猛依旧双腿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会在眼前的利益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还会惦记着重修明月楼的工程款项。

当他们按照云昭的吩咐,在钱少少的的指引下准确找到明月楼帐房,并且在这些人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达成目标,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之后,云猛就知道从今晚过后,云氏阴族的话事人,已经变成了云昭。

对于强盗来说,谁能带着大家发财,谁就是天然的首领,即便不是,也会被其余的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盗推举上去。

一想到云昭是自己的侄儿,年纪还小,云猛就很欣慰,现在,这个孩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帮衬一下。

云昭找到洪承畴的时候,这个人一夜没有睡,同样一大早就在新出现的集市上遛哒。

“猪!不远百步而来,可有利于朝廷乎?”

“官!何必言利,鱼已入网,下狠手捞就是了。”

“猪!此例可开乎?”

“官!若知节制,万事可行。”

“猪!你云氏获利几何?”

“官!不及你日入一半!”

洪承畴居然以平礼抱拳道:“你应该知道满足,更应该感谢本官,换一个官,将不再有这样的盛况,你云氏也将血本无归!”

云昭端正的施了晚辈礼道:“大人一言道出大明弊病!”

洪承畴呵呵笑道:“小儿也知国事?”

云昭笑道:“星月催崩,乌云盖顶,小儿也知惶恐!”

“试问尔平生之志!”

“若不为良相,便为富家翁!”

“人间呶呶,为相遥遥无期,为富家翁恐不长久!”

“当闻鸡起舞!”

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双手按在云昭的肩头道:“都说男儿当自强,前路艰难,我们砥砺前行吧!”

云昭抬头与洪承畴殷切的目光相遇,一字一句的道:“此生若是有成,当杀尽建奴!”

洪承畴大笑道:“正有此意!”

云昭举起胖手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的大手拍在云昭的小手上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正要邀请云昭去旁边的饭食摊子上继续说话,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向洪承畴禀报道:“启禀大人,昨夜,明月楼被强人劫杀,重建明月楼的四千两纹银被劫夺,两名帐房,五名护卫无一活口!”

洪承畴听后冷笑一声道:“重建一座青楼,布政使便有四千两纹银,西安城外饥民哀嚎,布政使只捐出纹银五两,回报知府大人,洪某如今正在为国筹粮,脱不得身。”

衙役为难的道:“如此回禀,知府大人那里难以言说。”

洪承畴长笑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将云昭以及那个衙役丢在当地面面相觑。

第五十七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云福很快就回来了。

对云昭道:“官府要七成!”

“纯利?”

“是!”

“他们什么都不出是吧?”

“出人手,出税单,包括云氏与口外蒙古人做生意用的出关凭证。”

“也就是说,大差市要是出了事情,由他们负责是不是?”

“正是!洪承畴保证第一天的收息归云氏所有,从现在起,所有的收息都将由云氏与官府分配,马上会有帐房来云氏与我们的帐房一起坐镇。”

“很好,立刻将云氏与此事脱离开来,告诉所有人,这是官家举办的盛宴!”

云福不解的道:“为何要这样做?”

云昭瞅着外边欢快的人群,淡淡的道:“我听说“曼陀罗粉末”可以让人快活起来,先前让云猛购置了一些,云氏调料包里面可以添加这东西。

记住了,药量要轻微,过重会出中毒!”

缓过来的钱多多在一边小声道:“我见过一些贵人在烟丝中添加一种叫做“福寿膏”的东西,那东西才好呢!“

云昭缓缓转过头,猛地一把抓住钱多多的脖领子,几乎是眼睛对眼睛的,用最阴沉的声音道:“你这辈子要是敢碰那东西,我一定一刀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将惊恐的钱多多丢在椅子上,又对云福道:“福伯,记住一件事,从今天起,但凡云氏子弟沾染了这东西,不问情由,一刀杀了!

包括我——”

福伯见云昭的小脸变得铁青,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却明白云昭将这件事看得极为重要。’

想想”福寿膏“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得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昭的指令。

若是说到“福寿膏”,云昭对这东西的认知可比钱多多,云福这些人深刻的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亡国灭种的东西。

虽然如钱多多所说,在这种场合里用这种东西效果可能更好,云昭也不敢用,他害怕用了一次之后,以后将会忍不住再用。

人的底线其实并不算高,做了一件触及底线的事情之后,为了办事方便,底线还会继续降低,直到没有底线。

云福带着钱多多出去了,云娘这才低声对儿子道:“儿啊,为娘觉得不妥,你没有把这些人当人看。

云氏求财不假,不能恶毒。”

云昭轻轻叹口气,生活在太平年月的母亲,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世界。

现在跟母亲将即将到来的乱世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现实,就笑道:“您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药量很是轻微,只是起一个药引子作用。”

云娘叹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自己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红灯初上的时候,全城的异族人都来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里原本是一个经商的地方。

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狂欢之所。

蒙古人,乌斯藏人来的最多,他们原本就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唱歌的场面,因此,酒肉不停,歌舞不断他们的狂欢就不会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云氏的羊肉不再免费供应,云氏的酒水也不再低价,当高高的台子搭起来之后,一群美艳的舞姬出现之后,这些人就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歌姬,舞姬是洪承畴请来的,并没有花钱!

维持秩序的军兵也是洪承畴的,自然不用花钱!

就连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是洪承畴派人弄来的,云氏不用花钱。

至于大差市周边的商户更是疯狂,他们给云氏交钱,借器具,给人手,只希望云氏能够让他们进入这条街做生意。

谁都知道,能来西安做生意的乌斯藏人卖了大量药材以及奇珍异兽后,手里有的是钱。

能来西安做生意的蒙古人更是售卖了大量的牛羊,皮张羊毛之后手里也有大量的钱财。

现如今,这些有钱人已经喝酒喝得快要疯掉了,这时候再不赚钱,还等到什么时候赚钱。

母亲炒的胡麻盐很好吃,夹在大饼里云昭吃的很香。

现在的云昭,已经彻底的安定下来了,已经开始将目前的场面当做一个普通场面了。

少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兴奋起来,大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麻痹死亡,适量的曼陀罗能让人昏睡。

云昭不是华佗,也不是刺客,他只取了曼陀罗的一种作用就是了。

很久以前,云昭在自己扶贫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弄过一次旅游节。

那里粉红色的荞麦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村里的条件简陋,云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漫步在荞麦花田里,拍摄出来的照片如同仙境。

那一次的旅游节同样办得很成功,给不到百人的小山村带来了人均差不多四百元的收入。

只是,原本属于云昭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少女却随着荞麦花的衰败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云昭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云昭看看钱多多,觉得钱多多比那个少女长得好看多了。

只是,他看钱多多每次都想笑……云昭发誓,这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荷尔蒙还没有开始分泌的缘故……毕竟,长成钱多多这个样子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人见人爱了……

洪承畴漫步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手拿着一张夹满腊羊肉的白饼子,一手握着一壶酸奶,吃一口腊羊肉夹饼,喝一口酸甜的酸奶,目光却落在这些狂欢的异族人身上。

他亲眼看到这些异族人把平日里辛苦转来的钱泼水一般的丢出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

云氏粮店直达主人卧房的楼梯就在店里,洪承畴站在门口停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云氏说话算数的是一个女子,深夜见这样的女子并不符合礼数。

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称野猪精的白胖小子,洪承畴就停下脚步,现在,他很想知道这场赚钱的盛宴到底是云氏的那一个人发起来的。

白日里接触的那个云氏老仆,一看就是一个稳重的人,而办这样一场盛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能做到的。

奇思妙想绝对跟中规中矩的稳重人无关!

不知为何,洪承畴总是觉得这场盛宴跟那头小小的野猪精有关。

看着两个活计抬着一箩筐铜钱走进了云氏粮店,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把这些钱直接拿过来。

思忖片刻,就长叹一声,没有阻止后面抬着铜钱的军兵,眼看着铜钱消失在云氏钱庄黑漆大门里。

“这样的事情来年还能再办一次,下一次,就不需要云氏插手了。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不能把事情办成绝户!”

漫步走进云氏粮店帐房,四个帐房先生正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

在他们身后,一筐筐的铜钱已经摞起来了,七八个衙役正在将这些零散的铜钱串起来。

“八百文一贯钱……”

洪承畴把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吃完,拿起一串钱数了数,就微微叹口气。

一贯钱该是一千枚铜钱的,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这样做,哪怕是官收,也是八百文,甚至七百文也算是一贯钱。

携带方便的大明宝钞已经没有人使用了……洪承畴拍着竹筐里的小平钱眼角潮湿。

西北的饥民造反此起彼伏,绞杀不尽,今天杀了王二,明天就有李六造反,陕西粮道的粮仓空空如也,银库里更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兵要饷,饥民要粮,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人要赋税调济阴阳……可如今,天下凋敝,顾得了前边,屁股就会露出来,顾得了屁股,前边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块布,已经遮不住大明朝的羞臊了。



第五十八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第五十八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即便是深夜,大差市的热闹劲依旧没有过去,蒙古人,乌斯藏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的欢快。

他们不知疲倦的唱着歌,跳着舞,醉倒的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睡醒之后依旧继续狂欢。

在这个晚上,云昭听了一夜的歌谣。

乌斯藏人的歌声辽阔,高远,就像他们居住的雪山高原一般宏大,歌声袅袅,宛如高飞的雄鹰正在飞跃雪山。

蒙古人的歌谣低沉,暗哑,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音宛若大地一般厚实。

回回们捂着耳朵唱出来的花儿最是大胆,一声;妹妹你听哥言……’害得大差市上怀春的少女一夜无眠。

相比这些,汉人的诗词歌赋里如果没有用铁板铜琶高歌大江东去,也没有关西铁汉怒吼沙场秋点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异族人的歌谣来的慷慨。

小桥流水边的低吟浅唱最适合花前月下,唯独不适合在这种乱糟糟的场子里技压群雄。

缠过的小脚,跳不出胡旋舞,也跳不出骑马舞,更展现不出雄鹰翱翔的姿态。

天亮的时候,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疲惫极了……

回到粮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过澡之后,立刻呼呼大睡……

云昭起来的很早,坐在供桌边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胡辣汤。

这是华县逍遥镇的胡辣汤,平日里只在鼓楼附近支摊子,今日特意来到大差市开了摊子,倒是便宜了云昭。

油条配胡辣汤本身就是云昭最喜欢的早餐方式之一,既然能品尝到古老的味道,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碗胡辣汤让他非常的失望……古老的东西除过名头之外,并不比后世逐渐完善的胡辣汤更好喝。

或许,他曾经吃过的美味,可以被称之为历史沉淀吧,是历史给了这碗原始的胡辣汤增添了更加醇厚的味道。

一海碗胡辣汤被云猛放在嘴边,巨鲸吸水一般将浓稠的汤汁吸进胃里。

两排牙齿跟像是铡刀,不论是油条还是油饼,亦或是白面饼都被这道铡刀铡的粉碎。

“你预料的很准,明月楼准备了四千两银子重建!”

“银子运出去了没有?”

“跟马匹一起运出去了,我亲自藏的,快马给了云霄消息,云霄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挖银子,最后会运到阴族墓地里。”

“漏马脚了吗?”

“没有,钱少少对少了一半楼阁的明月楼很熟悉,那场大火也破坏了明月楼的高墙大院。

我们进出的时间很短,总共一柱香时间不到。”

“死了几个人?”

“七个!我们毫发无损!”

“受伤了吗?”

“云卷钻天窗的时候崴了脚。”

耳边又响起马头琴的声音,那些沉睡的蒙古人,乌斯藏人也就缓缓起身,如同他们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向音乐声传来的地方凑过去。

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就会有马头琴师,凡是有马头琴的地方,就有蒙古人的歌手。

对于这些生活在辽阔草原,高原,戈壁上的异族人来说,每一次相聚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们的音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欢喜的人聚在一起欢喜,不能继续欢喜的人就骑着马听着音乐远去。

直到剩下马头琴师跟孤独的歌手……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要对不肯离去的神灵,高山,大河再演奏一曲,而后才会在萧瑟的风中牵着马离开。

有谁能想到戈壁沙漠里的著名乐章《十二木卡姆》演奏完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今天的大差市与昨日的喧闹,昨晚的疯狂不同,花了很多钱的异族人今日也拿出了他们的货物,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售卖自己的货物。

直到此刻,洪承畴才开放了大差市的封锁,被好奇心蛊惑的快要发疯的汉人此时蜂拥而入。

云昭将目光从外边收回来,对守候在身边的云猛道:“明月楼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清楚了吗?”

“被杀的帐房临死前说,明月楼其实是布政使王人龙家的产业。”

“王人龙啊……就是那个被称为‘痴人’的王人龙?”

“正是!”

“人人都说此人最喜老庄之道,喜欢‘使民由之’,对百姓最为宽待,现在才知道这人也是虎狼一般的人物。”

“明月楼不仅仅是王人龙一家的,里面的女子有很多是各地选上来的秀女,这个就跟市舶司的提督太监黄明亮有关了。”

云昭点点头道:“忘了这事吧,我们的钱粮虽然还是不够,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此间事了之后,就回蓝田,三五年内,我们不会再来西安了。”

云昭说完就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云猛见状紧紧跟上,对这个侄儿,云猛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善的时候能暖人心扉,冷峻的时候又冷酷无情,恶毒的时候……才七岁就能发出灭口的指令。

一想起云昭在夜市初起之时对他们说的话,直到现在云猛依旧双腿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会在眼前的利益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还会惦记着重修明月楼的工程款项。

当他们按照云昭的吩咐,在钱少少的的指引下准确找到明月楼帐房,并且在这些人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达成目标,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之后,云猛就知道从今晚过后,云氏阴族的话事人,已经变成了云昭。

对于强盗来说,谁能带着大家发财,谁就是天然的首领,即便不是,也会被其余的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盗推举上去。

一想到云昭是自己的侄儿,年纪还小,云猛就很欣慰,现在,这个孩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帮衬一下。

云昭找到洪承畴的时候,这个人一夜没有睡,同样一大早就在新出现的集市上遛哒。

“猪!不远百步而来,可有利于朝廷乎?”

“官!何必言利,鱼已入网,下狠手捞就是了。”

“猪!此例可开乎?”

“官!若知节制,万事可行。”

“猪!你云氏获利几何?”

“官!不及你日入一半!”

洪承畴居然以平礼抱拳道:“你应该知道满足,更应该感谢本官,换一个官,将不再有这样的盛况,你云氏也将血本无归!”

云昭端正的施了晚辈礼道:“大人一言道出大明弊病!”

洪承畴呵呵笑道:“小儿也知国事?”

云昭笑道:“星月催崩,乌云盖顶,小儿也知惶恐!”

“试问尔平生之志!”

“若不为良相,便为富家翁!”

“人间呶呶,为相遥遥无期,为富家翁恐不长久!”

“当闻鸡起舞!”

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双手按在云昭的肩头道:“都说男儿当自强,前路艰难,我们砥砺前行吧!”

云昭抬头与洪承畴殷切的目光相遇,一字一句的道:“此生若是有成,当杀尽建奴!”

洪承畴大笑道:“正有此意!”

云昭举起胖手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的大手拍在云昭的小手上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正要邀请云昭去旁边的饭食摊子上继续说话,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向洪承畴禀报道:“启禀大人,昨夜,明月楼被强人劫杀,重建明月楼的四千两纹银被劫夺,两名帐房,五名护卫无一活口!”

洪承畴听后冷笑一声道:“重建一座青楼,布政使便有四千两纹银,西安城外饥民哀嚎,布政使只捐出纹银五两,回报知府大人,洪某如今正在为国筹粮,脱不得身。”

衙役为难的道:“如此回禀,知府大人那里难以言说。”

洪承畴长笑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将云昭以及那个衙役丢在当地面面相觑。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狂欢这种事情是没法子持久的。

因为太消耗精力跟体力,即便是强壮的乌斯藏人跟蒙古人也扛不住。

所以,到了下午时分就成了汉人的天下。

欢快的气息还在空中飘荡,向来含蓄的汉人中也有一些奔放的人物,所以,各色腔调的小曲也就起此彼伏。

“十八摸”的靡靡之音让云昭极度无奈,钱多多,云春,云花却听得津津有味,被云娘一人给了一巴掌,这才低着头回了房间。

云掌柜跟帐房先生是很聪明的人,云氏赶工十天才弄好的调料包已经售卖一空,他们又不愿意把七成利润给官府,就极力的游说那些品尝到调料包好处的蒙古人,以及乌斯藏人预定云氏调料包。

至于回回——现在还都是穷鬼,而有钱的阿訇们又从来不吃外边的食物,所以,被云掌柜刨除在货品供应的范围之外。

除过调料包之外,云氏粮店供应的最多的还是大饼!

没个商队离开西安都要携带大量的干粮,烤的一点水汽都没有锅盔就成了首选。

云掌柜还举一反三的告诉这些蒙古人,如果路上没有肉食,就把调料包用水煮开了,丢一点羊油,把锅盔丢进去煮,加上里面的干菜,就是一顿美味!

如果这些商户需要购置茶叶,丝绸,布匹,盐巴,以及百货,云氏粮店也能代为采购,保证质量,数量之余,还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云氏在西安的四大掌柜齐齐行动,从母亲脸上的笑容来看,成果应该不错。

对于那些异族人来说,在西安的这场遭遇,让他们那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第三天的时候,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市场,买卖双方已经完全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洪承畴在大差市设立了一个市舶司检查点,就回到衙门里去了,毕竟,知府大人的雷霆之怒,还在以最无能的形式进行着……他抓捕了好多地头蛇,还开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赏格。

云昭不明白洪承畴要那么多的铜钱做什么,云氏收到的铜钱都被他给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银锭子。

一枚五两重的黄澄澄的金锭是云福顺手塞进洪承畴袖子里的,明显的将洪承畴的袖子拉的好长,他一样毫无知觉,掖掖袖子也就心照不宣的走了。

事情做完了,云昭没有数钱的兴致,这几天激烈的活动,消耗了他很多精力。

福伯说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他确实需要从急躁的心境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年底贼寇们就要变流寇了,就倒行逆施的做储备!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云昭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诵《千字文》,每一个字都很端正,这是云昭目前能达到的极致,毕竟,就他的年纪,想要练出书法来,很难。

“少爷,我们收到现银一万一千四百三十一两六钱。”

云福像一个真正的老仆一般,垂手站立在书案一侧。

云昭没有回答,认真的将最后一行字写完,这才放下毛笔,接过云福递过来的手巾擦拭了手,漫不经心的道:“这些钱我们带不出西安是吧?”

云福道:“少爷英明!”

云昭笑道:“洪承畴算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官员,别看他给云氏留下了足够的利润,却没有放什么好心。

如今,西安城百业凋敝,最大的原因就是没钱,明月楼被人抢劫了,他正好借知府大人封锁全城这个机会,让我们把钱留在西安城,最好能换成货物!

如此,就能让死水一般的西安商场,因为我们的这点钱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他这么想,我们就如他所愿,给云氏四家商铺各自留下一千两银子的本钱,其余的都花销掉吧。”

云福沉吟片刻道:“都购买些什么东西呢?”

云昭笑了,摊摊手道:“我们是农夫,自然要购置大量的农具,洪承畴是布政使的属下,那么,找他购买官卖农具,应该没有问题。”

云福道:“七千两的农具?搜遍西安城也凑不出这些农具,两千两银子足够了。”

云昭瞅瞅云福道:“我要的农具是实心的。”

“呃,少爷,农具哪里有实心的呢?”

“只要价钱给足了,我相信会有的!”

“老奴这就去办……”

“另外,麻布,棉花,我还要大量的麻布,棉花,冬天就要来了,秦岭里面的人不能穿着破衣裳过冬!”

“要不要再买一些粮食?粮食也是不够的。”

“洪承畴都购买不了多少粮食,你觉得我们能买到?再说了,家里就是开粮店的,难道去跟别人买?”

“粮食是一个死结!”

“谁告诉你粮食是一个死结?”云昭翻了云福一眼懒懒的道。

云福瞅着家里这位懒懒的缩在大椅子里面的懒猪一般的少爷,无力地摇摇头。

“乡下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多余的粮食!”

“既然如此,少爷从哪里变出粮食来呢?”

“没法子,粮食不够,你多吃一口,就有人要少吃一口,我们放纵了彭和尚整整一个秋天,他手里的粮食听说已经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少爷这是要跟彭和尚买粮?”

“不,我要彭和尚的命!”

云福吃了一惊,再看自家少爷的时候,发现他又拿起了毛笔,站在低矮的案子跟前继续抄写他的《千字文》。

儿子只要开始做学问,云娘就欢喜。

把钱多多支使进来伺候儿子,她知道,儿子不怎么喜欢春春跟花花这两个傻丫头。

“呀,你进来了,我写的字都漂亮了几分!”

云昭皱着眉头扯掉刚才写废的一张纸,揉吧揉吧就丢进纸篓里去了。

“瞎说,我一来你就写错了。”

“你知道个屁啊,就是因为你进来了,我刚才最后写的两个字漂亮的不像话,与别的字极不相称,所以才废掉了。”

“喂,你这一次赚了很多钱吧?”

钱多多眼睛笑的弯弯的往云昭跟前凑!

“你这个喜欢往有钱人身边凑的青楼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钱多多笑的露出八颗白牙,又往云昭身边靠靠道:“那也要我喜欢才成!”

云昭瞅瞅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钱多多道:“也就是现在,再过十年你往我跟前凑凑试试!”

钱多多大笑道:“只要你钱够多!”

云昭搓搓麻木的脸皮轻声道:“别糟蹋自己,也别糟蹋我,你已经被人卖来买去的弄成变态了,现在你只相信银子是不是?”

钱多多笑道:“你知道个屁啊,我以前是货物,现在我想当一次人,当人就要有钱,没钱的人还算人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一次你很卖力,想要多少赏钱?”

钱多多立刻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杵到云昭眼前。

见云昭怒目而视,她就小心的收回了三根指头,见云昭还是怒不可遏,她就收回一只手眼巴巴的瞅着云昭。

云昭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你跟你弟弟的那份。”

“我帮他收着!”

钱多多的小手在桌子上一抄,两锭银子就不见了,云昭奇怪的上下打量一下钱多多,硬是没发现她把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拿了银子,钱多多连敷衍云昭一下的心情都没有,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坐上去,还把云昭的石榴也拿走了,一个人缩在椅子上跟松鼠一样的剥石榴吃。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又过了一天,大差市上的商户就散了。

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原本空荡荡的大差市多了一些商家,这些人才是人群中嗅觉最敏锐的人。

明月楼的抢劫案依旧在发酵,由于找不到可疑的人,官府严令捕快们加紧搜查,据说,到了限期还捉不到凶犯,捕快们将集体受罚。

云氏在大张旗鼓的购买农具……

捕快们像饿狼一样四处搜索,还放出风声,这批银子还在西安城,导致无数城狐社鼠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偌大的西安城里风声鹤唳的让人紧张。

云氏在明目张胆的购进棉布……

洪承畴留给云氏的银子最终还是到了洪承畴的手里,云氏通过他,购买了数量庞大的农具,跟棉布,棉花……

每日里都有装满农具跟棉布,棉花的车队离开西安城。

为了保险起见,运送这些货物的人,同样是督粮官署的人,货物也是他们给装的,云氏只出了领路人。

即便是这样来路清楚的车队,到了城门口,依旧被守城兵丁翻得乱七八糟,这让洪承畴的脸面非常的难看。

云娘带着全家出城的时候,手里积存的一千五百两白银,更是成了官府仔细查勘的对象。

当着洪承畴的面,这些白银被知府麾下的官吏仔细的用药水洗过,又用了刷子用力的刷,弄得每一锭银子都白亮亮的惹人喜爱。

云氏收到的银锭都是杂银,有几锭银子上有明月楼的标记,云氏掌柜拿出账簿,指明了这几锭银子的来路,衙役们迅速去追寻了银子的来路,直到中午时分,云氏的车队才离开了西安城。

云氏查验过关,秦培亮才派了管家给云氏送行,这一次,管家的表现很是谦恭。

云氏的野猪精孩儿用了五天时间就给云氏赚取了万两银子的传说,让秦培亮感慨不已。

银子这东西拿来买粮食,是不经花的,拿来买棉布,农具,棉花这些东西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购买力。

这一次回家,云昭没有跟母亲挤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乘坐一辆马车,车里除过他之外,就是那个很没有存在感的钱少少。

这孩子很喜欢看书,非常的喜欢,才来云氏几天时间,就把云昭带来的书看完了,现在正津津有味的看黄历。

“看到杀人的场面害怕了吗?”云昭放下书本,骡车里颠簸的厉害,就没法子好好看书。

“不害怕,见的多了,梁妈妈处死几个不听话的女子的时候,绳子都是我挂到房梁上去的。”

云昭点点头道:“这种经历我没有!”

钱少少抬起头看看云昭又道:“我之所以愿意干这样的活是因为我担心有一天这种事会轮到我姐。”

“有道理,你姐姐的性子不好,很容易让人生出弄死她的想法。”

“不对,我姐姐是最乖巧的,梁妈妈说过,我姐姐是明月楼里最有可能成为红倌人的美人坯子。”

“你姐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乖巧!”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钱少少微微叹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刚才过关的时候,你连躲藏一下的意思好像都没有。”

“不用,没人能记得住我,尤其是我现在穿了干净衣衫,洗了脸之后,就算是梁妈妈当面,她也认不出我来。

如果你肯让我吃的再饱一些,三五个月的时间我的个子就能长起来,还能帮你干更多的事情。”

“什么事都成吗?”

“害我姐姐的事情不成,其余的都成!”

“我觉得你姐姐对你不好。”

“我对她好就成了。”

“嗯嗯……”

云昭对钱少少这个人很满意,如果他说出可以帮着害他姐姐的话,云昭就打算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两人相处了两天,这两天里云昭发现钱少少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尤其是对于吃的一点都不嫌弃,哪怕是云昭啃过的骨头,他也不嫌弃,还要再啃一遍,最后还要把骨头敲碎,一点点的吸里面的骨髓吃。

至于云昭摆在桌子上的吃食,他是一口不吃的,哪怕是云昭拿给他,他也坚决不吃,就是喜欢捡云昭的剩饭吃,所以,云昭往往把肉骨头啃一口,剩下的就全是钱少少的了。

钱多多看到云昭喂狗一样的喂她弟弟,就老大的不高兴。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将来就是一个富贵人!”

“富贵人就跟狗一样吃饭?”

“你知道个屁啊,皇帝就是这么吃饭的。”

“瞎说!”

“谁瞎说了,皇帝的每一道菜都是别人尝试过后,他才吃,你弟弟就是这么干的,我这是给他试毒呢。”

“以后,我帮你试毒!”

“滚远……”

钱多多跟云昭吵得不可开交,钱少少却用双手抓着一根大骨头把上面的肉啃得精光,咧着嘴看两人吵架。

直到云猛过来了,钱多多才停止了吵架,温婉的坐在一边给她疼爱的弟弟擦脸上的油脂。

“彭和尚派人来了,认为我们应该分他一半东西。”

“告诉他,只给三成!”

“真的给吗?”

“真的给!”

“在那里交割?”

“让彭和尚选地方。”

“知道了,彭和尚的妻弟要三百两银子,给不给?”

“给,如果能说动他姐姐,我们给五百两,先给三百两现银。”

“彭和尚死了之后,谁去掌控长安县大大小小的十七个峪口?”

“你跟云霄去!”

云猛思忖片刻道:“有个两年时间,我就能把长安十七个峪口掌握在手中。”

云昭看了云猛一眼道:“两年后,我不仅仅要长安县的十七个峪口,我还想要秦岭七十二个峪口!!!”

云猛打了一个哆嗦道:“你要所有的峪口?”

云昭轻声道:“现在啊,关中真正能活人的地方不多,平原上看起来水草丰美,种粮食方便,可是呢,这几年灾害不断,渭南原为什么会有好收成,还不是依仗这座秦岭?

有秦岭保护,我们才能好好地种地,活着,才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有了足够多的地盘,我们才能收纳流民,加强自己的实力。

去做吧,彭和尚只是我们平灭的第一个人,以后还有很多人,比如渭南的张疯子,一溜烟,何三巴……”

“我们的人手不够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们总会弄到合适的人的。”

“郝摇旗……”

“杀了他!”云昭不给云猛任何思考的余地:“有名的贼寇我们一个都不要,我们的人手只能从自己人中间提拔,从农夫中提拔。”

“这么一来,我们会杀好多人!”

“猛叔,你害怕了?”

云猛叹口气道:“你要这么大的地盘作甚?”

云昭坐在椅子上挪挪肥硕的屁股慢慢的道:“我长得胖,家里的地方太逼仄了。”

面对这个侄儿,云猛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了,尽管自己依旧有踢他肥屁股的权力,他却越来越难以抬腿了。

“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下凡。”

云猛大力的揉搓一下面颊喃喃自语。

离开了云昭的房间,云猛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踏进了云福的房间。

云福正蹲在一张条凳上抽烟,见云猛进来了,就挪挪脚,指指剩下的半条长凳道:“坐下吧。”

“云昭他……”

不等云猛把话说完,云福就不耐烦的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这还是我侄儿吗?”

“你不是验看过吗?”

“身体没错,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你觉得了?三五天时间就能弄来相当云氏上百年才积攒起来的家业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反驳他的话?”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云福磕磕烟锅子慢慢的道:“如果是做梦,我们不妨将这个梦做的长一些,做出一个结果。”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初生之苗,当勇猛精进,生根,发芽,破土,抽枝,散叶,而后纳雨露,收阳光,迎风开花,顶雨结果,一旦成熟,清风一吹,便浪迹天涯处处生根!

而后,便生生不息……”

徐元寿先生手里抓着一朵蒲公英,吹散了毛绒绒的花朵,无数种子便随风飘散。

“杀人依旧让我不舒服!”

对于徐先生这种类似佛祖拈花一笑的授课方式,云昭还是不怎么习惯,因为这样听课会非常的累。

“这就要回到‘性本善’跟‘性本恶’这个老调子上来了。

云昭,你认为你是一个恶人,还是一个善人?”

“手里有七条人命,还在挖空心思的谋害更多人,再说自己是善人,这就太过份了。”

“很好,可见你心中还是有善念,虽然做的事情有些大奸大恶,你的心还是一心向善的。”

“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哦,佛家的理论就是这样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想知道先生怎么看我的行为?”

“我?没意见!我是你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来的先生,我要做的事情是给你开智,教授学问,指引如何思考,安慰你杂乱的心绪,至于对错,都是你的选择,我不做判断!”

“您刚才说佛家……”

“哦,那是安慰你的话,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让人在做了恶事之后找到原谅自己的戒口。最后杀人杀的心安理得,毕竟,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个还是杀,等杀够人了之后,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丢,披上袈裟,原谅自己,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干净好人!”

“那么,谁才是好人呢,您至少要告诉我谁是好人,我好向他学习!”

“这样的人还真的有,你还记得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就是那个骗完我家钱后,就背着宝剑下山,号称要去解救世人的老道?”

“腿断了!”

“啊?被苦主打的?”

事情很好笑,徐元寿却没有笑,而是朝着终南山的方向拱拱手道:“他去贼寇火并的战场上奉劝别人莫要厮杀,还说,只要坐下来谈,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结果,被乱兵踩踏,把腿弄折了,小徒弟把他从延绥一路背回来,耽误了医治,以后可能要拄拐才能行走。

你是不是很想笑?”

云昭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笑不出来。”

徐元寿朝着天空呸了一声道:“可是,别人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螳臂当车,笑他迂腐,笑他想成名想疯了!”

云昭闻言,沉默了更长时间,再次张嘴的时候徐元寿已经有些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我最近弄死了七个人,又要准备弄死更多人,家宅不太安定,想请梁道长来家里做一场法事,消弭一下冲天的怨气,先生以为如何?”

徐元寿点点头道:“那就快点,我担心你去晚了,他跟他的小徒弟会被饿死。”

很明显,先生对于云昭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意见,更谈不到鄙视。

“徐光启给你寄来了一些种子,明日就要送到云氏庄子,你记得收一下,我听说里面还有一封书信跟两百两银子,银子你拿去,找一些工匠把玉山书院的大门修整一下,弄一些铃铛挂在飞檐上。

信你当场烧掉就好,如果来人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死掉了。”

“啊?我要的种子到了?”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一溜烟的跑了。

徐元寿抬起胳膊很想嘱咐一下学生,让他再领会一下他的话,千万莫要烧掉信,话到嘴边,眼泪却流出来了,终于没有喊出声来。

云昭野猪一般冲进家里,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大门,大白鹅来不及逃跑,就被云昭捏住了长脖子,重重的在大白鹅的肚子上踹两脚,另一只大白鹅见状摇晃着身子呼扇着翅膀拔腿就跑,云昭丢开了倒霉的大白鹅,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扑上去抱着她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见钱多多满脸红霞,就大笑道:“没打算娶你!”

钱多多大怒,追上云昭重重的在他后背上擂了几拳,这才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云昭嘿嘿笑道:“我要是说我有法子让所有人吃饱肚子你信不信?”

钱多多撇撇嘴鄙视道:“骗人!”

云昭笑道:“我的宝贝种子明天就要来了。”

钱多多连忙道:“真的?”

云昭道:“很厉害的种子,是红毛国人坐船漂了好些年才漂到一处仙山偷来的种子,一亩地产千百斤寻常事!”

钱多多听云昭这样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就抱着两锭银子拍云昭怀里道:“我要买地!”

“买地?买谁家的地?”

“你家的,只要水浇地!”

“这十两银子是我才给你的。”

“是我的!”钱多多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道我家的水田一亩多少钱吗?”

“扬州一亩地也不过三两银子,关中的地价只会更低!”

“你知道个屁啊!扬州的地价为什么这么低,完全是因为东南解课给害得,田地多的人家就要应役成为粮长,收不上来粮食,就要拿家产赔!

人人都不想当粮长,而谁当粮长要看谁家的地多,担心自家田地多的人纷纷卖田地,这样一来扬州这种鱼米之乡的地价就变得很低。

像云家庄子这样的地方,我家就是天生的粮长,有我家庇护,别人家没有当粮长的危险,你以为谁会把命一样宝贵的地卖给你?

知不知道,我家的地是祖田,不卖的!”

钱多多低下头,缓缓地靠近云昭用屁股拱拱云昭的侧腰小声道:“就卖给我一点,就一点!”

云昭道:“有了田地,就成了解户,还要缴税。”

钱多多抬起头拨开垂下来的长发露出苍白的小脸道:“有了田地,就算是人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上户籍?”

钱多多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让你弟弟念书?”

钱多多的眼睛开始发亮。

“再然后,你弟弟会上县学,府学,最后参加童试,县试,乡试,会试,殿试,成为秀才,举人,进士乃至状元?”

钱多多将漂亮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流出来。

“完蛋了,跟我娘想的一模一样!”

“我一辈子不嫁也要让我弟弟光耀门楣!”钱多多把手里的手绢揉成了抹布,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坚定异常。

“你们姐弟两想要得到田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开荒,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把生地养成熟地,这样一来呢,你们就有了一些旱地!

在这期间呢,要是云氏庄子里某一个有地的人家里遭了灾,需要卖地救命,你的机会就来了,可以用银子买到地。

我家的地除了我祖父的官田之外,别的地都是这么来的,你要有耐心。”

钱多多道:“那里可以开荒?”

云昭指着山腰被云彩围绕的玉山道:“白云上面!”

钱多多看玉山看的有些入神,云昭拔腿就想走,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道:“你怎么就不想考状元呢?”

云昭摇头道:“考状元不适合我,我觉得干强盗可能更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再过几年,皇帝都要死了,我们去考谁家的状元?”

“瞎说,皇帝怎么会死?就算是死了,皇帝的儿子也会接着要状元!”

“你确定你弟弟能考状元?”云昭指指正在抚慰大白鹅的钱少少。

“我弟弟很聪明!”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我的,后来见识了我的先生之后,就不觉得自己聪明了。”

“你觉得我弟弟适合干什么?农夫?”

“不,你弟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强盗!”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云昭无比的期待徐光启的包裹!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如果他需要的几样东西全部都能过来,他将有能力改善关中人缺粮的状况。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希望通过自己试种后能够大量种植。

大明朝的邮寄系统很发达,至少,云昭是这样认为的,人们可以把人连带货物一起邮寄过来,且很有信誉。

云昭收到了他的包裹,同时也收到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人云昭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在乎满满三车种子。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在何处?”

云昭从马车里拽出一根玉米棒子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钻进马车继续捣鼓。

一条半尺长的红薯被云昭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身在何处?”

云昭抬眼看看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仆道:“我要的土豆在哪里?”

老仆笑道:“你是说荷兰薯?”

云昭皱眉道:“荷兰人已经建国了吗?”

老仆笑道:“没有,依然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之下。”

“我的土豆在哪里?”

“荷兰薯!”

“以后他就叫土豆!”

老仆不愿意跟云昭争辩,来到另外一辆马车跟前,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递给云昭道:“二老爷要的荷兰薯,大老爷给准备了两百斤!”

云昭摩挲着土豆粗糙的外皮低声道:“太少了。”

老仆笑道:“这是大老爷试验田产出的一半。”

“核算过亩产吗?”

“两千六百斤,不过,这是十六个农夫精心伺候这一亩地的结果,大老爷说,在关中,天字号的沙质田地能有一千八百斤左右,小郎如果指望在旱田里种植,亩产不会超过八百斤。”

跟这个老仆说话很轻松,主要是说话的方式有点想通,不论是‘试验田’还是‘核算’这两个新名词两人不用解释,说出来就能理解。

老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不觉得惊奇,毕竟,这个胖胖的孩子应该是二老爷的弟子。

听了老仆说的亩产,云昭多少是有一些失望的,跟他扶贫的村子平均亩产八千斤的土豆产量来看,亩产缩水的程度太大了。

“小郎,我家二郎何在?”

云昭抓一下耳朵道:“先生说他已经死了。”

老仆对这句话也不感到吃惊,再次拱手道:“请小郎告知,我家二郎死在何处?”

云昭指指云氏大宅的前院道:“就死在学堂里,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吃了好多饭,现在是中午,估计又死了。”

老仆微微一笑,就谢过云昭,径直去了学堂。

云猛一干人此时已经把马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铺了一地。

土豆,玉米,红薯的数量最大,其余的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种子,很多云昭不认识,但是,辣椒种子,云昭还是认识的。

在等待种子到来的日子里,储藏种子的地窖云昭早就让人挖好了。

亲眼看着东西下了地窖,云福亲自把地窖们锁好,顺手就把钥匙挂在腰上。

贵重的东西交给云福保管最好,直到现在,云昭都找不到云氏武库在那里。

“这些东西有大用?”云福瞅瞅地窖,再看看云昭,他这是第一次发现云昭如此看重一个东西,至少,他怀里装的两个银元宝,昨天被他捡到了一个。

“如果弄得好,这些东西就是一个个人命。”

云福点点头,就蹲在地窖边上开始抽烟,看样子不准备离开了。

云昭回到学堂的时候,先生明显已经哭泣过,老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偌大的一个老头,哭得都要抽抽了。

云昭拔掉先生种的一株万年青,松土后,就把两粒辣椒籽种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些辣椒籽能否发芽结辣椒,总之,他就是有些着急。

徐元寿将一个包袱推给云昭道:“把大门修了。”

云昭撇撇嘴道:“太少了,盖不好大门。”

“两百两盖一个大门足够了。”

“不够,光是门口蹲着的两只高约一丈石狮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书院要石狮子干什么?”

“镇邪!”

徐元寿看了看云昭道:“这两百两做一个石狮子应该够了!”

“那就先做一个?”

“做一个,我不怕慢,就怕停!”

“云猛就是很好地石匠!”

“他只能把狮子凿成狗!”

云昭见徐先生脸上露出了微笑,就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先生的心情变好了,看样子他跟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罢了。

母亲正指挥着家丁们把爱库房里的粮食向山上转移,官府就要来收秋粮了,家里放太多粮食不合适。

家里有了钱,母亲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于是,山谷口的高墙又加厚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瘦竹竿一般的云霄提着一个木盒子回来了,打开木盒子给云昭,云猛,云虎,云豹看过之后,就交给一个土匪拿出去了。

“这么快就杀了彭和尚?”

云昭有些纳闷,按照他估计,这件事还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人头是彭和尚的老婆拿来的。”

“好狠的女人!”

“你应该说好大胆的女人,她杀了自己丈夫之后没让他弟弟来换钱,而是自己提着人头就来了,算是一个聪明的。”

“你放过那个女人了?”

“没有,杀了她弟弟之后才杀的她。”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谁去接收长安县的峪口?”

“云蛟去了,彭和尚的二当家三当家被云蛟给杀了,剩下的人就从了我们。”

“把人移出来,统统放在清峪,在那里修建水库,开荒吧!明年我要那些地。”

云昭略微想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清峪养不下五千人。”

“彭和尚那里拿来的粮草全部用上,能否撑过一年?”

云霄点点头道:“能撑下去,就是清苦一些,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没人会埋怨日子的过的艰苦的。”

云昭进大宅之前又对云猛道:“吃我家的粮食,就要参与练兵,所有人都练,不管男人孩子,女人还是老人!”

“全练?”

“全部练习,朝廷已经下令组建了团练,就用这个名头。”

“我们是贼寇啊?”

云福在一边插嘴道:“你能分的清楚谁是团练,谁是贼寇,你指望那些官老爷们也能分清楚?

云猛,长安,蓝田两县连成一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少爷把彭和尚老营里的人迁出来了,就方便你们统领长安县的峪口。

今明两年,莫要苛待那些人,也不要让他们吃的太饱,粮食一日一给,莫要怕麻烦。”

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微微一笑就进了门。

先生今天心情激荡,没工夫授课,云杨又上了城墙工地,云卷,云舒又去山上挖山药,黄精去了,这是他们兄弟两冬日里的主粮。

云昭回头找了好久,才在大门后边找到了钱少少。

“你就不能站在太阳地里吗?”

“不好,明月楼里姑娘,妈妈们嫌弃我晦气,不能总被她们看见,你不知道,我有一段时间都是钻在我姐裙子里的过活的。”

“……这里没人打你。”

“我还是小心些,你放心,我的耳朵很尖,只要你喊我,我一定能听见。”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彭和尚被他老婆杀了。”

“你害怕不?”

“不怕,又不是杀我姐!”

云昭挖挖耳朵,无奈的道:“你要不要练武?”

“我练过!”

“练过?谁教你的?”

“西安的一个老刀客,他想骗我跟他走,我舍不得姐姐就没去,不过,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藏起来。”

“你姐姐被云虎抢走的时候你干嘛不帮你姐?”

“我打不过,不过呢,我记住了云虎的模样……准备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云虎,救走我姐姐。”

云昭看着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他没有帮钱多多去找她弟弟,天知道会不会被这家伙盯上……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彭和尚是一个很残暴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强盗。

他除过有过人的武力之外,没有高尚的人格,也没有特别的笼络别人的手段,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武力抢来的。

情义这东西平日里看起来屁用没有,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如果,他的老婆不是抢来的,而是两情相悦的结合,那么,他老婆在他睡着之后就不会把一尺长的尖锥钉进他的太阳穴,而是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

如果他平日里对自己的部下好一些,他的二当家,三当家也不会对他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带领众人向云氏开战,为他们的大当家复仇。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彭和尚是他们这伙人的中心,彭和尚拥有的武力是这伙人的粘合剂。

当彭和尚的脑袋被切下来之后,这伙人也就成了一堆散沙。

云氏就不同了。

几百年的强盗家族,每一个强盗之间几乎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彭和尚在山寨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云猛这样的人物连给闺女一块肉吃都很难做到,这就是差别!

指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掉云猛自己当大当家的,这几乎没有可能。

云猛这个大当家的本身就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也是家族按照长幼有序排下来的。

从天然上,云猛就该是大当家!

现在,云猛地时代就要结束了,云昭就要上位了,这对其余盗匪们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只要云昭屁股上的胎记不是自己染的,那么,不论是云猛是大当家还是云昭成了大当家,对云氏盗匪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云氏人掌控一切,他们就不会有意见。

这就是强盗世家的好处,有一套自己约定成俗的规矩,且非常的牢固。

自从云昭赚大钱的名声出去之后,前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多了起来。

云氏也需要一批武力强悍的人来保护家园。

对于这些人,云昭只提出来了几样要求。

第一,穿好鞋子的刀客不要!

第二,年纪超过十八岁的不要!

第三,以前投效过别人家的不要!

能穿得起好鞋子的刀客经济状况都比较好,让这样的人死心塌地的为云氏服务,代价会很高,且忠心无法保证。

年纪超过十八岁的刀客,很可能已经是刀客中的老油条,这样的人毫无忠瑾可言,云氏遭难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跑路,破坏军心。

至于投效过别人家的刀客,离开上一家,只有两种原因,要嘛是主家不要了,这说明,刀客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刀客主动离开主家,说明刀客并不是逆来顺受性质的人。到了云氏之后依旧是不稳定因素。

随着云氏招收了六个年轻的刀客之后,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络绎不绝了。

关中人不善于经商,而当兵的人却非常的多,这些人离开军营之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继续给别人卖命。

云昭坐在一辆小巧的木头车子上由钱少少推着来到了谷场,这里就是云氏的考核场地。

考核的主官就是管家云福。

瞅着云福一刀就斩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云昭就对这个抽烟抽了这么久还没有生出肺病的老家伙刮目相看。

要进云氏,必须一刀断木才成!这是最基本的!

过了这一关之后,才能接受云虎,云豹的搏击考核,最后经过云霄的射术考核之后,才算是进入了云氏真正的考核范畴。

这一套东西自然是云昭弄出来的。

以前,当公务员考官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经验就是——人才永远是不缺的,不要担心自己给出来的待遇低,但是啊,考核的过程一定要严格,一定要艰难,一定要隆重,一定要让被考核的人觉得自己经历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才艰难胜出,当然,获胜的人必定会引来全民欢呼,从荣誉上给很高的待遇

总之货到地头死,要让他们的沉没成本不断地增加,他们才会勉强接受低待遇,对未来充满期待!

就是依靠这种法子,政府部门才能把无数的高学历者,高智慧者,高财力者当牲口使唤,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干一些与他们能力极不相称的基础性质的工作。

这一次,云氏用了同样的手法……围观的人足足有三千人,台子扎的很高,还拉上红色的绸布,获胜者不但有有大红花佩戴,最重要的是,还有云昭的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姐妹给人家羞答答的捧上美酒,令人遐思无限。

“你真的要把你姐姐们嫁给这些人?”

钱少少拿了云昭的核桃,用石头砸开之后,一边掏核桃吃,一边问云昭。

“在他们没有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以及展现出足够让我姐姐们心动的魅力之前,不可能。”

“女人不该抛头露面的!”

“狗屁,盲婚哑嫁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喜欢我姐姐在外边跳舞,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就喜欢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刺绣,念书。”

“这话跟你姐姐说了没有?”

“说了,她打了我一顿。”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一个粗壮如山的家伙给一脚踹下了高台,身体跌落尘埃,嘴里吐着血,却非常不甘心的勉强爬起来,攀着高台的柱子,还想上去。

云氏的人没有阻拦,那个胖大的汉子,一脚就跺在年轻人刚刚抠住台面的手,用力的碾……

年轻人惨叫出声,却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抵在柱子上,将身体送上了高台,然后就被胖大的汉子一脚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旗杆上。

云蛟凑到云昭身边,拿过一个核桃单手捏碎,挑着核桃仁一边吃一边对云昭道:“这个年轻人赢定了。”

云昭怀疑的瞅着那个继续吐血的年轻人道:“他都吐血了。”

云蛟丢掉核桃皮又抓了一把核桃道:“你的核桃为什么特别好吃一些?”

“我把核桃炒了一遍。”

“哦,那个年轻人在耍诈,他吐出来的血是咬破舌头流的血。”

“何以见得?”

“要是真的吐血,那就是内腑受伤了,他哪来的力气爬上台子?

我上次被人家砸了一锤子,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云昭听了云蛟的话,急忙抬头看台子,只见,那个年轻人居然将那个胖大的汉子扛起来了,打了几个转之后,就把胖大汉子丢下台子了……

“轰隆”一声响,胖大的汉子砸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无力地向云氏管事伸出了手,吐着血道:“我的骨头断了。”

云蛟瞅瞅云昭道:“要不要丢出去?他的肋骨断了,医治麻烦,就算弄好了,半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云昭捂紧口袋,不准云蛟再抓他的核桃,摇摇头道:“全力医治,就算是不用,也要治好他的病再赶走!”

云蛟掰开云昭捂紧口袋的手,硬是从里面掏出一把核桃,哈哈笑着道:“知道,明白,仁义,仁义啊哈哈哈哈……”

眼瞅着庞大的汉子被家丁们给抬去安置这些人的茅屋,其余的刀客伸长了脖子看,直到看见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膜样的人跟着进去了,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舞台上。

年轻人的胸口挂了一朵绸布做的大红花,将云氏美女送上来的烈酒一口喝干,翻倒碗底给众人展示,引来一片轰天般的叫好声。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云昭的炒核桃被钱少少跟云蛟吃完了,他只好掏出一把炒松子嗑了起来。

“高杰!米脂人。”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云昭愣住了,慢慢的将炒松子装回口袋,对钱少少道:“告诉云霄,查一下这个人,我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是李洪基那边的人,不可不防。”

钱少少道:“怀疑就干掉!”

云昭瞅着瘦弱的钱少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钱少少道:“总比坏事之后懊悔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多考虑一下没什么错误。”

钱少少闻言立刻去找云霄了,云昭从小车子上下来,绕着偌大的会场走了一圈,特意在戴了红花的人群里多停留了片刻,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地记住,这才回到小车子上,被钱少少推着去了学堂。

“你在招兵买马啊!”

徐元寿今天精气神很好,笔下的字也写的很挺拔,老仆在一边研墨,配合的很好。

“朝廷的旨意,乡人守土有责,陕西要编团练!”

“你的团练编好了,就有责任被官府调派去剿匪,这个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考虑好了,团练不可能编好的,只会一直在编练中。”

“这个借口不好,官府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连猴子都不肯放过。”

“我们还需要跟月牙山的盗匪作战,这个借口可以把?”

徐元寿点点头道:“这个借口好,彭和尚被你弄死了吧?”

云昭连连摇头道:“是他老婆弄死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面前,云昭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坏事。

“他老婆应该被你灭口了吧?”

“是云霄,云蛟他们干的。”

“彭和尚不能死啊……”

“啊?可是,他的人头被人砸碎去沤肥了。”

“我是说人死了,名声不能死,云氏现在才开始吞并周边的势力,不能太招摇,如果你们把事情做的隐秘,彭和尚的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不管是云霄,还是云蛟可以假装是彭和尚,依旧跟你云氏为敌,这样一来呢,你可以让这些假装彭和尚的人继续吞并周围的势力。

你云氏可以躲在后边,甚至跟其余的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实力强大的彭和尚,然后呢,那些势力就会很倒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云氏不但不用背恶名,还能在官府那边讨好处,最终人不知鬼不觉得将秦岭七十二个峪口全部拿在手中。”

徐元寿点点头,取出一幅明显是他自己绘制的地图,在成仓这个位置用手指点点道:“关中其实不可取,这里在太平年间是好地方,一旦到了战乱时节,就成了百战之地。

关西才是要地!”

云昭瞅了瞅先生画出来的地图,见一条黑线从陈仓出发直达蜀中,就用手指点着蜀中道:“您是说,我应该放弃关中,全力经营蜀中?”

徐元寿点点头道:“早年间,你先生我喜欢游历天下,进了剑门关之后我听说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摸摸胡须轻声道:“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

蜀中地物阜民丰,人口众多,是帝王基业。

这就是诸葛亮为什么在《隆中对》中说。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千百年来,物是人非,然则,大地山川,河流并无变化,古之道理用在今日同样有效,只需按照时事略作调整,同样可以拿来经营天下!

你与别的贼寇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年纪很小,当别的贼寇奋战一生已经垂垂老朽的时候,你正好是雄姿英发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大明江山必定四分五裂,朝廷必定摇摇欲坠,众老贼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开始纵情享乐**。

这个时候,你若雄心不改,苦心经营二十年,等你大军出了陈仓,必定能席卷天下……这天下!!!

你姓云的坐一坐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要懂得藏拙!收起你的爪牙,缩起你的翅膀,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风光时让别人站在前边,骄傲时,让别人更加的骄傲。

不享受,不尊荣,对友相亲,对家人相爱,对部下体恤,仁爱,克己奉公,立身正,行事公,

处处结善缘,结善果,与天下人谋福利,占据大义之名,身居良善之所。

虽是巨寇,却不行烧杀劫掠之事,处处以百姓利益为先,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

待大明气数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用人不出大问题,不犯太大的错误,天下可期!”

云昭皱眉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徐元寿抱过云昭的脑袋,在上面用指节敲敲,然后又听了片刻,慨然道:“你是一头成精的野猪!”

云昭嘿嘿笑道:”既然如此……“

“承惠纹银一千两!”

“啊?”

“你是贼寇,我是儒家弟子,休想拖我进你的贼窝!”

“您已经在住在贼窝,还帮我出主意了啊。”

“那是先生为了开拓弟子眼界做的一番谋划,纸上谈兵懂不懂?”

“可我已经是贼寇了。”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去吧,为师现在有一千两百两纹银,你可以给我修建两只石狮子再加一个大门了!”

“学生发现,您赚钱的目标似乎只有弟子一个人。”

“货卖一家,开张吃三年,就是你先生目前的状况!另外,你今日的课业是抄录《隆中对》十遍!”

云昭晕陶陶的从学堂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那个老仆在问徐元寿,他真的是一头野猪精?

对于自家先生,云昭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眼光跟智慧,自从上次说过云氏要一统秦岭七十二峪,先生就已经想到了陈仓要地。

再从陈仓要地想到了蜀中,再从蜀中想到了休养生息,再从休养生息想到了平天下……汉中的事情先生没说,估计是留给云昭自己思考,属于家庭作业!!

进门的时候,云昭手里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出门之后,就剩下了一千两!

先生是个好先生,就是太费钱了!估计以后啊,先生薅羊毛大计,只会盯着他这一只羊用力的薅!

没事干,再次来到招聘现场,瞅着一个个粗壮的汉子被人从台子上打下来,云昭心里就充满了悲悯之意。

这些人还在为每月三百个铜钱的工钱厮打的头破血流,就在刚才,一个慈眉善目,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说了一通话,从云昭手里硬是拿走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可言?

中午时分云氏管饭……云昭看了这些人的吃相之后,立刻就发现工钱给高了!!

天啊,一顿饭能吃两个斗笠一样大小锅盔的人,就没资格领工钱!

“晚饭改糜子饭!”

云霄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云昭就抢先说了。

云霄嘿嘿笑了一声道:“人家就是冲着咱家的黑面锅盔来的,没有大事,以后锅盔管饱,就是这个工钱嘛……咱们家先欠着,等他们抢来银钱之后再发。

那个高杰查过了,这家伙以前是渭南镖局里的镖师,把镖局老大的老婆给睡了,镖局老大要杀他,这才逃出来,投靠我们家求一个活路。

来路清白,虽然生在米脂县,跟李洪基那些人没有瓜葛。”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这家伙贯会睡上司婆娘,你以后要小心!”

云霄大笑道:“你霄叔这辈子就没老婆,把我相好的睡了,以后都是亲亲的好兄弟,送他就是了,算得什么大事!”

无题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云昭愣住了,慢慢的将炒松子装回口袋,对钱少少道:“告诉云霄,查一下这个人,我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是李洪基那边的人,不可不防。”

钱少少道:“怀疑就干掉!”

云昭瞅着瘦弱的钱少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钱少少道:“总比坏事之后懊悔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多考虑一下没什么错误。”

钱少少闻言立刻去找云霄了,云昭从小车子上下来,绕着偌大的会场走了一圈,特意在戴了红花的人群里多停留了片刻,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地记住,这才回到小车子上,被钱少少推着去了学堂。

“你在招兵买马啊!”

徐元寿今天精气神很好,笔下的字也写的很挺拔,老仆在一边研墨,配合的很好。

“朝廷的旨意,乡人守土有责,陕西要编团练!”

“你的团练编好了,就有责任被官府调派去剿匪,这个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考虑好了,团练不可能编好的,只会一直在编练中。”

“这个借口不好,官府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连猴子都不肯放过。”

“我们还需要跟月牙山的盗匪作战,这个借口可以把?”

徐元寿点点头道:“这个借口好,彭和尚被你弄死了吧?”

云昭连连摇头道:“是他老婆弄死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面前,云昭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坏事。

“他老婆应该被你灭口了吧?”

“是云霄,云蛟他们干的。”

“彭和尚不能死啊……”

“啊?可是,他的人头被人砸碎去沤肥了。”

“我是说人死了,名声不能死,云氏现在才开始吞并周边的势力,不能太招摇,如果你们把事情做的隐秘,彭和尚的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不管是云霄,还是云蛟可以假装是彭和尚,依旧跟你云氏为敌,这样一来呢,你可以让这些假装彭和尚的人继续吞并周围的势力。

你云氏可以躲在后边,甚至跟其余的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实力强大的彭和尚,然后呢,那些势力就会很倒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云氏不但不用背恶名,还能在官府那边讨好处,最终人不知鬼不觉得将秦岭七十二个峪口全部拿在手中。”

徐元寿点点头,取出一幅明显是他自己绘制的地图,在成仓这个位置用手指点点道:“关中其实不可取,这里在太平年间是好地方,一旦到了战乱时节,就成了百战之地。

关西才是要地!”

云昭瞅了瞅先生画出来的地图,见一条黑线从陈仓出发直达蜀中,就用手指点着蜀中道:“您是说,我应该放弃关中,全力经营蜀中?”

徐元寿点点头道:“早年间,你先生我喜欢游历天下,进了剑门关之后我听说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摸摸胡须轻声道:“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

蜀中地物阜民丰,人口众多,是帝王基业。

这就是诸葛亮为什么在《隆中对》中说。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千百年来,物是人非,然则,大地山川,河流并无变化,古之道理用在今日同样有效,只需按照时事略作调整,同样可以拿来经营天下!

你与别的贼寇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年纪很小,当别的贼寇奋战一生已经垂垂老朽的时候,你正好是雄姿英发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大明江山必定四分五裂,朝廷必定摇摇欲坠,众老贼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开始纵情享乐腐败。

这个时候,你若雄心不改,苦心经营二十年,等你大军出了陈仓,必定能席卷天下……这天下

你姓云的坐一坐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要懂得藏拙!收起你的爪牙,缩起你的翅膀,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风光时让别人站在前边,骄傲时,让别人更加的骄傲。

不享受,不尊荣,对友相亲,对家人相爱,对部下体恤,仁爱,克己奉公,立身正,行事公,

处处结善缘,结善果,与天下人谋福利,占据大义之名,身居良善之所。

虽是巨寇,却不行烧杀劫掠之事,处处以百姓利益为先,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

待大明气数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用人不出大问题,不犯太大的错误,天下可期!”

云昭皱眉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徐元寿抱过云昭的脑袋,在上面用指节敲敲,然后又听了片刻,慨然道:“你是一头成精的野猪!”

云昭嘿嘿笑道:”既然如此……“

“承惠纹银一千两!”

“啊?”

“你是贼寇,我是儒家弟子,休想拖我进你的贼窝!”

“您已经在住在贼窝,还帮我出主意了啊。”

“那是先生为了开拓弟子眼界做的一番谋划,纸上谈兵懂不懂?”

“可我已经是贼寇了。”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去吧,为师现在有一千两百两纹银,你可以给我修建两只石狮子再加一个大门了!”

“学生发现,您赚钱的目标似乎只有弟子一个人。”

“货卖一家,开张吃三年,就是你先生目前的状况!另外,你今日的课业是抄录《隆中对》十遍!”

云昭晕陶陶的从学堂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那个老仆在问徐元寿,他真的是一头野猪精?

对于自家先生,云昭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眼光跟智慧,自从上次说过云氏要一统秦岭七十二峪,先生就已经想到了陈仓要地。

再从陈仓要地想到了蜀中,再从蜀中想到了休养生息,再从休养生息想到了平天下……汉中的事情先生没说,估计是留给云昭自己思考,属于家庭作业!!

进门的时候,云昭手里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出门之后,就剩下了一千两!

先生是个好先生,就是太费钱了!估计以后啊,先生薅羊毛大计,只会盯着他这一只羊用力的薅!

没事干,再次来到招聘现场,瞅着一个个粗壮的汉子被人从台子上打下来,云昭心里就充满了悲悯之意。

这些人还在为每月三百个铜钱的工钱厮打的头破血流,就在刚才,一个慈眉善目,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说了一通话,从云昭手里硬是拿走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可言?

中午时分云氏管饭……云昭看了这些人的吃相之后,立刻就发现工钱给高了!!

天啊,一顿饭能吃两个斗笠一样大小锅盔的人,就没资格领工钱!

“晚饭改糜子饭!”

云霄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云昭就抢先说了。

云霄嘿嘿笑了一声道:“人家就是冲着咱家的黑面锅盔来的,没有大事,以后锅盔管饱,就是这个工钱嘛……咱们家先欠着,等他们抢来银钱之后再发。

那个高杰查过了,这家伙以前是渭南镖局里的镖师,把镖局老大的老婆给睡了,镖局老大要杀他,这才逃出来,投靠我们家求一个活路。

来路清白,虽然生在米脂县,跟李洪基那些人没有瓜葛。”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这家伙贯会睡上司婆娘,你以后要小心!”

云霄大笑道:“你霄叔这辈子就没老婆,把我相好的睡了,以后都是亲亲的好兄弟,送他就是了,算得什么大事!”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跟云霄这样的真正贼寇比起来,云昭这样不三不四的贼寇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人家就不娶老婆,当然,身为寨主之一,女人是不缺的,他闺女就叫云潇,是云昭的七姐,长相明显跟云霄不同,看样子也是兄弟同心的结果。

不过,云霄明显的将这个名字跟他同音不同字的闺女看的跟金疙瘩一样宝贵。

担心闺女进了云氏大宅受委屈,经常托云昭给闺女送点绸布,肉食一类的东西,直到被云娘臭骂了一通之后,才停止。

他们兄弟不在乎的事情,到了云昭这里根本就不成!!!

老婆就是老婆,不是物件,兄弟的老婆不管长得多美他不稀罕,自己老婆长得有多丑,别人动一下,那就该砍手剁脚乃至碎尸万段了。

所以说,云昭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回到家里他就老实的躺在开始掉叶子的大槐树底下,接受秋日最后的恩赐。

云娘走过,见儿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就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儿子身上。

钱多多走过来,觉得云昭本身就胖可能会热,又把毯子给拿走,见弟弟躺在小车上晒肚皮,就把毯子盖在弟弟身上。

然后,云昭有十几个姐妹,她们一个个为了表示自己是温婉善良的女子,每个人都过来关怀一下弟弟,于是,云昭在太阳底下盖了厚厚的好几层毯子,鞋子都被人脱掉了,小心的掖进毯子里。

对于这些小事,大白鹅看的真切,云昭却毫无感觉。

先生今天说的话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他要联系上下三千年的历史经历把这件事重新捋一遍。

总体上来说,先生的说法是没有错的,是可行的,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满清入关这件事。

异族人入侵中原,都是劫掠一番之后就离开了,自从蒙元开了在中原立足的先例之后,只劫掠不入主的习惯也就不成立了。

云昭只要一想到满清的骑兵入关之后的种种行径,心里就暗暗发凉。

如果自己真的跟先生想的那样烧掉剑阁栈道,在蜀中自成体系,那么,席卷中原的满清就会在劫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等满清完成一统之后,自己在蜀中就会变成一隅!

自古以来,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很少有成功的先例,云昭也不希望中原大地再被满清屠戮一遍。

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再重来一遍,这是对云昭这个人最大的羞辱。

“走出去才行啊!”

云昭微弱的声音从厚厚的毯子下面传了出来,如同在喊救命。

钱少少快速的将云昭身上的毯子全部拿掉,才看见满身大汗的云昭。

“你不热吗?”

“有点!”

“既然热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毯子?”

云昭从躺椅上坐起来,瞅着钱少少道:“谁给我盖的毯子?”

“你母亲,还有你姐姐们,另外啊,如果不是我姐姐帮你拿掉一个毯子,你更难受。”

云昭看看钱少少堆在小车上的毯子斩钉截铁的道:“你姐姐没那么好心,他从我身上拿毯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冷!”

钱少少连忙把毯子抱过来堆在云昭身上。

云昭无奈的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我的错!”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姐姐,钱少少态度非常的端正,连狡辩一下都不肯。

云杨来的时候,云昭正在吃饭,他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了。

西安城里的那场抢劫,云杨亲手杀了一个护卫,所以,他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这场劫杀,已经把这个淳朴的农家少年彻底的演变成了一个贼寇。

他现在,处处在跟云猛学习,准备随时随地接手云氏老一辈贼寇的事业。

“铁农具已经融化了一批,六千斤上好的铁,只要再炒出一批硬钢,就可以锻造夹钢兵刃,你认为什么时候开始锻造比较好?”

“铁匠呢?”

“月牙山原来有两个勉强可以用的,彭和尚被干掉之后,他那里的铁匠多,我试过了,可以用。

事后,要不要灭口还要你发话!”

云昭摇头道:“记住了,凡是工匠所属,我们一个都不杀,只能笼络,不能伤害,钱粮给多一些就是了。

我不信这些人还会背叛我们去告官。”

“他们都是被彭和尚抓上山的,告官不会,找机会逃跑是一定有的事情。”

“那就把他们的家眷弄上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应该不难!”

“先告诉你一声,你开了这个口子,只要是个人,都想把家眷弄上山。”

“为什么,山底下的日子不是更好过吗?”

“没法子过了,官府今年开了辽饷。”

“辽饷?”

“是啊辽东平建奴没钱了,听我爹说,以前也有辽饷,不过不多,一亩地合下来不过一分二厘银子,最高的时候合一斗麦子。

今年不一样了,辽饷被编进了一条鞭法里面,只收银钱,不要粮食,一亩地要收三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一亩地的产出那里值得三两银子?”

云杨无所谓的撇撇嘴道:“官府要这样收,小民有什么办法?大太监黄传亮亲自督促,不交辽饷就要被官府用大枷锁拿,什么时候交齐辽饷,才会放人。

我还听说,有的地方的辽饷几乎收到一亩地八两银子,很明显,官府没打算让百姓活。”

云昭惊讶的道:“怎们家怎么没有收?”

云杨把云昭吃剩下的半碗饭扒拉进自己的大碗,狠狠吃了一口道:“云氏主家是官身,不收,只要求捐,大娘子捐了七百个钱。”

“你家岂不是要交十二两银子?”

“没错!”

“你准备交?哦,你有银子。”

云杨抬起头看看云昭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憨子吗?”

云昭摇头道:“你不是。”

“那就是了,我既然不是憨子,为何要交十二两银子的辽饷?”

“官府要是来找你怎么办?”

“官府有力气找到云家庄子来吗?有本事把万年,长安两县的辽饷收上来才是本事。

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大少爷,小民没活路了,要乱了,要大乱了!

已经有人串联要弄死大太监黄传亮!家里有地的小民都知道了,就你们这些不交钱的大地主还不知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之后,哪里坐的住,连忙让钱少少叫来了管家云福,将云杨说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云福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瞅着云杨淡淡的道:“你给我安生的留在家里。”

云杨点头道:“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云福又对云昭道:“这是官员跟太监之间的事情,无知小民只是人家手里的棋子。

看不透也就罢了,既然看透了,我们就安稳的待着,看他们相互争斗就是了。

呵呵,一亩地收三两银子……看样子这些官员被太监逼迫的快没活路了,这才用上了这一招。

少爷,里外跟我们家没关系,等过一阵子,太监黄传亮被百姓群殴致死之后,辽饷还是会按照以前的例份收的,今年收的辽饷应该比往年还要低。”

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昭这种还带着后世思维的小子,他生活的年代政治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那里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按照他的惯性思维,不论是官员,还是太监敢这么做基本上都是在找死!

都说大明朝末期混乱,那只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现在目睹这样的怪事情发生,他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寒……

百姓为鱼肉,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事实。

云昭可以很清楚的说,此次事件过后,大明朝在陕西的统治就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百姓对官员再也不会有任何敬畏之心,朝廷在陕西百姓心中高大的形象,会彻底的崩塌。

原本属于劣势的贼寇,会趁机坐大……

云昭的嘴巴苦的厉害……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发展契机,跟李洪基这些巨寇迎来的社会发展红利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还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社会的发展红利会被自己利用的淋漓尽致……

现在看来,天意还是最大……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田野里的糜子,谷子已经收割了,等麻雀啄食过地里残余的谷子之后,秋霜也就落下来了。

田野里光秃秃的,南飞的鸟儿已经走了,偶尔有两只孤雁哀鸣着从长空掠过,即便是心肠最硬的猎人也不忍心拉动弓弦。

云昭拉动了小小的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崩响,孤雁却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惊弓之鸟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云昭不满的对先生道。

“《战国策》书成的时候正是庄周之说大行其道的时候,既然北冥之鱼有数千里大,一只惊弓之鸟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大人’做事就要与众不同,‘大人’做的事情不够大,不够惊奇,如何能凸显出‘小人’的小来?”

“所以辽饷就变成了一亩地收三两银子?这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徐元寿晃晃手里的大弓道:“‘大人’用大弓,‘小人’用小弓,这跟能力有关,与大小无关。

‘小人’做了‘大人’能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大人’,‘大人’做了‘小人’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小人’。

猪!你给我听着,人世间的事情没有恒定不变的,事态是在变化中进行的,所以才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要明白。

与你接触了小一年的时间里,某家发现你有时候固执的厉害,似乎有一套当做信念的东西在操控你的行为。

某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执念,不过呢,你似乎对这一套很是迷信,你确定这是正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基本上是正确的,都是血泪教训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徐元寿赞叹的看着云昭道:“果然是天赐福缘。”

云昭叹口气道:“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东西,我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妖精。”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这就是‘天时’啊!”

徐元寿大笑完毕,就扶着云昭的双肩道:“我忽然觉得当初问你要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云昭咧嘴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元寿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仰头瞅着白雾隐隐的玉山道:“以前跟我一样固守玉山书院的人有七个,后来,因为种种事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每一个都痛断肝肠,我就问你一声,某家如果召集他们前来,你能否负担?”

云昭拍拍肥肚皮道:“我可以吃糜子饭,每日再少吃一些也无妨!”

“那好,给你的一千两百两银子不用先修建大门了,紧着那些破烂的殿宇修缮,再储备一些粮食,准备笔墨纸砚,沙盘,某家准备重开玉山书院!”

云昭仰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弯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弟子就不说谢字了。”

徐元寿俯视着云昭一字一句的道:“我此生已经身许玉山书院,不会进你帐下听用。”

“弟子明白,弟子在此盟誓,此生必不负玉山书院,不负先生,有违此誓,天雷击之!”

“好!我记下了,这苍天,大地记下了,这天地间的鬼神也记下了,除此之外,我还要问你要一个特权!”

“先生请讲。”

“从今往后,一旦你有所成,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玉山书院!”

云昭沉默片刻道:“请先生说出理由!”

徐元寿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若是一口答应,我还会心生忐忑,你郑重其事,要我出具理由,我很欣慰。

我现在就给你这个理由。

玉山书院将来会是一个培育天下英才的场所,在这个场所里,我们要准许所有人畅所欲言,允许他们做任何模样的猜想,不能因为他们的猜想与你的政令相违背就刀斧加身。

学问是什么?学问就是猜测,学问就是畅想,从许多无稽之谈中寻找出路,从许多大逆不道的悖论中寻找真理。

自灵光一闪中寻找永恒,自痴人说梦中探究自然……你的政令是一时之政,你的政令不可能万世不改。

所以,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书院,我也会约束学子们,可以在书院中畅所欲言,离开了书院,就等于进入了世俗,不再受书院保护。

当然,作奸犯科,贪渎枉法者不在书院保护之列!”

云昭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制定出长久的国策呢?”

徐元寿轻蔑的道:“不可能,就算是孔子复生,诸葛复活,也是如此。

政令就是政令,是一时之令。“

云昭笑道:“好,我答应先生,云昭虽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一座玉山书院我还能容得下。

既然先生提出要特权了,那么,也容我讨价还价一下。”

徐元寿笑道:“尽管说,商量出来的结果才是好结果!”

云昭咬着牙道:“若有骂我的家伙,他不能躲在书院里逍遥自在,你要允许我手持大棒亲自去教训他一下!”

“单打独斗?”

“一对一!”

“好,我同意了!”

徐元寿仰天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大笑还没有结束,就举起大弓,只见他手闪电般的一勾,一道寒光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云昭的目光追着寒光看去,只见一只正在飞翔的孤雁像是触电一般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努力的煽动翅膀,没两下,孤雁的身体就笔直的掉了下来。

追随在徐元寿身边的那条黄狗立刻就追着黑点跑了出去。

徐元寿轻轻地拨动一下弓弦道:“以后,射术,武技都是学院必修课程,有本事你就来!”

云昭的脸皮不断地抽搐……那只该死的大黄狗衔来了那只该死的大雁,不断地蹭他的大腿,孤雁软塌塌的脖子甩来甩去,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跟你母亲来玉山书院的时候,某家若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三天的肚子,岂能轻易答应去你一个地主家教授顽童!”

说罢,再次摸摸云昭圆圆的脑袋,轻笑道:“以后答应别人要求之前要好好思量,别以为你会占便宜,在你觉得你在占便宜的时候,就该是你吃亏的时候!”

云昭立刻就没了打猎的心思……瞅着先生飘然而去的潇洒背影,他举起了自己的小弓,搭上一尺长的小箭,拉动柔软的弓弦,手一松,那枝小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只可惜飞了十几步之后就无力地掉在地上。

先生说的话,果然是盖世名言他是‘大人’一射三千丈,云昭是‘小人’只得十步!

说实话,先生与学生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关系!

先生往往会用一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来欺骗学生,学生往往会假装被先生骗,学会了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离开校园之后,只要把那些大道理反着用往往就能收到奇效!

云昭自认为已经拿出了毕生所学……结果,在面对自家先生的时候,不但被人看个底掉,还被人家生生的讹诈了一把。

重建玉山书院是徐元寿梦寐以求的执念,帮助云昭不过是顺带的事情,反正他以后教出来的弟子需要有出路。

云昭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云昭是玉山书院的大师兄……有这个关系在,玉山书院的学生进入了云昭的队伍,一定是一个最稳妥,最公平的所在。

哪怕云昭没有出人头地,也能在玉山书院初期尽到最大的贡献。

云昭与徐元寿的情义自然是深厚的,可是呢,将这么大的事情寄托在情义上,不论是徐元寿,还是云昭都不会这样做。

互惠互利,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

云昭听到过这个道理,而徐元寿是深深领悟了这个道理!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过的漫长极了。

这一年非常不平静。对于年轻的新皇朱由检来说,他已经由刚刚铲除魏忠贤的意气风发,而开始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一年的皇太极,征服了朝鲜,逼迫朝鲜去掉了崇祯年号。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年轻的朱由检下令处死了杨镐。

这个导致了萨尔浒惨败的罪魁祸首,从自万历四十七年,因兵败被革职,到崇祯二年被杀,整整在监狱中休养了十年!

杨镐处死的当日,天空不晴也不阴,甚至连风都没有,人头落地之后,因为刽子手的错失,他的血没有完全收进一个青花瓷瓶,溅出来了一些,染红了一片黄土。

十月二十六日,皇太极率八旗军分兵两路,绕道蒙古,进攻长城关隘龙井关和大安口等地,从北面突袭京师。

三日后,皇太极顺利突破长城,于十月三十日,兵临遵化城,遵化在京师东北方位,距离京师三百里,京师告急!十月二十九日,蓟辽督师袁崇焕从宁远前往山海关,途中得到消息,后金军已突破长城北线,紧急安排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率四千轻骑兵,昼夜不停前往遵化抵挡后金军前锋兵力,袁崇焕于十一月初五日率祖大寿等将亲点九千轻骑兵疾驰京师。

赵率教飞驰三昼夜,行三百五十里,十一月初四日到达遵化,与后金军相遇,力战而亡,全军覆没……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大军到达北京城外,明将满桂,侯世禄不敌,退入瓮城!

广渠门外,袁崇焕关宁铁骑与后金军也同时相遇,莽古尔泰率四旗兵力猛攻关宁铁骑。

袁崇焕亲率祖大寿、戴承恩、王承胤组成品字形方阵独挡数万后金军,激战四个时辰,从上午巳时一刻战至下午酉时三刻,袁崇焕身中数箭,因身披重甲,而未穿透,战斗中,敌军一人抡刀砍向袁崇焕,幸得家臣袁升高以刀架隔,险些丧命。

尔后皇太极军渐渐招架不住,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相继被关宁铁骑击败……深夜,袁崇焕率五百火炮手,四面攻打皇太极营地,皇太极军大乱,遂撤出北京城外,旋即,北归!

崇祯二年十一月冬,皇太极调兵大举南下,京师吃紧。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北京防守。

甘肃边兵李洪基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途经金县,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

于是,在榆中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兵民发动了兵变。

崇祯二年,张秉忠密谋造反,为乡绅所知,乡勇擒拿未果,逃遁无踪。

崇祯二年,十二月,因传闻袁崇焕与皇太极有暗约,百官弹劾,袁崇焕下狱。

崇祯二年十二月,吴三桂随同舅父祖大寿回援京师,连获广渠门、左安门二捷,以为大功!

不料想,却被当作奸细谩骂,在城壕露宿半月,京营从城上扔砖砸死三人,选锋出城砍死六人,巡夜兵丁被杀或勒索,等到袁崇焕下狱,众将士已是心灰意冷。

皆言“以督师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竟不听祖大寿号令,径自向东奔去。

崇祯二年的最后一天,云昭邀约徐元寿,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吃火锅,庆祝他种出的第一茬辣椒!

捣碎的辣椒里面添加了花椒,八角等十一种调料,用热油泼了,香气扑鼻。

再倒进奶白色的鸡汤里,云昭泪流满面。

捣碎的蒜末,切得细细的香菜,香葱,加上芝麻酱,香油,油炸过拍扁的豆子,以及现杀的肥羊,云昭吃了一口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筷子被云猛拍飞之后,才把脑袋从铁锅上面收回来。

“你娘跟你姐姐们有没有吃?”

云昭怒视云猛道:“她们那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云猛却不回话,云昭想再次把脑袋钻到铁锅上面,几次下来都未能成功。

忽然觉得有人拉扯他的大腿,低头看却是钱少少,他的小碗里装了很多羊肉。

云昭正在惊讶的时候,才发现,钱少少碗里的羊肉都是从云猛等人的碗里偷来的。

对于别人碗里的东西,云昭自然是不吃的,钱少少见云昭不肯吃,就继续缩在桌子下面埋头大吃。

一只羊,一柱香的功夫就完全不见了,当云昭终于把脑袋挤进去的时候,很大的铁锅里,连汤汁都不见了。

云昭大怒把手里的小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在座的诸人却无动于衷,只有钱少少遭了殃,被打碎的瓷片弄伤了手指。

云猛从笤帚上折下一根糜子杆,一边剔着牙齿,一边对云福道:“福伯,这是这小子最有用的一次,您说是不是?”

云福连连点头。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汤,拍拍肚子道:“有点像蜀中盐井苦力吃的杂烩汤,就是多了辣椒,呵呵,没想到这辣椒还有如此好处,喝了一碗汤,全身发热,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让某家全身冒汗,是个好东西。

开春之后一定要多种!”

云豹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以前我总以为吃饭比不上喝酒有意思,这一次不同了,吃饭真正的比喝酒舒坦。”

徐元寿端起茶碗漱漱口,转头吐掉茶叶水道:“就是粗俗了一些,不过,你们家大多数人都是贼寇,这道吃食很合你们的口味。

不如就叫‘寇锅’算了。”

云昭鄙夷的道:“人家有名字,叫火锅!”

云猛点点头道:“有道理啊,吃了这东西嘴里冒火,浑身冒汗,叫火锅确实应景。”

云昭不怀好意的道:“吃了这东西,冒火的不仅仅是嘴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钱少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喊来了家里的婆子,端走了铁锅,收拾干净了桌子,只留下酒水跟一个碳炉,他就端来了好多油炸过的豆子以及核桃等干果。

徐元寿瞅瞅这个准备说长话的场面,就起身站了起来,对云昭道:“谋划时要胆小,做事时要大胆。”

说完话,就离开了房间。

云猛等徐元寿走远了,就抓了一把豆子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吃了几颗之后就低声道:“王二,王大梁战死了,他的残部七千余人攻三水县,游击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二千余人。

听说收获颇丰。”

云福叹口气道:“能有多少收获呢?延绥地哪来的富裕地方可以让七千人吃饱喝足?

就算是延安府富裕些,也不是七千农夫能撼动的。

左右倒霉的是城里的百姓罢了,你把农夫劫掠城里的百姓也叫收获颇丰?

明白的告诉你,就三水县的模样,把地皮都刮干净了,也比不上少爷在西安城干的那一笔买卖。”

云霄笑道:“那是我们找到了真正的肥羊。”

云蛟大笑道:“是啊,是啊,小昭,反正冬日里大家都闲着,你再想一个办法,我们再狠狠地捞一次。”

云昭摇摇头道:“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一次,多干一次就要多留一些蛛丝马迹。

官府上一次查不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没有出岔子。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家里的调料包生意做得还不错,云掌柜他们居然想出用调料包泡馍的生意,被我改良了一下之后,添加了羊油,白萝卜跟干菜之后,就成了羊汤泡馍,据说卖的还不错,大冬天的,走远路的人都喜欢喝一碗,加上足够便宜,算是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好生意,比赖老六的羊汤馆子生意还好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家的重点是要好好种新庄稼,你们的重点目标就是继续打着彭和尚的旗号继续给咱们家多弄一些峪口回来。

谁都别想闲着。”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新年到来了,人们的日子却没有变得更好……

平原上的人们开始向山区涌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怪现象!

以前的时候啊,都是山区的人在灾荒之年下山向平原上求一口饭吃。

现在,倒过来了。

秦岭啊,这座亘古以来就庇佑了无数国人的神山,再一次展露了他仁慈的一面,融化的雪水从高山里奔腾而下,给了关中平原最后的喘息之机。

越是靠近秦岭,享受到秦岭润泽的百姓就越多。

云家庄子原本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平原上的人对这座山村极为陌生。

可就是这样,云家庄子高墙外边,也逐渐有了前来找活干的农夫。

寒天腊月的日子里,哪里有什么活计给他们……

开始的时候,云娘看这些人可怜,还接济他们一点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好粮食,果腹却是没有问题的。

管家云福阻止了两次,云娘都没有听。

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瘦弱的妇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看她,她就给了妇人孩子一碗粥,一块饼,后来见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巴哀求她,于是,她又给了老婆婆一碗粥,一块饼。

再到后来,云家庄子高墙外边,就支起来了粥锅……

暗红色的火苗子舔着黝黑的锅底,大锅外边,则是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云昭站在高墙上往下看,整个云家庄子的人都站在高墙上边往下看,看了一阵子之后,除过云昭,其余的都回去了。

马上,云昭就看见云家庄子的人开始背着自家的粮食向后山走,估计是要藏起来。

饥民的模样太可怕了……他们几乎没有了人形,聚拢在云家庄子前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喝一碗粥。

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云昭身边道:“你看,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公!

你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起来。”

云昭不以为然的道:“据我所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公平这件事。

第一个产生灵智的人或许能做到公平,等第二个人诞生之后,就没有了绝对的公平。

我以后能做到劳有所得,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徐元寿皱眉道:“三代以前的大贤人能做到。”

“您是说尧舜禹?”

“是!”

“您错了,上古时代之所以会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纯粹是跟记录这些事情的人有关。

人们总是痛恶自己生活的时代,幻想以前,或者以后会更好,却没有改变现在的决心。

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

殊不知上古时代人们穿草衣,着兽皮,呼嘘毒疠,在野兽口中求活,哪来的快活可言!

我脑子里的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想要吃饱,就去种地,想要穿暖,就要去织布,想要有暖和的屋子,就要去烧砖……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

所以啊,我将来如果真的如同先生说的那般有出息,不可能成为您说的圣王,只会成为百姓屁股后面的一条鞭子。

我会拿走属于国家的那一份,我也会给他们留下足够果腹的食物,但是,我还想要更多,我也想给他们留下更多。

这个时候,人人都必须努力,懒惰者不得食。”

徐先生叹口气道:“你这是要成为嬴政一般的人啊。”

云昭冷笑道:“帝王的本质就是掠夺!自古以来的帝王,无论是尧舜禹,还是夏桀商纣从而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能因为尧舜禹把劫掠这种事情干的更加隐蔽,更加温和,就说他们比桀纣更好。

当然,我会努力的向尧舜禹看齐,鄙弃桀纣,毕竟,这是人们的一种共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上苍突然装到你脑袋里的东西?”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沉默片刻,指着高墙下面的饥民道:“你母亲正在拿你准备争夺天下的粮食赈济灾民,你不去阻止吗?毕竟,救灾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容不得你们停止,否则,你们家就成了饥民最大的敌人!”

云昭大笑道:“我觉得我母亲做的没错,争夺天下要从脚下做起,如果我连这些饥民都没办法帮助,以后还说什么争夺天下。”

徐元寿道:“你如何救济这些饥民?你家的粮食并没有预料的中那么多。”

云昭转过头仰视着徐元寿道:“我是强盗!”

“强盗抢劫强盗,然后再用强盗的粮食救灾民?”

徐元寿的话说的很是拗口,但是呢,却把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粮食的数量是一定的,我想换换吃粮食的人。

我其实不喜欢强盗,只是这年头不当强盗就会被人家欺负,所以不得不当强盗。

强盗们一旦说起自己当强盗的原因,都喜欢用官逼民反作为借口。

就我云氏这样的人家,当强盗并非是官员逼迫的,而是出于某种考虑。

以前的时候,因为好逸恶劳来当强盗的人,远比官逼民反当强盗的多。

现在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很想在农夫被官员逼迫成强盗之前,先把旧有的强盗铲除。

把旧有的强盗全部换成不得不造反的农夫之后,我的队伍就会很好带。”

徐先生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的目标是华县龙袍水,还是柞水憾破天?”

云昭思虑一下道:“憾破天的粮草众多,龙袍水却是彭和尚的结拜兄弟,我还是选择龙袍水。”

徐元寿摸摸自己的胡须道:“诱杀?”

“彭和尚被奸夫**所杀占据了山寨,二当家心中不平,邀请龙袍水里应外合杀掉奸夫**,二当家愿意以彭和尚一半的财货相赠。

您觉得这样说,龙袍水会不会上当?”

“不会!都是老强盗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他一定会打探清楚再出动,你们杀彭和尚的时候手法太粗糙,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先生,您多虑了,据弟子看来,关中的盗匪都有些傻,我把这个办法在云虎身上用了一下,他立刻就上当了。

又在云豹,云蛟身上也试过,他们也上当了。

云霄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可行,只有云猛认为应该连二当家的一起干掉。

就我这几位叔叔的聪明才智,都能弄死彭和尚,我觉得用这个办法弄死龙袍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徐元寿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云氏缺少粮食,只要有弄到粮食的机会,他们宁愿冒险也要试试。

所以,你说他们愚蠢,这不合适,因为他们把粮食看的比命重要。

人啊,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蠢事,而是被事实所迫,不得不做罢了。”

云昭笑道:“如何让龙袍水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呢?”

徐元寿笑道:“蒙蔽他的灵觉!”

“怎么才能蒙蔽一个人的灵觉呢?”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人总有弱点。

龙袍水此人最喜欢什么?”

“大戏,他以前就是唱‘桄桄子’出身的,最喜欢穿着戏服龙袍唱‘桄桄子’。

只要十里八乡有人演戏,他必定会看,有时候来了兴致,自己还会上去唱一段。

哦,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昭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亮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再想想,你解决了龙袍水获得的粮食并不多,甚至你也没有狠心到把龙袍水的部下全部杀光的地步,即便是你能对强盗下手,强盗的那些家眷你如何处置?

如果你连强盗家眷都杀掉,那么,你拯救百姓的意义在何处?

如果不杀,你面前的这些人就会饿死。

这个时候花费力气去解决龙袍水对解除你目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柞水县的憾破天,柞水县去年的收成很好,这就是憾破天实力强悍的原因。

现在这年头,有粮食的人就能招收大量的人手。

你如果现在不对付憾破天,到了明年,因为粮食的缘故,憾破天只会更加的强大。

你觉得对付还处在积蓄力量时期的憾破天好呢,还是对付实力更加强大的憾破天好呢?”

云昭点点头道:“对付现在的憾破天比较好!”

徐元寿笑道:“如何对付呢?”

“彭和尚联合龙袍水一起对付憾破天!”

“嗯,这就对了,任何有益的力量不论有多小,都不要抛弃,任何有害的力量不论多么强大,也不可保留!”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跟徐先生讨论事情的时候,云昭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皇帝!

跟云福,云猛等人谈论事情的时候就接地气多了。

有玉山在,云家庄子的冬日里很少能见到明晃晃的太阳,今天就很不错,玉山上没有云雾,太阳直接照射到了云家庄子上。

云家的主事人齐刷刷的在前院的边墙根上蹲着晒太阳,云家庄子的其余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太阳照在惨绿色的棉袄上很暖和,露在空中的脸蛋,鼻子却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

云昭的皮肤娇嫩,被寒风一吹就变成了紫色,一个姐姐扭捏的从内宅出来,用一条粗糙的羊毛方巾把云昭的脸包住,又朝云豹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就羞红着脸跑回内宅了。

云豹骄傲的左右看看,然后目送自己闺女进了后宅,满意的道:“还是嫂嫂会养闺女,这才多长时间啊,被我们养的干巴瘦的闺女如今水灵灵的好看。

以后配状元郎都足够。”

云福吧嗒一口烟道:“富人家养闺女的闺女都好看些,主要是不用下地,不用守在锅台上,穷人家的闺女就没这么好的命。”

云豹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就这么一个闺女,老子拼了命也要让她好过些。

我们这些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买卖,一次天花,就让男娃子全军覆没,这就是报应,好在我们没有干淫邪之事,天老子还给留了半条根。

这辈子就这样了。

小昭,以后呢,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几个叔叔帮你干,你就莫要插手,就跟你爹一眼,好好地当人,云氏本族就剩下你一个晚辈了,以后你的姐姐妹妹们还要靠你撑腰。”

云昭没回答,云猛却岔开话题道:“憾破天把老婆,儿子,闺女放在华阳川,以为没人知道,你要想办法让憾破天以为是龙袍水干的才好。”

云霄最近手里有钱,也开始学云福抽烟,一袋烟抽完了,就磕掉烟灰轻声道:“这个很容易,龙袍水的手下就是一群杂碎,只要引他们过去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出手。”

云猛冷笑道:“咱们蓝田就卡在华县跟柞水中间,他们两个要斗起来,只能在我蓝田境内进行。

我们帮龙袍水干掉憾破天之后,顺手再把龙袍水一起干掉,这件事我跟云豹去做,云虎去抄龙袍水的老窝,云蛟,云霄去抄憾破天的老窝。

他们的地盘我们先不要,人也不要,只拿走粮食,等我们走远了,就把兵刃还给他们,来年看庄稼的长势再决定要不要他们的地盘。”

云昭笑道:“咱们的人是不是已经集合起来了?”

云猛道:“按照你说的法子,人口都聚拢在四个大的能种庄稼的峪口,老弱妇孺去种地,养羊,养猪,养鱼,种莲菜,云杨他们在跟着老出溜学骑马,没人闲着。”

“我们现在有多少匹马?”

“勉强一百匹,除过跟乌斯藏,蒙古人弄来的四十二匹马之外,这些时间就弄来了五十匹,没有好马,一些还是大齿口的挽马,还有一些大骡子。”

对于骑兵,云昭狗屁不通,就把目光看向福伯。

福伯嘿嘿笑道:“别看我,老奴就是混步军的,老出溜以前就是骑兵,虽然可能不如关宁铁骑名声大……嘿嘿,那是因为人数太少才不成气候的。

老出溜这种骑马作战了二十年的家伙,能活到现在,教孩子们骑马作战还是成的。

少爷,我云氏为盗数百年,确实没有给少爷留下什么金山,银山,要人?谁敢跟我云氏比?

你就好好地用老出溜这个老货,不会错的。”

云蛟笑道:“老出溜老大的不高兴,说谁把他们这支骑兵安排在峪口里,小昭就该把出主意的人枭首示众!

他还说,小昭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群人都是吃屎长大的,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骑兵!”

云昭张大了嘴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支烂透了的骑兵会是什么好东西。

在西安拿哈达骗钱的时候,那些乌斯藏人,蒙古人也不是傻子啊,给的都是最差的马,再加上一些挽马,哦还有骡子七拼八凑出来的骑兵,在一个老骑兵眼中怎么就成了好骑兵了?

云福见云昭很惊讶,就笑着道:“在战场上,骑一匹驴子活命的可能也比步兵大,威力也大!

毕竟砍死驴子也要废一番功夫的。

不管我们的马好不好,王嘉胤手下两万多人,你看他能不能凑出一百骑兵来。

现如今,只要在战场上看到了骑兵,这场仗就赢了一大半。”

“你是说我可以进攻西安?”云昭心里热的发烫,老子终于是有一百骑兵的人了。

云福瞅瞅云昭道;“骑兵攻城,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徐先生哥哥送来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啊,建奴都开始进攻北京城了。”

云福不耐烦的道:“建奴不光只有骑兵,人家也有步卒,且大部分都是步卒,要是皇太极有十万铁骑,战马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把对手踩都踩死了,还打个屁啊。”

云昭发现暴露了短板,哦哦两声,就接着听长辈们谋划。

脸上抱着毛巾,寒风吹不到,太阳透过微微的寒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虽然仅仅是上午,云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直到钱少少来喊这群去吃饭,才拍拍背后的黄土,回家去吃饭了。

家里的伙食也就好了三个月,自从母亲开始赈济灾民之后,糜子饭又成了家里的主粮。

外边的灾民偶尔还能吃到黑锅盔,云昭的饭碗里只剩下糜子饭,熬煮的干菜把唯一的一块肥肉里的油脂榨的干干净净。

肥肉被母亲放在云昭的饭碗上,云昭叹息一声又把肥肉给了母亲,倒来倒去的不卫生,母亲就把肥肉切成碎末,往干菜里面一搅合,就成了一盆子干菜炖肉。

钱多多吃了很多,还在一边鼓励弟弟多吃一些,至少要吃的跟云昭一样胖才好看。

家里的姐妹们吃的也很多,总之,见了灾民的模样之后,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给身体积攒脂肪。

只有云昭对吃饭依旧很有要求……然后,他吃了一碗饭之后,母亲就下令收拾碗筷,不给吃了。

母亲认为自己的胖儿子不懂得惜福。

钱多多的漂亮衣裙早就被母亲给换掉了,如今,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袍,头上梳着闺女发式,留着长长的刘海,只是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即便是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筒里……云昭不得不承认,美女就是美女,已经被母亲毁掉形象的钱多多偏偏散发着另一种叫做朴实……的美。

钱多多用自己圆头棉鞋碰碰云昭的脚猥琐的凑近云昭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顿火锅?你姐妹们晚上做梦都念叨着呢。”

“今年想吃啊,最少要等到七月份,辣椒没了。”

“小气鬼,小气鬼,我弟弟说你留了好几颗辣椒!”

“那是用来当种子用的。”

“骗子!我们吃的是辣椒皮,没吃辣椒种子!”

“你还不允许我保存几颗?”

“吃的东西会坏,要是不早点吃掉,味道跑光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啊!”

“败家子!”

钱多多本来想拿脚跺在云昭的脚上,见云昭虎视眈眈的瞅着她,就跺在地上,还很生气的跑掉了。

云昭当然不会去追的,他很清楚,只要追过去,自己可能又会被骗,不要说手里的辣椒不保,很可能连最后一锭银子也被骗走。

跨着腿站在大门口的云杨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

去年的时候他还有资格进内宅晃悠晃悠,今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没了进内宅的资格。

福伯说男娃长毛之后就不能进内宅!

想想云杨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前半年,光着屁股在小伙伴们面前晃荡毫无羞耻感,在云卷家的炕上没人穿裤子睡觉。

下半年,这种场面就看不到了,这家伙把裤头绑上带子系的紧紧的。

云卷,云舒,云飞他们对此非常好奇,七八个人按住他想要想要解开裤头看个究竟,被力大无穷的云杨给揍了一个稀里哗啦……没有得逞。

所以,云昭很羡慕云杨,这是长大的标志啊……

“我这是骑马骑成这样子的!”

云昭才靠近,云杨就立刻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跨开腿站立!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云杨的方脸膛已经逐渐定型了。

只是这个家伙同样继承了关中汉子手长腿长的优点,即便是跨着腿站立,也高了云昭一头不止。

“今天早上骑马跑了四十里!”

云杨夸耀完毕就把手塞进云昭肚子上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两个核桃,用手一捏就碎了。

核桃很干,云杨吃的很干脆。

云昭郁闷的看着云杨,这些核桃是他专门用来补脑子的,他整天想的太多,生怕弄坏了脑子。

像云杨这种人吃什么核桃啊?

多吃点肉长点肌肉不好吗?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你骑马这件事的?”

云杨遗憾的看看手里的核桃皮随手丢掉,云昭口袋里就剩下这两核桃了。

“没错,其余的兄弟都开始骑马了,就是不见你,特意来找你一起骑马。”

“我年纪太小了。”

“出溜爷爷说了,从小骑马最好。”

“被马踩死的也多。”

“出溜爷还说骑兵跑得快,战力强,就是费钱,出溜爷说战马不能光吃草,还要**饲料,其中十二匹好马最好喂点鸡蛋。”

云昭抽抽鼻子,探手入怀,将最后一锭带着体温的银子递给了云杨。

这样的银子他原本有两锭,被福伯捡到一锭之后还给了母亲,这锭银子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云杨拿到了银子,也顾不得云昭的心情,就抛着银子道:“我去收鸡蛋了。”

云昭恶狠狠地道:“战马吃我认了,你们要是敢偷吃,我就请家法,还是你爹行刑!”

云杨摸摸鼻子道:“老出溜把战马看的跟祖宗一样,没人能抢战马的口粮。

咱们家还有九匹马怀着崽子,这些银子买来的鸡蛋都不够它们吃的。”

“我娘把我每天吃的,用来长身体的鸡蛋都停了……”

云杨捏捏云昭的肥肚皮疑惑的道:“你不用吧?”

云昭悲愤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玉山道:“我真的很想快些长大。”

傍晚的时候,徐先生从玉山上下来了,今天是给大殿换梁的好日子,他不放心自己去监工了。

因为流民多的缘故,加上云氏放开了山林,修缮玉山书院的过程非常的顺利。

冬日里的树木本就水份少,加上徐先生似乎有些急功近利,粗大的松木才被砍伐下来,就被他当做梁柱给架到房顶上去了。

“湿木头做梁柱会弯的。”

“不会,只要木头够粗!”

“春天来了,这样的梁柱会发芽的,您不觉得一根树从梁上垂下来很诡异吗?“

“没事,这是雅趣。”

“您干嘛这样着急呢?”

“时不我待啊……”

“您这些天都没有给我们授课!”

“你不是琢磨着怎么弄死憾破天吗?哪有时间上课,你的兄弟整天黏在马背上,都决心当强盗了,我上课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强盗也需要念书的!尤其是要当一个大强盗的时候,一定要读书!”

徐先生嘿嘿笑道:“云杨以前认为读书很重要,自从当了强盗,他就不喜欢读书了。”

“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考状元的潜质。”

“你呢?”

“我认为读书很重要,不论云杨他们喜不喜欢读书,《礼记》一定要让他们学好,学透!”

“哈!强盗学《礼记》?”

“没错,越是强盗越是要明白‘天地宗亲师’是什么!尤其是后面的‘宗亲师’三则!”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地君亲师”才对吧!“

“我不管,到了我云氏,我们就学‘天地宗亲师’!”

“这个‘宗’是你云氏本宗是不是?”

“没错!”

“不教,太下作了。”

目送先生远去的背影,云昭多少有些感慨。

前天晚上的时候,云虎走了,昨天早上,云霄,云豹走了,昨天下午时分,云猛,云蛟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云杨收了好多鸡蛋也走了。

现在,先生也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也走了……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的匆忙。

似乎他们的时间都很紧迫。

云家庄子高墙前边的人送走一批,马上又会来一批,年轻有力气的被送去了玉山书院工地,没有工钱,却能吃饱……

妇孺们就被送去了云氏霸占的十六条峪口,从现在起,就要开荒了。

玉山这片土地,空气湿冷,土地却不会上冻,即便是有的地方会上冻,也仅仅是薄薄的一层硬土皮,用锄头就能刨开。

开荒的场面惨不忍睹,无数的妇孺老人在冰冷的土地上劳作,壮年人还能站在土地上挖土,老弱就很凄惨了,力气不够有跪在地上开荒的,有的年幼的孩子没有农具……就用手挖……

干活的人有饭吃!!!

为了一口饭吃,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这在云昭眼中几乎成了一个悖论……

人们干活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现在,要用命去换一口饭吃,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众生皆苦!”

云昭寻声看去,只见去年春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道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寒风里,形容枯槁。

“这是佛门的偈语,你一介道士说出来不合适,会让人误会你的身份。”

梁兴扬站在寒风里,潇洒的将一绺随风飘荡的头发捋到脑后,笑眯眯的道:“大半年的时间,小野猪也该长成大野猪了,至于偈语,和尚说得,我这个道士就说不得?”

云昭笑道:“小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诩为野猪精转世,现在却恶名难改,道长莫要笑话我了。”

梁兴扬笑道:“当野猪精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可能,我也想化作一头高如山岳的野猪,用自己的蹄子,獠牙,拱嘴弄翻这个世界,然后一屁股坐在皇帝老儿的脸上。”

云昭想了一下道:“延绥路让道长心痛了么?”

梁兴扬怪叫一声道:“心痛?贫道是走了一遭十八层地狱!”

“很糟?”

梁兴扬指指峪口中开荒的饥民,偏过头瞅着天上的太阳道:“你看这些人都觉得心中不忍,在我看来,这些人比起延绥路上的人……宛若身处天国。”

云昭叹口气,听见一声孩童的哭喊,转过身才发现那个孩子从山坡边上的地埂子滚落下来,可能碰到石头了,哭泣两声,又赶紧爬上山坡,继续从开好的荒地里挑石头垒在地埂子上。

梁兴扬以欣赏的目光看完这一幕,对云昭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是一头野猪精,如果你真的有法力,就施展你的神通,让百姓别像延绥路上的人那般苦。

我愿意为你建庙颂功。”

“我母亲请你来,是为我驱邪的。”

“邪灵这个时候可是一个好东西,不能驱赶。”

“为什么啊?”

“魔鬼在世的时候,邪灵就不是恶灵!”

“咦?你到底在延绥路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末法时代!”

“什么是末法时代?”

“人不能称之为人,野兽比人类善良的时候!就是末法时代!”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野兽不吃人,人吃人……”

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声嘶力竭,笑的涕泪交加。

云福从远处走过来,扛起梁兴扬就走,还对云昭指指脑袋,意思是说这人已经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看见……呜呜……”

云昭目送梁兴扬被云福捂着嘴巴扛走,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遇见这个道士了。

升仙观跟云氏百十年的交情可能也毁于一旦了。

云昭背靠着一颗李子树坐了下来,摸摸瘪瘪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来,口袋里的吃食早就散给一群孩子了。

云福过来了,递给云昭一颗鸡蛋,鸡蛋还是热的,云昭默默地剥皮,这一次他没有嫌弃蛋白,将一整颗鸡蛋塞嘴里,努力之后才嚼碎吞咽了下去。

“梁道长已经垮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不断地告诉别人,人原来是可以吃的!

还说人肉不是酸的,吃起来跟猪羊无异。

接他的人呢,也是一个傻子,什么话都没有问,就把人接回来了。

刚到庄子上,就跑的不见了人影,幸好有人看见他朝峪口来了,怎么,没被一个疯子吓到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觉得他没有疯,说话的时候很清醒,福伯,人饿极了真的会吃人?”

云福皱眉道:“听说过,没见过,战场上喝敌人的血是为了震慑敌人,肉咬下来就吐掉,没人真的吃人。”

云昭指指梁兴扬被送走的方向道:“我觉得他可能真的见过……

我今天来的时候,有人向我兜售他们的儿女,给五十斤糜子就成。

我算了一下,一个孩子至少二十斤肉,换五十斤糜子可能亏了。”

云昭紧紧的抓住云福的手臂又道:“福伯,我们家买下来好不好?

全部买下来!

我很需要人手!

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变成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云昭回到家之后,明明困倦的要死,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他以为自己身为经常去最偏远乡村的公务员,对于贫困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

他见过最破旧的屋子不过是一栋快要倒塌的土坯房,见过最穷困的人也仅仅是无钱治病,见过最惨烈的伦理冲突不过是子女与父母争夺房产。

来到这里之后,他对贫困的认知下限在不断地被刷新。

云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村子里的富户而已,或许还是一个恶霸。

这样的家族在后世,是要被严厉管束的。

像他这样肆意胡为,且作恶多端动不动就杀人,还把人丢温泉水里泡着的行为,早就被官府放在病床上,往血管里注射毒药而死了,那里还能以救世主的姿态俯视人间。

原则上,越是穷困的人脱贫就越发的容易……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强大而有效的国家支持!

扶贫理由越是充分的地方,获得的拨款相对多,同时,改造贫困地方的手段就越是先进!

在大明世界里——云昭除过这身肥肉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很怀念自己背着病孩去领导办公室居住的壮举!

尽管事后因为方法错误问题被领导虐待了两个月,却没有人说他人品的不是,甚至还被同僚们高看一眼。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云昭无比的怀念那个曾经被他诟病了一千遍的组织……

“人必须是要吃饱饭的……”这是某一个粮食价格会议上的讲话。

“不能死人!”这是某一次减灾会议上的命令。

此时此刻,那些老生常谈,且经常被云昭拿来画领导猪头画像的会议变得高大,且肃穆!

当然,云昭最怀念的是自己参观过的那些粮库……其中一个粮库因为机械装粮食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粮仓,被散落的粮食埋死了一个工作人员……

那真是秃山一般高大的粮仓啊……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传来。

云昭才坐起来,钱少少已经打开了门。

云福黑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爷,走吧,去见云豹最后一眼。”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穿外衣,赤着脚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却被云福抓住了,按在床上穿好衣裳跟鞋子,这才拖着云昭走了出去。

“云豹腹部中刀,肠子流出来,看样子活不成了。”

云昭闻言心头一震,脚底下打了一个绊子,被云福拖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昏暗的屋子里,**着的云豹躺在一张床上,鲜血染红了床铺,那个花白胡子的大夫不断地用柳枝水擦拭云豹的身体,他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即便如此依旧有血往外渗出。

“带妞儿过来,叫昭哥儿过来,我有话说……”

云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嘴里却不断地呼喊着闺女跟云昭的名字。

云昭来到床边就被云豹一把抓住胸口。

“照顾好妞儿,照顾好妞儿。”

云昭红着眼睛道:“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云豹闻言,欣慰的松开了手,瞅着云昭笑道:“这次失算了,被憾破天砍了一刀,不过,他的寨子也被我们夺了。”

云昭强忍着眼泪道:“你不要说话,好好躺着。”

云豹的面孔在灯光下惨白的厉害,轻轻摇摇头道:“不成了,肠子流出来了,活不成了。”

云昭转头冲着大夫吼道:“治好我豹叔,治不好我拿你去喂猪!”

大夫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幽幽的道:“肚皮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你来治?”

“你没有缝合吗?”

云昭狂怒道。

大夫不但不理睬云昭,还轻蔑的冷哼一声出去了。

“肠子破了没有?”

云昭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不知道!”

大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豹冲着云昭道:“别难为二把刀了,他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听我说,我死了之后,你要给我披麻戴孝,多烧些纸钱,老子穷了一辈子,不想在下面在被钱打住手。”

云昭的目光盯在已经被血染红的麻布条子上,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无比的清醒。

这样的场面自己好像见过……

“烈酒,盐水,芦苇杆子把麻布条子用水煮了,再给我找一些用水煮过的丝线,两根用火烤过的针。”

云福想要说什么,钱少少已经狂奔了出去。

不大一会,云昭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云昭左右看看,对云福道:“你们都出去,钱少少留下。”

云福皱眉道:“你要干啥?”

云昭开始用烈酒洗手,淡淡的道:“给豹叔治伤,我就这么几个亲人,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云福还想说话,见云昭已经开始剪云豹肚子上的绷带,什么话都没说,挥挥手,挤了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出去了。

云昭留下最后一层被血浸透的绷带,对钱少少道:“把你的手用酒洗了,洗仔细了。”

钱少少遵从无虞。

云昭又对云豹道:“豹叔,你养好精神,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真的,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大病。”

云豹虚弱的道:“别骗你豹叔了。”

“我是野猪精啊!”

“野猪……”

“没错,你看看野猪就知道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是过几天就好?

你要信我,熬过今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月后,您又是一条好汉。”

云豹无力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侄儿不会在这个时候祸害他。

“剪开一点布条。”

钱少少就拿着剪刀剪开了一截布条,云昭就开始用烈酒擦拭伤口……

或许是疼的已经麻木了,云豹就这样低着头看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做针线活。

他亲眼看着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缝了三层,亲眼看着侄儿将烈酒泡过的芦苇杆插进肚子,然后看见一些血水从芦苇杆子里流淌出来。

大明朝的第一场外科手术在病人亲眼目睹下完成了。

云昭看了那个大夫给云豹准备的金疮药,想了半天,还是没敢用,最后又清洁了一遍,就用开水煮过且烘干的麻布条子重新绑好了云豹的肚子。

“我听说,只要豹叔明日里放屁了,就活下来了。”

云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

摸摸云豹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发烧,云昭也没有办法了。

钱少少往外泼血水的时候,云福走了进来,见云豹肚皮上重新绑上了绷带,绷带上也没有血迹渗出来,就指指睡着的云豹低声道:“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云昭道:“睡着了。”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

钱少少按照云昭的吩咐叫来了两个干净的仆妇,给云豹换了干净的床单,暖和的被子,云昭嘱咐仆妇们要注意云豹是不是在发烧,只要发烧,就必须要烈酒擦拭脖颈,腋下,大腿内侧。

云昭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那个把人当牲口医治的大夫没走,高傲的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流着清鼻涕。

“刚才晚辈激怒攻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无妨!”

云昭很谦虚的低下头准备迎接大夫的训斥,却没有听到,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已经走远了。

之所以在院子冻了这么久,就是等一声抱歉,如果等不到,以后云氏的大门他再也不会踏进来。

“憾破天干掉了吗?”云昭吐出一口白气小声问道。

“没,跑了,龙袍水死了。”

“憾破天的寨子呢?”

“拿下来了,粮库里面的粮食确实很多,就是担心粮食出问题,云猛这才没有连夜追击憾破天。”

“憾破天的家眷呢?”

“寨子攻破的那一刻,妻女被憾破天自己杀了,这家伙背着五岁的儿子跑了。”

“背着儿子跑了?看来这家伙没有找我们复仇的决心!

甚好!”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云豹是被板车拉回来的,算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这一战,云氏战死了十九个人。

因为需要更多的板车拉粮食,所以,他们的尸体就被随意的掩埋在战场附近。

高杰的胸口上绑着绷带,云昭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就这稀饭吃黑面锅盔。

云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鸡蛋,剥皮之后放在高杰的粥碗里道:“辛苦你再走一遭,把我们战死的人都带回来。”

高杰愣住了,看看碗里的鸡蛋,再看看云昭有些不解的道:“都埋了……”

云昭皱眉道:“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他们必须埋在我们自己的地头上,不能做孤魂野鬼。

去吧,我把玉山工地停了,那里的木匠正在赶工做棺材,记住,残废的也给我带回来,不能乱丢!”

吃了一嘴锅盔的高杰喝了一口粥,却把鸡蛋剩下,用一块肮脏的布巾子包起来,对云昭道:“给我三辆车,三个人就够了。”

“五辆车,千万别把他们摞着拉回来。”

云昭挥挥手,云甲,云乙,云丙,云丁就赶过来五辆驴车,高杰跳上一辆无主驴车,吆喝一声,抖抖缰绳,就率先离开了云家庄子。

“秃山上的黄土厚,是个现成的墓地。”

“生有时,死有地,不错了。”

“哟,棺材不错,两指厚的棺底呢,就是木材湿了些,住着潮湿啊。”

“我早就说过,咱们清峪寨的人宽厚,死人都要给快地方安身,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不会被丢掉的。”

“没听猪少爷说吗?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没了我们的吃食。”

“狗屁,那是猪少爷跟豹子爷说的话,那个字里说你的名字了?”

“你懂个狗屁,猪少爷给豹子丫头分一半,我们舔碗底难道不够吃的?

这一次咱们打下了憾破天的黑风岭,粮食不缺,只要家里的粮食够我们吃到身子痊愈,爷爷还能出去抢!”

“听说这一次偷袭黑风岭是猪少爷的主意,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最好把整个关中盘下来,我看咱们家的猪少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废话,猪少爷是野猪精附体,我上次见那头老野猪了,天爷爷啊,两颗牙像弯刀……”

云昭面无表情的从伤病群中穿过,尽管这些伤病嘴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依旧没有骄傲,挺着肚子去了云豹的病房。

云豹依旧在酣睡,只是面如金纸,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

“豹叔放屁了没有?”

“放了,一连串,屋子里熏的待不住人,豹叔还笑呢。”钱少少鼻孔里塞了两个麻布卷,说话瓮声瓮气的。

“张婆婆她们呢。”

“豹叔要出恭,不让她们看,说被老太婆看了晦气。”

云昭又看看放在床头的饭碗皱眉道:“不是说不准吃东西吗?”

钱少少无奈的道:“豹叔不肯,说他已经活过来了,吃饭才能长好伤口,我就给了一碗粥。”

云昭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云豹肚子上的绷带,还不错,没有渗血,芦苇管子里依旧在缓慢的向外流淌腹腔积液。

云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强壮的人,他既然能从曳湖战场扛到云昭帮他,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只要方法用对,他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治疗方式,也能救命,并且成为一个传奇。

中午的时候,云娘来探望过云豹,云豹对自己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告诉云娘不可太过仁慈,这一次的大饥荒,到了来年四五月,才是最惨烈的时候,这时候没必要太照顾那些饥民。

这让云娘很为难!

云豹的闺女云妞见到父亲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嚎叫一声就要往她爹的身上扑,被云昭跟钱少少两个捉住,总算是安静了一些,看她哭嚎的丑模样,云昭很担心她以后该怎么嫁出去……

钱少少很懂云昭的心思,凑过来低声道:“不用担心吧?山上,男多女少!“

提起秦岭里面的那些流民,云昭刚刚因为云豹病情好转生起来的好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那些人吃的好多啊……”

钱少少拍拍肚皮道:“我刚到家里的时候,一顿饭吃的东西够你吃一天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

“现在吃的东西跟你差不多是不是?”

云昭摇头道:“你两天能吃我三天的口粮,然而,我还比你胖。”

“我其实已经吃饱了,就是想往嘴里塞东西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口粮其实可以减半?”

钱少少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声道:“在明月楼的时候,梁妈妈就没有准备我的饭,就是偶尔给我一点剩饭,那时候的我,还比不上徐先生养的那条黄狗。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正经吃过饭,到你家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人吃早饭!

所以说啊,粮食不够的时候大家就少吃点,饿不死就成,这个时候没人怪你。”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坚信,人吃饱肚子是上天赋予的权力。

粮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你不知道,人一旦吃不饱肚子,会有很多后患,比如疾病,比如人性都会祸害我们。”

“那就抢!”

钱少少眼睛在发光。

“抢!”

云昭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寒光。

云猛回来了,见云豹在睡觉,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伤痕累累,只是没有重伤,随便包裹一下伤口就开始转运粮食。

这个时候,任何跟粮食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重要起来。

黑风岭跟云氏的老巢清峪一样,都是易守难攻之所。即便是云猛这个假的月牙山二当家跟龙袍水合力攻击黑风岭,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粮食,黑风岭的土匪这一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龙袍水在作战的时候被云蛟一斧头剁死了,剩余的土匪被云豹这些人当做炮灰驱赶在最前面,死伤惨重。

“当时向前一步都会遇到对手,就这么一路杀上山寨,没有半点的花巧。

憾破天也算是一条好汉,在我们如此猛烈的攻打面前,还能派出他的二当家从后路突袭我们,还抢走了被龙袍水当作人质的老婆孩子。

山寨要被攻破的时候,憾破天就一刀砍死了老婆,说什么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了他的兄弟,还把他老婆的脑袋挂在山寨墙上……然后,黑风岭的人就开始拼命了。

龙袍水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咱们的人就顶上去了,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死了十九个弟兄,你豹叔也被憾破天砍破了肚皮。

要不是你霄叔这个时候从黑风岭后山摸上来,占据了粮仓,让黑风岭的人军心大乱,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呢。”

“有人知道是我们做出的事情吗?”

“没有,憾破天是两年前才起来的山头,跟我们没有多少瓜葛,龙袍水临死前倒是明白过来了,却没有机会往外说。

其余的土匪都以为我们是彭和尚的人。

憾破天背着儿子逃跑之前还大喊着要跟彭和尚不死不休。

用了一个晚上,把粮食运回来了,马车后面拖着树枝,没留下踪迹。

天亮之后,我派了一部分人赶着马车装着沙子去了月牙山,再空车去了汤峪,应该没有破绽。”

云昭摇头道:“这件事应该没完,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食,谁就亮的跟晚上的月亮似的,云氏就是一片云,打死都不做月亮,这件事必须栽在彭和尚头上!”

云猛摇摇头道:“我跟你霄叔几个合计过,云氏这时候再装下去会被人怀疑。

既然粮食已经到了彭和尚手里,我们云氏无论如何也必须向彭和尚下手了。

所以呢,我回来了,你虎叔,蛟叔带着剩下的兄弟去攻打月牙山了。

你霄叔假扮彭和尚固守山寨,眼见不敌,就一把火烧了月牙山大寨,连同粮食一起成了飞灰!

只有粮食被烧掉了,我们这片云才能继续隐藏在黑暗里不为人所知!”

云猛地一番话让云昭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确实,这才是云氏百年强盗家族的风范。

这份眼光跟手段远不是那些杂毛强盗所能比拟的。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三天的时候,云昭终于见到了满身都是烟灰的云霄。

这个瘦高的汉子才进门,就瘫倒在地上,被云猛灌了一壶温水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处理干净了?”

云猛问的很是急促。

云霄沙哑着嗓子道:“一百二十七人,关在装满柴火的粮仓里,一把火烧了!”

“没有漏网之鱼?”

“没有,我带走的一百二十七个黑风岭降兵一个不留,月牙山大寨被烧成了白地,大火还引起山火,现在都没灭。

豹子怎么样了?”

“被小昭救回来了,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等伤口拆线后就痊愈了,还是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

云霄朝云昭看过去,嘿嘿笑着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你豹叔没白白疼你。”

钱少少端来了酒菜饭食,云霄狼吞虎咽般的吃着,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道:“憾破天跑了,这是后患!”

云猛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黑风岭的人现在一个不剩,他憾破天就算是心中再恨,也孤掌难鸣。

龙袍水的人也一个不剩,他就算是怀疑,也没有真凭实据,拿我们没办法。

云虎说了,他攻打月牙山的时候周围有好多探子,你烧山寨的时候,云虎第一时间就撤兵回清峪,那些探子想要上山,被大火拦住,看样子他们已经放弃这批粮食了。”

云霄点点头道:“还是要主意憾破天这个人,一个破落户能在两年中聚拢上千人马,这不容小觑。

虽然憾破天还不知道跟他结仇的是我们,我觉得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多长时间。”

云猛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吃饭,然后就洗澡睡觉,我会留心的。”

云霄叹口气,就继续埋头吃饭。

云昭从屋子里出来,云豹正跟闺女两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老猫。

他闺女一会给他嘴里塞一只红枣,一会塞一点核桃仁,云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清闲时光,眼睛微闭着,面朝太阳,不放过太阳散发出来的任何热量。

“见到粮食了?”云豹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来的人是云昭。

“见到了,没有我预料的多。”

“一个土匪山寨,能积存三千担粮食你还能要求什么?有了这些粮食,就能保证我们山寨一年不饿死人。”

“问题是庄子前边的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以及经开始有卖孩子吃饭的人了。”

云豹轻笑一声道:“这可是好年景啊,别人家养不活的孩子我们接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给一个云姓,就是开枝散叶的大事。

我们几个人里面,除过你猛叔是你真正的亲叔叔,我们几个不就是你猛叔的父亲收养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呢,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些。

小昭,你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卖孩子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半大的崽子,价钱不高也是常事。

钱少少那个小子跟我说了,你最近在为这件事烦恼,其实大可不必。

这世上的穷人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你一个人能救几个呢?

说到底都是天灾害得,这些年啊,天气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春日里秧苗刚刚长出来,一顿雹子就能让农人一年的辛苦白费。

夏日里的一场暴雨,秋日里的一场霜冻,这还不论旱灾,水灾,蝗灾,地龙翻身。

只要遇到了,就是灾荒,遇到了,就是人吃人的年月。

以前皇帝还算不错的时候,百姓手里多少还有一些积存,一年遭灾,少吃一点就是了,两年遭灾,饿死一部分人也就罢了,三年遭灾,那就算是要了农夫的命。

知道不?今年啊,不算咱们渭南原,偌大的一个关中,已经连续遭灾六年了。

西安粮库里据说空的能饿死老鼠,那个叫做洪承畴的官,为什么连你做的那点生意都不放过,你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朝廷都放弃关中地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把眼前人顾好,就已经积大德了。”

云昭指指脑袋道:“您说得对,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见不得人吃人,豹叔,人该吃面,吃糜子,吃谷子,吃家畜家禽,吃野兽,就是不该吃人。”

云豹给了云昭一个渗人的笑容,嘿嘿笑道:“既然人吃人也能活,你就没想过老天干嘛要这么安排?

别的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既然吃人能活,那么,人就该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云昭不得不承认,跟强盗讲道理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恼的事情,他们的脑子里只要活着,就该用尽手段。

就像他们为了求活,杀别人就像杀猪一般毫无愧疚之意。

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死了十九个人,残废了三十一个,受伤的足足有一百多个。

而黑风岭憾破天上的人,死了足足六百多,龙袍水那一边也死了四百多,加上被云霄一把火烧死在月牙山上的人,粗粗一算就已经死了一千多人。

云氏多出来的粮食,其实该是这一千多死人的口粮。

现实很残酷,数据却很漂亮,从战争角度来看,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是实打实的胜利者。

十九个战死的伙伴已经被埋在秃山脚下,十九座新坟上还插着白色的招魂幡,送给亡灵的纸钱灰烬都没有被山风吹散。

这些东西代表不了那些曾经活着的人,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算是彻底完蛋。

云昭做的新棺材,插得招魂幡,烧的纸钱其实都是给活人看的,希望用这些手段,让活着的人能够继续为他卖命。

云昭比较相信人的思维其实就是一道电波,他自己就是一道在宇宙中胡乱穿梭的电波,只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可以高度融合他这道电波的空白躯壳。

原以为除过自己在乎的人,其余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都是一场游戏中可以随意挥霍的道具。

问题是跟道具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物伤其类之下,云昭总想做点什么,至于救济灾民,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使命,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直到死,干的都是脱贫这件工作。

据说,再过一年,这场伟大的战役就要到收官阶段了,云昭却像一个著名的二百五将军说的一样,被胜利即将降临前的最后一颗子弹给干掉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用脚底板都能想到,一场伟大的战役胜利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加官进爵……

现在,又要从头做起了,还他娘的是噩梦级难度!

五十斤糜子一个小孩,不二价!

孩子给你,少一粒糜子跟你拼命!

无知的幼童站在一边哇哇的大哭,他们的父母亲却忙着用斗量他们的糜子,每当云甲用刮板抹平斗口,总有一些人用尖锐的声音要求云甲再把斗墩一墩,好往里面再添加一些糜子。

“按照朝廷律例,“设方略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为发配之罪,你云氏这般买卖人口,恐怕不妥!”

穿着厚厚棉袍的洪承畴站在云氏高墙前边,见云昭家的人口买卖如此兴盛,忍不住出言相讥。

在自家的地盘,云昭自然是不怕洪承畴的,遂出言反讽道:“你这个官若是做得再称职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卖儿卖女了。

另外,我听先生讲,卖儿卖女其实是你们官府发明出来的一种救灾方式。

假如你读的书跟我先生一样多,就该知道出处!”

洪承畴微微叹口气道:“《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有一年闹大饥荒,一石米能卖五千钱,非常贵,灾民中饿死了一半,以致出现“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为此,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你家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典故?”

云昭冷笑道:“我家先生还说,也就是这道不负责任的旨意下达之后,买卖人口就有了依据,再也没有被彻底禁止过。

说起来,你这个官的家里也该有奴婢吧?”

洪承畴拱拱手道:“你家中购买如此多的孩童,看来你家中粮食不少。”

云昭摇摇头,把一个哭嚎不已的孩子用力抱上马车,目送马车进了高墙,才回头对洪承畴道:“哪里有许多粮食,无非是节俭一些,省一口粮食给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成了人家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这就成官员了?

第七十四章这就成官员了?

来到大明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拿出巨量的精力来让别人明白自己做事情的合理性。

包括对洪承畴这个官员也是一样的。

灾荒严重的时候,能让人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功德,至于伤害什么个人自尊心之类的东西,可以完全不顾。

只要核心目标对了,其余的都不用太过计较。

就算明知道云氏买这些孩子将来是要从这些孩子身上要收益的,洪承畴也无话可说。

毕竟,人要先活下来才能顾及其他。

“你只看到城外的百姓卖子求生,为何就不问问城里人该如何求活呢?”

“那是你们这些官老爷的事情,与我这个小民何干?”

洪承畴清清嗓子道:“你云氏粮店原本是西安城中第二大的粮行,是西安百姓买卖粮食的重要场所。可是呢,自从去年八月后,云氏粮店就再也没有向外售卖过一斤粮食。

小野猪,你怎么说?”

云昭摊摊胖手道:“八月的时候粮价已经攀升到一担粮三两七分银子了,云氏不敢囤积居奇,所以干脆低价售卖了粮店里的粮食,改做炊饼羊汤,调料买卖了。”

说完话,指指面前高大的石墙道:“您也看见了,这个时候,云氏不求赚钱,只求自保。”

洪承畴仰着头看看云氏高大的石墙,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自保,自保,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啊!”

云昭冷笑道:“黄太监被百姓群殴而死,尸体被挂在丹凤门上,这不也是自保吗?“

洪承畴笑道:“百姓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你们这些乡绅小吏用得,官员们就用不得?”

云昭鄙夷的道:“反正陕西百姓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怎么玩都可以是吧?”

洪承畴摇头道:“谁敢轻易说出放弃二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请我进你家喝杯茶?”

云昭无奈,只好邀请洪承畴去家里坐坐。

洪承畴此次前来,很有些胆气,至少,敢带着四个随从就出城的大明官员在关中很罕见。

母亲是女眷,不好见官,所以,只有管家云福垂着手站在云昭身后打发这位高官。

“直说吧,某家这次出城来的目的是为了筹粮。”

洪承畴把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清楚。

云昭点头道:“猜到了,现在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你云氏粮店什么时候能够开业售粮?只要一担粮食的价格不高于四两五钱官府就不管。”

“不论什么样的粮食吗?”

“不论,哪怕是米糠!”

云昭哀叹一声,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低声道:“六月,这是云氏给大人最大的诚意了。”

洪承畴无力地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同样看着窗外的玉山道:“你云氏是唯一一个给本官一个确切售粮时间的人……可是,城里人恐怕等不到六月夏粮收割。”

“云氏没有屯粮,这一点应该明白的告诉你。”

“但是呢,你们也不缺粮是吗?”

“是的,今年,云氏放弃了秋粮地租!”

“藏富于民?”

“一季秋粮富裕不了任何人,只是给乡亲们留下了足够熬过今年的口粮。

现如今,为了粮食,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月牙山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洪承畴侧身向云昭靠近一下,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瞅着云昭道:“有多耳闻。”

云昭叹口气道:“是云氏组织人干的!”

洪承畴笑着拱手道:“乡绅组织团练剿匪,可敬可佩!”

云昭苦笑道:“大人进云家庄子,应该在秃山脚下看到了一片新坟,那里埋着十九条人命……”

“月牙山上的盗匪也灰飞烟灭了。”

“同时灰飞烟灭的还有好大一批粮食……”

洪承畴轻轻呷一口清茶,用手指敲着桌面道:“月牙山我去看过,大火还没有熄灭。

既然你云氏在蓝田一县独大,又是县里的粮长,我只问你家要粮食。”

“这是县令大人的事情,与我云氏无关,云氏今年的夏粮,秋税,已经缴纳齐全,大人不可得寸进尺。”

“蓝田县令已经被某家斩首示众,目前没有县令!”

“即便是如此,还有县丞,主簿,典吏同样轮不到云氏出头。”

“蓝田县县丞已经告老,主簿不知所踪,典吏为刀客所杀,偌大的蓝田县衙门已经形同虚设。”

“既然如此,上官再派官吏下来就是,我听说候补官一个个等的眼珠子都绿了。”

洪承畴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水,还有闲暇品尝了一块云氏特制的糕点,连连点头道:“茶水清冽,大有君子之风,只是这糕点滋味百转千回,这是南方才有的手法,透着一股子风尘味道。

猪啊,你小小年纪不至于豢养了’扬州瘦马’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认为我可以当县令?”

洪承畴仰天大笑道:“有何不可,八岁县令将地方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兵精粮足的将是一场美谈,有何不可?

某家升官了你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某家现在是陕西布政使!你云氏世代簪缨,尔祖为大明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你云氏又有奇葩出生,年仅八岁就有救治关中的良方!

某家身为布政使喜不自胜,特意找了学政孙成林,以西安府学政之名保举你为南京国子监监生,待年长之后入太学就读,现在,你以监生之名代理蓝田县知县,明正且言顺!

你意下如何?”

云昭郁闷的瞅着洪承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就罢了,兵精粮足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我哪里来的救治关中的良方?”

洪承畴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一边悠悠的道:“就你家攻打月牙山抢粮食的劲头,平定蓝田县不成问题,说一句兵精粮足不为过。

至于救治关中糜烂的良方,你只要把蓝田县弄好,某家自然会帮你弄出一些治国良方出来,这方面不用你操心,你那个先生学富五车的总能把你教出来,长大后自然是一代俊杰。

现在,关中匪乱四起,不管是谁,只要能平定地方,让地方保持安定,某家就敢上本为他要官。”

“还可以这样?”云昭听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以他当公务员的经验来看,国家向强盗投降,招安?

这怎么可能!!!

悍匪钻深山老林里,都要全民出动加上强悍的武装力量翻遍山上每一棵草都要找出来。

悍匪最后的下场不是被绑在病床上注射毒药,就是被人用枪把身体打的乱七八糟的,哪里会有这种美事!

不过,想想历史上洪承畴曾经招安过无数盗匪,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了。

毕竟,跟那些贼寇比起来,云氏表面上还是一个历史完美的太平乡绅。

“我要给你多少粮食?”云昭心惊胆战的问道。

“五百石粮食,这可不是某家勒索你,捐一个监生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去问问你老师。”

云昭继续呆滞的瞅着洪承畴不做声,洪承畴这个时候却显得很悠闲,连吃带喝的一点都不担心云昭不肯答应他的条件。

果然,不大功夫,钱多多就进来朝洪承畴侧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我家夫人已经将大人所需的五百石粮食准备好了,虽然仓促间没有准备好麦子,不过,糜子,高粱也只有三成!”

洪承畴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点心沫子,指指钱多多对云昭道:“不错的‘扬州瘦马’你是一个有眼光的。”

出门检点了粮食之后,洪承畴留下了蓝田县知县的委任状,蓝田县大堂正印,南京国子监监生文告,以及三份空白文书,该是县丞,主簿,典吏的文书。

然后,就以上官的口气告诉云昭,春播之后他会来蓝田县视察,今年春播耽误不得,不许有任何良田被弃耕。

五百石粮食装了足足六十辆大车,由兴奋地云虎亲自带人押运着直奔长安。

直到现在,云昭的脑袋依旧是懵的,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强盗转身官员的迅速变化……

第七十四章 家天下

第七十四章家天下

说起来很没出息,云昭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主要是上一辈子的云昭思想在作祟……

没人知道他多么的想要成为县长,主政一方……只可惜临到死,他跟这个职位依旧相差很远。

现在,机会来了,他成了县令!!

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心里暗暗想过,哪怕是再穷的县,他也有信心把这个县长当好。

现在!老天满足他了,且超额满足了他的愿望,不但是临危受命,还是超规格升迁。

让他的幻想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了。

就在他的心里即将对崇祯皇帝产生感恩之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群刚刚被他买回来的孩子,顿时,那种心思就烟消云散了。

云猛摩挲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对云昭道:“你觉得县丞这个职位你猛叔能不能干干?”

云昭不满的道:“猛叔,你很想当官?”

云猛嘿嘿笑道:“跟官员比起来,你猛叔这个大盗算个屁啊!人家捞得比我们多多了。”

“问题是,我不想从苦哈哈的百姓饭碗里捞饭吃!”

“既然如此,我们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云昭叹口气道:“好歹让他们活下来。我们也能趁着当官的机会,名正言顺的一统蓝田县。

这天下终究是糜烂的,我们还是要趁机积蓄力量。”

“你是说,这个官是给我们自己当?”

云昭笑道:“你不妨将整个蓝田县都看成是我们云家的,就不难理解了。”

云猛摸着下巴越想越高兴,最后拍拍大腿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蓝田县既然是咱们家的,捞那些长工们的钱岂不是等于贪墨我们自家的钱?

这自然是不成的,我要告诉那些兔崽子们,谁要是敢祸害自家人,老子将他丢温泉里泡个三天三夜!”

瞅着云猛快步走了,云昭就对蹲在地窖架子上的云福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

云福笑眯眯的吐了一口烟道:“集合一县之力保我云氏身名不坠,这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家业兴盛就在眼前,老奴缘何不高兴呢?”

云昭苦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蓝田县就是云氏的吧?”

云福嘿嘿笑道:“以前不是,以后会是云氏的,蓝田一县一万两千一百八十七户统统归我云氏管辖,这是万户侯才有的权力。”

云昭有些黯然的道:“先把今年的灾荒躲过去再说。”

云福笑道:“灾荒总会躲过去的,六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加上我们背靠秦岭,总之,饿不死,只要我们云氏能把那些盗匪隔绝在蓝田县之外,总会有办法的。

不仅仅如此,云氏可以去别的县剿匪,别的县的强盗却不敢来我们蓝田做买卖,此消彼长之下,安定一个县还是可能的。

加上我云氏数百年来一直在蓝田县繁衍生息,以前的官老爷们不敢管,管不到的地方,在我云氏手中没有这些难题。

老奴到时候召集起蓝田县的大户人家,只要每家每户出一些粮食,大家就能渡过灾年。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哼哼……”

果然,如云昭所料,云氏的这些人已经把蓝田县看成自家的财产了。

回到后院,母亲正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姐妹们开始给他改洪承畴哪来的那套小号官服。

虽说是小号,依旧能把云昭包起来。

大明朝分县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

蓝田县为中县,县令为正七品,常服为青色儒袍。公服为青色,绣七品鸂鶒,乌纱帽,用小朵花,径一寸。与展脚幞头搭配。

朝服梁冠二梁,银带,佩药玉,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绶环,槐木笏。

这些东西洪承畴在进入云府之初,就派人交给了管家云福,再由云福交给后宅修改。

云昭能想的到,从母亲接到这东西之后,她的脑子恐怕就已经不再运转了,满脑子都是儿子当县令这件事!

在大明朝,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能实授县令正堂!

儿子才八岁,就已经成了南京国子监的监生!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天一样大的喜事!

莫说洪承畴只要五百石粮食,哪怕是一千担,一万担,只要母亲有,她绝对会给的。

洪承畴正是有这个底气,才会在云昭面前趾高气扬。

并且,云昭严重怀疑洪承畴在放长线钓大鱼,云氏很可能就是这只上钩的大鱼。

不过呢,鱼饵太香甜,洪承畴下的本钱也很大,云昭决定先吃掉再说,实在不成,云氏还是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强盗好了,反正从历史上的记录来看,陕西从今后不可能好起来了。

就算你洪承畴是一个厉害角色,想要在云昭这种人身上占便宜恐怕有很高的难度,毕竟,论长远眼光,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云昭。

“晚生徐元寿见过知县大人!”

“哦,徐秀才多礼了,看座!”

“不知县令大人可曾将昨日布置的课业完成?”

“哦,昨日公务繁忙,并没有完成课业!”

“既然如此,请大人伸出猪蹄,好让晚生尽到为师之责!”

云昭伸出胖手,摊开掌心,漫不经心的道:“我已经是南京国子监监生,蓝田县正印大堂,先生多少给本官留些颜面……啊——”

“啊——”

“啊——”

一寸宽,一尺半长的竹板打在掌心,跟火烧一般……

云昭发现自己的胖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胖。

“打手心一般为三下,多了就会妨碍写字,剩下的七下板子还请县令大人脱掉裤子,露出尊臀,由臀部代领!”

“穿裤子打……不成吗?”

“不成,从今往后,县令大人要开堂问案,责罚不法之徒的时候不论男女你都不会让他们穿裤子领受刑罚的,你这顿打是让你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徐元寿的话语中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云昭只好露出屁股,被人家按在椅子上一连狠狠的抽了七板子。

打完了,云昭擦掉这具身体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道:“你是故意的,昨夜要我抄《大明律》这本身就不是一晚上能做完的课业。”

徐元寿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故意的,你可以看不起现在的大明朝,却不能看不起《大明律》。

据我所知,这部法典乃是自从中华有法典以来最完善的法典。

它草创于朱元璋金戈铁马的战争时期,完成于重典治国的洪武年代。

这部**不仅继承了大明朝以前中华古法典文献的历史优点,也是中华古法典编纂的历史总结。

对你有极为重要的参考意义。

在你没有弄出比这更加完善,更加好的法典之前,我劝你老老实实的遵行这套法典。”

“你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尊重这部《大明律》的,用得着把我屁股打的跟紫茄子一般吗?”

徐元寿有些伤感的道:“当年的皇太子朱标也经历过这一过程,只不过,当时殴打他的是太祖朱元璋。

太祖一代人杰,他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差池的,尤其是对他珍爱的长子朱标做的事情,一定是很有目的性的,所以,你也感受一下,不会错的。”

“先生要不要来蓝田县担任主簿一职?”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少年时就绝了入仕之心,教化天下才是某的志向。”

“玉山书院修缮的差不多了吧?”

“还少些负责种地给书院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哦,这个简单,拨五百农夫在玉山半山腰上种玉米,土豆,红薯就是了。”

“你确定这些东西能在高山上种植?不如种荞麦吧。”

“这些种子原本就是种在高山上的。”

徐元寿皱皱眉头道:“我兄长在京师的处境艰难,新粮食推广过程缓慢,不若,把他手里的种子都要过来,在蓝田县大力推广种植,你看如何?”

听先生这样说吗,原本捂着屁股的云昭立刻抱住了先生的腰,温情的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蓝田县中最有名的人是一个女人名曰——华胥!

她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

蓝田县第二出名的东西就是蓝田玉,素有“玉种蓝田”之美称。

当然,现在就算是翻遍蓝田县也找不到那种传说中的美玉,大明朝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传说就来蓝田县旅游消费。

蓝田关古道自古据秦楚大道,有“三辅要冲”之称,是关中通往东南诸省的要道。

只是因为盗匪丛生的缘故,让人望而生畏,商旅渐稀,这里面就有云氏盗匪的贡献。

全县分东、西、南、北四乡。

县以东为东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渭南县界。

县西为西乡,辖三里。去县城七十里抵咸宁县境。

县南为南乡,辖七里。去县城五十里抵商州界。

县北为北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临潼,

全县东西一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

这就是云昭总结出来的蓝田县……目前,这个县除过盗匪跟刀客比较有名之外,别无长处!

“老奴明日就去县城,为少爷打前站,也趁机修缮一下县衙!”

“我听说县官就没有愿意修缮县衙的,据说不利于升官!”

“那是别人,现在蓝田县是咱家的,自家的屋子不修缮一下如何住人!”

“嗯嗯,福伯说的对,我去东乡,问问刘家对我们家家主担任县令有没有意见!”

“我去南乡,姓何的应该没胆子说三道四吧?”

“西乡的章天雄有些不服气,这次摊派粮食,他家就多摊派一些,我去收!”

“那好,北边就是咱家,我看家!”

有一群强悍的长辈庇佑的云昭是幸福的。

只需要留在后宅在一群姐姐妹妹们的簇拥下试新衣服就好,其余的事情被一群长辈打理的清清楚楚。

云昭穿上小小小号的官服之后斜睨了钱多多一眼道:“现在想嫁给我了吧,没门!”

钱多多难得的没有跟云昭顶嘴,而是有些难过的道:“我是‘扬州瘦马’当你老婆会被人笑话,那天,那个官就吃了一口我做的点心,就知道我是‘扬州瘦马’了。”

“那是一个色鬼,你以后离他远点。”

钱多多倔强的摇摇头道:“他既然说我是‘扬州瘦马’,我就要让他知道‘扬州瘦马’的厉害。”

云昭撇撇嘴道:“我前日里被先生殴打,就你一个人在边上拍手是不是?”

钱多多连连摇头道:“没有!”

云昭扯扯勒的太紧的脖领子道:“回头就去揍你弟弟。”

说罢,在钱多多还没有展现自己狐媚子本事之前就跳到母亲面前,让她摆弄。

云娘脑门上又勒上了黑色的绸布抹额,头发上也插了金步摇,手里捧着一个青瓷茶碗,指甲染得红彤彤的,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妇。

她之所以不喜欢回娘家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只能戴金银,却没法子戴孺人冠,经常被嫂嫂们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她也能给自己做孺人冠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在居移气养移体了,云昭相信,以母亲锲而不舍追求完美的精神,不久的将来皇太后的范她也能养出来。

从富农家的傻小子再到强盗家的小主子再到蓝田县的县令,云昭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身份转换。

云氏强盗现在堪称兵强马壮,近两千强盗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如果蓝田县境内,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云昭相信,自己的那些长辈一定会用强盗的方法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蓝田县的说话管用的人。

云昭甚至怀疑,洪承畴在没有钱粮,没有兵员的情况下,会把这个法子在整个陕西铺开,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确实能让陕西平静一阵子。

不过啊,以云氏目前的状态推广开来看,这是标准的养寇。

不是每一个强盗都跟云氏一样将一县之地当做自家来经营的。

这么做,将来会面临更大的问题,那个时候陕西如果再乱起来,就不是目前这种流寇形势了。

云昭将自己的忧虑说与徐先生听,徐先生仅仅长叹一声,就默不作声。

在云昭再三催促下,才道:“洪承畴的法子并非不成,相反,是一个很厉害的策略。

国家衰弱的时候,以权力换取喘息之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呢,这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国家有决定励精图治,国家有信心将权力放出去之后可以收回来。

我觉得洪承畴这样做是有过考量的。

现在的陕西,尤其是陕北一地,除过延安府这座兵家重镇之外,朝廷对陕北的统治已经崩溃。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让当地百姓自治,算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洪承畴考虑到收回权力,那么,这中间一定有很大的变故。

云昭,你要想清楚,我怀疑这是洪承畴的一个计策,是要让陕西盗贼全部浮出水面,方便日后他带兵清剿。

不过,这应该与你云氏无关,毕竟,你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的太平乡绅,只要你按照大明官吏的规矩,施行你们在蓝田县的统治,对他剿匪大业有所裨益的话,他是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只有百里的蓝田县的。

现如今,你只要派人去韩城看看已经被洪承畴降服的王左挂跟苗美现状就能猜出他打的什么心思了。”

云昭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朝着玉山长出一口气。

听了先生的一番话,云昭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

这一定是洪承畴的计谋!

如同先生所说,他需要所有的强盗以及所有可能成为强盗的人都浮出水面,好方便他一网打尽。

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陕西!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也就是明年,洪承畴将就任延绥总督,成了总督,他手中就有了兵权!!!

想想洪承畴在韩城以及西安杀强盗的手段,就算是云昭心中有底,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洪承畴在陕西之所以有底气跟西安知府这样的高官作对,最大的依仗就来自于他救援韩城之功。

他在韩城不仅仅收服了王左挂跟苗美,还一口气宰杀了三百名巨寇!

一介文官,手段之毒辣胜过了很多武将。

如果洪承畴手中有了大军,云昭就必须考虑退路了,这个人的胃口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没办法填满。

云昭的官府被钱多多整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云昭盯着这身官服看了良久。

官服上的鸳鸯补子很是生动,丝线用料也极为讲究,一些明黄色甚至是用了金丝……

穿上这身衣衫,就能完成从百姓到士人的升迁,从此之后吗,家中的田地再也不用缴纳赋税,家中子侄再也不用服徭役,母亲可以坐在贵妇堆里跟人谈天说地,还可以与漂亮的官家小姐结成连理。

云昭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套官服面前不受诱惑……

那些可怜的山贼,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造反不是为了推翻大明朝,而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现在,不用再跟官府作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相信很多人根本就把持不住。

云昭用手指敲着那顶黑色的乌纱帽苦笑一声道:“做官啊,做官啊,谁都想着做官,怎么就没人想着做事呢?

洪承畴此人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仗着自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把陕西这一群土匪当猴子耍,耍完之后还要杀掉!”

钱少少跟在云昭身后,同样看着这身漂亮的官服,砸吧砸吧嘴巴道:“我姐姐说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衣冠禽兽,好人不穿这种衣服。”

云昭笑道:“衣服上绣的是禽兽,人却不能当禽兽,如果人人都是禽兽,还穿这衣服做什么。”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你到底要不要穿?”

云昭眯缝着眼睛道:“穿!既然穿了这身衣衫,我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有一个八岁的县令,可以把蓝田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且无饥馑之忧!”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云昭要把蓝田县令这个官职彻底的办成最真实的县令,而不是凭借洪承畴一句话。

对于程序问题,没人比云昭更加知晓其中的重要性了。

如果程序走完,即便是洪承畴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随意的斩杀一位正堂县令。

即便是洪承畴想杀,也必须申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司会审之后,再由皇帝御笔朱批,由刑部执行。

自从锦衣卫没了之后,这就是大明朝对官员的审查过程。

上一位县令比较倒霉,因为大太监黄传亮被百姓殴死,且把尸体挂在丹凤门上曝尸,这是对皇权的极大不敬,天使手持天子剑来到陕西,不杀几个官员是不行的,那个无权无势且又无能的蓝田县令就成了众多替罪羊中的一个。

这是很极端的状况,一般不会发生。

所以,云昭来到西安拜见的第一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知府张道理!

这位才是自己的正牌上司,不可不见。

见这位主官除过费钱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花了一百两银子补上了发往吏部清吏司的公文,还陪着这位上官听了一段昆山腔,一个白衣女旦咿咿呀呀的唱了良久,这位上官还和蔼的问云昭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可以请去家里欣赏几日。

云昭谢过知府厚爱,临走时,无意中将一枚唐代玉如意丢在知府客厅。

知府官家追上来询问,云昭当着众人的面矢口否认自己带着这东西。

管家也就笑着问了几句,见众人都听见了,也就不再追问,恭敬地将云昭这个新任蓝田知县送出了家门。

告别了知府,云昭又走了一遭同知,通判府邸,见这两位就比较容易了,由于有外祖父的关系在里面,交谈的也非常愉快,尤其是两枚古玉佩送出之后,同知,通判两位上官,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两位上官就大肆的诉苦,比如家中已经快要断粮这样的小事。

云昭承诺,每年会给两位上官卖一百担平价粮食,很快就获得了两位的友谊,其中同知这位上官,还在酒宴中赋诗一首,夸赞云昭这个罕见的八岁知县。

诗云:谁家八岁郎,敢接蓝田防。仰首挥刀剑,飞剽撼豺狼。运筹如狡兔,厉马顾城墙,喟叹云儿慧,不是自家郎!

听完诗,云昭的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在宾主两相欢中洒泪而别。

入夜时分,疲惫的云昭这才敲开了安抚使洪承畴的府邸!

两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猪啊,听说你今日非常忙碌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道:“拜访了上官跟一些同僚。”

“咦?你这么快就算是进入你知县这个身份了?”

“是啊,走马上任之前,拜访上官,同僚求得支持是我这个小小知县份内之事。”

洪承畴的中指敲敲桌面道:“听说你给张知府松了一枚玉如意,给同知,通判两位送了两枚玉佩,到了本官这里你怎么身无长物啊?”

云昭苦笑道:“张知府一心求去,同知,通判两位也在陕西度日如年,无心为难我这个末学后进之辈。

所以,只要执礼恭,知进退就能获得他们的好感,您这里要求不同,所以最难过。”

洪承畴大笑道:“知道就好,我且问你,你准备给同知,通判两位的平价粮,到底会平价到几何?”

云昭道:“按照天启二年的粮价算。”

洪承畴闭着眼睛幽幽的道:“六分银子一担粮,你还真是舍得。

不如你把这些粮食都卖给我,我来帮你补全手续,还把你蓝田县从中县擢升到上县,也让你的品级再提升一级成六品官,你母亲的诰封也能从孺人变成安人,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事,送礼,补全手续也只是为了把事情做的名正言顺!”

洪承畴睁开眼睛瞅着云昭道:“说说看,你要用这个蓝田知县的官职来做什么事情!”

云昭拍拍手,钱少少就背着一个背篓进了客厅,将背篓放在云昭身边就出去了。

在洪承畴的注视下,云昭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棒子玉米,一颗土豆,以及一颗红薯。

“今年开春,我要在蓝田县大力推广这几种新粮食!”

洪承畴脸上的玩味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拿起玉米仔细观察,并且剥下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半晌才吐掉嘴里的玉米碎末道:“这确实是粮食,来,好好地说说你的想法。”

云昭指指玉米道:“这东西的滋味其实跟麦子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口感却比糜子好一些。

之所以要种这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东西耐旱,且产量高,尤其是山地种植,比糜子,荞麦产量高出不少!”

洪承畴粗暴的打断云昭的话问道:“高出多少?”

云昭道:“徐公光启在京城种植玉米,亩产约八百斤!”

洪承畴猛然站起身,拿起玉米仔细看了又看,又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你说的是那个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保禄?”

云昭摊摊手道:“这位正好是我先生的兄长。”

洪承畴握着玉米棒子在客厅里如同一匹受惊的驴子来回踱步,良久,这才放下快要被他攥的发芽的玉米,指指土豆跟红薯道:“说说。”

云昭拿起一颗土豆道:“这东西被红毛国人称之为马铃薯,我喜欢叫他土豆!

不但是菜蔬,也是食粮,最妙的是这东西的产量比玉米还要高得多,同样的耐旱,最喜沙地种植,且口味绝妙。

说罢,放下土豆,又拿起红薯道:“这东西产量之高,您恐怕想都想不到,即便是山地种植,亩产两千斤乃是寻常事,而且,种出来的红薯,甘甜如蜜!

您说,有这几样东西,何惧粮荒?”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洪承畴却越听越是冷静,到了最后,坐回椅子,淡淡的道:“种子多么?”

云昭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指指土豆道:“这东西是切块种植的,目前只有不到两百斤,红薯初期也需要切块育苗,而后扦插秧苗,虽然这东西多一些,也只有不到三百斤。

玉米种子更少,不到两百斤,也就勉强种五十亩地,就这还是单粒播种,如果按照靠谱的双粒播种,还要减一半。”

洪承畴又用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会上书将北京一地的种子全部给你弄来,你有把握种出来吗?”

说完就烦躁的挥挥手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试试!”

云昭摸摸肚皮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嘴巴也渴,您到这时候也没有给我倒茶。”

洪承畴烦躁的道:“小孩子喝什么茶,来人,倒杯白开水,再去煮一碗面,不要多,算了,给我也煮一碗。”

洪承畴家里执行的一向是军法,所以,很短的时间里,两碗白面条就摆了上来。

云昭吃了一口就不觉得皱皱眉头。

洪承畴怒道:“这样的东西你还嫌弃,要知道就在今天,西安城里又运出去了三十几具饿殍!”

云昭连忙大口吃面,洪承畴叹口气也跟着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吃饭的功夫,云昭不断地看面前这个极为复杂的人……他很难相信这个倔强的人将来会剃发投降满清,面对那群兽人一口一个奴才的叫个不停。

或许,每一个人都只能阶段性的看,每到棺材盖子盖上,永远不到评价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云氏不是土匪!官,你不能用对付土匪的法子来对付云氏。”

云昭见洪承畴吃的香甜,就低声道。

洪承畴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他的眼神里像是含着雷电,让云昭头皮发麻。

“不是土匪?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蓝田盗匪一只耳跟彭和尚的死因。”

“为民除害!”云昭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好一个为民除害,既然如此,商州,洛南一带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等部,你云氏是不是也为民除害一下,好让关中以南之地安稳下来?”

云昭皱眉道:“这出了我云氏的能力范畴!”

洪承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瞅着云昭语重深长的道:“既然知道这不是你们能做到的,那就好好的种地!

不得不说,你找到了我的软肋,从粮食这一点突破了我的防线。

你那个高明的先生确实高明,窥破了我的计谋,这一次封官许愿,确实是我做出的一次试探。

也就是今年夏收之后,朝廷大军就会齐聚陕西,准备一鼓荡平陕西乱贼。

看破了也不要紧,看破的人也不是你们一家,直到目前,敢来西安拜见上官走门路的只有你云氏一家。

这很好,说明你云氏确实没有反意,确实想安稳的过好日子,你云氏这样的人,本官招降起来才有意义,不像刘鹤招降的那些贼人,今日见势不妙投降,明日官军离去又反叛,此起彼伏的没个尽头。

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见洪承畴的饭碗干净的如同狗舔的一般,连忙把自己剩下的一点面汤喝干净,放下饭碗道:“你斩天下不臣之辈,你若反叛,谁来斩你?”

洪承畴仰天大笑,声音大的连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伸手挥挥尘土靠近云昭的脸,喷吐着燥热之气道:“你来斩我,如何?”

云昭笑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皱眉道:“这是你我第二次定约,你真的认为某家这般人物会有朝一日投降反贼?”

云昭笑道:“等你棺材板盖上之后,再定你的平生!”

“小小年纪混迹官场对你不好。”洪承畴不再跟云昭扯蛋,重新拿起玉米仔细看了起来。”

“等我种这些东西成功之后,我就去国子监读书,真正的去读书,你找一个好知县来治理蓝田县吧。”

“不,你不能去国子监读书,你会被那些读书人教坏的,金陵十里烟花地,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你少年成名,人又聪慧,最难得的是一个干事的练才。

你这种人去了金陵,不出三年,就会有人招揽你,不出十年,你就会高官得作,骏马得骑……

金陵繁华地,多得是求贤若渴之人,那些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

只是,他们不会为国选材,只会为一己之私给自己选材,你若进了金陵地,太可惜了。”

洪承畴的话说的有些伤感,云昭能从其中听出那么一丝丝的真挚之意。

“我还有一个梦想!”云昭坐直了身子。

“说来听听!”

“我想效法班超,率领百骑汉家儿郎出杀虎口!”

“哦?这倒是真正的雄心壮志,你准备带着一百骑去做什么呢?”

“当马贼,当最强悍的马贼,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杀人劫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好!”

洪承畴猛地拍一下桌子,叫了一声好,还对伺候在一边的管家道:“拿我的酒来,这句话值得某家破戒浮一大白!”

管家从未见自家相公如此激动过,连忙跑去拿来一坛酒,洪承畴一把拍开上面的泥封,一边往饭碗里倒酒,一边对云昭道:“只要某家还在九边,你若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可以来我军中,不论你输赢,你只要做了,就永远是某家的座上宾!”

云昭豪迈的端起饭碗跟洪承畴碰了一下,就咕咚咕咚喝完了碗里的酒,红着脸对洪承畴道:“你等我,我们九边再会!”

说完咕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一口酒箭从嘴里喷射而出,而后,肥胖的身体就一抽一抽的呕吐。

守在门外的钱少少见状,连忙跑进来,先是给洪承畴赔了礼,然后就背起依旧在呕吐的云昭一溜烟的跑了。

洪承畴喝完了碗里的酒,瞅着地上的酒浆跟白面条有些遗憾的对管家道:“糟蹋了东西。”

管家陪着笑脸道:“这位知县大人小是小了点,不过呢,是您最看得起的客人。”

洪承畴点点头道:“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这头猪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如果他真的率领一百骑出关纵横草原大漠,就值得我洪承畴以上宾之礼相待!

收拾了吧,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某家要好好看看这三样粮食,顺便给徐光启去信询问。”

管家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洪承畴端起剩下的大半坛子酒,晃晃,心疼的咬咬牙,就端着酒坛子去了书房。

钱少少背着云昭出了安抚使府邸,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云昭稳当的坐在马车里正在用水漱口。

“你没醉?”

“才喝下去,就吐出来了,醉了才是怪事,娘的,老子才八岁,这家伙就用这么烈的酒让我喝,不怕我喝成一个傻子吗?对了,你一直在门口听,记下洪承畴说的话了没有?”

“记住了,我偷听的本事是天生的,而且过耳不忘。”

“那就好,回去要把洪承畴的话记录下来,好好地研究,看看他的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好的,我不会忘,少爷,明月楼又修好了,我们要不要再干一笔?

我偷偷看了,没什么变化。

已经开业一月有余,今天是一月二十四日,每到这个时间,掌柜的会把这月的流水聚拢在一起,准备明日交账,按照以往的流水来看,不会少于两千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道:“防卫有没有变化?”

钱少少摇头道:“他们修建了一座地下室,打破左厢房的墙壁就能看能看到密道,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明月楼,比上一次还要简单!”

“好,那就再做一笔买卖,这次来西安花钱太多让人心疼,总要有一个回本的机会。

去告诉猛叔跟云杨他们,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永宁门会和,有官碟在,我们可以连夜出城。”

钱少少奸笑道:“用不了一个时辰,我觉得甚至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

“那就快去!”

钱少少答应一声,小小的身子就消失在黑黢黢的街道中。

福伯甩了一个响鞭,马车就慢吞吞的向永宁门驶去。

虽然把酒都吐出去了,胃里还是有一些残余,云昭此时觉得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喝了满满一葫芦清水,又趴在车沿呕吐了一路的清水,这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一些。

等马车好不容易磨蹭到永宁门,已经是三更天了,此时,云猛,云杨,云虎,云蛟已经默不作声的跟在马车后面,而钱少少则蹲在车上,不断地拍打着云昭的后背,好让他吐得舒服一些。

云福用云昭的官碟叫开了永宁门的侧门,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在打着哈欠的守城兵丁注视下出了西安城。

一路走,一边有银子不断地被丢上马车,钱少少很熟练地将这些银锭收在一个送礼送的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不仅仅把木箱装满了,还把装干粮的箱子也装满了。

钱少少盖上盖子喜滋滋的对云昭道:“两千四百二十两银子。”

云昭道:“又杀了几个人?”

“三个护卫,被猛叔他们用短弩射杀了,没人惊动别人!事发至少要到天明,走的时候我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柴火,那些仵作就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死亡时间了。”

云昭瞅瞅两箱子银锭,不满的道:“我才想起来,你为什么又选了明月楼?”

钱少少笑道:“本来还想再放一把火的,想到不好脱身,这才饶了她们!”

云昭闻言,抬手摸摸钱少少的脑袋瓜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依旧有人挑着箩筐装着孩子往云氏走。

问过之后才知道,卖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去云氏才好,满蓝田县最能出价钱的人家就是云氏。

西安府城卖孩子也不过三十斤糜子。

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卖的贵一些,长相蠢一些的白送都没人要。

眼见那些人踉踉跄跄的挑着担子走路,云昭心如刀割!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心里就是难受的想要大喊大叫。

徐先生站在村口落光了树叶的大槐树底下,跟干枯的槐树枝子一般冷峻。

“这些孩子都给我,不得有卖身契!”

听先生这样说,云昭笑了,指指钱少少道:“我很想跟他立卖身契,他不肯。”

徐元寿挥挥宽大的袍袖道:“别的孩子也不肯。”

云昭猥琐的笑道:“我认了!”

徐元寿冷峻的面容逐渐解冻,俯身按着云昭的肩膀道:“你若不能成大事,天理不容!”

云昭瞅着响晴响晴的天空道:“我只希望天理能够在解冻之后给我下一场春雨,好让我把所有的种子都种到地里。”

徐元寿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顺着徐元寿手指的方向看去,云昭看了一幕让他心都要碎了的场面。

只见田野里到处都是人,河沟里也满满的是人,河沟里的人在用锄头刨冰,刨出来的冰就会被人装在箩筐里,挑到远处的农田里。

“这些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们准备用冰块覆盖田野,即便是春日里没有雨水,田地里也有足够多的水,可以完成播种。

现在就是担心天气热起来太快,冰融化的太早……”

云昭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心忧炭贱愿天寒!”

徐先生点点头道:“灾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灾荒面前低头。

从山里流出来的溪水,被农夫们筑坝截流,形成了一个个水塘,只要水塘足够多,田地里就有水浇灌。

这种场面,某家很久没有见识过了,云昭,你看清楚,这就是人的力量。

别的地方的官员这个时候会求雨,会向朝廷求粮,以为这就是完成了职责,殊不知,向苍天求雨,向皇帝求粮,这两样都给不了百姓活路。

此时此刻,我希望你暂时忘记你的宏图霸业,全心全意的先救救这些百姓。

我相信,你救了这些人之后,再去追求你的宏图霸业会事半功倍。”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就回到了家中。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了好久的字,直到傍晚,才把钱少少叫进来道:“把母亲,福伯,猛叔他们全部请过来,我有话说!”

钱少少见云昭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出去叫人去了。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云昭站在屋子中间,先是跪下来向母亲叩头,一连叩头三次之后,制止了别人的搀扶,对不知所措的母亲道:“娘,这一次,云氏可能要真真正正的出一次血了。

如果我云氏真的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孩儿就带着母亲去逃荒,去讨饭。”

玉娘颤声道:“儿啊,你要干什么?”

云昭又朝云猛叩头,也是三个嘿嘿笑道:“如今蓝田境内,我们已经抢无可抢了吧?”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道:“只有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人马,以我们家目前的实力还打不过。”

云昭笑道:“这算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了,猛叔,我要你将东乡,西乡,南乡的大户人家的主事人都请来云氏。

我准备一把火烧掉所有的欠据,借据,先让蓝田县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人欠债的地方。”

“什么?”云福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瞅着云昭道:“你想清楚,没了这些借据,云氏就没办法驱使乡民!”

云昭冷笑道:“今年一个冬天就下了一点残雪,就算开春有春雨,墒情依旧不足。

想要度过眼前这场灾难,只有同心协力才成。

蓝田县的富户需要让百姓觉得自己还有最后的依靠,觉得富户们是准备跟他们同甘共苦一次的,不至于拖家带口的去当流民。

再说了,能去哪里呢?

这是我做的一些计划,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可行,就按照这个执行吧!

如果我们渡过了灾荒,以后,云氏在蓝田县将会一言九鼎,我即便是不做官了,在百姓眼中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真正的统治者。

如果失败,我们就带着这里的百姓去跟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吃光了这些人,我们就去吃西安府,吃光了西安府我们就去吃凤翔路,吃光了凤翔路我就敢带着你们去吃北京城!

告诉你们,把我逼急了,人肉我都敢吃!”

云昭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呆若木鸡,尤其是云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烧掉借据,仅仅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将全县的粮食都给我收集起来,我要统一分配,当然,富户可以留足自己家中的口粮。

第三步,我要将全县人手统一起来,统一听指挥,统一吃饭,我们就算是死扛,也要扛到新粮食成熟!”

云福木然道:“富户们不会答应的。”

云昭瞅向云猛。

云猛咬咬牙道:“由不得他们!”

“如此一来,云氏将会把蓝田县的富户得罪光,说不定会有反噬。”

云昭摊摊手道:“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明白的告诉他们。

今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灾荒,还有盗匪,有流民,如果他认为他们一家一户能够躲在堡子里扛过去,可以不来!”

钱少少将云昭写的计划分发给了云娘,云福跟云猛。

云娘仔细看过云昭的计划书之后,就对儿子道:“你随我来!”

云昭苦笑一声,跟着母亲去了内宅。

久久,云娘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死死的看着云昭。

云昭笑道:“您如果不明白,就当您生了一个败家子!”

云娘叹口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毁家纡难?这是你云氏祖上数百年才打下的基业,你不觉得可惜吗?”

云昭指指胸口道:“我心难安!”

云娘又道:“真的不可惜?若真的按照你说的法子干,咱娘两真的会去讨饭的。”

云昭皱眉道:“不可能,就算去讨饭,一两年之后,孩儿再还母亲一个更加强大的云氏就是!”

云娘往儿子身边挪挪,抱着儿子的圆脑袋道:“你真的觉得那些流民可怜,而不是因为你总想当强盗,想把这些人统统都弄成你的部下?”

云昭艰难的笑道:“你儿子心中有宏图大志不假,想要纵横天下也不假,问题是,眼前还顾不上。”

云娘长出一口气,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口满意的道:“这就好,这就好,这说明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猪精!”

云昭皱眉道:“您怎么总认为我是野猪精呢?”

云娘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一年前的傻孩子,开窍之后就变得无所不能的,为娘怎么会不担心呢。

既然你好好地是我儿子,你要干什么就去干,别管福伯怎么想,这个家说到底是我们娘两的。

与他们外人不相干。”

云昭抱住母亲的腰仰头看着她道:“我是该有多幸运,才能有您这样的一位母亲。

您放心,我现在执行的这一套办法,以前有人执行过,效果很好,就是不能持久下去。”

云娘摸着儿子的脑袋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做,如你所说,了不起我们母子去讨饭就是了。”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云昭回到大厅的时候底气就足了很多,见众人还没有散去,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冲着众人笑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云氏也会因为这件事成为蓝田县的首善人家。”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减灾,救灾的事情放在别人手里,可能会忧心忡忡,觉得千头万绪无处下手。

放在云昭手里就不算什么难事。

很久以前,这种面对突发灾难的应对策略,云昭做了不下十份,每做一次都要耗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即便是如此,这还是有海量的前辈留下的资料支撑。

文字的,影像的,ppt,动态的的预案对云昭来说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东西。

其中军事管制,是面对最严苛环境的一种选择。

所有的生产资料必须全部公有,必须将发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应对面前的灾难。

同心协力,严密组织,提前预判,做到周密安排,才能将现有的力量放大,最终达成战胜灾荒的目的。

天灾降临的时候,最忌内斗,一旦内斗形成,天灾加上人祸,百姓也就没有活路了。

幸好,云氏在蓝田县中的口碑很好,而云氏盗匪在蓝田县也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现在,加上云昭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承认的统治权。

云昭本人,也就有了发动百姓与天抗争的本钱!

距离春播只剩下三个月了,云昭必须在春播之前,整理好水利,修建足够多的水塘,打造足够多的水车,桔槔,抽水机……毕竟,旱灾才是目前的燃眉之急。

一夜之间,加盖了蓝田县知县大印的文告贴满的满世界都是,百里蓝田县人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他们目前有一位八岁的知县大老爷。

闻听知县大老爷要收缴所有人家中的粮食,于是,偌大的蓝田县人人自危。

基本上,除过云氏的人,其余的蓝田百姓都以为,这是那个八岁知县大人想出来的一种新的盘剥百姓的方式。

这道政令抵达之处,当地的炊烟立刻断绝。

就是生火做饭,也选择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

看过蓝田县的土地册簿之后,云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民的想法,说句大实话,蓝田县里超过六成的土地都在类似云氏这种大地主手中,自耕农的数量只有四成。

也就是这四成自耕农,在应付大明朝每年繁重的苛捐杂税,也就是说,大明朝别看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事实上真正为支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这四成自耕农。

而且,从田地册簿上的记录来看,这一部分的人数还在迅速消亡,尤其是天启年之后,自耕农人口流失状况就更加的严重。

因此,只要处理掉这些大地主,兴修水利这种对自耕农有极大好处的事情,自耕农当然会遵从,前提就是,官府是真的准备兴修水利,而不是骗人。

就在全县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霹雳一般的消息从北乡传来。

那个只有一八岁的娃娃知县居然要当着北乡三千多人的面,当着陕西安抚使,西安同知,蓝田县学政,学子,宿老,里长,乡绅以及县衙六房管事的面,烧掉了云氏积存了三代人的借据!

从此之后,北乡一带的人家,不论以前欠了云氏多少钱粮,自借据一把火烧掉之后,就不再有半点债务了。

城里人或许对借据烧掉这件事不甚明了,乡绅们却深深地明白,大家族在乡下立足的根本,本就不是田地跟银子,而是这些借据。

就是因为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北乡的统治者!

正是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毫无顾忌的指令任何欠他家钱粮的人做事。

如果云氏恶毒一些,拿着借据逼迫欠了债的农户卖儿卖女,摧房倒屋也是顺理成章。

相比别处,蓝田县只遭灾了三年,就是这三年中,无数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有谁家没有从云氏借贷一些钱粮度过难关呢?

至于佃户,长工,在云氏辛苦一年,遇到灾年,到了年底一算,他们不但没有收入,反而积欠了云氏许多钱粮。

虽然云氏不曾追缴过,每年积欠多少,却必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按上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云氏的立身之根!

如今,这六箱子,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二十六份借据,堆在云氏谷场上,蔚为壮观!

洪承畴从里面挑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瞅了一眼对云昭道:“神宗皇帝二年的借据,这个借你家六十文钱的人早就死了吧?”

云昭咳嗽一声道:“父债子还!”

洪承畴又看看借据摇着头道:“一分利,还算公道。”

云昭道:“云氏历来是宽厚人家!”

“这份借据,按照六十年利息来算,利滚利下来,应该付你家多少钱?”

云昭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把他们家的人全部卖掉还不够还利息的。”

洪承畴笑着掸掸这张借据道:“一张借据就能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不,六十年人口繁衍,应该不止一户人家,你就不觉得可惜?

这可是你云氏能在北乡执掌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基本啊!”

云昭笑道:“不破不立!

云氏自我之后,应该有一种新的活法,我的祖宗按部就班的在蓝田县活了数百年,也就成就了这么一点家业,我觉得日后我应该有更大的成就才是。”

洪承畴喟叹一声,瞅着东乡,南乡,西乡那些畏畏缩缩的乡绅将那份借据丢在故纸堆上道:“一介孺子真真羞杀世上须眉儿!

好!你把事情干的痛快!

本官也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真真的是在按照你的策论上行程进行,不论在蓝田县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说是本官允准的。

将来就算是上了金銮殿,进了大理寺,你也可以这般说!”

云昭闻言,挥挥手,钱少少就迅速的端来了笔墨纸砚。

云昭肃手邀请洪承畴道:“立字据!”

洪承畴呆滞了片刻,见云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欣然提笔将自己刚才说的话记录在纸面上,还一口气写了两份,并且用了自己的私印跟官印。

云昭自己收起来了一份,将另一份在面如土色的众乡绅展示了一遍,轻声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一次,云氏决心与灾荒决战到底。

我云氏也算是毁家纡难了,不求诸位如云氏一般,只求诸位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命干一次。

之前说收缴所有的粮食为公用,这明显做不到,我查过,蓝田县去年的收成虽然不是历年来最好的,却也是一个丰收年。

这一次,云氏为了救灾,出粮五千石,所以,三位上户出粮三千石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了云昭的话,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以及西乡的章天雄面如土色。

云昭又对剩余的中户乡绅道:“这一次收缴粮食,可不是为了贪渎,每一粒粮食都会用在救灾,减灾上,都会被灾民们吃进肚皮里,最后变成我蓝田县的交通阡陌,水利沟渠,变成水塘,变成水车桔槔。

被灾民吃进肚子里的粮食,将会变成新开垦的土地,新的庄稼!

只要我们这一次度过灾荒,只要这座秦岭还在,只要这座大山里还能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泉水,我们蓝田县,将再无饥民遍地的场面。

这里的人都是我们本土本县的乡亲,她们若是都饿死了,没了他们的保护,我们手里就算是有再多的粮食又能如何?

除过容易招来盗匪,还能有什么好处?

在这件事上,云氏看的很开,所以云氏拿出来了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银钱,一个空空如也的云氏不会招来盗匪觊觎。

如果你们不愿意救济自己的乡亲,到时候,云氏就会放开南边的道路,不再替你们抵挡南边的盗贼。

说不定还能从盗贼手里收一些买路钱……”

云昭将道理跟威胁的话说完了,就从云福手里接过火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火把丢进了故纸堆。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张很快就被点燃,变黑,卷曲,最后成为灰烬。

在火焰燃烧的最旺盛的时候,云昭再一次转过身朝着围观的众乡民以及官员,乡绅用稚嫩的童音怒吼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欠云氏钱粮,但是!你们欠云氏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要还上这个人情很简单那就是在今年,我要你们全部都听我指挥,我们要跟老天斗!我们要求活!”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兄弟们,上三江了求支持。)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

云昭此时没有跟这些乡绅们有讲道理的意思。

在这种大灾荒面前,讲道理只会,拖延减灾自救的时间跟效果。

民主模式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只会坏事情,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当然,云昭还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蓝田县官府的公告上说明会拿走所有人家的粮食统一分配。

真正到了执行的时候,云昭只是针对了上户跟中户,对于下户百姓很自然的无视了。

而上户,中户,也不用拿出家里所有的粮食,只需要缴纳够云昭需要的粮食就可以了。

于是,云昭按照自己的意愿弄到了自己需要的粮食,这中间并没有多少阻碍。

云昭很清楚,如果拿走所有百姓的口粮,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被百姓群殴致死的黄太监好多少。

这种手段,在后世的时候领导们经常用,他们往往会提出一个很高的目标让部下完成,当部下精疲力竭只完成了目标的七成,领导就会非常大度的包揽所有责任,让部下心生感激。

实际上,部下完成的七成目标,已经高出了领导上级对他的要求。

这种亏云昭吃了不少。

有了粮食,云昭便有了号召力……

农闲的时候,百姓们并不介意留着自家的口粮度饥荒,去外边干活赚一口饭吃。

再加上蓝田县的小县令已经疯了,这时候违抗这个疯狂的小县令的命令非常的不明智。

由于任务分解到了四个大户,四个大户又把任务分解到了百十个中户,然后,再由这百十个中户率领县里的自耕农,佃农开始按照云昭的要求自带工具,修建水塘,水渠,制造水车,桔槔,翻车一类的东西。

洪承畴并没有离开蓝田县,云昭知道他就在蓝田县内,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整个陕西恐怕都找不到汇集在一起得两万担粮食!”

“如果说以前憾破天的山寨有三千担粮食就已经招来别人觊觎,那么,蓝田县里的两万担粮食无疑如同天上这轮明晃晃的太阳一般耀眼!”

“有能力来蓝田县抢劫粮食的盗匪,也就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土匪。

由于粮食足足有两万担,这一次,蓝田县将要面对四股土匪合流的势力。

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先生这些天一直留在玉山书院的大工地上,听闻云昭的事情之后,就匆忙下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抛出来了一连串的问题。

啃着锅盔查看水塘修建进度报告的云昭撇撇嘴道:“这不是我该忙的事情,是洪承畴该忙碌的事情。

蓝田县有两万担粮食的消息恐怕就是他散播出去的,这个人最喜欢毕其功于一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莫要大意,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你云氏将成蓝田县万夫所指的罪人。”

徐先生见云昭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有些发急。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给徐先生倒了杯水道:“如果我说之所以烧掉云氏借据,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天争命,都不是我真正的目的,您怎么想?”

徐元寿放下刚刚端到嘴边的茶杯正色道:“你在拿蓝田县一县百姓的死活做赌注?”

云昭摇摇头道:“没办法,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一旦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那么,会立刻吸引别处活不下去的人纷纷挤过来。

到时候,蓝田县就会人满为患,两万担粮食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您可以想一下,偌大的关中都在闹灾荒,现在还是冬日,蓝田县就已经来了五千多灾民。

等到关中百姓发现春播无望之后,您以为会有多少人挤进似乎有粮食的蓝田县?

是一万,还是两万?我觉得来十万灾民到蓝田县就食都不稀奇。

这么多的灾民来到蓝田县。

就算我把整个蓝田县的粮食搜刮一空,也绝对没办法带着这群人熬到夏粮收割。

就算夏粮丰收了,一县之地也无法养活这么多的人,要知道仅仅是蓝田县,就有足足四万三千余人需要吃饭。

我没法子凭空变出粮食来,那只有唯一的法子——抢!”

徐元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去抢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种巨寇?”

云昭无所谓的点点头道:“两万担粮食会把这四家距离我蓝田县最近的巨寇吸引过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他们如果不来,蓝田县永远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别想安心过日子。

既然洪承畴突然成了延绥总督,手里突然有了兵权,他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统帅,还有心灭掉这四股盗匪,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别的心思呢?

等这四股土匪被洪承畴缠住的时候,我图谋一下这四个人的老巢有何不可?”

徐元寿终于喝了放在嘴边很久的那杯水,轻叹道:“太冒险了,你云氏力量攻打一处地方都力量不足,更何况你还要分兵四处。”

云昭笑道:“老师,您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告诉我,百姓,才是所有力量的源泉!

云家的老贼寇们带着蓝田县的这些缺粮的百姓去弄粮食,弄来的粮食除过公用之外,他们自己还能分一些,您觉得会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粮食跟盗匪老窝里的财宝冒一次险?

就算蓝田县本地的百姓不肯,您觉得那些流民愿不愿意呢?”

徐元寿颤抖着手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指着云昭道:“你贼心不改,这是要带着全部蓝田县的人一起做盗匪啊!”

云昭摇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在这个世道上想要好好活着,不强悍不得活!

蓝田县日后将会大面积种植新粮食,这个县一定会平安富裕起来的。

如果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呢?

在这个该死的乱世里——不奋战者——死!”

徐元寿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肥胖的少年良久,才低声道:“你在给你制造你的帝王之基是吗?你没有采取我先夺蜀中,再取汉中,囊括关中的策略是吗?

你的大本营将会是这座秦岭,我说的对吗?”

云昭笑道:“老师的策略自然是极好的。”

徐元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之后,依旧觉得嘴巴焦渴的厉害,整整一壶水喝下去之后道:“以后,你应该多给我讲讲你脑袋里那些凭空得来的大道理。

我想好好地听听。”

云昭点点头道:“以后吧,有的是时间,现在,先生该跟我一起去看看北乡水库的工地,我听说他们今天要下断水石。”

离开了书房,云昭又恢复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的模样,一会命人砸开冰层,竹竿戳戳水塘,查看一下蓄水的深度,一会询问一下老农,有没有可能在这些水塘里饲养一些杂鱼。

一会鼓励一下老妇人可以多养一些鸡,一会跟小媳妇探讨一下水塘大规模饲养鸭子的可能性。

总之,任何跟食物有关的消息,云昭都想通过这种最朴实的传播方式传播给百姓们知晓。

来到水库工地上,云昭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北乡水库原本就是存在的,上一次修建这座水库的时间还是成祖时期,那时候的成祖皇帝刚刚击败了蒙古人,意气风发的用劫掠蒙古人的收获在国内大肆的修建水库整理水渠等大工程。

只可惜,北乡水库从开始修建直到成祖皇帝驾崩,也没有建成,只给云昭这个后辈留下了一条厚实的大坝。

如今,大坝上人声鼎沸,砸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鸡公车在大坝上忙碌……

徐元寿跟云昭站在高处俯视脚下的北乡水库,眼见劳动场面热烈,徐元寿有些感慨的道:“看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人心旌摇动,恨不得参与其中。”

云昭笑道:“您以后会习惯这样的场面的,现如今,这些人仅仅是因为一口免费的粮食才来工地上的,等他们自发的开始认为,干这些大工程是为了他们自己,您会看到另一派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那时候的劳动,将会让人心生希望,那样的劳动,将不会消耗人的精气神,只会让人平添更加强大的力量。

先生,我希望大明朝的百姓拥有他们以前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你想给他们什么呢?”

“骄傲!生而为人的骄傲!”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崇祯三年的阴历一月十七日,蓝田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厚,却冷!

这时,从渭北高原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已经充满了云家庄子的街道。

村里的庙宇、祠堂、碾坊、磨棚,全被那些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不分男女塞满了。

雪后的几天,云家庄子的人,每天早晨都带着镢头和铁锨,去掩埋夜间倒毙在路上的无名尸首。

每天从早到晚,衣衫褴褛的饥民们,冻得缩着肩膀,守候在云氏牌坊下面。

他们不知在什么地方路旁折下来树枝,挟在胳膊底下,防着恶狗。

只要见到云家庄子的人他们就诉述着大体上类似的不幸,哀告救命。

有的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就从那枯黄的瘦脸上滚下来了。

一些衣衫破烂的妇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庄子上的人,有愿意收养小孩的人吗

这情景,看了令人心酸。多少人,一见他们就躲开走了。听了那些话,庄稼人难受地回到家里,对待老婆孩子也越发的粗暴起来。

蓝田县的人,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去工地,顶着寒风拼命干一个时辰的活计,便会有热气腾腾的米汤送来,每人还能有一小块黑面,或者糜子面制成的馍馍。

吃了这些东西,虽然还是会感到饥饿,身上却变得暖和起来了。

起初,还有人抱怨小县令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饱,自从渭北高原上下来的这些流民到了云家庄子,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了。

十五天前,一个孩子在云氏还能换五十斤糜子,现在,云氏已经不收孩子了,五百个孩子是云氏所能接纳的极限。

在这件事上,云昭没有挑拣。

云福也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接纳孩子的,满五百个就不收,这是云氏粮食储量决定的事情,而不是人的心肠决定的。

云氏不收孩子了,于是,卖孩子的人就没有了买方市场,货到地头死,这些孩子不能带回家,只希望有好心的人家能够收养这些可怜的孩子。

徐元寿的眼睛像是在着火……

在他焦灼而又无奈的眼神逼视下,云昭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他不可能动用蓝田县的粮食来救助这些人。

“再给我五百斤糜子……”

徐元寿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

云昭丢出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

徐元寿一把将银子划拉到地面上,白色的银子在青砖地上蹦跳几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云昭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道:“你不能再饿着了,每天都要吃饭,你快要撑不住了。”

“死不了!”

“你要的粮食我不能给,尽管我手头有粮食,有很多粮食,我却不能给你一粒粮食。

现如今,整个蓝田县的百姓几乎都要驻扎在粮仓旁边,虎视眈眈的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粮食。

那些铺天盖地到来的流民,把他们吓坏了。

每天,运往每个工地的粮食数量都是被百十个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不要工钱,不要粮食的德高望重的人核算很多遍。

别说我这个县令,就算是皇帝这时候来到这里,也休想从中拿走一粒粮食。”

“都是人命啊……”

“没错,粮食也是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粮食,就等于把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

我是蓝田县的县令,我首先要管我治下百姓的性命。“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徐元寿暴跳如雷,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扶着云昭的桌案摇晃两下,微微叹口气道:“我口不择言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您这样骂了,我心里反倒舒坦一些,先生,我想要关闭蓝田县境,不许流民再进来了。”

“有蓝田境内的流氓恶霸,趁机欺负那些女子!”徐元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他们欺负过女子后给人家粮食了吗?”云昭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你——无耻!”

徐元寿怒骂之后就拂袖而去。

瞅着先生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曾几何时,这种话他也能自己的上级领导说过,那时候真的觉得那些领导很无耻,现在,被自己的先生骂,云昭忽然觉得以前被自己骂的那些领导很可怜。

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讲究纪律跟规矩!

平时可以通融的事情,此时此刻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平日里可以转圜一下的事情,此时也绝对禁止。

纪律最早出现的原因就跟生死攸关,也跟食物分配有关,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

年前,云昭总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当渭北高原上的人下来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部消失了。

云氏盗匪全部变成了蓝田县的团练,团练使就是云猛,云昭拒绝云猛当县丞,而是把这个只为给了西乡的章天雄,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分别拿到了主簿跟典吏。

其余的县衙差事,也被云氏,刘氏,何氏,章天雄四家以下的中户刮分了一个干净。

利益均沾之下,云昭这个县令的政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达到每一个人面前。

看到流民的惨状之后,蓝田县人不再抗拒云昭那些急功近利的命令,即便这些命令再不合理,也比离开家乡去当流民要好一千倍。

一月二十七日,云昭下令招募六千流民,开荒!

一月二十九日,商南巨寇镇天王刘雄的六百强盗,才进蓝田县便被蓝田县团练使云猛在半夜率众伏击,击溃了强盗,强盗星散逃亡,待到天明,六百强盗的首级一个不缺的挂在蓝田县境上。

二月初九,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派来使者,讨要一万担粮食,如若不给,大军到处,寸草不留。

云昭大怒,当场斩杀圣世王使者二当家彭泽以下使者三人,断一翅王韩耀飞四肢,去眼,耳,鼻,独留一张嘴转告商南巨寇,蓝田县的粮食多,却一粒都不给。

二月初十,云昭召集蓝田县冶铁,锻造工匠,大肆的制造兵刃,预备以全县之力抵挡商南四寇,同时飞马禀报西安府知府求援——未果!

二月十二日,云昭再次下令招募流民中敢战之士六千,承诺攻破贼人大寨之后,人人有赏,且在战后,以军功论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功之士,可以全家落户蓝田县,由县衙分配新开垦之荒地,按照军功大小分配房舍。

一时间,流民奋勇争先!

洪承畴丢下文书,对守候在一边的红水河参将梁河道:“博之如何看本官卓拔的这位八岁县令?”

梁河笑道:“不简单!”

洪承畴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何止不简单,如果大明朝所有的县令,有此子一半的果决,大明朝国势何至于此?”

梁河又道:“他招募团练,有募集流民为兵,且开出巨额赏格,表面看起来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意味,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老卒弹压,这些人还是不成的。”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这头小猪了,此子天生聪慧,自称野猪精下凡,能在一年之中执掌云氏牛耳,又在蓝田县掀起滔天巨浪,直到今时今日,蓝田县依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般人物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梁河愣了一下道:“您也相信他是野猪精下凡?这两年本将斩杀的成精人物不少于十个!”

洪承畴挠挠头发笑道:“别的什么成精人物,本官只当他是犬豕耳,此子不同,等你见了他,你就不再觉得我以猪之名称呼他有何可笑之处了。

能在白日里以重礼孝敬上官,在离城的那一刻,在醉酒中还能强横的劫掠明月楼两千多两银子的八岁孩童,你见过吗?”

梁河张大了嘴巴道:“有这等事?”

洪承畴幽幽的道:“本官甚至猜测他接连抢劫了明月楼两次。”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洪承畴笑道:“问题出在没有证据上,本官也只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在手。

现如今,此子又把自己蓝田县正堂的位置坐实了,吏部任命文书已经抵达西安,就算是本官想要拿他问罪,也只能上报三司,由陛下裁决。

以此子之手段,即便是到了京师,陛下也不会问罪,甚至会有重赏!

毕竟,他这一次破家妤难的行为,一旦被西安知府上报朝廷,这等忠勇之士,不赏何为?”

第八十二章 一切都要看天意!

第八十二章一切都要看天意!

“云氏子即便是再聪慧,年纪却小,可是呢,偏偏他是云氏一族的族长!

有了这个族长之名,就算云氏子没有开智,是一个傻子,这个县令的职位依旧是属于他的。

在蓝田县,云氏最为古老,实力也最为强大,若是把这个县令给了别人,恐怕某家想要蓝田县平静的想法就会落空。

至于这个孩子最近做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事情,不过是某家计谋的添头。”

“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此子,这一次……”

“不能被这个孩子给小看了,这一次剿灭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是本官预定的策略,梁河!“

“末将在!“

“传令下去,兵发凤凰山!”

“末将遵命!”

听闻县令大人得罪了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蓝田县内顿时人心惶惶。

商南之地山高路险,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此地的盗匪又与平原上的盗匪不同,他们起事很久,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这四人并非普通的盗贼。

这四人祖上原本就是大明军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军中,最后落草为寇。

这四家同气连枝,盘踞在商南,洛南之地自成天地,官府曾经绞杀数次,不是扑空,就是中了盗贼的埋伏,被杀的大败而归。

就是现在,以洪承畴的能耐带兵杀进洛南,商南,同样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等这些巨寇从山里出来,来到平原上了,就真正算得上是虎落平阳!

云昭相信,洪承畴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两万担黄澄澄的粮食啊,一旦被盗贼获得,顷刻间,他们的实力就能提升十倍。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云昭不认为那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能够忍得住不出来。

从一开始,云昭就没打算跟四大贼寇硬碰硬,一旦碰上了,死的都是自家人,这非常的不划算!

既然有洪承畴在侧,他就不跟洪承畴这种人抢夺战功了。

不过,粮食不能不抢!

对于蓝田县的百姓,乃至流民来说,为了抢粮食丢掉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尤其是一大群人去实力空虚的强盗大寨抢东西,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云昭保证他们抢劫完一次之后就会上瘾,以后即便是面对更加强大的贼寇,他们也会想着再来一次。

最终形成一种传统!

当一个地方的百姓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抢劫别人的时候,再碰到侵略者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慌,相反会心生窃喜!

“秦岭中的道路其实相通的,只是官府不知道而已,如果从东山峪口出发,走三十几里山路向西翻过四座山头之后,就能抵达了商洛黑山,这可是镇天王的地盘。

上一次他就是仗着离我们近,才用六百人打前站,被我们收拾掉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家吃不下蓝田县,这才联合了其余三家,准备刮分!”

云猛对蓝田县周边的盗匪如数家珍,云氏在蓝田县也盘踞数百年了,对这座秦岭的认识远超其余盗匪。

云昭瞅瞅那张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敲敲道:“镇天王他们会不会走小路偷袭我们?”

云猛道:“这是必然的,蓝田县以我云氏为尊,不干掉我们,他们没法子震慑人心。”

“有没有只有我们知道,而别的盗匪不知道的直通商洛的道路?”

“有,就是不太好走!”

“那就成了,不太好走,那就是能走,我们招收的流民里面多得是走山路的好手,能不能带着他们偷袭一下这四家中的某一家?”

云霄吐一口浓烟,阴笑道:“有一条路直通商南金丝峡,不过路途遥远,足足有三百里。”

“金丝峡又是谁家的老巢?”

“瓜背王陈滚!”

“他家富裕吗?”

“富裕!近百年的老贼了,守着要道听说买卖做得不小!”

“那就放弃其余三家,我们直接劫掠瓜背王!”

“路途是个大问题!”

“去的时候走山路,回来的时候洪承畴应该已经处理掉了这四股贼寇。可以走大路回来。”

“好,这一次老奴走一遭!家里的损失太大了,要补回来!”

在一边听了良久的云福磕掉烟锅子里的残渣,将烟杆插在腰带上对云虎跟云蛟道:“你们两个带五百人跟我走!”

云昭摇头道:“不是五百人,是三千人!近百年的老贼积蓄一定很多,只要是能用的,一样都不许丢下!”

“降俘如何处置?”

云昭置若罔闻,对云猛跟云霄道:“这些天,在粮仓的附近安置大量的人手,我亲自守着,母亲等一干家眷全部搬进清峪居住。

云家庄子交给豹叔,云杨,如果大股贼寇来了,就上玉山,如果小股贼寇来了,就率领乡民弄死他们!”

没有得到云昭正面回答的云福叹了口气,就带着云虎,云蛟离开了屋子。

走到门口就听云昭在背后道:“福伯,粮食虽然珍贵,也不值得我云氏用命去争。”

云福回头道:“只限于云氏是吧?”

云昭低下头继续查看桌面上的地图,没有回答。

天明之后,云家庄子里的人明显变少了,即便是还有流民,也只剩下一些妇孺。

青壮们随着云福进了秦岭山,老弱们留在渭北高原上等死,或者,已经死了。

北乡的巨大水库已经修建完毕,全北乡加上流民上万人一连在工地上忙碌了一个月,如今已然有了成效。

如今留在工地上的人都是些有手艺的石匠,铁匠,跟木匠,以及泥瓦匠。

高大的水车已然造好,就等着水库蓄水之后开闸,好吧喷涌出来的水送到高处。

水车制造的无比高大,一片拨水的叶片,就有两个成年人高大。

十几个木匠攀在高高的水车上叮叮当当的修补水车上的不足之处。

一些铁匠扛着沉重的轴架正在往高大结实的石台上安装。

这些高大的石台都是石匠们一锤锤的凿出来的,预留了豁口,每片条石上都有一公一母两个卯榫,条石环环相扣结合的严严实实,云昭亲自检验过,石缝连接处,刀刃都塞不进去。

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六头耕牛拖着粗大的碌碡一遍又一遍的碾压水库大坝。

阳光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暖意,才在大坝上待了半个时辰,云昭就被寒风冻了一个透心凉。

在这里,如果不动弹,冻死都是轻的。

“春日融冰水什么时候下来?”

一个老石匠佝偻着身体对云昭道:“回县令的话,每年二月初八溪水解冻,杏花开的时候,玉山北坡的冰雪开始融化,到三月二十五,春汛结束,溪水开始恢复正常。”

“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把水库装满吗?”

“这个,小老儿委实不知!”

云昭默默地看了一眼北乡水库上游,在这座水库上游,云氏率领乡民,流民,已经清淤了大大小小六十三座水塘,重新挖掘了二十八个水塘。

如果这些水塘以及水库能够积蓄到足够多的水,那么,这些水塘就勉强够浇灌十六万亩田地。

因为北乡水库加上水车可以把水送到更高处,还能再增加三万亩的水浇地。

想到这里,云昭就把目光再次投向白雪皑皑的玉山,双手合十,衷心希望这座养育了蓝田县上万年的大山能再一次展现他仁慈的一面。

四座水库,六百三十余里的水渠,一百二十一架水车,二十六里长的木质栈道水渠,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根据徐先生在外边跑了半个月的调查看来,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非常的努力。

包括哪些大户,上户,中户,也算是出了死力气。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一点都不意外,一旦这些水利设施起了作用,受惠最大的其实就是他们!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洪承畴去了凤凰山。

这件事云昭知道的有些晚,商南,洛南的四大贼寇有没有离开老巢,云昭到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呢,云氏的盗贼密探已经派出去两百里了,不论是秦岭山里,还是平原山口,如果那些贼寇们不走大路,总归会从某一个峪口里钻出来。

不过,大部队走山路这基本上没有可能,秦岭山里的道路绝对不是供大部队走的路,如果那样做的话,摔死的人一定会比作战死掉的人多。

云福带走的三千五百人中,只有五百战兵,其余人手都是背着麻袋的流民,他们的基本上没有武器,最多装备了一些木叉,竹矛一类的东西。

五百人的战具,分摊到三千五百人身上就不算什么了,渭北高原上的汉子对于山路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进山的时间长,路途远,这是唯一需要担心的地方。

云昭不担心土匪们在山里的存活能力,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必备的职业技能。

真正的战场云昭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云福,云猛一致认为,让他太早接触战争没有什么好处。

但凡是杀戮场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对劲。

军队上出来的如此,强盗窝里的出来的也是如此。

云猛甚至认为他们几兄弟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来就跟杀戮过多有关,而杀戮最重的云福直到现在还孤寡一人,就很说明问题了。

云氏不能绝了子嗣,因此,云昭能不上战场就不要上战场。

对此,云娘持绝对支持态度。

二月初二,龙抬头。

“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关中的龙抬头之后,万物将冒地而出,为生发之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

河沟里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融化的雪山水开始淙淙的流淌,慢慢的流进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塘。

事情没有如云昭预料的那样好,也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坏。

溪水不大也不小……

云昭在碾子村的水塘边上待了很久,一直等到溪水将这座塘堰灌满之后,水溢出塘堰的出水口,向下一个叫做河湾顶的村落流淌而去。

天空依旧响晴响晴的,一丝云彩都看不见,空气也干巴巴的寒冷,感受不到水汽。

云昭回首四顾,觉得自己身处的这片平原更像是一块被人拧干了然后丢在大地上的抹布。

“快下雨啊……”

云昭哆嗦着腿,在低声哀求。

不论是塘堰,还是水库想要发挥作用里面就必须有水。

地气没有变热,不知谁家孩童的纸鸢都飞不起来,被孩子拖着跌跌撞撞的在低空滑行。

“快下雨啊……”

钱少少攥紧了拳头,学云昭的样子哀告。

云昭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眼瞅着沙土从指缝中流淌出去,就背着手跳上马车,钱少少上来之后,云豹就挥动马鞭,马车迅速的向云氏庄子奔去。

云氏庄子里的水塘已经蓄满了水,幽蓝色的水面上还浮着一些薄冰,家里的两只大鹅愉快的在水里嬉戏。

向阳的墙根处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淡黄色的青草顶芽,云昭抓住草尖扯了一下青草,一截带着白色的杆子就被他抽了出来。

青草扎根很深……

玉山常年围在腰间的那条云带不见了,整座大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且熠熠生辉。

面目黧黑蓬头垢面的妇人,破衣烂衫目光呆滞的孩子,忧心忡忡的乡民,再加上这半截该死的野草,云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野兽咆哮一般的低音。

粮食只能坚持到六月份,这是云昭以及蓝田县所有富户,上户,中户以及县中宿老的统一认知。

如果今年春播不能如期进行,蓝田县就会出大问题。

全县一万两千多户将近五万人,还能熬过这个荒年的人不超过六千。

如果再加上散落在蓝田县的流民,这个县就有足足十万人以上。

钱多多见云昭跟钱少少回来了,就端来了两个糜子馍馍,馍馍的模样很好看,金黄,金黄的。

给云昭塞了一个,又给弟弟塞了一个。

热腾腾的糜子馍馍里夹了一些猪油,还撒了一点细盐,吃起来味道很好。

就是云昭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递给了早就吃完自己那份的钱少少。

“要是春日里不下雨,我们就跑吧!”

钱多多小声的给云昭出主意。

“跑哪里去?最占地理优势的蓝田县都这样了,你指望别处会更好?”

“你不是强盗吗?我们出去抢劫去,陕西没有好地方我们就去扬州,你知道啊,扬州那地方有钱人最多,只要抢到一户盐商就有吃饭的钱了。”

云昭漠然的看了钱多多一眼道:“足够十几万人吃饱?”

钱多多不解的道:“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昭转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些灾民,这些百姓就是我的孽债,上辈子没有还完,让我这一生继续还。”

“他们不关你的事!”钱多多声音有些高。

云昭笑着抓住钱多多的手道:“如果春天不下雨,我就给你跟你弟弟一些银子,你们去扬州,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你呢?”

“我生于斯长于斯,就留在这里,我想看看老天爷到底能把这里的百姓惩罚到什么程度。

这贼老天要是有种,他就永远别下雨!”

钱多多惊恐的捂住云昭的嘴巴低声道:“别骂,别骂,你骂了它,它就会怀恨于心,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云昭点点头抽身离开了房间,再一次仰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站立了好久。

睡到半夜的时候,云昭被钱少少从床上拽起来,素来有起床气的云昭才要发怒,就看见钱少少一把推开了窗户。

不知何时,黝黑的天空中开始飘雪……

“这狗日的老天,总算是给了老子半分薄面,没下雨,却下起了雪,希望这场雪能够多下一点,下的时间长一点。”

“大娘子在傍晚的时候摆上了供桌,敬献了月神,结果,到了三更时分天阴了,不长时间就下了雪,你看,地面都下白了。

少爷,供桌还在,你要不要再拜拜?”

云昭摇头道:“算了,我白日里才骂了老天,刚才也腹诽了人家,现在再去拜神,会被神仙笑话的。”

一股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云昭打了一个寒颤,立刻钻进被子,急忙让钱少少这个混蛋关上窗户。

既然下雪了,心里也就安定了一些,正好睡觉,缓解一下这些天来的劳累。

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休息不好会损伤脑子跟身体发育的。

直到中午云昭才算是真正睡醒了,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女子的嬉笑打闹的声音。

穿好衣裳推开窗户,正好看见钱多多在漫天大雪中带着云昭一干姐妹们在前院堆雪人。

钱多多的俏脸红扑扑的,笑声也好听,看得人很想把她按在雪地里蹂躏一顿。

不过,衡量一下自己这具矮胖的身体,云昭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这时候打不过手长腿长的钱多多。

云豹的眉头紧锁。

全云氏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心,连云娘给他特意准备的鸡汤都没有多少心思喝。

云昭从碗里捞出一块鸡肉一边啃一边问。

“豹子叔,下雪了是好事,您怎么不高兴?”

云豹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指着秦岭道:“你有三千五百个手下正在秦岭里跋涉,一场大雪足矣将他们全部埋掉,你就不担心他们?”

云昭摇头道:“不担心!”

“为何?”

“按照他们的脚程计算,至少在两天前,他们已经到了金丝峡!”

“可是凤凰山还没有传来有战事的消息。”

“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

“洪承畴全军只有一月军粮,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没有找我要军粮,也没有传来军兵劫掠四方的消息,这说明,洪承畴手里还有军粮。

他的军粮从哪里来?

我觉得他已经击溃了商南,洛南的巨寇,且收获颇丰,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说不定正坐在黑水镇天王的大寨里喝酒吃肉呢。”

第八十四章 老天是公平的

第八十四章老天是公平的

作为以前的官僚,云昭清楚,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一定要放开心胸,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伙伴,相信他们可以披荆斩棘完成任务,自己只需要等待他们胜利归来就好。

当然,如果事情失败了,自己依旧是第一责任人,自责完毕之后,该处理部下就处理部下,该安慰部下就安慰部下,这要看情况而定。

直到目前,云昭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对其他上级负责,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张道理。

这场雪下的很大,完全超乎云昭想象的大,中午出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厚了。

当然,这完全跟云氏庄子太靠近玉山有关,远处平原上的雪就没有这么大了,不过,天地还是一片白茫茫。

一场雪,完全可以解决云氏庄子的墒情问题,但是,蓝田县其余土地的墒情是否好转,还需要等待地方上报。

云氏的猪圈里住了很多人,而且是七八个人抱着四头猪缩在猪圈里取暖。

为首的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嘴的黑牙冲着云昭歉疚的笑意的时候,云昭的心都要碎了。

“把猪看好,多弄一些麦草过来!”

云昭匆匆的吩咐一声,就落荒而逃……

洪承畴正坐在大帐中,用匕首插着一根羊腿放在火盆上方细细的烧烤。

熟一层就用匕首削一层吃掉,这个过程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

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只有他一个人,神情专注而严肃。

偶尔有一两声求饶的声音被山风从山谷里送出来,落在洪承畴的耳朵里毫无作用。

红水河参将梁河挑开大帐门帘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雪人,胡须上结着冰溜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启禀都督,已经斩首满三千了。”

洪承畴头都不抬的指指火盆示意梁河过来烤烤火。

梁河见桌案盘子里还有羊肉,就掏出匕首插了一块,学洪承畴的样子一边烤火一边烤肉。

洪承畴将手里刚刚烤好的羊腿递给了梁河,自己接过梁河的匕首继续烧烤。

“这场大雪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也帮了那头猪很的大忙,也不知道这是我的运气,还是他的运气。”

梁河笑道:“自然是都督的福气,末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雪会成了我们的臂助,一夜之间就把峡谷口封堵的严严实实,让这些贼人成了瓮中之鳖!”

洪承畴抬头看了梁河一眼道:“先前说杀三千老贼,那只是为了安定降俘之心,免得他们鼓噪。

既然老贼已经杀光了,那就把剩下的三千多人一起杀了吧!落到我手里的贼寇,就别想活了。”

梁河嘿嘿一笑,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就离开了大帐,一通嘶吼过后,又回到了军帐。

继续啃了两口羊腿,见洪承畴丝毫没有高兴地意思,就不解的问道:“都督打了胜仗,为何还愁眉不展?”

洪承畴指指大帐外的白雪道:“成也大雪,败也大雪。这场雪助我大军剿贼成功,却也阻挡了我大军的去路。

剿贼只是战功,将士们浴血奋战总要得一点好处,如此,才会追随本官继续作战。

现如今,我们剿灭了盗贼,他们的山寨却被大雪阻挡在另一边,平白让如山的钱粮被剩余贼人刮分,这如何是好?”

梁河猛地抬起头怒吼道:“这万万不成,那些降俘还有用处,老子要用他们挖开山路,都督,暂时饶这些贼囚攮的一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洪承畴目送梁河离开,见手头的羊肉表层可以吃了,就用匕首削下来,添上精盐,一边吃,一边道:“你若无能,就怪不得我了。”

吃完了羊肉,洪承畴披上大氅,出了大帐,极目望去,天地苍茫。

沟渠里倒着一具具尸体,几乎将沟渠填满,山风一吹,吹开尸体上的白雪,露出一个个灰青色的面孔,模样狰狞……

洪承畴低头看着一张疵牙咧嘴的面孔轻声道:“愿你下辈子继续为匪,好让某家再斩杀你一次!”

尸体不能作答,旋即又被白雪覆盖。

洪承畴摊开手,转瞬间手掌上就落满了雪花,有的被他的体温融化,有的却倔强的保持完整。

直到他的手被寒冷浸透,雪花才一层层的覆盖在手上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层白绢。

下雪天,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就伸手不见五指。

洪承畴像一个旅居在外的诗人一般半躺半靠在床铺上,身边有一盏孤灯,手里有一卷书,腰腹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大帐外有白雪飘零,孤狼哀嚎……

徐先生的那条大黄狗嚎叫了一晚上,云昭给它盖上毯子也无济于事,这家伙依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叫唤一声。

一个晚上,云家庄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到处是人马走动的声音,一晚上都没有安宁。

云蛟回来了,云福跟云虎却没有回来,他带来了金银细软,一些粗重的粮秣只能走大路,而大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想要回来还需要几天。

迎接了这群英雄之后,云昭就回房间睡觉了,徐先生不在,他就把大黄狗也带到了屋子里。

此时此刻,金银珠宝的价值被这场大饥荒降到了最低处,云昭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粮食!粮食!

崇祯三年的春天是一个奇怪的年份,拿着银子也换不来粮食……尤其是大数量的粮食。

东南一代依旧繁盛,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市场因为西北的动乱显得格外的繁华。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很残酷的字。

一场大雪将刚刚发生的一点春天气象屠杀的干干净净,云昭很满意,为了储水,他希望这场雪可以下的更大一些,至少要让所有的水库,水塘都装满水。

至于事情的初衷,他已经不在乎了,春播不成问题,这已经算是迈过了第一道门槛,已经可以跟蓝田县的百姓们交代了。

云蛟带回来的财富很是丰富,从上古玉器,青铜鼎,再到金锭,银锭,铜钱数不胜数。

“别人家当强盗都能当得富可敌国,怎么我们家当强盗就当得连饭都吃不起?”

对这一点云昭早就很疑惑了,就是怕说出来伤人心,这才忍住没说。

现在得到了这么多的财宝,自然可以拿出来问问。

“我们其实很赚钱的!”

云蛟大声的叫屈。

“家规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十三个不夺!老弱妇孺不夺,僧道孝子不夺,守家之臣……”

听完云蛟的介绍,云昭顿时觉得云猛他们能把山寨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珍宝玉器都被送去了后宅,金银铜钱,包括青铜鼎一类的东西送去了库房。

云昭看了一眼那个曾经骂他是败家子的帐房先生,发现这位云氏的老臣子早就欢喜的快要疯掉了。

当初云昭从库房里拿玉如意,玉佩的时候,几乎是从老先生手中抢夺出来的。

“少爷,开眼吧,这可是商鼎啊,上面还有八十七个铭文,是真正的好东西。

还有这挂玉珠,这半边虎符,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云昭粗劣的检视了一下战利品,就匆匆的去了云蛟的房间。

云蛟黧黑的鼻子上正不断的往下滴清水……这是鼻子被冻坏消融之后的症状。

“我们死了六百多……”

云昭叹口气,制止了云蛟要说的话。

战损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云蛟说的并不完全,攻打金丝峡的时候死了六百多,背着财物走山路回蓝田县的七百人中间,被冻死了三十八人。

跌入悬崖的牲口多达一十四匹。

云昭不知道云蛟是怎么带着这七百人在茫茫大雪中走了将近四百里山路回来的。

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轻松。

“瓜背王陈滚家里有多少粮食?”

“多的数不清!”

“咦?这么厉害?”

“是啊,咱们云氏是今年才当上县令的,人家瓜背王陈滚自己杀掉县令,代理了足足四年之久。”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钱少少羡慕的道。

云昭总觉得这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他心中的仇恨总是表现的持久而热烈。

就像明月楼一样,已经被他连续抢劫两次了,他依旧对明月楼充满了兴趣。

云昭相信,两次,绝对不会是尽头。

云昭甚至相信,他以后绝对不会一次就把明月楼弄死,只会不断地用各种手段抢劫,还会掌握好一个平衡即不死不活。

让明月楼的主人即舍不得关闭,又赚不到多少钱,痛苦的苟活着,应该是钱少少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只是觉得疑惑,却不会太重视,毕竟,他才是钱少少仇恨跟变态心理的受益者。

瞅着这个大脑袋瘦弱的男孩不知疲倦的在院子东跑西跑的干活,云昭觉得自己可能该跟这个家伙好好谈谈。

像云杨一眼阳光就很好,像云卷一样朴实也很好,甚至像云舒,云树一般愚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万万不能成为变态。

其实,在钱多多的眼中,云昭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把自己活成老狐狸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

主要是不好骗,再加上对她这样的美人儿视若无睹,这样的人不是变态,又是什么呢?

当日里,云昭烧自家借据的时候,钱多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云娘的左膀右臂,甚至已经开始帮助云娘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了。

就是从这些账目里,钱多多管中窥豹般的寻找到了云氏真正强大的原因。

每个人的家财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甚至要好几代人成年累月的打根基,子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云昭一把火烧掉了云氏手里的所有借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行为。

只是,云昭跟所有败家子不同,每次见他开始败家的时候,就是云氏迅速变得更加强大的起因。

那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钱多多非常的喜欢……于是,她就拿着簪子在云昭面前无数次的插在头发上,又依依不舍的取下来,希望云昭这个败家子可以大度的说一声‘这东西归你了’。

可是,从云昭走进帐房到离开,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姐姐,你放心,等我给少爷立下大功之后,我一定把这枚簪子讨来送给你,你戴着真好看。”

钱少少的大脑袋从窗户外边探进来。

钱多多摇摇头道:“你要来的没意思。”

“少爷不喜欢你!”

钱少少一句话就终结了钱多多刚刚生出来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少爷在梦中喊了无数遍‘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也喊了多次‘妈妈’‘爸爸’甚至还叫过‘福伯,猛叔’,甚至还在睡梦中喊过我的名字,就是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钱多多噘着嘴道:“我不稀罕!”

钱少少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说完就晃晃手里的一大包茄子根,去了云蛟的房间,听大夫说这东西煮水清洗伤处,对治疗冻伤有奇效。

云昭继续在苦恼中。

那些追随云福,云蛟去了金丝峡的渭北山民,并背着金银财宝回来的人,对于金银的需求并没有云昭想象中那么热烈。

云昭准备用金银赏赐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委婉的表示,如果能赏赐他们一些田地跟粮食,就把这条命完全彻底地卖给云氏了。

对于金银的使用,他们没有经验,渭北高原上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而不是金银。

蓝田县是一个多山地区,山区几乎占据了这个县的八成面积,剩下的两成才是适合人类耕作的地方。

给土地,这让云昭很为难,数千年来,蓝田县能耕作的土地早就被祖先们开荒了,但凡是没有开发的地方,绝对是不适合耕作的荒地。

春天就要来了,只要是农夫,没有人不羡慕有土地的人,如果到了春天,农夫还没有忙碌起来,这说明这个农夫就要死了。

“少爷,您其实可以把这些人安排到凤凰山一带啊!”

钱少少的一句话让云昭有如梦初醒之感。

凤凰山一带的人不是盗匪也跟盗匪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洪承畴兵发凤凰山,为了保持自己埋伏的有效性,八千大军先是将凤凰山一带清洗了一遍,断绝了盗贼们的耳目。

然后就把盗匪堵截在山谷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洪承畴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他的任何行为都经得住考究。所以,他是以官府的方式进行的屠杀,按照《大明律》的法律条文来处置山贼的后果就是株连了很多平民百姓。

因为他将土匪统统定性为反贼。

毕竟,这些人已经自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官府,有收税,断案,派军饷,服徭役这种行为,有很清晰的法律条文来支持他的残暴行为。

所以,一万多人命丧黄泉!

云昭的北乡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而地势更高,道路越发崎岖的凤凰山一带被杀了一万人,基本上,那里就没有什么人了。

从洪承畴给云昭的书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洪承畴杀人的心路历程。

正如他所说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以为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心态在作祟。

当大明朝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的东西来安抚自己的百姓的时候,屠杀就成了最优选则。

既然凤凰山一带没有人了,也没有人来管理,云昭觉的可以把自己的蓝田县县境往凤凰山一带挪一点。

反正就是挪动一下界碑的事情,不算太难。

这样做也算是为洪承畴考虑,无论如何他在那里杀了上万人,这对一个高贵的文官来说都是污点,哪怕这些人被杀的有理有据,洪承畴也一定不愿意在死后让史书重重的记录一笔关于他嗜杀成性的记录。

云昭知道,他死后的口碑远比嗜杀成性更加的令人恶心《贰臣传》上的头牌人物,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有没有在夜晚发出哀嚎之音。

想到这里,云昭就让钱少少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给洪承畴写信,向他征询是否可以向凤凰山一带安置流民,并且殷切的希望洪承畴不要没收云福从大路上带回来的粮食,好让他继续完成安置流民这样的大慈悲功业。

信被快马送走了,云昭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开始跟一些被选出来的流民领袖商量安置他们去凤凰山的事宜。

春天的雪,来的迅猛,化的也迅速。

小河沟里的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溪水或者小河了,水势汹涌,咆哮着撕开冰层,灌满了一个又一个水塘,最后被过滤成清水一头扎进了云昭冬日里带人修整好的水库里。

清朗的日子里,云昭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早春的蓝田县原野上依旧光秃秃的,可是一面面如同镜子一般的水塘,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愉悦的光芒。

看这个景致的不仅仅有云昭,还有蓝田县新上任的县丞,主簿,典吏,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吏。

更有在冬日里豁出命去干活的百姓,流民。

云昭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对这群部下笑道:“你们看,天灾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自然谀词如潮。

蓝田县县丞章天雄越众而出,朝站在高处的云昭抱拳道:“县尊毁家纡难自然是高风亮节。

现如今,灾难已经不再威胁我蓝田县,县尊当初付出多少,本县百姓愿意双倍奉还,大家说对不对啊?”

随着章天雄的鼓噪,一干富户全部跟着请求县尊应当在秋后笑纳百姓的赔偿。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面露忧色的中户,乃至下户流民,双手往下压一压,偌大的山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云昭用最大的声音冲着面前的富户,上户们吼道:“此次救灾,减灾,不论云氏以及其余人等奉献了多少,奉献了就是奉献了,不得再从公中找回!

我身为一县之尊,要的是百姓富足安康,要的是国泰民安,唯独不要家财万贯!

今年,除过必须缴纳的赋税,蓝田县一个子都不会问百姓多收!

这是你们的县尊云昭亲口说的,在场的众人,可以将本县的口谕传遍四乡。

若有任何人胆敢多收百姓一文钱,我就剁他一个手指,以此类推,直到将他千刀万剐!”

山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无数人的身躯立刻就矮了下去,无数双手抱成拳轰然道:“谨遵县令大人之命!”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当富户上户们有用的时候,云昭不介意给他们分一些利益,因为他们的财力雄厚能办很多事。

当蓝田县的百姓们需要自己的小县令在他们跟富户,上户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云昭自然选择蓝田县的百姓。

这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选择全体百姓的好处多多,而选择富户,上户的话,云昭这个冬天就算是白忙活了。

正如云昭所言,他真的不太在乎钱这个东西,他甚至认为在关中这种地方,用钱来交易,只会便宜那些毫无贡献度的商人。

有了剩余物资才有了交易的需求,才能有商人的生存空间。

现在的关中,除过人口买卖,云昭看不到有什么商机。

当人们有了剩余物资,商人这个阶层自然会出现,就像野草一般,斩不尽,杀不绝,烧不完。

大雪融化之后,接下来就是开荒……

尽管蓝田县已经没有多少荒地可以开垦了,因为人手足的原因,云昭下令,蓝田县中不得有空闲之地。

如果自家有种不完的土地,在春播之前还没有准备春播,那么,别人就有权利在你家的土地上耕种,到了夏秋,收获也自然是别人家的。

如果你家的土地连续撂荒两年,那么,官府就会收回撂荒的土地,交给功勋流民耕种,并且成为流民家的私人田土,将会被官府登记造册,原主人永无收回之日。

云娘今年不打算在她心爱的花园里中月季了,她挖掉了月季根,一亩多地的花园,全被她准备拿来种辣椒,玉米,土豆,红薯,尤其是辣椒,这东西云昭一个种子也没给外人,全部被母亲拿走了。

“辣椒要先育苗,然后移栽到起垄的大田里去,玉米,土豆,红薯同样要起垄,不能像麦子一样种的慢慢的。”

见母亲带着钱多多以及一干姐妹们把花园整理的平整,还用耙子把地整齐的耙了一遍,还套上一头毛驴拖着柳枝子编织的磨,把地细细的磨了一遍,堪称种地的典范。

“全种上辣椒才好呢。”

钱多多对云昭收起三成的辣椒种子极为不满,她不喜欢西红柿种子,觉得云昭就是小气,还在害她,因为这个叫做‘番柿’的东西,徐光启在装种子的纸袋上写的清楚明白——不能吃,只可观赏!

云昭馋番茄牛腩已经馋很久了……至于西红柿不能吃?八成是徐光启啃了青柿子。

云昭懒得跟钱多多解释,蛮横的告诉钱多多,这东西是他将来要用的毒药,一定要好好种植,如果种不好,就先用这东西毒死她。

“我姐姐种好了,我先尝尝?”钱少少把大脑袋从云昭身后露出来。

云昭点点头道:“算你运气好,等这东西成熟了,我们两先吃,到时候馋死你姐姐!

不过,先不要告诉她,要不然我们两永远都等不到柿子成熟的时候。”

“这东西可以吃?”钱少少提起装西红柿种子的袋子,上面明明写着‘有毒’二字。

“到时候我第一个吃!”云昭非常的肯定,毕竟吃了好多年的东西,从没被毒死过。

“算了,还是我第一个吃为好!”

钱少少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不觉得自家少爷要把他毒死,便宜话自然是要说的。

“好,到时候你第一个吃,等你没被毒死,我再吃!”云昭双手按住钱少少的肩膀,对钱少少的建议从善如流。

钱少少见云昭走了,连忙追上道:“我们其实可以先喂猪吃啊!明月楼的梁妈妈说过,猪能吃的,我就能吃!”

自从下了一场暴雪,玉山又出现了云蒸霞蔚的盛景,从山里流淌出来的溪水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狂暴,温柔地如同一个小女子。

今天是水库开闸放水的日子,毕竟,第一次往水库里装水,云昭不敢装太多,在他来这边之前,刚刚看了印度人新修水坝被老鼠嗑的溃堤的消息,云昭不认为自己带人修建的水坝会比三哥们修建的更好,所以,水库装了八成水,就提前开闸放水。

随着工匠头头一声令下,二十几道沟渠上的闸板一起被抽掉,然后就有水流顺着石条砌造的水渠急流而下,到了水车上方,水流再被石条约束一下,水流变得更细,更加的有力。

激射而出冲刷在水车的水叶挡板上,水车先是动弹了一下,随后便慢慢的上下晃动,再过一会,就开始慢慢转动,不久之后,就运转自如。

一斗斗的水被水车吱吱呀呀的举到高处,倾泻进架在半空中的木槽里,不一会,就有坡坝上的农夫在大叫——‘水来了!’

二十二道沟渠,二十二架水车,由高低不同的四个高空木槽输水,这些水汇集在修好的土渠中,快活的奔向远方。

“启禀大人,水库安然无恙,老朽以为,可以再蓄两分水。”

云昭摇摇头,指着重新回到河道里的水摇摇头道:“不能再蓄水了,总要给下游人一点活路,我可不想带着你们去跟长安县的人为水斗殴。”

负责修建水库的水官摇头道:“这些水就是到了长安县,也是白白流进了渭水。

早先下官在修整北乡,南乡,东乡,西乡四座水库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长安县,希望他们也能动手修建塘堰,水库,被人家骂回来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以后就留在蓝田县,不要回西安了,在那里你没有任何作用,我会调任你为蓝田县水官。

我们不仅仅是今年要修建水库,塘堰,明年还要修建更多的水利,你若有同事愿意来蓝田县可以一并请来。

放心,蓝田县给你们的俸禄不会是银子,铜钱,是粮食,多大的官职,多大的本事就按照你们的俸禄足额发放。”

老水官长揖到底,感激的道:“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云昭并没有搀扶这位水官,而是长叹一声道:“我先生尝言,关中之所以会出现流民,**大于天灾。

关中水利修建了足足两千余年,自郑国渠开始到泾惠渠,漳水渠,河东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蒙眬渠,灵帜渠,阡陌交通宛若蛛丝为天下最!

就是这些水利工程,保证了关中为天下粮仓,虽荒年也丰足有余。

此次蓝田县不过是修复了一些昔日的水利沟渠,只用了钱粮一万担,人工百万余,耗时三月就成了目前的大业。

不是我们有多厉害,而是我们有祖宗打下来的底子,我们只要把这些底子利用起来,修缮一下,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去做啊。”

老水官痛哭道:“老朽只求大人步步高升,能以蓝田而长安继而西安,再者关中,若大人能够总绾关中一地,当是百姓之福,老朽虽老不堪驱驰,也定要追随大人重现八水绕长安,湖泊星罗棋布的盛景!”

云昭背过身,瞅着水渠里的水低声道:“去吧,西安的农官,匠作如果也有意离开西安,也招来蓝田。”

老水官再次感激涕零,率领一众工匠沿着水渠巡查去了。

“我们要这么多没用的人做什么?”

钱少少虽然聪慧却毕竟年幼。

“这些人数代人经营一门手艺,若是没有过人之处,何至于从匠人提拔为官?

这些人不同于衙门里的官员,都是一些可以派上用场的人,在他们自己专精的行当里,一定是佼佼者。

这种人不是没用,而是有大用。

接下来,我们蓝田县有新粮食要大量铺开,我们还要打造足够多的兵器,如果可能,我们还要打造真正的火器,不管我们想干什么大事业,绝对离不开这些人。”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对于根据地这个名词,云昭太有感触了。

根据地对于一个强盗来说,就是家!

只要有一片稳固的根据地,原则上,只要根据地在,强盗就打不死。

即便是第一代强盗在外边被人打死了,还会有第二代,第三代强盗跟上,如果生殖系统发达,完全可以做到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项羽就是不明白根据地的重要性,百战九十九胜,垓下一战失败就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历史上的很多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经营根据地。

很多人即便是经营了根据地,也学了朝廷的那一套,建立了统治,唯独没有跟百姓建立感情。

建立生死相依的生态圈!

没有让百姓对他有永世难忘的感情。

这都是错误路线,完全是错误的,且错误的近乎愚蠢。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甚至是要把这里的百姓当做家人一般对待。

修水利工程抗旱颇有成效这件事,已经让这里的百姓不再抗拒他这个八岁县令了。

拿出家里的粮食来救灾,让百姓们看到了云昭仁慈,善良的本性,他又拿出家里的借据一把火烧掉,让这里的百姓完全放弃了对云氏一族最后的一丝警惕。

所以,云昭现在只要等到新粮食丰收就能进一步获得民心。

一个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又仁慈,又善良的领导者,对百姓来说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最大的仁慈。

当然,云昭八岁的年龄,让百姓们对他的将来充满了期待,八岁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要是成年了,天爷爷啊,天知道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说不得蓝田县也会受到很大的益处。

水库,塘堰,水渠加上水车,桔槔,翻车让蓝田县的百姓人心安定。

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春播就好,一个冬天整饬的水利系统,让蓝田县六成以上的田地成了水田。

剩余的山地,本就是靠天吃饭等收获的土地,天下大旱,人们也就对那里的产出不报什么希望了。

天气渐渐变热的时候,云福回来了,老人家什么都没说,指着长长的装粮食的车队给了云昭一个八千担的数字,就一头钻进屋子,不吃不喝的酣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原本花白的头发,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白如霜雪。

翻越秦岭,进攻金丝峡的过程云福一句话都没说,战死的六百多人也被他烧成了骨灰带回来了。

事情办得完美,却让云昭心里暗暗发寒。

“原本有一万两千担粮食,洪承畴要走了四千担,不过呢,他把骡马全部给了我们。”

云福再一次蹲在花园的矮墙上抽烟,声音里没了疲惫之意,却懒洋洋的。

云昭知道这是云福努力之后的结果,就算是自己去也不可能获得比现在还好的结果。

“这一次洪承畴算是发大财四个贼窝,他掏了三个,最肥的不是瓜背王陈滚,而是一翅飞。

此时的洪承畴算得上是兵精粮足,不日就要去延绥地履新,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云昭皱眉道:“福伯以为洪承畴这一次可以剿灭延绥地的王自用这些人?”

云福叹口气道:“大明军中还是有敢战之士的,王自用,高迎祥这些人未必就能撑得住。

以前官军之所以屡战屡败,最大的原因是卫所军早就糜烂不堪了,这一次来的红水河参将梁河,他可不是一般人,红水河所部原为游击将军所属,这些年除过打仗之外没干过别的。

现在,困扰梁河的粮草被洪承畴以战养战的给解决了,他去了延绥,那些拿着木叉的草寇未必就是对手。

少爷,不可高看强盗们的战力,也不可轻视官军的战力,如果官军在军饷,军粮充足的状况下,强盗一般不是官军的对手,就算是我云氏也一样。

凤凰山一战,四大寇集七千之众被人家堵在峡谷里,五百火炮手枪炮齐发,贼寇死一千余人,剩余的六千人跪地投降,不论巨寇如何催军,贼寇们依旧不敢再动,四大寇率领亲卫冲阵,被火炮手弓箭手,打死了数百人,原本只要再冲几十步就能冲进官军军阵,展开肉搏战,这是贼寇们所擅长的,可惜,就在这个时候,瓜背王陈滚却胆怯了,第一个转身逃跑……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说头了,一场大战中,领头的跑了,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跟着跑,虽然镇天王刘雄拼死作战,依旧于事无补,被人家乱刀砍死。

一翅飞韩耀飞想要攀岩逃跑,才爬了不到十丈高就被人家用弩箭给射下来了摔成了肉酱。

圣世王张翰拼死跳上被大雪封住的小路,想要逃遁,却被积雪困住,又把自己埋在积雪中,想要躲过一劫,最后生生的冻死在积雪中,人被挖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瓜背王陈滚最是狡诈,选了一个不怕死的亲卫乔装自己,自己装作一个被裹挟的老贼。

结果还是被洪承畴给找了出来,再有十天,就会在西安城接受千刀万剐之刑罚。

这就是老奴当初不赞成少爷去当贼寇的原因所在。

当了贼寇可以快活于一时,下场往往非常的惨烈,贼寇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不论多么厉害的贼寇,总会遇到更加厉害的人,一物降一物之下,想要一个善终都是奢望。

咱家阴阳两族,只有少爷一支血脉,只要能活下去,老奴就不赞成少爷去当一个真正的贼寇。”

云昭认真听了云福的话,在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老人家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惜,他对时局的看待依旧太乐观了。

如果大明朝还有挽救的余地,云昭也不至于走到他的对立面去。

以后的大明朝只会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衰弱,在这个时代做官,将会被历史的洪流卷走,最终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

“少爷天生聪慧,现如今当县令也当得风生水起,我云氏如今在蓝田县堪称如日中天。

假以时日,以少爷的手段,接管陕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云氏不但是蓝田大族,也将是关中大族。

老奴愿意为少爷大业死而后已。”

云昭靠近云福,一老一少都蹲在花园的矮墙上,云昭不愿意说话,云福也把心里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住在自家猪圈里的那些妇孺,就忍不住对云福道:“有人住在咱家的猪圈里。”

云福悠悠的道:“老奴也跟猪睡过觉,大雪连天的日子里,抱着一头猪睡觉,就像抱着一个火盆一般温暖,那些人倒是会选地方睡觉。”

“我们去看看,我总觉得人跟猪睡在一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啊,马上就要春播了,离乱的时候妇孺可能没人管,一旦日子安定了,人人思定,那些妇孺会有人自发的照顾,放心吧,蔫萝卜配盐菜,不会有剩余的。”

虽然福伯说的有趣,该亲眼看一看的自然是要看一眼,该不相信的自然不能相信。

当一老一少来到云氏猪圈之后,发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头肥猪百无聊赖的哼哼着乱拱墙皮。

云氏的猪圈干净的令人发指,原本满地的猪粪被那些人给收拾到猪圈外边去了,还盖了黄土沤肥,肥猪胡乱撒尿的地方也被黄土垫的严严实实,至于茅草棚子底下供猪睡觉的地方则铺着厚厚的麦草。

“这是一家勤快的人,能把猪圈收拾的可以住人的妇人,谁不想抢着讨回家呢?”

听见福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之声,云昭郁闷的道:“要不,咱们再去牛圈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勤快的妇人,讨回来给您暖脚也不错!”

云福摇摇头道:“头发胡须全白了的人,就不要拖累人家了。”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老光棍为什么会喜欢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原因只有一个,他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孩子!

他胸中的爱只好灌注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

云昭很享受这种爱,只要给是爱,云昭都会接纳,并且把这种美好的感情当做上苍的恩赐。

可是,爱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不能自私的享受别人的爱意而不付出。

所以,云昭以为,云福应该娶一个老婆。

说起来,云福并不老,一个五十三岁的人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绝对是需要一个老婆的。

在大明世界里,云福这样的人只有孤独一生似乎才是一个正常的选择。

按道理来说,云氏的大管家,还是那种随时可以抽自家少爷的那种位高权重的大管家,想要找老婆很容易,从老掉牙的秦婆婆到肥壮的厨娘其实都是愿意嫁给福伯的,这一点,云昭在跟母亲偷偷嚼舌头说闲话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一个人孤老真的很可怜,虽说有时候看起来很是潇洒,云昭却知道福伯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云猛指头上的金箍子明灿灿的看样子快有半斤重了。

云蛟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云豹给家里的十几个姐妹一人送了一枝金簪子,模样跟母亲的那根簪子很像,一群人走出来的时候能晃瞎别人的眼睛。

云虎的事情就没有干完的时候,云霄对于长安县的几个峪口有新的想法。

云杨整日里骑着快马像是长在马背上一般,至于云卷则带着一些兄弟跟在徐先生身后游学走遍了蓝田县。

钱少少发誓要给姐姐弄一个更大的金簪子,最近从云昭这里得到了不少赏赐。

可惜,他早就赚够了买金簪子的钱,钱却被姐姐给收起来了,不让他买。

并且放出话来说——她不用戴金簪子也是国色天香!

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云昭的身体长高了一寸,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脖子,不至于总被钱多多嘲笑他的身材就是小瓜摞大瓜!

对于长相云昭是不苛求的,没有像猪八戒一样一头钻进一头猪的身体里,已经是上苍给脸了,再说,这具身体没什么不好,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这具身体能吃能睡,从没有着凉发烧这种事情发生。

红薯压进肥沃的土壤里等着发芽长藤蔓,将来好移栽到大田里去。

土豆切成块已经种到地里去了。

玉米云昭最是看重,特意一畦双苗种进了云氏的天字号田地里去了。

辣椒,西红柿这东西因为实在暖房里培育苗的,现如今已经长出来了很多苗,绿莹莹的招人喜爱。

云氏的田地都被拿来种新庄稼了,至于别人……人家根本就不敢拿自家一年的生计冒险!

只有云旗大着胆子跟着自己的本家种了一亩玉米,在他看来,只有这东西最像粮食。

种植的当天,洪承畴来了。

云昭细细看了这个人,没发现这人的印堂发黑,或者印堂发红这些怪现象,这就让云昭奇怪了,几个月里屠杀了将近两万人的屠夫,居然没有半点内疚之心,还活的底气充足,声如洪钟。

“徐光启的种子全部都在这里了,收割的时候我会来,你要小心伺候这些新粮食,如果产量真的如徐光启所说,我们就能在关中大面积推广了。”

云昭摊摊手道:“这次我拿我家的地冒险种植,一旦失败我的败家子之名恐怕会传遍大明,都督难道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洪承畴爱怜的用手抚摸一下长出一寸新苗的辣椒跟西红柿,迷醉的道:“我真的希望这些秧苗能够救国于危难。”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对这东西给予太高的期望,以我云氏在蓝田县的口碑,我把嘴皮都磨破了,真正愿意拿出一亩地来种新庄稼的人只有我的一个本家。

大徐先生身居高位,在北京已然种植新庄稼有三年了,为何没有推广开来?

你就不想想其中的道理?

在大明,农夫们对浪费金银这种事可能还可以接受,对浪费土地这种事绝对不可容忍!

你想让百姓们抛弃种植了几千年的麦子,糜子,谷子,让他们改种玉米,土豆跟红薯,跟杀他们一样啊。”

洪承畴笑道:“你怎么就不怕呢?”

云昭嘿嘿笑道:“我喜欢接受新事物,再说,家里还有一些存粮。”

洪承畴直起身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云氏三个月前出了五千担粮食,不出两个半月就收到了八千担粮食。

你云氏烧掉了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收不回来的借据,两个半月后收到的金银珠玉不计其数!

云昭,有时候我真该跟你请教一下这为官之道!

你是怎么做到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而又让全县百姓顶礼膜拜,没有一人认为你云氏不该发财?”

云昭指指洪承畴身边汩汩流淌的渠水道:“干事情啊,只要这水渠里有水,天上下不下雨的就不重要,只要秦岭里还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清水,让我蓝田县的水塘,水库装的满满的,百姓就不担心自己来年没有饭吃。

都督大人,您应该也是心中有数吧?

只有干活才有钱粮这个道理!”

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因为干活了,这才落得一个兵精粮足的下场。

看来,你我以后要多多干活才是!”

云昭正色道:“财富是干活干出来的,不是剥削百姓剥削出来的,这一点请都督大人铭记!”

洪承畴大笑道:“本官受教了,猪!本官预备收购你蓝田县的全部夏粮,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饿极了的人不信金银朱贝!百姓宁可将粮食存储起来,也不会换钱的。”

洪承畴道:“大江以南,金银朱贝依旧抢手,我把手中的金银朱贝全部交给你,你派人去江南购粮如何?”

云昭奇怪的看着洪承畴道:“你的师长,同窗全在东南,那里一直都是富庶之地,你的关系通透,为何不自己去呢?

要知道把钱交到我手里,我必定是要扒层皮出来的。”

洪承畴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喟叹一声道:“本官宁愿被你扒皮,也不愿意把将士们辛苦收获的战利品交给我的那些读圣人书的师长同窗。

被你扒皮,将士们至少还能收获骨肉,钱到了我的师长同窗手里,将士们将一无所获!”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洪承畴的青衫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先是朝玉山抱抱拳头算是拜见了地主,然后才对云昭道:“本官知道你是一个强盗,可是呢,本官却相信你这个强盗。

想要让事情靠的住,你去做远比别人去做更加的稳妥。”

云昭怒道:“我哪里是强盗了?”

洪承畴劈手抓住云昭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怒吼道:“金丝峡被人偷袭成功,瓜背王一族被贼人杀的干干净净,里面的财宝被搜刮一空。

你的管家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剩下粮食,不见贼人,这样的话骗鬼鬼能信吗?

本官的大军在凤凰山一地爬冰卧雪埋伏半月,杀的尸山血海的最后却被你得利,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云昭抱住洪承畴的胳膊道:“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是我干的,那也是为民除害!”

洪承畴气急而笑,喷吐着口水又道:“明月楼两次被截杀,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证据呢?”云昭见搬不动洪承畴的胳膊,干脆放开双手。

洪承畴放下云昭淡淡的道:“不知道你跟明月楼哪来的解不开的仇恨,你去西安一次,明月楼就遭灾一次,以后,你还是少去西安为妙,也让明月楼少遭几次灾祸。”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洪承畴是一个非常干脆的人,上午说完的事情,下午就有两百军卒由六名亲兵带着押运了三大车金银朱贝来到了云氏。

云氏的帐房又发疯了一次,用了两天时间才清点完毕。

这两天时间里,云昭与洪承畴走遍了蓝田县新修的水利工程。

洪承畴做事历来严谨,亲自踱步量了所有塘堰的周长,还用长竹竿大致测算了一下塘堰的深度。

东南西北四个巨型水库更是没有放过,派亲兵用锤子砸了砸水库堤坝,还用盗墓用的洛阳铲检查了堤坝上三合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长出一口气道:“活干的扎实,是我这些年查验过最好的活计。

有了这些塘堰水库,蓝田县至少能保证六七成的土地灌溉用水,大灾荒的年月里,你蓝田县的水田不减反增,可以预期,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云昭笑道:“减灾,救灾是不是很简单?如果不是有太多灾民,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可以过一个肥年。

用今年一年时间,解决百姓饿死之忧,到了明年,争取让百姓吃上干饭,到了后年,如果你的努力有了效果,不让贼寇南侵,我就有把握让蓝田县的商业繁荣起来。

不过,先说好,我这人喜欢收商税,不管是谁在蓝田县做生意,商税一定是要收的,我可没有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那般大度,大度到连商税都不收的地步。”

洪承畴笑道:“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云昭叹口气对洪承畴道:“官,要是有一天你打不过敌人了,记得逃跑!

大明地大物博,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洪承畴摇头道:“死众而已,不算大事。”

云昭皱眉道:“什么意思?”

洪承畴笑道:“《礼记·曲礼》有云: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意思是说,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典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礼》是洪某求学的本经,不可违。”

云昭不再劝说,洪承畴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这两人都喜欢看春日里禾苗露出土地的模样,也喜欢看渠水奔流向田野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玉米发芽,红薯苗露头,土豆开始绽出新芽的时候,洪承畴带着他的八千大军离开了蓝田县。

云昭没有去送,如果不是他清楚地记得历史记录上有洪承畴投降兽人的过程跟结论,他一定会把此人引为知己。

没了大军驻扎的蓝田县一夜之间就展现了他应有的活力!

总有无数人偷偷摸摸的去云氏的田地里查看玉米苗,初生的玉米秧苗跟高粱的苗子很像,只是粗壮一些。

好在农人都珍惜秧苗,没人去地里拔就是了。

不过,在云氏农人间苗的时候,那些废弃的弱苗被乡民们要走了,小心的种在自家地里的田埂上。

红薯藤蔓还没有长长,不好扦插,而土豆的秧苗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云氏的花园里,已经移栽了很多辣椒跟西红柿,由于秧苗还没有长大,整个花园看起来光秃秃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绿色。

云昭不喜欢吃榆钱饭,这东西他很久以前吃过很多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钱少少非常的喜欢,来云氏混饭的云杨,云卷他们也很喜欢,他们骑在树上弄光了一整颗树上的榆钱,再央求厨娘加上黑面,给他们做了很多黑乎乎绿了吧唧的榆钱饭。

云昭喜欢吃槐花,可是这东西开花很晚,要到四月才行,香甜芬芳的槐花裹上蛋液,面液,然后放在油锅里轻轻一炸,然后一串串咬着吃这才是美味。

“十八,你干嘛不吃?”云树从饭碗里抬起头用看蠢蛋的目光看着云昭,似乎不喜欢吃榆钱饭的人都是蠢蛋。

“我在想更加好吃的东西。”

云扬端着饭碗笑道:“你都当县令了,自然吃了很多好东西,不稀罕榆钱饭也是有的。”

云昭咬了一口蒸熟的黄精道:“我吃的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就是当县令的这段时光。”

“自从你烧了家里的借据后,我爹说你是败家子,后来就不怎么说了,你真的把借据都烧了?”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大白鹅道:“其实也没有全烧。”

云树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干傻事?”

云昭看着云树道:“哦,你家的借据被我留下来当纪念了。”

“啊?”

“趴下来,我要骑马!”

云树委屈的放下饭碗,乖乖的四蹄着地,准备给云昭当马骑。

正在吃饭的云杨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一脚踢在弟弟屁股上吼道:“长没长脑子啊?这都会上当?”

打完自己的蠢弟弟后,还是有些不解气,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榆钱饭,抓着云昭道:“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我们今天就骑个痛快!

先生早就说你该练习骑马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

不知何时,云杨的个头又窜了一截子,双臂更加的孔武有力,国字脸也变得更加方正,拦腰抱着云昭就出了中院,将支里哇啦的叫唤的云昭强行丢到他的坐骑上,自己翻身上马抖抖缰绳,就在云昭的惨叫中向大门外奔驰而去。

“我的屁股硌在过梁上了。”

“没事,出溜爷教我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等屁股没了知觉,就能骑马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替你弟弟出气。”

“没有那回事,我在教你骑马。”

“我真的留了你家的借据当念想呢。”

“有本事拿出来给我看,只要有,你以为我云八还不起吗?”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赌气的意思,片刻过后,云杨就开始真正的教云昭骑马了。

云昭歪歪扭扭的骑马,云杨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见云杨跑的辛苦,云昭就决定多练习半个时辰。

很明显,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决定。

大明世界的烂马鞍子很快就给了云昭难以忘怀的教训。

原以为遭殃的会是屁股,没想到首先遭殃的是大腿内侧。

不会骑马的云昭身子被马颠的上下乱窜,为了坐稳当他还用力的用腿夹……然后他细嫩的皮肉就被锉刀一样的马鞍子弄得血肉模糊。

云杨是一个发狠的性子,云昭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云昭惨叫连天,云杨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回的气。

云昭拒绝了云卷要往他伤口处洒黄土的鲁莽决定,叉着腿艰难的回到房间,脱掉裤子低头瞅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根部不断地叹气。

一枚大头从他的肩膀后面伸过来……

“滚——”

“好的,给你绷带,你自己缠还是我帮你?”

“滚——”

“哦,那就是自己缠喽,别忘了用盐水洗洗。”

“滚远远的。”

钱少少遵从无虞,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道:“云杨故意整你呢。”

“我知道,我也在整他,啊——”

“你一定要打败所有兄弟吗?”

“我必须是最强的,必须是兄弟中说一不二的那个!”

“你已经说一不二了。”

“还不成,你们口服心不服!”

“没有的事,你早就是我们这群人的首领了,你一个人能干多少事情?你要知道用自己的兄弟。”

“我用了!”

“没有,你喜欢独断专行,这一次救灾的事情就很说明问题,太霸道了,不容别人说任何话!”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是对的,而且是最好的!咦?这些话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起来的纸放在云昭刚刚包扎好的光腿上道:“徐先生!”

云昭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绿色的书皮,书皮上果然是徐先生的笔迹。

——《论蓝田县减灾,救灾的得与失》。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归纳,总结,是一个政府部门必须长做,多做的事情。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以后把事情越做越好,而是为了形成制度化,方便推广,适合传承。

一件事做的再漂亮也作用有限,对一个要长年累月做事情的政府机关来说,长久的不出纰漏才是最好的。

这中间有个度,就是人们总以为是老生常谈的几个“有利于……”

立场站稳之后,其余的都是小节,对于庞大的国家来说,总是人才辈出的,总有高人带领大家把事情提高到一个新的纬度,对于相对平庸的大多数人来说把自己的事情干的不要出纰漏,就是对这个国家最大的贡献。

所以,在云昭以前待得地方,天才总要多受一些磨难的,想要多干事情的人总要多受一些苛刻对待的。

不是害怕多办事,也不是害怕他冒尖,而是害怕他干的事情太出格,打乱一个组织的整体办事步奏。

一群拉车的马里面有一匹马太卖力,为了控制马车平稳,它挨的鞭子一定是最多的。

当然,如果这样的磨难都挡不住他向上奋斗的劲头,长成参天大树是必然的事情。

经过磨难的人成长起来后,他的所作所为才有说服力,才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所以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以上的话,是孑与自己的一些感悟,送给一些特定群体的兄弟姐妹们,我是真正见过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人,可惜,不是我……我去当藤蔓了……爬的满世界都是!)

徐元寿先生的长处跟短处一样明显。

他这样受不得极端刺激的心地善良的人去做别人的先生,别人的校长,是极好的。

作为官僚,他不成!

洪承畴是一个很好地官僚,云昭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徐元寿不成!

没有铁石心肠就别做官员!

这是云昭的昔日的师傅传授给他的诀窍。

真正的官员追求的都是大爱!

所谓的大爱就是雷霆雨露,是空气,是蓝天,是大地,不见的让某一个具体的人获益,却让世界变得生机勃勃。

大爱是看不见的……有时候还显得极度无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爱可以暖人肺腑,作为一个真正的官员却不能多做,只要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正,世上从来就没有雨露均沾这样的事情。

徐元寿,张贤亮,葛春晖,韩度,赵元琪,刘章,欧阳志,冯奇这些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除过徐元寿之外,其余的七人看着云昭这个孩子齐齐的叹了口气。

徐元寿笑而不语,云昭同样笑而不语,起身邀请诸位先生随他走一遭。

刚刚出门,钱少少就跟了出来,走进中庭,云福已经等候多时了。

众人随着云昭下了地窖。

云氏的地窖宽大而干燥,里面用青砖,石条镶嵌过……

云福打开石门上的锁,钱少少拼尽全力才推开石门,抢先钻进去,用火把点燃了里面的火把。

地窖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十几口巨大的箱子。

云昭掀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玉器,再打开一口箱子,各种珠玉首饰琳琅满目。

“这里共计有两万一千三百两银子,至于别的东西,我们有估算过价值,根据家里的老账房估算,总价值不会少于十万两银子。

诸位先生可以小觑云昭,小看云氏,唯独不能小看云昭,乃至云氏的助学之心。”

张贤亮从箱子里取出一串珍珠,对这火光看了片刻道:“这珠串作价十两银子,很合理。

能告诉我,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吗?我看这珠串上有血迹。”

云昭道:“官府剿匪之后收获的贼赃!”

张贤亮皱眉道:“苦主呢?”

云昭摊摊手道:“应该死了,最后一任苦主是悍匪瓜背王,也就是前几天被剐了六百多刀才死掉的那个家伙。”

韩度耸耸肩膀道:“这么一笔大财,你想用来做什么?”

云昭慨然道:“重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章皱眉道:“少了!”

赵元琪道:“太少了。”

云昭谦卑的弯腰施礼道:“以后还会有。”

身材瘦峭,衣衫破烂的韩度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云昭拱手道:“我尽量在弄到足够几位先生施展手段所需的钱粮之前不死!”

欧阳志挥挥手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冯奇笑眯眯的道:“你云氏如果准许旁人也加入进来,这些钱其实勉强够支应几年的。”

云昭看着笑眯眯的冯奇道:“进来的人多了,先生们恐怕也不好教书,不如,就云氏一力承担如何?”

张贤亮笑道:“如此大的家学,太没有必要了。”

云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我云氏全族人孜孜以求的梦想!”

颌下长着长胡须的欧阳志笑道:“这恐怕不容易啊,当年董仲舒献儒学给汉武帝刘彻,得百万钱,还说把他闺女嫁亏了,云昭,你没有刘彻的雄心,没有刘彻的地位,没有刘彻那般有一个好老子,好祖宗,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到你说的这番话呢?”

云昭笑道:“我父亲去世的早,不如刘彻的父亲活的长,不过,既然生下了我,就足够了。

我祖宗确实没有刘彻的祖宗那般有出息,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大家业,没关系,我将来给我的子孙留就是了。

诸位先生自己还破衣烂衫的却嫌弃我给的十几万两银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久不作声的徐元寿闻言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猪啊,你弄错了一件事。”

云昭仰首瞅着自己的先生道:“请先生赐教。”

徐元寿大笑道:“你云氏有那么多的长工,你还用我来教你怎么雇佣长工吗?”

云昭羞愧的朝几位先生看了一眼道:“这不好吧!几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如何能与云氏长工相提并论?”

徐元寿冷笑道:“别看你执礼甚恭,言辞谦卑,对我们有求必应的,在你心中,恐怕早就把我们几人当做大牲口看了吧?”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岂敢如此!”

年纪最大的张贤亮笑眯眯的凑过来,蹲在云昭面前道:“当不当大牲口什么的老夫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已经当了别人大半辈子的大牲口,再当半辈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先说好了,老夫这头大牲口不伺候你这个金主,只伺候书院里有志向学的学生。

你云氏既然出了大钱,从书院中挑选学成之人为你所用这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你一定要等到他们完成学业!”

云昭连连点头道:“我年纪小,等得起。”

冯奇笑道:“我们没有本钱跟你讨价还价,这点你清楚,我们也清楚。

因此,我们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你个人的信诺上来。

云昭,你先生徐元寿说你信义昭著,蓝田县的百姓也说你有菩萨心肠。

所以,我们八个人这八条不值钱的命,就交到你手里……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们碍事,或者干了让你不满意的事情,可以杀了我们……只是,别毁了玉山书院。”

冯奇的话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慢慢的变得哀伤。

初春的日子里,他依旧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棉袍,长而干枯的手露在袖子外边,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在蠕动。

见先生哀伤,云昭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取过一锭银子放在冯奇的手里道:“现在的银子除过购买粮食有些亏之外,购买别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这锭银子先生拿去安家,粮食随后就有人送到书院。

今天,云昭与七位先生乃是初见,等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七位就会知道有云昭在,玉山书院必定会在八位先生手中发扬光大的。“

第九十一章 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第九十一章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春播结束了。

地里生长的不是一株株庄稼,对百姓而言,地里面生长的是他们延续生命的希望,出不得半分差池。

可是呢,庄稼这东西的生命力远比野草来的脆弱,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物一样,有用的总是太少,无用的总是太多。

玉山书院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徐元寿的泪花噙在眼睛里却没有落下。

其余的七位先生跟徐元寿一样,穿着或新或旧的青衣站在风里如同八株青松。

蓝田县里有条件上学的学生不多,所以,被云昭用五十斤糜子换来的五百个孩童们,就成了读书的主力。

五百个孩童里面有男有女,因为买来的时候价格便宜,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长相俊美的男孩,也没有长相出色的女童。

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模样,有一些甚至称得上丑陋。

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站在学生队伍最前边的大师兄云昭,除过长得白皙一些,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倒是自称大师姐的钱多多站在女孩子堆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所以,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很快就引来无数好奇甚至有些敬畏的目光。

好几百人一起拜孔子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威势的。

当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跟着八位先生一板一眼的朝孔子牌位插手三拜的时候,徐元寿说,这里以后就是所有靴子的家。

云氏买来的孩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模样,有些甚至还要小一些,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原本心中充满了惶恐之意。

参加了这个庄严肃穆的仪式之后,也就很容易把书院当成自己的家。

最高的那座大成殿用的梁柱是湿的,虽然已经被锯断了,并且架在屋顶上,它的生机依旧没有断绝。

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感知到了,所以,抽出来几条绿芽,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的青翠。

很多,很多年后……这些绿芽渐渐长大,最后居然垂到了地面,在大殿里生根发芽,最终将整座大殿包拢起来,有大儒起名曰春发生!

入学先学《礼》,这是徐元寿坚持的。

不过,徐元寿教授的《礼》不是朱熹改良之后的《礼》,而是《汉礼》。

他认为朱熹的礼,不适合现如今的大明朝。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一味地禁锢人的探索欲,追求欲,个人意志是不利于个体存活的。

灭人欲,存天理是朱熹的一贯主张,不过,这六个字并非出自朱熹之口。

事实上,这一概念在《礼记乐记》中已经出现,其中说道:“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作乱之事。”

这里所谓“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就是指泯灭天理而为所欲为者。

朱熹自己也说“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朱熹认为人们应该珍惜上天赐予人类的本能,这些本能就是天理,相反,如果一味地追求本能之外的**,就是在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在太平年月里,每个人都自我约束,这是对的,然而,自我约束,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来说,就代表着自我否定,也代表着逆来顺受。

这样做是不成的……尤其是在云昭这种强盗眼中,明显是不成的。

天下大乱,需要的是反抗者,云昭甚至认为野心家出现在乱世不一定就是坏事。

在坏无可坏的情况下,天知道野心家能否走出另外一条可以让人有尊严的活下去的路。

朱熹之前的《汉礼》就要自由的多了,而读书人要是没了野心,还叫读书人吗?

读书自古以来就有克制人**的作用,因为他们往往想的太多,太会计划……也从书中学会了太多为自己解释的借口。

所以,不如武将,泼皮,农夫们横下一条心干到底的决心。

总之,云昭在亲身经历了这次难民潮之后,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些看法,让他抛弃了昔日所遵守的所有道德要求,在极端的环境里面,云昭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介意吃人。

春天来了,秦岭给了人们珍贵的馈赠,不论是春草发出的嫩芽,还是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亦或是刚刚交配完毕后体力衰竭的野兔,甚至一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肥硕的虫子,都是人们的食物。

那些跟随者母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总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云家庄子这些天来有很多人在成亲!

本乡本土的人结成亲家总能获得更多的祝福,本土人与外乡人的结合,也就显得寂寥一些。

当然,云氏给每户成亲的人家中会送去一斗粮食,五尺棉布,一小坛子酒,多少能让婚礼有些模样。

福伯到底没有看上住在牛圈里的那个妇人,哪怕那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一样不满意。

所以,换上单衣的福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新粮食地里查看庄稼长势。

洪承畴走了之后,乡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于是,蓝田县的界碑就被移栽到了商南黑水镇以南……两个月后,官府没有追究,反倒送来了今年的夏税的催缴文书,黑水镇的,名字赫然在蓝田县的催缴名单上。

于是,素来贪心的农夫们,就把蓝田县的戒备分别又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挪移了一下。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直到长安县的农夫自发的将蓝田县的界碑向自己方向挪动,并且一日三移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西安知府张道理这才发来一道整饬文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这样做乱规矩,不可取。

长安县令感受了严重的羞辱,亲自带人来到长安县与蓝田县的边境处,无论他怎么责问,边境处的士绅,农夫都众口一词,坚称自己是蓝田县人,而非长安县人氏。

即便长安县令告诉众乡绅,在蓝田县,到了今年夏收的时候,士绅们也要开始缴纳赋税。

士绅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长安县令只好长叹一声回到县衙,几次三番提笔准备弹劾云昭,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默认了目前的局面。

对那些士绅而言,只要官府答应带着众人重修水利,将他们大量的旱地变成水浇地,官府收取的那点钱粮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自从蓝田县饿不死人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周边没有土地的佃户纷纷逃离了原有的主家,跨过边境直接来到了蓝田县,为士绅们耕种肥沃的土地,

耕种一年,主家取四,农夫自留六成,这样的条文,已经被蓝田县大部分士绅所接受。

不接受的人家很少,不过,在蓝田县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很快,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遭灾。

这些灾祸从被土匪打闷棍,再到家里的儿子被人绑票,再到家里无端的着火,总之,这道乡规民约很快就在蓝田县成了传统,且无人敢犯。

云氏放开了山林,任何人都能进到山里去觅食,只要别闹出火灾来就成。

云氏开放了山林之后,其余有山林的人家也就放开了山林,最仁慈的甚至还允许百姓进入山林砍伐一些枯死的树木,背出来买柴。

云昭对于大明世界的百姓养活成本之低有了一个清楚地认知。

一个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入山林之后,不出十天,就能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出来。

这些人甚至能辨别蟾蜍卵跟青蛙卵,吃蟾蜍卵会死人,吃青蛙卵仅仅是皮肤起点不起眼的疙瘩罢了。

他们还知道什么蛾子能吃,什么蛾子不能吃,最恐怖的是,这个春天,云昭跟着流民吃了不下百十种可以吃的野菜……有些品种的味道……很好吃!

到了暮春时分,草木旺盛,蓝田县的存粮分发的就越发少了,树叶子里面撒点粮食就能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

所以,粮库里还留存的一万多担粮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殿。

他们似乎只要看着那些高大的粮仓,心里就很高兴了,只要那些黄澄澄的粮食被管事的官员带领库丁们摊在太阳底下晾晒,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起胸膛,走路都充满了力气。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四月底的时候,刑部公文通过西安府知府衙门下达到了蓝田县。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县还有断案子的权力。

虽说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报知府衙门的文书却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蓝田县大名鼎鼎的少年知县,第一次来到被云福修缮一新的蓝田县县衙查问大狱。

原以为这里会冤狱丛生,结果,云昭查验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至少,从文书上来看,判词都是四平八稳,且证据确凿,待在监狱里的人也多是罪有应得。

除过犯人在看押期间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犯人死亡这件事,云昭从最开始觉得不人道,到现在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不是因为别的,当外边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廉价。

进入大狱亲自视察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有力气高呼‘冤枉’这让云昭很是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有力气,且中气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卷宗的云昭拿着卷宗一个个的问罪犯,罪犯们一个个也没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气。

除过因为欠钱,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被云昭当场释放之外,云昭对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因为斗殴这种小事进来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杀人这种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个县衙大狱里,最多的是偷盗!

这些人云昭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没有精力处理这种小事情,不管盗贼偷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抓到偷盗的,打一顿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监,里面根本就没人,在蓝田县,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县衙,亲族们担心女子被脱掉裤子打板子丢人,在乡里就已经处理掉了,而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过,自从云昭不允许再把人丢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达之后,据说乡里面又发明出一种刑罚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还是卷席筒更加残酷,却无力改变这一点,这他娘的也是乡规民约里约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热闹是大明百姓的习性,当三十七个犯了偷盗案子的盗贼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血肉横飞是一定的,云昭却不允许把人打坏!

然后,这群盗贼被打过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错误的蓝田县百姓拖去游街,且不准他们穿裤子!

深夜时分,云昭依旧在看土地册簿,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东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农,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任何生产资料。

这样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有当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人声名鹊起之后,他们才有改变身份的可能。

同样的,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为改天换命的代价。

门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头,发现县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刘学礼,典吏何诚道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昭笑着邀请三人进来,钱少少端来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着给蓝田县的四大巨头添茶倒水。

“县尊真是勤勉啊……”

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叹一声,似乎非常的感慨。

云昭笑着用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就说,都是本乡本土的不用藏着掖着。”

说着话,从章天雄端来的盘子里抓过一块金刚酥,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香甜。

章天雄见云昭吃了他端来的食物,就笑眯眯的道:“家里的婆娘粗手笨脚的,也就这幼时学会的金刚酥还能拿得出手。”

云昭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点心沫子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块糕点道:“婶婶不是关中人?”

章天雄笑道:“襄阳府人!”

云昭闻言起身瞅瞅铺在桌面上的地图,沿着汉水一路向下寻找,片刻,就找到了襄阳府,用手指在这个地方点点道:“好地方啊。”

章天雄叹口气道:“久不复鱼米之乡的美称了。”

云昭道:“因为什么?”

章天雄无奈的道:“水灾!”

云昭皱眉道:“汉水?”

章天雄苦笑道:“就隔着一座秦岭,我们这边是旱灾,汉水那边在发洪水,以今年最甚。

有了水灾,就有了流民,有了流民就有了强盗,那里的官府中人全是酒囊饭袋,小小的匪乱都平息不了。”

云昭瞅着章天雄道:“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家想迁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我们没有多余的土地。”

主簿刘学礼将自己带来的糕饼往云昭跟前推推,陪着笑脸道:“土地其实是有的。”

云昭从刘学礼带来的盘子里抓了一块糕点道:“我刚刚看了土地册簿,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刘学礼嘿嘿一笑,将手指重重的点在商南县的位置上道:“这里的人快被杀光了,正好安置这些人,而我县衙也能收一笔大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刘学礼道:“你可知晓我大明江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遇?”

刘学礼指指云昭,又指指章天雄跟自己以及何诚道笑着道:“我们这种人家的地太多了。”

云昭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居然知晓?”

何诚道在一边道:“县尊,我们如何会不知晓呢?我祖父时南乡的佃户占我南乡人口总数的三成,到我父亲这一代,就占据了四成,到我手里,就成了七成之多。

乡里的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如何会不知晓呢?

就是因为知道家里有田地的人越来越少,佃户越来越多,我们才如坐针毡啊。

以前五里之地就有一个富户,现在南乡就剩下我何氏一家富户,偌大的蓝田县,称得上富户的就只剩下我们四家了。

这一次蓝田县流民遍地,若不是县尊应对有方,我们这四家能不能存活还在未知之间。

所以啊,不管县尊提出何等苛刻的要求,我们三家都齐齐响应,不敢有违,好在,我们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虽然损失了一些钱粮,家业却保下来了,由于水田多了,今年的收益可能还要多一些。

有县尊在,我们三家决定以县尊马首是瞻。

只是,我们四家的力量毕竟单薄了一些,如果能引进襄阳府的富户迁徙商南,我蓝田县的力量岂不是又壮大了许多?

县尊年仅八岁就已经出手不凡,我等年迈,在县尊的羽翼之下,定能落得一个家业兴盛,子孙繁茂。”

听了何诚道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云昭很给面子的一连吃了两大勺子何诚道拿来的甑糕以示嘉奖。

吃完了甑糕,云昭擦擦嘴道:“商南县又不归我蓝田县管辖啊!”

章天雄大笑道:“县尊以为章某能否成为商南县县令?”

云昭愣了一下,马上指着章天雄道:“你觉得你成吗?”

刘学礼笑道:“他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若是将商南县也纳入我蓝田县团练使的保护范围,刘某觉得,章兄做商南县县令绰绰有余。”

何诚道见云昭默不作声,又道:“县尊,章兄做商南县县令,必定沿袭我蓝田县一切规矩,不敢有半分违抗。”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章天雄道:“知府张道理那里已经走通了么?”

章天雄道:“洪承畴洪都督搭的关系!”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你立刻去西安府操办此事,此事宜早不宜迟!”

章天雄闻言大喜,抱拳道:“某家也知晓洪都督的意思,不过,他远在天边为官,这蓝田县还是以县尊为长!”

云昭笑道:“大善!”

送走了三个目的达成的富户,云昭背着手在院子里站了好长时间,见钱小小在一边很安静的在挖鼻孔,就问道:“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钱少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要杀掉他们三个,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分权!

这就是洪承畴的策略!

不过,他好像选错了人。

蓝田县的富户们在云氏淫威下已经苟活了数百年,面对更加强势,更加霸道的云昭,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让蓝田县的几个地头蛇去相信一个已经离开关中去了陕北的高官,也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以为自己在商南县杀了那么多的人,应该让这些当地人感到恐惧了。

即便是智慧如洪承畴,也低估了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

只要今年粮食丰收,云昭就算是带着蓝田县里的百姓去造反,估计也会是一呼百应的场面。

东南西三乡的富户们,面对云昭最阴暗的心思不过是离云氏远一点,至于脱离,他们还是不敢的。

就是分权这件事让喜欢独揽大权的云昭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看在章天雄准备从襄阳府弄一批肥猪过来让他宰,云昭还是有一点小期待的。

准许大户们在商南,蓝田两县购买田地这纯属做梦!

云昭从来就没有打算再把云氏的田地扩充一下,既然他连自己吞并土地的事情都要极力阻止,至于别人,想这么干纯属做梦。

虽然大块的田地更容易产生效益,可是呢,小块的田地更加能够安定人心。

大块的田地的产出只能富裕一部分人,小块的田地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有吃饱饭的希望。

至于田地不够,可以去开荒,这一点云昭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以后,蓝田,商南这两个县的土地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至于大规模开垦土地会造成水土流失,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一个高级烦恼。

云昭用了六天时间,集合了十一位帐房先生,重新核算了蓝田县新增耕地面积。

总算是将蓝田县自耕农的比例提高到了六成,加上一成的富户,两成的上户,这个县的纳税人口比例总算是有了一点看头。

至于剩余的一成蓝田县本土佃农,云昭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毕竟,县衙已经大力鼓励开荒,发种子,租借农具了,再没有土地那就是个人不愿意拥有土地了。

这部分人了里面有很多是工匠手艺人,他们对县衙承诺的不多收赋税并不相信,宁愿靠手艺为生,也不愿意去耕种。

大户人家也很满意,现在,他们家里的佃户已经全部换成了流民。

比以往的本土本乡的人用起来更加的顺手,他们也更加的听话,四六分成的比例,已经让流民们非常满意了。

起点低,满意度就会大幅度提升,这是蓝田县目前的实际状况所决定的事情。

土地册簿已经整理完毕,云昭就派人按照地域,将这些官府认证的土地做成地契,更换了所有旧有的地契,这东西一式三份,土地主人,县衙,府衙各存一份以为对照。

做完这些事,云昭在蓝田县的公务算是全部处理完毕……

贼老天从来不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情倒是经常做。

就在人人都以为今年春天不可能再下雨了,立夏的当天,大雨滂沱!

这场雨对补充蓝田县水库,塘堰里的水很有好处,可是,对于其的地方,好处就非常有限了。

蓝田县的粮食已经种到地里,并且在灌溉的条件下长得生机勃勃。

有这场大雨,对蓝田县人来说,不过是少浇灌一次庄稼而已,对别的地方,尤其是延绥地来说,庄稼早就被旱死了,即便是有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云氏种的玉米已经有半人高了,粗大的主干,宽大的叶脉,随风招摇,绿油油的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云氏种植的土豆已经开出紫色的小花,云昭舍不得拔出来一颗检查效果,事实上,就算是看了又能如何?不如等到收割的时候再看,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至于红薯这东西,现在已经被人前插的满世界都是,只要是云氏庄子附近有空闲的田地,都被农夫们种上了这东西。

辣椒已经长出第一茬绿绿的角子,西红柿也绽开了花朵,并且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果子。

这一次,云昭等不及辣椒变红,于是,一盘子辣椒炒肉让云昭吃的心满意足。

这东西配白米饭,或者扯面条都好,哪怕是掰开一块白面锅盔夹着吃也不错。

唯独不能配糜子饭……可惜,云昭现在只能吃糜子饭。

快活的日子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高杰!!

来云氏半年多,就已经跟云虎的闺女,云昭的大姐相爱了,云昭完全不明白,一个住在深闺里面,平日里连内宅大门都不出的女子,为何会跟云氏的家丁头目恋爱!

云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绣花,云昭坐在椅子上瞅着低着脑袋揉手帕却没有退却之意的姐姐。

钱多多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至于钱少少,他躲得远远地。

“没有及乱!”

云娘抬头瞅瞅儿子,又低下头继续绣花。

“虎叔知道吗?”

云昭淡淡的问道。

“你虎叔已经知道了,非常满意!”

云娘笑出声来。

“这女婿是虎叔自己看中的是不是?”

钱多多笑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指着云秀道:“秀秀的父亲经常喊秀秀出去。”

云昭瞅瞅云秀干瘪的身材转过头对母亲道:“年纪太小了,再养两年。”

云娘道:“十四岁了,哪里小了,你小心留成仇!”

云秀就是一个闷葫芦,尤其是在云昭面前,明明她是姐姐,偏偏有些害怕云昭。

云昭有些烦躁的道:“以后云家闺女至少养到十八岁,十六岁也太小了。”

云娘一口咬断丝线,伸长脖子疑惑的看着儿子道:“谁家的闺女养到十八岁?都养老了。”

云昭瞅着云秀道:“你想清楚,这两年嫁人可能有些亏!”

云秀羞答答的道:“全凭父兄做主。”

云昭咦了一声道:“你居然看上高杰那个家伙了?”

云秀此时却展现了难得的勇气,对云昭道:“父亲说很好……”

云昭大怒道:“虎叔昨日里还说他喜欢脸长的妇人,今天早上,就有一个圆脸妇人从他屋子里跑出来!

他说出来的话你也敢信?

听弟弟的,在家里快活过几年闺女日子,十八岁之后再说!”

云秀不知所措,云昭却起身离开去找云虎这个蠢蛋去了。

找到云虎的时候,这家伙正在跟高杰喝酒,看样子已经喝了有一些时间了,云虎喝的醉醺醺的,搂着高杰不断地喊兄弟。

高杰却毫无醉意,笑眯眯的应和着云虎,虽然很少说话,每一句话都瘙到云虎的痒处,让云虎吹嘘的话语更加的夸张。

云昭的脑袋出现在窗口的时候,高杰第一个发现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间,他就变得醉意浓重……

高杰醉倒了,云虎没人吹捧了,也就顺势躺倒在炕上,顷刻间,鼾声大作。

高杰躺了片刻,见云昭那双眼睛依旧在看着他,就从炕上爬起来,安顿好云虎之后,就来到门外。

“你打算这辈子就靠女人混了是不是?”

云昭劈头问道。

高杰抱拳施礼道:“不是!”

云昭笑道:“你娶我姐姐没关系,只要你情我愿的没什么,问题是,我的姐姐好娶不好休,这件事你想清楚,云氏家族的威名不容玷污!

你娶了我姐姐之后,只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就把你当云氏自己人看待。

如果……我对背叛的家人的惩罚要远超背叛的其余人。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依旧坚持娶我姐姐,可以先定亲,两年后就给你们办婚事。

如果你后悔了,这三天之内提出来,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高杰立刻道:“我想娶秀秀小姐为妻!不为别的,我就是羡慕云氏相亲相爱,才求娶秀秀小姐的。”

云昭笑了,踮起脚尖,高杰故意矮下身子让云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一声,云昭就回到了内宅。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高杰是一个聪明人,他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算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云昭喜欢这种人,只要自己能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就会非常的听话,如果给了他需要的东西,他依旧欲壑难填,那么,云昭以为杀起这样的人来,他的眼皮子都并不会眨一下。

相比起高杰,云福就很麻烦!

这个人似乎除过抽烟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眼看着胖厨娘从云福的屋子里无精打采的走出来,云昭就暗暗地为厨娘可惜,看样子今天她又没有获得云福的好感。

厨娘见到云昭有些脸红,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云昭面前走过,似乎还扑了香粉,有些呛人。

云福一个人坐在炕桌边上喝酒,吃菜。

酒好像是好酒,菜,则是简单的辣椒炒肉,闻闻味道,就知道这是厨娘上心炒的菜,比云昭炒的好吃的多。

云昭凑到桌子上,拿手抓了一块肉塞嘴里嚼了几下,感慨的道:“这婆娘居然舍得用猪里脊肉炒辣椒。”

云福喝了一口酒看看云昭道:“少爷,您是一个聪明的,只是,你莫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

还是那句话,想要武库,就拿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

云昭继续用手抓菜吃,一连吃了好几口在停手,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能力制作我想要的任何武器!”

云福用嘲讽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做不出来!”

云昭笑道:“火器?虎蹲炮?”

云福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武器这东西历来都是有时效性的,五十年前的武器,放到现在未必就是最好的,尤其以火器最甚。

火药有存放年限,虎蹲炮如果是铜铸造的,或许还好些,如果是铁铸造的,几十年下来,恐怕已经成一堆废铁了。”

云福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加的充满了嘲讽之意。

“我年纪太小,还没法子去跟鞑子或者倭寇作战,福伯如果肯把武库给我,我说不定就有机会杀鞑子跟倭寇了。”

云福停下筷子,瞅着云昭道:“十年,我等得起!”

云昭默然,片刻之后道:“我总感觉的您好像不是在等我,好像是在等别人!

那个人是谁?”

云福沉声道:“武库不仅仅是云氏的,你祖父只是其中之一,我不能告诉你还有谁,以你的心性,你会杀了他们。”

云昭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道:“钱少少!”

钱少少的大头立刻出现在窗户上。

“去我书房拿我装在箱子里的那些文书,全部都要,不论巨细,一张纸都不能漏掉。”

钱少少的大眼睛呼扇两下,就匆匆的跑了,不一会又跑回来了,给云昭带来了一双筷子跟一个酒杯问云昭又要走了钥匙,这又匆匆的跑了。

云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啜饮一口道:“我用了一千担粮食请洪承畴帮我作了一些调查。

结果发现,自从戚帅被皇帝罢官夺爵,罢了俸禄,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戚家军在北方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虽然有入朝鲜作战的大功,却被李如松给消弭掉了,原来答应给的赏赐没了,就连军饷都没了下落。

石门寨王宝一声令下,三千三百余戚家军束手入校场,手无寸铁之下,被屠戮了一个干净。

仅存的将校,也在王宝的点名中被一个个斩杀……宋应昌抑郁而终,其余将领也纷纷心灰意冷辞官归乡。

我算了时间,我祖父就是那个时候辞去了游击将军的官职,赋闲还家的。

您说的武库里,不外是什么神威将军炮、佛郎机炮、还有鸟铳、倭刀、铁甲这些东西而已。

而鸟铳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种武器。

福伯,说实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武器这种东西只要是存在过的,制造起来就不难!我有的是信心把这些武器全部都重现。

只是,我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抬起头,眼睛亮的吓人,握紧了拳头瞅着云昭道:“你想知道谁的下落?

他们都已经死了!”

钱少少隔着窗户将一摞纸交给了云昭。

云昭摇摇手里的文书道:“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世代为官的就算了,我很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咬着牙道:“谁?”

“骆尚志,陈蚕,季金,吴惟中,王世琪,李超,杨文,还有蒋洲!”

每听到一个人名字,云福就哆嗦一下,等云昭报完人名之后,眼中已经有泪水涌出。

“骆尚志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定海卫百户,与朝鲜柳成龙交好,不会跟你沆瀣一气的当强盗。

陈蚕早就死了,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恩荫双百户么也不会跟着你来盗贼遍地的关中。

季金,人家也是做了高官,还平定了播州,你觉得人家的子孙会跟着你?

吴惟中倒是一个倒霉蛋,被罢官了,可是,这人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你说的王世琪,李超,杨文人家也各个成了官宦人家,我的傻少爷哟,别指望他们了。

当年石门寨一事,戚家军已经被斩尽杀绝了,没人了,没人了!

就算戚帅的子侄辈还能作战,也不能称之为戚家军!”

见云福心神激荡,云昭随手就把那些纸张撕碎,丢进了水盆之中,用力的搅动,等纸张都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纸浆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炕上,坐在云福对面道:“这么说,当年在石门寨被杀的都是下层军卒与军官是吧?”

云福淡淡的道:“你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出还有谁想要跟我争武库!”

云福苦笑道:“会有的!”

“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武器吗?”云福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嘲讽之意。

云昭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有八岁,你居然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话?”

云福怒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该是八十岁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告诉你了,不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老奴身上,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夺不走!

再说一遍,想要这些武器,拿人头来换,你拿不到老奴需要的人头,就没资格用我戚家军的武器!”

云昭皱眉道:“需要多少?”

云福鄙夷的瞅着云昭道:“如果是你,拿来一个首级就成!前提是必须是你亲自杀的。”

云昭笑道:“长安城里有好多鞑子!”

云福冷笑道:“老奴虽然年迈,却还是能分清,什么是鞑子,什么是客商!”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肥肚子,叹口气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云福一口喝干杯中酒道:“这批武器不给你拿去为朱明效力,否则,武器上的冤魂会让武器成为你的噩梦。”

云昭摊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痛苦的道:“我就看看还不成吗?”

云福不再说话,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了。

事不可为,立刻远遁三千里,免得云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之后大发雷霆。

云昭惆怅的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钱少少亦步亦趋的跟着,同样大小的两个人,同样背着手作沉思状,被云娘看见之后,又挨了鞭子……

“这样下去不成啊!”

痛的摇晃着手的钱少少跟云昭一起坐在花园的矮墙上,一起摇晃手,好减轻痛苦。

“我觉得武库就在这座秦岭中!”

“何以见得?”

“我当初命福伯看守那些珍贵的种子,福伯基本上做大了寸步不离!”

“你是说,福伯之所以不成亲,不生孩子,不离开云氏,并非是为了照顾你?”

云昭落寞的瞅着眼前云遮雾绕的玉山道:“我翻遍了祖父的手札,父亲的手札,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似乎没有能让福伯甘心为奴的手段跟气魄。

我母亲虽然很聪明能干,却被福伯吃的死死的,在我变得聪明之前,母亲就是依靠福伯才能好好地控制云氏,保证云氏阳族没有被阴族吞掉。

当初我派福伯偷袭瓜背王的金丝峡,就是想要看看福伯的能力,结果,人家的本事很大!

远超猛叔他们啊!

我今天原本想趁着福伯心情好,突袭一次,看来,又失败了!”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云昭很幸运,戚家军遭难的事情洪承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在跟云昭视察蓝田县水利工程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昭。

在这件事情上,洪承畴的很多师长也参与其中。

戚家军倒霉的根源不再戚帅身上,而在于张居正!

狂霸一生的张居正,在去世之后,受到了被他压迫的那些人的反攻倒算。

戚家军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洪承畴知道云氏算是戚家军的余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当时还属于少数人知道的绝密消息完全告诉了云昭。

可惜啊,云昭的祖上并非戚家军中的核心,如果是核心,云昭觉得自己就能高举这面大旗拉拢一下这些军门。

既然人家的子孙一个个都是高官,这个念头自然要掐掉。

云昭清楚地知道,当自己还是一只土贼的时候,能招揽的人就只有蓝田县的流民。

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家翁绝对不会在起义初期加入革命大潮的。

他们没有迫切革命的**,参加革命也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既得利益。

这个时候,云昭谋求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就是获得戚家军遗留下来的武库。

走正途完全是不可行的。

就现在云氏的模样,在蓝田县称霸一下还成,想要出塞与鞑子,建奴作战属于白给。

至于倭寇……现在大陆上没有倭寇,除非云昭组建一支舰队出海……

云福已经很多年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云氏庄子了,也就是去年跟这个冬天出去了两次。

以他的性格,云昭总觉的武库就该在云氏庄子。

戚家军装备的武器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尤其是大批量的武装鸟铳的军队,全大明,也只有戚家军是独一份。

洪承畴的军队也算的上精锐,可是,他们装备的火器就是三眼铳,那东西在云昭看来,就是可以打三下的大号窜天猴!

即便是鸟铳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武器,在见识过那种一枪可以把人打的四分五裂的枪具之后,也毫无吸引力。

不过,有了鸟铳之后,再经过训练之后,云氏土匪立刻就能从土匪升格成军队!

莫说有真正戚家军的战力,只要有一半,云昭认为自己就能在关中横着走!

“福伯最喜欢去的地方在哪里?”

云昭合上书本,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悬空靠在椅子背上问钱少少。

“中庭!每天至少要在中庭待一个时辰以上。”

“福伯从金丝峡归来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中庭,从井里提水沐浴之后才见少爷!”

“你查过水井没有?”

“查过,也用竹竿捅过,与别的水井无异。”

“水深几尺?”

“六尺,我问过人了,咱们家这边地下石头多,多是大块的岩石,能打出水井来实属不易。”

“老账房在云氏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要去问他,你找机会查查咱们家修建这座庄子花了多少钱。”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让姐姐去查了,没有这方面的账簿,少爷上次焚烧借据的时候查的,万历二十九年的柴碳账本都在,就是没有扩建宅子的账本。”

“那就是了,以后重点查万历二十九年扩建的宅子,上次我们挖土豆窖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说这一次挖哪里呢?”

钱少少笑道:“反正今年能收很多的红薯,土豆,我们把云氏内宅挖成老鼠洞,就不信找不出来。”

云昭沉默片刻,睁开眼睛对钱少少道:“按理说,这个家里挖出来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没错吧?”

钱少少立刻道:“当然!家里的东西全是少爷的!”

“挖出来之后福伯反对怎么办?”

钱少少轻声道:“云氏换一个人来当管家?”

云昭低下头沉吟片刻,最终叹口气道:“事到临头再说吧!”

钱少少有些发急的道:“我们是土匪啊,您要是太仁义了,就不像土匪了。”

云昭挥挥手,钱少少就很不甘心的离开了。

起身揉搓一把脸,云昭又恢复成了那个肥胖,善良,无害,白皙的少年。

来到后宅,先是蒙住愣神的云秀的眼睛,装作高杰的声音让她猜猜是谁。

云秀‘嗷’的叫了一声,就蹿回屋子里了,还把门关的震天响,惹得十几个姐妹们疯狂大笑。

云昭找了一张躺椅靠着母亲刚刚躺下来,其余姐妹们就纷纷凑过来,好吃的,好喝的不停点的往云昭嘴里送。

云娘装作没看见,就骂了一声‘没良心的’。

倒是钱多多离得远远地,云昭把一嘴的东西嚼烂了咽下去,冲着钱多多喊道:“你怎么不拍我的马屁?”

钱多多拧着脖子道:“我又不想让你给找一个好夫君,干嘛要拍你马屁?”

这句话得罪人太狠,于是,钱多多又被一群姐妹给推到屋子里去了,立刻,屋子里马上传来了钱多多鬼哭神嚎的叫唤。

“你的姐妹们,应该有一个好人家!”

云娘拿开蒙在脸上的团扇,看了儿子一眼道。

“您担心我拿姐妹们去做交换?您太小看你儿子了,秀秀跟高杰算是乌龟看王八,看对眼了。

虽然我觉得高杰不是秀秀的良配,既然难得她喜欢,就随她去了。

别的姐妹也一样,只要她喜欢,嫁乞丐我也认了,最多多一些嫁妆银子就是。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您的儿子虽然看的远一些,也不知道这老天爷到底给不给脸面,莫要让世界变化太大。”

云娘把儿子的领口扯开一些,给他扇着风道:“咱们家这样子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不够啊,远远不够啊,等到流民铺天盖地一般扑过来的时候,咱们家的这点家业,在这股浪潮面前,连石头都算不上,最多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坷垃,水一冲就散了。

必须要把我们家弄成巨石才成,或者我们也变成水,只是别变成泥石流就好。”

“我儿已经比你祖,比你父强多了!”

“面临的局面也比我祖,我父严苛的太多了,娘啊,如果我早生几十上百年,你儿子一定听你的话,就算是头拱地也要给您考一个状元出来,好让您荣耀一番。

现在没有用,不论我读多少书,都没有用。”

云娘吃了已经,往儿子身边凑凑担忧的道:“很严重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王嘉胤坐大了。”

云娘眨巴着眼睛道:“这人是谁?”

“跟咱们家一样是一个贼寇!”

“胡说,咱们家是官宦人家!”

“您说是就是吧,总之,这个王嘉胤麾下有三十六股贼寇投靠,号称三十六营,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万。

如今,在山西,陕北一带攻城掠地攻无不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咱们家现在有多少人?”

“不到五千,大多数还是流民!”

“也就是说,咱们家去了王嘉胤那里也就是三十六营中的一个是吧?”

“没错,且不能再高了。”

“那就不去,成了贼头也没有什么好荣耀的,迟早会被官府剿灭,娘听说,洪承畴在凤凰山,乃至商南一地,就杀了两万多贼寇是吧?

他去剿匪了,应该很快就把贼寇都杀光吧?”

云昭笑道:“如果贼寇只有二十万,确实很容易被杀光,可是,这该死的大明朝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贼寇。

洪承畴当初在韩城,杀了三百多贼寇就名声大噪,在凤凰山杀了两万多贼寇,朝廷却没有怎么嘉奖,原因就在于,王嘉胤坐大了,杀了两万,又起来了二十万。

孩儿现在很担心,等他们把这二十万贼寇杀光了,说不定又会起来两百万……到时候杀不胜杀的,朝廷也就完蛋了。”

这话让云娘有些害怕,连忙抓住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家进秦岭吧,老祖宗给我们留了后路!”

云昭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在那里,我好早做安排!”

云娘道:“只有福伯知道,祖上留下话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进入。”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心里终于有底不用胡乱猜测了。

云福可以把武库当做天大的事情,命一样的坚守,对于祖父来说就不同了。

武库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可是,武库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家人孩子重要,留一条路走是必须的。

这种便利云昭享受的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他的祖宗留下的。

在忙乱中,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粮食长得很是喜人,不论是麦子,糜子,谷子,豆子,亦或是云氏的新庄稼长的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了蝉鸣,蝗虫也没有大面积的出现,就连麻雀也遭了灾,被人用细网一网一网的抓,全进了肚子。

云昭觉得很是骄傲!

自从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以来,有病死的,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饿死的人。

为此,他写信给了洪承畴大大的夸耀了一下自己的功绩。

洪承畴也回信了,在信里,云昭第一次看到了李洪基,张秉忠这两个让他极为忌惮的人物名字。

在山西跟贼寇作战的洪承畴这一次没有占到便宜,主要是这些贼寇居然会跑!

一会在山西,一会在陕西,破来跑去的不好抓住砍头,这让洪承畴大伤脑筋。

同时催促云昭早点派人去东南买粮食,他在商南收获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因为不仅仅是他一支军队吃,还要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兄弟军队,粮食消耗的很快,大大缩短了洪承畴预料中的作战时间。

云昭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东南买粮食,这年头,粮食金贵的跟命一样,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是有,也被盐商们通过各种手段弄走换盐引发大财去了。

蓝田县今年的粮食也是一粒都不外卖的,必须作为储备粮存起来,即便是丰收了,也是如此。

既然云昭买不来粮食,也不想把自己的粮食卖给洪承畴,那么,云昭就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抢劫!

“以前关中为天下重地,有大运河直通长安,每天进入长安的船只可以排十里地以上,以云氏占据的好位置可以轻易地抢劫一下大运河上的船只。

可是呢,运不济,总从蒙元避开关中,重新沿着泰山修建了杭州直达元大都的运河之后,关中的运河上就没有多少船只了,很多段运河已经废弃,残存的河道上也只剩下几艘小渔船。”

“西域人,吐蕃人不再是中原大敌之后,长安衰落,洛阳衰落,关中不再那么重要了,以天水,敦煌一线的西北防御线彻底失去了进取心之后,大运河转道直奔燕山防线也就顺理成章了。”

“自从唐朝节度使安禄山借助平卢,范阳,河东这三个靠近燕山的地方起家之后,历朝历代的君王就把防御中心放在了燕山,于是,天下大势就改变了。

唯有东南一地永远是供应财富之地,源源不断的用钱粮支撑起历代王朝的统治。”

云昭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再跟这群傻蛋解说一下天下大势,云杨却听得很不耐烦,坐直了身子不满的道:“我们就是去抢劫一下,你说这么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做什么?”

云昭怒了,狠狠地看了云杨一眼道:“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怎么抢劫,才能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云杨咧开大嘴笑道:“我们是强盗啊,也能干好事?”

云昭无奈的看着桀骜不驯的云杨,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其余强盗接班人,就让钱少少拉开蒙在墙上的帘子。

帘子后面,是一幅大明地图,这东西出自玉山书院教授张贤亮之手。

这幅地图与云昭见过的所有地图都不同,地图上用细细的丝线跟绣花针连接出很多条线。

其中,从两个地方扯出来的线头最多,一个是京师,另一个就是杭州!

为了读懂这幅地图,云昭整整用了四天时间,且做了大量的笔记,即便是这样,他目前知道的依旧是皮毛。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对地域与地域之间的流通,交往关系虽然也有一点了解……在张贤亮穷十年之功制作出来的这幅天下地域关系图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明到了现在,基本上属于拆东墙补西墙的恶劣局面了,这每一条丝线的长短其实就是东墙到西墙的距离。

云昭站在地图前面,忽然失去了跟这群傻蛋们解说其中关联的想法。

看着从东南一地出现的无数个线头,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作为知县,他知道,东南一代的人从有大明开始就承担了这个国家最重的赋税。

好好地一个鱼米之乡,被高赋税弄的良田价格仅仅只有二两银子,不交税的人家大肆屯田,百姓们却食不果腹,再这样下去,天知道东南还能供应京师多久!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支持了张士诚!就被朱元璋剥削的心安理得。

在云昭看来,仅仅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就大面积的打击所有人,这是朱元璋作为一个政治家不成熟的一面。

见云昭在地图前边呆住了,云卷,云树,云舒一群人就偷偷地溜了,只有云杨坐了下来,等云昭从发呆状态中醒来。

钱少少进来的时候,云昭喟叹一声道:“把地图盖上吧,以后不得展示与外人看。”

钱少少拉上帘子笑道:“张师准备做一个更大的,留着教学生用。”

云昭撇撇嘴道:“等到那群学生年级满二十岁再看吧,现在看也看不懂,告诉张师,这东西不能外泄。”

钱少少点点,就出去安排了。

云杨走上前,重新拉开帘子道:“说说,你这么看重,一定是好东西。”

云昭笑道:“你听不懂。”

云杨摇摇头道:“没关系,你能看懂就成。”

云昭见云杨开始认真起来了,就指着地图上的线道:“你看清楚,这里的每一根线都代表着财赋支出,比如这跟从诸暨到大同府的线就不能碰,一旦碰了,大同府的军兵就要饿肚子,鞑子的骑兵就能进入内地劫掠。”

云杨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就算不碰,边军也会饿肚子!”

云昭叹口气道:“但是,不会死人。”

云杨仔细看了地图之后懊恼的道:“这上面的丝线密密麻麻,如果这个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碰,我们还干个鸟的强盗啊!”

云昭笑了,指着墙上的丝线道:“我说的是这些红色的丝线不能碰,蓝色的丝线尽量不碰,粉色的丝线只要遇到了就做一票,至于黑色的丝线,我们一定要挖空心思的去做。”

“明月楼算是哪一种?”

云昭摇摇头道:“那种都不算。”

云杨皱眉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做买卖的时候碰到的是那条线?”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会告诉你。”

云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练骑刀去了,你去不去?”

云昭拍拍自己的肥肚皮道:“我可能没机会当一个合格的马贼了。”

云杨搂住云昭的脖子道:“一定可以的,我们兄弟一起纵马扬刀抢劫天下,如何能少了你。”

说罢,就硬拖着云昭走了。

钱少少从窗户里跳进来,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地图前边,捧着下巴仔细的看。

虽然张师给少爷讲解这幅图的时候自己没有听,不过,少爷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以后这幅图就是大家伙吃饭的区域,这些丝线就是大家伙吃饭的饭碗。

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可缺失!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张贤亮拿来地图的时候,并没有五颜六色的丝线,全是纯白色的。

颜色是云昭自己加上去的。

边军已经过的很惨了,一旦边军哗变,后果严重,云昭不打算动这些条线,所以涂成了红色。

满世界都在遭灾,满世界也在救灾,所以,救灾粮食动不得,云昭也把这东西涂成了红色。

蓝色的丝线维系的其实是漕粮,动了漕粮天下震动,在李洪基张秉忠他们没有成为大名鼎鼎的贼寇之前,云昭不准备比他们更加出名。

粉色的丝线维系的是东南大商贾跟西北的一些交易,这些交易中有的是好的,有积极意义的,有的,则纯粹是利益交换,所以,遇到了就动一动,无伤大局。

黑色的丝线在地图上虽然不多,也不少,以山西最多。

后世人对晋商发家的过程诟病太多,这也感染到了云昭,无论有什么遭遇跟困难,都不是他们跟满洲人做生意的理由。

这些钱粮,云昭以为应该想方设法的夺取。

山西盐商历来喜欢屯田,所以,他们跟边军那边用粮食换取盐引的价格最划算,唯一的缺陷就是粮食不多,且连年遭灾。

于是,东南一带的盐商,就喜欢跟他们做交易,先是由东南盐商把粮食运到山西,陕西一带,再跟晋商换取盐引,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云氏以前也是大粮商,虽然没有触碰过盐引这种东西,对于粮食交易的敏感性还是有的。

云掌柜听闻最近有一大批价值一百万斤盐的粮食要来西安,接收方便是晋商范肖山与王登库!

以江南一斤淮盐三分银子的价钱来论,除过煮盐,晒盐的本钱,这一百万斤的盐引最后能让这些人赚取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自古以来盐这种东西是不缺的,高山上有盐矿,咸水湖里有自然盐,海里边更是无穷无尽。

自从有人发明了《盐铁官卖》这种东西后,食盐的价格就再也没有便宜过。

就蓝田县现在的盐价来算,一斤盐卖一分七毫银子依旧贵的如同抢劫。

这让吃惯了两块钱一斤食盐的云昭,如何能容忍一斤盐卖到八十块呢?

洪承畴想要粮食,可是,云昭需要的粮食才在洛阳上岸,正准备向长安进发呢,还需要再等等才能送过来。

东南送来的粮食大多是稻米,云昭准备更换一下,给洪承畴送去小米,糜子,跟麦子,了不起云氏上下七八千口吃一年的稻米就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粮食腾贵,万历年间,一担粮食卖价一两银子,到了崇祯二年,一担麦子就买到了六两银子,一担稻米的价格更是超过了七两银子。

而一个五官端正的孩子只能换五十斤糜子,一个相貌周正的大闺女的卖价,也绝对不超过三两银子……一百万斤盐除掉成本换到的粮食实在是有限。

再加上运粮的成本,这次从南方运来的稻米数量绝对不可能多于一万担!

从洛阳到西安,并不经过蓝田县,而是从华阴一路进入渭南县,对于这块地方,云氏极为熟悉,云霄跑了一趟回来后就把劫道的地方定在了少华山。

成功之后,只要钻进少华山,最后就能沿着秦岭辗转回到蓝田县,就是一路上盗匪多了一些。

在陕西,只要是山,山上就有盗匪,少华山这种有着悠久强盗历史的名山不可能没有人占山为王,现在,少华山上的大当家就叫做“赛伯当”,耍的一手一百斤重的熟铜棍,据说双臂有万钧之力,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

计划制定了,就要执行,这位“赛过王伯当”且仗义疏财的好汉自然在云氏剪除计划之中,并不会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名声就网开一面。

而且,云氏需要替罪羊……

这个决定让云虎非常的伤心难过,当初他在月牙山当名义首领的时候大家住的近,“摧山虎”与“赛伯当”还喝过血酒,发誓要相互扶助,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

见岳父为难,高杰要了百十个人,连夜离开了云家庄子,从汤峪进入了茫茫秦岭。

“这一次我亲自走一遭,您看家!”

众人离开了议事厅之后,云昭把云福,云猛留了下来。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抽了一口烟道:“也好,你总要去见识一下的,总是躲在叔伯背后,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心肠会变得歹毒的。”

云猛皱眉道:“不到三百人的镖局,不难对付,你就不要去了,你猛叔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云昭摇头道:“福伯说得对,我总要面对的,咱们云氏到现在下一辈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躲不开。”

云猛站起身瞅着福伯道:“我没死之前,小昭就不上战场!”

云福吐了一口浓烟嘿嘿笑道:“你以为你心爱的侄子真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八岁孩童?

告诉你,别看你当了这么些年的盗匪,跟你这个胖侄子比起来,他才是吃人的狼!”

云昭瞅着有些失态的云福道:“我会把武库找出来的,不用你指点,我也能找出来!”

云福沉默片刻,朝云昭拱手道:“等我死掉之后,你再找到可好?”

云昭摇头道:“不为难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自己去找,找到了是我的幸运,找不到是我的命。

现在天下已经疲敝到了极点,天知道那一天我云氏就要面对山崩海啸一般的大困境。

你手中握有利器,却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度过难关,难道你准备眼睁睁看着云氏被巨狼吞没吗?”

云猛早就对云福独自一人握有武库钥匙却死都不肯拿出来的行为极为反感。

在一边冷笑道:“我是阴族人,你当年说这东西只有阳族人才能用,我就什么话都没说,就等着给我的小侄儿。

现在,我的小侄儿年纪虽小,却智慧超群,他比我更急需这些东西来保全家业。

既然是云氏的东西,你一介老奴,何来胆子给主人定规矩?”

云福的一张老脸似乎都要渗出血来了,抬起头正要说话,云昭在一边插嘴道:“猛叔,这东西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属于云氏的,其余的不是我们家的。”

云猛愣了一下马上道:“明明是老祖带回来的,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会跟猛叔一样说法,问题是这批武器,大部分属于戚家军!”

“戚家军?”

“没错,准确的说是属于石门寨被王宝杀死的那批戚家军的,那时候,福伯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听了云昭的话,云福脸越发的红了,缓缓站起身,用最阴沉的声音对云昭道:“你是世上最无耻的人!”

云昭笑道:“我只有八岁,,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救活的人远远超过被我杀死的人,而且,我做事历来光明正大,何来无耻一说?”

云福冷笑道:“你对武库其实一无所知是不是?”

云昭笑到:“难道不是石门寨……”

“放屁!这批兵刃,武器属于天启元年战死在辽阳城外的川军,属于率领三千川军将士向建奴本阵突袭而死的周敦吉,秦民屏,属于阵斩十余建奴力竭而死的总兵陈策,属于带领戚家军以不足六千之众迎击黄台吉五万大军并斩杀过万人的少帅戚金,属于战至一兵一卒依旧酣战不休的童仲揆!唯独不属于你——这头野猪精!

你这样的奸诈小人不配使用这些武器,我宁愿一把火点燃火药炸掉,也不给你!”

须发酋张的云福威势惊人,此时此刻如同一头老雄狮一般威风凛凛,逼迫的云昭不得不躲在云猛背后。

而云猛则尴尬的不断搓着手道:“富伯,小昭没想强夺武库里的东西,就是想弄一点出来,我们好照着打造。

今天逼迫您完全是小昭的计策,您要是不答应,我们两绝对转身就跑,哪里有逼迫您这回事。”

云昭见云福慢慢平静下来了,就从云猛背后钻出来,连连作揖。

云福淡淡的看了云昭一眼道:“或许你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在乱世。

如果陈策,戚金,童仲揆他们中间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九千大军也不至于全军战死,一个不存,戚家军,也不至于连种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发生在遥远的时间里的那场“辽阳之战”是戚家军最后的绝唱……

尽管那场战役距离云昭生活的现在,才过了十年而已。

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九千猛士在前无坚城,后无援军的旷野里与最凶猛的敌人鏖战了一场。

戚金临死前呐喊的那句“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尽管在辽阳城外回荡了许久,终究被风吹散了。

他们战死了,而敌军却没有死光,所以,按照人们对战争一贯的认知,这场仗,戚金,陈策,童仲揆,他们都是失败者!

朝廷的新皇帝痴迷于木匠活,他理解不了太高深的东西,他对斧凿的喜爱超过了对猛士的尊敬,所以那些将士们白白的曝尸荒野。

“福伯,你这时候可能需要一点酒!”

云昭抱着一个古朴的酒坛子放在云福的桌案上,有些猥琐,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

“你还要问什么?”

“为何是天启元年?”

“因为那一年戚家军剩余的几十个人又回到战场上,直到战死。”

“为何是云氏?”

“因为云石连是唯一一个愿意掩埋石门寨死亡将士尸体的人,他既然已经保存了将士们遗留下来的一些刀剑,再保留一些没有来得及送去辽阳的武器,也应该没有问题。”

“福伯是戚家军?我是说真正的戚家军?”

“正是,万历二十三年,石门寨惨事发生的时候,那年我正好十八岁,由于军中缺粮,就去你祖父军中借粮,总兵王宝点将之时,我原本要出去,被你祖父拦住,称我是他军中的百人将,让我逃过一劫。

云昭,你如果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这是我欠你云氏的,想要武库中的武器,还是那句话,拿建奴,鞑子,倭寇的人头来换!”

云昭笑道:“你是我的亲人,我可能会惩罚你,会哄骗你,会讹诈你,唯独不会杀你,哪怕你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杀你,最多撵走了事。”

云福瞅了云昭一眼,继续低着头道:“这不像你平日里的做派。”

云昭撇撇嘴道:“杀亲人只会让我感到痛苦,我干嘛要杀他?这世上有的是可以杀,该杀的人。

另外,我讨厌杀自己人,因为这是最无能的一种表现。“

“你今天还逼迫云虎去杀“赛伯当”,这对云虎来说,比杀他好不到那里去。”

云昭抱拳道:“作为虎叔的侄儿,我这样做确实让虎叔难做了,可我现在是云氏的族长,既然是族长,我就不会只考虑虎叔一个人的想法,我需要更多的考虑云氏一族的将来。

按照我们目前的形势,粮食依旧是不够的,依附在云氏周边的人也是不够的,所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要粮食,我们要人。

“赛伯当”已经成了云氏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也是云氏前进道路上的臂助,只是,这种臂助只有在他死掉之后才能发挥作用,这两途都没有允许”赛伯当“活下去的道理。

所以呢,他必须死!”

“那是你虎叔的喝过血酒的兄弟。”

“云氏以后会慢慢摈弃一些土匪做派,我们要逐渐向正规军转变。

所谓军令已下,不可违抗!

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的,虎叔交游广阔,难免会遇到一些亲朋故旧,早点断绝,比事到临头才知道要好。”

云福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军令就是军令,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一次你真的要去少华山?”

云昭点点头道:“真的去,我想感受一下战场……”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道:“我陪你去?”

“最好了。”

“你先前不是说让我看家么?”

“我是为了通过你的行踪来确定武库的位置,现在说开了,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已经确定武库的大概位置了?”

“是的,我以前一直在疑惑,直到从你这里知晓武库其实有两个是吧?其中一个就应该在云氏新扩建的宅院里,另一个,全火器武库应该不在云氏,也不应该在玉山上,火器保存的条件很苛刻,太潮湿恐怕是不成的。

只要让我找到适合储存火器的地方,也就大概能确定火器库的位置了。”

云福打开云昭拿来的酒坛子,就着坛子口喝了一口,钱少少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提着一个食盒,迅速的将两样小菜摆在桌子上,然后迅速离开了。

“监视我的人就是他吧?”

“你觉得不合适?”

“很合适啊。”

云福提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有些感慨的道:“我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不是你的对手!

今天被你一激,丘八性子就发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云昭傲然道:“你以后会发现我比很多人都要强的多。”

“包括洪承畴?”

“没错,包括他,他现在仅仅是力量占优,我才陪他游戏一阵子,如果他真的没了现在的这股子劲头,我会在发现他改变的第一瞬间杀了他!”

“为何?”

“他是我来大明世界,第一个看上眼的人,我看重人的,不能给我丢人。”

“你真的是野猪精?”

“不是,我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去年冬日才如梦初醒,那几年,我好像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知道很多事情,原以为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一生,没想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世界变得真实了,然后,我就看见了母亲。”

“哦,那就是离魂了,你出生的时候,金仙观的王道长就说你的魂魄不全,身体就是一个躯壳,你母亲死死的相信王道士说的这句话,苦苦的等待你的魂魄归来,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还是在云氏最需要的你的时候回来了。”

云昭站起身,双手抓着桌子边缘道:“福伯,给我几支鸟铳,给我一尊火炮,我要好好地看看这些东西,然后自己制造出来。”

云福摇头道:“我就是给你了,你也造不出来,京师火器营都造不出来的东西,你指望蓝田县的这些工匠能造出来?

告诉你吧,戚家军的鸟铳,倭刀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还有戚帅抓来的无数倭国工匠,是他们一起造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论是大明的工匠还是戚帅从倭寇手中抓来的工匠,都应该死掉了。”

云昭呵呵笑道:“我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云福笑道:“你既然如此自负,那就试试,鸟铳,火炮我都会给你,数量不会多。”

云昭高兴极了,终于说通这个老顽固了,一把抓住云福的手道:“我们现在就去拿!”

云福狠狠的甩开了云昭的手怒道:“滚!”

云昭遗憾的滚了,他知道,今天对云福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强求太多。

离开云福的房间,云昭也觉得浑身疲惫,双腿软软的似乎支撑不起自己胖胖的身体。

智力上的交锋,有时候比身体交锋更加的令人憔悴。

钱少少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搀扶着云昭回到房间。

钱多多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菜,云昭掀掀鼻子,一股浓郁的蒜香,辣香,酸香混合着不断地冲击他的鼻子,口腔里立刻分泌出大量的口水,力气也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身体里。

凉拌的山野菜,云昭一口都不想吃,凉拌的猪耳朵,云昭也毫无兴趣,至于他早就吃腻了的泥鳅炖豆腐他更是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端起饭桌中间那个比他人头还要大的大老碗,转瞬间就吃出了猪吃食的声响。

加了辣椒的油泼面才是真正的油泼面……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嫁给我吧!”

云昭在喝了半碗面汤之后,舒服的倒在椅子上,冲着钱多多不断地眨巴眼睛。

“就因为一碗面?”钱多多对这种玩笑话早就免疫了。

“一碗面还不够吗?”云昭就当身边的钱少少是空气!

“徐先生喊你明日上玉山一遭!”钱多多侧影很好看,尤其是她微微有些上翘的鼻子,在灯光下似乎变得有些透明,蜜蜡一般的美丽。

“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为了你说的“关学四为句”,张师认为你可能不懂!徐先生说你可能理解错了,韩师认为你是在他们八个关学弟子面前讨好。

而葛师则认为你有大气度,其余几位先生认为你的人品有问题。

总之,几位先生要给你补一下这方面的学问,免得你以后被人耻笑!

也让关学丢脸,横渠先生蒙羞!”

云昭摇头道:“不去!”

“为何呢?”

“我目前学识不足,只能借用横渠先生的名句来振奋人心,给那些学子一个学习的目标。

等我的年纪再大一些,我会提出自己的主张,作为“关学四为句”的补充。”

钱多多高傲的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云昭的话了。

钱少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听课呢?”

云昭指指自己的大脑袋道:“这里面装的东西跟”关学“主张有些差别,不能学混乱了。”

“我就这样跟先生们说?”

云昭点头道:“别人可能不会体谅我的难处,徐先生一定会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钱少少还是不太明白云昭为何会这样做,毕竟,自从他认识云昭以来,他都是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

云昭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作为一个后世人唯一的一点骄傲了,这点骄傲不容侵犯。

关学在历史长河中虽然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可惜,这颗明珠终究没有机会成为太阳。

理念这种东西是要与时俱进的,不同的时期,人民对统治者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不能将还没有解决温饱时期的口号拿到小康时代大喊,那样的话,会显得格外的滑稽。

李洪基的大顺政权就是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才因为一战失败后便土崩瓦解了。

起初的“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之所以能够给他带来星火燎原一般的威势,原因就是天下太穷困了,人们只要能多一口吃的,就不再顾忌其它。

李洪基之所以不纳粮,不过是因为抢劫大户还能勉力维持他的大顺政权。

当大顺政权庞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抢劫大户无法满足军队,政府开支的时候,中户就成了目标,当时局再恶劣一点,下户流民这些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就无法幸免了。

到了这种地步,他的统治基础荡然无存,最终灰飞烟灭。

“关学四为句”对于读书人来说是有很强吸引力的,也只适合在读书人中传播,如果把这四句话告诉百姓,相信大多数人是听不懂的,效果远远比不上李洪基将来提出来的“闯王来了不纳粮”。

人在疯狂或者别无需选择的情况下都喜欢做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云昭打算避免这种疯狂的无理智行为。

因此,他准备把蓝田县做成一个世人皆知的标杆!

让秩序给人们带来富足跟便利,顺便让这样的光芒照耀全大明。

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云霄送来的消息很明了,一支运粮队伍已经抵达了渑池县,距离西安只有六百里。

以运粮队的速度,还有十天才能到少华山。

运粮队的护卫有三百二十人左右,主力是洛阳的雄风镖局,总镖头名叫韩南山,人送外号“撼南山”,据说,他走镖的时候都会在背上背六杆短矛,遇敌作战之时,双手连抓,顷刻间就能将六杆短矛全部投出去,且例不虚发。

作为总镖头,此人最大的本事不是武艺过人,而是交游广阔,雄风镖局专门走洛阳到长安这条道,每次走镖之前,镖车还没到,拜帖礼物就已经送到了沿途的山寨上。

小股的盗匪打不过撼南山,大股的盗匪收到了礼物,也不愿意为难这个镖局。

所以,十余年来,雄风镖局从未丢过镖!

“高杰把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赛伯当’的人头被虎叔拿走了。”

“山寨里的人呢?”

“杀了一些死忠,其余的送去了秦岭,我们的人已经进驻少华山。”

“这么多人去少华山惊动地方官府了吗?”

“人从长安县的峪口出发,沿着秦岭走山路,没有惊动其他人。”

云杨在回答云昭问题的时候站的笔直,等云昭问完话之后,身体立刻就垮了下来,老猫一样缩进云昭对面的椅子上懒懒的道:“高杰这人不错,杀‘赛伯当’的时候说他是虎叔的仇家,‘赛伯当’居然当场表示愿意请虎叔去少华山饮酒,好方便高杰杀虎叔,只求高杰饶他一命。

然后就被虎叔的亲卫梁三把人头砍下来了,顺便杀了“赛伯当”全家。

本来呢,虎叔派梁三跟着高杰去少华山,就是为了给“赛伯当”留条后的。

这下好了,杀的那叫一个干净!”

云昭点点头道:“高杰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云杨从桌上拿起两颗核桃,捏碎了一边吃一边道:“通过虎叔这件事,我算是看清楚了,以后我只信自家人,就算是不小心死了,至少家眷还能混个饱饭。

这外人啊,是靠不住的。”

云昭笑道:“这个想法要不得,只有我们家,只用我们家的人,我们就只能窝在蓝田县里,想要走出去,用外人是必须的。

外人我们一般不用,一旦用了,就要重用他,给他足够的权力跟信任!”

“所以,你打算重用高杰?”

“是的,不过,怎么也要等到他跟秀秀成亲生子之后。”

“哦,这也行,好歹算是半个云家人,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少华山?”

“明天就走,我不走,福伯就不肯拿出武库里的东西。”

“要不,让钱少少留下?”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道:“你知道个屁啊,刚才跟你说了,既然相信一个人,那就信到底,不能掣肘。”

云杨丢掉手上的核桃皮道:“早就告诉你,把云甲,云乙,云丙,云丁这四个人换掉,你就是不肯听。”

云昭淡淡的道:“这也是信任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他们四个人还留在主宅里,我才有底气在福伯身上用各种计谋,而不至于让福伯心凉。

这驭人之策最讲究平衡,你以后要多体会,不要一棒子就把所有人打死。”

云杨毫不在意的道:“我以后尽量用弟弟们,好使唤不说,还没有后患,好了,就说这些,你去少华山准备骑马去?”

云昭点点头,云杨坏笑道:“那就让婶婶给你弄一条厚厚的棉裤。”

云昭笑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嫩,骑马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情了。”

云昭第一次出门去抢劫,自然要瞒着母亲,否则她会发疯。

只说要去巡视云氏的各个峪口里种植的红薯,云娘不疑有他,愉快的同意了儿子出门的计划。

原以为福伯可能不会跟着去少华山,云昭出发的时候,福伯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云昭身边。

他腰胯长刀,皮革囊里装着火药,铅弹,身上背着一支足足有两米长的鸟铳,背上这东西,云昭觉得福伯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年轻了。

“这一次让你好好地见识一下戚家军的杀敌利器!免得你整日里心高气傲的看不起任何人。”

“我没有看不起谁啊。”

“你是没有看不起谁,你是看不起任何人,这所有的人在你眼中,就是一头头的大牲口!”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据云福的传授,打枪可分为以下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完成这些,算是做好了打枪的准备。

射击时,需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以蹲跪姿或立姿瞄准扣动扳机发射。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不瞄准发射。

云昭面无表情的扣发了扳机,眼瞅着那根鸟嘴一样的击锤带着火绳钻进了药仓,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眼前腾起大片的呛人烟雾,至于枪管里面的三钱铅弹飞去了那里,云昭是不知道的。

开了一枪之后,云昭就对打枪失去了任何兴致,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可能,他很希望从福伯掌管的武库里弄到一枚漂亮好看的集束炸弹……最不济也要来一门马克辛水冷机枪!

等福伯收起鸟铳,云昭满怀希望的道;“有没有短铳?”

“有,不过那东西没什么用,准性太差!”

云昭又回想了一下大诗人普希金为了妻子的名誉跟人用短铳对射的决斗场面,再一次摇摇头,二十步的距离,两人齐齐的举枪对射,一个被有神枪手之称的家伙打中了肚子,一个毫发无伤,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短铳不靠谱!

而这样的短铳,还是一百年后的短铳。

如果建州人愿意学习西方军队排着队相互射击来决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云昭一定很喜欢用这种枪。

可惜,建州人喜欢骑马,还会射箭,甚至很喜欢用大炮,这就很麻烦了。

云昭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组建一支可以跟戚家军媲美的军队,而没有戚家军这种战斗力的新式军队,在建州人面前,往往是不堪一击的。

除非走关宁铁骑的路子……同样的,关宁铁骑这种军队对云昭这样的土匪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云福不是多拉爱梦,他能给云昭的只有一些鸟铳……

这让云昭何等的失望啊!

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辉煌的一面。

比如,云昭在面对流民缺少粮食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当初检查猪饲料工厂的一幕,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玉米……最过分的是,养猪场里的某些高价值猪,甚至要吃鸡蛋跟药材!

现在,看到最真实的鸟铳之后,云昭的脑子里就出现了无数的画面,从核弹爆炸,到导弹齐飞,潜艇出水,巨舰迎风,飞机直插云霄,再到万炮轰鸣,坦克铺天盖地碾压过来的场面,每出现一帧画面,云昭的心就发酸一次。

“少爷看不上这样的好铳?这飞鸟铳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希望有更好的!”

云福傲然一笑,拍拍手里的飞鸟铳道:“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铳了。”

云昭瞅着云福道:“会有的!”

说完就在钱少少的帮助下爬上马背,继续向少华山方向奔去。

云昭抵达少华山的时候,云虎,云霄,云蛟,云豹已经全部到了,不仅仅他们来了,还带来了专门推着独轮车驮粮食回蓝田县的两千人。

进了聚义厅,里面苍蝇多的烦人,云昭用鼻子嗅嗅看了高杰一眼道:“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高杰瞅瞅乱飞的苍蝇连忙拱手道:“属下知错,下一次不会在屋子里胡乱杀人了。”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丢给高杰道:“这是你办事的赏赐,给秀秀打副头面首饰。”

高杰立刻就变得高兴起来,将金子高高举起道:“兄弟们,看清楚,这可是金子,只要大家这一次把买卖做好了,也能拿到这样的好东西,用来讨老婆欢心最好不过!”

高杰的话引来一干强盗头目们的一致哄笑。

在乱哄哄的场面里,云昭来到闷闷不乐的云虎身边道:“虎叔,还是解不开心结?”

云虎哀叹一声道:“当年一个碗里喝酒的好兄弟,居然在卖我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梁三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云昭给云虎的空碗里倒了一碗酒笑道:“这就是我不怎么愿意施恩与外人的原因。”

云虎摇摇大脑袋,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就,重重的一拳砸在松木桌子上道:“六十两银子!高杰用了六十两银子就买通了少华山的四当家,还亲自带着高杰去跟自家的大当家见面!

然后被高杰带来的百十个控制了局面,那些平日里号称要跟“赛伯当”同生共死的兄弟,眼看着“赛伯当”被梁三砍了脑袋,一个个立刻跪地求饶,愿意尊高杰为少华山大当家!

情意在这些混账眼中一个钱都不值啊。”

云昭笑道:“虎叔别怪这些人,他们之所以这样,都怪”赛伯当”自己,高杰从少华山弄出来的藏银足足有三万四千多两,这件事您知道么?“

云虎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云昭的胳膊道:“这么多?”

云昭冷哼一声道:“还不算首饰跟玉器,粮食!一个山寨之主如果穷困也就罢了,手里有这么多的财富,他的四当家却因为区区六十两银子就卖了他,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部下当成兄弟,只顾着自己捞钱,这样的人一旦倒霉,众叛亲离是必然之事。

您再想想您跟猛叔,霄叔,豹叔,蛟叔几个人是怎么做的?”

云虎皱眉道:“我们是真的穷!”

“要是有人抓住了猛叔……”

“老子撕了他!”

“您看,这就是区别,现在呢,您就莫要烦恼了,那种人死掉是活该,他是没机会卖您,要是有机会早就卖了,就不要为他烦恼了。

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才能从“撼南山”手里把这一万担米粮弄回去,咱们已经收了洪承畴的钱,就等着交货呢。”

云虎朝众人喊了一嗓子,聚义厅里就剩下不多的几个人。

“有什么章程?”云虎瓮声瓮气的道。

“福伯说他手持飞鸟铳,一百五十步内弹无虚发,我觉的撼南山这人武功高强,我们就不要正面跟他打了,让福伯一枪干掉了事。

剩下的人就应该鸟兽散了吧?”

云霄摇头道:“未必,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镖局,镖局跟山寨不一样,整个镖局并不一定就属于镖头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镖师的。

这一批货价值三十万两银子,他们损失不起,就算是镖头被冷枪给打死了,剩下的镖师还是会拼命的,而且会比以往更加的凶悍。

因为,这批镖丢掉之后,他们就没饭吃了,整个镖局要陪给人家货款,除非他们全部战死了,才能免责!

三百个刀客发疯,我们未必就能扛得住,就算是拿下来了,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啊!

小昭,我带你去我们事先踩好点的埋伏地,看过之后再说怎么对付这个“撼南山!”

云昭连连点头,自己确实有些想当然了,镖局这种行业能存在下来,本身就有自己不平凡的地方。

随云霄一行人看过埋伏地之后,云昭有些着急,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势可以借用。

从洛阳直达西安的官道被历朝历代的官府修建的又宽又大,即便是一边靠山,也是地势平缓的小山坡。

“我准备让出溜带着咱们家仅有的一百骑兵驻扎在这个小山坡后边,我们在靠近大路的另一边,挖坑藏在里面,等粮车过来的时候,先用乱箭吸引镖师们的注意,然后等他们的以为我们只埋伏了一边,出溜就带着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彻底把镖师的阵型冲乱,最后大家一拥而上,干掉所有人。

当然,小昭你想让福伯用冷枪打死“撼南山”也是一个好主意,你看这样安排妥当不妥当?”

听云霄这样问,云昭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云福。

云福淡淡的道:“想藏在地底下,先躲过那些眼睛很毒的趟子手再说。”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云霄做事很稳健,在不伤害云昭自尊心的情况下,轻易就夺走了指挥权。

而且还被所有人默认,当然,除过钱少少跟云杨有些不满意之外,别人都没有注意云昭这个小孩子。

小孩子,哪怕是野猪精转世,在没有表现出与野猪精身份相称的战绩面前,他的意见无足轻重,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云氏的族长,哪怕他现在是蓝田县的县令。

以前,云昭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失败了,无非是损失一些钱,作为族长,当败家子没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是成功了,大家也会以为这是云氏全族的功劳。

可是呢,真正要打仗了,他们宁愿相信傻了吧唧的云虎,也不会相信云昭的。

就连云福这种老军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云昭跟钱少少只能站在一边听大人们商讨,一边在心里策划自己的方案,准备等开战之后看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用。

事实上这场实地勘察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按照福伯说的话既然要开打,那就打就是了,其余的要交给老天。

这话充满了土匪作战的气息,让云昭很是怀疑他曾经是否在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里服过役。

或者战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云福,云霄最后制定的战术简单的让人不可思议那就是等云福一枪干掉“撼南山”之后,先是一通乱箭,然后骑兵冲一次,再然后大家伙一拥而上,用一千人的人潮把对方埋掉。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斥候从山脚下取回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是“撼南山”派人送来的,礼物不算重,也不算轻,两枚二十五两重的银锭安静的躺在锦盒里。

里面还有一封言辞谦卑的信,说是要借道少华山,还请山上的诸位头领看在“撼南山”的面子上,准许他们过去,等买卖完成,再备厚礼美酒上山与诸位头领把酒言欢。

云霄收下了礼物,同时也在路口插上了一面黄色的旗子,算是答应了“撼南山”的请求。

对于这一幕,云昭看的津津有味,这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奇景。

于是,到了中午,“撼南山”又送来礼物,这一次的礼物是两匹丝绸,说是给山寨上的女眷做几件衣裳。

云霄又接下了礼物,随后又挂上了一面蓝色的旗子,意思是邀请“撼南山”上山寨一聚。

傍晚的时候,有一匹马驮着一个骑士,直接来到山门前,在山门前放下了两坛子美酒跟一封信,大意是,这次公务繁忙,不敢叨扰诸位头领,且等交割了镖,便上山赔罪。

云霄接下了礼物,遂命人收起了黄蓝两色旗子,将一面大红旗子挂了出去,还在旗杆上用绸缎绑了一朵大红花。

不一会,那个前来送酒的骑士,就朝旗子施礼三次,就扛着旗子回去了。

“这样做有用吗?我是说,拿了钱,绸缎跟酒之后,就不用抢劫他们了吗?”

云霄笑道:“这就是有名的“三段锦”是镖局拜山的一种法子。

按照道理来说,少华山接受了礼物,赠了前途无量旗子,在镖局车队过少华山的时候,是要闭寨门一日,让人家放心通过。”

“咦,接受一点小钱,山寨就不做买卖了?”

“不是这样的,接受了雄风镖局的好处,就表示我们是朋友,以后山寨有人需要下山去了洛阳,就能在洛阳雄风镖局居住,而镖局是要保证来人不被官府捉拿。

如果山寨上下要是有采买事宜,也可以交给雄风镖局去做,他们是一定要做好的。

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坏了规矩,以后走这条道的镖局都会将少华山当成生死大敌,如果少华山坏掉的买卖足够大,很多镖局就会联合起来进攻少华山。

这可是很大的麻烦,加上“撼南山”自己实力强悍,以“赛伯当”的实力跟性子,是不敢得罪“撼南山”的。

听了云霄的解说,云昭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论是盗匪也好,镖局也罢,他们其实是相互依存着生存的。

如果没有镖局,山寨里的人就不会得知,那些没有找镖局运货,想要自己偷偷蒙混过关的商家的消息。

没有山寨,镖局自己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有钱大家赚的情况下,镖局跟盗匪的身份可能已经分不清楚了。

又过了一天,少华山山寨的大门紧闭,空空荡荡的山寨聚义厅里,只有云昭跟钱少少两个人。

云昭坐在那张豹皮交椅上睡了一觉之后,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跟云霄说好了,一旦“撼南山”的车队过来了,就会派高杰来叫他们去战场看看,没想到,都已经中午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撼南山”不会不来了吧?”

钱少少四处搜寻好东西,胸口已经装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收了一些什么好东西。

等他哗啦啦将东西都倒出来之后,云昭才发现,钱少少居然把人家的青铜门钉给卸下来了。

“会来的,听西安云掌柜说,这批粮食是范肖山跟王登库两个商贾要运去蒙古,跟蒙古人换牛羊的,要赶在秋天结束之前送到,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云昭仔细想了一下,还是给了钱少少一个肯定的回答。

就在两人一起数青铜门钉的时候,高杰匆匆走了进来,对云昭道:“来了。”

“确认马车上装的都是粮食吗?他们会不会用沙子骗我们?”

“斥候确认过了,是粮食,斥候的眼睛毒着呐,想用沙子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不容易。”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立刻就不再理会那堆门钉了,随着高杰急匆匆的离开了山寨。

三人来到一棵大树下,高杰将云昭,钱少少送上树,自己就匆匆的跑了,林深草密的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匆匆的爬上松树,这才发现这是一处绝佳的观察战场的好地方。

视野开阔不说,距离云霄设定的战场不过三百米远,可以完整清楚地看到整个战场的全貌。

钱少少疵牙咧嘴的表情痛苦,云昭连忙问怎么了,钱少少才忍着痛道:“有人用弹弓打我的屁股。”

云昭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人,就听钱少少恶狠狠地说:“一定是云杨,按照前两天的安排,他应该就在附近,可是,他们的战马在山背后,他怎么敢逃跑?”

话音未落,钱少少的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次云昭看的很清楚,是一颗绿色的山果子。

顺着射击路线瞅过去,果然发现云杨站在一人高的茅草里冲着他嘿嘿傻笑。

“快上来!”

云昭朝云杨挥挥手,云杨就猿猴一般爬上松树。

钱少少鄙夷的道:“被出溜爷给撵出骑兵队了是吧?”

云杨怒道:“是要我过来保护你们两个。”

钱少少道:“那就是被撵出来了,我们两个不用你保护!”

云昭没空听他们两个吵嘴,在道路的尽头,已经有一条黑线出现在了视线中。

也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声音在山脚下响起:“我武雄风!”

四五声过后,六个短打扮的精壮汉子手握长刀从山脚处拐了过来,六人呈雁翅状阵型,两人走大路中间,四人分别走在道路两边,在用脚一步步的丈量脚下的土地。

云昭,云杨,钱少少小心的藏好身体,从树枝缝隙里向外看。

眼看着那六个人一步步的走进预设的战场,云昭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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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2是一个很喜欢写故事的人,所以,写书是我最大的乐趣,当然,这也跟我上了年纪有关,欲望少了,人也就变得纯粹了些。还是会紧张,尤其是今晚!

越是上了年纪,人的心理就越发的不平稳,对的,你没看错,年纪越大的人心里就越发的焦急……我想这就是日暮途穷,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存在的基础。

《明天下》这三个字的书名,是我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三个普通的文字来做书名呢?

主要是,这一次我想从平淡中探索一种可能的历史。

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们希望降低自己生活的难度,降低成功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来看看《明天下》吧。

我竭力想要把一个梦想变得真实,这给我的写作带来了挑战,可是,不这样做,读者就会跑掉,我没办法穿过手机,电脑按住大家伙的手,让大家强行看我的书,只好努力把文字写好……

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吗?

无数个夜里,我用双手支撑着下巴瞅着电脑,脑袋里空空的,做梦都想生出一种异能——抓住你们的手,不论你怎么滑动电脑,手机,《明天下》永远都是你唯一能看见的小说……有时候我会被这样的美梦刺激的嘿嘿傻笑。

我知道我的大老板能做到,问题是——他不肯!

求资本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都是铁石心肠!

所以,我只好求我好心的读者兄弟姐妹们,给孑2一点支持,我只希望大家的心肠如同以往一样柔软,且急公好义。

从上架的那一刻起,我会四更连载,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这要看我还能写出多少,对于网文作家来说,孑2已经很老了,不过,我依然狂热的爱着写作,这一生估计也就这样了,毕竟,网文对我来说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衷心希望我亲爱的兄弟姐们给孑2一点支持,给点订阅,给点月票。

网文——将是孑2一生的追求所在。

谢谢。

孑与2拜上。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出溜爷说,他今天的感觉很不好!”

云杨往嘴里送了一块锅盔慢慢的道。

“因为什么?”

“因为你!”

“我并没有干涉啊,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云杨把身子靠在树干上道:“出溜爷说了,你年纪太小,做的第一笔买卖又太大,贼老天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出溜爷说,如果我们这次的买卖能够顺利,就说明你是福大,财大,运气大的人。

以后干什么事情都会顺风顺水。

如果这笔买卖没有做成,或者亏本,将来弟兄们跟着你有吃不完的苦。”

云昭皱眉道:“难道说,我的第一笔买卖只能去抢劫老弱妇孺?”

云杨嚼着嘴里的锅盔,含糊不清的道:“我跟钱少少的第一笔买卖很顺利,第二笔买卖也很顺利,就是不知道这第三笔买卖会不会顺利。”

云昭冷声道:“无稽之谈!”

云杨笑道:“反正马上就要知道了,等买卖结束之后,你可以去问出溜爷。”

瞅着走进山脚拐弯处消失不见的粮车队伍,云昭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得沉重起来。

很快,官道上就跑过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山道拐角处,遥遥的看着前面的六个人,那六个人也转过身,看着骑马的人,相互挥手示意之后,骑马人就一直站在拐角处,等车队从山道拐角处露头,这才继续向前。

车队进入了伏击圈,云霄还是没有动弹,山坡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云昭,云杨,钱少少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异常。

云昭很快就发现云霄的选择是对的,率先进入伏击圈的车队似乎有问题,一些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了,面对道路两边站的笔直。

这似乎是军队的做派。

云昭干脆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的等待枪响。

夏日的少华山酷热难耐,今天又没有风,虽然站在树荫里,云昭的衣衫还是被汗水湿透了。

山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热,云杨,钱少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砰!”一声尖锐的枪响传进所有人的耳朵,然后,云昭就看到了一个蓝衣大汉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敌袭!”

站在山道两边的汉子,并没有因为死了人就慌乱起来,反而率先向冒起硝烟的地方发起冲锋。

“砰!”又是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蓝衣大汉应声而倒。

紧接着凌乱的箭雨从荒草从中飞起,盖向正在冲锋的人群。

三轮箭雨过后,阻止住了蓝衣人的冲锋势头,而此时此刻,一群骑兵挥舞着长刀从缓坡上冲了下来。

蓝衣汉子们大喊一声,扭头就跑,在缓坡地带,与骑兵正面冲锋殊为不智。

云昭第一次发现瘦弱的出溜爷爷骑上马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以前的时候,出溜爷因为老是流鼻涕,所以总要出溜一下,才得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穿着薄甲,将两柄长刀跟腰间的扣环相扣再平放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长刀的一部分,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镰刀从山上直推了下去。

云福的鸟铳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响着,只是每响一次,就有一个蓝衣人倒在地上,非常凑巧的是,云福打倒的都是对骑兵最具威胁的长枪手!

蓝衣人从最初的慌乱也平静了下来,回到大路上,砍断连接牲口的缰绳,将粮车围拢成一个圈躲在粮车后面,亡命的向外射箭。

只可惜,粮车队伍太长,足足有两里之地,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强盗有的甚至比骑兵还快一些,一瞬间就混入了战团。

骑兵从山上冲下来,势不可遏,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甚至纵马越过粮车,杀进了粮车圈子里,两柄刀左突右杀,势不可挡。

直到此刻,云昭发现,自己方真正加入混战的将领只有出溜爷。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高杰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战场上参与战斗的人也不足六百人。

云昭对云杨道:“咱们其余的人都去哪里了?”

云杨笑道:“霄叔说,我们有三千人,虽然两千人都是用来背粮食的,剩下的一千人要是连三百人都打不过那就太丢脸了,所以分出一部人去前后两路了,不准这些人有一个逃走。

你放心,官道对面还有五百人,霄叔说,等敌人以为我们只有这些人,全力对付的时候,另外五百人就从对面杀过来,一次解决。

你看,不是杀出来了吗?”

云昭听到战场上杀神=声四起,连忙转过头去,立刻就发现云虎举着一柄斩马刀,讲一个仓促拦截他的镖师砍成两截。

镖师们拼命地敲锣,想要把分散的人手召集起来,可惜,将近一里地的车队,处处都在作战,想要聚拢谈何容易。

车队尾部,已经有盗匪开始把粮食袋子往独轮车上装,装满一辆,就有一人在前边拉,一人在后面推,迅速的脱离战场。

头部的战斗依旧在继续,且有越战越激烈的意思,云昭看到出溜爷满身是血的从打开的缺口里冲出来,他的战马已经不见了,他自己才出来,就双膝跪倒一头栽地上不起来了。

小小的车阵周围已经倒下了一圈尸体,骑兵们纷纷抛出挠钩,勾住粮车,然后亡命的驱赶战马向外拖。

而车阵里面总有羽箭飞出来,一次次的将最悍勇的强盗射翻在地。

云昭看的一阵阵心痛,想要从松树上下来,却被云杨死死的抓住。

“霄叔跟我说了,你要是出现在战场上,他就砍死我!”

钱少少倒是看的兴高采烈,每当一具蓝衣人的尸体被挠钩拖出来,他就高兴地大叫。

高杰跃上粮车,用盾牌护着身体,重重的砸向车阵里的敌人,其余盗匪见状,也有样学样,举着盾牌亡命的往里面跳,不一会,车阵里面就变得人挤人,惨叫声,嚎叫声,大笑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下来吧!”

云福背着鸟铳站在松树底下朝树上的云昭喊道。

“战事就要结束了,你该看看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云昭三人从树上下来,就随着云福走进了战场。

才下了缓坡,就看见一个断了手臂的盗贼正满地打滚的哭爹喊娘。

云昭停下脚步,蹲在那个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强盗身边,对云杨道:“按住他。”

云杨,钱少少连忙按住那个少年,云昭用带子死死的勒住断臂上方,见血不怎么流淌了,就问云福要来了一些火药,撒在断臂创口位置上,趁着颗粒火药还没有潮湿,就用云福的火绳点燃了火药。

“嗤啦”一声响,强盗少年的断臂处冒起一股青烟,断臂少年狂吼一声甩飞了云杨跟钱少少,然后抽搐两下就不动弹了。

云杨试探一下强盗少年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人还活着。

再看看这个少年手臂处的断口,已经被云福的精炼火药烧的焦黑,血管已经封闭。

解开了断肢上方的带子,虽然还是有少许血渗出来,已经比刚才往外喷的模样好多了。

才弄好一个,云昭的脚腕子就被一只血乎乎的手给抓住了,这个家伙的后背上撕开了一刀大口子……

云氏强盗作战的时候是没有军医的,莫说云氏盗匪,就连洪承畴军中也只有两个二把刀的大夫。

开始给人治伤了,云昭就没时间去看战场了。

云福也不催促,就在一边帮云昭救治伤患。

“大夏天的即便是不流血了,伤口也会溃烂。”

云福说的声音很轻,在他看来,夏日里受重伤,基本上就等于死亡。

云昭低头瞅瞅伤患绝望的目光摇头道:“不一定,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到玉山顶上,那里依旧是寒冬!”

说完,就招来一辆鸡公车,命他们卸掉粮食,一辆鸡公车装两个伤患,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去玉山。

“战斗怎么还没有结束?”

云福疑惑的朝那座早就四分五裂的车阵看了过去。

第一零三章 初遇镶蓝旗

第一零三章初遇镶蓝旗

云氏盗匪们运送粮食的速度很快,当云昭处理完手边几个伤号之后,车阵那边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这让云昭多少有些焦躁。

云杨钻到人圈子里去了一趟,回来告诉云昭道:“有八个很厉害的人死守着一辆马车,不让我们靠近。”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霄叔说这几个人是建奴,他要活捉!”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看云福。

云福脸上并无懊恼之色,反而有些兴奋,大踏步的钻进了人群,去检验云杨的话是否真实。

钱少少笑道:“这一次看福伯也还怎么说,少爷,你杀建奴的时候给我留一个,我也试试,看看杀建奴跟杀别人有什么不同!”

云昭大笑道:“我更在意马车里的人。”

说罢,也一头钻进了围观的圈子。

此时的车阵里已经是横尸遍地的模样,死去的云氏部族已经被拖回来了,死掉的战马也拖回来了,只剩下蓝衣镖师的尸体。

战圈里只剩下八个伤痕累累的蓝衣人兀自亡命的护卫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垂着,上边插满了箭矢。

云霄准备了百十个长枪手,正以环状阵势缓缓向前逼近,看的出来,这该是这八个蓝衣人最后一战了。

一个蓝衣人用一口流利的北地口音大吼道:“让马车离开,我们愿意付纹银十万两!”

云昭瞅瞅这家伙的秃脑壳,等他转身,又发现了那条丑陋的辫子,就对云霄活捉这些人的决定非常的满意。

不论蓝衣人怎么呼喊,云霄都只冷冷的回答‘降还是死?’

随着长枪手慢慢逼近,蓝衣人终于绝望了,他们没有上前迎战,而是不约而同的将手中武器捅进了马车!

马车里传来短暂的两声惨叫,就有血水从车板上流出来,这八个彪悍的蓝衣人就撕扯掉自己的衣衫跟帽子,咆哮着向长枪阵冲杀过来。

无数张渔网从半空中洒落,建州人奋力砍杀,却奈何不得这些渔网,终究被渔网缠的结结实实,然后,就有百十个人扑了上去,牢牢地把他们按住,直到把他们捆扎的如同粽子一般,这才开始清理战场。

云霄用长枪挑开马车帘子,然后示意云昭等人过来瞅瞅。

云昭小心的走近马车,只见马车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艳丽服饰的妇人,以及一个约莫有五六岁的孩子。

现在,他们自然是已经死掉了。

“搜!”

云昭轻声吩咐一声,钱少少就第一个钻进马车里,在两具尸体上摸索。

见钱少少在分门别类的搜检尸体,云昭就对云霄道:“霄叔,给我拉过来一个重伤难治的建奴,我要完成一个承诺。”

云霄大笑道:“这是自然,小昭,我们这笔买卖真的赚大了。”

云昭也跟着大笑道:“这是自然,出溜爷呢,你帮我问问他,这笔买卖值不值?”

断了一条臂膀的出溜爷站在人群里大笑道:“值得啊,值得啊,以后跟着少爷,怎么着我们也该有肉吃!”

云昭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干盗匪们的恭维,然后就朝着还在检验建奴真伪的云福道:“福伯,弄一个最纯种的建奴过来给我杀,好完成我们的约定!”

云福冷笑道:“镶蓝旗的人,属于建州下五旗,旗主莽古尔泰,此人最是残暴,最是记仇,连自己的母亲都杀,足以说明此人心性,从这个妇人能带一个牛录的人进入中原看来,必定是建州勋贵。

你小心了,这应该是不死不休之仇!”

云昭大笑道:“我只想知道杀了其中一个,能否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

云福笑道:“自然可以,少爷从此为武库之主,老奴为少爷贺!”

云昭得意的对伤痕累累的云虎道:“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云虎喘着粗气道:“我的娃啊,现在不是你得意的时候,我们要立刻打扫战场,然后马上回秦岭,云蛟那边传来消息说,渭南县已经有接应的人过来了!”

云昭连连点头,让开道路,任由云氏盗贼加快清扫战场的速度。

带着血的地皮全被铲掉装在袋子里丢到深山,搜寻遗落的武器箭矢,清扫战马奔腾之后的痕迹,收集所有的尸体运到少华山大寨里烧掉。

日头偏西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彻底回复了平静,大群的鸟雀云集,捡拾地上散落的稻谷。

再过一个时辰,鸟雀吃光了稻谷,也就四散飞去。

空空的粮车被运到了少华山寨,等渭南县接应粮车的人抵达战场之后,依旧有好手发现了蛛丝马迹,一路追到少华山寨,被寨子上的弓箭手射退。

不出两天,这件惊天大案,就在整个关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洛阳雄风镖局发出了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击少华山,并且出纹银五千两买“赛伯当”的人头。

就连云虎都收到了一封‘英雄帖!’

“虎叔,你把五千两银子给埋了。”云杨帮着云虎念了英雄帖的内容之后,就堆着笑脸跟长辈开玩笑。

“没大没小!”云虎笑骂了云杨一句,就有些担忧的对云霄道:“我们能瞒过去吗?”

云霄道:“问题不大,我查验了四遍,确认,没有人逃脱,既然是无头案,想赖在我们身上很难。

等小昭把稻米换成麦子,糜子一类的给洪承畴送去之后,这件案子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过问了。”

“留守在少华山的高杰什么时候撤回来?”

“等关中群雄齐聚少华山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山寨,回来就是了,要是被人半路上堵住了,就说是接到了英雄帖,去围剿少华山的。”

“能骗得过去吗?”

“你过去自然是不成的,高杰可以!”

“你说,小昭留着那八个建州人干什么,为何不一刀杀了?”

云霄笑道:“小昭说这些人很有用,战力强悍,而且还是一个完整的牛录,打算送给福伯当练兵时候的靶子,等所有人都见过建州人,跟建州人做过战之后,在战场上遇到建州人也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武库是个什么样子?你见过,我还没见过呢,能不能立刻把兄弟们武装起来?”

云虎现在最热心的事情,就是如何用这批武器。

云霄长叹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这批武器原本是送到辽阳的补给,补给没送到,戚金,陈策一行人就已经战死,且全军覆没了。

咱们家里的老兄弟是没有福气装备这些武器的,云福坚持不要咱们家的老兄弟,他只要流民中没有牵挂的青壮,人数也没有我预想中的多,只有一千人!”

“如此一来,我们的老兄弟怎么办?”

云虎听说新式武器没有他们的份,立刻有些发急。

云霄幽幽的道:“咱们只好用老祖留下来的武器,都是五十年前打造的,而且以倭刀最多,鸟铳只有很少的一点,火炮根本就没有!

而且,这些东西在地窖里存放了三十几年,天知道鸟铳还能不能用了。”

云虎沉默良久搓着双手道:“小昭这是不相信我们族中的兄弟?”

云霄道:“不是不信,而是我们做贼做习惯了,没法子适应福伯教授的那一套东西,军纪我们也没法子遵守,既然如此,只能从流民中挑选。

这件事猛哥,豹子老蛟都是同意的,我也赞同,老虎,你就别耿耿于怀。

我们都有些年纪了,没法子陪小昭征战到底,能帮他守好家,我们也就算是尽到长辈的责任。

等玉山书院的那些孩子成长起来,咱们云氏也就到了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第一零四章 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第一零四章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武器不多啊!”

云昭遗憾的拍着一门神威将军炮低声道。

云福冷哼一声道:“十六门神威将军炮,就是洪承畴军中也没有,更不要说还有四门佛郎机炮,要知道佛郎机炮上有六个子铳,每次使用前只需将子铳塞入母铳之中,激发之后再换子铳,连环发射,威力无穷……”

身在干燥的岩洞里,云福的声音洪亮,诱发了强烈的回音,云昭只能看见云福的嘴巴在胡须中一动一动的,却听不清这个激动地老人倒地说了些什么。

从那个八个建州人身上,云昭算是见识到了建州人作战的方式,他们似乎天生就适合作战,八个人在上千人的攻击面前,还能硬挺半柱香的功夫,虽然有云霄下令活捉的因素在里面,也确实难得了。

云昭很想看看这一个牛录的建州兵与戚继光鸳鸯阵十二人对战的结果,继而衡量出自己将来跟建州人战力的力量对比。

原以为那八个建州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活下去,没想到,他们并没有云昭预料中的刚烈场面,他们杀死前来中原治病的莽古尔泰姐姐莽古济的儿媳妇以及莽古济年幼的孙子,注定了他们此生无法回到建州。

为此,他们八人愿意隐姓埋名,戴着镣铐在蓝田县苟活。

“鸟铳两千杆,全都是新的,未曾使用过,火药八万斤,铅弹三万斤,炮弹一千发,也保存的完好无损。

就这些东西,足够你与两万建州人作战十日之用!也是六千戚家军半年的补给。”

云昭翻检了几枝被油布包裹好的鸟铳,打开油布之后,整支枪依旧乌黑发亮,枪管里也塞着涂满油脂的油布。

“放心,这些东西我们五个每六天就要检查一遍,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昭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几乎跟自己一般高的倭刀,费力的比划两下道:“怎么这么长?”

“一寸长,一寸强!”

云昭点点头,对云福道:“福伯,管家的差事你交卸了吧!”

云福丝毫都不感到意外,笑道:“你准备让谁来接替我呢?”

“云旗!云杨的父亲。”

“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你就不但心他会有别的心思?”

云昭瞅着云福道:“福伯,您面对我这样一个浮滑小儿每日里老奴,老奴的自称,心里就不憋屈吗?”

“这么说你很有捏死云旗的把握是吧?”

云福对自称老奴这件事闭口不谈。

云昭又道:“云氏以后不能再有盗贼,必须是军队!”

云福摸摸自己的胡须,有些惆怅的道:“我毕竟老了。”

云昭笑道:“等书院的学生长大后,您就能颐养天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咱家的厨娘,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你觉得我还有娶妻生子的心思?”

“怎么会没有呢?你开始为石门寨的戚家军守灵,后来又为辽远之战的英魂守灵,做了这么多年的守灵人,也该歇歇了。”

“我娶妻生子了,谁为他们守灵?”

“天下就要大乱了,这些英灵应该出来作战,而不是安享血食。”

云福笑道:“你要驱使这些英灵?他们会愿意吗?”

“这个不清楚,等我将来也成了英灵,再去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云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云氏新军首领,凡一干军务全部交付你手,凡我云氏儿郎任你调遣,凡我云氏麾下钱粮任你调用!”

云福缓缓站直了腰身,拱手道:“末将遵命,只是,族长准备给末将多少时间?”

云昭酸涩的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要大乱降临,不管是什么时间,我都要这支军队做好所有作战准备。”

“族长如此厚待新军,云氏阴族定然不忿,这与戚帅当年的处境何其的相似,族长如何能保证老夫训练的这支新军不会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云昭瞅着云福笑道:“狡兔真的死光了,飞鸟真的没有了,你这只走狗被烹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吗?

我现在给你任何承诺都没有用,我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看看最后的结果。”

“族长不惜重金重现玉山书院,如今又不惜工本,堵上云氏全族的性命要建云氏新军。

呵呵,文武两途,你是一样都不肯放过。

族长所谋者大啊!”

云昭双手用力挥动倭刀重重的砍在木箱上大喊道:“爷爷来到这人世间,就没打算平庸的过一生!”

云福再次抱拳道:“末将遵命!”

云昭漠然的看了云福一眼道:“你退下吧,我想跟这里的英灵待一会。”

云福拱手倒退着出了山洞,只留下云昭一个人。

听到石门被关上了,云昭高傲的模样立刻就垮了,首先抱着那门他很看不起的大炮用力的亲吻,哪怕亲的满嘴都是牛油,也不愿意放弃。

他知道这个世界以后还会有更加强大的武器,可是,在这一刻拥有了这些东西,他迟迟不能跟进的新军计划终于可以落地了。

鸟铳好东西……亲一下!

狼筅……好东西……亲一下!

立牌……亲一下!

钯……好东西,就是刺多,不亲了……

此时的云昭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又像是一只掉进油罐子的肥老鼠,更像是一头钻进谷物仓库的猪……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抱在一起然后大笑三天三夜!

有了这些东西,云氏新军从一面世,就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高了无数个级别。

有了这些东西,云昭的起点就比李洪基,张秉忠高了不止一筹!

即便是自己没有办法用真正的强盗裹挟战术来超越李洪基跟张秉忠,但是,自己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做到弯道超车!

现在的李洪基不过是高迎祥麾下的一个将领而已,张秉忠还只是一群流民的头目,虽然悍勇,却算不得真正的巨寇。

王嘉胤纵横于延安,神一魁跋扈于庆阳。州、中部、雒川、宜川之间。

上天虎、扫地王,五六千人,在绥德,清涧;横天王、点灯子,六七千人,在宜川;又有四夷逃兵及合水、安化饥民二三千人。延安遍地皆贼。

这些贼寇不仅仅攻城掠地,也相互勾连,即便是凶悍如洪承畴者,也只能屯兵于耀州、泾阳、淳化、三水、白水、富平、阳、澄城等地,死死的守护西安的西大门,寸步不敢离开。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西安身畔,还隐藏着一支实力强悍的贼寇。

这支贼寇行事隐秘,身名不彰,然而,从长远看对大明江山威胁更大,因为他们的野心更大,更有组织,更有纪律,也更有明确的目标!

云昭一个人在武库中亲吻武器,抱着武器打滚,在武器堆上唱歌……欢喜的无以言状。

足足欢喜了半个时辰,云昭这才收拾好衣衫,平心静气的走了出去。

站在这个山洞口,一眼就能看见云氏宅院,山洞口种了一大片刺槐,此时正吐露着芬芳。

云福早就走了,只有钱少少留在山洞口等云昭出来。

“怎么样?里面东西多不多?”

云昭笑道:“美不胜收!”

“欢喜吧?”

“非常欢喜!”

“太好了,我能当管家不?”

“不成,年岁太小,先让云旗当!”

“十年后,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管家的。”

“我知道,你在明月楼的时候就很想当大茶壶总管。”

“你别笑,你不知道当大茶壶总管有多少油水。”

“来我家当管家,你如果敢伸手会被砍掉手的。”

“你知道什么啊,当了管家,谁还伸手捞钱啊,不用捞就有无数的好处主动送上门来。”

云昭惊诧的瞅着钱少少道:“咦,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啊!”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

只要事情在顺利的进行,云昭的心情就很好。

可是呢,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围绕一个人运转。

很麻烦的事情很快就来了。

三边总督杨鹤的亲笔手书下达到了蓝田县,命云昭这个蓝田县令帮助西安知府张道理捉拿造成少华山惨案的凶手。

而且是限期破案,如果不能,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要戴枷锁去他的延安大营请罪。

同时,洪承畴也来了信,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云昭赶快把粮食送到富平县,还特意指出,他军中人马多为北人,不喜欢吃稻米,最好以麦子,糜子,小米充军粮最好。

不过呢,他希望是一万四千担,而不是事先说好的一万两千担。

知府张道理坐在长安基本上已经疯掉了,天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商队被截杀,会引来无数上官的关注。

不仅仅是杨鹤,就连京城里的老座师也有急信送到他的案头,督促他尽早破案,否则后果严重。

案件发生在渭南境内,渭南知县已经被革职,全家被打入了木笼囚车,即刻押送京师。

这让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心如油煎,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将压力向下分解,告知各县的衙役,团练,若是不能在二十日之内破获此案,打死无算。

于是,这三个县加上渭南县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咱们做的事情留下手尾了吗?”

云昭在上了一天的课业之后,终于有时间过问这件事了。

云霄笑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不是我们发现的,是渭南县的捕头何长三发现的。”

“发现了什么?”

“何长三马上就能捉到一个盗匪,这个盗匪会自称是横天王的部下。”

“为何一定是横天王?”

“只有横天王目前有骑兵!”

“哦!”

“横天王会背这个黑锅吗?”

“横天王为人很是四海,而且胆大包天,最喜干一些出人预料的事情来让世人膜拜。

这样的事情最合他胃口,只要有谣传是他做的,他为了打响名声,一定会承认的。

就算他聪明一回,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让他百口莫辩!“

“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并且拉起好几千人马的?”

“就是靠这些虚名,总有不知深浅,又走投无路的人见他名气大,愿意投靠他。”

“被何长三捉到的那个盗匪是什么人?”

“一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卖三担粮食的人。”

“他经得住何长三拷问吗?”

“没关系,我们给他三担稻谷,为了这三担稻谷,他一定能扛得住,毕竟,这是他一家四口的活命粮食。

他已经算是入伙了,就是不知道入得是那一伙,听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不会出卖兄弟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小昭,这种人遍地都是,用就用了,没必要记住他的名字。”

“还是记住比较好,我总觉得这老天爷是有眼的。”

“刘大鹏!”

云昭思索片刻,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并无印象,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霄的布置。

云氏家族在关中为盗数百年,虽然没有积攒下什么钱粮,却有数不尽的门路可供使用。

在云霄开始设计抢劫事宜的时候,后路已经被他想的非常通透,现在,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收尾而已。

高杰早就回来了,带去的人也顺利回归,从高杰回来之后,云昭就关闭了蓝田县境,不准流民,乃至商贾进入蓝田县。

五月的时候,蓝田县的麦子已经开始泛黄,不出十天就要迎来本年最大规模的夏收事宜。

有少华山惨案在前,蓝田县在夏收之时如临大敌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昭一连给西安知府张道理,三边总督杨鹤上书,一面告诉他们,少华山惨案与蓝田县无涉,而蓝田县夏收乃是大局中的大局,此时此刻,他这个蓝田知县要督促百姓夏收,还要收缴夏赋,不敢轻离。

张道理闻言,连夜来到蓝田县视察了田地里的庄稼,还品尝了云氏种植的新庄稼,对于水煮玉米,他更是赞不绝口。

在用了两天时间估算了蓝田县的夏赋之后,满意的回到了西安,给杨鹤写了亲笔信,将云昭从少华山的烂泥潭里给拔出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渭南县捕头何长三在清乡剿匪的时候无意中捉到了一个受了金创的大汉,他啊如获至宝,连夜审讯之下,终于揭开了少华山惨案的真相!

以前,人人都以为是少华山的大当家“赛伯当”犯下了案子,捉到这个壮汉之后才晓得,“赛伯当”是被冤枉的。

早在雄风镖局押运粮车过少华山之前,“赛伯当”已经被“横天王”给杀了。

横天王的目的原本只是威逼赛伯当入伙,投献钱粮,结果,赛伯当不肯,横天王就杀了赛伯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雄风镖局好死不死的送来了拜山帖子……

现如今,横天王已经不知所踪。

事情弄清楚了,华县,长安两县的知县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事情与他们没有关系就好,于是吗,各自发动自己能发动的力量督促结案。

云昭没有理睬这件事,如今,蓝田县的夏收就要到来了,这才是饥饿的关中人,最关心的事情。

今年夏收,在蓝田县人眼中是神圣的,人人都看着饱满的麦穗喜笑颜开。

当云昭披着厚厚的傩戏衣服,戴着诡异的傩戏脸谱,所到之处,人人跪拜,这不是在向云昭跪拜,而是在向神灵跪拜。

以前总把这种仪式当游戏玩的云昭,这一次没了半分戏弄的心思。

加上他,还有十六个傩戏舞者,这些的不是官员,就是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人。

站在地头上开始舞蹈的人模样可笑且古怪,这个时候,连孩子都一脸肃穆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麦田上不准放火,所以,黄色的裱纸被干热的风送上了九重天。

云昭跳完了舞蹈,脱下厚厚的傩舞服饰,亲自在选好的地块上割下了第一束麦子。

其余的十五名舞者,同样割下来一束麦子,最后用红绸将这十六束麦子捆扎起来,由快马送去了西安知府衙门。

然后,就有长者怪叫一声,无数男子,妇人,少年,少女齐齐的涌进麦田,开始了崇祯三年的夏收。

从去年冬日到今年夏收,整个蓝田县的百姓们一刻都没有清闲过。

直到现在,所有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小县令开出了赏格,亩产最高的一户人家将获得十两银子的赏格,榜眼八两,探花五两,务农榜上共取一十三人!

对于这件事,云娘自然是非常不满意的,因为云氏田地根本就没资格参与评选。

云氏的庄稼直到现在还是绿油油的,就连土豆这种东西到现在花都没有开败。

新粮食即将入库,旧有的粮食自然就能倒腾给洪承畴了。

这一次,洪承畴派来运粮食的人马格外的庞大,只要瞅瞅那些人身上的火器装备,就能让所有的盗匪绝了抢劫的心思。

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这是云昭给洪承畴最大的善意了。

一个明显是洪承畴心腹的将领邀请云昭去隐蔽处说话,去了隐蔽处,却一句话不说,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云昭。

于是,云昭就朝这位心腹将领拱手道:“官,少华山一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一口气将人家雄风镖局给吞掉,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心腹将领点点头道:“猪,我就是怀疑一下,毕竟,这跟你当初在月牙山玩的那一套太像了。”

云昭又道:“官,你给的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你心中有数,这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里,我没有往里面掺一粒沙子,里面也没有一粒粮食是发霉的,都是去年的好粮食,甚至称不上是陈粮,这一点你的部下是亲眼所见。”

心腹将领连忙拱手道:“这一点末将可以作证,全是好粮食,云县令仁义。”

云昭笑道:“我原本想扒一层皮出来吗,后来想到将士们辛苦,就给你补上了缺额,你还不满意吗?”

将领嘿嘿笑道:“猪!给我装两百斤稻米回来,可怜我一介南人,整日里吃面,你不觉得我这个官当得可怜吗?”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这是朋友间的馈赠,并非买卖!”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

事实上,云昭给洪承畴的私人礼物非常的丰盛,不仅有两百斤白米,还有风干的鸡十只,咸鱼十条,腊肉十条,美酒十坛。

在大灾的年月里,这样的馈赠绝对是出手不凡了。

夏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云昭的预料。

刚刚进入六月,蓝田县农田里的作物就已经收割完毕,唯有云氏田地里的庄稼依旧郁郁葱葱。

玉米的成熟期至少需要四月,所以,云氏的田地里的庄稼想要收割至少要等到七月。

好在土豆的收割期比玉米短一些,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了,而红薯的收割期就漫长了,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底才成,好在红薯这东西还可以吃秧苗跟叶子,这才稍微熄灭了云娘心中的愤怒。

佃户们的粮食都已经送到家里的粮仓里了,自家的庄稼还长在地里,白白的惹人笑话。

云昭猜测,或许这才是徐光启在京师一地推广这几种庄稼不成功的原因。

对于百姓们来说,庄稼晚一天收获,就多了一分危险,云氏的庄稼晚这么多天,甚至连种植秋粮都耽误了,这让云娘如何能不恼怒。

青玉米可以吃了,云娘很喜欢,家里的姐妹们也很喜欢,最喜欢这东西的其实就是钱多多。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吃别的东西,只要有青玉米可以煮着吃,就足够了。

云昭看过家里的庄稼的长势,玉米棒子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么大,最大的玉米棒子也不过成人一扎的长度,远不如后世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引人喜爱。

不管怎么说,一亩地产六百斤还是有希望的,这在关中也不算是低产,至少比一亩地产不到四百斤的麦子要好。

不过,麦子收获之后,还能种一茬糜子,两者相加,就比种玉米合算了。

这给了云昭当头一棒,以前总以为先进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现在看来,还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他知道的玉米产量是后世无数农学家改良之后的成果,徐光启从洋人那里拿来的原生玉米种子,产量实在是让人伤心。

而麦子这种作物,在中原已经种植了好几千年,它们早就习惯了关中的土地,历朝历代的农官也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良,作为中原之地最重要的粮食的原因,就在于它的产量恒定。

小米,糜子也是如此。

云昭只希望土豆能给他长点脸,产量莫要太凄惨,否则,蓝田县的少年县令的威信为大打折扣。

蓝田县的夏赋收缴的很快,六月五日的时候,就已经全额完成。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全体重要官员来了一遭蓝田县,他们对蓝田县别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的来看粮仓。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拒绝了蓝田县安排的酒宴。

听到这个消息,云昭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身为官僚的云昭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原本喜欢占便宜的上官忽然变得清如水明如镜,那么,多半是坏事。

表明在接下来的步奏中,他们一定会有更加过份的要求!

果不其然,当张道理明确告诉云昭,蓝田县官库里的粮食,应该尽数解往西安府。

“洪武年间,我陕西布政司下辖的府库里共有存粮八十万担!到了天启年间,我们就只有十八万担粮食了,云县令可知今年府库存粮几何?”

张道理喝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问云昭。

云昭苦笑一声道:“十八万担粮食看似很多,实际上连供应西安城百姓的口粮都成问题啊,难道说,今年会更少?”

“五万担!”

张道理伸出手,展开了手掌。

“这么少?”云昭吃了一惊!

“这还是预先将你蓝田县县库粮食算进去的情况下,所以,今年,蓝田县仓库里的粮食要尽数上缴。

不仅仅是夏赋,秋税也是如此,这一次你蓝田县可以不用缴纳银两,只需缴纳粮食即可。”

对于张道理的要求,云昭是有心理准备的,陕西大旱,只有蓝田县逃过一劫,所以,对于知府的要求,云昭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

张道理见云昭点头答应了,也就松了一口气,拍拍云昭的胖手道:“当初你上任之时,很多人都说我陕西布政司昏聩了,没人可用了,居然启用了一个八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充任县令,为此,御史台没有少弹劾我等。

老夫不同,从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该是一个好人才,虽然因你之事受了一些牵累,却结出了好果子。

等粮食全部解入府库,老夫倒要看看谁还有脸弹劾老夫,谁还有脸说蓝田县令只是一个八岁小儿!”

听张道理这样说,其余的官员也纷纷点头作义愤填膺状,云昭拱手道:“今年也就这样了,如果府尊可以等一年,待来年新作物全面铺开之后,仅仅蓝田一县,就能解决西安府的粮食问题。”

张道理如获至宝,握住云昭的胖手道:“真的?”

云昭点点头道:“请府尊移驾云氏试验田,诸位一观便知!”

张道理连忙起身道:“正要一观,请云县令带路。”

一行人出了云氏大宅,走了不足一里之地,就来到了玉米田。

云昭顺手掰下一颗玉米剥开外皮递给张道理道:“府尊请看,这就是新庄稼,下官将这东西称之为玉米!”

张道理仔细观瞧了一阵赞叹道:“果真晶莹如玉啊。”

云昭又掰下一颗,撕开外皮咬了一口道:“府尊尝尝,这东西现在生吃也是甘甜可口。”

张道理学着云昭的模样也吃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就邀请诸位同僚一起品尝。

“亩产几何?”

“五担有余,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种植秋粮了。”

张道理沉默片刻道:“可惜了,不过,依旧是一门好庄稼。”

云昭又领着张道理一行人来到土豆田中,让钱少少挖出来了一株土豆。

此时的土豆已经基本成熟,一株土豆根部挂着七八颗拳头大小的土豆,云昭将土豆摘下来放在张道理以及其余官员手中道:“下官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张道理看到了土豆,重新有了精神,连忙问道:“亩产几何?”

云昭嘿嘿笑道:“一千五百斤!”

张道理瞅瞅手里的土豆,又看看云昭道:“这是菜,还是粮食?”

云昭笑到:“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即便是没有粮食的时候,吃这东西也能饱腹,与平常粮食无异。”

张道理拱手道:“能否再挖一些,容本官测试一番,好据实上奏!”

云昭道:“这是自然。”

很快,钱少少就带着一群人挖了半亩地的土豆。

张道理跟诸位官员,亲自称量,并且计算了土地面积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蓝田县。

目送张道理等人离开,云昭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

钱少少也跟着叹口气道:“他们宁愿赶夜路,也不愿意在蓝田县留宿。”

云昭笑道;“他们不敢!即便我是蓝田县令!”

“他们害怕什么?我们不会杀他们的。”

“如果不是粮食这件事太大,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西安城的。

现在的陕西,真的太乱了,除非他们有更好的手段彻底干净的解决掉盗匪问题。”

钱少少笑道:“如果少爷当这个知府,或许有法子解决掉盗匪。

今天,少爷已经给他们展示了消除盗匪的法子,可惜,这些人全是瞎子,不解决农夫的吃饭问题,不论他们怎么剿灭,都会死灰复燃。”

云昭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睁眼瞎,是装作看不见,做事情会有麻烦,不做事情大家都舒坦。

就是不知道当有一天大明这艘船下沉的时候,他们是否还有心情装瞎!”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求首订,求月票)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云昭自认为不是一个天生的反叛者,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得过且过者。

来到大明之后,云昭发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算是想过一点安稳日子都不可能。

乱世到来的时候最好提前做好准备,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族负责,更是对这个民族负责。

以前的时候打死云昭,他都不会把自己个人的命运跟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

到了大明世界之后,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羞辱。

由此可以推断出所有的先知先觉者,其实都是痛苦的,都是矛盾的,也都是悲伤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难来时,将高个子的人推出去顶枪眼是一种需要,可是,当你悲哀的发现,自己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的时候,不想反抗,也要挣扎一下的。

云昭很希望陕西的官员能够学学他,带领百姓们兴修水利,带领百姓们打跑强盗,带领百姓们种植新庄稼,给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为此,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最大的努力,就想让这些人看到希望。

如果他们真的能行动起来,这个国家就会慢慢好转。

云昭并不介意在一个平安的大明世界里厮混,说不定真的会去考一个状元回来,让母亲高兴一下。

可惜,他们只想要粮食,更悲哀的是,他们连强行向云昭要粮食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希望寄托在云昭是个讲道理的人,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上面。

能够出城来亲眼看看蓝田县到底有没有粮食,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一个地方官,连自己的属地都不敢下来,这样的官员要他作甚?

在这个时候云昭甚至希望他们是一群有着极强领地意识的人,哪怕你要把百姓当牛马一样驾驭,你总要亲手驱赶这些牛马在地里干活吧?

一个个躲在西安城里算怎么回事?

就为了安全?

因为出了少华山的事情,张道理甚至不敢派人来蓝田县押运粮食,他很希望云昭能够组织蓝田县的青壮把粮食运去西安,为此,他情愿免掉蓝田县的徭役。

这又是一种退让方式,云昭接受了。

今年夏赋,蓝田县共收到了粮食三万五千担。

而去年夏赋,蓝田县收到了三千一百担粮食……

跟往年一样,百姓们宁愿按照一条鞭法的要求缴纳银钱,也不愿意缴纳粮食,可是呢,几年的灾害下来,百姓们已经没有银钱缴纳赋税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云昭准备改变一下这种银钱无用的状况。

蓝田县的运粮队伍,在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等人的安排下,浩浩荡荡的朝西安进发了。

一路上并没有不长眼的盗匪来打蓝田县官粮的主意。

长达十里的运粮车队,在关中平原上很快就成了人人谈论的话题。

所有看到运粮车队的人,眼中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虽然这些粮食不属于他们。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大小官员出城十里迎接运粮队。

就算是平日里对外界毫无兴趣的秦王府,也第一次派来了属官迎接运粮队。

云虎第一次享受了骑马进长安大门的待遇。

当运粮队进入西安之后,这一次轰动的不再是乡野小民,而是西安市民,腾贵的粮价早就让他们苦不堪言,这一次终于见到了大批粮食入城,他们只希望有了粮食,能否让西安高昂的粮价变得便宜一些。

按照去年的约定,云氏的粮店里也进了三千担新粮,不等粮食入库,云氏三座粮店就被西安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卖了大半年调料的云掌柜,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粮食,忍不住热泪盈眶。

粮店就该卖粮食,而不是什么狗屁调料,虽然卖调料的生意也不错,能从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那里换来一些牛羊,可是,这样的生意,毕竟不是他的主业。

每家店进一千担粮食,不用入库,就被百姓们买光了,所以,云氏粮店仅仅开业了小半天。

即便是这样,也让云氏粮店成了西安城里的传奇,毕竟,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大批粮食卖的,只有云氏粮店。

而进入运进西安的三万五千担粮食,着实让这座城市里的人见到了一丝希望。

当云昭大张旗鼓的将三万五千担官粮,三千担私粮运进西安之后,就连洪承畴这种对云昭充满怀疑的人,也在第一时间把云昭从少华山一案的重大嫌疑人的名单中剔除了。

毕竟,如此富庶的一个县令大人,还不至于为了一万担粮食冒杀头的危险,不值得,如果云昭狠毒一些,从百姓手里再搜刮一万担粮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张道理今年唯一干的对的一件事就是让章天雄成了商南县的知县。

为此,章天雄给张道理为首的西安官僚们赠送了五百石最好的粮食。

给云昭赠送了一千担新产出来麦子,外加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两,祖传的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并且承诺,等襄阳府的有钱人搬迁过来之后,还有一些土仪送上,据说是一种新式金刚酥,每一个足足有两斤重。

对于这些孝敬,云昭自然是欣然笑纳,还把云豹,云蛟派给章天雄组建商南县团练以为支持!

也就在这个夏天,蓝田县的界碑再一次被人疯狂挪动,而蓝田县的百姓们却不愿意外人再把界碑向外挪动,于是,因为争夺界碑的斗殴时有发生。

云昭三令五申告诫乡民,不得无故挪动界碑,否则,重责五十大板,大枷锁拿示众三日。

有乡老带领乡民挪动界碑之后,自缚双手来县衙请罪,声称宁愿被县令大人的板子打死,也要为乡民争一条活路,并且奉上乡民们所书之万民书。

眼见前来领罪的无一不是老弱病残之辈,云昭只好慨然退堂,将百姓所书万民书以及自己的请罪折子一并呈递西安知府张道理,自己回家待参。

张道理获得万民折子以及云昭的请罪折子之后,连夜上报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又通过驿递将两物呈递京师。

“这一次,云县令必定受陛下申斥啊。”

自从粮食全额送达西安府之后,张道理就很愿意再来蓝田县了。

也能在云氏心安理得的享受刚刚成熟的新粮食。

“啊?被陛下申斥,岂不是……”云昭多少有些惊慌,皇帝此时虽然没有多少能力,可是呢,杀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道理见云昭有些慌张,就笑着摆摆手道:“小彘,无需惊慌,无需惊慌,这天下官啊,被陛下申斥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官,你有所不知,这满朝文武除过蜀中的秦夫人,谁没被陛下申斥过?

就因为被申斥,你才会被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当成自己人。

我的老恩师说了,你年纪太小,有太能干,此时卓拔不是好事,你且在蓝田县任上多磨练几年,养养人望,过得几年,待你干出更大的功绩,那时候再卓拔就不是区区一级两级的事情了。”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是想升官,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挪界碑过去的百姓我应不应该管。”

张道理闻言哈哈大笑道:“管啊,为什么不管?那些百姓在被别人管辖之下能给朝廷缴纳赋税吗?”

云昭皱眉道:“这样做会坏了规矩。”

张道理笑的更加厉害,掏出手帕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对云昭道:“整个关中都已经被朝廷放弃了,你居然在这里跟我说规矩?

小彘,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领过俸禄了,虽然我不缺那点俸禄银子,可是,朝廷不给,就是朝廷的错了。

你前些日子带着老夫看了新修的水利,看了新粮食,你以为老夫不知晓你的用意吗?

知不知道,你在蓝田县做的事情,本官根本就没法子在西安府照着搬用!”

“这是为何?”云昭不解的道。

张道理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你云氏在蓝田县族居数百年,老夫在西安府为官四载。

所以,你一介孩童就能在蓝田县一呼百应,老夫这个正印西安府正堂说的话,出了我的大堂,就没人听了。

陕西之弊不在灾荒,不在贼寇,而在于官……很久以前,陕西的官就不再做实事了。

百姓们没了统领,又被官府,乡绅盘剥的早就对官府没了敬畏之心。

人人心中存私,没有半点公心可言。

如此陕西布政司莫说是遇到了如此大的灾荒,就算是稍有风吹草动,也会风声鹤唳,人人惊慌……

呵呵,喝酒,喝酒,这都是酒后之言,算不得真!”

云昭看着张道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最后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呕吐物弄了一身,依旧要酒喝。

看的出来,这个被人誉为‘泥菩萨’的知府大人,真的很痛苦。

这种痛苦云昭以前有过,他把这种痛苦称之为无能!

明明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西安府知府,偏偏守着那个位置不肯让人。

他的良心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的理智往往又会告诉他应该那么做。

良心的力量永远不是理智的对手,这就让他的日子过的既花天酒地,又过的痛苦不堪!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

国家不好的时候个人想要活的快活,就会有些难度。

所谓的好国家,也就是把人们获取幸福感的难度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让更多人获取幸福感。

云昭以前做的扶贫工作就是这种模式,帮助被人获取幸福度。

如今的蓝田县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也就是每日里有稀粥喝,晚上的时候有一张床或者一个大炕可以睡眠。

在云昭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可是,在蓝田人看来,已经算是好日子了。

很多时候,幸福度都是对比出来的。

那些被云昭一道政令阻挡在蓝田县境外的人的模样,县里的人大抵是知晓的。

所以,每天被小县令逼迫着干活,也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氏的钱太多了。

不管是云昭打劫来的收入,还是从洪承畴那里获得的钱,都太多了,加上张天雄最近时不时地送一些土仪金刚酥过来,云氏钱库里的钱也就顺理成章的变得更多了。

去年修建的水利工程其实还是有些粗疏,基本上完成了主干的建设,而对于农田最重要的毛渠修建,没有达到云昭的设计。

于是,当秋粮下地之后,蓝田县人又开始了整饬水利工程的工作。

这一次不给粮食,只给很少的一点钱。

百姓们见到了水利工程产生的好处,于是,今年发动百姓修渠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只要是蓝田县人,见到有工地,就会自发的带着锄头,铁锹,独轮车一类的东西加入劳动。

云昭不想让蓝田县人闲下来。

人是不能闲的,一旦闲下来就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把他们的精力全部榨干,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玉山书院的建设依旧如火如荼,修建玉山书院的人,不是蓝田县花大价钱招募来的工匠,就是云氏放养在秦岭山峪口的人。

等到了八月的时候,一座古朴的玉山书院已经出现在云昭的面前。

修建完成的玉山书院远远谈不到金碧辉煌,之所以显得古朴,完全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木料跟就地取材的石头。

像战争堡垒多过像一座书院。

徐元寿等八位先生对这座新书院极为满意,只是对于云昭把书院修建的如此之大充满了疑问。

“我是按照容纳五千名学子建设的。”

云昭看完了书院,有些雄心勃勃的模样。

“我们只有五百多个学生,再多我们也教不过来。”

张贤亮对云昭的求学态度非常的不满,这里已经开学三个月了,云昭上课的时间甚至不到十天。

“这里已经修建好了,张先生难道就没有几个饥寒交迫的朋友吗?可以都喊过来,大家一起教就是了。”

张贤亮皱眉道:“我穷啊,所以交的朋友大多也是穷鬼,你想要多少?”

云昭叹口气道:“我昨日搜检了一下云氏本族人,结果我发现读过书认识字的人连一成都没有,这样是不成的。”

徐元寿怒道:“你会想着要我教你云氏的那些盗匪吧?”

云昭笑道:“您不是常说有教无类吗?”

徐元寿道:“渴不饮盗泉之水,热不息恶木之荫,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云氏现在是官,家里的人呢大多是官军,没人是强盗!即便是有人贼心不死,先生也有责任把他们教导成好人。”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某家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先把你教导成一个好人。”

素来诙谐的赵元琪笑道:“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横渠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离不开云氏支持。

这一点改不了,就不要说太多没用的话,把这些娃子教出来才是正事,管他们以后做什么,某家只要为往圣继绝学即可。”

对于这样的学术争辩云昭没有兴趣,就目前而言,只要这些先生能把这些孩子全部教会认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战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在这个时候,能读书认字的人总比目不识丁的人更加容易掌握新技能。

为了这个目标,云昭可以放弃任何坚持。

“玉山书院现在新开辟出来土地两千亩,有了这些土地,书院就不愁办不下去。”

云昭岔开话题,谈到了书院的将来。

“全是山地啊!”

“玉米产量不好,一亩地不到四百斤!”

“土豆的产量稍好一些,也不过**百斤,比不得平原。

“红薯最是出彩,一亩地产出两千四百斤,出乎老夫预料。”

几位先生七嘴八舌的叫嚷了一阵子,韩度就奇怪的问徐元寿:“山地都有这样的产出,元寿,你兄长那里为何裹足不前?”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兄长已经离开了京师,去了濠境与葡萄牙人商议购买大炮,已经很久没有触及农事了。”

云昭冷笑一声,刘章道:“舍本逐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举啊。”

徐元寿也不做解释,看着云昭道:“听说你也在仿制鸟铳?”

云昭道:“鸟铳制作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将生铁棒夹在烧红的熟铁中不停的锻打,总能弄出合格的枪管来。”

“要不要给你找一些鲁密国工匠?赵世帧打造的长铳就是借鉴了鲁密国(土耳其)进贡的长铳。

听我兄长说,濠境那里有很多鲁密国工匠,工钱便宜!”

“咦?濠境的葡萄牙人很多吗?”

“不多,那里的大多是异族人,据我兄长说不下六千余众,以葡萄牙人为尊。”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要一些奴隶工匠,这就写信给大徐先生,请他跟葡萄牙人商谈一下。”

徐元寿冷冷的看着云昭道:“你非要把我好好地建议弄得这么恶心吗?

你似乎不缺钱用。”

云昭摇头道:“我只是讨厌被人卡脖子,为此,我情愿多出一些钱。”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信到了葡萄牙人手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徐元寿有些痛心疾首。

云昭淡然的道:“来我中华的异族人都是些野心家,都希望通过发现新大陆而一夜暴富。

这本身就是一种赌博,既然他们把自己都押上赌桌了,我坐一把庄家通吃有什么不对?

这是一种新的游戏方式,先生,你多虑了,做我的奴隶,不一定就比他们流落在濠境那片土地上悲惨。”

徐元寿指指云昭,最终无奈的挥挥袖子离开了,假如说去年的时候,云昭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到了今年,云昭就已经长成了一个事事与师长拗着干的坏孩子。

目送几位先生心思难明的远去,云昭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古人说的对,要尊敬师长,要多与师长攀谈,抱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心态,总会有收获。

这也是古人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在大明朝,云昭最钦佩的人只有两位,一位就是徐光启,另一位就是赵世帧!

这两位都是站在科研最前线的人,也是大明朝的官员中,目光最广阔的两位。

只要跟他们有联系,云昭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云杨被人打得吐血了。

是被八个带着面具的人打得。

这八个面具人身上都绑着铁链子,即便如此,云杨依旧不是对手。

高杰面对面具人的时候,一对一稳赢,一对二就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能打过面具人,当他一人面对三个面具人的时候,除非拼命,否则必败无疑。

云昭是透过一个小孔看到这一幕的。

兄弟们中最凶悍的云杨,在面对这八个面具人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这八个建奴之所以会投降,其实就是想找机会干掉我,你说是不是?”

云昭把眼睛从孔洞上挪开,小声的对同样偷看云杨他们练武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要不要干掉他们?”

云昭摇摇头道:“我要让所有云氏战士都知道建奴是什么样子,我要这座书院里的所有学子在打败这八个建奴之后才能毕业。

上位者养虎,不是没有目的,我的目的就很明确,我要这八个建奴成为我云氏将士的磨刀石,我要让他们通过战胜这八个建奴,好完成自己的心理建设,不再被建奴的名声夺了胆魄!”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福伯,如果一群战士,每日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日要经历最剧烈的战斗,他们最后是不是就能成长为最强悍的战士呢?”

“少爷啊,没有这个可能,他们只会因为每日都要作战,伤上加伤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没机会成长为最强的战士的。”

“会不会有例外?”

“如果你继续让云猛,云虎,云豹,云蛟,高杰,云杨他们轮番的带着人去跟那几个建奴对打,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两年,就会被活活打死。”

“我没有让他们下死手!”

正在喝土豆汤的云福抬起头举着手里的木勺道:“莫说每日战斗,我只需每日用这个木勺在随意的时间里敲你一百下,不出一年你就会疯掉,或者自杀!”

“哦,这样的话,咱们家里的建奴不够用这如何是好?”

云福大口的喝着土豆汤不愿意理会话多的已经妨碍他吃饭的云昭。

云昭安静的等着云福吃完。

云福最喜欢吃这种用土豆煮化之后形成的浓汤,每天下午,厨娘都要给他准备一碗的,这是他最大的享受。

“蜀中有人来讨要武库里的兵刃了。”

“告诉他,已经没有了。”

“这要你亲自去告诉他。”

“谁啊?”

“冯英!”

“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鸟蛋?”

“人家不是鸟蛋,是辽阳之战的遗孤,她父亲是最后一批慷慨赴死的戚家军,她父亲战死四个月后,她出生了,被赶来为弟弟收尸的秦良玉收养了。

按照道理来说,比你更有资格接收这批武器。”

“哪个秦良玉?”

“就是你最担心的那个上柱国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驻四川提督、总兵官,镇东将军,一品夫人,字贞素的那个秦良玉!”

云福见云昭已经惊恐的将手都塞嘴里了,就微微一笑道:“这批武器虽然是我戚家军的,却也属于三千川军,属于战死的秦民屏,秦邦屏兄弟。

这个冯英虽然只大你一岁,人家身兼两家之长,那一边的关系都比你硬扎。

这就是我当初为何不愿意把武库轻易交给你的原因!”

“这个冯英在哪?”

云福放下饭碗,遗憾的瞅了一眼空空的碗底打了一个饱嗝道:“快来了吧,我收到信的时候,算算信里出发的日子,应该已经出发六天了,再有十来天就到蓝田县了。”

云昭的眼神阴郁,准备扭身离开的时候,又看着云福道:“你怎么可能泄露他的行踪给我?”

云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指着云昭道:“你要是能下得去手,尽管下手!”

云昭在脑海中迅速的衡量了一番,慢慢坐下来道:“我确实下不去手!”

云福不屑的道:“你不是下不去手,是不敢下手!你要是这样做了,你现在辛苦聚拢的一切都将成为一盘散沙。

你想用戚家军,川军将士死战不退的英灵来凝聚你需要的军队,你知不知道,冯英才是那九千将士的英灵所化!

加上秦帅视冯英如骨肉!杀了冯英?你不如去自杀来的痛快些!”

云昭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便宜我的,老子最近缺德事干多了,他就丢下一枚凤凰蛋坏我的好事。”

云福冷笑一声,掏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烟,很少能看见这头野猪精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想多看一会。

云昭慌乱了片刻就心思就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摊摊手对云福道:“我留一半可行?”

云福摇头道:“不是成不成的问题,这批武器正好是一营的装备,分拆两半之后,大家拿的都不全,战力会损失一半还多,不论是谁拿,都要拿全了,才能彻底的发挥这批武器的价值跟威力。”

云昭皱眉道:“我给他钱粮可以吗?”

云福摇头道:“蜀中其实并不缺粮,缺粮的是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你从缺粮之地运粮食去蜀中,会被人笑话的。

你可以试试比武!”

听了云福的建议,云昭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用猜就知道结果的事情,那个家伙自幼跟着秦良玉这个武功强悍的妇人,如果不能学一身好本领,哪里会有讨要武库的需求?

云福这样的建议实在是没必要提出来。

“我听说蜀中缺少战马,我们这一次弄了不少战马,福伯,你觉得两百匹战马换这些兵器,应该可行吧?”

云福听了这话,忍不住站立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云昭道:“你舍得你刚刚组建的两百人的骑兵队伍?”

云昭叹口气道:“在我眼中,这批火器比骑兵重要,我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我选火器!”

云福欣慰的摸摸云昭的脑袋道:“你到底是一个很好地孩子,把你逼迫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愿意作出退让,而不是选择除掉对手,很好,很好,这说明我没有选错人!

少爷,你就不问问冯英如此占优,我为何还是会选择把武库交给你,而不是冯英吗?”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哀叹道:“难道是因为我长得肥硕?”

云福嘿嘿怪笑道:“是因为你比冯英多长了一点东西!”

云昭不明就里,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往上提提道:“难道是因为我肉多?”

云福嘿嘿奸笑着把目光定在云昭的胯下……

云昭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爬到桌子上抓着云福的肩膀道:“这个冯英是女的?”

云福大笑道:“确实,在我没有答应你之前,我确实不知这个冯英是男是女。

在你们两人中间我没法子作选择,这才拿出规矩来说事。

谁先拿到鞑子,建奴,倭寇的人头,谁就先得武库!

冯英既然已经出川,我觉她可能已经拿到了所需要的人头,所以,就违背诺言从武库中取出来了一些鸟铳跟火炮,希望能帮你一下。

只是没想到,少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抢劫镖局也能遇到真正的建奴,还杀死了建奴中勋贵。

就在老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接到冯英传来的信,说明了她是一个女娃的事实。

至此,少爷获得武库,老奴心中再无半点心结!”

“就因为冯英是女子?”云昭心惊胆战的追问了一句。

云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哀叹一声道:“戚家军处处受人排挤,是因为戚家军得张居正赏识,不论是军饷,还是待遇都是最高的,这才引来别人的不满,最终烟消云散。

秦帅以妇人之身率领白杆军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堪称巾帼英豪。

也就是如此,秦帅也处处被人贬低,哪怕有皇帝御制诗文赞扬,白杆军依旧处处被掣肘,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秦帅是妇人!

老奴不敢猜测冯英是何等人物,不过,既然秦帅允许冯英蓝田县起出武库,就说明这冯英也非泛泛之辈。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好人一个好活路,冯英既然是川军与我戚家军中最后的血脉,老奴希望她能平安过一生,而不是如同秦帅一般半生作战,半生孤苦,最后连兄弟都搭进去……”

云昭掀开裤子低头瞅瞅,发现小兄弟依旧好好地在老地方待着,顿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以前他对老顽固一般的福伯没有多少好感,现在,他只想让福伯变得更加封建一些,更加重男轻女一些。

只因为自己胯下多了一点,就让凤凰一般的冯英没了下场,这种不用比本事,只因为生理原因就让别人败的无话可说的感觉……云昭觉得实在是太好了……

对别人最大的不公,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公平云昭如是说!

“福伯你明日派人去西安城,将城里最好的金匠通通招来,我打算拿出二十斤金子给冯英打一套金饰,只要是家里有的宝石珠翠,能用的全用上。

这一次,我不求好看,只求贵重,一定要上冯英小姐感受到我云氏对战死的川军,以及戚家军将士们的无上敬意!”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

福伯的行动力很强,一天时间就把西安府最好的金匠全部找来了,足足有七个之多。

由于冯英在石柱宣慰司长大,云昭就猜测这位小姑娘的身上一定有很强的西南民族的特点。

不论是彝家,还是土家,亦或是人数最多的羌人,乌斯藏人都有挂大首饰的习惯。

久而久之,很多汉家女子也就有了这个习惯。

据云昭所知,最重的有超过二十斤重的。

钱多多见匠人们挑选了无数令人眼热的珠宝玉翠,多少有些羡慕。

钱少少一边擦拭自己从少华山弄来的青铜门钉一边对姐姐道:“等我将来给你打造一套更大,更重的。”

钱多多忧郁的道:“姐姐不在乎什么首饰,只是咱们出身卑贱,不像人家只要是名门之后,就能平白被人高看几分。”

钱少少丢下门钉道:“我怎么没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姐姐在青楼里待久了,学会了梁妈妈的那一套骗人的东西了。

什么叫身份?

昨日里是宰相家的千金,今日里就成了一个街头卖笑的娼妓,这样的事情我们姐弟两个见得还少吗?

话是少爷说的那句话好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个冯英虽然被我云氏看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我们家有用。

而这个有用是她父兄们拿命给她挣来的。

这没什么好羡慕的,要是你弟弟我豁出去命给你弄这么一套首饰,你心里高兴不?”

钱多多搂着弟弟的肩膀,亲昵的将脸贴在弟弟脸上轻声道:“你才是我的命啊。”

钱少少仰着头享受了片刻的温存,就对姐姐道:“你别喜欢上少爷,这不是好事。”

钱多多诧异的道:“咦?你不是很崇拜你家少爷吗?”

钱少少道:“崇拜不一定就要让他当我姐夫啊。”

“你觉得他不好?”

“他其实很好,对整个蓝田县的人都很好。”

“既然人很好,我为什么不能成一家人呢?”

“他的事情很多,顾不上你……”

钱多多笑着拍拍弟弟的脸蛋,背上书包出门去了玉山书院。

目送姐姐走远,钱少少再看看坐在书房看书的云昭,再次点点头轻声道:“我说的没错。”

在青楼长大的孩子,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早就看破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让自己过得舒坦重要。

云氏的新粮食刚刚下来,就被乡亲们用自家的粮食给换走了。

不过,他们依旧不愿意把这些新粮食种在水田里,而是准备来年大面积的种在旱地上。

云昭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冒险了。

关中的灾情在夏收之后并没有好转,这就说明,老天爷连给百姓补种秋粮的机会都不给。

于是,贼寇们的势力变得更大了。

洪承畴已经很久没有给云昭写信了,通过邸报,云昭就能清楚地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此次旱灾,不仅仅出现在关中,出现在山西,也同时出现在了河南,河北,山东,甚至可以说,只要是淮河以南的地方都在遭灾。

云昭不知道朝廷准备用什么法子来救济这些灾民,他很想知道。

八月到来的时候,云昭没有听到朝廷关于救灾的任何文书,却听到了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家人流放三千里的消息。

这一年,袁崇焕刚刚四十六岁。

又有一个大人物谢幕了……大明朝的环境却没有变的更好。

云昭案头的邸报里,就没有看到一个好消息,想必皇帝的案头也是如此,甚至更差。

直到临睡觉前,云昭的心情依旧很差,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住在皇宫里面的皇帝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皇帝对他的子民面临的困境束手无策,云昭却是有办法的。

偌大的一个关中,因为旱灾的原因,经济其实已经破产了,云昭要做的就是恢复经济而已。

以前,人们把所有的目标都放在粮食上,放在吃饱肚子上,为了吃饱肚子他们停止了所有的生产跟交易。

现在,蓝田县有了粮食,也就有了恢复经济生产跟生活的基础条件。

在这个条件下,云昭特意大兴土木修建玉山书院,由此,解决了石匠,木匠,泥水匠,瓦匠,以及一部分依靠卖力气为生的流民的生活问题。

而建造玉山书院又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持,很快,采石场,砖窑,制作瓦片铁钉的人,也有了活路。

虽然此时市面上流通的依旧是粮食,而粮食此时也就成了货币。

当粮食多出来以后,买卖就成了必然。

这个时候,蓝田县百姓家中多少都有些存粮,背着粮食以货易货的行为终究不可取。

为了让百姓们有钱交易,云昭就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修缮水利的工程,通过发钱币从而培养百姓们对钱币的信心。

也就是今天,在人们发现秋粮长势很好,而云氏的新粮食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产,终于,开始开始有人试探着用钱币来购买云氏的新粮食了。

交易额虽然不高,云昭却是开心的。

他相信,只要开始了,经济的惯性会让百姓手里的钱让更多的行业开始复苏。

云昭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将蓝田县百姓的生活恢复到万历初年的水平。

蓝田县的事情做的越是顺利,云昭就对大明王朝越发的失望,他不相信大明朝没有精明人,不相信这个古老的王朝里全是些酒囊饭袋。

可是,那些精明人,就像知府张道理所说的那样,他们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认为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好坏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趴在大明王朝的身上,大口的撕咬血肉肥己。

很多时候云昭都认为,尸位其上的官员,比贪官污吏更加的可怕。

睡不着觉的云昭通过纱窗就能看见玉山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玉山书院的学生,工匠们还在忙碌的标志。

当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以后,云昭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云昭醒来的很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钱少少趴在床边看着他。

“怎么不叫醒我?”云昭打了一个哈欠,很想继续睡觉,终究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福伯昨晚还是没有回来,那个叫冯英的也没有来,首饰倒是已经打造好了,没有二十斤重,金匠们说只有十二斤,重量再增加,首饰就不好看了,如果非要增加到二十斤,金匠们建议,少爷直接拿金块给小娘子送去就是,没必要打造成首饰。”

云昭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高明的工匠都有些脾气的,这非常的正常。

云福两天前就走了,还带走了云甲,跟云乙,三个人全副武装且骑着马。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哪个冯英听到武库被自己得到了,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如果能直接干脆的回转蜀中自然是最好的,到时候,云昭只要把制作好的珍贵首饰派人送去就好,也算是彻底干脆的了断了这件事。

冯英这种女人就不该跟自己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一个是刚刚脱贫的土鳖强盗,这样的两个人天生就是死对头。

云昭不愿意成为冯英的死对头。

跟她这种政治极度正确的人为敌,自己很容易成为万人唾骂的大反派,这对他将来的大计实施,没有半点的好处。

不过呢,云昭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他做了很多种应对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中午的时候,当云昭正在琢磨如何将玉米碾碎,脱掉外皮做成自己喜爱的大碴子粥的时候。

云福回来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愉快,云昭就把手里的玉米碎颗粒丢在磨眼的,冲着云福微笑道:“冯英走了吗?”

云福笑道:“听说你阵斩十名建奴之后,就托我像你致意,感谢你诛杀了十个建奴,为她的亲人复仇,这武库,你拿的理所当然!”

云昭笑道:“她很骄傲啊。”

云福笑道:“眯缝着眼睛看我的时候,跟你很像,你们两个混蛋没有一个是信任我的,都在怀疑我的立场!”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云福觉得冯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跟秦良玉一般胸襟开阔是一位奇女子。

做事极有决断,一旦事有不成即刻放弃,不做半点纠缠!

云昭却不这样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老婆的所作所为,就对云福道:“准备迎客吧!”

云福不解的道:“她已经回去了。”

云昭摇摇头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就在蓝田县里。”

云福笑道:“你不明白秦帅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太差。”

云昭翻了云福这个老光棍一眼道:“你不了解女人!”

“冯英只有九岁!”

云昭站起来瞅着云福道:“九岁的女人跟九十岁的女人没多少差别!

钱少少,把人给我撒出去,把那个姑奶奶给我找回来。”

蹲在墙角的钱少少答应一声就去办事了。

云福皱眉道:“你确定冯英没有回去?”

云昭摊摊手道:“她如果打上门来,这不奇怪,她如果跟我狮子大张口,这样也不奇怪,她甚至带人来偷袭蓝田县,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现在,她得到了一个最失望的回答之后,居然扭头就走,这就奇怪了。”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样更好,说明这个冯英之所以来蓝田县,完全是被秦帅逼迫的,她自己其实不想来,也没有征战沙场的雄心。

所以,如果我猜错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福伯,今晚我跟你睡。”

云福瞪大了眼睛道:“我睡觉毛病多,放屁打呼噜的你受得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跟你睡更安全,万一我被这个小姑娘给活捉了,那就丢人丢大了。”

云福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左右瞅瞅,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躲起来,让她听到我的威名,让她见到我的本事,唯独不能让她见到我。”

“这又是为何?”

“见面不如闻名!”

云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就匆匆的出门了。

他刚刚离开,被云昭支应去找人的钱少少却从后窗户翻了进来。

“找到人了吗?”

“没有找到,不过,最可疑的是福伯带回来的粮车。”

“我很确定福伯这一次是在帮那个臭丫头!”

“你是说福伯投降了?”

“那倒不至于,应该是那个丫头恳求福伯帮她,是要称量一下我的斤两。”

“我们设下埋伏抓她!”

“不抓,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小女人,不抓很讨厌跟苍蝇一样,抓了更麻烦,说不定她会顺杆爬,跟我们讨要更多的好处。

这一次我给她准备了一套珍贵的头面首饰,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她不能再问我要太多的东西!”

“那怎么办呢?”

“简单,今晚你睡我的床。”

“嗯?你去福伯那里自投罗网?”

“谁要去福伯那里?告诉福伯我改主意了,今晚跟别人睡,福伯问起,就说你也不知。”

“这么做会不会惊动那个女人?”

云昭笑道:“我总要告诉人家我不是笨蛋啊!”

钱少少连连点头,冲着云昭道:“少爷当然不是笨蛋,那个女人才是笨蛋。”

“有野心的人可能是坏人,可能是好人,唯独不能是傻子,傻子成不了野心家。”

云昭不想轻看冯英,也不愿意轻看冯英,就像云福所说的那样,她是辽阳城外九千战魂的化身。

他们的死已经足以让世人悲痛,让史书遗憾,让后人顿足,云昭不想让冯英给这些英魂再留下什么污点。

后人总是不争气的。

这是一个事实,就像一个王朝一样,开国的君王总是伟大的,中兴的君王总是睿智的,而末代君王总是昏聩的。

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一般。

云昭很希望自己能够在最强大的少年时期多干一些正确,伟大的,真挚的事情,到了中年再干一些英明的事情,到了晚年,就该江海寄余生了。

明月出天山,也出玉山,夏天即将过去,天空依旧晴朗,月亮就挂在玉山的山腰上,就像是美人腰袢的美玉。

云昭跟钱少少趴在床下瞅着窗外的明月,等待冯英的到来。

“有月亮的时候不适合潜行。”

钱少少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被睡眠剥夺他看好戏的权力。

云昭早就睡醒了,所以他丝毫感受不到困倦之意。

一枝朱红色的小箭突兀的出现在钱少少房间的桌面上,它非常的锋利,入木三分却没有多大动静,只发出啄木鸟啄木一般的声音。

云昭,钱少少还是没动,他们觉得这是冯英在试探他们。

从云昭告诉福伯他要跟他睡开始,两个人的交锋就已经开始了,冯英是客人,所以云昭率先破局,给她一个方向。

然后,让钱少少去他房间睡,自然是另一种试探,钱少少把床整理一下,将枕头塞进被窝伪装成人,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假如冯英去了云昭的房间,那么,当她发现屋子里没人,就说明她失败了。

如果她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穿,就不该继续纠缠云昭,讨要什么武器。

钱少少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依法施为,床上貌似躺着一个人,实际上他趴在床下。

这样做,很容易让冯英认为这又是一个低级圈套,继而错过了趴在钱少少床底下的云昭。

一枝小箭出现在桌子上之后,云昭的身体就从床下消失了,钱少少笑眯眯的将脑袋从床下探出来朝外边喊道:“冯家小姐,我家少爷不在这里!

另外,你已经暴露了身形,承认失败吧!”

一个小小的身体从窗户爬进来,最后来到床前,趴下身子瞅着同样看她的钱少少道:“我是小姐的丫鬟,你家那头肥猪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钱少少重重的一拳就砸在小丫鬟的鼻子上,小丫鬟惨叫一声身子后仰,钱少少却如同一头野猪一般撞在小丫鬟的身上,不等小丫鬟反应过来,他就骑在小丫鬟的腰臀上,一把扯过床上的毛巾,在鼻子冒血,泪流满面的丫鬟脖子上缠绕一下,然后就用力的拉紧……

小丫鬟的身体努力的向后仰,却脱离不了毛巾的束缚,钱少少站起身一只脚踩踏在小丫鬟的后颈上,双手扯着毛巾的两头冲着外边喊道:“敢羞辱我家少爷,死有余辜!”

小丫鬟此时就像是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嘴巴张的很大,用力的呼吸,她很害怕只要自己少呼吸一口就会没命。

“你家少爷呢?”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请冯家小姐准许我先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贱婢!”

“放开她,否则你也死!”

一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厉啸从钱少少的耳边呼啸而过,牢牢的钉在地板上。

钱少少笑道:“冯家小姐不用拿我当人质逼迫我家少爷出来,只要您现身了,我现在就任您处置!”

说虽然说得客气,钱少少松开了毛巾,放开丫鬟,却没有半分准备接受惩罚的意思,矮下身子重新钻进床下,听见一声翻板响动,他的身体也就消失在床板下面了。

小丫鬟刚刚脱身,顾不得奔流的鼻血,举着一柄匕首就钻进床底下去了。

“小楚,回来吧!”

冯英在屋子外边轻轻地呼唤一声,癫狂的小楚就哇哇大哭着从床下钻出来。

“走吧,别哭了,我们去赴宴。”

一个不高的身影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给丫鬟擦了擦脸上的血,就拖着她去了云昭的房间。

云昭的房门大开,钱多多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恭迎冯英大驾光临。

“婢子应我家少爷所托,略备一些新庄稼做成的菜肴,请冯家小姐尝尝。”

不管面对谁,只要钱多多愿意展现自己美丽的一面,她总是能表现的非常得体。

至少,冯英的小丫鬟就直愣愣的看着美的如同一只妖精的钱多多,甚至忘记了哭泣。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少爷不去看看冯英?”

云昭闻言笑了一下,从盘子里抓过一把煮黄豆一粒粒的往嘴里丢。

“少爷如果能获得这个小姑娘的欢心,将来会少走很多弯路。”

云昭继续摇摇头,似乎吃黄豆比世上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就是老奴的小心思,少爷莫要恼我。”

云昭终于吃完了手里的黄豆淡淡的道:“我们家是强盗,这一点已经没有法子改变了。

蜀中秦帅是大明忠烈,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福伯的意思,你想让我跟冯英结成连理,将来就会有更多的可能。

你的想法是好的,问题是——我不愿意!”

云福摇摇头道:“与冯英结亲,不会辱没云氏。”

“我知道,冯英这样的女子不论长成什么样子,嫁给谁都算是下嫁,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愿意。

云氏既然是强盗,那就好好的把自己的强盗之路走下去好了,没必要在半路上改弦异张。

对我来说,我知道那条路才是最近的路,没必要跟随别人抄小路,那样的话,可能要走更远的路。”

“少爷认为秦帅会干预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定的,而我讨厌别人干预我的事情。福伯,我困了,要睡觉。”

云昭说着话就拉开云福特意给他准备的毯子盖在身上,不大功夫就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云昭就匆匆起身,带着钱少少去了汤峪,不是为了避开冯英,而是汤峪出事情了。

“有人追踪到了汤峪!”

“追踪谁?”

“还不知道!”

云昭才到汤峪,就从云猛口中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山谷口的温泉里倒着十一具尸体,云猛找人辨认过,这十一个人里面,有三人去过少华山。

“封锁边境!”

“已经做了。”

“那就发公告,告知我蓝田县每一个百姓,有恶贼来我蓝田县胡乱杀人,为了防止这样的惨案再度发生,请蓝田县百姓留心任何外地人,只要发现不妥,就要迅速报官。

告诉百姓们,这股强盗很危险,极度的危险,万万莫要独自抓捕,只要报官,就有银子拿,没必要自己冒险。”

云猛匆匆的去办事了。

钱少少在一遍遍轻声道:“要不要派人告诉那个冯英,问问是不是她的人干的?”

云昭摇头道:“我们可以不见她,不能冤枉她,这是礼数,看在那些前辈英灵的份上,我们也不委屈她。”

钱少少撇撇嘴道:“那个女人蠢的很,被我捉住丫鬟,她就现身了,没有半点城府。”

云昭认真的看了钱少少一眼道:“如果你被冯英捉住,且命悬一线,我也会露头的。”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不该露头的。”

云昭怒道:“你知道个屁啊,我要是连你都不救,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我?

跟着我混,混着,混着连命都丢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是说,钱给够了就生死有命吗?”

“话可以这样说,事情不能这么办,这么办事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基本上都是被部下干掉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欠钱而已,又不是欠命,就算是好人只要把欠你的钱还你了,也能走的心安理得,无牵无挂。”

“既然这样,我们就跟他们讲人情?”

“狗屁,处处讲人情,还要律法干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情理法兼顾!”

“兼顾不了以何为尊?”

“法!”

这就是云昭跟钱少少之间的日常对话。

很多时候云昭都会把后世的一些道理讲给钱少少听,而钱少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惊人的,现如今,已经可以跟得上云昭的一些思维了。

温泉里的人被捞出来整齐的摆在地上,这些人死亡之前曾经受过很重的刑罚,其中一具尸体的骨骼被人用钝器砸断了不下十五根。

又有两具尸体的手指缺失了一半,其余的尸体上就没有那么多的伤口了,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

“人家通过严刑拷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已经逃离了蓝田县。”

匆匆赶来的云霄表情凝重,分析尸体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何老三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是昨天晚饭时分,他从家里吃过饭之后说是出来洗澡,然后就一夜未归。

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人家有时间逃离蓝田县。”

云昭绕着十一具尸体转了两圈之后问云霄:“现在能确定是谁干的吗?”

云霄摇头道:“不知道,雄风镖局开出的赏格很高,同时那些在张家口做生意的商贾们开出来的赏格更高。

为了这些钱,整个关中的刀客已经疯了,挖地三尺的找凶手,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可能。”

云昭想了一下道:“雄风镖局开出来的赏格这些发现线索的人能拿到吗?”

云霄摇头道:“不可能,他们领赏钱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会这么积极寻找线索?”

云霄苦笑道:“只有实力对等的人才有拿到雄风镖局赏钱的可能,所以呢,那些小强盗找到线索之后,就会交给有实力的人去跟雄风镖局交涉,自己拿一点微不足道的赏钱就够了,这样他们才能拿到钱,还有机会活下去。”

“现在关中钱不值钱是吧?”

云霄闻言眼睛一亮,眯缝着眼睛道:“谁最有粮食呢?”

云昭笑道:“我记得我们县衙也发了悬赏文告是不是?”

云霄笑道:“不错,别人都是钱,只有我们答应给五十担粮食,而且蓝田县的县尊只有八岁,且是一个从不食言的人。

所以……这世上知道我云氏阴族存在的人除过我们自己,外人基本不知道。”

云昭跟云霄两人把话说透之后,就骑上马,快速的向蓝田县城狂奔。

中午时分,蓝田县大堂终于打开了,县尊今日要审案子,顺便处理一下县衙积压的公务。

县尊要审案子,这件事对刑名师爷来说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县尊只有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刑名师爷翻了卷宗之后,就特意挑选了几件他认为对县尊有教育意义的案子呈递了上来。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师爷水平都不低,至少,在专门负责断案子的刑名师爷身上表现的更加突出。

自从成了蓝田县的县令,云昭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蓝田县孝子的楷模,据说在冬日里给母亲温席是常事,只要有好吃的东西母亲不吃一口他就难以下咽,所以,刑名师爷给云昭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不孝”案子!

听钱少少给他解说了其中的缘由之后,云昭就觉得母亲这人实在是太过份了。

这些事情一定是母亲编造出来给他扬名的。

玉山又叫王顺山,是著名二十四孝中王顺担土葬母的地方,天知道母亲是不是把她代入到了王顺母亲的身上,觉得自家就在玉山脚下住,自己的儿子就该是一个大孝子。

当云氏土匪代替的蓝田县衙役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带到大堂上之后。

云昭觉得没必要问案子了,关中的婆婆大多彪悍,柔弱的媳妇在年长之后也会自动进化成凶悍的婆婆。

只要看看那个粗壮的婆婆不断地推搡她柔弱的儿媳,就知道这件案子该怎么判了。

云昭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公文,一边吩咐衙役将这个小媳妇的丈夫,中年婆娘的儿子提到大堂上。

工作之余抬眼看了一眼这个畏畏缩缩的男子,就对刑名师爷道:“家务事最难断清楚,今日,本官不妨就做一个糊涂官,打了妇人她就没法子做人,用夹棍又会伤了手,以后没了生计。

既然家里的两个妇人都闹到本官的公堂上来了,定是家中的男子治家无方,

来人啊,先重责张氏男二十大板!”

云昭的话在云氏历来是一言九鼎,不由分说,就把男子按在地上脱掉裤子,抡圆了板子,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此时,两个妇人才如梦初醒,想要跑过去救自己的丈夫儿子,却被衙役一把推开。

老妇人嚎叫着说不告了,云昭充耳不闻,继续手不停笔的继续处理文书。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云昭放下手中笔对两个妇人道:“回去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才吃饱饭就给我弄出一堆事情来。

从今往后,你们家将由里长监督,婆婆虐待儿媳,打你儿子二十大板,媳妇不孝婆婆,就打你丈夫二十板子。

若是母亲不心疼儿子,妻子不怜惜丈夫,这样的男人活活打死也就是了。

来人,叉出去!”



第一一三章 天是黑的

第一一三章天是黑的

县衙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是小县令第二次真正坐堂。

第一次坐堂的时候,打了一群人的板子,然后就轰出公堂,让百姓们第一次见识了自家县令粗暴的手段。

谁都想看看县尊大人该如何处理这种民间纠纷的时候,公堂里又是一顿板子响,还有两个妇人在哭嚎。

就在众人面色如土的猜测县尊大人到底打的是婆婆还是媳妇的时候,却发现婆婆跟媳妇搀扶着屁股烂糟糟的男人出来了。

撵这一家三口出公堂的衙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口上对众人大喊道:“给爷爷听清楚了,县尊口谕,今后凡有婆媳吵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屡教不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满三次之后,依旧屡教不改者,说明,母子无亲,夫妻无义,杖婆媳各二十大板!”

瞅着跪了一地抱着拳头口称“遵命”的百姓,衙役脸上不屑之意几乎快要从脸皮上飞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人群矮下去之后,在这些人的后面,站着两个小小的姑娘,她们头上戴着锥帽,脸被白纱遮盖,看不清楚模样,衙役却不敢冒犯,心虚的朝两边看看,咳嗽一声就回到大堂上去了。

在钱少少耳边轻声嘀咕两句,钱少少脸上就露出笑容,轻声对衙役道:“我们等的不是她们。”

云昭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闷头批阅文书,顺便等衙役们将下一组人犯带上公堂。

“小姐,这头胖猪到底会不会审案子啊,你看看那个小媳妇,快要被婆婆欺负死了,他居然不惩处那个恶婆婆,反而惩罚人家儿子,这就是一个狗官!”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女子轻声道:“小楚,你怎么还没有长记性?云昭此人出手不凡,昨日里若不是我在,他的那个书童一定会活活勒死你的。”

“他敢?”小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冯英皱眉道:“你只要回忆一下你跟那个书童是怎么打交道的,就该知道自从你辱骂了他的主人之后,他可曾对你有过半分的留手之意?

若不是我出声喝止,他真的会勒死你,从他娴熟的手段来看,你可能不是他想要勒死的第一人。

从仆人身上就能看到主人的影子,他的仆人不是好人,这位县令恐怕也不能称之为好人!

不过,这个案子倒是断的没错,婆婆就算有万般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媳妇没有逆来顺受已经有错!

惩处了恶婆婆之后,小媳妇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婆婆欺负媳妇的权力来自于儿子,所以从根源上处理这个没用的儿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以后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说云昭的坏话,这些天我们在蓝田县走了很多地方,百姓的日子虽然过得劳累一些,清苦一些,在关中这个遍地盗匪,年年灾荒的地方,蓝田县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就这一点来看,他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县令!”

小楚委屈的瘪瘪嘴,低下头轻声道:“我可以不说云昭的坏话,小姐,你一定要准许我报仇!”

冯英淡漠的道:“那是自然!”

云昭坐在公堂上,手下一边批阅公文,一边低下头瞅着一个跪在地上的黑衣汉子道:“堂下跪者报上名来!”

黑衣汉子抱拳道:“小人姓陈名方,乃是长安县蜂儿崖人氏,以贩卖瓜果桃李为生。”

云昭停下手中笔伸长了脖子再看看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道:“可曾缴税?”

黑衣人拱手道:“回禀县尊的话,进县税,城门税小人都不曾逃。”

云昭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晃荡着双腿道:“既然不曾逃税,为何在与乡民交易的时候偏偏要缺斤短两呢?

为这个事情坐牢,未免有些不值。

按照我《大明律》的律条来看,你要被大枷锁拿示众七日,这七天里,你所携带的瓜果桃李恐怕会全部腐烂掉,你明知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故意这样做呢?

如实道来,敢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云昭话音刚落,站立在两边的云氏衙役就齐齐的用水火棍敲地,口呼“威武”!

黑衣人并不畏惧,仰起头朝着云昭拱手道:“小人并非要与乡民争利,而是特意进入牢房,准备将一场大富贵献与县尊。”

云昭闻言哑然失笑,拍一下惊堂木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肆意胡言?

莫非你在欺本官年幼不成?

来人,将这个刁民重责三十大板再问话!”

座下的衙役们大喊一声,就围拢过来,不由分说用绳子将这个黑衣人绑在条凳上,举起板子就准备行刑。

黑衣人见状连忙大叫道:“县尊手下留情,小人并非胡言乱语,是真的要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这里人多口杂,请县尊带小人去后堂问话,小人定不敢欺瞒。”

云昭朝刑名师爷坐的位置看了过去,刑名师爷连忙起身抱拳道:“县尊不妨听听,如果他所言不虚,接纳便是,如果满口谎言,打杀他也算冤枉!”

云昭点点头,起身去了后堂。

刑名师爷也想进入后堂,却被似笑非笑的钱少少给阻拦住了,马上抱拳道:“学生孟浪了。”

钱少少笑道:“师爷大才我家少爷赞不绝口,只是此事有些蹊跷,就让我家少爷自己决断吧。”

刑名师爷陪着笑脸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云昭回到后堂,喝了一口水,对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这里的人都是本官心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属实,本官自然会有重赏,如果是虚言,刚才师爷的话你也听见了。”

黑衣人连忙道:“小人斗胆,请问县尊月前的悬赏还算数吗?”

云昭奇怪的问钱少少:“什么悬赏?”

钱少少笑着道:“少爷,您月前就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就是少华山雄风镖局三百多人被山贼屠戮,一万担米粮被人抢劫一空,本不关我蓝田县的事情,是西安府催得紧,您这才发布了悬赏,以五十担粮食收盗匪的下落。”

云昭皱着眉头看着黑衣人道:“你居然知晓贼人下落?”

黑衣人虽然被绑着双手,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云昭大声道:“这是我兄弟六人冒死打探来的消息,不敢蒙骗县尊,只求县尊能兑现五十担粮食的赏格,至于县尊能从此事中获得多少好处,小人不敢问,也不问!”

云昭站起身焦急的问道:“你果然知晓吗?”

黑衣人嘿嘿笑道:“小人兄弟六人原本也没有想到盗贼会藏身在富庶的蓝田县,只是我有一个兄弟贯会看车辙测度车上的货物。

无意中在秦岭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车辙印,据他测度,这些鸡公车上装载的东西该是超过了四百斤的东西。

若是只有一条,两条这样的车辙也就罢了,偏偏我这兄弟在扫去浮土之后,发现了这样的车辙印居然不下数百条。

小的兄弟六人就沿着这忽隐忽现的车辙印艰难追索了十七天,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东汤峪山口又找到了一些车辙印。

于是,小人就冒险进入盗匪盘踞的东汤峪,捉了几个盗匪严刑逼供后,才确定,做下少华山惊天大案的人正是原月牙山悍匪摧山虎!”

云昭缓缓坐回椅子,淡淡的道:“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让我如何向府尊讨要兵马?”

黑衣人陈方得意的道:“证据小人已经为县尊准备好了,只要县尊给我兄弟六人五十担粮食,小人立刻将证据上手奉上!”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云昭笑了。

钱少少跟着笑了。

押解陈方进来的云氏衙役们也跟着笑了。

陈方觉得气氛不错,就向前走两步道:“县尊,这可是一桩泼天的功劳。

只要县尊一气拿下摧山虎,莫说雄风镖局跟山西人的悬赏,只要抄了催山虎的老巢,县尊就吃用不尽了。”

云昭点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如此笃定,本官且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梁三,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该给的赏赐不要小气。”

被云虎派来保护云昭的心腹手下梁三躬身领命,就亲热的搂着黑衣人陈方离开了后堂。

云昭重新来到大堂上,继续审判刑名师爷精心准备的有趣的案子,每一个案子云昭都处置的很好。

这让刑名师爷对县尊的英明手段惊为天人。

傍晚的时候,云昭处理完毕了所有案件,也处理完了公文,朝刑名师爷拱拱手算是感谢了他的一片苦心。

刑名师爷心里暖洋洋的,还以为自家县尊少年成名,性子难免会孤傲一些,今日相处半日,才发现县尊不骄不躁,不媚上,不凌下,待下宽厚又不失威严。

回到家中依旧赞叹不绝,吃饭的时候看到自己贪吃的儿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抄起板凳就砸在儿子的屁股上……

从头到尾,刑名师爷都没有想起那个想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黑衣人。

既然这人被县尊带去了后堂之后就消失了,那么,这个世上就不该有这么一个人。

不存在的人,谈他作甚?

云昭回到县衙后堂,枯坐在客厅里等待了好久,也不见冯英主仆进来。

钱少少走进来道:“一个时辰前,冯英离开了县衙,回咱家的庄子上去了。”

“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啊。”

“少爷好像也不愿意见她啊。”

“她在跟我较量呢。”

“少爷没有跟她较量的心思?”

“没有,这个女人让我感到不舒服!”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不愿意靠近她,给她准备的礼物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给她送过去,她的出身值得我们尊敬。”

钱少少出去吩咐人办事了,云昭就一个人来到公堂上,坐在高高在上的大椅子上,悬空着双脚,瞅着空荡荡的县衙大堂,以及大堂外边模模糊糊的行人。

脑子里空荡荡的,此时并不适合思考,只需要单纯的享受权力就好。

就在这座公堂上,云昭说出来的话很快就能变成政令,很快整个县的人都会围绕着他的政令忙碌。

一颗脑袋就能指挥全蓝田县近二十万颗脑袋,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高大。

矮小的百姓们此时在他眼中变得更小,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个巨人行走在太阳底下,同样的,这些巨人也都是由一个个渺小的百姓组成,由于身体变得庞大,视野变得宽广,野性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庞大。

云昭是一个新生的巨人,他依靠在更加高大的玉山之后,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庞大的身躯。

所以,他佝偻下身子,匍匐在玉山的阴影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外边的血肉战场。

迟早有一天他会从玉山的阴影里走出来,加入到这场血肉盛宴之中,现在,他只想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的有力量。

不知不觉的,云昭捏着椅子扶手捏的满手心都是汗水。

在身上擦拭几把之后,云昭就坐直了身子,因为梁三从外面走进来了。

梁三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平日话很少,却让很多人畏惧。

云昭等到梁三走近,就低声道:“处理完毕了?”

梁三下意识的将手在大腿上蹭蹭,见手上没有血迹,遂抱拳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说实话,他们一起偷偷进入蓝田县的人有九个,而不是他说的六个人。”

“消息被传出去了么?”

“还不知道,要等兄弟们把那三个潜藏起来的人捉到之后才能肯定。”

“以后要注意了,这蓝田县怎么跟一个筛子似的,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告诉县境周边的里长,任何陌生人只要进了我蓝田县境,都要盘问一番,拿不出路引的人不许入境。”

“路引基本上已经没人用了。”

“可是吗《大明律》里写的清清楚楚,离家三十里就要有官府颁发的路引!

既然是朝廷规定的事情,我们就执行,现在啊,只要是来我蓝田县的人都是索取好处的,我们还没有富裕到支应整个关中的程度,”

梁三干点杀人越货的事情比较拿手,听云昭跟他说起政事他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了。

所以,他听完云昭的话以后就继续道;“陈方的兄弟都藏在蓝田县里,最远的一个在大洼村,走两步就到了长安县,就在等陈方的消息,稍有不对,就离开蓝田县跑去长安县再碰碰运气。”

“陈方呢?”

“还活着,他的六个弟兄死了五个!”

“活着的要明正典刑,毕竟,他们在汤峪杀了人。”

梁三拱手道:“小的明白!”

“那就去吧,做好准备,我们明日返回玉山。”

很多时候,家里的长辈们是不愿意让云昭接触太多的血腥场面。

就像云猛说的,云氏还需要子孙繁昌,需要公侯万代,所有的罪孽都由他们几个老山贼去背。

云昭必须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哪怕看起来干净也成,能哄骗的过老天就成。

对于这些长辈云昭是从内心里充满感激的,放在家族这样的事情跟前,他们堪称无私。

蓝田县县城很小,城墙低矮,门禁松弛,其实,也没有必要加强门禁,蓝田县的城墙不过是一道丈二高的土墙,身手矫健一些的飞贼不用工具就能如履平地。

云昭也没有重修城墙的意思,他不是很看重这个,加上蓝田县县城选址很糟糕,甚至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平原上的土围子,周边只有一条小河,防御工能很弱。

这样的防御体系甚至不如云娘在自家庄子口修建的那堵石墙。

钱少少端来了两人的晚饭,没什么好吃的,就是两碗面条。

云昭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平日里很美味的面条今天吃起来如同嚼蜡。

勉强把最后一筷子吃完,云昭就烦躁的将饭碗推开。

钱少少笑道:“人家不来,你有什么办法。”

云昭道:“肯定来了,只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孩子,人家不愿意跟我谈!”

“你好几次拒绝跟冯英小姐会面,不也是看不起人家是个小姑娘吗?”

“我不愿意跟冯英谈事情的原因是,这么大的事情不能由两个小孩子来决定,这样做太儿戏了。”

“你一个小孩子跟秦帅门下的大人谈就不是儿戏了?”

云昭捡起筷子用力的敲着饭碗道:“我努力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让人们忘记我只有八岁这个事实。

少少,我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每天起床看看胯下还是没有长出毛来,就只好顶着一张嫩脸跟人赔笑脸。”

云昭笑了,无奈的丢下手里的筷子道:“我在梦里多过了几十年,所以对这具身体很不满意。

你如今衣食无忧,又有姐姐陪伴,为什么还要着急长大呢?”

钱少少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可能没机会长大,现在有机会了,我就很期望看看自己长大的模样。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躲在姐姐裙子下面过活的,这事你还记得吗?”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你能活下来,全靠你姐姐的那副驴脾气。”

“是啊,所以我想尽快长大,我如果不能长大,姐姐这辈子就完蛋了……”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云昭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长大!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却被秦良玉派来的人给无视了。

他们宁可让同样年纪的冯英来跟云昭玩游戏,也不肯自己出面好好地跟云昭谈一次。

高门大户的骄傲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氏武库是一个说不得的秘密,哪怕是对秦良玉这样高山仰止的人,也应该保密。

可惜,这个宝库如同云福说的那样,不全属于云氏,尽管云昭已经拿到了武库,对于秦良玉,或者说冯英,依旧需要一个交代,必需要达成一个相互都满意的交易才好。

否则,一旦这件事传扬出去,后果严重。

或许,这就是秦氏来人高高在上的原因所在。

“石柱秦氏门下冯英见过世兄!”

云昭吸着气缩着肚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瘦一些,很有风度的拱手还礼道:“世妹千里跋涉,辛苦,辛苦。”

冯英没有解下头上戴着的锥帽,也没有撩起面纱的意思,轻轻落座在云昭特意准备的小一号椅子上用手触碰一下钱少少端上来的茶水就算是喝过茶了。

“小妹此次前来,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先祖留下的一批火器!”

云昭坐在对面,松弛一下缩回来的肚子,用手指敲着桌面道:“因为斩杀奴酋的原因,这批火器已经归属云氏所有,世妹远道而来,也不能让世妹白跑一趟,来人啊。”

话音刚落,钱少少跟钱多多姐弟两就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放在云昭前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金光灿灿的头面首饰。

“世妹虽然不是云氏血肉至亲,却与我云氏同气连枝,世妹前来云氏省亲,云昭欣喜若狂,见世妹行囊简单,就略备一些金银俗物为世妹添妆。

若世妹觉得浅薄,尽管提出,但凡云氏所有,无有不允之礼。”

冯英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她的丫鬟小楚似乎很想说话,却对上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没了说话的勇气。

钱多多在一边啧啧赞叹着把箱子里的首饰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铺了绸缎的桌面上,每拿出一眼,就细细的给冯英讲解首饰的妙处。

云昭并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冯英,而是一直看着门口,就在此时,忽听得冯英轻叹一声道:“世兄莫要等人了,不会有人来的,这里能做主的人就是小妹。”

云昭并没有转过头看冯英,淡淡的道:“乱世将至,世妹如何自处?”

冯英道:“小妹虽然是一介女子,却秉承了父兄余烈,面对乱世唯力争上游而已。”

云昭皱皱眉头道:“秦帅没有给世妹一个交代吗?”

冯英道:“蜀中石柱,尚有我父兄们留下来的遗孤,冯英虽然托庇于老夫人,却自耕自食,日子虽然过的清苦,却无需老夫人照顾。”

“哦?这是为何?”

“辽阳遗孤不喜朝廷,若不是老夫人一力压制,几乎沦为匪类。”

云昭听冯英这么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辽阳遗孤们对朝廷非常的不满,而秦良玉却是一个性如烈火以身许国的人。

她虽然并不允许别人欺辱这些遗孤,却也不允许这股对朝廷有怨隙的人过于强大。

加上石柱一地原本是马氏故地,那里有这群人拓展空间的余地呢。

来到大明这么久,别的事情云昭没有弄明白多少,却对族群的认知极为深刻。

抱团生活在大明世界是人们的一种生活常态。

堂兄弟就是亲兄弟这毋庸置疑。

虽然偶尔内部会有一点利益纷争,可是,在对外的时候,他们一定是你最坚定的战友。

同时,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觉维护家族权益的义务,如果不能维护家族利益,这样的族人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很多时候,家族内部的规矩要大于律法,比如现在的云氏,云昭年纪虽小,已经执掌了对族人的生杀大权。

石柱马氏也是如此,家族中人不会因为秦良玉喜爱冯英,就容许冯英侵占马氏的利益。

当然,除非冯英融入马氏,成为马氏的一员,否则,她永远都没有可能在石柱一地自立门户。

“这么说,辽阳遗孤们已经不愿意继续在石柱一地待下去了是吗?”

云昭认真的看了冯英一眼,他还是不太相信冯英对那些遗孤们有什么约束力。

要知道冯英与自己不同,自己身边的人起初并非因为相信一个孩童才围绕在他身边的,而是因为,他云昭是独子,是云氏天然的家主,即便云昭后来表现的不那么出色,他一样是云氏的家主,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罢了。

冯英掀开面纱,露出自己精致的面容瞅着云昭道:“石柱马氏有自己的难处,养育辽阳遗孤多年,我们已然感激不尽。

现如今老夫人处境艰难,冯英不愿意再让老夫人为难,闻听世兄在关中的大展雄风,就想来看看。”

云昭点点头道:“兹事体大,世妹可以遣主事人与我商谈!”

冯英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小妹就能做主!”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世妹就在云氏多住些日子,容我们慢慢商议。”

冯英起身施礼道:“小妹等世兄回话。”

说完,就带着小楚回房间去了,临走时,小楚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些美丽的首饰……

“把首饰送过去吧!”

云昭若有所思,还是让钱多多带着春春,花花抬着礼物跟着冯英去了内宅。

“你怎么看?”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别的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她们很穷。”

云昭笑道:“石柱秦夫人从未富裕过,马氏为国多年征战,男丁损失惨重,石柱一地也远非鱼米之乡,那里民风彪悍,诸族杂居,确实不适合一些老弱妇孺在那里安身立命!”

“少爷准备让她们来蓝田县?”

云昭摇摇头道:“人家也看不上我们,看样子人家想要独立于某一地,就是不知道她们看中了那里。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给冯英出主意的人就是秦夫人,秦夫人眼光毒辣,所图必然不小。

钱少少,把猛叔跟福伯请过来,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讨论一下此事的得失。”

钱少少迅速的去了,不大功夫,云猛,云福就来到了云昭的书房。

云昭把自己所思所想,以及秦良玉的筹划跟他们两人说了一遍,就靠在门框上道:“就是这个样子,秦良玉在京师的时候为袁崇焕说了两句话,就为皇帝所不喜,留下白杆军主将秦毅明拱卫京师,却让秦夫人回转蜀中,从今往后,秦夫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要被朝廷遗忘,直到下一次危机再起,皇帝才能想起这位老将军。”

云福呵呵笑道:“此事处理起来并不难,如果少爷愿意跟冯英结亲,所有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云猛听云福这样说,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迅速松开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云昭笑道:“如果只娶冯英过门,对我云氏自然只有好处而没有半点坏处。

问题是,我们如果跟冯英结亲,那就要接纳她背后的一大群人,这么一来,我娶的可不是冯英,而是一群人。

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亲,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是嫁娶利益,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才是我们要想的事情。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冯英并非最好的选择。

我总觉得秦夫人对我们似乎不怀好意,她老人家不允许辽阳遗孤们跟朝廷站在对立面,难道就允许我们继续这般为自己家谋划?

武库已经落在我们手中,这一点秦夫人是知晓的,她虽然看在咱家老祖以及冤死石门寨的那些先辈的份上,对我们隐忍不发,可是呢,能够装备一营人的最好火器,她不可能不考虑这东西的危险性。

冯英不一定就在石柱住不下去,是秦夫人希望她们能来蓝田县,不是为了投奔我们,而是为了监视我们。

我甚至敢说,只要我们跟陕北的那些贼寇一样起兵造反,这位令人钦佩的女将军,可能会下死手清理门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云猛跟云福两个人长大了嘴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云昭就在心底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云氏本族还是缺少人才……

这两个人打仗,抢劫或许还能算是一把好手,要靠他们干大事,估计折戟沉沙的可能性很大。

同样的一番话跟徐元寿说了之后,得到的反应绝对会不相同,可惜,这样隐秘的事情,没法子跟徐元寿多说,毕竟,他还有一位兄长在京城担任高官。

“小昭,我们家从来都没有过要造反的心思啊。咱们家之所以占山为王,就是为了多一条活路。”

云猛在听到自己被秦良玉盯上了,白毛汗都下来了,尽管秦良玉不在,他还是忙不迭的连口解释。

云福点了一袋烟,抽了两口就低声道:“不会的,当初我戚家军与白杆军同气连枝,战死的人不分彼此的丢在一个大坑里埋掉了,夫人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我们现在就这么点力量,又不是活不下去,造什么反呢?“

云猛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家现在就好好地种地,好好地积攒钱粮,小昭你好好做你的官,我们慢慢地扩展地盘,称霸关中是迟早的事情。”

云福抬头看看云昭,又瞅瞅云猛,摇摇头,他觉得云猛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这个胖侄子。

“既然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冯英的事情就慢慢拖着,我更希望她能去玉山书院,如果能带来一些遗孤过来一同就学,就更好了,至于,她们想要全部搬迁过来的事情,以后再说。”

尽管云福,云猛什么意见都没有说出来,云昭还是做出了决定,并没有给云福跟云猛两人什么选择的余地。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云猛,还是云福都没有替现在的云氏作出决定的能力。

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云昭没有彻底了解辽阳遗孤到底是一群什么人之前,他不可能将他们都迁徙过来,云氏现在需要的是暗中平稳发展,绝对不能在初期就出现内患。

云娘很喜欢冯英。

关中人更加喜欢英武的女子,而不是柔弱的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求生不易,有一个好的健壮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相比之下,钱多多在云娘眼中就有些逊色了,像钱多多这样的女子,美的不吉祥!

老派的关中人崇尚不全,哪怕是有了新碗都要打破一个缺口,认为这样有残缺的饭碗才好用的时间更长,更不要说人了。

冯英的长相自然是比不过钱多多的,她脸上的表情不多,更多的时候神色冷清,完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即便是吃饭,也很有节制,从小楚的吃相上就能看出来她们主仆过的日子并不好。

可是冯英哪怕是见到最喜欢吃的食物,也仅仅多吃一两口,绝不多吃。

云昭在见了冯英一面之后,便消失了。

冯英很想再跟云昭谈话,却被钱多多拖着去了玉山书院。

这个小女子,在见到玉山书院之后仿佛才活过来,见到一群群的学子坐在教室里听课,就学,清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渴望之意。

钱多多见状,咯咯笑两声,就带着冯英去了她在书院的屋子,不大功夫,两个头上扎着头巾的小小少年就出现在徐元寿的课堂上。

执着的人一般不容易沉迷于某件事情,一旦沉迷,基本上就没救了。

学堂,学问对冯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玉山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学问高深的大儒,最不缺的就是浓厚的求学气氛,这两样太对冯英的胃口了。

于是,冯英在玉山书院住了下来,每日里穿着男装,带着小楚出没于多个教室,且有乐不思蜀的模样。

云昭现在很少去玉山书院,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汤峪里,被陈方一行人杀掉的十一个盗贼的坟墓前摆着九颗首级。

对于强盗来说,什么样的祭品都不如仇人的人头这样的祭品来的实际。

首领的权威就是用一颗颗仇人的人头一点点树立起来的。

只有彰显了自己的强大力量之后,才会从者如云,并且让这些人知道,哪怕是自己为首领死掉了,自己生命的价值一定会获得更大的回报。

普通的,庸俗的献身理念就是这样慢慢生长出来的。

至于更高一级的,就需要一套更加繁杂且高明的手段,让人从被动献身走向主动献身——基本上,这样的情况非常的少见,毕竟,这需要极高的主观能动性,需要实现思想的共鸣才成。

云霄这些天很忙碌,他在孜孜不倦的清洗蓝田县周边的零散盗匪群。

不论是打闷棍的,吃馄饨面的,还是背门板的亦或是包人肉包子的,他不准备放过一个,也不允许他们逃遁。

乱世里,这样的家伙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这对辛辛苦苦干活的百姓是不公平的。

当强盗就能吃饱饭,老实干活的就要饿死?

天理不该是这样的。

当强盗化身为正义的化身的时候,他们铲除邪恶的速度是惊人的,而且快速有效,对这些恶人的震慑力远远大于官府对他们的震慑力。

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后,云氏很快就从盗匪逐渐向统治者变幻,且变幻的速度惊人。

云氏数百年来在蓝田县为祸一方,按照云昭的理解,可以称之为罪恶累累。

好在,关中自古以来多强盗,人们对强盗的存在早就习惯了,而云猛,云虎乃至向上几代人,都不敢顶着一个云姓为非作歹,大名鼎鼎的“摧山虎”大爷,名震关中,却很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名。

即便是巨寇刘宗敏一类的人,也仅仅知晓想要跟“摧山虎”打交道,必须先要找云氏这个地头蛇才成,而云氏专门跟盗匪打交道的人就是云猛。

这样的人,在很多大族都有,并不足为奇。

蓝田县整治盗匪,整治刀客的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蓝田县的百姓们发现,这一次县尊大人真的是要整肃地方,且信心坚定,于是,就有了无数人开始向县尊大人举报隐藏乡里的恶人。

到九月的时候,仅仅是蓝田县就地斩杀的恶贼就不下七十余人,而押解到西安府的罪囚则多达两百四十一名。

秋决大典一开始,西安府街头再一次被盗贼的血染红,西安知府张道理,以及有司衙门对蓝田县押解过来的罪囚,简单的询问过之后,就下达了秋决令。

这一场大屠杀过后,再无盗匪敢进入蓝田县,即便是刀客进入蓝田县之后也战战兢兢不敢生事。

本土县令一般很少这样做,不论他杀的是恶贼还是其余的什么人,都会引起乡民的厌恶。

云昭却是一个例外!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蓝田县的秋粮也获得了丰收!

秋粮与夏赋不同,这一次百姓们能留在手里的粮食就更多了。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夏粮除过口粮之外,其余的都要上缴赋税,而秋粮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只需要给主家四成,其余的都属于种田人。

家里有了存粮,人们就格外的担忧那些盗匪抢劫,现在,县尊大人一口气把所有强人都给抓起来了,杀了好大一部分,即便是有一部分没有杀,也被派到蓝田县永远也修建不完的水利工程,没日没夜的在鞭子底下干活。

云昭在蓝田县的强硬手段,终于引起了周围大大小小盗贼们的警惕,能距离蓝田县远一些的,就远一些,实在是不能走的就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唯恐被蓝田县的那个小魔头给盯上。

一边是官府的强硬手段,一边是众盗匪的销声匿迹,在蓝田县周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权力真空!

关中从来都不缺少强人,在百年难得一遇的权力空间出现之后,一些新的不知死活的盗贼就揭竿而起。

实力最强劲的就是长安县骊山贼寇——郝摇旗!

第一一七章 蛟龙出洞

第一一七章蛟龙出洞

郝摇旗这个人云昭见过。

在他第一次进西安城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喜欢掌旗,摇旗的汉子,他的一双臂膀格外的粗大,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跟云昭炫耀他的一双粗胳膊。

只是当时云昭不要他!

乱世里,富贵人家都需要可靠地武力强悍的人来保家护院,然而,富贵人家的第一要素却是可靠!

不是说谁的武力强悍,就能获得主家的青睐,在这件事上,即便是再昏聩的主家的第一选择依旧是家生子!

跟遭遇强盗比起来,内贼更加的可怕。

所以,郝摇旗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或者好的目标,在等了一年之后,他选择了聚众造反。

王自用等人都是杀了当地官员之后才名声大噪的,于是,郝摇旗也就学了那些人的做法,趁夜杀了长安县令,且奸杀了县令的老婆们以及他的女儿。

杀死官员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获得大量的钱粮,并以这些钱粮为坐大发展的基础。

可惜,郝摇旗搜遍长安县令的官邸,只搜出银一百七十两,钱四十六贯,头面首饰若干,至于粮食,县衙粮库里仅有存粮两百四十担。

郝摇旗见状不妙,呼喝众人开始搜劫长安县……

身为一个县令,虽然有百里侯之说,原本算的上位高权重,可以横行乡里。

但是,有几种县令却当得惨不忍睹,其中一种,就是县令治所与州府治所同在一地的,比如长安县!

长安县的县衙原本在西安城里,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县令无法忍受被忽略的痛苦,赫然搬迁到了城外。

在这里权势确实稍微大了一些,却自由了很多。

虽然比京城里的县令要好上一些,却好的很有限,至少,云昭这个蓝田县令不用被张道理等人当牛马一样的使唤,同时,还被人家把县库搜刮的一文不剩。

郝摇旗招揽的人都是些回乡的边军,这些人但凡能自律一些,也不至于被边军裁撤,回到乡里之后更是无恶不作。

现如今,被郝摇旗撺掇的没了理智,当郝摇旗一刀砍死县令张妙水之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没了退路。

一路烧杀抢掠之后,就一头钻进了骊山。

张道理亲自签发的清乡文书很快就到了云昭的桌案上。

在这份文书里,张道理深入浅出的给云昭仔细讲述了必须歼灭郝摇旗贼寇群的必要性。

其中对云昭来说最是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不想让延绥兵进入蓝田县祸祸,云昭就必须自己想办法剿灭郝摇旗所部,同时,西安府也会派兵围剿,蓝田县团练必须断绝郝摇旗的骊山后路!

张道理说了很多必须剿灭郝摇旗的大道理,很多大道理对云昭来说都是真知灼见。

只是,他的文书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谈及长安县死伤过千人的事情。

或许,张道理以为,这是小事,云昭一介蓝田知县对长安县的百姓之死,没有多少责任,也没有义务知晓。

“这件事容易,郝摇旗麾下不过千把人,其中他能控制的人手不超过四百。

在长安县抢劫之后,一部分粮草,银两已经被人刮分了,现如今,郝摇旗手中的钱粮并不多,不足以支持这么多人在骊山盘踞。

更何况,骊山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座孤山,山上虽然有很多有钱人家修建的别院,以郝摇旗手里的那点兵力,并不足以占领整座骊山。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屯兵驻守,时间稍微一长,他的手下就会星散。

我们只要屯兵华胥就能阻绝郝摇旗进入蓝田县。”

云猛,云霄对于郝摇旗造反一事觉得很是诧异,这样的事情在延绥,陕北一地还可以做做,在关中的核心长安县这样做,就实在是不知死活,要知道半个西安府城都归长安县管辖。

“剿灭郝摇旗一定要调动边军回来么?如果必须有边军回来,那么,来的人会是谁?”

云昭想的更长远一点,既然云猛,云霄这样的巨寇都认为郝摇旗不该在这个时候杀官造反,那么,郝摇旗这样做的道理究竟在哪里?

会不会跟陕北那些正在跟官军作战的巨寇有关系?

“这一次郝摇旗起事非常匆忙,咱们家也有人跟着郝摇旗,直到事发,咱家的人也没想到郝摇旗准备造反。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郝摇旗不过是想劫掠一番就跑的,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带领众人上了骊山。

不管郝摇旗要干什么,明日,咱家的人就有消息传来,我们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云霄实际上控制着云氏大部分的盗匪,所以他说的话,分量格外的重。

“华胥那边派人去了吗?”

云昭问道。

“去了,老虎去了,带了八百团练。”

“能确定击溃郝摇旗吗?”

“华胥一带的百姓们也参与了,足足三千多人呢,去年的时候,咱们蓝田县打造了很多武器,都分发给百姓了,现在一个个发誓要打死这些来抢粮食的贼寇呢。

莫说几百名贼寇,就算是来了上万人,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家,也有死战的决心。

此时军心高涨,我料定郝摇旗不敢来蓝田县的。”

“既然是流寇,那就要考虑到他们的流动性,不敢来蓝田县是应该的,他们会不会进入关山镇或者三原县?”云昭又问道。

云猛摇摇头道:“关山镇上有大明抚民厅,算是要地,那里有一千守军,三原县这几年虽然遭灾,毕竟是关中最富裕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勉强能活,不会跟贼寇走的。

郝摇旗自陷死地,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云昭想了一会突然问道:‘这段时间还有谁造反了?我是说我们附近州县还有谁造反了?”

“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都是一些小毛贼,成不了气候。“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在不适合造反的时候起兵造反的吗?”

云霄皱眉道:“很快就会被剿灭,就算当地官府绞杀不利,只要边军到来,这些人就会束手就擒。”

云猛笑道:“总归是要被剿灭的,谁来剿灭有什么关系?”

云昭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地图,又回忆了一下自己模糊的记忆,不由自主的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恐怕是要跑路了。”

云猛听得一愣,连忙道:“往南?”

云昭摇头道:“不是的,他们可能要去山西了,陕北,延绥这些地方过于穷困,养活不了他们的大军,他们需要转移战场,寻找一个新的就食地。

我敢说,郝摇旗,高一功,贺锦这些人都与陕北贼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这一次在关中腹地作乱,目的就是为了调开围剿他们的边军,好空出一条路走。”

云猛不解的道:“他们要跑就跑好了,关我们家什么事,他们离开关中更好。”

云霄也点头道:“猛哥这一次说的很对,我们没必要阻拦这些人离开,他们离开了,我们家才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要不然,总是没个安宁,蓝田县就没法子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云昭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对云霄道:“霄叔,不管这些人有什么目的,我们只需要阻拦他们不进入蓝田县就好。

张道理这个人很阴险,他可能想通过这件事来看看我们家是不是有别的野心。

我们按兵不动好了,只要郝摇旗不来我蓝田县,我们就不出动,大军,以保护家园为主,不得越境一步落人口实。”

云猛,云霄走了之后,云昭一个人在院子里看莽莽群山看了许久,九月的深山里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山上的树木还是翠绿的,只是偶尔有一些树木的树叶有些泛黄。

就等一场阴冷的秋风过来,漫山遍野就会披上黄金甲!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十月,郝摇旗在骊山里的队伍彻底被官军击败。

官军阵斩贼寇六百七十三人,唯独不见了郝摇旗。

杀死贼寇的人是洪承畴的部将贺人龙!

此人统御精兵一千,就完成了这一伟业,虽然此人的官职不过是一位守备千户,还被知府张道理等人尊为“飞将军!”

云昭知晓,张道理以及他的一干属下文官们,不过是想让这位“飞将军”继续给他们卖苦力,无论如何要把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一起干掉。

贺人龙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本家也是米脂县的豪门大户。

这些年随着洪承畴绞杀关中蟊贼立功不少,这才担任了领军千户。

张道理筹备了一桌酒宴为贺人龙庆功,同时,那个被张道理送了好几次怎么都送不出去的歌姬,又一次出现在酒宴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昆山腔。

看来,张道理今天就是想用这个妇人,来让贺人龙为他卖命,干掉高一功跟贺锦。

或许是第一次有资格跟张道理这样的高级文官坐在一个桌子上显得有些拘谨。

满脸毛发身高八尺的大猩猩一旦拘谨起来就没法看了,口中文绉绉的说着客套话,腰身却矮了半截,见谁都抱拳施礼,口称下官。

到了云昭这里,他不得不把腰弯的更低,如此才能跟抱拳的云昭形成对礼。

酒过三巡,张道理就对贺人龙笑呵呵的介绍云昭。

“云县令可是给“飞将军”带来好东西啊,将军不可不感谢云县令!”

张道理对云昭这个人满意极了,这一次虽说他极力邀请云昭出兵干掉郝摇旗,云昭并没有去做,却让张道理老怀大慰,由此一事,他已经断定,云昭此人不过是一介能干的守家之犬罢了。

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且能干的官员,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在酒宴之上,他特意高看云昭一眼,让他以县令的身份坐在自己身边以示尊崇。

贺人龙听张道理这样说,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才要说话,就听云昭笑道:“府尊这是要宠坏晚辈了,以前在府中,您是上官,也是长辈,我这个下官,晚辈自然是任由您发落。

今日有七天行路五百,三日布阵,一日克敌的飞将军在,您还如此为晚辈张目,会让贺将军笑话的。”

贺人龙端着酒杯只知道傻笑,张道理就接过话道:“阿彘此言差矣,五千斤色如黄金,味如蜜糖的新粮食也舍得拿出来劳军,本官自然要让贺将军牢牢地记住这份人情,让他知晓本地官员渴盼飞将军如渴盼甘霖一般啊。”

云昭见张道理的眼神诡异,就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贺人龙道:“云某不擅饮酒,如今,为了将军在扶风,乾县剿匪顺利,先干为敬!”

云昭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大方的翻腕子,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

不等贺人龙提出异议,张道理与一干官员就在一边起哄,催促贺人龙饮酒。

贺人龙神色难明的喝完了酒,立刻引来了众人轰天般的叫好声。

一个好事的官员,居然跑到小戏台上,剥下那个小娘子的戏服披在自己身上,学着小娘子的模样咿咿呀呀的唱戏,那个**的小娘子在众人的推搡中,最终被张道理按在贺人龙的怀里。

小娘子似乎也不害怕,一支玉臂缠绕着贺人龙的脖子,自己满满喝了一口酒,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要与贺人龙丁香暗度。

也不知喝了多少茶水,云昭起身要去如厕,没想到已经喝得半醉的张道理也跟着出来了。

在花厅中,两人还有说有笑的,醉意盎然,才出了花厅,两人身上的醉意一瞬间就没有了。

云昭担忧的道:“贺人龙接受的军令是剿灭骊山盗匪,乾县,扶风两地的盗匪还需要我们去剿灭,府尊,您说他会答应吗?”

两人对这墙角一起哗啦哗啦的撒着尿,云昭一边忧国忧民。

同样忧国忧民的张道理在打了一个寒颤之后道:“老夫堂堂知府陪着他一个腌武夫说尽了好话,连心爱的姬妾也亲手送进他的怀中,他如何拒绝?

更不要说这满堂的进士,太学生出身的人都围着他说尽好话,更有进士为了让他剿匪,安定地方,为了百姓疾苦甚至不惜扮起优伶讨好他贺人龙,如此苦心,容不得他不出兵!”

云昭系好裤带,干笑一声道:“就我不是啊。”

张道理同样系好裤带道:“等你年满十三,就能去南京国子监就学,以你的资质,两年后谁敢说你不是一个太学生?”

云昭连连点头道:“说的也是。”

两人再回花厅,其余众人都在,就是不见了贺人龙跟那个歌姬,花厅中也不复方才的喧闹。

正在吃残羹的西安同知彭玉见张道理跟云昭净手归来,懒洋洋的道:“心头的大事终于可以放下了,老夫今晚能睡一个好觉。”

张道理让丫鬟给众人换了新茶,也懒散的靠在椅子背上,慢慢的道:“在陕西当官,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杀不尽的贼寇哟。”

通判周琪抱着茶碗似乎在感受茶碗里新茶水的温度,半晌才道:“老夫觉得这次关中闹起来的这些贼寇似乎造反的没道理。”

张道理笑道:“这是陕北贼寇们最后一击,这一击过后,他们就该荼毒山西了。

咱们总督的困敌之策终于起效果了。

这些贼寇吃光,吃空了陕北,延绥地,就算是他们想要吃草,也该去吃山西的草料了。

诸位,趁着陕西匪患将平,诸位都是有功之臣,现在啊,有门路的就该走走门路,能调任鱼米之乡的就赶紧调任,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旦贼寇们又渡过黄河过来了,大家再想走,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我们这些人在陕西熬了五年,终于解脱了。”

云昭左看看张道理,右看看同知彭玉跟通判周琪,心底里散发着阵阵寒意。

周琪发现了云昭神色不对,噗嗤笑一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异地调任来到陕西为官的,只要调任文书下来,背上行囊,带上老婆孩子就能脱离苦海。

你就别想了,好好地经营你的老巢蓝田县吧,祖坟都在蓝田县,你又能跑到那里去?”

同知彭玉指着云昭道:“趁着你蓝田县如今还有点积蓄,早早整军备战吧。

我们这些人走了之后,又会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不知晓陕西贼寇的厉害,不知道应该给西安府存留一个产粮地,以为从此可以太平无事,到时候,你蓝田县最是富庶,他们盘剥的也就越发的厉害。

你蓝田县在富裕的同时,军力一定要强大!如此,才能拒绝上官的盘剥,如此才能抵挡贼寇的侵袭,最终才能在激流中站稳脚跟,等待到天时好转,等待到陕西风调雨顺。”

张道理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瞅着云昭道:“明年是关键,关中明年一定会平静下来,你蓝田县一定要全力耕作,尽量的多种新粮食。

我们走之前,会把府库中的银子,全部花销干净,全部用来购置你蓝田县的粮食用来充实府库。

只要西安府库里的存粮在本官走之前,能够达到二十万担,本官不论走到哪里对皇上,对朝廷,对我恩师,乃至是对陕西百姓都有了一个交代。

阿彘,如果你办好了这件事,对我们这些困居陕西的官员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惠。

只要我们能够离开,以后,不论我们在何处为官,都会成为你的臂助!”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对于贺人龙,大家只想用他一次,所以,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让他就范。

对于云昭,对西安府的官员来说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

所以,这些人就用了怀柔之策。

在官场中,越是诚恳的话语,挖的坑就越深,对别人的好处就越大,只是,对掉进坑里的人来说,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云昭不好骗,也不能骗的太惨,要不然这个娃娃一旦发疯,大家都不好收场。

对于坑武夫,这些官员们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对于坑云昭,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当然,也仅仅是难为情,并没有让他们停下坑云昭的脚步。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大肆收购蓝田县余粮的主意,然后再把这些余粮装进府库,作为自己的政绩向朝廷交代。

第二天,疲惫的贺人龙就带领着人马携带着云昭赞助的五千斤红薯去了蓝田县。

西安到扶风县足足有三百里,到乾县也有两百里,不论贺人龙去哪个县剿匪,在全部都是步兵的情况下,都算的上是劳师远征。

好在这两个县挨着,如果贺人龙本事大,可以像推土机一样带兵横推这两个县的贼寇。

云昭不是很看好贺人龙,因为高一功跟贺锦很有可能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合流的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贺人龙能不能打败这两个传说中的巨寇,这件事云昭是不关心的。

在陕北巨寇们已经制定了跑路去山西的大方针之下,高一功跟贺锦不会长时间留在扶风,乾县的。

云昭回到玉山的时候,地里的秋粮已经收获完毕,广袤的田野里只剩下一些秋菜还长在地里。

云家庄子的人喜欢吃被霜打之后白菜跟菠菜,被霜打过的白萝卜,胡萝卜的味道也会变得更好。

根据这些经验,云氏庄子里的人还惊喜的发现,红薯叶被霜打了之后,吃起来有一种吃木耳的感觉……

冯英带着小楚背着背篓在秋菜田里寻找自己喜欢的美食。

胡萝卜才是小楚的最终目的,要是时不时的能从地里翻出一两个小小的红薯,小楚就会欢喜的大喊大叫。

不论是红薯,土豆还是胡萝卜,西红柿,辣椒,云氏对冯英的供应都很充足。

两个小小的姑娘却一口都舍不得吃,把种子积攒下来,准备带回去试着耕种。

蜀中石柱这地方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群山连绵,重峦叠嶂,峰坝交错,沟壑纵横的地方能种出什么好粮食来呢?

云昭很久以前参加的扶贫督促会上,总能听到石柱这个县名。

在极端强大时代里都没有脱贫的地方,现在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所以,贫穷是一定的,而事实上石柱马氏也从来都不是以富裕闻名大明朝。

很久,很久以前,石柱先民被中原人称为“蛮”或“夷”。

宋代以前,居住在武陵地区的原住民与其他族群的原住民一起,被称为“武陵蛮”或“五溪蛮”。

宋代以后,武陵蛮就单独被称为“土丁”、“土人”、“土民”或“土蛮”等。

反正没有一个名字是听起来悦耳的。

在很多地方,人活着的环境以及想要吃饱饭的难度,很难让人生出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生活条件恶劣的地方,民风总是彪悍一些的,很容易出一些吃苦耐劳的战士。

而石柱一地艰难的生活条件催生了吃苦耐劳的“白杆军”。

白杆军中将士人人以出征为荣,因为只有离开石柱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有在战场上获得胜利,他们才能给家人带回来丰厚的战利品。

“小姐,这里的胡萝卜真甜!”

小楚从地里拔出一根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衣袖上蹭蹭,就咔吧咔吧的嚼了起来。

冯英则从旁边的土地里抠出来一条梭子一般大小的红薯,欢喜的放进背篓。

这些天她已经打探清楚了,蓝田县的新粮食中,以红薯的产量最大。

“小姐,你说那个小贼今天还会不会给我们端那种好吃的肉过来?”

冯英直起身子,瞪了小楚一眼道:“你呀,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们在这里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干,你怎么每天都想着吃?”

小楚噘着嘴道:“那种肉就是好吃嘛,小姐你不是也多吃了一碗饭?”

冯英笑道:“等我们把这里的种子都带回石柱,我们自己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只要勤快一些,猪肉也会有的,我们可以做多多的腊肉,挂在屋檐下吃一年。”

小楚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把手里的半截胡萝卜吃掉,就拿着小耙子跟着小姐,在田野里搜寻被云家庄子人遗落的红薯。

云昭掰开了一个烤的软乎乎的红薯,吃了一口金黄的红薯肉,被烫的疵牙咧嘴的。

钱多多正在往蒸锅里放一碗碗的条子肉。

云昭看了一眼就皱眉道:“你总是做这东西做什么?你就不怕我肥死?”

钱多多从板凳上下来,撇着嘴巴道:“又不是给你吃的。”

云昭道:“母亲跟姐妹们也不要吃太多这东西,你也一样!”

“是给客人准备的,是大娘子吩咐下来的,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尤其是要吃好。”钱多多呼扇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的合情合理。

“你不知道啊,还以为那两个小丫头在秦帅那里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呢,这些天接触下来才知道,她们的秦帅偶尔吃口肉都算是过年了。

咱们家今年人手足,因为红薯藤蔓爬的满地都是,为了不浪费叶子养的猪多,给客人多吃一点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太小气了。”

云昭又吃了一口红薯摇摇头道:“你呀,让我怎么说呢,害起人来没个够。”

钱多多怒道:“我怎么害人了?”

云昭瞪了钱多多一眼道:“早上吃热馒头夹猪油,中午是一大锅烩菜,晚上是一大碗条子肉跟米饭,你甚至准备了夜宵,给人家主仆二人一大碗油汪汪的条子肉跟一堆点心让躲在被窝里吃,你这是要把这主仆二人催成肥猪啊?”

钱多多笑道:“没有的事,你没见这两个小丫头刚来咱们家的时候瘦的快没人形了,现在才吃了几天呀,人家的小脸就红扑扑,肉嘟嘟的,尤其是那个叫小楚的丫鬟,简直就是一头猪,不论给她们多少吃的,第二天去看,就没有剩下的。

我每天又是糕点,又是换着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你居然埋怨我害人。

这世上哪里有用美食害人的,如果有,你找出来一个,我也愿意被人这样害。”

云昭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遂羞恼的恨恨捏了一下钱多多的鼻子道:“你小心报应到自己身上,我告诉你,厨子比吃饭的人胖的更快!

不信,你看看家里的厨娘就知道了。”

只要被云昭捏鼻子,钱多多就会傻笑。

“我每日里要练武,要跳舞,要干活,要上课,每天吃的东西都不够我补充体力,哪有多余的肉往身上贴?

倒是您的两位贵客,现在如同两只大松鼠,不断地从地里往回来弄种子呢。

少爷,你就不怕她们把咱家的好种子全部都拿走,送给秦帅?”

云昭抬头看看钱多多轻轻叹口气道:“你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打算把这些种子都隐藏起来独家享用。

只要是我大明人,谁来我都会给,只要多一个大明人吃饱了饭,我们的实力就强悍一分。

告诉钱少少,给冯英准备玉米种子五百斤,土豆种子五百斤,红薯种子一千斤,辣椒种子两斤,西红柿种子两斤。

我们不仅仅要给冯英种子,也要教会他们如何种植。”

钱多多吃惊的道:“你疯了?给秦帅送这么厚的礼物?”

云昭轻笑一声道:“送礼是一门学问,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送礼,那就一次性的送到收礼人手软。

否则,就干脆别送!”

第一二零章 兵者,国之大事(第一章求月票)

第一二零章整军,整军!

中午冯英跟小楚从野地里回来的时候,满怀欣喜等着吃条子肉的小楚没看见条子肉,满心的失望。

普通蔬菜里混着肉炒出来的菜,已经不能满足小楚那颗对肉食充满渴望的心了。

钱多多跟钱少少在吃条子肉,而且看起来皱着眉头对条子肉很不感兴趣。

小楚很霸道的将自己跟冯英的辣椒炒肉给了钱少少,然后就正大光明的换走了条子肉。

这碗条子肉很肥,全是肥油看不到多少瘦肉……

钱少少对吃什么东西从不挑拣,条子肉他能吃,辣椒炒肉他也没有问题。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书本上。

喝汤的时候抬头见姐姐笑的眼睛弯弯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菜,就无奈的摇摇头,觉得姐姐很可怜。

冯英对这碗条子肉毫无兴趣,倒是满足了小楚对肉的渴望,一个人吃掉了一大碗条子肉……

“可惜了……少少啊,你觉得那个冯英喜欢吃什么?”

钱多多眼看着小楚把肉全给吃掉了,就有些遗憾。

“不出三个月,那个丫鬟就能胖成猪,有这样一个猪一样的丫鬟,冯英只会被衬托的更漂亮。”

钱少少对女子们的争斗毫无兴趣,三两口吃完碗里的饭,就匆匆去了云昭那里。

贺人龙在扶风被高一功联合贺锦给埋伏了,路过一片松林的时候,松树倒了……

这一战,贺人龙损失了四百六十七个战兵,狂怒的贺人龙从松林里钻出来之后,再想寻找高一功跟贺锦,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为了不被洪承畴处罚,贺人龙在扶风县就地招兵,短短三日就招收战兵六百八十人。

闻听高一功,贺锦出现在乾县,贺人龙匆匆前往,等他到了乾县,高一功,贺锦又出现在了扶风县。

贺人龙准备带领兵马离开乾县的时候,又在黑风峡,被人从悬崖上丢了滚木石,乱军中,两边的草丛里箭矢齐发,贺人龙自己的脸上中箭,这一箭反倒激发了贺人龙的凶性,带领残存的军队,死死的咬住高一功,贺锦不放,两帮人马在十五里长的黑风峡鏖战了足足两个时辰。

直到天黑,高一功,贺锦这才有机会脱离战场,而贺人龙在点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麾下的军卒又战死了三百余。

凶性勃发的贺人龙用刀剑逼着乾县知县再一次为他征兵,还打开县衙武库补充损坏的武器。

两天后,贺人龙的一千大军再一次齐装满员。

就在贺人龙准备离开乾县,扶风这两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的时候。

半夜,他的军中忽然一片哗然,有贼人趁着黑夜,偷袭军营,由于贺人龙军中连续两次招收新兵,百夫长对部属不熟悉,在黑夜中挥刀斩杀了两个乱跑的军卒,也不知是谁在黑夜中喊了一句“高一功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军营顿时变成了被捅的马蜂窝,黑夜中人人自危,刚刚被招收如军的百姓,纷纷抱头鼠窜,剩余的军将则相互残杀,人人都在战斗,在厮杀,却不知对手是谁……

贺人龙奋力呼喝,命心腹亲兵点起灯笼火球,自己站在光明处,希望部属能够向他靠拢,从而阻止这场乱局。

纷乱中一柄短刀没入贺人龙腰背处,贺人龙咆哮出声,单手掐住刺客的脖子,竟然生生的将此人的喉管拔了出来。

明军见主将悍勇如此,纷纷靠拢过来,逐渐稳住乱局,贼人见无机可乘,遂悄悄溜走。

待到天明之时,身负重创的贺人龙眼见军营中尸横遍地,狂怒中哀嚎道:“此生必不与张道理干休!”

而后便不顾乾县县令苦苦哀求,径直统领剩余四百余人回延绥去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冯英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跟随几位先生一起大声颂念文章。

先生说,读这样的文章,最好能诵读的大汗淋漓才好。

诵读盖世文章,是先生们每天都要做的早课。

为的是不忘初心。

先生们加上冯英,钱多多一起颂念这些文章的时候,其余的学子们就站在屋子外面倾听。

他们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到学习这些内容精深的学问的时候,不过呢,先生们以为,久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久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小孩子们总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比如孟母三迁就是求学的好例子。

如果可能,徐元寿很想把这个学堂搬离云氏!

强盗文化已经融入到了云氏族人的血脉中,他们不觉得当强盗有什么可耻的,哪怕是因为抢劫别人丢了性命,也只会怀念那个为了全家人而努力奋斗抢劫最终死去的亲人。

这不合夫子的微言大义。

在冯英,钱多多跟着徐元寿一干先生们晨读的时候,云昭骑着一头矮小的驴子上了玉山顶。

山下虽然也已经是一派秋风瑟瑟的模样,毕竟还算温暖,不像山顶早已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模样。

山顶上有一排房子,一个没了一只手的少年正靠在门框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烤红薯。

忽然见到云昭跟钱少少过来了,就欢呼一声跑了过来,先是跟云昭,钱少少打了招呼,然后就欢喜的从驴子背上取包裹。

瞅着不多的包裹,云昭多少有些伤心,他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带了这样的八个包裹,后来变成了六个,直到现在变成了两个。

当初被他送到玉山山顶的伤兵,在来到山顶的第一天,就死了三成,后来又死了三成,最后就活下来了四成,今天,云昭准备带他们回家。

重伤的同伴活下来四成,云福极为惊讶,在他的认知中,在战场上,尤其是夏日的战场上,重伤基本上等于死亡。

四成活下来的同伴,也大多留有很严重的伤残,断手的张春风,跛脚的雷平,少了一只眼睛的袁三,整日里咳嗽的赵老四,脑袋再也抬不起来的王原……

云昭准备把这些人都弄到家里去,交给云氏的新管家云旗干一些轻松地活计。

云氏大宅里的家丁全部更换了一遍。

云昭宣布这个消息之后,留在玉山顶上养伤的众人一片欢腾。

云福已经带着甲乙丙丁去了凤凰山,那里是蓝田县安置流民的大本营。

以前那里基本上属于商南县,自从洪承畴在那里打杀一通之后,蓝田县的界碑就把整个凤凰山都囊括进来了。

云福,云霄,云豹是云氏新军的指挥官,而高杰,云杨则成了这支军队的低级军官。

而甲乙丙丁四个家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军队的教官。

以前的时候,云旗总是对云娘有意见,自从云昭确定他成了云氏管家之后,他所有的愤懑跟怨气都化作烟云,走进云氏内宅向云娘磕头认主的时候,礼仪毕恭毕敬,再无往日的傲气。

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位的好处,身在其位只要结果好,前途光明,哪怕这个位置不适合他的屁股,他宁愿用刀子削屁股,也要合合适适的坐下去。

军队的事情,云昭不认为自己能比云福强,所以,在他没有掌控军队战力的能力之前,只能掌控军队的后勤。

这件事可大意不得,云昭即便是再相信自己的这些长辈,在军权的掌控上,必须做的一丝不苟。

从成军的第一天最好养成这个习惯,免得将来后悔。

如果说玉山是云氏的老巢,那么,凤凰山就是云氏的军营,两者相距不过七十里,快马一个半时辰就能赶过来。

为了方便交通,云昭特意下令开始修建玉山到凤凰山的大路,这对沟通玉山跟凤凰山很有好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关中大雪!

一夜之间,天气变得奇寒无比,寒风卷积着白雪堵塞了道路,即便是最耐寒的寒鸦,此时也缩在鸟窝里不敢露头。

钱多多却穿着绿色的棉袍,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在收集被冻僵的菊花花朵上的白雪。

“钱多多,你扫花朵上的白雪做什么?”

已经胖成球的小楚将一张圆脸从窗户里露出来,惊奇的问道。

钱多多笑着回答道:“菊花的冷香已经浸透了这些白雪,正好储存起来烹茶。”

“咦?菊花上的雪跟地上的雪烹茶有什么不一样吗?”

钱多多透过窗户瞅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冯英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原本梅花花瓣上的雪才是最好的,只是这里没有梅花,只好用菊花将就一下,总好过什么花都没有。”

“哦,钱多多,我们今天吃什么?”

钱多多靠近窗户,抬手捏捏小楚胖胖的脸蛋道:“吃了这么多天的条子肉,还没有吃够吗?”

小楚摇摇头道:“一辈子都吃不够。”

钱多多点点头道:“也是啊,去年的时候,家里想要吃一口白米饭都是难事,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家里就顿顿有肉吃了。”

小楚遗憾的道:“钱多多,等雪化了,路开了我们就要回石柱了,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条子肉了。”

钱多多再次捏捏小楚的胖脸道:“没关系,你们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们炸一些肉丸子留着路上吃。”

“钱多多,你真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钱多多咯咯笑道:“我也会记住你的。”

说罢就提着竹篮回自己的房间去捣鼓她的冷香水了。

小楚失望的回到冯英身边,瞅着已经收拾好的行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冯英抬头看看自己已经快没有人形的丫鬟吃吃笑道:“现在多存点膘,回到石柱以后,你还会瘦下来的。”

“小姐,你就看着我被人家喂胖是不是?”小楚一头钻到冯英怀里撒娇。

冯英抱着小楚小声道:“你是一个贪吃的,从小跟着我却没吃过几顿好的。

现在有机会了,让你美美的吃几顿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吃胖点没什么,回到石柱又要被秦夫人督促练武,没几天你就瘦下来了。

现在,这个云昭啊他欠我们半个武库,我们自然要讨回一些好处。

在没有得到合适的补偿之前,我们在这里吃喝都要算他云昭的。

彭叔,鹞子叔他们不好出面,只能是我们姐妹来对付这个云昭,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么闹都不会撕破脸皮。

现在好了,我们虽然没有拿到半个武库,却拿到了好多新庄稼种子。

我请教过徐先生生,这些新庄稼都适合在石柱这种山地上种植,相比武库里的武器,我更想让家里的人都吃饱肚子。”

小楚躺在冯英怀里,将食指放在嘴里委屈的道:“我们种的粮食本来是够吃的……”

冯英叹息一声道:“大军开拔要粮食,大军打仗要粮食,大军去护卫京城还要粮食,别怪秦夫人。”

小楚点点头,又看着冯英道:“我们真的要离开石柱吗?”

冯英点头道:“是要离开了,已经有人对我们很不满了,如果我们还想继续在石柱住下去,那些已经长大的男孩子就要上战场,为朱明皇帝卖命。

母亲临死前告诉我,不准我们为朱明皇帝卖命,凡是给朱明皇帝卖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我只想带着兄弟姐妹们好好地种地,过活,没想给谁卖命,这一次从云昭这里弄到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在山里修建自己的寨子,加上这些新粮食,总能过活的。”

“可是,石柱的土地都是马家的,他们不肯给我们。”

“那就离开石柱,我们自己过活!”

两人说着话,就有两个青衣家丁抬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放在屋子里,又检查了通风口,没有发现问题,就退出了冯英的房间。

“这些人跟彭叔,鹞子叔他们一样,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姐,你看,他们身上都有伤残。”

两个青衣家丁才离开,小楚就连忙向小姐诉说自己的新发现。

“云氏这样的伤残家丁有十七个。”

“小姐,你发现了?”

“我早就发现了,这些人都是同一时间来到云氏的,他们的伤残都是最近才造成,还不适应伤残的生活。

按照彭叔他们估计,一场大战下来,重伤的人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看样子云氏在今年夏日打了一场大战,死伤人数在两百以上。

就云氏目前的样子来看,这一场仗是云氏赢了,一场仗就战损两百余人,彭叔猜测,云氏至少出动了千人以上。

彭叔跟鹞子叔还说,云氏的实力已成,目前之所以对我们以礼相待,就是看在大家同为戚家军一脉的关系上。

所以,武库之事不能再提,在不得罪云氏的情况下,多索要一些好处,才是我们能干的事情。”

“他家好有钱,嗯,粮食也多。”

冯英笑着推开小楚沉重的身子道:“只要我们肯下力气种地,我们也会这么富裕的。”

火盆里的炭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小楚瞅着炭火小声道:“小姐,我们吃烤红薯好不好?今早,钱少少跟云昭就在书房里烤红薯吃呢,我闻见香味了。”

冯英笑道:“好啊,反正大雪天我们也没有事情干,就烤红薯吃,记得拿最小的,大的我们还要当种子呢。”

听到有吃的,小楚欢快的跑出去了拿红薯了,冯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瞅着风雪中的玉山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的书房温暖如春,主要是云昭喜欢用地龙,所以,他的书房里专门找人在冬天来临之前就铺设好了地龙。

铺设地龙很简单,只要把房间的地挖开,用青砖铺设烟道,然后将烟道用三合土覆盖好,最后又铺上青砖,在屋子外边架设一个炉子,只要在冬日来临的时候点燃炉子,不断地往里面丢煤炭或者柴火,屋子里的自然温暖如春。

云氏铺设地龙的屋子只有三间,分别属于云娘,姐妹们跟云昭。

福伯打死都不肯给屋子里铺设地龙,按照他朴素而固执的理念看来,这样做是一种僭越。

云昭不在乎这些事情,福伯却固执的厉害,于是,云猛这些人居住的屋子里也就没有了这东西。

“贺人龙被洪承畴重责了五十大板,还从守备降职成了百夫长。

这封信里,洪承畴对我们怨念很重,责备我不帮贺人龙,导致他被张道理那些文官给架在火上烤。”

云昭扬扬手里的书信,对正在小炉子上翻烤红薯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将烤的吱吱作响的红薯翻了一遍道:“不关我们家的事情,我以为一份力都不该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多烤点红薯,一会云杨,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都回来了,这点红薯一定不够分的。”

钱少少的耳朵动了动,笑呵呵的对云昭道:“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云昭就听到院子外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云杨高亢嘹亮的声音就出现在院子外边。

“袁三,快些把我的马拉去马棚,多添一些好料,别忘了披上马衣,刚才跑了一身汗,别给冻着了。”

云昭把身子往床角挪挪,他知道自家的兄弟都是个什么德行,只要来了,必定是要挤到床上的。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寒风卷集着雪花从门外涌进来,穿着羊皮袄的云杨,一进门就脱掉皮袄,一把将钱少少搂在肋下,狠狠地亲昵了一下这才顺手丢开,对坐在床上的云昭道:“我们去做一笔大买卖如何?”

云昭笑道:“偷雨不偷雪的规矩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云杨哈哈大笑道:“家传的手艺,如果长时间不施展,我担心会忘掉。

钱少少,你六天前不是跟着小昭去了西安府吗?那个明月楼还能不能再抢劫一次?”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钱少少瞅着云杨脱掉鞋子上了云昭的床,忍不住道:“你的脚好臭。”

云昭抽抽鼻子道:“好汉屁多,英雄脚臭,这件事我忍了就是,等他成不了英雄我们到时候一并算账。”

云杨哈哈大笑道:“福伯停了冬日训练,所以我们都回来了,可是呢,又不能坐吃山空,小昭,我们总要找点事情干才好。”

云昭把身子靠在被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云杨道:“这么说已经有了目标,至于,明月楼什么的笑话就不要说了。”

“高一功跟贺锦!”

云杨蹲在床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云昭,他真的很希望云昭能够同意他们走一遭扶风县。

云昭闻言笑了,从床柜上取出一份官府文书递给云杨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已经离开关中,去了山西,如今正在攻打河曲。”

云杨看了看文书道:“这些大贼去了山西跟高一功,贺锦何干?”

云昭笑道:“高一功在扶风,贺锦在乾县,郝摇旗在长安县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三边总督派兵绞杀,好让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突出重围去山西。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说,高一功,贺锦这些人还会留在扶风,乾县这样的死地吗?”

云杨奇怪的道:“我听军中兄弟说,扶风县的盗匪如今日子过的好极了,吃的用的,都是县官给送的,如果县官不送,他们就打县官的板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赶走高一功贺锦他们,咱们自己人去当县官,岂不是美事一件?”

云昭用手指指脑袋道:“以后干事情之前先过过脑子,现在啊,大盗全部去了山西,陕西官军的实力大增,这个时候再乱动,只会便宜了官军。

你就好好地在家待着,去玉山书院读书,将来有事的时候再出来做事,到时候只要别不敢出动才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

云昭叹口气道:“等我们都长大了,等这天下变得更乱,更糟糕,就该我们兄弟出马了。”

云杨倒在云昭的床上,看看围拢在身边的众兄弟,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云昭道:“你快些长大,我们都等着你呢。”

云昭笑道:“所有人都在等着我长大……放心,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云昭笑眯眯的道:“做生意,做盐巴的生意。”

“我们没有盐巴,怎么做?”

“明年我们就有更多的粮食了,自然就能做盐巴的生意了,有一个叫做范肖山的盐商,想跟我们用盐巴换粮食,价钱给的不错,只要我们每年支应范肖山两万担粮食,我们就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利,范肖山还同意帮我们打通跟蒙古人的联系,可以重新打通西安到草原的商道,这条商道一旦开通了,我们两家的货物都能走,我仔细算了一下,就算是卖一些瓦罐铁锅一类的东西,一年下来利润也很丰厚,这件事可以做一下。”

“范肖山?等等,这个名字我为什么这么熟悉?”云杨终于肯用一下他如今满是肌肉的大脑了。

云昭,钱少少都笑嘻嘻的看着云杨,等着他的记忆苏醒。

“咦?我们上次在少华山干的那笔大买卖的货主好像就是这个范肖山啊。”

“没错,大贼寇们统统去了山西,所以呢,山西的粮道也就断了。他如果还想用粮食换取边军的盐引,就只能从陕西拿粮食,偌大的陕西想要大宗的粮食,只有我们蓝田县才有。

这个消息是云掌柜从西安传来的,范肖山的大掌柜已经找过他两次了。”

云杨猛地拍一下脑袋道:“真的好,我们可以收他们的钱,不给他们粮食。”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立刻就绝了跟这家伙商讨事情的想法,让钱少少把烤好的红薯拿过来,邀请一干兄弟大吃一顿。

送走了云杨他们这群人,云昭就微微叹息一声。

钱少少道:“你不喜欢云杨?”

云昭摇头道:“相反,我很喜欢这些兄弟,他们单纯,忠贞,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是最胆小的云树也会拼死向前。

有这样的兄弟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对,忠贞的人就不会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就不可能忠贞,这就是徐先生给我讲的鱼跟熊掌不能兼得?”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你算是什么人?聪明人还是愚笨的人?”

钱少少坐在床沿上,把脚塞进云昭的被子里,伸长了身子道:“我跟我姐姐欠你一条命,我想还上。”

云昭落寞的摇摇头道:“不用还,不过说了你也不会听,你现在就去派人走一遭西安城,把云掌柜他们都请回来,我想把这笔买卖给做了。

还记得我跟洪承畴的许诺吗?”

“你要去草原上当马贼?”

“少少,我们没得选。”

“为什么没得选?”

“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去办事吧。”

钱少少忧心忡忡的走了,云昭很少有事情瞒着他,这一次少爷不愿意说,钱少少觉得事情可能不对,或者该是一件非常难的一个抉择。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站在张贤亮制作的那幅《天下供应图》看了良久,最终叹口气将手按在山西的位置上,一把将上面的黑色丝线扯了下来。

大雪晴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不过,太阳才出来,这些白雪就有融化的迹象。

大旱的年月里,有这样的一场雪,天气虽然冷了一些,却让农夫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冯英要走了。

两个小姑娘,三辆马车,四个残缺的护卫,站在古道边上,有说不出的萧瑟之意。

云昭想要找人护送,被冯英拒绝了,那四个年纪很大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似乎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送冯英她们安全的回到石柱。

“有秦夫人的旗子,在蜀中,没人敢对我们不利,只是,这杆旗子我们用不了多久了。”

冯英站在马车前,看着云昭笑的灿烂,如同这难得一见的晴天。

“只要你不谈武库的事情,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都会拿给你。”

云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没头脑的话。

不过,话说出来之后,云昭发现自己的心胸变得舒畅了很多,堵塞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终于吐出去了。

“世兄待冯英亲厚,冯英铭感五中,待我安定族人之后,会亲自登门感谢世兄。”

瞅着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女孩,自从彻底了解辽阳遗孤们的生存状态之后,云昭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她就像这大明世界的大部分女子一般,所求不多,却努力的活着。

“如果不能在异乡立足,可以来关中,这里地大物博,总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发现自己的嘴巴似乎又不受大脑控制了,开始胡乱的给人家许诺。

冯英盈盈下拜,庄重的谢过云昭,就带着肥胖的小楚爬上马车,一个独臂老汉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就缓缓地上了古道,不多时,就成了古道上的一串黑点。

“拿主意的是坐在车辕上的彭寿。”

云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昭背后。

“这个人的身份跟你是一样的是吧?”

“不一样,戚家军也没有那么多的宝库需要人看守。

人家比较重情,虽然断了一条臂膀,却发誓要守护那些妇孺周全。”

云昭转过头看着云福道:“为别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奇怪。”

云福冷笑道:“等你的部下出现了我们这种人之后,你的大军也就到了所向无敌的程度了。”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云昭的崇祯四年很快就到来了,对云昭来说,有些无聊,有些慵懒,也有些虚掷光阴的意思。

然而,对于大明朝来说,崇祯四年的到来,天下并没有变得更好。

贼人进入了山西,积极攻打河曲以为立足之地。

一月,河曲陷落。

河曲丢失后,晋兵大败,大量客军进入山西,向河曲一带集结。

朝廷为此设置山陕总兵杜文焕统一指挥调度。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率领关宁军进驻河曲以南。

巨寇王嘉胤据守河曲不出。

作战规模的扩大,山西对黄河的河防程度也在提高。

延绥的东部供给线断绝,加上南部、西部的运输不通畅,延绥物价达到了一石米六两。

这种情况下,不仅需要军饷,也需要赈济灾民。户部发银六万作为延绥军人春季的饷银,户兵两部联合发十万两作为赈灾银。

这十万两银子由吴带着去山西赈济。

没有大量的粮食进入山西,光有银子对山西百姓军队来说只是画饼充饥。

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吴转道蓝田县,向云昭购粮。

崇祯四年正月定边副总兵张应昌,左光先于保安斩杀巨寇神一元,可惜未能一战溃敌,余者依附神一魁,发誓要屠灭保安一地之人。

只是粮草不济,不得不追随王嘉胤,罗汝才,等人的后路,过了黄河进入了山西境。

李洪基,张献忠,在山西境内一边劫掠四方,一边与官军鏖战,也就是通过连场鏖战,李洪基终于获得了“闯将”之名,而张献忠也以“八大王”之名威震山西。

当整个延绥,以及山西河曲,河南北部,甘肃以东打成一锅粥的时候,蓝田县就平安的让人觉得无趣。

流民还是不断地进入蓝田县,尽管云昭下令封锁了边境,流民们还是寻找一切可乘之机进入蓝田县。

只要进入蓝田县,就纷纷投亲靠友,不惜代价请人帮助在蓝田县落下户籍。

崇祯三年十二月,云昭麾下不过两万四千余户,到了崇祯四年三月,蓝田县在册人数居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万五千户,蓝田县人口在一年之中暴增一万户,几乎是蓝田县原有户口的四成。

能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蓝田县,并且获得户籍的流民,就不能称之为流民,大多数人家都是上户,最不济的也是中户,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负担蓝田县昂贵的上户籍的代价。

“当年汉皇迁十万户上户入关中,也不过是这种规模。”

徐元寿又看了一眼蓝田县的人口册簿忍不住叹息一声。

云昭道:“长安县被郝摇旗祸乱,高一功,贺锦又把扶风县,乾县弄得一团糟,我们背后的襄樊一地也是流贼四起,这天下百姓们想找一块安定的住所,还真是难。”

徐元寿道:“你只要富户,不准贫民进入蓝田县,这样做有伤天和。”

云昭摇头道:“先生错怪我了,蓝田县人口之所以会暴增,不是富人进来的多了,而是贫民进来了。

一个上户人家,可以携带三家下户一同进入蓝田县,才是蓝田县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富户进入蓝田县比较招人议论,而贫家小户是随着上户人家一起进入蓝田县的,所以人人只说上户人家家大业大。”

“你蓝田县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就算你总是有事没事的把界碑向外扩,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我准备做生意了,这么些人全部去种地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去种地。”

“听说你联合了晋地商贾准备一同开拓塞外生意?”

“没错,这是一笔大买卖,做好了能养活很多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吃的米似乎就是你从晋地商人那里夺来的吧?”

“生意如战场,分分合合乃是家常便饭,先生本是一个豁达的人,现如今为何变得迂腐了呢?”

徐元寿摇头道:“我只是为那个跟你做生意的晋地商贾难过,什么样的生意伙伴不好选,偏偏选了一个强盗。”

云昭笑而不语,掏出六个钱,从路边的小贩摊子上买了两个麻团,一个递给先生,一个自己吃。

徐元寿抬眼看看街道两边长达两里地的草市子,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麻团,咬了一口麻团对云昭道:“一个麻团三个钱?”

云昭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举着麻团对徐元寿道:“先生,家里人都以为我获得武库,成了县令,才是我最大的成就,却不知让我们手里的麻团变成三文钱一个,才是我这两年最大的成就。”

徐元寿跟云昭两人站在卖麻团的摊子跟前,看着路人络绎不绝的过来购买刚刚出锅的麻团,脸上齐齐的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柱香的时间卖了十二个麻团,得钱三十六。”

“拿着户籍册带着三十六个钱去粮库可以购粮六斤!”

“咦?蓝田县的粮价回落到了一斤六文钱的地步了?”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这里面门道很多,学生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牵扯到很多算法,比如制作麻团需要白米,而白米又跟麦子,小米,糜子有不同的价钱,换算起来很麻烦。

不过,既然出现了一个麻团卖三文钱的生意,那么,一个麻团赚一文钱,是必须的。

这就是我让给百姓们的利益,也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活路。”

“为何是你恩赐的?”

“您知道外边的粮价一担几何?”

“直到,刘章兄刚刚从韩城省亲归来,那里的粮价快要价比黄金了。

对了,你就不担心有人拿着你的低价粮食拿去外边贩卖?”

“不担心,每一户人家能够买到的低价粮食是有数的,我们会保证百姓的口粮是低价的,他们不会有多余的粮食拿去买卖的。”

“麻团怎么说?”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徐元寿。

徐元寿仔细看了手上的铜钱,只见铜钱色泽金黄,字迹清晰,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像别的铜钱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这是你私自铸造的铜钱?”徐元寿大吃一惊。

云昭瞅瞅自家先生道:“我从来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陕西有铸钱局,这些钱就是铸钱局铸造的,而陕西铸钱局就在扶风,我出了一些铜料,然后获得了一批这种钱。

大明朝从洪武皇帝到神宗皇帝,总共十二代,铸钱的却只有六位,而且每次只铸造十九万贯。

自从神宗皇帝之后,年年铸造新钱,岁岁铸造新钱……然后大家都开始用银子了。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先生您如何看?”

徐元寿顺手把云昭的给一把钱装进袖子里,背着手瞅着玉山下的这个草市子,良久之后,才对云昭道:“早点长大吧,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装不下你的野心了。”

云昭笑道:“慢慢来,我其实一点都不着急,我甚至恨不得时间就停在崇祯四年,让我多几年的准备时间,这样,我们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加的妥当。

未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需要做足够多的准备,才能面对未来的风暴。”

“李太白曰:恨不能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云昭时光是停不住的。”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先生愿意给我从濠境弄奴隶工匠回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兄长替你买了很多,他不认为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认为是做善事,其中有两个耶稣会的教士,也会一同到来。”

“他们是谁?”云昭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邓玉函、罗雅谷,我兄长还来信说,你可以去拜访一下居留西安府传教的耶稣会会士金尼阁与汤若望。”

第一二四章 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第一二四章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这就是高级科学家的作用。

一般情况下,科学研究不可能是独立的。

你发现一个科学家,就很可能发现一窝科学家。

徐光启的作用就在于此。

金尼阁这个人云昭没听说过,可是,汤若望!云昭还是知道的。

虽然他是一个神学家,是一个天文学家,这并不妨碍满清把他当火炮专家来用。

中国人是务实的,虽然天文历法很重要,在战争期间,一个火炮专家对国家的重要性更加的大。

为了获取西方的一些学识,徐光启可以加入耶稣教会,这是他个人为获得知识而做的一些妥协。

为了获得一些火炮知识,满清的统治者们可以许诺给汤若望高官厚禄,以及传教的便利条件。

为了让自己脑海中的大炮早点出现,云昭也准备做一些妥协比如绑架汤若望!

根据后世跟科学家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跟科学家好好说话纯粹是自己找虐!

尤其是真正有本事的科学家,在对待官府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他们不把官员当人看!

一个严谨的农学家在考察了云昭带领农民自建的温控大棚之后,在发现云昭没有获得发明专利者的同意之后就自建了大棚,并且打算在村子里的扩建之后。

为了鼓励云昭这种行为,他把一杯茶水泼在云昭的脸上,然后把云昭的行为上告给了上级政府,还扬言法庭见。

上级政府给专家赔礼道歉,补上了专利费用,还严厉的批评了云昭这种行为,当然主要是批评他没事找专家给乡村土法大棚找技术支持的愚蠢行为。

从那以后,云昭见了科学家一般都绕着走。

面对一位神学家兼科学家,云昭觉得没法子用一般做事的方式请动此人!

而绑架毫无疑问,是最方便,最直接,可能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西安人都知道,在六年前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金尼阁在莲湖修建了一座神庙,叫做伯多禄堂。

两年后金尼阁病重,由一个叫做汤若望的耶稣会教士接替,在进士王征的资助下,又进行了扩建,建成之后的庙堂叫做天主圣母堂。

尽管这位教士心地仁慈,经常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分一些食物,给他们一些衣衫,甚至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教堂留宿。

他并没有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主要是西安的很多人认为,这个留着一脸大胡须且红头发绿眼珠的异族人好吃人心,那些小乞丐进了教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汤若望的传教大业进展出奇的缓慢,即便是他招募的仆人也不愿意追随他信仰耶稣。

“少少,你信不信耶稣教?”

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少爷觉得我应该信耶稣教吗?如果需要,我当然可以信!”

“多多信耶稣教你看怎么样?”

“也不是不成,主要是看重要不重要了,如果重要,我姐姐会信的非常虔诚。”

“云杨呢?”

“估计有些难。”

“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呢?”

“可以信,不信的话,少爷打他们一顿他们也就信了,少爷要不要信呢?”

“我就算了,我要是信了,家里一堆祖宗怎么办?谁祭祀啊?”

“我们要信这东西几年?”

“直到我理想中的火药跟大炮出来,就随你们的便了,说不定你们以后会很喜欢信耶稣。”

钱少少笑了,他觉得少爷的话现在越来越无聊了。

“金胜寺里有一个石碑,记得给我弄回来。”

“什么样的石碑?”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

“呀,金胜寺可能不准!你一定不肯给金胜寺布施,咱们怎么把那个碑弄回来呢?用抢的?”

“派一些流民去金胜寺,应该能把这个碑给带回来吧?”

“好的,我让高杰去弄,他的心思活络一些,先前少爷说还要绑架一个番邦和尚,谁去弄呢?”

“你跟你姐姐带人去吧,不过,要等玉山上的教堂修建好了之后再去。

以后啊,咱们这里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没有一个合适的寺庙也不好,我已经请玉山书院的冯奇先生主持修建,好在石料,砖瓦,木料,工匠都是现成的,西安城里负责修建天一圣母堂的工匠也在,两个月左右居住地就能修好,半年时间大殿就该修建好了。”

钱少少看着云昭道:“既然是我们姐弟俩出马,那就是骗而不是绑架是不是?”

云昭瞅着钱少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只要人,以后还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我不要他们的神,我只想要他们肚子里的学识。

我们大明看不起奇巧淫技,却不知很多所谓的奇巧淫技对我们非常的有用,而那些番邦和尚对于奇巧淫技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钱少少点点头道:“好的,既然不是硬来,那么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云昭耸耸肩膀道:“随你,我先告诉你,我在濠境买了一些番邦奴隶,再有两个月就要抵达玉山,在这些人到玉山的时候,我希望这个汤若望能够安心的留在玉山。”

“少爷,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玉山书院不能只有我们汉学,西学也应该有一些。”

“西学?”

“你还不懂,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去吧,干你的事情。”

云昭现在很少干一些具体的事情,就目前而言,云氏的一干人手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这些人治理一州一县是够的。

蓝田县最大的事情依旧是种粮食,就算云昭很想开通商埠,也必须有粮食这种大宗货物来兜底,如此,才能把蓝田县变成一个真正的商埠。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八个字云昭理解的太深刻了。

吴的十万两银子按照市价只能买到两万担粮食,好在他支付的都是官银,没有火耗损失,这笔生意到底还是能做。

吴也极其的无奈,在来蓝田县之前,他带着银子从京师出发走过几十个州县,早就想把银子换成米粮,可惜,十万两银子能一次性买到两万担粮食的地方,只有蓝田县。

面对这个小小的知县,吴觉得自己身为一省参政,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越感。

蓝田县之所以能在三月天里还能拿出两万担粮食的依仗就是遍布蓝田县的大小水库跟水塘。

在蓝田县绝对没有多余的水被浪费掉,即便是来一场大雪,百姓们也会主动把雪丢到水塘里,下一场大雨,原本流淌的满地都是的雨水,也会被大小沟渠送进水塘。

一旦水塘里的水入不敷出,蓝田县的水库就会开闸放水,重新把水塘灌满。

到处是水车,到处是输送水流的木槽。

瞅着水渠里淙淙流淌的清水,吴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江南水乡。

“就这么简单,下官没有为了凑您需要的两万担粮食就搜刮百姓,没有因为这两万担粮食就逼迫的百姓铤而走险。

我们把银子拿出来,百姓们就拿出家里的存粮,过秤,拿银子然后您得到两万担好粮食。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明白,大人缘何穿州过府的居然弄不到区区两万担粮食。”

吴蹲在水渠边上一边洗手一边淡淡的道:“本官经过的地方,百姓手中无粮。

粮食全在粮商,或者大地主手里,人家嫌弃我给的粮价低,不肯买。”

“粮食其实没有这么贵!”云昭凑过来也看着水渠里的水。

吴擦擦手道:“人心坏了。”

云昭点点头,深以为然。

只要水库,水塘里的水是满的,云昭就不太担心灾害,自古以来,蓝田县只会遭受旱灾,从未发生过水灾。

至于蝗灾……现在根本就不怕,灾民们在前两年的时候,已经快把蝗虫吃绝种了。

虽说“旱极蝗生”几乎是一定的,可是,陕西大旱这么些年,只有旱灾却没有蝗灾的主要原因就是蝗虫没了生存的根基。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金胜寺一名灵宝寺,因太宗皇帝驾崩之后,这里又成了安置嫔妃的地方,又名崇圣寺。

西安就这点不好,随便拖出来一处景致,便有连篇累牍的历史需要知晓。

但凡是游览这些地方说不出一两样历史典故,就会被人家嘲笑,归类于无知之辈。

金胜寺最出名的就是五百罗汉,以及盛唐时期皇帝在这里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樱桃宴。”

金胜寺五百罗汉模样诡异,高鼻深目,与中原人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是云昭来了,他多少还能说出一些佛陀的来历,现如今,来的是高杰,他就对这些乌漆嘛黑的罗汉塑像毫无感觉。

山门口的韦驮抱着金刚杵,这意思是山门大开,迎四方僧侣来金胜寺挂单求学,讲经,并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三天。

高杰看看佛像,微微一笑,便快步走进了金胜寺。

他很快就找到了云昭需要的那座“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高杰对碑文不感兴趣,对上面的书法含义也没有多少兴趣,绕着这座碑转了一圈之后,就朝左近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施礼道:“我欲拜见昙秀长老,小师傅可否为我引荐?”

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还礼道:“住持不在寺中,随张府尊去龙首原祈雨去了。

不知施主有何要事,住持不在,管院师傅在。”

高杰抬手摸摸小沙弥的光头,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沙弥的手里道:“我该怎么才能把这块碑弄走呢?”

小沙弥正幸福的咬着柿饼,听高杰这样说,就连忙道:“给管院师傅十两银子。”

高杰愣了一下,马上蹲下来平视着小沙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鸡蛋,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可是,我没有十两银子,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小沙弥迅速的将鸡蛋塞到怀里,小心的左右看看又低声道:“你可以给看后门的师傅一担麦子,他就会在天亮前放你们进来,趁着师傅们早课的时候,趁机把石碑拉走。”

高杰呵呵笑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两银子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你长得清秀乖巧,人又老实,我想让你赚这笔钱,你看怎么样?”

小沙弥的呼吸明显的变得粗壮起来,瞅着高杰看了片刻,就丢下扫帚跑了。

高杰瞅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一点都不担心,回过头专心的看云昭想要的这块石碑。

这块石碑高一丈,宽三尺,厚半尺,加上云头底座,重量不下一千斤,高杰琢磨了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块石碑神不知鬼不觉得弄出金胜寺。

正在他想办法的时候,那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来找高杰,站在高杰身边喘息半天,才斩钉截铁的道:“再加二两银子,明日天明之前,在西墙根取石碑。”

高杰无声的笑了一下,摸摸小沙弥满是汗水的光脑袋道:“好,一言为定,我再给你们加二两银子,给你们凑足五两。”

小沙弥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半晌才道:“这四两银子我们要铜钱,洪武钱!”

高杰笑道:“没问题,我们说好了,明日天亮前,我在西墙根取石碑!”

小沙弥见高杰要离开,担心的低声道:“明天记得来啊。”

高杰笑着挥挥手。

“明天记着带钱来!”

高杰又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丢给了小沙弥,然后就出了金胜寺。

回到客栈,云杨正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瞅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高杰回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高杰顺着云杨的目光看过去,就呵呵笑着来到妇人背后,在她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引得妇人一声惊叫。

高杰怒道:“吼什么吼?害得人家将爷爷当采花大盗。”

妇人上下打量一下高杰,惊恐的表情迅速变成了媚笑:“人家可是良人。”

高杰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丢给妇人道:“陪我兄弟一晚!”

妇人忙不迭的接住银子,有些失望的道:“不是官人吗?”

高杰指指靠在门框上的云杨道:“那才是正主。”

说完话,就重新回到客栈,对一脸呆滞的云杨道:“你忙你的,明日天亮前我去一遭金胜寺。”

云杨瞅着含羞带怯走过来的年轻妇人,所答非所问的道:“你刚才说了些了什么?”

高杰笑道:“爷爷们到了这人世间,自然要过的快活,一个半掩门的妇人而已,喜欢了就去问,你什么都不说,她们可没胆子找上门来。”

眼看着有眼色的伙计把年轻妇人领去了云杨的房间,云杨忽然一把扯住高杰的脖领子道:“我可以胡来,你要是敢伤了秀秀的心,小心阿昭不饶你。”

高杰撕开云杨的手淡淡的道:“我什么女人没见过?不用你来告诫我。”

说完话拍拍云杨的肩膀道:“趁着没成亲,多快活几次,成亲之后,就没必要了。”

说完话,高杰就踩着轻松地步伐回房间了。

自从来到云氏,高杰觉得很舒服,不错,就是很舒服,虽说云氏的规矩多了一些,却上下一团和气,在这个集体里面,高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心境也从最开始一心赚钱变成了喜欢在这里做事。

不是纯粹的贼寇这让高杰觉得快活,回想起自己差一点去了延绥找李洪基,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披着官府的皮敢强盗的买卖,是高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今,他觉得自己还活在梦里面。

当了强盗,就要按照强盗的规矩行事,现在既然不算是强盗,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活的声名狼藉,免得将来给子孙留不下一个好名声。

这一夜,云杨累极了!

四更天的时候,他还是以强大的毅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丢给那个睡眼惺忪的妇人一锭银子道:“回家去吧。”

妇人二话不说,捡起银子匆匆穿好衣裳就离开了客栈。

高杰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货车车板上抽着烟,见云杨从客栈里出来了,就对其余的六个弟兄们道:“走!”

云杨跳上马车,高杰瞅瞅疲惫的云杨道:“男人跟女人就那么点事,你别着迷。”

云杨怒道:“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高杰把烟锅子在车辕上磕一下道:“男人是要干事情的,干好了自己的事情,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这两者不可颠倒。”

云杨多少有些羞愧,低下头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没忍住!”

高杰轻笑一声道:“现在没忍住没关系,以后要是在紧要关头没忍住,那就糟糕了。

我在镖局的时候就是没忍住,这才被人家从延绥追杀到西安,不过,那一次没忍住对我算是好事,没有那次的事情,我就没机会进蓝田县。

等这件事办完了,我想回一遭米脂县,把我老娘接回来。”

“不怕镖局追杀你了?”

“狗屁的镖局,听说都从贼了,现在我们是半个官,正好风光回米脂县。”

“没听说,你有老娘啊?”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老子娘,只是米脂那个地方太穷,出来讨生活而已。”

从客栈到金胜寺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云杨躺在车板上小憩片刻,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瞅着四周。

此时,寺庙的晨钟悠悠的响起,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随着钟声一起回荡在寺庙里,有说不出的肃穆庄严之意。

西墙根上有一个狗洞,此时此刻被人扩大了很多,一个小沙弥披着单薄的僧衣,瑟瑟发抖的站在狗洞外边,见高杰一行人来了,就摊开手道:“钱呢?”

高杰嘿嘿笑了一声,就丢给小沙弥一个钱袋子,四贯钱的分量不轻,小沙弥却硬是抱住了这一袋子钱,打开袋子就着微薄的晨曦看过钱之后,就低声呼喝一声。

只听墙里面传来众人用力搬运重物的声音,不一会,那块高杰早就检查过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就缓缓地从狗洞里冒了出来。

高杰等人立刻接手,用杠子抬着将石碑从狗洞里拔出来,最后齐心合力将石碑安顿在马车上,用绳子绑好,盖上油布。

小沙弥面色紧张的抱着一袋子钱警惕的站在狗洞前边,只要高杰他们有什么不对,他就会钻进狗洞。

高杰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柿饼丢给小沙弥道:“你要是不喜欢留在寺庙里,可以跟我们走。”

小沙弥躬身道:“阿弥陀佛,小僧已经以身许佛,不再有它念!”

高杰见小沙弥不为所动,便笑了一声赶着马车一头钻进了薄薄的晨雾之中。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运抵蓝田县之后,就被云昭安置在玉山山腰处的一个小山坳里。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山谷,一道白绢般的瀑布从断崖处落下,在岩石上撞成漫天珠玉,最后跌落进一个小小的水潭里。

到了中午时分,恰逢阳光灿烂,就会有一道虹横跨在瀑布半腰处,煞是美丽。

矮小难看的灌木被挖掉后,山坡两边就只剩下柔软的青草,在柔软的青草坡尽头,一座即将完工的哥特式石雕建筑矗立在青天下,美轮美奂。

一座不算高大的殿堂上却竖立着很多尖顶,就连雕花的圆拱门,细长的石柱,以及那尊三尺多高的耶稣受难石雕也已经初具规模。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被云昭安置在教堂外面草地上的一个亭子里,这一次,云昭将这座石碑安置的如此结实,在石碑底部打孔,以粗大的铁条连接,深入底下一丈以上,再浇灌上糯米粥混合的三合土,将这座石碑牢牢地与玉山连接在一起。

徐元寿瞅着水潭里的花鱼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云昭指指骊山方向道:“郝摇旗祸乱骊山的时候,好多有钱人都跑了,虎叔最后上山的时候,从一些人家的池塘里找到了这东西,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就给我送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一个传教士而已,值得你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云昭笑了,对徐元寿道:“先生有了妒忌之心?”

徐元寿道:“正是!你对玉山书院可没有这么上心!”

云昭道:“大徐先生将汤若望誉为西学东渐的第一人,还说对此人如何看重都不为过,这些话是先生前些日子才转告我的,您怎么就忘记了呢?”

徐元寿道:“你也跟我兄长一样认为,国人应该学一些西学?”

云昭道:“夫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徐元寿怵然一惊,盯着云昭道:“你也认为国学不如西学?”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也从来没有看不起祖宗留给我们的学问,就像横渠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要为往圣继绝学!

而学问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一个逆水行舟的事情,如果我们故步自封,或者闭门造车,被人家追上本就是应有之事!“

“你看重西学?喜欢西人?”

云昭看着有些慌乱的徐元寿道:“先生,自信些,西人跟我们比起来,依旧处在茹毛饮血的时代里,我们现在,只是国家有些衰弱,就让您没了自信,如果天下彻底分崩离析,先生,你将如何自处?

学点西人高深的东西没有什么坏处,只要是对我中国有用的,能让百姓变得富足,国家变得强大,我们拿来就是,在这些事情面前,还谈不到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再说了,我年纪还小,要什么脸面啊。”

徐元寿站起身道:“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你已经偷来了,汤若望什么时候来?”

“这要看多多跟少少两个人的了。”

“你让钱多多跟钱少少两个孩子去请汤若望?”

云昭摇头道:“我以前说过,可以绑架汤若望,可以骗汤若望,唯独没有说过邀请汤若望来玉山。”

徐元寿摇摇头道:“汤若望是耶稣会的狂信徒,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到大明传教。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的。”

云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先生的手道:“这个世界上最好对付的就是君子,最好伤害的就是良善之人。

我,多多,少少都不算什么好人,所以,汤若望假如真的是一个好人,他就逃不出多多跟少少的魔掌!”

“你们小看汤若望了,他同样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他或许有很多缺点,同时,他的聪明才智能弥补他性格上的弱点,多多跟少少两个人毕竟年幼……”

“不如我们打赌如何?”

云昭摊开自己的胖手,等着跟徐元寿击掌为定。

徐元寿果断的摇头道:“不跟你打赌。”

云昭笑道:“先生不敢吗?”

徐元寿摇头道:“不是不敢,我是害怕你狗急跳墙,用一些我根本就无法接受的手段。”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里的白牙露出来八颗,在徐元寿眼中,那双满是童稚趣味的眼睛逐渐变得凶恶,而八颗洁白的牙齿逐渐变得尖锐,最后沾染了血。

四月的西安是最美的时候,杏花,梨花谢了,桃花开得正艳,石榴花也开始含苞待放。

一场阴雨过后,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场面出面了,只是杨柳早已绽出绿芽,绿芽也早已化作柳叶。

让这座昔日的皇城变得满城烟柳。

以青灰色为主色调的城市里一旦有了绿色,就成了一幅妙不可言的水粉画。

春天的阴云总是显得低沉一些,似乎只要站在高山上,就能触手可及。

青灰色的阴云底下,天主圣母堂高高的尖顶像是要刺破阴云,偶尔有一些两三斤重的乌鸦从教堂的尖顶空隙处飞出来,呱呱的叫着在教堂上空盘旋,这就让教堂显得怪而恐怖。

“你不要再吃了,一会那个教士来的时候要是闻见你一身的腊羊肉味道,咱们就露馅了。”

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钱少少蜷缩在教堂的拱门底下,担忧的看着缩着瘦小的身子大口大口吃腊羊肉的云卷。

“不会露馅的,我这瘦怎么吃都长不胖,换上乞丐衣衫,那就是一个小乞丐,如果不说话,就是一具合适的饿殍。”

云卷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就换了一个姿势躺在拱门下面,不一会,居然睡着了。

同样躺在拱门下得孩子不仅仅是钱少少跟云卷,还有从玉山书院挑选出来的,带着各种穷形怪样的学子。

假扮乞丐都是很有经验的,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们不久前的生活。

所以,当这些孩子倒在教堂门口,就算是最没有良知的人,见到他们的模样,心情也会变得很差。

一身黑色衣袍的汤若望从城外走进来,他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头上带着兜帽,柔柔的细雨已经打湿了他的斗篷,他却毫无知觉,一个人默默地从空旷的城外走进了热闹的西安城。

此时,他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已经丢失快八天了,他才知道消息,匆匆的去了一遭金胜寺实地看过之后,他才相信对耶稣会极为重要的,甚至是耶稣会在中国合法存在的证明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确实消失了。

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一尊一千多斤重的石碑居然在一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寺庙里,消失的毫无头绪。

在这期间,唯一可疑的就是金胜寺的西院墙被水泡倒了……可是,寺庙里的所有僧人一口咬定,在西院墙倒塌之前,那座对耶稣教会极为重要的文献碑刻,还在寺庙里,几个专门负责洒扫碑林的小沙弥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证明,西院墙倒塌之后,他们还见过这座碑……

如果是一两个僧人这样说,金胜寺的主持昙秀大师还会追问一下。

现如今,众口一词之下,石碑就是因为西院墙倒塌之后,才被人偷走的。

石碑消失了,很多神奇的传说也就在金胜寺流传开来,有人说看见石碑在夜里闪闪发光,最后“咻”一下就化作一道长虹向西边飞去了。

也有人亲眼看到,那座石碑肋生双翅,就那么呼扇着翅膀一点点的拔高,最后向西飞去了。

听了这些传说,汤若望掀掉兜帽,让雨水浇灌在脸上,自己一手握着银质十字架,一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胸中默默地祷告。

“主啊,请给你的仆人一丝明示,好让你的仆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在距离天主圣母堂不到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大明第一代秦王朱樉引水淹没洼地形成的一个湖泊,作为自己的花园名曰——莲花池。

从第一代秦王朱樉起,这一支朱姓王的脾气都不太好,所以,没有人愿意,也没有敢跟他们做邻居,于是,这一带最多空地,进士王征当初资助金尼阁在这里修建教堂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用神佛的力量感化暴戾的秦王。

而天主圣母堂的修建更是这个原因。

祈祷之后,汤若望的精神变得好了一些,重新戴上兜帽匆匆的回到了圣母堂。

跟往日冷清的圣母堂相比,今日的圣母堂显得相对热闹一些。

至少有一些虚弱的小乞丐敢躺在圣母堂高大的拱璧下避雨。

汤若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拱门前边的时候,掀开了兜帽,准备了一个最慈祥,最和善预备跟这些虽然贫穷却活泼的孩子们问好的时候,一个最瘦弱的孩子惨叫一声,其余的孩子立刻跟着那个最瘦弱的孩子一哄而散。

独留下尴尬的汤若望一个人站在拱门前。

这样的事情汤若望经历的多了,也就没有感到太失落,敲响了门环,一个大明仆役打开门,小心的向汤若望问安后,就把他让进了圣母堂。

“吴,如果那些孩子还来这里避雨,不要驱赶他们。”

仆役小心的答应了,就关上了门窗。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汤若望希望能够记录下来,如果可能,他还想给远在濠境的徐光启去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彷徨与不安。

做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汤若望打开窗户,一股潮湿而冷冽的空气涌进房间,站在窗前的汤若望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些孩子就像是一群容易受惊的小麻雀,在受惊飞走之后,等他们觉得安全了,就又飞回来了。

瞅着那些还在在春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就高声的呼唤自己的仆役。

“吴,给那些孩子一点吃的,他们一定是饿坏了。”

仆役老吴无奈的摇着头道:“神父啊,您不能再跟小乞丐们打交道了,这里有很多愚蠢的人,他们总是认为您吃了那些孩子。”

汤若望笑着摇头道:“亲爱的吴,天上不会掉下玫瑰来,想要更多的玫瑰,就要自己去种植。

这些小天使很可能就是我的玫瑰种子。”

仆役老吴学着汤若望以前教他的西方礼节,挥挥手弯弯腰然后痛快的道:“这就给送,不过,您的仆人老吴要警告您,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而西安城里的人都在盼望蓝田县能够再运送粮食过来。

在我们买到粮食之前,您的仆人希望您能够再节俭一些,莫要那么慷慨。”

汤若望大笑道:“去吧,老吴,耶稣不会让他的牧羊人没有食物的,我们每天都祷告,如果真的没有了食物,耶稣会赐予我们的。”

老吴嘟嘟囔囔的去给孩子们拿食物了,汤若望就小心的躲在窗帘后面,他很担心自己的模样会吓跑这些容易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老吴出来了,孩子们并没有跑远,见他盘子里端着一些黄色的糜子馍馍,就缓缓地靠近,真的如同汤若望说的那般,这就是一群胆小的小麻雀。

“能让我先尝尝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老吴循声望去,他发誓,是一个美丽的蓝衣仙女娉婷袅娜的从窄小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她胳膊上挂着一个竹篮,上面覆盖着笼屉上的布。

看的出来,她的篮子也装满了食物。

“我不相信神灵的仆人会伤害一些无辜的孩子。”

老吴呆滞的看着这个衣着朴素,却美的不像话的少女从他的盘子拿走了一个糜子馍馍,她从黑黄的糜子馍馍上撕下一块,吃了下去。

看她皱眉的模样,老吴就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做糜子馍馍的时候放一点糖霜。

美丽的少女品尝了老吴拿来的所有糜子馍馍之后,就粲然一笑,宛若百花盛开一般让人愉快。

“很好地糜子馍馍呢。”

少女夸赞了老吴的手艺,老吴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道:“放心吃,都是很干净的馍馍,你们要是信不过,以后我先吃。”

眼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老吴端来的糜子馍馍,少女有些羞涩的对老吴道:“我也带来了一些吃的,要不,你也尝尝?”

掀开笼屉布,露出篮子里装的菜团子。

少女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只有很少的一点粮食,就添加了一些野菜。”

老吴毫不犹豫的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菜团子放在眼前看一下,然后就一口给吞掉了。

“好,好吃,姑娘的手真是巧,能把这东西做的这么美味,太难得了。

姑娘,我想给我家神父也拿一个菜团子可以吗?这些年,他总是傻傻的给人家粮食吃,自己却从未得到馈赠。”

少女掩着嘴轻笑道:“如果不嫌简陋,就请你家先生吃一些。”

老吴愉快的从篮子里取了两个菜团子装在盘子里,然后就大呼小叫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幕完全落在汤若望的眼中,此刻,他的心暖和的厉害,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付出,终于有了一些收获,而那个美丽的少女,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天使。

“神灵的仆人一定是善良的……哦,多美的语言啊,赞美耶稣,这就是您给我的启示吗?”

汤若望幸福的吃着老吴拿来的菜团子。

这东西真的很简陋,只有穷人之家在食物不够的时候才会用它充饥。

不过呢,做工很精致,菜团子里面虽然只添加了很少的一点面,在蒸过之后却显得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口中满是野菜的清香。

一个天使般的美丽少女,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混在一起显得极为不相称,却又透着一股子圣洁的意味。

尤其是当那个美丽的少女在给一个小乞丐擦干净了脸蛋之后,还重重的在小乞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没有半分做作,显得那么自然而温馨。

“姐,你以后不要胡乱亲我了。”钱少少对姐姐的行为大为不满。

“多多姐,你可以亲我。”云卷嘿嘿笑着把脸蛋凑了过来索吻。

“滚蛋,你鼻涕都没有擦干净呢。”

“姐,我估计明天那个耶稣会修士就会出来了,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跑路不见他?”

“是这样的,少爷要摧毁这人的心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一味的用说教的办法是没有救的。

要让他意识到,好人要受到奖赏,坏人要受到惩罚,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如此,这人才能全心全意的帮我们制造新的火炮。”

钱少少笑道:“那就把时间拉长一点,把感情积蓄的更加饱满一些,也让他看到惨剧之后,才能更加的痛苦跟愤怒一些。”

汤若望站在窗户后面笑吟吟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少女跟小乞丐们玩闹。

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少女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小乞丐们,走进了那条幽深的巷子。

天黑了,小乞丐们就相互簇拥着躲在拱门下睡觉。

汤若望没有邀请这些孩子进入教堂,而是让老吴给他们送来了两条毯子。

眼看着孩子们缩在毯子下面睡着了。

汤若望就来到教堂的大厅,跪在耶稣像底下,双手交叉抱拳低声祷告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你今天展现的神迹,我已经全部看到,您赐予的天使之灵,破开了我的困惑。

你的威能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荣耀,权柄,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半夜时分,雨歇云收,一轮明月挂在天空。

细雨压掉了尘土,在明月的照耀下夜色变得如同果冻一般充满了光泽。

换上睡衣,戴上睡帽的汤若望再一次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那些孩子们就安静的躺在拱门下睡觉。

他们相互簇拥着,相互依偎着,如同一窝留在鸟巢中的小鸟。

汤若望在胸口划了十字,为这些孱弱的孩子们祷告,希望在主的庇佑下,他能能够长大,能够娶妻,能够生子,能够在家人的簇拥中死去。

年幼时有人照顾,有人疼爱,青年时有人相伴,有人爱,中年之时,有孩子,可以爱人,老年时,可以得到照顾,有人怀念……这就是汤若望认为的幸福。

贫穷,苦难,疾病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些阻碍罢了,他们不是生命的主体,生命的主体在于成长——就像一棵树明明被狂风吹倒了,它的生命还没有消失,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会重新昂起头来向上生长。

汤若望躺在干燥的床单上,长长的出一口气,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主送去了地狱,只留下一些好的,一些可与与天堂相提并论的美好的事情。

“张老大他们该来了吧?那个番僧已经吹灯睡觉了。”

“再等等,等他睡着之后再让张老大他们出来。”

“快点啊,我真的困了,而且,在石板上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等一会张老大他们打我们的时候可是真的打,要小心,别被打伤了。”

“为什么我们挨打,那个和尚会难过?”

“因为他是好人!”

“啊?他是好人,我们算什么?”

“滚,我们是强盗!”

夜色静谧,很适合睡觉,就在所有人享受这个静谧夜晚的时候,一阵囔囔的靴声从远处传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已经睡着的汤若望,他霍然起身,打开窗户往下看。

仅仅看了一眼,汤若望目眦欲裂。

只见那个最瘦弱的孩子被一个肮脏的大汉单手提起,狞笑着丢向石柱子,在别的孩子的惊呼中,两个同样瘦弱的孩子扑向被大汉丢出去的孩子,三人在半空中滚成了一团,最后重重的掉在地上,一个孩子捂着脑袋大声的嚎哭,显得无助而绝望。

不等孩子哭几声,那个大汉又抬起腿一脚将小小的孩子踢得飞了起来,在坚硬的石板上滑出去老远。

“住手!”

汤若望双手抓着窗户,大声的嘶吼。

大汉狞笑着对汤若望道:“这群小混蛋不去给爷爷讨钱,居然躲在你这里,你要我住手好说,只要给爷爷三十个钱,爷爷今天就放过他们。”

说着话就提着一个孩子的腿将他倒着提起来,还不断地抖动,一双满是贪婪欲望的眼睛却盯着汤若望不放。

“我给,我给,我这就给……”

汤若望看的心惊胆战,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大汉的脸正对着粗大的石柱,他的下一个动作很有可能就是将手里的孩子掼在石柱上。

他手里提着钱袋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匆匆的下了楼,想要开门出去,却被老吴死死的抱住。

“神父,你不能出去,这些人是西安城里的恶霸,他不会是一个人,他们总是一群群的出现,您要是出去,会被他们害了的。”

汤若望掰开老吴的双手,打开大门冲了出去,高举着钱袋道:“这里有一百多个钱,都给你,都给你,孩子是主的天使,你莫要伤害他。”

大汉笑呵呵的松了手,手里的孩子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被摔疼的脑袋,张开嘴哇哇的哭。

汤若望抱起孩子,检查了他的脑袋,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汉道:“你拿到钱了,为什么还不走?”

大汉贪婪的数了钱,摇晃一下钱袋道:“这是三天的钱,第四天我还会再来。”

跟汤若望说完话,又恶狠狠地对被他摔了满地的孩子们吼道:“这三天好好地伺候和尚老爷,三天后,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爷爷还会再来。”

汤若望怒火上升,抱着孩子怒吼道:“还不快走!”

大汉诡异的朝汤若望笑笑道:“如果和尚老爷真的喜欢吃孩子的心肝,不用那么麻烦,跟我说一声就是,当然,只要你付钱,你想要多少都成。”

“你这个魔鬼……”汤若望的心悲愤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大汉哈哈大笑一声,就一头钻进幽暗的小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汤若望的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他怎么都想不到,人居然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悄悄从他的怀里溜下去了,几个人抱成一团,瞅着他瑟瑟发抖……

汤若望心如死灰,他知晓,这些孩子害怕他吃了他们的心肝!

恢复了理智的汤若望就想很快就回到了教堂,让老吴出来照顾这些孩子。

“和尚是……好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汤若望的背后响起,就这一句话,让汤若望眼睛变得湿润了。

他朝那个孩子摆摆手,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就踉踉跄跄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夜他一直跪在耶稣圣像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希望在天上的圣灵可以庇护这些孩子健康长大。

也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希望天之子可以化解他胸中蠢蠢欲动的魔鬼。

重新被毯子包裹起来的孩子们又睡得如同一窝小小的雏鸟。

他们稚嫩的脸庞上还挂着泪水……

“娘的,张老大这家伙没个轻重了是不是,刚才差点把老子吃的晚饭给抖出来。”

“钱少少,你是怎么计划的,张老大这家伙原本就是地痞,他今日是不是忘了爷几个是什么人了?

下死手啊,被他挑出去那次,老子的屁股都被石板摩擦的要起火了。”

“别抱怨了,我刚才为了扑你,不小心碰到了膝盖,这会还疼的厉害。好好睡觉,别把事情弄砸了,坏了少爷的事情,我们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众人嘟囔两句,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天亮了,鸟雀吱吱喳喳的在枝头叫唤,老吴打开大门,端出来一锅粥,亲自尝试过之后,就邀请这些孩子一起品尝。

“昨日里来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老吴在孩子们吃的最爽快的时候小声问道。

“那是多多姐姐,她是明月楼里的清倌人,总给我们拿好吃的东西。”

“她今天还来吗?”

“不知道,楼里妈妈不准她到处乱跑,听说,过几天要把她卖给一个有钱人,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老吴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是啊,是啊,多多姐姐说,等她有钱了,就能给我们更多好吃的,听说还有肉吃。”

当这个消息被老吴告诉汤若望之后,他沉默了许久,一双大手几乎要把桌子捏碎。

“吴,我们还有多少钱?”

老吴摇摇头道:“像多多那样的孩子,我们买不起。”

“需要多少钱?”汤若望的声音变得高亢。

“至少一千两银子,就这,还是我少算了,神父,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王征也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钱,现在,西安城里的人日子都不好过。”

汤若望悲愤的道:“是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楼下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汤若望站在窗前看的很清楚,那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少女又来了,孩子们很高兴。

他们似乎忘记了昨晚的苦难,只是因为看到心爱的多多姐姐就变得高兴起来。

“以主的名义发誓,我要拯救他们!”

汤若望站直了身子,瞅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像,心志变得无比的坚定。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多多姐姐,我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再睡门口了吧?”

“还不成,我昨晚看了,这个和尚还没有太生气,今天还要催一催他,让他丧失理智最好。”

“张老大昨晚的事情办得不好,干嘛要给那个和尚三天的时间?这种事情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才好。

少爷说过,人的胆气大多是一时之勇,时间给长了,人就有了灵智,会考虑得失。

从根源上来说,我们跟这个和尚没有半分关系,假如他肯闭上眼睛,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必须催发这个和尚的怒火。

告诉张老大,今天傍晚他必须再来,姐姐也来,把后面的事情全部安排在今天,让那个和尚彻底的被怒火蒙蔽灵智,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主动离开这里,去玉山!”

钱少少把话说完,众人就连蹦带跳的向街市出发,去干小乞丐必须干的事情——讨饭。

讨饭自然是不可能,离开了汤若望的视线,一个个就回到了云氏粮店倒头就睡,当然,在睡觉之前,这群人将正在扛麻袋干活的张老大揍了一顿。

太阳落山的时候,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回到了教堂门外,在教堂对面的空地上,他们甚至点了一堆火,用一口乌黑的锅煮他们今天讨要来的食物。

钱少少热情的邀请了老吴,老吴表示不跟孩子们争夺食物,又通过老吴邀请了汤若望。

汤若望正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准备召集一些信徒募捐,救一个天使一样的孩子,所以,也拒绝了邀请。

还特意让老吴再给孩子们送一些糜子馍馍。

“我们是不是有些造孽?”

云卷把一整颗土豆随便切碎了丢进锅里。

“云掌柜给了一些牛肉,正好拿来炖土豆,这样的晚餐居然请不到客人。”

“说实话,在家里吃饭吃习惯了,这西安城就没有几家能看得上的饭铺。”

“少少,你说一会张老大他们会把多多姐姐抢走是不是?”

“是啊,这样才够很,多多姐姐谁看了都喜欢,要是真的,谁敢抢多多姐姐,老子跟他拼命。”

孩子们围坐在篝火边上,窃窃私语的说着话,这一幕落在为钱发愁的汤若望眼中,就显得格外温馨,看到这一幕,他觉得面前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众人吃了满满一锅土豆炖牛肉,一个个撑的不想动弹,老吴出来了,看着被孩子们吃的干干净净的锅,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正贪吃的年纪啊……

钱多多来的时候,老吴的心情就变得很差,一会儿怜惜,一会儿难过,一会儿血往头上涌,最终蹲在孩子们中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世道哟。”

就在孩子们玩耍的正欢快的时候,张老大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孩子们的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抢先发现的,尖叫一声,孩子们立刻就躲在钱多多的身后。

老吴叫一声不好,就想把钱多多推进教堂里,在他看来,钱多多这种明月一般的孩子,就不该出现在张老大这种腌臜货的眼前。

可惜,为时已晚。

张老大淫猥的笑声已经在广场上响起。

“天啊,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儿,爷爷发了……”

早就发现张老大到来的汤若望匆匆的来到教堂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张老大道:“你已经拿到钱了,快走开。”

美人在前,张老大那里能听得进入汤若望说的废话,一把推开汤若望就捉住了惊恐的钱多多。

钱少少勇猛的扑了上去,张嘴咬住张老大的手腕子,却被人家顺手一甩,就丢到一边。

“救命啊——”

钱多多大声呼救。

汤若望再一次捉住张老大的手,急促的道:“我已经给你钱了,我还可以再给你钱。”

张老大喘着粗气道:“爷爷今天不要钱,要美人。”

“我杀了你!”

被张老大甩出去的钱少少挺着一柄匕首就朝张老大肚子上刺过来。

张老大抬腿踢翻了钱少少,一手捉住钱多多的头发,拖了就走。

钱多多哭得撕心裂肺,钱少少爬在地上死死的抱住钱多多的脚,一个劲的喊着要杀了张老大。

其余的孩子也一哄而上,抱着粗壮的张老大又撕又咬。

张老大怒吼一声,就见小巷子里又钻出两条大汉,他们很快就按住了这些孩子,张老大嘿嘿笑着将钱多多抗在肩上,对在场的人大笑道:“这件宝贝,爷爷不卖了,家里正好缺一个洗衣煮饭的,哈哈……”

老吴站在一边颤声道:“你们这样做是要受报应的。”

张老大来到被一个大汉制住的汤若望道:“和尚,这美人跟你无缘,是老子的。”

愤怒的几乎要癫狂的汤若望用手去推张老大,却看见张老大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周围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

趁着大汉们呆滞的功夫,钱少少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柄匕首,也狠狠地刺进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肚子,大汉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钱少少却如同魔鬼一般,刺了一刀又一刀。

“神父,你杀人了!”老吴在一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剩下一个大汉这才如梦初醒,瞅瞅已经明显只剩下出气的张老大,再看看那个已经被钱少少刺的满身是血的同伴,发一声喊,连滚带爬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圣母堂的和尚杀人了……圣母堂的和尚吃人了。”

汤若望呆滞的望着满是鲜血的手,再看看被他杀死的张老大,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满身都是血的钱少少焦急的抓着汤若望的手不断摇晃,口中急急的道:“跑啊!”

说着话,其余的孩子们齐心合力将死掉的两具尸体推进阴沟,一起跑过来推汤若望,让他快跑。

老吴这时候已经从教堂里收拾出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急急地催促汤若望快跑。

汤若望这时候反倒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瞅着焦急的老吴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老吴连忙道:“先离开西安城再说。”

汤若望惨笑一声道:“我这个模样能瞒过谁呢?老吴,看好圣母堂,我去官府。”

老吴连连摇头道:“不成的,道士们恨不得你去死,和尚们也恨不得你去死,官府也把你当成异类,走吧,去了官府,你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了。”

汤若望摇摇头道:“我的罪逃不掉的,即便是官府不审判我,主也会审判我的。

这是我的罪,与孩子们无关。“

也就在此时,钱多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来到汤若望的身边道:“快走,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

汤若望脸上露出笑意,对钱多多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去蓝田,我听说玉山书院重开了,你可以去那里谋一个职位,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你再回来。”

“官差一样会找到我的。”

“不可能,官差不敢出西安城,只要我们不说,西安城外的人就不会知道你为了救我们杀了人。”

老吴见汤若望不再那么坚持要去官府自首,就跟其余的孩子们一起,把汤若望推上马车。

等所有人上了马车,钱多多亲自赶着马车,沿着青石板大路就冲了出去。

等马车的声音消失之后,满身污秽的张老大就从阴沟里爬上来,对同样正在清理污秽的同伴道:“我就知道这几位小爷不好伺候,这不,报应来了,便宜了马大牙这个狗日的。”

说话的功夫另一个壮汉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嘻嘻哈哈的将两个没有点火的火把丢给同伴道:“这才是我们兄弟要干的活计。”

张老大哈哈大笑,点燃了火把,随着两位同伴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堂。

不大功夫就关上门走了出来。

只是,教堂开始冒烟,又过了一会,冲天的大火燃起,一座好好地教堂,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汤若望神父被杀人了!”

云昭跟徐先生一干人吃早饭的时候,小声的说出了这个消息。

“断无可能!”徐元寿吃了一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

云昭见先生吃惊,就笑着摆摆手道:“被杀了几个泼皮。”

徐元寿叹口气道:“泼皮的命也是命,就跟你这个强盗的命也是命一样。”

张贤亮喝了一口粥淡淡的道:“能把那个老实人逼迫到杀人的地步,那些泼皮也该杀。”

葛春晖道:“他的一身修行算是完蛋了。”

刘章头都不抬的继续吃饭,只是在吃饭的空余小声道:“旁门左道不修也罢。”

欧阳志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云昭跟徐元寿一眼道:“该救的还是要救啊……”

云昭点点头,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徐元寿心神不宁也跟着出来了,走到一个没人的僻静之处,徐元寿问云昭:“是你安排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下了将汤若望请到山上,入主这座教堂的指令。

其余的事情都是多多跟少少他们完成的。

天一圣母堂的也因为此事被找上门的泼皮一把火给烧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做的好干净,好毒啊。”

云昭道:“这就是小孩子的特点,简单,直接,且有效。”

徐元寿抬眼看了一下亭子里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轻声道:“高杰用了五两银子就把这座碑给你完好无损的运回来了,且没有留下任何后患,你的部下真的很不错。”

云昭摇头道:“高杰只是运气很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干了一件合适的事情。

这座石碑对景教来说是无价之宝,对于金胜寺来说,就是异端。

所以,这座碑被人偷走了,还能换几个钱花用,有什么不好的呢?

先生,汤若望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玉山了,请先生好好地款待他,让他安心的留在玉山,且不做他想。”

徐元寿叹息一声就走了,他敏感的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跟云昭讨价还价的能力了。

汤若望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一群孩子上了玉山。

尽管这里风景如画,对他来说,此时的世界不论是身在何处,都跟地狱无二。

直到他看到了那座颇有些气势的教堂,浑身似乎都有了力气,踉踉跄跄的走进教堂,在神龛前边跪下来,冲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雕像大声疾呼道:“主啊,我有罪!”

老吴倒是对新的环境非常的感兴趣,他不仅仅看到了有很多孩子的玉山书院,也看到了这座宛如神仙之境的教堂。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神父跟自己的安身之所。

对于神职人员来说,教堂就是他们的家,且不论是那里的教堂。

屋子很干净,床单也很干燥,虽说身处高山,这里气候阴冷没有蚊虫骚扰,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的瀑布,触手可及之处,便是热闹的学堂。

厨房里有很多食物,房梁上悬挂着腊肉,青菜就长在外边,就连北方罕见的大米这里也有好大一袋子。

看了这些东西,老吴的心顿时就安定下来了。

汤若望忏悔了一个时辰后,可能是天上的主安抚了他受伤的心,他的情绪慢慢变得缓和。

对于眼前的这座教堂,以及那座失而复得的石碑,他没有多少诧异感,甚至对这里极度优美宛若仙境的环境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奇。

这,都是主的安排——

他在这里还发现了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或许还不止一位。

那个英俊,潇洒的中国隐士,正背着手站在春风里,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亲爱的徐,这座教堂有神父吗?”

见到了徐元寿,汤若望立即抛弃了自己在中国学了很久的与人交往的方式。

徐元寿笑道:“你就是啊!”

汤若望并不感到意外,目光灼灼的瞅着漫山遍野的小孩子,心头微微发烫,朝徐元寿施礼道:“是你把我从地狱拯救到天堂的吗?”

徐元寿笑道:“是你自己拯救自己的,汤,我听了那些孩子说的关于你的故事。

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勇敢,仁慈,善良的人。”

汤若望有些失落的道:“我想以仁慈仁爱之心来传播主的光辉,无奈,人间充满了恶魔,而天使总是遭受诘难。”

徐元寿笑道:“你的主离我们居住的这片大陆过于遥远,我想,你应该多多祷告,勤勉祷告,这样做,你的主才能听见。”

汤若望笑道:“不用,我的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我相信,我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就是主的安排。”

徐元寿闻言瞅瞅一脸圣洁的汤若望点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

汤若望笑道:“我喜欢你们大文豪苏轼的一句诗——我心安处即故乡。”

钱多多跟钱少少姐弟两将自己西安一行彻底通透的给云昭解说了一遍之后。

云昭就奖励他们姐弟两。

对钱多多来说,什么样的奖励都不如给钱来的实惠,于是,她又得到了五两银子。

五月间,正是禾苗抽穗时期,照顾这些宝贝是一件很劳累的事情,蓝田县的人都很忙。

然而,也就在此时,大路上走过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这些人的模样与大明人有着显著的不同。

好在,蓝田县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他们很快就确定这群毛发颜色古怪的人是西人。

男子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女子露着大半个鼓腾腾的胸膛反而昂首挺胸。

他们被蓝田县的团练们押送着,步履蹒跚的向玉山走去。

一路上有好事者跟随,更有蓝田县的泼皮不时地逗弄一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子。

还以为这些女子会害羞,没想到她们反而会朝着泼皮们眨巴眼睛,有的还会用生涩的大明话向这些泼皮讨要食物跟水。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倒是衣冠楚楚,一边走,一边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味韶兄,你觉得保罗给我们介绍的这位年幼的大明官员可靠吗?

我总感觉的一个不到十岁就担任知县的孩子,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邓玉函轻轻咳嗽一声问身边的罗雅谷。

罗雅谷道:“保罗是一个谨慎而缜密的人,他既然认为我们来西安要比留在京城要好,我们不妨信任他。

如果好,我们再离开就是了。”

“真正支撑我来这里的信心,是这个年幼的知县购买了大批的奴隶,有这些人,至少能支撑起我们的初级研究。

如果这位有着庞大家族支持的年幼县令足够富足的话,我想,我以前很多没有机会实施的想法,就有了实施的物质条件。”

“涵璞兄,我虽然也抱着同样美好的愿望来到了西安,可是呢,就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我认为,你太乐观了。”

邓玉函笑了一下道:“我们的故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约翰·佛雷德里克与当地的诸侯们组成了施马尔卡尔登联盟对抗哈布斯堡,已经十年了,在我离开德意志的时候,他们在打仗,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在打仗。

农夫们连种粮食的空闲都没有,贵族们又忙于战争,又有谁能支持我们的理想呢?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也要乐观一次,否则,我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

罗雅谷回头瞅瞅背后的奴隶群微微叹口气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身后的这群海盗有用处?”

邓玉函笑道:“至少能陪我们说话,免的让我在这个东方世界里忘记了遥远的欧洲。”

第一三一章 生命的价值

第一三一章生命的价值

云昭并没有跟罗雅谷,邓玉函多做交流,这些事都是徐元寿在做。

一来,他的年纪太小,这些人没有跟他详细交流的愿望,只希望他能保证自己研究过程不要因为金钱一类的琐事给打断。

二来,云昭并不知道他们的研究方向,现在就贸然的希望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到火药,火炮,枪械的研究中来,还有一些问题。

云昭觉得这些人都有用处,只是,需要自己跟他们混熟之后,才好下手。

那些海盗,妓女就很可爱了,尤其是那些妓女,才来到玉山,洗漱过后就准备做生意,并且积极地询问她们赚到的钱该分给哪一位可以保护她们安全的首领。

而那些海盗,在得知自己不会被绞死,而且即将成为一名工匠之后,就很自然的询问云氏强盗,自己的工钱几何!

每一个海盗其实就是一个合格的工匠,这是自然环境决定的,而海盗船上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需要在船上展现自己存在的价值,最重要的是,这些海盗会开炮!

会开各种各样的炮。

他们见过各种落后的大炮,也开过很多大炮,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被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轰击过。

也就是基于此,徐光启才会把这些看似无用的战俘给云昭买下来。

妓女们是随着海盗来的,她们在海上的时候是跟海盗属于共生体,不论海盗之间斗争的多么厉害,最后都不会伤害这些妓女,当然,在交火的时候不小心死掉的不算。

打赢了的海盗首领自然拥有向妓女们收人头税的权力,同时也获得强盗首领的保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人并非是奴隶。

云昭没打算在玉山开办一家青楼,尽管云虎觉得可惜,云昭还是准备把这些女人当女仆使唤。

至于那些讨要工钱的海盗们,云虎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们忘记工钱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干活。

不管怎么样,云昭在玉山的安排已经初步完成。

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他会慢慢的将所有松散的,不合时宜的,乃至错误的事情最终糅合成一个整体,并且随着糅合时间加长,而变得更加结实。

五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的让人觉得厌烦。

吝啬的张道理这一次在西安城里大摆宴席,云昭自然也参与了,酒宴上水陆纷呈,难得的奢华!

酒席最中心的位置上摆着一颗惨白的人头!

当然,这颗人头并非真正的人头,而是用豆腐雕刻成的。

这颗人头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王嘉胤!

张道理举着筷子殷勤的招呼官员们吃饭,,他自己第一筷子就掏出了王嘉胤的眼珠子,放进嘴里大嚼,他吃的极为爽快,以至于被充作眼珠的葡萄在他的嘴里爆开,汁水四溅。

“王嘉胤的人头被曹文诏将军得了,诸位同僚,我们只能在这里吃一吃这颗豆腐做的人头,稍解我辈心头之恨。”

云昭也吃了一口王嘉胤的人头,没什么特殊的滋味,就是充作头发的发菜还算有些特点。

王嘉胤是被自己的部下干掉的,曹文诏捡了一个大便宜,得到了王嘉胤的人头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升官发财的命运。

这颗脑袋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这一点,也惠及陕西官员,张道理的调任文书终于下来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带着家眷回南京吏部担任左侍郎了。

就因为如此,才有了这场丰盛的大宴。

人都是一样的,过日子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自家的省着,别人家的别放坏了。

到了不考虑过日子的时候,就恨不得天天酒池肉林,补偿一下昔日穷困的自己。

官员离开职位,如果不把库房里的钱花完,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这几乎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毕竟,他的上任官员就只留给他一个能饿死老鼠的空仓库。

王嘉胤毕竟已经死了,哪怕是他的人头真的被皇帝拿去煮着吃了也无所谓,可是呢,王嘉胤的部下却没有被第一时间消灭,他们在山西阳城继续集结,准备酝酿一场规模更大的战斗。

蓝田县的人没有人造反。

大家现在都忙着做收庄稼的准备呢,顾不上造反。

等庄稼收割完毕之后大家又要忙着碾场,然后要晾晒粮食,更没有时间去造反了。

夏收之后还要种秋粮,秋粮收割之后要娶媳妇,去年冬天种下的孩子这时候也该出世了,人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有时间去造反啊。

不仅仅蓝田县人是这样,就算是进入蓝田县讨生活的流民们也是这么想的,每日里都要干活挣钱,挣粮食,每天都想多积蓄一些粮食。

人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很容易忘记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

这就是希望这个东西在作祟,于是,也就有了磨难是财富这种诡异的说法。

对于这种说法,云昭是不信的,他认为,人以前吃过的苦其实都是个人的灾难,是倒霉,是坏事,唯独不是什么财富。

官员出身的云昭从不相信希望,他只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对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毫无了解的意思。

希望属于学者,属于学生,属于受苦受难的人,唯独不能属于官员,因为官员是把已经成熟的东西推广下去的执行者,太超前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的。

官员基本上是不谈希望的,如果有官员跟你讨论希望的时候,那就是你快要倒霉了。

张道理现在就开始跟云昭讨论陕西的未来了!

“大贼授首,其余巨寇也剿灭在即,陕西即将迎来大治时代,可惜啊,老夫好不容易盼来了安定最终却便宜了别人。

小昭你好福气,再熬几年,就能得到重用,哈哈哈,以后啊,不是老夫等人照顾你,而是你小昭要照顾我们这些老朽了。”

云昭皱着眉头道:“蓝田县现在刚刚能吃饱饭了,就算是有点剩余,也要还前两年欠的债……”

张道理最终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人走茶凉啊。”

对于这句话,云昭是不肯接的。

张道理想要一些贿赂,云昭自然不给!

哪有给离任的官员送礼的?

几百年前没有这个道理,几百年后也没有这个道理!

云昭当晚就离开了西安,直到云昭的身影消失张道理也没有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理解的,如果把他放在云昭的位置上,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嘉胤之死,对云昭没有多少触动,这本来就是历史上应该发生的事情。

对云猛,云虎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云昭回到云家庄子的时候就被这些长辈拉去开会了。

“云氏以后不能再去抢劫了。”

这是云猛定下的调子。

“我们家如今不用依靠抢劫也能活的更好。”云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着地面,没有半点不满。

“王嘉胤这样的大贼都死了,看来贼寇这伙计不能多干,我们家干了数百年,也该收手了。”

云昭看着两位将抢劫当做终生事业的长辈,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让两个老强盗决心洗心革面,看来王嘉胤之死对他们的触动太大了。

“好,我们就不抢劫了。”

云昭同意了两位长辈的建议,看的出来,他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以前穷的时候,生命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抢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富裕了,生命变得值钱了,抢劫就变得不划算。

云昭笑了,他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功绩。

——提升了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大明朝的政治管理从未下到过乡村。

历朝历代的王朝的统治也从未能够下到乡村。

这就给了豪强地主坐大的机会……

云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段文字之后,就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充斥全身。

休息了片刻,他就起身换上一张笑脸陪同母亲一起去参加云河的婚礼。

云河不是云氏的亲族,在云氏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只是一个住在村子里的老庄户。

可能在很多年前,他的父亲或者爷爷,或者更远的祖先发现,在这个庄子上生活,姓云比姓别的姓能够获得更多的一点帮助,所以就果断的改了姓氏。

虽然在改姓之初,必定会被人鄙视的,也会受到云氏本族人的嘲笑。

但是,当他们顶住这些嘲笑跟鄙视之后,他的后代总能享受到外姓人享受不到的好处。

云昭不知道这样的远见对不对,可是,这样长时间下去,整个村子姓云就指日可待了。

尤其是在这两年,改姓的人尤其多。

人多了,也就没人嘲笑了,云氏本族只有云昭一个,阴族人从来都不掺和本族的事情,能说的上话的人只有云旗这一支族人。

可是,云旗这一支人跟本族的关系太远,也管不到这些事情。

因为云河姓云,所以,云娘给他们家的贺礼也就比别人重一些,比如,多了一枝银簪子。

一桌蓝田九大碗的豪奢酒席上,只坐了云娘跟云昭,年迈的主家坐了半个屁股,等菜肴上齐之后,就敬了云娘一杯酒,就陪着小心离去了。

一桌九大碗的宴席置办下来至少要一两银子,这已经是乡民们办酒宴的最豪奢的标准。

云河家里的人丁多,也只能支撑起这一桌,其余的都是大锅菜。

云昭对九大碗的宴席很是好奇,逐一看过之后也忍不住胃口大开,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却被母亲瞪了一眼。

只见母亲从每一个碗里挑了一筷子装在一个粗瓷碗里放在云昭面前,低声道:“这桌席一两银子呢,你看看,做饭的大师傅就等我们娘两吃完,好把这桌子的菜肴倒进大锅里让大家好,你那么贪吃做什么。”

听母亲说了这样的话,云昭立刻就没了胃口,跟母亲匆匆的分享了那一碗混合成的九大碗,就告辞回家。

“这一次云河算是有脸面了,主家大娘子跟大少爷吃了一碗,上一次在刘老八家,主家大娘子可是一口水都没有喝啊。”

“是啊,确实有脸面,不过,这一桌子没一两银子下不来,云河这也算是下血本了……”

母亲回去了,云昭却带着钱少少留了下来,他喜欢看这样的喜庆场面。

钱少少不知从哪里混了一碗大杂烩就着锅盔吃的香甜,云昭却看着云河那个有些木讷的新郎官被众人捉弄。

新娘子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惊艳的,农家娶媳妇,以身体壮,能干为第一要素。

当新娘子走路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双大脚,顿时,就有好事的哄堂大笑。

搀扶着新娘子的喜婆婆不断地指着起哄的汉子们咒骂,新娘子却恨不得在这一刻把脚给剁掉。

眼看着云河的老爹跟老娘的脸就要变成锅底了,云昭走进人群,瞅着新娘子的一双大脚道:“太好了,我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娶大脚的!”

钱少少左右看看艰难的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也跟着大喊道:“裹小脚难看死了,还臭,少爷,以后我老婆要是有一双小脚,进门我就一杠子敲死!”

前来吃酒席的云杨也皱着眉头道:“我也不要小脚的。”

至于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一干云家庄子最有出息的孩子们自然也是同气连枝的发声。

“不要小脚老婆!好好地一双脚硬是给弄成那样,走起路来像肥鸭子一般,不要!”

“小玉,你不要裹脚啊,每天见你连路都不能走的模样,我看了心疼啊……”

听云卷喊出这句话,人群里一个半大的丫头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脸就跑了。

至于云昭一群人看着素来不愿在人前说话的云卷齐齐的张大了嘴巴……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子放在喜婆婆端着的木盘里算是给新娘添了嫁妆。

新娘子感激的目光即便被红盖头挡住了,云昭还是能感受的到。

一句话就能拯救一个人,云昭当然会做,更何况他本身就对裹小脚这事深恶痛绝,他连母亲的小脚都非常厌烦,遑论其它。

云昭相信,自己这群人放出了这样的话,不论年岁大小,以后云氏众人不裹小脚会成一种习俗。

这就是乡绅在乡里的作用,能够移风易俗,如果拿出县令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屁用不顶,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臭骂。

“我其实是喜欢小脚的。”

钱少少跟云昭出了宅院之后就小声的嘀咕。

“好啊,先让你姐把拆掉的裹脚布重新缠上!”

“那还是算了,我们以后都娶大脚老婆吧,不过,也不能太大了吧?要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坐起来数脚指头,看到一双比我的脚还大的脚,我该是一个什么心情?”

“咦?你晚上不好好睡觉数什么脚丫子啊?”

“我总得知道我姐姐还在吧?”

“数脑袋不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数一遍脑袋发现我姐在,再数一遍脚丫子发现我姐还在,这岂不是双重的快乐?”

云昭摇着脑袋匆匆的走了,他总觉得钱少少这孩子脑子不对劲,现在确定了,他的脑袋是真的不对劲。

玉山上的造枪作坊还是没有多少进展,造出来的东西别说跟戚家军的飞鸟铳比了,就连云昭从洪承畴那里弄来的三眼铳都比不上。

即便是最好的鸟铳手,也没办法掌握玉山造出来的鸟铳,明明指的是靶子,铅弹飞出去之后往往就跑去了别的地方。

还炸膛……

云昭知道什么样的枪才是好枪,可是呢,让他自己造枪,他还不如玉山上的工匠。

不过,纸壳子弹的研究倒是有了很大的进展也就是把火药跟铅弹定量装在一个纸壳里,用的时候咬破,把火药跟铅弹一起倒进枪管就成。

尽管这个发明在云昭眼中简直就算不上发明,可是,当云福自己试验了这种纸壳子弹之后,就强烈要求云昭大量生产这种弹药因为,在敌人进入有效射程之后,他以前能开三枪,有了定装火药之后,他能开五枪。

“千万别小看多出来的两枪,他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云福的表情异常的认真。

“我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这个!”

云福的话语毫无商量的余地。

“好吧,我们可以大量生产这个。”

云昭算是认同了云福的看法,事实上他也知道,想要枪弹再进一步,就需要研究出雷汞这东西出来。

他之所以大费周折的将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这些人弄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昨日收到冯英小姐的来信,说她们全部去了夔州。”

云福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伤感。

云昭淡淡的道;“告诉冯英,夔州不是一个好地方,不适合族居。”

云福惊诧的道:“为何?”

云昭瞅着对面的墙壁,有些伤感的道:“孙承宗督军辽东,兵进大凌河,准备重修大凌河堡垒。”

云福不解的道:“辽东的事情跟夔州有什么关系?”

云昭瞅了云福一眼道:“会有关系的,你以后会知道。”

第一三三章 不合理的要求

第一三三章不合理的要求

蓝田县变化很大,野猪一家的变化也很大。

两年前,母野猪身边带着八个崽子。

今年,她身边带着十四个崽子。

她没有变的更老,少了一只眼睛反而越发的彪悍。

云昭走上秃山的时候,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躺在巨石上量晒肚皮,云昭看的很清楚,有无数的跳蚤在她的毛发间穿行。

云昭皱皱眉头对身边的钱少少道:“告诉乡民,以后不许霸占野猪洗澡的地方。”

钱少少抽抽鼻子瞅着云昭惊讶的道:“少爷,你不会真的是野猪精附体吧?”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想当野猪精啊,啸傲山林其实也是不错的一种选择。”

“你经常来看这头大野猪?”

“嗯,有时间就来,毕竟它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它的眼睛怎么了?”

“有一头大公猪爱上它了,它不愿意。”

“哦,好贞烈的一头猪!”

云昭点点头道:“不一定是贞烈,要是换一头公猪,它的小崽子就会没命。”

“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是我猜的。”

“我记得野猪都是一群,一群的,这头母猪好奇怪啊,自己带一群小崽子。”

“猪群大不大跟周围的食物多不多有关,也跟周围的人良善不良善有关。

你看啊,别的野猪会被乡民捕杀,这头野猪因为我的关系没人敢动,所以,它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所以啊,它的活动范围就固定在秃山上了。

同时呢,别的野猪也知道,它们要是敢留在这里就会被乡民捕杀,所以它们就不敢来。”

钱少少想了半天慢慢的道:“你是在说我们还是在说这头野猪?”

云昭叹口气道:“都是一样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啸傲山林?”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等你们这群小野猪全部长大了,就到我们探索新世界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我们这么辛苦的做事情,最终跟这头野猪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听着都让人丧气。”

云昭笑了,朝大野猪招招手,拒绝了邀请他跟钱少少去喝奶的好意,背着手就下了秃山。

只要看到这头野猪,云昭的心情总会好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初步战胜了灾难,虽然仅仅是蓝田县一个地方,这还是让他有了很浓的成就感。

然而,他还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他在蓝田县做的这些努力就会变得更好。

他知道,就在八月,孙承宗将会在大凌河遭遇最惨烈的一场失败,从这一战后,大明朝将再也没有能力进逼黄台吉,黄台吉会趁着这个好机会,进军朝鲜,进军蒙古,完成自己的初步布置。

从今往后,黄台吉就能轻易劫掠中原,而大明毫无还手之力。

他还知道,崇祯八年“北旱南水,飞蝗遍野,多地大饥”。

崇祯十二年“自淮而北至畿南,树皮食尽”。

崇祯十三年,全国“大旱、大蝗、大饥、大乱,人相食”。

崇祯十六年“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

他更加知道,李洪基,张秉忠,曹操,这些人将会真正的登上大明朝的舞台,直到将整个大明朝搞的天翻地覆。”

云昭以为自己是历史的参与者,在这些大事面前,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虽然深入其中,却无回天之力,明知道灾难就要发生,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像是另一个空间人,隔着一座结界大声嘶喊着“危险”却无人倾听,眼看着他滑向深渊却无能为力。

回到庄子上,云昭终于见到了前来商议用盐换取粮食的张家口的巨商黄永发。

原以为此人会是一个白面胖商人,等云猛跟此人见面的时候,云昭化身小厮在一旁观看,才发现,只要是一个成功的人物都有他不凡的一面。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行动坐卧极有法度,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与云猛谈笑言欢的时候,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声音洪亮,像马贼多过像一个商人。

“他就是一个马贼。”

云昭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养好伤的出溜爷,听见云昭的嘀咕声,出溜爷仅仅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黄永发就一口断定他是一个马贼。

出溜爷的左臂受伤了,现在依旧活动不便,不过,这好像并不妨碍他骑马。

“何以见得?”

“你看他坐椅子的方式像不像在骑马?”

云昭回头看看点点头。

“你看他的腰板是不是挺得笔直?”

“没错。”

“你在看他的脚放置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内八字?”

云昭再次点头。

出溜爷嘿嘿笑道:“我也是一样!”

“他为什么不能跟您一样是骑兵出身呢?”

“张家口那地方的骑兵本身就是马贼!兵贼是不分的,所以啊,说他是马贼半点都不冤枉他。”

云昭以前只知道黄永发这人是张家口的大商人,跟建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一个马贼,这就很有意思了。

至于出溜爷有没有冤枉他,云昭觉得不重要,反正是要好好地坑这家伙一把的,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坑起这样热情做生意的人真是有些内疚。

会做生意的人只要出手送礼,必定会直击收礼人的心窝。

很多时候,从送礼的手笔就能看出一个商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很明显,黄永发是一个会做生意的,眼看着秋凉了,给云娘赠送的一套白狐裘大氅,让云娘爱不释手,钱多多用嘴一吹毛皮,洁白的毛皮上就出现了一个漩涡。

“姐,我以后买给你!”

“瞎说,不过日子了?这样的一件狐裘在扬州没有五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钱多多恋恋不舍的放下白狐裘,只是渴望得到的神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黄永发参观了蓝田县的水利工程之后,准备把我们蓝田县定为产粮地,并且愿意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每年收购粮食五万担。

其中麦三成,小米两成,糜子三成,高粱二成,如果其余的粮食不足,可以用高粱替换。

只有两个要求,那就是必须一次拿出五万担粮食,而不是零敲碎打的给。

另一个要求是粮食必须是当年的新庄稼,高粱不能脱壳。”

云猛跟黄永发商谈之后,就来到中庭找云昭,福伯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

西安府的云掌柜也在,听完云猛说的话之后,就皱眉道:“我们蓝田县并不是高粱的主产区,他为什么一定要在粮食里面加上高粱呢?

这东西用来酿酒是极好的,把高粱米蒸熟之后吃,多少有些剌嗓子,比不上麦子,更比不上小米跟糜子。

不用脱壳而价格相当,这是为何呢?

难道说,这是黄永发给我们的好处?希望我们用糜子,麦子跟人换成高粱米之后再卖给他?

少爷,我觉得这不可能,生意没有这样做的!”

蹲在门口的出溜爷笑道:“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高粱磨成粉熬成粥就是喂养小马驹子的好东西。”

“小米粥岂不是更好?”

“比不上高粱糊糊。”出溜爷虽然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却非常肯定自己的回答的正确性。

云昭隐隐觉得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这笔生意明显对蓝田县的百姓大有好处。

“高粱一定要脱壳吗?”对于这些东西云昭还是不懂的。

云掌柜连忙道:“高粱打下来之后外边又一层硬壳,这一般是要去掉的,去掉了外壳就能当种子,却不好吃,想要高粱再好吃一些,就要去皮,把高粱变成高粱米。

以前咱们家店里卖的高粱一般都是这种高粱米。”

“高粱米的外壳好去掉吗?”

云昭似乎有了发现,继续追问。

云掌柜道:“高粱脱壳不容易,要经过多道工序,如果不把外壳以及硬皮去掉,实在是难以入口。”

云昭笑道:“知晓了,人家想要一批高粱种子,而不是什么高粱米。”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种子粮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云掌柜有些愤怒,在他看来任何不说明原因的买卖就是欺骗。

对于云掌柜这种察言观色后的说法,云昭一笑了之。

云掌柜不知道云昭真正的目的,以及云昭对张家口这些商人的看法,所以,只能从利益方面去考虑。

希望将事情化小,最终达成这笔利润丰厚的买卖。

不仅仅云掌柜这样看,就连云福跟云猛也对云昭明显表现出来的敌意有些困惑。

自己家主要以合适的价格把高粱卖出去就好,至于人家是要喂牲口,还是要当种子,那是人家的事情。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负责筹粮,把生意做成,我们以后依靠口外的这些商人的地方还多。”

云掌柜非常高兴,连声道:“少爷,交给老奴去办,只要今年秋粮收获,五万担粮食不难筹集。”

云昭点点头就离开了大厅。

五万担粮食中的七成,应该是供应给大明九边军卒,用来换取盐引,这是一定的。

而剩余的三成,也就是高粱这种既能当牲畜饲料,也适合人吃的东西,才能脱离边军的监控,最后运往何方就很难说了。

云昭本来打算把高粱齐齐的炒一下的,后来发现这样做太明显了,于是,他就准备把高粱用硫磺熏一下,然后再用蜡抛光让它的颜色看起来更好,更富有光泽。

他不知道用硫磺熏过用蜡抛光后的高粱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想单纯的用后世的经验来破坏一下。

反正用硫磺熏过,用热蜡抛光的东西应该吃不坏人,最多就是对人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如果这一批高粱最终还是进了边军的嘴巴里,问题不会太大,如果不小心流进了其余人的手里,也不知道这样的种子还能不能钟出来?

这个法子还是云昭以前帮买了假种子导致颗粒无收的农民打官司的时候知道的法门,且是最恶劣的一种。

用硫磺熏过的种子不生虫,用蜡抛光过的种子色泽艳丽饱满,至于会不会出苗,那就要看农夫的运气了。

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秘,最好不要让云掌柜这样的人知道,如此才能把事情掩盖过去。

对商人一定要保留足够的警惕心,哪怕是自己家的。

历朝历代,不管是什么时候,商人都是官府眼中不可信任的那一批人,且绝对没有例外!

跟张道理做生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张道理打开了府库,将里面的钱全部提了出来,连铜子都没有放过。

他以低于市场价五分的价格购买了蓝田县二十一万担的粮食,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在西安府全体官员,陕西督抚两院以及秦王府差官以及无数百姓的监督下,将二十一万担粮食装进了粮仓。

此举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声望。

做完这件事,张道理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两辆马车的行礼,以一个清廉官员的姿态离开了西安府,去南京吏部上任。

马车还没有离开西安城,他的马车上就被万民伞,万民旗给包裹里一遍。

临出西安城的时候,更有老叟亲手脱下张道理的靴子,以示人去靴留之意。

被西安城的美人儿换上新靴子之后,张道理从护城河边上的垂杨柳上折了一枝杨柳插在车上,连饮了三杯酒,就决然,毅然的上了马车,与西安百姓洒泪而别。

云昭在灞桥目送张道理离开,亲眼看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送别场面,即便是知道张道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也只有钦佩的份。

同时,也对大明百姓对官员的要求之低感到触目惊心。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张道理算是一个聪明的,临走前结结实实的给西安百姓干了一件好事,所以有这样的场面,也是应该的。”

洪承畴懒散的坐在席子上,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的对云昭道。

“你是特意来堵我的是吧?”

“我堵你做什么,我如今是一个闲散官员,回西安修养几日有何不妥?”

“你不是在延绥剿匪吗?”

“延绥地连人都快没有了,哪来的匪?”

“不是都去山西了吗?你就不跟着去?”

“有曹文诏在,某家可以歇息一下了。”

对于洪承畴的郁闷之情云昭还是能理解的,众人忙碌了好几年,最后,大便宜被远道而来的曹文诏给占了,心里自然不是个滋味。

洪承畴邀请云昭坐到席子上,给他倒了杯茶继续道:“别乱想,洪某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眼红曹文诏的那点功劳。

你可能还不知道,陛下问过山西按察使杜乔林、陕西参政刘嘉遇,山西,陕西两地的状况。

一个说:寇在平阳,或在河曲,近闻渐已渡河。河曲尚阻,须大创之,但兵寡饷乏耳。

一个说:山、陕隔河,倏去倏来,故河曲独被困。

陛下说:“王左挂既降,何又杀之?

又有人说:此乃洪承畴之过也。

陛下说:寇亦我赤子,宜抚之,不必专僇。”

云昭笑道:“然后你这个延绥总督便回西安休息了?”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我的上官杨鹤上奏陛下曰:边兵生于塞上,舍从军别无事事,父兄子弟死者阵亡,生者补伍。

冲锋陷阵,常悬带血之刀,卧雪眠霜,半作沙场之骨。援辽之后,从来征战几人回。此边兵所共苦也。

臣防秋出塞,亲见延西一带,极目黄沙比之中东二路更苦。从前历过月饷实时,缺欠四年,地本不毛,不产一物。频年抗旱,粟贵如珠。欲其不做贼,不可得也!”

“咦?你是说,朝廷剿匪剿着剿着开始同情贼寇了是吗?”

洪承畴点头道:“是这样的,现在朝廷正在招抚流寇,猪啊,做好陕西再次大乱的准备吧。”

云昭笑道:“我只需照顾好蓝田一地的百姓即可,而蓝田一地没有贼寇了。”

洪承畴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会有的,会有的,再这么下去会有很多贼寇。”

云昭从洪承畴的眼中看到了严重的焦急之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只是一个县令,而且是一个不想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的县令。

我现在就想带着蓝田县的百姓过点人该过的日子,不想参与过多的事情。

现如今,只要是个官,就想问我要粮食,问题是,他们还不肯给钱。

官,你不会也想从我手里白白要粮食吧

实话告诉你吧,你想要粮食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在这之前,蓝田县的每一粒粮食都有了安排。”

洪承畴笑道:“见了我没必要先捂口袋。”

云昭摇头道:“现在的官比强盗还可怕,张道理用他京城的座师压我,硬生生的用低于市价五分的价钱从蓝田县弄走了二十一万担粮食。

又有张家口的商贾黄永发有用盐跟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从我这里弄走了五万担粮食给边军。

官,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蓝田县能支撑几何?”

洪承畴笑道:“张道理的事情谁都没法子,他的座师着实厉害,你我都惹不起。

倒是这个黄永发……你准备怎么把粮食运送给他?”

云昭瞅着洪承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只送出蓝田县境,其余的就不关我的事。”

洪承畴笑道:“盗贼如麻啊,先前就有贼寇劫粮于少华山,这一次不知又有何人可以拿走这五万担粮食?”

云昭笑道:“黄永发自己就是一个马贼,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的。”

洪承畴端起茶杯邀请云昭共饮,然后就让老仆收拾起一概陈设,背着手沿着灞河向上游走去。

看的出来,他胸中的怒火正好需要这灞河水来浇灭!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很无聊。

因为他们每一句话都不说正事,但是每一个字都在努力的告诉你他真正的想法。

洪承畴告诉云昭,他准备抢劫这批粮食,准备把这些粮食储存起来应对将来更加严苛的局面。

他对杨鹤的招抚的主张是极力反对的,也对皇帝执意将天下所有百姓当做赤子子民的想法深深地忧虑。

读书人都认为面对天下洪流的时候,堵不如疏,他们却忘记了,只要是洪水就会四处流淌,就会四处破坏山洪过处,大水漫灌之后,地面就不可能再回归原来的模样。

洪承畴准备铤而走险!

他知道少华山的事情八成是云昭做的。

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他也准备做一票,做一票更大的。

这种想法太危险了。

当一个官员不准备按照规矩行事,也不愿意动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来达到目的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得危险了。

不过,对大明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再添加一点伤患无所谓。

云昭认为,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其实只是疥癣之疾,如果大明朝可以解决自己身上的事情,处理掉这些人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只是统治者集团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在宵衣旰食,其余的人对改变世道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现在的所有制度跟秩序都是最有利于他们的。

就像一群愚蠢的老鼠,正在拼命地啃咬自己存身的木船,而这艘木船如今恰恰驶入了激流。

洪承畴是一只想要维护这艘船的蠢老鼠,为了达到这个女目的,他想咬死别的正在啃木船的蠢老鼠。

然而,从木船上空飞的苍鹰知道,一艘巨大的木船上爬满了啃咬木船的老鼠,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划船的,扳船桨的,扯风帆的,对即将崩裂的木船没有任何帮助。

黄永发将盐巴送来的时候,云昭已经准备好了粮食。

今年,对于蓝田县的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年景,可惜,今年,蓝田县的百姓们只能以红薯,土豆,玉米充饥……

别的粮食都卖掉了,只有这些新粮食没有人买。

没人要的粮食只能自己吃,就像商家卖剩下没人要的货物只能自己用一般。

云昭依旧没有跟黄永发正面接触,以前是害怕被他看到真实面目之后不好在暗中对他下手。

现在不用了,洪承畴已经决定入场了,以洪承畴老辣的算计,这个人基本上没有活路。

对于一个脸上布满死气的人还是要少接触,于是,在整件事情上,云昭就迅速退出了。

粮食到了洪承畴手里,可能还比落在九边的边军手里更好一些。

粮食都被卖掉了,也被换成了盐,加上蓝田县的粗布,蓝田县的百业开始出现了兴盛的苗头。

一个地区变得好起来就跟一个地方开始变坏同样的迅速。

只要根基打坚实了,以后自然会因为经济规律自己指引着地方经济前进。

眼看着一车车的粮食被别人拉走,蓝田县的百姓们就站在路边。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吃红薯,土豆,玉米也能吃饱,见别人拉走自己家的粮食,还是感到极度的不安。

旁边的几个县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蓝田县,长安县这种以前几乎是西安府最富裕的县的人也想进入蓝田县。

眼看着县里的土地越来越少,以前废弃的土地上都开始有人种庄稼,蓝田县里的人如果说没有一点紧迫感是不可能的。

银子倒是回到手里来了,粮食却出去了,瞅着空荡荡的粮仓,以及装了一地窖的红薯,土豆,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对人言表。

蓝田县没粮食了,也就没人惦记,十月的时候,蓝田县人收获了最后的红薯,砍了依旧在疯长的红薯藤蔓,就家家户户准备过冬了。

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的变凉,云氏庄子的人就开始烧炭,秃山脚下浓烟滚滚,灰尘漫天。

玉山上的树是不准砍的,秃山上的杂木子却是最好的烧炭原料。

这东西两年就能长起来,砍掉一批,再种一批,这样的循环,在云氏庄子已经维系很多年了。

蓝田县有煤炭,就是没有多少人爱用,主要是这东西烧起来烟太大,还能熏死人,所以,还是以木炭为主。

这个道理放在云昭这里就说不通了,煤炭跟木炭一样都能熏死人。

反正,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人们如果烧炭自杀,首要选择就是木炭,而不是煤炭。

仔细研究了这个东西之后,云昭发现,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蓝田县的煤炭不好,是大。烟煤,二来是炉具很差,差的让人很想发火。

把煤炭往四面漏风的土炉子里丢,晚上还把屋子堵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取暖,而是自杀。

好在这东西难不住云昭,经过两天的改良,最简陋的铁皮炉子就正式进入了云家庄子人的家里。

这东西好是好,不仅仅能取暖还能烧水煮饭,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一家老少围在炉子边上,再给炉子上架一口铁锅,煮上满满一锅土豆,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红薯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放屁,跟吃黑豆一个效果,倒是玉米粥是个好东西。

经过云家庄子的人吃了两个月的土豆,红薯,玉米之后,他们很快就总结出来了经验。

卖了粮食人人有钱造成的后果就是敢花钱。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盐巴,有各种各样的小杂粮,有各种各样的铁器,导致蓝田县成了方圆两百里之内除过西安府之外,最大的一个货品集散地。

即便是西安府的人也习惯来蓝田县的草市子购买杂粮。

此时,在云氏的大厅里,黄永发依旧坐的如同一株老松。

只是左半边脸一片焦黑,就连一直眼睛也变成了黑洞,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氏仆役端上来的茶水糕点,毫无兴趣。

“在那里出的事?”云猛也没有假惺惺的问候黄永发,而是直接问根苗。

“杀虎口!”黄永发回答的简单凝练。

“杀虎口啊,那几乎到了鞑子的地盘了,老黄,你怎么会走那条路呢?太不谨慎了。”

黄永发叹口气道:“这次是我的错,本来应该过韩城走侯马的,是我担心那里流寇太多,特意饶了远路,没想到还是被贼给惦记上了。”

“贼?不该是鞑子祸害你的么?”

“不是鞑子,是贼寇,某家这些年与蒙古王公做生意,还是有些交情的,抢劫我们粮队的是贼寇,一群有成堆火器的贼寇!”

云猛摊摊手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兄遭了难,还是在云氏小住一些时日,我看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贵体安康来的重要。”

黄永发忽然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云猛面前道:“云兄,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想再从蓝田县购粮三万担!”

云猛赶紧起身搀扶黄永发,嘴里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如何使得。”

黄永发戚声道:“云兄,你若不救我,黄永发今日就跪死在这云氏大堂上。”

就在黄永发跟云猛在大堂上纠缠的时候,云昭也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洪承畴从小火炉上取过一枚烤好的红薯,剥掉皮美美的吃了一口道:“你家大堂上来的是谁?”

云昭笑道:“张家口巨贾黄永发。”

“所为何来?”

“听说他从云氏购买的五万担粮食在朔州杀虎口被人被抢了,为了给边军凑足粮食,他还想从蓝田县再购置三万担粮食。”

洪承畴将滚烫的金黄色的薯肉吸着凉气吞了下去,轻声问道:“你蓝田县还能拿出三万担粮食?”

云昭摇头道:“除非我剥夺百姓的口粮。”

洪承畴点点头道:“口粮不能夺,你怎么回复这个黄永发呢?”

云昭摊摊手道:“爱莫能助!”

洪承畴笑道:“我手里还有三万担粮食,你帮我卖给黄永发,你可以抽两成利。”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对于洪承畴的要求,云昭仅仅愣了片刻,就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你把粮食运来,我把商南县的粮食卖给黄永发。”

洪承畴似乎迷上了红薯,吃完了一个,又拿起一个继续吃,对云昭的建议似乎没有听见。

“两成的收益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你不要太贪,我要给很多人分钱。”

云昭道:“我的利益会去跟黄永发拿,你的利益你全额拿走。”

洪承畴吃完最后一口,慢慢站起道:“黄永发从你这里买走的粮食并没有抵达边军手中。”

云昭道:“在杀虎口不拦截,这批粮食就进入草原了。”

洪承畴笑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如果再年长些,我们就能一起干大事。”

“什么事能把你刺激成这个模样,连你最看重的秩序都不顾了?”

洪承畴慢慢坐下来,对云昭道:“有酒吗?”

钱少少很快就端来了酒。

洪承畴道:“跟我对饮一杯,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了。”

云昭就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跟洪承畴碰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酒量不好,你有什么牢就快点说,免得一会我醉过去。”

洪承畴接连喝了三杯酒,这才吐一口酒气道:“自杨镐兵败辽东之后,朝廷派去经略辽东的数人中,据我观察,几乎没有一个酒囊饭袋。

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以兵部右侍郎代杨镐经略辽东,招集流亡,整肃军令,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守备大固。

在辽东巡抚任期间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

虽有辽阳之败,那也是王化贞先逃的,算不上错。”

云昭道:“我不了解这些事,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继续!”

洪承畴似乎并不在意云昭的评价,他似乎也没有想从云昭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继续道:“孙承宗天启年间督师辽东四年。

前后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垒,招练兵马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制造甲胄、军用器械、弓矢、炮石等打仗用的装备有几百万。

开疆扩土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年收入十五万担军粮。

你认为做了这样的事算不算功绩?”

云昭点头道:“难得!”

洪承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又喝了一杯酒,云昭也举起酒杯沾沾嘴唇。

“袁崇焕这个人啊,本事是有的,早年间连连获得”宁远,辽远两场大捷,当时真的是让我辈怀激dàng),耳目一新。

后来,后来……算了,真真假假的没法子明辨。

以上三人哪一个不是一代人杰。

只可惜,全部葬送在辽东这块土地上了。”

“咦,人家孙承宗如今正在进bi)大凌河呢,你怎么就说人家葬送了呢?莫非……”

云昭端起酒杯主动跟洪承畴碰一下。

“没错,今年七月,因先前高第尽撤宁锦防线,右屯、大凌河等城被毁,孙承宗派人对其进行重新修筑。

八月黄台吉却突然来围攻。孙承宗赶赴锦州,派遣吴襄、宋伟前往救援……可惜吴襄、宋伟在长山被黄台吉打败。

只剩下孤军守大凌河的祖大寿,

如今,黄台吉围城已经两月有余,他军中并无多少粮草,就算是吃战马,吃人,也维持不了半月。

不出十月,祖大寿必投降建奴……”

洪承畴说着话又喝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之后,不知哪来的脾气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痛饮起来。

云昭等洪承畴喝完了酒,从盘子里抓了一个丸子对洪承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洪承畴抬起脑袋,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云昭笑道:“你想打什么赌?”

云昭道:“我赌祖大寿这次即便是投降了也是诈降!”

洪承畴嘿嘿笑道:“你不了解黄台吉是个什么人。”

云昭也嘿嘿笑道:“你这种从升斗小民一步步走到如今高位的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种地方土豪。”

洪承畴斜着眼睛见着云昭道:“何解?”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们这种人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只要祖大寿的老巢锦州没有丢掉,他就不会投降,即便是投降,也是诈降!”

“赌什么?”洪承畴没有追问,而是直接问赌注是什么。

“你下次再从黄永发手里抢来的粮食我要一半!”

“你如果输了呢?”

“我给你十万斤红薯,补充你的军粮。”

洪承畴摇摇晃晃的站起,跟云昭击一下掌,吐一口酒气道:“但愿你能赢!”

说完,就被亲将搀扶着走出了云氏大宅,乘坐一辆马车朝着夕阳的方向走了。

云昭瞅着远去的洪承畴轻声叹口气道:“再啊,别垮掉啊,你总要支撑到我长大吧?”

直到洪承畴不见了踪影,云昭才回到家里。

云猛匆匆的走进来道:“黄永发还要买三万担粮食,我们没有,要不要回绝他?”

云昭摇头道:“不用回绝,告诉他,商南县还有一些存粮,应该够三万担,可以卖给他,但是,也要告诉他,这是商南县百姓的口粮。

价钱要上浮八成!

你还要告诉他,这是我们在拿命在帮他。”

云猛的手哆嗦一下道:“我们不能拿走百姓的口粮!”

云昭看着云猛道:“我从洪承畴那里弄到了三万担粮食,可是呢,这批粮食不能给黄永发,只能从商南县百姓手里倒一手。”

“洪承畴怎么可能有粮食?”

云猛惊叫出声,见云昭似笑非笑的样子,怵然一惊道:“你是说?”

云昭道:“我什么都没说。”

云猛只觉得双腿发软,幸好有钱少少把椅子给他推过来这才没有一股坐在地上。

平静了片刻,云猛站起道:“我这就去告诉黄永发,小昭,你以后打交道的人都是洪承畴这样的贼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可能还要比洪承畴厉害些。”

“比如呢?”

“比如过几年就要跟孙传庭打交道!”

云猛颤声道:“就是那个……”

“没错,就是抓了你们去修路,还把咱家的兵刃全部拿去铸造成锤子,锄头之类工具的那个孙传庭。”

云昭眼看着云猛额头上瞬间就渗出来一层白毛汗,就小声道:“猛叔放心,有我呢。”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擦试一把汗水,就去了花厅找黄永发商量卖粮食的事。

钱少少轻声道:“这个孙传庭比洪承畴还要厉害吗?”

云昭轻声道:“各有所长,都是一代人杰,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钱少少砸吧一下嘴巴道:“我们碰见的都是妖怪吗?这个洪承畴已经厉害成这个样子了,那个孙传庭还抓过猛叔他们,那该厉害成什么样子啊?”

云昭嘿嘿笑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找些厉害的人物来过过招,如何能彰显我们这群要干大事的人呢?”

钱少少被云昭森的笑声给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快润润嗓子,都笑出乌鸦的声音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准备带着钱少少上玉山书院去看钱多多,这个死孩子最近跋扈的厉害,据说,在玉山上她都快成祸害了。

至于云猛跟黄永发的交易,他是不关心的,这一次黄永发没的选择,哪怕他知道这批粮食原本就是买来的,在现实面前,他宁愿再出钱买一次,也不愿意跟云昭闹翻。

果然,就在云昭跟钱少少骑上毛驴上路的时候,云猛匆匆的跑出来,拉住云昭坐骑的缰绳,低声道:“黄永发感激不尽!”

云昭笑了一下,又对云猛道:“猛叔,如果你喜欢这个黄永发,就多说说话,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有命回到咱们家来买粮食了。”

云猛这一次可没有钱少少往他股底下放椅子,忍不住惊声尖叫道:“还来?”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第一卷终)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

云昭并不是一个喜欢同情别人的人。

至少,他不愿意同情张家口的那些商贾。

资本是有原罪的,这句话很适合用在黄永发的身上,他们父子两代人就积累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财富,这是有原因的——他们父子都是马贼。

边关一带的明人马贼并没有去草原劫掠那些鞑靼人,或者北元的余孽,相反,他们会跟那些草原上的人沆瀣一气的来劫掠明人。

那些很小的,推着小车载着货物离开杀虎口商贩们,才是他们的目标。

杀虎口外的黄土下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冤魂在夜夜哀嚎。

云昭看待黄永发就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不论他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也不可能强的过延绥总督洪承畴手下的九千四百名战兵。

对于这些战兵们来说,只要上官能给带来食物跟军饷,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一般不会拒绝。

所以,这一次,黄永发死定了,不论他能想出什么样的诡计,在强大的延绥总督面前,他依旧弱小的如同一只鹌鹑。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骑着驴子上了玉山,并不需要护卫。

因为,此时的玉山,已经被云霄给彻底的封闭了。

因为孩子们多的缘故,云霄甚至带人将玉山主峰彻底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型野兽。

天黑的时候,云昭钱少少终于抵达了玉山书院。

一些没有睡觉的学生们见云昭来了,一个个都会露出笑脸,跟他打个招呼。

这些孩子云昭全都认识,在买这些孩子的时候,云昭特意让他们知晓了拯救自己的人是谁。

这些孩子的适应性很高,不用徐元寿这些先生们安排,大一些的孩子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小孩子的任务。

每当云昭看到这五百个孩子的时候,心情就好的厉害,仅仅是今天,这些孩子就给云昭种植了四百亩的玉米。

尽管年纪小,他们干农活似乎都很在行,哪怕是最小的孩子在间苗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出错。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因为他们比其余的孩子更懂事,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当一个人从生下就身处饥饿的环境,生存的本能自然会教会他该如何面对困局。

因为,不能适应的孩子活不到现在。

所以,这里的五百个孩子,其实就是五百个坚强的生命!

云昭见到钱多多的时候,一个皮肤跟牛奶一样白,声音如同夜莺一般动听,胸膛鼓腾腾的女奴正在给钱多多洗脚。

此时的钱多多是慵懒的,披散着头发坐在书院的木头床板上,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抓着一根煮熟的老玉米在啃。

云昭跟钱少少进来的时候,钱多多自然是看见了,只是,她懒得起来,只要不是在云氏庄子,只要身边没有外人,云昭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氏大少爷。

钱多多的脚很白,甚至有一些畸形,这是缠了两年脚留下的后遗症,不过不要紧,她毕竟年纪还小。

云昭懒懒的坐在木头椅子上,摇晃着双脚道:“你昨日下令把所有的奴隶都抽了一顿鞭子?”

钱多多道:“是啊,抽断了两根鞭子。”

云昭道:“罗雅谷,邓玉函对你的意见很大,你干了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跟疯子一样的咆哮?

你就不怕汤若望知道你的身份后会失望吗?”

钱多多把脚丫子从那个白皮肤的女人手里抽回来,用脚丫子点着那个女子道:“他们想要洛丽亚做他们的女仆。我不同意,给了他们两个喜欢他们的女仆。”

云昭点点头道:“汤若望呢?”

“他把自己关在教堂里,没日没夜的忏悔,有时候还会露出后背用麻绳抽自己。

我没有让罗雅谷跟邓玉函与汤若望接触。”

钱多多擦干净了脚,就盘腿坐在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云昭,她觉得云昭似乎信不过她。

云昭见那个异族女仆出去了,就指着她的背影道:“罗雅谷跟邓玉函喜欢这个女人?”

钱多多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他们想要保护这个女人,他们以为你还要把她当妓女一样对待。”

钱少少在一边冷笑道:“怎么不见他们保护别的妓女?长得好看的就需要保护,长得不好看的就该去死?”

云昭看看钱多多气呼呼的样子,笑道:“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操控这三个番僧?”

钱多多道:“邓玉函,罗雅谷这两个番僧凡心不死,他们想要工钱!”

云昭皱眉道:“多少?”

钱多多笑道:“一年五百两银子。”

云昭笑了,歪着脑袋道:“他们真的喜欢银子?”

钱多多道:“没错,邓玉函多少还矜持一些,罗雅谷就直接摊开来说了。”

“他们要钱做什么?”

“盖教堂。”

“那就给他们,给了他们钱之后,请他们去火器作坊去看看,告诉他们,我需要这个火器作坊能在明年年底造出合格的火枪出来,否则,没钱。”

“汤若望呢?”

“这个人先不用管,罗雅谷,邓玉函会去帮我劝说他的,他迟早会加入进来。”

对于这些传教士的传说,云昭听过很多,他们背负着传教的使命,准备把主的光辉传播给世人,让每一个人都获得主的庇佑,让每一个人的灵魂在死后都会进入天堂,让堕落的灵魂获得救赎。

当然,以上都是可以大声向信徒们宣告的,实际上,这是另外一种侵略,以占领人的思维为目的得一种侵略。

这样的想法在普通人眼中或许狭隘了一些,在官员眼中就是这样的。

毕竟,维持统治,才是官员的天职,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上。

跟这些人打交道,无异于火中取栗。

钱多多的做法没有什么失误之处,不论是分派侍女,还是整顿那些奴隶工匠,她的做法无可挑剔。

跟海盗讲道理那就太可笑了,只有让他们发现自己被一群更加恐怖的人统治者,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最后变成一体。

敬畏强者,臣服强者,窥伺强者的位置,等待取代强者这就是强盗文化。

徐元寿先生的房间灯火如昼,八位先生都聚集在这里,不知在讨论什么,气氛热烈而紧张。

云昭跟钱少少在窗下倾听了一阵子,就悄悄离开了。

“《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这些书都是谁写的?”

钱少少低声问道,生怕声音大了会影响到屋子里的人谈论学问。

在他看来,只要是讨论学问的人都应该获得尊重。

“都是徐光启的写的。”

“很厉害吗?”

“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我们以后都要学吗?”

“必须要学啊,不学可怎么了得啊。”

“刚才听刘章先生说泰西之学不宜太多,否则会乱了根基,让学生无所适从,最终不能为往圣继绝学,这真的没关系吗?”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我们那些往圣的学问也不全都是好的,全部都是正确的,相互印证,参详一下,或许会另辟蹊径,另有所得。

如果真的有所得,那就厉害了,重新开辟一个新时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昭,钱少少主仆一边说着话,就沿着小小的碎石铺就的小路走向了书院的深处。

在他们的背后,那间由原木跟巨石混合搭建的屋子里的讨论依旧激烈,甚至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道路两边的原木搭建的小屋子里,油灯依旧亮着,一间,两间,三间……无数间。

让漆黑的玉山上终于有了一片繁星。

云昭停下脚步,眼泪忍不住蓄满眼眶,他很确定,这一点点如同星光的灯火,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形成熊熊的燎原大火……

第一卷终

第一卷完结后的总结

冗长而无趣的第一卷终于结束了,我好害怕兄弟姐妹们容忍不了这些幼稚的故事而中路离开,如果那样的话,可怜的云昭必定会中道崩殂的。

好在,我们熬过来了,祝贺兄弟姐妹们,也祝贺我。

以前写书,很容易出现虎头蛇尾这种现象,为了平衡整部书,让整部书看起来平衡一致,所以,幼年时期的云昭写的多了一些。

幼年的云昭不过是一头呱呱叫的小乳猪,接下来,就是少年云昭,在我的心目中少年云昭该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少年云昭就该是这个模样!!!!

兄弟姐妹们,给点月票啊,孑与真的很努力了,一会还有两章奉上,拜托了。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烈日下,一只短小的沙漠蜥蜴用三只脚撑地,抬起一只脚让风吹走脚上的热气,待得这只脚变得凉爽了,就落下这只脚,然后抬起另外一只,依次循环……

突然间,这支蜥蜴猛地蹿了出去,闪电一般爬上高高的沙坡,倏然不见。

不大功夫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惊惶的大汉便被战马驮着从沙丘的另一边转过来,战马狂奔,踩得地上的杂草乱飞,他的脑袋却一直看着后面,就好像背后有恶魔在追击一般。

战马的蹄子猛地陷落,踩进了一只旱獭洞,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嘎巴一声,它脆弱的蹄子立刻被折断了,战马低沉的哀鸣一声,就痛的在地上打滚。

壮汉一脑袋杵进沙地里,快速的把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也不分东南西北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跑出了流沙区,见前面有一汪水,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水潭里,将脑袋埋在水里咕咚咕咚的喝。

等他喝饱了水,抬起湿漉漉的脑袋,隐约看见水塘边上蹲着一个人。

他怵然一惊,再一次在水里狂奔起来,撩起大片的水花。

一个青衣少年皱着眉头看这个家伙把清水搅浑,烦躁的将手帕收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这个狼狈的男子。

壮汉终于上岸了,跑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水塘来到那个少年面前,二话不说就探出手去掐少年人的脖子。

少年人闪身躲过,愤怒的道:“你要干什么?”

壮汉狞笑道:“老子要你马!”

说着话,壮汉又扑了上来,少年人继续躲过,壮汉又扑,少年人又躲,壮汉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壮汉大腿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壮汉难以置信的瞅瞅少年人手中依旧在冒烟的枪口,然后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少年人吹吹枪口上的硝烟,抬起手朝壮汉的另一条腿打了一枪。

壮汉的惨叫声就越发的大了。

这柄手枪只能打两发,少年人遗憾的收起枪,掏出一尺多长的匕首,又在壮汉的两只手臂上各自捅了一刀。

如此,壮汉只能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哀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某家有大礼献上。”

少年人坐在壮汉的身边,从旁边的草地上拔下一根青草,将发白的草茎含在嘴里,悠悠的道:“黄成富,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吗?”

壮汉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珠子道:“你是巴特尔梅林?不,不巴特尔是蒙古人。”

青衣少年人的漂亮的漆黑大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在黄成富的鼻头上点一下道:“真聪明,告诉你啊,你是第一个见到巴特尔梅林的人。”

听这个青衣少年人如此说,黄成富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裂出来了,蠕动着身体想要逃离这个被草原牧民盛传为魔鬼的人。

他挪动一下,地上便多了一滩血,青衣人就缓缓迫近一步……

“不要再挪动了,再挪动你就进水里了,这里的水源地不多,不能糟蹋。”

黄传富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人哀求道:“梅林大人,我愿意纳钱赎罪!”

青衣少年人眼睛一亮,重新蹲在黄传富的身边道:“你能拿出多少?”

黄传富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道:“纹银一万两。”

青衣少年道:“真的?”

“千真万确,只要梅林大人把我送到沙井顺义王那里,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黄传富瞅着这个青衣少年,很希望他能帮自己裹伤,他觉得自己快要流血而死了。

至于给钱这种事,只要能活命,一百万两银子的许诺,黄传富也敢给。

“你没有一万两银子了,顺义王那里你也讨不到一万两银子,你张家口黄氏从你父亲黄永发被人劫掠两次,还被人把脑袋砍下来卖给你家之后,你们黄家基本上就完蛋了。”

青衣少年用嘴唇摇晃着草茎有些想笑。

“你怎么知道的?”黄传富用腰力坐起来,似乎忘记了疼痛。

“你家那两次的粮食都是我卖给你家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是蓝田云氏?”黄传富的声音似乎是从丹田里爆发出来的一般。

青衣少年笑道:“认识一下,我是云氏当代家主——云昭!”

“是你劫掠了我父亲两次,还把他的人头用五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我们的是吗?”

黄传富的心跳的如同打鼓。

“冤枉我了,不是我,我没有,与我无关啊,我就是把你父亲被人家抢走的粮食再加点钱卖给你家而已,收取一点好处费。

卖人头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是一个赌输了钱,想要捞回本钱的人干的。

说真的,与我无关。”

“是谁?”

“不能说,说了的话你们家就要被满门抄斩了,为你家中的老母妻儿着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真的,你家真的没钱了吗?我也想把你的人头卖给你家一次,你觉得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你那个当家的母亲能接受吗?”

“畜生啊——”

黄传富须发酋张,一头撞向蹲在身边侃侃而谈的云昭。

云昭单手按住黄传富的头顶轻声道:“这是报应!”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旧的账簿丢在地上道:“这是我那位朋友从你父亲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东西,天知道你黄氏居然有杀人记账好习惯。

不看不知道啊,从你爷爷开始,到你父亲被分尸那一刻起,你黄氏在口外居然杀了两千四百余人……最大的一笔买卖赚了六千四百两银子,最小的一笔买卖赚了九个铜钱。

卖人头的事情我那个朋友原本做不出来,后来从你家的账本上居然发现,你们还把杀死的商贾的尸体,用盐给腌制了,拖回口内卖给人家的亲眷……狗日的,这种买卖老子这种绝世聪慧的人都想不出来啊。

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的人头卖给你老母,如何对得起那些被你们宰杀掉的小商贾?

云氏在关中当强盗当了好几百年都没有你们黄氏两代人积攒的钱粮多,我们白白顶了一个强盗名声好几百年啊。

现在,我没打算给你们留下一粒粮食,一个铜子,当初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怎么吐出来。”

云昭手上用力,猛地一推,就把黄传富推倒在地。

黄传富艰难的道:“求你看在大家都是绿林一脉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把我的尸体丢在这里,只要一晚上,野狼就能帮你毁尸灭迹。”

“呸!”云昭一口唾沫吐在黄传富的脸上,狞笑道:“爷爷确实算是绿林中人,可是爷爷这个绿林中人,没有帮着建奴打自己人吧?

虽然爷爷也讨厌大明的官,大明的皇帝,可是,你让爷爷帮着建奴打他们,爷爷还下不了这个手。

就你这种甘心为奴的狗贼,也配在爷爷面前说绿林好汉?

快点把血流干,否则你的人头不好硝制。”

黄传富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身体居然凌空飞起,就要冲进水潭。

旁边伸过来一只脚,用力的踢了一下,黄传富已经飞起来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皮口袋一般倒着飞回来,一头杵在草地上不动弹了。

云昭郁闷的瞅了一眼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云杨,再看看他雄壮的身躯,粗大的四肢,怒道:“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云杨抽抽鼻子道:“这人原本是我的。”

“喜欢就拿走!”

“他的人头真的能卖五千两银子?”

“应该可以,他们最讲究尸体还乡了。”

“那好,一会让那个鞑靼来干这腌臜事。”

“那就快点,这次破坏了建奴的屯田大计,又为牧民们保住了一片草场,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在草原上当马贼,吃香的喝辣的蒙古人?”

“有,现在人人都想跟着巴特尔梅林打败王爷,刮分牧场呢。”

云昭站起身瞅着这一半草原,一半沙漠的大地道:“我们总要给草原上的人民带来福祉才好,这就是我们来草原的意义啊。”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北方飞来的大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啊啊啊啊……”

云昭坐在马上,一边轻轻地挥动马鞭,一边深情的唱着一首蒙古歌谣,语调悠扬,让人难忘。

“少爷,这首歌真好听,要不要让速里台用蒙古人的话再唱一遍?”

云昭才唱完这首著名的歌谣,钱少少立刻就凑过来给云昭出主意。

“好办法,立刻去办吧。”

“要不要再找一批马头琴琴师,让速里台教会他们唱这首歌,然后去所有牧民聚居的地方去唱,如果可能那达慕大会上也要唱一下。”

“嗯,很不错,就这么办,最好找机会让王爷们欺压殴打一下唱这首歌的琴师。”

“少爷,没好处马头琴师们不肯冒险怎么办?我觉得也应该给马头琴编造一个故事,也是跟王爷欺压百姓有关。

比如说,有一个穷苦牧人无意中得到了一匹别人不要的小马驹,然后把小马驹精心饲养长大,结果,这只小马驹子居然长成了一匹千里驹。

小伙子参加那达慕大会的时候被王爷看上这匹马了,王爷把穷苦牧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马。

然后,有一天,马自己跑回来了,可是呢,身上全是箭矢,马支撑了一夜就死掉了。

然后托梦给穷牧人,让牧人用它的筋骨,尾巴造一把马头琴,然后它就永远都跟牧人在一起了,每天只要拉起马头琴,那匹马就会发出欢鸣!”

“太好了,就这么办,把王爷弄得越蠢,越恶毒越好。”

对钱少少的才能云昭大为赞叹,别人最多举一反三,钱少少在很多时候都能举一反十。

瞅着钱少少纵马远去的英姿,云昭忍不住赞叹出声。

五年来,云杨的脸越长越方。

云昭的脸好歹从一个圆形变窄了,多少有那么点英俊的意味。

只有钱少少越长越像钱多多……现在,如果他们姐弟两换了衣裳之后,就很难分别了。

钱多多小时候就是一个美人坯子,长大之后,就彻底变成了狐狸精,云娘甚至不允许云昭再见钱多多,担心儿子身体还没有彻底长成就被这个狐狸精给毁于一旦。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钱多多这辈子没打算找别的男人,哪怕她弟弟劝说过无数回,钱多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群人来草原之后,云娘才允许钱多多回云氏大宅居住,不过,怎么看,钱多多都像是云氏大宅里的小主人。

自从跟洪承畴交谈之后,云昭一直在琢磨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几乎翻遍了史书,也向玉山的几位师傅求证了无数次,再联想自己后世的经验,两厢对照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黄台吉在今年立国为“清”之后,开始了征服蒙古的大计。

朵颜,泰宁,福余这兀良哈三卫几乎不战而降,可怜的林丹汗连跟黄台吉争雄的勇气都没有,在四年前便摔众西逃,最终因为感染了“天花”死在了青海大草滩,他的额哲继位,也就在去年,察哈尔投降多尔衮,并献出了传国玉玺。

从此,察哈尔覆灭,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征服蒙古的多尔衮此时又领兵追击反叛的朝鲜王,

云昭敏锐的发现,此时的大草原虽然名义上已经投降黄台吉,可是,这片从东到西足足有五千里的土地上居然只有极少数的建州人。

而蒙古王公,因为躲避黄台吉,纷纷向西,此时的蒙古诸部基本上出于自立为王的时代。

这个时候的蒙古诸部,什么都不缺,就缺少一只鲶鱼,一条足以在蒙古掀起滔天巨浪的鲇鱼。

基于此,云昭觉得自己很合适当一条鲇鱼!

天下穷人是一家!不分蒙汉!

这就是云昭打出来的口号。

他很快又发现,无数早年就投靠满清的汉人,开始在蒙古草原上开垦屯田,为黄台吉积累财富。

于是,他就杀掉了鄂尔多斯王公的一名梅林,以他的名义,开始带着自己本部人马,以及招募来的闲散牧民们,斩杀为黄台吉屯田的建州人以及汉奸。

黄传富就是其中的一个。

破坏屯田的目的,就是在挑起蒙古人与建奴的土地纷争……激发蒙古人的反抗勇气。

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了,云昭进入蒙古的时候麾下只有百骑,而现在愿意跟着巴特尔梅林战斗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千。

大军所到之处,蒙古王公人人惊恐,而留守蒙古的建奴则恨不能将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生吞活剥。

巴特尔梅林·云昭是一个慷慨的首领,只要是战士们缴获的战利品,不论是金子,还是银子,亦或是牛羊,马匹,女人,孩子,他统统分文不取,全部归战士所有。

只是,在他身后,有一个姓云的汉人老掌柜,很喜欢用一些汉人出产的好东西跟这些战士们交换战利品,尤其是皮革跟战马,云掌柜尤其喜欢。

于是战士们的战斗热情很高,哪怕是面对王爷,他们也敢发起起冲锋,并且得胜。

云昭执行的这一套东西并不新鲜,甚至这本身就是蒙古老祖宗孛儿只斤·铁木真当年用过的法子,他当年就用这一套东西激励蒙古人让蒙古人的马蹄所到之处都成为蒙古人的牧场。

到如今,那些早就被汉化的蒙古王公们已经忘记了,而云昭没有忘记,他做的比当年蒙古人的祖宗铁木真做的更加开放。

铁木真对战士的战利品还要分享,云昭没有,全部给了战士么,他就是要在蒙古人中制造一批因为抢劫蒙古王公跟建州人而致富的人。

蒙古王公们联起手来准备剿灭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可惜,他们搜遍了蒙古诸部,也没有找到这些该死的贼寇。

说起来可笑,不是云昭这些人躲藏的多么隐蔽,而是那些贫苦的牧人不愿意告发,只要见到蒙古王公们的军队,就有淳朴的牧民们快马来报,让云昭他们很多次都能化险为夷。

晚上的时候,白天参与抢劫的牧民们纷纷把带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庞大的队伍立刻就缩小了很多。

这支强盗队伍也很快从一支军队变成了一支汉人商队。

“我们明天去克鲁部,还是去鄂尔多斯?”

钱少少煮好了面条,给云昭装了一碗,端过来轻声道。

云昭接过面条很快就吃完了,擦擦嘴巴有些无奈的道:“我们深入不进去,在我们还没有培养出真正的势力之前,我们没有力量继续前进。

蒙古人短视而好利,见利益一哄而上,没有利益便鸟兽散,别看我们现在一个个浓情蜜意的,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卖我们。”

钱少少笑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昭苦笑道:“造反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流淌别人的血,而自己不流血呢?

前期的抢劫让他们一个个吃的很肥,总是我们抢劫成功,这样不好。”

对云昭极为熟悉的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们这是没有困难要给他们制造困难啊。

这件事我去安排,朵颜部的哈日格已经有了背叛我们的苗头,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卖我们一次?”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断绝他们的后路才能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们造反。

像目前这样,白天造反,晚上回家,这是不成的。

我们明日去朵颜部,这个部族比较小,我们这次碰一鼻子灰,以后也好把场面找回来。”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蒙古人历来以悍勇闻名于世,是真的闻名于世,这些骑着矮脚马的猛士如同狼群一般从斡难河一路席卷到了天边。

这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骆驼一样的耐力,还需要跟狼一样凶残,豹子一般敏捷,以及,神一样的智慧。

徐元寿先生在点评臧否天下人物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铁木真此人虽然目不识丁,却天生聪慧。

这就够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读书的,一旦读了书,就没有横扫天下的铁木真了。

所以,他认为这世上真正惊才绝艳的英雄其实就是天生的,比如始皇帝,比如刘彻,比如霍去病,比如李世民,比如赵匡胤,比如铁木真,比如大明的太祖皇帝……

这些人不是先生能教出来的,先生也教不出这样人物,更没有先生配教出这样的学生。

先生能教出优秀的宰相,合格的官员,坚贞的读书人,孝顺的孩子……这已经是先生最大能力的体现了。

所以,他认为,玉山书院的先生们以后再教导孩子,以引导为主。

云昭认为自己也是天生的聪慧……应该也不用读书了,却被学会抽烟的徐元寿用一口带着浓烈旱烟臭味的口水给喷出门了。

云昭坐在车辕上,头顶的天空繁星点点,没有月亮,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云杨端着一盆子刚刚烤好的红薯放在云昭身边,自己拿起一个就吃。

云昭也拿了一个红薯,这东西已经成了关中百姓的主要食物……

“吃了这么多年的红薯怎么还没有吃够?”云昭见云杨吃的很是香甜,就奇怪的道。

云杨吃红薯是不扒皮的,他喜欢红薯皮上的焦糖味道,听云昭这样问,就笑道:“吃不够,不论是煮的,烤的,晒干的磨成粉的,我都喜欢,如果这东西吃多了不胃酸,不胀气,我每天每顿都吃。

当然,你弄出来的那个红薯粉真是好吃啊……就是有些浪费红薯。”

“等咱们粮食多起来之后啊,我就把所有的红薯都拿出来做红薯粉,不吃它了。”

“那可不成,烤的红薯我这辈子大概都丢不掉了。”

云昭阴郁的瞅着趾高气扬的云杨道:“滚远!你是不是又放屁了?”

云杨嘿嘿笑道:“我坐在你下风位,你还能闻见啊。”

云昭看着云杨道:“说真的没让你留在蓝田县,反而陪我来这里爬冰卧雪,有怨言吗?”

云杨奇怪的瞅着云昭道:“我记得你带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可没说吃苦的事情,你说是带着我们来打天下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

“干嘛不信?我十三岁就决定相信你了,你是我们兄弟中最有本事的一个,跟着你才能把好日子永远的过下去。”

“我决定发起一场偷袭克鲁王帐的战斗,我不去,你敢去吗?”

“你干嘛不去,难道就不想见识一下蒙古王公们漂亮的老婆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倒是很想见识,只是这一次的战斗很危险,不适合我去。”

“哦,那你就不要去,我去!”

“很危险,有人出卖了我们,把我们偷袭克鲁王帐的消息给透漏出去了。”

“谁?”

云杨跳下马车,手握刀柄,就等云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后去杀了他。

“是我们自己。”

云杨闻言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云昭叹口气道:“因为我们需要一场血战来剔除我们中间的不稳定份子。

你上了战场之后,能撑得住就撑住,撑不住就立刻逃,我们会在一棵树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我能带多少自家弟兄去?”

“三十个!”

“能带短铳去吗?”

“可以,你们每人可以配备两把。”

“我还想再带一些火药。”

“可以,带多少都可以,还有问题吗?”

云杨摇摇头道:“没有了,你就安心的在一棵树那里等我,要是胜利了,我带战利品回来,如果失败了,我自己带着咱们兄弟来找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云杨道:“我去找兄弟们商议一下,如何攻打克鲁王帐!”

“少少去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回来,你跟云卷两个人要安排好先后次序,你在前,云卷在后,退路由少少来安排,如果发现退路有问题,不要理睬蒙古人的伤亡,立刻结束战斗。”

云杨笑道:“如此,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这个巴特尔梅林就要让那些王公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记得戴上面具!”

“我不会忘的。”

云杨答应一声就大踏步的去了篝火处。

钱少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衣衫上全是尘土。

“走夜路小心遇到狼。”

“遇到了,被我杀了两只,其余的就逃走了。”

“朵颜部的哈日格走了?”

“走了,我带人追了好久,他果然过了牦牛泡子河去了克鲁部。”

“有人追上去了吗?”

“速里台带着四个人悄悄地跟上去了,最晚明日也就该回来了。”

“你现在确定速里台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钱少少道:“我很确定。”

“那好,等速里台传回消息之后,我就带着云掌柜他们去一棵树等你们。

我已经告诉云杨,由你来给他们安排退路。

少少,这非常重要。”

云昭没有追问关于速里台的细节,他相信钱少少的能力,在过去的五年中,他做事从未让云昭失望过。

天亮之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牦牛泡子河溯流而上,在往前走一百多里,就到了著名的朵颜部,这个部族与兀良哈三卫其实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筹建兀良哈三卫的时候,就是以朵颜部位基础建立的,他抽调了朵颜部大量的人口加上臣服的一些蒙古人组建了兀良哈三卫,而精英被抽调一空的朵颜部,却成了一个很小的部族,以至于,兀良哈三卫变得强大之后,就不再回归朵颜部了,自从叛出大明之后,兀良哈三卫就改称朵颜三卫。

而旧有的朵颜部就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忽视的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部落。

这个部落早就失去了凝聚力,多年以来,人口在不断的散落,估计再有十来年,这个部落就会彻底的消失。

自从洪承畴生生的将黄永发一家弄得破产之后,云昭就在洪承畴这个延绥总督的支持下,接收了黄氏在草原上的商道。

与黄永发他们对朵颜部的看法不同,云昭很看重朵颜部。

黄永发以前的商队基本上是不去朵颜部做生意的,云昭认为,如果可能,要尽量的与朵颜部多做生意,哪怕赚的少一些,也要让朵颜部继续维持下去。

没有部族根底的蒙古人就像没有家的汉人,他们只能在草原上流浪,如果不小心驱赶着牛羊进入了别的部族的牧场,他们的牛羊就会变成别人的牛羊,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会变成别人的女人跟孩子,他们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财富。

巴特尔梅林是一个很好的个人英雄,可是,他就是一个背叛了自己部族的浪人,现在,这个浪人需要一个落脚地,需要一个家,而没落的朵颜部,很适合成为巴特尔梅林的家,巴特尔梅林也很适合当朵颜部的王。

这样的手法,云昭跟钱少少,云杨,云卷谈起过,他们对云昭这个主意惊为天人之策。

只有云昭自己知晓,这不过是后世很常见的借壳上市手法。

云昭有理由相信,有强大的,硕大的,富裕的连云昭这个县令都不知晓准确边界在那里的蓝田县支持,朵颜部没理由不变的强大起来。

第四章话术(第二章)

第四章话术

云昭的商队抵达朵颜部的时候,朵颜部的王——拉克申就远远的张开了双臂,拥抱他的老朋友云掌柜。

他张开的双手上没有哈达。

当云掌柜与他热烈拥抱之后,就拿出一束洁白的哈达挂在拉克申的脖子上。

“我的安达,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马送给你当礼物了。”(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拉克申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哈达,黝黑的脸膛有些发紫。

“我的安达,我不需要你的马,我只要看到你笑脸,听到你这个老东西的笑声,就已经收到了长生天赐予的礼物。

快,快,快,把你部落里最漂亮的小伙子,最美的姑娘喊出来,让他们骑着马去告诉告诉周边的部落,你朵颜部要筹办最大的一场“忽力革台”(聚会)。

我带来了最好的盐巴,最好的茶叶,最好的丝绸,最好的铁锅,最好的陶罐,最好的瓷器,陶器,最好的小刀子,锥子,针线,颜料,麻布,棉布,硝制皮子的硝石,还有你们喜欢的西安调料,更有姑娘们喜欢的胭脂,绢花,首饰,小伙子们需要的酒壶,酒,总之,你想要的我这一次都带来,当然,我还特意给你老婆带来了两百个最好的茶壶,她可以从里面挑最好的拿走两个!”

云掌柜对自己的货物如数家珍,当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货物的时候,欣喜若狂的拉克申已经开始用鞭子抽打那些围着货物不肯离去的族人们尽快向四周的部落宣告这个好消息。

举办一场“忽力革台”对朵颜部来说太重要了,他不仅仅可以从云掌柜这里获得一份保护费,还能优先挑选要购买的货物。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这场“忽力革台”来告诉别的部族,有大商人愿意跟朵颜部交易,这完全证明,朵颜部依旧是有活力的。

拉克申说的很是热闹,可是,能被他驱使的蒙古人却很少,尤其是见不到云掌柜说的漂亮小伙子,跟漂亮的姑娘。

骑着马四散传递消息的都是些老人,甚至还有很多老妇人……

来马车上取酒的云掌柜掀开马车帘子,对躺在马车里看书的云昭道:“少爷,您估算错了,朵颜部支撑不了十年,最多再有五年,世上就没有拉克申的朵颜部了。”

云昭的眼睛继续盯着书本,淡淡的道:“继续让利给朵颜部,争取让朵颜部赚到。”

“少爷,如果就做生意而言,穷困的朵颜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算是不远处的克鲁部也比朵颜部好一万倍。”

云昭翻了一页书,转过头看了絮絮叨叨的云掌柜一眼道:“你以为我不远千里来朵颜部就是来赚取一点钱的吗?”

云掌柜被云昭看了一眼,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油汗,连忙道:“老奴鐕越了。”

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坐起身对云掌柜道:“你年纪大了,下一次,让你的儿子来这里做生意,你就守着长安城里的粮店就好了。”

云掌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当下膝盖一弯就要拜谢少爷的提携之恩。

忽然想起这里是域外,少爷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就重新挺直了腰板,轻轻地放下马车帘子。

云昭合上书本,心神不宁。

云杨,云卷他们已经走了四天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克鲁部王帐的位置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战斗应该已经打响了。

云昭准备在朵颜部停留三天,然后就去一棵树等云杨他们回来。

再然后,吃了亏的巴特尔梅林就一定要向克鲁部反击,这一次反击一定要以杀死克鲁王为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振奋士气,让更多的蒙古人愿意跟着这个伟大的英雄征战草原。

下午的时候,酒气熏天的云掌柜回来了,见云昭正跟一个年轻的蒙古人对坐在一起,

虽然云昭用很好地饭菜在招待这个蒙古人,这个蒙古人却显得局促极了,左手握着一支鸡腿,另一只手端着一个装满酒的银碗,却不敢吃,也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云昭,生怕漏掉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拉克申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吧?

他做朵颜部的王已经很久,很久了,这么多年以来,朵颜部不但没有变得更好,都是他的过错啊。”

“你吃,你吃,莫要拘谨,你看看啊,如今的朵颜部最多还能支撑几年?”

“三年?哦,你说的太准确了,拉何奇,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是一个有远见的蒙古人。

自从林丹汗病死青海大草滩,他的儿子将传国玉玺,以及二十万帐黄金家族的子孙交付多尔衮之后,你这样有远见的蒙古人已经不多了。”

“我听说你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

“嗯,你说的没错,虽然你只是一个通译,一个给商队带路的蒙古人,可是呢,你也是朵颜部的一份子啊。

你看看你的族人,看看这些破败的毡房,看看这些瘦弱的牛羊,看看那些已经坏掉的勒勒车,看看那个倒在地上向人乞讨的老妇人,你就没有想过为你的家做一点事情吗?”

“来来来,再喝一碗酒,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把我们这支商队带来朵颜部,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会来这个贫穷的部落的。

你看看,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牧人,你看他们多欢乐啊,只有在朵颜部,他们才能用一只羊换取一个陶锅,也只有在朵颜部的“忽力革台”他们才能见到如此多的货物。

这都是你的功绩啊,拉何奇,一个部族想要兴盛,离不开一个好的头人,好的王。

拉克申实在是太老了……”

“什么?他居然还把部落里最美丽的姑娘安顿在他的毡房里?天啊,他难道不知道本族的女子不能进族长毡房这个老规矩么?

他这样做是不能生育出强壮的蒙古武士的,天啊,长生天怎么不降下一道雷霆劈死他呢?

我不想跟这样一个年迈的龌龊的,肮脏的老家伙做生意了,即便是他给我一千个金巴里失(蒙元货币)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不,不,拉何奇,我不想杀死任何人,我们只是一支商队,我们来草原只是为了做买卖,杀人可不是我们的必须选择。

我是一个汉人,所以啊,我不参与蒙古人的事情,当然,我只选择与干净的,年轻的,有能力的蒙古人做生意,比如你——拉何奇!”

“你不要冲动,拉何奇!杀死拉克申你怎么脱罪呢?我听说蒙古人对犯上这种罪行,惩罚的很厉害!

我想要你好好地,健康的随我们一起做生意,这样你就能赚到很多钱,就能把拉克申抢走的牡丹姑娘重新赎回来,杀了拉克申对你没有好处。”

“什么?你还有一些兄弟?这太好了,问一下,我们能和他们做生意吗?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老迈,肮脏的拉克申了……”

年轻的蒙古人拉何奇喝光了云昭酒壶里的酒,还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云昭面前的那只鸡。

抹抹油光光的嘴巴,就去了朵颜部的毡房群。

云昭见云掌柜已经等待很长时间了,就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云掌柜谦卑的伏在地上道:“少爷,拉克申想把部族卖给我们。”

云昭皱皱眉头道:“他怎么想的?”

云掌柜道:“拉克申想把朵颜部的女人,牛羊,马匹,毡房全部卖给我们,他想带着钱随我们去西安过活。”

云昭摇头道:“不行,部族的传承很重要,必须延续蒙古人的习俗,我们不能破坏。

再说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传承明晰的朵颜部,而不是买一个回来,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云掌柜小声道:“拉何奇如何处理?”

云昭伸长脖子瞅瞅蒙古人的毡房圈子慢慢的道:“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他的族长,按照黄金家族的律例,他应该被装进麻袋里,遭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如此才能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既然这样,谁来继承朵颜部族长的位置呢?”

“拉克申那个十一岁的女儿。”

“没有丈夫的蒙古女人不能成为族长。”

云昭看了毕恭毕敬的与他做奏对模式的云掌柜一眼道:“她嫁给了巴特尔梅林!”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对于蒙古人来说,女人是重要的财产,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联系的最重要的纽带。

比如铁木真的母亲,比如顺义夫人。

一个依靠多次嫁人,终于让铁木真成了蒙古人中的贵族。

另一个八岁出嫁,一辈子总共嫁给了祖孙四代蒙古王公,从而让这个女人在顺义城执掌大权四十年之久。

在汉地,这样的行为必然是要受到指责的,在蒙古大草原上,则是一种生活方式。

没有身体强壮的男人,孤身女子是没办法在这个满是危险的草原上独立存活的。

在草原上,每一个男子都有抚养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兄弟,子侄,乃至族人的妻儿的义务。

这只跟族群的发展繁衍,壮大有关,与女色无涉。

所以,拉克申的女儿当族长问题不大,只要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就行,不论是速里台,还是云杨自己上都没有问题,云昭只想要朵颜部的统治权。

其实,朵颜部也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也就百十个老弱妇孺,加上三四十个年轻力壮的,牛不到一百,羊不过一千,马匹不过五十,就连周边的部族也没有吞没他们的意思,这样的部族吞没之后本部族财产不但不会增加,反而会有很多的负担。

朵颜部按理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是因为别的部族都被建州人打怕了,不愿意生事,否则,一队百人的骑兵就能灭掉这个部族。

蒙古人的性格爽朗而热情,喝完酒之后的蒙古人胆子比天还要大,这个时候,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快意恩仇!

当云昭躲在马车里查看,修正地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脖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拉克申急匆匆的跑出毡房,一路跑,脖子一路上往外飙血,他居然没有喊救命,而是灵敏的跳上一匹战马,就像草原深处跑去。

满身是血的拉何奇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同样没有多说话,也跳上一匹战马,向逃遁的拉克申追了出去。

除过一个年纪很小的瘦弱的小姑娘冲着拉克申跑走的方向失声痛哭,部族里的人,仅仅犹豫了一下,朝两人跑走的方向遥望一会,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包括拉克申的妻妾们。

云昭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这一幕让他想起了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群,每当雄狮之间开始争斗的时候,母狮子们总是表现的非常安静。

这个时候,它们从不参与战斗。

拉克申受伤的并不是很严重,从他矫健的身形来看,那一刀只是让他流了一些血。

这是一场追逐战,以蒙古人的彪悍战斗力来看,短时间内休想结束战斗。

“拉何奇真的去杀拉克申了,他居然一刻都不等不及,连谋划的功夫都省了。”

云掌柜在一边啧啧称奇。

云昭笑道:“这就是蒙古人为何兴起的原因,也是蒙古人为何会衰落的教训。

他们喜欢凭借一腔热血来做事情,一旦蒙古高原上的上风向着他,他就辉煌无比,一旦蒙古草原上的风背着他,他就会一败涂地。

所以说,蒙古人喜欢玩“天时”,最多玩到“地利”,“人和”这种事情他们做不来,尤其是对我们中原人。

当人人都开始恨他们的时候,这时候已经因为抢劫让自己过上骄奢淫逸日子的蒙古人,连最初的彪悍都被没有了,失败也就不可避免。

现在的蒙古人依旧活在黄金家族的荣光里,却不知道如何重现黄金时代。

他们一边丢弃着黄金家族的精神,一边抱怨自己为何不生在黄金时代。

这样的人,没有远大的目标,没有长远的计划,眼高手低,又骄傲自大,只适合成为强者麾下的炮灰。”

云昭说完,就关上车窗,重新躺倒在锦榻上,继续研究自己新制作的地图。

这一通话,云掌柜是听不懂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句话生生的记下来,准备回到西安之后给玉山书院读书的儿子看,自己懂不懂的不要紧,儿子一定要懂。

克鲁部距离朵颜部不过三百里,云昭在地图上着重标注了出来,事实上,他关注的并不是克鲁部,而是克鲁部边上的——归化城!

这座城是阿勒坦汗和他的妻子三娘子在这里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城墙用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青城”之名由此得来,而大明人喜欢按照皇帝的旨意将它称之为“归化”。

当然,云昭对这座城的后来比较了解,在他的时代里这座城被称为“呼和浩特”。

虽然这座城在前年的时候已经被多尔衮在追击林丹汗的时候毁坏了,云昭很想重建这座城。

经过五年的发展,日益庞大的云氏家族已经不是小小的蓝田县能够装的下的,现如今,急需一个可以容纳下庞大的云氏身体的一个地方。

在大明境内这不可能,如果云昭举起起义的大旗,云昭几乎敢肯定,对内神经极度敏感的皇帝一定会第一个对付云氏,而不是将剿灭李洪基,张秉忠,曹操等人的事情放在首要位置。

只要是读过一点史书的人都知晓,农民起义大多不会长久,取得最后胜利的往往是士绅阶层,虽然有刘邦,朱元璋这样的例子在前面,他们依旧是历史长河里的极少数。

再加上云昭对祸害自家百姓毫无兴趣,对大明朝跟流寇之间狗咬狗的战争有些深恶痛绝。

如果云氏加入这场战争,这个国家只会被打的更烂,建奴进入这个国家就会更加的容易,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所以,他以为,归化城是一个很好地容身的地方。

如今的黄台吉在鼓励蒙古诸部之间发生战争,在他没有将整个辽东,朝鲜资源整顿完毕之前,他希望草原上的蒙古诸部相互斗殴,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来慢慢蚕食。

所以,云昭就想借巴特尔梅林在草原上燃起战火,让所有蒙古王公人人自危,再用用朵颜部做伪装,侵占归化城,背靠阴山,以阴山平原为根基,用最快的速度积蓄力量,在距离建州人不到一千里的地方,与他们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这,就是云昭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管这一战是胜利也好,是失败也罢,只要能从建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云昭就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可以给自己继承的云氏一个交代,只要做了这件事,将来即便是去了天国,遇到云氏先祖,也能正大光明的拍着胸脯道:“有我这样的子孙,是你们的荣耀!”

云昭等到了傍晚,不论是拉克申,还是拉何奇他们都没有回来,如果天亮之前还是没有人回来,部落里就会选出新的头人。

云昭没空等这两个人回来,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同归于尽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两天后,云昭来到了一棵树。

这个地方很好找,只要寻找到一个山包,就能看见山谷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大树。

说来也怪,这里水流淙淙,却只有一棵树。

那棵树下空无一人。

于是,云昭就让亲卫们搬来了一把躺椅,自己一个人躺在树下看书,喝茶。

亲卫们埋伏在四周,为他放哨,于是,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天,一片地,地上有一棵树,树下躺着一个青衣少年,在悠闲地读书,喝茶,听天籁之声。

他仿佛已经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第四章)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

当一个人的幻想世界越是美丽,现实就显得格外的残酷。

见到云杨的那一刻,云昭几乎昏厥过去。

那个雄壮,威武的云杨被人用毯子裹着搬回来的。

**着的胸膛上还镶嵌着几片甲叶,脑袋上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只是一个血糊糊,烂糟糟的肿胀的几乎没法子分辨的圆球。

云卷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甲胄上的血多了一点,脑袋上也缠了一些纱布,能自己走过来,就说明问题不大。

钱多多倒是非常的干净,全身上下没见半分伤痕,干净的甲胄依旧完整,连刀痕都看不见一个。

“云杨没有大碍,就是被火燎了一下。”

云卷见云昭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

云昭迅速检查了云杨的伤势,发现真的如同云卷说的那般,云杨确实是烧伤,且没有他看到的那么严重。

“我不是说,时机不对,就不要拼命吗?”

云卷低头道:“杨哥说,拼一下就能赢的事情,然后他就亲自上去了,狗日的克鲁王居然点燃了火油柜,把我们挡在小河的另一边,两边的箭矢射的密集,然后,杨哥就把敌人的尸体劈开,往火里丢,好不容易让火势小了一点,杨哥就举着刀杀过去了……

我们见杨哥杀过去了,也就跟着杀过去,看见杨哥浑身带着火跟敌人拼杀,大家一起大喊,对面的克鲁王不知怎么的就跑了,他跑了,别的蒙古人也就跟着跑了。”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我们居然赢了?”

钱少少接话道:“算不上输赢,不过呢,分拣部属的目的也达到了。”

“怎么分拣的?”

“凡是冲过大火线的人都是好样的,可以留下的,不敢过火线,怯战不进的人如今都战死了。”

“没敢过火线的人有多少?”

“七百余。”

“我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战死四人,伤十六。”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克鲁王有多少人?”

“不是我们事先预料的五千人,而是八千余人,他联合了四个部落一起出兵,在羊马山半路上设伏,我认为这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希望云杨可以退兵,绕过羊马山,沿着牦牛泡子河走远路进克鲁部。

云杨不愿意,他说士气比安全重要,如果绕道牦牛泡子河,不用跟克鲁王作战,路上就能跑掉一半。所以,他就领兵进了羊马山。

我替他守着后路,谁知道他们一进去,居然再无消息,我连忙带着自己兄弟冲进羊马山,这才发现云杨他们已经跟克鲁王打成一团了,战场厮杀的难解难分,我没有选择,只好带着剩余的自家兄弟杀进了战场,没想到,这时候,火线那一边就有人大喊“克鲁王跑了。”

我就丢弃了那些没有越过火线的蒙古人,自己也杀过去了,然后就一路追着克鲁王跑,直到克鲁王跑出山地,彻底进入了克鲁部的牧场,我们这才慢慢退兵回来。

结果,我们没有越过火线的人被人家给杀光了,越过火线的这部分人又把克鲁王的部属给杀光了。

因此,此战谈不到胜利,如果一定要说胜利,也只是云杨一个人的胜利。”

云昭听完钱少少的叙述,就坐在云杨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想的?”

云杨蠕动着香肠一样的嘴巴模糊的道:“我不想输!”

“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像一只没毛的鸡,就是为了打赢一场无所谓的仗?”

“输给你是我容忍的底线,我此生不想再输给任何人。”

“这一次你赢了,开心不?”

“当然开心,爷爷打了胜仗为何不开心?”

“有四个兄弟战死了……”

“跟着我打仗,赢了吃香的喝辣的,一生快活,金银财宝我不吝惜,输了,死了,算他背风!

爷爷只要一个痛快!”

浑身涂满旱獭油的云杨痛的不能入睡,云昭就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扇扇子降温,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云卷,钱少少去安置剩下的残兵,不一会,大树底下就剩下云昭跟云杨两个人。

云杨的脸肿胀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半晌,忽听得云杨低声问云昭:“咱们周围还有人吗?”

云昭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们走的够不够远?”

云昭打量一下周围,看不见一个部下,就对云杨道:“够远了。”

云杨猛地坐起来,用拳头捶打着被火灼伤的地方凄惨的大吼道:“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娘啊,我好痛啊——”

云杨一连大吼三声,然后就缓缓地用没有烫伤的地方靠在床榻上,喝了一口云昭给他倒的水,又把烟杆叼在嘴上,颤抖着手对云昭道:“不许笑。”

云昭给他点着了烟没好气的道:“除了你那年新长出来的毛你没让我们几个看之外,你什么模样我们没见过?”

一口浓浓的烟雾从云杨的嘴里喷出来,他似乎有了一些精神,握着烟杆道:“阿昭,我知道我这次错了,你要答应我,不管我以后犯了什么错,你都别不让我打仗。

那年,你让我跟高杰一块去金胜寺取那块石碑的时候,我睡了平生第一个女人,当时,快活极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女色,以为那就是天下间最快活的事情。

你知道不,当我浑身着火,还拿着刀子跟蒙古人厮杀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头野兽,只想杀人,只想听刀砍进**的声音,那一阵子,你知道我有多快活吗?

就算是我最喜欢的女人站在我的对面,那一刻我也只想一刀将她劈开,倾听那种声音。

通过这次作战,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欢战场!”

凉风习习,云杨终于酣睡入梦。

云昭继续坐在那棵树下看书,看蓝天,看苍茫的戈壁,看沉睡中的云杨。

戈壁上的蓝天蓝的纯粹,戈壁上的一些石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杨睡得如同一个婴儿,他在睡梦中偶尔会因为疼痛无意识的哭喊两声。

钱少少过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抹掉了泪花。

“我们还有能战之士一百零六人。”

“包括我是吗?”

“是的。”

“可用之人还剩下多少?”

“一千八百六十一人。”

“有愿意拿了赏钱离开的人吗?”

“有,九人。”

“你怎么处理的?”

“给了钱,然后杀了他们,将钱跟人都埋进了地下。”

“克鲁王那里有后续消息吗?”

“有,速里台传来消息说,克鲁王准备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去阴山下的秋季牧场。”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他想一走了之?”

“此次作战,克鲁王第一个逃跑了,所以,他已经在附近找不到盟友了,又担心巴特尔梅林找他的晦气,所以,想提前离开夏季牧场,带着族人去阴山脚下的秋季牧场避祸。

其余的土默特部的小部族们则结成联盟,他们约定,只要巴特尔梅林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部族进攻,他们都会共同御敌,还从各部族中抽出总数为四千人的队伍四处搜索巴特尔梅林,准备先发制人。”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对钱少少道:“高杰该来朵颜部了。”

钱少少立刻道:”三千人的火枪队全来?“

云昭点头道:“蓝田县有猛叔他们就足够应对了。”

“用什么法子进来?三千人的火枪队进驻朵颜部,需要的粮秣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年初开拔,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云昭认可了钱少少的计划,将写好的调令交给了钱少少。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云昭在一棵树为了云杨的伤势停留了三天。

第四天,云昭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朵颜部。

按照钱少少的指示,速里台找到了死掉的拉克申,跟同样死掉的拉何奇。

直到死亡,他们两个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的爱人。

把拉克申的尸体涂满了酥油,又请了一位专门送人离开尘世的喇嘛,将拉克申的尸体分解成最小的碎块,裹上糌粑之后在一处高高的地方喂给了兀鹫。

从天葬结果来看,拉克申是一个好人,他的尸体被兀鹫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拉克申是一个虔诚的黄衣喇嘛教的信徒,这样的后事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拉何奇却是不信喇嘛教的,他更加相信蒙古人的长生天,所以,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他的尸体应该放进河流里喂鱼。

没想到拉克申唯一的十一岁的女儿不愿意,她执意要将拉何奇的尸体装进羊皮口袋里,接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

她还声称,唯有如此,她才会安心的嫁给速里台这个伪装的巴特尔梅林。

云氏一族自从云昭掌握大权以来,基本上对别人的意见持无视的态度。

拉克申女儿的要求却被云昭答应了。

拉何奇的尸体如她所愿的被装进了羊皮口袋里,被一百匹战马践踏成了一滩肉泥。

而拉克申的女儿在众人瞩目下与戴着面具的速里台完成了成亲大典,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朵颜部的权柄交给了速里台,这场婚礼结束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

自从巴特尔梅林与朵颜部族长之女成亲后,那些原本四处围剿巴特尔梅林的军队忽然就解散了。

周围部族的使者甚至出现在了朵颜部族长大婚的典礼上,并且送来了不菲的礼物。

这是他们在向悍勇的巴特尔梅林致意,祝贺他成为了一个新的蒙古勋贵,可以与他们一起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上的牧奴。

就在所有穷苦的牧人们以为他们的英雄从此就要变成王公,他们的英雄也要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公,变成与他当初讨伐的蒙古王公一样的时候。

在巴特尔梅林大婚后的第三天,朵颜部开始西迁。

他们要离开朵颜这片贫瘠的牧场,准备进驻水草丰美的克鲁族夏日牧场。

并通过前来参加“忽力革台”的牧人们口口相传,号召所有没有牧场的牧民,可以加入到朵颜一族,一起享用这块肥美的战利品。

巴特尔梅林甚至当众割破脸发誓,他绝对不会要牧民的一只羊,要牧民的一块皮子,一口糌粑,更不会霸占牧民的妻子,女儿,他只希望,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牧民能够紧紧的抱成团,利用现有的牧场,一起过上一个没有税,没有压迫的好日子,朵颜部欢迎所有人,不论是罪囚,还是奴隶,只要是善良勤劳的蒙古人,朵颜部就是所有贫苦蒙古人的家乡。

朵颜部不收税——这个消息就像是草原上的风,从朵颜部一路吹向远方,听到这个消息的贫苦的牧民们欢欣鼓舞,没有族群羁绊的流浪人纷纷驱赶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牛羊向朵颜部靠拢。

那些深受部族压榨,日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牧民们也纷纷起了要离开部族投靠朵颜部的心思。

更有一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想要追随着巴特尔梅林干一场能改变所有蒙古人命运的事情。

而那些已经承认朵颜部,希望息事宁人的王公们一个个捶胸顿足,恨自己瞎了眼睛,看错了这个巴特尔梅林,认为此人就是一个下贱的狼崽子,不知道好好地享受自己的权力,偏偏要跟那些穷鬼们混在一起,与伟大的长生天为敌。

于是,刚刚解散的讨伐军,再一次被组建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没有了主动求战的心思。

毕竟,组成这支军队的主要力量也是贫苦的牧人,他们也很想过过那种不受压迫,且能将自己劳动所得全部留在自己毡房的好日子。

云昭暂时停止了向外扩张,蒙古人一般不在牲畜开始贴秋膘的初秋作战。

即便是再野心勃勃的枭雄,也不会错过给牲畜贴秋膘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部族的牛羊就没有可能熬过蒙古草原上漫长的冬天。

草原上的蚊虫多的能让人发狂!

尤其是身边有一个被烫伤,浑身抹了獾子油散发着烤肉光泽的家伙,那就更加的招蚊虫了。

云昭很害怕云杨因为感染死掉,所以就安排他跟自己睡在一个帐篷里。

也只有他的帐篷里的卫生条件勉强算得上合格。

十五天的时间匆匆过去了。

老天保佑。

云杨身上那些看起来令人发狂的烫伤,烧伤痕迹逐渐被黑色的肉痂给覆盖了,如同披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人看起来像怪物多过像人。

即便是这幅鬼样子,他依旧喜欢到处闲逛,喜欢戴着面具带着酒查看哪些伤兵,喜欢跟他们闲聊。

此时的云杨已经形成了自己驾驭部下的一套风格。

他在羊马山之战上悍勇的行为,已经让他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这些蒙古人的心。

只要他到了哪个毡房,哪个毡房就会响起嘹亮的酒歌。

粗枝大叶下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他面具披风下的模样,巴特尔梅林——就变得越发神秘了。

蒙古人是世上仅次于乌斯藏人的更爱传说的民族。

很快,一个让云昭听了都瞠目结舌的传说就钻进了云昭的耳朵——巴特尔梅林是一个黑魔鬼,一个不死之人!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传说的来历,一则,云杨烧伤未愈的恐怖模样被人看到了。

二则,云杨跟速里台的模样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人们就传说,巴特尔梅林之所以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就杀不死,即便是受伤了,他的灵魂也会从一个躯壳里钻出来,再钻进另外一个健康的躯壳里去。

云杨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很喜欢,尤其是黑魔鬼三个字他最喜欢,他甚至希望云昭能把他统领的这支军队称之为黑魔军。

这种纯粹的关中化的要求,云昭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他麾下的军队如今都是正规的不能再正规的军队,如何能取这种流寇化的名字?

云杨为此老大的不高兴。

人来到草原,跟关中,乃至中原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在这里,云昭拿到的消息一般都是滞后的。

地理因素让消息变慢,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在蒙古草原上建起铁木真的飞箭传书这样的消息传递方式。

所以,云昭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张家口。

如今的张家口,从地理上讲,依旧是属于大明的,可是呢,距离张家口最近的万金都司已经名存实亡。

即便是烽燧密布的张家口长城也因为多年失修,变得破破烂烂,很多地方甚至完全坍塌,失去了防御工事的效能。

大明人退一步,蒙古人,建奴就会前进一步。

身为联系大同府与京师的中转站,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正在与大明朝离心离德。

在云昭看来,大明朝的九边重镇防线处处漏洞已经岌岌可危,再无昔日九边进取的局面。

邸报上的洪承畴依旧光彩无限仍任三边总督,但以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于去年兵出潼关,在河南信阳大会天下名将,准备一举将流寇歼灭在河南。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云昭的大部分注意力依旧被他放在多灾多难的大明朝。

在过去的五年中,关中的气候逐渐变得稳定,而山西,河南,河北,安徽的气候却变得糟糕起来。

最要命的是当北方开始大面积干旱的时候,南方,却迎来了漫长的洪水期。

贼寇们一般都是随着灾难同步前进的,他们与灾难的关系就像沙尘跟风暴的关系。

富庶的地方率一般很少出现大的贼寇,这是有原因的,在这种幸福的地方,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已经构建出来了一种极为和谐的关系。

这这段关系中,每个利益方都能获得满意或者相对满意的结果。

这个时候,如果有盗贼参与进来,就会破坏这段关系,所以,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都不允许盗贼出现,在这种大势下,没有盗贼存活的余地。

事实上,不是巨寇们祸乱了一个地方,而是灾难先打乱了地方上的和谐关系,而后才会让盗贼有机可乘。

云昭现在就要在这个一瞬间扩大了一百倍的朵颜部构建一个平稳,,和谐的关系,尽量的让每一个人都能从这个部落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段关系中,最重要的就是牧民,也就是国家的构成——人民。

一个国家的存在,一定要满足人民的要求,只有满足人民要求的统治者,才是最天然的统治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统治者,他的王权一定是最恒定的。

牧民们不想交税,不想把自己辛苦养育的牛羊砍掉一条腿或者几条腿无偿的献给统治者。

这一点云昭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

辛苦养育出来的牛羊确实珍贵,白白的缴税这让人心中痛苦,所以,朵颜部鄙视交税者,不论是任何人,哪怕是只有一只小羊羔的孤儿,他的那只羔羊也是他的。

这一点必须明确,任何族人都没有权力将那只小小的,瘦弱的羔羊从他身边拿开。

如果真的有人从那个孤儿手上夺走了他的羊羔,所有朵颜部的人都有责任骑上马,背上弓箭,拿起刀枪替那个孤儿作战——且死不旋踵!

这几乎是一场交易,彰显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这也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约定成俗的部落法典!

这明显很适合蒙古人,他们就是因为担心被敌人奴役,才抱团生活的,这样的法典虽然古老,却深得人心。

一个国家不但要满足人们对平安富足生活的渴望,也同时要满足人们对更好生活向往的欲求。

所以,朵颜部就有了一个向外扩展的法典——名叫“复仇条例”。

简单的说,当别人拿走了朵颜部的一只羊,朵颜部的所有人就有权利夺回那只羊,并且有权力从敌人那里拿回来更多的东西。

当然,拿走的那只羊自然是要十倍还给原主人,如果还有剩余的部分,则完全归战士所有,朵颜部族长同样不会收税。

管理一个国家当然需要付出成本,朵颜部不收税,却允许交易。

蒙古人在很长时间段里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交易者。

他们的生活环境太闭塞,消息太落后,这就导致很多人能用一把勺子换取一只羊。

就这一点,云昭并不准备纠正,只有淳朴的人才能成为最好的战士,只有贫困的人才适合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战场上冒险。

一个部族有了产出,必定是要交易的,要不然手里的牛羊成精了怎么办?

云昭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交给云氏商号就好,免得朵颜部淳朴的牧民们被人家骗。

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稳定的交换物产的对象,无论多么的受盘剥,日子也一定会过得比别的部族好很多。

因为,所有人俺出去售卖的都是剩余物资!

不论剩余物资换了多少需要的物资回来,其实就是一种胜利。

所以,云氏商号在未来的几年中,只要云昭的大军没有被蒙古人撵走,没有被建奴干掉,他迅速壮大是明眼人都能都看到的事情。

洪承畴果断的加入进来了……他认为自己三边总督的职权可以参与这笔买卖,同时,不用出一文钱的本钱。

对于这个让云昭心思复杂的人的要求,云昭长叹一声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按理说,以他节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个省兵权的权力来看,云氏的这点买卖应该完全进入不到他的法眼中才是。

可是,就在云昭同意他加入之后,洪承畴就从老家派来了一个年迈的老管家,专门筹办此事。

老管家也姓洪,名字起的很喜庆单字一个“福”。

据云昭所知,凡是家里的仆役中冠以主人姓,且带“福”字的人,一般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就像云福,直到现在一天到晚的还不给云昭这个家主好脸色看,且让众人习以为常。

“昭少爷,我家少爷说了,到您这里呢,老奴不用干别的事情,唯一要干的事情就是查账,只要账目对上了,老奴也就万事无忧,至于您要干的事情呢,老奴这双眼睛老眼昏花的什么都看不清啊。”

老家伙才风尘仆仆的到了朵颜部,便不顾劳累,见了云昭之后先把自己地立场摆的很清楚。

云昭淡淡的道:“你这条老狗为了你主子的那几文钱,也不怕把命丢在这蛮荒之地。”

洪福笑呵呵的道:“无妨,无妨,如果老奴不小心死掉了,就劳驾昭少爷把老奴的身子用盐给腌了,派人送回福建泉州埋进祖坟也就是了,不碍事的。”

云昭摇摇头,对于这种见惯世面的老滚刀肉,想要用言语挤兑走,是没有可能的。

云昭狠狠的揉揉脑袋伸手道:“拿来吧!”

洪福一脸的惊诧,连忙道:“昭少爷要什么?”

“你主子的书信,或者是你主子的口信,快点,别磨蹭。”

洪福呵呵笑道:“我家少爷说你一定会问老奴要这东西的,所以,也就准备了一些话,您要是不问呢,少爷就不允许我说,如果昭少爷问起来了,老奴就说。”

云昭瞅着洪福的眼睛道:“快说。”

洪福清清嗓子低声道:“猪!我有大难临头之感!”

云昭面露讥讽之色轻声道:“官!三边总督即将变成九边大帅,我在这里恭喜你青云直上!”

洪福似乎没有听见云昭说出来的讽刺之语,继续道:“猪,还记得我们上次臧否辽东人物否?”

云昭冷笑一声道:“官,不客气的说,你去了也一样,不是说你不够聪明,而是辽东的局面跟谁聪慧没有关系。

全天下泰半的财税全部砸在了辽东,你干出政绩是应该的,干不出政绩活该被千刀万剐。”

洪福继续道:“猪,熊廷弼的肉填进辽东这个坑里了,孙承宗,王化贞的肉也填进去,至于袁崇焕他连骨头都填进去了,猪,我觉得下一个要用来填坑的人可能是我。”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就该是你,辽东一地想要快速取胜绝无可能,可是咱们这个破败的朝廷每年要往辽东砸那么多的国帑,就连陛下都穿着带补丁的衣衫,你觉得谁能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间慢慢耗尽黄台吉的气数呢?

我们以前就讨论过,异族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句话没错。

可是,这大明朝比起建奴来显得更加破败,老房子要倒了,一根柱子是撑不住的,你要多弄些柱子帮你一起顶。

我在蒙古发现了一丝契机,也不知道能走到那个地步,我准备玩一手换子游戏,一切看天意吧。”

第九章建设者,破坏者

云昭的生活过得充实极了。

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刺激的元素,大脑时刻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为了生活还要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个云昭。

面对洪承畴这种人的时候,是一个冰冷的官僚云昭在说话,说话说得密不透风是必须的。

面对云娘的时候,云昭又必须努力回忆幼年时期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再承欢膝下,彩衣娱亲。

面对云福,云猛,云霄这些人的时候,云昭又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来扮演好一个举重若轻,面对任何困难都谈笑风生解决的大首领云昭。

面对云杨,钱少少一干人的时候,云昭又变成了那个阳光,豁达,有些卑鄙的大学时代。

有时候,一天就能把一辈子必须扮演的角色扮演完毕,这其中的酸爽,云昭永世难忘。

从开始的生涩,逐渐到如今的运转自如,有时候云昭都会忘记自己的实际年龄,每次入睡前都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才好平安入睡。

所以,这样的云昭就给了别人谜一样的感觉,虽然云昭认为只有精神错乱患者才会这样,不过,他还是有些享受。

秋日里的草原是富足的,不仅仅是牛羊长得肥壮,就连野地里的蘑菇也长得白白嫩嫩。

这里盛产口蘑。

口蘑顾名思义,就是指张家口外的蘑菇,是十几种草原蘑菇的总称,当然,最贵重的,可以真正被称为口蘑的蘑菇,就是草原白蘑菇。

一场雷雨过后,秋日的草原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蘑菇破土而出。

每到这个时候,草原上的男女都会走进草原,四处寻找这种珍贵的食物,当然,这也是草原上特殊的土产,价格不菲。

在大明朝廷还强大的时候,这东西是贡品,现在,随着大明皇权逐渐变得颓势,这东西也就变成了一种新奇的商品。

在大明,云昭每到一处,都不愿意破坏当地的经济态势,甚至在想办法让这个地方的贸易变得活跃起来。

在域外,云昭最喜欢朝本地的经济下手,除非这里的经济态势可以由他来掌控。

口蘑就是这一带牧民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大约能占据到他们年收入的两成左右。

跟牛羊这些价格受战火影响的货物比起来,轻便容易携带的口蘑,价格一直很稳定,遇到战火影响,口蘑的价格甚至会疯长。

口蘑今年的价格就被影响了,原因就是云昭发起的那场针对克鲁部的那场战争。

货主克鲁部如今去了阴山下,朵颜部就取而代之成了新的口蘑货物源头。

云昭跟钱少少天不亮的时候就骑着马进入了草原采蘑菇。

与他们同行的不仅仅有护卫,还有很多蒙古妇人,孩子,以及闲散牧人。

一大群人洒进草原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干活,云昭并不擅长,倒是钱少少似乎非常的擅长,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数他的篮子里的蘑菇最多,且大部分都是白蘑菇。

对于白蘑菇云昭除过喜欢吃之外,没有多少印象,不过,作为朵颜部真正的大首领,他必须了解自己部下的生活状态。

这是一定要理解的,也是一个好的首领必要工作。

初秋的草原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论是秋草,还是牛羊,亦或是人,都是这幅画卷的内容。

如果可能,云昭很想把那些穿着烂皮袄的牧民们从这幅画卷中剔除掉。

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云昭心存偏见,而是因为,这些人与这幅画格格不入,从他们身上,云昭看不到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只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粗大的‘贫穷”’二字。

假如仅仅是贫穷,这问题不大,当这些人连收获的喜悦都没有的时候,这样一来,问题就很大了,连最基础的美学构图因素都不存在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草原上的僵尸,连草原的生命力也被他们剥夺。

贫穷对于大明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常态。

这里没有身着盛装端着马奶酒载歌载舞向客人敬酒的场面,这里也没有彪悍的汉子摇晃着手脚相扑,更没有骑着马的少年风一样的从草原上掠过,在格桑花开的最艳的地方,俯身摘取一朵,丢给人群中最美的姑娘。

这样的场面说明了什么?

云昭是知道的,这表示这些牧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目前,只是没法子才暂时留在朵颜部。

“让这些人活起来!”

云昭走了好远才找到两只蘑菇,口气有些强硬。

钱少少道:‘立刻活起来最省事的办法是让云掌柜提高口蘑的收购价格,长远的让他们活起来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去抢劫。’

“他们愿意去抢劫吗?”

“愿意,少爷如果不带着他们去抢劫,他们才会失望。”

“那就快些,该去采蘑菇的就去采蘑菇,该去抢劫的就带着他们去抢劫,马上就要到张家口商人出口外的时间了,这些人一定要照顾到,我们现在很缺物资,如果不能再抢劫一些物资过来,云掌柜那里恐怕就要停止交易了。”

钱少少抓抓头发道:“张家口的商人现在不再零星出口外了,听说他们准备集合起来,组成一支巨大的商队一起出口外。”

“那就告诉洪承畴家的管家,我们需要这一批货物,跟马上就要开始冬宰的牧人们换取肉食,皮毛,牛筋。

我们也需要大量的口蘑让商队带着去东南,打开东南的市场。”

钱少少有些忧虑的道:“少爷,您真的认为北货南下可行?”

云昭道:“只要南方没有的东西,南方都需要,尤其是高价值裘皮。”

“南方不冷啊!”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你在扬州的时候,难道没感觉到冷?你真的以为扬州这种地方不下雪?你真的认为苏杭一带的冬日里不需要裘衣?”

“少爷,抢了张家口,以后我们就没有商队可抢了,抢了周边的王公,他们就会躲到阴山牧场去,时间长了,朵颜部周边就没人了。”

云昭笑着摇头道:“少少,你忘记了一件事,巴特尔梅林终究是一个流寇,一个马贼,草原就这么大,流寇,马贼就是草原上的狼群,牛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流寇,马贼的猎场。

趁着建奴还没有力量对付我们,这段时间我们能吃多肥,就吃多肥,能裹挟多好牧民,就裹挟多少牧民,我要让整个草原动起来,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人手不足!完不成少爷的谋划。”

云昭背过身轻声道:“有些人就是拿来消耗的,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继续去采蘑菇去了,这样的活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云昭来说都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断绝别人的生路,把第一批战利品拿着离开草原,送去遥远的蓝田县。

然后在带着这些没有生路的牧民们继续去抢劫别人,在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直到西部草原上见不到牛羊,见不到部族,云昭就能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些人去更加富庶的东部牧场,乃至建奴的猎场。

这些事情可以做,,却是不能说的,云昭能对这些牧民说的话只有一句——那就是平分草原,每一个牧民都有自己的牧场!

这个目标或许能达到,或许不能达到,但是,云昭削弱蒙古,羁縻建奴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在草原上捡蘑菇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轻松,其实,只要是干活,就谈不到轻松,很有诗意的活计,让云昭精疲力竭。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云昭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刚刚入秋,周边的王公们就已经带着部族转移去了秋日牧场。

他们能去秋日牧场,唯有朵颜部不能去阴山下,也不能去敕勒川。

在这里,朵颜部是强势的,在阴山,朵颜部只会被其余的部族当做敌人杀死。

云昭骑着马站在草原上,远处吹来的风已经裹挟着丝丝寒意。不出一个月,这里的草就会枯黄。

而缺少阴山庇护的朵颜部,将要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草原上的冬天不好过,尤其是平坦的大草原上的冬天更不好,到了冬日,们这里的风雪太大。

两尺厚的白雪会掩埋掉牧草,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最强壮的牲畜,也吃不到雪层下面的草。

为了拱开冰雪,坚硬的冰雪会割破牛羊的嘴唇,然后就会被寒冷冻坏伤口,最终死于非命。

蒙古人的食物大多来自牛羊,相比肉食,他们更看重牛羊的衍生食物,比如奶。

所以,没有牛羊,蒙古人就没有食物。

放牧其实是一个高风险生存方式,它比种庄稼的风险要高的多。

所以,很多年以来,放牧的都没有种地的人富裕。

对于蒙古人吃什么,云昭不是很关心,从蓝田县取道河南,再到山西最终抵达张家口这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足够把他的心锻造的硬如铁石。

这群在草原上生活了一生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存活之道。

他现在只是担心,即将从蓝田县出发的高杰。

卢象升接替了洪承畴的防线,正式就任宣大总督,高杰想要从张家口一带进入蒙古已经不大可能了。

云昭以前认为,人应该有兔死狐悲的美好情操,可惜,在见识了山西人吃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之后。

他的心真的在逐渐变凉……尤其是在路上发现有母亲烹煮自己女儿吃的事情后……云昭就不再觉得李自成带兵杀入安徽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不奇怪张秉忠统领二十万人马,挟曹操,老回回等悍匪佯攻襄阳,而后鱼贯如川这种事。

黄台吉在盛京称帝,开国号“大清”,开文馆,设大典,立朝仪,分封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云昭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不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是,正如徐元寿所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能坚守本心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如果抛弃了这一点,人不如毒蛇野兽,即便是成了王又如何?一个坐在枯骨铸造的宝座上的王,也只能被称之为兽王!

他统御的子民是兽……毫无荣光可言。

徐元寿的这句话让云昭很痛苦,其实他有时候其实很想当兽王的……

如今,黄台吉拿到传国玉玺,终于把沈阳中卫改成了盛京,然后登基称帝了。

再有半个月,蒙古草原上的所有的部族之王,就会向黄台吉俯首称臣,并且派蒙古喇嘛墨尔根再次用白骆驼载着四尊蒙古人的圣物——玛哈噶拉佛金像来盛京向皇太极进献,好方便黄台吉在盛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建立四座寺庙。

如果说,蒙古人敬献传国玉玺给黄台吉是蒙古大阏氏苏泰的主意,前年敬献玛哈噶拉佛金像给黄台吉是蒙古喇嘛墨尔根的主意,那么,这一次敬献四尊玛哈噶拉佛金像就是蒙古王公们的集体投诚。

什么是天下大势?

这就是天下大势,一方面大明朝岌岌可危,处处冒烟,大灾荒的年月里加派税赋三百万两白银,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满清正如朝阳一般,冉冉从地平线上升起。颇有锐不可当之势。

云昭,如今就处在明暗交界处。

就算全天下的蒙古王公们都向满清投降,云昭认为,朵颜部不能投降!

“金佛走到哪里了?”

云昭准备劫夺金佛,虽然东西南北四处的蒙古王公们都敬献了金佛,有可能经过朵颜部的金佛只有一尊。

“这是克鲁部的毒计。”钱少少跟云杨一起站在云昭面前,有些提不起精神。

“怎么说?”

“人家就是故意带着金佛从朵颜部的领地上经过呢,就是希望我们劫夺金佛,然后惹怒建奴,让建奴来收拾我们。”

“如此说来,人家会派大量的人护送是不是?”

“没有,只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不过,为首的人就是蒙古喇嘛墨尔根!

我们如果从墨尔根手里把金佛抢走,全天下的蒙古人都会有我们为敌。“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从墨尔根手里抢走金佛,全蒙古人都应该知道还有一支蒙古人不肯投降满清是吧?”

“我们抢来金佛安置到哪里呢?总不能融化了当金子使唤吧?”

听钱少少这样说,云昭笑了,拍拍云杨身上的铁皮铠甲,发出咣咣的声音道:“放在玉山书院啊,这一次的事情我亲自去做,你们不适合去。”

云杨刚想问云昭自己为何不适合去,却被钱少少拉住了。

“趁着还没有下雪,你们去阴山,我去等候那个番僧墨尔根。”

才出门,云杨就问钱少少原因。

钱少少皱着眉头道:“少爷的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火,这时候让他把怒火发泄出来比较好。”

“他还在为那个被母亲丢进锅里煮的小女孩的事情生气呢?想想也是,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云杨并不傻,长时间跟云昭在一起,他知道云昭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在演戏。

钱少少发愁的道:“是为这件事,却又不是为这件事,我觉得他把那个小女孩差点被母亲吃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他可能觉得这是他的错!

我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这群人已经在努力的救人了,蓝田县现在宛若世外桃源,这都是我们的功劳,你说,他难过个什么劲?

这一次抢金佛的事情不一定合适,过早了的暴露了我们的存在,即便是利用巴特尔梅林作掩护,做了这件事之后,巴特尔梅林也一定成了众矢之的,更加成了建奴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利于我们在蒙古立足。”

云杨却嘿嘿笑了起来,鄙视的瞅瞅钱少少道:“你想的太多了,如今的蒙古人就是一群记打不记吃的货,我们来草原已经半年了,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建奴敢杀蒙古人,所以,蒙古人就投降建奴,如果我们杀得蒙古人多,蒙古人也会投降我们。

现在夺了金佛,建奴就算是要找我们的麻烦也是明年的事情,等高杰把我们的人马带回来了。

爷爷恨不得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好好地跟建奴见个真章。

你整天想来想去的不好,不利索,爷爷们本身就是盗贼,哪里有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

既然阿昭已经有了计较,我们就带着人去阴山,劫掠人口,牛羊,先过一个舒适的冬天再说。”

钱少少瞅着云杨再也长不出来头发的光脑袋道:“我们都在以当盗贼为耻,你居然引以为荣?”

云杨摸摸光头大笑道:“云氏当盗贼已经数百年了,爷爷是盗贼的子孙,万万不敢辱没了家祖的名号。”

钱少少回头看看云昭居住的帐篷,再看看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召唤自家兄弟准备大干一场的云杨。

狠狠的在脑袋上锤了一拳自言自语的道:“家里有了一些盆盆罐罐就舍不得自己的一条命了。”

说完话,就重新钻进云昭的帐篷,对正在写信的云昭道:“我们还是不能出面,出面的该是其它的人,比如张家口的商贾!”

云昭闻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你觉得张家口剩下的几家大商贾中,谁家适合替我们背这个黑锅?”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对付宗教,自然要用宗教。

钱少少的思维还停留在贼寇杀人的层面上,只想着把自己隐藏起来,以为只要释放出迷雾,自己就能不为人所知。

这样的法子自然是可行的,只不过,依旧算是掩耳盗铃而已。

云昭的眼界就不一样了,他看世界的深度与广度都是钱少少所不能比拟的。

蒙古喇嘛墨尔根之所以会用白骆驼驮着金佛敬献给黄台吉,不是蒙古喇嘛对黄台吉有多么的尊敬。

而是黄教喇嘛跟红教喇嘛刚刚发生了一场极为残酷的宗教战争。

崇祯六年的时候,藏巴汗进据拉萨,那时大昭寺和哲蚌寺都在红教手里,黄教喇嘛被压制。

黄教只有依靠外来干涉才能夺权。于是黄教请和硕特顾始汗引兵万余入藏,与藏巴汗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战争。

传说战况激烈之时黄教喇嘛在甘丹寺,瞥见祭坛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冷笑着的黑色魔鬼脸,无数人头飞入其张开的血口中去……

而红教喇嘛的记载是这样描述此战争的:“。。。国土变为饥饿灵魂的领地,犹如死神的王国。。顾始汗命令将俘虏装在皮袋里缝起来然后扔到水里淹死。”

而今,这场残酷的战争依旧在继续,且越来越凶残,这个时候,再出现墨尔根喇嘛向黄台吉敬献金佛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诧异的。

云昭不想知道黄教跟红教之间有什么差异,更对他们的教义毫不关心,他只知道,敌人的敌人一定是自己的朋友。

抢劫墨尔根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出马,也不需要借用张家口商贾的名义,派一些藏人就足够了。

既然克鲁部等部落认为朵颜部不敢对付尊贵的喇嘛上师,那就满足他们的这个愿望。

朵颜部绝对不会出面对付墨尔根!

因为这场战争,流浪在蒙古的乌斯藏人数不胜数,他们或者受雇于王公成为他们忠心的打手,或者受雇于汉人,护卫他们的商队游走于草原。

云氏商队里就有很多乌斯藏人,因为打不过黄教喇嘛,流浪在外的乌斯藏人大多为红教信徒。

云昭不在意金佛的含义,黄台吉已经有了金佛,金字大藏经,以及传国玉玺,少一尊没有多少意义的复制品金佛对他没有损害。

他只想通过金佛被劫,来告诉黄台吉,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族中的蒙古人,并没有完全臣服。

通过这件事来连累那些跑去阴山躲起来不跟他做邻居的混账领主王公们。

等斥候告知云昭有一支百人左右的护佛驼队出现在牦牛泡子河,并且准备沿着商路继续东进的时候。

云昭就带着自己的护卫,以及两百多愤怒的乌斯藏人离开朵颜部驻地迎了上去。

骆驼是高贵的,他跟云昭家的大白鹅一样,永远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个戴着鸡冠子一样帽子的胖大喇嘛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见一群乌斯藏人拦住,就挥挥肥大的袍袖大吼道:“咄!佛爷在前,散开!跪拜!”

云昭没有给那些乌斯藏人任何缓和的机会,面对墨尔根这样一个伟大的喇嘛,一群只是凭借一腔怒火就匆匆组织起来的乌斯藏人,在墨尔根这种高贵的人面前,即便是教义不同,也会自行惭秽的。

如果敢再给墨尔根多一点时间,他很有可能把这两百多乌斯藏人收到自己的麾下。

亲卫梁三见少爷发出了动手命令,率先举枪,干掉了一个看起来最彪悍的护卫。

他动手了,其余人也就跟着动手,也不知道他们想起了什么事情,刚刚投入战斗,就变成了肉搏。

持枪的汉人护卫并没有继续加入战团,他们握着枪,守在周边,眼看着两方乌斯藏人在那里厮杀。

两方人马厮杀的难解难分,云昭跟墨尔根两人显得很是悠闲。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云昭的人不愿意对墨尔根下手,墨尔根的是手下也似乎对云昭视而不见。

墨尔根的身边就是那头驮载着金佛的白骆驼。

云昭瞅瞅墨尔根肥硕的身躯,觉得这家伙的武力应该不是很强大,就小心的靠近墨尔根,有些歉意的拉起那头白骆驼的缰绳。

“明国人,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墨尔根不动如山,俯视着骑在马上的瘦弱的云昭。

“大喇嘛,佛会饶恕我的。”

“你在渎佛。”

“我们家不信佛。”

“不论你信不信佛,佛就在那里。”

在云昭的安抚下,白骆驼跪了下来,云昭想把金佛从白骆驼背上卸下来,一连两次都没有成功,他就仰头看着墨尔根道:“大喇嘛能帮我一下吗?”

墨尔根拍拍骆驼的脑袋,一个小喇嘛控制着骆驼跪下来,墨尔根艰难的从骆驼上下来,阻止了小喇嘛要干掉云昭的想法,亲自走过来将精美的金佛从白骆驼上卸下来放在云昭面前道:“供佛,敬佛,礼佛,宣佛在心不在外。”

云昭拱手道:“那些流浪的乌斯藏人将所有的愤怒都施加在金佛上,金佛恐怕不能保全。”

大喇嘛叹口气道:“罪在我,不在佛,佛给世人消灾解难,只要能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我佛愿意粉身碎骨。”

云昭又道:“善哉,善哉!”

梁三帮着云昭把金佛放在一匹战马的背上,牵着这匹马站在云昭身后,他很想结束这场战斗,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再战斗下去除过多死人之外,战斗已经毫无意义。

墨尔根叹口气道:“护佛的人都是志虑忠纯之人。”

云昭瞅瞅依旧在厮杀的众人道:“好好地活着吧。”

墨尔根大笑道:“向死而生!”

云昭摇头道:“没有机会。”

墨尔根道:“那就死。”

瞅着已经躲得远远的墨尔根,云昭回头朝梁三挥挥手,然后,战场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

硝烟散尽,护佛的乌斯藏人大多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墨尔根亲自走进血肉战场,抚摸每一个伤者的额头,替每一个逝者闭上双眼,且不论敌我。

等他做完这一套,伤者就被梁三下令全部处死了。

云昭见墨尔根一个人坐在死尸堆里念经的模样有些萧瑟,就让梁三将两把短铳放在墨尔根的面前,让他跟那个小喇嘛护身。

墨尔根见云昭要走,就低声道:“我们不会用。”

云昭看了墨尔根良久,忽然道:“我是做生意的。”

墨尔根笑道:“张家口?”

云昭摇头道:“不是!”

墨尔根道:“金佛重七十二斤,你还我金佛,我给你金子一百斤买你这东西十支。”

云昭指着那些焦头烂额的乌斯藏护卫道:“他们不干。”

墨尔根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珠串丢给云昭道:“如果想做生意可以来塔尔寺寻我。”

云昭摇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来,不会有危险。”

云昭继续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你害怕我,还是害怕乌斯藏人被你武装起来?”

云昭叹口气道:“都害怕,乌斯藏从今往后将是一片由佛祖来掌控的土地。”

墨尔根瞅着云昭道:“你姓什么?”

云昭躬身道:“范氏子见过大喇嘛。”

墨尔根摇摇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云昭道:“你应该姓王,不管你姓什么,你要记住,我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呢,我也会记住今天见到的火枪的威力。

所以,你来找我吧,我有的是金子……你既然是商人之子,不会没有为金子舍命的胆量吧?”

云昭朝墨尔根摆摆手,就跨上战马离开了这片满是死人的地方。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在回朵颜部的路上,云昭感慨了许久,他在大明世界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唯独没有见过傻子。

由此,他得出来一个经验——但凡是到了末世的时候,世上就只剩下聪明人了。

即便是在绝境里,墨尔根大喇嘛不但要努力求活,还必须活的有尊严,颜面不能丢掉,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甚至要反击一下,看能不能把坏事变的有利于他一些。

不过,有一点云昭很确定,今天,墨尔根在见识了火枪的厉害之后,他是真的动了买枪的心思。

可惜,蒙古人,乌斯藏人,乃至于建奴,都不是云昭的目标客户。

永远都不是!

在过去的五年里,云氏在玉山终于建造出来了合格的飞鸟铳,其中以连发短铳最为出色。

虽然云氏短铳一次只能击发两次,可是,这两次击发却是连续的,无间隙的。

云氏工匠们还准备在短铳上多装几根枪管,好达到更多次连续击发的目的,只是,按照这个设想弄出来的短铳,基本上没几个人能够单手抓着击发。

也就云杨这种莽汉型的人物才会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目的给自己造了两只六管手铳……那东西造出来之后,云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板加特林机枪抓在单手里只能击发六下,然后就要花好长时间来重新填装,如果没机会填装,这东西就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废物。

被满清吹嘘的神乎其神的神父汤若望,对火炮乃至火枪一道上并不擅长,只是懂一些粗浅的物理知识罢了。

至于邓玉函,罗雅谷更是不堪,这三人对天文学的认知要远远超过对物理化学这两门学问的研究。

如果不是因为,邓玉函弄出来了初级版本的望远镜,云昭在这三人身上投入的大量金钱就完全是失败的。

但是,徐光启给云昭买来的那些西人奴隶,却在玉山上大放光彩!

他们非常厉害的给云昭造出来了火炮!

虽然还只是很粗陋的火炮,这已经让云昭非常的满意了,最要命的是这些人将这些火炮的炮弹做了一些改良,将海盗船上的链弹,葡萄弹全部照搬了过来。

这些炮弹虽然仅仅是依靠火药的力量将这些弹丸推出去,对敌人造成杀伤力,但是,在近战的时候,尤其是在敌人队形密集,或者骑兵冲锋的时候,能对敌人的有生力量形成大量的杀伤。

最让云昭惊喜的是,这些家伙居然研究出来了新式的开花弹。

与大明军队拥有的开花弹不同,(这里说明一下,明末已经有了开花弹),玉山造出来的开花弹类似一个圆球形状的手榴弹,只是被火药推的更远,铁球里面装的火药更多,铁球里面的小弹丸也更多。

虽然十炮中真正能开花伤人的炮弹不到四成,这对云昭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惊喜了。

为了研究这东西出来,云昭的西人奴隶不小心被炸死了十余人。

不过,在云昭大量的银子抛洒下来,这些人没人在意自己的生命,纷纷拿出亡命徒的精神,继续研究杀伤力更大,爆炸率更高的炸弹。

于是,在这种氛围里面,云昭又获得了手榴弹跟地雷!

也就是这些东西纷纷被工匠们,奴隶们研究出来之后,汤若望,罗雅谷,邓玉函这些人的能力才被慢慢发掘出来。

这些人的能力不在发明创造,而在于整理,归纳,总结,就是因为有他们将所有的程序归纳总结之后记录在案,这才让玉山造枪作坊不断地有新式武器被源源不断的造出来。

对于这五年的发展,云昭是满意的,最让云昭满意的是云福训练的军队。

五年下来,云氏拥有的军队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在不断地减少,更多的不适合当军人的土匪,回到家里参与劳动,以前居住在山里的老盗贼们纷纷下山,在云氏领取一小块土地自食其力。

红薯是徐光启送给蓝田县人的最大礼物,这东西在适应了蓝田县的气候之后,就如同它的藤蔓一般疯狂的向外扩展。

有了这东西,人们终于可以用心利用一小块耕地就能吃饱肚子了。

土豆,玉米变得金贵起来,也成了西安城里的人的日常食物。

如今,出了西安城,只要过了灞桥,就能看见道路两边栽种着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崇祯五年春,云氏在乾县击杀巨寇一阵风,俘虏流寇三百人。

崇祯五年秋,云氏在扶风击伤巨寇高一功,俘虏流寇四百五十一人。

崇祯六年冬,云氏与巨寇刘宗敏会晤于武功,立下契约,流寇不得进入蓝田县境,云氏也不得出县境与流寇作战。

从此,蓝田县再无盗贼入侵。

一片地方,有了足够多的物产,有了足够多的人口,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大批的商贾。

云氏与黄氏达成的以粮食换取盐引的生意依旧在进行,只不过交易对象从黄氏变成了王氏。

在这个过程中,张家口的商贾们敏锐的发现,只要是从蓝田县购买的粮食,如果不到张家口直接送去边寨,就会平安无事,一旦有粮食离开张家口,就会有天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几次三番之后,洪承畴劫粮的事情也就掩盖不住了,最终,卢象升成了宣大总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了洪承畴掩盖蓝田县繁荣的事实,关注蓝田县的人越来越多,云昭请辞蓝田县县令一职,却被陕西布政使黄姚卓拔为西安府同知暂代蓝田县知县。

云昭为此请辞三次,最终不得不将蓝田县正堂大印悬挂在蓝田县县衙求去。

根据云霄最近传来的消息看,蓝田县的正堂大印依旧悬挂在那里,没有人拿走,也没有新的官员进驻县衙。

那颗大印被蓝田县主簿每日拿下来擦拭一番,上面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有。

没有云昭的蓝田县似乎变得更好。

每年上缴的赋税分文不缺,且年年冲高。

崇祯九年的冬日十一月初七,守着蓝田县县衙门的两个老衙役背靠南墙骑坐在椅子上被暖烘烘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一群麻雀在县衙照壁边上啄食秕谷,被大枷锁住的罪囚正靠在照壁上晒太阳,另一个屁股被打的烂糟糟的罪囚则被铁链子拴着趴在阳光下晒屁股,希望自己的伤势能快点好起来。

他们脖领子后面插着木牌,木牌上有字,一个写着偷字,一个写着骗字。

一个穿着厚棉袍的瘦峭中年人将双手插在袖筒里,缓缓走近两个罪囚,仔细看了他们脖子上插得木牌,再抬头透过门庭看看空荡荡的县衙大堂,轻轻地咳嗽一声。

两个老衙役齐齐的抬起头,见是一位冬烘先生,就重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

冬烘先生见没人理会,就皱皱眉头跨过门槛,就要进县衙大堂。

一个老衙役懒懒的道:“无事入公堂,杖三十。”

冬烘先生停下脚步道:“你们如此懈怠……”

不等冬烘先生把话说完,另一个老衙役道:“蓝田县就这样,以前县令在的时候啊,我们会一起靠在这南墙根上晒太阳,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蓝田县撒野。“

冬烘先生笑了,背着手瞅着两个老衙役道:“哦?原来是贵县的规矩,学生想要拜见县尊有事相商,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老衙役鄙视的瞅着冬烘先生递过来的几枚铜钱道:“县尊早就规定过,无事聒噪他的人,一律收银五两,你这几枚铜钱也想蒙混过关?”

冬烘先生再次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之意,抬起脚在地上踩踏一下强压着怒火道:“如果百姓有冤情呢?”

老衙役就像是没有看见冬烘先生生气的脸,继续懒洋洋的道:“百姓有冤情就该先去找里长,粮长,乡老,如果里长,粮长,乡老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上报到县衙。

县尊的时间金贵,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哪来的时间管理一些乡民们闹纠纷的小事。”

“你们县尊呢?”

冬烘先生发现跟这些老差人纠缠殊为不智,就再次直奔主题。

“我家县尊?他老人家闲着没事去当贼寇去了……”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对于蓝田县尊大人带着一百骑去了草原上当马贼的事情,孙传庭自然是知道的。

对此,他没有感到半分的诧异,甚至有些欣喜。

云氏这个巨寇之家,不再祸害本乡本土的人,改去草原上当马贼,他认为这也算是改邪归正的一种。

身为陕西巡抚,刚刚平定了河南,斩杀了巨寇高迎祥,才回到西安府坐镇,他就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蓝田县令长久不坐堂的事情。

在富裕的蓝田县做县令是一个众人皆知的肥缺!

按理说,那些候补官员们应该趋之若鹜才对,可是,恰恰相反,候补官员们喜欢去小的不像话的长安县,扶风县,乾县,商南县,也不愿意踏进巨大的蓝田县一步。

个中的原因,没人比孙传庭更加的清楚了。

想当初,自己从永城县令任上专任长安县专事剿匪的时候,就知晓蓝田县最大的贼寇就是本地的豪强云氏!

为了治理西安府周边的匪患,他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好在那时候的贼寇都比较蠢,这才能让他一网打尽。

云氏这家贼寇是所有贼寇中最有意思的,他们与别的贼寇不同,并没有招来多少民怨,很多时候,蓝田县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很好地遏制了其余盗匪祸害蓝田县。

就是基于这个考虑,孙传庭这才在云氏盗匪祸乱乡里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饶恕云氏盗匪一次。

否则,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有大太监说话,他也照样不予理会。

魏忠贤在的时候,好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官,孙传庭知道自己的性子,再继续做官,迟早会是魏忠贤的刀下之鬼。

原本想着辞官回乡,没想到,山西连年大灾,百姓苦不堪言,眼看着昏官,贪官,庸官将山西治理的民不聊生,加上流寇四起,让好人没了活路,孙传庭这才主动出山,要求做官。

皇帝本来希望他能留在京城为官,孙传庭认为自己在京城为官毫无意义,就主动请缨来到了山西,编练民军,安定乡里。

有幸在河南弄死了高迎祥之后,孙传庭也就成了陕西巡抚。

所有人都以为陕西是大明流寇的根基,需要一头猛虎来看管。

孙传庭虽然在那些人的眼中并非猛虎,好在,认为他是一条好狗的人很多,因此,他出任陕西巡抚没人有意见。

无论如何,派一条好狗镇压陕西,总比以前的那些猪强一万倍。

如今的陕西最有名的人是谁?

蓝田县九岁的县令——云昭!

这个被人盛传为野猪精转世的小孩子,仅仅用了三年,就把一个破败的蓝田县治理的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堪称官员中的典范。

孙传庭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屁话的。

云氏一族盘踞蓝田县数百年,加上族人又喜欢好勇斗狠,又有当盗贼的族中兄弟,一个九岁小儿,哪来的治理蓝田县的能力,且能把蓝田县治理的如此之好。

不过是云氏一族在给家中的这个主家独苗铺路,好让家族可以顺利的从盗贼变成官员,且青云直上。

当官总比当贼好!

在亲眼看到了一个繁荣的蓝田县之后,孙传庭对云氏由盗匪尔官员的变化是赞许的。

现在的陕西,需要手腕强硬的人来治理,需要当地百姓自发的去自救,去跟贼寇作战,如此,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孙传庭从云氏在蓝田县的治理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安定陕西的契机。

跟两个老衙役继续交谈自然是在浪费孙传庭的时间。

于是,巡抚衙门的亲兵就找来了蓝田县的主簿,县丞,县尉团练使来蓝田县衙听用。

蓝田县的县丞是云猛,主簿是以前的刑名师爷刘参,县尉是云虎,团练使是云蛟。

孙传庭瞄了在座的蓝田县官员一眼,发现,除过主簿刘参显得气定神闲,其余三人都有些畏缩。

一个小小的主簿能在巡抚面前显得气定神闲,那就是因为心里有底气,甚至有些傲气。

至于其余三位,孙传庭觉得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他们的恩赐。

“蓝田县正堂不能长久空着,十五天之后就会有新的县令来蓝田县上任。”

孙传庭身体后仰,微闭着双眼等候云氏三人回答。

县衙大堂立刻变得安静了起来,就连先前呼吸急促的云猛,云虎,云蛟三人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了。

孙传庭诧异的睁开眼睛扫视了云猛一眼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云猛,云虎,云蛟齐齐的摇头,表示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

孙传庭正要重复自己的话,却听见一边的主簿刘参站起身悠悠的道:“大人,这恐怕不妥。”

孙传庭瞅了刘参一眼,继续看着云猛道:“你至今匪性未改吗?”

云猛拱手道:“下官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传庭见云猛,云虎,云蛟都没有桀骜不驯的意思,就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如此定了。”

主簿刘参这时候再次拱手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卑职以为不管您派什么人来蓝田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孙传庭勃然大怒。

主簿刘参上前跪在孙传庭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印信放在孙传庭面前道:“请大人容下官辞官。”

孙传庭看着小小的主簿印信,对刘参道:“你今年年过半百了吧?”

刘参拱手道:“草民虚度五十一个春秋。”

孙传庭道:“五十一年啊,如此年月襟抱才开,你不觉得可惜吗?

现如今,云氏对蓝田县正堂之位已经没了念想,你一介属官,为何要鸣不平?“

刘参嘿嘿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再次拜了孙传庭一次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蓝田县大堂。

孙传庭目送这个老吏离开,就对云猛道:“你们不准备辞官不做吧?”

云猛陪着笑脸道:“家主没有发话,我们不辞官。”

孙传庭又道:“我知晓你云氏在蓝田县根深蒂固,可是呢,这天下依旧是大明的天下,这蓝田县也不例外,怎么,你们敢杀官造反不成?”

云猛坚决的摇头道:“不敢,不会,不造反。”

孙传庭站起身背着手瞅着门外两个正窃窃私语的老衙役叹口气道:“不是一定要夺你云氏的权柄,是因为你云氏在蓝田县已经一手遮天了,这不合适。

退下来莫要成众矢之的。“

云猛笑道:“全凭大人做主。”

孙传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蓝田县新县令是否可以进来了?”

云猛连连点头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你身为县丞,有护卫县令生死之责,你可愿意尽责?”

云猛连连摇头道:“恕下官无能为力。”

孙传庭踱步到云猛身边沉声道:“你不愿意?你真的以为你云氏这点力量,也能跟朝廷对抗?

高迎祥的人头血迹未干,你云氏想做第二个高迎祥吗?”

云猛连连摆手道:“大人,这真的不关我云氏的事情,是蓝田县百姓容不下除我家小昭之外的任何人来做县令。”

孙传庭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

云猛嘿嘿笑道:“大人可以派县令过来就是。”

孙传庭站定身形淡淡的道:“好,本官也想看看蓝田县百姓的人心向背。”

云猛笑道:“最好派一个耐打的。”

孙传庭瞅着逐渐变得硬气的云猛道:“本官要检阅蓝田县团练。”

云虎,云蛟二人来到孙传庭面前拱手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笑道:“好整军吧!”

云虎,云蛟站直了身子大声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呆滞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么说,蓝田县团练只有你们两人是吧?”

云虎笑道:“正如大人所言!”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孙传庭在县令的座位上坐了许久,最后站起身对云猛道:“看来这蓝田县已经成了云氏家天下了。”

云猛摇头道:“西安府六成的粮秣来自蓝田县,九边中的三边,四成的军粮来自于我蓝田县。

自我蓝田县开始收商税之后,陕西今年加派的辽饷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七两白银,我蓝田县独占一万两。

这就是我蓝田县对大明的忠心所在。

数遍天下州县,唯有我蓝田县年年足额缴纳夏粮秋赋,别处州县听说有辽饷加派,一个个叫苦连天,唯有我蓝田县急陛下之所急,头天听说有辽饷加征,三天后,就穷尽我蓝田县府库,快马将辽饷护送去了西安府。

这就是我云氏对陛下的一片心意。

对上官来说,我云氏竭尽心力的扶助,对陛下,我云氏倾家荡产的在孝敬。

大人初来我陕西就任巡抚,率先对我蓝田县下手是何道理?

难道说我蓝田县百姓被我云氏盘剥的民不聊生,还是我蓝田县如今冤狱横生的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没有吧?

更别说我年仅十四岁的侄儿眼见建奴屡屡叩关,让我大明坐卧不安,亲自率领一百家丁远赴口外草原大漠与建奴鞑子作战,就想拖拖建奴的后腿,好让辽东之地的大明军队可以喘息一下。

如此云氏,那里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以至于让大人说出,云氏在蓝田县一手遮天的悖逆之言?

大人这样说,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忠志之士的心吗?”

孙传庭冷笑道:“你云氏乃是盗匪之家,此事如何解释?”

云猛笑道:“云氏早年为祸乡里,已经被大人处罚过,一顿板子,将近一年的苦役,我们兄弟三个可是受过处罚的,犯的错也算是了了。

当年我们用来作恶的武器也被大人铸剑为犁,再说我云氏乃是盗匪之家,就算是把这个官司打到陛下面前,大人也打不赢吧?”

孙传庭嘿嘿的笑了,拍拍自己的脑门道:“当年本官还是仁慈了,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云猛笑道:“一饮一啄啊,没有大人当年一念之慈,也没有如今处处繁华的蓝田县。”

孙传庭笑道:“好圆满的解释,你没有说宦官薛元义今年十月来你家,从你家带走了一千斤红薯献给陛下品尝,陛下大赞你云氏,并且亲书“薯良”二字与你云氏光耀门楣的事情,算是为本官留了些许颜面的事情。

好安排啊,真的让本官有些哑口无言。

只是,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云猛憨厚的搓搓双手,难为情的道:“这都是我那侄儿临走前教下官说的。”

“昔日的九岁县令,如今的十四岁同知云昭?”

“正是!”

“你云氏真正做主之人真的是他?”

云猛摊摊手道:“当年之事大人也是清楚的,云氏阴族可没有执掌家业的可能。

现如今,云氏族长正是下官的侄儿云昭,那孩子自幼懵懂,某一日忽然灵智大开,就成此伟业。”

孙传庭冷笑道:“看来本官也应该将家中懵懂小儿送来蓝田县,让他亲近野猪,好顿悟开智。”

云猛笑道:“也有人这样做来着,被野猪给弄伤了。”

“云猛,云虎,云蛟,尔等确实算不得穷凶极恶之辈,否则当年你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既然你们说蓝田县被尔等的家主治理的丰饶富足,那么,你就带本官,看看蓝田县,看看这片被昔日的盗贼治理的土地,每一寸土地都要看到。”

孙传庭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一些,人也变得平静吗,不再提什么新知县的事情。

云猛有些难堪的道:“这自然是可以的,云氏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不能说吗?”

云猛苦着脸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清楚,就连下官都不知晓蓝田县县境如今到底在哪里。

今年收秋赋的时候……以前的乾县,扶风,长安,临潼,商南,商州,乃至华阴的大户人家都喜欢来蓝田县完税……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大人去不去?

自从张秉忠佯攻襄阳府,汉中一带也有人愿意带着全家投靠蓝田县……不知道这些地方该怎么算……“

“什么?”

孙传庭惊叫一声,骇然看着云猛,颤声道:“你说,附近州县已经开始向你云氏缴纳赋税了?

为何不见你们上报?”

云猛挠挠脑门道:“上报了啊!我们早就苦不堪言,已经上报了五六次之多,老虎,你快去把张主簿请来,让他来的分说。”

孙传庭强行按捺住狂怒的心,一口喝干了茶杯里面的水,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沉声道:“上报了那里?”

“西安府啊,甚至跟陛下派下来催收辽饷的大太监薛元义也禀报过,没见有人出来说话,然后,我那个小侄儿就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孙传庭的一双手在袖子里抖动的厉害,脸上却风轻云淡,直到张主簿赶来之后,才坐在知县大堂上,命张主簿拿出今年秋赋粮册,他准备好好地验看一下。

张主簿是一个骄傲的人,带着小吏们将所有的账簿拿给了孙传庭,最后傲然道:“大人,蓝田县三年以来的土地粮册都在这里,某家不敢说这是大明朝最清楚明白的册簿,却敢说,大人若是查出短少了一文钱,不用大人下令,某家自己就悬梁自尽在这蓝田县大堂上,再请刽子手将某家的尸身剥皮萱草,放置在县衙口的戒亭里以戒来者。”

孙传庭的一双手快速的翻动着册簿,两只眼睛如同猛兽的眼睛一般闪着幽蓝的光芒。

县衙六部,这些公务他太熟悉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大致翻阅了一遍。

然后就呆坐在大堂上一言不发。

太震惊了!

蓝田县一年所产粮食已经超越了崇祯二年整个关中的粮食产量,虽然崇祯二年关中大旱,即便是这样,也让孙传庭惊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册簿上的数字可有误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传庭的声音幽幽的在大堂上响起。

刘主簿等候孙传庭问这句话,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之久,闻言仰着头道:“大人之所以能在西安府看到百姓衣食无忧,商贾往来不绝,全赖我蓝田县支撑。”

孙传庭朝刘参拱拱手道:“刘主簿国士无双,孙传庭怠慢了,这就谢罪。”

刘策得了面子,也就不再做倨傲之态,俯身施礼道:“大人过谦了。”

孙传庭的声音变得平缓起来,朝云猛拱手道:“县丞大人劳苦功高啊。”

云猛连忙还礼道:“下官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另外,大人要看我蓝田县团练,并非我们兄弟三人搪塞大人,而是真的拿不出人手来给大人看。

按照我蓝田县县尊之命,蓝田县但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男丁皆是团练。

若是没有贼寇犯境,我蓝田县绝对不会无故召集团练,若是一旦敲响钟鼓召集团练,蓝田县所有男丁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同御敌,所以,大人想要看团练,除非贼寇入侵我蓝田县。”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如今,天下纷纷,蓝田县既然兵强马壮,为何就不能出兵扫平贼寇,还关中一个平安,还天下一个平安呢?”

刘参拱手道:“蓝田县人有守蓝田县这片土地之责,却无守卫其余地方的职责。

那是其余地方的百姓与官员的责任。”

“如此说来,贼寇就算是攻破西安城,你们也会坐视不理吗?”

刘参笑道:“蓝田县昔日民不聊生,贼寇横行,百姓衣食无着,卖儿卖女的时候,西安城里的贵人们也没见有一位出城来安抚百姓,给我们一粒米的帮助。”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五年前,打死刘参都不敢面对一位巡抚说出这些话。

现在,他不在乎,甚至有些鄙视高坐在公堂上的孙传庭,那个位置天生就该是自家县尊的座位。

虽然蓝田县衙中有很多小吏,侍女,婆子,他却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个座位,那张桌子。

每日里不论公务多忙,他都要亲自用干净的温水将桌椅,乃至悬挂在房梁上的大印擦拭一遍,不容沾染半点尘埃。

自家县尊坐在那里断案也好,办公也罢,哪怕是将双脚搭在桌子上跟人闲聊,甚至跳上桌子指着某人驽骂,将惊堂木敲的山响都是那般的雄姿英发。

现在,看到个冬烘先生高坐在那张椅子上,双手搭在桌子上虚情假意的跟人攀谈,他心头的怒火就燃烧的炽烈,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人从椅子上踹下来,他好端来一大盆清水,彻底的将桌椅洗一遍。

免得县尊回来之后,坐上位置会嗅到一股子臭气!

破败的蓝田县在他亲眼目睹之下,被小小的县尊在五年之内变成了现在的盛世气象,刘参胸中满是自豪之气。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蓝田县现在的繁盛世道,尤其是在县尊大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是一条看家的老狗!

不管是谁,敢破坏蓝田县现有的模样,他这条老狗就敢扑上去撕咬,哪怕被人活活打死,也不后退一步。

孙传庭明显的从刘参身上感受到了这股气势,这股子气势他以前也有,在处置长安县盗匪的时候有,在痛斥魏忠贤权阉祸国的时候有,在辞官带着家人两袖清风回家种田的时候也有。

现在,这股子气势出现在蓝田县一个小吏身上,而且这股子气势针对的人正是他的时候,他心中酸楚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云氏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可怕的太多了……”孙传庭在心里对自己道。

“蓝田县不能无休止的扩充下去了,这样会坏了规矩。”

面对刘参恨不得将他从座位上揪下来的目光,孙传庭从座位上下来,淡淡的对云猛道。

云猛抱着双臂苦笑一声道:“蓝田县的一百一十三个界碑,下官一个都没有找到,只有每年税吏下乡之时,人家才把界碑拿出来给税吏看一眼,回头再找,又找不到了。”

“那就制作新的,立在原来的地方!”

孙传庭的声音清冷如水。

刘参笑道:“这就要劳巡抚大人的大驾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人人只想多留一口吃的养儿育女,所谓者不过求活而已,请恕蓝田县对此事无能为力了。”

“给你蓝田县缴税难道说就能多留一些不成?”

刘参拱手道:“正是,蓝田县所属只需缴纳朝廷规定的赋税,这些赋税原本就不重,百姓还能负担得起,种田纳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百姓对此并无异议。

而且,蓝田县征收税赋之后,就会在当地大兴水利,构建水库,塘堰,水池,沟渠,给百姓提供良种,还有农官监察庄稼长势,随时预防虫灾,若是遇到躲不过去的灾祸,还有各种补助。

夏收,秋收之后,又有粮官专门下乡,以平斗,以无火耗官银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不使贪心的商贾祸害百姓。

更不要说,我家县尊又在蓝田县玉山之上重新修建了玉山书院,请来了高明的先生,只要是是我蓝田县百姓之子,不论贫富都能上山求学,从蒙学乃至县学。

如此以来,外地百姓哪里有不愿意加入我蓝田县的道理。

大人,蓝田县没有异心,大人之所以见我蓝田县百姓一心向着云氏,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蓝田县所施行的律法,政策,全部都写在《大明诰》里面,并无出奇之处。

下官就不明白了,一个严格按照我大明律法,来治理地方的蓝田县,怎么就让大人惴惴不安,恨不得即刻拆散才好呢?”

孙传庭被问得哑口无言,嘴里苦涩的厉害。

刘参说的没错,蓝田县施行的政策确实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无非是做到了言而有信,将农官,水利官,粮官,税官,官学的作用彻底的发挥了出来。

又用商税来抵充朝廷加派的各种杂税……

今年的辽饷只有区区三百万两……这是对全大明的百姓加征的辽饷,偌大的西安府只加派了不到两万两银子。

蓝田县承担了一万两……说起来已经算是尽心王事,其实呢,对于商贾往来的蓝田县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孙传庭是做过两任县令的人,他如何会不知道,一个能给百姓撑起一片天空,能给百姓们绝对保护的衙门,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种地,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不胡作非为,律法严酷而又清明的衙门,在百姓心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所谓的父母官,便是如此。

如父亲一般严苛,如母亲一般照拂……

“看过之后再论不迟!”

孙传庭不知不觉的开始退让了。

“如此,请大人下榻馆驿,明日就由下官给大人带路,走走蓝田县,看看下官所言是否有虚。”

“正有此意!”

说罢,孙传庭仰头看看大堂上悬挂的蓝田县正堂大印,对刘参道:“收起来,这样算什么样子。”

刘参摇头道:“百姓们每日路过县衙偷窥这枚大印是否还在,已经成了日常,一旦大印没了,难免会议论纷纷人心慌张,大人,就让这枚大印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孙传庭长叹一声,自己来蓝田县以巡抚之尊连区区小事都做不到,这让他心中的沮丧感愈发的浓重。

云猛陪同孙传庭去了馆驿,云虎,云蛟还没有来得及大笑出声,就看见刘参怒气冲冲的将一整盆清水泼在大堂上首的桌椅上,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冲的一塌糊涂。

跳着脚的吼叫着县衙里的小吏们,赶紧清扫大堂,把这堆垃圾丢掉,他自己亲自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桌椅,且一丝不苟。

云昭躺在厚厚的皮毛堆里,怀里抱着一尊金灿灿的金佛仔细的研究这尊面相凶恶的佛像。

不远处的火盆散发着烤红薯的的甜香。

光脑袋的云杨瞅着那些烤红薯目光执着而热烈。

钱少少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手,搓搓冻僵的手,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云卷蜷缩着身子倒在云昭的脚下,他很想从云昭手里取过那尊金佛研究一下,夺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就只好眼巴巴的等待云昭看腻味了之后再研究。

“克鲁部的牛羊被我们宰杀了上千头,我们冲着产奶的母牛下的手,估计,克鲁部今年会死很多牛羊,人也会死很多。”

钱少少的手冻得发麻,不好再写字了,就凑到云杨身边拨弄烤红薯暖手。

云杨懒懒的道:“不对人下手,只祸害牲畜,这样的仗以后不要喊我,太丢人了。

你知道人家现在都叫我们什么——黑豺狼!”

云昭的手指从金佛狰狞的面孔上拂过轻笑一声道:“我们是草原上的害虫,黑豺狼也是一种,说明我们的目标无差!

我只问你,我们的财富增加了没有?”

钱少少道:“增加了两倍多,朵颜部现在是这个冬天里最富裕的部族。”

“招收草原流浪牧民的事情干的怎么样了?”

云昭从皮毛堆里翻了一个身,顺便将沉重的金佛推给云卷把玩。

“已经来了三百户流浪牧民。”

“会射箭吗?”

“会啊,骑马射箭是牧民们必须要会的本事,没有这两样本事,他们没法活。”

“我听说建奴的安抚使者要来我们这里,你知道这个安抚使者是谁吗?”

“察哈尔副将鲍承先,以前是大明副将,山西应县人,后来被宁完我说服投降建奴。

此次在归化城一带屯田的建奴官员就是以此人为首。

秉性贪婪,胆小,可以杀之。”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既然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巴特尔梅林应该投降此人,为此人所用。

少少,加把劲,我觉得你能做到。”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云昭很想在阴山脚下建立一座堡垒。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打败周边的部族,让他们感到畏惧,才能在归化城立足。

但是呢,草原很大——却没有人。

偌大的蒙古草原上,一天走几十里地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云昭用巴特尔梅林的名义,弄了好久,才招揽到不足三千人。

就这样,朵颜部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部落了。

至于招揽大明百姓来草原……云昭在亲身经历过这里的环境之后,他发现,大明百姓来到这里除过被人奴役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除非云昭能在这里真正的开辟一片天地,才有将大明百姓吸引来这里活命的可能。

“你是说我们这次要借鲍承先这个壳子给我们打根基?”

“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做你让这里的部族怎么活?另外,我们的巴特尔梅林可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才诞生的。”

“巴特尔梅林自从成了朵颜部的王公后,就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了蒙古百姓的草原英雄了。

这一点你应该能从我们招揽的这些蒙古人身上就能看清楚,这些人没有为蒙古人打天下的决心,他们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或者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投靠我们的。

本质上就是一群马贼。

只有草原上的大英雄都投降了建奴,鲍承先才好升官发财,长久的留在归化城。

他留在归化城想要建设,前期一定是要投资的,没有个三五七八年是见不到收益的。

既然归化城是被建奴毁掉的,就让建奴再给我建造起来,等我们的人手,军队都进来之后,再取而代之。”

钱少少沉默片刻道:“太想当然了。”

云昭笑道:“不是想当然,而是必然!鲍承先来归化城,不仅仅是安抚,恐怕还有弹压这里蒙古部族的意思在里面。

到时候联络少数力量,打击大部分人才是建奴的好选择。”

“为何不是联络大部打击一小部分呢?”钱少少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云昭瞅着钱少少轻笑一声道:“小部分的人从来都是被压迫的对象,建奴想要在这里立威,并且拿到足够多的好处,怎么可能联络大部分人去打击一小部分人呢?

如果联络大部分人打击一小部分人,他就必须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如此一来,大部分蒙古人的利益都被考虑到了,那么,你让建奴拿多少利益呢?

但凡是强大的势力想要分解,盘剥小势力的时候,就不会照顾大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只会大乱原有的构造,建立新的偏向于他们的权力构造。这是一定的。

建奴是贪婪的,对蒙古人可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击的,能攫取最大利益,他们才不屑拿一点残余。

现在啊,在这里的部族王公们被我们逼迫的已经抱成了一团求活,面对我们的时候是这样,我想,面对建奴的时候他们也会是这样。

在这种局面之下,联络我们,打击那些部族,就成了鲍承先唯一的选择。

当然,大势是这样的,如果鲍承先是一个合格的官员,那么,联络我们朵颜部是他唯一的选择。”

钱少少再一次奋笔疾书,他将云昭说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慢慢的体会。

云昭瞅瞅正贪婪的吃红薯的云杨,再看看张开嘴用牙咬金佛鼻子的云卷,暗暗叹息一声,这两个混蛋啊……

草原上的风一般是贴着地刮过来的,这样的风很容易从裤腿,衣袍底下钻进来。

片刻功夫就能让人遍体彻寒。

薄薄的雪层覆盖了枯黄的草,一群群的牛羊正顶着风雪在勤恳的吃草,夏日,秋日里不屑一顾的硬草这时候都成了美味。

毕竟,需要努力拱开冰雪才能吃到的草总是格外的香甜一些。

放牧的都是妇人,她们裹着厚厚的皮袄,大声的吆喝着,不断地将石头用手里的投石器丢到远处,将离散的牛羊驱赶回来。

怀里的孩子哭嚎一声,她们就背过风雪,打开厚厚的皮袄,掰一些冰冷的羊肉放在嘴里嚼,等口水温暖了那些羊肉,就把碎末一点点的哺给自己的孩子。

一些藏獒站在高坡上,如同狮子一般眺望着远方,在地平线上,一些黑点正在雪地里漫步,不时地嚎叫一声,声音凄厉而苍茫。

云昭在帐篷外边停留了片刻,就回到了帐房,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看多了这样的场面,会让他刚刚冰冷起来的心慢慢融化。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枭雄所为。

这句话云昭比一般人理解的更加透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纯粹的人总是更加的接近自己想要的目标。

当然,能够兼顾情理法也可以成功的人,这样的人云昭一般把他称之为——神!

下雪的日子里,算是草原上最静谧的日子。

雪夜里向敌人发起进攻的人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一般都在汉地,比如——李愬雪夜入蔡州!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就有不同的答案,站在建奴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英武的皇帝。

站在大明百姓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十恶不赦的侵略者。

京城就是大明子民的脑袋,而现在这颗脑袋正在被建奴抱住痛殴,虽然偶尔也反击一下,终究挨打的次数更多。

挨打挨的多了,人们也就麻木了,下一次能不能经受住人家的殴打,天知道。

云昭当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建奴没有打烂大明人的脑袋,大烂大明脑袋的是大明自己的手。

李洪基,张秉忠就是两条不听话的拳头,正在一拳接一拳的砸在大明的腹心部位……

这就是大明朝目前的现状。

云昭在蓝田县已经积蓄了一些力量,只可惜这些力量现在还不能用,一旦开始用了,就会在无数的战争中消耗的干干净净。

戚家军消耗一空,关宁铁骑也快要消耗光了,白杆军如今也无力再战……

所以,云昭努力的生产粮食,努力的打造军械,努力的安定地方,做这些事情的唯一目的,就是给这个破败的时代留一点可以东山再起的种子。

让那些在绝望中固守城池的人看到一丝希望。

对于大明朝的官吏,云昭是不信任的!

说白了,除过云氏自己,云昭不相信任何人。

固守蓝田县,让西安府平安,这是云昭对大明朝先烈们进的最后一份心力,在归化城立足,是云昭延缓建奴进攻中原的最后努力。

“继续扩大招募流浪牧民的力度,我们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支撑到春天到来。”

云昭回到帐篷,云杨,云卷两人簇拥着金佛睡得不省人事,钱少少点了一盏酥油灯,依旧在看书。

“汉人奴隶也应该招募,鼓励他们逃离原有的部族,来朵颜部。”

钱少少抬头看看云昭,他对云昭的情绪把握的很准。

“如果我们有机会带走他们,就能招募,如果不能,就不要招募,我们现在走的路跟死路一条差别不大。”

钱少少皱眉道:“战死比被人奴役至死要好。”

“这是你的想法,那些被人奴役的人不一定这样想。”

云昭粗暴的打断了钱少少的话。

钱少少给云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道:“你就是太在意大明人的想法,才处处掣肘。

百姓愚昧,需要有聪明人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哪怕是一条死路。

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在这里做一个恶官,激化建奴跟蒙古人的矛盾,让蒙古人知晓,投靠建奴是一个比战死还要糟糕的结果。

如此,才有利于我们暗中发展,才能让巴特尔梅林的威名传扬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到了这个时候,巴特尔梅林再次竖起蒙古大纛的时候吗,才会从这如云。”

云昭苦笑一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刚才看到在风雪中牧羊的蒙古妇人,心中酸楚。”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嗷哈!”

在寒风中**着胸膛的建奴甲喇挥动了手臂,随后,就有数百骑从山包后面涌出来,策动战马,洪水一般从山包上倾泻下来,直扑山包下的蒙古人的营地。

战马踩踏大地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牧人,在狗吠中,他们纷纷冲出蒙古包,乱哄哄的解开战马,连马鞍子都来不及安装,就骑着光背马迎着建奴骑兵冲了过去。

一些年长的蒙古人大声的呼喊着自己部族的名字,希望让对方听见,自己这群人是已经归顺的蒙古人不是叛匪。

可惜,他们的声音在嘈杂中弱小的几乎不存在。

只要是个明白的蒙古人就该知道,当骑兵开始冲锋之后,就表示战争已经开始了。

在这个时候,不论你是投降还是作战,结果都是一样的。

钢刀切开**,血就流淌出来,才落地就被冻成了一块红色的水晶,折断的手臂,跌落的头颅也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雕塑。

不足两百人的部落,那里是五百人的建奴骑兵的对手,这些蒙古人仅仅阻挡了一下战马的步伐,就已经死伤殆尽。

逃跑的人比迎战的人死的更快,一些穿着皮衣,手持弓箭的建奴骑兵如同魔鬼一般从寒雾中慢慢踱步出来,那些试图逃跑的蒙古人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羽箭贯穿了胸膛。

一个前额光溜溜,脑后留着一撮头发的汉人模样的骑士从**着上身的甲喇身边走过,卑微的道:“卓啰大人,灭杀这些小部族所为何来?这里没有财富,没有美女,更没有您喜欢的美酒!”

甲喇转过头冲着这个汉人笑道:“我的弟兄们很久没有杀人了,他们不能忘记了这门手艺。”

汉人哈哈笑道:“我看他们的手艺没有松懈啊。”

卓啰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阿克墩,呼卡布,你们两个呆骡子见到小崽子就下不了手了吗?”

两个面对一个抱着幼儿的蒙古妇人有些犹豫的建奴骑兵听到甲喇在喊叫,二话不说,两柄短矛就刺穿了妇人的胸膛,将她连同幼儿穿在一起。

幼儿震天的嘶嚎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随着母亲一起倒在地上。

卓啰路过两个部下的时候,用力在他们的肩膀上拍了两巴掌道:“好样的,就该是这样的,不杀的蒙古人胆寒,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好好作战,将来你们会成为陛下的巴图鲁。”

倒在地上的尸体,被建奴骑兵套着脖子拖开,卓啰就走进了那间最大的帐篷。

一个女子蜷缩在蒙古包最里面哀哀地哭泣。

卓啰皱皱眉头道:“烧奶茶!”

蒙古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鸟,往火盆里添加了一些牛粪,给铁锅里添加了打好的酥油茶,就蹲在火盆边上等着茶水被煮沸。

卓啰用手捏着蒙古女子的下巴瞅了一眼对跟着进来的鲍承先道:“我军令在身,不得亲近女色,这个女人不错,归你了。”

鲍承先连忙点头,他如果不要这个蒙古女人,卓啰下一个动作就是砍掉这个女人的头颅。

“女人我可以给你,钱财我也可以给你,陛下要的粮食你必须给我!”

鲍承先苦笑道:“大人,粮食是需要从地里长出来的,这需要时间,一两年之内绝对没有粮食敬献给陛下。”

卓啰沉默片刻道:“有没有别的办法快速弄到粮食?”

鲍承先摇摇头道:“我们的地方越来越冷了,就连高粱都不肯好好生长,能弄到粮食的法子,盛京的主子们早就想过无数遍了。

最后还是落到根本上来了,我们需要种地。”

卓啰抬起头瞅着从蒙古包尖顶空隙处飘落进来的雪花,有些感慨的道:“我们以前不需要种地,只要打猎就能吃饱。”

鲍承先见那个蒙古女人的手抖动的厉害,就接过茶壶给卓啰倒了一碗酥油茶,自己也倒了一碗,笑着对那个蒙古女人道:“别害怕,给我们拿一些糌粑过来。”

等那个蒙古女人战战兢兢的离开了,他才对卓啰道:“大人的部族有多少人?”

卓啰哼了一声道:“七百人!”

鲍承先点点头道:“已经是很大的部族了。”

卓啰道:“我知道陛下的难处,现在仅仅是盛京就有人十五万。”

鲍承先笑道:“大人有没有想过您的部族为何只能是七百人?”

卓啰喝了一口酥油茶淡淡的道:“那片老林子养活不了更多的人。”

“这就是道理啊,我恩师宁完我曾经计算过,老林子里的部族,人口不可过千,一旦过千,林子里的猎物就会搬家,甚至灭绝。

所以呢,一个部族如果吃光了林子里的野兽,就只能去林子更深处去打猎,时间长了,部族就需要迁徙。

如此一来,部族就不能安定,一旦不能安定,就会影响孩子出生,最终让部族的力量逐渐减弱。

我恩师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叫做,打猎的不如放牧的,放牧的不如种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大清为何不如蒙古人富裕,更不如明国富裕的原因所在。”

卓啰拍拍鲍承先的肩膀道:“是的,是这个道理,我们一定要杀进明国,给我们弄到更多的粮食跟财富,多养孩子,才能像我们得祖先一样圈养明国人来为我们种地。”

鲍承先笑着喝了一口滚烫的酥油茶对卓啰道:“大人如果想要立刻拿到粮食,可以带着兄弟们走一遭张家口,那里有无数大商贾,应该可以弄到足够多的粮食。”

卓啰摇摇头道:“我来的时候,陛下就跟我说过,不准我劫掠张家口,也不准我去明国宣大,只准我们以归化城为原点,种植粮食。”

鲍承先很奇怪为什么不能劫掠张家口。

不能向宣大进发,这很容易理解,宣府大同两地驻守着大量明军,卓啰这点兵力不足图之。

而张家口这些年并不为明军所重视,那里的防守力量很弱小,人口有多,又多商贾,为何不能劫掠一下呢?

尽管很奇怪,鲍承先见卓啰似乎不愿意再提张家口,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巴里克,幺儿干,乌克尔,克鲁,朵颜这五部大人想要先从那个部族下手?”

蒙古女人送来了糌粑,鲍承先跟卓啰两人就用手揉着糌粑一边闲聊。

卓啰抬起头瞅着重新缩到角落里的蒙古女人道:“喂,女人,这五部那个部落最富有?”

女人连忙抬起头低声道:“以前是克鲁部最富有,后来被朵颜部劫掠之后,就成了朵颜部最富有。”

卓啰笑着丢给了那个蒙古女人一块肉骨头,见女人小心的捧着吃,这才满意的对鲍承先道:“那就先灭掉朵颜部,其余几部应该就会乖乖的听话了。”

鲍承先笑道:“来的时候我就打听过,朵颜部是其余四部的敌人,而且也是最凶悍的一个部族。

放羊的牧人都知道养一条狗来看护羊群,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养一头恶犬去放牧牛羊呢?

卓啰皱眉道:“金佛就是在朵颜部失踪的。”

鲍承先摇头道:“蒙古人不敢劫掠墨尔根大喇嘛,更不敢劫掠玛哈噶拉佛金像,能干出这件事的只有张家口的汉人。

我恩师也曾拜访过墨尔根上师,据他所言,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王姓明国人劫掠了他。

所以,金佛被劫的事情应该与朵颜部无关。”

卓啰闷哼一声道:“不是张家口人劫掠的,张家口王姓人家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鲍承先再次惊讶的看了卓啰一眼,低下头轻声道:“我恩师说用朵颜部来统治其余四部,是最好的选择。”

卓啰丢下手里的木碗,将鲍承先推出蒙古包,放下门帘道:“你的女人我先借用一下!”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虽然是寒冬,从东向西一路上有九个小部族被人灭族的事情依旧传到了云昭的耳朵里。

云昭不得不感叹,这才是建奴真正的出场模式。

人还没有到来,血腥味已经逆风飘过来了。

由于不知道建奴要干什么,朵颜部东边的部族已经开始向后退了,一些更小的部族干脆就投靠了大部族,期望可以活命。

朵颜部就是距离建奴军队最近的一个大部族,三千多人的部族,在草原上已经有些难得。

“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建奴打一仗?”

钱少少整理完毕消息之后,问云昭。

“必须打一仗,不能用火器。”

“如此一来,损失可能比较大。”

“我们的人必须撤出去,我也要回张家口了。”

“这里的事情怎么办?我留下?”

“只能是你留下,再问你一遍,速里台此人可靠吗?”

“非常可靠!”钱少少再一次回答的斩钉截铁。

云昭还是不知道钱少少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还是强行忍住没有问,如果钱少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说的。

“你不留下看这场战事吗?”

“自然要看,我希望直观的看看建奴骑兵的厉害。”

钱少少有些遗憾的道:“可惜玉山的那八个建奴不经打,两年功夫就死的一个不剩。

这一次我在弄几个你带回去吧,那些弟弟妹妹们还需要真正的建奴练手。”

“可以,不过呢,不要因小失大。”

就在云昭认为建奴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的时候,一个汉人走进了朵颜部。

云昭大喜,以为此人就是鲍承先,速里台问过之后,才知晓此人并非鲍承先,而是鲍承先的幕僚。

此人一到朵颜部,便盛气凌人的要求朵颜部束手就擒,否则,族灭!

这个幕僚就是派来送死的。

鲍承先也很希望能跟朵颜部打一仗,掂量一下朵颜部的实力,看看有没有做狗的资格。

在钱少少的安排下,速里台大怒,命人割掉了这个幕僚的鼻子,丢出掷地有声的六个字:你要战,便作战!

云昭躲在雪窝子里看了这场战斗。

速里台表现的极为英勇,一连三次向建奴发起了冲锋,可惜,在弓马娴熟的建奴骑兵面前,如同海浪一般撞碎在岩石上。

就在他呼唤着同伴,准备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卓啰开始反击了……速里台被卓啰活捉。

建奴骑兵杀掉了所有受伤的蒙古骑兵,就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速里台为了族人的安危投降鲍承先之后,这场战事以惨烈的十三比一的结果落下帷幕。

脱离战场后,过了许久,云杨才长叹一声道:“我能打三个,不能再多了。”

云卷垂着脑袋道:“我最多能打一个。”

云昭笑道:“我大概能拖住一个。”

云杨道:“今天看了这些建奴战斗的模样,我不想跟他们硬拼。”

云昭用头巾抱住面孔对云杨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心要发展火器的原因啊。

我们兄弟三个,从少年时期就吃的很好,身体长得不错,云杨甚至是千里挑一的好汉,去西安府考武状元耍一百六十斤的大关刀都不在话下,上了战场却只能对付三个建奴,以后,不到绝境,不能与建奴硬拼,不过,我以为这些建奴应该是建奴中的精锐。

玉山的那几个建奴,云杨一次能对付他们八个。”

云杨瓮声瓮气的道:“别替我长脸,玉山上的八个建奴早就想死了,打起他们来我都提不起兴致。”

云昭大笑道:“多一点信心总是好的,快点走吧,我们是一支满载而归的商队,这次回到张家口,一定会让所有人震惊的,你看看云掌柜,他已经开始唱歌了。”

没有什么心情能跟满载而归的心情相媲美。

十天后,云昭长长的车队,驼队进入张家口之后,整个张家口的商贾们都开心的燃起了鞭炮。

在呛人的火药烟雾中,梁三带着云昭走进了福满园客栈,而云杨带着云卷,云掌柜则趾高气扬的住进了大车店。

不住蒙古包的日子是幸福的。

云昭痛快的洗了澡,接受了两个北地大姑娘的搓澡,修理指甲,梳理头发的服务后,再出来,就成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家公子。

喝一口浓稠的白米粥,云昭觉得灵魂终于附着在身上了。

饱餐一顿后,云昭又喝了茶,眼看着天色已晚,就准备早早回到那张被烧得热烘烘的大炕上,好好睡一觉。

才躺下,就听见梁三在外边轻声道:“洪管家求见。”

云昭无奈坐起来,眼看着红光满面的洪管家从外边走进来,就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洪管家笑呵呵的道:“等不得,等不得,我家少爷再有一个时辰就要来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道:“他这时候怎么会在张家口?”

“卢相公也会来!”

“那个卢相公?”云昭面黑如锅底。

“宣大总督卢象升!”

说完话,洪管家就上前给只穿着亵衣的云昭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帮云昭关好门。

云昭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叹口气道:“一个倒霉蛋,拉着另一个倒霉蛋来了,再加上老家的那个倒霉蛋,老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完话,就一头倒在枕头上,盖上簇新的被子呼呼大睡。

官员的话是听不得的,而经过奴婢传递后的话更加的不可信。

洪承畴或许会告诉洪福,他三个时辰后来,洪福为了让云昭对他家主人礼敬一些,就会说成一个时辰之后来,留下两个时辰的时间好让云昭多做点准备。

对于大明世界里的名人,云昭对他们的总体观感不太好,这些人的身体总是能散发出或者遗憾,或者悲壮,或者让人落泪的气息。

洪承畴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云昭已经习惯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卢象升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果然,云昭大睡了两个时辰之后,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来。

就在云昭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坐着两个人。

“年轻人总是贪睡,你继续睡,我与建斗兄许久未见,正好寒暄片刻。”

洪承畴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朝云昭示意一下,就准备继续与旁边的中年文士继续谈话。

卢象升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云昭从炕上起来,披上大氅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很没有礼貌的将油灯放在卢象升面前,仔细的端详他的相貌。

卢象升长得不好看,甚至还有一点朝天鼻,只是一双眼睛长得极为有神,虽然长得丑,却极为自信,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云昭上下打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头猪?”

卢象升说话不疾不徐的,同样打量上下打量着云昭,看清楚云昭的模样之后就希望洪承畴能帮他介绍一下。

“他家祖上是我大明武将,好好地家世,不知怎么的又跟干没本钱买卖的扯上了关系,听说还是同宗。

我在本朝三年的时候准备效法孙传庭故智让贼寇们自己跳出来好剿灭,就给贼寇们封官许愿,其中就把蓝田县知县的职位许给了云氏。

然后,他就成了县令。

别的县令早就成了本官刀下之鬼,只有他延续到了今日,前年的时候还被升官了,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现如今可了不得了,是陛下口中的能吏,干吏,户部选优之时,蓝田县令为天下第一等。

如此人物若是家世显赫,或者族中愿意泼天般的撒钱做到了如此程度也就罢了。

他祖上官职做到最高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游击将军,若是他同族兄弟能把贼寇做到高迎祥这个地步某家也认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浮滑小儿硬是把一个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蓝田县治理的物阜民丰,路不拾遗。

如今吗,就算我与建斗兄这般人物上本弹劾他,估计也会收到陛下呵斥的旨意。

建斗兄,开眼吧!这就是为兄信中给你极力推荐的那头猪!”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对于洪承畴等的喋喋不休,云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卢象升,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有建奴冒着炮火冲锋的场面,有天雄军奋力反击的场面,有横尸遍野的场面,当然也有面前这个不怎么强壮,甚至瘦弱的白衣男子与建奴厮杀的场面。

场面悲壮至极……

这就是大明朝的特产——悲壮的英雄。

大明朝的英雄总是非常悲壮的!

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亦或是天雄军,亦或是战死在辽东的无数英烈。

悲壮——是唯一能够加在他们身上的形容词。

卢象升的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清水,虽然那只朝天鼻有碍观瞻,依旧让这个年仅三十余岁,鬓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白发的男子显得丰神俊朗,卓逸不群。

“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云昭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洪承畴闻言大笑道:“建斗兄,难得有土豪问起你的现状,好机会啊,万万不可错过。”

卢象升微微一笑,端起手中茶水朝云昭敬一下,然后轻声道:“炮子,炮药不足,余者小事耳。”

云昭瞅一眼洪承畴然后道:“西安匠作中囤积了炮子一万七千枚,炮药十万斤。”

洪承畴摇头道:“那是北镇总监高起潜的藏货,没人能动,也无人敢动。”

卢象升也跟着摇头道:“取不得,要是私自取了,会导致边军将帅不合,某家已经给高监去了书信要求补充炮子,炮药,相信会有结果。”

洪承畴没有理会卢象升的话,他觉得屁用没有,直接问云昭:“你有不得罪高起潜,又能拿到炮子,炮药的法子?”

云昭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昔日的小猪已经长成千斤巨彘,看样子小小的关中已经锁不住你的心了。”

云昭笑道:“自保而已。”

卢象升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胡来,我大明边疆如今已然是摇摇欲坠,全靠将士们用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这时候万万不可与高监起了冲突。

将帅不和远比我军缺少那点炮子,炮药造成的后果严重。”

洪承畴将脊背靠在椅子上,懒懒的道:“既然这头猪已经说有法子把那批弹药补充给你,那么,他就一定有他的法子,且不会让高起潜发怒,更不会让你与高起潜的冲突加剧。

放心吧,他有办法,在如今的关中,他说话比我们有用。

对了,猪,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云昭用大氅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腿,坐在桌子边上,喝了一口热茶道:“秦王会想办法的。”

“秦王?”洪承畴跟卢象升惊叫一声,然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不再提那批弹药的事情了。

宦官天生就跟皇族亲近,这是他们本性使然,虽然在阉宦横行的日子里,那些被皇帝当猪养的亲王们见权阉如同见了鬼。

自从皇帝除掉魏忠贤之后,全大明第一波看不起阉宦的人就是这些亲王们,毕竟,在太监面前,他们才是主人。

云昭既然说可以动用秦王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用,洪承畴率先选择相信云昭,因为自从他们开始打交道至今,云昭从未让他失望过。

卢象升军中缺少弹药,已经到了燃眉之急的时刻,局面也容不得他客套,既然云昭跟洪承畴都觉得此事可行,他也就不多说话了。

很是豪迈的喝干了一杯茶以示谢意。

卢象升来了,云昭觉得在半夜喝寡酒淡茶不是一个好的招待客人的方式。

于是,他就命洪氏老管家速速准备好一桌宴席,他自己穿戴洗漱停当之后才重新出来见客人。

洪承畴看着自家的老奴不辞辛劳的忙里忙外,就摇摇头道:“在福建老家的时候,这条老狗可没有这么殷勤。”

云昭抬眼看一眼肃立在洪承畴身后表忠心的老管家,就笑道:“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给你洪氏赚了纹银三千两,这笔钱目前在我的口袋里,他怎么可能不对我殷勤呢?”

卢象升吃了一惊,看看洪承畴。

洪承畴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杯酒后就对卢象升道:“我可没有贪渎,没有枉法,更没有公器私用。

这笔钱就是我家中的这条老狗随着这头猪去草原上赚到的,建斗兄,为兄建议,你也应该派一个老奴跟着这头猪,不出三年,家中定然是另一番气象。”

卢象升摇头道:“家中固穷,也不可取意外之财。”

洪承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意外之财,更不是不义之财,取之域外,用之域内,有何不可?”

卢象升举杯敬了洪承畴跟云昭一杯酒,淡淡的道:“某家中人口简单,用不了些许钱财,青菜豆腐入口即好,钱财送回去的多了,老母还会怀疑我改了志向,反多骚扰,不好。”

云昭笑道:“但凡是官,来我这里总要取一些好处的,你要是不取,我反而放不开胸怀与你畅谈。

来人,把我的枪具拿来。”

云昭吩咐一声,不大功夫,梁三就捧着云昭的装备来到了屋子里,放在一张矮几上就退下了。

云昭指着自己的装备道:“我是家中独子,老母不许我上阵杀敌,更不许我深陷险地,这些枪具跟着我难免有明珠蒙尘之撼。

听闻你这个官与别的官不同,喜欢身先士卒,那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宝剑赠烈士正当其时。”

若是金银,美人,卢象升自然是半分兴趣都不会有吗,甚至会认为云昭是在羞辱他。

既然是枪具,一下子就让卢象升的兴致高涨起来。

他取出云昭的短铳仔细看了之后惊叫道:“这居然看不到锻打的痕迹,枪管也平滑如镜。”

云昭笑道:“这两柄短铳,原本是两块上好的熟铁,经过匠人百次锻打之后,又塞上铁棒放在模具中用千斤锤下猛烈锤击,然后成型,再经过高手匠人仔细雕琢,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基本上可以做到发千弹而枪管无损,内壁光滑,不沾枪垢,子药定装,燧石击发,装弹,射击瞬息可成。”

卢象升沉默半晌,握着手中枪叹息一声道:“看来无法大量制造是吧?”

云昭道:“可以大量制造,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成。”

“这样的一柄枪造价几何?”

洪承畴见卢象升两眼发光,就拍拍卢象升的肩膀道:“建斗兄还是莫要问了。”

云昭瞅着卢象升渴望的目光轻声道:“纹银两百两,且无利润空间。”

听云昭说完价格,卢象升眼中希冀的光芒也就消失了,默默地收起云昭的枪,又拿起云昭配备的手榴弹仔细研究起来。

“这东西名曰——手雷,顾名思义,是近战杀敌的利器,一旦炸开,有无数碎片迸裂,以伤敌为主要目的。”

“这东西也价值不菲吧?”

云昭道:“西安府的匠作们开出来的价格是纹银五两,还有一种叫做万人敌的东西,杀敌效能更是惊人,人家开价两百两,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杀人武器,也就是说,丢一颗手雷出去,不管有没有杀死敌人,我们的五两银子就没了。

一场战斗,丢千百颗手雷是寻常事,没有足够多的钱,就没法子用这东西打仗。”

卢象升抬起头看着云昭道:“能否先赊欠某家一千枚这种手雷?”

云昭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你这个官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卢象升大笑道:“没关系,就用演彦兄旧例,某家这就给家中写信,让老母派老家人过来,两个!!”

云昭,洪承畴闻言,呆滞了片刻,然后齐齐的捧腹大笑,以卢象升自己笑的最是惨烈。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一场酒喝到了天亮时分。

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两人的文采都不错,云昭跟他们仔细讨论了一下《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个人。

洪承畴认为能写成此等旷世大作的人定然是金陵人,且是家中妻妾成群之辈。

卢象升认为,这等好书,应该避开妻妾,于雪夜中藏身于塌上,秉烛夜读。

云昭认为此书大淫,年少之人不能通读,否则骄奢淫逸坏风气,应该查禁。

洪承畴以为,云昭本身就已经漆黑如墨,再读《金瓶梅》说不定还能读出一点人间百态,世间俗情,可以多一点人味,少一些野猪气,并断定,此书必定是金陵淫棍王世贞所作,据他所知,王世贞好酒,好色一世糜烂,又才高八斗,除他之外别人没这个本事。

卢象升认为,云昭这个年纪不能读这本书,否则太伤身体,待得妻妾成群之后,再读此书必定能增加一些闺阁中的乐趣,妙不可言。

不过,他以为这本书不像是整日里醉昏昏的王世贞所作,定是狂放不羁,喜欢以斧破面,用铁钉撞首,以长锥刺自己肾囊,并且杀掉老婆张氏的狂士徐渭所作。

也只有他这般不在乎礼法的人呢,才会写出如此狂放不羁的大作。

天蒙蒙亮的时候,洪承畴,卢象升告辞离开。

在寒风中,洪承畴大笑道:“待某家有闲暇,定能写出一部可以媲美《金瓶梅》的大作。”

卢象升也在大笑,他骑着马,随从却赶着五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手雷,他仔细验看之后,恰好听到洪承畴的豪言壮语,也就大笑着告知洪承畴,手稿一定要先拿给他先睹为快。

目送两人离开,云昭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吃残的酒席边上,自斟自饮,直到午时。

这是一场很有趣味的聚会……

云昭看起来很快活,心里头却像是有一股子大火在燃烧。

于是,在当夜,范永斗家的粮仓就着火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顷刻间,一万八千担粮食就化为飞灰。

惊闻范永斗家中的粮仓着火,云掌柜在第一时间拜访了张家口范氏,慰问头发都被烧焦的范永斗,并承诺,云氏今年存粮颇丰,可以依照前例继续用盐引来换取粮食。

云掌柜回来的时候,云昭正在跟云杨,云卷吃饭,见他回来了,就冷哼一声,神色阴冷。

云掌柜连忙道:“是洪承畴跟卢象升两人联手干的!”

云昭楞了一下道:“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前日时分,洪承畴与卢象升连夜到了张家口,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机密大事,整整谈论了一夜,天亮时分悄悄地离开了张家口。

范永斗以为,以前卢象升,洪承畴都曾向他讨要过粮食,都被他给拒绝了,这一次,定是这两个贼子见拿不到粮食,就一把火给烧了。

范永斗已经向高起潜告状了,希望能够得一个公道。”

“没人怀疑我们吗?”

“没有,范永斗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我们,毕竟,我们明日里还有买卖要跟范永斗谈。”

“我们家跟范永斗有什么买卖可谈?”

“少爷您忘记了,主要是人参买卖啊,家里的药厂配药,需要大量的人参,老奴这一次之所以会在张家口打尖,就是为了人参买卖,只有张家口才有大量的人参,其余的地方我们进不去。”

云昭冷漠的点点头道:“那就收好尾巴,别让人家蒙混过去。”

云掌柜连忙道:“梁三他们做的很隐蔽,用小炮打了燃烧弹烧的粮仓,没有跟范氏守卫打照面,起火以后就回大车店了,范氏惊觉之后来大车店查过,咱们家的人都在睡觉,一个不少。

范氏几乎找了张家口所有人来查此事,也就是通过这番盘查,发现卢象升与洪承畴在福满园客栈停留了一夜。”

“不是你指使福满园掌柜的说出去的?”

云掌柜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爷,老奴不敢啊。”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福满园的人也不是各个都可信的。”

云掌柜膝行两步靠近云昭道:“也不是福满园的人告发的,是洪卢两位都督的从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告诉洪卢两位都督了吗?”

“洪氏老仆已经告知了。”

“告诉范永斗,今年已经没有粮食了,想要粮食明年再说。”

“少爷,不赚钱了?”

云昭看看这个老掌柜,摇摇头道:“今年的生意不做了,想要粮食等明年吧,另外,你要立刻把范永斗有可能买到的粮食先买回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卖给范永斗,想要在冬日里买粮,不行。”

云掌柜迷惑不解的离开了房间,坐在云昭对面的云杨道:“这批粮食是给口外建奴的吧?”

云昭点点头道:“准确的说,是给鲍承先这些人的,范永斗会把粮食沿着张家口运往开平卫,半路上会被鲍承先抢劫,既然如此,还是一把火烧掉来的干净。”

云杨叹口气道:“一万八千担粮食,这是开平卫一年半的口粮。”

云昭道:“拿不到的话,不如没有。”

“鲍承先他们这群人如果没有了粮食,会发疯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建奴在蒙古越是疯狂压榨,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这时候就不要谈什么人性了。”

“我只是担心少少能否抗的住。”

“放心吧,少少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我只是不明白他是如何控制速里台,并且让这个人接受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云杨奇怪的看着云昭道:“你不知道?”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钱少少养速里台已经养了两年多了,据说是用明月楼鸨子头养青楼姑娘的法子。

我不知道其中的手段如何,只知道只要他愿意,让速里台自杀都没有问题。”

云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压抑着怒火道:“他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云杨笑道:“自从你决定要去草原走一遭,少少就开始准备了,这个速里台原本就是草原上的强盗,不小心被商队护卫给活捉了。

是他花了大价钱从走口外的商队手里买来的。

听说刚买来的时候,这个速里台还是一个棒小伙子,两年多过去了,速里台就变成了现在年过半百的模样。”

“你们没有劝阻过他?”

“劝阻他干什么,一个专门劫掠小商队的杂碎,天知道他手上有多少条人命,遇到少少算他倒霉。”

云昭听云杨这么说,就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吃饭。

就现在的世道而言,天公不作美,人们的产出很少,为了能吃上饭,能过上比别人更好的生活,人们都在相互倾轧,相互盘剥,相互厮杀……

胜者为王的时代里,人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货物。

在张家口停留两天后,云氏商队就离开了张家口,准备沿着长城内线,经过大同府,去延安府最后从庆阳府回西安。

九边之地千里无人烟,倒是遍地的白骨,让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辽阔苍凉的延安府在经过贼寇几番劫掠之后,更是千里无鸡鸣,残破的碉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黄土上,见云昭商队过来,他们居然连抢劫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只是站在碉楼上严阵以待。

云昭很希望他们能出来抢劫一下,这样,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战斗力,可惜,一个愿意出来抢劫的兵丁都没有。

见云昭这行人没有侵犯碉楼的意思,就派出来两个瘦的如同骷髅一样的税官出来,颤颤巍巍的希望商队能赏赐他们一点粮食当税金。

云昭缴纳了一袋子粮食的税金……

然后这些人居然动用了烽火,告知下一个碉楼有人愿意照章纳税!

然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碉楼缴纳了一路的税金,担心有些碉楼太偏收不到税金,云昭的商队特意会拐个弯,把税金送给他们。

看到这一幕,云昭的怒火就不断地在燃烧,他宁愿被这些人抢劫,宁愿这些官兵打的狼狈逃窜,宁愿光着屁股回家,如此,他还能告诉别人,大明边兵的战斗力强悍!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范永斗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他么愿意继续跟云氏谈粮食买卖,这让云昭空落落的心好歹有了一丝着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掐断跟张家口商人的往来,甚至在积极地推进跟张家口商人的关系。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是在商言商,论起关系来,其实还是不错的。

也只有张家口的商人才能经得起云昭这种做买卖的方式,换一家商号,早就被他压榨的成地上的枯骨了。

所以说,跟实力强大的商贾做生意,才能长久的赚到钱。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从陕北向陕南走,基本上就是一个从地狱一步步走回人间的过程。

走过这一路之后云昭就非常确定,陕北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占领价值了,这里的人活命的法子已经与其余地方的百姓谋生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地方,礼乐崩坏是必然的,更不要提什么礼义廉耻了。

这里的人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活着的动物,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干出很多让云昭噩梦中都不敢出现的事情。

好在,蓝田县不是这样的!!!

“进了我蓝田县,就算是进了福窝窝,就这油泼辣子裤带面只有我蓝田县有,离开这里,客官要是再想吃到这么扎实的一碗面可就难了。”

饭店老板用抹布擦着手,瞅着云昭等一干人狼吞虎咽的吃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说个不停。

云昭也不明白,自己才进咸阳,怎么就成了蓝田县了。

不过,这家的油泼辣子裤带面确实好吃,多辣椒,多蒜,多醋,面条也给的扎实,把一个老碗装的老高,平日里云昭连一半都吃不完,这次猛猛的吃了一大碗,吃完后还用面汤溜了缝,然后,整个人基本上就废掉了,肚子撑的快要爆炸,只能坐在长条凳上哼哼。

这种裤带面就要用关中平原上的麦子制作,才能有让云昭胃口大开的效果,即便是掌柜的扯面的手黝黑黝黑的,指甲缝里更是有众多的黑泥,鉴于有这么好吃的一碗面,云昭决定认了。

“咋?面汤都喝完了?呵呵,你这后生不成嘛,你看那个光头后生,一气吃了两碗!”

云昭翻翻眼皮瞅了掌柜的一眼,如果这家伙再敢跟苍蝇一般烦他,他就准备翻脸了。

“一碗面两百文钱,客官是用银子还是铜钱付账?先说好了,蓝田县的小太爷有令,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少一个子会被官府问罪。

客官不想被衙役们拉去打板子吧?

我们这位小太爷,惯会打人板子!”

人家在收账,所以云昭还没有恼怒,只是一碗面上没加半点荤腥,敢收两百文这跟抢劫也差不多了。

从北方回到陕南,这是云昭第一次遇见抢劫的,压抑在心头的暗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失了。

云昭瞅瞅自己周边围拢的两百多号兄弟跟仆役,就朝掌柜的呵呵笑道:“一碗面十个钱,多收一个子小爷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云昭这等威势,一般的店家见了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可是,面馆掌柜的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们一家十七口,连我的老子娘,加上新娶进门的儿媳妇都来伺候诸位大爷吃面,怎么就一碗面十个钱了?

告诉你,这里是蓝田县,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这些从北方走过来的流贼,按理说进了蓝田县就该被活活打死,老汉贪心,想赚几个钱,这才容你们在这里吃面。

老实的交钱,然后赶紧去你们要去的西安城,路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别动歪心思,千里迢迢的来西安城做生意,可别把命给丢在我蓝田县。”

云昭心里越发的高兴,以至于脸上浮现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这他娘的才是关中人啊——贪婪,蛮横,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讲道理。

这个展柜的多少有些蠢,自己这么大的一群人,他难道就看出来孰强孰弱吗?

难道就靠他四个刚刚给大家伙扯完面条的粗壮儿子们就能打得过这两百多人?

云杨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见掌柜的跟云昭絮絮叨叨的,就走过来当胸抓住掌柜的衣衫,一抬手就把这个快要两百斤的掌柜的给丢出去老远。

眼看着掌柜的儿子们已经冲过来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胖掌柜却一骨碌爬起来,展开双臂死死的挡住儿子们,不准他们去跟云杨拼命。

然后,就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小脚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破锣,“咣咣咣”的敲打起来。

云昭也阻止了其余人要把那个掌柜的跟他的儿子们弄成扯面的举动,自己站在人群里笑眯眯的,准备看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瞅着穿着乌漆嘛黑衣衫的人蚂蚁一般从每条街道里涌出来,云杨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云卷甚至抽出了刀子,其余云氏兄弟跟仆役们更是已经完成了作战队形,严严实实的将云昭包围在里面,就等云杨一句话,就准备杀出重围再说。

云昭没有说话,云杨看了云昭几次,见云昭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大吼一声道:“戒备!”

早就等候多时的云氏兄弟及仆役们,立刻就抽出了刀剑,更有人从马车底下抽出盾牌,长矛,弓箭,火枪十二人成一组,弄翻了厚重的桌子,完成了军阵的布置。

“流寇杀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云昭神情微微黯淡一下,他很担心自己马上会看到这群人狼奔豕突的模样。

很奇怪,这些人虽然微微后退了一些,却并没有一哄而散,他们手里的刀子,木叉,铁锨,锄头也没有丢开。

依旧把云昭一群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这地方的一半人都来了吧?”

云昭低声问站在他身边的云掌柜。

云掌柜低声道:“不止啊,少爷你看,人群里有须发皆白的老朽,还有十余岁的少年,我觉得这地方的男丁应该都出动了。”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啊,半柱香的功夫能做到这一点,太难得了。”

就在云昭跟云掌柜低声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衫长着三绺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从黑衣人群里走了出来。

朝军阵中的云掌柜拱手道:“这位大王,不管你从哪来,去哪里,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到了我蓝田县的地盘,做生意合该你发财,走脚的合该你平安。

只要不欺辱本地人,没人阻挡你的财路,哪怕你去攻打西安城也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无关。

你们要是坐了天下,我们给你缴税就是了。

问题就在于,你今天打了刘老肥,还不给人家面钱,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兄,听我一句劝,你们手上拿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以横行霸道,在蓝田县不成,老老实实的把饭钱给了,再给刘老肥陪点汤药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云昭站在人群里阴恻恻的道:“小爷的人马足够把你们杀光的。”

青衫中年人闻言笑了,指着云昭道:“你这年轻人不知轻重啊,来的时候没打听打听蓝田县是什么地方么?

我家县尊年纪也不大,就是脾气暴躁一些,容不得乡亲被人欺负,你们手里有火器,我家县尊手里也有,这些年被我家县尊砍掉脑袋的流贼都是觊觎我蓝田县粮食的。

你们不惹我们,我们不动你,你们要是故意找茬,那就别怪我家县尊让你们断子绝孙了。

来来来,你不是有火器吗?先从某家这里开始,看准喽,朝胸口打。今天你们要是干不死我,我们就干死你们!”

这个家伙说完话,还得意的朝身后那群没跑的人群吼道:“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已经有些胆怯的众人被这个家伙一忽悠,又慢慢的围了上来,且人数越来越多。

“杀不杀啊?”云杨用肩膀碰碰笑的像是开了花的云昭一下。

云昭道:“你以为是在大草原吗?”

云掌柜连忙道:“要不,亮出少爷的名讳?”

云昭横了云掌柜一眼道:“你以后不要跟我出来了,越老越糊涂,这些人的胆气是你家少爷我用了五年时间才养起来,你给我泄掉,我岂不是白白忙碌了这么些年?”

云卷伸长脖子瞅瞅外边焦急的道:“杀不得,打不得,名号也不能用,你看啊,那些人慢慢逼过来了。”

云昭吧嗒吧嗒嘴巴,瞅着那个刚刚擦干鼻血,手持一杆木叉,站在最前边如同大将军一般威武的刘老肥,忍不住又笑了。

对云掌柜道:“我们投降吧,给人家赔钱,赔礼,说软话,嗯嗯,就这样,你去!”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如果云昭下令让云杨开始作战,那么,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必不可免。如果云昭亮出自己的名号,估计能把刘老肥一伙人吓死,毕竟,蓝田县令云昭的名号里可没有爱民如子的评价。

人活着都是依靠一股气顶着,哪怕是匪气,哪怕是混不吝,哪怕是混账,在这个乱世里都成!

如果一个个都活成了绵羊,随意任人宰杀,欺辱,眼见妻女被人糟蹋都没胆子反抗那才是大不幸。

云昭宁愿让这个该死的刘老肥欺负,也不愿意用一通手段打折这里的百姓刚刚胡乱长出来的筋骨。

虽然筋骨长得方向有点偏斜,云昭相信,只要玉山书院里的人学成之后,他们自然会负担起教化地方上百姓的职责。

所以,当云掌柜面对趾高气扬的刘老肥卑躬屈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骄傲。

这群人,是他一路上见过的人中,最有胆量,最团结的一群人。

只是,他忘了关中人的劣根性——那就是起冲突之后万万不能认错,一旦你开始认错了,那么,关中人索取赔偿的手段绝对让人永生难忘。

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是长安县……

这些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在云昭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

所以,刘老肥咬死了需要一百两银子的赔偿。

其中,面钱五十两银子不二价!

然后,他被云杨丢出去了摔破了口鼻,需要十两银子的汤药费,然后就是二十两的云昭一干人等偷看他漂亮儿媳妇的费用……云掌柜发誓自己没看,刘老肥却说云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中没看,心中不知道怎么想呢……

至于另外二十两……这个狗日的准备拿这钱邀请前来助拳的乡亲们吃白面条。

云掌柜苦口婆心的讲了半天的价,最后两人以八十两纹银的价格成交,在最后付钱的时候,又被刘老肥以银子成色不足为由,敲诈了三两银子的火耗!

云杨,云卷以及一干云氏兄弟快要气死了,不管在哪里,都是他们抢劫别人,哪里有被人家抢劫的道理?

只是云昭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算起来被人家欺负一下不算什么,云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就休想好过,这个更加的难熬啊。

如果云掌柜以为自己付了八十三两纹银就能脱身,那就太天真了。

那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家伙等刘老肥跟云掌柜商量完毕之后,他就凑上前来,讨要二十两的中人钱!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居中调停,云昭这伙人早就被乡亲们用锄头给埋了……

云昭没有理睬这些烂事,既然认输了,失败者没有人权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就问了一下旁人,这个刘老肥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把一碗面条卖到了两百文。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决定把这个刘老肥全家抓去县衙用铁链子锁上示众一个月。

没想到,人家刘老肥还是很有节操的,一碗面对自家乡亲卖五文钱,对外来的客商卖八文钱,至于两百文钱的价格,就是专门给云昭这种面色不善,且身怀凶器,嚣张跋扈看起来像贼寇的人群准备的。

云昭认为这样的价格没有什么好说的,贼来需打!本身就是他对蓝田县百姓的要求。

今天,不能说因为人家按照你的政令执行了,你就把人家全家抓去栓狗一样的栓一个月。

而自己这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说不是流贼,云昭自己都不信。

那个该死的中人最终讹诈了云掌柜十七两银子,也就是说,开始刘老肥要的一百两银子一个子都没有短少。

在百姓们的哄笑声中,云昭的车队终于再次向蓝田县进发,他坐在马车里走了好远,都能听见刘老肥的大嗓门吆喝乡亲们吃白面条的声音。

云昭吃多了,被马车颠簸一下,就打了一个饱嗝,问云杨:“你说,这件事能让这些人得意多长时间?”

云杨闷哼一声道:“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你说,下一次真正的贼寇来了,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拦截一下?”

“绝对有,你没看见那个该死的中人跟刘老肥拿到钱的时候,其余人眼中都在冒绿光吗?

以这些人的德行,下一次只会勒索的更重。”

云昭掀开车窗,瞅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的原野叹口气道:“人瘦,也要先长筋啊!”

如果云昭以为刘老肥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他就太天真了。

才从矮小,破旧的咸阳城外经过,五六十个拿着水火棍,铁链子,铁尺,以及腰刀的衙役们就出现在路上。

他们认为云昭一干人需要接受检查,如若不然,他们就呼唤团练们出来剿匪。

云昭本来还想着怎么舒缓一下兄弟们的情绪,不等他发令,云杨就狞笑着带人冲了上去。

听着马车外边乒乒乓乓的揍人的声音,云昭对云掌柜道:“我就不教你怎么做事情了。

你那个大儿子在书院里学的不错,徐先生一众人都在夸他,你要把路上的所见所闻跟你儿子说清楚,让他好好地想想。

你是云氏的老人,犯了错我能容你,你儿子是在书院里学过的,他如果犯了错,可没有这么简单被放过的道理。”

云掌柜陪着笑脸道:“老奴老了,陪不了少爷了,回去之后就向大娘子请罪,以后就专心侍奉大娘子,管点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至于犬子,请少爷放心调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打得骂得,若是犯了大错,老奴斗胆请少爷给他留一口气,好让他死在老奴面前。”

云昭瞪了云掌柜一眼道:“滚出去,净说一些恶心话。”

云掌柜笑眯眯的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一个被云杨痛殴过后,想要钻进云昭马车底下避难的衙役。冲着还在不断打人的云杨吼道:“回家喽!”

云杨哈哈大笑一声,就上了马,打一个唿哨,其余云氏子弟也就纷纷上马,直奔西安城。

云氏的货物需要进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却没有进城的意思,虽然一年没有去西安城了,众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进去的想法。

目送云掌柜带着车队进了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就骑着马沿着西安城墙向蓝田县方向狂奔。

西安走蓝田县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过了灞桥之后,冬日里原本空旷的大路上人流变得越发的密集。

这一次来往的人挑着的担子里不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各种各样的货物,鸡公车上也同样如此,更有沉重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人们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恐慌模样。

云昭的马队所到之处扬起了大片的灰尘,自然也招来了各种腔调的咒骂声,云昭听得清楚,居然以河南一地的口音骂的最是猛烈。

这该是来自河南的流民,他们很聪慧,一年时间就在关中这片土地上扎下根立足了。

也只有蓝田县的主人,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咒骂一群骑士,且不用压低声音。

于是马上的骑士就用更加大声,更加污秽的语言回击这些咒骂,好好地一条路顿时就被他们弄得沸腾了起来。

云昭看到田地里堆满的冰块,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尽管蓝田县的水利工程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旱灾带来的隐患。

可是,蓝田人依旧担心天灾,在冬日里事情相对少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往田地里丢冰块,等待这些冰块融化,为春日里的禾苗增加一点墒情。

当玉山出现在云昭视线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的意思。

胯下的枣红马似乎知晓云昭的心意,跑的越发的兴奋。

远远地看到背着褡裢骑着驴子的云旗,云昭哈哈大笑着从云旗身边飞驰而过,惊醒了正坐在驴背上打盹的云旗。

“狗……啊少爷回来啊!”

“哈哈哈,你儿子在后边,骂人找他,不许骂我。”

云昭的坐骑快捷如风。

也不知道云旗看见出去一遭变成秃脑壳的云杨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云氏牌坊就在山谷口,高大的石墙已经变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仅仅护住了云家庄子,高大的石墙还向两边延伸出去,将玉山谷口封锁的严严实实。

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人向云昭施礼,云昭胡乱应付着,转眼间就来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只有几个年轻的伤残人士靠着围墙在晒太阳,云昭跳下战马,丢下缰绳,就一脚踹开大门朝着家里大吼道:“娘,我回来了。”

然后,云昭就看见一个美的如同仙子一样的女子偏腿坐在一头巨大的野猪背上,捂着嘴巴从西跨院里跑了出来。

云昭定睛一看,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揉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用平生最阴冷的声音咆哮道:“钱多多,它好好地在秃山活着,你折腾它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天冷了,云娘就会穿上张家口商贾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明明听见儿子的声音,已经跑到门口了,又咬咬牙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等儿子回来磕头。

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怒冲冲的出门去看,却看见儿子正揪着钱多多的脸蛋子在那里口沫横飞的痛斥。

“野猪是我带回家的。”

云娘一把打掉云昭的手,仔细看了钱多多的脸蛋,发现只是捏的发白了,这才对儿子说话。

云昭见母亲发话了,连忙道:“孩儿回来了。”

云娘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就在中堂上等你来呢,你却为了一头野猪跟多多置气,你看看把她的脸掐成什么样子了。

来人啊,把这头野猪杀了,今晚炖酸菜给我儿接风!”

本来准备大哭一场的钱多多见云娘这样说,连忙在一遍劝解道:“夫人,是我不该给野猪梳理毛发的,少爷回来吼了一嗓子,我就被这头猪给驮出来了。

不怪少爷!是我的错。”

云娘自然不会因为钱多多就把野猪怎么着,这头野猪跟儿子有莫大的关系,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云昭悲愤的看着这头穿着花袄,脑袋上的鬃毛被人梳理成一排冲天辫子再无半点野性可言的大野猪欲哭无泪。

这头猪不仅仅毫无野性,见了云娘还知道露出肚皮上两大排**,张着一张尖嘴哼哼哼的讨要吃食。

瞅着母亲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丢进野猪的大嘴里,而野猪立刻翻过身子吃的咔嚓咔嚓的,就知道这头猪已经完蛋了。

所以,家里的场面极为怪异,云娘在儿子身上乱摸,检查他是否受伤,钱多多在一边冲着云昭无声的说着话,而云昭则悲愤的看着那头正在吃土豆的野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年的思乡之情,在一瞬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了,云娘并没有给儿子准备什么大餐,钱多多擀面条,云娘自己调了酸汤,配上几样小菜,又用盐腌了一小碟韭菜对云昭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

钱多多的手巧,擀出来的面条筋道不说且根根分明,再配上母亲调制的酸汤,相得益彰。

很多时候,这就是云昭梦里的味道。

今天吃的有些别扭,因为他的饭桌底下趴着一头足足有三百斤的大野猪,在吧唧吧唧的嚼着红薯。

“您是怎么把它弄回来的?”

云娘给儿子饭碗里挑了一点腌韭菜,没好气的道:“你看重这头猪,却撒手不管,你也不看看咱家的围墙快要把玉山包裹起来了,这么一来呢,秃山可就被隔离到墙外边去了。

这头猪也可怜,养大的儿子转眼就跑的一个不剩,就剩下这头老母猪一个孤零零的在秃山上讨生活……“

“娘,您不用拿野猪来比喻您自己吧。”

云娘哼了一声道:“娘还不如这头野猪,至少人家知道自己的娃就在秦岭里边,哪像你,说走就走,人已经走到洛阳了,我这个当娘的才知道你已经去了河南。”

云昭喝了一大口汤,尴尬的笑道:“娘,您还是继续说野猪的事情吧。”

云娘恨恨的将一颗剥好的鸡蛋放进儿子的饭碗里继续道:“开始呢,这头猪见着人就跑了。

你娘我就下了大本钱,在秃山上撒玉米,一路撒到咱家猪圈里。

结果,野猪不上当,吃玉米吃到城门跟前就不吃了。

然后,为娘就等一场大雪,期间没给野猪喂食,等大雪下来之后呢,娘又开始撒玉米,吃到城门口的时候,娘就不准庄子上任何人露面,这头猪也就慢慢吃着玉米进了城门。

然后再一步步的吃到猪圈,直到被关在猪圈里,这才惊觉,大吼大叫了两天,你娘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头畜生。

没想到五天之后,人家不叫唤了,心安理得的在猪圈里住了下来。

多多说这头猪不适合关在猪圈里,这样做会被别人笑话,它就把这头猪带回来家,当猫啊,狗啊,大鹅一样的养着。

开始,管家云旗天天盯着,生怕这头猪伤了家里的人,时间长了,就发现这头猪已经没有了野性。

跟咱家圈养的那些猪没什么差别,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长成这模样了。”

云昭低头瞅瞅桌子底下那头圆咕隆冬的野猪,长叹一声,长成这样,莫说是一头野猪,就算是一头猛虎也早就废掉了。

“儿啊,你真的跟这头野猪有事?”云娘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云昭郁闷的看看母亲道:“我倒是很想成为一头野猪,我发现当兽中之王,比当上人中之王简单。”

听儿子在抱怨,云娘立刻就忘记了野猪的事情连忙问道:“你在外边干的事情不顺利?”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不顺利,而是我们的这个天下实在是太糟糕了,你孩儿很想救人,却发现无从救起。

这大明的天下,就像是一件泡在水里很久的烂衣服,看似完整,手一碰就散了。

现在,也就是还有一些人竭力用自己的血肉在弥补这件烂衣服,等这些人的血肉耗干之后,等平静的水开始流动了,这件烂衣服迟早会被撕扯的粉碎。

娘,你以前总说,咱们我运气不好,没赶上咱家的兴盛时代。

说实话,这一点你儿子是不在乎的,您生了我,云氏也就进入了最辉煌的时候,这是必然的。

在过去的五年中,云氏的触角已经遍及关中,玉山书院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一些能用的人手,他们已经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假以时日关中必然会大变样。

我以为我弄好了关中的民生,这个世界说不定能安定一些,走到河南地界我才发现,河南又烂了,走到山西发现,山西也烂了,从张家口沿着长城走了一路,发现九边也快废弛的差不多了。

其余的地方孩儿没有走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孩儿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来看,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如今,东南一地的财赋正在衰竭,而那些王公贵戚,豪门大户依旧在疯狂的吸取民脂民膏。

已经有人提出放弃北方,固守长江以南,他们似乎忘记了,不管长江以南的国度多么的强大,在失去北方屏藩之后,就很难有什么作为了。

他们总拿孟子的那句‘固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为自己找借口。

今日如果丢了辽东,明日就能丢弃山海关,丢弃了山海关,京师也就守不住了,没了京师,大平原上一马平川正好适合蛮族人骑马放牧。

等京师没了,淮河就守不住,淮河守不住的时候,敌人也就饮马长江了。

如果连长江都挡不住敌人的步伐,他们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难道要像陆秀夫一样背着小皇帝跳海不成?

我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跳海的胆量!”

云娘见儿子神情落寞,就捏着儿子的手道:“我儿的志向远大,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娘不会阻拦你的。”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做的,在这个烂糟糟的天下里,儿子总要给自己杀出一片天来,给那些不愿意被人践踏的人杀出一片天来。至于后果,我们就不要论了。”

云娘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话,不过,儿子啊,你要帮帮冯英,听福伯说,冯英她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云昭皱眉道:“两年前,她们好像已经自立了,日子好像还过得下去。”

云娘摇头道:“张秉忠进了蜀中,夔州首当其冲。”

云昭冷漠的摇头道:“当年,我劝告过她,夔州四战之地,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娘笑道:“我儿可以去信告知冯英,请她带着族人来我蓝田县选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过活。”

云昭苦笑一声道:“她不会来的!”

云娘不解的道:“为什么?”

云昭道:“冯英!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不管云娘对这头野猪多么的体贴入微,不论钱多多对这头野猪多么的关怀,喂了多少好吃的,云昭回来之后,这头猪就前后撵着云昭哪里都不去。

云昭躺在床上,野猪就卧在窗户底下。

云昭打开了窗户,就看见钱多多从内宅的高墙上翻过来了。

“为什么把我弟弟一个人丢在草原上?”

两人见面,没有半点幽会的意思,钱多多才站定,就开始质问云昭,声音且有些发抖。

云昭淡淡的道:“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一个在草原上搅风搅雨,钱少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不能是云杨?”钱多多话一出口,就自觉不对。

“你觉得云杨可以吗?”云昭并未发怒,平静的反问道。

钱多多摇摇脑袋道:“是啊,云杨不合适,他有些傻,这次脑袋上的头发遭了火厄,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傻了。”

云昭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钱多多道:“少少比你想的要强大的多,这是他给你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钱多多迅速拿过信,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两遍信函,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昭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我喜欢每天都看见你们两个,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势,我就是喜欢看见你们两个在我身边。

我骂也好,打也好,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高兴。”

云昭掏出手帕擦拭一下钱多多流出来的鼻涕,这个死女人伤心的时候一般不流眼泪,总是流鼻涕,就像是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却从鼻子里流淌出来一般。

估计这是她以前在青楼里养成的习惯,在那个地方她是不能哭的,一旦哭了,没有了笑脸,人家就会把她弟弟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丢出去。

“我要是没钱,你不会喜欢我的。”

云昭擦了半天总是擦不干净,就干脆把手帕塞在钱多多的手里。

“你很有本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我就不害怕跟着你受穷。

哪怕是吃糠咽菜也高兴,前提是你必须有本事能保护我们周全。”

钱多多擦鼻涕擦得烦躁了,干脆就把云昭的手帕卷成卷塞鼻子里,导致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说白了,你还是喜欢有钱的,因为有本事的人基本上都很有钱。”云昭不太喜欢钱多多跟他说大实话。

“没错啊,我长得这么漂亮,就是我天生的本钱,既然有这么一张脸,你觉得没本事的男人能守的住我吗?

我这样的女人嫁给平民小户人家才是真正害了人家,这个道理我十岁的时候从那些看我的男人眼里看到的。

他们谁都想要我!

为了我,可能会杀人!

你的两个丑丫鬟,春春跟花花晚上做梦都喊你的名字,为什么不见你喜欢她们两个?”

见钱多多抽出堵塞鼻孔的手帕,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熬过了自己的伤心时刻。

“我很喜欢春春跟花花啊,从小就喜欢。”

钱多多对云昭说的这句话并不在意,也不相信,从外边打来水,开始清洗云昭的手帕。

站在月光下清洗手帕的钱多多显得更加美丽了,云昭不得不承认,上天给了这个女人太丰厚的本钱,不论是智慧,还是外貌。

一个简单的清洗手帕的行为,就让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钱多多也喜欢在云昭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你弟弟跟我说,你要是跟了我恐怕没好日子过。”

“少少很聪明,看事情也很准,他唯一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人吃苦都不觉得苦是个什么滋味。

跟着你的这几年里,是我过的最快活的几年,呀,又开始流鼻涕了,我以后要学会流眼泪,这是女人的大本钱,不能丢了。”

云昭靠在窗户前边,对钱多多道:“你不用担心少少,高杰带着三千大军已经离开蓝田县,去支援少少去了。

不出三年,云氏要在归化城建立起自己的独立王国,我要让这个独立王国化作一柄锥子,不断地刺破建奴的血管,让他流血,云氏大军也会不断地轮换去归化城,从实战中接受检验,日后好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钱多多仰起脸,让月光照在自己的白皙的脸蛋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声道:“不出三年,徐先生说你需要的第一批学生就能出师,那时候,你该派他们离开关中,去你需要他们去的地方。

所以啊,你到时候需要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才能完成这个布置,并且让这些布置发挥真正的作用。

光凭你做强盗可弄不到这么多的钱。”

云昭认真看了看钱多多那张美丽的脸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闭上眼睛,将云昭的手帕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轻笑一声道:“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是东南,我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放在家里给你擀面条吃,给我一队人马,一笔钱,我去东南!”

云昭冷哼一声道:“去赚钱吗?用你的美丽?”

“咯咯咯……”

钱多多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云昭居住的小院子里弥漫开来,她猫一样走近云昭,将自己湿漉漉的脸贴在云昭脸上,再把云昭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咬着云昭的耳垂低声道:“很好呢,还以为你不会吃醋,还以为你依旧能以大局为重,派我出东南为蓝田县开拓新的财源呢。

你不是一向自诩冷静吗?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了权衡利弊的能力呢?”

云昭转过头,钱多多香甜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母亲希望我能救援一下冯英!”

钱多多的笑声又起。

“基本来就该去帮助冯英,她苦心经营四年的山寨遭遇了张秉忠的大队人马,不得已离开山寨,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带着一群孤儿寡妇在夔州的深山老林里流浪,吃尽了苦楚。

你云氏的根基本身就是戚家军的底子,你要想有所作为就离不开冯英的支持。

现如今,戚家军子弟遍布天下,多得是统领兵马之人,他们虽然已经与戚家军遗孤不再是一条心,可是,一旦天下有变,你若峰起,你说那些人愿意跟着别人走呢,还是愿意跟着你走?

你说这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

告诉你,这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吃醋的,我在青楼里见过太多吃醋拈酸之人,她们毫无例外的没有好日子过。

你放心去找冯英,我喜欢你,跟你喜欢冯英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要我喜欢的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钱多多就把手帕拍在云昭的手里,笑着朝云昭摆摆手,就狸猫一般灵活的爬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就进了内宅。

大野猪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就继续躺倒睡觉。

云昭却没了半点睡意,就来到大野猪跟前低声道:“给我让点位置。”

很奇妙,大野猪居然真的给云昭让出来了一块空地。

云昭坐了下来,抓着野猪的大耳朵道:“我好像成了渣男啊!”

大野猪哼哼一声,似乎对云昭这句话表示赞成。

云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多多还不至于在我跟前卖弄心机,这么多年下来,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说,它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是在给谁看呢?

我才提到冯英,她就已经明白冯英对我的重要性了。

你说,关于冯英,多多到底想了多久?

你说,多多突然提出要去东南为我们敛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跟冯英一较长短的想法了呢?

啊!两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你让我如何选择呢?

要不,等我成年之后再选择如何?”

第二十五章 可怜的冯英啊……

第二十五章可怜的冯英啊……

当云昭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未来的幻想的时候,冯英的生活中却没有半点云昭的影子。

即便是有,也仅仅是一个矮胖的孩子努力装成大人的模样。

这就很滑稽了。

当族人们的食物再一次匮乏的时候,她没有想起那个胖子,而是背上背篓,带着不再滚圆的丫鬟上了山。

在夔州这片地方生活,基本上没有顺利的时候,即便是没有盗贼祸害,贫瘠的土地也无法让全族一百多人获得足够的粮食。

在这里弄食物,基本上就靠三点:地里种一点,水里捞一点,山上采一点……(这是去奉节采访的时候,当地秘书长总结的)。

贫瘠的地方连粮食都长不好,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馈赠,其中三峡特产树叶最是有名,这种树叶制作成茶叶之后,最大的特点就是清肠胃,刮油!

贪吃的丫鬟小楚吐掉塞进嘴里的树叶子,她一点都不想采集这种可以做茶叶的野树叶子了,这东西泡水喝之后,只会更饿。

“小姐,我们采这些树叶子做什么呢,又卖不出去。”

对于小楚来说,任何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废物。

冯英直起腰身,小心的从荆棘上摘下被挂住的衣衫,看看脚下汹涌的长江水道:“放心吧,会有人买的。”

“老祖宗刚刚打跑了张秉忠,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消耗光了,更没有钱,没法子收我们的货物。

小姐,我们走一遭关中吧,把这些货物都卖给那个胖子,他那么肥一定会喜欢这些茶叶的。”

冯英笑道:“我说的就是他!”

小楚闻言立即欢快起来,抱着冯英的腰将脸贴在小姐的背上蹭啊蹭的,这一刻,她觉得小姐就是人世间最英明的人。

“可是,我们没有路费!”

“去飞浪那里拿,我听说他们最近干了几笔大买卖。”

“好啊,好啊,小姐,这一次你不能心软了,他们是贼寇,我们抢劫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再说了,我们准许他们留在这片山谷已经不错了。”

冯英看看小楚笑着点点头道:“好,这次不心软。”

有了目标,两人就飞快的采完了这片在冬日里还有新芽抽出来的茶树,然后就去了山崖下面的飞浪寨子。

飞浪寨子其实就是一窝水贼的家,这些人以前是在三峡上拉纤的苦力,嫌弃拉纤来钱慢,就转变成了水贼。

依靠自己过硬的水上功夫,专门劫掠落单的船只。

两个农家闺女打扮的人才靠近寨子,寨子的大门就关闭了起来,当冯英跟小楚靠近山寨大门的时候,山寨的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头上缠了老厚一圈白布的瘦弱汉子从门缝里挤出来,朝冯英施礼道:“大小姐怎么有空来我家山寨?”

冯英笑着还礼道:“小女子预备走一趟关中送一批货给我世兄,货物已经备齐就是没有了盘缠,想到飞浪寨最近宽裕,就过来取一些。”

瘦弱汉子闻言,一张本来就抽吧的小脸顿时就抽成了一颗干橘子。

才要说寨子里已经粮草不济这样的话的时候,却看见小楚正兴奋地从竹竿上望下取他们晾晒在外边的腊肉,就顾不得跟冯英说话,跑过去就要阻拦。

才跑了两步,就看见小楚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手铳正对着他,就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小楚把所有的腊肉都装进背篓里,神情极为绝望。

“米呢?”

小楚装完了腊肉跟咸鱼,却没有找到米,就来到汉子身边,重重的一脚踹在汉子的腿弯处,让他跪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

“这年头哪来的米哟!”

“你偷我们家的红薯呢?”

“天爷爷哟,自从你们来了,只有你们拿我们的东西,我们何时拿过你们的东西哟。”

小楚见小姐正在看晾晒在竹竿上的蜡染布,就走过去收起来叠好装进背篓里,然后又踢了一脚那个汉子道:“这次是小姐过来,你们要是不给颜面,我们回去之后就让彭叔他们来,把你们这里的人再审一遍!”

想到独臂彭寿的模样,精瘦汉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就是这个独臂汉子带着两百多白杆军横扫了长江三峡上的所有山寨,被他灭掉的山寨不下二十座,端的是杀人如麻。

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秦良玉在筹措出兵的军资,每过几年就会出这样的事情,川中大小贼寇都明白,所以,只要白杆军小队人马出动了,很多山寨就会关门大吉,或者星夜逃窜。

只是没想到两年前,他们居然会找到夔州好汉们的头上,并且留下一支人马固守三峡。

石柱马氏乃是官身,虽然夔州并不隶属石柱土司管辖,地方官员对石柱土司这种过境绞杀贼寇的行为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张秉忠进蜀中的时候,飞浪寨子可是帮过大忙的,现如今张秉忠又跑去了湖北,飞浪寨子里的水贼们却没有胆子跟着走,于是,只能被冯英一伙人时时敲诈。

那个小丫头说的没错,冯英大姑娘来了还好说,她一般并不会很过分,如果是彭寿那个杀人恶魔来了,飞浪寨子上下百十口想要活人就很难了,精瘦的水贼韩金咬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只有三两银子?”

小楚拿到钱立刻就暴怒起来。

冯英阻止了暴怒的小楚,对韩金道:“我看你寨子里出产的蜡染布不错,能不能组成一批货,我带去关中交易,如果价钱好,你们以后也就不用在水上讨生活了,大家一起做蜡染布也能过活。”

韩金陪着笑脸道:“大小姐,这都是寨子里的婆娘闲的时候做的活计,真的能入大小姐法眼?”

冯英叹口气道:“这样的手艺我们夔州可没有,你们把人家好好地云南女子从船上劫掠过来,也不怕遭报应。”

韩金连忙道:“大小姐,这你可就冤枉我们了,过峡口船上不准有女子阴人,好些嫌麻烦的客商就把买来的女人丢在渡口,或者贱卖,我们寨子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

您还别说,多数是云南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英闻言叹口气道:“还不是当年奢崇明叛乱的时候造的孽,男子死光了,这些女子无法谋生,只好离开故土,人离乡贱这是必定的。

韩金,你去告诉别的山寨,如果他们信得过我,就组织一批货物,就拿给我,我带着去关中交易,回程再给你们筹备一些坯布,好吧这门生意能继续下去。

咱们夔州经过张秉忠贼乱之后,已经没有一样好营生了。”

韩金道:“大小姐的话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瞒大小姐说,这水上的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十天半月见不到一艘船,有时候船来了,却是成群结队的不好下手。

如果那些吃白饭的婆娘们能做蜡布,山寨里也多一口吃食,小的这就去准备。”

“顺便告诉那些混蛋,小姐可不能白白帮忙,怎么着也要把盘缠给小姐凑足了。”

小楚在一边敲着边鼓,韩金连连答应,不敢违抗。

回家的时候,小楚也算是满载而归,不但有肉,有鱼,还有一小袋子白米,这都是韩金送的。

她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开始做饭吃。

“小姐,那个胖子现在很有钱!”

小楚对云氏的条子肉念念不忘。

“别一个胖子一个胖子的叫人家,云世兄是一个有本事的,听彭叔说,云氏已经在关中开始称王称霸了。

以前的时候我看不上这些,以为带着族人们在山里找一块空地,自己种田织布就能过活,还特意选了夔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当时,云世兄就说夔州不是一个好选择,当时还以为他想吞并我们,现在看来,云世兄的话是对的,夔州这地方是进入蜀中的门户,只要有枭雄垂涎蜀中,我们夔州就安定不了。

两年间,我们的寨子接连搬家三次就是明证,每搬家一次,我们就损失一次,到了现在我们已经近乎山穷水尽了。

这一次去关中也算是我最后努力一下,看看这片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救!”

“怎么就没救了,小姐这么聪明,我们还会种玉米,土豆跟红薯,到哪里不能活?”

小楚对小姐自轻自贱的话很不满。

冯英捏捏小楚的脸道:“再不成,就要把你嫁给云氏换粮食吃了。”

小楚嘿嘿笑道:“如果小姐嫁给那个胖子,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有肉吃了?”

小楚说的露骨,冯英并没有扭捏的模样,轻声道:“我如果不嫁给马家人,就只有嫁给云家人,就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小楚,看样子你比较看好云氏是不是?”

小楚犹豫片刻,最后低声道:“云氏的条子肉好吃!”

冯英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三峡上空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可怜的冯英啊……”

小楚摇着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没有错。”

冯英道:“你不明白啊,我想活的更快活一些,不想只为了吃饭就把自己卖给谁。”

小楚道:“是我们大家拖累了小姐。”

冯英没有回话,却快如闪电的将背上的长弓取下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一声弓响,一只岩兔就从悬崖上翻滚下来。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小楚背篓里面装的鸟铳是云昭送给冯英的礼物。

冯英不喜欢火器,就送给了小楚,只是因为火药跟弹丸的缘故,她舍不得练习,现在根本就打不准,鸟铳对她来说最大的功能就是吓唬人。

五年时间过去了,冯英高挑的身材越发的高挑,而小楚则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变成了一个丰腴的美人儿。

两个美丽的少女走在山野里,并无半点畏惧,自从冯英感慨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开始打猎。

于是,山里的野兽就遭了殃,她的箭法极准,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山上跑的,亦或是水里游的,只要落在她弓箭的射程之内,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当小楚从小河里用竹竿捞出一条中箭的大鱼并开始欢呼的时候,冯英落寞的将大弓背好,等小楚回到她身边,就从小楚满满的背篓里,取出一些猎物装在自己的背篓里,率先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

行不过五里地,一个幽深的峡谷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楚从树荫里拖出一个竹筏,冯英跳上竹筏,撑一根竹篙,竹筏就悄无声息的向峡谷漫溯。

两岸猿声啼不住,竹筏进来之后,就悄然无声,冯英阴冷的看看呆立在树干上的猴子,大小猴子便迅速逃离。

竹竿在岩石上点一下,竹筏就在水中转了半个圈,打横钻进了另外一条小溪。

巫山多沟壑,多溪水,竹筏进了山溪走了片刻,就来到了一片乱石滩,小楚从竹筏上跳下来,先用竹竿将竹筏定住,然后就背上背篓随着冯英上了小路。

这一路上风景如画……

先是一座竹楼映入眼帘,然后就有一群孩子欢呼着从竹楼里跑出来,而冯英脸上的寒霜也在一瞬间就消融了。

小楚瞅着一群孩子撇撇嘴道:“带着一群女人真是麻烦,明明没有男人,偏偏还能生出这么多孩子来。”

冯英笑道:“你过几年也会生孩子的。”

小楚道:“我不要!”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就一头撞进小楚的怀里,睁着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小楚。

“你看我做什么?你看我也没吃的给你。”

“兔子!”

小楚瞅瞅挂在背篓后面的死兔子,在小胖孩子的脸上捏一把道:“烤熟了才能吃。

现在好好地拿着,掉了一根毛就找你算账。”

小胖子小心的捧着死兔子,看着小楚将冯英猎到的小兽一一分给孩子们,直到每个孩子手里都有食物,这才跟其余的孩子呼啸而去。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拿了东西就跑了。”

小楚恋恋不舍的瞅着离她而去的腊肉跟猎物们,极为不甘心。

冯英笑着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小块用草绳绑着的肉块,在小楚面前晃晃,立刻就让小楚喜笑颜开。

靠着山包有一个很大的岩洞,岩洞里面有青烟缓缓飘出。

在岩洞边上,有一些用石头围好的山地,此时,地里的玉米,红薯,土豆已经收割,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青菜还绿油油的在地里招摇。

小楚从地里拔出两根只有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就跟冯英一人一根,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

这么小的胡萝卜自然是满足不了小楚,遗憾的丢掉萝卜缨子对冯英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蓝田县?”

冯英笑道:“你就不怕云氏那个杀千刀的再把你喂得圆滚滚的?”

小楚嘿嘿笑道:“那个女人存着什么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吃胖呢,只要她敢给我们做,我就敢吃,反正小姐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这是便宜我,干嘛不吃?”

冯英叹息一声,丢掉手里的萝卜缨子,对小楚道:“去把彭爷请过来,有些事总是要决断的。”

小楚哦了一声就匆匆去了竹林处。

冯英回到岩洞,将背篓里的野茶叶交给了一个妇人,自己就来到岩洞最边缘处的一座小竹楼里,背靠着竹子编织的墙壁坐了下来,无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微微的闭上眼睛,显得疲惫而无奈。

从八岁起,彭爷就说自己是所有人的头,那个时候,冯英只是觉得有趣,当彭爷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给她的时候,冯英甚至有些兴奋。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食物消耗光,结结实实的让伙伴们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之后,她忽然发现,米缸空了……

于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爱她的老祖宗,老祖宗总是不会让她失望,一次次的满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难色的时候,年幼的冯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过日子。

去蓝田县见那个自称是野猪精的胖子,是冯英平生获得的最大一笔外来资助。

当她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批珍贵的种子,以及那套珍贵的首饰回到石柱的时候,老祖宗认为她们应该离开石柱了……

直到这个时候,冯英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老祖宗的安排,从彭爷交权直到去蓝田县见云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还把两百白杆军借给冯英三个月……然后冯英就带着这群人在奉节安了家……张秉忠来了。

老祖宗带着白杆军击败了张秉忠,可是,奉节成了废墟……冯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离开奉节的,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吗?”

彭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冯英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脸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会,别把自己逼迫的太紧。”

彭爷坐在冯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意。

“彭爷爷,马氏为何容不下我们这些妇孺呢?”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对皇帝不敬!”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仅有马氏,还有朝廷,甚至还有宦官,陛下待秦将军恩比天高,秦将军也只能以死相报。

先是杨应龙,后是奢崇明,朝廷不会不防着马氏自立,秦将军多次说过,她一介妇人此生只能为这大明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留在石柱,只会落人口实,让秦将军更加难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鉴于此,秦将军认为,姑娘你还不如带着这群人离开石柱。

在外边,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冯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彭寿道:“戚家军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了吗?”

彭寿苦涩的道:“当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干出更加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还能抱团活着是吧?”

“他们希望我们泯然众人。”

冯英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隐隐青山道:“彭爷爷,我们还能联络到多少可怜我们这些妇孺的原戚家军部众?”

彭寿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称是戚家军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在辽阳了。”

“如果我自称是戚家军后人,这个名号还值钱吗?”

彭寿看着冯英道:“那要看谁了,如果是贼寇拿到这个名号,天下十三营贼寇中,必定会出现一支冠以戚家军名号的贼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臜。”

“你觉得云氏会对这个名号感兴趣吗?”冯英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

彭寿看着冯英的眼睛道:“这天下的大贼寇中,没有将云氏罗列进去,实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云氏如今虽然看似良民,开沟渠,活百姓,接纳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拢民心,实则暗中蓄养死士,操练军队,建学堂培育人才,以民意为由侵吞关中。

云氏族长更是包藏祸心,以野猪为号,看似憨厚,实则大奸大恶,坐看大明日益破败,不发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来,那个少年人如同深渊之龙,一旦天下大变,就是他潜龙腾渊之时。

那个时候,国朝破败,群寇疲敝,一旦他云氏携重兵出关中,立成秋风扫落叶之势!”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云昭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冯英低声道。

彭寿冷笑一声道:“我们原本与云福同气连枝,自从云福将武库交给了云昭之后,就不再跟我们谈论云氏密辛,这就足以说明,云福已经彻底投靠云昭了。

老奴知道的这点消息,还是昔日在蓝田的所见所闻推断出来的。

现如今,五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天知道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就云氏千里迢迢送给小姐的那两支火铳来看,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了。

要知道,当年戚帅为了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恕了一些倭寇,沟通了一些西人,为此,戚帅付出的代价除过胡宗宪能够明白,余者无不痛心疾首。

云昭小小年纪就做到了戚帅当年千方百计才做到的事情,称一声少年英雄,绝对当之无愧。”

冯英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此时,云世兄应该还在蒙古草原与鞑子,建奴作战。”

“哦?小姐如何得知?”

彭寿愣了一下,马上,就用玩味的语气笑道:“小姐见少年英雄便红鸾星动了吗?”

冯英毫无羞愧之意,抬眼瞅着窗外的青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诗念到慷慨处,冯英取过自己的长弓,一矢三发,瞬息间便将箭壶中二十四枝羽箭射的干干净净。

这才握着依旧嗡嗡作响的长弓吐一口胸中浊气道:“恨不能随云世兄一起出塞,领千骑,杀尽鞑虏!”(啧啧啧,自夸一下,水的太有水平了)

彭寿笑呵呵的看着冯英道:“喜欢就去夺,我戚家军可以不争天下,好男人却不能不要!”

冯英笑道:“彭爷爷也觉得云昭不错?”

彭寿苦笑道:“能把一个破败的云氏引领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本事,你彭爷爷可没有,如果有,你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人人都说为富不仁,可是这天下白手起家的富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老夫这样的人,上阵杀敌算是一把好手,你要我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成家立业,这样的本事你彭爷爷连你都不如。”

冯英苦涩的道:“我也不成,以为有了好种子,就能带着大家吃饱饭,结果……结果还是不成,总有贼寇来坏事。

当年我跟云昭说过我要来夔州,他一口断定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信了老祖宗的话,结果……好好地家业被毁了。”

彭寿笑着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抹掉冯英脸上的泪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云昭那种人本就是志在天下的枭雄,当年虽然年纪小,看天下大势已经有了几分本事,咱们是好人家,不跟这样的人比。”

冯英扭捏的挪动一下身子,娇憨的靠在彭寿的肩膀上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要我?”

彭寿爱怜的用脸蹭蹭这个孩子的头发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下嫁!”

“真的?”

“集我戚家军万千英灵才诞育出了你,嫁给谁都是下嫁!他云昭何能例外!”

“我想走一遭蓝田县。”

“那就去!”

“我还想多带一些货物去,以交易货物之名!”

“老夫明日就再去巫山大小山寨走一遭,定给囡囡准备一套好配得上你身份的好货物。

还要大小山寨出人手保护囡囡周全。”

冯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脸滚烫的厉害,垂下头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应答了一声。

云昭夺路而逃……

徐元寿须发虬张手舞大棒紧紧追赶。

张贤亮双手插在袖筒里白眼望天。

韩度笑呵呵的劝解道:“元寿莫急啊。”

冯奇哈哈大笑,不断地擦拭眼泪。

刘章愕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元章半生无子,这孩子没说错话啊。”

葛春晖胳膊底下夹着书本匆匆而来,见众人神色各异就奇怪的问道:“元章兄因何事迁怒云昭?”

赵元琪笑道:“无他,只因西安知府劳如意有一颜色殊丽之妻妹,愿与元章兄结为伉俪耳。”

欧阳志笑呵呵的接话道:“确实是好事一桩,不知元章兄为何要发怒呢?”

张贤亮从袖筒中抽出手,挥舞着半截细木棍道:“如此大好时光,居然不说正事,却谈什么风月,实在是不知所谓。”

刘章怒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女双全,难道眼看着元章孤老终生吗?”

张贤亮指指远处看热闹的学生道:“百年之后,难道就缺少了披麻戴孝之人吗?”

赵元琪道:“终究是需要有自家子嗣的,否则就是不孝。”

就在几位先生吵闹之时,徐元寿气咻咻的回来了。

韩度惊愕的道:“你居然没有追上?”

徐元寿捶捶腰咬牙切齿的道:“欺我老无力啊!”

冯奇终于喘匀了气,拿着一张画像递给徐元寿道:“画像还在这里呢,从画像上看,确实不错。”

徐元寿一把扯掉画像恨恨的道:“我已经老了。”

赵元琪疑惑的道:“不至于老到力不从心的地步吧?”

“我是说年纪!”

“一树梨花压海棠都是美谈,你才正值壮年,娶妻生子有何不可?”

面对老友调侃,徐元寿长叹一声道:“人家提亲的对象是云昭,他不愿意,就打算丢给我,且不是第一次了。”

欧阳志大笑道:“不知上次又是那家的佳丽?”

徐元寿摊摊手道:“以前蓝田县东乡大户人家刘氏,后来的蓝田县主簿,现在的长安县令何长发的小闺女,有陪嫁一万两纹银的那家!”

冯奇笑道:“不错的姻缘。”

徐元寿也忍不住笑了,丢掉手里的木棒,指着几位老友道:“你们也都想看我的笑话。”

欧阳志用肩膀顶顶徐元寿道:“你其实是动心了是吧?”

徐元寿叹口气道:“羞愧难忍!”

张贤亮闻言冷笑道:“既然起了心思,那就坐起而行,做真人好过做小人,你不好出面,老夫去找云昭,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说罢,就挥动长袖朝云昭狂奔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贤亮兄,且……”

不等徐元寿把话说完,张贤亮已经绕过景教中国流行碑亭走远了。

对于烤红薯,云昭如今闻到味道胃里就会反酸水。

偏偏云杨对这东西吃起来没个够,每天都吃,就差把自己关在红薯窖里了。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不留给我?”

云杨嚼着嘴里绵软的红薯,一边问坐在他身边喘粗气的云昭。

瞅着黄不拉几的红薯在云杨嘴里翻腾,云昭强忍住要呕吐的意思冷声道:“你要是少去几次明月楼,说不定就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了。”

云杨梗着脖子道:“我去明月楼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一笔生意。”

“结果每回都是你给人家老鸨子钱是不是?”

“里面的姑娘可怜……”

“滚啊!”

“哦!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

云杨说着话就起身,晃动着门板一样的身体鸭子一般的回家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墙上,无奈的挥挥手道:“没一个愿意听话的,都是为他们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云昭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大场面。

一天之内,有六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来家里拜访他的母亲,希望能把自己手头最好的闺女送进云家大宅。

没错,就是送进云氏大宅,她们代表的女方家庭似乎并不在意在自己家的闺女在云氏有什么地位。

只是单纯的想要把闺女送进云氏那座并不算豪华的大宅里。

这些闺女大多是一些小有家财人家的闺女,听母亲说,有几个长得确实很好。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理解了一些自己以前从史书上看到的事情,比如蔡京家里的专门负责切葱丝的丫鬟,比如严世藩家中专门用来当痰盂的丫鬟。

这很恶心!尤其是严世藩!!!

当然,最恶心的人是这些闺女的父兄!!!

云娘可不这么认为,云氏自己家就有十一个待嫁的闺女,每一个闺女都被她教养的很好。

除过便宜了高杰一个之外,在云昭的坚持下,其余的都没有出嫁。

昔日那些从土匪寨子里出来的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小姑娘们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没错,云娘就是这么教导家中闺女的,并且是按照她的想象来教导这些闺女的,毕竟,母亲西安府教谕头目之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世家,她的见识不多,只能凭借想象,或者传闻。

在这里,钱多多给云娘出了很多主意……然后,云昭就多了十一个识文断字,会算账,会骑马,甚至还会开鸟铳射击的姐妹。

当然,钱多多极力强调的娇媚模样,被云娘严词拒绝。

女人很麻烦,尤其是念了书,涨了见识之后,再加上云氏并没有禁绝《西厢记》这一类教坏女人的书,这让她们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就是——憨厚的庄稼汉,彪悍的强盗不再是她们眼中的佳婿,她们喜欢瘦的,喜欢干净的,喜欢英俊的,喜欢未语先笑的渣男!

云氏女子选夫婿的模板是现成的,一个是手长腿长,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的——高杰!

另一个就是面貌比她们还要精致的多的钱少少!

至于云昭,没有高杰英武,没有钱少少漂亮,所以从来不是她们认可的佳婿模样。

这让云昭很是受伤,高杰是一个惯于勾引上司老婆的家伙,且恶迹斑斑哪里就是良配了?

至于钱少少,云昭幻想了一下嫁给钱少少的女子,觉得那个女子应该很可怜,女人晚上钻进被子里面前赫然是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该如何自处!

云氏还处在蛰伏期,还不到安居乐业的时候,所以,只有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才是这些女人的良配。

而徐元寿偏偏就不愿意。

没有外人干扰的蓝田县的日子是悠闲地,在这里居住的时日长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县外的大片土地还处在战火纷飞的状态里。

李洪基的大军一直在潼关以东的地界里巡梭,张秉忠的大军也在湖北攻城掠地,广袤的蓝田县正好被两大贼寇给夹在中间。

孙传庭带领自己已经成军的秦军,也留在西安城,不论潼关以东被李洪基弄得如何糜烂,潼关以东的官军如何求救,他依旧坐视不理。

傍晚的时候,云福跟云猛回来了。

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县!

商南县是陕西的东南大门,穿过多山的商南县之后就能进入富饶的蓝田县。

云昭当然知道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的军事意义在那里。

自崇祯八年以来,朝廷剿匪作战眼看就要胜利,十三营流寇们在荥阳召开了重要的军事会议。

在这个军事会议上,他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不再跟朝廷大军正面作战,开始四散逃跑!

李洪基,张秉忠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向朝廷兵力薄弱的东面突围。

这支东路军的主力就是张秉忠的部队。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要地的中都凤阳。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历数他的罪行后,当场枭首。

中都凤阳被贼寇攻占,张秉忠与高迎祥等人分兵。

由于带不走堆积如山的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

于是,在谋士的建议下,张秉忠效法当年的万岗寨将带不走的战利品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逼迫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

在中都凤阳招收了大量人手之后,为了断绝这些人的后路,张秉忠赫然下令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

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盛怒之下的崇祯帝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尽管如此严厉,官军仍然无法将张秉忠所部全数歼灭。

张秉忠攻下凤阳后,又挥师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沿长江打到江苏仪征,一路所向披靡。

面对江南士绅们组织的大批团练,张秉忠严格遵守在荥阳制定的策略,没有正面强攻,选择回师向西。

经英山、霍山,同马守应部会师于湖北麻城。

接着,从湖北进入河南,现在,又准备从商南重新进入关中,从而达到他与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合流的目的。

张秉忠与李洪基合流不合流的云昭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张秉忠想要从商南一路经过蓝田,华县潼关以西的地区,才能跟李洪基在潼关汇合。

“让张秉忠的十余万人马从蓝田县经过,我们还有的剩吗?”

云昭听了云福跟云猛地汇报之后,就笑着摇头。

“如果我们全军出动,固守商南,那里地势险要,我们又是兵精粮足,火器众多,张秉忠是过不来的。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也就彻底的暴露了。”

“张秉忠的信使说什么时候过商南?”

“他们的大军还在南阳,来我商南至少要过襄阳府,就算他攻破襄阳府,抵达商南也是明年四月间的事情了。”

“张秉忠的信使还说了什么?”

“他们保证大军过商南,蓝田,确保秋毫无犯。”

听云猛这样说,云昭瞅瞅云猛笑道:“你信吗?”

云猛干脆的摇头道:“不信!”

“既然不信,那就砍掉使者的人头,让张秉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云福笑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人家已经把我们真的当成一头猪了,所以啊,人家觉得可以传檄而定。”

云昭摇头道:“这些年不论是一心想要把关中当做老营基地的李洪基,还是满世界流窜的张秉忠,他们对我蓝田县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不论是乾县,还是扶风,亦或是商南,这五年以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战斗,每一次的战斗都是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高一功是李洪基的心腹之人,艾能奇更是张秉忠麾下能战之士,他们一在乾县,一在商南都碰的头破血流。

云氏火器之威他们应该已经知晓。

所以啊,张秉忠不可能不知道蓝田县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借道,想要从我蓝田县经过,只有杀掉我云氏所有人才能做到。

所以说,他派使者来我云氏做什么?”

云福皱眉道:“难道说这是人家的反间计?”

云昭笑道:“一个使者怎么玩反间计?我们家里可没有人能让他们离间的人。”

“我是说孙传庭!那个刚刚击杀了高迎祥,成为我陕西巡抚的孙传庭,你就不担心人家张秉忠把我们跟他来往的事情告知孙传庭,从而让我云氏不得不反,不论他借不借道,只要云氏反了,龟缩在西安城里的孙传庭就岌岌可危了。”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摇摇头道:“这种事情需要很精妙的衔接才能奏效,张献忠以及他的部属们还玩不出这么一出。”

云猛见云昭跟云福都不怎么说话了,就低声道:“难道说张秉忠真的要借道?”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不是张秉忠要借道,是孙传庭在试探我们是不是有跟流寇们合流的可能。

毕竟,张秉忠现在在南阳府,距离襄阳府近在咫尺,一旦我们跟张秉忠合流,汉中就成了沟通湖北跟关中的大通道,再加上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关中沦陷就在翻掌间。

如果我们封闭了汉中通往陕西的要道,他就能一心一意的对付潼关以东的李洪基,不至于腹背受敌。”

“小昭,你认为使者是孙传庭派来的死士?”

云猛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云昭叹口气道:“有八成的可能是这样的,到了我们现在的局面,不管哪个使者是谁派来的,猛叔,你去把他的脑袋砍掉,然后敲钟,召集蓝田县团练,进驻商南县,无论如何,关中是我们的,不允许张秉忠进来。”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蓝田县的警钟终于敲响了。

大批的贼寇已经到了潼关以东,来蓝田县投靠亲友的流民们早就把这个消息带过来了。

整个县里并没有出现人慌马乱的场景,每个人都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也就谈不到惊慌。

该集合起来的团练,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农具,或者别的营生,穿上简陋的竹甲,拿起早就下发的武器,五人一伙,十人一队,百人成营向里长报道。

然后,就有里长带队将这一百人交给早就选定的百夫长,并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百夫长,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照顾好,待贼兵退却之后再完整的带回来。

没有哭泣,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场面,父亲呵斥年幼的儿子滚回家好好干活,丈夫嘱咐妻子看好家园,莫要弄出不好的传闻,只有一些精壮的少年人则没心没肺的希望早日去战场,弄一些首级回来好卖钱。

里长走了,家眷们也走了,百夫长平日里那张和善的脸立刻就变得狰狞起来,将手里的鞭子挥舞的叭叭作响。

一遍又一遍的向这些农夫传达军律。

百人队组建完毕之后,便直接上了大路,这一次蓝田县召集团练的目的地就在凤凰山。

一个百人队上了大路,很快,后面又有一个百人队,当两个百人队汇合之后,就会编成一队,等偏远的咸阳百人队编练成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之后,就浩浩荡荡的从西安城边上走过。

此时的西安城早就关闭了城门,陕西巡抚孙传庭就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一支支军队从西安城边走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云氏家主为何不来巡抚衙门报备调兵事宜?”

蓝田县团练使云猛躬身道:“县令并不统管团练,某家是团练使。”

“你们要干什么?”孙传庭眼看着又一个千人队从城池边缘走过,两排牙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主碰撞了。

“固守商南,不许张秉忠这个贼寇劫掠蓝田县。”

“为何不去潼关?”孙传庭竭力站直了身躯。

“蓝田县前边还有西安城,有巡抚率领的秦军在,我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巡抚会容忍李洪基贼寇攻破西安城?”

孙传庭将颤抖的双手缩回衣袖,盯着云猛道:“你们集合大军仅仅是为了保护蓝田县?”

云猛笑道:“派蓝田县团练去外地打仗,百姓也不愿意啊。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窝里横的狗,背靠家门的时候就算是老虎都敢狂吠几声,离开家,就只能把尾巴夹在后腿中间发抖了。”

“所以说,你云氏只关心蓝田县?”

“不是我云氏只关心蓝田县,是我蓝田县的百姓只关心蓝田县!”

“天下贼寇纷纷,糜烂千里之地,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云猛抽抽鼻子道:“蓝田县百姓关心蓝田县就好,长安县的百姓关心长安县就好,陕西的百姓只关心陕西就好,河南的事情是河南小伙子们的事情,自己的家自己都不保护,与我们有多少干系呢?”

“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般自私这天下早就亡了。”孙传庭听了这种自私自利的话怒极。

云猛淡淡的道:“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像蓝田县一般愿意建设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家,莫说区区流寇,就算是建奴来了,也只是有来无回而已。”

“你们——”

孙传庭只觉得心痛的厉害,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驳斥云猛地胡言乱语。

“我蓝田县百姓从一无所有直到现在衣食丰足,都是我们用自己的一双手干出来的,我们在冬日里修建水渠,就为了开春有水浇灌庄稼,我们在春日里种下种子,就是为了秋日里能收割到粮食。

前些年遭的罪,让我们不敢相信巡抚这样的人,我们更相信自己,贼寇要来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跟贼寇拼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农夫不知道别的大道理,没什么不好说的。”

孙传庭努力站直了身子轻描淡写的道:“这就是说你们不许任何人抢你们的粮食是吧?”

云猛瞪大了眼睛道:“粮食是我们种的,别人凭什么来抢?”

“官府征调也不成?”

“我们缴税了!”

云猛不等孙传庭再说什么大道理,立刻就用话堵住了孙传庭的嘴。

“巡抚来我陕西已经快一年了,你该知道蓝田县从不拖欠朝廷的赋税,哪怕是不合情理的各种派饷我们也从未拖欠过一个钱。

难道说巡抚还不满意?”

孙传庭眼见又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团练从眼皮子底下走过,缓缓坐在椅子上问云猛。

“你们能确保不让张秉忠从商南县过来吗?”

云猛重重的点头道:“如果张秉忠从蓝田县出现在巡抚眼前,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全蓝田县的男丁已经战死了。”

说完话就招招手,他的亲兵就把一个木头匣子放在云猛手中,云猛打开木头匣子指着里面的那颗人头道:“我们已经杀了张秉忠派来的使者,这里面还有张秉忠亲笔信,也一并献给巡抚,以彰显我蓝田县百姓杀敌保护家园的决心。”

孙传庭瞅瞅云猛送上来的木头匣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意,接过木头匣子放在膝盖上,对云猛道:“去吧,守好商南县,虽然商南县也有县令,我却知道商南县其实也是蓝田县对吧?”

云猛点头道:“蓝田县人都是一群认死理的农夫,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我们就认为蓝田县的边界在那里。

当然,但凡是界碑以内的人都要给朝廷纳税!”

“这些赋税都要交到蓝田县衙是吧?”孙传庭明显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云猛吃惊的道:“不交到县衙,难道交给我家?这可是大逆之罪,我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刘参,刘主簿,你快来,巡抚又在质疑我蓝田县的账本了。”

孙传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蓝田县主簿抱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放在他的脚下傲然道:“请巡抚尽管查验,若是有一处不对,请巡抚当时砍下我的脑袋!

如果巡抚还不解恨,可以将某家剥皮实草!”

孙传庭转过身去看西安府的大小官员,他忽然发现,那些官员并没有注意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个朝远去的团练们指指点点的,脸上并无忧色,西安府知府劳如意甚至在为团练们雄壮的气势赞不绝口。

“巡抚如果没有其它吩咐,卑职告退,四天后的午时若是不能赶到凤凰山卑职的人头不保。”

孙传庭挥挥手,云猛抱拳告退。

目送云猛率领百余骑出了西安城,孙传庭也没了留在城墙上看团练们行军的心情,阴沉着脸回了衙门。

才走进大堂,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吼道:“云氏之害尤胜张李二贼!”

云昭在凤凰山自然是听不到孙传庭的怒吼声,看着一队队的武士走进凤凰山大营,对站在身边的艾能奇道:“告诉你家八大王,死了进入蓝田县的心。”

艾能奇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些杂兵,也能挡住我家大王的百万雄兵?”

云昭看看艾能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艾能奇面红耳赤,这才道:“你家大王裹挟了十几万流民这是真的,手上有武器的人不超过六万三千四百人。

这六万三千四百人中间你们大王真正信任,且可用的人手只有五万一千两百人。

这已经包括你艾能奇,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手中的四万人,这时候你再说什么百万大军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艾能奇瞅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的少年人沉声道:“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云昭笑道:“你们八大王的军中可不只有你们自己人,云氏也是绿林中人,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是有办法的。

你也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跟着你们胡乱流浪……

另外,八大王既然想要借道,为何会派你来?”

艾能奇面无表情的道:“你希望谁来?”

云昭叹息一声道:“李定国啊,我真的很想他!”

“他来的你待如何?”

云昭笑吟吟的看着艾能奇道:“我会把他留下来!”

艾能奇看着云昭道:“看来你打算留下我?”

云昭摇头道:“你想错了,我只想要李定国,你回去问问八大王,能不能把李定国送给我,我将以白银十万两回馈八大王!”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听闻蓝田县令云彘有母颜色殊丽,虽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我家大王不胜往之,愿以明珠十斗,黄金百镒为聘,不知县尊允否?”

听闻云昭准备买卖李定国,艾能奇的眼珠子似乎都能冒出火来。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少了!”

艾能奇大笑道:“价钱好说,我家大王刚刚拔了这大明天下的祖坟,获得无数金珠宝贝,只要是钱,好说!”

云昭淡淡的道:“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在人情,我可能没法子接受八大王当我的便宜爹。

来人啊,割掉艾能奇的舌头,然后就把他交给八大王。”

艾能奇大惊,连连后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云昭厌烦的瞅着被云杨一干人等死死按住的艾能奇道:“我不杀你,主要是讨厌你的这张嘴,本来还想打断你的手脚,考虑到你要倚靠手脚作战,活命,这才用了最轻的惩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艾能奇挣扎着吼叫道:“我家大王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道:“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他本来就不会放过我,我好像也不会放过他,生生死死的小事情啊。

再说一句,来的人为何不是李定国?

张秉忠这个狗贼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云昭话音落下,一个疤脸悍匪就粗暴的把铁钩子塞进艾能奇的嘴巴,扯出舌头之后,就手起刀落,将艾能奇的舌头斩了下来。

一时间艾能奇口中鲜血狂涌,云杨才松手,艾能奇就喷出一口血雨,一头撞向云昭。

云杨斜刺里一脚踢在艾能奇的小腹上,将他踢得凌空打了一个转,再重重的掉在地上。

“他不会死掉吧?”

云昭见艾能奇流血流的触目惊心,就问那个疤脸悍匪。

疤脸悍匪嘿嘿笑道:“少爷,他死不了,咱们只斩断了半截舌头,用牙齿咬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云昭点点头,再看艾能奇发现这家伙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云福见艾能奇被人抬走,就来到云昭面前道:“准备死战吧!”

云昭摇头道:“我估计不会,不过呢,还是做好备战的准备比较好,张秉忠这人不太好估计。“

“少爷,我们只卡死武关,不前进?”

云昭摇头道:“我之所以会说张秉忠不一定会起兵来攻伐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武关道崎岖难行。

张秉忠的军队之所以能够到处流窜忽东忽西的作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军中骡马甚多,作战也往往以骑兵为主。

他的大军一旦进入了武关道,就只能奋勇向前,一旦后路被官军堵住,他就成瓮中之鳖了。

同样的,我们虽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兵出武关就会面临张秉忠部同样的麻烦。

武关道一通南阳府,一通襄阳府,只要人家守住这两个出口,我们一样出不去。

待得张秉忠的军马离开南阳府之后,我们云氏也就该向南阳,襄阳两地渗透。

这一次之所以派艾能奇过来,就是想要趁着官军不备,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武关道,直接兵临西安。

他以为我们云氏也已经造反了,他进入关中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笃定的认为我云氏必定会欢迎他们入关中,击破西安城,从而获得独立。

却不知,我们云氏要走一条与他们这种贼寇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水利修到哪里,就把民生兴盛到哪里,就把新粮食推广到哪里,就让那里的百姓吃饱饭,就让那里的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如此,我们获得的领地不用严刑峻法,更不用费心费力的去监视,就能获得我们需要的真正领地。

这才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的真正含义!

现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从未主动扩张过,但是,我蓝田县却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中。

西安城?

这座城池本就是我们云氏的囊中之物,哪里用得着他张秉忠来攻破?我要的是一座完好的西安城,我要的是一个安乐的西安城,他张秉忠攻破西安城之后,老子还能剩下什么?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包围了西安城,只是,我们不用兵甲,不用屠杀百姓让他们害怕我们而顺从。

这大明朝每衰落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这些贼寇们每祸害天下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

待得天下真正糜烂之时,你家少爷我只需骑一匹瘦驴,手摇折扇直接去西安府衙门,坐上知府的椅子,这西安府就成我云氏领地了。

我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云福听令,我命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三千,先期赶往武关,接替前期修缮破旧城池的云豹,关闭武关道!

云蛟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封锁峪谷道!

云虎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进入周至封锁傥骆道!

我要张秉忠一兵一卒也不得进入我蓝田县境,他如果还要与李洪基在潼关以东汇合,那就转道河南,再杀出一条血路就是了。”

云福,云蛟,云虎躬身听令之后,便去调集本部人马,一个时辰后,大军陆续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云氏出兵武关道,峪谷道,傥骆道的消息传到西安城之后,原本人心惶惶的西安城中人,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就连西安城防,也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城门洞开,城外城内的百姓进进出出不见丝毫慌乱。

孙传庭见此状况大怒,三令五申命西安府保持戒备,然西安府的督军宦官却一再催促孙传庭出兵救援潼关,与关外的洪承畴本部将李洪基绞杀在潼关以外。

孙传庭几次三番确认,蓝田县团练已经全部开赴秦岭的各个出口,并开始修整城关,工事,并无回顾西安之意,这才长叹一声,留下五千秦军驻扎在长安县,自己带领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开赴潼关,为蓝田县守住了东边的门户。

直到他的大军行进到距离潼关不过百里之遥的华县之时,偶然在路边见到了一方黑色的蓝田县界碑,暴怒的孙传庭命人砸掉这方界碑,却被左右拦住,此次兵进潼关,所需粮草,还要仰仗那个随时随地抱着一个木箱子等他查账的蓝田县主簿刘参,刘主簿。

只要看刘主簿跟对待亲儿子一般,用手帕擦拭界碑灰尘的模样,如果砸了这个界碑,虽然粮食不会短少,但是,粮食里面掺杂一些沙尘秕谷就难以避免了。

“又有一些混账东西把我蓝田县的界碑埋到了此处,待老夫供应完毕军需,定要这些混账东西好看!”

刘参信誓旦旦的向巡抚孙传庭请罪,表示一定改正,并对孙传庭帐下的刀斧手视若无睹。

云氏本部人马刘参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全火器军队岂是孙传庭帐下这些手握利斧的烂货能比的。

刘参越是如此,孙传庭就越发的痛苦,一连三道奏折上了京城,一封奏折留中不发,两封奏折换来的却是斥责,皇帝只要他尽快剿灭流贼,地方上的事情交给知府劳如意处理,

孙传庭知道,劳如意来到西安府三年,西安府连年平安无事,连续三年的辽饷征集也是一等。

面对劳如意这样的知府,孙传庭奏章上的文字就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某一个地方如果出现民心不稳,最早出的问题,一定是出在赋税上……而西安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了,甚至是糜烂的陕西,山西宁夏,甘肃,河南唯一对朝廷有贡献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如果天下太平该多好啊……”

孙传庭努力的将身体坐直,瞅着眼前的贼兵分布图发愣。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只是疥癣之疾,一介刑部小吏就能将他捉拿归案……”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干吏吧?”

“天下纷纷,人心思变,主干不长,旁枝蔽野,此乃天下大弊……”“为人臣者,为主谋,为主忠,为天下谋划,一展襟抱,百世流芳!”

孙传庭在书房枯坐到了半夜,眼前的地图文书丝毫未动,脑子里的却像是在跑走马灯,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最后竟然忍不住泪湿衣襟。

妻子刘氏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放在饭桌上的食物一筷子都没有动,就轻声道:“官人,今日有妾身从西安带来的玉米碎熬制的浓粥,官人多喝些。”

孙传庭握住妻子冰凉的手道:“我不该把你们安置在潼关的。”

刘氏笑道:“夫君胜,妾身自然安然无恙,夫君败,妾身也无颜苟活。”

孙传庭愧疚的道:“这是我一己之私啊。明日你就带着爹娘孩儿们回转西安。”

刘氏惊讶的道:“夫君不回去?”

孙传庭傲然道:“区区李洪基还不值得你夫君毁家纡难。”

“既然如此,妾身与爹娘就留在潼关好了。”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潼关的贼寇攻打甚急,你夫君有的是法子应对,击败贼寇就是了。

西安城危若累卵,你夫君却毫无办法。”

刘氏纳闷的道,妾身在西安城的时候,那里商贾众多,市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是这些年妾身随老爷走过的地方中最好的一个,就算是比不上京师繁华,在妾身看来,也相去不远了。

官人为何要说西安城危若累卵呢?”

孙传庭将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呻吟出声道:“一座巨城倾覆在别人一念之间,如何不危?”

“谁啊?”

“蓝田县令云昭!”

“官人是不是弄错了?

云氏安人曾邀请妾身去汤峪沐身,一路上庄稼长得极好,就算是山坡上也长满了庄稼,百姓虽然忙碌,却不见饥色,更难得那里百业繁盛,妾身路过草市子的时候,还给官人购置了些许茶叶,您喝了还说好。

当时啊,云昭那个年轻人就随侍在他母亲身边,端的是母慈子孝,对妾身也是礼敬有加。

是一个极有学问,极风趣的一个漂亮少年,怎么就成了夫君口中能翻天覆地的贼寇了?”

孙传庭看看老婆,苦笑道:“时至今日,你见过那头野猪精,你夫君身为陕西巡抚几次三番下令召见,他百般推脱,一次也没来过。”

刘氏掩嘴笑道:“夫君不是一个有官威的人,也不在乎那些俗礼。

就妾身看来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富足安康,少年人有如此政绩,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当年,官人不也是少年得志,白眼看天的让人痛恨?

山不来就您,您就山就是了。”

孙传庭点点头道:“待你夫君我击败李洪基之后,我们一起走一遭云氏老巢,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刘氏大笑道:“夫君说笑了。”

孙传庭摇头道;“我不会看错的!云昭此人不仅仅是一头野猪精,他还是一头猛虎,一条蛟龙,更是一条隐藏在岩石缝隙里的毒蛇。”

刘氏见丈夫执念已成,就把温热的玉米粥往前推推道:“粥凉了,夫君先用饭吧。”

孙传庭端起粥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这新粮食确实不错!”

“我从云氏安人那里讨要了一些良种,送回老家让人耕种了,夫君莫要怪我。”

孙传庭摇摇头道:“这粮种其实是出自京师徐光启处,只是没人看重,直到被云昭在蓝田县大面积种植之后,才看出好来。

我大明从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能干的官员,缺少能一以贯之一心为国为民的官员。

云昭在蓝田县所行所做没有出奇之处,比如命令富户们降低租税,命令富户们不得购买田产,富户们家中的田产数量只能降低不能增长。

带领富户们将家中的产业从田产上脱离出来,改行商道,如此一来,富户们被损害的利益得到了补偿,也就没人闹事。

那些没有田产的人家却能趁着这个机会积极开荒,为自己置办田产,收购富户人家多余的田产,让蓝田县再无一片空地。

然后,蓝田县的粮食就多的数不清。

然后,蓝田县的富户们在西安城,在蓝田县置办了无数商铺,不断涌进来流民在外地会成为官员恐慌的原因,在蓝田县有那么多的富户人家需要佃户,需要劳工,流民在蓝田县成了宝贝。

去年蓝田县粗布在草原大卖之时,只要能织布,他们连老弱残疾,傻子都不放过。

夫人呐,你可知你夫君我在蓝田县看到一个个简陋的棚子里同时有上百台织机在织布是个什么心情吗?”

刘氏撇撇嘴道:“妾身与云氏安人同坐一辆马车去汤峪的时候,云氏安人手上还拿着线轱辘在纺线,妾身也试了一下,还不错。

能把一个县活成一家人,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孙传庭放下筷子道:“云氏可怕之处就在于此,这里的百姓只感激云氏,已经忘记朝廷的存在了。”

刘氏重新把筷子塞在丈夫手上道:“人家又不是没有缴税,你还要人家怎的?”

“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到了潼关脚下!”

“哦,这件事妾身知晓,是乡民们自己挖的,老爷哟,你就可怜,可怜那些乡民吧,蓝田县人强悍,贼寇不敢侵犯,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办,华县的界碑怎么就没人乱动?

说到底,还是华县的县令是个窝囊废,不顶用,他如果也跟蓝田县县令一般强悍,能保护好自己的子民,鬼才去丢人臊脸的挖蓝田县的界碑往自家门口放呢。”

孙传庭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吃两口菜之后,孙传庭慢慢放下筷子瞅着这个跟随自己半辈子,还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道:“你拿了云氏多少好处?”

刘氏笑道:“一个子都没拿,就老爷的性子妾身还不知道吗,要是拿了人家一分半文的好处,你就能休了妾身。”

孙传庭道:“是这个理,你真的没有拿云氏半点好处?”

刘氏笑道:“云氏又有商队要去草原了,妾身听说里面有好大的赚头,就拿老爷的俸禄粮食找西安城里的粮店换成银子,交给云氏安人帮妾身购置了一批棉布,让云氏掌柜的带去草原上换羊皮,牛皮,口蘑,貂皮,皮绳,皮口袋,干肉回来,放在咱家的店铺里售卖,一进一出就是六倍的利。

妾身还想等老爷下一年的俸禄发放之后,再购置一皮陶锅,铁锅,也让云氏商队带去草原,听云氏安人说,这东西更加赚钱!

老爷,咱们可说好了,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你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支应的。

堂堂巡抚大小姐蒙云氏安人赠送了一件貂裘,眼睛里看着千万般喜欢,碍于老爷家教,偏偏连手都不敢伸,妾身看的心疼。

这一次妾身可是将本求利,按照市价购置的棉布,云氏安人给的折扣妾身没要。

无论如何,这一笔买卖您可不能坏了!”

刘氏说完话,还拍拍手,顿时就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从柱子后面跑出来,腻在孙传庭的怀里不肯走。

孙传庭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过了半晌,低头瞅瞅腻在他怀里撒娇的亲闺女。

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下……不……为……例!”

刘氏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捋着孙传庭的后背道:“必然是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咱家就有本钱了。”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你准备花十万两银子买一个叫做李定国的小子?”云杨抓抓光头守在云昭身边不肯走。

云昭瞅瞅云杨不耐烦的道:“你想说什么?”

云杨支棱起脖子道:“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云昭道:“你是我兄弟,万金不换!”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如果不是你兄弟,你肯花多少钱来买我?”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我就值五百两?”

云昭冷笑一声道:“这还是看在你在草原上往大火里冲的因由,才给你加到五百两,否则两百两银子顶天了。”

“啊?那个李定国真的这么厉害?”

云昭安静了一会,淡淡的道:“如果张秉忠真的肯把李定国卖给我,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十万两官银我绝对不差分毫的交给张秉忠。”

云杨见云昭认真的厉害,就点头道:“好,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了李定国,我一定帮你把他完好无损的抓回来。”

云昭认为云杨可能没有这个本事,不过,为了安抚一下云杨,他还是郑重的对云杨道:“只要能抓到李定国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平日里不肯答应的事情。”

云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嘿嘿笑道:“你等着吧,我迟早会抓他回来的。”

云昭皱着眉头嘱咐道:“万万不可小看这人,万万不可为了活捉此人就冒险!”

“我知道了!”

云杨随意的朝云昭挥挥手就去整顿新到的团练去了。

蓝田县此次征召的团练并非是全民征召,而是三级征召,也就是说只征召有从军,练武经历的人。

即便是这样,整个蓝田县就已经征召了将近一万五千余人。

基本上,这些人已经够用了,对云昭来说,经济蓬勃发展的蓝田县要比军力强大的蓝田县更加的重要。

他从不否认军力强大对一个地方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优先发展经济,以精兵来为富庶的蓝田县护航才是重点。

如今的蓝田县,从来就不以兵力强大来著称于世。

这一次不同,云寿说的很对,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肥猪,如果再不展现一下自己的獠牙,所有没名堂的人都会想着从云氏这头肥猪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艾能奇的舌头被割掉了,这会让张秉忠狂怒,也会让艾能奇恨上李定国。

大军从西安城外经过,这会让孙传庭感到痛苦,会让他知晓,没有造反并即将造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引而不发的弓手。

对于局势跟平衡的把握,大明世界里的人还处在幼稚阶段,毕竟他们没有把这个手段弄成学问,并且不断研究发扬光大。

云昭是专门被培训过的,殿堂级的大师口传心授的教导他们如何才能将地方弱小的权力利用各种手段不断放大,如果操弄的好,一只虎皮猫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让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头毛色斑斓的吊睛白额猛虎!

钱少少脱掉身上的狼皮,在粗粝的沙地上蛇一样扭动着前行。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粗犷的建州人正敞开胸怀,顶着风撒尿,辽东的吊睛白额猛虎就是这么让风带走它的体味警告侵略者的,崇尚强者的建州猎人自然也有样学样。

对于这种善于跟天地作战的汉子,钱少少以为不偷袭一下实在是对不住他站的位置。

一根一尺半的尖刺狠狠地从下往上捅了上去。

那个建州人猛然僵住了,然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等他的伙伴们匆匆赶来之后,只有那个建州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四处寻找敌人,只看见一匹瘦弱的孤狼正狼狈的向远处狂奔。

人很快就被抬到甲喇卓啰的面前,他先是检查了伤者的伤势,一抬手就从建奴胯下抽出来一根寒光闪闪的尖刺,而后,一股黄红色的液体就从破洞中喷涌而出,不大的帐篷里弥漫着恶臭气息。

卓啰似乎不在意这些恶臭味道,抬手握住那个伤者的脖子道:“拉詹,你放心去吧,我会杀一百个蒙古人给你陪葬。”

话音刚落,他就折断了这个建州人的脖子。

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卓啰随手一刀斩断帐篷的立柱,在那个服侍了他足足三个多月的蒙古女人的尖叫声中,他拉倒了帐篷,然就将火把丢在帐篷上,等大火熊熊燃起,就跳上战马吼叫道:“去给拉詹寻找一百个陪葬奴隶!”

“将军不可,那个方向是克鲁部,将军,他们已经投降了。”

鲍承先衣衫不整的从一座蒙古包里跑出来,想要阻止疯狂的卓啰,却无人理会,四百骑卷起一股烟尘,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燃烧的蒙古包中,有一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仅仅走了三五步,就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鲍承先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回头看着朵颜部的速里台道:“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速里台单手抚胸弯腰道:“谁干的不重要,快速的报复回来才重要!”

“你怎么跟卓啰将军一样看法?难道你不知道克鲁部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我的主人,速里台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劝阻住卓啰将军呢?”

“我的主人啊,您已经劝阻卓啰将军不下五次了,卓啰将军也为你忍耐了五次。

这一次死亡的是卓啰将军的亲兵,他如果继续忍耐,他的部下就会看不起他,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凶手,卓啰将军都必须让这些悲哀愤怒的部下找一个出气的口子。

否则,下一次,就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了。”

鲍承先哀叹一声,对速里台道:“速里台,我能信任你吗?”

速里台道:“信任速里台也好,不信任速里台也好,我就在这里。”

“你是说,信任不信任你是我的责任?”

“是的,我的主人,我只是你的奴仆。”

鲍承先点点头道:“好,速里台,我选择信任你,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部属,我们一起去克鲁部,将这个令人恶心的部族从草原上除名!”

速里台再次抚胸施礼道:“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说罢就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上千骑兵就出现在鲍承先面前,鲍承先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战马,命速里台率先出发,自己带着五十骑建州人骑兵在后面督阵。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钱少少就从一个破旧的蒙古包里钻里出来,朝克鲁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对一个蒙古人打扮的少年道:“地雷埋好了吗?”

少年人抱拳道:“已经埋好,足足六颗炸子雷,战马踩上就会激发燧石,专门炸敌人后队!”

钱少少冷冰冰的道:“下一次用人引火!”

少年人哆嗦了一下道:“如此一来,引火之人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我只要效果,只要建奴死,至于怎么逃出生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少年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遵命!”

眼看着又有小雪飘下来,钱少少回到了帐篷里,在一个小本子上用炭笔重重的记下了一笔。

这是他击杀的第九个建奴!

云昭离开之后,钱少少的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本来就不喜欢露出一张笑脸给别人看。

只是云昭脸上总挂着笑容,为了配合云昭,他不得不有样学样,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张肮脏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阿昭,我这里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是卓啰,还是那个鲍承先都是极好的盾牌。

等卓啰今天灭掉克鲁部,我想,他们再也不会获得任何一个蒙古人的信任,让他们再作恶一段时间,我想,就该是蒙古人造反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钱少少这段时间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卓啰跟鲍承先的力量对比。

当卓啰甲喇的实力远超鲍承先的时候,卓啰就是着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即便是鲍承先的官职更大,也是使命的施行者,但是,在建州人眼中,鲍承先就是一个家奴。

卓啰或许明白做事情比谁上谁下更重要,指望他手下的五百个悍卒也同样理解这完全不可能。

在这个时候,钱少少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削弱卓啰的实力,加强鲍承先的实力,最终让鲍承先的实力占优。

当然,削弱卓啰的实力的前提就是要损害蒙古王公们的利益,让卓啰变成大明地界上的李洪基,张秉忠,让鲍承先变成那些被云氏架空权力的大明官员。

然后,钱少少才能借助鲍承先的名义,继续扩建他的归化城,这才是最简单有效省力且隐蔽的扩展方式,同时也能给脆弱的归化城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此时的蒙古草原上,实力最弱的不是钱少少,自从高杰的大军进入草原之后,他实际上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当高杰率领的云氏三千本部人马进入草原之后,他们就以建州人的名义在草原上烧杀抢夺,仅仅进入草原一个月,躲在阴山脚下过冬的蒙古部族就消失了三个。

开春就要重新修建归化城,这是鲍承先的职责,虽然正白旗旗主多尔衮严重反对,黄台吉依旧下达了重新修建归化城的命令。

被‘建州人’劫掠的蒙古人失去了牛羊,失去了帐篷,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于是,草原上第一股流民出现了。

更有一些部落畏惧‘建州人’不得不在青草还没有长出来的情况下,开始了悲壮的北行。

找不到更多的可用的蒙古人,鲍承先就只能大批引入流浪的汉人,来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其中以山西,陕西,河北流民最多。

他们分别从山西杀虎口;陕西府谷口;河北独石口,涌进草原,意图寻找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当钱少少通过鲍承先让刚刚成立的“满清”有条件的同意了大明流民进入蒙古为他们种粮食。

钱少少又通过洪福,卢福两大管家,让大明边军不再阻挠流民进入归化城一带。

一时间,“走西口”就成了一股风潮。

这就是云昭期待的一个好结果……改变口外土地上的人口构成。

不论是远在盛京的黄台吉,还是远在北京城的崇祯,他们只知道流民在向口外迁徙,却不知道,玉山书院的一百个年纪过了十五岁的少年人,也早在去年秋日,就已经离开了玉山书院,悄无声息的加入进了移民潮。

这些热情,爽朗,能干,且识文断字,并且能解决流民们一路上遇见的很多麻烦的少年人,很自然的成了流民们的首领。

在他们的带动下,有更多的少年人聚拢在他们身边,发誓要为流浪的乡亲们找到一条活路。

仅仅为了让这一百个少年成为流民中的领袖,云昭将来自草原收益的九成提供给了这些少年人。

然而,流浪的乡民们更加的相信自己的宗族,相信自己的乡亲,不好改变这些流民们的想法,少年人就改变了自己,纷纷通过认亲,拜亲,甚至有几个在路上就娶了人家闺女……

在流民群中,有能力的人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当这些脱颖而出的简单的流民领袖们见面之后,诡异的发现,大部分的流民领袖似乎都是年轻人。

从大明国土越过长城的过程,也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年高德劭的长者领袖们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少年人。

少量不是年轻人统领的流民队伍总会遭受很多的磨难,有的会被边军盘问,锁拿,有的会被贼寇劫夺,即便是能勉强来到关外的人,他们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困难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年轻人带领的流民团队,很容易找到一块土地居留下来,或者会有朵颜部的人带领他们去归化城工地。

十五岁的张国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自从爹拿了玉山书院八十斤糜子,将他跟妹妹丢在云氏庄子扭头就走以后,他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了。

当年十岁的他已经开始懂事了,因为长得矮小,爹爹一定要说他才七岁……为的就是能把他卖掉,毕竟,云氏当时说过,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妹妹哭得很凄惨,张国柱却没有哭,却真正的绝望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爹不要他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跟妹妹要过传说中很凄惨的日子,没想到,他们来到云氏干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吃饭!

而且是糯香绵软的小米粥……他跟妹子那一天喝粥喝的肚子都要炸开了。

“国柱,刘炳香一家子准备脱离我们。”一个黝黑的少年匆匆的过来,打断了张国柱的思绪。

张国柱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狗蛋,他们家为何要脱离我们?”

叫狗蛋的黝黑少年道:“刘炳香家的劳力多,他们不愿意跟我们一个锅里搅和着吃饭。

我劝过他了,他让我滚蛋,还说蒙古老爷为人和善,只要他们一家肯卖力气,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日子过。”

张国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道:“蒙古人和善?”

狗蛋点点头道:“刘炳香说了,蒙古老爷对他笑来着,他想给这个蒙古老爷种地。”

张国柱笑道:“你去问问还有谁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愿意直接去找蒙古人给人家当奴仆的。

问清楚之后,就立刻把他们赶出营地,这样的人我们不要,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不要。”

狗蛋嘿嘿笑道:“这得你自己去。”

张国柱随着狗蛋回到了营地,此时,营地里已经闹翻天了,刘炳香带着自己老婆跟三个儿子带着自己的家什正在跟几个老汉纠缠,声音大的快要吵破天了。

一个脸上有抓痕的老汉见张国柱来了,就一把抓住张国柱的手道:“国柱,快劝劝刘炳香,他们一家不能走,这蒙古人就没安好心。”

不等张国柱说话,刘炳香就骂开了。

“你张国柱一个怂娃知道个啥,一群人守在一起谁家能雇佣的了这些人?我看蒙古老爷和善的紧,刚才还对着我笑嘞,那个蒙古老爷驱赶的牛羊也多,定是一个富户,我家的大娃,二娃都是放羊的好手,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我,我跟你拼了。”

张国柱冷漠的瞅瞅跳着脚叫骂的刘炳香,又看看刘爷爷脸上被刘炳香婆娘抓出来的血痕,扶着刘爷爷道:“他愿意去,我们也拦不住,刘爷爷,您就让他走,路好路坏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尽到同乡之情就好了。”

刘爷爷一脸的无奈,刘炳香却挑着大拇指道:“到底是读过书的相公,就是通人性,放心,等我们一家站稳了脚跟,也能接济乡亲们不是?

黑娃!我们走,那个蒙古老爷还在等我们嘞。”

眼看着刘炳香一家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离开了营地,刘爷爷跺跺脚道:“这是干啥嘞!”

张国柱对刘炳香一家的离开并没有多少惋惜的意思,就是这个刘炳香总是指责他一个外姓人领着一群刘姓人东跑西颠的没赚到好处。

一个集体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不如没有。

张国柱的营地里共有流民三百四十七口,走了刘炳香一家七口,正好变成一个整数。

见刘爷爷等一干支持他的老人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就笑着对刘爷爷道:“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朵颜部的汉人管事,他给我们划分了一块地,最晚到明天午时,就有种粮发放下来,还有牛!”

刘爷爷吃了一惊,一把拉住张国柱道:“有牛?”

张国柱岔开双手笑道:“十头!就是这蒙古牛不会耕地,还需要刘爷爷你们好好调教一下啊。”

刘爷爷一把扯过一个肮脏的老汉道:“刘二牛,这事还要交给刘二牛,他侍弄牲口可是一把好手,多不听话的牲口到了他手里都会服服帖帖。天爷爷啊,有了牛,我们算是可以在这里活命了。”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有了好消息,人心惶惶的流民大营渐渐地平息下来。

以前的老首领刘玉和也就是刘爷爷找到了张国柱,低声道:“刘炳香混账不懂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人,能帮就帮一把。”

张国柱笑道:“刘爷爷你以为我是故意把刘炳香撵出出去的吗?”

刘玉和苦笑一声不回答。

张国柱道:“如果我在刘炳香没走之前把种子,耕牛的事情说出来,您觉得刘炳香会不会走?”

刘玉和摇头道:“不会走。”

张国柱道:“刘爷爷,你把刘炳香一家人看的太和善了,这一路上我们弄到的粮食刘炳香一家人会多吃多占,我们找到安歇的地方,刘炳香一家人总要最暖和的位置,连大肚婆娘的位置都要争,可以这么说,刘炳香一家已经成了我们这群人中的祸害。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乡亲看,这种人留不得。

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过日子,既然是过日子,就要早早地谋划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一定是蒙古人喜欢的。

如果蒙古人给点好处,您说,刘炳香会不会出卖我们?”

刘玉和叹口气,低声道:“人离乡贱啊,国柱,你说说,刘炳香一家人给蒙古人干活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国柱冷笑道:“我们是种地的,以后种出来的粮食要跟蒙古人对半分,虽然苦一些,只要地多,吃饭估计还成。

这里正在建城,城池建好之后呢,就少不了我们这些农夫给这座城池供应粮食,蔬菜,以后地位变得重要了,也就成这里的百姓了。

刘炳香找了蒙古人算什么呢?

他们一家人只要吃了蒙古人的食物,立刻就成了这个蒙古人的牧奴,什么叫牧奴?就是你整个人都属于人家蒙古人,包括他刘炳香那个泼妇老婆也是人家的。

他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就是蒙古人的牛羊一类的财货,卖掉,或者杀掉都没人问的。”

“啊?”刘玉和脸色惨变。

张玉柱又道:“蒙古人的老婆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只要不是亲生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着要,哥哥死了,弟弟接着要,有些人迹罕至女人少的部族,一家共同有一个女人也不罕见。

您还别说,这是人家的风俗,没什么好指责的,蒙古人的地方大,人少,就是这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啊?”刘玉和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走西口出关的时候,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状况,以讹传讹的以为出了关,就没有官府收税,种的粮食就是自己的,谁都以为,只要给全家一块地,就能在草原上扎根活下来。

要知道全天下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人家一样会收税,一样会抓我们去白白干活,当官的从来就没有好东西!

我们只有抱成团才能让人家高看一眼,像刘炳香一家那样,迟早会被蒙古人折磨死。”

“啊——”刘玉和的脸皮抽搐着,手脚一片冰凉。

目送刘玉和失魂落魄的离开,张玉柱微微叹息一声道:“除非去我蓝田县,否则,哪来的好日子过哟。”

眼见四处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一枚被他把玩的乌黑发亮的一寸宽,寸半长的槐木牌子,贴在额头上低声吟诵道。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的。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学习后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念完这段话之后,张国柱亲吻了那枚木牌重新挂在脖子上,迎着风站起身,胸中激荡至极!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穿着精美的丝绸白袍,与一干同学端着酒在月光下颂念这些话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明月皎皎,星辰灿烂。

他记得,当时有风掀起衣袍,身轻如燕。

他记得,匕首划破手掌血液沸腾。

他还记得,酒浆入喉烈如刀刮。

也就在这一刻,他破烂的衣衫似乎挡住了草原上的寒风,全身暖洋洋的,他极目四望,在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九十九个或者更多的同行者。

他相信,在这一刻,一定还有人念着跟他同样的句子,抱着同样的决心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拼出一个属于人的世界。

一队蒙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张国柱眯缝着不大的眼睛看了片刻,就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远远地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蒙古老爷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月,大地解冻,就能开荒了。”

钱少少勒住战马缰绳,瞅一眼张国柱冷冷的道:“还以为第一期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想到你会笑的这么猥琐,难得!”

张国柱心头虽然震惊,脸上却没有半点痕迹,依旧做着团团揖憨厚的笑道:“蒙古老爷,这里都是种地的行家,只要您尽快把种子,耕牛配送到位,我们立刻就能开始,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农时不等……咦?

钱少少?”

掀掉面巾的钱少少偏腿下了战马,瞅着张国柱道:“你妹子的情书我连看都没看,她跳楼怪不得我。”

张国柱左右看看跟随钱少少的骑兵,警惕的道:“都是自己人?”

钱少少笑道:“废话,规矩是我定的,你以为我会坏规矩?”

“我妹子摔断了腿……”

张国柱不等一句话说完,就朝钱少少扑了过来。

钱少少绕着战马躲避了片刻,就迎着张国柱的拳头抓了过去,死死的将张国柱的双手抓住道:“这件事回玉山我们再论成不?”

张国柱缓缓收回拳头道:“这件事过不去!”

钱少少道:“说真的,关我屁事啊,你知道我一天要收多少情书吗?要是每一个都当真,我的孩子早就可以装满玉山书院了。”

“无耻!”

张国柱气的浑身发抖,不过这件事还真的是自家妹子不争气,怨不得钱少少,

钱少少揽住张国柱的肩膀道:“你就认命吧,你妹子平日里被你宠的自以为貌比天仙,这一次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你要是再不要命的娇惯你妹子,小心她的前途,我们是一群什么人,要干什么事你知道,无聊的儿女私情最是没用。

你还是让她好好地继续改进火药,争取把那几个红毛鬼肚子里的学问全部掏空才是正经。”

张国柱冷笑道:“那几个红毛鬼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按我妹子的话说,那几个红毛鬼已经成药渣了,没什么学问好压榨。”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知道药渣的典故不?”

张国柱将手塞进袖筒里冷冷的道:“没用的学问我知道他作甚?”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妹子知晓啊……哈哈哈,这群搞火药的女人私下里……”

张国柱不悦的道:“我没时间跟你瞎扯,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真的能给这里的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不,五十个流民提供足够多的种子耕牛么?

你也看见了,大地马上就要解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人安居的房子,引水的沟渠都没有着落,庄稼种不上,第一年就算是白干了。又要连累县里划拨。

精悍的人手已经全部向你倾斜了,你要是干不出名堂来,别怪我在年终考评里给你浓重的记一笔。”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钱少少见张国柱开始说正事了,就松开他的肩膀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张国柱冷笑道:“包括你私自出动弄死的九个建奴?”

钱少少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瞅瞅身后的随从道:“谁告诉你的?”

张国柱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窥探我的私事。”

张国柱道:“不想隐私被窥探,那就回到蓝田县去,在那里不论你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申报你的踪迹。

既然领任务出了门,就该接受监督,且不得追踪消息来源。

钱少少,警告你一次,你如果下次再单独行动,我会联合五十一个人取消你的统领权。”

钱少少撇撇嘴道:“最讨厌你们这群人了。”

张国柱笑道:“构架是你做的,既然别人能接受,你应该也能接受,且不能有怨言。”

钱少少被张国柱说的下不来台,左右瞅瞅,发现全是看他笑话的人,就恶狠狠地道:“张国柱,我准备给你妹子回信!”

张国柱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以为玉山书院出来的人是可以让你随意糟蹋的?

没关系,反正我妹子喜欢你喜欢到骨头里去了,你的画像已经贴在她的卧房里,还不准许我撕扯,没法子,我欢迎你当我妹夫。”

钱少少从来都是一个机智百出的人物,可惜,遇到石头一样认死理又知道怎么变通达到目的的张国柱,就像是猎狗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嘴。

要知道张国柱可是玉山书院大比的第七名,钱少少自己也不过是勉强进了前二十。

至于玉山书院的大师兄云昭,则没有出现在榜单上,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先生们把云昭从榜单上摘出来,是为了彰显主从之别。

过了好久之后他们才从先生的口中得知,并不是云昭考的太好,先生们担心打击别的学生,才摘出来的。

而是因为考的太糟糕,是先生们好心的帮这位蓝田县的县令,玉山书院的资助者,云氏家族的族长,著名的野猪精遮羞!

不过,云昭考的好不好的没人在意,他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他是所有人最合适的领导者。

“要加快建城的速度啊。”

张国柱吃着难得的肉食,一边忧心忡忡。

“三万多同族人星散在方圆百里之地,周边又多狼群,多盗匪,无遮无掩的一旦出事,就是没顶之灾。”

钱少少摇头道:“不能太快,太快了建奴就会起疑心,虽然那个建奴甲喇跟鲍承先都算不得好人才,可是呢,那个建奴甲喇的野蛮残忍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

论到建设,这不是他们的长项,论到破坏,是他们天生的本事。

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让这些建奴感到绝望,一旦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就会开始破坏。”

张国柱道:“这些建奴的力量很强大吗?”

钱少少道:“强大之说还不至于,除掉他们对高杰来说并不困难,讨厌的是建奴会不断地派人来,让我们没法子好好地修城池。

另外,是我们准备借助建奴的力量来修建归化城,你要知道,这一次在归化城垦荒,是建奴皇帝黄台吉的决策,鲍承先有权力动用建奴在这里的所有资源,支持力度很大,这一点,我们做不到。”

大块的牛肉吃光了,张国柱遗憾的舔舔手指上的油脂道:“我们在关中扩展的有些快了。

而流寇们又不争气,据李洪基军中的兄弟回报说,闯王军中并不安稳,一群流寇还没有干出什么大事情出来,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一个巨寇领着一伙杂兵一个不服一个。

这次遇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秦军,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张秉忠仗着军中骡马多,没有定下心来经营一个固定的地盘,只知道纵横劫掠。待得他军中的锐气被跑没了,军中贼寇积攒丰厚了,作战的玉望也就会降低。

我们一致认为,贼寇快要撑不住了。”

钱少少笑道:“我跟少爷的论断不是这样的,贼寇们或许会平静一阵子,只要大明没有迅速变好,贼寇们自然会死灰复燃,且会越发的强大。

很早以前,我跟少爷讨论李洪基,张秉忠,曹汝才这些人的时候,我们两一致认为,想要扑灭贼寇,在初期是最容易的。

那个时候,贼寇们还没有作战经验,没有钱粮,没有很好地组织,只要朝廷下决心绞杀,一定会成功的。

大明朝可笑就可笑在绞杀了一半,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招抚贼寇。

一拳打不死一个人是正常的,重要的是你要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没有反抗之力,这时候就可以用铁锤砸脑袋了,脑浆子被砸出来还不算,你要用铁锤把这个人砸成一张皮,最后再把皮卷起来放火烧掉才算是斩草除根。”

张国柱神色不善的看着钱少少道:“我们似乎也是贼寇出身吧。”

钱少少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才清楚用什么手段对待贼寇最好。”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会道:“我们这里的人手不多,大家都很忙碌,抽不出多少人手。”

钱少少大笑道:“到底是玉山书院出了名的石翁仲,不枉我跟你扯了这么久的闲话。

这么说吧,给我五个人,赵子乾,赵子坤兄弟必须给我。”

张国柱皱眉道:“你要他们兄弟做什么?”

钱少少道:“我需要他们替我走一遭张家口。”

“你要害谁?”

“田生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药材商人,我派人弄了地雷,原本想着炸伤一些人好拖住卓,结果不好,炸伤的二十七个人居然被这个人连夜从张家口带来的大夫给救治回来了十四个。”

“赵家兄弟可不是杀手!如果要杀人,你找高杰去要,他手里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需要赵氏兄弟给我弄出来几个看似有奇效,又后患无穷的方剂出来,这里的建奴迟早用得上。”

张国柱道:“好吧,赵氏兄弟给你,再加上薛长寿不能再多了。”

钱少少拍拍皮袍上的灰尘重新爬上战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国柱道:“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监视我。”

张国柱道:“每个人都要接受监督,你也必须监督每一个人,接受监督是你的义务,监督别人是你的权利。

你凭什么只监督别人,不接受别人的监督?

就凭你跟县尊一起长大?

明白告诉你,这不够!”

张国柱说完话,转身就走了,虽然身上只有破衣烂衫,一双鞋子还露着黝黑的脚指头,转身走的一瞬间却像是一个衣着华丽将要去赴宴的豪门贵公子。

钱少少哀叹一声,觉得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自由关进了笼子,还愚蠢的加上了张国柱这样一柄摔不破,砸不烂,烧不毁的铜锁头。

这家伙明明只有十五岁,做起事情来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顽固。

钱少少再看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亲卫道:“我知道是你们中的一个人说的,下次不许了。”

钱少少身边的一个亲卫皱着眉头道:“不是某一个人说的,而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说的!

统领下次如果还独自一人去办事情,我们还是会说的。”

钱少少怒视一干亲卫,最终还是垂下脑袋道:“你们说的没错,我现在是归化城大统领,不是明月楼里的一个小厮。”

为首的亲卫道:“就算你现在还是明月楼里的小厮,只要你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我们一样会上报。”

“为什么啊?”钱少少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这是多多小姐亲自交代的,我们如果不这样做,回去了,多多小姐找起麻烦来才要命!”

“啊”钱少少怒吼一声,抽一下胯下的战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长安穿越秦岭入川及到周边地区的道路主要有六条,从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武关道。

其中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属长安入川的古道。

库谷道是长安入金州的一条古道。

武关道是长安入河南以及襄阳的一条古道。

六条古道皆为险要之地。

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它们或被攻破,或被偷渡,唯独子午谷里的子午道,却是一个多次被人谋划偷渡、但却从来没有偷渡成功的古道。

因此才有了“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感叹。

这里的地形,秦将军曾经跟冯英细细的叙述过,所以,这一路走来,冯英心中多了很多感慨。

“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冯英拨弄一下腰畔的竹笛,很想在这座简陋的栈道上吹奏一曲,以这里峡谷之幽深,估计会把笛声传出去老远。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蓝田县啊?”

小楚骑在一匹驴子背上,心惊胆战的瞅着栈道下面的悬崖,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蓝田县。

骑在另一匹驴子背上的冯英就显得从容的多,连日赶路,即便是她也觉得有些疲惫。

听小楚发问,还以为这个丫头对这条子午道起了兴致,就稍微想了一下道:这条路是专门通往长安的一条古道,我们如果顺利,走出大山之后,就直接到了长安县,也就是蓝田县的隔壁。

当年啊,刘邦与项羽在西安灞桥经过“鸿门宴”后,张良护送刘邦到汉中就任汉中王,走的就是子午道。

为了迷惑项羽,刘邦命张良烧毁了子午栈道。

摩崖石刻《石门颂》记“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

平帝元始五年,王莽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终于让这条路得以复通,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对这条路不断地修复,加固,终于成了我们现在走的模样。

这条路沟通蜀中与关中,如果云昭想要做点什么,就一定要控制住子午关!”

“哦,小姐,你说我们到了云氏一进门会不会有条子肉吃?

那个妖艳的女人会不会再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

我好想吃白米饭,你说他们不会拿糜子饭来糊弄我吧?”

冯英说的一大通学问小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随着离关中越来越近,她嘴巴里蓄满了口水,一说话就会不小心流淌出来。

冯英见小楚娇憨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痛,抬手用手帕擦拭掉小楚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微笑道:“即便那个女人不给,我们去找云世兄要,他一定会让你吃个够的。”

“我们快些走!”

小楚跳下驴背,冲着那些赶着驴子,推着独轮车的强盗们大喊大叫。

“到了蓝田县我请你们吃白面!吃条子肉!”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群强盗早就摸透了小楚的性子,叫一声好,然后喊着川中号子,嘻嘻哈哈的向关中狂奔。

这些人说是强盗,其实也不过是一群没了活路的人。

见他们跟小楚玩闹的愉快,冯英的大眼睛里也稍稍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上一次来关中,她的年纪太小,又有彭爷爷跟着,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用理会的。

这一次不同,彭爷爷要看家,只能是她跟小楚出门。

彭爷爷专门挑选了一些有家眷的强盗跟着她们主仆去关中,这应该是最妥当的一种选择。

有家眷的强盗就很难说是强盗,毕竟,一个父亲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去抢劫一下,冯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养活族里的那些小崽子,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干过。

当然,她每一次下手都选择那些无良的富户,只是每次抢劫过后,她总是会偷偷地哭泣一回,她哭泣的模样,就连小楚这个丫头都不曾见过。

蜀中到关中的这条小路上,商贾是不绝于途的。

在大明,商贾这两个字有时候跟盗匪是通用的。

见到大队商贾,大家自然是相安无事,如果是小商贩遇到了大商队,保护商队的刀客们就会顺路做一笔没本钱的买卖。

在这条路上杀了人,只要把尸首丢出栈道,这个人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

成千数百年下来,这条路底下的深涧里的白骨,可能要多过无定河边的尸骨。

在这上千里的路途中,由于主事人是冯英跟小楚这两个标志的大美人,她们被人家抢劫过不下十次。

由于小楚有两支硕大的短铳,这东西在狭窄的栈道上,根本就不用瞄准,开一枪就会把最强悍的刀客打成马蜂窝,更何况她有两支火铳,每一枝可以打出两发散弹。

有冯英拿着长弓在后面为她压阵,左右又有三峡最强悍的强盗为伴,小楚是无所畏惧的。

只要被别的商队抢劫一次,冯英她们的货物就会变得丰富一些,被抢劫过十次之后,他们从蜀中带回来的那些不值钱的货物,已经有大部分被她们丢弃了,换上了蜀锦,蚕丝一类的好东西。

被人抢劫的多了,傻傻的小楚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其实长得很美!!

她甚至偷偷地认为,自己好像比小姐还抢手些。

当然,这可能跟冯英总带着幕篱,她喜欢光脸有关,而小楚一般是想不了这么深远的。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月亭,过了这里,明日就能抵达子午关,也就算是正式走出了子午道。

半月亭是一座镶嵌在峭壁上的木头亭子,躺在亭子里,恰好能看见一轮圆月。

“小姐,明明能看见整个月亮,为什么要把这里叫做半月亭呢?”

距离蓝田县越发近了,小楚也就越发的没有了睡意。

“这人世间啊,半月的时候总比满月的时候多,苏东坡尝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来这座亭子的人大多是旅人,背井离乡的来到这荒僻之地,心情自然是不好,月亮残缺的时候人悲,月亮齐全的时候人更加悲,所以啊,叫满月亭不如叫半月亭。”

“小姐,你说云昭这时候在干什么?”

冯英抬手捏了小楚的圆脸一把打趣道:“自然是在想那个漂亮的小楚怎么还没有到蓝田县呢,我已经准备好了条子肉……”

“呀,小姐,你又取笑我!”

说罢就往冯英的怀里钻,却发现冯英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铁。

小楚被冯英一把推到栈道里面,她自己已经手握长弓卓身长立,粗着嗓门以男声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洞洞的栈道前方并未有声音传来。

一个强盗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着火的木柴奋力向前方丢去,木柴打着转照亮了不远处的栈道。

“嗡……”一声弓弦响动,冯英大喝一声反手抽出长刀向黑暗的虚空里劈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响,长刀斩断了箭矢,箭矢跌落在冯英的脚下。

强盗们将火堆踢落悬崖,栈道上再无一丝亮光,更寂静无声。

“何方朋友报上名来,免得做了枉死鬼。”

冯英再次大喝一声。

小楚趴在地上,举起了鸟铳,沿着栈道方向轰的开了一枪,一阵惨呼声传来,冯英手中的弓弦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直到对面再次安静下来,她挂在弓弦上的那枝箭也停留不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远处逃遁,冯英冷笑一声,弓弦上的羽箭再次激发,远远地黑暗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冯英再次引弓不发。

两个举着竹盾的盗贼,匍匐着向对面摸了过去。

不大功夫,对面亮起了火折子,不一会就点燃了一柄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栈道上堆满了中箭的尸体。

小楚趴在地上大喊道:“把他们的货物拖回来。”

“没有货物,这些人身上有甲胄!”盗贼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在那里点一堆火,然后回来!”

冯英果断的下令,两个盗贼迅速的找来了一些木柴,在尸体附近点燃了火堆,就快速的回来。

冯英背靠半月亭,闭上眼睛,一手持弓,另一只手落在箭壶上,不断地摩挲洁白的箭羽。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血腥味四散。

一只夜枭悄无声息的起飞,逐渐拔高身形,在月亮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高大。

“嗡”又一声弓弦响动。

一枝箭穿透了夜枭的身体,夜枭在空中挣扎两下羽毛乱飞,终于一头栽进了深涧。

这是冯英向对方发出的警告。

半月亭对面,刚刚燃起来的火堆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只是这些光芒只能照亮窄窄的栈道,光芒离开了栈道就被黑暗吞没。

“对面的女英雄听着,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想借道罢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起,一枝羽箭就呼啸着钻进了黑暗中。

“笃”

羽箭似乎被盾牌一类的东西挡住了。

冯英冷声道:“退回去,待道路宽阔之后你再过去。”

“女英雄这是在强人所难。”

冯英冷笑一声道:“那就耗着,待得天明,我看你们还往那里藏!”冯英话音未落,一杆标枪就呼啸着从黑暗中激射出来,冯英缩在柱子后面,标枪准确的钉在柱子上入木半尺有余。

冯英不再说话,眼看着月亮落进后山,反而闭上了眼睛。

月亮没有了,在栈道上燃烧的火堆的光芒反而大盛,一块石头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在火堆上,火星四散,冯英的羽箭循着石块飞来的方向没入黑暗,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又归于寂静。

冯英明白,对方畏惧的并不是她的弓箭,而是小楚手中的鸟铳。

云氏新近制作的手铳,本就不是为了打独子用的,因为云氏的工匠们发现,手铳枪管太短,独子出去之后根本就找不到这东西打到哪里去了,所以就加粗了枪管,该用霰弹发射。

如此一来,这东西除过后坐力强大这个毛病之外,就成了近战的好东西。

自己的弓箭虽然犀利,杀人无算,这对一般的盗匪来说有足够的威胁,但是,就刚才交手的结果来看,弓箭对这些人的威胁不大,他们之所以不敢冲过来,完全是被小楚发的第一枪给吓到了,他们搞不清楚对面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火枪。

这才僵持到现在。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有一点冯英很明白,那就是这些人很想早点离开。

如果是走夜路的商贾,他们的人手不少的话,像冯英在路上遇到的无数商贾一眼,派一个人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前进或者后退到某一个宽阔的地方,相互戒备着也就过去了。

这些人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偷偷摸摸的靠近,有什么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眼看着月光已经完全消失,山涧里彻底被黑暗笼罩,栈道上的火堆也渐渐熄灭。

半月亭这个地方过于宽阔,冯英命贼寇们带着货物离开了半月亭,留下最彪悍的八个盗贼跟小楚,散布在半月亭周边,只要听到对面有动静,躲在拐弯处的盗贼就会射一枝火箭出来,吓退对手。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焦急,摸索着冲了一次,在小楚连续扣动两次扳机之后,他们再一次后退了。

或许,这些人弄错了,以为冯英一方至少还有两杆鸟铳。

天,终于亮了,一个短打扮的中年汉子从对面举着手走了过来,冯英没有放箭,她很想听听这些人想要说些什么。

“某家陈三两,匪号过地鼠,以前在蜀中清凉山讨生活,听女英雄口音也是蜀中人,亲不亲,故乡人,都是蜀中一脉,还请女英雄让开一条路,容许我等过去。”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在道路上。

冯英没有答话,小楚却箭一般的蹿出去,捡起银锭又跑回来,冲着过地鼠道:“不够!”

银子被拿走了,过地鼠却没有恼怒之意,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又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更远的地方道:“再加一倍。”

小楚怒道:“你把银子丢过来,放那么远,不就是想要我上当吗?”过地鼠嘿嘿笑道:“都是绿林道上讨生活的人,某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女英雄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小楚眼巴巴的看着冯英道:“小姐,我想要这锭银子。”

冯英哼了一声,羽箭再次激射而出擦着过地鼠的胸膛正中地上的那枚银锭,银锭被羽箭撞击之后,便撞在悬崖壁上,不等银锭落地,冯英羽箭连发,每一枝羽箭都撞击在银锭上面,三转两折之后,银锭子就滴溜溜的向小楚飞了过来。

小楚探手捉住银锭,笑颜如花。

过地鼠惊魂未定居然还能挑起大拇指道:“好箭法,我们兄弟急需过去,既然女英雄已经拿到了银子,是否能让出一条路来?”

冯英道:“你们后退!只要离开栈道,就准许你们过去。”

过地鼠皱眉道:“我等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不如请女英雄后退如何?”

小楚躲在半月亭的台阶底下怒道:“我们身后三十里地全是栈道,怎么退?还是你们退的好。”

过地鼠怒道:“不可欺人太甚!”

小楚却把银锭子丢出来愤怒的道:“小姐,这些人是贼寇,他给我们的是官银!

凤阳府的官银!”

冯英吃了一惊,瞅瞅小楚举着的另外一枚官银发现银锭子上赫然有凤阳府印鉴。

“你们是张秉忠的人?”

过地鼠冷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给爷爷让出一条路?”

“毁我家园者死!”

羽箭激射,过地鼠却从后背上取过一面圆盾将身体蜷缩成球,向半月亭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半月亭对面也有六个大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轰!”小楚扣动扳机,一大蓬铁砂便向过地鼠喷射过去,铁砂镶嵌在过地鼠的盾牌上,也镶嵌在他露在外边的腿脚上,过地鼠惨叫一声,丢弃盾牌不退反进,小楚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声巨响过后,过地鼠烂糟糟的身体站在道路中间,挥舞着手臂呼喝不休,他的脸上全是血洞,一双眼睛也被铁砂打的稀烂。

蜀山强盗们乱箭齐发,对面的贼寇们却并无退意,举着盾牌继续向前冲,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当当作响。

一枚黑色的铁球冒着烟滴溜溜的沿着栈道滚进贼寇群中,贼寇不以为意,眼看着就要与持刀待战的冯英撞击,一个个极为兴奋,为首的贼寇甚至丢掉了圆盾,一柄长刀左劈右砍,蜀山盗的羽箭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又一枚黑铁球被小楚丢了出来,冯英大骇,呼喝一声就躲在半月亭后边,其余蜀山盗也纷纷趴在地上,顾不得就要冲过来的贼寇。

两声巨响几乎是同一时间炸响,一瞬间半月亭边上就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强劲的气浪冲散冯英的发髻,让她满头黑发笔直的向后飞扬。

几声惨叫从深涧里传来,冯英看去,才发现有三个贼寇的身体正手舞足蹈的向深涧摔落。

峡谷强风带走了烟尘,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六七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他们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腾,每翻腾一次,地上就会出现大片的血渍。

冯英看看倒塌了一半的半月亭,再看看对面的栈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等蜀山盗们将这些贼寇全数绑起来,冯英才检查了一下这些贼寇的伤势。

手雷的杀伤力自于爆炸碎片,而两声巨响也彻底的震聋这些人的耳朵,虽然双耳流血,遍体鳞伤,这些人却没有死,即便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是断掉了半条腿。

小楚从乱石堆里找到了她丢出去的那枚银锭,又亲自搜查了倒在地上哼哼的过地鼠,没有发现银锭。

冯英走遍了这个小小的战场,衡量过得失之后对小楚道:“这是一场不一样的战争。

如果云氏军队全部如此武装,天下就要变了。”

小楚不解的看着小姐,在她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该赶快毁尸灭迹,然后上路!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冯英第一次放下了她手中的弓箭!

她平生第一次拿到的玩具就是一把小弓箭。

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用小弓箭射鸟了。

她七岁的时候秦将军送给了她一张适合她手臂的弓箭。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箭无虚发。

她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使用了一担弓!

她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连开两担弓二十四次!

今天,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拿起小楚的手铳愣愣的出神。

小楚很忙,顾不上自家开始发傻的小姐。

地上有十七具尸体需要处理。

尽管有些人还活着,小楚还是带着蜀山贼把他们当做尸体丢进了深渊,这些人留不得!

这一次作战很亏,除过有两锭不能在市面流通的凤阳府官银,以及一些碎银子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破旧的甲胄。

小楚不喜欢,因为她胸太高穿不上,蜀山贼们却很喜欢,有了这东西,致命的地方就有了保护。

虽然这些甲胄算不得好,也聊胜于无。

半月亭被毁掉了一半,变成了真正的半边亭,小楚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身为山里人,她连深山里猎人留下的茅屋都没有破坏过。

“轰!”冯英开了一枪。

中弹的是一段光滑的岩壁,铅弹没有钻进岩石里,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铅饼贴在石壁上。

小楚偷偷看了小姐一眼,就催促众人快些离开,她很想尽早到达玉山,尽早吃上条子肉。

冯英抱着一柄手铳坐在驴子背上彻底进入了静默状态。

小楚背着小姐的长弓,挎着小姐的箭壶很得意。

这是她每一次与小姐的弓箭做最亲密的接触。

“云氏还有一种长的鸟铳是吧?”

冯英突然问跟在一边的小楚。

小楚道:“是啊,太长了,我不喜欢。”

“哪一种应该打的更远,甚至会超过弓箭是吧?”

“不知道,等我们到了蓝田县,小姐可以问云昭,他应该知道。”

冯英叹口气道:“放弃了一半武库的继承,是我的错。”

小楚惊讶的道:“你以前不喜欢鸟铳的。”

冯英摇摇头道:“我以前总是说你傻,其实,最傻的一个人是我。我苦练了十余年的弓箭,在战阵上却比不过火铳跟手雷。

我自诩武功高强,如果遇到鸟铳,手雷一类的武器,满身的本事还没有施展出来恐怕就会一命归西。

所以,小楚,我后悔了。”

小楚小心的看着小姐木讷的脸道:“好像有些晚了。”

冯英道:“不晚,只要我能把这个弯转过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云昭不会再给我们分武库里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武库里的东西,我说的是我们对火器的了解。这次到蓝田县,我应该好好地了解一下火器。

小楚,我们快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冯英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平原,不过,一座不算高大的城关矗立在子午谷口。

这就该是子午关了。

小楚本来很高兴,可是来到城关之后她就不高兴了,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问她要税银。

“十五税一,别想逃掉,如果不愿意,可以折返蜀中。”

一个眼角还糊着眼屎的老吏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说完一句话之后又把头埋在桌子上睡觉。

“天底下哪来这样的规矩?”

小楚愤怒的大叫。

老吏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擦掉眼屎笑呵呵的道:“进入蓝田县不交税可不成。”

“休想骗我,这里是长安县!”

老吏并不生气,子午谷虽然重要,县里却不是很看重这里,平日里也寂寞的很,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拌拌嘴也是难得的消遣。

“这里就是蓝田县。”

“胡说,这里是长安县。”

“这里就是蓝田县,不信,你看,界碑就在那里。”

小楚随着老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个茶水棚子里看到了一面似乎刚刚雕刻好,簇新,簇新的蓝田县界碑。

“闺女哟,想要找长安县啊,你要进西安城才能找到,长安县县尊把县衙都搬进西安城里去了,这一带全是蓝田县所属。

时候不早了,快些把税核算了,快快去草市子占个好位置,明天就是开市的日子,千万别错过了。”

小楚瞅瞅那个界碑总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骗子。

老吏似乎看穿了小楚的心思,笑眯眯的道:“闺女,你就放心吧,进了蓝田县就没有骗子。

想要找骗子你得去县衙门口看看。”

这一幕全部落在冯英眼中,她心中也是极为疑惑,不过,当她看到老吏桌子边上装满碎银子跟铜钱的箩筐,她就对小楚道:“按他说的办。”

小楚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眼珠子转了转,就从包袱里取出自己藏起来的那两锭凤阳府官银拍在老吏的桌子上。

她以为老吏无论如何都会吃惊的跳起来,一定会大喊大叫。

可惜,老吏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吃惊,取过那锭银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满意的道:“嘉靖十一年的凤阳府雪花官银啊,好东西,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既然小闺女豪爽,老夫也便宜你一次,就不除你的火耗了,给你换成碎银子你也好方便花用。”

别看这个老吏似乎眼花耳聋,清算起税务来却精神抖擞,那边的少年差役禀报货物的数量,他这边就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等少年差人禀报完毕,他这边已经算好了账目。

“十六两七钱五分。”

说完话,就从旁边的竹筐里麻利的数出一堆碎银子,往小楚面前推过去道:“找头!”

小楚这时候才发现这个老吏身边的竹筐里堆满了铜钱跟碎银子,再左右看看,这个小小的税所居然只有两个年级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差官,至于这个老吏在小楚看来,算不得人手。

“你就不怕有人抢你的钱?”

老吏嘿嘿笑道:“小闺女如果起了歹意,银子尽管拿走,留小老儿一条老命就好。”

“你们真的不怕银子被抢走?”

“不怕,要不,小闺女可以试试,老夫闭上眼睛,就当没看见。”

小楚惋惜的瞅着被老吏随意丢进箩筐里的雪花官银,摇摇头道:“小姐不许。”

老吏笑道:“能拿得出凤阳府官银的人抢劫一下小老儿守着的税所没有问题。

只是啊,在蓝田县抢劫税所,是真的会被砍头的,以前不是没有人打过税银的主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都被我家县尊砍了脑袋,没有一个例外的。“

“我给你的是官银,还是凤阳府官银,你就不问问?”

老吏笑道:“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单雄信还截过皇杠呢,只要你拿来的银子没有灌铅,我蓝田县就敢收,反正拿回去之后又要融掉,钱就是钱,不能因为有了记号就不能用了。”

“小楚,走了!”

冯英远远地呼唤小楚一声,这个心思简单的丫头才跑回来,一把抓住云甲的手道:“我要吃条子肉!”

云甲笑的开心连连点头道:“福伯让我来接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还以为你们最快明天才能到。”

冯英笑道:“都是为了这个馋丫头。”

云甲打量一下冯英他们带来的货物,对那个老税吏道:“老张头,这些货物就交给你了,去草市子换成钱派人送到府上。”

老张头笑着挥挥手,就算是应承下来了。

云甲邀请冯英跟小楚上了他带来的马车,其余的蜀山贼却被另一个小厮带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对于蜀山贼去哪里小楚不关心,反正来到这里不会有差错,就是那些值钱的货物……

“云世兄安在?”

“张秉忠要借道蓝田县,我家少爷不答应,这不,就带人去了凤凰山,算算日子,这两天也就该回来了。”

小楚趁机插话道:“长安县为什么也成了蓝田县呢?”

云甲笑道:“如果我家少爷觉得需要,蜀中也会被称之为蓝田县!”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小姐,我们把家搬到蓝田县来吧!”

小楚说着话就拿着一枚火晶柿饼就要塞进冯英嘴里,冯英轻轻地咬住柿饼,殷红的嘴唇上沾了一层白霜。

小楚从食盒里拎出一个肥腻的猪肘子,也不用刀子切,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满嘴流油。

不等第一口咽下去,嘴巴又咬在肘子上。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肥腻的肘子下肚,小楚打了一个满是酱肉味道的饱嗝又对冯英道:“小姐,我们搬来蓝田县住吧。”

冯英掀开窗帘瞅瞅外边正在春播的农夫,叹口气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小楚道:“我们就没有家,哪里待着舒服我们就把那里当家成不成?要不,把我嫁过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英看着呆呆的小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想嫁给谁呢?”

小楚爽快的道:“不管嫁给谁,只要能把咱们全族带来这里就好,瘸子拐子,瞎子我都认。

我不想让九儿,小欢他们再跟我一样,只要见到吃的就没命!更不想让曹婆婆她们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还在山上挖地。”

冯英笑着将小楚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卖个更好的价格。”

小楚摇摇头道:“不行,太亏了。”

冯英笑道:‘怎么就亏了?”

小楚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亏,就算嫁给云昭那个胖子也很亏,他太胖了。”

赶车的云甲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强行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仰着头抽挽马一鞭子,马车迅速就快了起来。

灞桥上杨柳依依,一些换上春衫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在河堤上踏春,有些人家甚至用青色布幔将空地围起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歌声传来。

小楚从行囊里取出笛子放在冯英的手里道:“小姐吹奏的笛音最好听。”

冯英举起笛子轻轻用舌头湿润一下笛膜,而后,一曲《灞桥柳》便款款而起,如同一个虚幻的美人儿,在灞桥柳垂下的绿丝绦之间轻歌曼舞。

云昭走下高高的山坡,山脚下六百名黑衣火枪手持枪肃立,枪管上的枪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寿的战报总是轻描淡写的让人生气。

什么贼寇今日叩关,遂退却!

贼寇掘地道三百尺,火炮轰击后地道塌陷,遂退却。

贼寇深夜大哗,起身视之,抛掷火焰弹,遂退却……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被割了舌头已经发疯的艾能奇所部,连武关城墙都没有摸到。

期待中的大战没有到来,云昭练兵的目的没有达到,艾能奇从来就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过。

这让云福的大军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云昭留在凤凰山的后备兵员,更加的显得多余。

艾能奇狂怒的结果就是在武关城丢下两千多具尸体,然后灰溜溜的撤兵了。

根据云福来信说,这两千多人大多是艾能奇裹挟的南阳流民……

云昭其实很希望他能继续愤怒,能够真正的与云福大战一场,如果再把李定国吸引过来那就太好了。

如果连李定国都来了,云昭就敢将派人钻过小路,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再用围困的手段逼降李定国。

可惜,张秉忠没有疯,艾能奇兵进武关,他就带着其余贼寇替艾能奇守着后路。

甚至有那么一丝以艾能奇为诱饵,引诱蓝田县大军出城的意思。

艾能奇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击试探几次之后,也就退出了武关道。

云昭见这些本部人马全部都以渴望的目光瞅着他,就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道:“回营吧,贼寇走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这些黑衣人在第一时间换掉了身上黑色的衣衫,小心的包裹起来,然后又把枪械交还给了军械官,换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蓝色衣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军营。

这一次,他们有十天的假期。

“蓝田县团练在武关阵斩两千贼寇!”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回蓝田县的路上。

瞅着背着旗子的军汉一路跑,一路宣告好消息的兴奋模样,云昭非常的欣慰。

这个消息很重要,能极大的提高蓝田县百姓对团练的信心,也能让很多总是认为云氏要造反的人安心一下。

至少,孙传庭听到这个战报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再三要求云昭拿首级上报巡抚衙门,确认首级数目之后,他将向朝廷报喜。

至于派亲卫走一遭武关亲自检点人头的事情他没有做,他选择相信云昭,相信云昭不会杀良冒功!

云昭当然不会杀良冒功,他甚至连砍下战死贼寇的首级报功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做。

回到蓝田县县衙处理了两天公务之后,就重新把大印挂在大堂上,准备回家。

这一战,云昭唯一出手的机会,就是在县衙门口狠狠地踹了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偷一顿。

这股怒气的来源不是这个小偷又偷东西了,而是来自高起潜这个该死的阉人。

原本说好了,用一万担粮食跟他换铅一万斤,火药十万斤,结果,这个该死的阉人在听说这些东西都要拨给宣大总督卢象升之后,就狮子大张口,不但要一万五千担粮食还要黄金一千两。

这让作为中人的秦王很是为难,也让云昭怒气勃发。

这一批东西原本就该拨给卢象升,云昭为了尽快促成此事,宁愿拿出粮食跟他交换,高起潜算是占尽了便宜,他居然贪心不足!

暴怒的云昭不好砸烂自己的公堂,只好将怒火发泄在那个被拴在门口的贼偷身上。

好在知府劳如意来信了,让云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劳如意在信中说,高起潜对卢象升本来就非常不满,原本,宣大总督该是给他使了钱的原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不知怎么的,皇帝居然把宣大总督的位置派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在得到职位之后,不仅没有给他钱,还处处质疑他的战略,在屡次弹劾卢象升不果之后,就只能用这些下三烂的伎俩来为难卢象升。

看信看到这里的时候,云昭面前总是浮现出卢象升惨笑的那一幕,指望一个连家眷都照顾不周的官员来行贿,亏他高起潜能干的出来。

现如今,能平息高起潜怒火的人只有高起潜身边的两个宦官——张云汉与韩赞周!

皇帝派高起潜监督西北边镇的时候,曾经下发了三千个记功牌,任何将领如果拿到了记功牌,也就有了升迁的希望,这三千记功牌由这两人掌管。

张云汉一向是高起潜的心腹,而韩赞周此人却颇有一些节气,多次顶撞高起潜,为卢象升鸣不平。

劳如意认为,只要能将张云汉拉进关中这个大圈子,高起潜就会孤掌难鸣,这时候再向高起潜施压,卢象升就能得到这些炮子跟火药了。

劳如意还特意告知了云昭,这个张云汉在南京娶了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如果给前任西安知府现在的南京吏部侍郎张道理去一封信,他就能帮助云昭牵上张云汉这条线。

以后再跟高起潜打交道就能顺利百倍!

虽然云昭对张云汉这个太监居然能当得可以娶妻生子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了,决定按照劳如意的办法去做。

如果张云汉此人不能收买,他就决定干掉张云汉,让皇帝再换一个宦官,看看能不能收买一下。

回到玉山,云昭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正端着碗吃条子肉的小楚,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哇,你变瘦了!”

云昭矜持的点点头,故意挺拔了一下腰身。

“你还变得漂亮了!”

云昭立刻就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让小楚好有更多的土味赞扬的话说出来。

“能不能让你那个漂亮的小妾再给我做一些点心?”

云昭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看看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的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轻咳一声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第三十九章 爱情三十六计

第三十九章爱情三十六计

弯月如钩,玉山就是一尾巨鲲。

弯钩永恒,巨鲲永恒,只是诱惑永远存在。

也不知月亮里的嫦娥是不是钓饵。

云昭翻个身就能看见月光下的玉山,思忖着月亮与玉山的关系。

一个美丽的嫦娥正在翻墙。

她身手矫健,爬上墙头之后,边顺着那颗刚刚绽发新芽的石榴树爬了下来。

而后如同仙子在水上漫步一般就滑到了云昭的窗前,单手按在窗台上,洁白的纱裙就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绽放一瞬间之后又归于平静。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却极为熟练的来到云昭的窗前,纵身一跃,就骑在云昭的身上。

俯下身在云昭耳边呢喃道:“云氏小妾钱多多来伺候相公。”

云昭怔怔的看着眼睛发亮的钱多多道:“有本事就别骑在被子上,也别按住我的手!”

钱多多吃吃笑道:“我还期望你挑我的红盖头呢,挑了盖头,然后才是锦被里面卧鸳鸯,顺序不能错。

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就这么一点盼头!”

“小楚今天说的话伤到你了?”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一个蠢丫头一般见识吗?”

云昭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地宽阔的女人。”

钱多多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白皙的脖子宛如天鹅的颈,云昭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很想把被子掀掉。

“这说明那个傻丫头不傻,今天听她说出那一番话,我很欣慰!”

“欣慰?你快气死了吧?有没有想过弄死她们主仆?”

钱多多松开云昭的双手,却把冰冷的玉手按在云昭的脖子上腻声道:“你以为我应该跟别的女人一样为你这个金龟婿斗个你死我活?”

云昭轻笑道:“我觉得我全面符合金龟婿的标准。”

钱多多笑道:“按理说我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遇到你这样的金龟婿就该死死的缠住不放才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

钱多多道:”好东西总是稀缺的,稀缺的也就会变成稀罕的,稀罕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何能例外?

不过呢,我也知道求来的东西一般都不牢靠,会让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呢,我这么美,该是你来求我才对。”

云昭笑道:“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自信了?”

“因为我今天找机会抱了一下冯英。”

“抱了一下冯英?”

“没错,她很重,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一个铁疙瘩,作为女人,该长在胸口的肉长到了胳膊上,该长在屁股上的肉长到了大腿上。

也就是一张清秀的脸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作为女人来说太失败了,哪像我这样抱在怀里就温香软玉满怀!

从你们男人的本性来说,你天生就该喜欢我,抱着冯英这样的硬疙瘩你一定会有一种男人抱男人的感觉!呀……呸呸太恶心了。”

钱多多说着话还故意挺挺胸膛。

“所以说,你不在乎?”

钱少少摇头道:“谁小看冯英一定会吃大亏,这种自小就有坚韧不拔品质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

作为女人她可能比较失败,不过,作为一个人,一个坚韧不拔又知道变通的人,她前途无量。

我不知道石柱的秦将军教了她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她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好像没有什么危机感。

除过她那个傻丫头在为她奔忙之外,人家冯英在来到云氏后,就去了火枪试验场。”

云昭探手摸摸钱多多滑腻的脸蛋道:“放过那个傻丫头吧,她就是单纯的傻!”

钱多多抓住云昭似乎要变得不规矩的手道:“我馋她的身子已经馋了好久了。”

“咳咳咳……”云昭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可是跟着梁妈妈学过相人之术的。

小楚这种面相,身形的人才是真正大富大贵,子孙绵长之像。

我本姓水,少少也姓水,我以前偷偷地给少少起了一个水长东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将我们的血脉传下去。

后来你非要我姓钱,叫多多,我当时正缺钱,觉得这个姓名也不错,反正水姓已经被我们姐弟两在青楼里给玷污了,以后专心求财就好。

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我居然积攒了五……反正很多钱了,正好拿来给少少娶妻,小楚就非常的合适!

可以预见,一旦少少娶了小楚当小妾,我们家的子孙就不愁了。”

“为什么是小妾?”云昭的眼珠子瞪得跟核桃一样大。

“因为她今日里说我是你的小妾来着……”

“据我所知,少少似乎不喜欢小楚,你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娶一个小妾而已,你以为少少会因为这事让我伤心?”

云昭想了一下这姐弟两的关系,以及钱少少的性子,点点头道:“你让少少娶头猪回来,他都没二话。

现在,你弟弟这边没问题了,小楚那边会怎么想,她愿意吗?”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少种处置女人的法门?

当初在明月楼里,就我好学,梁妈妈可是把我当未来老鸨子在培养!”

云昭叹口气道:“我发现我们这些人好像都不懂得什么是情爱。”

钱多多俯下身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云昭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爱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对我,至于我,要是没有了你,我这一生一定不会有一天快活日子过……”

听钱多多说的哀伤,云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瞅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美绝尘寰。

云昭很想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钱多多却直起身从云昭身上跳下来,斜睨着云昭道:“小楚的事情就这么办了?”

云昭呻吟一声道:“你不是来跟我说情话的,是跑来说事情的,还是说你弟弟小妾的事情才来的。”

钱多多来到床边俯视着云昭道:“真真假假,你自己猜!”

说完话,就把长发往后撩一下,抬头看看窗外如勾的明月道:“遭了,大娘子晚上要查房的,我要是不在,她会怀疑我的闺誉不好。”

云昭惋惜的眼看着她穿窗而出,迅捷的爬上那颗石榴树,再跳上墙头,顷刻间就消失在高墙后边。

云昭掀开被子往里面瞅瞅,然后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今晚这个觉是没办法睡了。

进了书房的冯英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小楚倒在椅子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冯英依旧坐在一张桌子后边,专心致志的看书。

她看的是兵书。

尽管戚帅的兵书,她已经能背下来了,每多看一次,她就有一份新的心得。

小楚脑袋磕在椅子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跳下椅子,从外边的小炉子上取下滚开的水,重新给冯英换上了新茶,想想,又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盘子里端给了冯英。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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