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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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闭挑战》

001 有胆你来战

周游有一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卡在了彩礼上。

未来丈母娘要周游买车买房，还要二十万彩礼，对周游这个刚毕业不久的普通上班族而言太难了。

丈母娘以没钱就没法给女友带来幸福为由，逼迫周游与女友分手。

周游舍不得，但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就在周游一筹莫展之时，女友发来一个链接与一句话：我帮你找到一个快速赚钱的办法。

周游点开链接，是一篇帖子，标题叫：我给你一百万，有胆你来战！

帖子里的内容是：

这是一场金钱与胆量的游戏。

我出金钱，你秀胆量。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游戏规则：

我提供一个94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没有窗户，透不进外界的一点光线和一点声音。

房间里没有钟，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任何娱乐设备。

房间里只有一盏24小时亮着的灯、一张床、一个马桶，以及一面镜子。

而你要做的，就是独自一人在这个房间里待上一个月。

挑战期间，不能带其它任何东西进这间屋子。

饮食方面你不用担心，每天定时有人为你送上三次食物和水，不过没有人会和你说话交流。

如果挑战成功，一百万现金立即送你手上。

成功的定义很简单，只要一个月之后，你能活着离开房间，即便你已经神志不清，甚至疯了，照样能领到百万奖金。

如果难以忍受寂寞，中途退出，则挑战失败，不会得到任何奖金和补偿。

各位准备好了吗？

月入百万不是梦，它就在你眼前，还等什么呢？

颤抖吧，少年！

颤抖吧，胆量！

………………

帖子看起来很常见，就跟平常看到的水经验帖一样。

看完之后，周游问女友什么意思？

女友让周游去试一试，如果帖子里的内容是真的，一个月就能挣到一百万，到时候彩礼有了，房子首付也有了，她也就能正大光明地跟周游在一起。

周游告诉女友：这种事明显是假的，网上类似骗人帖子数不胜数。

女友似被帖子洗脑过，一根筋地让周游去试一试，还言道：不去就是不爱我！

周游不想与女友争执，加之最近工作上不太顺利，于是答应了下来。

周游仔细看了几遍帖子，一番思量和考虑之后，拨通了帖子里留下的电话号码。

对方是个男人，在听完周游询问帖子内容的真实性后，无比肯定地回答周游：“是真的，只要能活着从密室中走出来，一百万现金立马交到你手中。”

电话的最后，对方告诉了周游一个地址，三夹广场的地下商场，让周游想清楚后可以前去挑战。

挂掉电话之后，周游和女友聊了很久，两人畅想未来，有了一百万后应该怎么花。

女友一直表现得很兴奋，就跟钱摆在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

从始至终，周游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安，不过为了安抚女友，也抱着一分侥幸的心理，他下定决心去看看。

一番筹划之后，周游第二天下午乘车前往三夹广场。

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周游只带了少量现金出门，各种手机软件也解绑银行卡，同时让女友随时保持手机畅通，如果发现有哪儿不对劲了，尽快报警。

周游没去过三夹广场的地下商场，以为是个很偏僻的地方，事实上恰好相反。

广场人流量不小，到了以后周游先在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多大的危险性后，拨通帖子里的电话，过一会看到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走出来，彼此确定了身份，周游跟着口罩男走进了商场。

整个商场内部装修得像个迷宫，一阵左弯右拐后，周游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最后不知道转了多少弯，周游跟着口罩男走进一个走廊。

走廊很长，很狭窄，两边是可以反光的玻璃，走在里边有很明显的脚步回声。

“哐当哐当……”

大下午的竟然有一些瘆人。

一个商场里竟然有这样一道走廊。

那么一瞬间，周游有些退缩。

好在很快两人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口罩男告诉周游‘到了’，然后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等门开的空档，周游偷偷掏出手机，给女友发了个定位。

这是周游和女友的约定，到了地方以后给她定位，以免意外发生时女友找不到他。

周游是偷摸着给女友发信息，不想刚发出去，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周游的肩膀一下，周游吓得一个激灵，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周游猛回头，背后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她两只眼睛其中一只全是眼白，没有黑色瞳孔。

“走廊只有一个入口，就是刚才走过的地方，走进来之前我特意留意过四周，并没有看到有这个老婆婆，刚才也没有听到背后有第三个人脚步声，这个老婆婆是怎么跟在我们后边走到这里的？”

周游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偏偏这个时候老婆婆伸出一只苍白又满是老茧的手，递给周游一张纸，同时用很沙哑的声音对周游说：“年轻人，帮帮忙……”

周游犹豫着要不要接，口罩男突然朝周游的手拍了一把，小声说了一句：“别乱接东西，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游吓得一个激灵，忙将手缩回了回来。

这个时候，门从里边打开，口罩男招呼着周游进去。

进门之前，周游回头看了一眼，老婆婆依然站在原地，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门很快被关上，老婆婆随之被锁在了门外。

一进到屋里，和外边完全不一样，几面墙上都贴着镜子，一走进去感觉有无数个自己，令周游有些凌乱。

除了镜子，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很长很高的书架，架子上放着一些文件夹，架子前是张桌子，桌子对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脸上都带着奇怪的面具。

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周游往四周望望，并没有看到能散发香味的东西。

“或许是某个工作人员喷的香水味。”周游如是想。

“周游先生，你是否确定要参加挑战？”耳朵里传来面具女的声音。

周游是带着试探的态度来这里，现在看到房间里的程设和两个戴面具的怪人，有一点退缩。

面具女像是能看穿周游心中所想，补充道：“只要挑战成功，一百万现金当即奉上，绝不拖欠半分。”

周游没有立即答应，心里有些犹豫，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女友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我已经看到你发给我的地址，你且放胆尝试，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救你。

女友的话让周游心里多了几分安稳。

挂掉电话之后，周游告诉面具女：“我愿意接受挑战！”

接下来面具女念了一系列的遵守条约，大部分是帖子上的那些，念完之后，递给周游几张纸，告诉周游：“如果同意，请在纸上签字并按手印。”

周游再次犹豫了，想说‘让我再考虑考虑’，但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并按下手印。

接下来周游被面具男带去一个狭小的房间。

面具男给周游一套特制的衣裳让换上，随后将周游的衣服和带来的东西一并收着，并告诉周游说：“你放心，这些东西在你离开时会还给你。”

面具男还说：“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月，代表挑战成功，获得一百万的奖励，如果你无法坚持，可以随时退出，则挑战失败，不会获得任何奖励；如果你在房间里做出过激行为，比如自残，破坏东西，也算挑战失败，不会获得任何奖励。听明白了吗？”

周游点了点头。

面具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现在是下午五点，挑战正式开始！”

说完这些，面具男离开，随着咚一声大门被锁上，房间里变得安静异常。

房间里的陈设和帖子里介绍的差不多，一张单人床，一个马桶，一盏亮着的泛黄的灯，和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之外，再无它物，甚至连外界一丁点的声音都听不见，完全的与世隔绝。

周游站在屋子的正中央，镜子正好完全照出他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挺精神，就是身上衣服有些奇怪，蓝色条纹跟医院病服一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看着镜中自己，周游有些不习惯，原本只是带着试探的态度前来，不想挑战真的开始了。

仔细想来，这样的行为是否有些草率？

正想着，门口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孔，随即一块木板托着一份饭菜进来，放到地上后又很快缩回去，墙壁恢复原状。

周游并不敢随便吃东西，缓慢地在房间里转圈，以此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转久了难免发困。

周游索性躺到床上，困乏和朦胧的睡意令他不多会便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周游发现放在门口地上的饭菜换了新的，应该是中途有人送新鲜食物进来，并把之前的饭菜带走。

房间里没有时钟，周游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肚子里饥肠辘辘，想吃东西，心里又有些害怕，但同时又想：“如果对方真的要我性命，不可能只把我关在这里。”

周游一边分析一边回忆：“我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第一次送餐进来的是晚餐，此刻面前的这些饭菜，应该是我进来后的第二餐，也就是第二天的早餐。

换句话说，我到这里至少超过十二小时了，既然我还安稳地站着，证明这伙人并没有要害我性命的意思。”

有了这个想法，周游三两下将饭吞下肚。

还别说，饭菜不仅丰盛，味道还挺好，很合周游的胃口，吃过之后，并没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

这更加肯定了周游心里的想法：“这场挑战不是一场骗局，是真的，只要我撑过一个月，就能领到一百万！”

周游这样想着，心里有了一丝的兴奋和喜悦，对一个月后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游慢慢适应小房间的生活，每天吃吃睡睡，不过每次吃完饭后都会在墙角做上一个记号。

周游没有时钟，不辨白天黑夜，无法断定过了多久，所以想了个用送餐的次数推断日期的办法。

“正常情况下一日三餐，一个月九十餐，只要我记录餐食的时间到达八十九次，就到了我出去的时候。”

想到拿着一百万从这里出去那一天，周游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激动。

只可惜，周游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些……

人在极度安静又密闭的空间里，呆上三五日尚可，时间一久，难免厌倦。

周游也一样，刚开始挺习惯，时间久了就开始觉得枯燥无味，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每天面对着四面冷冰冰的墙壁，没人可以说话，周游开始变得烦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烦躁越渐强烈，就像心里有一团火，烧得浑身难受，就是没办法扑灭。

渐渐的，周游发现自己心里有些扭曲，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数自己画在墙角的线，计算着日子。

大约过了半月左右，周游内心渐渐升起一种无助感，失落的心与长久的憋闷，令他忍不住对着镜子说话。

刚进来时镜子里干干净净的周游，不知不觉长满了胡渣，头发因为长期没洗变得油腻，脸上颓废，身上也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像个脏乞丐，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

周游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心里只有无尽的苦楚，这种苦楚让他越来越绝望，甚至有了自残的念头。

再后来的日子，周游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疯迷的。

在感觉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紧锁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周游曾想过无数次大门打开后的景象，以为自己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地飞奔出去，然而并没有。

看到面具男出现在门口，周游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出去。

“恭喜你，周游先生，你已经挑战成功，这里是承诺你的一百万现金。”面具男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打开，放在周游面前。

背包里是一叠叠红钞票，正是周游这次挑战的终极目标。

可看……到这些钱，周游心中竟没了想象中的喜悦。

面具男再次说话，“周游先生，你是为数不多挑战成功的人，最终能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简直非同凡人。”

周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周游内心其实早已经崩溃，更不可能明白这一个月周游都经历了什么。

看周游不回答，面具男也不再啰嗦，告诉周游说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洗漱干净，换上来时穿戴的衣物，就可以带着一百万现金离开了。

周游心里依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全程木讷地按照面具男说的洗漱、换衣服，最后带着现金离开。

一直到周游走出了大门，闻到外边清新的空气，听到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细微人声，周游才猛然清醒过来：我成功了，我真的挑战成功了！

周游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忍不住站在门口一声仰天长啸。

周游闭着眼闻空气里清新的味道，听嘈杂的人声，好一会后，心里渐渐有了喜悦。

收了收肩膀上的背包带，周游准备回家，和女友分享这个好消息，一低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老婆婆。

惨白又满是皱纹的脸，一只没有黑眼珠只有白瞳孔的眼睛。

周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周游记得，一个月前来参加挑战时，也曾在这个走廊里遇到过这个老婆婆。

老婆婆像之前一样，伸手朝周游递过来一张纸。

周游心里有几分好奇，正伸手准备接过老婆婆手里的纸，老婆婆身体忽然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收回手，转身匆忙离开。

周游冲老婆婆喂了两声，她走得更快了，片刻的功夫消失在走廊里。

周游一阵莫名其妙，忙跟上去，转过走廊的拐角，哪里还有老婆婆的身影，只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张纸，上边印着一个彩色人头相，旁边写着“寻人启事”几个大字。

这是老婆婆落下的？她在找人？

周游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过问一个陌生人的事情，现在背上背着沉甸甸的一百万，只想迫不及待地和女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周游一边朝商场外走去，一边准备给女友打电话，可打开手机一看彻底懵了，手机通讯录里，根本就没有女友的号码，最近通话也没有。

不仅通话记录和讯息栏里没有一条记录，甚至连一个聊天软件都没有，手机完全像是刚恢复出厂，所有软件都和新手机一模一样。

周游可以确定手机是自己的，屏幕上那两道裂缝是自己之前不小心摔的。

“一个月不用手机，也不至于恢复出厂吧？是口罩男那伙人把我手机恢复出厂了？”

周游顿时怒气上来，直接掉头回去想找口罩男一伙人问问清楚，但没走多远就放弃了。

一方面这个商场像个迷宫，周游出来的时候太激动，根本就有仔细记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另一方面，身上背着一百万人民币，一部手机的事太微不足道了。

周游在商场里一边找出口，一边拨通记忆中女友的手机号码，没想到竟然提示是‘空号’。

周游无比惊讶，再次拨打时女友电话，依然提示空号。

一起月前还在联系的号码，如何变成了空号？

周游心生疑惑，赶忙找到商场的出口，打了辆车去往女友家。

女友是本地人，和她父母住一起。

以前周游每次送女友回家，总偷偷摸摸，只敢送到门口，小区都不敢进，怕撞上她父母，惹来冷嘲热讽。

现在有钱了，周游感觉自己脚下生风，走路腰杆都直了。

周游径直找到女友家，敲门的时候预想了各种和女友重聚的画面，欢喜、感动、痛苦……万万没有想到……

周游敲了好一会的门才打开，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床上‘大战’。

周游脑子里瞬间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女友变心了，在我挑战一百万的一个月时间里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周游紧紧握着拳头，刚要问男人是谁，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同样的头发凌乱，先开口问周游找谁？

周游懵了，反问二人：“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女友家？”

俩人满脸的疑惑，同时嘀咕一声‘你女友’后，男人冲周游喝道：“你谁啊，谁是你女友，有病吧？”

“晓欣，马晓欣，我女友，这里是她家。”周游一激动，立马喊道。

男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什么马晓欣牛晓欣的，我告诉里，这里是我的家。走，赶紧走，没工夫搭理你……”说着直接把门给关上。

周游满脑子的浆糊，往后退了两步看门牌号，606，确实是女友马晓欣的家。

周游再次上去敲门，门很快被打开，随之传来男人不爽的声音：“我说了这里没有什么马晓欣……”

周游不死心地凑上去，打断男人问：“这里是七栋二单元606吗？”

男人冲周游点头，周游忙又说：“我女友确实住在这里……”

男人睁大双眼，冲周游低吼：“你没长耳朵是不是？我再说一次，这里是我家，没有你要找的人。走走走……赶紧走……”

男人往周游身上推了两下，周游纹丝不动，告诉他说：“之前我女友确实住这里……”

没说完，男人怒了，冲周游大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吧，老子跟你说多少次了，这里没有你的什么女朋友，你是不是还不走？”说着举起了拳头要打周游，被屋里的女人拦了下来。

女人挡在男人面前，告诉周游说：“这里确实是我家，我们住进来已经三四年时间，不可能有你女友。”

女人说话的态度比男人温和很多，但却像一记晴天霹雳落到周游头顶上，好半会没回过神来。

直到听到女人的声音：“喂，小兄弟，我说的话你明白没有？这里真没有你要找的人，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怎么可能找错了？

在周游记忆中，他和女友马晓欣一起三年多，马晓欣的所有事情周游都记得非常清楚，绝对不可能弄错。

可是眼前这对男女是什么情况？

周游伸长脑袋往屋里望了望，整个人都懵了，屋里边所有陈设都和自己记忆中马晓欣家完全不一样，马晓欣和父母住，家里装修复古，总是收拾的很干净，此刻房间里装修简单，还乱糟糟的，一看就很久没收拾，而且墙上挂着很多面前这个女人的照片。

男人见周游往屋里望，怒气冲冲举着拳头。

周游忙往后退了退，说了声‘对不起’，可他不甘心，楼上楼下各敲了一遍门。

结果很失望，敲了附近十几户人家，都没找到马晓欣，并且也没有打听到有马晓欣的任何消息。

“晓欣消失了，仿若从人间蒸发……不，错了，不是她消失了，完全像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这个人。”

002 退无可退

找不到马晓欣，周游只好先回家，路上的时候，他顺便去了一趟手机维修店，找修手机的师傅帮忙恢复删除的通讯录和各种软件。

师傅拿着周游的手机一阵捣鼓，最后告诉周游：没办法，手机完全是刚刚出厂的新机系统，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周游以为是师傅本事不行，又找了几家手机维修店，结果一样，都说无法修复。

不仅手机无法修复，连后来去营业厅查询通话记录，也被告知‘没有’。

“我的手机以及手机号码都是我的，为什么手机里的内容和通话记录完全就是个新机，任何一条与过去有关的讯息都没有？这一个月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游找了个商场的角落，将自己记忆里用过的软件全数下载。

本以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寻找到过往点滴，结果很失望，所有软件都一个提示：密码不正确。

也就是说，账号是存在的，但是无法登录。

周游颓然地坐在地上，内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从他从禁闭挑战屋出来开始，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背着这么多现金实在不安全，周游决定先回家，开门的时候，再次出了问题：自己的钥匙打不开家里的锁！

周游确定没有走错地方，钥匙也没错，可就是开不了锁。

周游捣鼓了好一阵，差点把钥匙断在锁眼里。

在周游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开锁匠来时，门从里边打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探出半个脑袋，盯着周游问找谁？

周游记忆中，他的父母在外地，房子是自己租的，平时一个人住。

家里突然出来个陌生老爷爷，周游第一反应是‘小偷’。

周游一把推开老爷爷走了进去，边走还边骂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当小……”

最后一个‘偷’字还没说出口，周游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个房间和自己记忆中不一样。

周游的岀租屋很很简陋也比较新，可这里陈设繁琐，各种家具把客厅摆的满满当当，而且还非常的陈旧，墙上尽是斑驳，看起来像是住了二三十年的老房子。

周游退出房间看一遍，是自己记忆中的岀租屋，于是再次走进去。

“喂，小伙子，你是谁？想干什么？”老爷爷跟在周游后头不住冲周游喊。

周游没有回应，快速走进屋里转了一圈，客厅、卧室，全都不是周游记忆中的模样。

“这里……真的不是我家。”

周游不敢置信地站在屋子中央，脑子里嗡嗡作响，耳边不停响起老爷爷的声音：“是不是看我一个老头子在家，想抢我东西？”

“爷爷，这里是不是金盛花园三栋二单元303？”周游突然回头，瞪着老爷爷问。

老爷爷像是吓了一跳，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冲周游点了点头。

“是我岀租屋的地址，没错，为什么不一样了？”

“你住这里多久了？”周游继续问。

老爷子没有回答周游的话，反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看我年纪大，想欺负我，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当过兵的……”边说边挥他手里的扫帚，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这种时候，周游顾不了他人的愤怒，有的只有心里的恐惧和疑惑，他双手捏住老爷爷的手臂，大声喊道：“老爷爷，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认不认识，见没见过？”

老爷爷估摸着没明白周游的意思，满脸蒙圈，盯着周游半响没说出一个字来。

周游捏着老爷爷的手臂晃了晃，又问：“你倒是说话啊，你认不认识我？上个月……就上个月，我还住在这里的，就是这个屋子……”

老爷爷被周游摇的难受，忙叫住手，周游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摇得更加用力，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周游近乎丧事了理智。

老爷子被摇得翻了两个白眼，眼看快受不了了，冲周游大吼：“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这里是我家，我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了……”

老爷爷的话让周游瞬间停了下来，理智也慢慢恢复。

“一个老人不可能占着我的岀租屋还说谎骗我，而且这个屋子看起来确实陈旧，墙面斑驳，很有岁月的痕迹，不是一两个月时间能留下的。我错了，这里就是老爷爷的家。”

周游向老爷爷道歉，老爷爷却像是受到了惊吓，双手紧握着扫帚不停后退。

周游接着又朝老爷爷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然后离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老爷爷站在门口打电话：“儿子，快回来，家里来了个神经病……”

周游一口气跑出小区，找了个十字路口坐下，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无比难受。

“从我离开挑战屋开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开始变得奇怪，最初是手机，再是晓欣家，最后是我家……每一样都与我记忆中完全不同，究竟是我记忆发生了错乱，还是在我接受挑战这一个月里，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就发生了？”

“晓欣的家不是晓欣的，我的家不是我的，那我的家在哪里，晓欣的家在哪里，晓欣又在哪里？”

“一个月前，我的生活是正常的，一个月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待在挑战屋……如果说有人改变了我的生活，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挑战屋里的。”

周游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从地上起来，打了辆车再次去往沙平贝三夹广场地下商场。

“之前因为被金钱驱使，我从未觉得挑战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现在仔细想来，那里充满了诡异，就跟一开始我的担心一样，什么人会无聊到花一百万做这种‘挑战三十天禁闭小黑屋’的游戏？”

“还有，偌大的挑战屋只有三个工作人员，要么带着面具，要么带着口罩，从进去到出来，我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

“最后一点，密闭屋外的那个独眼老婆婆，她是谁？”

带着这些疑惑，周游走进地下商场，按照自己记忆寻找密闭屋。

三夹广场地下商场地方大，路子深，在周游看来，每个店都差不多，周游在里边转了几圈完全迷失了方向，别说找密闭屋，连出口在那个方向都完全搞不明白。

周游在里边来来回回转了绕几个小时，找不同人询问，得到的结果都是：从未听过什么挑战屋。

周游一直逛到商场关门才离开，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周游站在商场门口，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和悔恨，早知道这样，就算穷死，也不会去参加那个破挑战。

“现在家没了，女友也没了，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周游猛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赶紧掏出手机准备和父母联系，可始终想不起父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周游站在广场上，夜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女声，像是在喊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远远站着一个白衣服的女孩。

大半夜的别说人，车都很少，突然出现个白衣女孩，吓得周游全身汗毛立了起来。

女孩似乎认识周游，在周游抬头之后，缓缓朝周游走来，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可是在周游看来，这个笑容异常的诡异。

周游忍不住往后缩，但身后就是广场栏杆，退无可退……

003 诡异的女友

很快女孩走到周游身边，很温柔地说：“周游，真的是你，你真的在这儿？我找你好久了，走，跟我回去！”说完直接上来拉周游的手。

女孩的手冷冰冰的，吓得周游一个哆嗦，立马甩开她的手，问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女孩似乎有些受伤，皱着眉头回道：“我，我是云舒啊，你的女朋友，不记得了吗？”

‘云舒’，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周游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名字，她的脸也是陌生的，周游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她。

一个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出来的女孩，张口就说是自己女友，除了‘骗子’，周游想不到别的可能。

周游绕开叫云舒的女孩，站到离她两三米开外，回答她说：“你不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叫晓欣，马晓欣。”说完这些，周游直接转身离开，自己身上的一百万可是用命换来的，要是被骗子盯上就完了。

很快的，云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游，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周游没搭理，继续往前，云舒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银行卡，各种证件，包括身份证都在我这里……”

周游迈开的腿，听到这里骤然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云舒手里握着一张身份证以及两张银行卡。

银行卡的卡号和身份证号周游以前曾特意记过。

云舒手里的确实是周游的证件，但周游清楚记得，这些东西，在自己挑战密闭室之前，全部交由女友马晓欣帮忙保管。

“你……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怎么会在你这儿？”周游盯着云舒问。

“这些不是你自己亲手交给我，让我暂时帮你保管的吗？”

云舒回答不疾不徐，周游听着却说不出的不舒服。

“东西我是交给晓欣帮我保管的，不是你。”说完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顿时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周游瞪着云舒大声问：“你到底是谁？这些东西怎么来的？是不是你从晓欣那里偷来的？晓欣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云舒忽然皱眉，一脸哀伤，“周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不认识什么晓欣，这些东西确实是你亲手交给我，难道你忘了吗？一个月以前，你说为了我们的未来，你要去做一个关禁闭的挑战，挑战成功就能获得一百万。你还说会用这笔钱跟我结婚……”

“这些话，怎么和当初我同晓欣讲的一样？再看云舒，和晓欣是完全不同两类人，晓欣活泼，随时散发着青春的活力，面前这个云舒看起来却很沉稳，窈窕淑女。就算晓欣整容，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整成云舒的模样。”

周游越来越犯糊涂，听云舒问：“周游，既然你出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的挑战成功了吗？一百万到手了吗？你胸前背包里装的是什么？”

一边说话，云舒一边朝周游走过来，并且顺势想拿周游的背包。

周游心生警觉，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大声呵斥：“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云舒伸长手愣在原地，一脸的呆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无所谓地笑笑，又说：“你不相信我是吗？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好好收着你的东西，你住的地方我也每天定时打扫，你如果还不信我，可以回家看看。”

周游心里想着：“家，我不是已经回过了吗，那里早变成了别人的房屋。”

看周游不回答，云舒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捣鼓一阵后递到周游面前，说：“你不信我，应该相信照片吧？这是我们之前的合照。”

照片里两个人，男的抱着女的，两人露出幸福的微笑。

虽然照片美颜过，但还是清楚可辨男的是周游，女的正是面前的云舒。

云舒手机里不止一张周游和她的合照，往前翻还有很多，穿各种衣服、摆各种姿势，当中有一张甚至是周游穿着大裤衩的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偷拍。

这些照片是不同时间拍的，看完之后，周游已经彻底蒙圈。

周游当然不会傻到去相信世界上有另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恰好他也叫周游，恰好他也在一个月之前去做了密闭屋的挑战。

周游越来越觉得诡异，再看云舒，她的眼神不像是说谎。

犹豫了一会，周游问云舒：“我住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云舒愁容立马换成笑颜，冲周游点了点头。

“我记忆中的家没了，晓欣也不见了，一个人背着一百万在路上瞎溜达，肯定迟早出问题。既然云舒说她是我的女友，知道我住的地方，不妨跟去看看。”

周游在心里分析着：“自我从密闭屋出来之后，并未与人提过我身上有钱的事情，云舒应该不会是因为钱的事情故意靠近我，而且如果云舒和我没有关系，不可能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情，也不可能收着我所有的东西，我只需要跟去看看，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周游和云舒打了辆出租车‘回去’，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周游特意与云舒分开坐。

云舒坐后座，周游坐副驾驶，一路上一直从车内后视镜地盯着云舒。

云舒表现很挺自然，看周游看她还冲周游笑。

云舒长得挺好看，可她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周游全身寒栗。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车开进一条较为偏僻的街道，街道上没有别的车辆，也没有半个行人，连路灯光都忽明忽暗。

水泥路上坑坑洼洼，坐在车里都能明显感觉到颠簸。

越往里走，路况越复杂，周游心情跟着变得复杂。

向来发生抢劫杀人之类事件的地方，多是这种偏僻的街道。

周游心里怕了，正要叫出租车师傅停车，云舒先开了口：“师傅，到了，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这是一条很老的街，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辨街道两边都是三四层的小楼，又破又旧。

“你的家就在这里！”云舒向周游指了指最近的一个铺面，径直走了过去……

004 哆嗦

周游站在原地没有动，看云舒打开卷帘门。

随着店铺里灯光亮起，周游看清楚了里边的模样，两张黑椅，两面挂在墙上的镜子，一些梳剪工具，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小理发店。

看周游站在原地不动，云舒冲周游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吗？”

周游一边朝理发店里走，一边问云舒：“这是我家？”

云舒转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周游，然后说：“当然是，这个理发店是你的啊！”

“怎么可能？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家理发店？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要开理发店，也不可能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开这么一间简陋的理发店。”周游只是在心里想着，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云舒的话继续传来：“周游，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这个理发店是你爸妈留给你的，平时你就住在这理发店的里屋，不信你自己进来看看，这里边跟你离开的时候一样，我什么都没动过。”

周游懵了，他记忆里，他的父母根本没有什么理发店。

理发店最里边有个小门，云舒直接从小门进去，过一会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周游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理发店很小，小门里边的屋子自然不大，只勉强容纳下一张床、一个小衣柜和一张电脑桌。

走到门口，周游已经迈不动步子，因为屋里的陈设确实和他记忆中的卧室一模一样，无论叠被子的方式、褥子的颜色和花纹，以及那张贴在床头的梅西的海报。

卧室里唯一与自己记忆不同的是，这里干净很多。

周游不喜欢收拾屋子，记忆中家里总是堆放着脏衣物，此刻卧室里干干净净，地板拖得仿若镜子一样能反光。

云舒看了周游一眼，然后在房间里指了一圈，说：“你离开这段时间，每天我都会来帮你打扫，就盼着你回来这一天，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说到最后，有些哽咽，眼角也挂上了泪痕。

云舒不仅有周游和她往日照片，还能准确说出周游挑战密闭屋的原因，更是保管着周游的所有东西。在这一刻，周游对云舒的怀疑渐渐消失了。

周游在房间床底下的箱子里还翻出了自己的各种证件，包括毕业证、英语四级证书、无聊考的教师资格证……等等。

这些一看就不是假的，没有人会无聊到仿制这种东西。

“东西是真的，这个家自然是真的，云舒也就假不了，那么她为什么和我记忆中的女友完全不一样？”

“我明明是一个住在小区房里的上班族，为什么变成了住在商铺里开理发店的老板？”

“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周围的人、事、物，发生了变化？”

周游脑子里乱得很，尤其云舒站他旁边让他心里极度不舒坦，周游想了个‘累了、想休息’的借口让云舒离开。

听到周游的逐客令，云舒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选择了离开。

在云舒走出门之前，周游又叫住她，让她把店铺的钥匙交出来，云舒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尤其盯着周游的那一双眼睛，哀怨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愤怒。

那么一瞬间，周游真害怕云舒会朝自己扑过来，还好她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等云舒消失在街角，周游以最快的速度拉下卷帘门，锁上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掏出自己兜里的钥匙，对着钥匙孔一阵捣鼓，锁轻轻松松打开。

周游彻底惊讶了：这里真是我家？

周游内心忍不住地发怵，赶忙重新锁好门，并找来一根绳子，将店里的两把椅子和卷帘门把手拴在一起，试了试徒手打不开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周游走了一天，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全身酸痛，背上一直背着一百万现金，放下包后肩膀说不出的轻松。

周游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休息，忽然想起好像还有一件事情没做，他从床上翻坐起来，将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摆床上，数了数。

一万一沓，一共一百沓。

没错，正好一百万。

看着这些红钞票，周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夜，周游没敢睡觉，将钱重新装起来后，抱着包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把这一天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回忆、思考，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的记忆怎么就和现实不一样了？”

“难道在我挑战密闭屋的时候，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致使我记忆出了错？还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我变成了别人？又或者说……我在密闭室的一个月时间里，神经发生了错乱？”

“换句话说就是：现在的我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我所有有关以前的记忆，包括我住的金盛花园三栋二单元303、女友晓欣都是假的，是我自己在密闭室里幻想出来的？事实上，面前这个理发店和云舒才是真的？”

越想脑子越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渐渐传来人声，周游知道天亮了，背上背包，将卷帘门打开，清晨的阳光照到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周游刚打开门，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到周游身边的时候一直盯着他，还冲他笑，边笑边说：“周游哥哥，你回来了？”

“周游哥哥？女孩儿认识我？”

周游正要回答，从旁边店铺了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姐，和小女孩同样的表情看周游，还说了相似的话：“小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游发怔，小孩和大姐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但他们认识自己，还明显很熟。

周游忍不住反问大姐：“你认识我？”

大姐冲周游笑，回道：“当然认识，咱们街里街坊这么多年了，你说认识不认识？”

看周游愣着不说话，大姐又说：“小周，你怎么了，才离开一个月就不认识我了？我是李燕，你燕姐啊。”

周游连忙赔笑，“燕姐嘛，怎么会不认识你，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说完干笑了两声。

李燕脸上有疑惑，左右望了望，似乎在确定周围没人，然后走到周游身边，压着嗓子说：“我听说你这个月去赚大钱去了，怎么样，钱赚到手没有？”

“她也知道我去挑战密闭屋的事情？”

一时之间，周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随便编了个谎话，说自己跟朋友约好了时间见面，现在得赶过去，再晚就迟到了。

说完不管李燕，小跑着到路口打了辆出租车离开。

周游很懊恼，听李燕说话的方式，跟自己好像非常熟，可有关李燕的事情，周游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周游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其它事情一概不管。”

周游让出租车师傅送他去记忆中的家，也就是之前大爷住的那地方。去的路上看到一家银行，周游忙让师傅停车，想把身上的钱存起来，但是还没下车，又抛弃了这个想法。

“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是把钱背在身上安心一些。”

接下来周游又去了一次记忆中的家和马晓欣家，确认屋里的人和昨天看到的一样，确实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之后再去自己以前上班的公司，刚到门口就停住了。

这里原是一家园林设计公司，现在变成了一个保险公司，大厅里站了十几号人询问业务。

“我一个做园林设计的，不可能变成一个卖保险的。”

不仅周游记忆中的公司跟实际上有出入，马晓欣上班的超市也变成了一个洗车场，里边根本就没有马晓欣这个人。

越满怀希望，就越失望，这两日的重重打击让周游身心俱疲，如不是背上沉甸甸的一百万，周游真的快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拖着疲惫不堪的心，周游决定再去最后一个地方，自己的老家。

周游记忆中，自己出生在一个小镇，距离现在的城市不远，他当下买了车票回家，小镇依然是那个小镇，可是自己的家却没了。

周游在附近打听父母的名字，被告知没这么个人，左右邻居也没有一个认识的。

周游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小镇里来来回回的游走，试图寻找到任何一个儿时记忆力的人物，结果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错了，全都错了！

记忆中的事情一件一件被推翻，周游越加疑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如果我真的不是我，那我是谁？我记忆中的晓欣又是谁？还是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马晓欣这个人，她真的只是我在密闭室中处于奔溃边缘幻想出来的女友？”

周游一直在小镇待到傍晚才离开，无家可归的他，最后还是回了理发店。

到理发店门口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左右，街道两边和昨晚一样黑漆漆一片。

周游用手机电筒照亮开卷帘门，刚拉开一条缝，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惨白的脸，殷红的双唇……吓得周游一个哆嗦，手机差点从手里脱落。

005 死了

“小周，是我是我……”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周游用手机电筒光一扫，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今早见到的李燕。

和早上的李燕不同，此刻的她画着一脸大浓妆，脸上不知道铺了多厚一层粉，鲜红的嘴唇跟刚吸了血一样。

周游没料到会忽然遇到李燕，一时不知所措。

李燕倒是挺无畏的，直接替周游拉起了卷帘门，弯腰走了进去，打开灯后冲周游招手：“小周，你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啊！”

周游心里烦闷，不想与人交谈，忙推脱：“燕姐，今天我实在太累了，有什么事要不明天一早再说？”

李燕冲周游笑，“有你燕姐在，你还担心累？进来，我帮你按摩按摩。”

这话周游听着怪别扭，更不敢进去了，站在门口问李燕：“燕姐啊，这大晚上的你不可能没事找我，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李燕皱眉想了想说：“你离开这一个月没人帮我剪头发，刘海都长了，找你帮我修一修。”

这哪成啊，周游哪会剪什么头发，他记忆里自己又不是理发师。

周游借口道：“不好意思燕姐，我今天真的累了一天了……”

话说一半，李燕抢着说：“我平时头发都是你帮我打理，就剪个刘海，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说话间李燕已经坐到了镜子边的椅子上。

周游无奈，今晚不帮李燕剪头发，恐怕她不会离开。

好在只是剪刘海，应该不会太难。

周游只想快点结束和李燕的独处，他找到剪发工具，下剪刀之后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周游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的一个园林设计师竟很娴熟且很迅速修剪好李燕的刘海，还顺便剪了剪多余的碎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李燕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小周啊，你的手法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很喜欢。”李燕夸赞周游。

周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趁机请李燕离开。

李燕并无所动，在周游转过身整理剪发工具时，从后边一把搂住周游的腰。

周游吓得一个激灵，忙推开李燕的手，不住后退，嘴里嘀咕着问：“燕姐你这是干嘛？”

李燕笑得花枝招展：“小周，才一个月不见，怎么就生分了，以前咱们不都这样吗？”

都这样……都怎样？

周游隐约觉得如果继续和李燕独处下去，可能将会发生一些无法掌控的事情，他赶忙下逐客令。

李燕依然不肯离开，试图抓周游的手臂，被周游躲开后有些不悦，但她依然不肯离开。

周游越渐觉得李燕今晚找她的目的不单纯，在他再三的追问之下，李燕终于说出原因：“我其实是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挣大钱吗，钱应该挣到了吧？所以想找你借点钱。”

“原来是借钱，剪发只是她找的借口而已。”

周游身上背着一百万，若是对李燕知根知底，借给她一点倒是没关系，但问题是周游连李燕是谁都不清楚，钱借出去能不能要回来是其次，这钱可是自己用性命换来的，让他借给一个陌生人，他有些不舍。

周游告诉李燕，“这一个月我确实是挣钱去了，但是现在的钱那有那么好赚，挣一点还顶不上亏的。”

周游说话的语气尽量低沉，带着些许无奈，说完后不忘叹口气。

李燕不乐意了，嘟囔道：“小周，你不想借我就明说，你燕姐不是小气的人。”

周游一阵尴尬，忙赔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没钱。”

李燕瘪了瘪嘴：“什么真的假的，以咱俩这些年的关系，我还不了解你吗？再说了，我借这钱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无论你为谁都跟我没关系，反正又不是为我。”周游心里如是想。

周游不想与李燕继续纠缠，再次下逐客令，不想李燕忽然变得深沉，盯着周游缓缓道：“小周，从今天早上看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怪怪的……”

周游心里顿时毛毛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李燕的眼神令他犹如芒刺在背，异常不舒服。

“哪里怪，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周游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李燕将目光从周游脸上转移到一旁的背包上，忽然问：“小周，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说话间非常迅速地上前拿起包，并拉开背包拉链。

周游阻止李燕，却为时已晚，包里一沓沓红钞票映入眼帘。

李燕愣住了，满脸不敢置信，说话都变得结巴：“小周，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游再说什么，都变成了借口，为了不让李燕伸张，也不让她继续纠缠自己，思量片刻之后，他决定借给李燕钱，不过不多，只借了一万。

相对一百万，一万块能买李燕一个守口如瓶，周游觉得划得来。

李燕拿着一万块离开理发店的时候，脸上笑得跟朵花而似地，直说周游讲义气，还说等她把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一定好好感谢他。

周游才不想要李燕的感谢，等李燕离开后，赶忙将卷帘门拉上。

送走李燕后，周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了，整整两日未眠，他觉得特别困乏，可就是睡不着，心里又慌又堵。

慌的是李燕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钱，后续会不会衍生出更多麻烦？

堵的是自己一个从未理过发的人，为何剪刀用的如此娴熟？还有自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自己真是这理发店老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拳头打在卷帘门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周游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个点什么人会来找他？

周游心里纳闷，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这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小周你睡了吗？

是李燕。

又是她！

她有什么事儿？

门外继续传来李燕的声音：“小周是我，你燕姐呀，你开开门？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躺在床上好几个小时周游想睡睡不着，头痛欲裂，对于李燕的突然敲门，心里无比烦躁，他没有理李燕，用枕头捂着耳朵，假装睡着了。

好一会儿后，门外声音总算停了下来，周游觉得头更痛了，浑浑噩噩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第二天，周游被门外一声尖叫吵醒，他打开门一看，隔壁店铺门口站着三四个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按摩店的李燕死了……

李燕死了？

006 怀孕了

周游往人群看，一根绳子吊在吊扇钩上，而李燕的脑袋挂在绳子里……

李燕上吊了！

周游很吃惊，犹豫了一会儿，挤开人群冲进屋，将李燕从绳子上取下来，平放到地上。

李燕穿着昨天晚上那身衣服，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明显的伤痕，不过她那一双睁大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尤为狰狞恐怖，好像死亡前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昨天晚上自己才和李燕见过面，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死了？

周游小心翼翼用手探了探李燕的鼻息，没了，脖子上动脉的跳动也没有！

李燕真的死了！

是自杀，还是他杀？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越来越大，不多会儿警车赶了过来，周游和一群围观人被赶出了李燕的按摩店。

周游一直站在自家理发店门口，看着警察封锁现场，处理李燕的尸体，把尸体装进裹尸袋运走。

这过程里有警察找过周游谈话，他是李燕的邻居，警察找他询问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现李燕什么异常，或者听到过什么的声音？

面对警察，周游心里有些慌，并非害怕，而是是一种从心里延伸出来的惶恐。

周游手心里有汗冒出来，脸上故作镇定，冲警察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昨天晚上并未听见隔壁有什么声音。”

警察并未看出周游心里的情绪，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后，去了隔壁店询问。

周游心里忐忑，他不知道李燕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昨晚第二次急促的敲门和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如果当时他出门查看，听听李燕要对他说什么，会不会李燕就不会死？

整个下午，周游一直处在自责当中，尤其一想到李燕死前狰狞的面孔，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游早早躺到了床上，看背包里的那一沓沓钱，心里百般滋味。

睡不着的周游从床上坐起来，将钱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沓一沓摆在床上，边摆边数。虽然周游心里知道，无论怎么数，面前的钱也不会变多，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数一数。

周游数完之后，变得有些不淡定……

他不敢置信地重数了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依然不敢相信……

周游慌了，将钱每十沓摆成一行，再次仔仔细细地数一遍：一行十沓，总共十行，一沓不多一沓不少。

也就是说这里一共有一百沓。

周游记得他之前已经数过包里的钱，一共只有一百沓一万元的钞票，昨晚取了一沓借给了李燕，为什么现在还是一百沓？

周游手心里全是汗，他随便拿起一沓钱数了一遍，一百张，一万元……

面前这些钱加起来整整一百万！

不仅手心里是汗，周游全身都感觉粘粘黏黏的，早已被汗水浸湿。

借出去的一万，为什么又回来了？

周游神经紧绷，呼吸变得急促，这个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周游忍不住全身一个哆嗦。

“周游先生，我们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了解关于李燕女士的事情。”门外响起一阵男声。

‘警察’二字令周游更慌了。

周游快速将钱装进包里，找床尾一隐蔽的角落藏起来，又洗了把脸，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这才去开门。

门外是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周游开门后他们径直走了进来，在理发店里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问周游说：“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你在哪？做什么？”

一个看似常见的问题，令原本就心神不宁的周游顿时一阵紧张。

他反问警察：“燕姐……李燕她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到两点之间死亡的吗？”

年轻的警察点头，说‘是’，刚说完被年长警察拽了一把，忙改口道：“我们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只管回答，问那么多做什么？”

警察的问题还在继续，周游却已说不出话来。

如果李燕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两点之间，那么凌晨三点在外敲门、自称李燕，说有事情与他商量的人，又是谁？

或者说她并不是人，而是已经去世了的李燕……

周游感觉自己全身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问你话呢，昨晚十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到底在哪？在干什么？”

一直等不到周游的回答，警察问话的声音变得急促。

周游心里全是恐惧，但在警察面前，他不敢表现出来。

他实话实说，告诉警察：“我一直呆在店里，睡觉玩手机。”

“一个人吗？”警察又问。

周游点头：“一个人！”

“李燕去世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警察再问。

周游想起昨天晚上回家后李燕找他借钱的事情，以李燕对他说话的方式和态度来看，李燕和这个理发店原主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可他不是理发店真正的主人，至少他记忆里不是。

周游不想淌这趟浑水，想说没见过，但话出口的瞬间又改变了主意。

“见过，昨天晚上她曾来我店里找我理过发。”周游如是说。

“理发？”

“是，大概十点左右！”

“只是理发吗？”

周游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借钱给李燕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说了会不会牵扯到钱的来源？

一旦牵扯到钱的来源，他挑战密闭屋的事情势必会抖落出来。

密闭屋挑战是地下交易，被警方知道，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而且，借给李燕的一万莫名回到自己手中，更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周游先生，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昨晚死者李燕真的只是来你这里理发吗？”警察继续问。

思量最终，周游点头：“是！”

“可是据我们的调查，你和死者李燕存在某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周游不淡定了，连忙否认：“我和她只是普通的邻里关系。”

“真的吗？”年长的警察盯着周游，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要看透周游的心。

周游没说话，他不知道警察看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几秒之后，警察又说话了：“据你的邻居说，昨晚曾看到你和李燕发生争执，是为什么事？”

周游明白了警察刚才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恐怕警察已经把他当成了杀人嫌犯。

李燕与自己有不正当关系，且她死前一个小时左右又与自己发生争执，不可排除他有因愤怒而造激情杀人的可能。

周游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昨晚他与李燕的争执属实，如果找不到别的凶手，他无疑就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周游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偏偏警察又说了：“还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死者李燕已经怀孕了……”

007 凶手

周游并不知李燕怀孕，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震惊的，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李燕……什么时候怀的？”周游问。

“你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吗？她没告诉过你吗？”警察反问周游。

周游连忙摇头说：“我不知道，她从没告诉过我。”

说完后觉得不够，又补充说：“你们应该去找李燕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说不定他多少知道一些有关李燕死亡的事情。”

两名警察直直盯着周游，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周游明白，警察说他与李燕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们一定怀疑李燕的孩子就是他的，此刻他再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好在警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问：“听你的邻居说，你之前消失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去了哪？做了什么？”

这是周游最怕警察问的问题，没想到警察还是问了。

周游抑制住内心不安情绪，尽量平缓的语气回答：“去了一个朋友家。”

“什么朋友？”警察追问。

“一个……”周游想要随便编一个谎言，话说一半，改口道：“这是我的私事，似乎和李燕的死没有什么关系吧？”

“你……”小警察表情微怒。

年长的警察连忙笑笑，缓和语气道：“我们也就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以前的事情你不想说没关系，但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哪，在做什么？这个问题你应该回答吧。”小警察略带不满的语气道。

“在家、睡觉！”周游同样的语气回答，“刚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小警察再问。

“睡觉有什么人证……”周游有些不爽，话音刚落，从门外传来一阵女声：“我可以证明。”

周游和两名警察同时转头，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缓缓走来。

周游记得，女孩子叫云舒，是带他来这个理发店的人，也是这个理发店老板的女朋友。

云舒一边走来，一边道：“我是周游的女朋友，昨晚一直和周游一起，你们刚才说他前段时间消失的一个月，也是跟我在一起。”

周游盯着云舒，他不明白云舒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谎，不过有了云舒的证明，他的嫌疑小了不少。

接下来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好一些直接由云舒替他答上，最终警察没能问出更多的讯息。

“周游先生，如果你想起昨天晚上任何有关李燕的事情，请你通知我们。”大年龄警察对周游说，同时在周游手机上留下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

周游看一眼，警察名字叫秦姜。

直到秦姜二人离开，周游都不知道李燕的死究竟自杀还是他杀，不过警察查凶手，应该是被认定为他杀吧。

不管李燕之死为何，周游都不想去理会，他走到云舒身边，由衷的说出了感谢。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

云舒笑了，说完转身从门口提过来两个饭盒，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饭菜，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吧？”

云舒打开饭盒盖子，空气里立马传来阵阵香味。

周游这才意识到，从挑战屋出来以后，整整三天，他没吃过什么东西，奇怪的是之前一直不觉得肚子饿，此刻闻到饭菜的香味，才顿感饥肠辘辘。

周游几乎没有犹豫的接过云舒递过来的饭菜，扒了两口，很可口。

周游感谢云舒，这种时候还记得替自己做饭菜，可他没吃几口，忽然一阵恶心，因为饭里有一坨乳白色的东西，弯弯曲曲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人的大脑。

周游刚吃下去的东西，急忙吐了出来。

周游知道，这不可能是人脑，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脑髓，但他一向不喜欢吃动物的大脑，那种软滑的感觉会令他全身不舒服。

云舒替周游递上一杯水，问他：“你怎么了？”

周游直摆手，反问云舒：“饭菜里是什么动物的脑髓？”

“猪脑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吗？”

周游看云舒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兴许是理发店原主人喜欢吃动物脑子。

周游没有责怪云舒，而是说：“做饭太辛苦，以后你就别帮我做了吧。”

“我并不觉得辛苦……”

“可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周游合上饭盒，走出理发店，到街角找到一家面馆点了一碗刀削面。

他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云舒，他不想再吃云舒做的饭，可是当面端上来之后，他只扒了一口，顿觉得胃里不舒服，翻江倒海的就想要吐出来。

看云舒坐在自己的对面，周游强忍住恶心将面咽下肚，在吃第二口的时候，那种恶心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他忍受不住，酸水直从胃里往上涌，他急忙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这几日很少进食的他，除了酸水，根本吐不出什么来。

周游吐了好一会，胃里才总算舒服一点，他扶着树，勉强站起来。

这碗刀削面看来是没办法再吃了，不仅不能再吃，隔着远距离闻着刀削面的味儿，他已经觉得胃里不舒服，他又向老板点了一份饭，吃进嘴里后和刀削面一样的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周游无奈，只好付了饭钱回理发店。

店里空气中全是云舒带来的饭菜的香味，奇怪的是，闻着这些味道，周游没有一点反胃的感觉，相反的，肚子不停发出‘咕噜咕噜’，提示他饿了的叫声。

最终，饿得心发慌的周游还是吃了云舒给他带来的饭菜，不过挑出了猪脑，并嘱咐云舒，以后若是再帮他做饭，别再用动物的脑子。

送走云舒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左右，周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床休息，他从床尾一个角落拿出装钱的背包。

还好警察来的时候自己将钱藏了起来，要是被他们搜出来，他根本无法解释钱的来源。

毕竟一个开着破旧理发店的人，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周游像傍晚那样将钱摆放在床上，重数一遍，确实是一百万。

借给李燕的一万又回来了，为什么？

周游一阵思酌，并未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倒是想起了某些电影中的恐怖人物设定——人格分裂。

“难道我有双重人格，一重人格如现在正常的我，而另一重人格杀掉李燕，夺回了借她的一万？”

正想着，隔壁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

周游愣了一下，忙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辨别，像是人的脚步声。

隔壁是李燕的按摩店，李燕死亡之后，按摩店被警察封了起来，这么晚谁会出现在店里？

难道是……

凶手？

008 闯入者

周游迅速将钱装进包里，翻下床走到外屋，轻轻地打开卷帘门上的一扇小门，走出去一看，隔壁按摩店店门果然开着。

“难道凶手杀害李燕之后留下什么证据，所以才大晚上的前来取？”

周游胡乱想着，蹑手蹑脚的回理发店，拿了根棍子握在手中。

如果抓住了凶手，他的嫌疑将彻底解除。

周游小心翼翼走进按摩店，为避免惊扰到凶手，他几乎是蹲着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

天太黑，按摩店屋里没有光线，只有微弱的路灯光照进来，勉强可辨屋里的模样。

早上取下李燕尸体时，周游曾进过按摩店，他大致记得屋内的摆设。

此刻按摩店的陈设和自己印象中一样，三张按摩床、三张木凳，和一张木桌。

这些床凳之间，并没有周游设想的凶手，整个按摩店里没有半个人影。

周游纳闷了，刚才自己明明听到隔壁有脚步声，怎么会没人？

周游在按摩店里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只有一种很阴冷的感觉，凉飕飕的，周游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难道耳朵出了问题，发生幻听？

最近一段时间周游精神压抑，确实有发生幻听的可能，但刚才进按摩店时，卷帘门上的那扇小门开着，警察贴在门上的封条也已撕毁。

如果不是人为的，还能是什么？

“从我听到脚步声出门，整个过程不过几十几秒的时间，什么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完全消失不见？”

周游确定店里没有暗格或者别的什么小房间后，停在门口的木桌前查望。

木桌后方有一面贴在墙上的四四方方的镜子，眨眼的功夫，周游余光瞟到那镜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脑袋被套在一根悬挂的绳子里，满脸苍白，表情狰狞……

这个人分明就是李燕！

周游一惊，猛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李燕？

是幻觉吗？

周游心里恐慌，想要立马回自己的理发店，转身的瞬间停了下来。

在禁闭室一个月的挑战让他练就了一种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周游缓缓抬头，再次望向镜子……

镜子里空空如也，确实没有李燕。

那么一瞬间，周游心里竟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李燕已经死了，怎可能再出现，是我的幻觉吧？”周游心里如是想。

按摩店没人，周游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义，他转身离开，脚刚踏出门槛，门后忽然传来‘咔’的声响。

周游回头，只见刚才还完整无损的镜子，正中间裂出几道裂缝，就像有人往镜子中央砸了一下。

镜子平白无故碎裂，让周游神经紧绷起来，他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轻声喊道：“燕姐，是不是你？”

一秒、两秒、三秒……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每一秒的沉默，对周游而言都是一种考验，一种身心上的压力。

黑漆漆的按摩店像一张无形的大嘴，将周游完全吞噬其中。

周游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寂静的夜里只听见自己砰砰心跳声。

好一会后，没有得到李燕的回答，周游又试着喊了几声‘燕姐’，依然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在镜中看到李燕，更没有找到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周游只好回理发店。

“嘶……”

刚进理发店的门，周游的心还未平静下来，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细小的像是拉拉链的声音。

周游立马想到自己的一百万还放在床上，赶紧往屋里冲去，只见屋里多出一个男人，坐在床上，腿上放着黑色背包，一只手拿着一叠钞票，另一只手在包中翻找。

男人看起来很陌生，周游并不认得。

看男人满脸贪婪，周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男人大声喝道：“你是谁？干什么？把我的钱放下？”

男人沉浸在金钱的欲望里，听到周游出声，这才缓过神来，回头对周游说道：“李燕说的没错，你真的有钱了。”

李燕？

“你和李燕什么关系？”

“游子，你脑子烧糊涂了吧？我梁子啊，你的好哥们你忘了？还问我和李燕什么关系？是你把她介绍给我当马子的，你会不知道吗？怎么，有钱了，就装着不认识我了？不厚道啊！”

周游瞬间会晤：“你就是李燕的男朋友？”

梁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盯着周游，说道：“我告诉你，李燕死了，警方很快就会查到我，我现在得赶紧跑路，你的这些钱先暂时借给我。”

“李燕是你杀的？”

周游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面前这个人就是杀害李燕的凶手？

周游手里握着的棍子更紧了，随时准备‘战斗’！

“不是！”

很快传来梁子的回答，“我没有杀她，她是自杀！”

“不可能，李燕怀着孩子，她不可能自杀，是你杀了他，不然你为什么要逃？”

周游记得昨夜李燕找她借钱时还开开心心，丝毫没有轻生的迹象。

“我说了，我没有！她是自杀的，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梁子的眼睛微微变红，语气越说越重。

周游并未做任何回应，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梁子，看得梁子全身发毛，忍不住低声咆哮，“我说了李燕是自杀的……昨晚从你的理发店离开没多久就疯了，像个泼妇跟我吵架，还用指甲挠我，我脸上全是她指甲挠出来的血印子。”

周游看向梁子，两边脸上都有清晰的血印子。

“就是因为她疯了才会自杀。”梁子道。

“李燕……她为什么会发疯？”周游不敢置信。

“我怎么知道……”梁子话说一半忽然停下来，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看向周游：“我知道了，是你……昨晚李燕来找你之前是好的，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疯，是你害了她，你才是杀害她的真正凶手。”

周游有些无语，同时又一阵莫名的心慌。

“你不仅害了李燕，还骗她……”梁子看向周游眼睛里是鲜艳的红色，像一头想要吃人的狼。

“我害他什么？我骗她什么？”周游皱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看梁子的眼睛。

“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看看，这是你昨晚借给李燕的钱。”

梁子从兜里取出一叠红色的钞票，甩到周游脚边。

周游捡起来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钱，分明就是一沓冥纸。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周游糊涂了。

“你借一万给李燕，最后钱变成了冥币。就因为你故意装神弄鬼，李燕才会疯。周游，你的心真歹毒。”

“我……”周游想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晚借出去的钱确定是真的，怎会变成冥币？

周游能想到的最大两种可能是：要么李燕把真钱换冥币骗梁子，要么梁子拿了真钱，换成假币骗他。

可仔细一想，昨晚借给李燕的钱今天莫名回到包里，会不会可能是这些钱在自己手里它是真币，但到了别人手里就成了……冥币。

这样一想的周游，心顿时凉到谷底。

“你害死了李燕，这些钱就作为赔偿。”

梁子的声音唤醒周游，周游想也不想，立马拒绝：“不行！”

这些钱是他自己辛辛苦苦用命换来的，不可能让梁子带走。

再者，如果梁子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钱现在充满了诡异，绝对不允许给别人。

周游冲上去扯背包，被梁子反手狠狠推了一把，脚上几步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游站定之后，用手里的棍子指着梁子喝道：“这些钱你不能拿走！”

“为什么不能？我是李燕的男朋友，你害死了李燕，和李燕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作为赔偿，这些钱都该是我的。”梁子迈开腿欲要离开。

“我说了，这些钱你不能拿走。”周游挡在梁子面前。

梁子已经红了眼，冲周游大喊一声‘滚开’，见周游不动，他反手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周游刺了下去……

009 马晓欣

痛！

梁子对周游刺下的一刀，正中周游的手臂。

鲜血不住往外涌，痛是周游唯一的感觉。

周游痛得嘴唇忍不住发抖，但并未因此停下，他再次阻止梁子的离开。

梁子已然疯狂，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刀，冲周游喊：“你给我让开，不然就别怪我这个做兄弟的不客气了。”

“这些钱，你不能拿走……”疼痛让周游说话变得不利索。

人在几近疯狂的时候，可以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情。

周游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梁子，已经几近疯狂。

面对周游的阻止，梁子又一次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对准周游的脸刺下，周游脑袋一偏，刀扎进了周游的肩膀。

这一次的伤口比头一次小，却深了许多。

刀被梁子拔出来时，鲜红的血溅到了周游的脸上。

趁着周游吃痛，暂时失去反抗力，梁子带着钱逃出理发店，等周游追到门口看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梁子的身影。

钱没了，那么一瞬间，周游犹如跌入冰窖，身上刀口的疼，也盖不住心里的痛。

这一夜是周游的噩梦，比当初在禁闭室的一个月，还要更加令他痛苦难熬，他甚至连处理伤口的心情都没有。

周游坐在理发店里，脑子里浑浑噩噩，一面希望自己之前有关钱的猜测是对的：在自己手里一百万货真价实的是人民币，在别人手里是冥币，不管别人拿着走了多远，最后都会回到自己手里。

另一面他又希望自己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如果一旦真是真的，那么这笔钱将变得非常烫手，而且……他很可能掉进了别人编织的一个巨大的恐怖陷阱，而这个恐怖陷阱，最大可能就是出自当初他挑战的禁闭屋。

失血过多，加之太过困乏，最终周游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被一个小女孩叫醒的。

这个女孩是周游第一天到理发店，那个和他打招呼的小女孩。

见周游醒来，小女孩似乎舒了口气，满脸雀跃：“周游哥哥，你终于醒了！”

周游从地上坐起来，听小女孩又说了：“周游哥哥，你怎么会睡在地上？你没事儿吧？”

周游冲小女孩摇了摇头，刚要回答，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他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到里面屋子一看，床上放着一个双肩包，正是装那一百万的包。

周游快速将背包打开，里面全是一沓一沓的百元现金。

虽早就预想过有这样的可能，但眼前的画面还是令周游震惊不已，他拿起钱来仔细查看，是真钞，不是假币，更不是冥纸。

“钱真的全回来了！那么梁子带走的，又是什么……”

“周游哥哥，你怎么了？”思考间，小女孩的声音从周游背后传来。

周游还未来得及回答，小女孩已经走进了屋里，眼光瞬间被包里的钱吸引住。

“周游哥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小女孩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周游并未回答小孩子的话，他直愣愣的盯着小女孩，那么一瞬间，心里忽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这些钱充满了诡异，不能被外人知道，如果小孩一时口无遮拦传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周游起身走到小女孩身侧，缓缓朝小孩脖子伸出手……

小女孩浑然不知，单纯的问着：“周游哥哥，你包里装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周游依然没说话，手继续往前伸，在接触到小孩脖子的前一秒，猛收了回来。

周游狠狠用左手拍了一把右手：我为什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想法？

小女孩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竟然因为她看到了我的钱，就想要杀掉她。

“周游啊周游，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了？”

周游忍不住在心里一阵骂自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做法，还好及时收手。

周游在小女孩身边蹲下，告诉她说：“这些钱都不是真的，全是拍戏用的道具。”

小女孩似懂非懂，不过并未追问下去，又和周游聊了几句之后便上学去了。

分开之前，周游叮嘱女孩：“今天的事情，是我俩的秘密，别对外人讲，包括你父母和同学，可不可以？”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冲周游点头，脆生生地回答了声：“好！”

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周游有些失神，看来参加禁闭屋挑战对自己影响真的太大，现在的自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胆小又懦弱，现在胆子大了，心却也狠了。

一直到小女孩背影完全消失，周游才重回理发店里，刚进门忽然想起自己昨晚被梁子刺伤的事情。

周游看自己的左手手臂和右肩膀，均有一条被刀割出来的痕迹，刀口边缘和衣服上有血迹，手臂上也有两道伤口。

奇怪的是，他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周游脱下上衣在镜子里照了照，两条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完全不像昨晚才受的伤。

“这么严重的伤口，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自动痊愈，除非受伤的……不是人！”

周游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如果自己不是人，那还能是什么？

难道去密闭屋挑战了一个月，出来连物种都变了？或者说自己已经死了，变成鬼了？

周游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兴许只是自己免疫系统增强了也不一定。

虽说这样的谎言周游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但现在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挑战屋，查出里边的诡异。

不过在此之前，周游先拨通了手机上秦姜警察留下的电话。

周游并不确定李燕的死究竟与梁子有没有关，但是据梁子自己说，他和自己是好哥们。

“梁子说他和我关系匪浅，却用刀刺伤我，还将我的一百万全部拿走，一分不剩。如此贪婪之人，必定不是什么善类。”

周游想着，向秦姜报了案，胡乱编了个谎言说自己刚刚忽然想起来，前晚送走李燕时，见一人进了李燕的按摩店。

“听李燕叫那个人梁子，不知道此人是否和李燕的死有关。”

周游无法提供梁子的电话、照片，或者任何一样有关梁子的讯息，他只负责报案，查案的事情交给警察。

挂掉电话，周游看着包里的现金，止不住地摇头，“借给李燕的钱莫名其妙的回来了，梁子把钱抢走之后，这些钱也莫名其妙的回来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

周游死活想不通其中的原由，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把钱装起来藏好。

“难道这些钱真的无法为他人所用，那我自己可不可以使用呢？”

周游尝试拿出几张去附近超市买东西，临到付钱时，他又放弃了，不是他不敢用，而是怕这些钱流通出去，会给陌生人带来不好的事情。

离开超市，周游坐上去三夹广场的车。

一路上周游在网上查了有关禁闭屋的事情。

周游记忆中，当初诱导自己去禁闭屋的帖子，是女友马晓欣给他的，如今找不到马晓欣，手机又恢复了出厂，原帖自然找不到，不过他倒是在网上搜到了不少有关类似密闭屋的事情。

周游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询问，排除所有虚假的讯息，最后找到一个相似的，地点也正好在三夹广场不远。

周游随即赶了过去，接待他的人一脸热情，告诉他说：“想要接受挑战，必须先交三百元的挑战费，再交两千元的生活费，一旦挑战成功，立刻可得两百万。”

周游二话没说，立马转头走人，接待他的人跟在后头不住劝说：

“如果真心想挑战，三百元的挑战费可以给免了，只需要交两千元的生活费就行……兄弟，你要觉得两千太多，我们可以商量，喂……”

这哪里是什么禁闭屋挑战，分明是皮包公司。

周游无比失望的离开，转过路口，眼光忽然被马路对面一个颀长的身影吸引。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周游对自己记忆产生了质疑，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让他碰到了曾经最熟悉的人。

马晓欣……

010 龙太婆

“小欣……”

周游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恨不得立马冲到马路对面，可偏偏这个时候红灯亮起，车辆穿梭。

周游心里着急，但来往车辆太多，根本无法穿过马路，只能站在路口等红灯过，眼睛直直盯着对面。

马晓欣站在十字路口，微微弓着身体，像是和旁边一个老人交流着什么。

距离太远，汽笛声太响，周游完全听不清楚。

好不容易绿灯亮起，，周游快速朝马晓欣飞奔而去，然而当他穿过马路之后，哪里还有什么马晓欣，只在刚才马晓欣停留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奶奶。

周游走到老人身边，向四周眺望，并没有看到马晓欣的影子，他非常着急，忍不住问老人：道：“老奶奶，刚才和你说话那个女孩子是谁，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老人抬头看周游的瞬间，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

周游这才注意到，老奶奶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几天前周游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驼背、只有一只眼睛的老奶奶，岂不正是面前这个老人？

周游一门心思在马晓欣上，见老人不回答，忙道：“老奶奶，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刚才和你说话那个女孩子特别面熟，想请问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老人和上次看到周游一样，神色慌乱，根本不想搭理周游，转身就要离开，被周游拦了下来。

“奶奶，那个女孩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请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行吗”周游无比诚恳地对老人说。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刚才就我一个老太婆站在这儿，没有什么女孩子跟我说话。”老人显得更加仓促，甚至带着一些惶恐。

老人急急忙忙的离开，因为太着急，脚一下踩空，从人行道跌入到了机动车辆道上，正好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只听忽然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小车在老人身边停了下来。

一个年轻小伙儿从驾驶窗探出脑袋，冲老人骂道：“老太婆，找死是不是？”

老人受到惊吓，加上腿脚不方便，一时之间有些移动困难。

年轻司机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太婆，想碰瓷儿是不是？赶紧让开。”

周游赶忙过去将老人扶上人行道。

老人并不感谢周游，神情慌张地再次转身离开。

周游拦在老人面前，忍不住再问道：“奶奶，我只是想知道刚才和你说话那个女孩儿，究竟去了哪，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老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答道：“我说了，刚才就我一个老太婆在这儿，没有什么女孩子，你别再拦着我。”

老人急切想要离开的样子，让周游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周游之前心里想过，或许老人只是碰巧遇到马晓欣，二人只是路人之间的简单攀谈，但老人越是遮掩，越证明她的心虚，也更加说明她和马晓欣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周游再次跟上老人询问，刚一开口，老人忽然变得暴躁，冲周游一声大喝：“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女孩子，你别再跟着我这个老太婆，也别再问我。”

老人的声音很大，惹来不少周围行人的注目。

一群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周游，令周游脸上灿灿的。

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周游不敢再纠缠，只好任由老人离开，不过他并未因此放弃，而是等老人转过街角之后悄悄跟了上去。

在周游的记忆里，除了之前在三夹广场见到老人外，并没有关于老人以往的任何记忆，可老人每次见到他都显得特别慌张，像是认识他。

周游不得不怀疑老人和自己是否曾经有过接触，只不过自己没有记忆。

无论出于对老人的疑惑，还为寻找马晓欣，周游都决定悄悄跟着老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越了解老人的习性，方才能从她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老人右腿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周游在后头走走停停。

老人离开三夹广场之后，沿街道走了两个多小时，越走越偏僻，到后来路两边已经看不到建筑物，只有马路中间偶有车辆经过。

周游感觉自己快跟不下去，犹豫着该不该掉头回去时，老人拐进了一条小马路，约莫十来分钟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村子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大部分建筑是灰砖木瓦的二层小楼，很旧，一幢挨一幢，密密麻麻，房与房之间是一条条很深的小巷子，走进去以后有一种很陈旧的腐木味道。

这个村子比周游住的街道还要破旧，完全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小世界。

周游跟着老人拐进一个破旧又狭小的小巷子，好一番左弯右拐之后，停在了一个小瓦屋前。

小瓦屋在村子的最角落，看起来又破又旧，隐约还有一股臭水沟的腐臭味。

瓦屋外有一棵半人大的榕树，树根从树枝上掉下来，在傍晚有些昏暗的天色里，看起来竟有些诡异。

老人并不知周游跟着，开门进了屋子。

周游想跟上去，突然从旁边走来一个中年妇女，从上往下打量周游，小声问道：“你是龙太婆的亲戚吗？”

龙太婆？应该是大家对老人的称呼吧？

周游原本想点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路上看到她受了伤，不放心，所以送她回来。”

“哦……”妇人拉长声音，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一阵嘀咕：“我就说这个龙太婆怎么会有亲戚来嘛？”

妇人的话令周游来了兴趣，他想了想对妇人道：“这位……龙太婆，她看起来好像有些怪怪的？”

妇人咂嘴：“岂止是怪，简直怪胎。儿子失踪好几个月了，杳无音讯的，大家都劝她别找了，她不听，每天跑去市里发寻人启事，你看他右腿上的伤，就是两个多月以前，去市里的路上被车撞的。大家都以为她伤好了以后不会再去，结果照样去，每天瘸着腿走，走两三个小时去，你说她怪不怪？”

周游想起之前在禁闭室外见到老人，她手里正拿着寻人启事单子，上头确实印着一个男人的脸，原来那是老人的儿子。

“你知道龙太婆他儿子是怎么失踪的吗？”周游想了想问。

“不知道！”妇人摇头，“不过听别人说好像是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挑战……”

“挑战……什么挑战？”周游忽然变得紧张。

011 凶手是谁

周游睁大了双眼看向妇人，看得妇人忍不住一个哆嗦。

周游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忙放缓语气：“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挑战会让一个人失踪。”

妇人摇了摇头，回道：“具体什么挑战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好像说是一旦挑战成功，就能获得好几十万块钱，我听说……”

说到这儿，妇人突然左右看看，压着嗓子靠近周游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啊，她儿子可能早就死了。”

这样的话让周游心里忍不住一惊，听妇人又说了：“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她儿子失踪了这么久，一直没再出现过。”

周游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老人就是在密闭屋挑战的门外，今天再见老人，她又在三夹广场附近，有可能她儿子就是在那儿消失的。

周游对老人的疑惑更深了，他忍不住想要去敲老人的门，询问有关她儿子失踪的事情，刚走两步被妇人拦了下来。

“你可别去找龙太婆，她神神叨叨，怪的很。自从她儿子失踪以后，就不许别人到她家里去，否则必定骂你个狗血淋头，而且呀……”

妇人再次压低嗓子道：“这个龙太婆好像会什么歪门邪术，之前村里有个小娃不小心闯进了她家，被她给拎了出来，小娃回去后肚子痛了三天，怎么医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小娃一家去求龙太婆，龙太婆给了小娃一碗什么水喝，这才好了起来，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去龙太婆家。”

说完之后，妇人不忘劝说周游：“小兄弟，我劝你赶紧走吧，别管这个老太婆，对你没好处。”

周游谢过妇人，看完妇人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个问题，忙叫住她问道：“大姐，你知道这位龙太婆，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妇人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瓦屋内，“还有一个小孙子，叫什么阳阳。”

“龙太婆孙子多大了？”周游再问。

“我也不太清楚，我没见过。听说他从小到大身体就不好，性格也很怪，跟龙太婆一样。”

周游点头，再次对妇人道谢。

原来龙太婆还有一个孙子。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龙太婆如此固执不易亲近，要想从她嘴里获得消息，只怕难比登天。

周游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从龙太婆孙子入手。

打通阳阳这层关系，再借机向龙太婆打听马晓欣与她失踪儿子的事情。

毕竟收买一个小孩比买通一个大人容易很多。

阳阳是龙太婆唯一的亲人，想必龙太婆应该很疼自己孙子，自然也会听孙子的话。

而且，如果马晓欣真是龙太婆的旧识，说不定阳阳也认识。

打定了主意，周游总算宽了些心。

在龙太婆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听听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声音传来，等了好久，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儿都没有。

站得时间久了，周游隐约感觉后背一阵凉凉的，就像是被一双眼睛盯着……

并非周游看的见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只是一种感觉，仿若感知到背后盯着自己的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感。

周游猛一回头，背后只有那棵半人大的榕树，树枝繁茂、郁郁葱葱，哪里有什么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抬眼望去，茂盛的榕树黑漆漆一片，像一个黑洞，看得都周游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周游缓缓走近榕树，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云舒打来的，问周游在哪，她做好了饭菜等都周游回去吃。

被云舒这么一提醒，周游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中午的时候也只喝了些水。

想起云舒做饭菜，周游顿觉饥肠辘辘。

周游望一眼榕树，最终决定先回家。

天色已晚，龙太婆在家自己并不好行动，等明日龙太婆出去找儿子之后，再来一探究竟。

周游离开村子，直接打了辆车回理发店，一下车便见云舒提着饭盒站在门口。

那么一刻，周游心里竟觉得有些暖洋洋的，以前和马晓欣在一起从来都是他做饭，没想到现在有一个如此体贴的女友。

要是云舒真是自己的女朋友就好……

“想什么呢周游？你怎么能有这么这种想法？你的女友是马晓欣，你们在一起三年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种时候怎能对别的女孩子有想法？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马晓欣，查清楚自己记忆与现实不符的原因，然后迎娶马晓欣，和马晓欣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佳人。”

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周游在心里一阵告诫自己。

周游打开门，迎云舒进理发店，刚要关门，一个人快速窜了进来，径直坐到店里的椅子上，笑呵呵地冲周游说道：“小周，帮我理个发。”

来人五十来岁，穿着褴褛长衫，头发许是因为太久没打理，显得又油又腻。

“又是一个认识自己但又完全陌生的脸。”周游心里一阵好奇。

经过李燕的事情，周游已经慢慢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他没有去问来人是谁，既然叫自己‘小周’，还熟络地找地方坐下，应该是这家理发店的常客。

周游放下手里香喷喷的饭菜，找出剪发工具。

“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周游问。

“就平常那种吧！”男人回答。

平常发型是什么发型？

周游有些犹豫，不过拿起剪刀之后，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剪发的流程和顺序。

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周游快速给男人剃了个精神的寸头。

男人看着镜中自己，似乎很满意。

修剪碎发的时候，男人忽然问周游：“听说你这一个月赚大钱去了，究竟赚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李燕也问过。

周游无语，就差满脸黑线。

这个理发店原主人究竟是有多爱炫耀？为什么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在参加禁闭屋挑战之前是不是对每个来这里的客人都说过一遍自己要去赚大钱？

周游只好解释：“之前一个月，我确实找了个副业，但钱这种东西易花难挣，别说挣，没亏就是好的。再说，我要真赚了大钱，干嘛还回来继续开这个小小理发店？”

男人似乎觉得周游说的有道理，冲他笑笑，回道：“你说的也没错，钱哪有那么好挣。”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道：“对了小周，你知不知道杀害李燕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忽然的一句话，让周游震惊，赶忙问：“凶手是谁？”

012 死亡视频

“凶手就是李燕自己，不过和她男友有很大很大的关系！”男人边说边咂咂嘴，“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哎！”

周游在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失望。

“究竟怎么回事儿？”周游问。

男人看着镜中的周游回道：“我听说是今天早上警察接到群众的举报电话，有一个叫什么梁子的人有嫌疑，警察根据线报，在一个小宾馆里找到了梁子。据说当时梁子抱着一个背包，像发了疯一样大吵大闹，不让警察靠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子情绪失控，自己爬上窗户上跳了出去。七楼啊，当场摔得头破血流，内脏什么的都给摔了出来，救护车还没到就死了。”

李燕的死和梁子有很大的关系，这种可能早在昨晚梁子来理发店时，周游已经预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梁子会突然死亡。

“梁子……他为什么要跳楼？”好一会儿之后，周游再问。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梁子看到李燕自杀之后后悔，一时情绪失控。不过……”男人压低嗓音，用手挡着自己嘴角，小声对周游说：“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李燕儿死不瞑目，变成鬼，回去找梁子报仇……”

男人言辞凿凿，说得跟真的一样。

周游没说话，心里乱七八糟的。

“还有件事情……”男人声音再次响起：“梁子死前不是一直抱着一个黑色的背包吗，他死后警察检查他的包，你猜包里面装着什么？

黑色背包……

周游似乎已经猜想到了包里的东西，不过他还是冲男人摇了摇头。

“是冥纸！”男人缓缓道来：“你没想到吧？一整包的冥纸！梁子摔死了以后还紧紧抱着他的包，警察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的手掰开。”

男人越说越起劲：“你说说，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怎么会在包里装一包冥纸，而且到死都不撒手？我觉得呀，他包里原本应该是装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后来被人换成了冥纸。”

男人的猜测，不禁让周游捏了一身冷汗。

男人继续说：“我猜把梁子包里东西变成冥纸的，应该不是某个人，而是……已经死了的李燕。这就是我前面说的，李燕死不瞑目，回去找梁子报仇。”

说完之后，男人不忘问周游：“小周，你觉得我的猜测对不对？”

周游不置可否，抬头的一瞬间，看到男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加重声音重复问道：“小周，你说我猜得对吗？”

男人虽然只是盯着镜中的周游，但仍令周游浑身不舒服。

“那你知不知道警方是根据什么判定李燕是自杀的？为什么李燕自杀又和梁子有很大的关系？”周游岔开话题问道。

“是一段视频……”男人收回眼神，从兜里掏出手机，一阵翻找之后，将手机递给了周游。

整段视频近十分钟。

刚打开是一阵黑屏，只有声音传来，周游很清楚分辨出当中有李燕和梁子的声音，两人激烈争吵，争吵的内容是‘钱’。

梁子手头很紧，似乎欠了不少外债，急切地想让李燕帮他还债。李燕则表示自己手里只有一万块，还是向别人借的。

梁子觉得远远不够，对李燕说：“如果没有钱他们就会要我的命。”

“那你就去死好了！”在气头上的李燕如是说。

接下来是一阵更加激烈的吵闹声，李燕和梁子相互对骂，当中有两三次巴掌的声音。

六分钟左右，手机忽然多了画面，像是摔到了地上，之后画面中出现了梁子和李燕，梁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紧紧勒住李燕的脖子。

李燕不住地挣扎，在梁子手背上抓出多条血楞子，约莫半分钟之后，李燕安静下来，梁子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丢掉绳子，转身跑掉。

又过了约莫一分钟，李燕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搬来一张凳子，脚踩在凳子上，将绳子丢到挂风扇的铁钩上，打上结……

看到这里，周游似乎预想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果真，接下来李燕将脑袋伸进了绳子里，并一脚踢掉凳子……

这个过程里，李燕显得特别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像一个木头人。

李燕死了，真的是自杀。

周游完全不敢相信，可当他目光下移，看到李燕手里的握着的东西时，顿时惊住了。

李燕的手里赫然握着一叠钱。

视频拍摄模糊，只勉强可辨那是一叠红色的钞票，看起来和人民币特别像，可周游觉得那些钱他不是真的钱，而是冥币，就是他借给李燕那一万块。

这个想法很荒谬，却在周游脑子里挥之不去。

约莫一分钟以后，已经离开的梁子忽然折返回来，他看到上吊的李燕，很惊讶，并尝试着想要把李燕抱下来，但试了两下没成功。

最终，梁子选择抢走李燕手里的一万块，从此离开。

看到这里，周游几乎可以肯定，当时李燕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借给她的一万块，也正是昨晚梁子说的那一叠冥纸。

周游心里七上八下，偏偏这个时候，视频里早已一动不动的李燕突然睁开双眼，眼睛里充血一般的鲜红，裂嘴，露出一个笑容……

视频最后就定格在李燕的笑容上。

看完整段视频，周游不觉背脊一阵冒冷汗。

从李燕上吊到梁子出现再消失，至少超过三分钟时间。

对于一个上吊的人而言，三分钟足以致命。

已经死了的李燕竟然露出微笑，这实在太诡异。

红唇、红衣，加上通红的双目，狰狞又恐怖！

周游记得昨晚梁子来理发店时曾说过李燕是自杀，看来梁子说的没错，只是梁子隐瞒了他曾想要勒死李燕的事情。

“难怪他想要跑路，不仅仅是因为李燕的死多多少少和他有一点关系，还可能因为他欠了太多的外债，一时还不清，所以才会想要把我的钱卷走，只可惜他太过贪婪。”

梁子的死，算是作茧自缚，可李燕的死，实在太过蹊跷。

上吊到死亡的过程里完全没有挣扎的，死后冲着镜头笑，这完全不像正常的死亡。

“你是不是觉得李燕的是很诡异，就像被鬼附身？”

周游看向男人，他脸上微笑着，眼睛里却有一抹鲜艳的红色，看得周游忍不住一个颤栗。

“小周，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013 刺耳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男人问周游。

如果换成以前，周游一定会无比肯定的回答‘不相信’，但经过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周游想了想，缓缓回答。

男人听完抿嘴，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

男人没再多说什么，收回自己手机付给周游十块理发钱，然后离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看一眼放在一旁的保温饭盒，问道：“小周，你那个饭盒里装的什么？”

周游沉浸在李燕离奇死亡的画面里，随口回道：“我的晚餐，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觉得这味道好像有些怪怪的。”

怪吗？明明很香！

“你自己做的吗？”男人又问，

“不是，是……是我女朋友为我做的。”

“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男人脸上带上一抹笑容，“叫出来让我认识认识啊。”

“云……”周游抬头，发现店里没有云舒的身影，他往里屋望一眼，依然不见云舒。

“刚才还在这儿的。”周游心里一阵嘀咕。

“可能是有事出去了，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吧。”周游敷衍着。

男人并未问太多，又看了一眼饭盒转身离开了。

周游将男人送出理发店，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男人给自己看的那段视频，像是李燕临死前拍的，李燕被发现死亡之后，视频应该作为证据被警察带走。

既然如此，男人是如何得到这段视频的？

“在看什么呢？”正想得出奇，背后传来云舒的声音。

周游回头，看云舒站在理发店门口。

“你刚才去哪儿了？”周游问云舒。

“来的时候太急，忘了给你带喝汤的勺子，所以去旁边超市买了一把。”云舒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小勺子。

周游没有多余心思去思量云舒刚才的消失，究竟是不是真的去买勺子，他现在只想吃饱喝足，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去龙太婆家，查清楚有关马晓欣和龙太婆儿子参加挑战的事情。

周游兀自用餐，还别说，云舒做的饭菜特别合他的胃口，菜也都是他平常喜欢的那些。

如果说云舒不是他的女朋友，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刚才找你理发那个人，是谁？”周游吃着饭，听到云舒传来问话的声音。

周游摇了摇头，随便想了个谎言回答：“我也不太记得了，可能是以前的一个朋友吧，没有什么印象了。”

“是吗？”云舒小声嘀咕，“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周游问。

“眼神，他看你的眼神直勾勾的……”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周游打断云舒。

不用云舒提及，周游也觉得男人有些怪怪，开始他没觉得男人怪在哪里，现在想起来，男人每次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有些怪怪的，而且……

男人说是来剪头发，却和周游主动提及梁子的事情，还有给周游看李燕死亡的视频，这些行为未免过于刻意了些。

周游有些好奇男人的身份与目的。

周游不想和云舒讨论男人的事，打趣的语气对云舒说道：“他可是个男人，我不喜欢男人。”

说完顺手想要抱云舒的肩，被云舒巧妙的躲开。

“我不是说你性取向的问题……我是说那个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一看就不简单。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最好离他远一点。”

“是是是，我知道了。”周游收回手。

“嗯，知道就好！”云舒点头，“今天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送走云舒，周游简单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周游刚打开理发店门走出去，远远听到一阵哭喊声传来。

走到十字路口一看，马路中间围了不少的人，听围观者七嘴八舌的议论，好像是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小车与一辆大车相撞。

穿过人群，周游依稀看到一个妇人哭得肝肠寸断。

周游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画面，赶忙坐上去往龙太婆家的车。

上午的村子和傍晚不同，大多数人都去了附近的工厂上班，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孩啼声和老人的谈笑声传来。

周游径直走到龙太婆家，昨晚天太黑，没发现茅草屋装着一扇大铁门，大铁门上一把铁锁锁得严严实实。

杀猪用牛刀，一个破旧的草屋，何至于用如此夸张的大铁门？

不过铁门上的锁是从外边锁住，证明龙太婆已经出门去。

周游在门上敲了敲，喊了几声‘阳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周游回到院子里，看草屋村子里边的房屋有些不一样，别的房均是一家挨着一家，五六家人成一排，横竖排列整齐。

草屋却是独栋，坐落在村子最荒凉的角落，左右邻居均隔有一段距离。

周游围绕草屋转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当他停驻在院子的榕树下时，莫名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昨晚离开茅屋之前，周游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周游心生疑惑，抬头往榕树上望去，枝叶繁茂，仿若一把大伞，完全隔绝了阳光，

榕树绿盖如阴，枝条上生出无数气根，一簇簇就像一条条的触手。

周游轻轻用手碰了碰气根，很冰凉。

“叔叔……”

这时，一阵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周游忙四下望望，并没有看到小男孩，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声音的来源。

周游几步走到大铁门前，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问道：“是阳阳吗，刚刚是不是你在叫我？”

好一会儿后屋里才传来回答：“叔叔，你认识我吗？”

果真是阳阳，周游喜不胜收。

“我认识你的奶奶，龙太婆。”周游回道。

“奶奶……”屋里的小男孩一阵低喃，“最近奶奶总是早出晚归，留我一个人在家。”

阳阳声音很伤感，听起来不免让人觉得心疼。

如今这个社会，为奋斗出一个美好的将来，很多父母选择外出打工，由此造成留守儿童越来越多。

虽然并非所有留守儿童都过得不好，但是缺失的父爱母爱，是什么都弥补不回来的。

阳阳无父无母，唯一的奶奶又长期外出，留他一人在家，实在可怜。

“叔叔，你能给我买些吃的吗？我的肚子好饿。”阳阳声音再次传来。

周游正愁不知道怎么拉拢阳阳，没想到他主动提出想要食物东西。

周游欣喜，忙回道：“你想吃什么，叔叔帮你买？”

“我……我想爆米花。”

“好，你等我，我这就去帮你买。”

周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村里的小卖部，可看来看去，并没有爆米花，他只得买了些糖回去。

谁知阳阳听说周游买来的是糖，不是爆米花，顿时变得急躁。

“我说了我想吃爆米花，我不要糖……”阳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同时，门上传来‘吱——’的声音，就像指甲刮在大铁门上发出来的刺耳声响……

014 反胃

“我要吃爆——米——花！”阳阳声音暴躁而愤怒。

“村子里没有爆米花……”

周游试图解释，话没说完，被阳阳打断：“我就是想吃爆米花，我就是要吃爆米花……”

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咆哮。

周游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难哄吗？

周游无奈自己有求于阳阳，惹哭他不仅对自己没有丝毫帮助，反而还有可能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思量片刻，周游安慰阳阳：“行，既然你想吃爆米花，叔叔这就去买，不过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你等叔叔回来好不好？”

“嗯！”阳阳的声音总算平和。

告别阳阳，周游打了辆车去往市里，找了几家超市终于买到爆米花，顺便带上点鸡翅、薯条等小孩爱吃的食物。

听说买到了爆米花，阳阳又恢复了小孩的单纯，很开心地让周游递给他。

周游倒是想马上给他，可问题是大门锁着，周游进不去，也递不进去东西。

茅草屋看起来破破烂烂，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周游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放零食进屋子里的孔，或者是缝隙。

最后是阳阳告诉周游，铁门左边的墙角有一个孔，是留给他以前养的一只小花猫进出的猫洞。

翻开铁门边的杂草，果真有一个双拳头大小的洞。

周游将食物裹紧袋子，从小洞塞了进去，不多会儿听到阳阳在屋子里拆食物的声音。

收到爆米花的阳阳显得更兴奋，对周游连说了好几声‘感谢’。

周游见时机差不多，终于开始了此行的目的。

“阳阳，你知道你爸爸去哪儿了吗？”周游先试探性地问。

屋里的阳阳陷入一阵沉默，周游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阳阳心中的伤心往事，忙要道歉，阳阳说话了。

“奶奶说，爸爸失踪了。”

“他是怎么失踪的，你知道吗？”周游再问。

“不知道！”

“那你爸爸失踪多久了？”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传来阳阳的声音：“大概……半年多了吧。”

和之前从妇人那儿打听到的差不多。

“你认识一个叫马晓欣的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听你奶奶提过马晓欣这个名字？”想了想，周游问。

“晓欣阿姨……”阳阳一声低喃。

阿姨？

“你认识马晓欣？”周游感觉自己的声音发颤。

“嗯！”阳阳回答，“我认识一个叫晓欣的阿姨。”

周游好似看到了希望，急忙问道：“你说的那位晓欣阿姨，她住在什么地方？你有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或者你知不知道上哪里可以找到他？”

“晓欣阿姨她……她……”

周游满怀希望，等待着阳阳的回答，然而阳阳说了简单几个字之后，忽然开始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大声，隐约还有呕吐的声音，

周游一听情况不对忙问，忙冲屋里喊：“阳阳，你怎么了？”

“我……我好难受。”阳阳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哪里难受？”

这一次没有得到阳阳的回答，只听他咳嗽的声音更加剧烈。

周游上前拍大铁门，嘴里不停喊着‘阳阳’的名字，但一直得不到阳阳的回答。

周游越来越慌，害怕阳阳发生什么意外。

如果阳阳因为吃了自己买来的爆米花受到伤害，那后果不敢想象。

一时之间，周游顾不了其他，在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对着门上的锁用力敲下去。

锁很硬，但硬不过周游担心阳阳的心。

三两下功夫，锁被周游砸开。

周游慌乱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茅草屋里没有窗户，只有大门的方向可以透进来一丝光，不过因为门前有一棵大榕树，完全挡住了光线，所以使得屋里很阴暗，而且寒气逼人。

周游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适应屋里的光线和低于院子外的温度。

屋里不大，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穿屋里所有的陈设。

简单的木柜、木床、木桌和木凳，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床并未摆在墙角儿，是摆在茅屋的正中间。

除此之外，门口地上还有一堆洒落的爆米花，乱七八糟连袋子也给撕碎了。

周游在茅屋做里边的角落看到一个蹲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模样，长得白白净净。

“你就是阳阳吗？”周游问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回答，坐在角落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周游。

“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儿吧？”周游再问。

阳阳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周游心里担心，朝阳阳走过去，刚提脚，阳阳忽然一声尖叫：“不许过来！”

周游踏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阳阳质问周游。

周游一阵莫名：“我骗你什么了？”

“你刚才给我的爆米花根本就不能吃。”阳阳的声音特别委屈。

爆米花是周游从超市里买来的，难道已经过期？

周游在地上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有种反胃的感觉，但自从参加挑战禁闭屋的挑战之后，他吃东西总会有这种恶心的感觉。

周游硬着头皮胡乱嚼了几下，咽下肚。

除了反胃，周游并没有觉得爆米花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味道，甜甜脆脆的，也不像是过期产品。

“可以吃啊，挺好吃的！”周游忍住胃里翻涌的不舒服，对阳阳说道。

阳阳看周游的眼神更加怪异：“你撒谎，你明明也觉得爆米花不好吃。”

周游想否定，一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对一个小孩子撒谎，周游做不到。

想了想，周游决定不再继续讨论爆米花的问题。

“阳阳，你刚才说你认识一个叫马晓欣的阿姨，是真的吗？你知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阳阳不回答，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弯曲的双腿，歪着脑袋看周游。

周游被一个小男孩盯着有些不自在，忙问：“怎么，我身上有脏东西吗？”

阳阳皱眉，忽然沉声道：“你根本不是我奶奶的朋友，今天来我家也不是找我奶奶，对吗？”

周游有些惊讶，阳阳只是一个小孩儿，竟然能看穿自己的谎言。

想了想，周游回道：“我确实认识你奶奶，我今天来……”

话没说完，被阳阳打断：“行了，你不用狡辩了，我都明白了，你就是想找晓欣阿姨。”

被一个小孩当面拆穿谎言，周游觉得脸上讪讪的，有些挂不住。

“我看你不像坏人，我可以告诉你，晓欣阿姨的事情。”

周游顿时欣喜若狂……

015 离开

“晓欣阿姨是我爸爸的朋友，以前常来我家。晓欣阿姨人很好的，经常给我带礼物，她知道我喜欢吃爆米花，每次来家里都会给我买……”阳阳告诉周游。

马晓欣是阳阳父亲的朋友，这对周游而言，还是有些意外。

而且听阳阳话里的意思，马晓欣似乎和她父亲关系比较好。

“但是很可惜，我并不知道她住哪。”阳阳补充说。

周游刚然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那你奶奶知道她住在哪儿吗？”周游不死心的问。

阳阳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周游，“我奶奶怎么可能知道我爸爸朋友住哪。”

“那联系方式呢？你们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周游急着问。

周游越是着急，阳阳就越是从容。

“叔叔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答应留下来陪我玩，我就告诉你晓欣阿姨的电话号码。”

“你有晓欣阿姨的电话？”

阳阳不回答是与不是，只问周游：“你愿意留下来陪我玩吗？”

陪一个小孩子玩换取马晓欣的联系方式，这个买卖对周游而言是稳赚不赔的，只不过……

“你为什么要我陪你玩？”周游问道。

小孩子不是一般都喜欢和小孩玩吗？

“因为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一起玩……”阳阳压着嗓子低低回答。

周游心里有一丝疑惑：“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犹豫一会儿，周游最终还是决定用自己的自由时间换取马晓欣的联系方式。

“好，叔叔留下来陪你玩儿！”

阳阳笑了，咧着嘴笑的特别开心：“好，那叔叔你先把门关上，我们来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怎么样？你藏我找。”

小孩子都喜欢玩捉迷藏，周游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反手将门合上，原本就昏暗的屋子里变得黑漆漆一片。

“好了，叔叔，我们开始捉迷藏吧。”

周游猛一回头，黑咕隆咚的房间里，隐约看到刚才还躲在角落里的阳阳，站到了自己身后。

阳阳伸出小手握周游的手，很冰很凉。

但重点不是阳阳冰凉的手，而是在阳阳靠近的刹那，周游全身没有由来的一阵寒栗。

周游反手握阳阳的手，却被阳阳快速抽离。

那么一瞬间，周游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周游转身，往门上推了一把，想将门打开，可是门似乎完全被锁死，根本推不开。

门锁上了！

“叔叔你干什么，赶紧藏起来啊？”

阳阳催促，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阴森。

周游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会惊慌失措，甚至抱头鼠窜，但今天没有，心里怕，身体却表现得无比镇定。

“我是不会和你捉迷藏的！”周游低声道。

阳阳似乎并没有料到周游会拒绝，很惊讶。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和你捉迷藏，你最好赶紧把门打开，我要出去。”周游尽量放慢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慑力。

“为什么，叔叔你不想和我玩吗？”

阳阳的声音很无辜，周游听着却觉得十分的刺耳，他低低喝道：“行了，你不用再伪装了。”

“我装什么？”阳阳的声音依然无辜。

“你……根本就不是人，对不对？”周游大胆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周游是害怕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咯咯咯……”

阳阳的笑声再次响起，“叔叔，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人是什么？”

周游壮着胆子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走到屋子的正中间，手轻轻放到床上，刚才进屋子时的那种阴冷感觉愈加明显。

周游不管阳阳，兀自将床上的被褥掀开，底下是一块很大的木板，轻轻敲了敲木板，发出沉闷的空响声。

“床底下放的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要不要我把床板打开看一看？”周游道。

刚才还一脸笑盈盈的阳阳，在周游一系列动作之后，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一抹深沉的凝视。

不过她还在坚持，“叔叔，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是吗？你真的听不懂吗？”

周游越加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手机往旁边桌上一放，双手抓住床上的木板用力一推，木板轻轻推开，一口透明棺材跃于眼前。

棺材里放着很多冰块，在冰块中间，是闭着眼仿若熟睡一般的阳阳。

确切来说，躺在透明棺材里的阳阳是一具无法说话、无法移动的尸体，而站在周游面前的，是阳阳的灵魂。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阳阳的声音彻底变得低沉，强忍着怒气。

“是啊，我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周游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对了，是从阳阳握自己的手开始吧。

从小到大，周游和不少人握过手，但是从未有过刚才和阳阳握手的感觉。

明明冰凉刺骨，像握着一块冰，但是手心里却又没有实物，就像在捏空气。

也就是说周游的眼睛可以看到阳阳，但是却碰不到他。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触摸不到？

所以，周游猜测之前一直要和他一起玩游戏的阳阳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早已经去世的人的鬼魂。

事实证明，周游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的？”阳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游冲他笑笑，“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重要吗？”

阳阳没说话，直直盯着周游，眼睛里尽是狰狞，完全不是一个四五岁小男孩该有的表情。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的事情我是不会和第二个人讲。”

“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阳阳的声音越来越冷冰冰。

“我刚来的时候已经说了，我想找一个叫马晓欣的女人，她应该和你奶奶认识，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阳阳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周游已经不太相信刚才他说过的认识马晓欣、以及马晓欣是她父亲朋友的事情。

“马晓欣……”阳阳低声重复，“之前我跟你说的是真的，我见过她。”

周游心里大喜，但依然对阳阳的话有所质疑。

阳阳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怀疑，说道：“我没有马晓欣的联系方式，但是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去哪里可以找到她。”

周游盯着阳阳，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以前我爸曾带我去过马晓欣上班的地方。”阳阳补充。

“在哪里？”周游急问。

“我说了，你得先帮我一个忙，我再告诉你去哪儿找她。”阳阳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稚气，四五岁年纪就和大人一样，表情沉着而冷静。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黑漆漆的小屋，我在这里呆够了……”

离开？

016 洗头女孩

在密闭房间困太久会厌倦、癫狂、甚至精神错乱，无论人，还是鬼魂。

周游经历过一个月的禁闭屋，阳阳的苦楚，他感同身受。

“行，我帮你！”周游回答。

阳阳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不过仅持续了一瞬，下一秒阳阳脸色大变，冲周游低声道：“奶奶回来了，你赶紧走。”

说话间，紧闭的大铁门被打开。

时近傍晚，天色已十分昏暗。

周游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阳阳的声音：“记得明天再来，帮我摆脱这个小茅屋，我就告诉你去哪找马晓欣。”

“好，你等我！”

周游回头望一眼，刚才还站在自己身侧的阳阳，因为大铁门的打开又躲到了墙角，蜷缩着身体，像是极度害怕屋外的光线，虽然屋子外已经黑漆漆。

“快走吧，让奶奶看到你，你会倒霉的！”阳阳小声催促。

周游隐约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不敢再逗留，赶忙离开。

刚走出茅屋，背后传来‘咚’一声大铁门被关上的声音。

周游赶紧找了块大石头躲起来，不多会儿，看到龙太婆瘸着腿走来。

龙太婆有些慌乱，转头向四周望望，最后眼神定格在周游躲藏的石头上。

周游不知龙太婆是否发现了自己，心跳不由地加快。

时间仿若静止，只有心跳声。

扑通扑通……

片刻之后，龙太婆脚步声响起，朝着周游方向走去。

周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阳阳的声音从小茅屋里传来：“奶奶，奶奶……”

龙太婆迟疑一会儿，最终转头回了茅屋。

大铁门再次关上，将屋内外声音隔绝，也分割成为两个世界。

周游如释重负，赶紧走出村子，打车回理发店。

一路上周游心情无比的复杂，以前的他生活简单，学习工作都普普通通，可自从参加完禁闭屋挑战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转变。

近来种种事迹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甚至做梦也不曾梦到过的。

阳阳是一个早已经去世的人，通俗来讲，她是鬼。

“自己刚才竟然和一个鬼做游戏……”

想想周游就觉得背脊发凉。

可仔细想来，鬼或许也和人一样，有诸多的无奈吧。

阳阳请周游帮忙带她逃离小茅屋，想来他自己是无法离开的。

人，尚且可自由而行、随性而活，可阳阳变成了鬼，依然无法逃离小茅屋的禁锢。

周游想帮他，即便不是为交换马晓欣的地址。

回到理发店，已经是夜里的九点多。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周游觉得疲惫，想要早点休息，一回头发现云舒站在自己身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游有些惊讶。

“就刚刚啊，你开门我就跟进来了。”

云舒一贯的微笑，看起来温柔善良、善解人意。

周游忍不住皱眉，“你走路没声的吗？”

“是你想事情太投入了，没听见吧？我刚刚还跟你说话了，你没理我。”云舒替自己辩解。

“是吗？”

周游从云舒手里接过饭盒，不想刚好碰到云舒的手，周游和云舒同时缩手。

云舒的手很冰很凉，周游第一时间想起茅屋里的阳阳，同样给他这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到云舒到现在，每一次云舒的出现都在周游的视线之外，离开也一样。

到现在周游都不知云舒从哪个方向来，更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周游心里不由地对云舒升起一丝好奇与疑惑。

正要细问，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后。

女孩子对男孩子不满，一直抱怨，说他脾气差、胆子小，开车技术还不好。

末尾加上一句：“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男朋友？”

男孩子一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这样的场面周游不是没见过，以前和女友马晓欣在一起时，马晓欣脾气不是很好，时常凶他，他也像面前这个男孩子一样，低着脑袋任由马晓欣，丝毫不还嘴。

周游明白，并非男孩子胆子小、没脾气，不敢还嘴，而是因为爱情。

因为男孩爱着女孩，他可以包容女孩子的所有，包括臭脾气，即便是骂自己也无所谓。

女孩子走到理发店里，自己找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对周游说道：“洗头！”

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

对于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周游心里是不爽的，不过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热血少年，他就是个开理发店的。

顾客上门，他就得笑脸相迎。

顾客即是上帝！

周游为女孩子洗头，这个过程里，不见女孩子的嘴有半分停息，一直骂着男孩。

中途上完洗发水，冲掉泡泡时，不小心用了温水淋到女孩子头皮上，她顿时坐了起来，瞪着周游大骂：“你这个人怎么洗头的，想冻死我吗？”

周游连忙道歉，心里却已‘问候她母亲’好几遍。

好不容易替女孩子吹完头发，周游舒口气，以为终于可以送走这位‘神仙’，不想女孩指着自己男友对周游说：“帮他也洗一下吧，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周游看一眼男孩子，并不脏，不过女孩子有要求，自己和男孩子都不敢不照做。

同样为男孩子，洗发并吹干之后，女孩留下一百块钱，以及一句‘不用找了’的话，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刚走出店门，女孩子绊到人行道上的凸起的石头，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男孩子反应过来上去扶，女孩子已经重新站好，反手一巴掌打在男孩子脸上，大声喝道：“要你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我摔倒都扶不住。”

男孩子依然没说话，跟在女孩子身边默默前行。

男孩活的太卑微，这样的爱情，注定会很累很累。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周游无权过问。

周游回到店里，刚才还在里屋的云舒不知去向，周游忍不住心里一声叹气，原本想借今晚的时机好好打探打探云舒的事情，不想被人搅了局。

周游将卷帘门拉上，转头看到桌上放着的女孩给的一百块，心里百般滋味。

自己明明有一百万，虽不足以让自己下半生过得丰衣足食，但至少不用守着这么个破理发店受顾客的刁难和气，可惜那些钱不敢乱动。

“看来现在得好好经营经营这家理发店，不然快连饭都吃不上。”

周游如是想。

为了处理阳阳的事，第二天周游特意起了个大早。

出门之前理了理裤兜，意外翻出来一张冥币。

“谁往我兜里放这种东西？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周游反手将冥币丢进垃圾桶，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昨晚睡觉之前整理过自己的裤兜，里边只有一张百元钞，是洗头女孩留下的，那这张钱……

017 车祸

冥币是昨天晚上洗头男女留下的。

周游觉得不可思议，从垃圾桶里捡起钱翻来覆去的看。

的确是一张冥纸，两面画着财神爷，看起来很喜庆。

昨晚女孩给钱的时候，周游仔细看过，可以确定是真钱。

近来烦心事越来越多，怪事也越来越多。

周游很郁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理发店外走，刚走出理发店，正好遇到前两日叫醒自己的小女孩，背着书包上学去。

小女孩干干净净、精精神神，自然卷的头发看起来像个瓷娃娃，周游挺喜欢她的。

“周游哥哥，你要出去吗？”

和往日一样，小女孩主动和周游打招呼。

“去市里一趟。”周游回答。

周游锁好门，回头看小女孩一旁等他。

“怎么，有事情跟哥哥说吗？”周游疑惑地问道。

小女孩笑笑，“哥哥你去市里，我学校在七中，正好有一段顺路，咱们一起吧。”

周游觉得好奇，平日和这个小女孩最多是打招呼的交情，今天她为什么想要跟自己同路？

周游直觉：“这个小女孩一定找自己有事。”

周游收好钥匙，与小女孩并肩而行，一开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为化解尴尬，周游先找话题问道：“你每天都自己去学校吗？”

小女孩七八岁模样，每天穿梭在马路上，车来人往，她的父母不会担心吗？

毕竟现在好多小学生的家长都会每日接送自己孩子。

“爸爸妈妈忙，我自己去学校。”小女孩点头回答。

是个理解父母的好孩子。

“学习压力大吗，成绩怎么样？”

“还行！”

回答够简洁。

和小孩子聊天，还真是伤脑筋！

周游心里苦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哥哥最近……记忆力有点不好。”周游尽量在脑子里搜寻可以和小女孩聊天的话题。

小女孩转头，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盯着周游。

周游只好解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忘记了一些事情。”

“你没事儿吧？”小女孩关心地问。

“已经好了，没别没的问题，就是记忆有点……”

“哥哥你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吗？”小女孩打断周游。

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

这个小女孩懂得还挺多！

周游摇了摇头：“算不上老年痴呆，只不过是丢失了一些记忆。”

说完怕小女孩多想，又补充：“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儿，不像你们小孩子。”

“乔静佳。”小女孩抢道：“我的名字叫乔静佳，哥哥你别再忘了。”

“乔静佳……”周游小声念叨了一遍，很陌生的名字。

“周游哥哥，你以前都是叫我乔乔的。”

“是吗？”周游笑笑，气氛有些尴尬。

继续前行，二人相互沉默，行至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小女孩乔静佳忽然停了下来。

“对了哥哥，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就知道这个小女孩找我有事儿。”周游心里想，嘴上却说：“什么事儿？”

“前天早上我看你身上有不少的伤痕，还有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周游最担心乔静佳问的问题，不可能实话实说被人捅了吧。

想了想，周游回答：“你那天看到的不是什么血迹，是番茄酱，我跟朋友开玩笑，弄着玩儿的。”

“是吗？”乔静佳语气里带着不信，“那前天晚上你为什么睡在理发店的地上？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才醒过来。”

“我……”这个问题倒是让周游为难了。

周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你自己也忘记了为什么睡在地吗？”

周游更尴尬了。

‘呵呵’低笑两声，回道：“不是忘记了，是叔叔那天实在太累了，晕倒在了地上，还好有你叫醒我，不然不知道我会睡多久。”

“是吗？”乔静佳停了下来。

周游跟着停下来，看乔静佳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周游正要问乔静佳在看什么，乔静佳忽然抓起他的手，撩开衣袖。

周游本能地想收回手，但乔静佳不让。

“周游哥哥，我之前送给你的红绳呢？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会一直带着吗？”

“红绳，什么红绳？”周游心里犯嘀咕。

“祈福的红绳。就是那个系着一枚小铜钱的红绳，忘了吗？”乔静佳补充。

周游看乔静佳一脸真诚的望着自己，不敢扫了她的兴，于是回道：

“没呢，怎么会忘？只不过最近我有点事情，不方便带红绳，所以放在家里了。”

“哦！”乔静佳点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对上乔静佳的眼睛，周游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想再和乔静佳独处下去，想着到了前边路口十字路口，随便找个理由和她分开。

往日的路口冷冷清清，今日却出奇的热闹，十几二十人簇拥在马路对面，人群中有哭声传来。

周游往人群里望一眼，一个衣着华丽、打扮贵气的中年妇人蹲在路口，地上插着一对蜡和三炷香。

妇人手里拿着一些黄纸，正在燃烧。

“难怪一出门儿就闻到一股燃烧纸后的味道，原来，是在烧纸钱。”

周游想起来，昨天早上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场车祸。

当时周游有事在身，并没有细看，如今看来必定是车祸造成的人亡。

周游对这种事并不好奇，准备和乔静佳道别，转头见乔静佳眼睛直直望着马路斜对面愣神。

“你怎么了？”周游问。

好一会儿，传来乔静佳的回答：“没事！”

越走近，呼喊声、议论声、劝诫声就越大。

当中妇人的哭喊声最为刺耳：“女儿啊，你就这么狠心丢下妈妈，你让妈妈以后怎么活呀？”

穿过斑马线，周游往妇人身边望一眼。

除了香蜡纸钱，人行道上还摆着几束花，花中有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女孩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岁模样，长得眉清目秀，咧着嘴微笑，看起来单纯又可爱。

周游被女孩子的照片吸引，他靠近人群细看，心不由得一惊。

这个女孩他见过……

018 眼睛

照片里的女孩，周游确实见过，而且记忆很深。

昨晚周游从龙太婆家回来之后，有一男一女到理发店洗头，当时那个女孩子，分明就是此刻照片里的女孩。

周游清楚记得，洗过头后，女孩给了他一百块钱。

今天早上起来，钱变成了冥币。

女孩来去自若，也许到昨晚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会去理发店洗头。

不过，既然女孩已死，那跟她一起那个男孩子……

周游再往人群里望望，除了妇人这边围着一群人，旁边还有两位穿着朴实的中年男女。

二人同样点着香蜡，烧着纸钱，默默抹眼泪的双手满是老茧。

妇人烧完一沓子之后，走到中年男女边上，抬手一个巴掌打在男人脸上，骂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女儿，你陪我女儿，你陪我女儿。”

中年男女均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妇人不甘心，对中年男人一顿拳打脚踢，嘴里不住叫骂着、咆哮着。

“当初我就不同意女儿和你儿子在一起，你们这些农民工儿子，就该离我女儿远一点。”

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和尖酸刻薄的语气，仿若骂街的泼妇。

中年男女被妇人骂得连连后退，中年女人试着想辩解两句，立马又被妇人骂了回去。

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让周游想起昨晚的那个男孩。

被女孩一直喋喋不休的念叨、大骂，甚至打了一巴掌，同样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什么样的子女。

有什么样的孩子，就映射出什么样的父母！

妇人泼辣，她的女儿一样强势，中年男女懦弱，他们的儿子就怯弱。

昨晚周游还以为年轻男孩子对女孩子的咄咄逼人默默承受，只是因为他爱着女孩，

原来错了……

男孩没有反抗和回嘴，或许只是家庭使然。

周游没有继续看下去，这样的事故对他而言，除了惋惜，并不会对他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当然，那一百块冥币除外。

周游离开十字路口，准备和乔静佳道别，乔静佳突然问道：“你想知道车祸里的男女是怎么死的吗？”

周游疑惑，盯着乔静佳，“难道你知道？”

“是！”乔静佳点了点头，

“昨天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就在边上，我看到了那个姐姐很凶的吵着要下车，那个哥哥不让，他们在车里起争执，姐姐打了哥哥一巴掌，还抢方向盘，正好那个时候有一辆大货车开过来，直接撞上他们的车。”

一个很常见的车祸起因。

周游心里一阵惋惜，二十多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男女双双殒命，这是谁之过错？

女孩吗？

因为她任性、固执？

男孩吗？

因为他车技不好，不懂控制方向盘和刹车，导致与大货车相撞？

非也！

必非世间所有事情都有对错之分，只有因由和结果，二人的结果是双双丧命，而因由则是二人的不和睦。

恐怕性格不合、家庭条件上的差距，父母压力，都是导致这次车祸的原因。

所以门当户对、兴趣相投的爱情，方才更加长久。

“好了周游哥哥，我该上学去了。”

耳边传来王乔静佳的声音。

周游回神，乔静佳已经背着书包离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周游忽然想起来……

按道理说，男孩女孩出车祸的时候，二人应该在车里，而乔静佳应该在马路边上，那么乔静佳是如何知道二人争吵的？

连女孩抢方向盘和打男孩一巴掌都清清楚楚，仿若当时她就坐在车上一样。

周游想要叫住乔静佳，她却已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外。

这时来了一辆出租车，周游打上车，去往三峡广场，寻找龙太婆。

周游答应今天帮阳阳走出小茅屋，若是龙太婆在家，事情会变得很不好办。

所以周游需先确定龙太婆是否依然像往常一样，在三角广场附近寻找自己失踪的儿子。

如周游想象中一样，在一家女装店外，他见到了瘸腿的龙太婆。

龙太婆手里拿着一叠纸，一瘸一拐逢人便上前询问，然而每一次的询问都是由充满期待变成失落。

龙太婆看起来六七十岁年纪，这个年龄本该在家享受安伦，可她不仅要承受失去儿孙的痛苦，还要每日来回奔波。

周游想：“如果这是自己的奶奶，肯定会很心疼吧。”

去龙太婆家的路上，周游心里犹豫了：自己是否真要帮助阳阳从茅草屋里脱离？

找不到儿子，孙子阳阳是龙太婆唯一的寄托。

阳阳死后留下他的尸身，肯定也是因为龙太婆的不舍，如果她回家发现孙子的尸体消失不见，她会有何反应，会不会变得疯狂？

约莫一个小时，周游第三次来到茅草屋，与昨日一样，大铁门紧闭，不一样的是锁换了新的，更加厚实。

周游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敲响了大铁门。

“阳阳，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上铁锁自动打开，同时传来阳阳的声音：“进来吧！”

周游推开门，走了进去。

秋日里的正午，外头阳光普照，屋内却阴暗无光。

与昨日不同的是，屋内已经没有了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

阳阳坐在角落里，看到周游的到来，顿时两眼朦胧，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呵，鬼也是会哭泣、流泪的呀！”

周游心里想，嘴上却问：“你怎么了？”

“晚了……”阳阳眼泪更多了；“你来晚了！”

“什么晚了？”

“我的身体……昨晚被奶奶连夜搬走。”

“这……”周游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奶奶为什么要搬走你的身体？难道她知道了我今天会来？”

丹丹点头：“你昨天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奶奶都一清二楚。”

周游惊讶：“怎么会这样？”

“因为这个家里，有奶奶的眼睛！”

“眼睛？”周游一阵背脊发凉。

周游望向屋外。

“院子里那棵榕树，就是奶奶的眼睛……”

019 守尸人

‘榕树是眼睛’！

周游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看向阳阳，只见阳阳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撒谎。

“这棵榕树上蹲着一只猫，是我奶奶养的，它很有灵性，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它都可以将它所看到的、听到的，传递给我奶奶。”

原来是猫，而非榕树，还以为是树成了精。

周游舒了一口气，顿时又觉不对。

屋外榕树绿荫如盖，哪有什么猫？

等一下……

周游望向院子里那枝繁叶茂的榕树，赫然有一团浓浓的黑色，站在树枝之间，一双幽蓝的眼睛，正直直望着茅屋之内。

黑色如墨一般的猫，屈着腿，弓着腰，一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模样。

周游都明白了，为什么前两次来，总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恐怕正是源自这只黑猫的凝视。

还有，昨日将爆米花塞进茅屋内的那个小洞，恐怕也不是阳阳以前养的什么猫的洞，而是龙婆婆为这只黑猫留的。

黑猫比普通猫大上一圈，四肢长，肌肉发达，盯着周游的眼神尤为犀利。

周游忍不住想：若是被这样的猫撕上一口，估计得掉半一二两肉。

没想到龙太婆在家里养上这么只动物。

只是，一只猫如何成为龙太婆的眼睛？

“这只猫是用奶奶的血养大的，它和奶奶心灵相通，无论它看到什么，还是感知道什么，都能第一时间传递给奶奶。”

周游心里一阵发凉，“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你奶奶已经知道我来了？”

阳阳点头，脸上有看不出的复杂表情。

周游一早就料到龙太婆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周游心里一阵嘀咕，忙问：“这些事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阳阳摇了摇头，：“我以前也不知道，是昨天你离开后，奶奶才告诉我的。”话音刚落，阳阳忽然又一声大喊：“叔叔小心……”

周游转头，只见刚才还站在树上的黑猫忽然跳了下来，‘喵’一声嘶叫，露出尖锐又细长的牙齿，直冲他扑了过来。

周游下意识的想躲，却不知猫身手敏捷，一旦锁住目标，即便是细小如蚊，或是凶残如毒蛇，也能一击致而毫发无损。

而且这不是一只普通猫，而是一只用人血养大的邪猫。

黑猫冲周游脖子而去，想要一口封喉。

周游躲不开，只好用手挡住脖子，并试图用拳头挥开黑猫，不想被猫一口咬在手腕上。

那么一瞬间，疼痛袭来，仿若锥心刺骨。

几乎同一时间，黑猫嘴里忽然发出‘喵’一声凄惨的叫声。

黑猫落地，弓着身体，不住后退，那模样仿佛受到了惊吓。

“被吓到的是我，受伤的也是我，你害怕个什么劲儿？”周游吃痛地想。

周游试图接近黑猫，黑猫越是退得急，同时嘴里发‘喵呜’很抗拒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周游想不明白。

一旁的阳阳一样想不明白，发出了和周游同样的疑惑。

“它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我也很想知道它为什么突然怕我。”

周游想着，试图再次逼近黑猫，并扬起手，故意作势欲打它。

黑猫退到墙根，全身炸毛，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犀利，反而带着一种惊慌和恐惧。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黑猫如此害怕过。”

阳阳看看周游，又看看黑猫，表情里写满了疑问。

“叔叔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能是什么人？当然是普通人……”

‘普通’二字令周游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一只有灵性的猫，怎么会怕一个普通人？

周游有一瞬间头皮发麻的感觉，再看那只黑猫，站在墙根……确切来说是躲在墙根。

黑猫这般胆小如鼠的模样，与刚才凶猛嗜血完全不同。

周游不去想黑猫的怪异，想也想不明白。

他抬手看自己的手腕，被猫咬出的牙齿印尚在，有血从伤口流出来。

周游一边轻轻擦拭伤口，一边好奇地问阳阳：“你奶奶为什么要在家里养这么一只……灵猫？”

其实周游最后两字原是想说‘怪猫’，但觉得‘怪’字无法诠释黑猫的灵性与邪气。

问完之后，周游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傻。

既然黑猫与龙太婆通灵，那养黑猫的目的当然是当监视器用。

之前阳阳的尸体停放在茅屋内，龙太婆又整日外出，总得有一个可以保护阳阳的人。

黑猫不仅是龙太婆的眼睛，只怕也是一大战斗力，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养出此等灵物，龙太婆才不是普通人！

周游不敢再呆，怕龙太婆随时赶回来。

擦拭完手上的血迹，周游走到阳阳身边，快速问道：“昨天你说我帮你逃出这个小茅屋，你就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马晓欣。这句话，还算数吗？”

说完不等阳阳回答，又补充一句：“我现在应该怎么帮你？”

阳阳的尸体已经不在，只剩一个灵魂。

人死往生，鬼魂就应该去属于阴物的世界。

周游知道，人与鬼不同，这是人类生活的地方，如果所有人死后都留在这里不肯离开，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但问题是，那个属于鬼的世界，在哪？

周游没死过，他不知道。

“叔叔，你今天能来救我，我很高兴，但是我的尸身不在，我的灵魂没有依附，恐怕你已经帮不了我了。”阳阳的语气变得无比失落。

什么意思？

难道一般人不是死亡之后，做一场法事，超度灵魂，便可西去吗？

“我可以去帮你找个道士，帮你做一场法事，超度你的灵魂。”

“没用的，”阳阳摇头，忽然问周游：“你知道我奶奶是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周游从第一次见到龙太婆就想知道。

“守尸人……我奶奶很小的时候就是守尸人。”

守尸人？

周游记得在哪里见过有关守尸人的介绍。

那是一种很远古的职业。

古来大户人家的主人去世之后，一般会在家中停放二至七日，这几日里，会请专业的守尸人寸步不离的守在灵堂前。

守尸人大多是有学问的，会圣经，还懂一些道术，万一遇到尸变或者灵异事件，会做简单的应急处理。

万万没想到老太婆是这样的人，难怪他性情古怪。

长期与尸体打交道的人，不怪才怪！

“叔叔，你知道奶奶为什么把我的尸体停放在小茅屋里，一直不安葬吗？”阳阳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周游的沉思。

周游望着阳阳，没说话。

“因为奶奶她……想将我复活……”

020 天阴路444号

复活？

将一个已经死了几个月的人复活，这……天方夜谭吧？

阳阳看出周游的不信。

“我说了，奶奶是守尸人，她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奇奇怪怪的事，在她长达五十多年的守尸生涯中，见过多次人死亡后又复活的事件。可我不想再这样待下去，我真的受够了。”

死亡又复活……周游脑海中倒是有这样一个记忆。

年幼时，老家盛行土葬。

镇上有一个老人去世，在家停放三日后下葬，途中因为送葬人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导致抬尸人、棺材连尸体，同时落地。

片刻之后，棺中传来敲击声与微弱的人声，开馆一看，已去世的老人睁着双眼，赫然又活了过来。

听醒过来的老人说，他其实并非死亡，而是吃东西时卡住了喉咙，造成了假死亡。

因为偶然棺材落地，导致她喉咙中的食物被咽下肚，于是他醒了过来。

这件事当时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周游当然知道这件事已经足够诡异，但老人能醒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幸运，还有可能是他死亡时间短，且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兴许他被食物卡住喉咙时，尚且还有呼吸。

阳阳死亡这么久，尸体早已经冷透透了，如何还能活过来？

“龙太婆……你奶奶如打算如何让你活过来？”周游问。

“我不知道。”阳阳摇头，

“奶奶把我的尸身藏了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如果不能将尸身安葬，我的灵魂将永远无法去到阴间的世界。”

“这就是常言的‘入土为安’吧！”

周游想，难怪他今日一来阳阳就流泪。

晚了，真的来晚了！

“那你觉得你婆婆有可能将你的尸身藏在哪里？”周游想了想又问。

如果知道藏尸体的地方，偷偷偷出来下葬，阳阳就能从这个小茅屋中解脱了吧。

“我不知道，”阳阳依然摇头，“除了这个小茅屋，我不知道我的尸身还能藏哪。”

阳阳语气里尽是失望与无助，不过下一秒，又忽地精神起来。

“叔叔，奶奶养大的那只灵猫都无法伤你分毫，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肯定能帮我。”

帮，如何帮？

周游很想点头说‘好’，可自己的事情都无法解决，谈何帮别人？

最终周游说：“我答应你，我会试着帮你找你的尸身，但是我并不能确保一定找到。”

阳阳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周游又补充：“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马晓欣？”

阳阳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你果然还是为了马晓欣来的。”

阳阳看着周游，眼睛里渐渐湿润。

周游安慰阳阳：“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

两人相对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阳阳开口：“天阴路444号。”

周游有一瞬间的愣神，“什么意思？”

“你可以找到马晓欣。”

这个门牌号，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吉利？

周游心里犯嘀咕，但并未提出任何质疑，对阳阳的告知表示感谢之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忽然想一件事。

周游停下来问阳阳：“有关你爸爸失踪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我只知道我爸失踪之前那段时间，和马晓欣走的很近。”

马晓欣……

周游清楚记得，自己参加禁闭屋挑战是经马晓欣提议，阳阳父亲参加挑战之前又与马晓欣走的很近走……

虽然周游不愿相信，但还是不得不猜测马晓欣是否与禁闭屋挑战有什么联系。

周游离开，恨不得立马见到马晓欣。

刚走出小茅屋，一道身影映入周游眼帘。

“龙太婆……”

龙太婆很匆忙，几乎小跑着朝小茅屋而来，剧烈的运动让她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细汗。

才中午时分，周游完全未料到龙太婆会回来，二人在院子里正好撞上。

那么一瞬间，周游脑子里不停回响着一句话：完了，龙太婆知道我闯了她的茅草屋，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周游甚至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决定。

龙太婆表情复杂，眼睛里有怒气，却又极力隐忍着。

“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到我家来，你究竟想干什么？”龙太婆的声音因为大喘气而微微发颤。

周游回头望一眼站在门口角落里的黑猫。

“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不是通过那只猫，都知道了吗？”

龙太婆更喘了。

“走，离开我家，不管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离我家阳阳远点。”

龙太婆忽然变得暴躁，扯着喉咙大喊的声音特别刺耳。

“我……”

“滚……从我家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原本周游还想问一问龙太婆有关禁闭屋的事，毕竟两次看到龙太婆出现在禁闭屋外。

对上龙太婆的愤怒，周游最终放弃这个想法。

问了肯定也白搭。

周游未再逗留，离开村子，打了辆车去往阳阳说的天阴路444号。

出租车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人，问周游：“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周游一门心思在即将见到马晓欣的思绪上。

兴奋？

激动？

无以言表的欣喜？

亦或是担忧，怕找不到马晓欣的失落。

周游已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在副驾驶上显得坐立不安。

“怎么，这么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得不到周游的回答，出租司机又问。

周游摇头，“没事，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女朋友？”出租车司机再问。

周游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算不算女友。”

一个月前，马晓欣是自己女友没错，但经过了禁闭屋挑战，周游身边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不知马晓欣还是否与自己记忆中一样。

“约会啊！”出租车司机笑了笑，说完一阵小声嘀咕：“没事去那种地方约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够疯狂。”

“那种地方，什么地方？”

出租车司机连忙摇头，将视线从周游身上离开，接下来也不再唠嗑，认认真真开车。

近一个小时左右，车停在一个路口，出租车司机向周游指了指东南面的小马路。

“你顺着这条马路上去，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

周游疑惑，“为什么不送我门口？”

“上边不方便倒车。”

周游并未多想，付了钱下车，顺着出租车指的方向步行几分钟，面前赫然出现一道大铁门，门边一行大字：天阴山殡仪馆！

大字左面一行小字：天阴路444号。

021 殡仪馆

天阴路444号原来是殡仪馆！

周游瞬间明白刚才出租车司机为何表现奇怪，他错以为周游与人到殡仪馆约会。

下午的殡仪馆没有‘客人’，冷冷清清，连守门大爷也坐在屋里打瞌睡。

周游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守门大爷毫未发觉。

殡仪馆里是在太过安静，从大门到烧尸房，一路走来，周游只在门口一家骨灰盒的店里听到有人声。

其余地方别说人，鬼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有些地方越是安静，越容易让人心生恐惧，殡仪馆就是其中之一。

周游试图寻找马晓欣无果，渐渐的有了些怀疑，怀疑会不会是阳阳说谎，骗了自己。

周游记得马晓欣在超市做一名化妆品推销员。

她性格单纯、胆子小，怎会在殡仪馆上班？

周游不再继续往前，而是回到刚才路过的骨灰盒店，找到老板，询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马晓欣的女孩子？

老板一脸疑惑，摇了摇头回答说：“不认识”。

周游心生嘀咕，回想马晓欣的模样、身高、长相，以及体型，尽量事无巨细地告知骨灰盒店的老板。

老板听完后嘴里悠悠吐出一句：“哦，你说的是不是小马啊？”

周游也不管是与不是，连忙点头回道：“对对对，就是她，请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化妆间吧。”老板回答。

周游谢过老板，向老板打听了化妆间的方位之后，小跑着赶去。

一路上周游心里憧憬又着实担心。

憧憬着与马晓欣的团聚，更担心马晓欣不认得自己。

几分钟后，周游停在殡仪馆化妆室外。

从门上的玻璃口望去，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白大褂，躺在一张狭小的移动床上，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只看到女孩子的一个侧面，周游已经抑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没错，这个女孩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友马晓欣。

不过，化妆间里边就是停尸房，躺在这里，尤其还在移动床上，让人不得不产生‘她是死人’的想法。

周游心咯噔一下，忙伸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马晓欣被惊醒，从移动床上坐了起来。

找了这么多天再次重逢，周游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他很想冲过去一把抱住马晓欣，诉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不确定马晓欣是否认识自己！

四目相对，马晓欣还是周游记忆中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与周游不同的是，马晓欣盯着他的眼睛，不再是周游记忆中的含情脉脉，而是带着几分冷漠。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马晓欣先开口，声音冷冰冰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周游啊。”周游很想这样回答。

对于马晓欣的话，周游很失望，但又害怕马晓欣受到惊吓，改问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马晓欣盯着周游看了好几秒，最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请问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事儿？”

“你是马晓欣吗？”周游不回答，反问。

“是，你究竟是谁？”马晓欣点头，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周游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马晓欣脸色变得难看，“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叫周游，周游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周游做着最后的努力。

马晓欣犹豫。

周游以为她想起点什么，忙问道：“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你，这个名字，也没听过。”最终马晓欣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的结果，周游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想过，但此刻清清楚楚听到马晓欣嘴里说出‘不认识’几个字，心像是被狠狠被拨弄一下，很疼。

“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爱自己爱得想要私奔的女友。那我记忆中的马晓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她们名字和长相都一模一样？”周游感觉头都快炸了。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马晓欣脸上越发不耐烦。

“是啊，我找你什么事儿呢？”周游看着马晓欣想，脑子里一团糟，他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周游一开始是抱着和马晓欣重逢的心情而来，而如今面前这个熟悉的女人不认识自己，那重逢就变成了周游一厢情愿的想法。

重逢的喜悦虽然无法享受，但有关密闭屋挑战的事情，必须查清楚。

“对，密闭屋的事，我要把密闭屋的事查清楚。”周游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阳阳的小男孩？”

“你认识阳阳？”马晓欣语气惊讶。

周游点了点头：“我不仅认识阳阳，我还知道阳阳他爸半年前失踪，失踪前的那段时间，和你走的比较近。”

周游的一番话，令马晓欣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凝重。

“其实是阳阳托我来找你的。”周游替自己找了个接近马晓欣的理由。

马晓欣脸色更难看了，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依稀可见手背上有暴露的青筋。

这样细微的动作，被周游尽收眼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小动作，在紧张的时候会不经意的做那些小动作，此刻的马晓欣正处于紧张当中。

周游更加笃定她与阳阳父亲的失踪有关。

“据阳阳说，他爸的失踪是因为参加了一个禁闭屋的挑战，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马晓欣眼神闪烁，根本不敢看周游。

“你不回答，看来是真的了！”

周游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凉。

“阳阳他爸参加禁闭屋挑战的地方，是不是在三夹广场负一楼。”周游再问。

马晓欣不说话，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阳阳他爸，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其实不用问，周游心里已经有答案，如果阳阳他爸还活着，半年多时间，他不可能不回家。

不过周游还是想听马晓欣的回答。

马晓欣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周游不由地加大声音：“你说话呀，回答我的问题啊，哑巴了吗？”

马晓欣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盯着周游一字一句道：“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说是阳阳叫你来的，阳阳已经死了快大半年了，你告诉我一个死人，如何让你帮他找爸爸？”

“我……”一时之间，周游不知该如何解释。

并非所有人都能见鬼，周游是个特例。

酝酿片刻，周游回道：“阳阳死了，但是龙太婆还在。

龙太婆近七十岁的年龄，每天不惜步行两个多小时去三夹广场，只为寻找自己失踪的儿子，看到她佝偻的身影，你不会觉得心痛吗？”

“呵……”马晓欣发出一声嘲讽似的轻哼。

“你笑什么？”

“心痛？”马小现一声低嘲：“心痛那是她自找的。”

周游糊涂了。

“龙泽天之所以失踪，全是因为龙太婆……”

022 电话

龙泽天是阳阳父亲的名字。

“为什么他的失踪，是因龙太婆？”周游问。

“没错，半年多以前，龙泽天确实参加了一个挑战，但是他并没有能挑战成功，他只在里边呆了二十天左右，出来就死了。”马晓欣道。

死了，真的死了！

马晓欣的话还在继续：“龙泽天之所以去参加挑战，就是因为龙太婆。龙太婆是个守尸人，自以为自己跟那些江湖道士一样，有点本事，去帮别人捉什么鬼、驱什么邪，结果邪没祛除，倒把人家孩子给弄死了。

人家不干，找她赔偿，她家没有钱，所以才会想出让龙泽天去参加挑战，‘获得100万酬劳偿还给人家’这样的馊点子。”

龙泽天参加挑战不是因为马晓欣，而是为帮龙太婆偿还债务。

周游不敢置信的看着马晓欣。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龙太婆为什么天天去三夹广场找龙泽天，因为他内疚，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龙泽天参加完挑战之后，为什么会死掉？”

三十天的禁闭屋挑战，周游自己参加过，虽然在里边精神压抑，日子难熬，几度濒临崩溃，但里边有吃的喝的，如果不是自己绝食、或者自杀，不太可能会死亡。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马晓欣转身走出化妆间，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有关龙泽天一家的事情，希望你别再过问。”

不过问？怎么可能？

“关于那个禁闭屋挑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周游问出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马晓欣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周游，“你知道禁闭屋挑战？”

周游瞪着马晓欣，并未回答。

“难道……你参加过那个挑战？”马晓欣的声音开始变得高亢，似乎想在周游身上寻找某种答案。

周游很想回答‘没有’，仔细一琢磨，马晓欣是唯一一个跟自己有关于‘禁闭屋挑战’共同记忆的人。

虽然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女友，但周游心里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思量片刻，周游点了点头。

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周游撒了个小谎。

“我之前确实参加了挑战，但是很遗憾，我没有挑战成功，我只在里边呆了十来天就出来了。因为受不了里面的氛围，太压抑。”

马晓欣盯着周游，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挑战失败，那些人愿意放你离开？”

“为什么不？我只是去挑战的，不想挑战就走，只不过得不到钱而已。”

马晓欣陷入一阵沉默。

“那个挑战屋，你有去过吗？”见马晓欣不说话，周游问道。

马晓欣从上往下打量周游，一声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参加挑战的？从挑战屋出来之后，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身体的变化倒是没发现，最大的变化是记忆。

当然，周游没有如实说，而是摇摇头，回道：“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觉得精神状态没有以前好。”

马晓欣来了兴趣，追问道：“如何个精神状态不好？”

周游心里一声苦笑，本就是一句谎话，让自己说出哪里不好，岂不是鸡蛋里挑骨头？

“具体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里边的十天太压抑，出来后不太习惯，相信过段时间就会好。”

周游随便解释，说完怕马晓欣继续追问，忙反问：“你去过那个挑战屋吗？”

“去过。”好一会后，马晓欣回答。

周游心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你还记得在哪，怎么去吗？”

“不记得了。”马晓欣摇头，“我只去过一次，陪龙泽天去的，后来再去已经找不着了。”

马晓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情况和周游的一样。

周游心里比马晓欣还要失望。

马晓欣对禁闭屋的事情，比周游更加感兴趣，接下来又问了好些问题，周游担心自己一时嘴误，说错话，只好假装接了个电话。

假装挂电话后，周游借口‘有事忙’与马晓欣道别。

分开之前，马晓欣主动问周游的联系方式。

“如果以后你想到任何关于挑战屋的事情，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告诉我。”马晓欣如是说。

周游将同样的转告给马晓欣，马晓欣点头，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存电话号码的时候，周游想起记忆中马晓欣曾用过的电话号码。

“136xxxxxxxx，这个号你有印象吗？”

“没有！”马晓欣的回答很干脆，

下一秒忽然说道：“等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有些熟悉……我以前好像用过。”

周游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以前，多久以前？”

“不太记得了。”马晓欣摇头，似乎不愿意再去回忆过去。

周游不想放过这个唯一的线索。

周游抓住马晓欣的肩膀，逼迫马晓欣与自己对视，“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用过那个手机号，多久前用的？”

对于周游突然的情绪失控，马晓欣有些不爽，还是仔细回忆。

“应该是有三四年了吧。”马晓欣背了一遍手机号，与周游记忆中一样。

“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我念大学时候用的，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换了现在的号码。”

周游往后退两步，仔细打量马晓欣。

周游记忆中的马晓欣留着一头短发，喜欢穿粉色衣裙，白色运动鞋，看起来稚嫩又单纯。

面前的马晓欣留着一头长发，捆成一个马尾，白大褂下是一双黑色高跟鞋，看起来更加成熟、干练，也更加有女人味。

短短一个月时间，一个人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周游脑子里忽然伸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自己记忆里只在禁闭屋里呆了一个月，事实并非如此，外面的实际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年。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偌大的城市一天一个样，三四年时间无论城市，还是城中人，都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禁闭屋出来后的自己，记忆仍停留在三四年前，实际上却早已物是人非。

这样的想法，不禁令周游全身汗毛竖立，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全身……

023 老人

“马晓欣，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谈过一个男朋友？”周游抑制住心里的激动。

马晓欣抬头，脸上表情好似在说：你说你说的不是废话吗？现在谁不在大学里交男女朋友，况且还是我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你大学时期的男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周游补充问道。

“记得，怎么了？”

马晓欣看周游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周游退开两步，用手往自己脸上指了指。

“你再好好看看我，和你的那个男友长得…像吗？”

周游话音刚落，马晓欣‘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周游疑惑。

马晓欣摆了摆手，“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说，你就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周游没说话。

马晓欣继续说：“虽然我跟前男友大学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分手了，但是他的长相我还是记得住。你叫周……”

“周游。”

“周游，好的。我想你是认错了人，我确实叫马晓欣，可我并不认识你，我可以确定在今天以前我从未见过你。”

“还有，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我大学时期的电话号码，无论手机号还是前男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跟我现在生活没有一点关系，也请你不要再问了。”

自顾自说完一席话，马晓欣不给周游回话的机会，打开门做出一个‘请离开’的姿势。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要忙，请你离开好吗？”

周游心里还有很多疑惑，面对马晓欣的直接赶人，并不好再多言语。

“如果你想起什么有关我的事情，请一定记得联系我。”

周游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化妆间，才刚走出门，背后传来‘咚’一声关门的声响。

周游回头望一眼，已不见马晓欣身影，心里莫名一阵失落。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之后，马晓欣便站到了玻璃窗前的角落，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

周游的出现对马晓欣冲击很大，一直到他离开很久，马晓欣心中思绪仍旧无法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一个陌生人讲这么多，或许是因为在周游身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只是，那个影子究竟是谁呢？

…………

离开殡仪馆的周游陷入彷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去哪。

参加挑战是为了攒钱跟马晓欣结婚，可从挑战屋出来的周游家没了、父母亲变成了他人，生活也全乱了套，甚至连用命换来的钱也不能花。

周游一度是绝望的，唯一支撑着自己的希望是女友马晓欣。

如今连马晓欣都变成了陌生人……

周游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周游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缓缓前行，走了不知道多久，路过一个公园。

周游走得有些累，找了根长凳坐下来休息。

天渐渐暗下来，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周游想起自己手腕上被阳阳家黑猫咬过的伤。

抬起手看一看，那个伤口已经完全愈合，除了一点未消除的伤疤，几乎看不出来受过伤。

周游记得很清楚，这种伤口自愈的情况之前就发生过。

前些天被梁子连刺两刀，第二日伤口全部自动愈合。

短短四五个小时伤口完全自愈……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接受禁闭屋挑战之前，我身上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周游喃喃自语，下一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从禁闭屋出来之后，我的记忆，身边事、物全部发生了变化，会不会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就像电视电影演的一样，身体机能发生变异，受任何的伤都可不药而愈，身体遭受任何的毁坏都能还原如初？”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周游震惊、兴奋，但同时又带着一丝隐忧。

思量片刻，周游想用自己身体做个小实验。

周游找到两块石头，将自己左手小指放在一块平石头上，右手捏着另一块石头高高举起，对着自己的小指便要砸下去……

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声音。

“打他，这个脏乞丐，狠狠打他……”

周游右手的石头在左手小指上方五厘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打，用力打……”

小孩的声音再次传来，话末带着几声‘哈哈哈’的愉悦欢笑声。

周游循着声音找过去，在一处水桥边上，看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不停朝一个老人扔石头，同时嘴里喊着：

“扔它，用石头狠狠扔它，这个乞丐真恶心。”

公园的路灯很暗，周游勉强可辨老人七十来岁模样，身上脏兮兮的，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老人害怕的不停往后缩。

两个小孩见状越发得意，扔石头的力气更大了，嘴里的嘲笑声也越加疯狂。

周游不想多管闲事，但老人蜷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让他心生怜惜。

“你们两个小娃，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干什么？”周游忍不住冲两个小孩低喝。

“要你管！”小孩胆子大，顶嘴周游。

“两个熊孩子，看我今天不替你们父母好好管教你们……”

周游手里正好握着石头，举起手便要朝两个小孩扔过去。

两个小孩子吓得转身撒丫子就怕，跑开之前，不忘将自己手里的石头全扔到老人身上。

两个男孩跑出很远之后，不忘回头冲周游吐舌头，做丑脸。

现在的熊孩子还真是胆子大。

“老人家你没事吧？”

周游靠近老人，试图将老人从地上扶起来。

老人见状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挥舞着双手冲周游喊：“走开走开……”

周游只好往后退两步，和气道：“老人家，你别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老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身体完全缩成了一团，像一个被小孩搓出来的不规整的肉丸子。

周游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管老人，因为没有义务，毕竟如今做好事反被讹的事情屡见不鲜。

但时至秋日，天气逐渐变冷，到了晚上微风轻拂，吹在身上身上有一丝丝凉意。

老人穿着单薄，还无比褴褛，看着就觉得冷。

周游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老人家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老人盯着周游，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记得你家人或者朋友的电话吗？要不然你告诉我，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周游再道。

老人依然没有说话，不过看周游的眼神，没有之前的恐惧。

“老人家，你真的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要是有心害你，刚才就不会帮你赶走那两个熊孩子。”

“……”

“老人家，要不你先起来吧，地上凉，别感冒了。”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扶着身边桥墩缓缓站起来。

“老人家，这么晚了你呆在公园干嘛？为什么还不回家？”

老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嘴里小声嘀咕：“家？”

“对，你的家，记得在哪吗？”

老人看起来有些古怪，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之类，分不清方向，也记不得自己的家在哪儿。

“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姓什么，叫什么？”

老人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回答。

“要不然我送你去派出所吧……”

“不去……”老人瞬间变得紧张。

024 滴答滴答

“不去，我不去派出所，我不去那种地方……”

老人神情紧张，一口拒绝周游的提议。

如此过激的反应，让周游不得不怀疑，老人是否犯过什么法。

一个正常人，为何会如此抗拒派出所？

周游并未在继续追问，怕老人做出更加激烈的反应。

周游从上往下打量老人，全身脏兮兮，头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又或者是太油腻，导致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隐约还有一阵臭味传来。

老人俨然就是个流浪汉！

周游犹豫着是要离开，还是帮老人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忽听老人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你有烟吗？”

周游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老人。

老人一把抢了过去，先点上一根，‘吧嗒吧嗒’很快抽完，似乎不过瘾，又立马点上第二根……

老人一口气连抽了四五根，烟雾缭绕，看得周游有些呛。

近二十分钟后，老人慢慢平静下来，对周游道了声‘谢谢’。

老人抽烟的样子无比沧桑，周游有些好奇他身后的故事。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老人没了之前的恐惧，周游问道。

“唉……”老人重重舒口气，“一言难尽啊！”

“我想听听。老人家，你愿意说说吗？”周游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老人看看周游，又抬头看看天，想了好一会，方才说道：“小伙子，你听说过文新刽子手吗？”

文新刽子手？

周游一脸懵比，完全不知道老人说的是什么，诚实地摇了摇头。

老人淡淡笑了笑：“不知道也正常，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怎么？老人家，你年轻的时候当过文……文新刽子手吗？”

老人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不懂事，年轻气盛，做了不少的错事。记得最清楚的一件就是抄一个人的家，那个家里只有一个70多岁的老人。老人被抄家之后气不过，当天晚上就……跳河自尽了。”

老人又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之后走到桥中间，找了块石墩坐下。

“如今事情过去了五十多年，我还记得那个老人死前的模样，睁着眼，双目狰狞，满脸苍白，头上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水。”

周游心里疑惑，一个完全陌生的老人为什么跟自己提及这些事？

仔细想来，或许是因为老人流浪太久，无人诉说心中烦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听者，所以打开了话匣子。

周游走到老人身边的石墩前坐下。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老人抽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缓缓道：“第二天尸体被发现在河里，打捞起来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老人的话竟让周游莫名有一阵惋惜，还以为老人要讲一个什么凄美或者恐怖的鬼故事。

老人的话继续，“可能是我年轻的时候作恶太多，老来才会遭到报应。”

老人沉默了一会，似在回忆过往。

“三十多年前，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我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给他存钱娶媳妇儿，生孩子。好了，媳妇讨了，孩子也生了，日子终于熬出头了，结果……”

周游望着老人，一脸认真。

“一年多前，儿子非要去挣什么大钱，结果一去不复返……他媳妇呢，没多久带着九岁的儿子跟别的男人跑了，好好一个家，最后就剩下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这……还真是凄惨的一生！”周游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难怪老人的神志看起来不太清晰，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

估计因儿子的死，以及儿媳妇和孙子的离开，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一个满身褴褛的流浪汉。

佛曰‘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这句话并非无道理。

行善终得善果，行恶终食恶果，因果循环之道不可逆也。

“为什么不回家？”好久之后，周游问道，“虽然亲人没了，呆在家里总比在外流浪的好。”

“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家？”老人颓然，语气悲观，眼睛里隐约有眼泪流下。

“与其整日呆在那个囚笼似的家里，还不如流浪，至少每天可以见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如果遇到好心人，还能让我精神振奋，身心愉悦。”

老人说话倒是挺有意思的，好心人不是该让他‘心中温暖’之类吗？

怎么还能振奋精神？

周游并未多想，问老人道：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流浪下去吧？马上就到冬天了，天气逐渐变冷，你身上这么单薄，流浪在外，根本无法过冬。而且没有食物，即便冻不着，也会饿着。”

原本周游想说的事‘即便冻不死，也可能会饿死’。

思量片刻，还是无法说出这样略带诅咒的言论。

“怎么办？”

老人从石墩站起来，缓缓走到周游身前，裂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看似一个简单、纯粹的微笑，周游却在在老人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狡黠。

周游心里升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忙站起来想要远离老人。

刚动一下，老人的手忽然对周游袭来……

周游第一时间没有感受到老人双手接触自己胸口的那种实物感，只有一种压迫感，一阵无形的压力逼近自己的身体。

周游始料未及，身体往后一个倾斜，重心瞬间不稳，直直朝背后往后栽了下去。

身后是一条河流，水流不急，但河道很宽，河水很深。

水，冰冷刺骨，无孔不入。

嘴、鼻子、耳朵，甚至眼睛里，很快被灌入了河水。

周游吃力的从水里冒出大半个脑袋，看到老人站在桥上，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

老人的脸很白，眼睛瞪的很大，头上湿漉漉的，连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湿哒哒的，仿佛还在往下不停的滴水。

滴答滴答……

周游明白了，这个老人，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鬼魂。

一个死在这条河里的水鬼……

025 水鬼

老人站在桥上，刚才胆怯、懦弱的模样已然变成了满脸的凶相，看着周游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欲望和疯狂。

周游记忆中，自己水性并不好。

这样深又宽的河水中，周游完全没有自救的办法。

偏偏这个时候，周游脚上传来一阵大力，拽着他的身体直往水下拽。

周游不用看也知道，拉着他脚踝的是老人……

不，确切来说是老人水鬼。

鬼有好坏之分，也有种类之别。

周游虽对鬼怪并不了解，但从小到大听过不少鬼故事，让他知道水鬼大多属意外落水、或者是跳水自杀而亡的人。

死后怨念太重，无法转世，继而化作了水鬼。

水鬼的存在就是为杀人，因为只有杀掉一个人之后，才为自己找到了替身，自己也才有转世的可能。

周游很不幸，被一只穷凶极恶的水鬼选中。

周游感觉到自己身体不断下沉，速度很快，最开始像是被一层薄纱轻抚。

越往后，水的冲击越大，薄纱变成了‘钢铁’，与皮肤摩擦，又疼又难受。

周游无法呼吸，一张嘴河水灌入口中，呛入喉鼻的酸楚和渐渐缺氧的大脑，令他濒临死亡。

“我……就要死了？”

周游绝望地想。

“可是我刚刚才从两个小孩手中救了老人，转过身老人就要我的命？”

隐约中，周游好似听到了从河水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年轻人，只有你死，我才能重生……”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游的身体还在继续往水里沉，他渐渐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

水，冰凉刺骨。

意识，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周游完全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思考，也停止了呼吸。

“我……死了！”

“死了？”

看周游完全放弃了挣扎和反抗，老人脸上浮现出于喜悦的神色。

“我终于找到了替身，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冰冷的河水，我终于可以获得重生……”

看着周游身体如羽毛一般，在河水中轻轻游荡，老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可是下一秒钟，老人笑不出来了……

原本已经死亡的周游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嗜血一般鲜红。

老人还未缓过神来，周游的手对着他的胸口猛袭了过来。

老人只觉胸口一阵如烈火般灼烧的感觉。

低头一看，胸口赫然出现一个洞，河水从身前穿过洞流到了身后。

“怎么会这样？”老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此刻的周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可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突然苏醒过来，看到老人逼近自己，出于防卫，下意识对老人出了手。

周游没想到这一掌打下去，老人的胸口空了。

老人的脸上还挂着笑，但很快嘴角慢慢向下，笑容变成了苦瓜脸。

“你究竟是什么人？”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过来？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啊，我是什么人？”

周游也想知道，不善水性的自己能在水中死亡又活过来，还能用自己的手掌打中水鬼。

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吗？

周游心里是恐慌的，他不敢再留下来，轻轻摆动双手和双腿，身体自然往上浮动，片刻功夫露出了水面。

回头看时，老人的身体渐渐消散，从胸口那个透明的洞开始。

老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望着周游求道：“你别走，救救我，救救我……”

“救你？”

周游心里发出讽刺的笑声：“呵，刚才你才要杀死我，现在又让我救你？”

周游虽不是恶人，但也不想做善人。

人善被人骑，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况且老人是一个恶鬼，今天如果救了他，保不齐改日他会来拉一个人落水，变成他的替身。

杀死一个人换取自己的再生，那么死去的人必将再化作水鬼。

水鬼找替身，替身再找替身……如此反反复复，将来死于这条河中的人，可能将不计其数。

周游并未上前施救，也确实没有救老人的办法。

浮在水面看着老人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完全消失。

是烟消云散，还是化成了透明液体，与河水融为一体？

周游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老人没了，完全从这个世间消失。

周游快速上岸，夜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

一时半会，周游无法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找了个石墩坐下，不住地大喘气。

周游伸出右手，路灯下，手掌发黄，并没有特殊之处。

“为什么刚刚用这只平平无奇的手，杀了一只水鬼？”

周游想不明白，脑子里乱哄哄的，加上刚才在水里呆的时间太久，被风一吹头痛欲裂。

周游起身走了两步，顿觉腿上一软，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又死了？”

“不对，是晕了！”

脑袋里难以忍受的疼痛和身上的不适，让周游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周游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衣裳。

“明明晕倒在了公园里的河边旁，怎么回家了？”

周游从床上坐起来，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不多会儿云舒提着饭盒，出现在屋门口。

“你终于醒了。”云叔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是你……救了我？”

云舒把饭盒放到周游身边，对周游微笑。

“不是救，只是把你从公园带了回来。”

“谢谢你！”周游感激，下一秒心生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园？”

云舒望一眼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道，“我们的手机有绑定定位设置，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儿？”周游小声嘀咕。

“前些天你帮别人洗头的时候，我随便弄的。当时你忙，就没有告诉你。”云舒回答。

周游拿起身旁的手机，却发现已经开不了机。

“该死！”

周游心里一声暗骂，一定是被水鬼推下河的时候手机进了水，已经坏了，完全开不了机。

周游烦躁的把手机一扔。

“又得换新手机了！”

“行了，别管手机了，先吃点东西吧，马上就天亮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得上早班。”

云舒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周游想要叫住云舒，从床上站起来，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画面。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躺在地上，四肢挥舞、不停的挣扎。

周游感觉自己坐在女孩身上，双手捏着小女孩的手腕，将小女孩强行压在地上。

这样的画面，分明是自己意图强暴小女孩……

026 扭曲的脸

玷污小女孩……

突来的记忆，让周游措手不及。

记忆如此清晰，画面如此鲜活，周游感觉完完全全像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周游凌乱了。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记忆？”

“昨天……不对，在刚刚之前，这段记忆分明是没有的，它仿若突然的出现。”

周游感觉心很慌，身上不由得开始冒冷汗。

可事情还未结束，周游脑子里有关强暴小女孩的画面仍在继续：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天，在一片风景优美、山水宜人的大草地中间，‘自己’撕烂了女孩的衣裳。

看着小女孩似雪肌肤，‘自己’按捺不住，如猛兽一般扑向小女孩，在小女孩哭喊声中，尽情地占有了她。

完事之后，小女孩哭的很伤心。

周游努力回忆，想要在脑海中找到有关小女孩后来的记忆。

很可惜，他失望了，关于小女孩的记忆，只有这么一段。

周游才换上的干净衣裳，又被汗水打湿，心跳因为惶恐而不停加快。

周游坐立不安，在理发店里来回踱步，脑子里更多、更疯狂的记忆，如野草滋生一般，源源不断的袭来……

漆黑的夜里，一个年迈的老人，忽然找上‘自己’家。

老人衣服上有很多道口子，身上多处伤痕，看起来很虚弱。

老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一见到‘自己’便疯狂的扑了过来。

老人情绪激动，表情狰狞，嘴里吵嚷着“我要杀了你”，举起锄头朝自己狠狠挥过来。

下一秒‘自己’拽着老人的锄头用力一拉，老人往前一个趔趄，一头栽在了门槛上，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晕过去的老人，‘自己’并没有救醒他的意思，反而将他拖到附近的河边，丢进河里。

第二日老人尸体被人发现，很多人簇拥在一起讨论老人的死因，最后得出结论：老人是自杀！

周游脑海中的记忆还在继续……

抄别人的家、放火，给别人戴高帽、批斗、娶妻生子，再攒钱娶儿媳，得孙子……

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有些却很清晰。

很快到最后一段最清晰、也是最明朗的记忆：

‘自己’蹲在一块小石墩旁，被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扔石头，一边扔还一边骂着：“打死流浪汉……”

被两个小孩侮辱，‘自己’心中是愤恨的，怒火让‘自己’想要将两个小孩撕成碎片。

正欲行动之时，忽然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脑中记忆到此，周游已经彻底明了。

刚才的这些记忆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昨天晚上的那个水鬼老人的。因为最后一段的记忆画面里，周游清楚的看到自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与‘自己’聊天说话，给‘自己’烟抽。

尔后，‘自己’亲手将‘周游’推进河水中，并抓住‘周游’脚踝往河水里拉，想要杀死‘周游’。

在周游的记忆里，自己化身成了老人，亲眼看到周游在河里死亡再醒过来，一掌打死‘自己’。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周游却早已汗流浃背，全身湿透。

仿若看电影一般，以老人的视角重新回忆了老人生前所经历、所发生、所做过的所有事情。

原来……从始至终，老人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年轻时放过火、杀过人，还强暴过未成年小女孩。

这样的老人，连死了都不怀好意，还要杀人以换取自己的重生。

周游记得水鬼老人昨晚说过，他年轻时曾是刽子手，抄过一个老人的家。第二日老人因为受不住打击，跳河自尽。

现在从记忆中看来，那个老人并非自尽，而是被水鬼老人打晕扔进了河里。

大脑中有关水鬼老人的记忆还在不停完善，在当中，周游找到了水鬼老人的死因。

因为儿子的死，儿媳、孙子的离开，老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精神开始有了异常。

他从老家出来，沿途流浪，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乞丐。

大约十天之前，老人出现在昨晚的公园里。

因为下雨，路太滑，老人脚上不小心，从石桥上跌入了河水中……

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公园早已没有游人。

老人是习水性的，但那夜天太冷、河太深、水草太茂盛，缠住了老人的脚踝。

老人淹死了！

老人的死亡，在他自己看来是一场意外，但在周游看来，更像是一场‘复仇’。

年轻时作孽太多，将活生生的人扔入河中淹死，老来遭到报应，同样死于水中。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老人的一生太过‘传奇’，若不是得到了他的记忆，完全无法相信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老人，年轻时竟如此心狠手辣。

只是……

周游从理发店内的镜子里看自己，浑身湿漉漉。

“为何……我会拥有老人的记忆？好似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般。”

周游心中思绪万千。

“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杀了那个水鬼老人吗？”

周游想不明白，同样让他想不明白的还有他昨晚在水里的死而复生，以及水鬼老人的死。

一掌让一只凶恶的水鬼烟消云散，这是何种神奇的力量？

周游心中有太多疑惑无法解答，但他也清楚自己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胆小如鼠的小年轻。

现在的自己，不仅可以自愈伤口，还可屠鬼！

“这一切的一切，跟禁闭屋的挑战脱不了干系。”

正想得出其，外面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周游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五十来岁，留一个小寸头，穿一身灰色长袍的男人。

周游认得这个人。

前几天晚上，他曾到店里来理过发，当时还给周游看过李燕自杀的视频。

没想到还能见到他，周游挺意外。

“你……有什么事儿吗？”周游主动问道。

男人冲周游笑笑，指了指旁边的曾经属于李燕的按摩店，说道：“以后，我跟你就是邻居了，高兴吗？”

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对了，按摩店里有面镜子，我一个人取不下，请你帮帮我。”男人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好！”

周游跟着走进按摩店。

店里还和李燕在时一样，门口挂着布帘，屋内黑漆漆的。

走进之后，隐约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周游径直走到镜子面前，那么一瞬间，镜中忽然出现一张扭曲的脸……

027 幻觉

周游遇到梁子的那天晚上，曾到过按摩店。

当时在镜中，周游看到了已经去世的李李燕，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再次在镜中看到一张扭曲的人脸，周游虽不至于吓到，还是颇为惊讶。

尤其那张扭曲的脸，和死去的李燕一模一样。

而且，周游清楚记得，那晚离开按摩店之前，镜子莫名碎裂，像是被人从正中砸了一拳。

此刻的镜子平整无缺，上边根本没有什么被人打出来的裂缝。

周游缓缓抬手，轻轻触碰镜子，确实很完整。

周游准备收回手，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就像镜子里有个人，同样伸出手与自己触碰一样。

周游猛收回手，身后传来长袍男的声音。

“怎么了，小周？”

“没事儿。”

周游反问长袍男道：“你叫我来帮忙，就是取这面镜子吗？”

“是，对……就是这面镜子。”

周游退开两步，看镜子长宽约莫不过五十厘米，四四方方的贴在墙上，若要取下，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周游伸手就要取镜子，却被长袍男阻止：“小周，你等一下……”

“怎么了？”

“你就这样空手上去取镜子吗？”长袍男问道。

不然要怎么取？周游心里想。

周游瞪着长袍男，看他皱起了眉头，压着嗓音道：“你难道没觉得这面镜子看起来有些古怪吗？”

古怪？

周游心想，莫不是长袍男也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古怪？”周游明知故问。

长袍男往门口望一眼，似乎确定没人之后，靠近周游耳边小声道：“有没有感觉镜子里好像有个人？”

一句话说得周游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胆子小的人，很可能立马点头，附和长袍男说‘有，有，有……我有看到’。

周游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好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他反问长袍男：“你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长袍男再次压低声音，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李燕！”

这次周游终于忍不住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在镜中看到的是幻象，因为除了他，并没有外人曾提过‘镜中有人’的事情，就连警察也没查到。

如今长袍男说看到了镜中的李燕，是否证明周游自己之前所见并非幻觉。李燕……确切来说是李燕的魂魄，极有可能真的在镜子里。

周游想起那晚长袍男给自己看的那段视频：

李燕临死前表现奇怪，死后对着手机镜头的鬼魅一笑……

这些种种，无一不说明李艳的死，充满了诡异。

“你有没有看到镜子里的李燕？”长袍男声音传来。

周游目光从镜子移到长袍男身上，心里想着：“镜子虽怪，但和自己一样能看穿镜子怪异的这个小老头，更怪。”

周游从上往下打量长袍男，五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

除了所穿长袍与普通人衣服不太一样，似乎并没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周游又打量一眼屋内，在一张木桌上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小东西：三清铃、引磬，隐约还可见半截铜钱剑。

这些……分明都是道家用的法器。

莫不是，长袍男是一名道士？

“你把这个按摩店盘下来，想做什么生意？”周游没有回答长袍男的问题，忍不住反问长袍男。

“我还能做什么生意，当然是卖点死人用的东西了。”

周游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如果长袍男真是道士，那就能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也能看到镜中的怪异。

“算了，不说了，小周你赶紧帮我把这个镜子弄到外面去扔掉。”长袍男开始催促。

一面镜子而已，周游上前，欲将镜子从墙上取下，却发现根本取不下来。

镜子完全贴合在墙壁上。

“这是什么情况？”

周游疑惑了，望着长袍男。

长袍男同样望着周游，说道：“是不是你也取不下来？”

周游没说话，望着长袍男。

这时，周游身上传来一阵阴冷感，与此同时，镜子里出现一张扭曲又张牙舞爪的脸，辨不清面容。

长袍男和周游始料未及，忍不住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就说这面镜子里有鬼，就是李燕，一定是李燕了，变成了鬼，藏在这面镜子里。”长袍男躬着身，做戒备状态。

‘镜子里是李燕’这句话，周游同意，但他并不同意长袍男说的‘李燕变成了鬼藏在镜子里’，他反而觉得李燕的死，是因为这面镜子，就跟昨晚在公园遇到的水鬼老人一样。

因为意外死亡，老人化作水鬼，不甘心永远被幽静在冰凉河水中，故施计杀人做自己的替死鬼。

面前这面镜子里的鬼魂，会不会也和水鬼一样，新旧更替，有新的亡魂注入，旧的亡魂方才摆脱镜子的束缚，继而重生？

换句话说，在李燕死亡之前，这面镜子里就已经有一个亡魂，亡魂害死了李燕，自己转世。

若真的是这样，就能解释李燕上吊之前那些诡异的行为。

那个时候的她，只怕已不是真正的她，而是被镜中亡魂附体或者是影响，做出了自杀的行为。

想到这里，周游忍不住背脊一阵发凉。

死亡无处不在，鬼魂也无处不在！

“行了小周，别愣着了，赶紧帮我把镜子取下来扔掉，看着就觉得怪渗人。”

不知何时，长袍男从木桌下拿出一瓶透明液体，三张黄纸、一把铜钱剑来。

长袍男先将透明液体倒入自己口中，再用铜钱穿起三张黄纸，举到镜子面前对着，噘嘴对着黄纸和镜子猛一口喷出嘴里的液体。

“好了，你赶紧帮我把镜子取下来。”

说来也怪，刚才纹丝不动的镜子，经过长袍男这么一折腾，周游竟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

“我这会儿走不开，小周你赶紧帮我拿出去扔掉吧。”长袍男道。

说完补充一句：“对了，小周，你不能就这样把镜子拿出去，你得找个黑色的袋子把它套起来，扔远一点，这镜子太tm邪门了。”

周游想着以后和长袍男是邻里关系了，帮帮忙也没什么，于是应了长袍男一句后，带着镜子离开按摩店。

等周游背影完全消失后，长袍男收起铜钱剑，脸上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你说这个小子能不能解决镜子里的那只女鬼？”

长袍男对着空气问道，仿若他身旁站着一个人，只是别人看不见。

空气里并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几秒之后，长袍男一声低笑：“哈哈……如果他能解决，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如果他不能解决，那就算他小子命薄吧……”

028 镜子

离开按摩店后，周游先回到自己店里找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将镜子裹得严严实实，随后带出门去。

刚转过街角，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长袍男是道士先生，理应有千万种解决怪异镜子的办法，为何偏偏叫自己帮忙？

周游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别人的一个圈套里？

周游抱着镜子折返回按摩店，店门却被紧紧上了锁。

周游在门上敲了敲，并未有人应答。

长袍男离开了？

周游试着喊了几声‘大哥’，也未有人回答。

周游无奈，只好再次带着镜子离开。

总不能将镜子随便丢弃在按摩店门口吧。

如若真如自己心中所想，李燕的魂魄被锁在了镜中，随意丢掉镜子，恐会对路人带来伤害。

周游怕李燕的鬼魂会像水鬼老人那样，找无辜者做自己的替死鬼……

毕竟人与鬼不同，人善良，并不代表死后不恶。

最终周游步行一个多个小时，找了一处僻静又荒凉的半山坡，扔掉镜子。

丢掉之后不忘在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有半个人影。

回去的路上，周游一直想不明白长袍男让自己丢镜子的原因。

思来想去，最终只有告诫自己：以后切勿再盲目多管闲事，因为自己永远不知道别人的笑脸下，究竟藏着的是蜜糖、还是匕首。

回到熟悉的街道，周游经过一家手机店，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昨夜被水泡坏了。

这个时代，手机已经变成必需品，不仅是通讯，还代替手表、报纸、无聊时打发时间……没有手机就等于半个废人。

周游拿着自己的旧手机，找了家手机店维修点，维修师傅一阵拆卸，最后告知周游：“坏了，没得修了！”

周游心里一阵低骂：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在维修师傅的建议下，周游准备换一部新手机，付钱时猛然记起来自己兜里已经没钱。

挑战得到的100万又不能随意乱花，周游最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两张银行卡上。

银行卡是周游从禁闭屋出来后，云舒交给自己的，说是挑战之前由她暂为保管。

银行卡的卡号与密码同周游记忆中一样，说明这卡是他的，但他努力回忆，始终想不起来两张卡里有多少钱。

周游找了家银行，将两张卡插进提款机。

结果让人非常心酸，两张卡加起来一共才一千五百多块。

这点钱，连买一个好一点的手机都不够。

“哎！”

周游听到了自己内心叹息的声音。

以前的自己过得还真是苦逼，所有存款加起来才这么一点，难怪要去参加禁闭屋的挑战。

周游取出所有的钱，买了一部便宜手机，一路玩着回家。

还别说，现在的手机真是越做越好，几百块手机连玩一个多小时，丝毫不见发烫和卡顿。

回到理发店，天已经暗了下来。

开卷帘门时，周游看到隔壁按摩店开了门，里边的东西七七八八搬的差不多。

周游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找长袍男聊聊，长袍男倒是自己从店里小跑着出来。

拽着周围的手臂，小声问道：“你把镜子扔哪去了？”

周游回头随便看了个方向，“就那边！”

“没仍在大街上吧？”

“没啊！”

“没就好，那面镜子怪得很，千万别扔在人多的大街上，要不然吓到路人就不好了，就算没有吓到路人，吓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周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整那些有的没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周游打断长袍男，厉声喝道：“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明明知道那面镜子怪，为什么不自己去扔，非要我帮忙？”

长袍男冲周游笑，“我不是没办法吗？镜子里有鬼，一个人根本取不下来。你不是我邻居吗，你帮我这一点小忙有什么关系，以后若是你遇到什么问题，我一样帮你……”

周游心里早已将长袍男骂了个体无完肤。

他知道即便继续问下去，也不可能让长袍男说出真正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周游打断长袍男的话，“我今天走一天了，很累，现在只想想好好休息。”

“好……好……请回吧。”长袍男双手对周游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游回理发店，进门之前，余光扫到隔壁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个很新的小广告牌，上边写着‘王守义大师店’。

‘大师’二字尤为突出。

想来王守义应该是长袍男的名字吧。

回到店内，锁上门后，周游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脑子里莫名的烦躁，

不仅仅是因为镜子的事，还有兜里剩下的仅有的几百块。

周游记忆里，参加禁闭屋挑战之前，自己好歹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如今挑战成功，记忆却变得一塌糊涂，工作也没了，一百万的挑战现金也不敢花，还得守着这么一家半死不活的理发店，未来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一个免费的住所。

周游隐约觉得，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有一天自己很可能被活活给穷死。

周游闭着眼睛冥思。

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想找回以前的事情，太困难，只能一步一来。不过生活也不能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必须得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法子。”

周游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回忆一遍……

无论刀伤还是被猫咬过的伤痕，通通自愈；冰冷的河水里徒手治水鬼；以及今早脑海里涌现出的有关水鬼老人的各种记忆……

周游猛然觉悟：

现在的自己是不是相当于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加之有屠鬼和吸收鬼魅记忆的本事，如果用这些本事赚钱，是否可以完全养活自己？

这样的想法令周游无比雀跃，方才的烦恼也被席卷一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猛一抬头……

才刚恢复了好心情，顿时又如同跌入冰窖。

理发店不大，只有两个剪发座位和两面镜子。

可在周游的面前，赫然出现了第三面镜子。

镜子四四方方，就挂在两面镜子的中间。

“镜子，正方形的镜子……”

周游走向镜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游记得很清楚，中午的时候，自己已经将这面镜子扔到几公里外的荒山上。

它……为什么又出现在了理发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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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你是谁

周游看着突然出现在理发店的镜子，瞬间想到了一些关于镜子通灵的传说。

古来由镜子延伸的恐怖游戏数不胜数：血腥玛丽、镜仙、半夜对镜子削苹果……

这些游戏，周游从未尝试过。

今日，他却面临着镜中亡灵的威胁。

镜子挂的位置，正好对齐周游的胸口。

站在理发店正中，周游刚好可以完全看到自己胸口以上的部位。

夜，一点一点变深，门外汽笛声、人声也渐渐消失。

周游看着镜子，仿若镜子中除了自己外，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燕姐，是不是你？”

终于，周游忍不住，对镜子说道。

周游已经做好了随时在镜中看到一张扭曲脸的准备。

结果很遗憾，镜子里没有传来回答，更没有出现李燕的脸。

沉默。

理发店里如死一般的沉默。

周游很想打开卷帘门冲出去，到隔壁找长袍男帮忙。

最终，他并没有这么做。长袍男有意将镜子丢给自己，就证明长袍男不会插手这件事。

而丢掉的镜子自己回来，则证明这面镜子是周游无法摆脱的存在。

周游稳了稳情绪，决定先探探究竟。

“李燕，”周游不再拘礼于礼数，开始呼全名，“如果是你，就请出来……”

空气里依然很安静，没有李燕的回答。

周游第三次直呼李燕的名字时，忽然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吱……’

就像小孩子调皮，拿着一块石头，在玻璃上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

这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周游当然知道，这不是石头摩擦玻璃的声音，而是指甲刮在镜子上发出的声响。

尖锐又刺耳。

周游忍不住往后退一步，望着面前的镜子，正方形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模样，并没有李燕。

“吱吱吱……”

声音持续。

夜色越浓，四周越静，声音越刺耳。

周游强忍住用手捂耳朵的冲动。

“李燕，如果真的是你，请出来，别再玩这种幼稚的吓人游戏。”

虽然周游对李燕并没有太大的恐惧，但一直闻声不见人，始终有些慎得慌。

周游话音一落，忽然‘啪’一声响……

原本映照出周游模样的镜子里，忽然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双手同时拍在玻璃上，五官瞬间放大。

没错，正是李燕。

李燕留着死前的大浓妆，大红唇、烟熏妆，以及布满血丝的双眼，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

当所有的猜测变成现实，这一刻，周游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周游记忆里李燕虽不是温柔淑女，却也不泼辣蛮横。

而如今李燕的模样，俨然是一只凶恶的厉鬼。

人在死后若是积怨太深无法消除，就很有可能化成鬼魂。

而怨气越深，凶恶程度就越高。

周游想来，李燕的死，只怕怨气不小。

“你……为什么缠上我？”想了想，周游问道。

周游自问并未得罪过李燕，而且自己还曾帮助过李燕，如果李燕懂得感恩，这个时候应该报答自自己，而非恐吓和缠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传来镜子里李燕的回答：“因为……是你杀了我！”说完，李燕的表情越发狰狞、恐怖。

周游看着李燕，震惊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虽不是你亲手杀死，但是因你而死。”李燕继续说道。

周游想起自己借给李燕的一万块。李燕到死还紧紧捏着那一万块钱，但是第二日，那些钱全部变成了冥币，而自己背包的钱却又分文不少。

“难道，李燕的死，真是因为那些钱……”周游心里很乱。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死，是因我而起？”思考一会，周游又问。

“因为钱，因为你给我的那一万块……”李燕言语中充满了怨气。

那么一瞬间，周游有些大脑缺氧，说话变得不利索，“那些钱……有什么问题？”

李燕狠狠瞪着周游，殷红的双唇似乎恨不能一口吞没掉他。

“周游，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包里至少有好几十万，你那么多钱，为什么不肯多借一些给我？”

“这就是你缠着我的原因？”周游忽然感觉舒了一口气，因为从李燕的话中，周游感觉到李燕的死，并不是因为钱造成的，只是因为自己借少了。

周游一直害怕李燕是因为沾染了自己借给她的一万块钱钱，才会变得怪异，从而自杀。

看来错了！

“当然。”李燕回答，“如果你肯多借一些钱给我，让我帮梁子度过难关，他就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跟我吵架，我就不会绝望到走上自杀这条路。”

周游心里忍不住一声冷笑。

真是讽刺！

抛开其他诡异事情不论，李燕是自己上吊自尽。

她走上这条路，更多的原因是她的男友梁子。

她死后不恨男友，反倒恨周游这个借给她钱的人，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周游身上。

这岂不是做好事被讹，和如今马路上‘扶摔倒老人反被讹’的事情一样？

“原来人生前无论多么善良，死后都可以胡搅蛮缠到如此地步。”

恶鬼从不是偶然！

话至此，周游已经没有继续和李燕聊下去的意向，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回想着昨晚和水鬼老人发生的事，心中忍不住想：“这只手昨晚解决掉了一只水鬼，不知道能不能对付李燕。”

周游手指弯成爪状，想要趁李燕攻击他时，反击她，不想李燕却忽然笑了。

“呵呵……”刚开始是很委婉的笑，而后变成‘哈哈’的大笑。

周游停了下来，望着李燕问道：“你笑什么。”

李燕又笑一会才停下来，拧紧眉头问周游：“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特别想听到的？”

“什么意思？”周游迷糊了。

“你听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之后，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内疚？”

“你到底什么意思？”周游更加迷糊了。

“因为你借给我的那些钱……根本就不是真的钱，它们全都是冥币……”李燕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周游很想否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游，你是什么人我很了解，你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挣到一百万。那些钱，根本就不是给活人用的，它们全都是给死人用的，所有碰过你那些钱的人，都得死。我死了，梁子也死了……”

周游咯噔一下，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沉默被李燕的一个问题打破。

“告诉我，你是谁？”

周游看向李燕，她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戾气与狰狞，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

“你不是我认识的周游，你到底是谁？”

030 诡异

“你到底是谁？”李燕望着周游继续问。

“我到底是谁，我也想知道。”

周游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心跳比见鬼还快。

周游轻咳两声，掩饰心里的惶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李燕咧嘴，露出一个很诡异的微笑。

“没关系，你不承认没关系。七天……哦不，只剩下两天时间，等我有能力从这面镜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是我挖开你的脑子，看清你究竟是谁的时候。”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游心里狐疑，听不明白李燕的意思，不过看她表情阴森，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周游有些不敢看镜中的李燕，她的眼睛好似能看穿周游的内心，这让周游心里很不痛快。

周游低下头，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杀了她，快杀了她……”

化作鬼魂的李燕，如同昨夜河中的水鬼老人，已无善良可言。他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的存在只会威胁到周游，威胁到别人的性命。

周游再次将手呈爪，走近四方镜，看到李燕扭曲的脸，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昨晚杀掉水鬼老人之后，有了水鬼老人的所有记忆，那么如果杀掉李燕……会不会也会获得她的所有记忆？李燕与自己是旧相识，一旦有了李燕的记忆，就能从李燕记忆里找到以前的自己。”

这个想法令周游心中雀跃，弑杀李燕的欲望更加强烈。“杀了她，杀了她……”周游感觉心中的声音似乎在不停地催促。

周游走近李燕，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周游看一眼摆在身前木桌上的电话，屏幕显示‘云舒’。

电话是云舒打来的。

云舒每晚给自己送晚餐，都是送到门口直接敲门，很少打电话。

周游疑惑，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

这候，手机铃声停止，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声。

声音不大，但周游听得很清楚，是云舒的声音没错。

时至夜里十点，周游深知，整条街已经陷入沉睡，外头马路上早没有过往的车辆，也极少有行人路过。

云舒的尖叫加上来电，实在有些奇怪。

最终，周游决定先去找云舒。

周游打开门出去，马路上路灯昏暗，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云舒？”

周游对着黑漆漆的公路一声大喊，并没有得到云舒的回答。打云舒电话，提示“已关机”。

周游有些慌……

“从禁闭屋出来这么久，自己对云舒一直冷冷淡淡，但云舒还是坚持送餐食来理发店，风雨无阻。

云舒是个漂亮的女孩，如果有人心生歹意，对她下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拿什么反抗？若是云舒因此有什么意外，自己下半辈子都不会好过。”

虽然周游对云舒没有男女朋友之间的那份情感，但他不希望云舒出事。

周游一口气跑出理发店，一边喊着云舒的名字，一边朝云舒往日来的方向找去。

一直走到街尾，丝毫不见云舒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云舒的任何回答，手机更是一直提示关机。

周游停在路口，心脏跳动的速度像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周游，你在哪呢？”是云舒打来的电话。

周游又担心，又惶恐。

“你在哪？”周游不回答反问。

“在你理发店里，店里亮着灯，不见你人，你去哪了？”云舒的声音很平和，并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

周游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在路口，这就回去，你待在理发店里，千万别走开。”周游挂掉电话。回去的路上越想觉得不对劲儿。

刚才明明听到云舒的尖叫声，自己根据往日云舒离开的路线寻找，一路不见云舒，几分钟后，她却打电话说在理发店里……

周游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远远的已经看到云舒站在门口，身影被屋内灯光拉得很纤细。

“你为什么会在店里？”

因为一路小跑，周游有些气喘吁吁。

云舒满脸疑惑，反问周游：“怎么了？”

“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尖叫声，以为你出事了……”

云舒皱眉，“我没尖叫，你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

相处了这么些天，云舒的声音，周游自认为不会听错。

周游想起之前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立马问：“几分钟之前，你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云舒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疑惑地说：“打了，当时是想问问你是否在店内，后来手机没电，没接通就挂了。刚刚给手机充上电，才给你打的电话。怎么了？”

周游往店内望一眼，云舒手机正放在木桌前充电。

“刚才我沿着你平日走来的路去找你了，怎么没见到你？”周游又问。

“今天我从另外一条路过来的。”云舒道，转而又问：“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游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云舒一边往店里走，一边说：“没事就好，来，快吃饭吧，都凉了。”

云舒的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疑点，可周游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想要问清楚，一时又不知如何问起。

周游回到店里，那面四四方方的镜子依然挂在墙上，镜子里的李燕却不见踪迹。

不知是不是因为云舒的出现，暂时隐匿。

周游心思在李燕身上，吃饭之后便与云舒道别。

等云舒走远，周游准备锁门，忽然从黑暗里跳出个人影。

鬼吓人不可怕，怕的是人吓人。

周游往后退一步，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是才搬来隔壁的长袍男王守义。

王守义不愧是道士，隔壁刚死过人，普通人都敬而远之，而他却敢租下来。

“大晚上，你干什么？”周游忍住想要冲上去打人的冲动，问王守义道。

“刚才从你店里出去那个小姑娘，是你女朋友？”王守义反问。

“怎么？”周游对王守义并没有好感。

周游隐约觉得，王守义是一个奸猾小人。

不然一个道士不会在明知镜子有鬼的情况下，还让别人帮忙。这分明是故意陷害。

周游忍不住想：“李燕虽说过恨我，但从始至终，我并未碰过镜子，李燕的鬼魂应该不会找上我。如果一开始镜子由王守义扔掉，那么镜子极有可能再次回到隔壁，而非我的理发店。我自然也不会变成李燕的攻击目标。”

周游不想与王守义多费唇舌，招呼着王守义离开，却被拒绝。

王守义一手拽着卷帘门，一只脚伸进理发店内，防止周游关门。

“我知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什么原因，你想对付那面镜子里的李燕对不对？”

被王守义看穿，周游也不隐瞒。

“知道还不赶紧走！”

“如果我告诉你，那面镜子里的女鬼已经没了，你会怎么想？”

031 盒子

镜子里的女鬼没了？

“你说什么？”周游不敢置信地盯着长袍男王守义。

“我说镜子里那个叫李燕的女鬼已经消失。”

王守义走到四方镜边照了照，用手扒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因为个子矮小，镜子里只照到他的脑袋。

“现在它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还比不上你这理发店的另外两面镜子。太小了，连个身都照不全。”王守义嘀咕。

从周游回到理发店，确实感觉店内与离开之前不一样。

之前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像是被一双眼睛盯着，现在那种感觉没了。

李燕……去哪了？

周游盯着王守义，暗想，“难道是王守义良心发现，觉得过意不去，趁着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把镜中的李燕解决了？”

周游心中有一丝的触动，不过更多的还是郁闷，因为他想利用周燕的鬼魂帮助自己回忆。

“你把李燕的鬼魂收了？”

“我倒是这么想的，但没来得及。我刚到你店门就发现它没有了邪性。”王守义说得一本正经。

周游忍不住一声冷笑，觉得自己高看王守义了，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如果他真想帮自己，之前也不会让自己去按摩店帮忙处理镜子。

周游正准备赶走王守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惊得一身冷汗。

“镜子中的李燕消失了，而刚才云舒正好又恰好在店里……该不会镜中的李燕杀掉了云舒，刚才离开的并不是云舒，而是被李燕附身的云舒躯体？”

周游越想越心慌，却听王守义道：“小周，我觉得你那个女朋友有问题……”

“什么问题？”周游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未细究王守义话中深意。

“刚才你离开理发店的时候，我就在隔壁看着，你走没一会，你女朋友就来了，一个人进到店里，锁上门，不知道在里边干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重开门，给你打电话。”

周游一听这话，心里更乱了。

“你的意思是，李燕杀了云……杀了我女朋友？刚才从店里离开的并不是我女朋友，而是李燕？”周游问出心中疑惑。

王守义摇了摇头。

“那你什么意思？”

王守义盯着周游看，没有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你倒是回答我的话啊！”

“我并没有从你女朋友身上感受到邪性的东西。”王守义回答。

周游盯着王守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小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王守义问。

“你的意思是，镜子里的李燕……是云舒解决掉的？”

王守义点点头，“镜中不再有亡灵，证明李燕魂魄已逝，中途只有你女友进来过，结果一目了然。”

周游盯着王守义，似要看穿他的内心。

如果王守义所言不假，那云舒确实有可疑，可是……王守义本身并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云舒有疑点，王守义疑点也不少。

突然租下隔壁按摩店、神出鬼没……

周游甚至怀疑，王守义之所以搬到隔壁，会不会是为了监视自己？

虽然周游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如果王守义是密闭屋挑战里的人，那他的监视就能理解。

当然，这仅仅是周游的怀疑，并没有证据。

周游心中唯一确定的是：王守义不简单。

“小周，你女朋友能解决掉镜中的李燕，可见不是一般人呐！”王守义一句话打断了周游的思绪。

周游实在看不透王守义，不想再和他交流，在肩膀上推了一把。

“别胡说八道，我女友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不是像你这样的江湖神棍。走走走，赶紧出去。”

王守义比周游矮上大半个脑袋，瘦瘦的，周游三两下将他推出了门。

关上门后，外边传来王守义敲门的声音。

周游不予理睬，好一会后敲门声停止，隔着卷帘门，周游隐约听到王守义的一声叹息声。

周游并非不信王守义的话，相反的，王守义所说，也正是他所怀疑的。

一直到完全听不见王守义的声音后，周游将理发店内光线调暗，站到理发店正中，正对四方镜。

就像之前见到李燕那样，呼唤李燕的名字。

整整十分钟，镜子安安静静，不见李燕，也没有指甲刮镜面发出的刺耳声。

正如王守义所说，李燕的亡灵真的没了。

周游忍不住一声叹息，心里解脱，却又隐约的不畅快。

如今的自己虽没有十足把握解决李燕的亡灵，但至少不会受制于她。

倘若如昨夜的水鬼，杀死他获得他的记忆，周游就能从李燕往昔记忆里挖掘出自己的过往。

“至少我能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过去的我。”

“哎！”周游又是一声叹息。

周游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舒服。

他心里很清楚，镜中亡灵是王守义给自己下的一个套，下套人不可能主动解套。

所以，李燕不可能是王守义解决的。

王守义又直言云舒身上没有任何邪性，不可能被李燕所杀。

那么镜中王燕的消失，极有可能是云舒所为。

周游睁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从第一次见到云舒开始回忆。

第一次云舒的出现就是诡异的，大晚上一个小姑娘如何出现在一个已经无人的广场？

云舒做了周游记忆中女友马晓欣的所有事情，但是她却不是马晓欣。

尔后，云舒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晚上。

周游从未在白天见过云舒……

以前，周游一门心思全部在查密闭屋的事情，从未认真想过云舒的古怪。

周游自知，如今自己已经回不去记忆中的日子，如果想要留下来、并且活下去，身边就不允许有可疑之人。

“云舒算一个，王守义算一个……”

周游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有了打算……

第二日周游睡到近中午才起床，走出门发现隔壁按摩店已经焕然一新。

原来的招牌被撤掉，换成了黑底红字的‘王守义大师’。

周游一直诟病自己理发店的‘纤丝发廊’几个字又土又难看，对比‘王守义大师’的招牌，顿觉高大上了很多。

还真是有对比，才有伤害。

隔壁店门虚掩着，周游站在门外往里望一眼，没看到半个人影。

犹豫片刻，周游打开门走了进去。

按摩店看起来很新，应当才装修不久，大白墙很干净。

王守义为省钱，并未重新装修。

昨天半空店铺，今天就摆上自己的东西，王守义做事倒是挺干脆迅速的。

店内放着两个陈列柜，上头摆着一些香蜡纸钱，墙角堆放着两个纸人。

原来王守义说的‘做死人’生意，指的是开寿衣店。

一个寿衣店取名‘大师’，果真奇特。

周游在屋内转一圈，余光瞥见木柜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搭着一张黑布。

盒子只露出小半个角，黑色、亮漆，边角似乎还有很小的雕花。

屋内光线并不强，加之木柜在店铺最里边，周游看不大清木盒上雕的什么花。

周游径直朝小盒子走过去，手轻轻放在盒子上方……触手生凉，不像是普通的盒子。

王守义是个道士先生，他的店内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并不奇怪，但这个盒子，周游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周游知道，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好，但是盒子就像有某种吸引力。

周游轻轻掀开黑布……

“你干什么？”

忽然背后传来王守义的声音，周游立马收回手。

“你爸妈没教过你不经同意，不准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吗？”王守义一把将周游从小盒子边上拉开。

周游忙道歉，连说两声‘对不起’后退了出去，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王守义……为什么在自己店里放一个骨灰盒？”

032 学生

寿衣店一般只卖香蜡纸钱等死人后用的小物品，骨灰盒店则一般开在殡仪馆附近，大多是专营店。

周游几乎可以肯定，王守义店里的那个骨灰盒不是卖的。

周游回到理发店，心绪有些不稳定。

正好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

“游哥，帮我洗头吧！”

女孩长得白白净净的，挺可爱，就是体型有些臃肿……

准确来说是肥胖，保守估计两百五十斤以上。

从周游旁边经过时，周游隐约感觉不结实的地板有些发颤。

难得有生意上门，周游不再想骨灰盒的事情，简单替女孩洗完头，到吹发时，不知是女孩太重，还是理发椅太旧，女孩刚坐下，只听‘啪’一声，女孩和理发椅同时落地。

理发椅四分五裂，女孩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游看得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后忙扶起女孩。

女孩脸上通红，无比尴尬，不住冲周游道歉。

“对不起，游哥，我不是故意的……”

损坏店内东西，周游理应让女孩赔偿。

但看女孩满脸惊慌，周游最终回答，“没事，没关系。”

说完反问女孩：“你没事吧，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孩连忙摆手，更加尴尬了。

女孩年龄不大，让她拿出几百块，周游确实不忍，换张理发椅为女孩吹干头发，临走时，女孩给了二十块的洗发钱。

看着二十元，周游心里五味杂陈：

“屋漏还恰逢连夜雨，自己已经够穷困，椅子坏掉，不换新的如何继续开店？”

思量良久，周游走出理发店。

理发店又小又旧，平时关顾的全是些熟人，很少有陌生人来。

长此以往下去，只会走向灭亡。

周游决定去一趟跳蚤市场，买一些工具回来重新整顿理发店。

让店铺看起来高大上一些，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

周游没什么钱，只有公交这一个选择，在站牌等车时，正好遇到小女孩乔静佳，背着书包远远走来。

像往常一样，二人打了个招呼。

看乔静佳离开，周游想叫住乔静佳，不想乔静佳自己停了下来，回头对周游说道：“周游哥哥，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事？”

周游疑惑。

“你今天……可不可以别出去？”

周游望着乔静佳，不明白何意。

“如果一定要出去，能不能别坐公交？”乔静佳缓缓道：“不管你今天去哪，去干什么，可不可以别坐公交车？”

“为什么？”周游问。

“没什么，就是……”乔静佳犹豫，“就是不希望你坐公交。”

不希望你坐公交……这算什么理由？

周游还想问问题，乔静佳已经转过头离开，恰好这个时候，一辆公交车开来，停在周游身边。

周游想上车，前脚已经踏上车，最终又退了回来，看身边两名穿校服的中学生，一男一女，背着书包上车去。

看着公交车离开，周游心里矛盾：

自己是否真的因为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放弃只需两元的公交车，选择至少花费二十元的出租车？

又或者说，如乔静佳所说，今日先别出门？

最终，周游选择打车。

行至一出路口，原本畅通的交通忽然变得拥堵，来往车辆堵住路口，完全过不去。

周游坐在副驾，前边是一辆大罐车，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车窗外有两个路人经过，二人谈话声传来：“出车祸了，听说公交车翻车了。”

周游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拥堵的车辆……

前方的马路上，躺着一辆黄颜色的公交车，车头已经严重变形，满地的碎玻璃渣。

公交车车尾上的‘164路’led灯还在闪烁。

周游顿时背脊一凉。

164路公交，就是开往跳蚤市场的。

不多会，救护车和交警赶来现场，从公交车里抬出十多人，当中两名穿校服的学生周游记得。

周游原本与他们在同一站上车，只是最后他选择打车。

两名学生当中的女孩满身是血，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男孩却在现场被蒙上的白盖头。

周游在马路边站了很久，直到车里所有人被抬出来、直到公交车被拖走，直到天暗下来……

周游初步计算过，盖上白布的人一共两人，被送往医院的一共九人。

后来在网上看到有关这起车祸的新闻。

公交车为避让车辆，冲上路边花坛，导致车辆侧翻。

车上一共十五人，两人当场死亡，一人在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而亡。

这起看起简单的车祸，造成三人死亡，五人重伤。

周游步行回到理发店，身上无力到像是被掏空。

如果不是乔静佳的提醒，自己会不会就变成了去世三人中的一人？

周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只是……

“乔静佳为什么会提出让我别坐公交的建议？”

因为这起车祸因她而起？

还是她能预知到车祸的发生？

当然，周游很清楚第一种可能几乎为零，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

乔静佳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预知到车祸的发生？

周游头痛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边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乔静佳奇怪，王守义也奇怪，云舒更奇怪……

周游心里在呐喊，太多的疑问让他快要崩溃，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哥哥，我想洗个头。”

周游回头，背后站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

这个男孩周游见过，他就是下午死于公交车侧翻车祸里的那名男学生。

男孩头上有血，却浑然不觉，再次对周游说道：“哥哥，我想洗个头……”

这个男孩，不是人！

周游心里很清楚，只是……

男孩在几公里外车祸死亡，为什么死后到我店里洗头？

难道男孩和之前来店里洗头的年轻男女鬼一样，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事情吗？

周游不解，但有客人上门，并不好拒绝，虽然对方不是人。

周游请男孩到洗头椅躺下，用热水冲洗男孩的头，

这一冲，男孩半个头顶给冲了下来，鲜血如水，染红了整个洗头池……

033 地狱犬

男孩尸体从公交车里抬出来时，周游站在不远处，他知道男孩被利器削去了头顶。

但纵然是见过男孩的尸体，此刻看到血淋淋的洗头池，周游依然有些惊愕。

周游洗头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继续为男孩洗头，还是将掉下来的头顶捡起来拼接到小男孩头上。

这时，男孩突然说话了。

“恐怖吗？”

周游看向男孩的脸，男孩正好瞪着双眼盯着周游。

“害怕吗？”男孩又道。

恐怖？

确实恐怖！

害怕？

男孩中午去世，到现在去世不超过十个小时，完全还未幻化成完整的鬼魂形态，只是一个半透明的生魂。

周游近几日见到了太多的诡异、恐怖事情，所以对付这样一个小鬼，周游自然是不怕的。

“你……找我什么事？”周游放下手中的洗头花洒喷头，严肃问道。

男孩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来店里肯定就不是为洗头。

“既然你猜出来了，我也无须伪装下去。”

男孩从洗头床上起来，盯着周游一字一顿道：“我不应该死的，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周游发出疑惑的语气。

“今天中午你和那个小女孩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叫你别坐公交车，那个小女孩一定知道公交车会出事故。”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男孩挑眉。

“那个女孩既然知道公交车会出事故，就该阻止所有人上车。”

“呵……”周游一声低笑。

‘如男孩所言，预知会出车祸的是小女孩乔静佳，他不是应该找乔静佳吗，赖上我做什么？’周游心里想，并未讲出口。

“就算阻止，有人会听吗？”周游道：“就如同你和当时与你一起乘车的女同学一样，你们听到了我和那个小姑娘的对话，你们有因此不上车吗？”

周游自问自答：“并没有，估计当时你们还以为那个小姑娘是神经病吧？”

“你……”男孩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加上他缺失的小半截脑袋，让他看起来无比狰狞。

周游走到门口，将虚掩的卷帘门拉开：“我不想跟你计较，你请离开吧！”

“不想跟我计较？”男孩更怒了，“中午那个小女孩之所以不让你上车，肯定是知道你如果上了车，就会死在车祸中。她阻止了你的死亡，所以造成了另一名无辜者的死亡……”

周游心里咯噔一下，男孩说的话似乎并无道理。

“如果乔静佳预知到了我的死亡，又不忍看着我死，遂叮嘱我别乘公交。因为我的存活，所以造成一个原不该死的人死亡……”

这样的想法，令周游全身没有由来的一阵寒栗。

男孩越说越激动，用手指着周游喊道：“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周游看向男孩，五官扭曲，表情狰狞。

周游原本是心疼男孩的，小小年纪失去性命，但男孩将自己的死全部怪罪到周游身上，这让周游心里很不好受。

公交车引发事故最直接的原因是公交车师傅，以及当时导致公交紧急避让的其他车辆，和周游没有直接关系。

男孩找不到别的凶手，所以将所有怒气发泄到周游身上。

这一点和之前的李燕一模一样。

想了想，周游对男孩说道：“这起车祸一共造成三人死亡，就算我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位死者，你如何确定你不是那两位死者中的一位？”

周游说的不疾不徐，男孩却更加的愤怒，龇牙咧嘴的模样，似乎想要一口咬断周游的脖子。

周游还想说话，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

是云舒，给自己送饭来了。

周游并不确定云舒是否如自己一样可以见到鬼魂，但昨晚李燕事情还没有结束，周游不想节外生枝。

周游回头看着男孩，道：“给你两个选择：一个现在离开，转世或是下地狱，走一条你该走的路；第二个，我现在就让你死，让你从这个世间永远消失。”

说话间，周游已经手起爪状，准备随时对男孩出手。

周游说话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眉头紧凑，那一双深褐色的双眸，仿若黄泉路上的地狱犬，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子的周游，给男孩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么一瞬间，男孩退缩了。

男孩前脚刚走出理发店，云舒后脚跟了进来。

如往常一样，温柔的声音道：“周游，吃饭了。”

周游看男孩子消失在夜色里，这才回到理发店，从云舒手里接过的饭盒，期间故意触碰到云舒的手。

虽然有些凉，但触感很明显，证明云舒不是鬼。

王守义说过云舒有诡异，周游自己也觉得云舒并非表面看着的单纯善良模样。

周游盯着云舒，忽然意识到：除了知道她的名字，自己竟对她一无所知。

不知她的喜好，也不知她在哪工作、家中亲人几个，甚至她住哪都完全不清楚。

周游自知，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也为查清楚李燕亡灵从镜中消失的事情，必须从云舒入手，查清楚她的身份，弄明白她身上的各种诡怪。

周游假装吃饭，漫不经心的对云舒说道：“你每天晚上给我送饭菜，回去大多是十一二点，会不会不太安全？要不然以后就别送了吧。”

话音刚落，被云舒一口回绝：“不行！”

“这一片地区虽然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但是还是很安全的，况且我每天晚上给你送饭菜都习惯了，要是不给你送，我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且我要是不给你送饭菜，你吃什么啊。”

云舒的回答，听起来毫无破绽。

“外卖啊！”

周游很想这样回答，但他知道，自从参加完禁闭屋挑战之后，除了云舒做的饭菜，别的什么都吃不下，一碰准反胃。周游对这事也感到很奇怪，但一直找不到原因。

“我白天上班，我们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见面，如果连送餐都取消，以后咱俩岂不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次面。”云舒说道。

乍听之下，云舒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漏洞。

“那要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也免得你每天晚上来回奔波。”周游提议。

“不行！”云舒再次拒绝。

云舒的多次拒绝，更加令人生疑……

034 筒子楼

“为什么？”周游问云舒。

“我晚上睡眠浅，总翻来覆去的，怕吵到你。”云舒解释。

“没关系，我不怕！”

云舒望向周游，忽然一本正经道：“周游，我们以前不是就说好了，结婚之前不发生关系的吗？”

周游顿觉尴尬，原来云舒理解错误，叫她搬过来住，理解成了二人同居。

当然，云舒长得确实不错，算是大美女一个，但周游对她确实没有非分之想。

云舒多次找理由拒绝住进理发店，周游自知，即便再坚持，云舒也不可能松口。

“一个全身是疑点的女人，怎会轻易让自己疑点暴露于人前，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周游如是想。

“既然这样，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送你回家吧。”

猜测云舒会再次拒绝，周游说完后忙补充一句：“这条街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年轻女孩子每天晚上大半夜回家，我确实不放心，万一你出个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

对上周游的眼神，云舒最终点了点头。

等周游用餐结束之后，二人一起回云舒的家。

云舒住的地方离周游的理发店其实并不远，只不过大晚上的，路上没什么行人，车辆也少，路灯忽明忽暗。

别说云舒一个女孩子，周游一个大男人，走在路上都有些惶恐，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十多分钟后，周游和云舒停在一栋很老旧的筒子楼前。

四楼404房，周游将云舒送到门口。

“我到了！”云舒道。

周游点头，看云舒打开门后，提议道：“要不……我进去坐一会再走？”

“还是别了吧！”

云舒再一次拒绝周游：“天太晚，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云舒出现，周游对她就充满了好奇，而今她越是遮遮掩掩，周游越是想要一探究竟。

周游坚持：“就坐一会……”

说着，周游侧身便要挤进去，被云舒猛推一把，瞬间退回到走廊里。

“我说了，今天天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云舒的语气忽然变得生硬。

“我困了，想睡了，你赶紧走吧。”云舒不给周游进屋的机会，留下一句话后进到屋内，重重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游心里有气，却无处可发。

“难道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见不得光的东西，怕我看见？”

周游如是想，抬起手想敲门，但很快又放了下来。

人在维护自己秘密的时候是最决绝的，尤其是女人。

最终，周游还是决定离开，来日方长。

没走几步，背后的门忽然打开，云舒探出半个脑袋，对周游道：“这里晚上不安全，你赶紧回去，别逗留。”

周游心里一阵好笑，这里黑漆漆的，有什么可逗留的？

刚想完，云舒又说了：“如果听到什么声音，或者是看到什么事儿，千万别理，只管回家，听到了吗？”

周游点头，听云舒补充：“赶紧走吧，别站着了！”

耳边再次传来关门声，周游并未停留，径直下楼。

刚走下楼没多久，忽然听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一声女声：“救命啊！”

周游猛回头，见一个只穿了内衣裤的中年女人，疯狂从楼梯上跑下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睡衣、拿着一根擀面杖，满身横肉的中年男人……

路灯很暗，周游勉强看见中年女人身上有淤青，明显被打过。

片刻的功夫，女人跑到周游身边，像是见到了希望，一把拽住周游衣袖，哭喊道：“救我，我老公要杀我，救救我……”

周游觉得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不太合适，把女人护在身后，冲中年男人一声低喊：“你干什么？”

中年男人用擀面杖指着周游，大声喊道：“滚开，别他妈多管闲事！”

“殴打妻子是家暴，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我打我自己的女人，犯什么法？她嫁给我，就是给我打的，你一个外人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他妈多管闲事。赶紧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中年男人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打女人你还有理？”周游冲中年男人低骂：“没出息的男人才打自己老婆……”

“你……”男人满脸愤怒，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

话还没说完，黑暗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一手压着周游的肩膀，另一手拽着周游的手臂，强拉着周游朝马路边走，同时不忘和女人老公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请继续……”

周游转头看清楚来人，正是昨天才搬来隔壁开寿衣店的王守义。

周游想摆脱王守义的束缚，他的力气却更大了，同时还小声对他说：“别多管闲事！”

身后不停传来中年女人的求救声、哀嚎声，以及她老公的暴怒声……

每一声落到周游的心坎里，都无比哀痛。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各种悲剧发生，当事人在承受伤害之时，会因为疼痛而悲伤，而很多旁观者，同样会因为当事人的悲伤而悲伤。

或许，这就是感同生死，这就是怜悯之心，这就是人最初的善良。

周游很想回去帮女人，被王守义死死拉住。

同时，王守义很小声地在周游耳边问道：“筒子楼里住了这么多人，夫妻俩声音哭喊声这么大，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架？”

被王守义这么一提醒，周游恍然大悟……

夜深人静时候争吵声尤为刺耳，筒子楼里这么多住户，没有一人出来帮忙，就连门也不曾见有人开。

这是怎么回事？

周游不明所以。

“因为……”王守义压低嗓音道：“这个筒子楼里住的都不是普通人，这对夫妻更不普通……”

“难道是鬼？”周游还是没太明白。

王守义摇了摇头，“我告诉你，这对夫妻比鬼还要恐怖。”

“什么意思？”周游越听越迷糊。

“没想到你女朋友竟然住在这里。”王守义不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

035 “人”

王守义一边嘀咕一边将周游带到一处草丛后躲起来。

“这是别人的家事，你看着就行了，别多管闲事，对你没好处。”王守义拦着周游劝说。

“还有，小周我告诉你，不仅这对夫妻的事不能管，凡是有关这个筒子楼里的事，你看见了统统不能管，有多远躲多远。”

周游被王守义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问王守义：“到底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

“什么意思……”

王守义一声嘀咕，指着争吵的夫妻俩说道：“你看那男的后腰上是什么？”

距离有些远，光线也比较暗，但周游还是看得很清楚，那男的后腰上分明别着一把半米多长的砍刀。

“如果刚才你敢上去阻拦，那把刀就会砍在你身上，不出一分钟就能让你血溅当场，你的尸体也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王守义说得无比肯定。

“那个胖子腰上的刀，就是为你这种多管闲事的人准备的。不管谁，只要敢上去拦着他打老婆，他就敢动刀砍人……”

王守义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无奈。

周游一阵后怕，刚才自己的注意力一直在中年女人身上，丝毫没留意到别在男人身后的刀。

这样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暴乱。

“公然家暴妻子，还在身上别刀，意图砍伤行人，没人敢管吗？”周游心中愤怒，一声低喝。

殴打妻子，多么阴暗变态的作为。

而且要紧的是人心的冷漠，偌大的筒子楼，几十户人家，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帮忙。

当然，周游也没有上去帮忙，不是因为他怕女人老公，而是王守义接下来又说了：

“不是没人管，而是不会有人管。我说了这里住着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周游依然不明白，一脸疑惑地盯着王守义。

王守义松开拽着周游的手，说道：“你只管安静看着就行，别再多问，也别多管闲事。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那个挨打的女人好。”

不管不问，是为被家暴的女人好？

周游无奈，不好再多问，与王守义蹲在草丛背后远远看着。

说真的，男人下手真的狠，打在女人身上的每一棍子都下死手，看得周游一阵不舒服，而且女人的哭喊声也特别凄惨。

周游用了很大的自控力，才阻止自己不上去多管闲事。

男人打了约莫十分钟，最后累了，提着棍子回到楼上的房间。

女人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最后扶着墙壁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上楼。

405，二人刚好住在云舒的隔壁。

中年女人只穿了内衣裤逃出门，并没有带钥匙，回家发现门被锁了起来。

女人进不去，在门上不停的敲，嘴里喊着‘老公开门’。

男人一开始没理她，女人敲得更加厉害，声音也越大：“老公，开门啊，我冷，我要进去，求求你开门……”

男人怒了，打开门一顿大骂：“臭婆娘，你还回来做什么？”

女人没回答，径直进了屋，随之门被关上，屋里再是一阵吵闹，但周游已经听不清楚。

周游看得一阵火气上来，忍不住一声低骂：“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她老公这样打她，她还回去？”

王守义冲周游笑笑，“小周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完这句话，王守义转身离开。

周游跟上去想问个明白，但王守义明显不想再细说，转身问周游：“想不想吃点宵夜？”

周游摇头，刚想拒绝，王守义又说话了：“去你以前喜欢的那家烧烤摊喝点怎么样？好久没去过了。”

以前喜欢？

有关自己过去，周游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去吃点。”

周游回答，跟着王守义一起离开筒子楼，没走几步感觉身后有些异样的感觉，回头一看，远处筒子楼四楼的一个窗户有亮光透出来。

周游隐约看到像是有个脑袋趴在窗户上，随着周游的回头，脑袋瞬间缩了回去，同时亮光熄灭。

403，和刚才打架夫妻一样，是云舒的邻居，只不过，一左一右。

周游一直跟在王守义身后，三步一回头。

周游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许他希望能在筒子楼里看到云舒的身影，至少证明她和筒子楼里别的人不一样……

结果是失望的，一直到最后，云舒都不曾出现过。

很快的，周游和王守义二人停在路口一家路边烧烤摊。

很显然王守义是常客，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以后，娴熟地点了不少吃的，当中荤菜远远多余素菜。

“还是老规矩，烤生一点吗？”

老板问，抬头看一眼，发现了周游，忙又说道：“哟，小周，好久不见你来了。”

周游笑笑，点了点头回道：“最近有点忙，没时间。”

老板同样笑笑，“那你们坐，我这就帮你们烤着。”

周游跟着王守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多会烧烤端上来。

周游一看盘里的肉……

哪里是烤生一点，分明就是生肉上撒上烧烤料。

一环羊腰子上，还隐约有血迹。

王守义不以为意，一手抱着一瓶酒，一手拿上一串带血的羊腰子边啃起来。

边吃边冲周游道：“你愣着做什么，赶紧上手啊。这些不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我以前喜欢吃生肉？”

周游心里抗拒，又不好悖了王守义的面，拿了串相对熟一点里脊肉，

咬了一口，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想吐，又怕王守义看出点什么，顺手拿起啤酒往嘴里灌上一大口，和着没咬碎的里脊肉咽下肚。

但啤酒喝得太过猛烈，忍不住连连咳嗽。

“小周，你别喝那么急，啤酒有的是，喝完再叫老板拿就是了。”

周游笑笑，为化解尴尬顺便转移话题，问王守义道：“你之前说筒子楼里住的都不是普通人，你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吗？”

王守义喝一口酒，忽然变得很严肃，问周游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周游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每个城市，无论大小，都有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个‘藏污纳垢’并非真正的污垢垃圾，而是指人……”

036 怪咖

“人？”周游一脸渴望地望着王守义。

王守义徐徐道来：

“这群人躲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他们可能是有精神病的人；可能是有各种传染病、无法治愈的病患；也有可能是杀人狂魔或者越狱的囚犯；更有可能是已经死亡，却仍对这个时间流连忘返，不肯离去的活死人……”

“他们被世人唾弃、憎恶、甚至恐惧，他们有生命，却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们对‘活着’有着比常人更强烈的憧憬和向往，可是他们又无法主宰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消亡！”

“用一个最简单的词语形容，他们都是怪咖！”

“鬼之所以为鬼，是因为他们死后怨气不散。鬼的存在一般为复仇、或是为重生，但筒子楼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比鬼恐怖多了！”

王守义一口气说完，猛往嘴里灌一口啤酒，盯着周游问：“听完这些，你觉得你还可怜刚才那个挨打的女人吗？”

一时之间，周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守义自顾自咽下手里最后一口羊腰子，问周游道：“你那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住进那栋楼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还有她为什么住进那个筒子楼里？她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你清不清楚？”

这个问题倒是让周游为难了。

如果说不了解，那一定会引来王守义的怀疑，若是说了解，又该如果向王守义介绍？

想了想，周游回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这句话，周游自己听起来都毫无说服力。

“上什么班，在哪上班？”

果不其然，王守义盯着周游继续发问。

王守义的目光令周游心里一阵不舒服，就像自己被扒光衣服站在王守义面前一样。

“她……在一家超市上班！”周游想了想，将自己记忆中属于女友马晓欣的工作说了出来。

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周游知道王守义自然不会信。

王守义未再细问，或许知道自己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两人心照不宣，又喝了点酒后，一起回去。

快到理发店时，周游远远看到一道黑影，立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路灯很暗，将黑影衬托得更加阴森幽暗。

虽然看不清黑影的脸，但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周游一眼认出来：正是中午死于车祸里的那名男学生。

“还以为他找地方躲起来了，没想到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周游心里想，往前快走几步又猛然停下里。

回头一看，男孩跟了上来，见周游停下猛跟着停了下来，跟踩刹车似的。

“看来这个小子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周游看一眼身旁的王守义，他似乎还没注意到男孩的存在。

难道王守义看不见男孩？

想了想，周游问王守义道：“王哥，问你个问题，这个世间既然有鬼魂的存在，为什么我们平常看不见？”

王守义停下来，反问周游：“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周游笑笑，“好奇，随便问问。”

王守义想了想道：“鬼乃死人怨气幻化而来。说到底，鬼魂鬼魂，其实就是一缕幻影，普通人当然不可能看得见。要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瞧见，那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周游笑笑，又问：“那你有没有见过真的鬼？”

王守义停下来瞪着周游，眼神有些犀利。

周游以为自己说错话，忙要改口，王守义说话了：“我们捉鬼靠的是法器……”

简单一句，周游已然明白，王守义确实看不见男孩的存在。

王守义的话还在继续：“这么跟你说吧，我们道家有很多法器，大多是祖师爷流传下来的，每一样有每一样的用途……”

周游无心听这些，又问道：“那鬼魂是如何判定的？何为鬼，何为魂？”

“魂有两种，一种是属于活人身上的魂，又称生魂。这类魂一旦丢失，可能造成人无精打采，生魂丢失，是可以找回来的；另一种魂是阴魂，既人去世七日之类的的魂魄。这类魂……”

说到这里，王守义忽然停了下来，瞪着周游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以前的自己不信鬼神？”

周游心里嘀咕，嘴上却笑道：“以前不是不懂事吗，现在经历多了，尤其是李燕的事情之后，这些东西自然就信了。赶紧说说吧，阴魂是怎样的？”

“这阴魂……人去世七日之类，魂魄离体，这类魂叫阴魂。因为没有了身体的吸附力，阴魂可四处飘荡，去自己生前喜欢的地方，或是去做生前想做又没做过的事情，总之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鬼呢？鬼又是如何形成？”

“鬼是由阴魂成长而来。”王守义道：“人在死后怨气不散，脱离身体的阴魂自然带着怨气，且怨气越来越强，七日后仍不消散，自然成了鬼。鬼由阴魂成长而来，简单理解：阴魂就是鬼的雏形，就跟人在娘胎中一样，一旦出生就成了鬼。”

周游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忽然道：“你的意思是……去世七日之内的阴魂是无法伤人的？”

王守义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周游望向不远处路灯下的男孩，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眼神里如此怨恨，却一直不动手的原因，原来不是他不想，而是没办法。

中午到现在，不过十五六个小时，现在的男孩没有害人的本事。

“七日，只需等七日，他由阴魂变成了鬼魂，就是他对我下手之时。”周游想着。

同时，周游明白了之前李燕为什么恨自己，却无法伤自己的原因：镜子出现在理发店时，距离李燕去世才五、六天的时间。

周游对王守义道谢，回了理发店。

想当然的，男孩跟随周游而去，不过一直和周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周游进、他退，周游退、他进。

“还真是有意思。”周游忍不住想。

周游心思全在男孩上，不曾注意，他走进理发店之后，王守义站店外站了很久，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好一会后，王守义嘴角露出了微笑。

可是，明明是笑容，看起来却如此的诡异……

037 喊叫

回到理发店的周游简单洗漱完便躺上了床，原本想检查藏起来的一百万是否安恙，看到一直跟在身后的男孩，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被一个人盯着，尽管对方只是一个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的小鬼，但周游依然觉得不自在。

闭眼睁眼，发现男孩睁大双眼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像……

浑身爬满虱子，奇痒难耐，让人很不舒服。

周游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男孩道：“要不过来一起坐会儿？”

男孩站在房间门口盯着周游，不动，也不回答。

“你跟着我，就是想监视我，还是想等七日之后，化作鬼魂，杀我复仇？”周游再问。

男孩依然没说话。

“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七日吗？”周游继续问。

“我隔壁就住着一个道士，专门捉鬼的，要是被他发现你，你就完了。”

“不会的……”男孩终于开口，否定周游说的话。

“哦？”周游来了兴趣。

“如果他想收了我，早动手了。”男孩说得不疾不徐，“他是道士先生，我跟着你，他不可能感知不到。”

周游捏着手机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是啊，王守义是道士，即便他和自己不一样，无法用肉眼看到鬼魂，但他能感知到封固在镜子里的李燕的魂魄，又怎会察觉不到男孩的存在？

除非……他假装不知。

“这个道士……果真不简单！”

周游没有心情再与男孩唠嗑，闭上眼全是王守义那张满是褶子的脸。

“他用镜子里的亡魂害我，又在筒子楼救我，他究竟是想害我还是救我？

他在盘算着什么？”

周游越想越觉得头疼，转头望向小孩。

“我劝你赶紧离开，该去哪儿去哪儿。我告诉你，我要想废了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周游说完，眼神逐渐变得恐怖。

自从杀了水鬼老人，周游便感觉自己与以前有所不同，仿佛继承了水鬼老人凶残的习性。

小孩似乎被周游的眼神吓到，停留片刻后，消失了。

这一夜，周游完全无法安睡，脑子里浑浑噩噩。

周游知道，自从密闭屋挑战之后，自己就变了，不可能回到记忆里的生活。

现在自己身边危机四伏，有捉摸不透的邻居王守义；有不明身份的女友云舒；有诡谲小女孩乔静佳；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孤魂野鬼……

要想好好活下去，这些有问题的人，就得一个一个查清楚。

“若是对我好的就留着，若是害我的……”

周游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指甲比以前长了一些，也尖了一些。

“这双手能轻松屠鬼，不知是否可以轻易杀人？”周游心里想。

快到天亮时，周游受不住困乏，眯眼小睡了一会，醒来时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一刻。

周游起床，用凉水冲一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打开卷帘门，走了出去。

往日一般七点二十分左右，乔静佳会从理发店门口路过。

昨天的公交车事件，乔静佳救了周游一次，周游想感谢乔静佳，有些问题顺便询问乔静佳。

他不知乔静佳住哪，所以才想着一大早到门口堵人的想法。

老街道的清晨与夜晚完全不同，人来人往，也算得上热闹。

周游在门口站了约莫半个小时，一直不见乔静佳出现，看一眼手机上的日历，猛然发现今日是周六。

“小学生周末放假……”周游在心里暗骂自己，转身回了理发店。

几分钟后又出来，锁上卷帘门朝街尾而去，方向正是去往云舒住的筒子楼。

昨晚送云舒回家，周游特意记过沿途的标志建筑，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周游还是很快找到地方。

白天的筒子楼，比夜晚看起来更加破旧，肉眼可见墙壁斑驳，好些地方甚至长出了青苔。

筒子楼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只有荒芜的杂草和西南角一个已经坍塌的废旧工厂。

和昨天晚上一样，筒子楼里很安静。

如果不是走廊上稀稀疏疏晾着的衣服，周游会认为这是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筒子楼一共七层，周游缓慢走向四楼，停在404前。

“叩叩叩……”周游手指扣在大铁门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他知道，白天的云舒肯定不在家，但他心里还是希望云舒能出现。

等了一会，无人开门，屋内也没有任何响动传来。

“叩叩……”周游再敲门，同时喊道：“云舒，你在家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安静与沉默。

周游第三次抬手，准备敲门，忽然从隔壁传来女人的声音：“你别敲了，这屋里没人……”

声音从405传来，周游记得，昨晚那对打架的夫妻，最后就是进了这间屋子。

周游走到隔壁，看窗帘拉开一小半，昨晚那个挨打的中年女人扒在窗户上，冲周游说道：“小伙子，别敲了，隔壁没人。”

女人和昨晚一样，只穿了一件内衣，露出大块大块的肉，隐约可见身上有淤青。

周游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问道：“没人？”

“没人！”中年女人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家隔壁一直没住人。”

“怎么可能？昨晚我亲自送她回家，亲眼看到她进门。”

周游皱起了眉头，心里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云舒真的不是人？

自己能见鬼，所以能见到她，外人都看不见。

一种恐惧从心里蔓延。

“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把一个女鬼当女朋友，还每天吃女鬼送来的饭菜……”

周游觉得心里有点恶心。

忽然，房间里传来一阵男声：“你个疯婆子，又在跟谁说话？”

说话间，房间里出现昨晚那个满是横肉的男人，手里拿着擀面杖，指着中年女人，一脸的凶相。

“没，没有人……”女人解释，反手一把将窗帘拉上。

“你他妈还掩饰，老子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背着老子找小白脸？”

“我没有……啊……别打我……真没有……他就是个问路的……老公，求求你别打了……”

房间里传来棍子敲击的声音与女人的喊叫声……

038 筒子楼里的马晓欣

周游听着女人的惨叫声，心里不是个滋味。

“大哥，你别打了，我真的只是问路的，我找住在你们隔壁的女孩子。”周游喊道。

房间里又传来两声敲击声，接着窗帘拉开，男人站到窗口瞪着周游。

中年妇女被打的嘴角流血，趴在地上，看着有些可怜。

周游忙再解释：“我真的是来找人的，住你们隔壁404的女孩儿，可是刚才嫂子……”

说一半，周游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好，改口道：“刚才你媳妇说隔壁没住人，是真的吗？”

男人听罢，转身一棍子打在女人身上，一阵大骂：“你个疯婆子，又乱说话，吓唬人是不是？”

说着转头看向周游，道：“别信她的，隔壁确实住着个小姑娘。”

周游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云……云……”

“云舒！”周游补充。

“对对对，就是叫云舒，长的还挺漂亮的。”男人笑道：“你是她男朋友？”

周游想说是，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你找她什么事？”男人再问。

“一点小事。”周游胡乱搪塞。

确定云舒住在隔壁，周游原本想向男人打听更多关于云舒的事情，不想男人接下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

一句话问得周游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不喜欢吧，云舒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友，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背后这么说，不知道会惹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说喜欢吧，自己心里又确实对她没什么想法。

“沉默……沉默就是喜欢对不对？”男人笑道，忽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别说你喜欢，我都喜欢。说真的……”

说着，男人靠近周游，压着嗓音道：“那个小姑娘一个人住，肯定很寂寞，好多次晚上我都想过去陪她……”

男人越说越下流，周游不禁皱起了眉头，一声低喝：“闭嘴！”

男人并未看出周游的愤怒，斜着眼看周游，继续说道：“那个小姑娘前凸后翘，人长的好看，身材又好，小兄弟，你敢说你不想睡她？实话告诉你吧，我想睡她，早就想……”

“我叫你闭嘴！”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周游几乎没有犹豫的，手捏成拳头，对准窗户内男人的脸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这一拳很重，男人被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男人回头瞪着周游有一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之后一阵暴怒：“敢打我……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说着，男人挥着棍子想打周游，被周游后退一步躲开。

男人气得满脸涨红，用棍子指着周游骂道：“你个小子有本事别走……”

就算男人不说，周游也没打算就此离开。

周游两步走到门口，不多会听到屋内传来开门声，以及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随着话音一落，大铁门被打开，与此同时，周游直接上手，一把拽住男人的头发往自己身前一拽，

男人吃力，一个踉跄，直接扑到走廊上，棍子从手里脱离。

周游捡起棍子，指着男人脑袋低低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话？”

男人体型肥硕，被周游压着，扭了两下起不来，嘴里不依不饶道：“就心里话怎么了？那个女人每天大晚上的回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老子早就想睡她了，要不是……”

男人话没说完，周游一棍子重重打在男人后背上，顿时传来男人一阵杀猪般的喊叫声。

周游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云舒没有丝毫的感情，也不抱任何幻想。

但是莫名地，听到男人说着侮辱云舒的话，他就觉得特别生气，有一种从心里滋生的愤怒。

他不想云舒被亵渎。

“你再说一次！”因为愤怒，周游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低沉。

“老子说，老子早就想睡……”

男人扯着嗓门大喊，但下一刻变成了哭喊声。

周游连续两棍子打下去，男人光着上身的背部立马出现几条红印子。

“还说吗？”周游再次问道。

男人吃痛，不敢犟嘴，直摇头道：“不……不说了……”

周游低低道：“云舒是我女朋友，以后如果你再对她出言不逊，或者有什么龌蹉的想法，我撕烂你的嘴巴。”

男人怕了，连连摇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很好！”

周游在男人身边蹲下，刚要说话，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放开我老公……”

周游回头，只见中年女人手里捏着刀，朝周游砍过来。

周游反应快，用棍子拍开女人手里的棍子，不想女人像个疯子，反手一把拽住周游的手臂，重重一口咬了下去。

痛……

前些天周游被阳阳家养的猫咬过，很痛，但是不钻心。

可女人这一口咬得周游钻心地疼。

周游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女人的嘴分开，可是手臂上被女人咬出的伤口猩红一片，鲜血直往外涌。

手臂上的肉，分明被女人咬下一口。

女人表情狰狞，满嘴鲜血，嘴唇蠕动，仿佛在咀嚼嘴里的肉。

周游没有由来的一阵头皮发麻。

王守义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一口咬下活人身上的肉。

周游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点事什么。

这个时候，隔壁403房间门被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马晓欣？”

周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周游和马晓欣几乎同时出声，语气里均带着疑惑。

从马晓欣打开的门缝中看过去，周游看到屋里躺着一个人，有些眼熟。

周游来不及过问被疯女人咬伤的手臂，径直朝403走去，看清楚屋里的人后惊住了。

他的这张脸，周游认识。

确切来说不是认识，只是从照片里见过。

之前周游去过两次阳阳家，在他的茅草屋里，看到过几张阳阳和一个中年男子的照片。

不用想，周游都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阳阳父亲，只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马晓欣意识到周游的眼神，忙将门反锁，可是晚了，周游已经看到了。

周游不敢置信，盯着马晓欣，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话：“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说过他已经死了，是不是？”

不知是不想再隐瞒，还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马晓欣回道：“我骗了你，他没死！”

阳阳他爸龙泽天半年前参加密闭屋挑战，之后失踪，马晓欣说他死了。

没想到他没死，而是藏在这个破旧的筒子楼里……

039?于畅

“龙泽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周游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问马晓欣。

“他既然没死，你为什么骗阳阳和龙太婆说他死了？你为什么把他藏在这里，你……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周游心里有无数的疑惑，他最想知道的是：“既然龙泽天还活着，他是否记得参加禁闭挑战时的情况？挑战结束后，他的记忆有没有发生变化？”

“龙泽天他……”

马晓欣看一眼周游身后的中年夫妻，欲言又止。

周游回头，中年女人已经将男人扶起来，夫妻二人均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周游和马晓欣。

马晓欣瞪周游一眼，低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游，然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在楼板上，整个楼道里发出‘哒哒哒’的空响声音。

周游想跟随马晓欣去，走两步想起403房间里的龙泽天。

想了想，周游还是决定先找龙泽天。

门没锁，周游轻而易举的进去，龙泽天躺着一张椅子上，身上搭着一张毯子，脸色很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周游喊龙泽天的名字，龙泽天丝毫不搭理，只用一双眼睛盯着周游。

这时马晓欣折身回来，站在门口对周游说：“这儿说话不方便，想知道泷泽天的事就跟我来。”

周游看了一眼泷泽天，随马晓欣而去。

马晓欣的速度很快，一直到走出筒子楼范围才停了下来。

还未等周游停下，马晓欣开口说道：“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第一，龙天泽没死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龙太婆和阳阳，因为现在的龙天泽，已经不是以前的龙天泽。

第二，为什么把他藏在这儿？不是我把他藏起来的，是我找到他时，他就已经在这里，而且除了这儿，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第三，有关他参加密闭屋挑战的事情，他全都忘记了。”

周游听得云里雾里。

马晓欣再行解释：“换句话说，龙泽天已经失忆了，参加完密闭屋的挑战之后，他就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包括他的过往、童年、父母同学……如果不是我告诉他，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龙泽天的情况，岂不是正巧和自己相反？

龙泽天参加完挑战之后失忆，而自己参加挑战之后记忆发生混乱，难道……

那么一瞬间，周游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自己脑子里的记忆，会不会就是龙泽天的？”

仔细想一想，又排除了这个想法。

毕竟周游记忆里并没有像龙太婆那样的母亲，也没有阳阳那样的儿子。

不管怎样怎样，周游记忆的混乱与龙泽天记忆的消失，都是在参加完密闭屋挑战之后。

周游觉得：“自己与龙泽天之间，必定有什么相似之处。”

“听着周游，我跟你讲龙泽天的事情，并非我相信你，也不是我想为你解惑，而是因为你和龙泽天身上有相似之处。”

周游盯着马晓欣。

想什么，来什么。

“我和他，哪里相似？”周游迫切问道。

“气味。”马晓欣沉声道：“你们身上有相似的气味，就像……尸体的味道。”

‘尸体’二字，让周游惊讶，同时又一阵恶心。

“我是遗体化妆师，每天与尸体接触，闻惯了尸体的味道，所以对腐肉味特别敏感……”

马晓欣说得一本正经，周游听得全身发凉，心里发怵：“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有尸体的味道？”

想了想，周游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和龙泽天都已经死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打颤。

“你别紧张，可能是我描述有问题……”

马晓欣忙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你们已经死了，只是说你们身上有尸体的味道。”

“那还不是死了……”周游呛到，“活人身上怎么可能有尸味？”

“不是，我……”马晓欣欲要解释，但一时之间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

马晓欣话说一半改口道：“你们身上的味道，应该跟密闭屋的挑战有关……”

周游皱着眉头沉默一会，道：“我去问问龙天泽……”

“没用的……”

马晓欣拦着周游，“我说了，龙泽天已经失忆，而且……他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四肢已经瘫痪，连话也不会讲。你找到他也没任何作用。”

周游想起来刚才在房间里看到龙泽天的模样：

瘫软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自己和他说话，他也完全不搭理。

周游当时心中有疑惑：龙泽天躺在椅子上做什么？

原来，他已经是个残疾人。

难怪刚才马晓欣说：如今的龙泽天，已经不是过去的龙泽天。

他变得如此模样，若是回到阳阳和龙太婆身边，只会为他们添负担。

龙太婆七十高龄，连自己都快养不活，如何照顾一个瘫痪的儿子？

不过徒增龙太婆的负担而已！

有人说过：守着亲人，再多的苦难负担都是甜蜜的。

但是，一旦负担超负荷，将变成两人的磨难，严重的甚至会演变成悲剧。

“是因为挑战失败，他才变成那副模样的吗？”过了好一会，周游问道。

“也许。”马晓欣不置可否：“我也不太清楚。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这幅模样。”

“找到他？”

马晓欣点头，“龙泽天参加密闭屋挑战之后，我与他失去了联系，我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他，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现在的模样。”

四个月？

马晓欣找到龙泽天之前，他一个下身完全瘫痪的人，是如何挺过来的？

很快，马晓欣解答了周游的疑问。

“筒子楼里住的都是一些生活不能自理，或者性格怪异的人，每天都会有人送吃的过来，龙泽天留在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合适。”

周游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马晓欣明显不想再继续为他解答。

“殡仪馆还有事，我该回去了！”马晓欣与周游道别。

周游没有挽留马晓欣的理由，看着马晓欣朝马路方向而去。

没走多远，马晓欣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问周游道：“于畅，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周游一阵莫名，摇了摇头回答：“没听过！”

“怎么了？”周游反问。

马晓欣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于畅……

很陌生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周游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就像曾经有人这样叫过自己……

040 活死人

关于于畅的事，周游并没有深入多想。

和马晓欣告别，周游很快回了自己的理发店。

开门时，周游特意看看了隔壁的寿衣店，店里多了些物品。

周游往四周看看，没有看到王守义，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想法：去看看？

昨天周游在隔壁店里看到一个骨灰盒，正要细探，被王守义抓了个现行。

一个正常的生意人应该在店内放招财猫、财神爷之类，放一个骨灰盒什么意思？

能招财吗？

周游开门的手，停了下来，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是邻居，但趁王守义不在闯入别人的店铺，始终有些不道德。

最终，周游只是站在门口眺望。

在寿衣店左边的角落，周游看到一个白色的纸人。

和昨天看到的差不多大小，不过不一样的是，纸人脸上被画上了眼睛、鼻子嘴巴，身上也花花绿绿，看起来就像穿了一件花衣裳。

给纸人穿衣裳？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周游记忆里，只有死人的时候，才会给纸人画上衣裳和五官。

穿上衣服的纸人就等同于‘人’，随着死者下葬，连同给死者的纸钱一起焚烧。

周游盯着纸人，纸人也好似盯着自己。

看得时间久了，周游隐约感觉后被凉悠悠的。

最终，周游败给了一个纸人。

周游回到理发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在筒子楼被疯女人咬了一口，一路回来，血一直没有停止的意思。

血流得不急也并不多，但还是染红了周游小半个手臂。

之前被黑猫咬伤，短短一两个小时伤口便痊愈，被梁子用刀砍出的伤口也在短短时间内止住了血。

被筒子楼的疯女人咬了一口，过去近半个小时，还没有结痂的意思，甚至连血也没有止住。

周游疑惑了，在镜子面前查看伤口。

血淋淋的，有些触目惊心。

伤口又红又肿，用手轻轻碰一下，立马疼得周游龇牙。

原本周游只是打算简简单单处理伤口，等它自动愈合，可过了一个多小时，血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之前换的干净衣裳又被鲜血打湿一片。

害怕血越流越多，周游最终去附近药店买了点药敷在伤口上，再用纱布将伤口包裹住。

伤口还未完全处理好，理发店门被人从外边打开，同时传来王守义的声音：“大白天的关着门，藏屋里做什么呢？”

周游皱眉，抬头见王守义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刚才进来之后没锁门吗？”周游心里嘀咕。

“哟，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看到周游的手臂，王守义声音变得有些高昂，忙凑过来想要看周游的伤口。

周游用衣服遮住伤口，简单回答：“一点小伤，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流这么多血？”王守义看向放在一旁的周游换下的衣裳，语气惊讶，“来，我帮你看看。”

说话间，王守义抬起周游的手。

周游心中烦闷，一把甩开王守义，“我说了我没事……”

王守义丝毫不理周游的不开心，整个人在周游身边坐了下来，非要查看伤口。

二人相互推搡，原本没有固定的纱布渐渐松开，伤口全部露了出来。

看到血淋淋的伤口，王守义有些愣住，好一会后指着伤口缓缓道：“你这不像是什么小伤口啊，看起来……有些像被人咬的？”

周游眉头皱得更紧，放手撩起衣裳，暂时遮住伤口。

“行了，看也看到了，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可以出去了吧？”

王守义完全不理周游略带愤怒的语气，兀自说道：“今天一大早我看你往筒子楼的方向去，你这伤口……该不会是被筒子楼里的人咬的吧？”

遇上这么一个爱多管闲事的邻居，周游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现在的他，只想自己静静。

“不好意思，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能不能请你回你自己店里去？”

王守义听出周游言语里的意思，但他并没有离开。

“周游，昨天晚上我就告诉过你，筒子楼里住的那些都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人，你还敢去招惹他们，你是觉得你我在说谎骗你，还是觉得你自己这条命硬？”

王守义声音有些刺耳，听着像是责备，却又带着浓浓的关心。

一时之间，周游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拿药。你这个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轻则废你一条手臂，重则结束你的小命。”

王守义一边说话，一边离开理发店，几分钟后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个小包。

“来，我帮你上药。”

伤口能自愈的事情，周游并没向别的人提过，王守义不知道，周游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周游拒绝，被王守义一口否定：“自己处理个屁……”

“被那群疯子咬出的伤口，你要是能自己解决，就不可能一直往外渗血。”王守义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尤其看清楚周游的伤口之后，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活生生被人咬下了一块肉啊……”

周游没说话，也没再拒绝。

王守义说的没错，如果这个伤口能自愈，怎可能这么就还没有丝毫止血的迹象？

“昨天晚上我担心你会害怕，所以没有告诉你实话，昨晚在筒子楼见到那对打架的那对夫妻，妻子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周游脑子里出现中年女人咬过自己手臂之后那张扭曲又狰狞的脸。

“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的吗？”王守义瞪着周游问道：

“筒子楼里住的要么是有绝症的，要么是神经病患，要么是已经死亡却不肯离开的活死人。那个女人，就是活死人。”

“这个世界有人，有鬼，也有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活死人并非欧美电影电视里那种没有思维，只懂抓人的丧尸，也不是林正英电影里穿清朝服饰的僵尸，而是已经死亡，魂魄却不愿离开，强行霸占尸体。”

“这种活死人，又被叫做鬼痋。”

“鬼痋……”周游一声低语。

“鬼痋因为占据着人的尸体，所以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人一样。有自己的思维、想法，也能根据自己喜好做事，唯一的问题是，鬼痋依附人的尸体，但尸体没有新陈代谢，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细胞更替，所以时间一久，身上就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类似于尸体的腐臭味……”

041 鬼商

尸体的腐臭味？

周游记得，今早马晓欣对自己说过：“你和龙泽天身上有相似的尸体味。”

联合王守义有关活死人的描述，周游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从禁闭屋挑战出来后的自己与过去各种不一样，会不会……自己已经死亡，只是自己不自知？”

换句话说，自己会不会就是王守义口中的鬼痋？

周游感觉自己心跳加快，问王守义道：“你在我身上，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怪味’二字，周游原本是想说‘尸味’。

王守义瞪着周游，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说什么？你身上能有什么怪味？”

“我的意思是说……”周游想问清楚。

思量片刻，最终将问题咽下肚。

有些问题，也许不知道答案，会比知道答案更好。

王守义从包里取出一个深褐色瓶子，倒出一些粘稠液体敷在周游的伤口上，同时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游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用什么帮我治疗伤口？

“牛粪！”王守义回答。

“艹……”周游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王守义，就差咆哮一句：你整我是不是？

伤口虽然不大，但一直往外渗血，如果不好好处理，感染细菌怎么办？

王守义这个江湖术士，不给伤口消毒，还往上糊牛粪？

“江湖道士，江湖骗子吧？”周游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我逗你玩呢……”王守义冲周游笑笑，

“怎么可能往你伤口上糊牛粪？其实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药膏，专门治疗像你身上这种奇怪的伤。这种药膏珍贵得很，一般人我都不舍得给。”

“那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周游回道。

“感谢就不用了。”王守义道，说完后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补充一句：“把你一样宝贵的东西借给我就行……”

周游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王守义忙笑笑，“没什么……没什么……”

经过王守义的处理，伤口终于不再有血流出来。

下午伤口开始结痂，指尖轻轻触摸，不再有仿若被针刺的尖锐的疼痛感。

“没想到这道士还真有点本事。”周游在心里暗道。

傍晚时分，周游找了街头一家饭店，点了几个炒菜，请王守义吃饭，为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看着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小炒肉，王守义不乐意了，抱怨周游‘抠’。

“少说我都替你保住了一条胳膊，你就请我吃这不到五十块的炒肉片？你觉得你的手臂就值五十块？”

周游笑笑，五十块对王守义而言是小钱，对现在的周游而言可不少了。

周游赔笑，“我现在兜里紧，没什么钱，等我赚钱，一定请你吃好的。”

王守义斜着眼睛看周游，“你之前不是去赚钱吗，钱呢？”

“我要是赚了钱，还回这个破理发店做什么？”

周游无奈，有钱不敢花，这种痛苦谁体会过？

周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请王守义吃饭，‘感谢’是其二，最重要的目的是‘鬼痋’。

周游想从王守义嘴里多套出一点有关鬼痋的事情。

“你中午说的鬼痋，他们是比鬼魂更加恐怖的存在吗？”

问完后，周游觉得有些多余，就冲女人咬自己一口几个小时不见好转，一般的鬼魂都做不到。

“这些鬼痋……为什么会存在？”周游改口问。

王守义夹着一片肉，放到嘴边停了下来。

“你想知道有关鬼痋的事？”王守义反问。

周游想否定，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守义犹豫了一会，道：“行，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人一旦去世，魂魄自然离体，无法再与尸身相互依附，所以鬼痋不易形成，但是有一个特例……”

王守义压低嗓子，身体往周游身边靠拢。

周游自然迎了上去，听王守义说道：“但是如果……”

没说完，忽然传来云舒的声音：“周游……”

周游和王守义一起抬头，见云舒站在饭店门口，正望着二人的方向。

周游和王守义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结束刚才的对话。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经过昨晚和今早的事情，周游对云舒有了些抗拒。

“我听说今天早上你去找我了？”云舒同周游讲话，眼睛却看向王守义，王守义同样看向云舒。

二人对视，给周游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就像自己的两个朋友有仇，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一样。

王守义是道士，而云舒身上各种疑点，周游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和筒子楼的中年妇女一样，也是鬼痋。

若真是这样，那李燕魂灵在镜中突然消失的事情，就能解释。

“你吃完饭了吗，要不要坐下来一次吃？”为化解紧张的气氛，周游问云舒道。

“不用了！”云舒一口回绝，“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舒转身，离开饭店。

周游犹豫了一会，最终告别王守义，跟随云舒而去，正好自己也有些问题想要向云舒求证。

“云舒确实有诡异，但自己小心一些，应该不至于被她伤到。”

周游想着，走出饭店看到云舒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周游走近，听云舒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周游知道云舒说的‘他’是指王守义。

“江湖道士？”周游实话实说。

“知道他是江湖道士，你还跟他走那么近？”云舒语气低沉，似乎隐忍着怒气。

一时之间，周游不知如何回答。

不能与道士走太近，应该与鬼痋走近一些吗？

“他不仅仅只是一个道士……”看出周游心中疑惑，云舒说道，“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云舒的话让周游越来越迷糊，沉默了片刻，周游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王守义他……他不仅仅只是个道士，他还是个贩鬼商人。”云舒重重的语气说道。

贩鬼商人？

不用云舒解释，周游也能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没想到王守义竟是一个贩卖鬼魂的商人……

042 试探

“周游，你应该明白，所谓贩鬼商，就是抓鬼魂以换取报酬。这种人就跟人口贩子一样，为了自己利益，可做任何事情。”云舒告诉周游说。

周游自知对王守义不了解，一直以为王守义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先生，平时以帮人捉鬼为目的。

“王守义靠近你，目的并不单纯！”云舒皱着眉头说道。

就算云舒不提，周游也知道王守义搬到隔壁另有所图。

只是周游想不明白：“王守义究竟图什么？为什么一边害我，又一边帮我？”

“你似乎很了解他？”顿了一会，周游问云舒道。

“我不了解他，只是恰好知道一些他的过往。”

云舒压着嗓子低低道：“王守义这个人，不是什么善类，他可以为了金钱，做任何事情。”

“那你觉得他靠近我，有什么目的？”

云舒望着周游，皱起了眉头：“钱，或者是人，总有他所图的。”

周游心里一声低笑，钱就算了，人算什么？

周游正要反驳，云舒又说了：“周游，我知道你今天一早去过我的住的地方，我也知道，你现在对我有很多怀疑，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绝对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周游看向云舒，眼神清澈，一脸真诚。

周游不是小孩，也不傻，不可能因为云舒简简单单一句话便信任她。

“你……为什么住在筒子楼？”想了想，周游问道：“既然你知道我去找过你，你应该也知道我多少了解了些筒子楼里的情况，里边住的都不是普通人。你……为什么住在那？”

云舒依然看着周游，并未作答。

二人相互凝视，好一会后云舒才开口：“如果我说是迫不得已……你信吗？”

迫不得已？

周游心里忍不住一声低笑，住在哪里不行，非住在一个充满诡异的筒子楼？

“你是不是和住在你隔壁的男女一样？”

周游想问云舒是不是‘活死人’，又怕问得太突兀。

“不是！”云舒摇了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病人，而我是好人。”

‘好人’二字，似乎有别的含义。

周游从第一次见到云舒，就感觉到云舒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以前的周游是不想计较，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好。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有问题不得不面对。

“你是想说，你是整个筒子楼里最正常的人，是吗？”周游微怒，沉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舒转过身，朝理发店走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游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云舒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筒子楼里住的都是怪物，你告诉我你跟他们不一样，如何不一样？”周游瞪着云舒，眼睛微微泛红。

云舒不愿意与周游对视，别开脸但很快又被周游掰正，与自己对视。

“你说王守义靠近是有目的的，那你呢？我们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云舒盯着周游，一时半会没能讲出一个字来。

“怎么，很难开口吗？”

周游隐忍着怒气，等了一会，仍不闻云舒的回答，周游彻底努了：

“云舒，说实话吧，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友，是不是？”

周游感觉自己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段时间以来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化成了愤怒。

云舒看向周游，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你女朋友，谁是你女友？”

云舒言语肯定，周游听来却觉得无比讽刺。

“行，既然你说你是我女友……“

周游拽着云舒的手腕，朝着理发店快速走去。

云舒不知道周游什么意思，一边挣扎，一边低喝：“你干什么？”

得不到周游的回答，云舒加大声音道：“周游，你带我去哪？”

“既然你说你是我女朋友，那就做男女朋友该做的事情。”周游的声音很低沉。

“别这样，周游……放开我……你拽疼我了……”云舒变得慌张。

周游完全不搭理云舒，以最快速度拉着云舒回到理发店，一进门一把将云舒推到墙上，整个人压在云舒身上。

云舒手上冰凉，身上没什么温度，

“周游，你想干什么？”云舒在周游胸口推了几下，推不开。

“我不是说了吗，做男女朋友该做的事情！”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逼近云舒，周游感觉自己心跳很快，有些手足无措。

周游一只手紧紧抱住云舒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云舒推自己胸口的手，不让云舒躲避自己。

“周游，你别这样……”云舒的声音在发抖，眼睛里也浸满眼泪。

第一次看云舒流泪，那么一瞬间，周游想收回手，但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小姑娘躺在自己身下，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是那样的动人……

画面里女孩子的一颦一笑，激起周游心中的野性，他抓着云舒的手更加用力，整个人朝云舒靠了过去。

云舒躲闪不开，周游直接亲上了云舒的嘴。

软软的感觉，像棉花。

云舒的嘴不似她的手那般冰凉，相反的又软又暖。

周游亲上那一刻，脑子里再次有了退缩的想法，身体却没有丝毫行动，大脑里甚至有一种想要继续往下的冲动，放在云舒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往上移动……

周游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伸进了云舒的衣裳里，感受到云舒光滑的肌肤。

手指与皮肤的接触，令周游心跳加速，血脉喷张，想要继续索取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周游甚至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云舒，我要你……”

这样的想法令周游头皮发麻。

“周游，放开我，求求你了……”云舒的声音在发抖。

“停下？不可能的！”

周游心里发出拒绝。

手继续上移，直到……

片刻后，周游嘴唇传来一阵疼痛。

周游松开云舒，用手一摸，指间有血。

周游嘴唇被云舒咬出一条口子，不大，有血渗出来，味道腥腥的。

周游还未来得及擦干血渍，一个巴掌落到了他脸上。

“啪……”声音又脆又响。

周游捂着自己被打的脸，脑子里的思绪渐渐恢复正常。

自己刚才吻了云舒，而且……如果云舒不阻止，自己很有可能做出更加出格、甚至恐怖事情……

云舒狠狠瞪着周游，眼泪从眼角滚落而下。

“对不起……”周游想道歉，云舒却一个转身，离开了理发店。

043 晚了

云舒离开理发店，周游跟出去，见云舒已跑远，一边跑，一边用手抹自己的脸。

云舒哭了，周游第一次见到，也第一次因为云舒感觉到心疼。

“云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着云舒的背影，周游道歉，并没有得到云舒的回应。

直到云舒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周游转头回理发店，到门口时看到地上着一个保温饭盒。

“是云舒带来的。”

周游的心像是被拨弄了一下，很疼。

周游回到店内，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亲了云舒。

周游自知对云舒并没有男女之情，一开始带云舒回理发店，以及逼近云舒，是抱着试探的态度。

云舒住在筒子楼，筒子楼里充满诡异，周游无法确定云舒与那些鬼痋不一样。

王守义说过，鬼痋是灵魂依附在人尸之上的活死人。

鬼痋没有活人的新陈代谢，即便能动，身体也必定是冰凉、毫无温度的。

以前周游碰过云舒的手，是冰凉的。

所以，周游想要以无限靠近云舒的方式，感知她身体的温度，确定她是否是鬼痋。

前面部分，倒是在周游的计算之内，然而在亲吻云舒之后，事情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周游抬起自己的右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像个钳子一样牢牢锁住云舒的腰，并且在亲吻云舒之后，试图想要更进一步。

当时的自己，分明就想强暴云舒……

这样的想法让周游全身战栗。

为什么会这样？

周游记忆里的自己胆小羞涩，根本不敢做出强暴女孩子这种事来。连与女友马晓欣第一次牵手，都是马晓欣主动，自己像个小媳妇似的。

小媳妇变成了大野狼？

周游在镜中看自己，眼睛微微泛红，不像什么狼，倒像是一只愤怒的兔子。

周游靠近镜子，在几乎贴近镜面时，镜中人忽然咧嘴，露出一记浅笑。

周游一个颤栗，身体猛往后倒退。

仔细看时，哪有什么微笑？

分明双唇紧闭。

凌厉的眼神与微颦的眉头，让周游看起来阴冷，甚至带有一丝不易接近的寒气。

那么一瞬间，周游忽然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陌生的不是这张脸，而是脸上那些表情组合在一起后，给人的一种陌生感。

就像一对长相极度相似、甚至外表一样的双胞胎，外人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但熟悉的亲人只需一眼就能分辨。

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了！

周游不敢在看下去，就像当初在禁闭屋里面对墙上那面镜子一样，看久了感觉自己快分裂。

周游拿着云舒送来的饭菜退到里屋，开始享用今天的第一、也是最后一餐。

饭菜依然是周游喜欢的那些，热气腾腾，味道很香，闻着就觉得很可口。

可口的饭菜对比刚才自己对云舒的所作所为，周游忽然觉得自己很禽兽。

逼近云舒的初衷是验明她是否是活死人，结果证明周游错了：

云舒虽然手指冰凉，身上也没什么温度，但她的嘴唇是温暖的，而且很软，与正常人无异……

一个人死亡之后，尸体会经历从软到硬再到软的过程，但尸体的软与活人的软不一样。

无论云舒的嘴唇，还是身上的肌肤，弹性与手感都不可能是一具死尸能有的。

云舒与筒子楼里的疯女人不一样，她不可能是鬼痋。

“哎！”周游忍不住一声叹息。

“如果云舒真的是人，那今天所作所为，岂不是在玩蛇？”

守着那么个标致女友不珍惜，把她吓走……

很可能女友就此泡汤，以后的晚餐自然也没着落了。

酝酿了一会，周游从兜里拿出手机，想要给云舒打电话，按出拨通键又立马挂掉。

“如果云舒因为今晚的事情生气，以后不再跟我来往，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与云舒断了联系，是否也断了筒子楼里的各种诡异？”

周游心里无比矛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疲惫来袭，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身上传来的一阵不舒服感惊醒。

周游睁眼一看，自己身上赫然压了一个‘人’。

周游吓得一阵尖叫，下意识次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屋内原本亮着的大灯被关掉，只有从外头店里传来的灯光。

借着昏暗的灯光，周游看到压在自己身上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个纸人。

纸人画着大花脸，用墨水画出来的黑色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看得周游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纸人周游见过，中午从筒子楼回来时，在隔壁王守义店里就放着这个纸人。

当时周游还纳闷，王守义在自己店里放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做什么。

原来……

周游心里忽然有个很恐怖的想法：“这个纸人……是王守义为我准备的？”

“哟，小周，你怎么醒了？”

这时，王守义从门外走进来，将手里一个盒子放到周游身旁的床上。

周游认得，这个盒子是之前在王守义店中看到的骨灰盒。

“我就说这个盒子有问题！”

周游心里想着，扭了扭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是你困住我的？”周游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王守义点头，竟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没错，是我。”

周游并不好奇王守义用了什么办法困着自己，无法动弹，他是道士，自然有的是歪门邪道，周游只关心一件事：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帮你啊……”王守义咧嘴，冲周游露出一个微笑。

在周游看来，这个微笑比此刻压在身上的纸人还要恐怖。

“帮什么帮……我不要你帮忙，赶紧把这个纸人弄走。”周游低喝。

“呵呵……弄走？事情还没办，怎么弄走？”

王守义兀自在骨灰盒旁边摆上黄纸、三清铃、令牌等小物件。

周游不了解道学，但是纸人、骨灰盒、以及一众道家法器，让他很快明白王守义的意图。

“你想……换魂？”周游近乎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王守义又笑了，比刚才的微笑更加瘆人。

“我没看错，你真挺聪明的，不过……”王守义忽然止住微笑，脸上变得阴冷，“已经晚了……”

044 预谋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变得疯狂。

此刻的王守义便是。

“周游，咱俩虽然是朋友，以前有过交情，但是对不起了……”

嘴上说着对不起，王守义脸上却表现的很兴奋，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黄纸，一共三张，一张贴在骨灰盒上，一张贴在纸人眉心，最后一张贴在周游的额头。

黄纸宽于眼距，遮住了周游一半的视线。

周游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逼迫自己没有对王守义骂脏话。

周游挣扎，但是没用，根本无法动弹。

“跟我说什么交情，王守义，我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吧？”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周游的声音有些发颤。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王守义回答模棱两可，“小周啊，走到今天你也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有这么个身体。”

身体？

“我的事情，你都一清二楚？”

“算不上一清二楚，不过可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一些。”

一直以来，周游对王守义都存有疑惑，以前想不明白，还曾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是密闭屋派来监视自己的。

现在终于明白了。

不是……

王守义不是密闭屋里派来的人，他就是一个单纯的道士。

之前对自己所有的的好与怀，也只为试探。

“你租下隔壁铺面，是不是就是为了靠近我？”周游说出心里的疑惑。

王守义挑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周游用余光看一眼身边的骨灰盒，再道：“这个骨灰盒里装的是骨灰对不对？是谁的，你的朋友、亲人、还是恋人？”

说完之后，周游懵了，因为他又看到了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纸人。

大嘴巴，小眼睛，短头发，配上画出的花衣裳、花裤子……

这个纸人，分明就是个‘男人’

没错，纸人一般只有在死人的灵堂上才会画上眼、耳、口、鼻，‘穿上’衣服，让纸人看起来像一个人，并随着死者的下葬一起烧掉。

民间有传言，这样的纸人到了阴间，便成了死者的专属。

但是，也有特殊情况……

比如眼前这个纸人，和真人一般大小比列，压在周游身上，脸正好对着周游的脸。

周游看向纸人，纸人的眼睛也盯着周游。

二人之间脸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周游隐约感觉到有气息吹拂在脸上，就像人的呼吸，一下一下。

只不过，人呼出的气是热的，这种气息，却是冷的，像凉风。

这个纸人不是单纯的纸人，而是鬼……

确切来说，是一个有着纸人外衣的鬼魂，就像筒子楼里的活死人。

不一样的是，活死人是鬼魂寄居在人的尸体里，而面前这个则是鬼魂躲藏在纸人里。

周游知道王守义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正如刚才自己所说：换魂。

简而言之，将自己的魂魄抽离，换上此刻纸人身体里的魂魄。

将纸人变成自己。

纸人里的魂魄，应该就是骨灰盒中之人。

此人死后，王守义不惜将他骨灰带在身边，又为他制作纸人以固魂，想来应该是对王守义很重要的人。

鬼魂本是一道玄学，他们的存在各种各样，但是若想要长存，必定是依附在人体之上。

只是周游不明白，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在活着的状态下，身体与魂魄相互依存，合为一体，王守义如何能逼走身体里属于自己的魂魄？

周游心里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想怎么做？”

王守义看向周游，似乎没明白话中意思。

“你想如何逼走我的魂魄，用我的身体，复活你朋友？”周游问道。

“这个……你无须知道！”

回答与周游预想的一样，王守义怎么向自己解释‘制作’过程？

“呵呵……”周游嘴里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王守义问。

“我笑我还真是愚钝，之前在你店里看到骨灰盒和纸人，竟然一点都没怀疑。”

“哦？”

周游斜着眼看王守义，缓缓道来：“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一个道士，捉鬼是你的本事，怎么可能解决不了一个有李燕鬼魂的镜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王守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周游。

“如果我猜得没错，李燕去世第二晚你来我店里洗头，当时你就已经察觉我身上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你知道。”

“所以之后当你得知隔壁转让，便一手承接了下来，并且急不可耐地搬过来。”

“在你搬进来之前，很可能就已经知道李燕的死不同寻常，这也是你当初给我看李燕自杀视频的原因。”

“有意思！”王守义笑笑，表情耐人寻味：“继续……”

“关于李燕被锁在镜子里的亡魂，你故意不解决，而转手于我，就是为了试探我是否有能力对付她。”

周游回忆当时与王守义一起从墙上取下镜子的过程，从始至终，王守义没碰过一下镜子。

“如果我解决了李燕，证明你的猜测是对的，我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但如果我没能解决镜中的李燕，那么……我很可能会死。”

周游心里有些不舒服，深深吸一口气再继续说道：“我的死，对你没有任何的影响。”

“哈哈……”王守义忽然发出一声大笑，

“周游啊，我果真是没看错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一个地方错了。”

“哪？”

“你说我是在李燕去世后来你店里洗头时，发现了你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王守义笑得深藏不露，“你错了……并不是。其实早在李燕去世当晚我就发现了。”

周游斜眼看王守义，因为被黄纸遮住了眼，又被纸人压着，使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

好在他自己看不见，不然一定会气到跟王守义拼命。

“李燕去世那天晚上，她先到你店里剪了头发，然后向你借了一万块……”

说话间，王守义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周游顿时心跳加快，王守义连自己借钱给李燕的事情他都知道，极有可能屋里藏着一百万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周游忙唤回王守义的注意力。

“因为当时我就在外边看着啊！”王守义笑，笑得特别阴森……

045 狰狞

周游盯着王守义，如果不是没有在王守义身上察觉出丝毫鬼魂的气息，周游一定怀疑王守义不是人。

“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李燕死后没多久，你曾去过她的按摩店。”

“狗屁……”周游忍不住骂出脏话，“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店里睡觉。”

“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王守义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周游眼前，问道：“你记得照片里的这个手机吗？”

“不记得……”

周游记忆里自己没用过这样的白色手机。

“这是……李燕的手机。”王守义说道。

周游愣着，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手机是李燕死亡当晚，你从死亡现场带出来的。”

王守义说得不疾不徐，周游却已经浑身直冒冷汗。

之前王守义给周游看李燕死亡视频时，周游就曾疑惑过‘王守义从哪里得到的视频’？

肯定不可能是警察给的。

周游清晰记得，自己得知李燕死亡，是李燕向自己借钱后的第二天早晨，发现李燕吊死在按摩店内，当时自己还将李燕从上吊绳子里放下来，不过并没有在现场看到李燕的手机。

尔后的傍晚，警察找到理发店问话，两名警员丝毫未提视频，甚至当时他们话里的意思，完全不知凶手是何人。

到第二天，警察忽然确定梁子与李燕的死有关，并且开始追踪梁子……

唯一的解释，梁子死前的晚上，有人将李燕自杀的视频交给了警方。

“李燕自杀的视频，是你交给警察的？！”这是一句问句，周游却说得无比肯定。

“是我！”王守义并不否认，“如果不是我将视频交给警方，他们还会怀疑你。”

周游盯着王守义，完全说不出感谢的话。

“既然你说是我从李燕的按摩店里拿出了她的手机，为什么手机会在你手里？”周游根本不相信李燕的手机是自己拿的。

“哈哈……”王守义笑了，笑得无比张狂，“李燕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你一点半左右去李燕的按摩店，并带走手机。呵呵，是不是没印象了？”

王守义的话令周游一阵大脑发疼，就跟李燕去世那晚一样，同样的头痛欲裂。

“你撒谎，那天晚上，我明明一直在屋里睡觉，根本没有出去过。”周游试图替自己辩解。

“我刚才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可能不记得了。”

“如果真是我拿走了李燕的手机，那这个手机现在应该在我这里，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因为那天晚上我进来过你的理发店啊！”王守义突然一改刚才低沉的声音，尖着嗓音道。

周游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有人叫你的名字吗？还敲了你的卷帘门。”

周游当然记得，大约凌晨三点左右，听到敲门声以及李燕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当时自己头痛欲裂，并未理睬。

现在想来，李燕的死于镜子亡灵有关，死后她的魂魄应该就被锁在了镜中，怎可能来理发店敲门。

周游看向王守义，忽然醒悟：“那晚敲门的人，不是李燕，而是你？”

王守义微笑，用默认回答周游。

“如果刚才王守义说的是真的，自己曾去隔壁按摩店拿走李燕的手机，那么后来敲门的应该就是王守义，伪装成李燕，混进的理发店，拿走了李燕的手机。”周游心里忍不住想。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王守义说道：“不用怀疑，你想的，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王守义依然尖着嗓音，听起来就像女人的声音，周游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周游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王守义，后背上全是汗。

周游第一次有了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感觉。

不仅仅是因为王守义说的有关李燕手机的事情，还有王守义偷偷潜入自己的理发店，自己却浑然不觉。

就像今晚一样，若不是感觉身上有异物，周游或许完全不会醒过来，也不会看到王守义即将对自己做的事情。

“我门锁得好好的，你是怎么进来的？”周游问。

“当然是你帮我开的。”王守义笑着回答。

周游使劲扭动身体，冲王守义低骂道：“放屁！王守义，你个王八蛋，放了我……”

周游很郁闷，自己屠鬼的能力明明很强悍，可现在却无法动弹半分。

“放了你？”王守义脸上的笑容更加深邃，“放心，很快我就会放了你。”

王守义取来几根红绳，将纸人手掌与周游手掌完全对整齐后，用红绳套住纸人与周游的手腕，再用一样的方式将他们脚与头分别对其。

最后红绳套住周游脖子时，他被迫与纸人面面相对，若不是他鼻梁尚高，嘴就会和纸人的嘴亲上。

傍晚才和云舒亲密接触过，这会身体近乎完全与一个纸人贴合上，还是个已经死亡的男人的鬼魂……

周游心里止不住的不舒服，若不是被困无法移动，自己都快吐出来。

王守义还在继续为换魂做着准备。

周游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冲王守义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杀人？”

王守义并未搭理，甚至看也未看周游一眼。

随即，周游自嘲地一声低笑：

“你是贩鬼商，屠鬼是家常便饭，死个人对你而言自然是不足为奇的。”

“连我贩鬼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王守义语气惊讶，“看来云舒那个小丫头跟你说了不少有关我的事。”

王守义手里拿着一个铃铛，站到床头，从上往下俯视着周游，“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周游并没有回答王守义的意思，反问道：“你大费周章地试探我，害我、又救我，究竟图什么？”

“你想复活你朋友，办法有很多。这个城市每天有那么多人去世，随便找一具尸体，就能达成你的欲望，为何偏偏盯上我？”

“别的人，或者别的尸体，弄出来的只能是鬼痋，就跟筒子楼里那些变态一样，他们看起来像人，但实际上是身体已经腐烂的怪物。”王守义说得不疾不徐，“但你不一样，你能真正的复活他……”

复活？

周游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复活你朋友？”

“因为……”王守义睁大双眼慢慢逼近周游，同时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046 愤怒?

“因为什么？”周游很想知道答案。

“因为，你不是一般人啊……”

王守义将一把铜钱剑，对准纸人的后心窝猛刺了下去。

痛……从胸口忽然传来。

并非被刀剑刺中的来自皮肉的尖锐刺痛，而是一种从心窝往外扩散的痛。

好似有人用刀剖心脏，似要将心脏撕裂出一道口子，从口子里钻出来……

这种痛来得猝不及防，周游甚至来不及思考王守义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周游啊，怪老哥我对不起你了，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好好安葬你的魂魄，是要做鬼还是转世，老哥我都帮你。”

王守义低语，周游已经痛不欲生，完全听不清外界任何言语。

痛，为什么这么痛？

“王守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周游的声音在发抖。

“对不起了小周，为了他只能委屈你……”

看着周游的痛苦，王守义没有之前的兴奋，表情变得复杂。

他伸出手在周游头上轻轻摸了摸，低低道：“你就安心去吧……”

“王守义……你个……王八蛋，我看错了你……”

愤怒的周游破口大骂，但疼痛使他的声音听来来很微弱，断断续续的。

王守义没再说话，将三清铃举到纸人头顶开始轻轻摇晃。

随着声音的响起，周游胸口疼痛加剧，并且向周围扩散，不多时，疼痛传遍全身。

“王守义，你个畜生……”

周游喊得歇斯底里，似想要将身上的疼痛转换成怒气，可是即便他使出了全力，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微弱。

三清铃的声音很清脆，

“叮铃叮铃……”如早起的黄鹂叫声，可在此刻的周游听来却是魔咒，是催命曲。

周游痛得全身抽筋，但是他无法动弹，只能感受着一种仿若身体被活生生撕裂的感觉……

周游知道：王守义今天的目的是将自己魂魄逼离身体，将他朋友魂魄注入到身体当中，所以身上疼痛感并非真的身体被撕裂，而是身体与魂魄的分裂。

痛……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隐约间，周游似乎看到自己身上升起一阵若隐若现的白色烟雾，疼痛令他全身精疲力尽。

终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我……要死了吗？”

周游的视线变得模糊，彻底闭上双眼之间，依稀听到王守义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王守义的声音很高亢，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他脸上的表情也有期待变成震惊，可惜这些周游都未能看见。

周游再次醒过来，天已经大亮，压在身上的纸人与摆在身侧的骨灰盒不见踪迹。

屋内烟雾缭绕，在烟雾当中，周游看到床位坐着一个人，是王守义，正猛吸着烟。

“原来屋里的烟雾全是王守义抽的烟！”

周游觉得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咳嗽两声，忙用手捂住鼻子，并用另一只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下一刻猛停了下来。

“我……能动了？我没死吗？”疑惑的周游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

确实能动，手和身体都恢复了往常，身上剧烈的撕痛也已经消失，

只不过，周游感觉很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全身瘫软又无力。

周游小心翼翼地下床，落地之后，身体忍不住摇晃了两下，好在他赶紧扶着墙壁，不至于摔倒。

“王守义……”

周游满脑子的疑惑与愤怒，挥着拳头就要朝王守义砸下去。到了王守义身边，却见王守义木讷地坐着，除了吸烟的嘴唇在动，没有其它任何反应。

发现王守义的异常，周游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王守义？”周游用手戳了一下王守义。

王守义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王守义，你他妈说话啊……发什么呆？”

周游一声低骂，仍然没有得到王守义的回应。

周游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我真的已经死了，变成了鬼魂，所以王守义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周游回头看一眼……

“还好，床上只有被褥，要是看到一个自己躺着，那就真的证明死了……”

周游想要尝试着第四次叫王守义的名字，王守义忽然抬头，望着周游，一脸的不解，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王守义睁大双眼看着周游，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比之前狰狞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王守义能看到自己？

周游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我没死？”

“如果我死了，证明王守义换魂成功，那他现在应该满脸雀跃，而不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我才想问你！”

周游怒不可遏地一声低喝，拽着王守义的衣服领子，将王守义拉起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王守义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耷拉着脑袋，除了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周游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的生气。

“刚才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现在怎么痿了，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没耍把戏。”王守义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失败，你的这幅身体明明……”

‘失败’二字，应证了周游的猜测：他确实没死，只是……

“我的身体怎么了？”周游问。

王守义别开脸，并未回答。

周游拽着王守义领子的手用力摇了摇，低喝道：“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王守义被摇得头发晕，好一会后看向周游，缓缓道：“周游……哦不，确切来说，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周游。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王守义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让周游一阵不舒服。

周游想要否定，但仔细一想，王守义能说出这样的话，敢做出昨晚的事，必定察觉到了什么。

“你查到了什么？”周游松开王守义的衣领。

“不是我查到了什么，是……”

王守义欲言又止，周游不觉皱眉，加大声音问道：“是什么？”

“是你跟以前的周游完全不一样。”王守义看着周游，似乎陷入一阵沉思。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从你消失一个月后再次出现在理发店门口的那天早上，其实我刚好在附近，你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你了一声小周，你却没有回应。”王守义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日清晨……我见过你吗？”

047 全都不见了?

周游努力回想那日清晨发生的事……

来到理发店的第一天早上，在门口遇到了李燕和乔静佳，并且与他们二人有过对话，但并没有见过王守义。

“那天早上有个穿着破烂的人，叫过你的名字，不过叫的不是周游，而是小周，你还曾给过他五块钱。”过一会，王守义缓缓道来。

周游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急着去三夹广场，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走来，自己以为对方是个乞丐，给了他五块钱后匆匆上车离开。

原来，那个人是王守义！

“就是当时你看我一脸不认识的眼光，让我对你产生了质疑，所以之后我一直待在理发店对面，看着你进进出出，一直到当晚李燕去世，确定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周游。而且……”

“而且什么？”

王守义终于不再像刚才的毫无精神，立直了腰杆道：“而且我在你身上，检测到了阴灵的气息……”

周游背脊一凉……

这才是王守义怀疑自己最直接的原因吧？

“一开始，我以为你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类似于被鬼魂附身，所以身上有阴气，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你根本就不是周游……”

王守义看了周游一会，再道：“周游这个人很仗义，对街里街坊很好，但是他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好色……”

“据我所知，他跟不少人都有一腿，包括以前隔壁按摩店里的李燕……”

周游忽然想起李燕去世那一晚来店，剪发结束后忽然从背后抱住自己，还对自己说了一些很奇妙的话。

当时自己心里好奇，并未深究。

现在看来，这个理发店原主人与李燕之间，确实有些情感纠葛。

王守义的话在继续：“我记得周游跟我说过，他还没玩够，是不会那么早交女友的。所以当你告诉我，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就更加怀疑你不是周游了。根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和试探，我可以肯定，你不是以前的那个周游。”

“你不是周游，却占据着周游的身体，身上有阴气，而且对这里不熟悉，对周游以往的朋友不了解、甚至完全不认识……”

“这些情况加在一起，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你是一个早已经去世的人，为了复活，强行占领了周游的身体……”

周游不得不佩服王守义的想象力。

只是……以前的周游，连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周游，听完王守义这样的解释，才终于明白：我真的不是他……

可是如果我不是周游，那么我又是谁？

很快传来王守义一样的疑问：“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占据周游的身体？周游去哪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周游想知道的。

周游无法回答，思绪万千，下一秒……

等一下，刚才王守义说了什么？

‘你是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马晓欣说过，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与龙泽天一样的‘尸体’气味，王守义又说自己身上有阴气，是个已经去世的人……

周游后知后觉地一阵全身发冷，因为恐惧而全身汗毛竖立。

“如果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

忽然间，周游有些疯狂，抓住王守义的肩膀道：“你说我是一个死人，为什么我能好好的站在这儿？我能吃饭、睡觉、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话未讲完，周游脑海中浮现出了筒子楼里那个中年女人的模样……

“难道……我和筒子楼里的活死人一样，只是一个寄居在尸体里的鬼魂？”

周游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因为恐惧，也是因为对过去的不了解，更是因为‘自己是死人’。

很快，传来王守义的回答：“不是，你和那些活死人不一样。”

周游仿若看到了希望。

“如何不一样？”

“我说了那些活死人虽然能动，也能像正常一人一样说话、活动，但是他们是尸体，尸体是没有新陈代谢的。时间一久，他们会腐烂，如果长期不更换别的尸体，还可能化成一堆白骨……说直白一点，其实他们与普通死亡下葬的尸体并无异样。”

周游听得头皮发麻。

“你与他们不同，这几天与你的相处，让我发现你其实跟正常人一样，没有尸斑、也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你的肌肤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水润有光泽，也更加有弹性。”

周游糊涂了，自己身上有阴气和尸气，却不是死人，那是什么？

怪物吗？

“你之前说只有我能复活你的朋友，就是因为这些吗？”周游想了想，问道。

“没错！”王守义抬头点了点，很快又低下头去，“很可惜，我没有办法将你的魂魄逼离你的身体，更无法将他的魂魄放入你体内。”

王守义说完，双手抱着头，一脸痛苦和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会这样？”接着，猛抬头看向周游，“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游也很想知道答案。

周游看着王守义，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刚醒过来时，为什么王守义一脸颓废，还抽了那么多的烟？

‘王守义为了今天，应该做了不少的准备，以为一定能借自己的身体复活他朋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周游无心再与王守义聊下去，也没有多余精力追究王守义昨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此刻满脑子只有数不尽的疑问：我不是周游，那我究竟是谁？或者是个什么怪物？

我为什么在周游身体里？

我脑子里，为什么没有有关周游的任何记忆？

周游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变成这样，是因为密闭屋。

“一定是密闭屋挑战的一个月，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将我变成了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

周游转身，匆匆离开理发店，打了辆车，直往三夹广场去。

只有找到挑战屋，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与疑问。

周游自己都快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去往三夹广场，他感觉累了，对这个广场腻了，可是他还是得去，即便找不着也要试。

这一次，依然失望而归，三夹广场犹在，密闭屋却仿若人家蒸发。

不仅没找到密闭屋，这一次，连一直游荡在附近的龙太婆，周游也没看见。

下午，周游去了一趟阳阳家，然而那个坐落在村尾的茅草屋一片狼藉……

这里，曾经着过火，而且明显是一场大火。

偌大的一个茅草屋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木炭与灰烬。

阳阳与龙太婆，全都不见了……

ps:大家别急啊，坑要一步一步填啊。

048 黑猫

龙太婆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茅草屋只剩一堆焦炭，周游找到住在附近的居民询问。

三天前，大概凌晨两点左右，茅草屋突然起火。

火势来得很猛烈，大家意识到起火出来看时，茅草屋已经完全燃烧起来。

整个起火的过程里，并没有看到龙太婆，事后也没有在火堆里找到龙太婆的尸首。

大家猜测，龙太婆可能没死，而且这场火有可能是她自己烧的。

真的是龙太婆烧了自己的屋子吗？

龙太婆性格古怪又执拗，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只是她为什么要火烧自己的房子？

周游回到满目疮痍的茅草屋，原本坐落在院子里的大榕树因为大火的波及，有一半树枝被烧，变得枯萎。

周游在树下站了一会，已经没有当初站在树下那种仿若被人凝视的感觉。

也对，龙太婆离开，当初盯着自己的那只黑猫自然消失。

周游转身，准备离开，忽听背后传来‘喵’地一声。

周游回头，不远处的废石后，赫然有只黑色的猫。

这只猫周游之前见过，听阳阳说，它是用龙太婆鲜血饲养的怪猫，与龙太婆通灵，能将它看到的，传递给龙太婆。

没想到龙太婆走了，猫留下了。

周游记得，当时猫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

虽然伤口很快结痂，但周游打心里有些畏惧黑猫。

周游并不像搭理它，反正猫这种动物，即便流浪，也不容易饿死。

周游转身离开，背后再次传来猫叫声。

周游走几步停下来，回头一看，猫一瘸一拐地从乱石后走出来。

那么一瞬间，周游有些愣住……

刚才猫一半身体躲在乱石后，此刻走出来才看到它尾部有一道很严重的伤口。

像是烧伤，毛被烤焦一大半，隐约可见被烧焦的皮肉。

“喵……”黑猫对着周游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周游不自觉皱起眉头。

看猫着实可怜，周游想将猫带回家养，仔细一想现在快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什么猫？

周游与猫对视一阵，最终选择离开，没走多远，背后再次传来猫凄厉的叫声。

周游回头，黑猫往前前进的几步，盯着周游的模样，像是在祈求他带它走。

“算了，带你一起走吧。”

最终，周游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同情心。

把一只严重受伤的猫留在这里无人照顾，它活下去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而且这只猫是龙太婆的，留着它，说不定能找到龙太婆。

周游折返回去，想带走黑猫，不想看到他的靠近，黑猫猛往后退。

“怎么，你不想跟我走吗？”周游问。

话音刚落，传来‘喵’的一声，似在回答周游的问题。

周游再次靠近，黑猫再次后退，连续四五次，周游有些怒了。

“不想跟我走就算了。”

周游丢下一句话离开，刚走两步，背后再次传来猫叫声。

周游回头，毛站在榕树底下，一脸楚楚可怜的盯着自己。

周游忽然意识到，会不会是黑猫对自己有些畏惧，祈求自己带它走，但同时它又害怕自己？

毕竟上次猫咬过自己后作出的畏惧反应，非常真实。

周游到附近人家买来一个装兔子的铁笼，放到茅屋废墟边，再脱掉自己外套搭在笼子上，对黑猫说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就进来，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周游站到五六米开外，看着黑猫。

黑猫同样盯着周游，对视了近半分钟，黑猫自己钻进了笼子里。

“果真是一只有灵性的猫，和普通猫就是不一样。”

周游心里想着，裹紧笼子上的衣裳，离开村子。

一路上，黑猫很安静，一直到回理发店。

周游将黑猫从笼子里放出来，黑猫立马躲开，与周游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盯着周游。

周游心里发笑，“我要想对付你，你在笼子里的时候就弄你了。”

黑猫瞪着周游，狠狠‘喵’了一声。

那模样，像是回嘴。

周游笑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莫名地对黑猫有好感。

周游重新穿好外套，往门口走去，开门之前对黑猫说道：“隔壁住着一个道士，要是知道你的存在，肯定不会让你好过。你如果想好好过日子，就别到处乱跑，等我回来。”

周游出门，找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些治疗烧伤的药。

药是替黑猫买的。

黑猫性格古怪，它不可能去宠物店乖乖接受治疗。

而且，如今动物看病，比人还贵。

以周游目前的经济条件，恐怕负担不起宠物店的治疗费。

黑猫是灵猫，周游相信它治愈力一定是高于普通猫的。从大火中活下来，必定有它的本事。

从宠物店出来的周游并没有回家，而是朝着相反方向去。

周游还有一件很重的事情没做……

龙泽天。

尽管马晓欣说他全身瘫痪，无法说话，但周游还是想再见见他，而且，关于龙太婆和阳阳的事情，也许也该告诉他一声。

不管他能不能听见。

第三次来筒子楼，周游心里比前两次更紧张。

这里住着的都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人！

和昨天一样，筒子楼里特别的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

即便是白天，这里依然阴森森、凉悠悠的。

周游径直走到四楼，403，龙天泽家。

门关着，但是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打开来。

龙泽天坐在椅子上，身上搭着毯子，面向窗户。

正如马晓欣所说，龙泽天已然残疾，不仅无法说话，似乎连听力也没了，对于周游的忽然走进，没有半点反应。

“龙泽天……”

周游试着喊名字，并未得到龙泽天的回答。

周游走到龙泽天身边，看他睁着双眼，盯着窗外，但眼睛里很无神……

“龙泽天……”

周游再喊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周游心里咯噔一下，缓缓伸出手，放到龙泽天的鼻子下方……

下一秒，猛收回手。

昨日见过龙泽天后，周游很清楚，以他的状态可能坚持不了太久，

没想到，这么快就……

死了！

049 跳楼

龙泽天死了。

睁着眼。

死不瞑目一般！

周游忍不住往后退一步，这样的画面，一时之间他有些无法接受。

对于尸体，周游有种由心底自然而生的抗拒。

很快，周游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拨打马晓欣的电话。

“马晓欣吗？龙泽天死了！”

“……”

“你……要过来一趟吗？”

“……”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

全程通话不足半分钟，马晓欣没有讲一句话。

周游知道，马晓欣一定会赶过来。

只是等待马晓欣过来这段时间，周游有些不知所措。

周游脑子里，并没有处理过死人的记忆，一时之间，不知该为龙天泽做些什么。

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兀自走到门口。

“不打扰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周游如是想。

刚走出门，忽然见走廊另一头多出个人来。

周游怔了一下……

是住在隔壁405房间的中年女人。

经过昨天的事情，周游知道女人是活死人，被她咬了一口，鲜血直流，而且伤口似乎无法自愈。

到现在，周游手臂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轻轻触碰就会有尖锐的痛感传来。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克星！”

女人嘴唇殷红，不像口红的颜色，倒像是刚喝过鲜血一样，让人觉得恶心。

“哟，小哥哥，你又来了？”

女人冲着周游笑，一张嘴，嘴里也是同样的殷红，连牙齿上也是。

女人脚上穿着高跟鞋，踩着小碎步，朝周游走来……

仪态优美，步步生莲，

只可惜年龄大了些，还是个活死人。

脸上有再多化妆品也遮不住的沧桑和岁月痕迹。

周游对中年女人有些畏惧，不想与她靠太近，想要退回到房间里，却又觉得对房间里的龙天泽不太好。

周游索性往前走两步，走出龙天泽房间，站到靠近楼梯的走廊一头。

如果女人有什么行动，自己方便第一时间逃离。

“你又是来找你女朋友的？”女人再问，眼睛往龙天泽房间斜视一眼。

云舒住在404，自己从403出来，如果回答是，岂不是有些矛盾。

想了想，周游回答：“我是来看我一个朋友。”

“朋友？”女人低喃。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若隐若现的薄丝几乎透露出了里边的春华。

“403里边住的那个死鬼，是你朋友？”女人很快停在403房间外。

周游并没有回答女人的意思，一直注视着女人。

王守义说她是活死人，周游想从她身上找出与自己不一样的地方，以此安慰自己：我不是鬼痋。

看来看去，并没有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倒是发现女人身上有很多紫色的斑块，尤其腹部和大腿上。

之前周游也在女人身上看到过这些紫斑，以为是被她男人打出来的淤青，现在看来不是。

这些紫斑，分明就是尸斑。

虽然两者明显不一样，但周游以前并未怀疑过女人不是人，所以自然没往尸斑这方面想。

“是……又如何？”周游回答女人的话，并往后小退两步。

女人能伤到自己，要是与她发生什么摩擦，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呵呵……”

女人笑声如黄鹂，听得周游一阵毛骨悚然。

周游忍不住想要后退，这时忽然传来‘嘭’一声响。

声音从405传来，周游和女人同时转头。

405房间的门被打开，与此同时，一个上身赤裸的胖男人倒了下来，上半身在走廊外，下半身仍在屋内。

这个男人，是那个殴打女人的男人，也是女人的老公。

男人身上有不少的红色液体……手上，脸上都是。

男人望着周游，张开嘴又闭上，像是有话说，但未发出半个字音来。

“你怎么出来了？”

刚才还一脸笑容的女人瞬间变了脸色，转身朝胖男人走了过去，边走边抱怨，“不是叫你好好在屋里躺着吗？”

中年女人很快走到胖男人身边，三两下将男人从地上扶起来，拖进了屋内。

如果不是活死人，一个又瘦又小、看起来约莫不过一百斤的女人，如何能将一个至少两百斤的大胖子轻松拖进到屋里？

一直到关上门之前，中年男人一直看着周游，嘴里张张合合。

很快，405房间门被关上，同时里边传来一阵上锁的声音。

那个男人……受伤了！

周游看懂了，刚才男人嘴巴张张合合，说的是：“救我，救我……”

男人在向周游求救。

周游摸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挂掉电话后，心里有些不放心，忙又拨通上次留在自己手机里的秦姜警官的手机号。

没多久，秦警官和另一名警察赶到。

两名警察撞开405房间的门，接着传来警察和女人对话的声音……

大约半分钟后，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在周游还未缓过神之前，翻上走廊边的围栏，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很快传来‘咚’一声巨响。

在跳下去之前，女人看了周游一眼，

她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笑容让人胆寒……

女人从屋里出来到跳楼，整个事件发生得太快，周游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结束。

回过神的周游到走廊边，往楼下看了看……

女人粉身碎骨，已然变成了‘碎尸’，

然而她和普通尸体不一样，没有半滴血流出来。

女人本就是已经死亡的人，怎么流血？

只是，随着尸体的碎裂，女人死了吗？

活死人本身是鬼魂俯身在尸体之上，尸体‘跳楼’，无非是再死一次，这个过程，似乎对女人的魂魄没有丝毫的影响……

周游在女人尸体附近望望，企图寻找女人的魂魄，结果很遗憾，并无收获。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警察的车辆、救护车，以及火葬场车辆赶来，分别将胖男人，女人尸体以及龙泽天尸体运走。

救护人员带着胖男人尸体从身边经过时，周游隐约看到男人手臂上有一道很大的伤口。

伤口不是刀伤或是钝器之类所伤，倒像是被嘴用力撕咬过的伤口。

周游被中年女人咬过，这种被咬出来的伤口，他很清楚。

回忆起女人过分殷红的嘴唇，周游顿觉全身不自在……

050?大伯

女人死前身上有尸斑，死后尸体四分五裂，却没有四溅的血迹。

这对周游而言，并不是很惊讶的事，因为周游知道女人是活死人，但这对前来处理女人尸体的警察而言，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惊愕的事情。

处理事情的过程中，秦警官找上周游问话，反复询问女人的事情。

只可惜，周游对女人并不了解，他能说的只有一句：“我并不认识她，我是来找住在404房间的女友，正好碰到胖大哥向我求救。”

这样的回答，周游知道秦姜警官不会信，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确实不认识女人。

不管信与不信，女人是自杀而亡，与周游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另一名死者龙泽天……

周游对他是怜悯的。

失忆、全身瘫痪、变哑……几乎所有能遭受的罪都遭受了一遍，可以想象这段时间他身体承受着多大的折磨。

或许死，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有了女人怪异的死法，秦警官向周游录口供时，相对弱化了对龙泽天的询问，只简单问他是否认识龙泽天。

“不认识！”周游回答很肯定。

为了不给自己惹来太多麻烦，有些事情如果能不插手，尽量不多管闲事。

警察问完话，正好马晓欣赶来。

马晓欣只来得急看一眼台上殡仪馆车辆的龙泽天的尸体，随即被警察带去问话。

好不容易等警察的问话结束，周游找上马晓欣，有一些关于龙太婆和龙泽天的事情想向她了解，被马晓欣拒绝。

“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马晓欣匆匆离开，周游很能理解，毕竟她朋友龙泽天刚刚去世，她心里一定很悲伤。

送走马晓欣，周游回到了理发店。

周游眼看一圈，没有看到黑猫，到卧室一看，原来黑猫躺在自己的被子上睡觉。

“还真是会享受。”

听到周游靠近的脚步声，黑猫突然惊醒，全身毛瞬间全部炸立，睁眼看到是周游，毛又缓缓放了下来。

“我给你买了烧伤的药，是你自己涂，还是我帮你涂？”周游问黑猫。

很明显，这样的问题是得不到黑猫回答的。

“你要是能自己上药，还跟着我干嘛？”周游自嘲地笑了笑。

周游走到床边坐下，黑猫一开始有些抗拒，想要躲，看到周游伸过来的手，最终停了下来。

黑猫看起来个大、毛厚、表情凶，但并不像周游想象中的恐怖，相反的很温柔。

周游上药的过程，它渐渐放松警惕，在旁边躺了下来。

处理完猫的事情，已经是下午，周游打开门准备做生意。

最近全是支出，没有收入，在这样下去，真的要喝西北风去了。

刚开店，忽然间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走进门来。

周游以为生意上门，忙上前招呼，不想来人直接一把拽住了周游的手臂，熟络道：“哎哟，真是我们家游子，你真的回来了。”

周游满脸疑惑，从上往下打量大叔，并没有半分的记忆。

自己不记得，并不代表他不是周游认识的人。

而且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与周游很熟悉的人，很可能是亲戚。

周游笑笑，为了不让自己出错，他选择闭嘴，等来人先开口。

“游子啊，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不联系你大伯？电话也打不通，你不知道，我跟你大妈可担心你了，就怕你一个人在外边吃苦受累，受人欺负……”

果真是周游的亲戚。

大伯……

岂不是周游父亲的大哥？

周游打量一番大伯，皮肤又黑又黄，还满脸沧桑，额头和眼角全是皱纹。

除此之外，大伯抓着周游的手上满是老茧，应该是长期劳作造成的。

“我……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周游想了想回道。

“再忙你也得去参加大明的婚礼啊！”大伯又道。

大明？

周游愣着。

“大明，周明，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堂哥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怎会不记得。”

周游赔笑，终于明白了这位大伯今天找自己的目的：

堂哥结婚，自己作为堂弟，理应出席。

只是……

“大伯，你等我一下，我去屋里拿个东西。”

周游安排大伯在凳子上坐下，快速进到卧室，并关上房门。

周游并不确定这个大伯是否真是自己的大伯，万一出错，不知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周游记得电脑桌下的抽屉里放着一些‘周游’幼年的照片，如果老人真是大伯，照片里应该有所记录。

周游翻出照片一张一张查看，在末尾看到几张全家福。

全家福照上有数十人，大多是周游陌生的面孔，只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自己，另一张就是大伯。

那个时候的自己，看起来约莫也就五六岁光景，大伯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年轻。

“还真是自己的大伯。”周游收拾好照片。

虽然对大伯一家没有了记忆，但是堂哥结婚，大伯找上门来，必定是珍惜自己这个侄儿。

这一趟，自己必得走上一走。

周游将照片重新放好，回到理发店说道：“大伯，我看今天天快黑了，要不你在我这歇一晚，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你家？”

大伯从凳子上站起来，“不了不了，你堂哥的婚礼就定在后天，这几天家里忙着准备婚礼的事情，我也是抽空来找你，不能耽搁。我们现在一起回去吧。”

大伯看起来很急，想来是操心儿子的婚礼。

大伯急着离开，周游有些为难。

周游并不记得大伯一家，贸然去了，要是他们问起自己的事，答不上来，肯定引来他们的怀疑。

“行了，游子，你别想了，走吧，车还在外边等着咱们呢。”说话间，大伯开始拉周游的手臂。

周游迟疑，总觉得自己贸然前去有些不妥。

“今天我店里还有点事，要不然我明天自己……”周游拒绝，话未讲完，被大伯一口打断：“别明天了，就今天，大明还等着你喝酒呢。”

对于大伯的热情，周游若是再拒绝，恐才会引来他的怀疑。

最终，周游决定走上这一趟。

只是不曾料及，这一趟，他‘走’得很艰难……

051?傻子

堂哥周明的婚礼是后天，意味着周游这次去大伯家，至少呆三天。

离开理发店之前，周游带上了从龙太婆家里抱回来的黑猫。

猫受了伤，周游不忍将它独自留在理发店。

三天不吃喝，不一定会饿死，但若是伤口发炎，或者发生什么意外，周游会觉得良心不安。

毕竟将它带回来，就决定要照顾它。

除了猫，周游还将藏在床尾的钱重新规划。

二十多斤的人民币带在身上确实显得又傻又蠢，但是周游又不敢贸然交给别人保管，更不敢存银行。

之前经历了李燕和梁子的事情，周游意识到钱一旦到了别人手里，很可能会变成冥币，甚至还会要人性命。

若是存进银行的钱变成了假钞……虽然这种事表面上很荒谬，根本不可能，但周游最近经历了太多的诡异事件，让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了。

周游越想越觉得头疼，最后将钱分成五分，分别藏在理发店的隐蔽位置。

理发店里陈旧，到处都是阴暗的死角，钱藏起来，倒是不易被发觉。

好不容易折腾完，周游坐上大伯开来的旧面包车，朝着对周游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去。

一路上，周游心情无比忐忑。

为了不让自己身份暴露，周游问了大伯好些问题。

大概得知自己小时候，经常去这位大伯家玩耍，与周明，也就是自己的堂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周明比自己大两岁，以前谈了好几个女友，都未成。

在大伯眼里，二十六七岁单身小伙算是大龄青年，再讨不着媳妇，三十岁一过，恐怕就只能找二婚，或者单身一辈子。

所以为了婚礼的正常举行，大伯和大娘没少操心。

约莫一个半小时左右，车停在新盖的二层小楼前。

大伯指着小楼对周游说道：“到了，就是这儿。”

小楼里张灯结彩，门上、窗户上全贴上了大喜字，门口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无比喜庆。

这就是村里人的婚姻，朴实，却又充溢着浓浓的心意。

小楼的院子里坐着好些人，帮忙张罗着后天婚礼的事情。

周游刚下车，立马又倒回了车里，将猫留在车上。

人多，怕吓到它。

看到周游的到来，院子里人纷纷投来目光，尤其当中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指着周游道：“这就是游子？”

“是啊，周游。”大伯点头，又对周游道：“这是隔壁的张奶奶，不记得了吗？”

张奶奶走到周游身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嘴里啧啧道：

“游子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上次看到他才这么高……”

张奶奶用手放在胸口，比了个高度。

“看来，自己小时候确实常来大伯家，连隔壁奶奶都记得自己。”

张奶奶一脸慈祥，看得周游心里暖洋洋的。

周游穿过人群，跟着大伯去到里屋，看到了大娘以及堂哥周明。

大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模样，但周明……

原本周游以为他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毕竟二人一起长大，又是堂兄弟，应该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但是……

周明个子又矮又小，看到周游的到来，丝毫没有表现兴奋，或是别的情绪，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自己。

“大明，你傻坐着做什么，这是周游，你每天念叨的堂弟，还不赶紧过来。”大伯对周明道。

周明听言，朝周游走了过来，边走边张嘴冲周游笑，嘴里嘀咕道：“游子，游子……”

一开口，一滴清莹的唾液从嘴角流了出来。

周游愣住了，这个堂哥有问题。

他……

是个傻子！

周游有些愣住了，站在原地瞪着周明走近自己，一把搂住自己，并用力在自己背上拍了几下。

“咳咳……”

周明力气很大，周游被拍的连连咳嗽，强行拉开和周明的距离，心里五味杂陈。

“好久不见了，明……哥。”周游想叫一声‘堂哥’，最终没能叫出口。

“呵呵……堂弟，堂弟……”

周明再次张嘴笑，看起来傻乎乎的。

周游有些毛毛的，心里忍不住怀疑：今日之行，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伯将周游带到屋内后，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周游作为一个新来的，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和周明聊天是不可能的，他说来说去，只有傻笑和‘堂弟’、‘游子’等几个简单的词汇。

周游只好找了根凳子坐下，转头看到周明坐在身边，依然对着自己傻笑。

难怪大伯说周明谈了几个女友都未能结婚，他这样的，嫁给他的女孩子，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周游开始有些好奇，这个未过门的堂嫂，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会选择嫁给一个傻子？

在屋内坐一会，天空渐渐变暗，院子里的人渐渐变少，很快只剩下自己和大伯一家。

晚上在饭桌上，大伯准备了一瓶白酒，说是好久没和周游喝酒，今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周游不喝酒，刚要拒绝，大伯对周明使了个颜色，周明立马替周游斟满酒。

下午看着傻傻的，倒酒倒是挺利索。

周明替自己倒上后，又给自己倒满，并拿起酒杯对周游酒杯碰了碰，随即一口喝下。

一口一杯白酒，周明真的傻，喝完之后止不住地咳嗽。

大娘在旁边不住为他拍背，叫他‘慢点喝’。

周游小喝了一口，浓烈的白酒呛得喉咙不舒服。

周游忙大口吃菜，想用菜化解酒的烈性。

不想菜已入喉，顿时觉得胃里波涛汹涌，难受的厉害，周游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囫囵下咽，不让自己吐出来。

“大明敬了你，我也敬你一杯……”

还未放下筷子，大伯的酒杯又伸了过来。

周游连忙端起酒来，“您是长辈，应该我敬您……”

周游再次灌了一口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自己若是与周明从小一起玩到大，来参加他的婚礼无可厚非，并且也是应该的。

可是为什么大伯的所作所为，有些自降身段？

明明自己是晚辈，他却主动敬酒，而且还特意驱车几十公里接自己？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周游放下酒杯。

大伯试图再次敬酒。

周游忙捂住杯口，说道：“大伯，酒我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倒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我们……我们其实是想……”

大伯欲言又止，说一半看向另一边的大娘，道：“你来说吧……”

“我……”大娘有些为难。

周游心里越加惶恐，看着痴傻的堂哥，想起电影电视里一些常用情节，心里毛的厉害……

“他们该会是想让我代替……”

周游心里想着，传来大娘的声音：

“其实……我们想让你替代周明，替他讨这个媳妇……”

052 婚礼

“你看到了，你明哥他……脑子有点不好使，如果让他后天亲自迎亲，肯定会闹出不少的笑话。所以我和你大伯商量，要不请你帮忙，替你明哥结这个婚？”

代替堂哥娶嫂子……

为什么当今社会，还有如此愚昧又荒唐的想法？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亲人，周游一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代替一个傻子娶妻，结婚当日，确实不会做出丢面的事情，但婚后呢？

婚后让人家姑娘怎么办？

下半辈子面对一个傻子，该怎么过？

“不行，这种忙我不能忙，对不起！”周游拒绝。

“游子……”

“算大伯求你了，帮帮我们。”大伯一把抓住周游的手，“这个媳妇，我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娶到的，如果错过了，你明哥他……下半辈子就得打光棍啊。你真的希望看到你堂哥一辈子孤独终老吗？”

“是啊……”大娘点头附和：“我和你大伯年龄都不小了，大半截身子入了土。你堂哥还年轻，等有一天我们二老都去了，你明哥痴痴傻傻的没人照顾，岂不是只能等死。”

“等死也不能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啊！”周游挣脱大伯的手，站了起来。

大伯跟着站起来，“游子，这个你放心，我找人查过了，对方那个姑娘也不是什么正常姑娘，其实她的腿有问题，她是个瘸子……”

瘸子配傻子？

就算是这样，人家姑娘也是受害者。

周游断然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提议，愤然拒绝：“对不起，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

“这……”

大伯两口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讪讪的。

只有周明一脸无所知的模样，盯着周游傻笑。

“游子，看在大明是你堂哥的份上，也看在你小时候，在我家寄养过一段时间的，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喂养的份儿上，就帮帮你大伯吧。”

大伯言辞诚恳，看得周游心里一阵不忍。

如果自己是真的周游，或许出于感恩，会答应帮这个忙。

可惜，自己不是真正的周游，连自己父母亲都不知道是谁，更不可能记得大伯所谓的好。

“对不起，这个忙我真的爱莫能助。”周游盯着大伯缓缓道：“除了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事。”

“你……”大伯盯着周游的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以前好歹养了你几年，没问你家要过一分钱，现在这么一点小忙你也不愿帮，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周游并未说话，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与大伯一家，究竟有怎样的恩怨。

周游只能按照自己内心而行。

因为周游的拒绝，这顿饭吃得很难受，大伯完全没胃口，坐着一个劲儿的喝闷酒。

周游原本没胃口，自然没有再吃下去的想法，“大伯大娘，我吃好了，你们请慢用。”

周游留下一句话，走出了屋子，背后传来大伯一阵零碎的抱怨声。

周游一个人去到院子里，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好好参加婚礼而来，却弄得不欢而散。

“难怪大伯开车几十公里也要去接我来参加婚礼，还以为是在乎我这个亲人，看来我错了。”

周游一声叹气。

这么晚了，自己没车，也不认识路，回去是不可能，只能在大伯家先住一晚。

“明日若他们依然坚持让我假结婚，那我当即离去，若不再提起此事，那就等过了大明婚礼再走。”周游心里如是想。

周游从大伯车里拿出黑猫，在寂静的夜色里沿着山涧小路散了步。

不止走了多久，隐约听见一阵乐声传来。

当中还夹杂着女孩子的歌声，婉转悠扬，煞是好听。

周游站在田埂中间，不由地听得有些失神，一直到身后传来周明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周游，周游……”

几乎同一时间，乐声和女孩子的歌声停止，夜色里恢复乡村夜晚的寂静。

周游忙抬头望望，想寻找声音的源头，很可惜，夜色太浓，四周黑漆漆，辨不清方向，更无从得知声音来自哪里。

周游回头，周明已经到了自己身后，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天太……太晚了，该回去了。”

说完，周明不忘‘嘿嘿嘿’笑了几声。

周游跟着周明回家，一路上周明显得很兴奋，一直不停地说话，只是他口齿不明，很多话周游听不明白。

其实，周明人不错，除了聒噪一点。

只可惜，他是个傻子……

再回到大伯家里，周游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大伯。

好在大娘说大伯累了一天，已经早早上床躺下。

周游心里舒口气，忙回到大娘准备的房间里睡下。

“氛围实在太压抑，明天一早就回去吧！”周游想。

换到新地方，周游总是睡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多会，外头传来敲门声。

“游子……”是周明的声音。

周游起床开门，周明手里端着一碗稀饭和一盘菜。

周明咿咿呀呀说了好半会，周游勉强听懂‘吃的’几个字。

周游明白，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怎么吃饭，周明担心，所以才大晚上的给自己送吃的来。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周游说道：“但是我不饿，你拿回去吧！”

周明听懂了周游的话，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我说了我……”

周游想重复说不饿，看到周明一脸渴求的脸，最终改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吃的，谢谢你。”

周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进屋放下饭菜，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你让我现在吃？”周游问周明。

周明点点头。

周游无奈，不是他不想吃，而是除了云舒做的饭菜，其它的全部难以下咽。

周游有些为难，面对不肯离去的周明，最终妥协，

端起碗来胡乱扒了几口，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难受异常……

为了不让周明伤心，周游一边隐忍着翻涌难受的肚子，一边佯装很好吃的微笑。

天知道周游此刻的心，恨不得立马吐掉，并且用脚狠狠踩踏。

看着周游吃得一脸开心，周明总算心满意足的离开。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周游立马吐了出来，酸水倒流，苦楚难耐。

这些剩菜剩饭是无法在吃了。

周游转头，看向一旁的黑猫。

“要不你帮我吃了？”

周游将碗递到黑猫面前。

黑猫纹丝不动，甚至瞟了周游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我是灵猫，怎会吃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吃的东西？

周游想了想，找了个塑料袋子将饭菜装起来，趁夜深人静之后，丢到了屋后的草丛里。

再次回到房间，周游在床上仍然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声音很小，但对周游听得很分明，确实是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的脚步。

这大半夜的，上茅房还组队？

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所以……

“他们……是冲我来的！”周游心里如是想。

下一秒，门上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

同时传来大伯很小的声音：“你确定他不会醒？”

“当然确定！”大娘的声音。

“你下午带回来那一瓶安眠药，我给他弄了十多颗碾碎了放稀饭里，让大明端给他吃了。他现在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

饭，药……

周游似乎明白了……

还以为周明大半夜给自己送吃的是因为关心自己，结果错了，他不过是想迷晕自己。

周游已经明白了大伯二人的预谋：迷晕自己，然后趁机捆绑自己，后天的婚礼，将自己伪装成周明接亲。

周游很想假装不知，成全大伯的计谋，但是……

“大伯，你想做什么？”

周游从床上坐起来，并打开灯。

大伯站在床头，手里拿着绳子，正一脸凶相地看着周游。

随着灯的打开，大伯和大娘同时受到惊吓的后退。

“你……你没睡？”因为紧张，大伯说话变得结巴。

“你当然希望我睡。”周游回答的不疾不徐，“睡着了你们将我捆绑，后天就能代替你儿子娶妻了。”

“你……”

大伯张着嘴，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屋内暂时陷入一阵沉默，最后，大娘打断了沉默：“你吃了我送来的饭菜……怎么会没事？”

“谁告诉你我吃了你们送来的饭菜？”周游反问大娘。

大娘回头，看到门口。

周明站在门外，偏着半个脑袋往里看。

周游笑了，

“呵呵呵……”

从低到高，很讽刺的笑。

周游以为，周明看似傻，实则善良。

“看来，我错了！”

这一家子，根本就没一个好人。

从一开始大伯去理发店接自己，恐怕已经做好了迷晕自己，强迫自己替周明娶亲的想法。

大娘说为了能迷晕自己，碾碎十几颗安眠药，可一般的小乡镇，不可能轻易买到安眠药。

今晚的事，必定是周明一家提前筹划好的。

周游心里对周明一家的厌恶，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那些饭菜，我根本没吃，装塑料袋里从窗户口扔到后山坡上了。”周游道。

大伯大娘面面相觑。

若果不是没有交通工具，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周游真恨不得现在就离开。

就在周游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大叔扑通一声，跪到周游面前。

“游子，我知道今晚对你做着这些，是我们不对，我……我们向你道歉。”说着，拉了一把身边的大娘。

大娘愣了一下，跟着跪下。

“你还躲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求你弟弟。”大伯冲周明喊道。

周明进到屋内，跪到了大娘身边。

一家三口就这样跪在了周游面前……

周游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起来……”周游低低道：“就算你们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求求你了游子，就帮帮我们一家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这次他不能娶妻成功，我和他娘下到阴曹地府也不会瞑目的……”

大伯双眼渐渐发红，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流泪，周游心里不可能不动容，但他自己心里这道坎，始终无法跨越。

大伯大娘的话还在继续，“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帮帮我们一家吧……”

大娘跟着哭起来，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行了，别哭了……”周游一声低喝。

几个人一起痛哭流涕，让周游心里如乱麻。

“你们让我想一想……”

大伯大娘二人顿时止住哭泣，一句‘想一想’像是‘同意’一样让他们兴奋。

“只要你愿意帮我们，以后我们……”

“行了，别说了，我不需要你们的报答，而且我也没说一定帮你们，只是说想一想。”

周游觉得脑子疼，跟有人拽着自己大脑欲要撕裂开来一样。

“你们走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呆一会……”

“好好好，我们走，你好好想一想……”

屋内再次恢复宁静，周游心里却怎样也无法静下来。

真的要帮他们吗？

这是欺骗。

让嫁过来的女孩子怎么办？

可不帮他们……

他们刚才流出的眼泪，又确实让自己动容了。

没错，大伯二老一旦离世，周明必将无路可走。

如果他娶妻，将来生下一男半女，老来有子女照顾，也算有依靠。

下午来的路上，周游已经打听清楚，周明的痴傻是后天的，九岁那年调皮从大石包上摔下，伤了头部，变成了傻子。

这种后天的痴傻，并不会影响下一代。

思至此，周游走出房间，叫住了大伯：

“即将与明哥结婚的姑娘，不知道明哥是傻子对吧？”

大伯与大娘对视一眼，几秒后大娘道：“应该知道……”

“应该……”

“知道，她知道的，媒婆说过的。人姑娘她是瘸子，长得也挺丑的，找了好几家人没人要，只有我们家要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我帮忙？”

“可不是怕结婚当日大明他出丑吗？”大娘道，“主要婚礼是，女方要来不少的亲人，女方怕自己嫁给一个傻子，面子上不好过，所以跟我们商量，得出了这个办法。”

如此说来，倒是并没什么纰漏。

周游回到房间，翻来覆去，一整夜没睡，第二天终于有了决定……

周游正准备告诉大伯自己的决定，大伯领着一个穿着喜庆的老婆子进屋。

老婆子挽着头发，头上顶着大红色头巾，嘴唇左上方一颗黑色大痔非常明显。

“这是媒婆，她有些话想跟你说！”

周游疑惑，自己和媒婆有什么可说的，自己又不是新郎。

媒婆兀自进屋，反手将门给锁上。

“有什么可说的……”

周游盯着媒婆，下一秒，忽然身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喝多了酒时的大脑迷醉，无法思考，甚至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怎么了？”

当周游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而自己被捆绑在了二楼的房间里。

不多会儿，门被打开，媒婆领着四个穿着喜庆的大汉进屋。

“你们想干什么？”周游来回盯着媒婆和四名大汉。

媒婆不说话，只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然后朝着四名大汉使了使眼色。

四名大汉立马上前，直接拔掉周游的外衣，替他穿上了一套大红色的喜服。

喜袍很长很古典，上头还有鸳鸯绣花。

周游正疑惑，一张红盖头盖到了自己头上。

什么情况？

现在农村结婚，实行古典婚礼？还流行男人盖红盖头？

红盖头不是女人戴的吗？

周游反抗，怎奈身上绳子紧，完全松不开，他忍不住开口大喝，很快嘴上却被塞上了一块布，再讲不出半个字来。

接下来，周游被四个大汉从二楼抬下，塞进了一个小空间内。

头上盖着盖头，周游无法看清自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里，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起”，自己被抬了起来。

“是轿子吗？”

周有心里想。

什么年代了，还用轿子这种方式？

周游来不及细想，接下来全身开始毛骨悚然……

正常人结婚怎会选在晚上，还用如此古典的大红喜服、大花轿？

这场婚礼……

根本不像是一场活人的婚礼！

053 冥婚

周游四肢被捆绑，嘴里被塞着布，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更无法挣脱。

周游努力使自己发声，却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有‘呜呜呜’的声音。

在乐器声与大家谈笑声里，周游的‘求救声’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轿子以外的人，完全听不见。

轿不比车，车有减震功能，坐上很少觉得颠簸。

坐轿子里随着抬轿人的上下起伏，周游跟着摆动，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轿停下之后，周游感觉自己快吐了，全身上下散架一样的疼。

随着轿子的停下，更加热闹的声音传来，唢呐声、琴声，当中还夹杂着女孩子悠扬婉转的歌声。

周游知道：目的地到了，自己即将见到自己的这位‘妻子’。

很快的轿门被打开，周游被人背起来，踩过火盆，跨过门槛，最后被放进一个小房间内。

说是‘放’，实际上是躺。

随着周游的躺下，身上的绳子被解开。

好不容易松绑，周游可以动弹，可因为被捆太久，手脚已经僵硬，周游根本使不上劲儿，而且，他也不想有什么多余的行为。

周游自知，自己现在已经入了‘狼窝’，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早上媒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昏迷，此刻若是反抗，受伤的，也只会是自己。

周游躺着不动，等着身上的疼痛和麻感渐渐消失。

这期间，乐声停了下来，周游感觉到身边人在慢慢散开，随之外边的吵闹声渐渐停下，屋内逐渐变得安静。

终于，身上的麻劲儿消失，周游取下盖在自己头上的盖头。

棺材……

周游发现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

“呵……”

周游一声自嘲的低笑，这种可能，刚才已经想过。

又硬又狭窄的空间，除了棺材，还能是什么？

周游转头，旁边躺着一个跟自己一样，穿着大红色长喜袍的女孩。

女人盘着头发，头上戴着金闪闪的首饰，双目紧闭。

她的皮肤过于白皙……

应该是苍白吧！

周游伸出手在女孩子鼻子下方探了探……

没有呼吸……

女孩是具尸体。

和一个已经死亡的女孩尸体结婚……

虽然周游早料到这不是一场属于人的婚礼，但是看到身边躺着的女孩子，周游还是有些惊讶。

这……分明就是一场冥婚！

还未掀下盖头之前，周游已经感知到身边一股阴冷的感觉，这个感觉来自女孩。

再看女孩的尸体，裸露在外的脸、手过于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分明死了很长一段时间。

周游轻轻碰了碰尸体，确实异常冰凉，像冰块一样。

周游不怕鬼，但是对于这种由人操持的冥婚，心里多少有些忌惮，心里没有一点底。

棺材的盖子并未关，周游从棺材里坐起来。

屋里很喜庆，四面墙壁上均贴着双喜，棺材背后的木桌上一对红色蜡烛静静燃烧，蜡烛前摆着几碟花生、大枣。

除此之外，棺材前边还有一排红色的薄纱，从天花板掉下来。

如果不是中间的这一口棺材，这里就是一间充满无限暧昧氛围的喜房。

周游小心翼翼地从棺材里出来，回头一看，棺材上竟也贴着大喜字。

这倒是挺乐的，

用办丧事的器材半喜事？

这就是冥婚？

一时之间，周游有些不知所措。

屋内没人，四下安静，不知外头那些吃喜酒和唱曲儿的人去了哪。

总之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这具女尸。

周游缓缓在房间里移动，最后停在门口，伸手拉了拉门，拉不开，被人从外边锁上了。

想来也对，今夜是自己和女尸的洞房花烛，他们自然不可能让自己轻易离开。

周游正准备回到棺材前，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女声：“你是出不去的……”

周游猛一回头，女孩不知何时已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正直直望着自己。

周游怔了一下，“你……”

周游原本想说：你怎么活过来了？

仔细一看，女孩的尸体依然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不可能是活了。

那么说话的，应该是女孩的魂魄。

确切来说是已经化作了鬼魂的女孩。

周游有些惊讶，但同时心里有有些庆幸。

还好不是诈尸、或是像筒子楼里的活死人之类。

对付鬼魂，周游可比对付尸体有办法多了。

周游胆子大了一些，缓缓走回到棺材前。

在昏暗的烛光下，女孩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模样。

着古装长袍，头戴金色饰品，五官小巧精致，颇有古代大家闺秀的风范。

如果她还活着，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只可惜……

周游摇了摇头。

“夫君，天色已晚，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还请早些休息。”

女孩的声音传来，声音悦耳，很是动听。

洞房花烛？

和一具尸体洞房花烛，似乎有些……重口味。

周游笑笑，停在棺材前方一两米的地方。

“你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害人？”

“害人？”

女孩一脸单纯地眨了眨眼，随即掩嘴，发出‘呵呵呵’的低笑。

“也对，与你成亲确实害了你，不过我也没办法，如若不成亲，那么倒霉的就是我。”

“哦？”

还没听说过鬼不结婚会倒霉的事情。

“说来听听。”周游饶有兴趣。

女孩拍了拍身边棺材空出的位置，道：“你躺下，我慢慢说与你听怎样？”

“想让我躺在棺材里，先说吉利不吉利的问题，棺材又窄又小，万一你对我做什么，我岂不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周游摇头，“就这么说吧。”

女孩垂下眼帘，似乎在沉思，片刻道：“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周……游。”周游原本不想回答，或者随便想一个名字敷衍，仔细一想，自己的事情，恐怕大伯一家早已经告诉了早上的媒人。媒人自然会将话转述与这个女鬼听，否则也不会有今晚的这场冥婚。

“周游！”女鬼呢喃，“看来你真不是周明那个傻子，也好……”说完笑笑。

“该你了，你是谁？”周游问，“既然跟我结阴婚，也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我的名字叫幽兰，苗幽兰，其实我已经去世近六十年了……”

六十年？

周游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

054 师生恋

也就是说，这个叫苗幽兰的女孩子去世的时候，有可能自己的父亲还未出生，

还说明……这个苗幽兰是自己奶奶的年纪。

叫她姑娘不贴切，应该叫婆婆。

一个去世六十年的人，为何尸体保存完好，而且……魂灵还未转世？

“六十年前，我十八岁，有一个恋人。”

苗幽兰缓缓开口，眼睛望向窗口的方向，眼神迷离，像是陷入沉思。

“那时候，我是女子大学学生，恋人是女子大学教师，因为学习之余，常常与老师接触，所以我和老师相爱了。我曾与老师立下誓约，等我毕业以后，我们就成亲。然而不幸的是……我和老师约会时被人看见，恋情曝光。

那个年代，师生恋是不被大家接受的。我们的恋情被曝光之后，我们受到了大家的批判。老师被学校开除，我也被父亲强制休学回到家中。

为了能和老师在一起，那一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偷跑出家门，找到老师。浓烈的爱情使我们丧失理智，我们选择私奔，我们逃到一个僻静的小村庄。

这个村庄是被遗弃的，村中无人居住，我和老师留了下来。我们打算择选一个良辰拜堂成亲。以天为媒、以地为尊，永结同心。就在成亲前一夜，出事了……”

说自此，苗幽兰陷入一阵沉默，眼神幽幽。

或许是过往太过忧伤，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

片刻后，苗幽兰再道：“因为我们为了躲避我父亲派来寻找我们的人，我们已经整整逃了半个多月。这大半个月时间颠沛流离，受尽折磨。

终于能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那一夜，我们虽身处破旧茅屋，但我们憧憬未来，我躺在他怀里，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可惜，第二日一早醒来……我的爱人消失不见了！”

苗幽兰开始抽泣，眼泪簌簌落下。

“我四处寻找，在一处密林里找到前来寻找我的人，以及他的尸体……”

尸体？

周游不由地心头一紧。

“你老师他……是被你父亲找来的人杀死的？”

苗幽兰点头，“除了我那个心如铁石的父亲，还能有谁？”

“那日，我被父亲强迫带回家中，但是没有他，我活着已然没有意义。没两日，我选择结束这条性命，在家中上吊自尽。”

还真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爱情故事。

古往今来，确实不少有关师生恋的故事，而当中以悲剧收场的，比喜结连理的要多很多。

“后来呢，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跟我结这个……阴婚？”

苗幽兰笑了笑，很苦涩的微笑。

“可能因为我死的不甘心吧，死后怨气不散，尸身不腐，所以就化成了鬼魂。”

苗幽兰再次陷入回忆当中。

“过去这六十年，我做过不少坏事，害过不少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统统不放过，大约三十年前，这附近的人全都畏惧我，后来一个有本事的道士路过，察觉到我的存在，遂施法将我封印。”

周游忍不住从上往下打量一番苗幽兰，并没有看出多深的戾气与怨气，想来三十年前那位道人的功劳吧。

“既然被封印，又为何再次出来作恶？”周游问道。

“作恶，呵呵……”苗幽兰低笑，“这次我之所以被放出来，是因为这里的一户人家。不知道上哪找来一个半吊子风水先生，说这里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在此地建阳宅，可财源滚滚，子孙满堂皆富贵。

这家人信了半吊子风水先生的话，在我坟头上动土，挖开了当年封印我的八卦阵，还刨了我的坟，我自然醒了。”

“呵呵……”周游嘴里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笑。

建新房差点变成一家人的催命符，这就是请半吊子风水先生的结果。

“后来呢？”周游问。

“后来……”苗幽兰一声呢喃，“被封印的三十年，我整日长眠于地下，囚禁在狭窄冰冷的棺材里，我已经褪去了当年的戾气，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听说我的爱人他已经转世，所以我想……再世为人，与他再续前缘。

可惜我当年去世时的执念太深，加之死后我做了不少的坏事，已经没有转世的机会，唯有去阴世受尽那十八层地狱之苦，方才有机会再世为人。”

“那你倒去啊，何必留下来害人？”周游心里如是想，并未说出口。

“要想离开这里，唯有先化解我心中的执念。”苗幽兰道。

“所以你的执念就是结阴婚？”周游问道。

苗幽兰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切来说，我的执念是与我爱人成亲，可惜他已再世为人。我无法离开此地，无法将他绑来，所以只能找一个替代法。与他人成亲，解开我‘成亲’的心结，方能离去。”

周游望着苗幽兰，表情虽苦，但眼神坚韧，似乎说的并非谎话，但是周游听来，却总觉得有些有什么地方不妥，

具体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想了想，周游问道：“把你重挖出来那一家人，就是今日帮你操办阴婚的人？”

苗幽兰点点头。

“你为什么选择了周明做你的阴婚对象？”周游再问。

“冥婚对象是谁，与我都没关系，反正不是真的成亲，只是一个过程而已。”苗幽兰回道，“至于为什么是周明……应该是因为他是傻子吧，正常人对我都会有畏惧，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婚礼。”

周游想起昨夜与周明一家的对话，

问他们可否知道结婚女方是怎样的人，他们回答新娘是个很丑的瘸子……

苗幽兰不是瘸子、长的不丑，只是她不是人！

大伯一家，果真没一句真话。

“倒是你……”苗幽兰将目光放到周游身上，“替他们来成亲，胆子倒是挺大的。”

“我他妈也不想的，要是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压根就不会走这一趟。”

周游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这场不平等的婚姻，周明一家，应该得到不少的补偿吧？”

“补偿？”苗幽兰笑笑，“确实不少，不仅给了他们钱，还应允他们这件事以后，给那个傻子周明找一个媳妇……”

055 同寝一棺

“这场冥婚过后，给周明找一个媳妇……”

这分明是一场交易，用周游做筹码的交易。

最悲哀的莫过于，周游做了最大的牺牲，却未能得到丝毫的回报。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和周游那个傻子结婚的对象已经找到了，而且婚期就定在明天。”

苗幽兰说道：“只要今晚你成功与我结亲，明日一早，新娘便会送到周明家中。”

“周明……真是明天结婚？”周游有些惊讶。

“是！”

周游心里残存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也就是说，其实周明一家，一早就知道今晚结婚的，不是人，而是一场冥婚？”

“是！”苗幽兰点头，回答肯定。

苗幽兰轻轻一个弹跳，身体轻盈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如果不是你，今晚与我结亲的人，就是周明。相对周明，我宁愿是你，至少不用与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傻子独处一晚。”苗幽蓝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讽刺，脸上微微笑。

“说到底，我还应该感谢你……哦不，确切来说，应该感谢周明一家，是他们把你给我送来。”苗幽兰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

周游没有苗幽兰的好奇心，虽然苗幽兰说只是一场假婚，但和一具尸体独处一夜，对周游而言，始终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周游心里已经将自己大伯一家骂了个遍：“前脚把我送进虎口，后脚办喜事，这一家子人，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再去回忆周明一家昨天的反应，似乎一切都能解释。

周明是一个傻子，没有姑娘愿意嫁个他，最后终于有媒人上门说亲，对儿子婚事万分操心的大伯大娘二人，甚至在没有完全了解女方条件之前，就答应了这场婚礼，只是没料到，女方是一具早已经死亡的尸体。

得知女方是死人之后，大伯一家不乐意了，想悔婚，但又毁不掉，所以临近婚前，才弄这么一出狸猫换太子。

周游作为那个狸猫，变成了整件事里，最倒霉的一个。

“在想什么呢，夫君？天色已晚，要不我们早些休息？”

不知不觉，苗幽兰已近走到周游身边，伸手欲拉住周游的手。

周游没有由来的一个颤栗，往后猛退一步，避开苗幽兰的靠近。

苗幽兰看着十八九岁很青涩可爱的模样，却处处体现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想来在地下这六十年，虽样貌未变，心性、性格各方面，已然和当年的她不一样。

“夫君？”周游低低道：“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假结婚吗？既然假婚，我觉得你不应该叫我‘夫君’，你的夫君应该是你的恋人老师，这样叫我，会让我觉得惶恐。还有，现在婚礼已经结束，为什么还不让我走？”

周游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杀回大伯家，好好质问这一家子人，为何如此算计自己？

苗幽兰笑了，发出“咯咯咯”清脆的笑声。

“虽说是结阴亲，但也不至于新郎刚来就离开吧，传出去多不好听，附近那些孤魂野鬼还以为我连个男儿都留不出。”

苗幽兰低首含眉，“再者，今夜是你我结亲，拜堂礼已经省略，若再省了这新婚的一夜良宵，那还叫什么结亲？”

良宵？

周游打量苗幽兰，目若秋波，唇红齿白，绰约多姿。

好一个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如果她是人，那什么洞房花烛的，自己尚可硬着头皮上，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异常冰凉，且在地下沉睡整整六十年不腐不坏的尸体……”

像是看出了周游心里的想法，苗幽兰笑道：“你放心，不是要我们做那男欢女爱之事。那种事，我也只会与我爱之人做，我所谓的‘一夜良宵’，只是我们同寝一棺，别无它事。待到明日寅时鸡叫之后，你便可离去。”

“至于我，死前结亲的夙愿已了，我便能下去，接受地域的十八般折磨和历练，期待将来有一日转世为人。”

“那你的尸体呢？”周游想了想问，“你的尸体如何处理？”

六十年不腐的尸体如果不好好处理，难道不会发生尸变之类的事情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苗幽兰解释，“我尸身不腐一来是因为以前墓地的特殊性，聚阴聚煞，二来因为我怨气太深。如今我已决定离去，尸身自然另择墓地再下葬。到时我怨气没了，守护尸身的魂体也消失，不出多久，尸体会自行腐烂。”

说完，苗幽兰看周游仍盯着她，遂补充道：“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有人替我操办。”

“我才不是替你操心，我是怕你尸变，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情，我岂不是变成了帮凶？”

周游心里很想拒绝，苗幽兰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苗幽兰是鬼魂，与阳阳一样，周游无法触碰到她，但是可以感觉到一阵好似微风一般的感觉袭来。

随即，手被抬起来。

苗幽兰在前边牵引着周游，朝棺材走去。

周游并没有拒绝，他知道，就算拒绝也没用。

自己有屠鬼的本事，可以解决苗幽兰这只‘老鬼’，但解决不了那些帮助苗幽兰的人。索性先顺着苗幽兰的意思，如果苗幽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当帮她完成心愿，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万一苗幽兰对自己有什么歹念，到时候再解决她也不迟。

苗幽兰先一步跨进棺材，缓缓躺下，与她的尸体合二为一。

“夫君，为何还不躺下？”

棺材里传来苗幽兰催促的声音。

周游犹豫了一会，翻身进到棺材内，轻轻在苗幽兰身旁躺下。

棺材是二人棺，虽没有床的舒适，也略显狭窄，但装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棺材里有一股很新的油漆味，不刺鼻，但并不好闻，周游忍不住想要捏捏鼻子，手上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是苗幽兰的手。

“我可以这样握着你吗？”苗幽兰询问的语气。

“明日寅时，苗幽兰就要消失了，握一下手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周游在心里想。

周游并未拒绝，甚至有些享受被苗幽兰握着的感觉。

冰冰凉凉的，像冷气一直充溢着整个手心，不知是因为苗幽兰尸体的原因，还是她魂魄本是如此……

056 墓地

这一夜看似很短，在周游看来却无比漫长，他整夜未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忽然一阵开门声打断了周游的思绪，屋子大门被人从外边打开，昨日的媒婆和几名抬棺人走了进来，站在棺材旁边。

周游盯着几人，满脑子疑惑。

媒婆似看出周游的疑惑，解释道：“已经是寅时三刻，周先生，你的人物已经完成，还请从棺中出来。”

话音一座，外头传来鸡叫声。

周游如梦初醒，从棺材里坐起来。

身旁苗幽兰如昨夜一养双目紧闭，满身苍白，安安静静，唯一不同的是，在苗幽兰尸身上，似乎已经没了昨夜的阴冷感。

周游试着用手触碰苗幽兰的手臂，确实不冰，当然也不暖，只是正常尸体的正常温度。

周游翻身跳到地下，问媒婆道：“苗幽兰她……已经走了吗？”

这里的‘苗幽兰’自然是指苗幽兰的鬼魂。

媒婆点头，“已经走了！”

“哦！”周游点头，看媒婆招呼着几个抬棺人将一个纸人放进棺材中。

盖上棺材盖之前，周游瞟了一眼。

那纸人和之前周游在王守义店里看到的纸人一样，画上了衣裳和五官、头发。

乍一眼看着没什么，再看一眼，忽然觉得纸人的脸和自己的脸有几分相似。

周游想看得仔细一点，可惜棺材盖已经被捂严实。

周游想让几人打开棺材盖再看上一眼，媒婆走了过来，对周游说道：“周游先生，剩下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了，你可以离开了。”

“我想看看刚才你们放进棺材里那个纸人。”周游对媒人说道。

“对不起，封棺一旦完成，就不能再被打开，你请离开吧。”媒婆语气明显没有刚才好。

周游还想坚持，但几名抬棺人已经从棺材的四角钉进棺材里。

再想开棺，确实不可能的事情。

周游未在强求，转身离开。

走到走廊时，路过一个窗户口，周游停下来从玻璃窗里看自己。

和来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身上也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这一场冥婚似乎真是如苗幽兰说的那样，只是一场走走过场的假婚，对自己没影响。

周游心里虽然抱有疑惑，但身上没有具体异状，自然没有再留下的借口和理由。

周游来到院子里，昨夜这里摆过一场宴席，园中还留着桌椅板凳、碗筷，以及剩余的饭菜酒水，看起来一片狼藉，却又昭显了昨日宴会的热闹。

屋外天还未亮，只有东方的山顶有一抹最早的晨阳。

一丝红光与浮云，在这片夜色里显得分外妖娆美颜，就像穿喜服的苗幽兰。

周游抹黑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迷糊。

昨夜是坐轿子而来，现在自己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如何找到周明家的路？

周游停下来，想回去找人问问，不想刚一掉头，顿时惊讶不已。

自己的背后哪里有什么房屋，分明只有一栋只修了一半而被搁浅的废弃楼。

周游不可思议，快步倒回去。

确实是一块已近废弃的房屋基础，只有一人来高的墙体，根本没有屋顶，也没有院子。

刚才周游见到的满地狼藉，也不过是一些石头、杂草、以及各种已经死亡的蛇虫鼠蚁之类。

这些东西，分明都是刚才摆在院子桌上的那些剩菜啊！

剩菜变成了蛇虫鼠蚁，就像那些恐怖电影里的镜头。

看着满地让人倒胃口的‘食物’，周游胃里一阵痉挛。

还好这两日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否则一定会吐出来。

周游扶着一块墙壁兀自恶心，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看……

自己扶着的哪里是什么墙壁，分明就是一尊墓碑。

借着昏暗的晨光，周游隐约看到上头写着“苗幽兰之墓”几个大字。

周游彻底呆住了。

这里就是苗幽兰的墓地，也就是苗幽兰说的被人建新房的地方。

原来，这里根本就还未建造成新房。

周游仔细回想，苗幽兰似乎并未说过新房已经建成。

想来应该如苗幽兰所说，这座房屋在修建之初，工人破坏了三十年前封印苗幽兰的八卦阵，之后尸体又被挖出。

因为不甘心被打扰，苗幽兰用自己鬼魂的本事，吓跑了这里的工人，导致工程修到一半停工。

至于之后苗幽兰找人结阴婚的事情，就和她自己说的一样，只是她厌倦了做鬼的日子，想要洗心革面，争取转世的机会，以与她情人老师再续前缘。

想清楚前因后果后，周游心里没有之前那般的恐惧，只是心中颇有些惶恐。

周游自知，昨晚与苗幽兰共处的房间，并非是正常的房间，而是……苗幽兰的墓地。

那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

那个门是墓门。

因此苗幽兰才会对周游说：‘你出不去的’。

如果不是她主动放周游离开，等天一亮，周游就会发现自己被困在地下。

周游后脊背一阵凉悠悠：“还好昨晚听从了苗幽兰的话，跟她同躺一口棺材，要是自己当时执意不肯结这个阴亲，恐将永远无法走出苗幽兰的墓地，永生永世被埋在地下。

至于昨夜那些抬轿、抬棺人，和在这里吃喜酒的那些，估摸着都不是人，而是附近的孤魂野鬼。

对了，还有那个媒人……

她看着不像是鬼魂。

如果是，也肯定不是一般鬼魂，否则不可能一个眼神，便让自己晕了过去。”

周游心里唏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收了收身上的衣服，周游赶忙转身离开。

现在不管能不能找到周明的家，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最明智的。

周游深一脚浅一脚，小跑着离开。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在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之前，周游找到了一个小村子，一番打听之后，得知了周明家的大致方向。

但是毕竟是农村，很多人并不熟识，周游废了好大的劲，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停在了周明家门前。

这个时候的天，已然完全明朗。

周明家里里外外透着喜庆，站在院外，已经听见道贺声与欢笑声，好不热闹。

周游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还之。

“你们一家害我在前，今日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周游心里想，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神色。

057 倒塌

早晨八点一刻，周明家中热闹非凡，到处透露着喜气洋洋。

这一份喜庆是周游用昨晚在苗幽兰坟墓里，与女尸共处一口棺材换来的。

‘将自己喜悦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说的就是周明一家的所作所为。

周游径直走进院子，大伯大娘二人招呼着客人，准备着迎接新娘的事宜，并未注意到周游的到来。

“周伯元……”

周游直呼大伯的名字，刚要发出质问，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

声音很响很刺耳，周游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在了鞭炮声中。

鞭炮一阵接一阵，随之空气里很快传来浓烈的爆竹气味，院子更是浓烟滚滚，跟上了云巅一般。

周游走进烟雾缭绕之中，准备找周伯元一家算账，没走几步，听有人喊了一句：“新娘子来咯……”

周游望去，只见一个媒婆搀扶着一个穿新娘红妆的女孩子走来。

看到新娘的脸，周游心跳猛然加速。

那个新娘子……

和苗幽兰长得一模一样。

周游呆住了，苗幽兰不是说自己怨气已消，只要结亲之后，就能去到地府报道吗？

她还说之后自己的尸体会被重新下葬，过不了多久就能自然腐蚀。

为什么会这样？

周游完全不敢相信，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新娘，确是苗幽兰没错。

而扶着苗幽兰走来的人，也正是昨晚那个媒人。

“苗幽兰活了？”

周游忍不住想，又很快否定，“不对……”

周游见过尸体会动会走路的，像筒子楼里的活死人，他们因为有鬼魂的附身，行为动作和普通人差不多，但苗幽兰与他们有差别。

这个苗幽兰虽然和昨晚周游见到的苗幽兰长相相似，但她样子有些奇怪。

四肢有些僵硬，走起路来步伐缓慢，甚至眼神呆滞散光，看起来似乎没有活人的气息。

“这不是苗幽兰，而是苗幽兰的尸体。”

事情来得太突然，周游愣在原地许久没能缓过神来。

等周游回神后，忍不住一声低喊：“苗幽兰，你来这里做什么？”

屋里很吵，似乎并没有人听到周游的喊声，除了媒婆。

媒婆忽然回头，看向周游的方向。

她的眼神很犀利，隐约中带着一股寒气。

周游感受到身上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昨天自己就是被这个眼神震慑到，晕了近一天。

周游忙别开脸，不再看媒婆的眼神。

这一次，周游没有晕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媒婆放了自己一马？

可是当周游欲要再次开口时，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

“苗幽兰……”周游喊着，只有嘴唇的启动，确实没有半点声音从口中传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是这个媒婆，一切都是这个媒婆做的，是他让自己变成了‘哑巴’。

周游顿时头皮发麻。

这个媒婆不简单，周游完全看不透她究竟是谁，甚至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周游往前去，但媒婆已经将新娘苗幽兰带进屋，门口被左右爱热闹的邻居群围了起来。

周游想强扒开人群冲进去，仔细一想，又停了下来。

自己的‘哑’应该是暂时的，就跟昨天的‘晕’一样，很快会恢复。

“媒婆让我变哑，无非是想让我别说话。”周游忍不住想，“而且……以我的本事，恐怕无法跟这个媒婆抗衡，现在冲上去，不过是以卵击石，倒霉的只会是我自己……”

“媒婆带着苗幽兰的尸体回来，肯定有什么别的原由，而且看她们的行为动作，似乎跟我没有关系。”

周游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墙角不起眼的位置，用肉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的，听屋内传来媒婆的声音：“新娘跪，敬公公茶……敬婆婆茶……”

从门口的人缝里，周游看到大伯、大娘穿着很喜庆的红色衣服坐在高堂之上，新郎周明站在二老身前，新娘苗幽兰则跪在周明身边，恭恭敬敬地敬二老的茶。

大伯大娘二人脸上笑得像花一样。

是啊，自己的傻儿子终于娶上媳妇，还是如此漂亮的媳妇，哪有不开心的。

虽然周明背对着门口，周游看不到他的脸，但依然可猜测他此刻脸上的笑容，肯定比他父母更加灿烂。

“新娘行礼，谢公公婆婆红包。”媒婆的声音再次传来。

屋里的苗幽兰手里接住公婆递来的红包，对二人行礼。

“礼成，新娘请起！”

在媒婆的搀扶下，苗幽兰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喜房。

整个过程，周游没有听见苗幽兰说一句话。

并非现场吵闹声大没听见，而是全身苗幽兰根本就没开过口。

周游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个苗幽兰纯粹只是一具尸体，没有灵魂。

她随着媒婆每一声的嘱咐做出相应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木偶。

“媒婆能操控尸体？”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周游不由地抿嘴，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很快的，嘴角的幅度由上转下，笑容变成了愁容。

“媒婆的本事肯定大于苗幽兰，既然如此，若与媒婆为敌，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原本周游想着等中午婚宴开始，所有亲戚朋友在场时，找大伯一家大闹一场，对所有亲朋讲将他们‘狸猫换太子’的龌龊行为，让这一家子人丢丢脸，

但有媒婆在，今天想要为自己昨晚的事报仇，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周游犹豫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院子里的宾客越来越多，整个院子里摆了八桌酒席，屋内三桌，一共十一桌。

宾客在欢笑议论声中坐满了席桌。

作为今天的主角大伯一家，包括新来的苗幽兰和媒婆，坐到了堂屋最中间的位置。

人群里，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周游的存在。

周游找了个角落坐下，考虑着该怎么办，忽然感觉脚上传来一阵震动。

周游还未缓过神来，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地震了，地震了……”

周游抬头，只见面前的房屋忽然裂开无数条缝隙。

“轰隆”，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房屋轰然倒塌……

原本就很吵闹的院子里，顿时声音四起，人们纷纷逃窜。

地震？

不是！

不是地震，而是单纯的房屋倒塌。

大伯家才建成不到一个月的房屋忽然倒塌，整个院子里充满了尖叫声、哭喊声，以及救命声……

058 救援

房屋倒塌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人陷入恐慌，纷纷逃出院子去。

逃走这些人，都是院子里的吃饭的人，并没有受到坍塌房屋的波及，大多并未伤，只受了严重的惊吓。

但是里屋的三桌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至少在周游看来，关键时刻逃出来的，几乎没有。

三桌一共三十人，刹那间的功夫，全被埋葬于乱石之下。

这当中也包括了周明一家。

周游被人群簇拥着逃离，确认安全之后再回头，新屋只剩一片废墟。

喜事变丧事。

周游站在院子外头，看着墙壁坍塌后引起的滚滚浓烟，半响没能缓过神来。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很多人与周游一样，很久以后脑子依然处于懵比状态。

等缓过神来之后，大家报警的报警，组织救援的救援。

周游也参与了救援。

扒开周围乱石，帮忙救出几个受伤的人。

不过因为有一整面下塌的墙，正好压在堂屋正中，正是周明一家吃饭的地方，大家不敢乱动，只能等着救援队的到来。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周游时不时听到从废墟里传来的哭喊声，心里百般滋味。

两层小洋楼坍塌，砖混的结构结结实实压在肉身之上，周游虽不曾体会过，但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上一秒高高兴兴，下一秒乱石压身，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或许在墙壁倒塌的一瞬间，已经死亡，而如今还活着的一部分人里，或许也有一部分即将离世……

就像地震一样，被埋在乱石下，等待着救援，将自己的命交付给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和救援人员纷纷到来。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

周游和别的村民一样，被驱逐到警戒线外。

周游并未着急离开，他想留下来，看看周明一家……是否还存活。

而且，他自己还带了一只黑猫过来，自从昨天晕倒之后，就没再见过那只猫，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受到坍塌房屋的波及。

周游像别的附近居民一样，一直在现场等到当晚凌晨一点，在起重机与救援人员的相互合作下，整块倒下的墙壁被移开，里边受伤人员陆陆续续被救出来。

现场有很亮的灯，周游看着那些人被担架抬出来，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周游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死者……活人……”

只需看一眼，周游很轻易地分辨出这些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救援人员一共从废墟里带出二十九人，当中十九人被送往医院，另外十人被盖上白布，放到了一旁。

这十人，全是死者。

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具尸体，周游心里竟莫名觉得紧张……

确切来说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心跳的加速，好似肾上腺素的分泌增加，这种感觉，应该被称之为‘兴奋’。

没错，周游发现在这些尸体上竟看到了一种半透明的薄烟。

周游知道，这些‘薄烟’不是烟，而是那些死者的魂魄。

是这些魂魄让周游兴奋。

不知不觉间，周游右手缓缓抬起，下一秒左手一掌拍在右手手腕上，手瞬间放了回去。

“我怎么了，为什么会有想要吞噬掉这些魂灵的欲望？”

周游不敢置信刚才的自己会有如此想法和行为，好似一只饥饿很久的野狼看到了久违的兔子肉，那种从心里生出的欲望。

还好自己有一定的自控力。

周游强压制住自己内心对死者魂魄的强烈欲望，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房屋坍塌来得十分猛烈，当时自己刻意留意过，并没有人从屋里逃出来，那么为什么从废墟中抬出来的是二十九人，而非三十人？

周游很确定十九人被送往医院，那么留下来这些尸体应该十一具才是。

周游数了几遍，确是十具。

按照一桌十人的计算，屋内三桌三十人整。

是出事的时候，屋内未坐满，只有二十九人？还是在之前的救助中，已经救出了一人，只是自己不知？

周游不明白，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他只关心周明一家，可有出意外？

处理好伤者之后，警察请家属辨认尸体身份。

周游作为周明表哥很自然的进到了现场。

十具尸体，好些已经被碾压都完全变形，甚至残缺不全，可即便如此，周游还是认出了当中的三人。

大伯、大娘以及周明。

一家三口……全部死于这场意外中。

虽然周游不喜欢这一家人，但看到他们的尸体，周游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三个亲人一时之间全部去世，若是换了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周游，他是否会难过？

人已死，以往再多的恩怨，似乎都没有了再继续追究的必要。

活着的人，何必与死去的人计较？

“哎，可能这就是报应吧！你们算计我，用我做诱饵结阴亲以换取媳妇时，可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周游在大伯身边蹲下，将白布盖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兀自对大伯一家叹气。

“哎！”

“虽然你们的死并不一定跟算计我有关，但凡事有因才有果，如果你们不是利用我结冥婚换取到新娘，今日周明就结不了婚。

如果不举行婚礼，今日或许也不会发生房屋坍塌的情况。即便发生了，也不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伤亡，你们也不一定死于这场意外中。”

周游从地上站起来，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瞟到尸体末尾一身红装的女尸。

她是几具尸体里保存最完好的一具，身上除了灰层，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伤口。

想来这也正常，她中午事故发生之前已经是尸体，又何来血迹？

周游又在一众尸体望一眼，并没看到媒人。

她还活着，被送去了医院治疗，还是……

周游想起了媒人用眼光让自己昏迷和变成哑巴的情况，她应该不至于被区区乱砖头压倒，那么她去哪了？

对了，救援人员从废墟中一共救出二十九人。

少了一人，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媒婆？

周游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猛一回头，竟看见媒婆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抹邪恶的笑……

059 沉思

媒人没死！

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口，连灰层也不曾有，好似从未参与过房屋坍塌这场意外。

她是如何在墙壁倒下之前逃离的还毫发未损的？

周游一早觉得媒婆有异，昨日刻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可以确定事故发生之前，她就坐在新娘苗幽兰身边。

她确实躲过了这场意外，而且完好无恙，就像……能够瞬间移动，在事故发生的刹那间逃离。

盯着媒人的眼睛，周游隐隐觉得背脊发凉。

正如自己想的一样，这个人不止媒婆这么简单。

周游径直朝媒婆的方向走去，恰好几个人簇拥着走过来辨认尸体。

周游避开人群，再望向媒婆的方向。

消失了。

媒婆不见了……

周游在人群里四下眺望，确实没有看到媒婆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的来，又悄然无息地离开，她的存在实在让人匪夷。

周游穿过人群，不停寻找媒婆的身影，很可惜，再没见到她。

周游又向刚才周边人打听，没有一人说见到过媒婆。

刚才那一眼，只有周游一个人看到。

经过一番救援，现场十具尸体，全部确认身份，待救援人员撤离之后，尸体被悉数认领，只剩下大伯一家三人，加上一个刚过门的新娘，一共四具尸体。

周游记忆中虽然对大伯一家人没有任何印象，但这副躯体确实是大伯的亲侄儿，周游不忍心见他们四人尸体‘暴尸街头’，自己又实在没钱为他们办丧事，只好用大伯家剩下的一些家具之类换取附近邻居的帮忙，为四人分别挖了一尊墓穴，将其下葬。

整个过程耗时整整两日。

等周游回理发店，距离他离开时已经过去了五日之久。

这几日周游过得不舒坦，并非大伯一家丧事难办，而是他发现自己长期没能进食，体力明显不支。

好不容易将大伯一家安葬，回去的路上觉得脑子千般重，全身乏力。

记忆中从未如此累过，即便王守义说自己身体有异于常人的坚韧，也无法抵挡肉体的疲乏。

到理发店门口下车时，周游感觉自己腿上像是绑了千斤重担，完全迈不开步子，没走几步就感觉气喘。

说到底，虽然自己不是普通人，但身体终究是理发店老板‘周游’的。

‘周游’是普通人，长时间不休息，又无法好好用餐，没有营养的供给，身体自然受不了。

可是没有云舒的食物，别的东西他又吃不下。

离开这几日，云舒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自己。

周游知道，云舒一定在为那日‘自己轻薄了’她的事情与自己置气。

这几日，自己被困在村子里，手机因为房屋的坍塌丢了，周游无法主动联系云舒。

周游实在太饿，拖着双腿勉强到隔壁买了一些很辣、味道很怪，甚至平日完全不吃的食物。

再不吃东西，周游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饿死。

回去的时候路过隔壁的寿衣店，门关着，不知道王守义去了哪里。

“或许因为暗算我不成，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所以离开了吧。”

周游想着，走进理发店。

屋内和周游离开时没有变化，分别放在五个地方的钱也都在，并没有丢失。

周游将所有钱重新整合放在自己的黑色背包里，然后坐到床边，慢条斯理地拆开一袋麻辣鸡脚。

浓烈刺鼻的酸辣味立马传来。

这种鸡脚是很多年轻人爱吃的食物，可是只闻着味儿，周游已经觉得难受，胃里直犯酸水。

“算了，勉强吃一点吧，再不吃怕会饿死！”周游自言自语。

从未想过有一天，吃东西竟然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周游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来不及细嚼慢咽，忙咽下肚，但是下一妙，肚子里顿时像火烧一般，立马反胃吐了出来。

再想吃，一放进嘴里，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周游将鸡脚在自己嘴边举了近十分钟，最终放弃了。

“与其难受而死，不如饿死，至少死得有尊严，也不至于受那么苦的罪。”

周游索性丢掉食物，一头栽到床上，闭上眼睛，以睡觉消磨身体上的难受。

人在饥饿状态，往往越睡越清醒。

周游却不一样，他睡着了，只是一开始是正常的睡眠，尔后是昏睡。

“饿！”

周游第一次感觉到饥饿的威力。

可是……他无法进食，即便勉强咽下一两口食物或是水，很快胃里翻江倒海，呕吐不止，连胆汁也得给吐出来。

周游浑浑噩噩，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周游睁开厚重的双眼皮，多重影里看到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

是云舒？

周游张了干涸又满是裂口的嘴唇，想试着喊云舒的名字，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很困难的‘呜呜’声。

喉咙太干，像着火一样，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云舒走到床头，从上往下俯视着周游。

她脸上有一抹担忧的神色，但嘴上却说着：“这几日，你过的好吗？”

这还用问吗？

“要是过得好，我还用躺在床上，跟个废人一样？”周游心里想，却并未出声，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云舒。

“这么些天没吃东西，饿了吧？”云舒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游转动眼角，只见云舒手里提着一个熟悉的保温饭盒。

是云舒送吃的来的。

周游不知道忽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半支起身，一把抢过云舒手里的饭盒。随即身体的不适让他瞬间倒回了床上，再想起来非常困难。

“你不用着急，我原本就是给你送吃的来。”

云舒在周游身边坐下，拿起周游手里的饭盒，打开盖子后，一股浓烈的香味传来。

是熟悉的味道。

周游感觉自己干涸已久的喉咙开始有唾液在蔓延。

周游试着再次支起身，第一次，对食物的渴求如此强烈，可惜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我帮你吧！”

云舒放下饭盒，上来将周游扶起，盛出食物一口一口喂他。

在诱人的食物面前，尊严显得微不足道。

周游已经没有反抗云舒的力气，只能吃下她送进嘴里的食物。

“只是，为什么，我只能吃云舒送来的食物？”周游心里陷入沉思……

ps：现在故事慢慢铺开了，坑也会慢慢解答的，大家放心阅读。

060 统领者

人在过度饥饿后会出现昏睡甚至濒死的状态，但一旦补给食物过后，身体会慢慢恢复。

周游的恢复力自是异于常人的。

约莫一两个小时之后，周游已经恢复精神，只是身体仍觉匮乏，双腿有些无力。

神志一旦恢复，思维也随之清醒。

看着云舒不计前嫌的照顾自己，周游心里是感动的。

“对不起……”

待能发声以后，周游为一周前轻薄云舒的事而道歉。

“忽然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云舒表情有些惊讶。

“前几天晚上，我……强吻了你……”

“哦，你说那件事……没事，其实那晚的事，责任在我。”

云舒说道：“筒子楼破旧，不了解的人会觉得那个地方诡异，我住在那儿，你自然会怀疑我。”

“哦？”

“想必王守义给你说过筒子楼的事，但其实……筒子楼并非你想的那样。”

云舒的意思，似乎准备向周游讲述自己的事情，周游来了兴趣。

“其实我住的地方，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云舒娓娓道来：“筒子楼以前是一家工厂的厂员宿舍楼，后来工厂倒闭，只留下一栋破楼。

那个地方地势偏僻，道路狭窄，距离城市又远，渐渐的，住在里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留下的人越来越少。

我父母以前就是工厂里的人，因为一场车祸，他们双双殒命，只剩下我一人，无处可去，只能留下。而且……那里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有我幼年以及我父母所有的回忆，我不想离开，也舍不得离开。”

这样说来，云舒确实有离不开筒子楼的原由。

只不过云舒的话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周游无法找人应证。

“那你知道你隔壁405和403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周游问。

“知道……”云舒点头，周游顿时心里一颤。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云舒回道，“不过至于他们是什么，我并不确定，我平日几乎不和他们接触。”

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云舒继续说道：“如今的筒子楼，因为离市区远，偏僻又无人看管，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会到那里暂时居住。有些人住几天，有些住几个月……反正这些年住在我隔壁的人来来去去，换过不少新面孔。”

周游看着云舒，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任何的异样，很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云舒将自己讲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也不知她是在骗周游，还是在自欺欺人。

反正周游是不会相信的。

云舒绝对不可能如她自己所说的单纯，什么也不懂。

相反的，周游甚至有些怀疑，她会不会是筒子楼里那些活死人的统领者。

当然，这只是周游的怀疑。

不得不说，云舒完全不似筒子楼里的活死人，也不是鬼怪，周游没有在她身上闻出丝毫鬼物的气味。

云舒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也很正常的人，只是她比普通人皮肤更加水灵，更加耐看。

周游待在云舒身边，内心异常的矛盾，一方面周游莫名的觉得很安心，就像小时候待在母亲身边，因为知道母亲不会害自己而觉得心里踏实。但这样的云舒，同时又让周游觉得可怕。

“你每次给我送的食物，都是些什么东西？”周游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云舒平日里给自己送来的食物，立马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云舒为周游收拾衣裳的手停了下来。

“为什么我吃别的东西，全都无法下咽，甚至吃下去也会反胃到吐出来，只有你每次送来的东西，我完全能吃下，胃里也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这个问题从第一次吃云舒送的餐食时，周游就想过要问，只是各种因由导致一直没问出口。

“你真的想知道？”云舒语气变得深沉。

“嗯！”周游点点头，异常肯定。

“行，”云舒也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希望你知道后别害怕，或者觉得恶心……”

云舒的眼神令周游心里有些不安，心跳不自觉加速。

“其实……我每次给你送来的食物，都是……我自己的肉……”

肉？

人肉？

周游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胃，顿时又开始翻涌……

“呵呵呵……”很快，传来云舒的一声低笑。

“我逗你的，我怎么可能剜自己的肉给你吃？而且，每天给你送菜，若每天都割下我自己一块肉，那过不了多久，我岂不只剩一堆白骨。”

听起来似乎是那么一回事。

人的身体毕竟有限，若真是每日割下一块肉，短时间内，必定是无法复原的。

那长此以往，如云舒所说，恐怕就只剩一对骨头了。

周游的心里总算舒坦一些，但并未因此完全放心。

“那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野生动物的肉。”云舒说道，“是别人从大山里打来的，每天送到我家里，我做好了后给你送来。”

“什么动物？”周游追问。

“一种很稀有的动物。”云舒回答。

“可以告诉我它的名字吗？”

“……”

云舒低眉，想了一会，缓缓吐出两个字：“绒貂。”

绒貂？

一种像皮草的面料？

当然不可能，云舒说了是一种动物。

“那是什么？”周游问。

云舒笑笑，“说了，是一种很罕见，很有灵性的动物。”

周游再想问下去，云舒却明显不想再细说，只道：“你别问那么多了，只管吃，你相信我，我是绝不可能害你的。”

害不害的，谁知道呢？

反正周游如今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连有血缘关系的大伯一家都偷摸着算计自己，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

周游没再追究所谓的‘绒貂’究竟为何物，他知道如果云舒不想说，即便再如何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云舒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没有她及时送来食物，恐怕自己只能饿死。

“好了，天快亮了，你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云舒走到房间门口往外望一眼，又道：“对了，你也知道你的身体跟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以后你如果要远行，最好提前告知我，别像这次一样突然离开。”

周游点头，看着云舒离去，心里五味杂陈……

云舒啊云舒，你究竟是谁？

061 化妆师

经过云舒悉心的照料，不出两日时间，周游完全恢复了正常。

当周游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有些凹陷。

看来自己身体真的和普通人无差别，长时间不进食物，同样会变瘦。

这次能好起来，全靠云舒。

周游心里提防着云舒，但表面上对云舒依然与过去无异，甚至比以前更加对云舒好，每日晚上回家，总将云舒送到筒子楼，看着她进屋之后，方才离开。

周游与云舒，表面看起来，好似一对无比恩爱的情侣，但是周游知道，他们完全是貌合神离，云舒接近自己有云舒的目的，而自己对云舒好，也不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大伯一家的事情，周游搁置了很多事情。

总算好起来之后，周游去了一趟殡仪馆。

上次在筒子楼突然见到死亡的阳阳父亲龙泽天，周游对此还有一些疑惑，想要向马晓欣解惑。

而且有一段时间不见马晓欣，周游心里有些思恋。

毕竟自己记忆里，马晓欣是自己的女友。

对于这个‘爱人’，虽然她不认识自己，但自己依然想要见她。

第二次到殡仪馆，周游很熟悉地找到尸体化妆间。

站在门口，已经看到马晓欣穿着一件白大褂，背对着门站着。

在她身前，有一张移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只有尸体才会安安静静躺在马晓欣面前，任由她‘折腾’。

“马……”周游抬起手，正要扣响化妆间的门，忽然停了停了下来。

屋里不止马晓欣一人，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约莫和马晓欣差不多的年纪，站在马晓欣身边，姿势怪异。

下一刻，周游心里猛然一惊，这个男人……他不是人。

男人看起来不像人的充实，也不似以往见到那些鬼物身上带着的浓厚的阴气。

他站在马晓欣身边，但是马晓欣没有感觉，甚至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确实不是人。

他身体呈半透明，周游完全可以透过他，看清楚身后的柜台。

鬼物靠近马晓欣，周游变得紧张，连门也没敲，径直推门进去，同时大声喊道：“马晓欣！”

马晓欣回头，男鬼也跟着回头，看着周游的表情很奇怪。

马晓欣脸上有明显的惊讶，没料到周游会突然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

马晓欣问，没有不高兴，相反的，再次见到周游，她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一丝喜悦。但是很快的，马晓欣皱起了眉头，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来这里做什么？”马晓欣降低语气问道。

“我来看看你。”周游回道，上前两步站到马晓欣与男鬼物之间，不让男鬼靠近马晓欣。

“有什么可看的。”马晓欣小声嘀咕一句，语气刻意的疏远与不满。

周游自然听不出马晓欣言语中的隐晦，只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忙改口道：“其实，我是有一些关于龙泽天的事情，想问问你。”

“该说的我之前都告诉你了。”马晓欣转过头不再看周游，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想问问有关龙泽天的身后事，不知道他埋在哪儿，我想去为他上柱香。”

“不用了！”马晓欣一口拒绝，“他生前就不喜欢被打扰。”

周游刚要说话，被他堵在身后的男鬼魂忽然靠了过来，径直走到马晓欣身边，盯着马晓欣的眼神略显狰狞与恐怖。

周游一阵紧张，忍不住一声喝道：“离她远点。”

“你说什么？”

这样的话没吓到鬼魂，倒是让马晓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马晓欣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周游。

“你说什么？离谁远点？”马晓欣问周游道。

“对不起，”周游道歉，“我不是在说你……”

马晓欣脸色更难看了，低下头继续忙着，嘴里小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工作，没时间与你闲谈，如果没什么事，请你离开。”

马晓欣误会了。

周游想解释，又怕突然提起鬼怪之类，会让马晓欣恐惧。

周游看向马晓欣身边的男鬼魂，一直萦绕在马晓欣身边，对马晓欣充满渴求和欲望。

人在死后若怨气不散，最是容易缠上活着的人。

看这个鬼魂的模样，他必定是缠上了马晓欣。

当然，周游可以直接一招制服男鬼魂，像当初对付那个水鬼老人一样，叫他魂飞魄散。

但不知鬼魂接近马晓欣真正的目的，周游并不能莽撞。

马晓欣整日与尸体为伴，这些送到殡仪馆做美容的尸体大多是准备下葬的，定是才去世没多久，怨气较深。

这些尸体里包括一部分死于严重的意外事故，要么缺胳膊少腿儿，要么少只眼睛或缺个鼻子。

周游望一眼此刻躺在自己身前移动床上的尸体，脸上烂了一大半，几乎只有嘴巴是完全正常的。

周游甚至连他的脸都看不太清楚。

这具尸体和这个鬼魂是同一个人吗？

周游心里疑惑，却因为看不清死者的面容而暂时无法得到答案，他只能再次挡在马晓欣身前，避免鬼魂伤害到马晓欣。

“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在殡仪馆工作，面对这些尸体你不害怕吗？”想了想，周游决定旁敲侧击，告知马晓欣有鬼跟着她的事情。

想如何处理男鬼，由马晓欣决定。

“一具不会动的尸体没有什么可怕的？”马晓欣回答很冷淡，“有时候人比它们可怕多了。”

“那鬼魂呢？”周游再问：“你信这个世界有鬼魂，或者人的重生，又或者灵魂交换？”

马晓欣刚拿起的眉笔突然停了下来。

以前，马晓欣确实不信鬼神之说，否则她又怎会选择这样一个冷门又叫人胆寒的工作。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在周游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那个人叫于畅，曾经是她最亲近的爱人……

马晓欣没回答，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

等了好一会，周游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最近的你，和前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吗？”

人虽然看不见鬼魂，但鬼魂因为磁场的原因，若长时间呆在一个人身边，必定会对人有影响。

之前周游并没看到过这个跟着马晓欣的鬼魂，那它必定是最近才缠上马晓欣的。

“我……”马晓欣忽然皱起眉头，面对周游的关心，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话：“我感觉……他回来了……”

“他……谁？”

“于畅……”马晓欣看着周游，忽然没有由来的眼睛一阵酸涩……

062 愤怒之色

于畅。

周游记忆里没有这么个名字，但是看马晓欣的反应，周游隐约能猜出二人的关系。

“那个于畅……他是你男朋友吗？”周游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仿若打翻了醋罐子。

“不是……”马晓欣摇了摇头，周游心里顿时一喜，但下一秒更加酸涩。

“确切来说，他是我老公。”

马晓欣低下头，补充道：“我们已经定好了婚期，只是没想到在结婚前的一个多月，他……忽然失踪了。”

周游望向一旁的男鬼魂，不知何时，他再次站到了马晓欣身侧，在马晓欣说‘失踪’二字时，他忽然变得激动，直逼马晓欣。

周游一阵紧张，忙要上前阻止，却见他没有伤害马晓欣的意思，只是一直不停地指着自己，嘴巴张张合合，但发的声音很微弱，马晓欣完全听不见。

周游却听得很分明。

他说的是：“我是于畅，我就在这儿啊……”

周游心里五味杂陈，已经不仅仅是酸酸的感觉。

原本以为这个人是殡仪馆某一位死者的魂灵，接近马晓欣是因为怨气或者不甘心离世。

原来错了，他就是马晓欣的老公。

周游回忆起自己与马晓欣的关系，参加密闭屋挑战之前，也曾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现在周游能确定自己不是真的‘周游’，大脑里没有‘周游’的任何记忆，却有关于马晓欣的记忆，难道……

周游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有关‘借尸还魂’的事情。

说1961年，台湾云林县麦寮乡的一个妇人林罔腰因病死亡，死后不久，忽然苏醒，告知家人，她并非林罔腰，而是金门少女朱秀华，她是在借尸还魂。

这件事当时曾轰动台湾，乃至全国。

“莫不是，我真正身份是于畅，只是借尸还魂到了周游身上，所以才没有任何有关周游的记忆？”

仔细一想，又觉不对，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最主要的是魂。

人死亡后，记忆寄存在了魂魄当中。朱秀华死后魂魄附身于林罔腰身上，得以复活过来。

可于畅的魂魄此刻就在面前，谈何‘借尸还魂’？

而且，以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身上种种变化，不可能一个简单的‘借尸还魂’就能解释。

“你说的那个于畅……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想了想，周游问道。

“快一年了。”

一年！

“他是如何失踪的？”

马晓欣低下头，欲言又止。

周游隐约觉得马晓欣有难言之隐，想再问，又怕惹来马晓欣的反感。

毕竟她才刚敞开一点心扉，说一点真心话。

顿了会，周游又问：“于畅……他长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马晓欣陷入一阵低喃，缓缓回道：“很瘦，个子很高，单眼皮，喜欢剪寸头，喜欢笑，笑起来很温暖……”

一边听马晓欣描述，周游一边望向男鬼魂。

个高、寸头和单眼皮完全吻合，但是喜欢笑与笑起来很温暖就无法判断了，毕竟此刻这只鬼只有愁容。

一个死了的人，如何能轻易有笑容。

“他左边眼角是不是有一颗痣？”顿了一会，周游问道。

马晓欣抬头，瞪着周游，“你认识于畅？”

“不认识！”周游摇头，“不过……”

周游很想告诉马晓欣，“现在于畅就在你身边，他能看见你的存在，你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只是，周游记忆里，马晓欣是自己的未婚妻。

一个男人，怎会愿意自己喜欢的女人喜欢别的男人。

说到底，周游也是自私的，这种情况之下，他选择什么也不说。

人已逝，活着的人不能一直沉湎与于记忆之中。

周游希望马晓欣过得好，所以忘记过去，让她不再被过去打扰，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什么？”犹豫间，传来马晓欣的声音。

“没什么。”周游连忙摇头，反问道：“你刚才说感觉他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马晓欣陷入一阵沉默，一会后问道：“你相信有灵魂交换，或者……借尸还魂吗？”

周游顿了一下，“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刚刚她才说了不信鬼神，现在又提借尸还魂……

周游确定马晓欣必定看不到鬼怪，可听她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感受到了于畅的存在。

想了想，周游道：“借尸还魂什么的我不知道……”周游看着男鬼补充道：“倒是人在去世后，若是执念太深，不愿离去，有可能化作鬼魂游离在人间。”

“哦？”

马晓欣看着周游的表情带着深深的好奇。

“不过鬼魂和人始终是不同的，若是鬼魂长期呆在一个活人身边，会影响人的阳气，长此以往会给人带来负面效果，轻则让人手脚无力、时常生病，重则可能导致死亡。”

这番话，周游是说给男鬼听的。

如果他真的是于畅，他一旦缠上马晓欣，肯定不会轻易移开。

周游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告诫他，如果他还爱马晓欣，对马晓欣最好的方法是离开。

周游知道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对于畅没有什么用，于是补充道：“所有鬼魂，最终的归属是异世界，长时间留在人间不仅对活人有影响，对鬼物自生可能也有影响，或许有一天将魂飞魄散，连转世为人与前世爱人相逢的机会都没有。”

马晓欣看着周游的表情越来越疑惑。

周游饶有深意地看一眼于畅，再冲马晓欣笑道：“我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马晓欣点头，正要说话，一个人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小马，死者的妆化好了没有？他的家属开始催促了。”

“哦，快好了！”马晓欣缓过神来，开始忙于手头工作。

周游原想在化妆间里等着马晓欣，但有别的工作人员，怕影响马晓欣工作，于是和马晓欣道了别。

出门之前，不忘叮嘱马晓欣道：“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

于畅一直待在马晓欣身边，随着周游的离开，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周游不免有些担心。走出化妆间后，不忘从窗户口往里看。

“没了，于畅消失了！”

周游心里疑惑，一回头，不知何时，于畅站到站到了自己身后。

不到五十厘米的距离，让周游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

“你是谁？”于畅张嘴，问周游。

他的眼睛里，尽是愤怒之色……

063 变脸

“你是谁？”于畅满脸怒色，望着周游问道。

周游从上往下打量于畅，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身体半透明。

在他身上，周游感受到了一股凉飕飕的气息。

周游很清楚，这种气息是活人没有的，专属于鬼物的阴冷。

被一只鬼质问，周游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于畅再次开口，声音很浅，冷冰冰的，“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接近马晓欣，你有什么目的？”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周游压着嗓音反问，“你就是于畅对吧？你已经去世一年多，为什么还跟着马晓欣？你有什么目的？”

“你……”于畅越发愤怒。

周游想，如果于畅他还活着，此刻他的脸一定会因为愤怒而涨红。

可惜，他是鬼，而且是一只阴气很淡，近乎要消散的鬼。

周游虽然对鬼魂没有十分的了解，但是经过近日来接触到不同的鬼物，他大概知道鬼魂之所以呈半透明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像之前死于车祸中的男学生。

在去世的头七日，因为只有怨气，还未成长为真正鬼物，所以成半透明。

另一种就是像于畅这样，明明已经去世很长时间，也已成长成为鬼魂，却因各种原因，阴气无法长期凝聚，若还停留在这个人世间，相信过不了多久，便只剩烟消云散，连去异世界和转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周游不怕鬼魂，何况于畅这种即将消散的鬼魂，他只是好奇于畅的经历，为何死亡？

周游转身，朝着殡仪馆大门的方向离去。

在停尸房的化妆室外与一只鬼物谈话，让别人看到，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而且自己与于畅的对话，周游并不想让马晓欣知道。

正如周游所想，随着他的离开，于畅在原地站了一会后，跟着追了上来。

“回答我的话，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晓欣有什么目的？”于畅的声音越来越急躁。

周游径直走出殡仪馆大门，找到一处较为僻静、遮阴的地方停下来，手掌呈爪状，直直盯着于畅靠近。

对于鬼物，周游自知没有必要客气。

对自己有威胁的鬼魂客气，就是在伤害自己。

虽说于畅已经濒临消亡，仍不可小觑。

周游不敢放松，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周游不管于畅的怒气，自顾自问道：

“你和马晓欣是不是大学时期的同学，你们是不是原本打算结婚，甚至连婚期都已经约定好？但是因为丈母娘要二十万的彩礼，你一时间筹备不出，所以选择去做一个关于密闭屋的挑战？”

这些记忆都是从挑战屋出来之后就存在于周游记忆中的。

现在周游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周游’，只有‘周游’的皮囊，大脑中记忆另有他人。

如果于畅真的是马晓欣即将结婚的男友，那么周游记忆中有关马晓欣的回忆，很有可能就是源自于畅。

虽然这种可能很渺小，甚至很荒谬……

“属于于畅的记忆，怎会在我的脑子里？虽然可能性小，并不代表不可能。”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没有什么不可能。

周游满怀期望地看着于畅。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周游感觉自己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如果这个猜测成了真，说不定就能知道自己是谁。

周游第一次感觉到心跳原来可以这么快，然而……

等来的却是于畅的沉默。

“结婚……彩礼……”于畅自顾自地小声嘀咕，那么一瞬间，眼神有些迷离。

“怎么，连你和晓欣的过去也都不记得了吗？”周游再道。

于畅垂下眼帘，似乎陷入回忆当中。

“马晓欣说你一年多以前失踪，其实不是，你当时已经死亡。你是怎么死的？是参加密闭屋挑战的时候死亡，还是挑战之后死亡？”

周游继续问道。

“密闭屋挑战……死亡……”于畅猛然间抬头望向周游，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我……已经死了？”

周游没说话，看着于畅表情由疑惑到惊讶，再到惊恐。

“你说我已经死了？”于畅加大声音问道。

“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周游反问，不过只是在心里问，嘴里却说：“你是不是……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

于畅脸上已经没有之前对周游的排斥和愤怒，“我只记得我和晓欣要结婚了……还有半个月，可是……为什么她忽然就不理我了？”

还有半个月？

周游听得一阵云里雾里。

马晓欣说于畅消失一年多，于畅消失时，距离他们二人的婚期只剩下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于畅的说法，明显与马晓欣说的有出入。

“你还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吗？”想了想，周游问道。

“今天……”于畅细语，“对啊，今天是几号？”

于畅伸出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声痛苦的低喃：“今天到底是几号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最近一年，你在哪？做过什么，还记得吗？”周游打断于畅的痛苦，问道。

于畅放下手，看向周游，陷入一阵沉默。

好一会之后才道：“睡觉……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这个于畅……有问题。

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过去这一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并不记得……

又或者说，并非他不记得，只是这一年的时间，他处于昏迷或者被禁锢的状态，不懂时间的流逝，自然没有记忆的产生。

所以他才说自己睡了很久，也自然不知今天是何年何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以前，甚至有可能只有残缺的记忆。

周游刚想问话，于畅变得安静下来，睁大双眼等着周游，低低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多问题？”

“我……”周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你对不对？”于畅脸上再次变得难看，咧开嘴，龇着牙，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周游正莫名，听于畅声音再次响起：“是你勾引晓欣，让她不搭理我，对我视而不见，不跟我结婚是不是？”

于畅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把晓欣还给我……”

064 获取记忆

“把马晓欣还给我！”

于畅冲周游一声咆哮，只可惜，他太弱了，奋力发出的怒吼声，听起来不过是低吟。

如此羸弱的气息，说到底连周游上次遇到的水鬼老人都不如。

周游并没有十分的惧怕，只需稍微往后一躲，手指对着于畅胸口插下去，于畅瞬间就能烟消云散。

就在周游捏起了手掌，准备反击，忽然从背后传来声音：“周游……”

周游伸出的手，立马收了回去。

“马晓欣，你……有什么事？”周游望向马晓欣。

在周游收手的一瞬间，于畅并未停下，直直扑向周游，那么一瞬间，周游身上传来一阵疼痛，在胸口正中的位置，被于畅所伤。

即便是鬼魂，也是能伤人的，就像当初在桥头遇到水鬼老人，被老人设计推下河。

鬼魂伤人，不似活人伤人那般有明显的伤口，而是从内散发而出的淤痕。

周游感觉有一瞬间的呼吸不畅，像是快要窒息，不过周游并不想在马晓欣面前做出伤害于畅的事情。

周游强忍住胸口的不适，听马晓欣道：“有件事情我想请问你……我记得你第一次找我的时候，跟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似乎知道我和于畅的一些过往。所以我想请问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于畅他告诉你的？”

周游斜看一眼于畅，看到马晓欣的到来，于畅更加激动，很快站到马晓欣身边，试图让马晓欣意识到他的存在。

可惜，没有用的，马晓欣依然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马晓欣一直望着周游，眼神里充满了渴求和希望。结果要让她失望了。

“不是，”周游摇头，“不是他告诉我的，而是那些过往，一直就在我的脑子里，就像是……我自己的记忆。”

马晓欣低低重复：“你自己的记忆？”

周游点头，“我记忆里有很多关于我们大学时期的过往，我们在图书馆约会、一起筹备期末考试，一起共进早中晚餐，以及后来毕业之后筹备婚礼事宜等等……”

马晓欣看得满脸呆愣，周游不知她是信，还是不信。

周游继续讲述，从二人相识到在一起，但凡有关马晓欣的，事无巨细全数讲出。

听到后来，马晓欣眼睛渐渐湿润……

“你……真的是他吗？”马晓欣低低问道。

周游很想点头，如果承认自己就是于畅，以后，说不定就能光明正大的与马晓欣在一起。

但是……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于畅。

周游自知，自己与于畅之间，只是存有着一些记忆的关联，自己并不是他。

所以，周游并未点头，他不想成别人的替代品或是影子。

“我不是他！”周游回答，怕马晓欣听不明白，周游又补充道：“用通俗的话来讲，或许，我是于畅在这个世上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周游说的是实话，可在一旁的于畅看来，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于畅一双眼睛睁大如同铜铃，脸上表情道不尽的愤怒。

“你们这对狗男女……”

周游听到了于畅近乎咆哮的怒吼声，下一秒，于畅直接朝马晓欣扑了过去。

周游预感到于畅想做什么……

鬼魂比人更加易怒，加之此刻在于畅脑海中，距离与马晓欣婚礼还有半个来月。

他并不知实际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他只觉得马晓欣在婚前出轨周游，他将心里所有的愤怒发泄到马晓欣身上。

他扑向马晓欣，想要惩罚她，就在他触碰到马晓欣的前一秒，周游抢先冲到他的面前。

手指对准他的胸口，重重插了下去……

于畅瞬间停了下来，睁大双眼，一脸惊愕的盯着周游……

“你……竟然能伤我？”

于畅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孱弱，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他在……渐渐消散！

短短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变得完全透明。

周游没料到，自己屠鬼的本事如此猛烈，只需一掌，转瞬间就能让鬼魂魂飞魄散。

在他消失之前，周游只听到他越来越弱的质问声：“你究竟是谁……”

于畅……消失了！

周游愣在原地，看着于畅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的手掌。

掌心里有一个很小的骷髅形状，像一个印记。

“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有？”

“周游……”

耳边传来马晓欣的声音，周游如梦初醒，望向马晓欣道歉，“不好意思……”

“你刚才怎么了？”马晓欣问道。

“没什么！”周游摇头。

“你的脸色忽然很难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马晓欣再问，“还有，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马晓欣指了指周游伸出的手。

周游忙收回手，随口解释道：“我刚刚……看到一只蚊子，想帮你赶走它。”

多么愚蠢的谎言，别说马晓欣不信，周游自己都不信，好在马晓欣并不计较。

“你刚才说，你是于畅在这个世间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周游有些犹豫，最终回答道：“以往发生在于畅身上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我脑子里有关于他过往的很多记忆。”

马晓欣望着周游的表情变得复杂。

周游继续说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当中有很多因由，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所以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我，一定意义上就是于畅。还有……”

马晓欣渐渐皱起眉头。

“于畅他已经死了，很可能在一年多以前就死了……”

马晓欣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对她而言，‘于畅的死’似乎并不感觉意外，或许她早已意料到。

“所以于畅的死，究竟是不是因为彩礼？”周游问出自己的疑惑。

马晓欣看着周游的眼睛，忽然有些闪缩。

“怎么，很难回答吗？”周游追问，“一年多前，在你和于畅结婚前的一个多月，你母亲是否临时提出追加二十万彩礼的钱？当时于畅没那么多钱，所以你向他提出参加密闭挑战换取一百万挑战金的事情？”

“只可惜，在挑战过程中，于畅死了……”

周游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些奇怪的记忆，周游知道，那些记忆是属于于畅的。

自己杀了于畅，像之前杀掉水鬼老人，得到了他的记忆，只是于畅里的记忆很凌乱，还残缺不全。

但周游还是渐渐明了……

065 女大学生

那些曾经属于于畅的过往，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虽然很多画面不清晰，甚至大部分变得残缺不全，但周游可勉强从中获取到有用的部分。

于畅，本地人，从小身体好，品学兼优，性格温和，大学时期认识马晓欣，并在一起，毕业之后，二人谈婚论嫁……

在周游大脑里，有很多关于马晓欣残缺记忆，经过于畅的补充之后，更加明朗。

周游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从密闭屋挑战出来后对马晓欣的爱恋，都是源自于畅，也就是说……周游自己在参加密闭屋挑战时，接受了一部分属于于畅的记忆。

“虽然并不知道别人的记忆如何到了我的大脑中，但是挑战成功后，我确实有了于畅的记忆。”

周游以前一直将这些记忆当成是他自己的，所以从密闭屋出来之后把自己当成于畅，四处寻找马晓欣，结果全都错了。

用周游的身体寻找于畅的过去，显然不可能有答案。

如今种种事迹表明，周游大脑中的记忆不仅仅属于于畅一人，还有别人的记忆，比如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家，以及记忆中马晓欣的家，但周游不知道这些记忆到底是谁的，为什么又会拥有这些记忆。

通过这些记忆，周游明白了一点，他不仅仅拥有了很多人的记忆，而且记忆还发生了错乱。

“我不是周游，不是于畅，那我到底是谁？”

周游心跳在加速，他仿佛感觉到自己陷入到了一场很大的阴谋中。

于畅参加密闭屋挑战死亡，阳阳父亲龙泽天参加密闭屋挑战失败，也已死亡，还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理发店老板‘周游’，也是参加了挑战之后，变成了如今的周游……

密闭屋挑战，分明是一场由一百万现金为诱惑的死亡挑战。

周游感觉自己身体在发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全身。

于畅的回忆，还在不停涌现。

不过即便如此，有关于畅的一生，仍然很多未知。

毕竟人在成长过程里，有新的记忆产生，就会洗掉过去的一些不重要的记忆。

周游排除于畅那些多余无用的记忆，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挑战屋！

同自己记忆中一样，那个四面贴着镜子的大厅，几个戴面具的工作人员，以及四周铜墙铁壁的小屋子。

“其实，很早以前，你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吧？”过了一会，周游问马晓欣道。

马晓欣没有回答，目光有些闪烁。

周游在她脸上，似乎看到了一抹‘心虚’。

周游记忆里，是女友马晓欣让自己去参加密闭屋的挑战，那么……

于畅的死，归根究底，是因为马晓欣。

是马晓欣害死了于畅！

周游心里忽然疼了一下，有一种‘被心爱之人算计’的心酸和无奈。

同时，周游又替那个冤死的于畅感觉惋惜。

有了于畅的记忆，周游仿若化生成了于畅，感受了他在密闭屋挑战室内的无助。

只是，在于畅的记忆里，周游没有找到他死亡的过程，只感知到了他死亡前的绝望。

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眼前灰蒙蒙一片，努力呼吸，却呼吸不畅，喉咙传来窒息的感觉……

“他死前非常痛苦。”周游对马晓欣缓缓说道。

“他……是怎么死的？”马晓欣终于有了反应。

周游摇头。

这个问题，周游在于畅记忆里，没有找到答案。

周游用于畅的记忆喜欢着马晓欣，但不代表可以像‘于畅对马晓欣的好’一样无欲无求。

抛开于畅，于周游而言，马晓欣就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不是你提议他去参加密闭屋的挑战，他就不会死！”周游因为心疼于畅，说话渐渐变得不客气。

“我……”

“他因你而死，你似乎……并没有觉得内疚。难道……你是故意的吗？”周游打断了马晓欣的话。

“我没有……”

“你是不是知道密闭挑战有问题，所以还让他去参加，目的就是想让他去送死？”

“我说了我没有！”马晓欣一改刚才的柔弱，忽然厉声问道：

“你凭什么说是我害死了于畅？你亲眼看到我让他去参加密闭屋的挑战了，还是看到我亲手害死了他？”

这次换周游说不出话来。

马晓欣缓缓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从哪知道我和于畅的过往，我妈确实有过向他提议追加彩礼的事情，但是我从未让他去参加什么挑战。相反的，我是在他失踪之后，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去参加密闭屋的挑战。”

“哦？”

周游盯着马晓欣，看她满脸真诚，似乎不像在说谎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请别胡乱揣测。”

胡乱揣测？

属于于畅自己的记忆，也是胡乱揣测吗？

“你说你是从别人嘴里得知于畅去参加密闭屋的挑战，别人是谁？”周游想了想问。

“你不是说你是于畅在这个世上另一种的存在方式吗，你连让他去参加挑战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马晓欣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周游努力回忆，让自己参加挑战的确实是‘自己女友’，当时‘女友’给自己发来有关挑战屋的链接，看过之后，自己与‘女友’用聊天工具交流了很久，在‘女友’再三肯定无误之下，才同意去参加挑战。

女友……

周游陷入短暂的无法思考状态，很快的缓过神来，因为大脑中属于于畅的记忆越来越多。

在与马晓欣结婚的这段记忆里，周游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那个女人跟于畅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周游试图在于畅记忆力看清楚女人的模样，

长相甜美，似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越想，周游脑子变得越来越沉重、疼痛。

上次屠杀水鬼老人以后，周游突然晕厥过去，当时也像现在这般头痛难熬。

“有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大学生，你认识吗？”周游感觉自己有些气喘，低低问道。

马晓欣一边思考，一边低低说道：“长相甜美的女大学生……你说的是齐美吗？”

齐美，小美……

对，是她……

周游努力搜索有关齐美的记忆，关于齐美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与此同时，周游感觉头越来越痛，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难熬，全身忍不住痉挛，周游几乎快要站不住。

066 揭秘

齐美，一个存在于于畅与马晓欣之间的女人。

周游将属于于畅那些一段段不完整的记忆渐渐拼凑、整理，终于有所顿悟……

于畅在与马晓欣订婚之后，依然与齐美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齐美是于畅与马晓欣的第三者。

周游头更疼了！

“你说小美她……怎么了？”马晓欣问周游道。

小美……

周游忍着大脑似如刀割的疼痛，反问道，“你认识她？”

话音刚落，记忆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甜甜的声音：“欣姐……”

“你说那个叫齐美的，她是你表妹？”周游再问。

“是！我小姨的女儿。”马晓欣回答，“你认识她吗？”

于畅出轨未婚妻的表妹，周游感觉自己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疼……

之前，周游因为有于畅的记忆，将自己代入于畅的世界，加之记忆的混乱，周游觉得于畅的死，是由马晓欣追加彩礼，以及让于畅参加密闭屋所致，可现在看来全错了……

周游从于畅的记忆中得知，当初让于畅去参加密闭屋挑战的‘女友’根本不是马晓欣，而是齐美。

于畅参加挑战的真正原因，只是于畅想要有更多的金钱去实现他‘养小三’的目的。

而周游之所以记得自己参加挑战为马晓欣，只因记忆的混乱，错将此‘小三’女友齐美当成了‘未婚妻’女友马晓欣。

于畅，这个外表仪表堂堂，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的男人……

周游忽然为自己有这样的记忆而感觉到难过与悲哀。

好似看出周游的异样，马晓欣问道：“有关于畅的事，你是否全都知道了，让于畅参加密闭屋挑战的人，是不是就是齐美？那么于畅现在在哪儿？他又是怎样一个状况？”

马晓欣脸上写满了疑惑。

一时之间，周游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在记忆里，于畅与齐美一起的事情，马晓欣似乎并不知情。

于畅欺骗了马晓欣，就像自己欺骗了马晓欣，周游无法抑制内心对马晓欣的内疚。

“回答我！”马晓欣催促。

思量片刻，周游点了点头，“确实是齐美让于畅去参加密闭挑战……不过于畅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竟然会是她……”马晓欣摇了摇头。

“于畅和小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马晓欣再问。

周游有些犹豫。

“告诉我！”马晓欣盯着周游，无比真诚道：“自从于畅失踪之后，我一直在查他的下落。在他的电脑上，我看到了有关密闭屋挑战的浏览记录，并且查到在他失踪的头一天，出现在三夹广场附近……这一年的时间，我几乎夜夜难眠。求求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犹豫片刻，周游决定实话实说：“在与你一起的时候，于畅和一个叫齐美的小姑娘在一起。”

于畅已死，周游觉得这些过往，没有必要向马晓欣隐瞒。

马晓欣眼睛瞬间一红，眼里含泪，却坚持着心中最后的倔强，不肯落下。

“我有于畅的记忆，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他。”周游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些属于于畅的记忆是残缺的，我只记得一部分，并不完整，所以有些事情，或许我看到的并非事情的全部。”

“没关系，只需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马晓欣摇摇头，又问道：“他们……于畅和小美，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知道，我脑子里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周游实话实说。

“是于畅主动跟小美一起，还是小美她……勾引的于畅？”

“是……”周游再次陷入犹豫，害怕真相让马晓欣崩溃。

“你请如实说吧。无论谁主动，事情过去那么久，我都能承受。”

“是……”周游想了想道：“是于畅先对齐美动心。”

周游记忆里，最开始是于畅背着马晓欣送齐美礼物，而且，除了齐美，于畅在与马晓欣订婚期间，还曾对他公司别的姑娘表示过好感……

于畅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在马晓欣的追问下，周游把记忆里有关于畅的所有恶习全告诉了马晓欣。

“呵……”马晓欣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周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张开嘴想安慰马晓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畅，你这个王八蛋……”

马晓欣一声大骂，“活着的时候不让我省心，死了还给我添堵，亏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追查你的下落。为了你，这一年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受尽折磨，你却跟我表妹暗度陈仓，还为我表妹去参加什么破挑战，你……真是死有余辜……”

或许是憋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马晓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整个人蹲到地上，双手抱着双臂，肩膀不住抽抽。

周游心疼，忍不住在身边蹲下，手轻轻拦过她的肩膀。

马晓欣顺势靠在周游肩膀上，不明真相的人远远看着，会觉得这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可惜不是……

他们只是一对同样苦命的人。

周游陪了马晓欣很久，听马晓欣哭着说了很多关于她与于畅的曾经。

那些过往里，周游只有少部分的记忆，或许因为记忆是别人的，自己记不清，又或者是，于畅与马晓欣的过去，很多连于畅自己都不记得。

一对恋人，往往付出越多的那一方，对二人过往越是难以割舍，记忆也会更加深刻。

于畅与马晓欣之间，明显马晓欣付出更多。

所以于畅消失，马晓欣不遗余力地寻找，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她对于畅的爱恋依然不减。

周游忽然很心疼这个女人，而且因为他拥有于畅记忆的缘故，他心里始终觉得马晓欣是自己的女友，他轻轻拍着马晓欣的后背，为她顺气，陪着她、安慰她，听她抱怨、渐渐安静……

天色已逐渐暗淡，夜风轻起，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我送你回去吧？”周游提议。

回去的路很长，马晓欣哭了太久，上车没多久竟靠在周游肩膀睡了过去。

看着朦胧的天色，周游觉得脑子似要炸裂一般的疼，但他依然坚持送马晓欣回家。

周游闭着眼睛假寐，有关于畅的记忆还在继续：

参加密闭屋的挑战，昏迷、晕厥，感觉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以后忽然苏醒过来……

于畅睁开眼，眼前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这张脸对于畅而言很陌生，但对周游而言，却出奇的熟悉。

因为，这正是周游他自己的脸。

是的，周游出现在了于畅的记忆里……

……

祝大家新年快乐！

067 挖尸

相对于畅看到周游的惊讶，周游在于畅记忆里看到自己，更加惊讶甚至惊恐。

在于畅的视角里，周游看到看到‘自己’手臂上有伤，鲜血不停从伤口流出。

除了自己，周游在于畅视角里还看到了一个胖男人，以及一个中年女人。

这个视角，分明是前些天周游去筒子楼，与405房间的夫妻发生争执时，被中年女人咬过后的画面。

当时周游与405房间的胖男人因为云舒发生口角，打了胖男人，之后中年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对着自己手臂咬了一口。

中年女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活死人，在咬了周游的第二日便跳楼了。尸体四分五裂，摔得稀碎。

周游伸手抚摸当初被中年女人咬出来的伤口。

过去了十来天，伤口已经结痂，只是摸起来仍然很硌手。

周游来回抚摸伤口，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于畅在筒子楼……

确切来说，于畅的魂魄在筒子楼，而且很可能就在405房间。

在于畅记忆里，自己参加密闭屋挑战之后没多久，便陷入了一场昏迷。

事实上他并非昏迷，而是早已死亡。

死后尸体与魂魄一起被关进一个四周无比黑暗的小房间。

当房间变得通明，能看到黑暗以外的东西时，第一张映入眼帘的脸是周游……

于畅的尸体关在密闭小房间里一年，这段时间他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也见不到外人，甚至完全没有知觉，所以在他的时间观念里，仍以为还是去年，距离自己与马晓欣的婚期，只有十多天。

当然，这些都是周游的猜测，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于畅十来天前苏醒，当时醒过来的只是于畅的魂魄，而他的尸体，依然还在那个黑暗的‘小房间’里。

周游迫不及待地叫醒马晓欣，急着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过筒子楼？”

马晓欣一脸疑惑。

“回答我！”

周游声音很粗狂，马晓欣明显怔了一下，半响后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回道：“去了。”

“什么时候？”

“昨天傍晚。去龙泽天住的地方，收拾他生前住过的屋子，还给他烧了一些纸钱。”

“司机，掉头……”周游拍了拍出租车师傅的肩膀。

在于畅的记忆里，周游感受到于畅苏醒这些天一直处于一种很茫然的状态。

可能因为记忆缺失，又或者是在小黑屋里禁闭太久，思维还未被打开，所以这些天一直游荡在筒子楼附近，直到看到马晓欣……迷失自我的于畅有了苏醒的迹象，他跟随马晓欣，不停呼唤马晓欣，想要让马晓欣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可惜……他已经是鬼魂，马晓欣看不见他。

半个小时之后，周游和马晓欣来到筒子楼。

这不是周游第一次来筒子楼，尽管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借着昏暗的路灯光，周游还是很快去到405房间。

房间门关着，周游在门上敲了敲。

“有人在吗？”周游问道。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周游再敲门，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周游改敲门为推门。

门锁着，没推开。

周游在走廊上望望，看到走廊尽头正好放着一把铁铲子。

周游想也没想，径直提起铁铲，照着门锁上重重敲了下去。

三两下功夫，锁被打开，周游推门走了进去，一股腐臭味立马传来。

周游和马晓欣忍不住同时吸了吸鼻子。

周游找到屋内开关，打开之后，屋内顿时通明。

和上次看到的一样，屋内陈设简单，一桌四凳，以及一些简单的木家具和装饰。

周游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一个成人尸体的容器。

“你到底在找什么？”

终于，马晓欣忍不住问道。

“于畅！”周游简单回道。

“于畅？”马晓欣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是，他确实死了，但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尸体，就在这！”

周游回答，眼光定格在一面墙壁上。

墙壁是客厅与卫生间中间隔断，墙体很厚，墙两面都挂着镜子，正面客厅里是一面很大的穿衣镜，背面是卫生间里的小镜子。

周游挥起铲子，冲穿衣镜砸下去，还未落下，被马晓欣拦了下来：“这是别人的住房，你敲坏了墙，被租户知道了，会找你麻烦的……”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找我麻烦！”周游推开马晓欣。

这个屋子里充满异味，想来已经没有人居住。

“就算把这里打的稀烂，也不会有人管，即便有人管，我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

周游说完，立马一铲子敲下去。

墙上的镜子刹那间碎裂，露出里边的砖头，掰开砖头，一具尸体映入眼帘……

尸体已经严重腐化，完全看不清楚脸上模样……

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马晓欣，看到这样的尸体加之散发出的味道，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马晓欣捂着嘴，忍不住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这……这里怎么会有尸体，他……是谁？”马晓欣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句话。

其实，马晓欣已经猜到这是谁，问这样的问题，只不过是想得到周游的确认。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于畅。”周游缓缓道。

于畅去年参加密闭屋挑战，因为挑战失败，尸体被人藏在了墙里。

周游之前从王守义那里得知，一些道士先生可以用镜子封印住人的魂魄。

“墙体两面都是用镜子，所以很可能是镜子锁住了于畅的魂魄，导致他被禁锢在墙里。”周游如是想。

只是尚有一个疑问：于畅被禁锢的魂魄，是如何苏醒过来的？

为何偏偏苏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游自己？

周游想着，手上动作并未停下，以最快速度敲碎玻璃和墙，直到身前没有遮挡物，于畅尸体往前直直倒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尸体的倒下，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周游和马晓欣同时回头，云舒站在房间门口，一脸狰狞地盯着周游……

068 有人来过

“你们在干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云舒的声音，周游和马晓欣同时惊讶地猛回头。

周游心里一阵懊恼，刚才来的太着急，没有事先联系云舒，不知她在家。

被人撞见挖尸现场，就算是自己女友，周游不免心跳加速，尤其云舒那张狰狞的面孔，更加让周游浑身一阵寒栗。

“我……”

周游试图解释，马晓欣抢先道：“我们在找人……”

“找人？”云舒一声低喃，瞟了一样于畅的尸体，低低道：“这应该是一具尸体吧？”

无论什么人，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定会认定是周游和马晓欣合谋杀人，藏尸于墙中，再趁无人之时，偷偷挖出尸体，转移藏尸地点。

马晓欣确实以为云舒这样想，并解释道：“他是我朋友，一年前失踪，今天才知道他被人杀害，尸体就藏在这儿。”

说完怕云舒多想，又补充一句：“我已经报警了。”

云舒的注意力并不在尸体上，盯着周游低低问道：“你怎么跟她在一起？”

周游忽然一阵紧张……

因为于畅的记忆，让周游对马晓欣一直保持着一种心底深处的爱恋。

而云舒，

虽然周游心里并不认定云舒是自己女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日子云舒对自己的好，让周游心里甚是感动。

此刻堪比现女友撞上‘前女友’，如此狗血的场景，再加上一具尸体，周游怎能不紧张？

而且听云舒话里的意思，她和马晓欣认识？

仔细一想，云舒说自己在这住了二十多年，而最近两个月，因为龙泽天的事情，马晓欣时常出入筒子楼，二人见过不足为奇。

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周游别开脸，不敢看云舒。

“她是我的朋友，我们到这里是为……”

话未讲完，云舒忽然开口打断：“她……是不是叫马晓欣？”

周游和马晓欣同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马晓欣问云舒，“我想，我们应该不熟吧？”

云舒眼神一直在周游的脸上，似在等周游的回答。

周游只能点头，“是，她是马晓欣……”

云舒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森。

“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云舒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一般。

周游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有一种被女友捉奸的错觉。

眼看云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周游想要解释，却听云舒一声很低沉的笑，随即说道：“这是你今晚的晚餐……”

说完之后将手里饭盒放到门口，转身便离开了。

周游跟着追上去，走到门口一看，云舒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周游一脑子的疑惑，觉得今晚的云舒有说不出的奇怪，想追上去问问，却又怕将马晓欣和于畅的尸体单独留下，会发生什么意外。

最终，周游选择留下。

于畅因为参加密闭屋的挑战而丧命，周游对他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在等待警察来的时间里，周游检查了于畅的尸体，身上衣物腐蚀并不严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

仔细想来，密闭屋的挑战本就是一个大组织，恐怕因挑战而死亡的不在少数，在处理那些尸体时，必定不可能留下破绽，给警察或者他人留下丝毫可以寻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很快的，警察赶来，于畅尸体被装进裹尸袋，带走时，马晓欣没忍住眼泪直往下掉。

即便这个男人曾辜负了她，但她对于畅终究是有感情的。

于畅消失这么一年时间，她不遗余力的寻找，如今终于找到，即便只剩一具尸体，依然不舍。

而且，这一年来支撑着马晓欣不断前行的动力是‘寻找于畅’，如今人已找到，动力自然就没了。

马晓欣眼泪还未干，处理案子的警官找到二人对话。

为避免遭来警察的怀疑，周游和马晓欣一早对好了说辞：“经过屋子外走廊时，闻到屋内有腐臭味，开门一看墙上有道裂缝，砸开墙上的镜子，露出里边的尸体。”

筒子楼里的住户很少，即便警察对周游二人的话存有质疑，也找不到他人应证。

离开筒子楼，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周游带着云舒留下的饭盒回家，一路上心情复杂。

于畅的记忆算是彻底解答了周游这段时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自己记忆与事实不相符？

因为自己不是于畅，也不是周游。

从密闭屋挑战出来之后，无论周游去哪找‘自己’和‘女友’的家都是错误的。

并非周游记忆的错误，而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承载着于畅、理发店原老板‘周游’，以及更多人的记忆。

记忆一多，相互叠加，就会变得混乱。

“属于我大脑中的记忆，或许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才属于真正的我自己。”周游如是想着，

“只是，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记忆，究竟是哪一些？”

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饭盒，周游脚步一样沉甸甸。

马晓欣和云舒两个女人：

马晓欣，于畅的女友。

周游自知，自己就算有了于畅的记忆，但并不是于畅，已经没有资格用于畅的身份去接近马晓欣。

至于云舒……

周游大脑里没有关于云舒以往的任何记忆，也没有理发店老板‘周游’的记忆，所以并不排除她是真的‘周游’女友的可能，但如果这样，那她有太多的疑点。

若真是两个相爱的人，云舒为何看不出来自己与‘周游’是两个人？

但若云舒不是‘周游’女友，那她是谁，靠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想，周游脑子越乱，原以为理清楚了于畅的记忆，就能弄清楚自己是谁，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不知不觉间，周游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以往这个时间，街道上早已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影，除了昏暗的路灯光，也不见别的丝毫光亮。

今日却一改常态，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周游已经看到有灯光照来。

走近一看，灯光从理发店照来，店门打开着，店里乱七八糟，凳子东倒西歪，墙上镜子四分五裂。

“有人来过……”

周游忽然没有由来的一阵背脊发凉！

069 白骨

理发店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到处乱糟糟。

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不见，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通通被砸，能毁坏的东西无一幸免全部被毁坏，镜子、椅子、电脑桌……

甚至床上都被浇了水，被褥湿漉漉的，周游轻轻用手捏了捏，还能捏出水来。

好好的店，怎么就让人砸了？

周游心里愤怒，想不明白自己和什么人有如此深仇大恨。

周游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尾，看到靠墙角落里翘起来的半块木板，忽然一惊……

一时之间顾不得床上湿哒哒，一个纵身跳到床上，将墙角木板翻出来……

没了…

藏在墙角床板下的一百万现金没了……

周游的心，凉到谷底。

从周游参加密闭屋挑战出来之后，那些钱他一直好好存放，不曾告诉过第二人，知道有钱存在的只有李燕和梁子，但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这次钱的失踪，必定跟他们二人无关，那又是谁？

小偷？

不像，偷东西的人不可能打砸店铺。

周游出门，想找附近邻居问问，有没有谁看到店铺被什么人砸了，但马路两边都是紧闭的大门，看不到半个人影。

周游心里惴惴不安。

‘一百万现金无法对外流通’这件事，周游一直以来存有疑惑，近来太忙，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应证这个猜测是否正确，现在钱莫名失踪，不知道会不会惹来麻烦。

周游回到理发店，不安的收拾屋子，在碎玻璃渣下发现有一只沾着很多泥土的胶鞋。

这种胶鞋，一般是农村大爷在田里耕作时最常穿的鞋子。

周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大可能的可能……

理发店是不是被大伯周伯元村里的人砸的？

前些天因为大伯家傻儿子周明娶妻，正中午吃饭时新修房屋发生倒塌，导致二十多人受伤，十人死亡。

事故发生在大伯周伯元家，一些死者、伤者家属心里不服气，要求大伯周伯元家支付赔偿金，但因周伯元一家全部死在了意外中，所以一些不明事理的人，将这部分赔偿算到了周游头上。

在周游在为周伯元一家张罗下葬的几天里，有家属找到周游，要求周游赔偿。

当时因为有警察的干预，赔偿的事情被强制压了下来。

周游自问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从不主动与人结怨，应该不至于招来打砸店铺、带走一百万现金的仇恨。

仔细想来，唯有一些当初死在房屋坍塌中死者的家属，在寻求周游赔偿无果之后，一时气愤之下，或许才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有了这个想法，周游心里更加冰冷。

当初李燕和梁子二人的死历历在目，虽后来证实李燕之死归根究底是因镜灵，但梁子死前突然发疯，各种诡异，到现在为止，警方仍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游总觉得，梁子死前各种诡异，一百万的‘挑战费’有脱不了的干系。

这些钱倘若真是落到了因房屋倒塌而死亡的那些家属手里，指不定出什么意外。

周游不是‘周游’，他不想因为一百万的‘挑战费’引发意外，从而引来警方对他的质疑和盘查。

想了想，周游确定再去一次周伯元的村子。

周游原想明天一大早去，回到理发店却感觉心神不宁，。

最终，周游用打车软件定了网约车，连夜赶去周伯元的村子。

路上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虽然来到村子，但钱的去向，周游依然没有头绪。

周游只好先去大伯家看了看。

离开三四日，大伯家坍塌的屋子变成了废墟，所有有用的东西被搬了个干净，甚至连砌墙的转头都少了很多。

“这些人还真是无情！”

周游心里一阵低笑，并非嘲笑那些将大伯家‘洗劫一空’的邻居，而是为那些死者以及死者家属感觉可悲。

死于意外，却得不到任何的补偿，那些死者死得冤屈，死者家属也过得憋屈。

“或许，他们赖上我，也是无奈之举吧！死伤三十多人，总得有人要为这件事买单。因为我是周伯元唯一的亲侄儿，我自然成了那个‘背锅侠’。”

周游想着，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黑色身影。

弯着腰，扛着锄头，像是在锄地。

周游看一眼时间，差几分钟到六点。

天未大亮，就开始耕地了？

周游觉得好奇，下一秒又觉得有些诡异，因为身影的方向，似乎正是周伯元一家坟墓的位置。

周游犹豫了一会，朝黑影走了过去。

距离越近，周游看得越清楚，黑影正是在周伯元一家的墓地旁，手里拿着铁锹，并非锄地，而是在挖土。

在黑影旁边，几尊坟墓被纷纷刨出一个个很大的坑。

周游记得分明，那几尊坟，分明是周伯元一家三口的，坟墓里的骨灰盒完全露出头来。

这样的画面，不禁令周游感觉背脊一阵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是……传说中的盗尸？

偷盗已经死亡并下葬的人的尸体，以达到活人的某种目的……

仔细想想又觉不对。

盗尸是为盗取死者的全尸，周伯元一家，包括几天前刚入门的新娘苗幽兰，四具尸体在下葬之前，全已火化。

盗取一堆骨灰有什么用？

周游心里犯嘀咕，忍不住冲黑影喝道：“你在干什么？”

黑影怔了一下，回头看到有人到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黑影转过头来，周游勉强看清楚他的模样。

穿一身藏青色的袍子，佝偻着身体，看起来六七十岁模样。

“你为什么要刨别人的坟墓？”周游继续压着嗓子再次问道。

虽然周游对周伯元一家没有亲情可言，但死后被人刨坟，对死者而言，始终是一种亵渎、一种侮辱。

老大爷白了周游一眼，并未搭话，转过头继续动土。

周游以为老人耳背，听不见，于是往前走到老大爷身边，加大声音道：“老大爷，你别再挖了，这里是别人的坟墓……”

老人充耳不闻，完全不搭理周游。

周游有些怒了，忍不住上前抓住老大爷手里的铁锹，喝道：“我叫你住手，听见没有？”

“你才住手！”老人终于说话，冲周游怒吼道：“我在挖自己的坟，把自己尸体埋起来，有什么不对的？”

周游握着铁锹的手停了下来，余光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堆白骨……

070 反杀

一堆白骨摆放在周伯元骨灰旁边，歪歪扭扭，很不规整。

这堆白骨里，最过显眼的是那骷髅头，两个窟窿眼对着周游的方向，像是正望着周游。

场面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周游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此情此景，不免有些慌乱。

慌的并非这么一堆死人骨头，而是老人刚才的那句话：“我在挖自己的坟，把自己尸体埋起来……”

地上的这堆白骨，是掘地老人的。

也就是说，这个老人……他不是人！

周游再次打量老人，和普通人看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黑帽黑鞋，一身黑色长袍外套，长袍里边，白色打底若影若现。

他穿的，分明就是死人才穿的寿衣。

这个老人，他是个鬼物。

“一个只鬼，竟自己为自己挖坟……”

不过，

这个世界之大，总有让人无法料及和想象的事情发生。

鬼魂，有他们的生存之道，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人世间。

周游往后退了几步，与老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并握起手掌呈爪状。

鬼物情绪可比人大太多，害怕他突然情绪失控，对自己做什么，周游只能先做好自卫工作。

好在，老人并未有什么怪异举措。

周游打量老人，又看看一旁的白骨……

“应该是去世很久的人！”

周游想着，问老人道：“你的尸体……怎么会被丢弃在这里？”

话音一落，老人挥起铁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看周游，

原本友善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周游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问题：

周伯元一家坟墓被挖，骨灰都被刨了出来，能做出这些事情的，肯定不可能是面前这个鬼魂老人，而是那些死在房屋倒塌中死者的家属。

因为周伯元一家的死亡，无法得到亲人应有的赔偿，所以将周伯元一家人的坟墓全部挖开。

让周伯元一家死不瞑目，这是一种很极端的泄愤方式。

老人刨坑的地方正好是周伯元坟墓旁边的位置，想来这个地方正好也是他的坟墓。

虽然不知道那些死者家属在挖周伯元骨灰的时候是如何碰巧挖到了老人的尸体，但老人尸骨确实因周伯元一家而遭到如此对待，周游心表抱歉。

“老人家，要不……我帮你吧？”

周游理解老人忽然看向自己带有怨气的眼神，如是道。

“帮……怎么帮？”老人低问。

“帮你把你的尸骨重埋回去……”周游回答。

“不用了……”老人一口回绝，“我老人家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说完之后，老人继续弯腰挖土。

老人动作很娴熟，铁锹在他手里起起落落，看起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可仔细一看发现，老人脚下那些土，根本纹丝未动。

周游到时，坑是什么模样，什么大小，一点没变。

周游很想提醒老人一句：你根本没挖动土。

思量最终，什么话也没讲。

周游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后，转身离开，想着去村子里寻找一百万现金的下落。

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冲挖土的老人道：“老大爷，我想请问你一下，你记得是什么人将你的尸骨挖出来的吗？”

周游猜测，愤怒到挖周伯元一家坟墓的人，应该就是破坏理发店，以及拿走一百万现金的人。

老人再次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周游，问道：“怎么，你要替我去找他们报仇吗？”

“我……”周游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报仇就不用了，你还是赶紧走吧，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呆。”

老人说着，又转身开始挖土。

一时之间，周游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着是离开，还是继续问老人问题时，忽然从村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再是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喏，小伙子，亮着灯的那家，就是你要找的。”老人的声音传来。

周游顺眼望去，远处一家人家亮起了灯，正好争吵声也是从那家人里传出来的。

争吵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清晨仍然显得很刺耳。

周游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对老人道谢都来不及，径直下山，朝那户人家跑去。

那是村尾的一家人家，距离周伯元家大约五六百米的距离。

周游一路小跑而去，到院子口时，已经有附近听闻争吵声赶来的邻居。

周游从人群里往里望了一眼，

院子里站着五六人，分为两拨，相互对立而站。

两拨人里为首的都是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人手里紧搂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尖刀。

拿刀人指着拿包人怒吼：“把包给我……”

拿包人不依，“这是我找到的，是我的……”

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令周游全身没有由来的汗毛竖立，尤其那个黑色的背包，与自己记忆中装钱的包，是那么的相似。

“我让你把包给我，听见没有？”拿刀人再次怒吼。

拿包人仍然不妥协，“我说了，包是我找到的，里边的东西就是属于我的。”

“狗屁，我是你哥，老爸死了，他的财产，我才是第一继承人。”拿刀人喝道。

“我也是我爸的儿子，他的遗产，我也有一半。”拿包人道，“再说，这个包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老爸的遗产，是我找到的，就该属于我……”

“你……”拿刀人两眼尽是愤怒，“我再问你一次，给不给我？”

“不给……”

随着拿包人最后一声肯定的回答，拿刀人低喝一声‘我杀了你’之后，挥着刀，朝拿包人冲了过去。

本就混乱的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劝阻声、大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院内五六人厮打在了一起，在院门口的邻居见状纷纷上前劝架。

周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跟随人群冲了进去，刚走两步，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啊……”

接着五六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再是大喊声：“杀人啦，杀人啦……”

周游瞬间停下脚步，从人群缝隙望去，水果刀近乎一半的刀刃插入了一个男人的胸口。

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染红了男人白色的衣裳。

“刘二娃杀人啦……”

杀人的是刘家的二娃，也就是刚才的拿包人，而被杀的是刘家大娃，是刚才的拿刀人。

反杀……

周游愣在原地，一时半会竟忘了动弹！

071 欲加之罪

拿包的弟弟将拿刀的哥哥反杀……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周游没有看清楚，只看到哥哥胸口顶着匕首，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准跌倒在地……

随着短暂时间的沉默，新一轮更加激励的争吵声传来。

在这些争吵声中，周游隐约听到有人提到‘钱’的事情。

透过人群，果真看到有个人试图想要抢走‘杀人犯’刘二娃紧拽在怀里的黑色背包。

刘二娃反应倒是很快，从‘亲手将匕首刺进哥哥胸口’的惊讶中惊醒过来之后，紧紧搂着背包往后倒退，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游震惊之余，心里不免一声讽刺地低笑。

“钱，果真是个好东西，人命在它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相比那日房屋坍塌造成多人事故，今日的‘杀人’事件，更加令周游心里恐慌。

接下来黑色背包被几个人强行从刘二娃怀里抢走。

争执过程中，背包被大力撕出一道很大的口子，包里红色钞票从口子滚落而出，洒得满地都是。

毫无疑问，这些钱……通通都是冥币。

和上次大半夜梁子给周游看的冥币，一模一样。

冥币如百元人民币一样是红色，只不过毛爷爷头像变成了黑胡子的地府判官相。

一百万，整整一万张散落的冥纸，掉在地上堆叠成一座小山似的。

几乎同一时间，喧闹的院子里变得鸦雀无声，但是很快的，传来更大的喧哗。

周游站在人群里，望着散落一地的冥纸，心中说不出的惶恐。

他多么希望，这些钱是真的，哪怕这些钱被当做周伯元一家的赔偿款要不回来也没关系，可偏偏，这些钱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变成了冥币。

“怎……怎么会这样？一百万，我的一百万啊……”

相对周游的惊讶，杀人的刘二娃更加惊恐，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甚至语无伦次。

“昨晚……我明明看过的……再三确认过，是真的钱，怎……怎么就变成了冥币？”

刘二娃手里握着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冥币，觉得不甘心，扔掉后又重新捡起几张，看到依然是冥币，整个人瞬间崩溃。

是啊，好好的一百万现金，怎么就变成了冥币？

周游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些钱变成了冥钞，那真的一百万，是不是又回到了理发店？

周游转身，想要折返回去，不想刚提脚，忽然从人群里传来一阵男声：“这不是周伯元家那个侄儿周游吗？”

“对啊，是周游……”人群里传来他人肯定的声音。

周游离开的前路，被人堵了起来。

“周游……”身后传来一身低喝。

周游回头，看到刘二娃一脸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大声质问：“为什么……这些钱为什么会变成冥钞？”

这个问题的答案，周游比在场所有人都想要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游不想惹事上身，随口回答。

“这些钱是从你的理发店找到的，当时我就看过，那些钱明明都是真的。回来之后我一直抱在怀里，从没让第二个人接过手，为什么会变成冥币？”

刘二娃的声音充满了威慑力，明明自己‘偷’走周游的钱，却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反倒将错怪到周游头上。

周游心里一阵苦涩的笑。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游索性装傻充愣，打死不承认。“再说，我一个小小理发店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别不承认……”刘二娃再次冲周游吼道，“肯定是你动了手脚，把真的一百万换成了冥钞。”

旁边传来他人的符合声：“如果不是你做的手脚，一大早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呵……”周游一声低笑，这个问题，自己确实无法解释，不过……

周游望着刘二娃，道：“你用匕首刺上了你大哥，你不去关心你大哥的生死，却跟我计较这些钱的真假，在你心里，是你兄弟的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你……”

“哦……”周游故意一阵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果你在乎你兄长，你又怎会出手伤他？”

“你……我……”刘二娃瞬间涨红了脸，眼睛也变得通红。

缓过神来之后，发疯一般冲周游喝道：“是你，你故意偷偷换掉这一百万，让我跟我哥反目，让我失手伤了我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周游心里莫名想笑，刘二娃如此为自己伤人找借口，真是愚不可及。

周游想要试着替自己辩解，刘二娃声音再次传来：“你大伯害死害伤我们村十多人，你作为他的唯一亲人，就该为他赔偿。”

“我……”

“你什么你？”刘二娃丝毫不给周游开口的机会，喋喋不休道：“你家里明明放着一百万，却不拿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家，在你家里搜出这些钱，原本想要分给那些在房屋倒塌事故里死亡的家属，你却偷偷把钱换成冥币，害我跟我哥争吵，误伤了我哥……”

如此蛮不讲理的言论，一时之间，周游竟不知如何回嘴。

“你们大家说说，这个人是不是可恶？”刘二娃冲大家喊道。

人群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怎么回答。

“这么多的冥币，我看你分明就是诅咒我们村所有人都死掉。”刘二娃继续煽风点火，“因为只有死人才会用冥钞……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开始有了反应，对周游指指点点。

周游作为一个外来人，面对一村子的‘自己人’，他百口莫辩。

有句俗语：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周游淹死。

周游再次想狡辩，刚说出一个“我”字，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责骂声，全是指责周游的。

欲加之罪！

周游心如冰凉。

“你大伯害死那么多人，你又诅咒我们全村人，我……”

说话间，刘二娃左右望望，看到西南角的角落里摆着一把扁担，上前拿在手里便朝周游狠狠劈了过来。

不知何时，刘二娃的眼睛变得如血一般猩红。

周游记得，上次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还是在手机上，那一段李燕临死前的视频，眼睛充血一般的鲜红，叫人不寒而栗……

周围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上来阻拦刘二娃。

刘二娃发疯似地冲周游冲过来，忽然脚上一绊，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一个趔趄，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脑袋正好磕到一块凸起的尖尖的石头上……

下一秒，刘二娃停止了动作，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

“刘二娃……”

有人想要上去扶起刘二娃，却忽然一声尖叫：“刘二娃死了！”

周游看向刘二娃，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老太婆’——当初背着苗幽兰尸体与周明结婚的那个媒婆……

072 媒婆

媒婆就站在刘二娃身后，低沉着脑袋，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脸。

周围所有人，没有一人认出她，因为她……跟之前媒婆的模样不一样。

她……确切来说是‘他’，

他——是个男人！

周游怀疑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再看，确定是那张和媒婆一样的脸，同样的五官。

不一样的是，长发变成了短发，大红色的长袍子变成了短装，宽厚的身体纤细许多，看起来年轻许多，嘴角那颗大黑痣也消失了。

乍一眼看上去，此人和媒婆不是同一人，仔细一看，却又说不尽的相似。

最重要的是，周游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和来自媒婆身上一样的感觉……

那一种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鬼物的，让人心里发毛，直起鸡皮疙瘩的压迫感。

在他面前，周游感觉连身体都站不直。

周游看向‘媒婆’，他正好也看向自己，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周游汗毛竖立。

“哎哟，刘二娃死了……”

周游正发愣，忽然听到有人一声大喝，同时一群人迎了上来，将周游和‘媒婆’从刘二娃身边挤开。

‘媒婆’咧开嘴，冲周游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是他……是他杀了刘二娃。”周游心里一惊，

刚刚刘二娃挥动扁担，到‘媒婆’身边时，脚下绊到东西猛朝地下摔倒，头正好撞在尖尖的石头上，一击毙命……

怎会如此凑巧？

分明是‘媒婆’对刘二娃下了手。

以他的本事，足够有能力让谁死，谁就死。

只是，他为什么要弄死刘二娃？

周游心中疑惑，想要扒开人群向‘媒婆’问清楚，偏偏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周游挤不过去。

等周游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却不见‘媒婆’踪影。

周游心中说不出的惶恐，忙四下望望，在院子门口，终于看到‘媒婆’的背影。

周游几乎没有犹豫的跟了出去。

因为刘家大娃胸口中刀，加上刘二娃的突然死亡，刘家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周游的离开。

周游很快出门，‘媒婆’已经远去，周游赶忙小跑着跟上去。

‘媒婆’离开的步伐轻盈，看着速度不快，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周游就是跟不上，每次感觉离他近了一些，很快又被拉开距离。

不多会，周游累得开始大喘气，‘媒婆’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是故意的，”周游心里想着，“想把我引诱去什么地方……”

周游索性不追了，找了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正如周游所想，很快的，‘媒婆’也停下，远远看着周游。

“你……是前些天帮苗幽兰和周明结亲的媒人吧？”周游问道。

“呵呵呵……”

‘媒婆’发出低笑，讽刺道：“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笨嘛！”

‘这算是间接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周游想着，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把我引到哪里去？”

‘媒婆’抬头，往四周望望，嘴里再次发出笑声，很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周游上次被他一个眼神弄晕，对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不会想要知道我是谁的……”

周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听‘媒婆’又说了：“因为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死了……”

周游感觉背脊一凉，不过并未因此退缩。

“你不是人，也不是鬼，到底是什么玩意？”

周游没说话，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爪状。

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周游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呵呵……”‘媒婆’第三次笑，笑得猖狂，随即说道：“把你藏在背后的手收起来吧，别试图攻击我，你应该知道，你是无法伤到我的。”

周游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能穿透我的身体，看到我藏在身后的手摆出的动作？还是说……他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周游心里想着，藏在身后的手，并未因此放下。

‘媒婆’露出一个很狡黠笑容，道：“我刚才救了你，你就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报答我吗？”

“救？”周游疑惑，不过瞬间回神，他说的应该是刘二娃。

刘二娃手持扁担，想要劈打自己，是‘媒婆’及时阻止。

“不用你帮忙，我自有办法躲开他的攻击。”周游回道。

“是吗？”‘媒婆’咂咂嘴，“你能躲得过他一人的攻击，能躲得过整个村里的人对你的围剿吗？如果不是我帮你结果了那小子的性命，引起一阵骚乱，给你逃离的机会，以那小子煽风点火的本事，在场那些人很快就会被他洗脑，到时候对你群起而攻之，看你如何逃。”

“人果真是你杀的……”周游心里发出一阵低喃，再大声问‘媒婆’道：“你为什要杀他？”

并非自己圣母，连害自己的人都想救，而是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消亡，周游觉得难受。

那是一种心里对‘生’的渴望。

周游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还是怪物，他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他对生命的极度渴望，超乎常人。

“我救了你，你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媒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周游：“那个刘家二娃贪婪、自私，偷走你的钱，说是用作‘房屋倒塌’中死去家属的赔偿，实则占为己有，甚至为钱不惜疯狂刺杀自己的兄长。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对于‘媒婆’的话，周游打心底是赞同的。

只是……

“那前些天那些死于房屋倒塌里的人呢？”周游想起几日前的悲剧，不禁加大声音问道：“我不相信一栋刚刚建起的新楼，会突然之间轰然倒塌。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当时唯一逃走的人，他们的死，应该跟你有关吧？”

‘媒婆’看着周游未说话，表情渐渐变得冷漠。

‘媒婆’表情，让周游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游继续道：“足足十人，十条鲜活的生命，他们的突然毙命，因你所致。就算刘二娃的死，你有千万种解释，那因为而亡的十条人命，你又作何解释？”

沉默……

随着周游一句话结束，空气里忽然变得沉默，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声。

好一会后，‘媒婆’终于开口，“因为……我愿意！他们遇到我，算他们倒霉……”

‘媒婆’咧嘴，露出一个很怪异的笑容，徐徐道：“就跟你一样……”

周游内心不由地一慌，下一刻，‘媒婆’忽然闪现到面前，微笑的脸忽然变得异常狰狞……

073 孕妇

‘媒婆’一眨眼的功夫闪现到周游面前……

周游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面对‘媒婆’突然靠近，还是显得有些慌乱，放在身后的手，对准‘媒婆’的腹部刺下去，可是……

在周游下手的前一秒，‘媒婆’的手先掐中了他的脖子。

不知何时，‘媒婆’十指长出了尖尖的指甲，掐住周游的脖子如同铁箍。

顿时，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周游想要挣扎，来自‘媒婆’的压迫感越加强烈……

周游仿若被禁锢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我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穷追不舍。你要自寻死路，那我只好成全你。”

‘媒婆’一声低喃，掐住周游脖子的手加大力度，周游无法呼吸，想要挣扎却又完全无法动弹。

一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在大脑里蔓延。

“我……要死了？”

周游的心在慢慢绝望。

“喵——”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猫叫声，划破天际！

几乎同一时间，一抹黑色‘影子’从旁边草丛窜了出来，对着‘媒婆’手臂扑了过来。

那么一瞬间，像是身体里的某一个灵魂被唤醒，周游紧绷的手对着‘媒婆’的肚子，猛一掌劈了下去……

‘媒婆’始料未及，疼痛让他瞬间缩回了手。

‘媒婆’手臂一松，周游立马往后一步靠在大树上，不让自己因为全身无力而倒下。

在周游面前，一只黑色的猫弓着背，曲着腿，满身戒备地凝视着‘媒婆’。

周游可以肯定，这是那只从龙太婆家里带出来的黑猫。

之前因为黑猫受伤，周游将它一同带到大伯周伯元家参加婚礼，之后因为‘冥婚’与房屋坍塌等等的事情，黑猫失踪。

周游一度以为黑猫已经死在了倒塌的废墟里，毕竟与黑猫分开之前，黑猫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

再次看到黑猫，周游心里有种莫名喜悦，就像老友的重逢，尤其黑猫对‘媒婆’全身戒备、龇牙咧嘴的模样，分明是在保护周游。

今日若是没有这只黑猫，周游可能就命丧这‘媒婆’之手了。

“没想到今日被一只猫保护。”

周游来不及感叹，听‘媒婆’发出一声惊讶的低骂：“该死……”

周游看向‘媒婆’，胸口的位置多了一个洞。

拳头般大小，透过洞，周游可看到‘媒婆’身后的草丛。

周游知道，这个洞，是刚才他的右手留下的，可是为什么只留下一个洞，而没有要了‘媒婆’的性命？

自己的手掌对人造不成性命的危险，只能杀鬼，但‘媒婆’受了伤，又没死，那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肯定都不普通。”

周游刚想说话，‘媒婆’忽然皱紧了眉头，嘴里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游心里一阵好笑，“这不正是我想问你的吗？”

心里想，嘴上却说：“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媒婆’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也变得犀利，那模样，像是欲撕碎周游。

周游心里一阵咯噔，上次在周伯元家，因为与媒婆对视，导致晕了整整一天。

周游隐约感觉‘媒婆’的眼神似乎有让人晕眩的功能，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却发现媒婆突然眉头紧锁，双眼在周游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搜索什么一般，过了一会儿，眉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周游！”

周游还来不及说话，身后便传来声音：“警察同志，就他，就是他。”

周游回头，看一村民领着两名穿制服的人远远走来。

是警察。

周游心里一阵好笑。

刘家大娃、二娃的事，看来自己又摆脱不了警察的一阵盘问。

前有‘狼’，后有‘虎’，这日子，过得还真刺激。

“呵呵……”

周游正要回答警察的话，听身后传来‘媒婆’嘲讽的低笑声。

周游回头，只见‘媒婆’脸上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又道：“周游是吧，我记住你了！”

什么意思？

周游疑惑，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媒婆’忽然变得透明。

消失了？

周游往前几步，走到‘媒婆’刚才的位置，没人，也没有感觉到有魂灵的存在！

他确实消失了！

周游在原地转了一圈，完全没看到人，确实消失了，连身上来自‘媒婆’的那种压迫感也荡然无存。

来无影，去无踪？

“周游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警察走到周游身边，似乎没有发现媒婆的存在。

周游无奈的笑笑，从密闭屋挑战出来之后，这已经是第五次被警察问话。

能不回答吗？

当然不能！

不用问，警察盘问周游的问题离不开一个：刘二娃的假钱。

事实上，对于刘二娃的死，周游也只有这么一个疑点，毕竟刘二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摔倒，磕到石头尖上死亡，与旁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至于刘家大娃的死，是刘二娃造成，与周游更没扯不上关系。

不过因为‘假钱’确实是从周游的理发店找到，这一点刘家大大小小可以证实，所以周游被警察问了很久的话，一直到近中午才结束。

原本，周游打算在问话结束后便离开，但想起昨晚看到的周伯元一家人裸露在外的骨灰盒，又心不忍。

周游花了些钱请人将周伯元一家骨灰盒重新埋葬，顺便将昨晚看到那个为自己挖坟埋尸的老人骨一起埋葬，再为几人买了纸钱一起焚烧。

“埋葬‘周游’亲人，算是我为借用‘周游’身体做的报答吧。”周游想着，待纸钱燃烧殆尽后，方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周游打了一辆网约车，带着失而复得的大黑猫，一起回理发店。

车开出村子，走上一条乡村小路，周游累了一天，迷迷糊糊的，有些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周游猛然惊醒，听网约车师傅一阵坡口大骂：“没长眼睛吗？大晚上的乱穿什么马路？”

周游睁眼，车灯下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妇人坐在地上，一手挡着自己的脸。

孕妇？

“你还坐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走，想碰瓷吗？”耳朵里，再次传来网约车师傅的骂声。

周游摇下车窗，看孕妇无比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战战兢兢地退到马路边。

“大肚婆就好好在家呆着，别大晚上的出来瞎溜达……”

司机骂骂咧咧，从孕妇身边开过。

灯光消失之前，周游看清楚了孕妇的脸……

惶恐？

惊慌？

害怕？

通通不是，而是……血，满脸的血！

ps：希望各位兄弟姐妹以及你们的亲人，都身体健康。我觉得有个好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这个春节，从初二开始，我就一直在医院，因为我爸生病住院了。

老爷子现在挺严重的，肺气肿，肺心病。走路，上厕所都必须要人扶着。哎！

大家如果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什么的，一定要去医院看，不要拖啊。

再说下更新吧，这段时间确实更得少，大家放心，等把这段时间过了，绝对会提速的，大家相信我！

074 回家?

“救救我！”

随着车辆疾驰而过，在孕妇满是鲜血的脸上，周游隐约看到她嘴巴轻起，好似在重复说着：“救救我！”

车速不快，但孕妇还是很快被甩出很远，从后灯看去，可见孕妇追着车尾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孕妇，嘴里嘀咕着一声‘晦气’，脚上一踩油门，车疾驰而去，孕妇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满脸鲜血的孕妇，大晚上的一个人游走在马路边……

越看越觉得诡异，尤其周游最近见过太多鬼怪，对这样的孕妇尤为敏感。

车继续往前开，一路上都是很小的乡村路，很少见到人家，也很少有车辆经过。

在经过一个隧道时，远远的，车灯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腹部凸出。

“艹，撞鬼了是不是？”

周游还未说话，传来身旁司机的声音。

周游感觉自己心跳在加速，这个女人，分明是之前才见到的那个孕妇。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有很鲜艳的红色血迹。

在车开到孕妇身边时，周游清楚地看到孕妇嘴唇开开合合，小声说着：“帮帮我……帮帮我……”

“帮个锤子！”

显然，司机也看懂了女人说的话，忍不住继续低骂：“哪里来的鬼东西，滚远点，妈卖批……”

周友笑笑并未说话，两次见到孕妇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步行绝对不可能超过车的速度，所以可以确定这个孕妇，她不是人！

镜中有镜灵，水中有水鬼，路上也有路魂。

顾名思义，路魂即是死在道路上的人幻化而成的鬼物。

路魂大多死于车祸。

行车路上两次遇到同一个女鬼，对自己说‘救救我’，无论换了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吧？

当然，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事会让人恐惧，但于周游而言，却莫名的觉得兴奋。

周游很想叫司机停车，让孕妇上车，载她一程，顺便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怕司机因此恐惧，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周游作罢，远远的从车后玻璃看着孕妇。

隐约间，在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乞求。

两次见到孕妇，令司机产生了恐惧，车的速度不由得加快。

行至一小超市，周游让司机停车，下车买了些吃的和水。

付钱的时候故意放慢动作，一边掏钱，一边向小超市老板打听道：“最近这段时间，这条路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车祸？造成人死亡那种？”

“车祸？”小超市老板语气惊讶：“最近这段路上确实发生过一些车祸，但是都不严重，没听说有人死在车祸里的。”

“哦！”周游点头，掏出一百元递给小超市老板，再问道：“那鬼怪之类呢？这条路上有没有有关于鬼怪之类的传说？尤其孕妇？”

“鬼怪？”小超市老板小声低语：“哦，我想起来了，这几天我确实听人提过，这条路上有个什么穿白衣服孕妇，经常在路边招手，让路人帮帮她，载她一程。”

周游心中一凉，应该就是刚才见过两次的那个白衣孕妇了。

“关于那个孕妇，有什么说道吗？”周游问。

小超市老板摇头：“这个倒没听说过。反正我是最近才听说有这么个孕妇在路边要求搭车的事情，以前没听过，也没见过。”

说到这里，小超市老板降低了嗓子，道：“我估计，那个孕妇不是人。不过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没人重视。”

“那有关那个孕妇，你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吗？”周游想了想，又问。

“不知道！”

“谢谢！”

周游接过小超市老板找的零钱，刚要离开，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老板，你说近来附近时常发生车祸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般的车祸，要么开到路边的田里，要么撞上电线杆之类……”

“哦……”周游再次道谢，坐回到车里，关上车门之前，传来小超市老板的声音：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几天隔壁村子发生了一起房屋倒塌事故，有十来个人被当场压死，听说那起事故的死者里，就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不知道是不是……”

小超市老板的话并未说完，周游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游关上车门，车随即启动，向着前方前进。

车窗开着，窗外冷风呼呼直吹，周游却觉得浑身燥热，异常难受。

如果小超市老板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孕妇的事，岂不是……是意外？孕妇那一声‘帮帮我’，是不是有所因由？

车，继续往前开。

周游思绪复杂，几分钟后听闻司机一阵恐慌低骂：“我艹！”

话音一落，车猛然加速，周游一个后仰，抬头看时，孕妇第三次出现，站在马路边上，一脸渴求的望着车的方向，嘴里张张合合，说着：“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

周游心里咯噔一下，冲司机一声低喝：“停车！”

司机当没听见，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相反的车速更快了。

周游忍不住再次喊道：“我让你停车，听到没有？”

第二次，司机依然置若罔闻。

周游有些怒了，冲司机大声喝道：“如果不想出车祸，就赶紧停车。”

这一次司机总算肯听，一踩刹车，车停在了孕妇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小超市老板说近来这段路时常发生车祸，但所有车祸均不严重，要么开田里，要么撞电线杆……如此频繁又不严重的车祸，只有一种解释：

车祸由孕妇引起，因为她向路人寻求帮助不得，所以制造出意外，算是对这些陌路人的小小报复。

当然，这是周游的猜测。

为防止意外车祸的发生，周游选择停车。

车停稳之后，周游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耳边传来孕妇的低喃声：“帮帮我……”

周游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出租车飞驰而去。

周游看了一眼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心里百般滋味。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周游走近孕妇问道。

“我想回家。”

孕妇的眼睛里有一行眼泪，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阴冷感，周游完全可以肯定，她确实不是人。

原来，孕妇路边招手的目的，是为归家。

家……

一个温暖的词汇，一个温暖的地方。

即便是鬼，也是想要回家的呀！

075 惊呆了

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即便她是鬼，周游也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悯。

但让周游决定留下来的原因并非可怜她，而是刚才小超市老板说过的：‘孕妇极有可能死于前段时间的房屋倒塌事故’。

“帮帮我……我想回家……”

周游走向孕妇，听她低声呢喃。

“你的家在哪儿？”周游问孕妇。

“东岭镇。”孕妇回答。

那是哪？

不知道，没听过！

“远吗？”周游再问。

“嗯！”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问都知道结果。

如果不远，孕妇不可能化作了鬼魂之后，还夜夜在路边拦车，祈求他人带自己回家。

唯一的可能是：孕妇并不记得回家的路。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周游想了想问。

果真，此话一出，孕妇立马摇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这是周游最关心的问题。

有些人，在刚去世的七日之内，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而像活着时候一样，做一些和人一样的事情。

孕妇，显然就是这类人。

因为周游虽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生魂的阴气，但却并没有丝毫的怨气和煞气。

或许，连她自己也还不知自己已死的事情，每晚在马路上向陌生人招手，是下意识的行为，只因她想回家。

正是因为孕妇的这种行为，才导致最近这段路上时常发生车祸，好在车祸都不严重。

要是因此出现人命，孕妇就算是做了孽，以后怕没有再生的机会。

“只要带孕妇回家，完成了孕妇的愿望，她应该能顺利往生，去往属于她的世界，以后在这段路上，也将不会再见到她。”

只是……

对于周游的问题，孕妇摇头。

“我不记得了，我是和老公一起来的，参加老公一个远房表哥的婚礼，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中午吃饭时，老公表哥家房屋倒塌，之后我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老公已经走了，我四处寻找不见他踪迹，只好自己回去。可惜，我不记得回家的路……”

“你说的表哥……是不是叫周明？是个傻子？”周游问道。

孕妇看向周游，脸上有些惊讶：“你认识他吗？”

孕妇虽并未正面回答，但已经道出了答案。

果真是这样……

孕妇果真死于周明家的房屋倒塌。

周游看向孕妇，希望可以从她脸上看到一些熟悉的印记，很可惜没有，周游对她的脸很陌生。

想来也正常，周明婚礼当日，周游一门心思在‘媒婆’和新娘苗幽兰身上，哪有功夫关注其他人？

看着孕妇忧伤的表情，周游依稀猜到了当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和老公一起参加周明婚礼，因为是原来的亲戚，孕妇两口子被安排在了堂屋就坐，然而刚入坐不久，便发生房屋坍塌事件，孕妇死在了这场意外里。

待她化作生魂之后，她的尸体已经被带走，所以她并不知自己已死亡的事情，只以为自己昏迷了一段之间。

至于孕妇老公，极有可能并未死亡，在孕妇死后带走了她的尸体，将其安葬。

在周游看来，周明婚礼当日的房屋倒塌事故并非偶然，而是由‘媒婆’引导而出的恶性事件。

孕妇死在此事件里，让周游对她多了几分怜悯，决定送她‘最后一程’。

只是……提及送孕妇回家，周游犯了难：

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己叫来的网约车因为害怕孕妇，丢弃自己一个人跑了，现在自己和孕妇一样，根本无计可施。

周游正愁要不要再在网上叫一辆网约车，忽然远远的两束汽车灯光打了过来。

很快的，车停在了周游和孕妇面前，竟然是刚刚开走的那一辆。

“你怎么回来了？”周游忍不住问司机。

司机表情极其难看，带着几分哭音道：“你以为我想回来？”

周游不知何意，但很快就知道了，在司机的肩上，赫然趴着一只黑色的猫，正是周游刚才下车忘了带走的黑猫。

黑猫原比一般猫大上一圈，四肢细长，爪子尖锐，面目狰狞，露在外头的獠牙又尖又长，盯着司机的表情像一只狩猎的猛兽。

司机被一只猫吓得快哭了？

周游觉得好笑，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除去大于普通猫外形，黑猫盯着司机的眼神尤为犀利。

之前周游第一次见到它时，曾有过全身发毛的感觉。

它的眼睛，像是能摄人心魄，让人不自觉地对它产生恐惧。

这只猫是用龙太婆的鲜血喂养长大，自然有高于普通猫的威慑力，否则怎有本事为龙太婆守护着阳阳的尸体？

“大兄弟，赶紧上车吧……”司机带着颤音对周游道。

周游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周游知道司机害怕孕妇，像所有普通人怕鬼一样。

人之所以害怕鬼，是因为对未知‘事物’的不了解和恐惧。

其实鬼魂并非我们想象中的恐怖，因为不是所有鬼物都有害人的心，就像孕妇一样。

为化解司机内心的恐惧，上车之后，周游召回了黑猫，同时告知司机：“把孕妇一起载上吧，你放心，我是高手，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看我养的这只猫应该就能明白……我不是一般人了吧？”

司机半信半疑地看了周游一会儿，最终同意搭上孕妇。

为了宽慰司机，周游提前支付了路费，并多给了司机一百块，虽然这笔钱不多，但对周游而言已经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东岭镇，一个对周游和司机而言都很陌生的地方，不过好在有导航。

根据行车导航，约莫一个小时之后，车开到了孕妇家楼下。

孕妇住在一间自建楼里，一楼铺面，二楼以上住房。

孕妇就住在二楼。

看到自己熟悉的家，孕妇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看着孕妇兴高采烈的上楼，周游心里却无比难受，一路走来，周游终究没能将‘孕妇已死’的事情告诉她。

“或许，由她老公亲口告诉她，比我告诉他更好。”周游想着，跟随孕妇上楼。

“咚咚咚……”周游代替孕妇，敲响家门。

隐约间，周游看到孕妇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无处安放的双手。

“谁啊？”很快，屋里传来一阵细小的女人声，接着是开门声。

“啪……”

厚厚铁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探出半个身体，周游和孕妇同时惊呆。

因为开门的这个女人，竟和孕妇长得一模一样……

076?操控

孕妇好不容易回家，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开门，还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

长相一样，高高隆起的肚子也一样，可以说：一人一魂，是同一人。

孕妇面露惊讶，屋内看到周游和孕妇二人的女人，同样表情。

“你是谁？”

几乎同一时间，孕妇和屋内女人发出同一个疑问。

周游眼睛在孕妇和女人脸上来回看看。

人的魂魄不会作假，所以周游很肯定：和自己一起回来的孕妇生魂是这家女主人没错。

既然如此，那么面前这个开门的、和孕妇有着一样面孔的女人，就有问题：

当正常人在失去魂魄时，要么死亡，要么变得痴呆，或者形同植物人。

而当魂魄变作生魂或者鬼魂，则代表人已逝。

一般情况下，真正去世的人，即便往尸体里强行注入了魂体，也不可能复活，要么行尸走肉，要么如同筒子楼里的活死人。

然而屋内这个女人……在她身上，周游没有感觉到魂魄的气息。

经过上次筒子楼里活死人的事情之后，周游已经能很轻易分辨出真正的活人与活死人。

活人身上没有死人的气息，也就是之前马晓欣曾提到过的‘尸体的腐臭味’，而活死人除了身上的尸体的味道，还有属于魂魄的阴冷感。

在屋内这个活孕妇身上，周游除了感觉到了尸体的气息，并没有其他感觉。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她不是活人，也不是活死人。

周游疑惑了：既然如此，她为何能动，能说话，还能看见身旁的鬼魂孕妇？

周游不动声色，一旁的鬼魂孕妇忽然变得无比激动，径直冲进屋，指着活人孕妇大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说完试图上前拽活人孕妇的手，被活人孕妇轻轻避开。

这个时候，从卧室里传来一阵男声：“娇娇，是谁啊？”话音一落，一个男人从卧室走出来。

虽然周游并不认得，但隐约猜测，他应该就是孕妇的丈夫，听孕妇说，他的名字叫张廖飞。

“一个不认识的人！”活人娇娇回道。

张廖飞走到活人娇娇身边，盯着门口方向，带着一丝戒备问周游：“你是谁？有事吗？”说完用手挽着娇娇的腰，完全没看到旁边鬼魂孕妇的存在。

周游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事。”

鬼魂孕妇不由地慌了，快步到张廖飞身旁，试图拽张廖飞的手，可她是生魂，手从张廖飞身上穿过，完全无法触碰到张廖飞。

张廖飞走到门口，顺势将门关上，周游被关在了门外。

“这是别人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周游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往楼下走。

房间里，鬼魂孕妇冲张廖飞低喊：“老公，你看看我，老公……”

可惜，张廖飞根本就看不见她。

人，在特殊场景、特殊情况之下，因为受磁场的关系，能看到特殊的阴灵鬼物，而出了该场景，鬼物则消失。

好比鬼魂孕妇，最近一段时日，在那一段公路上，几乎所有经过的车辆，都能看到乞求‘搭车’的她，而换了场景之后，人则瞧不见她。

此刻的娇娇老公是普通人，对鬼魂孕妇的出现，没有丝毫反应。

“老公，求求你看看我……”

鬼魂孕妇在张廖飞身边说了好一会的话，试图唤起他的注意，可惜没用的，张廖飞眼里只有活人娇娇，他看不见鬼魂孕妇，也听不到她任何的声音。

“老公，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孕妇开始哭泣。

鬼魂孕妇的每一句话，周游都听得真真切切。

原本，带鬼魂孕妇回家，只为完成她‘回家’的遗愿，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地上路，去到她该去的世界。

可现在看来，周游似乎做错了。

相比鬼魂孕妇对张廖飞的各种呼唤不得，娇娇只需轻轻动动嘴，就能换来张廖飞对她的百般呵护。

像是故意演戏给鬼魂孕妇看，娇娇忽然捂着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对张廖飞道：“老公，我肚子忽然好疼……”

张廖急忙一把揽住娇娇的肩膀，无比心疼地宽慰：“你没事吧？走，我扶你回屋……”

娇娇故意在鬼魂孕妇面前做戏，只为炫耀自己在张廖飞心中的地位。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鬼魂孕妇哭泣的声音，每一声都在向张廖飞祈求，希望自己被看见。

可惜，周游一直没听到张廖飞的回应。

张廖飞眼里心里嘴里，只有娇娇。

周游停在楼梯口的转角位置，听着鬼魂孕妇凄凉的哭声，久久不愿离去。

“哎！”周游忍不住一声叹息。

周游可怜鬼魂孕妇，但事情太过诡异，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什么阴谋。

“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周游摇了摇头。

最终，周游决定离开。

走到楼下，周游打了辆车回理发店。

在出租车上，周游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玩偶。

玩偶是个小姑娘的模样，看起来很粗糙又有些破烂，唯独眼睛看起来很有神，周游看着它的时候，感觉它像是在看着自己。

周游不由得好奇，问出租车师傅：“为什么在车上放这么个的破旧玩偶？”

出租车师傅叹气，告诉周游说：“玩偶是我女儿送我的……”

周游的一个问题似乎打开了了出租车师傅的话匣子。

司机喋喋不休：“我女儿才六岁，上手工课时做了这么个玩偶，是照着她自己照片做的。她说我开夜车，没人陪我说话，所以照着自己做了这么个木偶，每天陪我。”

难怪粗糙。

周游心里感叹，耳朵里继续换来司机的声音：“还别说，自从有了这个木偶之后，我感觉自己像是有了个伴儿，有时候无聊就跟它说说话，一个人开夜车再也不觉得孤单……”

“木偶作伴儿……”周游小心嘀咕，下一刻，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娇娇的模样……

周游猛坐了起来，拍怕司机的肩膀，急道：“师傅，前边掉头，回去。”

司机满脸疑惑，“什……什么意思？”

“回我刚才坐车的地方。”

一个已经去世，并且魂魄丢失的人，如果没有新的魂魄注入，不可能‘复活’。

娇娇已逝，她身上没有阴气，证明没有其他魂魄，那么她应该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除非……有人在暗地里操控着她的尸体。

077 分娩

周游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词，提线木偶。

关于提线木偶的资料，周游大脑在迅速获取。

提线木偶，又称为悬丝傀儡，本是一种传统的木偶戏。

当用在人体，尤其是尸体上时，就不再是戏，而是一种暗中操控尸体的方法。

也就是说，娇娇的尸体在没有魂魄下之所以能动、能说话，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操控。

她所有的行为，都是那个背后操控着做出来的。

“提线木偶！”

这样的想法令周游浑身不舒服，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懂提线木偶的事。

“师傅，请你快一点！”

周游催促出租车司机，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几分钟后，车便停在了娇娇家楼下，旁边还停着一辆救护车。

周游以最快的速度下车，刚走到楼梯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周游停了下来，很快看到张廖飞和两名医护人员抬着娇娇出现在楼梯的拐角。

“娇娇，你别担心，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很快，很快就能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张廖飞的心思全在娇娇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周游。

孩子？

娇娇要分娩了？

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如何分娩？

周游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但并不敢上前询问，只好跟在后头。

镇医院，距离张廖飞家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娇娇很快被送进了待产室。

死人生孩子。

这是周游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周游很好奇娇娇是否能顺利生下孩子，生下的婴儿是活婴、还是一具死尸，又或者是一个阴灵？

还有……生产后的娇娇会变成什么模样？

生？

死？

还是不生不死？

周游和张廖飞一样，等在产房外。

不同的是，张廖飞在室外来回的踱步，无比紧张，而周游躲在楼梯口，心中好奇又惶恐。

这期间，真正娇娇的鬼魂出现过。

在她脸上，周游同样看到了紧张和不安，紧张的或许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而不安的……是生孩子的人本该是自己，此刻自己却变成了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生产。

死人临产，可以想象的是，她根本无法自己生下孩子。

不多会，医生带来了手术单，让张廖飞签字。

约莫五六分钟后，一名护士忙慌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将张廖飞带进手术室。

接下来，手术室大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短短一个小时内，换了好几批医生和护士，个个神色张皇。

最终……娇娇被人从手术室抬出来，随行的人个个面色凝重，尤其张廖飞，周游在他脸上看到了泪珠，还有发红的眼眶。

娇娇死了！

虽然她送进手术室时，已经是一个死人，但她是竖着进去，在他人看来，那时她是活着的。

无论张廖飞还是在场的医生护士，都不得不承认：娇娇是死于手术台上。

产妇死在手术室里，这算得上是一起大型的医疗事故，作为医院方，少不得赔偿，而作为娇娇的亲人，张廖飞与其家人即便获得了金钱的赔偿，也不得不承受住娇娇死亡的噩耗。

这起事故最终如何解决，周游不知，也不想知道，他只关心娇娇刚生下的那个孩子。

第二日一早，周游去到了新生儿科，想去打听打听那个孩子的情况。

在去打听孩子之前，周游已经做了各种预想：最坏的可能莫过于孩子已死。

带着这种想法的周游，在看到孩子后，不禁呆愣当场。

是个男孩，不仅没死，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只是他的那张脸，让周游觉得有些眼熟。

媒婆……前些天背着苗幽兰尸体与周明结婚的那个媒婆！

周游的出现，令原本闭眼熟睡的男婴睁开了眼，盯着周游，咧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刚出生第二日的婴儿笑了？

周游顿觉毛骨悚然，盯着男婴的脸，越加觉得诡异。

这个男婴，分明不是普通婴儿。

周游依稀明白，娇娇为何‘死而复生’，变成一个被人主宰的‘木偶’。

正是因为‘媒婆’存在。

‘媒婆’不是人，他想要变成真正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投胎转世’，但是像普通人那样转世为人，成长的过程又会变得很慢。

所以最佳的方式，就是借死胎还魂。

以‘媒婆’的本事，想要借用胎魂主宰一具死尸，似乎并非难事。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周游心中一慌，忙要退出新生儿室，转身时，右手忽然被拽住。

是男婴。

才出生几个小时的婴儿不仅对着自己笑，还拽着自己的手。

周游试图往回缩手，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干什么？”

周游一声低喝，缩回手时，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口子。

不长，但是很深，鲜血直往外流，

男婴的指甲，像刀片一样锋利。

“哒哒哒……”

周游想要再骂，外头脚步声更加清晰，周游犹豫了一会，最终走出了门去。

走廊里，一名小护士走了过来，看到周游从新生儿房里出来，冲周游大喊：“你是谁，去新生儿室里做什么？”

周游没有回答，朝着护士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开。

周游走出医院，打了辆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手腕上的鲜血渐渐止住，但周游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媒婆’转生成婴儿，这样的事，周游一时之间，无法消化。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来想去，终究无法想清楚。

东岭镇，距离周游的理发店并不远不近，半个小时左右后，周游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回到理发店，才早上八点一刻，周游打开店门，原本以为和离开前一样，店里乱七八糟，没想到屋里干干净净，甚至连破碎的镜子也换了新。

是云舒吗？

周游疑惑，掏出手机给云舒打电话，可惜，电话里提示：已关机。

云舒向来晚上出现，白天……从来就联系不上她。

周游放下手机，躺在干净的床上休息。

连续两夜未睡，周游觉得又累又乏，躺上床不多会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

周游打开理发店门，刚走出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078 你找死

娇娇鬼魂出现在理发店门口。

与昨日不一样的是：娇娇鬼魂原本高高凸起的肚子没了。

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尸体的变化，影响了鬼魂的存在形式。

昨夜娇娇尸体生产，腹中孩子出生，所以娇娇的鬼魂随之变成了产后的模样。

除了肚子变小，娇娇还有个明显的变化，就是透明度。

周游昨夜刚见到娇娇时，她虽为鬼物，但身形充实，与普通人看起来差别不大，而今日的她，身体近乎透明。

鬼物身形由充实变得透明，只有一种可能——魂飞魄散。

娇娇，快要消失了？

娇娇无比急躁，走近后一把抓住周游的手。

可惜，她双手的紧握，并没有给周游带来很明显的触感。

“你能看到我，也一定能帮我是不是？”娇娇急着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游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娇娇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孱弱，“从今早开始，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透明。我知道，我要消失了，求求你，帮帮我……”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周游推开娇娇的手，他能屠鬼，但是无法救鬼。

就跟会花钱的不一定就会制造钱，会喝酒不一定就会生产酒，会制药的不一定就会看病一样。

“周先生……”娇娇两眼泪汪汪。

“你已经死了，我没有本事让一个死人复活。”周游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只想再多逗留几日，我想再陪陪桐一。”娇娇声音在打颤。

桐一，张桐一？

娇娇和张廖飞的儿子？

周游原本想说出婴儿张桐一的诡异所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改口道：“你赶紧离开，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停留在这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娇娇低头，拽着周游的手更加用力。

恍惚间，周游像是进入到了娇娇的世界，通过她的思维，看到了与她老公的过去，以及她的曾经……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看到了她的过去？”

周游心中有些惶恐，这不是第一次进入到别人的回忆，以前的水鬼老人，以及马晓欣未婚夫于畅，都曾因为对他们的屠杀而拥有了他们的所有记忆。

只是，这是第一次没有通过杀‘鬼’而获得记忆。

周游看向娇娇，她比之前更加透明，随着周游大脑有有关她过往的渗透，她逐渐消失，最终完全与背景合为一体。

娇娇……消失了！

最后一刻，周游试图抓住娇娇，然而……手里握住的，只有空气。

这……就是烟消云散？

娇娇没了，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人没了，但是周游发现自己大脑中多了很多记忆，关于娇娇的过往……

通过娇娇的记忆，周游看到了她以往与张廖飞的夫妻恩爱，周游感受了她消失前的无奈与不舍，然而……

当属于娇娇的记忆越渐明显，周游看到了娇娇死亡前的记忆，也就是大伯周伯元家新房倒塌前的最后一幕：

‘媒婆’坐在娇娇身边，手轻轻抚摸娇娇隆起的腹部。

“几个月了？”媒婆问道。

“三十八周。”娇娇回答。

“也就是九个半月了？”媒婆又问：“再有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

“是啊！”

“好好，很好……”媒婆露出狡黠的笑容。

就在下一刻，忽然‘轰隆’一声。

“房子塌了！”

人群里，传来人的尖叫声，娇娇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一块大石头倒下，正好落在娇娇身前，将娇娇堵在墙角。

“没死？”

娇娇还来不及庆幸，身旁多了一个人，是媒婆。

“你没事吧？”媒婆问娇娇。

娇娇惊魂未定，但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媒婆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伸出右手，那本该满是皱纹与带着沧桑岁月的手出奇的细滑。

下一秒，指甲由白色慢慢变成黑色，并且缓缓从手指里生长而出。

娇娇意识到情况不对，刚要说话，只见媒婆高高举起右手，对着她的腹部刺了下来……

“痛……”

五根手指尖如同利刃刺在小腹里，渐渐地，娇娇失去了意识……

回忆至此，周游明白了，原来娇娇并非死于房屋倒塌，而是媒婆。

或许早在房屋倒塌之前，媒婆就有了‘重生’的想法，在宴会上相中了即将临盆的娇娇，并亲手杀了娇娇，将自己变成了‘娇娇’，借助娇娇的身体，生下了‘自己’，得以重生。

‘媒婆’果真是阴谋算尽。

不仅害死了娇娇，还害死了娇娇的孩子。

想到清晨在医院看到那个和‘媒婆’长相相似的男婴张桐一，周游忍不住全身发毛。

周游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上被婴儿张桐一指甲抓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不知什么原因，周游总觉得手腕上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看，又看不出少了什么。

“他在我手腕上抓出伤口，到底是为什么？”

周游想来想去也不知何意，思量再三，决定再去一趟医院。

半个小时之后，周游来到医院，依然在那间初生儿室，周游见到了娇娇刚生的儿子张桐一。

刚要开门走进去，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周游看到室内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站在张桐一的小床前，从上往下，俯视着张桐一。

她是——云舒。

云舒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找谁？

周游仔细瞧了瞧云舒身旁的婴儿车上，隐约贴着“钱玉娇”三个字。

是钱玉娇，娇娇的全名，说明婴儿床里躺着的，是娇娇的儿子张桐一。

“为什么是你？”云舒语气阴冷，问婴儿床里的张桐一道。

张桐一毕竟是刚出生的孩子，就算是‘媒婆’重生，也是无法像成年人一样清晰地讲话。

初生儿室里，传来张桐一‘呜呜’的声音，似在回答云舒的话，可惜周游听不明白……

“呜呜呜……”

周游听不懂张桐一的婴儿语言，云舒却似乎能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云舒语气阴冷地问张桐一。

“呜……”张桐一的回答，依然让周游听不明白。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云舒语气里带着威胁。

云舒不仅能听懂张桐一的话，他们二人之间，似乎还很熟悉。

“你找死！”云舒忽然低喝，说罢抬起手，快速伸向了张桐一的婴儿床……

上架感言

接下来，这个故事就要上架了，希望各位兄弟姐妹们能够订阅支持一下。

我写小说也有几年了，不过以前基本是写第一人称。

这是我第一次在起点写书，虽然成绩很差，但我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太监，肯定会有始有终。这是我对写作、对每一位订阅读者的态度。

关于更新的话，上架之后，每天保底两章，只会多不会少。

232 愉快地玩耍

小男孩的尸体裹在黑布里，他的身上有灰色的土，看起来像是已经下葬。

看着小男孩紧闭双目，满脸煞白，周游莫名的有点心疼。

早夭已经很可怜了，死后还被人刨坟。

“哎！”周游忍不住一声叹息。

小槐根本不在乎周游的反应，甚至还满意地拍拍双手，带着微笑盯着周游，充满期待。

“我听说他中午才死的，好像是被淹死的，你不是让我找一个刚去世不久的尸体，他是不是很适合？”

周游连续深吸几口气，方才强忍住自己想要暴走的心。

“我的意思是，让你找一个动物尸体，不是人尸。”周游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机械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人的尸体不比动物尸体好吗？”小槐歪着脑袋，一脸认真。

“当然不好！”周游一声低喝，余光看到身旁的唐正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

周游吸口气，转头对唐正说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是现在没办法解释太多，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

“嗯，我明白！唐正乖巧地点头。

“另外……”周游看一眼仍然躺在沙发上昏迷的东子，叮嘱唐正道：“你先照顾着着这个小警察，我和小槐商量点事。”

唐正再次点头，去到东子身边，眼神依然看向周游和小槐。

周游目光转向小槐，说道：“你把尸体搬到你的卧室去，以免小警察醒来起疑。”

来到房间里，周游锁上门，看小槐一边放尸体一边说，“我是人形，如果小鷩也能变成人形，以后我们不就能愉快的玩耍了吗？而且，以前它的一些语言，我听不太懂，以后成了人，我就能和它交流……”

“别想了！”周游打断小槐的话，“就算他附身到人尸之上，它也不会说话，它只是一只鸟，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周游态度坚决。

“我告诉你，你想让赤鷩鸟复活，尸体只能是动物，最好是鸟类。当然，家禽也可以，比如一般的鸡、鸭、鹅之类……”

“我才不要！”小槐一脸嫌弃地拒绝，“我家小鷩那么乖巧可爱，是有灵性的神鸟，怎么能变成鸡鸭鹅，我接受不了。”

“无法接受也没办法。人和动物不一样，先不说魂体和尸体能否相融，就算我强行将赤鷩鸟的魂体注入到这具男童尸体里，它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那就试试呗，试试就知道它们会不会相融了。如果不行，我再去找其他尸体。”

对上小槐的坚持，周游无计可施，只得详细解释：“人，由身与魂组成。人死，魂魄离身，去往黄泉，留下尸身，应当入土为安。

将尸体刨出，注入别的灵魂，炼制成‘活死人’，且不说保存起来非常艰难。

若男孩真的被赤鷩魂体‘复活’，日后让男孩父母、亲人，和那些认识他的人看到，不知会引起多大恐慌。

而且，现在并不确定男尸魂体是否已经下黄泉，如果没有，贸然附身，不仅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与不尊重，还极有可能惹怒魂体，迫使他做出一些害人的事情。”

作为鬼差，行事应当面面俱到，不能惹出事端。

“用人尸体复活赤鷩，是万万不行的！”周游降低语气总结道。

“呜呜……怎么就不行？你答应过我的，帮我复活小鷩，你可是鬼差，你不能言而无信。”小槐嘟着嘴，委屈地望着周游。

合着刚刚解释了那么多，全是无用功？

小槐一句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答应你复活赤鷩鸟，但前提是不能用人的尸体，况且这还是一个小孩的尸体。”周游有些无奈。

“那换个大人的尸体怎么样？”小槐两眼真诚。

“不行！”周游态度坚决。

“为什么就不行……”小槐带着鼻音道。

“因为人是高级动物，赤鷩它再聪明、再有灵性，它也只是普通动物，动物怎能变成人？”

“那云舒这个小妖精怎么说，她也是一只绒貂精，她怎么就可以变成人？”

“……”

和小槐过嘴仗，最终败下阵来的，竟然是周游。

连一个小孩都说不过……

“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到底还想不想复活这只鸟？你自己先想想清楚。”周游索性提高嗓门，一声大喝，随即走出卧室。

小槐盯着地上的尸体，犹豫了片刻，跟在周游身后，但一言不发。

周游走出门，一旁躺在沙发上暂时陷入晕厥的小警察东子忽然惊醒，猛坐了起来，做噩梦一般惊慌道：“我……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游对唐正使了个眼色。

唐正一秒明白周游的意思，忙走上前将东子从沙发上拉起来，朝楼下领，边走边说：“你刚才突然就晕过去了，还好有我师父子在，唤醒了你。”

“我晕了多久了？”东子看眼一眼周游，完全没注意到异样，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两三个小时吧。”唐正抢着说道，“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

“啊……这么久？”东子一声尖叫，转头看向唐正，“你舅舅呢？他知道我晕倒的事情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沉默片刻，又是东子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

“你舅舅给我打了七个电话，完了完了……无故旷工这么久，你老舅又该找我麻烦了。”东子的语气里充满了惊恐。

“赶紧走吧，我帮你打车……”

“小正，你一定要帮我作证，我是晕倒了，不是无故旷工，要不然你老舅非扒了我的皮。”

“放心放心，我会帮你的！”

……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整个过程中，小槐一直盯着周游，就算唐正和东子从她身边经过，她也目不斜视。

一个三四岁的小萝莉，用楚楚可怜的表情望着自己，周游看得有些动容。

纵是如此，周游也不可能妥协。

“要不然这样吧，除了人，其他什么动物都行，我都负责帮你复活赤鷩，你看怎样？”

周游降低语气道：“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很好看的动物，比如孔雀，比如天鹅，再比如火烈鸟什么的。”

小槐撅了噘嘴，拗不过周游，最终她只能放弃。

“那你等我，我再出去看看。”

小槐吸了吸鼻子，走到门口，被叫住：“等一下，把尸体带去他下葬的地方……”

说一半改口，“算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偷尸，这种事情放在过去是作孽的，很有可能激怒男孩，导致闹鬼之类。

在小男孩身上，周游没有感受到阴气，想来魂体已经完全与尸体脱离。

不知道，他的魂魄此刻在何处，是已经吓到黄泉，还是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周游去到楼下的王守义大师店，重新裹紧男孩的尸身，拿了些香蜡冥纸，然后找到唐正，开车去到小男孩下葬的位置，将其重新埋葬，并且为他点上纸钱，让小槐对着坟墓说几句抱歉的话。

做完这些，周游起身，一回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

小槐也看到了男孩，但她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小鬼而已，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唐正最后一个看到小男孩，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抓着周游的手臂，躲到周游身边。

“他……他是……”唐正吓得说话打哆嗦。

“他就是刚才我们安葬的小娃。”周游道。

小男孩和坟墓里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确切来说，他就是从男孩身体剥离而出的魂体。

时间尚短，小孩孩看起来半透明。

“你……你什么时候……站在哪的？”唐正战战兢兢道，言语里带着做了亏心事后的心虚，虽然刨坟、盗尸的人不是自己。

“你们，想对我的尸体做什么？”小男孩盯着周游几人，眼神犀利。

“我们刚才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现在已经没事了……”周游说道。

“玩笑？没事了？”小男孩年纪虽小，但说话跟个小大人一样，“你们拿一个死人的尸体开玩笑？”

周游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在小槐背上推了一把，小槐立马往前一个趔趄。

“那个……我……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刚才想借你的尸体一用，但是现在我已经决定不用了，尸体，你的尸体我们已经帮你重新安葬好，不信你自己看，坟土堆的好好的……”

小孩斜视一眼，表情变得更加不好看。

“你们抛我坟，挖我尸，还跟我说什么‘借来一用’，你们简直……简直……”小男孩陷入短暂的语结。

“你是想说我们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穷凶极恶、暴戾恣睢，没有人性是不是？”

唐正替小孩补充完他的话，看到小孩恨着自己，立马往周游身后一躲。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小男孩说不过，又自知打不过，气得在原地跺脚。

周游看着甚至可怜，忙上前两步道：“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不过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小男孩看向周游。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我可以送你入黄泉，重新……”

话音未落，小男孩打断：“我才不要入什么黄泉，你们三个欺负我，我……我要报仇。”

“你个小娃，懂什么叫报仇？”周游道。

“我……”男孩瞪眼，眼光在周游三人身上打转，最后定格在唐正身上。

“我虽然伤不了你，但是那个人……”

“有我在，你别想伤他。”周游保护唐正道。

小男孩恨恨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

“我……”

周游刚要回答，被小槐打断：“跟他废什么话，这个小娃现在这么恨我们，要是不解决他，七日之后，估计这能变成一个恶鬼什么的，不如现在就让我吃了他。”

说罢，小槐忽然张开嘴，露出一嘴的獠牙。

小男孩被小槐忽然狰狞的表情吓得双腿打颤，刚才的冷峻全然消失，甚至‘哇’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你们欺负小孩……”

小男孩双手抹眼睛，哭泣道：“你们一个大人，一个鬼差，还有一个怪物，三个欺负我一个人……”

“鬼差！？”唐正站在周游身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脑子里太多的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你说谁是怪物？”小槐被小孩一句话惹怒，咧着嘴龇着牙再次向小孩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凉风起，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将小男孩包裹，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233 慌乱

“那个小……小鬼……失……失踪了？”唐正震惊道。

不对，不是失踪，而是……被带走了！

刚才那团黑影看起来如此熟悉。

“是……罗刹！”周游缓缓道。

将徐蕊芮变成僵尸的地狱罗刹！

地狱罗刹，用他的分身，带走了小男孩的魂魄遁地而去。

周游反应过来，朝着男孩刚才所站位置疾驰而去，手指指甲飞快长出，朝着地面用力刺下……

小镰刀的指甲堪比利刃，坚实的柏油马路就像豆腐乳，被指甲轻轻松松刺入。

但是，

什么都没有。

地狱罗刹的分身，消失了，带着小男孩一起消失。

“怎么了师傅，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正和小槐来到周游身边，急着问道。

“让他给跑了！”周游沉声回答。

“刚才那道黑影……”小槐犹豫，像是有些不敢确定。

“是地狱罗刹的分身。”周游回答道：“和之前将徐蕊芮变成僵尸，并且随时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罗刹分身一样。”

对小槐，周游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周游相信她也能感觉出刚才黑影身上强烈的阴气。

“罗刹分身，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槐低声问道。

“分身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所有行为和动作，自然是受罗刹支配。”周游回答。

“是罗刹叫他来的？”小槐问。

周游不置可否，沉默片刻道：“走吧，去看看。”

“去哪？”唐正满脸懵逼地问。

“附近转转吧，说不定……会有收获。”

周游也不确定。

分身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偶然，或许他一直以来都跟着周游，又或者……他正好就在这附近。

如果是前者就麻烦了。

因为如果不是刚才分身出现带走小孩，周游完全没感觉到身边有陌生阴灵的气味。

但如果是后者……

或许在附近转转，会有结果。

凌晨一点左右，周游一行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乡村小道上。

路，一直呈上坡的状态，马路两边全是树木，偶尔可见一两家人，皆是门窗紧闭，陷入梦香。

唐正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周游身后，眼睛四处看。

凭他肉眼凡胎，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物而已。

跟着周游这段时间，已经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什么鬼物、、妖怪、僵尸，现在又多出一个地狱罗刹，若不是自己有足够强的承受力，恐怕早吓疯掉了。

“师傅，你说咱们大晚上的，走这种荒僻小路做什么，就算要走，为什么不让我开车？”唐正抑制不住心里疑惑，问道。

“有些东西，在车里是看不见的。”周游回答。

唐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师傅……”唐正欲言又止。

“怎么？”

“刚才那个小鬼说，我们一个大人，一个鬼差，一个怪物……三个欺负他一个，这个鬼差和怪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那些鬼怪而言，我就是鬼差，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至于小槐，虽然我没有给你说明，但相信你应该知道她不是人，包括云舒也是。”周游解释道。

唐正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面对鬼怪而言，你就是鬼差？”

周游扭头看一眼唐正，“因为我能降妖除魔。”

唐正还是一脸茫然，降妖除魔和鬼差有什么关系？不过周游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开口问。万一问烦了，赶自己走，以后可就见不到这些离奇的事了。

唐正虽然对鬼怪恐惧，但同时心里又充满了好奇，这可比以往纸醉金迷的生活刺激多了。

唐正越来越觉得，周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跟着他一定能增长不少的见识。

再往前走了十来分钟，鲜少运动的唐正腿走得有些疼。

“师傅，我们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什么都没发现，确定还要往下吗？我们好像越走越偏僻了。”

一开始隔一段距离还能见到一两家人家，现在走了十多分钟也不见一户人。

马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林中虫鸣声此起彼伏。虽然有周游和小槐的保护，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唐正还是不由地感到惶恐。

要知道，他是三人里边最脆弱的一个，要是遇到什么怪物，他铁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要不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来？”唐正试探性地问。

“有些东西，白天看不见的。”周游回答，随即又说道：“再往前走走，如果实在没什么，就回去吧。”

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嗯！”唐正回答。

“你们看，那边是什么？”小槐声音忽然响起。

寻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个小屋，屋檐下亮着一盏灯，微风轻起，火苗若隐若现。

是人家？

不对！

小屋坐落在半山腰上，分明像是一座小寺庙。

灯光的旁边，隐约可见一个黑影。

光线暗，距离远，分辨不太清楚黑影是人，还是……

“去看看？”周游对小槐道，话还未讲完，小槐已经冲了出去。

周游、唐正随之跟上。

路很窄很陡峭，三人小心翼翼靠近，终于看清楚，屋檐下挂着的不是什么白炽灯，而是……

“煤油灯？”小槐发出疑惑。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煤油灯？”

煤油灯旁立着的，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尊雕像，一尊手持长戟、面目狰狞的雕像。

一座建在峭壁上的小小寺庙，走廊两边分别立着一尊相似的雕像。

正面的庙门紧锁着。

周游从窗户口往里望一眼，正中是用峭壁岩石雕刻的石雕，一手拿着铁链，一手一把三叉戟，双目圆睁，凶神恶煞。

石雕两边，分别立着两尊和走廊上相似的雕像。

这些雕像，和周游在徐蕊芮变成僵尸的石棺里看到的雕刻近乎一模一样。

忽然间，周游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周游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在走廊里转一圈，并没有感受到很明显的阴气，周游转身向着山下跑去。

身后传来唐正的声音：“师傅，你去哪？”

周游并不搭理，片刻之后，停在一个石碑前。

石碑上写着几行字，周游看清楚最显眼，也是最要紧的一行：阿傍宝刹，建于1880年。

“阿傍宝刹。”周游忍不住小声嘀咕，“应该就是这座寺庙的名字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

周游往周围看一看，距离石碑不远处有一个长宽高约莫五十公分的小土庙，上头搭着红布。

土庙里立着一个小矮胖泥塑，看起来有几分像农村常见的小土地神雕塑。

周游站在土庙旁，犹豫片刻，手伸进小土庙，拽着泥塑的耳朵轻轻一拉，一个和泥塑长相十分相似的小老头被拽了出来。

“哎哟哎哟……”

小老头个子矮小，还驼着背，被周游拧着耳朵吊着，疼着哇哇叫。

小老头，一种负责守护寺庙，不让邪灵侵染以及破坏庙中雕像的小庙鬼。

小庙鬼只有在真正有庙神的地方才有，比普通小鬼本事强一些。

平时会像庙中神像一样接受人们的祭拜，但依然是鬼物。

“鬼差大人饶命啊！”被周游拧的耳朵疼，小庙鬼连忙求饶。

周游并不松手，提着小庙鬼与自己平视，问道：“既然知道本鬼差到来，为何不主动出来迎接？”

“小的……小的看鬼差大人身边跟着人，还有一只小鬼，小的不敢贸然出来打扰，害怕惊扰到鬼差大人办正事。”小庙鬼解释道。

周游远远看了看随着自己下来的唐正，忙呵斥一声：“小正，你去跟着小槐。”

唐正急忙‘刹车’，差点一头栽到峭壁底下。

他想跟着自己的师傅，但是他很清楚，师傅现在一定有正事要办，而且可能是不希望自己在场的正事。

“好！”唐正乖巧地点头，转身朝山上去，走几步回头看一看。

“师傅伸长着右手，想必他手上正拿着什么东西，很可能是鬼物之类。”

唐正在心里忍不住骂自己一句‘没用’，要是自己也能见到鬼，说不定师傅就会让自己跟上去了。

唐正回到小槐身边，周游方才放下手里的小庙鬼，问道：“这座庙里，供奉的是谁？”

小庙鬼个子很矮，约莫只到周游腰部往上一点点的位置，仰着头看周游。

“是一个阴官。”小庙鬼回答。

“是罗刹吗？”周游再问，心跳忽然加快。

“是！”小庙鬼点头。

对周游，他不敢说谎，周游随便一巴掌，他就有可能魂飞魄散。

“真的是罗刹！”周游一瞬间的心跳停止。

在看到庙里那些张牙舞爪的雕像时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庙宇，一般都是供奉神明，最不济也是对一方百姓有帮助的亡灵，从未见过供奉一个小小罗刹阴官的，至少在周游的记忆里，从未见过。

阿傍宝刹……

阿傍，地狱里一种对罗刹阴官的称谓，宝刹，既此寺庙的恭称。

阿傍宝刹就是‘罗刹庙’的意思。

“原来，这里就是那个罗刹的老窝。也就是徐蕊芮变成僵尸的原点。”周游抬头看着寺庙，心里没有由来的慌乱。





235 捏得粉碎

门，从外边锁上，周游推了推没推开。

“师傅，你让开，我来！”

唐正推开周游，用力撞在门上。

“咚！”

身体撞击木头的声音，很响，但是门纹丝不动，甚至连微微的颤动都没有。

唐正皱眉，后退两步，准备再次撞击。

“别撞了，你撞不开的！”周游阻止唐正。

唐正不信，后退几步，利用向前的冲力全力撞在门上……

门，依然牢固。

“怎么会这样？”唐正语气惊讶，不敢相信。

以刚才自己的力度，别说这木头的门，就算是一般人家里的钢化门，也得撞开。

唐正尝试第三次撞门，被周游拦了下来。

“我说了，这门，你是撞不开的。”

唐正看向周游，听周游补充道：“恐怕门上，被罗刹施加了某种法力，一种无论普通人，还是鬼物邪祟，亦或是……”

周游犹豫了一会，再道：“像我这样的鬼差都无法打开的法术。”

“哈哈……”门外，传来小庙鬼猖狂的笑声：“没错，你说对了，这道门，以及这里的整个庙屋，都被我们罗刹庙神施了结节术，你们别想撞开，就在里边等死吧。”

“这个畜生……”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小槐听到小庙鬼的话，顿时怒不可遏，一股脑门朝门上撞了过去。

“哎哟……”

小槐撞在门上，被瞬间反弹了回来。

“别费力气了，我说了你们是打不开的，呵呵呵……”小庙鬼的声音听起来尤其刺耳。

“王八蛋……”小槐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可惜无济于事。

“你刚才对我的假意投诚，只是为了把我引到这庙里来吗？”隔着门，周游问小庙鬼道。

“哈哈……”小庙鬼用笑声回答了周游。“你是鬼差，我打不过你，如果不用点伎俩，你怎么可能乖乖上当？”

“所以，刚才在石碑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也全是骗我的是吗？”

周游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说见过徐蕊芮在这里跪了一下午是骗我的，说你只见过罗刹一次也是骗我的，说你不记得他的长相更是骗我的，是吗？”

“不不不，第一条我可没骗你。”小庙鬼道，“那个叫什么徐蕊芮的女人，确实曾经在这庙里头跪了一下午，就是祈求罗刹庙神帮她。”

“所以，罗刹把徐蕊芮炼制成僵尸，以达到复仇的目的？”周游再问。

“僵尸是那个女人自己选的，她说她心已死，留着魂魄不过徒增烦恼，留下一具没有思维只有仇恨的躯壳就足够了。”

周游吸口气，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徐蕊芮是有多绝望，才会跟一个魔鬼做出这样的交易？

“你说罗刹到这里七八年，这些年里，是不是有无数个像徐蕊芮那样的人，跟他做了死亡的交易？”周游再问。

“是又如何？”

“有多少？”

“我怎么记得，反正一个月怎么也有一两个。”

就算一个月一个，七八年至少八九十个。

这些人不一定全都死在了罗刹手中，但因为这些人而丧命的其他人，绝不仅仅只有这么不到一百。

“你……”周游再次深吸口气，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认识一个叫乔静佳的小姑娘吗？”周游问道。

“鬼婴？”小庙鬼反问。

“真的知道！”周游嘀咕。

“我不知道，我没听过说什么鬼婴，什么乔静佳。”小庙鬼想要否认。

“事已至此，我们都被锁在这小庙中，你又何必再否认？”周游到。

“哼！”小庙鬼一声轻哼，道：“知道又如何？”

周游的心越来越难受，“你认识鬼婴，应该知道她是试验人吧，所以……这里供奉的罗刹，是否跟鬼婴、跟密闭挑战和试验人有关联？”

“是有如何？”小庙鬼索性不再否定，一口应答。

“不过听说你把鬼婴弄死了。呵呵……你还敢送上门来，我们罗刹庙神不会放过你。”小庙鬼道。

周游想否认‘弄死鬼婴’的事，仔细一想，说了又有什么用。

不止小庙鬼一人说过，宋康仁也说过。

鬼婴败在理发店，后被苍山带走，完全失去踪迹。

恐怕对不知情的外人而言，自己就是那个害死鬼婴的人，解释再多也无用。

犹豫间，小槐一拳砸在门上，愤怒地大喊道：“把门打开，放我们出去。”

“放你们出去，开什么玩笑？你们一个鬼差，一个厉鬼，可都是好东西，给我们庙神吃了，不知到能提升多少法力，就算庙神不吃，给我享用……我还是挺乐意的。哈哈哈……”

“你……”小槐嘟着嘴，气得五官凝结在了一起。

周游忽然想起之前疑惑过的：为什么没有鬼差或者别的巡抚找到这里，难道……

“以前，你们是不是也用同样的办法，解决过别的鬼差？”

“哼，一般的鬼差，只要被锁在里边，就只能等死。”小庙鬼傲娇道。

“行了，你们就在里边乖乖等着吧，等我们罗刹庙神忙完之后，就会来亲自结果你们的性命。”

忙？

也对，此刻庙里没有明显的阴气，想必此刻罗刹并不在此，但是可能很快，他就会到来。

“啊……”

黑暗里，传来唐正的一阵尖叫。

“师傅，真的有人在摸我的脚。哦不，不是人，是鬼。”唐正紧紧抓着周游的手，就差跳起来挂到周游身上。

周游用手电筒照唐正的脚，一个黑影忽然一闪而过，钻进了地底下。

不是鬼，是罗刹分身。

就跟以前跟在徐蕊芮身边、以及之前在马路边掳走小男孩魂魄的罗刹分身一样。

“把手电筒关掉。”周游吩咐。

“为什么？”唐正不解。

“没有为什么，赶紧关掉！”周游沉声。

“哦！”唐正心中惧怕，不太愿意灭灯，但师傅的吩咐，还是乖乖听从。

很快，小庙中变得漆黑一片，只有走廊里那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芒。

周游闭上眼，再睁开眼，忽然往前冲刺而出，长出指甲的右手对着罗刹雕塑旁边的峭壁用力一抓，一个黑影被周游从墙里拉了出来。

“叽叽叽……”

黑影发出微弱的喊叫声音。

只是分身，不会说话，只不停地反抗。

“刚才，是不是你在马路上忽然带走了小男孩的魂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到这里来？”周游提着黑影，沉声问道。

“叽叽……”分身像一个影子，不停扭曲着身体和四肢。

周游听不懂分身说什么，也懒得去管，捏着分身的手轻轻用力，分身立马更加剧烈地扭动，痛苦地呻吟。

周游也不管此分身是否是彼分身，反正同是罗刹分身，想必有共通性。

“你刚刚带走的那个小男孩的生魂在哪？”周游大声问道。

“小男孩？”门外，传来小庙鬼的声音，“是一个五六岁大小，今天中午才淹死的小鬼吗？”

周游木光转向木门，依稀看到小庙鬼站在走廊上，满脸含笑。

“你们来这里之前，分身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娃生魂，我给吃了。”小庙鬼说道：“小娃没什么怨气，对我不怎么有用。嗯……不好吃……”

“你……吃了他？”

周游盯着小庙鬼，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瞬间袭遍全身，手上用力，罗刹分身瞬间被周游捏得粉碎……





236 心提到嗓子眼

小庙鬼，一个外表看似普通的看庙小鬼，实则是罗刹在人间的眼线。

平时罗刹不在之时，所有庙中大小事交由小庙鬼打理。

正如周游猜测的一样，以往若是有鬼差得知此处的异常，前来查看，小庙鬼会用伎俩引诱鬼差至庙宇之中，将其封锁，等待罗刹抽身到来，一举歼灭。

长此以往，这阿傍宝刹在一些鬼差之间便成了禁忌，明明知道此处有诡，大家却都彼此心照不宣的，不会前来查看。

当然，周游不一样，因为刚为鬼差，很多潜规则他还并不懂。

正是因为这种仿若无形的约定，到目前为止，除了小庙鬼，没有其他人或者鬼邪知道罗刹的长相。

知道的，全都已经消散。

罗刹不简单，为他守护宝刹的小庙鬼自然也不可能普通。

他害人、吃魂，脑子里全是阴谋与机关算计，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油条。

这一点，也是周游之前在他身上完全没看出丝毫破绽的原因。

‘老油条’吃掉了小男孩的魂魄。

那个小孩身前并未作恶，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因为意外落水淹死，理应下到黄泉，并且走上轮回之路。

让小庙鬼吃掉小孩，一定意义上讲，是周游的失职。

自己管辖区域内发生这中事，年终奖怎么办？

当然，年终奖只是一个笑话，不过此刻的周游愤怒值已经爆满。

周游甩了甩手，甩掉罗刹分身带来的冰凉感，举起手中‘小镰刀’，用力劈向木门。

“滋啦啦……”

像利刃落在坚硬石壁上发出的声音，很响很刺耳。

门外奸计得逞，一脸堆笑的小庙鬼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

“干……干什么你？”小庙鬼发出疑问。

周游并不回答，全身力气全部倾注到指尖上。

从上往下，木门上留下四道很清晰的划痕，但是门岿然不动、完全不开。

甚至，周游的指尖传来一阵疼痛，像是指甲欲从指尖脱离的痛。

并且这种痛越来越强烈。

十指连心。

周游感觉全身都在痉挛，脸上涨得通红。

“师傅……”唐正看出周游的勉强，有些心疼道：“劈不开就算了吧。”

周游眉头紧皱。

这门，今天必须打开。

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有多想出去，而是……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害人的‘老油条’！”周游愤愤的想。

周游从未像此刻这样恨一个人或者鬼物，恨不能撕碎他，叫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指甲与肉坟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

这种痛，是第一次。

周游很清楚，并非门有多么坚硬，硬到将指甲从自己指尖剥离，而是罗刹倾注在这道门上的‘结节术’，带着强烈的反弹之力。

周游往上施加多大的力度，它就以多大力度回弹。

无法打破这结节术，就无法打开这道门。

门外的小庙鬼似乎意识到了周游的行为，片刻后，在外边发出讽刺的笑声。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再怎么挣扎，你也破不了这结节术的。不如好好休息，免得待会死的时候，没力气呼叫救命。哈哈哈……”

指尖上的痛越渐强烈，周游不得不缩回手，害怕如果再用力，指甲真的会脱落。

周游收回指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为何破不了这结节术？究竟是我本事太浅，还是那罗刹实在太厉害？”

周游后退几步，站到罗刹雕塑旁，在寺庙中来回望望，最后锁定在左手边的一沓黄纸上。

……

“你们就乖乖等死吧！”

门外走廊里，传来小庙鬼嘲讽的声音。

“我们家庙神种下的结节术，怎么可能是你们这种小喽啰就能打开的？我告诉你们，在你们之前，至少有两个鬼差来过，哪一个不过比你们厉害，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变成了阶下囚？小小鬼差，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庙神斗？”

小庙鬼越说越得意。

“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庙神不仅认识鬼婴，还认识很多的密闭挑战背后的策划人。可以说，我们庙神就是挑战的最高领导人之一，那个鬼婴只能算是他的下属，能力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小庙鬼一口气说累了，靠着走廊上的一尊雕像喘气，又自顾自说道：

“平时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我们庙神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会来这里，不过刚才你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向他发出讯息，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你们别着急，很快就能见到他，然后……”

小庙鬼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憧憬，“相信要不了多久，你的位置就……啊……”

小庙鬼一句话没说完，忽然换成一声尖叫，很刺耳的尖叫声。

因为他转头时，看到周游从走廊的角落里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怎么出来了？”小庙鬼睁大双眼，满脸的惊讶。

周游扯动嘴角，给小庙鬼一个微笑，然后伸出手，一把捏住小庙鬼的脖子。

等小庙鬼反应过来要躲时，已经来不及，被周游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我下去……”

小庙鬼身体胖，四肢短小，又驼着背，被周游提着不停挥舞着四肢，看起来就像一只反抗的乌龟。

“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乖乖等死是不是？”周游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充满威慑力。

“我……”小庙鬼吓得言语打结：“我没说过……”

说完看着周游越渐严肃的表情，改口道：“对不我，我错了，鬼差大人，求你放过我，我不过是逞一时口舌。”

认错倒是挺快。

难怪能在这里做五十年的守庙小鬼儿，其他本事不见多大，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练得出神入化。

人，有喜欢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没想到鬼也有墙头草、顺风倒。

“放过你？像你这种坏事做尽的恶鬼，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足以承受你的罪行。”

“不不不……我愿意将功补过，求鬼差大人放过。”

周游懒得理他，看一眼身后的小槐和唐正，说道：“赶紧走吧，再晚恐怕罗刹就该赶上来了！”

罗刹留下的一个结节术，自己解决起来都如此困难，遇到罗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瞬秒。

还是趁着他没到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周游领着大家快速下山，没走多远，背后一阵浓烟徐徐飘起。

小庙鬼被周游捏在手中，一摇一甩的下山。

从周游手臂的夹缝里，他看到浓烟从宝刹里升起，同时有火光闪烁。

“着火了……”小庙鬼惊慌地大喊一声，停顿片刻，忽然大声吼道：“是你们……是你们点的火。”

“没错，是我们点的火！”小槐跟在周游身后，对小庙鬼说道。

火越烧越大，片刻之后，将整个宝刹完全包裹。

火焰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放开我……我要去灭火！”

小庙鬼在周游手中挣扎，但是没用，周游的手对他而言就是铁钳，越挣扎箍的越紧。

“就你这样，还救火，还是好好想想待会你是想入地狱，还是魂飞魄散吧。”小槐道。

“你们……你们几个小鬼儿，庙神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全都得死……哦不，不是死，庙神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你们消散。你们烧了庙神的宝刹，你们会被庙神用最残忍的方法对你们，让你们求生无望，求亡不能。”

“呵呵……”小槐一身讽刺的轻笑，“恐怕你消亡了，我们还不会亡。”

小庙鬼狠狠瞪着小槐，小槐跳起来往小庙鬼头上重重一巴掌拍下：“瞪什么瞪？要不是周游说先留着你，我现在就吃了你！”

在小槐说话的间隙，唐正问周游道：“师傅，你怎么知道火能破那个什么结节术？”

周游的指甲能破土，甚至刺穿坚硬的水泥马路，却无法刺透一个小小的木门。

唐正已经明白所谓的‘结节术’的厉害。

在看到满脸凝重的时候，唐正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周游忽然问自己有没有打火机。

自己有抽烟的习惯，打火机自然是随时备着。

周游当时从宝刹里搜罗出一堆黄纸，摆在一个角落上，用火点燃，配合以他身上的太虚印，在角落烧出一个洞。

唐正很不明白，连周游指甲都无法破解的结节术，为何用火轻易破解。

面对唐正的疑问，周游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实际上，他并不知道火能破结节术。

当时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罗刹是地府阴官，他施用在整个宝刹上的结节术肯定由阴气凝聚而成。

周游虽无法破解，但太虚印有吸收阴气的功效。

将太虚印激活，置于门体上，吸走一部分阴气，再配合火焰，很快将木头的墙烧出个大窟窿。

如果没有太虚印，周游很清楚，今天自己一行三人，肯定无法从宝刹里逃离，只有一个死字。

“先别说那些，赶紧走吧，寺庙被烧，罗刹肯定会很快赶来，被他追上，我们都完了！”

周游加快脚步，和小槐跟着提速。

来时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去快速加下坡，只用了十多分钟。

如果不是因为唐正是普通人，以周游和小槐的急速，估计只需一两分钟。

找到唐正停在马路边的车，三人乘车离开，回到店里，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

周游甚是疲倦地上楼，刚转过楼梯的拐角，云舒迎了过来，关心地问东问西。

周游并未回答，眼光看着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宋康仁。

和宋康仁是合作的关系的，但他大晚上的突然找上门来，周游还是觉得惊诧，尤其刚才从地狱罗刹的寺庙中回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周游心提到嗓子眼……





237 合二为一

“你怎么会来这里？”

周游记得，自己并未告诉过宋康仁自己的地址。

不过细想，宋康仁都知道自己对付过鬼婴，那知道住处就不足为奇了。

宋康仁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像是在自己家里。

“他刚到，说有事找你。”

云舒替宋康仁回答，话未讲完被周游一把拉到身后，像母鸡保护小鸡。

周游动作落到宋康仁眼里，惹来宋康仁一记浅笑。

宋康仁没有从沙发上起来的意思，依然一副慵懒的姿态，回道：“放心，我不是来找茬的，我们不是盟友吗，所以来找你商量件事。”

说罢看到周游手里拉着的小庙鬼，瞬间皱起眉头。

“这个老鬼……”

小庙鬼知道罗刹很多事，周游没有第一时间解决他，想着带回来套点话。

害怕他逃跑，周游一直捏着他的手臂。

宋康仁看到小庙鬼时，小庙鬼也看到了宋康仁，瞳孔瞬间放大，不敢置信道：“宋……宋康仁？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两年多前就死了吗？”

宋康仁也是惊讶的，只是相对小庙鬼，他能更好的隐藏情绪。

“死了？”宋康仁眉头舒展，露出一贯的微笑，“你那个罗刹主子告诉你，我死了？”

小庙鬼没说话。

他犹记得，两年多以前，有一天罗刹庙神带回来一个试验人，说是交给自己照顾。

这个试验人资质颇高，罗刹吩咐自己每天必须给他弄至少一个怨气重的孤魂野鬼给他食用。

那段时间，小庙鬼为了找游魂鬼物，每天都在不停奔波，可谓比照顾自己亲儿子、亲孙子还是上心。

后来没过多久，这个试验人就失踪了，罗刹说他死了。

“没想到，你没死！”小庙鬼完全不敢相信。

“如果当初不是我躲起来，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吧。”

曾经跟在罗刹身边的那段日子实在太过黑暗，宋康仁一直不愿意去回忆。

如今看到小庙鬼，记忆在大脑中复苏：

大约在两年半以前，自己家里出现一点变故，缺钱的自己去参加了一个密闭挑战。

没想到挑战出来后，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能见到鬼、能杀鬼，也不需要吃东西就能维系生命……

他还没弄清楚这些事情的因果，他的父母、亲人一个一个离奇死亡。

几度绝望、生无可恋之下，他遇到了罗刹。

罗刹收留他，教给他活下去的本事，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父母亲的死，全是罗刹造成的。

愤怒的宋康仁找到罗刹报仇，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完全不是罗刹的对手，甚至根本无法靠近罗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时的宋康仁抱着这样的态度离开了罗刹，制造出失踪的迹象。

整整两年时间，宋康仁一直躲躲藏藏，避开罗刹的眼线，然后一边调查密闭挑战与罗刹之间的事，一边提高自己本事。

之所以待在医院，是因为医院里常有重病病人去世。

宋康仁靠着吸食那些去世病人的魂魄不断成长。

到如今，虽然依然并不确保能与罗刹一较高下，但已经有足够强大的本事，而且，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替父母报仇。

他不想再继续躲在暗处。

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想拉拢和自己一样的试验人，筛选之下，他选中了周游。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宋康仁有些无力的甩了甩脑袋。

今天来找周游，原本就是想和他商量合作的事情，而合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讨伐罗刹。

只是没想到，周游先一步行动……

“把这个老鬼给我！”宋康仁带着命令的语气对周游说道。

小庙鬼吓得浑身打哆嗦，直往周游身后躲：“别，别把我交给他。”

周游眼神在小庙鬼和宋康仁脸上打转。

这两人的表情和对话，不难推测他们是认识的，而且以前一定有什么恩怨情仇。

周游原本并不想把小庙鬼给人，但……

“拿去吧！”周游往前走一步，拉着小庙鬼的手朝宋康仁递了出去。

“不要，不要把我交给他。”小庙鬼更慌了，“鬼差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一定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你，求求你别把我交给这个男人。”

“晚了，刚才在车上问你你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游说道。

“不……”小庙鬼发出一声嚎哭，从周游手里转移到宋康仁手中。

宋康仁皱着眉头，一贯笑容的脸上愁云密布，左手拽着小庙鬼的手臂用力一甩，右手手中黑蛇顷刻出击，对准小庙鬼的脖子……

小庙鬼吓得哇哇叫，不住往后退，最后被宋康仁蛇手抵在墙角。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年我父母的死，是不是罗刹做的？”

宋康仁声音冰冷，听得周游心里忍不住颤了一下。

一旁从未见过此种画面的唐正，直接吓得一阵轻呼，双手赶忙捂着自己的嘴。

手变成了蛇，这对一个普通人而言，实在太过震惊。

“是……”墙角的小庙鬼瑟瑟发抖，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哦，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宋康仁言语依然冰冷。

“是……是罗刹下的命令……杀你父母，但……但是真正动手的不是他。”小庙鬼战战兢兢道。

“是谁？”宋康仁问。

“我不知道！”小庙鬼摇头，“我只知道罗刹下令杀你父母只是想激怒你，激发你体内的潜质，杀人的人，我并不知道是谁，可能是……是别的试验人吧。”

宋康仁盯着小庙鬼，像是在确定他言语里的真实性。

小庙鬼变得慌张，连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长期以来做罗刹的走狗，帮他杀人、鞭尸、还吞噬魂灵，你这样的老鬼，就不该存留于世！”宋康仁说的不疾不徐，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杀戮之气。

周游意识到宋康仁接下来的想法，忙上前想要阻止，但是还是晚了。

“求求你，放……”小庙鬼求饶，话未讲完，宋康仁的蛇手张开的大嘴重重咬下……

小庙鬼的声音最后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圆睁，看起来死不瞑目。

短短几秒之后，小庙鬼逐渐消失，最终变得完全透明，与空气合二为一……





238 刺耳

小庙鬼死在宋康仁的蛇手上，毫无反抗之力。

看着小庙鬼逐渐消散，周游站在原地愣了半响：辛辛苦苦带回来这么个小东西，一句话没问，就……没了？

“你做什么？”回过神来的周游冲宋康仁一声低喝。

宋康仁收回蛇手，拍了拍。

这才想起来问周游：“你去过阿傍宝刹了？”

“是又如何？”周游心里有气，气宋康仁自作主张屠自己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小庙鬼。

要知道，小庙鬼知道不少关于罗刹的事情，留着他好好盘问，说不定还能问出有关密闭挑战的一些事情。

宋康仁不以为意，绕过周游走回到沙发上坐下，一副慵懒的模样，微笑着对周游说道：“你想问什么，可以问我，那个老鬼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都知道……

周游心中一阵嘀咕，问宋康仁道：“那你告诉我，那个作祟的罗刹长什么模样？”

宋康仁从眼镜上方看周游：“先来后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

“嗯？”

“你去过阿傍宝刹？”

“是！”周游实话实说。

“没被锁在庙里？”宋康仁问，语气里充满了对宝刹的了解。

“看来宋康仁和宝刹里的罗刹确实有交际，而且很深。”周游心里想着，开始变得谨慎。

“锁了，但是逃出来了！”周游不咸不淡道。

宋康仁点了点头，赞赏一句：“看来我没看错，你有些本事。”

周游抿嘴，露出一记‘小意思’的表情。

“我师父把那座小庙给烧了……”跟在周游身边的唐正忽然插嘴。

“什么？”宋康仁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瞬间立直，不敢确定地盯着周游。

周游扯了把唐正的手臂，瞪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

唐正立马咬着嘴唇，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你……你真的把阿傍宝刹烧……烧了？”宋康仁言语里充满惊讶。

周游不得已点头：“是！我们也是无奈，不烧就出不来，只能等死！”

宋康仁眼镜下的双眼明显翻了个白眼，整个人靠回到沙发上。

“阿傍宝刹存在这么多年，虽然落魄过，但还从未被毁过，一直保持着建筑初始时的大致模样，没想到你……”

宋康仁瞪一眼周游，“那是古建筑，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你真是暴殄天物。”

周游没说话，想起黑暗中的宝刹，似乎确实别有一番美感。

但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

不烧，自己、小槐和唐正都得死，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烧，毁了古庙，自己一行人得救。

就算让周游重新选择，当然还是会选择后者。

而且那座庙不过一百多年的历史，算不得多珍贵的古建筑，最主要，那可是一个害人之地，毁不足惜。

“你烧了罗刹在人间的庙宇，他一定对你恨之入骨，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迟早找上门。你还是做好随时备战的准备吧。”宋康仁幽幽地说道。

“这种事，不用你提醒！”周游说道，“倒是你到现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个罗刹，究竟长什么模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模样。”

这个回答……

“能具体说说吗？”

宋康仁眯着眼睛看周游，不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的长相？”

一个问题问得周游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为什么？

因为内心的恐慌吧？

周游已经感知到了罗刹的厉害，原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徐蕊芮的事情，不是周游解决的，罗刹应该不会因为此事找上自己。

但是就在刚才，火烧阿傍宝刹，带走并间接屠害小庙鬼，这两件事，周游抵赖不掉。

周游很清楚，罗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出于这些原因，内心不安的周游，急切地想要知道罗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邪物。

“这么说吧……”宋康仁看出周游心中不安。

“那个罗刹，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阿罗王。”

“阿罗王？”

阿修罗王？

“是，阿罗王罗刹。他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五官，但是他终究是来自地狱的阴使，他身上会有很强烈的阴气和煞气。就算是普通人靠近他，也会感觉到明显的凉意。你是鬼差，如果他真的出现，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我想你应该都能感应到他。”

宋康仁食指戳了戳鼻梁上的眼睛，总结道：“所以你不用感觉慌张或者心理压力过重，顺其自然！”

说得轻巧，感情烧阿傍宝刹的人不是你！

话虽如此，不过现在精神太过紧张紧绷确实没什么用，万一罗刹根本就不知道是自己烧了他的宝刹，现在自己的所有担心不都是在杞人忧天。

周游坐到宋康仁身边，从上往下打量宋康仁：

这个人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一点，估摸着三十来岁，比自己沉稳，遇事处变不惊，修为很高。

也可以说，他的城府很深。

不知为何，坐在宋康仁身边，周游觉得很安稳。

他说话也很能抓重点，三言两语让周游心中紧张得以缓解。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周游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宋康仁今日前来意欲何为。

“原本是打算来和你商量商量有关对付罗刹的事情。”

宋康仁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我原想今天跟你好好筹谋筹谋，明晚去庙里收编了他，哪曾想你已经先下手……”

宋康仁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叹气。

“现在你烧了他的庙，我不能确保他明晚是否会出现，或者说……会不会提前出现。”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云舒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对周游的关心，让她急着问宋康仁道：“你应该很了解那个罗刹吧，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克制他的方法？”

“如果有克制他的方法，我何至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宋康仁回答，语气里带着几许无奈。

明明知道他在哪，也明明很了解他的习性，却无法替自己父母报仇。

自己与罗刹之间的实力，一直以来又有着一段距离。

“不过周游，我觉得，如果我们合作，或许能勉强与之一战。”

宋康仁看向周游，“但是不能硬钢，得智取。”

“如何智取？”周游问。

这个问题，宋康仁已经考虑很很久：“诱饵法。

简单解释：明晚在罗刹出现之前，周游你以鬼差身份去到阿傍宝刹，充当诱饵。

届时，就像今晚经历过的一样，你会被锁紧宝刹中。这时候，老鬼会通知罗刹，叫他从地狱赶来收割。

在等罗刹出现的时间里，躲在暗处的我出现速度收拾掉老鬼，再趁罗刹出现之时和你来个里应外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样做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真的解决掉罗刹。

此诱饵法，考验的是周游和宋康仁二人的本事，如果在罗刹之上，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但若是不敌罗刹，宋康仁和周游很可能因此双双殒命。

拼的就是实力！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

“哎！”宋康仁沉默片刻，一声叹气，“可惜……因为你提前闯入阿傍罗刹，这个计划只能被搁浅。现在，我们只能重新计划了。”

周游觉得有些抱歉，自己扰乱了宋康仁的计划。

“既然你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周游问道。

“我是想早些时候告诉你，今天白天和晚上连着做了好几台手术，一下班就来找你了，结果还是晚了。”宋康仁再次叹气。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何杀掉那只守庙的小鬼，如果留着他，这个计划岂不是一样可施行？”

“我对那个老鬼实在太恨，恨到一看到他就像解决掉他。那个……”宋康仁有些尴尬地笑笑：“当时确实激动了。”

说罢立马提高声音道：“不过我解决他并非全部因我的个人恩怨。你带那只老鬼回来的途中，估摸着他已经通知了罗刹。就算留着他，放他回去，也无法再用‘诱饵’的计谋。”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小槐最先从沙发上起来，往自己的卧室去，边走边说：“不是我胆子小，我这种小魇虚鬼儿实在不是罗刹的对手，我觉得我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转身进屋，片刻之后抱着赤鷩尸体出来。

“周游，等你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再回来。”说罢一溜烟地变得透明。

周游并未拦她，或许就算她不走，周游也会劝其离开。

“那个，天就就快亮了，我也该回去了。”

宋康仁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周游说道：“我必须重新想一个计划对付罗刹，在我计划还没想出来之前，我觉得，要不然你也找个地方躲起来，先避避风头？”

又躲？

上次鬼婴出现之前，王守义也是说‘躲’，因此王守义离开半个多月，至今音信全无。

“我是不会走的！”

一是没有去处，二是如今的职业是鬼差，大难来时只想着逃逸……简直可笑至极。

“随你便。反正我得走了，太困了，回家睡一觉。”

宋康仁朝楼梯口走去。

哒、哒、哒……

宋康仁踩在楼梯上传出的声音，尤为刺耳……





239 云舒姐姐

随着小槐和宋康仁的离开，房间里变得安静，各怀心事。

“你们，都走吧！”

周游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云舒和唐正说道。

“我不！”云舒一口拒绝，“从我醒过来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以后你在哪我在哪。你别想赶我走！”

云舒是绒貂，却有着比人更深的执念和坚持。

周游知道多说无益，并不强求。

“你离家近，回去吧。”周游看向唐正道。

“我不！”唐正和云舒说一样的话，一样坚定的语气，“师傅在哪，我在哪。”

“你关心我，我能理解，但是……你留下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周游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在不打击唐正的前提下，让他离开。

想来想去，只有实话实话：“而且，如果罗刹真的到来，我还要分身照顾你，到时候恐怕会更加艰难。”

唐正闭着嘴沉默，眼光闪缩，表情难看，好似自己是个累赘。

“那个……我不是说你是累赘，”周游不知如何解释，越说越糊。

“只是我觉得你先回家避一避更好。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

“我都明白的师傅。”唐正回道，“你有什么事，或者有需要我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随着唐正的离开，房间里，再次陷入宁静。

周游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脑子里犹如浆糊。

“要不然，我去帮你抓几只幽魂恶鬼？”云舒在周游身边低语。

周游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临阵磨枪，对解决凶悍的罗刹，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那你休息一会，养精蓄锐！”

“嗯！”

客厅里一阵脚步声，随之彻底安静下来。

……

云舒想呆在周游身边，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周游不想被人打扰。

她走出理发店，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商贩。

云舒沿着街尾而去，那边的林子里有游魂，以往自己饿了之后，就去到林子里‘觅食’。

虽然周游说不需要鬼物，但是只有强大了，才有和罗刹对弈，而周游强大的途径只有一个：屠杀邪祟，将邪灵的怨气与阴气转化为自己的。

云舒希望周游强大，这样他才会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云舒以最快的速度在林子里转了一圈。

今天的林子很安静，可能因为是早上的原因，林中没有很明显的阴气，最终在一个小池塘边，抓到一只水鬼。

回到熟悉的街道，开门进屋，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云舒……”

云舒回头，背后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

“云舒……”女人盯着云舒，眼睛里有一丝晶莹的泪光闪过。

“你真的是云舒？”女人问道。

云舒连忙摇头，“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我不会连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都认错！”女人说道。

“这个女人……是这具原主人云苏的姐姐？”云舒脑子里飞快闪现出这样的想法。

云舒看向女人，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而且越看越觉得像。

以前周游曾交代过自己，没事千万别出去瞎溜达，被云苏的熟人认出，会给自己和周游带来麻烦。

云舒心里一阵恐慌，慌乱中推开卷帘门跑进屋，从内锁住，快速上楼。

“云苏，我知道是你，赶紧出来！”

云苏姐姐右手重重敲打在卷帘门上。

‘咚咚咚……“

门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云舒躲到二楼，从窗户口往外看。

看不到云苏姐姐身影，但是她的声音清楚的传来。

“云苏，给我出来……”

云苏姐姐用力的敲门。

她很清楚，自己的妹妹早一年前就已经死亡，这个人不是自己妹妹，但是长期以来对妹妹的思恋，让她很想再见见她，就算不是亲妹妹也无妨。

云苏躲在窗户背后，不敢乱动，害怕动一下，就会被楼下的云苏姐姐发现。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云苏给我出来，我是你的姐姐啊……”云舒姐姐近乎咆哮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昏睡中的周游醒过来，睁眼看到云舒躲在窗户后边，一脸惊慌失措，楼下传来很大的敲门声。

云舒回头，看到周游醒过来，更加慌张。

“我……我……”

“云苏，给我出来……”

云舒姐姐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游走到门口，看到停在楼下马路边的车，以及再次传来的女人声音，周游瞬间明白了。

“云苏姐姐看到你了？”周游问云舒。

云舒嘟着嘴，满脸我委屈：“我……我去附近的林子里给你搜罗孤魂野鬼，回来开门的时候，遇到了她。”

周游皱起眉头，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躲在这里也没用，走吧，下去看看！”

“可是……”

“放心，有我，我知道怎么处理。”周游道。

周游在前，云舒跟在后边，二人来到楼下，打开门……

云苏姐姐看看周游，又看看周游身后的云舒。

“你们……”云苏姐姐显然很吃惊，没料到周游会和云舒一起。

“你应该很清楚，她不是你的妹妹。”周游对云苏姐姐说道。

云苏姐姐犹豫片刻，回道：“我知道……”

“知道就赶紧走吧！”

周游反手想关门，被云苏姐姐止住：“我……只是想再看看她，请你……让我和她聊聊好吗？”

云苏姐姐言语诚恳。

“没有这个必要！”周游拒绝，“我说了，他不是你妹妹，关于你妹妹的记忆，她也一丁点都没有，你还是赶紧走吧。”

“不……”

云苏姐姐一把抓住周游的手，两行眼泪流下：“求求你，让我见见她，哪怕只是和她呆一会。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太想她……求求你！”

“对不起……”周游再次拒绝，话说一半，脑子里忽然闪现过‘阿罗王罗刹’几个字。

周游转头看向运云舒，“要不，你跟她走一趟？”

“我不要……”云舒抓着周游的移交，不住摇头。

“这个人是你身体原主人的亲姐姐，她们姐妹关系很好，你跟她走一趟，陪她几天，算是一解她对妹妹的相思之苦。”

罗刹很可能会找上门来，周游自知与他对弈困难，云舒在这里，很可能会受到伤害。

不如借用这个机会，让云舒暂时避开。

“我不要……”云舒再次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办，那个阿罗王罗刹找上门来怎么办？我不走！”

“阿罗王罗刹？”身后的云苏姐姐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周游回头，“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云苏姐姐摇头，“不过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241 借什么

“你把你的灵魂，签给了罗刹，他达成你所有愿望，从此，你由他掌控！”

人与罗刹交易，受伤的，永远只有普通人。

云姗姗看着周游，凌厉的眼神有些飘忽。

“庙神，他及人之所不及，他帮我报了仇，为我复活了我的妹妹，区区灵魂，何足挂齿。”云姗姗说道。

一句话，间接回答了周游的问题。

“你明明知道重新复活过来的云舒，已经不是你妹妹，她现在……”周游有些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对普通人而言，她现在就是个怪物！”

“我愿意！”云姗姗打断周游，“只要外表是我妹妹的躯壳，里边是鬼是妖，还是什么怪物，我都不在乎。”

“你……简直愚昧！”周游一声低骂。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把我妹妹给我！”云姗姗靠近周游，想将云舒从周游手中抢走。

“云舒不是你妹妹，你别想带走她！”周游一个侧身，躲开云姗姗的手。

云姗姗再次扑上去，并且加大力度。

周游不给她机会，身体一斜，云姗姗扑了个空，整个人往前趔趄两步，险些摔倒。

云姗姗重新站直身体，回头看向周游，大声喝道：“把我妹妹给我……”

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我再说一次，我是不会把云舒给你的。”周游沉声说道。

“而且，我提醒你一句：以后离云舒远点，如果你再敢靠近她，对她用麻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周游的声音很冷，如同寒冬里大雪纷飞下的冰块。

说罢，周游不再搭理云姗姗，抱着云舒转身，朝理发店方向回去。

背后，传来云姗姗的吼叫声：“把我妹妹还给我……”

云姗姗第三次扑向周游。

周游背对着云姗姗，看不到云姗姗，但能感觉到一股加速的冲力，在触碰到自己的前一面，他猛然一个加速。

云姗姗扑了个空，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云姗姗站做起来，周游已经在距离自己二三十米开外。

“你带走她，是在害她！”

对着周游背影，云姗姗大声喊道。

周游并没有回应，也没有因此停下，只是抱着云舒的双手，紧了一些。

云姗姗加大声音吼道：“你说的没错，当初和阿傍宝刹庙神签契约时，我把我的灵魂就卖给了他，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他全部都会知道，相对的，我也能感应到宝刹里的福祸。所以，宝刹被烧掉的时候，我能感应到。”

周游并没有停下来，但速度比之前慢了几分。

“你知道和庙神签订过契约的人有多少吗？少则几十百来个，多则三五百，他们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知道你烧宝刹的事情。”云姗姗的声音又大了些。

周游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

“不怕告诉你，庙神已经下了命令，三天之内，取你性命。所有和庙神签订过契约的人，都能感应到这个命令，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找上门来。”

说着，云姗姗一声低笑，“呵呵……那么多人会争先恐后的去取你性命，你觉得你把云苏带在身边，是为她好吗？”

周游转过身，一眨眼的功夫站到云姗姗面前。

云姗姗吓了一跳，尤其周游的眼神看起来凄厉无比，就像……折返回来要自己的性命。

“啊……”云姗姗坐在地上，一个哆嗦，一声尖叫道：“你干什么？”

周游从上往下俯视云姗姗，压着心中怒气，沉声问道：“你说罗刹……就是你的庙神，他下命令让所有跟他有过契约的人来杀我？”

“是！”云姗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道：“所以，让云苏跟我走，我可以保护她，跟着你，她会死的。”

“就是因为得知了，庙神要杀我的事情，所以今天你特意赶来带走云舒？你是想救她？”周游再问。

“是又怎样？”

“那你对她用麻药……”

“因为车刚开出来没多久，她吵着要回去，说不放心你。我不同意，她想要开车门跳下去，正好那个时候你打电话过来，我趁她分神，把麻药注到她身体里。”

周游没说话，看看怀里的云舒，闭着双眼，睡的很沉。

就算云舒身手敏捷，但她终究有着一具人的躯壳，行动肯定不敌绒貂形态敏捷，身上被注入麻药，也会失去行动力，变得沉睡。

“你的庙神，有没有说对云舒怎样？”想了想，周游问道。

云姗姗一脸不知所以的望着周游。

周游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庙神有没有对你们这些所有契约人下令，对付云舒？”

“没有！”云姗姗摇头，“宝刹是你烧的，跟云苏无关。”

周游看看云舒，又看看云姗姗，这两张长相极其相似的脸，她们相似的血液，她们确实是亲姐妹。

云姗姗对云舒，是真的疼惜，超过一般姐妹的疼。

否则，她不会为了云舒而与罗刹签灵魂契约。

“你……会保护好云舒吗？”沉默片刻，周游问云姗姗道。

“当然！”云姗姗肯定地点头，“她是我的妹妹，是我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就是我的命，就算我自己死，我也要她活着。”

“好！”

周游深吸口气，抱着云舒走向云姗姗的车。

“好？”

云姗姗一脸蒙圈，看着周游抱着云舒走向车的位置。

“把车门打开！”周游对云姗姗吩咐。

云姗姗不明白周游的意思，赶忙着从地上起来，很娴熟地开车门。

“后座！”周游道。

“哦！”

周游将云舒放到车后座，动作很轻柔，放平之后还为她整理衣裳。

云舒脸上泛着一丝红晕，即便睡着了，看起来依然如此的迷人。

“帮我照顾好她，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周游关上车门，对云姗姗冷冷道。

“如果云苏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也不会想活下去。”云姗姗道。

周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转过头看云苏。

周游很清楚，让云舒跟着云姗姗并不安全，但是跟着自己，会更加危险。

好在，昨夜火烧阿傍宝刹的，云舒并不在，罗刹并未有因此愤恨云舒，而要害她性命。

而且，以罗刹的本事，也不至于做出‘绑架云舒，威胁自己’的事情，跟着云姗姗，总之是好的。

“对了……”

周游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云姗姗正准备钻进驾驶座。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你说觉得‘阿罗王罗刹’这个名字很熟悉，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就是阿傍宝刹里庙神的名字吗？”周游说道。

云姗姗盯着周游，有一瞬间恍然大悟的。

“阿罗王罗刹，就是庙神？”云姗姗惊讶道。

“对！”周游实话实说，“可能你和你的那些盟友们不知道：你们一直祭拜、遵从的庙神，其实只是地狱里一个看守恶鬼的罗刹。”

云姗姗呆住，张了张嘴又闭上，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简单来说，和你们签订契约的，只是地狱里的一只鬼，一只小有本事的鬼。”周游补充道。

长时间来无比尊敬，甚至可为其豁出性命的庙神，只是一只鬼……

这样的打击对云姗姗而言，比父母亲去世，更加让她觉得惊讶。

庙里佛像狰狞，不是一般寺庙里的观音、如来，或是财神爷之类。

云姗姗很清楚，他们不是神，应该是诸如阎罗王之类的阴间判官，没想到……

只是一只鬼！

阎罗王和鬼，在人心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至少，在云姗姗心里等级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周游也是清楚的。

好比鸡与凤凰。

供奉凤凰可以，但是鸡不行，因为它是低等动物。

鬼，是恶魔、是邪祟的象征！

“当然，我说的话你可以选择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周游再次离开。

……

走了小槐、唐正，又送走云舒，回到家里，冷冷清清，周游心中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安静有多可怕。

习惯了人多的生活，忽然变得安静，会让人觉得惶恐不安。

周游也是人，而且是内心孤独的人，这样感觉尤为明显。

周游回到店里，打算简单收拾一下，去附近开个房间。

周游前脚刚走进屋，感觉到身后一股无形的气压逼近，周游停下回头，一个庞大的身躯撞了过来。

周游没站稳，被撞得连连后推，急忙扶着墙壁才不至于摔倒。

“你……是谁？”

门口，站着一个体型庞大，几乎足足有两个周游宽厚的男人，堵着卷帘门小门，只留出一点点的缝隙。

“你干什么？”

被撞到鼻子，有些酸，周游揉了两下，表情有些不好看。

“我是隔壁的，来跟兄弟你借点东西！”胖男人冲周游笑，满脸横肉让他的笑容看起开来很憨厚。

“不好意思，我家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去别家借吧！”来人陌生，周游直接下逐客令。

“别家没有，只有你有！”男人说道。

周游犹豫片刻，提高警惕问道：“你想借什么？”

他想知道，究竟什么东西是别人没有，而自己有的……

242 捆起来

“剪刀啦，就是剪头发的剪刀。”

胖男人笑道，“整个街道，就只有你这一家理发店，你的店装修了这么久，我家孩子头发长老长了，想剪没去处，所以跟你借一下剪刀。”

剪刀？

周游从上往下打量胖男人，魁梧，壮实，堪比相扑选手。

看周游盯着自己，胖男人再次笑，“你放心，用完之后，我立刻给你送回来。”

周游没说话，盯着胖男人。

“哎！”胖男人一声叹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孩子嘛，不比大人，说话不听，说剪头发就非得剪，还不让别人剪，就得让老子帮他。要不然我都把他带这里来，让你帮忙。”

许是怕周游不答应，胖男人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补充说道：“哦，这钱，就当是理发的费用好了。”

周游看着胖男人手里的钱，“你要把我理发的工具借走，二十块钱怕是不够，得给两百块的押金。”

胖男人心里一阵鄙视，没想到这家伙竟是个贪财的主儿。

犹豫一会儿，胖男人重新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周游，“行，钱给你。”

“这钱让你先保管一会儿，我等会连本带利的拿回来。”胖男人在心里发狠地想着。

周游嘴角微微上扬，“跟我来吧！因为之前装修，我的东西都放在二楼。”

“好勒！”胖男人笑得合不拢嘴。

“谢谢你啊，兄弟！”胖男人道谢，反手将门关上。

“啪！”

声音不大，在喧嚣的中午，听起来一点也不刺耳，但是周游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胖男人。

胖男人连忙赔笑，“不好意思，不小心关的，习惯了回家关门，嘿嘿……”

周游没作声，转身继续往楼上去。

关上门的店内光线并不暗，因为卷帘门上设有小通气孔。

“哒哒哒……”

周游和胖男人一起上楼的声音，在空旷的店内声音有些尖锐。

胖男人跟在周游身后，迈着挺括的八字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大有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与‘胜利在望’的气势。

他的心里甚至在想：“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好骗，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关。”

如果这个时候，周游停下来回头，一定会看到胖男人放在后腰上的手。

宽大的外套里，藏着一把杀猪用的刀，锋利无比。

别说杀猪，就是一头牛，也能一刀毙命。

谁叫他是杀猪匠呢。

杀猪近十年，那手法，杠杠的！

胖男人只要手轻轻一拉，刀轻易从腰上取下，然后对准周游的脑袋，或者别的地方，一刀砍下……

“对了，你家孩子多大了？”忽然，前边传来周游的声音。

胖男人从自己幻想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回道：“六岁了。”

“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

“女儿！”

“六岁的女娃，让你这个做爸爸的帮她剪头发？”周游语气故作惊讶，但依然没有回头。

“嗯！”胖男人点头，“她就喜欢我，不喜欢她妈。”

“哦！”周游点头。

来到楼上，周游推开楼梯门，先走了进去，站在门边对胖男人道：“进来吧！”

“好！嘿嘿……”胖男人跟着进屋，在屋里望一眼，很简单的装饰，就是……

客厅里是一扇落地窗，窗帘敞开着。

“要是待会杀人的时候，被街对面的人看到了怎么办？”胖男人心里疑惑，犹豫着是直接动手，还是先把窗帘拉上，以免后续麻烦。

正想着，背后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胖男人回头，周游站在门口，冲自己笑：“楼梯上有风，不关门怪冷的！”

说罢，‘咔嚓’一声，周游将门反锁。

“嗯！”胖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容灿烂。

“锁门？很好，你不锁，我也会锁！”胖男人想着，转身往阳台去。

“咦，窗户怎么开着？”周游声音传来，“这么冷的天……”

周游小声嘀咕，走在胖男人之前到窗户边，手轻轻一推一拉，窗户和窗帘同时关上。

房间里，瞬间变暗。

胖男人用了一秒钟的时间适应屋里的光线亮度。

闭眼又睁开……

原本站在窗户边的周游，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胖男人吓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一步，手伸进衣裳，摸到后腰上的刀把。

“你，还需要剪刀吗？”

周游盯着胖男人，脸上似笑非笑。

胖男人被周游的表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木讷地点了点头。

“好，你等着，我给你拿！”周游冲胖男人笑，然后转身……

“就是现在……趁着他背对着我，门窗紧闭，也没有人帮忙，对他的准脖子，一刀下去，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胖男人心里想着，从后腰抽出刀，对准周游……

就在此时，周游忽然转身，接着胖男人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手中刀落下。

“就你……也想杀我？”这时，周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同时，胖男人感觉后腰上被一个硬物抵着。

是刀，胖男人带来的杀猪刀，此刻在周游中，刀刃对准胖男人的腰部。

“你……”胖男人陡然心慌，他更想不明白……

刚才周游明明还在自己身前，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抢了自己的刀，还用刀威胁着自己。

周游动作迅速，胖男人根本始料未及，更是完全没看清。

“你，是不是罗刹……哦不，应该是庙神，阿傍宝刹里的庙神派来的？”周游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胖男人吓得瑟瑟发抖，终于明白刚才周游关门关窗的意思。

原本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没想到，自己连蝉都算不上，最多是一条虫，一条又肥又大的蠕虫。

“我……我真的只是来借剪刀的，大……大哥，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算了，我先回去了！”胖男人颤颤道，脚缓缓向前移动。

“不许动！”周游低喝，“再动，我割断你的脖子，信不信？”

周游声音冰凉，比冰块还更加让胖男人觉得寒冷刺骨。

“大……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胖男人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忙求饶。

“回答我的问题！”周游厉声道。

杀猪刀缓缓上移，从腰到后背，再到脖子……

“我错了，大哥！”

胖男人一身大吼，‘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我再说最后一次，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胖男人吓得慌乱，声音直打哆嗦：“是庙神让我来的，他说谁要是能杀了你，就满足一个愿望。”

“哦？”

“原来，不是纯粹的指使那些契约人杀我，而是用这种‘条件’诱惑。”周游心里想着，问道：“什么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增加寿命，还可以求身体康健……”胖男人道。

“还真是够诱惑人！”周游小声附和。

这里任何一个，都是普通人无限追求与向往的。

“增加寿命……”周游忽然发出一声地笑，“这种话你也信？”

“庙神他是万能的，他什么都能做到！”胖男小心翼翼地回道。

就是这种想法，完全被洗脑了一般。

所有和罗刹签订了契约的人，都和胖男人有一样的想法。

心里根深蒂固地觉得庙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同真正的神一样！

“呵……”周游发出一声低笑，问道：“外头，是不是还有跟你一样的契约人？他们躲在暗处，偷窥着我，并且随时准备向我发起进攻，要我性命？”

“我……”胖男人欲言又止。

说实话是背叛庙神，不说实话，又怕周游的刀落下……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都知道了。你起来吧！”周游一边说，一边收回刀。

胖男人一脸莫名，“你要放了我？”

“放了你？”周游微笑，转身进屋，片刻后出来，将一卷绳子扔到胖男人脚边，说道：“自己动手吧！”

“啊？”

“把你自己捆起来！”

“嗯？”

245 阿罗

被剥离了邪念，云姗姗显得很虚弱，被周游几人驱车带离现场，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四下安静，来往车辆很少，也鲜少有路人经过，追踪周游的人，也并未跟来。

云姗姗靠在车后座上，脸色苍白。

她与阿罗王罗刹签署灵魂契约近一年时间，这段时间里，邪念与她的魂体相互融合，趋近于融为一体。

云姗姗是普通人，从她的魂魄里抽离出邪念，近乎要了她半条命，寒风凛冽的寒冬，她头发被汗水浸湿一大半。

过了一个多小时，方才渐渐缓过神来。

“我……真的已经和庙神……解除了契约了吗？”云姗姗虚弱地问宋康仁，得到宋康仁肯定的回答。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一点关于那个阿罗王罗刹的事情？”

“你们……想问什么？”云姗姗反问。

“所有你知道的有关阿罗王罗刹的事情！”宋康仁道。

云姗姗看了看宋康仁，随即将眼光放到车窗外。

“事实上，我对庙神并不了解，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和他签订契约的时候。当时是晚上，我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这个鬼东西，奸诈的很，自然不会轻易在人面前露面。”宋康仁一声低语，问袁姗姗道：“听说你是护士。签订契约之后，你肯定得帮阿罗王做事，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云姗姗欲言又止。

“是不是帮忙收集魂魄之类？”宋康仁再问。

云姗姗睁大眼，一脸吃惊，“你……你怎么知道？”

“一个地狱里的阴官，跟人签订契约能为什么事，肯定是为人间的鬼魂，不然他还为钱财不是？”宋康仁轻描淡写道。

“是！”云姗姗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和庙神签订的契约，他帮我复活我妹妹，我将灵魂卖给他，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向他提供魂灵。我在医院上班，平时少不了接触死者，这些死者的魂魄我会收集起来，献给庙神。”

“收集？”周游抓重点，“你一个普通人，如何收集死者魂体？”

云姗姗在身上摸索，掏出一个乳白色的葫芦小瓶。

这样的小葫芦瓶，周游曾见王守义用过，名字好像是叫……锁魂瓶！

顾名思义，就是收集和封锁鬼魂的魔法瓶。

但是这个锁魂瓶，比王守义的瓶高级一些，瓶塞上有一颗墨绿色的珠子，正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光晕。

周游接过云姗姗手里的小瓶，一阵冰凉的感觉刺透指尖。

“这是，罗刹给你的？”周游赶忙盖紧瓶塞，问云姗姗道。

“是！”云姗姗点头：“庙神给我收集魂体的。倘或是附近有阴灵出现，瓶塞上珠子就会发光，我只需取下瓶塞，待光芒变弱之后，再盖上瓶塞即可。”

“哦！”周游点了点头。

这样的锁魂瓶，对付一般阴魂鬼物完全足够。

“这样的瓶子，每个契约人都有吗？”周游又问。

云姗姗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罗刹有没有规定，一天或者一月，必须上缴多少阴魂？”周游问。

“硬性规定倒是没有，但是有契约在身，如果不交阴魂，心里会很不踏实，害怕庙神发怒，给自己带来灾祸。”袁姗姗语气不免哀伤，“我想大多说的契约人都跟我有差不多的想法吧！”

“几十上百人收集鬼魂，你们做鬼差的就没有发现异常吗？”宋康仁忽然看向周游问道。

突然而来的问题，让周游措手不及，被问的有些蒙圈。

“你说你们这些做鬼差的，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灵魂莫名消失都不知道。”宋康仁道。

周游好半会才反应过来宋康仁是在戏谑自己。

“我才转正几天，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周游想回嘴，云舒关心道：“周游，你现在已经是正式鬼差，如果实在无法解决，不如去冥界告上一状，让其他判官前来处理。”

“可别！”宋康仁打破云舒的提议：“一来，现在去告状，时间上已经来不及，恐怕还未见到冥王，罗刹已经将周游灭口；二来，地狱罗刹多如牛毛，周游没见过，就算告了状，也很难从中找出阿罗王。”

最重要的一点是：阿罗王罗刹害死了宋康仁的父母亲人，他只想亲手了结他。

否则以他大可早将罗刹的事情告知巡抚判官，请他去冥界搬救兵。

亲手手刃阿罗王，这是这两年宋康仁能坚持活下来的唯一目标。

“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之身，是去不了冥界的！”周游补充宋康仁的话，心里很郁闷，明明自己是鬼差，却没办法进入阴间，这简直太荒唐了。

云舒听罢，表情难看。

“可是，我……”

担心你！

最后三个字，云舒并未说出口。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车内气愤凝重，半响之后，宋康仁开口对周游说道：“你说你一鬼差，连地府都进不去，呵呵……可以，可以，有点意思。”

周游懒得和宋康仁谈及这个话题，索性闭着嘴不说话。

沉默一会儿，宋康仁回归正题说道：“和人签订契约，让普通人帮忙收集阴灵，这个方法确实不错！这样可以躲过大部分鬼差的筛查吧。就算觉得异常，鬼差一般也不会怀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

“庙神，他……要那么多鬼魂做什么？”云姗姗战战兢兢地问道。

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吃，阿罗王罗刹作为守护恶灵的阴官，是不吃鬼的。

“挑战！”

“密闭挑战！”

宋康仁和云舒几乎同一时间回答，说罢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密闭挑战需要大量的阴灵鬼物，倾注在挑战者的身体中，让阴魂与身体的本来魂魄相互抗衡、争夺，促进本体的成长。抗争成功，就进化为一个合格的试验人。”宋康仁看着周游不疾不徐道。

这一点，周游也已经料想到。

就像曾经遇到那个身体里装着十多具恶鬼的赵来恩的尸体。

“没想到，试验人身体里的阴灵，是这样来的。”周游心里发出一声感慨。

“早就知道阿罗王罗刹与密闭挑战勾结，但是不知道挑战所需的恶灵，一部分由罗刹提供！”

宋康仁发出一声感慨，看向云姗姗道：“你跟了阿罗王罗刹这么久，有没有探听到他的一些弱点，或者他有没有什么比较害怕的东西？”

云姗姗摇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不问也很清楚。

云姗姗怎肯能知道阿罗王罗刹的弱点。

就跟周游和宋康仁不了解密闭挑战高层一样。

车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仅靠着云姗姗提供的这一点点讯息，根本无法对付罗刹。

继续等待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契约人又会追踪而来。

周游心里不免有些着急：现在这样的状态，完全是在等死！

找不出解决罗刹的方法，那么今天的所作所为，无论下午制造分尸胖男人小罗的假象，亦或是躲避掉契约人的追踪悄悄躲起来，又或者是带走云姗姗，帮她解除灵魂契约……

一切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该怎么办？

周游看向车窗外，天空繁星点点，冬日的夜晚有这样的晴空实属难得。

可惜，天是晴朗的，周游几人的心，早已阴雨绵绵。

“要不，我们去阿傍宝刹吧？”

周游收回眼神，征询宋康仁的意见，与其等死，等着契约人和阿罗王罗刹找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

至少不用饱受心里上的折磨与摧残。

“其实，我也是这个想法！”宋康仁回看周游，“宝刹是阿罗王罗刹的根据地，如果他要自己动手杀你，应该会从宝刹里出来。宝刹被你烧了，旧址仍在，我们可以去宝刹试着狙击他。”

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虽然这个办法有些坑爹，而且有可能罗刹早已来到阳间，自己一行人的蹲守只是无用功，甚至把自己逼入绝境。

但倘若最后只有一个‘死’字，这种被动等死，总是比主动寻死来的……有尊严。

“那个，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云姗姗看看周游又看看宋康仁，忽然插嘴。

“哦？”周游二人同时看向云姗姗。

“因为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阿傍宝刹里供奉，以及跟我签灵魂契约的庙神是一个罗刹鬼，也没听人提过，我以为他至少应该是传说中的什么神仙，或者主管阴间的判官。中午听你们提阿罗王宝刹，我只觉得有些熟悉，带着云苏回家之后，才忽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好像听过一个‘阿罗王罗刹’的传说。”

“什么传说？”宋康仁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我记得，在我很小时候，村子里有一个祠堂，里边供奉着一些祖辈，当中的最高位好像就是一个叫‘阿罗王’的。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村子发生过一场很大的火灾，当时差点造成全村人死亡，后来被一个外人所救。

据说那个人神出鬼没，冲进火海里救人，自己身上不受半点影响。难能可贵的是，他救完人以后就离奇失踪了，大家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阿罗’。”

246 穿梭阴阳

“阿罗？”周游皱眉。

云姗姗点头继续说：“大家都觉得奇怪，正好当时村子附近有恶鬼、罗刹的传说，于是大家都觉得是可能善良的罗刹救活全村人，后来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祠堂里为他设立了一个牌位，就是‘阿罗王’几个字。

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这个故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而且在我五岁还是六岁，祠堂因为年久失修垮了，之后也没有人修葺，阿罗王罗刹的事情也就渐渐淡了，如果不是你们提及，我完全想不起来。”

如此阿罗王？

周游和宋康仁对视一眼，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宋康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你说的这个阿罗王和阿傍宝刹里的阿罗王有什么关联？”

“我没说他们之间有关联啊！”云姗姗回答。

“……”

宋康仁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

“不过就在祠堂垮掉之后没多久，当时村里因为年纪最大的老奶奶说坚持说要重建祠堂，还说她见过阿罗王。”云姗姗道。

“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一个老太太怎么会见过？”周游随口道。

“是，我也这样想的，但是老奶奶好像是说，既然当年阿罗王救了全村人，他肯定是有灵性的。一般有灵性的生物，是有可能附身在一些实物上，比如生前喜欢用的东西，或者死后的墓碑墓穴。阿罗王很有可能附身在供奉他的牌位上。”

“这是什么理论？”周游问云姗姗。

云姗姗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那个时候太小了，可能我说的也和事实有些出入。”

说着，云姗姗冲周游笑笑，“我也就想起来随便提一句，你们大可不必当真。”

还以为真是有关阿罗王罗刹的事情，原来白高兴了一场。

周游有些失望，看向宋康仁，双眼盯着前方，眼神竟有些迷离。

前方是一个向左的弯路，宋康仁丝毫减速和没有打方向盘的意思。

周游不由地一慌，忙一声低喝：“宋康仁，你在想什么？”

宋康仁急忙回神，轻点刹车，在装上护栏之前及时左转。

“大哥，咱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专心一点？”周游说道。

他不怕死，但是车祸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再者，车上还有云姗姗这么个普通人。

“不好意思，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宋康仁道歉道。

“没事，下不为例就好！”周游表示理解，随即又问：“你想什么呢？”

“刚才听了云姗姗一句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宋康仁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云姗姗一眼，道：“你刚才说，但凡有灵性的生物，是很有可能附身在一些实物上的。”

“不是我说的！”云姗姗连忙否认，“是村里的老奶奶说的，而且那位老奶奶早已经过世，她话的真实性，没有人知道。后来村里有人议论，老奶奶当时说看到‘阿罗王’可能是以为她想坚持重修祠堂，大家不同意，而编出来的谎言……”

“不，那位奶奶说的是真的！”宋康仁打断云姗姗道：“确实有鬼魂附物的说法。”

“真的？”云姗姗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周游和云舒都没说话，因为他们是很清楚这种事的。

宋康仁并不回答云姗姗，而是斜看一看周游，说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阿罗王罗刹，他作为一名地府里看管恶鬼的罗刹，是如何做到来人间的……”

宋康仁一句话，让周游瞬间机警。

没错，能进出黄泉的，只有维持人间秩序的鬼差、巡抚判官以及一些地府里的高官之类。

罗刹这一类在地狱里看守恶灵的阴官，是不能随意到人间来的，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阴阳有序，这是规则，不能打破。

既然如此，宋康仁的提问就成了问题：阿罗王罗刹，是如何从冥界来到人间？

周游绷紧神经，不敢确定地缓缓说道：“难道，也是因为鬼魂附物的原因？”

车内，再次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宋康仁缓缓说道：“如果真如我们猜想的这样，那么很可能在阿傍宝刹里，有一样可以和阿罗王通灵的器物，他就是借助那件器物，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梭于阴阳两界！”

“那我们现在……去阿傍宝刹？”周游问。

宋康仁没有回答，一直以来充满笑意的脸，终于变得深沉，双眉更是紧紧凑拢，脚上一踩油门，车加速，朝着阿傍宝刹而去。

半路，周游为云姗姗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她回家。

此行凶险，带着一个普通人，非常不安全。

云姗姗原本不愿意离开，她舍不得云舒，最终在云舒一句‘你先回去，处理完罗刹的事情之后，我会去找你’之后，云姗姗终于离开。

车里，变得异常安静，气氛无比凝重。

可以让阿傍罗刹随意穿梭冥、阳两界的器物，必定不是普通玩物。

要么充满灵性，要么是罗刹身前使用最频繁、寸步不离身的东西。

倘或这个器物真的存在，它应该就在阿傍宝刹里，如果找到，就有了制约罗刹的东西。

更有可能用此器物做诱饵，一举歼灭罗刹。

或者，直接毁掉‘器物’，叫罗刹永远来不了人间，无法再弄出与人的灵魂契约、无法再作恶。

到阿傍宝刹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宋康仁只花了四十分钟。

车停在宝刹庙的山脚，三人以最快的速度上山。

一路上，周游以为会遇到几个罗刹派来的拦路人，他甚至下定了决定，如果这次有人阻拦，他绝对不会手软，会毫不犹豫的解决掉。

不一定要杀他，一定要弄晕他。

上山的路，和昨晚一样，崎岖难行。

山间，宝刹留下一堆燃烧过后的废墟，唯留下几根未烧尽的柱子和几尊石雕。

雕像被火熏得黑漆漆，看起来就像罗刹的分身。

周游三人停在宝刹前，眼前的废墟让他们一时半会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让阿罗王罗刹穿梭于阴阳两界的灵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247 宿灵

阿傍宝刹，变成了一堆残渣，这些残渣中，应该有阿罗王穿梭阴阳的‘灵物’，宋康仁管这种灵物为‘宿灵’。

宋康仁猜测，宿灵，最有可能在阿罗王雕像里？

周游一行三人，将注意力放在阿傍宝刹正中位的石雕当中。

短短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宋康仁用手和拳头，将石雕锤了个稀巴烂，

石雕碎裂，变成一堆废石，然而当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宿灵’。

宋康仁不死心，反手将余下几个石雕一同砸碎，原本狼藉的罗刹庙，变得更加杂乱不堪。

“为什么没有？”

看着满地废墟，宋康仁皱着眉头，无法接受。

“会不会……刚才我们弄坏的那一尊罗刹雕像，就是阿罗王的宿灵？”周游问宋康仁。

“不可能！”宋康仁摇头否定，“如果雕像就是宿灵，将其砸坏，阿罗王罗刹就无法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阴阳两界任意穿梭。罗刹应该不至于蠢到将自己的宿灵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倒也是！”周游点了点头。

宿灵，是罗刹最珍贵的东西，他不可能将其摆放在如此显现的地方。

罗刹雕像不是宿灵，雕像中没有翻出其他有可能是宿灵的东西，整个宝刹被毁，周游几人在废墟之间翻找，最终同样没有结果。

“难道，罗刹的宿灵，没在这儿？”片刻之后，宋康仁发出疑问。

周游并未回应，这种可能，也是他自己最害怕的。

倘或宿灵不在这儿，周游几人还真想不出‘宿灵’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忽然，远远的一束灯光打来，随即山下出现几辆车。

“有人来了！”周游低声说道。

“这群家伙真是没完没了！”宋康仁再次皱紧了眉头。

车相继停下之后，从车下来一群人，义愤填膺、气势汹汹。

周游隐约间听见当中有大声喊着：“周游就在山上，走，我们上……”

这些人，都是罗刹的契约人，要么闻着周游的味儿来的，要么罗刹下了新的命令，让他们来的。

周游脸色也不太好看，挽起袖口，准备‘大干一场’！

“云舒，你先去把山下那群人控制住！”宋康仁对云舒吩咐道，“我和周游留下来寻找宿灵。”

“好！”云舒回答，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充满杀戮之气。

“下手轻点，他们都是普通人，别弄出人命！”周游收回手，嘱咐云舒道。

云舒却已经朝着山下跑去，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嘱咐。

“你自己心点，有什么情况叫我！”周游冲云舒背影关心地大喊。

云舒依然没有回答，眨眼的功夫，已经下到山脚，站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从头上取下青蛇舞，玉钗瞬间变成玉剑，当场几十人，顿时目瞪口呆。

“别愣着了，赶紧帮忙找！”宋康仁对周游说道，“我有预感，罗刹的宿灵就在这儿。”

周游不知道宋康仁哪里来的预感，但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要不，我下去弄几个人上来问问情况？”周游站在废墟中，因为来回翻找，身上、手上都变得黑漆漆、脏兮兮。

“不用了，那些人知道的，云姗姗不可能不知道，问他们没任何作用。”宋康仁道。

“话虽如此，这里已经翻了个遍，我们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周游道。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周游寻声望去，不知不觉间，马路边已经停了十多辆车，从车上下来几十号人，围在云舒身边。

人群的前方，已经趴下数十人，

人群前端一行人跃跃欲试，想要尝试着围殴云舒，刚才踏出一步，云舒手中青蛇舞轻轻飞出，一穿五，五个大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倒地。

“行了，别看了，那只妖精本事不错，又有一把看起来很有威力的剑，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替她担心了！”宋康仁大力地翻开庙中的一块地板石，不咸不淡道。

“我不是替她担心，是替那些人担心。”

青蛇舞只是一只剑，能穿透木门，在墙体上扎出大窟窿的剑，稍微用力，便有可能要人性命。

一只莽夫一样的剑，加上莽夫一样性格的云舒，莽莽组合……

“嗯……”宋康仁停下翻找，望向云舒的方向，“这只妖精下手挺重的，可别真的弄出人命，你这个当鬼差的，可就麻烦。”

周游没搭话，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阻云舒，余光瞟到不远处的峭壁上，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头。

“宋医生……”第一次叫宋康仁，周游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

直接呼名字显得有些没礼貌，叫‘哥’又太过装熟，思来想去唯有‘医生’二字最为适合。

宋康仁看向周游，“怎么了？”

“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周游不疾不徐道：“时候，你遇到最喜欢的东西，想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你会选择藏在什么地方？”

宋康仁一脸蒙圈，“什么意思？”

周游不回答，压着嗓音道：“回答我！如果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不想让别人找到，你是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别的什地方？”

“这个……”宋康仁犹豫片刻道：“既然怕别人找到，肯定不能藏自己房间里，但是，也不能藏太远，可能是别的房间，或者……”

宋康仁越说越慢，因为他忽然间明白了周游这句话的意思。

阿傍宝刹，是最危险的地方。

一旦有人发现罗刹‘宿灵’这种情况，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这个寺庙。

那么，这个庙很可能被翻个低朝天，如果他的‘宿灵’真的存放在此，就算再如何隐蔽，也迟早被人发现，所以，最佳藏东西的地方，不是宝刹里，而是附近。

距离阿傍宝刹不远，在宝刹里可以一眼望见，却又不显眼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宿灵真的没在这座庙中，而是……在附近？”宋康仁一脸惊讶地看向周游。

周游点了点头，没有做回答。

“那……你觉得会是在哪？”

周游重新看向不远处那块突出的石头……

隐约间，周游似乎看到那块石头上有一阵淡淡雾气飘散而出。

宋康仁顺着周游的眼光望去，一个纵身跳跃，瞬间落到石尖上。

周游犹豫一会，跟着跳了过去。

石尖很，勉强容纳下周游和宋康仁两个人。

外表看着，石尖很普通，就是峭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罢了，但是当宋康仁拳头砸向石尖背后的峭壁，一个半人高的岩洞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周游和宋康仁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里……竟然有个山洞……”

宋康仁惊讶地一声轻呼，弯着要走进石洞。

洞很深邃，很长，洞中阴气逼人，像是冰块散发而出的寒气，周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周游二人弯着腰前行，约莫十来米之后，洞渐渐扩大，二人完全能直起身。

洞前方，有微弱的光线传来，宋康仁加快脚步，很快又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洞穴，正中，四条很粗的铁链子，从石洞顶端落下，吊着一口很大的石棺。

石棺里，有淡淡的白色烟雾缓缓飘出。

周围的石壁上，有很多壁画，都是手持长戟，面目狰狞的罗刹画像。

与之前周游在徐蕊芮死亡棺材里看到的壁画一样。

除此之外，石壁上还亮着八盏油灯，灯光忽明忽暗，使得整个石洞无比阴森。

周游和宋康仁一样停了下来，两人谁也没想到，距离阿傍宝刹几十米开外的峭壁上，有这样一个石洞，而石洞里，吊着一口石棺。

石棺看起来并不是很陈旧，铁链上只有少许锈迹。

宋康仁来到石棺旁边，吊着的高度，正好与他身高差不多。

宋康仁伸出手，轻轻触碰石棺，又缩回。

石棺很冰，比寒冰更冰，触碰的指尖有些麻木。

周游跟来，同样碰了碰又瞬间收回手。

“这口……石棺不正常！”宋康仁一声低语。

他不说，周游也很清楚。

在罗刹附近的石棺，很有可能……

“这口棺材里躺着的，会不会是阿罗王的……尸体？”周游低低道。

虽是问句，同时也是肯定句！

宋康仁表情凝重，心跳不住加速：如果，石棺里躺着的是阿罗王的尸体，那么自己和周游一直寻找的‘宿灵’，就不是一个物体。

没想到，阿罗王将自己的尸体制成了他通往阴阳两界的灵物。

身体，确实是人最宝贵的东西，从一出生，身体与灵魂合二为一，形成一个完整的人。

人去世之后，灵魂与身体分离，灵魂去往黄泉，而身体变成尸体，要么被火化、要么被长埋于地下……

可是，即便有一天尸骨会完全烟消云散，化作一抔黄土，他与灵魂之间的羁绊也是最深的，超过其他任何东西。

用尸体做宿灵，召唤灵魂，让罗刹更好地穿梭于阴阳。

“是不是他的尸体，看一下就知道了！”

宋康仁一个翻身跳到石棺上，想试着推开石棺的盖子。

可惜，石棺太大，盖子很沉，宋康仁站在地上，无法触碰到石棺盖，站到石棺之上，又无法使用全力。

犹豫片刻，宋康仁捏紧拳头，对准棺材顶部砸下去。

三拳下去，石棺盖被砸出一个窟窿，正好是尸体头部的位置。

宋康仁用电筒一照，看清楚棺材中人，顿时愣住……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

宋康仁完全睁大了眼，记忆中的阿罗王，明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阴冷、面目凶悍。

这个女人，不是宋康仁记忆中的阿罗王！

(

248 我等你们很久了

“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里边的尸体，究竟是不是阿罗王罗刹。”周游站在石棺下，问宋康仁道。

宋康仁并不回答，眼睛直直盯着石棺。

周游看出宋康仁的异常，轻轻一跃，从地面跳到石棺之上。

手电筒光，打在尸体的脸上，周游只看了一眼，和宋康仁一样呆住。

棺中女人……确切来说是棺中女尸很漂亮，穿一条红色的裙子，头上有装饰的红色珠子，双颊绯红，睡着了一般。

“这……这就是阿罗王？”片刻之后，周游从惊愕中缓过神来，问宋康仁道：“我……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他是个糟老头子啊？”

“他确实是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宋康仁说道。

“那……那这具女尸什么情况？”周游再问。

宋康仁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她。”

“那你曾经有听阿罗王提过这样一个女人吗？”周游问。

“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宋康仁再次摇头，补充道：“罗刹自己的事情，他从不会主动提及。”

“这就怪了！”周游表情越来越严肃。

原本以为找到这样一个山洞，就可以找出阿罗王，没想到阿罗王没找到，却找出一具女尸。

“那接下来怎么办？”周游茫然了，“还要继续寻找罗刹的宿灵吗？”

“我……”宋康仁满脸愁容，“我也不知道……”

石洞里，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宋康仁皱着眉头说道：“这个石洞距离阿傍宝刹这么近，两者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而且，这具尸体阴气如此之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尸体。”

“正经尸体？”周游看着宋康仁，低声呢喃。

宋康仁斜视周游一眼，道：“我的意思就是说，这具女尸，本身就是有问题的。阴气重，不可能是刚死亡的尸体，肯定已经是过世许久。而且……”

宋康仁再看女尸一眼，补充道：“死亡而不腐，加上如此重的阴气，要么，她跟那个叫什么徐蕊芮的女人一样，是一具已经失去灵魂的僵尸；要么……是有什么什么东西一直维系着她尸体的不腐坏。也许，那样‘东西’，就是我们在找的阿罗王罗刹的‘宿灵’。”

周游看向宋康仁，无比赞同他的这一席话。

“好！”周游应一声，转身便要跳下石棺寻找，被宋康仁拽住手腕。

“要不这样吧，你搜这具女尸，我去下边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什么暗格之类。”

说罢，宋康仁不给周游回答的机会，翻身跳下石棺，

“靠，这个畜生给我下套。”周游反应过来，心里忍不住一声低骂：“他自己不想搜尸，就把这么变态的事情丢给我。简直作孽！”

周游恨不得用眼光杀死宋康人。

宋康仁像是感受到了周游炙热的目光，回头冲周游一个微笑：“赶紧搜吧，早一点找到宿灵，早一点解决这件事，才好早点回家，你难道不担心山底下那些围殴云舒那只妖的人吗？”

周游心里恨恨的，最终咬了咬牙，看向女尸。

宋康仁说的没错，女尸应该和阿罗王罗刹有着某种关联，或许是他的女儿，或者是他的妻子，又或者是他的……某一位情人。

“哎，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年纪轻轻就身亡了！”

周游心里一声感叹，犹豫着该如何搜尸。

虽然她漂亮，但周游不是变态，对尸体没有什么欲望，甚至觉得触摸她会是一种亵渎的行为。

犹豫再三，周游后退两步，站到石棺的一角，左手抓着铁链，右手指甲长出，对着石棺盖重重刺下。

盖子很硬，周游的指甲更硬，五个指甲在石棺盖上划出五条笔直的线。

周游收回指甲，在石棺盖上用力一掰，四块长形石头被掰离，扔到地上。

石棺中的女尸，完全看清楚。

她身上穿的衣裳，是一件嫁衣，大红色的古装嫁衣。

一脸红装，看起来像是一个新娘子。

周游从上往下打量‘新娘’，头饰、衣服都很美，看起来很昂贵，但似乎并没有哪一样和‘宿灵’有关。

“你别只顾着站棺材上看，看能看出什么结果？你得下去搜，女尸身上穿着那么厚的衣裳，宿灵有可能藏在衣服里，也有可能在尸体下边被压着，也有可能在尸体的肚子里，总之你得赶紧搜。”

宋康仁站在一盏油灯下，对周游指手画脚。

“这么能说，你怎么不自己少来找？”周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声低喝。

宋康仁立马闭上嘴，转过身去，过一会再回头，偷偷看周游。

宋康仁说的话，周游都明白，但是对一具尸体下手，周游始终为难。

经过好一会时间的心里斗争，周游两口深呼吸，最后跳下石棺，站到女尸身旁的空位上。

手轻轻放下，捏了捏女尸的发髻，再往下脖子、胸口、手臂……

“等一下，胸口……”

周游的手折返回去……

“没想到，你子个变态！”不知何时，宋康仁跳了上来，趴在石棺上，看着周游。

周游瞪了他一眼，并未计较，而是将手放到女尸胸口。

很硬，像是一颗珠子！

周游轻轻掀开女尸的衣裳，在最后一层肚兜上，俨然放着一颗约莫两个指尖大的半透明珠子。

珠子很凉，比尸体更凉，而且，珠子上，隐约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什么东西？”宋康仁看到珠子，脸上戏谑的笑容消失，翻身跳到尸体的另一边，一把抓起珠子，但又瞬间丢下。

“哇……好冰！”宋康仁看看自己的手心，皮肤上被冻上一层白色的冰雾。

宋康仁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心冰雾消失，微微泛红。

“尸体上的冰冷气息，以及整个山洞里的冷气，似乎都是从这棵珠子里散发出来的。”周游道。

“能发出如此阴冷之气的东西，难道……”宋康仁不置可否，眼睛里顿时发光：“难道这就是阿罗王的宿灵……”

话音刚落，珠子闪缩的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周游隐约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要招呼着宋康仁躲开。

忽然，一阵强大的阴冷的气流从珠子里散发而出。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冰手，用力推在周游和宋康仁身上，二人受力，身体同时往后一仰，直直朝棺材外栽了出去。

“咚、咚……”

周游、宋康仁一前一后摔落在地，还未站起来，棺材里传来一阵声音：“我等你们很久了……”

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周游瞬间觉得背脊发凉，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是……阿罗王罗刹！”

(

249 跌落悬崖

一直以来，让阿罗王罗刹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的宿灵，就是女尸戴在脖子上的珠子。

周游和宋康仁被珠子里的强烈气流冲出石棺，双双跌坐在地。

“宋康仁，在你还是试验雏子之时，我对你多番调教，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白眼，真是浪费我他日心血！”

棺材里，传来一声愤怒的男声，接着一束白色强光从石棺中照出。

光线强烈，周游和宋康仁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还有你，周游儿，你烧我庙宇，简直该死！”声音再起。

周游和宋康仁双双用手捂眼，待适应后松开手，棺材上方多出一个人。

在背后强光的照射之下，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见他右手持三叉长戟，看起来威严无比。

背后强光渐渐消失，洞中渐渐恢复之前的昏暗。

“阿罗王罗刹……”周游心中一声低喃。

和阿傍宝刹里的雕塑很像，同样瞪大着双眼，面目狰狞，不一样的是，雕像个个伟岸魁梧，相对而言，阿罗王罗刹个子比较矮。

“阿罗王，你穿梭阴阳两界，在阴间为差，却在阳间作恶，你的恶行，足够下十八层地狱。”

周游快速从地上翻坐起来，右手指甲顷刻而出。

阿罗王罗刹高高在上，斜视周游一眼，很轻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试验人，以为冠上鬼差之名，就能讨伐本神？”

“神？”周游回罗刹一声讽刺的低笑，“呵，一个罗刹竟也称得上神？”

阿罗王一眼望向周游，眼神凌厉。

周游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你害我父母亲人整整七条性命，又跟我说什么待我不薄，我今天就是来解决你，替我亲人报仇的。”

宋康仁蛇手出，丝毫没有犹豫的，朝罗刹袭击而去。

蛇手如蛇，在空中摇曳，同水中游鱼，一开始自由自在，尔后靠近罗刹之时，忽然提速发力，张开大口，一口咬住罗刹的脑袋。

周游和宋康仁均露出惊讶之色：如此轻易解决了罗刹？

宋康仁的蛇手，那是比周游右手指甲更加邪性有力的武器，被它一口咬中脑袋，即便恶鬼也将一击致命。

宋康仁不敢置信地扭动手掌，手蛇大口随之翻转，罗刹的脑袋被瞬间拧了下来。

蛇手很灵性地张着嘴咀嚼，腮帮子鼓动。

一口、两口，第三次咬下……

“嘭……”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宋康仁蛇手上发出。

几乎同一时间，宋康仁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整个人往后踉跄着后退，蛇手瞬间快速收回。

蛇手头部，那个黑漆漆，长相颇为可爱的舌头，被炸得稀烂。

宋康仁收回的手上，鲜血流出。

宋康仁一直退到退无可退，后背抵着洞穴的石壁，还未站正，石壁上画着的罗刹壁画忽然伸出手，将宋康仁四肢牢牢抓住。

“宋医生……”周游一声惊呼，想要朝宋康仁奔去，刚抬脚忽然转身，镰刀手反向朝石棺上阿罗王罗刹没有脑袋的身体劈下。

“住手周游！”背后，传来宋康仁呵斥的声音。

周游并未停下，也停不下来，飞身又落下，指甲对准罗刹的心窝心口。

“嘭……”

又是一声爆炸声，比之前的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刺耳，伤害也更大。

罗刹的身体，和他的脑袋一样爆炸，化成一股强力的冲击力。

周游被巨大的爆炸冲击力弹飞，撞到石洞上，然后跌落，坐到地上。

他的手、连同整个右手手臂，被炸得麻木，一点知觉都没有，脑袋里也‘嗡嗡’响。

背后，罗刹分身倾巢而出，将周游手脚捆缚。

“哈哈哈……”

石棺里，传来罗刹张狂的大笑声。

“两个稚嫩儿还想讨伐我？哈哈……”石棺中，再次走出一个阿罗王罗刹，全身黑衣，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看起来邋里邋遢。

此罗刹与之前爆炸的罗刹不太一样，前罗刹全程木着脸，表情严肃，

此罗刹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和蔼，完全是一个邻家老头模样。

‘老头’从石棺上跳下，短的身材距离石棺近乎还差他整整一个脑袋的高度。

看着‘老头’走近，周游明显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压迫力。

这才是真的阿罗王罗刹，刚才被宋康仁蛇手咬掉脑袋，被自己刺中爆炸的罗刹，是假的，是阿罗王众多分身里的一个。

“阿罗王……”宋康人望着罗刹，眼神变得难看。

“刚才爆炸那个，是你的分身？”宋康仁问道。

“呵呵呵……”阿罗王低笑，笑得很自豪，“怎么样，我分身的威力不吧？”

“你的分身不都是没有实体的影子吗，为什么……”宋康仁表情更加凝重，话说一半又停下。

“那是以前！”阿罗王停在宋康仁身前，“如今，我找到了把影子分身变得我和人一样的方法。”

“什么方法？”宋康仁问。

“那就是……”阿罗王解释，却忽然停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罗王比宋康仁矮大半个脑袋，抬头看宋康仁的表情有些滑稽，但掩盖不了他身上的王者之气。

“你已经不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不说无妨，反正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宋康仁一声轻笑，“呵……没想到过了两年时间，你堂堂阿罗王罗刹胆子竟然了。明知道我们找上门来，第一时间不是自己出马，而是操控分身，先弄伤我们。你玩这些阴险的套路，是怕我和周游合力，一招解决你吗？”

一段充满挑衅的话，瞬间惹怒罗刹。

“用分身对付你们，是要让告诉你们两个无知雏子：不用我亲自出马，就能轻易解决掉你们。”

罗刹瞪大的双眼，看起来分外狰狞。

“你们连我的分身都对付不了，好意思说要讨伐我，不自量力，去死吧！”

阿罗王伸出手，紧紧勒住宋康仁的脖子。

宋康仁被勒得满脸通红，呼吸不畅。

周游担心宋康仁，忙一声大喝：“阿罗王，有本事别弄什么分身，放开我，我们单挑。”

阿罗王斜看周游一眼，脸上愤怒的表情，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别急，我会让你知道烧我庙宇的后果！”

罗刹在地狱中每日持长戟和铁链，折磨恶贯满盈的恶鬼，他的手，早已经练就了让阴灵恶鬼无法逃脱的本事。

即便宋康仁的手蛇没有被炸伤，面对罗刹的铁手，也无法轻易挣脱。

“两年前，我真心待你，只要你一心一意跟我，前途不可估量，可你不懂珍惜，如今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罗刹眼神凶狠，痛下杀手。

周游心中一紧，宋康仁一死，自己肯定立马跟着送命。

周游伸了伸右手，手上依然很麻木，但勉强恢复了些许知觉。

“天象，地相。煞气、伐魔。太虚化天收禁邪。太虚印，出……”周游一阵低喃，瞬间发力，挣脱四个黑影的束缚，将太虚印从怀中取出，对准罗刹扔了过去。

同时加速，与太虚印从对立的方向冲向罗刹。

“哐当……”

太虚印在击中罗刹的前一瞬间，罗刹反应过来，反手拍开太虚印。

顾此失彼，罗刹注意力被太虚印吸引，无法顾忌另一边的周游，周游的‘镰刀手’对准罗刹的后心窝，就在刺下的一瞬间，罗刹忽然转身，周游镰刀手在罗刹后背上留下五条指甲印。

与此同时，罗刹手中多出一把长戟，朝周游腹部狠狠刺下。

周游吃痛，被罗刹冲击力震出五六米远。

“混账……”

罗刹一声低骂，被周游刺中的后背，有微微白雾冒出。

罗刹是地狱阴使，也属鬼类，周游的指甲有治阴作用，对罗刹造成一定的杀害，但并不足以致命。

罗刹轻轻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口，脸上的愤恨与杀戮之色尽显无疑。

“本想着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想找死，那本神就不客气了！”罗刹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脸上愤怒爆满。

罗刹手持长戟，一步一步逼近周游，手中长戟落在地上，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周游肚子刚才被长戟戳出的伤口，鲜血不停往外流。

罗刹的长戟，不是普通武器，不仅可吸食鬼物身上的阴气，也可对人造成伤害，是罗刹对付地狱里的恶鬼和妖邪的利器。

周游被刺，伤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他的魂体。

周游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来，肚子上的鲜血落到地上，发出轻微而又缓慢的‘滴答滴答’声。

“罗刹，确实比自己想想中更厉害。”

周游心中有一丝惧怕。

他的厉害不仅限于他手中武器，还有他身上自然散发而出的强烈的冲击力。他就像一块行走的强烈的磁铁，而周游，是另一块与他同性的磁铁。

只是，与罗刹的‘磁性’相比，周游只是沧海一粟，一块很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磁铁。

罗刹靠拢，周游感觉一股强力在将自己推开，可是背后是石壁，他无路可退，于是身体在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中，并且那股力越来越大，自己身体好似被压扁。

“两个青雉儿，还敢讨伐我！”罗刹一声大喝，“我今日就送你上路，结果掉你的命儿，再让你魂飞魄散……”

说罢，罗刹高高举起长戟。

眼看，长戟就要落下，一条带血黑蛇从罗刹背后飞出，一口咬中罗刹的长戟，用力往后一拉，长戟从罗刹手中脱离，落到身后的石棺之下，‘哐当’一声’。

“周游，快走！”

宋康仁瞬间移动到周游身边，扶起周游。

周游愣了一下，立马起身，跟随宋康仁而去。

“给我站住……”

罗刹反应迅速，右手一挥，长戟回到自己手中，一声大喝，朝周游二人掷出长戟。

“周游，你走！”

宋康仁忽然停下，在周游身后猛推了把，周游往前一个趔趄，回头之间长戟刺中宋康仁……

周游惊得睁大双眼，来不及一声低呼，长戟穿透宋康仁的身体，刺向周游。

一只穿云箭，同时穿中宋康仁和周游二人，强大的冲击力同时袭来，二人直接飞出石洞。

洞外，是峭壁，数百米高的悬崖，周游和宋康仁毫无回旋之力，直直跌落下悬崖……

(

250 无望海

痛，全身痛，如同骨头散架了一般！

周游皱着眉头醒过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

水很清澈，毫无污染。

水的另一面，是同样一望无际的乱石，黑色的乱石，就像黑煤，层层叠叠，延绵不断。

除了水就是黑石，周游看不见一株绿色植物，也看不见蓝天。

周游躺在一块乱上，吃力地坐起来。

“这里是哪？”周游皱眉，记忆中，完全没有这样的地方。

周游只记得，自己被罗刹的长戟刺中，之后掉入悬崖。

腹部的疼痛和长戟的穿刺，让周游使不上力，只得任由身体左右落下。

周游以为，这次一定必死无疑，那么高的悬崖，摔落在地，岂不粉身碎骨。

“摔死，总比被罗刹亲手杀死来得有尊严。”

可是，没想到，悬崖底下竟是一汪潭水。

巨大的冲力，让周游在落入泉水的那一刹那失去了意识，在昏迷之前，他仿佛看到罗刹立于自己头顶之上，一脸错愕。

“错愕，是自己看错了吗？”

周游从地上站起来，甩了甩脑袋，又摸了摸腹部，没有伤口。

“伤口已经痊愈了？”

周游想着，余光看到不远处一堆黑色乱石上，宋康仁呈现大字型趴着。

周游赶忙跑着过去，在宋康仁身上推了推：“宋医生……”

宋康仁被周游的声音惊醒，缓缓睁开眼，一声低喃：“我……还活着？”

说罢闭上眼，短短一秒之后又猛然睁开，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地上弹跳而起，不敢置信地向四周眺望。

“怎么了？”周游被宋康仁的动作吓一跳，以为他是惊讶于自己没死。

“你确实没死，我也没死！”周游道。

宋康仁并未搭理他，转身往黑石的方向跑了几米，然后又停下，再次四处眺望，嘴里一声低骂：“草，我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周游问道。

宋康仁转头看着周游，几乎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哪？”周游连眼睛里都写着疑惑。

“地狱，这里就是地狱！”宋康仁激动地一声大喊。

“你……你没看错吧？”周游有些不敢相信。

地狱，一个周游只在被人口中听说过的地方。

很可笑，自己是鬼差，明明是地狱中的官职，以前却从未来过。

“我怎么会看错？”宋康仁激动的就差手舞足蹈：“这海叫无望海，如果一个鬼历经十八层地狱的折磨依然不知悔改、不愿反省，就会被流放进这片海域里。一旦被流放，那将是永生永世，永远的漂流，永远靠不了岸，永远享受孤独，所以才叫无望海。”

“无望海……”周游一声呢喃，问宋康仁道：“你对无望海如此了解，你以前来过吗？”

“我怎么可能来过？”宋康仁白一眼周游，道：“无望海一面海域，一面乱石，无花无草无阳光，这是有关无望海最基本的讯息好吧？”

说罢，宋康仁给周游一个鄙视的眼神，补充道：“你不是鬼差吗，怎么好像对地狱一点都不了解。”

“那个……我……我不是才刚当鬼差吗？”周游有些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问道：“我记得我们不是掉进了湖水里吗，怎么就来了这什么地狱里的……无望海？”

宋康仁摇摇头，“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们俩，已经不是人。”

周游怔了一下。

宋康仁的话，他很清楚：人，是不可能进入地狱的。

这一点，以前苍山就曾说过。

苍山和别的鬼差，之所以能出入于阴阳两界，是因为他们既有人的实体，也有鬼的形态。

而周游，以前从未有过魂魄离体的情况。

此情此景，让周游全身血液变得沸腾。

他从地上跳起来，轻轻落下……

感觉……似乎并不是很强烈。

又原地蹲下，试着想捡起一块石头……

手指从手头中间穿过。

周游愣了一下，手中凝气，再次伸向石头，这一次，成功捡起，然后砸向自己的手腕……

不痛！

确切来说，是石头根本砸中自己，从右手手心脱离，穿透手腕，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周游第二次弯腰捡石头，这一次，全身凝气，石头从手中脱离，砸在手腕上反弹，掉落在地。

可以穿过石头，也可以凝气捡起石块，这还不是鬼是什么？

哦，不，有可能不是鬼，而是魂。

如果此时，周游的身体已经死亡，没有呼吸、心跳和一切生理特征，他就变成了鬼；如果身体还活着，他就是魂。

不过，魂与鬼，对周游而言，意义不大，他只担心……

“我们还能回去吗？”

宋康仁即便变成了鬼，脸上依然带着眼镜。

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回周游道：“我也不敢肯定，凡是被流放在无望海中的鬼，那将是永生永世，永远的漂流，永远靠不了岸，永远享受孤独。不过我们现在并没有在海域中，或许……逆行黄泉路，走出鬼门关就能回了。”

“哦！”周游点了点头，斜眼看了看宋康仁，始终觉得他对地狱的了解太过详尽。

“那我们现在，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想了想，周游问。

宋康仁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就看阿罗王怎么处理我们的身体。”

周游再次点头，嘴里声呢喃一句‘阿罗王’顿时机警：“对了，阿罗王罗刹呢？他会不会跟来？”

周游一句话提醒了宋康仁，他抬头四下望望，无边无际的海域、广阔无垠的黑石海滩。

“我好像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是地狱里的阴使，这里是他的地盘，要是被他发现，我俩肯定得倒大霉。赶紧走吧，找到黄泉路，赶紧回去。”

“好！”周游应着，跟着宋康仁朝着黑石海滩而去。

地狱，周游第一次来，踩在黑碎石上，发出一阵很轻的‘沙沙’声，周游听着，竟莫名觉得很踏实，就像睡前的安神音乐。

(

251 投降

无望海、黑石滩，地狱……

这里，才是阴魂鬼物的归属之地，到了这里，周游比在人间更安稳，仿若回到了久违的故乡般亲切。

只是，周游对他的‘故乡’一点也不了解。

黄泉路在哪？

鬼门关在哪？

冥府又在哪？

第一次来地狱，周游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地狱，来了，还能回去吗？

相较周游的兴奋，宋康仁显得很谨慎。

宋康仁告诉周游：“黑石滩和无望海处在地狱的边际，这里不受地府阴兵的管辖，所以在某一些阴暗的角落里，可能藏着一些恶灵或者怪物。”

当然，以周游和宋康仁的本事，是不用怕那些一般鬼邪的，但一山还比一山高，高于周游和宋康仁的大有人在。

滚滚历史长河，地狱，这个黑暗隐晦的空间里，总有一些山外的‘山’，人外的‘人’。

除了鬼邪，宋康然还有另外的担心：阴兵！

一种在地狱中巡视、维持地狱秩序的军队。

虽然黑石滩没有阴兵，但别的地方有，除了黄泉路和鬼门关，鬼魂在别的地方被阴兵撞见，想要脱身将变得非常难。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万事心。不仅要心黑暗中那些不认识的邪祟，还要心阴兵，以及……阿罗王！”宋康仁总结一句。

提及阿罗王，周游脑子里瞬间想到‘告御状’三个字。

“既然这里是地狱，是冥王的地盘，我们为何不向冥王告状？”

周游跟在宋康仁身后，朝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的黑石滩走去，边走边问。

“没用的！”宋康仁否定周游的提议：“一来，像你这样刚升的鬼差，没有一定的业绩，别说见冥王，就是下黄泉也得得到判官的提前应允。说通俗一点，你现在就是擅闯地狱，如果追究责任，不仅你的官职难保，当初升迁你做鬼差的巡抚判官也得受罚。

二来，阿罗王这么些年在阳间作恶，一直没有被查，我想不仅仅是因为他本事高，将所有查他的阴差、巡抚解决，还有可能……他有更坚实的后台。”

宋康仁停了下来，表情变得凝重。

“他的后台，为他解决了所有企图告他壮的阴使判官。”

周游有些背脊发凉。

宋康仁说的话，他都明白，所以他才觉得恐怖。

阿罗刹与地府判官勾结，判官为他清扫干净地狱里所有对他有威胁的阴官，让他在阳间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作恶。

阿罗刹与密闭挑战合作，那么阿罗刹背后的‘坚实后台’才是挑战的终极策划者。

周游的心，不自觉咯噔一下。

宋康仁看出周游心中所想，在他肩膀拍了拍，“行了别想了，赶紧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先想办法找到鬼门关。”

周游点头，跟随宋康仁而去。

“你别尽顾着跟着我，好好看看附近有没有鬼之类，抓一个问问路。”

“问路？”

“不问路怎么找到鬼门关？”宋康仁道。

“你不是认识路吗？”周游惊讶。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识路了？我是不是说过，我也没来过这片黑石滩？”

周游张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宋康仁确实说过他没来过黑石滩，有关无望海的事情也是他听说的，自然的，他也不可能认识去鬼门关的路。

“所以，找个鬼问路，是目前我们最好的办法，不然有可能我们在这片黑石滩里，漂流上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出路。”宋康仁道。

“你……”周游瞪着宋康仁，猛然想起九泉门……

“天地螺旋、阴阳有秩，上承冥旨、引灵入门。”

周游一声低喝，期待着面前出现那道通往黄泉之路的半隐形门，这样以来自己和宋康仁岂不就能瞬间直打黄泉？

可惜……

面前空空如也。

周游想要再次念动口诀，忽然缓神：这里是地狱，九泉门是开在阳间的门，在地狱如何开启？

“哎！”周游一声叹息，最终放弃尝试。

黑石滩，正如宋康仁所讲，一眼望不到头。

宋康仁和周游朝着无望海相反的方向走了许久，已经不见海平面，面前却依然是延绵不绝的黑石，只是平阔的黑石滩渐渐有了高低的起伏，平原变成了丘陵。

周游二人没有手机，无法确定所行时间，天空也不见太阳或者月亮，无法推断时辰，只能埋着脑袋继续前行。

十分钟？

一个时？

一天？

还是一个月，甚至更久？

周游和宋康仁不清楚走了多久，走到最后，二人双双开始变得有些绝望，浑身精疲力尽。

黑石滩荒凉，荒凉到除了周游宋康仁，没有见到第三个有气息的生物。

“你不是说黑石滩是阴兵不到的地方，会有隐藏的阴邪鬼祟，怎么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遇到？”

周游现在不是人，感觉不到身体肌肉的乏累，但觉得无力，有种全身被抽离的感觉。

宋康仁好不了多少，双手叉腿，半弓着腰，有气无力道：“我也纳闷啊，以前我向别人打听的时候，是说黑石滩有不少隐匿的魑魅魍魉，怎么就没有看到。”

说着看向周游道：“会不会因为你是阴差，那些邪祟在你靠近之时就躲了起来？毕竟地狱里游离的鬼邪，都是历经过沧桑，有故事的，想必个个精明狡猾，洞察力强。”

周游想想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道：“那怎么办？”

宋康仁直起身，“再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到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抓到个落单的鬼。”

周游犹豫片刻，回道：“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话音刚落，一道凉风忽然吹来，将一些细的黑色砂砾吹成了一圈的龙卷风。

龙卷风直接朝着周游和宋康仁袭来。

周游和宋康仁同时呆住：地狱也有龙卷风。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哪里是什么龙卷风，分明是黑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

周游和宋康仁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抿起嘴角，露出一个相似的笑容，就差一声大笑：“嘿嘿，东西，我终于等到你了！”

‘龙卷分’丝毫没留意到周游和宋康仁脸上阴邪的笑，风速越来越来，卷起的砂砾越来越少，形成的龙卷也越来越大。

隐约间，‘龙卷风’正中那张白皙的脸蛋上露出满意的笑。

下一刻，笑容冻住……

因为周游和宋康仁同时出手了。

宋康人的蛇手在对付阿罗王时被炸伤，但丝毫不影响他对付这么一个鬼。

同样的，周游的镰刀手早已饥渴难耐。

‘呼啦’一声，龙卷风四分五裂，黑石四散而开，像一场黑石雨。

龙卷风正中的鬼，被震得往后飞了出去，后被撞上一块凸起的黑石，然后重重落下。

“咳……”

鬼咳嗽两声，手捂住胸口，一脸羸弱，睁大双眼，惊恐地望着周游二人。

“你下手怎么这么重，要是砍死了他怎么办？”宋康仁对着周游抱怨。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没有下重手，是你，你手上那条蛇太狂躁、太用力！”周游不甘示弱。

宋康仁狠狠瞪周游，“就是你太用力了，你看家伙他都快吐血了！”

“我才没有，是你……”

周游、宋康仁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儿，感觉像是要打起来。

但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争吵时的面红耳赤，相反的，二人都面带笑容，且笑容越来越……

“诡异！”鬼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看到二人争吵着向自己靠拢，鬼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家伙。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地狱整顿，以往在黑石滩的游魂鬼物四下乱窜，现在这个地方变得一鬼难求。

鬼已经找了整整两天，好不容易看到两个猎物，一时兴奋，也没有注意他们的身份，用自己聚石的办法靠拢二人。

原本，以他强烈的吸引力，一般鬼物会被轻易吸进龙卷风里，被他捕获。

可惜……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我的妈呀……”

鬼哭丧着脸，看周游二人吵架没有注意到自己，转身就要跑。

“东西，你往哪里去？”

鬼埋着脑袋，刚跑几步，一头撞在重物上。

鬼头有些疼，抬头看到不知何物时，蛇手男人站到了自己身前，正一脸‘猥琐’地看着自己。

鬼再次转身，朝身后的方向跑去。

“鬼儿，别逃了，你逃不掉的！”

一只大手抓住自己的脑袋，鬼被提了起来。

周游提着鬼，看他约莫十来岁光景，个子矮，被提起在空中四肢不停乱踢乱蹬，但是完全踢不着人。

鬼，不是一般的鬼，身上阴气比一般鬼物强一些，应该是怨气比较重的恶灵一类。

“鬼……鬼差大人，放开我，放开我……”鬼又哭又闹。

“东西，别反抗，不然……我吃了你！”宋康仁来到鬼身前，一声恐吓。

鬼吓得立马停止反抗，泪眼汪汪，咬着下嘴唇，看着可怜又无辜。

“你别吓他，吓傻了怎么带路？”周游对宋康仁一声抱怨。

“像他这种恶灵，要是被轻轻一吓就傻了，还当什么鬼？回家种地去吧！”宋康仁玩笑道。

说罢从周游从中夺过鬼，拽着他的肩膀放到地上，说道：“东西，带我们去鬼门关！”

“我不去！”鬼立马拒绝。

“给我们带路，我们就不杀你！”宋康仁诱惑道。

“不要！”鬼摇头如拨浪鼓，“最近地狱查得紧，被阴兵逮到，我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我不去！”

“那你把我们带到鬼门关附近。”周游道。

鬼再次摇头，想要拒绝的话，被宋康仁瞬间吓了回去，“你要再敢说不，我现在用吃了你，咬下你的脑袋，吞掉你的手和脚！我这只手蛇，最喜欢吃鬼。”

说着，蛇手伸出，张着大大的嘴，对着鬼吐信子。

鬼吓得浑身一颤，但依然维持着最后的坚持。

“你放心，你带我们去鬼门关，我保证你安全。”周游放缓语气，听起来像个大哥哥。

“对，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是如果你不听话……”宋康仁眼一横，“看到没有，你面前这个就是鬼差，随时让你下黄泉，或者魂飞魄散。”

“你们骗人，鬼差怎么可能不知道鬼门关在哪里？你们就是想捉弄我，然后……然后……杀掉我。”鬼越说越委屈。

周游和宋康仁对视一眼。随即，周游对鬼说道：“你放心，我以我鬼差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带我们去鬼门关，我保证不会伤你分毫。不过如果你不听话……那就不好说了。”

“我……”鬼嘟囔着嘴，最后迫于压力，只得选择‘投降’。

“好，我带你们去……”

(

252 黑漆漆

男童，一个有些本事的恶灵。

像这样的恶灵，周游作为鬼差很清楚，他原本应该被发放至地狱炼狱，根据他的罪行给于相应的炼狱期限。

就像人间坐牢一样。

炼狱过程若真心悔改，会有减少炼狱期限的机会，然后让其转世。

这个鬼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被送去炼狱，也没有转世，而是游离在黑石滩，做一个游走的厉鬼。

周游心生疑惑，问鬼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做一个游离的厉鬼？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万劫不复。我看你去世时间也挺长了，如果一开始选择炼狱，说不定已经获得重生的机会。”

“哼！”鬼一声轻哼，“我才不要去那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孽镜、火山、油锅这些，那个是我这种可爱能承受的？”

“不想受苦，何必做恶鬼？”宋康仁毫不客气道：“你生前是个大善人，死了之后，不仅不用受苦，说不定直接给你成阴官的机会，让你去收拾那些作恶的鬼东西。”

鬼对宋康仁的话嗤之以鼻，“善人？善人有恶报，我才不要做善人。”

这样的话，从一个鬼嘴里吐出，周游和宋康仁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听你说话的意思，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不是特别顺利，跟我们说说呗，你是怎么死的？”宋康仁问道。

鬼斜视宋康仁一眼，“我把同区里一个一岁大的孩推下楼，二十三楼，直接摔死了！”

周游和宋康仁同时张开嘴。

“那个孩的姐姐跟我是同学，特别讨厌，在学校弄坏我的橡皮擦，在家弄坏我的玩具，我原本是想把她推下楼的，结果她太胖太重了，推不动，所以趁他一家人不注意，把她妹妹丢出了窗户。”

“你……”

周游感觉身上细胞和血液在沸腾。

因为一块橡皮擦和玩具杀人，而且杀人后完全不知悔改。

这个鬼，简直是魔鬼！

周游的手指尖，忽然长出，一种想要一掌将其屠之的想法不由地疯狂滋生。

鬼吓得身体一抖，往旁边一闪。

“周游，别激动！”宋康仁留意到周游的反应，忙拦着，声低喃：“我们还得指望这个鬼帮我们带路，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周游愤愤地放下手，心中怒气却久久不消。

熊孩子，一种最恐怖，最让人恐惧的‘生物’，他们可以做出一切你不敢做，甚至不敢想象的事情。

并且，这种未成年的孩子还受到其家庭和法律的保护。

看着鬼的背影，周游气不打一出来。

“一切以大局为重。你再忍忍，等找到鬼门关，我就把他给你，任由你处理！”宋康仁在周游耳边声低语。

“这样的熊孩子，你指望他真的会把我们带到目的吗？”周游问宋康仁。

“越是熊的孩子，越是贪生怕死，就算变成了鬼也一样，他会为了长存下去，而做出任何事情。”宋康仁道。

周游的指尖缓缓收回，但心里的愤怒挥之不去。

“东西，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年纪就死了？怎么死了？又为什么会变成这黑石滩上的游魂？”宋康仁一脸微笑，看起来像个知心大哥哥。

鬼对周游的黑脸有些恐惧，站得离周游远远的。

镰刀手的威力，刚才在‘龙卷风’中，他已经体会过。

鬼心有余悸，时不时偷看周游。

“别害怕，我保护你！”宋康仁摆上一副童叟无欺的笑脸。

鬼酝酿了一会，回道：“我叫童建洲，当年杀了隔壁孩之后，隔壁邻居要打我，还说要把我送去派出所让我坐牢，我气不过，后来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进他家里，翻上他们家的窗户，告诉他们，他们要是敢送我去坐牢，我就从她家跳下去，变成鬼让他们一家不好过。”

这次不仅周游，宋康仁也听得背脊一阵发凉。

“后来呢？”宋康人问。

“因为手滑，直接从窗户摔了出去，然后……摔死了！”最后三个字，鬼童建洲说的比较声。

报应吗？

周游听着，心里竟莫名有种快感，一种复仇后的快感。

“所以，你摔死以后，真的变成了鬼回去复仇吗？”宋康仁问。

童建洲嘟嘴，一脸不高兴道：“原本我是有机会变成鬼的，后来遇到一个老头鬼差，强行把我送上黄泉路，后来……”

童建洲一阵短暂的犹豫，补充道：“后来我稀里糊涂的来了这个地方，就开始流浪了。”

“多久了？”宋康仁问。

“不记得了！”

“做游魂厉鬼，成日在这黑石滩流浪，不难受吗？”

“再难受也抵不过那十八层地狱的炼狱之苦。”

“你又没经历过炼狱，怎么知道比现在苦？”

“哼！我就是知道！”童建洲嘟着嘴道：“而且我听说炼狱里那些罗刹阴官，个个凶神恶煞，对待鬼就像犯人一样，特别恐怖残忍。”

“哦？”

“不管是人，还是鬼，最重要的就是活的开心，就算一辈子在这个地方流浪，我也是自由的！”

“呵呵……”宋康仁发出一声低笑，“一个屁鬼，懂什么是自由？”

童建洲斜着眼睛看宋康仁。

宋康仁连忙赔笑，试探地问道：“你好像对地狱挺了解的，那你知道阿罗王，阿罗王罗刹，应该是某一层地狱里看管鬼邪的阴官。”

“阿罗王？”童建洲重复。

“怎么样，听过吗？”宋康仁重复问。

“没有！”童建洲摇头。

宋康仁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即逝，因为童建洲突然停了下来：“到了！”

宋康仁跟着停下，一时不知何意：“什么到了？”

“你们要找的黄泉路。”

前方，有一个黑色的洞，看起来很长很深邃，从一块很大的黑石山开采而出。

“这里黄泉路？”周游和宋康仁同时惊讶，“这么快就到了？”

“穿过前边的那个洞，就是黄泉路！我不能再跟你去，被别的鬼差或者阴兵看到，会倒霉的！”童建洲道。

“好了，我该走了！”童建洲转身想走，被宋康热一把拽住肩膀。

童建洲立马皱眉，“你们说过，带你们到黄泉路，你们就放我走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走吧，再跟我走一遭。”宋康仁道。

“不要，我不去黄泉路……”童建洲忽然紧张，不停挣扎。

“现在由不得你说不！”

周游一把从宋康仁手中将童建洲抢过来，长出指甲的手穿透进童建洲的肩膀，顿时一股青烟冒出，童建洲肩膀像是被烧一般。

“我不要，我不去，放开我，放了我……”童建洲不停扭动四肢反抗，挣脱不掉便开始脱口大骂：“你们两个骗子，明明答应到了目的地就放了我的，不讲诚信，我鄙视你们……”

“闭嘴！”周游一声低喝，“你活着时杀死无辜婴儿，企图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人，死后游走在黑石滩，靠吸食别的鬼为生，你这样的恶灵，就该将十八层地狱一一炼狱一遍。”

“我不要！放了我，你个骗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童建洲再次挣扎，效果甚微，甚至越是扭动，周游指甲便深一分，他身上的疼痛感清晰一分。

“杀我？”

周游越渐愤怒，就是因为他的这种熊性，觉得所有对不起他……

哦，不是对不起，只是做过一件让他不满意不顺心的事，他就大言不惭的要‘杀’之，并且将他的言语变成现实，这个孩子，简直就是魔鬼。

相信让他继续‘自由’下去，有一天他或许将成为一个恶魔一般的存在。

杀他？

周游觉得脏了自己手。

而且，这种孩提，就该好好接受炼狱，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将他交给阴官？”周游心里想着，看向宋康仁。

宋康仁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无所谓，我没意见！”

二人一左一右，将童建洲夹在中间，走向‘黄泉’，走向那个黑漆漆的山洞……

(

253 苗幽兰

童建洲，一只在地狱夹缝里苟延残喘的恶灵。

被周游夹击在中间无法逃离，他一开始不住地挣扎反抗，毫无结果后又服软、道歉。

最终，见周游二人依然无动于衷，

他不再挣扎，安静下来，甚至，脸上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容。

周游忽然停了下来，站在距离黑洞只有一两米的距离。

宋康仁跟着停下。

“怎么了？”宋康仁问周游道。

周游并不理他，将童建洲放在地上，弯着腰与他平视。

“为什么？”周游眼神凌厉，盯着童建洲。

童建洲一个哆嗦，反问道：“什……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忽然就不挣扎了？”

“我……”童建洲眨眨眼，看着周游一脸呆滞。

“是不是……”周游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黑洞，再道：“这个洞，并非通往黄泉路，而是这里面住着某个比你更加凶猛的鬼邪？”

经历过无数次的欺骗，周游感觉自己已经养成了多疑的性格。

周游管这种多疑叫‘谨慎’，也可以叫‘防范于未然’。

童建洲从抗拒到放弃挣扎，整过过程极其短暂，分明就是演戏一般，而且还是非常拙劣的演技。

面前这个黑洞，有诡！

童建洲表情惊讶，嘴里支支吾吾：“没……没有的事，洞的另一面，真……真的就是黄泉路。”

“还不肯说实话？”

周游双眉紧蹙，掐着童建洲的指甲长出几分，童建洲痛得哇哇叫。

下一刻，忽然从洞中冒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很呛鼻的气味，周游忙一把捂着鼻子。

“老大，快救我……”

童建洲想趁着周游松懈，挣脱束缚，朝洞中去，肩膀上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中计了，赶紧后退！”

周游一声低喝，拽着童建洲转身腾空而起，没有了肉体的束缚，身体变得很轻盈，轻轻一跃，便退出十来米的距离，逃离烟雾的范围。

烟雾中，一条白色的长尾巴忽然伸了出来。

‘啪’一声，怕打在周游和宋康仁刚才站着的位置，地面随之一震。

“什么玩意？”宋康仁落在周游身边，发出不可思议的轻呼。

“又来了，赶紧躲开！”

半空中，白色尾巴再次袭来，周游和宋康仁再次腾空而起，远远跳出烟雾和尾巴可攻击的范围。

烟雾中，一条细长的白色庞然大物渐渐显形。

周游看着白色庞然大物，又看看宋康仁右手长出的蛇头……

这，分明是一条蛇，一条比周游和宋康仁两个人加起来还要粗壮，长达数十米的白色大蟒蛇。

“地狱里，竟然有蛇？”周游和宋康仁同时惊讶。

“吱……”

二人来不及感慨，白蛇吐着信子，游曳而来。

如水中游鱼，白蛇速度轻快，张着大嘴对准周游一口咬下。

周游右手抓着童建洲，腾不出手来抵御和反抗，只得往后一个腾飞。

“啪……”

蛇口重重落在周游站立的位置，大嘴将黑石地面咬出一个大窟窿。

与此同时，宋康仁蛇手快速出击，对准蛇的脖子一口咬下。

黑蛇和白蛇，如同芝麻与大西瓜的差距。

黑蛇一贯锁喉的方式，对白蛇造成的伤害，如同一张偌大的纸上，用烟戳了个孔。

‘孔’周围，有烟雾冒出，是黑蛇的噬阴效果在腐蚀白蛇。

但这，并不能给白蛇造成致命伤。

白蛇轻轻一个甩尾，尾巴末梢正好打中宋康仁。

宋康仁被拍出很远，在空中连续几个旋转，最后落地。

白蛇的嘴从黑石中抽离而出，昂着脖子甩了甩，将嘴里砂砾甩掉。

宋康仁攻击白蛇，只在它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一个‘烟疤’印。

这只蛇，必然不是普通蛇类，是阴灵，或者精类。

周游很清楚，自己的镰刀手劈下，效果估计还不如宋康仁的手蛇。

“地狱，果真是人才济济，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一个普通山洞里的蛇都有如此本事！

“你没事吧？”周游缓缓后退，斜眼看宋康仁。

宋康仁从地上站起来，甩了甩蛇手，表情凝重。

“我没事！”宋康仁回答。

“老大，救我，救我……”

童建洲向白蛇求救，被周游指甲狠狠一刺，声音立马变得尖锐，求救声变成了‘啊哟’的叫喊声。

周游脸色凝重，甩了甩手中的童建洲，问道：“这条蛇，什么情况？”

“它是我的老大……”

蛇，是恶灵的老大？

“我是问你，一条蛇，为什么会盘踞在黑石滩里？”周游忍不住加重捏着童建洲肩膀的力度，再问。

童建洲痛得咧嘴，“我……我不知道……这种问题，你别问我……”

就算白蛇是化作精怪的动物，以他如此庞大的体型，要在黑石滩长居下去，不是易事。

“噗……”

不等回答，远处白蛇嘴里，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蛇再次甩脑袋，将口中黑石尽数吐出。

白蛇看看童建洲，又看看周游，然后咧开嘴。

在它脸上，周游竟看到一丝微笑。

满目黑色的砂砾之下，唯有蛇是白的，所以它显得特别突出，也特别的——惊悚！

白蛇的笑容，仿佛在说：“现在，你们都是我的猎物！”

周游忍不住往后退一步，侧头看看宋康仁，左手捏了捏收手的手腕，手中黑蛇再次生长而出。

“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宋康仁冲白蛇一身低吼。

白蛇目光转向宋康仁，将对周游的笑，再演示了一遍。

随即蛇尾再次攻击宋康仁，宋康仁反应快速，急忙躲开，立于一块高高凸起的黑石上，勉强与白蛇保持在同一高度。

“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要拦我们的路，想把我们变成你的盘中餐对吧？”宋康仁一声低语，“行，那我门也不客气了！”

宋康仁说罢，大喊一声‘周游’，周游与他对视一眼，一种默契轻松达成：

周游与宋康仁分别在黑蛇的左右两边，两人同时攻击，白蛇只有一个身体，没有手臂四肢，到时必定顾此失彼，周游和宋康仁二人，总有一人成功。

被蛇尾打过一次，宋康仁吸取教训，必定不会像之前那般大意。

“呵呵，一只畜生而已，我倒不信你能与我们对弈！”宋康仁脸上的笑容冻住，身体往前微微一个倾斜，随即猛然加速。

几乎同一时间，周游收回手指甲，将童建洲丢弃一旁。周游之所以不直接处理掉童建洲，是因为还指望他带路去鬼门关。

周游与宋康仁同时加速，朝白蛇攻击而去。

“拍死他们，老大加油……”童建洲找了块黑石半躲起来，帮白蛇加油打气。

“啪、啪……”

白蛇意识到周游二人的行为，快速一个左右摆尾，两处被蛇尾拍过的地方，顿时碎石飞溅，乌烟瘴气。

周游与宋康仁及时躲开，退到十米开外，几乎没有犹豫的，再次加速。

刚一靠近，蛇尾再次攻击而来，周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手中镰刀手朝着蛇尾重重砍下。

“滋啦啦……”

像火烧纸一样的声音，蛇尾划出五道清晰的口子，随着蛇尾用力一摆，周游被甩出很远。

在周游镰刀手用力之时，宋康仁的蛇手也同时出击，在蛇尾挽上一圈，身体借力，想要往前攻击蛇身。

不想蛇尾轻轻一卷，立于石头之上，同时长大嘴……

宋康仁意识到白蛇这是要吃了自己，忙松开白蛇，还未直身，被蛇尾用力甩了出去。

攻击失效！

“对对对，就着这样，使劲怕打，用你的蛇尾拍得他们烟消云散，灰飞烟灭。”童建洲大喊。

周游和宋康仁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蛇个子大，身体却很灵活，而且完全能预估到周游二人攻击的位置，并且提前做出防御。

白蛇比想象中难缠，而且很狡猾，

看到周游与宋康仁双双败下阵来，它再次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这样笑，周游二人只看到了嘲讽与挑衅的意味。

沉默片刻，周游二人再次蓄力攻击。

今日，若不解决了这条白蛇，自己二人就只能葬身于蛇口。

蛇，可不比人，可以认输，或是缴械投降，以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一次，二人都摈弃掉横向的奔跑，转而变成起跳，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再快速落下。

白蛇，像绒貂一样成精的怪，但它的本事，完全高于绒貂。

黑石滩，本就比黄泉路更加混乱、恐怖。

黄泉路，只是一些去世不久的生魂，或者一些没有太大怨气的鬼物。

黑石滩不太一样，这里，大多是从地狱里逃逸的鬼邪囚犯。

能在这里活下去，并且占山为王，其本事足见一二。

第三次周游和宋康仁对白蛇的攻击，从蛇尾变到蛇头。

无论是人，还是邪祟，其眼睛和心脏都是最为脆弱的部分，白蛇心窝难找，眼睛却很醒目。

高高腾飞，找准蛇眼的位置，周游和宋康仁一人一只眼，用尽全力攻下。

白蛇，依然预知到二人的意图，高高抬起头，然后张开嘴，长长的信子像一条彩带，从口中滑落而出。

靠近二人时，忽然一份二位，变成两条大红色的‘彩带’……

“什么鬼东西？”

隐约间，周游仿佛听到了宋康仁的低吼声。

周游来不及顾忌，尖尖的‘利刃’指甲横着砍下。

‘彩带’，变成了六段……

白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但是同时，周游也忍不住皱眉。

手很疼……

确切来说，是指甲很疼，像是被强硫酸腐蚀。

疼痛，从指甲传遍全身。

周游不受毒，就算白蛇毒性再强，也不会给周游带来致命伤，毕竟他之前被槐的魇虚毒素浸染，也没致命。

周游指尖之所以可以屠鬼，最大因由是一股凝聚在指尖上的强烈阴气。

所以，并非信子的毒液让周游疼痛，而是信子与周游指尖阴气发生冲撞。

周游的镰刀手砍断白蛇的信子，是完全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白蛇忍受断舌之痛，而周游也忍受着仿若直接被剥离的痛楚。

周游疼痛难忍，连忙向后一个空翻，远远落在一块石头上。

宋康仁紧随周游落下。

他比周游更加惨烈，之前对付阿罗王罗刹时，蛇手的蛇头被炸，

来到地狱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但并未完全康复，此刻因为咬断了白蛇的信子，黑蛇变得萎靡。

宋康仁捂着手，疼痛让他额头上细汗不住往外流出。

白蛇的信子被裁成了‘彩带’，疼得张着嘴‘嗷嗷’直叫。

相对周游二人，白蛇损伤是最的，毕竟断手比割下一段舌头，轻松太多。

片刻之后，白蛇闭上了嘴，之前一脸松懈的表情渐渐狰狞。

白蛇看向周游和宋康仁，闭上的嘴轻轻咀嚼，那种动作像极了吃东西，吃……周游和宋康仁的脑袋！

周游捂着手，指甲的疼痛完全未消，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指指甲脱落一半，轻轻一碰，如被针锥。

第一次，周游的指甲遭受到如此剧烈的损伤。

周游收回指甲，不能再用指甲攻击白蛇，否则很可能全部脱落，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白蛇不停地咀嚼，发出‘咔咔咔’像是嚼碎骨头的声响，然后摇曳着尾巴，朝周游和宋康仁走来。

“哈哈哈……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鬼，竟敢挑衅我们老大，等死吧……”童建洲发出嘲讽的低笑。

周游二人无心搭理，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绝望。

“白，你在干什么？”忽然，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随之，一席红衣从远处缓缓飘近。

空中，有淡淡雾气，红衣由远及近，纤细的身材衣袂飘飘，加上一头黑色秀发，在微风吹拂之下，看起来如同仙子下凡。

可惜，距离有些远，周游并未第一时间看清楚女子的脸，

白蛇见到白衣女，顿时如温顺的猫咪，扭动着巨大的身体，企图在白衣女身上摩擦。

“好了好了，别用这样的身体蹭我，快给你压扁了！”红衣女一声低喝，白蛇立马回正脑袋，刚才的狰狞仿若是在梦境。

“最近地府查得紧，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洞穴之中，别出来吗？怎么又出来闹事了，被阴兵看到了怎么办？”虽是责骂，红衣女语气里却充满了宠溺。

“吱吱吱……”白蛇一脸委屈。

“好了，我知道了！”红衣女在白蛇硕大厚实的身躯上拍了拍。

“苗判，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擅闯而入的邪祟，他们刚刚割断了老大的舌头……”童建洲忽然插嘴，企图得到红衣女的关注。

“哦？”红衣女转头，看向周游的方向。

周游也看向红衣女……

这个女人，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的熟悉？

苗幽兰？

周游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忽然加快……

(

254 夫君

苗幽兰，一个六十多年前去世的女人。

因为其下葬墓地聚阴聚煞，以及她自身怨气太深，导致几十年时间，尸体不腐不坏，并且化作一个恶灵，在人间几度作恶，后被封印。

刚从密闭挑战屋出来没多久的周游，被大伯周伯元所骗，与人强制结阴亲。

冥婚的对象，就是苗幽兰。

苗幽兰曾经恋上自己老师，并且与老师私奔，过程中被父亲找到，老师吊死，自己被带回家，抑郁而终。

一个六十多年前的恶灵，当时给周游带来的冲击，不是如今区区白蛇可比拟的。

“苗幽兰，你……怎么会在这儿？”周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苗幽兰一样认出了周游，先是皱眉，随即露出微笑，口中一声轻呼：“夫君？”

“夫……夫君？”宋康仁和一旁童建洲同时惊呼，眼神来回在周游和苗幽兰身上转换。

“你子已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宋康仁眨巴眼，震惊道：“还……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鬼？”

最后两个字，宋康仁说得很勉强。

周游并未回答他，而是望着苗幽兰。

“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你已经看透了尘世浮华，退却戾气，甘愿下到十八层地狱接受炼狱，争取早日投胎转世，与你的老师团聚？现在这是……”

看到故人，虽只有一夜之缘，但苗幽兰却甚是欢喜。

“当时我确实已经做好了下地狱接受惩罚的准备，到冥界之后冥王说我虽有作恶，但迷途知返，而且最要紧的是，我将我墓地一带幽冥恶灵的怨气全部化解，所以破格留用。这几个月我化解了不少怨灵怨气，现在，我已经是这地狱里的一名审判阴官。”

这次不仅宋康仁惊讶，周游也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苗幽兰成了地狱里的一名审判，也就是说……

“苗幽兰，是我直属领导！”周游心中一声低吼，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想到你现在竟然是地狱里的审判，真是厉害！”周游声恭维。

“呵呵……”苗幽兰娇羞一笑，径直走到周边，熟络地问道：“别说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

说罢看看周游的额头，再补充：“什么时候变成阴差了？”

“一言难尽！”周游语气有些无奈。

“别听这两人胡说八道！”远处，童建洲躲在一块凸起的黑石后方，对苗幽兰喊道：“鬼差怎么会来这个地方？而且他们连黄泉路都不知道在哪里。他们就是闯入者，刚才还弄伤了老大。苗判，赶紧收了他们，让他们飞灰湮灭……”

周游转头，狠狠瞪一眼童建洲，他吓得一个哆嗦，立马闭上嘴。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周游企图解释，苗幽兰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苗幽兰的眼神立马看向宋康仁，刚才与周游重逢时的喜悦一扫而空，继而脸色凝重。

苗幽兰缓缓走向宋康仁，那双如水波流转一样好看的眼珠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气。

正如童建洲所言，对苗幽兰，宋康仁没有地府里的任何身份加持，他就是一个闯入者，一个游魂、恶灵，苗幽兰有责任也有本事将他原地打散，当然也可以带到冥府，由别的判官和冥王处置。

无论哪一样，对宋康仁而言都是灾难。

尤其此刻的宋康仁，蛇手已伤，再对上苗幽兰，胜算很低。

“他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周游心跳不住加快，两步上前，挡在宋康仁和苗幽兰中间，他害怕苗幽兰真的会对宋康仁下手。

“我们不是闯入者，是因为意外落入湖中，醒过来之后，便到了这片黑石滩。”周游简单解释。

“意外落水？”苗幽兰看向周游。

“是！”周游觉得，这种时候，已经没必要说谎。

“我们可能都还没死，只是因为特殊原因，导致魂身脱离，才来到了这里，我们从未作恶，或者在此捣乱，我们现在只想回去。”

苗幽兰看看宋康仁，又看看周游，沉默片刻道：“夫君，我相信你！你是鬼差，相信你不会做对整个冥府和冥王不利的事情！”

周游加速的心跳，总算得以缓解。

“肯定不会！”周游点头，勉强的笑，脑海中忽然一杆长戟闪现而过。

周游忙问苗幽兰，顺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既然是这地狱中的判官，其官职当是在鬼差、罗刹之上，那你可知道阿罗王罗刹？”

“阿罗王罗刹？”苗幽兰声重复，然后抱歉地看着周游。

“不好意思，我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你也知道，我才到这里不久……”

“阿罗王只是人间的称呼。”宋康仁适时补充，对阿罗王做一个大致描述：“他是这地狱中的一名罗刹阴使，保持着五十来岁、邋里邋遢的老头外形，个子矮，手持长戟……”

“对，你再好好想想。”周游道。

苗幽兰无奈地笑笑，摇摇头道：“不好意思，我确实不知。地狱罗刹多如牛毛，我不可能每个都认识，不过罗刹都有编号，代替罗刹的名讳。你们可知他的代号？”

周游看向宋康仁，宋康仁也回看着他。

“这个……不知道，以前也没听他提过。”周游道。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苗幽兰道，“不过你说你们是因为意外来到这黑石滩，是怎样的意外？”

“实不相瞒，我虽是鬼差，实际上身体和普通人一样，上次冥婚时，你应该有感觉，我无法做到像别的鬼差那样魂体相离，这次因为罗刹在人间作恶，我与宋医生前去阻止，意外坠入潭水中。醒来之后，便已经到了这里，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罗刹，是你刚才问我的什么阿罗王吗？”苗幽兰问道。

“对！”周游点头，“一个异常凶残的阴使。”

“罗刹如何去到人间？”苗幽兰皱眉。

“他有一颗聚满灵气、可以穿梭阴阳的灵珠。”周游道。

苗幽兰眉头皱得更紧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知巡抚或者地府判官？”苗幽兰道。

“时间仓促，来不及告知，而且方才我也说过，我之前无法魂体相离，便也来不了地狱。”周游道。

苗幽兰看着周游，表情微怒。

周游以为苗幽兰生气了，忙又要解释，不想苗幽兰却伸出手，触摸周游脸颊，关心道：“对付那个罗刹老头，夫君你这次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样的关心，周游觉得有些尴尬。

和苗幽兰结阴亲，是被迫之举，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她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周游浑身不自在。

周游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吃苦算不上，就是忽然进入这黑石滩，迷路了，原本想着找个鬼问问路，没想到遇到个恶灵，把我们带到这黑黢黢的山洞，险些成为那条蛇的腹中餐。”

周游将怒气指向童建洲和白蛇。

苗幽兰恨一眼童建洲，一声低喝：“这是我夫君，你若是伤了他，我定不会放过你！”

一句话说得宋建洲躲在黑石后边瑟瑟发抖。

原本以为苗幽兰是自己的靠山，没想到这座靠山竟是‘敌人’的。

“还有你……”苗幽兰看看白蛇，再道：“虽说你是我宠物，但也不许伤我夫君。”

白蛇瞬间低下脑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苗幽兰回过头，对周游道：“我代它们替你道歉，希望夫君原谅。”

“不用不用。”周游连忙赔笑。

刚才那番话，周游纯粹只想发泄发泄心中不满的情绪，苗幽兰道歉，倒弄得他不自在。

周游想说些什么化解不自在，苗幽兰又说话了：“最近地狱里有些不太平，冥王下令整顿这黑石滩，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至于你们刚才说的阿罗王罗刹的事情，我会告知冥王，一定将这扰乱阴阳两界的祸首揪出来，加以重罚。”

“你真的愿意插手此事？”周游情绪变得激动。

“自然，你是我夫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当然愿意帮你。何况罗刹本是地府阴官，我这个判官有责任将此等祸害诛杀毁灭。”苗幽兰道。

“谢谢你……”苗幽兰主动提，周游感激涕零。

他没有看到，身后宋康仁脸上的不悦。

一直以来不愿将罗刹的事情委任他人，只是希望他能自己亲手解决阿罗王。

与周游合作，也不过是希望寻得一个助手，而非他真的觉得周游能对阿罗王造成致命伤。他一直以来，相信的也只有他自己。

否则，以他与巡抚的关系，早就告知巡抚，并请求巡抚帮助。

苗幽兰插手，阿罗王的事，终于还是兜不住了。

宋康仁想拒绝苗幽兰，看到自己手中奄奄一息的黑蛇，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阿罗王，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陷入沉思的宋康仁回过神来，听到苗幽兰对周游说：“这里不易久留，尤其你的朋友，被阴兵发现，定会被带入冥府，恐再无回去之势，乘着没被发现，赶紧走吧，我带你们去黄泉路。”

“好！”周游回答，“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我们可是成了亲，共度过一夜良宵，人间不是有句古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一‘日’的恩情啊！”周游心中想，脸上维持着笑意：这里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游跟在苗幽兰后头，身后是那条又粗又大的白蛇，与它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周游莫名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

255 究竟在筹划着什究么?

“这条白蛇，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会躲藏在这黑石滩中？”周游忍不住问苗幽兰。

“当年我死后，这条白蛇一直在我墓穴中陪我，与我共同成长，后来因为意外，他提前入了地狱，躲藏在这黑石滩中。在我做了巡抚之后，偶然的机会找到了它。我不想他下地狱，所以一直让他藏在这里。”

苗幽兰停下来，望着周游道：“白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别的判官，可以吗？”

周游点头。

判官在地狱里养宠物，这样传出去，苗幽兰必定受罚。

“要不然这样吧，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们，我们将它带出去，总比寄居在这黑石滩中，随时担惊受怕的好。”宋康仁忽然插嘴。

苗幽兰想拒绝，话还未讲出口，忽然停下。

相比地狱黑石滩，人间确实更适合白蛇。

至少以它的本事，地上一般鬼物，完全无法伤及他分毫，也不用担心阴兵的制裁。

犹豫片刻，苗幽兰看着周游问道：“我把白交给你，可以吗？”

周游连忙摆手，“这不太好吧？”

这么个庞然大物，比自己厉害，随时发怒吃了自己不说，就算带回理发店，也没有可以给他藏身的地方啊。

苗幽兰完全看出周游的担心，回头冲白蛇道：“白，变。”

话音刚落，白蛇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最后变得如筷子一般大。

纵身一跃，跳到苗幽兰手中，盘着尾巴，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周游和宋康仁瞳孔放大，满脸写着惊讶。

还有这种操作？

“白蛇跟在我身边长达五十多年，一直吸收我尸体的阴气，从一条白蛇变成了巨蟒，可大可，很是灵性。”苗幽兰解释。

“既然如此宝贝，你把它交给我，会不会……”越是珍贵的东西，周游越是不敢收。

苗幽兰完全不听周游言语，将白蛇交于周游手中，“如果我没有来到地狱，也没有做这个判官，我不会舍得把它赠与你。现在，将它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大的危险。”

说罢，苗幽兰对白蛇交代：“他是我的夫君，从今以后，也是你的主人，你待他，也得像待我那般衷心、真诚！”

白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想要缩回苗幽兰手中，被苗幽兰呵斥：“我的话，你是不听了吗？”

白立马停下，大脑袋又呆又萌还一脸的楚楚可怜。

“白能大能。藏在衣中不易被发觉，待会我带你们去到鬼门关，送你们回去人间。”苗幽兰收回手，一脸决绝。

“吱吱吱……”

白蛇缩在周游的手心里，嘴里发出轻微的哭泣声。

“你与他一同离开，我们的分离只是暂时的，他是鬼差，你若好好协助他，他日我们定能再见。倘或是你继续呆在这黑石滩，有一日被阴兵发现，就是我们永远分别之时。你且掂量掂量，哪一样更为适合，更是永久之计？”

“吱吱……”白蛇委屈，但理智让它停了下来。

“我相信我夫君，你跟着他，他不会亏待你。”苗幽兰继续宽慰。

“吱……”

白蛇声音越来越，越来越委屈与不舍。

周游很想说点什么，但话卡在喉咙，却不知如何开口。

见识过白蛇的本事，说句心里话，如果白蛇能真心跟着他，他确实求之不得，但它是苗幽兰的心爱之物，夺人所好并非君子所为。

周游只得选择沉默，让苗幽兰与白蛇自行决定。

片刻之后，白蛇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周游手心转了一圈，钻进周游的衣袖里。

手腕传来一阵冰凉却痒痒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从一开始的一点，变成手腕一整圈。

周游掀开衣袖，见白蛇身体拉直，围成一个圈，安安静静的禁锢在手腕上，看起来就像戴了一个白色的手镯。

别说，还挺漂亮。

白蛇聚阴，全身冰凉，一开始让周游觉得有些难受，逐渐习惯之后，冰凉之感，倒是让周游感觉神清气爽。

“我这也算得了一件宝贝？”

周游隔着衣裳轻轻触碰白蛇，心里很舒爽。

幸福来得太突然，周游有些不敢相信。

“夫君，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白。”苗幽兰看一眼周游的手腕，对周游说道。

从幸福中回过神来的周游，点了点头，“你放心，这是肯定的。”

在苗幽兰的带领之下，很快走出了黑石滩。

告别黑漆漆地方，面前开始出现一片很荒芜、颓废的树林。

树高且大，树枝繁多，但所有树枝上，均没有叶子，一片叶子都没有。

周游忽然停了下来，停在树林边缘。

“那个叫童建洲的恶灵，身前恶贯满盈，你还要留着他吗？”周游问苗幽兰道。

周游回头看一眼，已经看不见刚才的黑洞，更看不见童建洲。

苗幽兰顺着周游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个恶灵，之前留着他，是因为他有些本事，可以在我不在之时暂时照顾白，如今白离开，我自然会让他下地狱历练，洗净前世铅华。”

“如此恶童，不是应该直接诛杀，或是投放畜生轮回道吗？”宋康仁道。

“人间有人间规矩，冥府有冥府秩序，比童建洲品行更加恶劣的大有人在，如果每一个都直接打散，让其魂飞魄散，那十八层地狱的设立，又有什么意义？”

苗幽兰言语决绝，眼神犀利，大有地府判官之姿，与周游第一次见到苗幽兰时的软糯完全不一样。

童建洲，他越是不想入地狱，就越是应该入狱历练，

反其愿而为之，才是对恶人最残忍的报复和处决方式。

“走吧，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黄泉路！”苗幽兰道。

“请等一下！”周游叫住苗幽兰，“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苗幽兰微微侧目，看着一脸严肃的周游。

“什么事？”

“当初……你与我结阴婚时，那个与你做媒的媒婆，他是谁？”

“你怎么会然想起问这个？”苗幽兰不回答反问。

“你应该知道，他是个男人，男扮女装给你做媒，或许，你应该还知道，他真正身份，其实是试验人……”

‘试验人’三个字一出，苗幽兰和宋康仁同时震惊……

媒婆试验人，在周游傻子表哥周明的‘婚礼’上，弄塌新房，导致多人受伤，九人死亡。

在这次事故中，媒婆附身于钱玉娇腹中，之后以钱玉娇儿子出生，变身为婴儿张桐一。

“当初那个媒婆，究竟是谁？他与你什么关系？他为何男扮女装为你做媒？又为何要杀害钱玉娇？为什么要附身孕妇之身，然后变成胎儿出生？他……究竟在筹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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