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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妻》


第1章 窝囊少奶奶

第1章窝囊少奶奶

暮春时分,淡烟急雨层层笼罩着的朱楼绮户之中,一华服**倚窗而立,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静静地凝望着远处出神。

“奶奶,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你现在的身子若着了风寒可如何使得?”

一个十四五岁、瓜子脸长挑身段的丫鬟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体贴地给她家主子披上了一件软缎坎肩。

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依言扶着她的手转过身,美则美矣,脸色却白得不大寻常,整个人瘦得厉害,唯有腹部高高隆起着,原来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是就快足月了。

颤巍巍地回到里屋坐下,不过三五步路的功夫,她却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那丫鬟体贴地奉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她就着她的手一气喝下,却摆摆手不去接她递过来的冰糖。

“罢了,天天喝惯了,倒觉不出苦来。”

那丫鬟鼻子一酸,忙宽慰她道:“奶奶是个有天大的福气的贵人,如今怀着哥儿难免娇弱些,将来等哥儿落了地,自然不用再吃这些个劳什子了。”

女子也不说什么,懒懒地翻了几页书便倚着绣墩闭目养神,那丫鬟知她身子沉了又在病中,自然容易疲累些,便跪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揉捏浮肿的双腿。

原来这丫鬟名唤碧草,而眼前这位便是她从小伺候的主子,未嫁之前是通州巨富董家的四小姐,名唤董惜云。而这里则是京城南安侯府贺家的大宅子,也就是董惜云的婆家。

大约在四年前,南安侯贺老爷不知因何捅了个天大的篓子,落下好大一笔亏空,即便是将这公侯世家的家底全都尽上来,也弥补不上,正急得要上吊的时候,不知是谁献计,说通州董氏一向有意巴结,不如结下姻亲,肯定能有所助益。

因此便有了这董四小姐和侯府长子贺锦年的金玉良缘。

谁知这董小姐入府三年虽说夫妻和顺,可肚子里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家中公婆等着抱孙望眼欲穿,便做主给贺锦年纳了一房贵妾,挑的是贺家二太太,也就是贺锦年的二婶儿娘家家族里一个远亲。

这姑娘名唤娴儿,年节里常来给贺家两位太太并家里的长辈们请安,都是见过的,生得貌美如花不用说,更看中的是她家境虽然不过中平,但到底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身子康健又知道规矩。

说起来也是天意,这娴儿进门之后便很得贺锦年的宠爱,很快就有了身孕,同时董惜云竟也有了,一下子双喜临门,侯府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大太太王氏更欢欢喜喜地酬神还愿,只盼两个儿媳妇儿能早早给她添上大胖孙儿。

渐渐晚灯初上,董惜云屋里的两个大丫鬟碧草、红芍领着两个小丫头忙着摆饭,董惜云淡淡扫过一桌子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不由自嘲地苦笑。

样样都是大爷爱吃的,可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他过来和她一起用饭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娴儿进了府,他已经很少往她屋里来,更别说她有了身孕之后,更加从早到晚陪着哄着了。

从前他不过对她疏远冷淡不大爱与她说话,可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她太多心了,总觉着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不少厌恶起来。

心里正乱糟糟地思忖着,却听见窗下一阵脚步声,跟着有人抢着上来打起了帘子,原来是她的奶娘陈妈妈。

“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快,快,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还坐着”

陈妈妈一阵儿风似的旋了进来,一把拉起董惜云的手笑得两眼放光,一面压低了喉咙神神秘秘道:“才从老爷太太屋里下来,就往咱们这儿来了,小姐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今天怎么也不能再叫他到那边去过夜了”

董惜云被她说得一怔一怔的,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却忍不住哆嗦,他,他来了?

忙下意识地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刚站起身来只觉着门口一阵冷风,那人已经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进来。

进了门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屁股坐下就自顾自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满屋子伺候的丫头婆子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唬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董惜云心下微微叹息,朝陈妈妈摆了摆手,陈妈妈会意,虽不大放心但这十分难得的机会总要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处处才好啊,便悄声带着众人都退下了。

贺锦年吃了几口饭后干咳了两声,董惜云忙走上去亲手给他装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酸笋鸭皮汤。

“爷喝两口润润喉吧,前几天听太太屋里的冯妈妈说起,爷最近爱喝这个。”

轻轻将青花瓷小碗在贺锦年身边放下,董惜云见他毫无表示,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扶着酸软的后腰强忍着,半晌贺锦年才慢条斯理地开了腔。

“你也坐吧,整天也怪辛苦的。”

这话说得软和,倒叫董惜云有些受宠若惊,提着一颗心期期艾艾地在他身边坐下,可那人下一句话却紧跟着将她小心翼翼收埋在最深处的自尊心击打得粉碎。

“昨天在太太屋里吃的什么牛rǔ羹,娴儿很喜欢,太太说是你做的,明儿再做些吧。”

这……是要她做吃食去送给他的小妾吗?

董惜云瞬时脸上一白。

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少奶奶,难道是厨房里该做这些的人?太太最近胃口不佳所以她才亲自下厨,也是尽一尽孝道的意思,可那娴儿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去伺候?

贺锦年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本来不曾生气却也忍不住来了一顿无名火。

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

说她骄纵吧,她又挺老实的,说她刻薄吧她也不至于,可就是整天一副小媳妇儿受气包的样子叫人看着就窝火,当初要不是娶了她,他也不至于四年来都被人在背后嘲笑说说闲话,说他吃软饭靠老婆发达,看看今天吧,又没人欺负她,她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难怪太太方才又教训他,叫他宠小老婆也别太过了分,肯定她又这幅样子告状去了

娴儿是个正经人,哪里经得起她这么背后搞鬼,早几天还说小肚子痛得厉害,大夫来看过只说忧思过甚,问她怎么了她只战战兢兢说是第一次当娘心里紧张,看来却不像,莫非这女人背着他敢给她气受不成?

当下脸色越发难看,说话也就不好听起来。

“怎么,叫你弄点吃食而已,别弄得好像杀了你老子娘似地给爷脸子瞧我知道你看不起娴儿,可她怀的是我侯府的种,将来的小爷你自己几年都生不出一个蛋来,害得老爷太太cāo心难过了这么久,如今给你个机会照顾娴儿,是在减少你的罪过,你倒不知足么?”

“我,我……”

董惜云一向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如今被贺锦年一顿抢白气得更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更加又惊又恨又怕,顿时一阵xiōng闷气短,肚子里也牵扯得一阵阵锐痛起来。

贺锦年见她蹙着眉不出声,以为她自知理亏了,还想再骂她几句给爱妾出出气,又想起方才他娘的教训,想想还是忍了,到底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冷摔下一句,“你以后给我长点儿记性,别拿腔作势的没得叫人恶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头的碧草和红芍一早就听见了动静,不过揪着一颗心在外头候着,如今见他出去忙跑进来看看董惜云,却见她跌坐在那里两眼发直,泪珠子不断往下掉,嘴里喃喃地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下两个人都被唬得够呛,想去请大夫可又怕越发得罪了贺锦年,只好先手忙脚乱地将人扶上床去。

董惜云就这么圆睁着一双眼睛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娴儿那边一个名唤惠香的小丫鬟就过来了,笑嘻嘻地说是大爷嘱咐她过来拿牛rǔ羹,红芍怕董惜云在里头听着刺心,忙一把将她拖出去老远,“好妹妹,这当口你跑来掺和什么,我们奶奶这几天就要生了,哪里还有力气弄什么牛rǔ羹,那一位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命贱偏偏嘴馋,叫她自己挤奶去”

惠香也是个伶俐的,见状便识趣地要往回走,谁知却被碧草给叫住了。

“你呀,贪一时嘴快就罢了,也不怕给我们奶奶招祸眼看就要临盆了,咱们暂且忍气吞声,让她平平安安过了这几天去吧”

碧草说着轻轻推了红芍一把,两个人的眼圈都红了,惠香见状也不好意思,忙拉着碧草的手道:“姐姐快别如此,妹妹回去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多谢妹妹,你真是个慈心的人。”

碧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指了指刚提出来的食盒道:“这不是我们奶奶做的,昨晚我听见大爷说起,今天早起就做了一碟子,你趁热拿过去吧,别再叫有心人借机生出事端来。”

惠香点头应了,碧草红芍自以为息事宁人,却不知还有更大的祸端正在后头等着。

第1章窝囊少奶奶【六月中文】

第1章窝囊少奶奶*

第2章 蒙冤受辱

第2章蒙冤受辱

董惜云到王夫人房里请安的时候,娴儿已经侍立在一旁伺候王夫人用早饭了。

“奶奶来了,婢妾给奶奶请安。”

一见董惜云进门,娴儿立刻乖顺地请安,董惜云不过朝她淡淡点了点头,王夫人拉起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不由笑道,“知道你们都孝顺,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雨季路滑,你们又都月份大了,多了多少次不要过来立规矩了,偏偏都不听。”

董惜云笑笑没搭腔,娴儿却笑得满面*光。

“太太就爱取笑咱们,祖宗规矩哪里是可以错得的?要说怀孩子,太太年轻的时候不也怀了我们大爷和大姑奶奶,冯妈妈老早就说过,太太那个时候还是一样的孝敬老太爷和老太太呢”

一句话说得王夫人心里舒服极了,不由转而拉起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也难怪她多疼这孩子,看这模样人品,可不叫人多疼着她些么?

再看看一旁木讷寡言的董惜云,不由心里更加叹息,这两个儿媳妇儿要是出身家世掉个个儿,恐怕儿子就没这么多不顺心了。

这时贺锦年也走了进来,老婆和小妾同时屈膝请安,他眼里却只有一个娴儿,三步并两步就抢上去一把扶住她的腰。

“快别这么多礼,昨晚不是还腰酸得厉害么?躺着都痛得吃不消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今天又跑这么多路过来,你想吓死我吗”

娴儿红着脸埋首在他怀里不做声,王夫人却唬了一跳,“腰酸得厉害?怕是就快生了,你这傻孩子,快快快,还不回房里给我躺着去”

说完便挥挥手催促贺锦年护送娴儿回房,一时倒把董惜云给忘了,董惜云也习惯了,有娴儿在的地方,她永远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可是腰酸得特别厉害就是要生了吗?

她若有所思地揉按了两下酸痛不已的后腰,心里多少有些惴惴的怪慌的,这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抬眼看去只见房门口早已一堆人乱作一团,娴儿捂着肚子神情痛苦地倒在贺锦年怀里。

伴着她哀哀的连声呻吟,裙子底下竟汩汩流出一大滩鲜血来,别说贺锦年,连王夫人也顿时慌了手脚,生孩子是会见红,可这凶险的架势分明就是血崩啊

“快快快去请稳婆,还有把太医院的何太医也请来把你们姨奶奶抬到我屋里去,手脚麻利点儿别磨蹭”

王夫人一叠声地吩咐着,见董惜云还怔怔地坐着,忙又对碧草道:“快扶你们奶奶回屋里歇着去,这会子我可顾不上了,别受了惊吓。”

碧草忙连声应着,去扶董惜云,主仆几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屋,董惜云也开始一阵一阵地肚里隐隐作痛起来。

可回想娴儿方才那要命的样子,自己却疼得并不厉害,想必还没到时候,便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刚才吓着了,躺躺就没事了,谁知刚脱了外头的褂子,房门就被人猛地一脚踹了开来。

“董惜云你这个蛇蝎心肠猪狗不如的妒妇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来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直奔董惜云的床边,碧草下意识地拦在头里,却没想到来人正是董惜云的丈夫、贺家的大少爷贺锦年,一张俊美的脸早已因为仇恨而变了形,额头上的青筋也都暴了起来。

董惜云便是再与世无争,听了他这样难听的辱骂如何能按捺得住?

遂一把格开了碧草的胳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直视着贺锦年道:“青天白日的,爷这是发的什么疯?”

一句话更加激怒了早已丧失理智的贺锦年,哪里还想得到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老婆,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当即一把钳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拖了起来,又狠狠摔在了青砖地面上。



高高隆起的肚子首当其冲砸在了地上,钻心的剧痛自腹部、手肘、全身各处叫嚣着传来,董惜云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跟着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再在这个混账男人面前表现出一分软弱。

贺锦年见她不但不求饶,反而还敢咄咄逼人的看着自己,心下竟莫名惊慌了一下,看那小女子痛苦得几乎咬碎银牙,可唇角却始终还有嘲弄的微笑,不由越发恼羞成怒。

闻声而来的陈妈妈和几个丫鬟都被这残暴的场面吓得肝胆俱裂,年纪小点的只知道手拉着手哭泣,陈妈妈一把冲过去护在董惜云身前,流着泪指着贺锦年的脸撕心裂肺地质问。

“姑爷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是不是人我们小姐眼看就要生了,你竟这样打她,小姐到底哪里对不住你我们董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们贺家”

“该死的老虔婆,凭你也敢这么跟爷说话”

陈妈**质问隐隐触及了贺锦年心头那桩多年的心病,登时呸了一声抬起脚就将老婆子踹翻在地,跟着又一把扯住董惜云的头发。

“你有脸问我,怎么不问问这妒妇干了什么她在给娴儿的牛rǔ羹里下的什么好药那是我们贺家的亲骨肉,你就这么毒的心思,给她下那么重分量的堕胎药你这个不要脸的死贱人,贱人”

啪——啪——啪

伴随着不堪入目的咒骂的,还有贺锦年毫不留情的掌掴和拳脚相加,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纷纷跪在地上哭着讨饶,求他住手,可他一想起娴儿那张泪痕交错的小脸和痛苦求救的深情,哪里还收得住手,抡圆了拳头就把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去。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她冤枉我,你冤枉我”

董惜云被他打得几近晕厥,鼻子、嘴里不断有鲜血朝外涌出,可反反复复却只有这么倔强的几句。

贺锦年一听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还要说娴儿的坏话,哪里能忍得,四下顾盼随手抄起一只百鸟纹青瓷花瓶,兜头兜脸就朝她身上砸去。

伴着瓷器碎裂的巨响,董惜云的身子就像一个被人扯碎撕烂的破布玩偶一样颓然倒地,一动不动。

“不要啊奶奶,奶奶”

“你这个畜生,狼心狗肺的畜生啊你还我们小姐来,还我们小姐来”

陈妈妈和几个丫头哭喊着扑了上去,陈妈妈一双眼睛熬得血红,冲过去一头撞在贺锦年怀里,将他整个人撞了个趔趄。

“畜生,畜生我们小姐肚子里怀的也是你们贺家的种啊小老婆金贵,小老婆的儿子也比老婆生的金贵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亏你们贺家还自称书香名门你这个畜生,狼心狗肺的畜生啊你还我们小姐来,还我们小姐来”

贺锦年哪里吃过这种亏,恨恨地抬起脚一脚踹在陈妈**心窝子上,陈妈妈应声而倒,当场也厥了过去。

这时贺老爷和王夫人听见消息已经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才到门口就被眼前血腥的景象给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儿子像个夜叉一样一脸戾气,儿媳妇儿昏死在血泊之中,高耸的肚子更加让人觉得惊悚得要死。

“我的老天”

王夫人当即就翻了白眼,众人赶紧扶起她,还是冯妈妈胆子大,摸索着过去探了探董惜云的鼻息,还有一丝气息,忙叫人将人抬起来,又叫人出去截住刚送出去的何大夫。

贺老爷哆嗦着手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就回来打老婆,把人打得这么着,要是她肚里的孩子有什么好歹,我看你怎么对得起我们贺家的列祖列宗”

一句话说得贺锦年多少清醒了一些,却依然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爹娘怎么过来了,娴儿怎么样?”

贺老爷闭上眼不理他,身边的丫鬟忙回道:“姨奶奶生了个小姐,母女都平安。”

听了这话贺锦年才算放心,看董惜云屋里忙做一团心里也有点知道怕了,想着须得先说点狠话威震住她们,便隔着帘子大声吼道:“董惜云你这个不要脸的妒妇,今天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你,日后你再敢做耗,看爷不打断你浑身的每一根筋”

撂下狠话当然就要脚底抹油了,可他不曾料想的是董家陪过来的三个人,陈妈妈被横着抬走了,碧草顾着照看董惜云顾不得其他,却还有一个快人快语的红芍。

只见那丫头一句话不说冲了出来,从身后一把将他推出去老远。

贺锦年两眼一瞪还要发狠,她却冷着张脸看也不看他,只走到贺老爷跟前跪下。

“南安侯府宠妾灭妻、草菅人命,要么老爷今日将这屋里的人统统打杀了,否则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会爬到朝廷的言官面前,好好讲一讲贺家世代书香的好规矩”

第2章蒙冤受辱【六月中文】

第2章蒙冤受辱*

第3章 香消玉殒

第3章香消玉殒

贺老爷闻言脸色一变再变,不好对个小小年纪的丫鬟说什么,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了点怯意的。

想他贺氏一族三代鼎盛,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多有树敌,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家就想找出点把柄来呢,若真叫对手拿住了此事,只怕是大大的不妙了。

别看当今圣上年纪轻轻,却是个极重礼仪孝道的。

又见满屋子的下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红芍丫头虽出身卑贱,一双眼睛却跟个刀子似的锐利非常,哪里把他这当家做主的侯爷放在眼里,当即又怒又愧,抬起手啪得一声就甩了身边的贺锦年一个巴掌。

“孽障看看你做的好事”

一句话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此时王夫人已醒,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护住儿子,跟着又走到红芍面前亲手将她扶起。

跟着又止不住地落泪道:“好孩子,早知道你是个忠勇过人的,如今咱们且不论这些,先好好看看你们奶奶吧。等她醒了,要打要骂,我亲自绑着这孽障到她面前来,好好给她磕几个头赔罪”

红芍死死咬着下唇不吭声,忽然里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众人心里知道不妙,却个个都愣愣地站在原地无人敢走进去看看,红芍含泪的目光逐一扫过贺老爷、王夫人、贺锦年的脸,足足怔了了有好一会儿功夫方下了狠心似的冲了进去。

“奶奶,我苦命的奶奶啊”

“老天没眼,你这么善心的人,怎么就被那狼心狗肺不要脸的东西给害了啊”

“奶奶,呜呜呜……”

里间一阵阵哭骂声巨*般传来,贺锦年吓得心头突突猛跳,怎么,不过打了几下,竟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

再加上他老子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注视,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吓得直往他老娘背后缩去。

王夫人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见过不少世面,当即把脸一沉。

“今儿的事,谁要出去胡说半个字,这个屋里的,谁也别想活,你们可听见了?”

满屋子的奴婢纷纷跪地磕头,王夫人跟着又道:“大*奶身子孱弱难产逝世,咱们都很伤心,若还有谁敢乱嚼舌根,可别怪我不顾念你们伺候了多少年的情分”

说完就要到里屋去看看董惜云的尸体,谁知冯妈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老爷,太太,老天有眼抚恤我们贺家啊,大*奶虽然断了气,可已经破水了”

“什么?快,快去看看何太医到哪儿了,赶紧把他请来”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啊”

王夫人听了冯妈**话连连念佛,因怕贺老爷还要责罚儿子,忙用手肘捅了捅他叫他出去接何太医,贺老爷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想想无用的儿媳妇走了孙儿却保住了,一下子气也平了不少。

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董惜云的魂魄混混沌沌中飘然而起,怔怔地坐在床头看着自己面无人色、浑身是伤的尸身。

何太医自她体内救出了足月的胎儿,是个儿子,可惜瘦弱了些,只有五斤不到。

眉眼清清秀秀的像极了她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贺锦年只匆匆瞅了了他一眼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命人去把一早请好的rǔ娘传进来,暂时将孩子抱回自己屋里。

跟着又看着碧草和红芍两个搂紧尸身哀痛欲绝的丫鬟犯了愁。

碧草一向不大说话,看样子就知道是个温顺的,随便处置倒不打紧,可这个红芍……若留在身边,只怕是个心腹大患。

当下心里就有了主意,不过还是假作慈爱地朝她们笑了笑。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如今你们主子没了,就由我来做这个主安排你们吧。”

碧草果然垂着头不说话,红芍冷哼了一声不理睬她。

王夫人默默点了点头,“碧草丫头向来周到,我就派你去伺候小少爷,也算给往生的人尽了忠,不知你可愿意。”

碧草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奴婢愿意。”

“很好。红芍丫头也是个利落的,你们奶奶年纪轻轻就去了,咱们做长辈的心里疼她,却不好做得太过折了她的福气,就派你随治丧的队伍同去,留在那里给你们奶奶念三年的地藏经超度超度她,不知你可愿意?”

红芍扯了扯唇角,“奴婢愿意,只求太太善待没娘的孩子,若孩子受了委屈,当娘的在天有灵,只怕更加死不瞑目。”

王夫人被她说得背脊发凉,也不愿在这晦气的屋里就留,便推说伤心头疼回了屋,只留下冯妈妈带着几个管事婆子在这里处理后事。

董惜云过门几年虽然一直不得公婆和丈夫的喜爱,但她性格平和心底慈善,对家里的下人都很好,因此众人感念她的仁厚,纷纷止不住跪地哭泣。

可她的死因又这么不可为人道,想想主人家避讳,谁又敢把伤心放在脸上,不过悄悄的哭过一会子也都散去了,很快闹哄哄的屋子就这么清静了下来,董惜云的魂魄在屋里四下游荡,一时舍不下那才出生的孩子,一时又舍不下那对狼心狗肺的贱人,竟不知何去何从。

恍恍惚惚飘到了娴儿的门口,只听见里头有主仆二人说话的声音。

“姨奶奶真是绝顶聪明,竟想得到用这个法子去陷害那贱人,可是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那药可以堕胎,难道姨奶奶就不怕伤了孩子?”

说话的是娴儿身边的贴身丫鬟秀珠,董惜云听见这话更加心生疑窦,想想自己如今已经是鬼,还怕她什么,便大大方方飘了进去,只见娴儿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由秀珠一口一口喂她吃着燕窝。

“怕什么?何太医早就把好了脉,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孩子就要瓜熟蒂落的,这个时候用药根本不怕,只当催生一样,有的女人到了日子生不下来的,大夫还会开这些药给她们吃呢”

秀珠枉然大悟的点头,“所以姨奶奶叫奴婢将药粉搀进牛rǔ羹里,自己不过抿了两口,我们姐儿其实就是正常出世的,在别人看起来,却像误服了大*奶的堕胎药,凶险万分才保住了母女性命。”

“若不如此,等她也有了儿女,再想扳倒她可就更难了叫那蠢女人一辈子压在我的头上,我可不干可惜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小咋种命这么硬,这样都能让他活下来”

娴儿咬牙切齿地又咒骂了董惜云几句,董惜云站在她面前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一切都是这个毒妇设计出来的,可怜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可怜她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当即甩手朝她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抽去,谁知竟扑了个空,跟着又不死心地补了两下,却还是一样扑空。

董惜云惊异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这时才想起,原来自己已经成了鬼。

第3章香消玉殒【六月中文】

第3章香消玉殒*

第4章 意外重生美娇娥

第4章意外重生美娇娥

自小把她带大的陈妈妈被贺锦年打成了重伤很快就死了,碧草忍辱负重照顾着她的孩子,红芍被人绑住双手扔进井里,对外却说她是殉主而亡。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贺府上方漂浮了十几年,董惜云默默看着贺锦年步步高升,而娴儿就越来越得宠,又生了两个儿子,而她的孩子却因为从小体弱又没有生母照料而一直没人重视。

或者说,是被这个家里的长辈们刻意地冷落着。

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贺锦年开始考虑家族传承的问题,当然,他想把爵位传给最偏爱的儿子,想把二品夫人的诰命加在最偏爱的小妾娴儿身上。

可有个嫡子在,万事就不好办了。

这时享了十几年富贵荣宠的娴儿又出了主意,给她娘家哥哥买了个官爵,上书朝廷说长子身体虚弱心智不齐,而她这个姨娘又如何贤惠如何出身清白正派,最重要的是,她有个进士及第的儿子。

一切顺理成章,娴儿被扶正,她的儿子做了小侯爷,而董惜云的儿子在众人的漠视和虐待下没活过二十岁就病死了,因为没有娶妻,也就无子送终。

在儿子寒碜冷清的灵堂里,董惜云浅笑着抱紧了他冰冷的尸身。

可怜的孩子,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娘没能抱一抱你,如今,就让咱们娘俩好好静一静吧。

挨千刀的贺锦年,挨千刀的贺氏一家

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渐渐落下了两串鲜红色的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尽。

身后隐隐有人叹息,她愕然回头,却是个白发童颜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

“奇怪了,本仙在这方圆百里接送亡魂三百年,怎么独独漏了一个你?”

董惜云茫然地看着他。

“已经快二十年了,你的记录早就错过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要是上头查起来,自己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呀

要不,翻翻过往有谁不该死而早死的,把这孤魂塞过去,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想想觉得周全,便笑眯眯地走进董惜云道:“看你尘缘未尽,如今本仙就给你个再世为人的机会,不知你可愿意?”

再世为人?

董惜云愣了,可看着儿子骨瘦嶙峋的尸体,当即把心一横,“好,不过我要重回贺家”

老仙人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由有点为难,“能让你重新活过来已经是破例了,还要回去贺家,这样的好事可不容易找啊”

董惜云静静地凝视着他,“老爷爷,我做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初是你没有尽责而将我漏在了人间,如今你想弥补,若不安我的心思,我是绝不会回阳间去的,咱们就等着地府的人来查办吧”

“这……哎,别,别嘛……”

老神仙忙连连摆手叫她小声点,跟着又从怀里掏出本厚厚的簿子翻了又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董惜云只觉得身上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跟着变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时,明晃晃暖洋洋的太阳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鬼是晒不得阳光的,因此这滞留在贺府的二十年里,她也只敢躲在yīn暗的角落,这种温暖干燥的感觉,已经真的是恍如隔世一般了。

“小姐,小姐你醒了?啊,小姐真的醒了”

“我的儿我可怜的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为娘了啊”

耳边有人关切地呼喊着,一滴滴滚烫的泪水落在她凉凉的手背上。

董惜云费力地睁开眼,想尽快看清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到了贺府。

头顶雕工精致的檀木床柱,身上轻薄暖和的麻姑献寿缎面被子,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身上的打扮也算富贵,应该是殷实的人家,可她们并不是贺家的人啊。

这到底是哪儿,难道那老神仙骗了她?

董惜云心下黄乱如麻,眼圈立刻就急得红了起来,她身边的中年妇人见状忙将她搂在怀里。

“我的儿,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娘叫他们请大夫来再给你好好瞧瞧吧”

娘?她是我重生之后的娘?

董惜云心里默默记下,又见这夫人慈眉善目满目关怀,而自打自己嫁进贺家,已许久不曾享受过如此关切的目光了,不由心里一暖,便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头晕,不大记得事了。”

“不好,难道是不小心撞伤了头,所以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难怪看到太太和侍书也不理睬呢”

那妇人身边的丫鬟急得拉起她的手就哭了起来,听她的话应该是贴身伺候极亲近的,这让董惜云想起了受苦的碧草和惨死的红芍,不由更动了感情。

“你快别哭,我虽不记得了,可看见你们却还是觉得格外亲切。”

那名唤侍书的丫鬟听了她的话后变破涕为笑,可那妇人却始终愁眉深锁,直到大夫来看过了,还是不能放心。

因怕影响她休息,也没有再多烦着她便出去了,倒是侍书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让董惜云了解了许多这一世的事情。

原来如今是她死后的第五年,而她现在姓孙,名秀宁,年方十六岁,还没有许配人家。

爹爹在京城开着一家小有名气的书院,京畿附近许多学子慕名而来,收费也颇高,因而家境小富,日子过得很惬意。

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弟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直到几天前,她和小弟淘气偷偷跑去郊外玩耍,她一心只顾着放纸鸢,被疾驰的高头大马撞倒在地,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看着镜中少女秀美俏丽的容颜,董惜云不由微颤着双手轻轻去触摸镜中的影子。

孙秀宁的容貌并称不上什么绝色,但胜在十分俏丽可亲,皮肤白嫩嫩的,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红润润的小嘴唇儿,身段该丰的地方丰,该瘦的地方瘦,轻盈袅娜,浑身上下散发着妙龄少女独有的淡淡芬芳。

想想自己咽气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不到,可历经了人情冷暖,又孤孤单单在人世间飘浮了二十年,心境的沧桑疲惫几乎有口难言,如今再世为人,面对这样鲜艳亮眼的皮囊,她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而孙老爷和小儿子孙秀齐在学里收到了家里的消息,说闺女醒了,当即也兴冲冲地赶回了家,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桌子吃饭。

虽说董惜云“失了记忆”没什么话可说的,可她这一世的这个弟弟却是个热闹健谈的主儿,一顿饭的功夫就他一个人在那儿说的眉飞色舞也不冷场,一时议论城中小姐们时兴的新服饰,一时议论城中少年们痴迷的新玩意儿,说着还不忘不断给他姐姐夹菜,弄得董惜云面前的小碗一直被食物堆得老高。

孙老爷很少说话,却一直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听到有趣时也会低声笑笑,或用筷子轻轻敲两下桌子,夫人吴氏则一时拍拍儿子的背怕他喝汤太急呛着,一时摸摸女儿的手怕她身体还弱着了风寒。

董惜云孤苦多年哪里尝过这样简单平实的家庭温情,不过傻傻地抱着饭碗听他们谈讲,却一直没有合拢过唇角。

不知不觉竟开心地笑了那么久,而这重回人间在陌生新家里过的第一夜,竟一夜无梦、好梦沉酣。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侍书给叫醒的。

“小姐小姐,快醒醒那侯爷家的公子和小姐又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礼物,现下人在太太屋里坐着呢,说是还想来看看你。”

侯爷家的公子和小姐?

那是谁?

见董惜云一脸茫然,侍书忙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奴婢这是怎么了,忘了小姐还病着呢那兄妹两个就是骑马撞伤小姐的人,也是他们把小姐送回来了,还请了大夫又送了好多药材,嘴里不停地赔罪,没想到今天又来了,看来都说仗势欺人,在他们这样的贵人家却是没有的。”

听了她这话,董惜云的心却没来由地突突跳了起来,不由一把按住她的手,“可知道是哪位侯爷家?”

侍书笑了笑,“可不就是东城大街上的南安侯府贺家的嘛”

贺……贺家?

没想到这么快就扯上了干系,看来老神仙倒不曾诳她。

“富贵人家家大业大,倒不知他们是哪一房的,可是贺老侯爷的嫡系?”

侍书蹙起眉想了想方道:“好像听老爷太太议论过,贺府的老爷是弟兄两个,虽然分了家却不曾分府而居,可见两家亲厚。袭爵的是老大,这两位是贺家二老爷的儿女。”

那就是贺家的三少爷贺锦鸿和二姑娘贺从蓉了。

董惜云心里暗暗思忖,当年他们都还小,如今算算应该一个十八、一个十五了……

侍书见她又恍惚了起来只当她身子不爽快,便问是不是请他们下次再来,却被董惜云摆摆手止住了,“我已经大好了,每天躺着反倒越发没了精神,你陪我瞧瞧我娘去,也见见他们吧。”

第4章意外重生美娇娥【六月中文】

第4章意外重生美娇娥*

初遇贺家兄妹

初遇贺家兄妹

主仆两个携着手一道出了门,想起要见贺家的人,董惜云心里说不出的忐忑。

心头的恨意与不甘缠缠绵绵点点滴滴萦绕了二十年,几乎一丝丝刻入她的骨髓里,如今她便是不眠不休不透气,也不会忘记那股恨,那段仇。

“小姐,你没事吧?不少字”

看着自家小姐心不在焉忽明忽暗的脸色,侍书不免担心。

董惜云忙暗暗警告自己收敛心神,别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是孙家小姐孙秀宁了,大仇未报,可千万别一重生就露了馅,叫人当妖怪给捉了去烧死才好。

“好侍书,早说了我没事了。不过从前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点害怕。”

侍书听了她的话忙拉起她的手宽慰,“小姐莫怕,万事有老爷和太太呢。”

两个人说着已经到了吴氏的房门口,才走到窗下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爽朗轻快的笑声,果然是贺从蓉的声音。

因本朝崇武崇孝,贵族名媛之中学习骑射剑术的不乏其人,而这贺家的二小姐贺从蓉就偏偏最好这些,因此孙秀宁会被她撞到倒也并不奇怪了。

“太太,小姐来了。”

一见董惜云进门,吴氏身边的蒋妈妈便笑了起来,吴氏笑眯眯地瞅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闺女儿,心里不知道多喜欢。

却说董惜云今天梳了个时兴的茴香髻,乌黑浓密的鬓边簪了一支素银海棠花纹扁方,穿着家常的月白色左开襟窄袖小袄,前襟和袖口上都淡淡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蔷薇,系了银红色的软缎八幅裙,裙摆随着少女轻盈的步子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既雅致又端方,确实说不出的好看。

“女儿给娘亲请安,两位客人好。”

董惜云笑吟吟地与众人问好,看着淡定自若,一颗心其实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虽说眼前这两个人并不是贺锦年一房的人,可到底也是贺家的人,如今与他们结识,她便离她可怜的孩儿更近了一步了。

贺家兄妹原本坐在吴氏下首的一排高背圈椅上与吴氏攀谈,见她进来便都站起身来,贺锦鸿客客气气地作揖回礼,贺从蓉却笑嘻嘻地走上来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

“孙小姐总算醒了,可把我和我哥急坏了大夫来看过不曾,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董惜云早已不习惯与人如此热络,更何况是贺家的人,便下意识地朝后让了让,“多谢贺小姐关系,小女已经没事了。”

二女携手在边上坐下,贺锦鸿方朝吴氏与董惜云作揖道:“都怪我们兄妹鲁莽,才伤了小姐,这几天着实心里不安,如今小姐醒了,我想当面向小姐致歉,让你受苦了。”

董惜云尚未发话,吴氏早已满脸是笑地拦在前面。

“贺公子实在客气,犬儿回来也早就同咱们说了,是他们姐弟俩淘气没留神疯到大路上去了,倒怪不得你们。难得你们这么客气三番两次来看我们宁儿,不好意思的该是咱们才是。”

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客气着,董惜云却一面同贺从蓉闲谈,一面不动声色地留心着贺锦鸿的言行举止。

说来也有趣得紧,贺家两位老爷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偏偏大老爷生得瘦削矮小,年轻时就已经有了些佝偻之相,可二老爷却长得高大威猛器宇轩昂。

如今大老爷有两个儿子,二老爷有一个,三兄弟却全部像足了他们的祖父贺老侯爷,不但个个仪表堂堂,眉宇之间也都有些相似。

不过贺锦年性格自负好胜,哪里会对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和颜悦色,这贺锦鸿倒是一脸的温和谦逊,可惜了竟也生在贺家。

“听说姐姐是属猴儿的,正好比我大一岁,以后我就叫你宁姐姐可好?”

“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蓉妹妹。”

也不知为什么,董惜云似乎特别投贺从蓉的缘,两个人很快就熟稔了起来,恨不得母亲和哥哥回房间去说悄悄话才好。

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吴氏热情地留他们吃饭,他们那里肯,忙起身告辞,这是贺锦鸿却笑着拍了拍他妹妹的肩膀。

“说你糊涂,正经事可还没办呢”

“哎呀差点儿给忘了”

贺从蓉啪地一声拍了拍手掌,又拉住董惜云的手笑道:“这一趟来一为了看看姐姐的伤,二却是为着家母有命,请姐姐闲了到家里去坐坐。”

“哎呀,这可怎么当得起,贺太太实在太客气了”

吴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又在身后悄悄捏了董惜云一把催促她答应,董惜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秀宁是个平民丫头,没有见过世面,可不敢到太太面前去丢人呢。”

“谁说姐姐丢人,要我说论容貌论气度,有多少公侯小姐都赶不上姐姐呢”

贺从蓉亲热地拉起董惜云的手晃了又晃,“姐姐就去吧我娘可不是那起子拿腔作势的轻狂人,姐姐这样知书识礼,她一定喜欢你。”

“不错,孙小姐切莫胆怯,就当出去散散心也好。”

贺锦鸿也跟着帮腔,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董惜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闪烁,似乎不敢看着自己似地。

不过想想也对,男未婚女未嫁的,彼此都是豆蔻一样的年纪,虽然在长辈面前光明正大地说话,到底也是要避避嫌疑的。

她心里本就愿去,不过因着闺中女子的矜持方推辞了一番,如今见他们再三劝说,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下了,彼此约定三天后见面。

送走了贺氏兄妹两个,吴氏就好像有了什么喜事似的高兴得了不得,当即叫了个小厮去书院请老爷回来,并连连吩咐有紧要的事。

董惜云对她这样兴奋的举动有些不解,但毕竟并不了解这娘亲的性格脾气,因此也不方便多问,便陪着她在一处坐了会儿针黹,不出半个时辰,孙老爷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家里。

“什么事这么急,可是小妹出了什么事?”

小妹是孙秀宁的rǔ名,孙老爷因听说是急事,心里担心女儿的伤情又有反复,可话才出口却又看见董惜云好端端地在罗汉床上坐着,不由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倒是说啊,什么事?”

吴氏笑眯眯地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亲手跟他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铁观音,方一五一十地将方才贺家两兄妹到访的事情说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孙老爷可更糊涂了。

“就是请咱们闺女去他们家陪他们家闺女玩玩儿,小孩子之间的勾当有什么十万火急了?”

“看你说的”

吴氏不赞同地两眼一瞪,又故作神秘地放低了音量道:“我看这贺小姐呀倒是个幌子,先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贺三公子还没说媳妇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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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贺家兄妹【六月中文】

初遇贺家兄妹*

第6章 孙先生的剖析

第6章孙先生的剖析

“你……你咳你一向明白,如今怎么会去动那糊涂心思”

孙老爷总算明白过来他老妻在暗示什么了,当即急得跺了跺脚,一边的董惜云也明白了过来,不由心中暗叹吴氏的天真。

原来这吴氏见那贺锦鸿年少俊朗彬彬有礼,他妹妹又赶着与女儿结交,便动了结亲家的心思,可须知贺府这样的人家,二房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嫡子嫡孙,婚姻大事上又怎么可能选择他们这样普通的人家?

董惜云心里想得明白,可吴氏却并不死心,反而走到她面前抚了抚她柔顺的秀发朝孙老爷自豪的辩驳道:“你看看咱们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论人品有人品,孝顺贞静,也会读书识字写写算算,咱们家虽不发达,可也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啊怎么就成了糊涂心思了”

孙老爷面对妻子一向嘴拙,向来让着她惯了,听她这么说也只有冷哼了两声自顾自喝茶去,吴氏见他不理她,又跟到他面前继续游说。

“听说贺家几年前过世了的大少奶奶还是商户出身呢,论起来他们家大爷将来可是要袭爵的,比三爷又更不凡,不也娶了她吗?可见门第倒并非第一,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已经身在高处了,选儿媳妇儿还不是重在看人吗?”。

董惜云一听这话说到了自己身上,不由整个人都怔怔地听住了,还好老夫妻俩正忙着说话,不曾留心到她的异样。

孙老爷见吴氏如此执着,本不愿与她议论这些,可为了求个耳根清净,只好摆了摆手表。

“你就知道听左邻右舍街市买菜那几个婆姨胡说八道,人家那是普通的商户人家吗?把整个侯府卖了也未必比人家有钱我也曾经听几个从前的学生议论,那老董家可是帮过侯府大忙的,一个有权一个有钱,结个亲家那叫旗鼓相当咱们家有什么?女儿特别温柔俊俏?你站到大街上去吼一声,就说侯府要讨个温柔俊俏的姑娘当正房少奶奶,家世不论,你看看能有多少人汹过来”

“再说了,那两年城里多有议论说贺家大*奶死得蹊跷,你还跟着听了好几天的热闹,这么快就忘了?殊不知是不是这官场人家过河拆桥仗势欺人呢?再说了,好端端一个女儿就这么没了,你看她娘家能怎么招了?不过哭哭啼啼来奔丧,所谓民不与官争就在这里人家富甲一方的巨贾尚且如此,我问你,若我们宁儿到他家受了委屈,你就不心疼?”

一番话字字句句利刃一般戳在了董惜云的心坎儿上,当初贺家是怎么三媒六聘好声好气儿去她娘家求的亲,后来恢复了元气之后又是怎么样多嫌着她这个出身不够高贵还让他们家落人话柄的儿媳妇儿的,正如孙老爷所说不过八个字而已。

过河拆桥,仗势欺人。

一时竟忍不住红了眼圈,吴氏一向很听孙老爷的话,听了他一番剖析心里早就动摇了,又听见万一女儿受了欺负该如何是好,更加心里慌了起来,见董惜云悲切,忙走到她跟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膀。

“宁儿快别哭,都是娘不好,老糊涂了,竟当着你的面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别难过,以后娘再也不提了。”

“娘亲都是为孩儿好,孩儿是知道的。”

董惜云忙给了吴氏一个宽慰的微笑,二老见女儿如此懂事自然高兴,不过毕竟女大不中留,女儿已经芳龄十六了,便是不去想高门侯府,却也确实该踏踏实实给她挑个婆家了。

也正因为如此,董惜云心里也越发着急了起来。

若早几年重生到这孙家小姐身上,或许她还有时间好好筹谋如何接近贺家,如何夺回亲儿,如何报复仇人,可如今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就算让她和贺从蓉成为了真正的闺中密友,最迟明年她也是要嫁人的,

一旦出了嫁,就连现在这点闺中女儿的自由都没有了,又如何接近贺家?

贺家通共只有贺锦鸿一个尚未成婚的儿子,想给他做正妻是不可能了,做妾?

连自己都是别人的奴婢了,还是隔房的表亲,能有什么力量去找贺锦年算账,去保护她的孩子?

再者以孙老爷的个性来看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再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的爱女去给人做小的。

越想心里越乱,很快三天之约就到了,贺府接人的马车就停在家门口的巷子里,董惜云心里还是没有能真正拿定一个主意。

临出门时吴氏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不免自责,“都怪娘想得不周全,本来出去散散心对你的身子倒是有益的,可如今……”

董惜云与孙家人相处了几日倒有些感情,尤其是父母兄弟都对她毫无保留地真心关爱,她又如何能不动容,遂安慰吴氏道:“没有的事,娘别多心了。孩儿只是心里害怕第一次去公侯府邸,行动若是叫人笑话了去可如何是好。”

吴氏听了这话却笑了,“傻孩子,你这就多虑了。我生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个知道规矩的好孩子,错不了”

说着亲自将董惜云送上了贺府的马车,贺府派来接人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媳妇儿,见着董惜云都客客气气地寒暄着。

贺从蓉因今儿约下了董惜云,一大早就起来叽叽喳喳张罗个没完,一时看看中午的菜单,一时又不放心丫头们摆的茶点水果,更催着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霞影纱岁寒四友屏风拿出来收拾干净了摆好,还有那红珊瑚做的小盆景,又一直跟在她的rǔ母曾妈妈身后喋喋不休个没完,把个曾妈妈烦得不行。

“我说二姑娘,不就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嘛,能见多什么好东西?咱们家就算二等仆妇房里吃的用的,都比他们家的高贵,姑娘何必这么费心思?”

贺从蓉却不依,“孙姑娘虽然出身平常些,跟她在一处玩儿却比那些公侯小姐们有意思多了,整天说来说去不是珠宝就是布料,有什么劲?”

“可不是么,我们蓉儿是个女中豪杰,如何能跟那些个小女子说到一块儿去?”

调侃的笑声自门口传来,原来是她哥哥贺锦鸿正忍俊不禁地站在门边。

贺从蓉走到他面前用力捶了他一拳,“哥哥就笑话我吧,那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母亲面前把宁姐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什么模样品格都是极好的,这话可不知是谁说的了”

贺锦鸿俊面微红,却不曾忘了自己特地绕过来一趟的缘由,一把将他妹妹拉到走廊上悄声道:“母亲一向不大喜欢你在外头结交朋友,这次却格外热心,还把人请到家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贺从蓉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方道:“想必听我们两个都夸她,觉得是个可靠的女孩儿呗。再说孙先生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与他家的女儿交朋友倒算不得辱没咱们家吧?不少字”

说着也没耐性陪他闲磕牙了,一连声催促他出门,却见她母亲赵夫人屋里的大丫头素梅走了过来。

“太太问姑娘在做什么呢,叫姑娘过去说句话。”

第6章孙先生的剖析【六月中文】

第6章孙先生的剖析*

第7章 再入贺府遇故人

第7章再入贺府遇故人

贺从蓉笑眯眯地打发素梅先回去回二太太的话,自己则快步赶回房里换了件颜色新鲜的衣裳,又对着镜子再三打量,确保妆容精致毫无错处方叫上了她的心腹丫鬟绿萝。

又指了指小圆桌上一碟子碧莹莹的新鲜葡萄道:“把这个捎上,这可是咱们花园子里新下的,送点给太太尝尝鲜去。”

“是,姑娘。”

绿萝忙答应了,主仆俩一前一后出了门,窗户底下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在浇花,想是听见了贺从蓉方才的吩咐,伸着脖子眼看着她二人的背影不见了,其中一个方捂着嘴笑出声。

“看看我们家的二姑娘,多大的心思不知道的人保不准还真以为她是我们太太亲生的呢”

另一个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便是姨娘生的怎么了?我们太太又没有女儿,二姑娘孝敬她,她自然多疼她些。”

方才说话的那位却不能苟同似的,“你这说的什么呆话,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就算她不搭理自己亲生姨娘,整天去捧太太的脚丫子闻着,也还不是个小老婆养的你看人三姑娘,如假包换大太太亲生的呢,什么时候像二姑娘这么做小伏低的了”

那丫鬟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够了金铃我知道你同黄姨娘好,看不惯姑娘如此,可话也别全放在脸上,说到底咱们做下人的,主人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说三道四了?再者你如今也是二姑娘屋里的人,主子好了咱们便好,主子若落魄,咱们又能有什么好处?黄姨娘就是再喜欢你,能管你每个月的月例赏银不?”

一番话说得那名唤金铃的丫头怏怏地闭了嘴。

“好啦紫绢姐姐,我以后再不说就是了。”

两人继续侍弄花草不提,绿萝扶着贺从蓉走在长长的碧瓦回廊里,眼看四下无人,便不满地扁嘴道:“姑娘方才看到金铃那臭丫头的脸色没?我敢保证,回头她又要到黄姨娘那里去挑唆,说咱们就知道巴结太太。”

贺从蓉毫不在意地冷哼了一声,“理她做什么?过些时日等我回了太太,打发她大小姐别处享福去,别在我跟前儿整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太太是我的母亲,我孝顺她倒叫她拿住话柄了?难道非要我自甘堕落往下流里走,跟黄姨娘搞到一起去才好?没天良的混账东西”

绿萝见她生气,哪里还敢再提这个,忙转了个话题道:“是了是了,说到那没见识的蠢东西都脏了姑娘的嘴。倒不提那丧气的吧,只不知太太找姑娘有什么事,孙姑娘想必就快到了。”

贺从蓉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请孙姑娘回来玩耍,将她引荐给太太?”

绿萝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贺从蓉轻叹了一口气道:“太太总说我毛糙,怕我将来出了阁要吃亏,因此最近和大太太商议着,要在族中亲眷里挑几个知书达理、性子又好的姑娘到家里来住一段时日,一来祖宅花园都是才翻新的图个热闹,二来给三妹妹和我做做伴。”

“恩,这个却是听说过的,早先听大太太屋里的喜儿姐姐说过,仿佛已经给四姑娘物色好了人选。”

“正是呢,咱们这里太太也取中了两位,都是自小见过的,不过我却一个也看不上,就她们私底下看我们年轻家里爷们儿那个样子,再没有更轻佻的了不过在两位太太面前装装清高罢了。倒是孙姑娘,去年曾经有过几面之缘,是个难得的正经人,如今便是受了伤失了记忆,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贺从蓉一面说一面心里暗愁,要真把那几个不省事的女孩子招回家里来,将来要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岂不白白带累了她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因此她才会几次三番同赵夫人磨牙,死皮赖脸求她见一见这个孙小姐。

赵夫人的屋子并不远,此时正是初秋,一进院门就一阵金桂飘香甜腻腻地传来,贺从蓉脸上早已不见了方才的持重,反而又是一派没心没肺地笑容。

说起来赵夫人的性格比较和蔼,并不是一个刻薄的正室,脸上一向淡淡的,反而比王夫人那种赶着人前一盆火,人后一把刀的要好应付。

但天底下的正室谁都不会喜欢小老婆生的孩子太聪明、太伶俐,所以贺从蓉所做的也不过就是收敛锋芒投其所好罢了。

廊下正在喂雀鸟的大丫鬟牡丹远远地朝她招手,“姑娘可来了,快进去吧,里头等着呢”

说着便放下手里的盘子给她打帘子,贺从蓉加快了步子朝里头走去,心里却微微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除了赵夫人之外,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来来来,见见你陈二婶子。”

赵夫人朝她笑了笑,她忙走过去挨着她身边坐下,也对下面那两个人点头示意。

这个陈氏她是知道的,她家里也是贺家绕了十八道弯的远亲,但家境却很平常。

想想贺家赫赫扬扬好几代,传到这里,哪能人人都像府里这么富贵,这陈氏却是个聪明人,知道巴结王、赵二位夫人,没事就进来请个安陪着凑凑趣儿,总也没少过她的好处。

因此贺从蓉心里自然也瞧不起她,不过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她身边的少女,却生得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的,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一位是你陈二婶子娘家的侄女儿,叫个巧筠的,与你同岁,我看着你她不错,不如就请她到府里来给你做个伴如何?”

赵夫人笑吟吟地一手拉着贺从蓉,一手拉着陈巧筠,两个女孩儿一个俏一个娇,都叫人看着喜欢得紧。

贺从蓉见陈巧筠既已合了赵夫人的意,自然顺着她点头答应,当下彼此见过,才说笑了几句,外头有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孙姑娘到了。

赵夫人听了更加高兴,“好好好,趁着今儿得闲,带着孩子们逛逛咱们家的新花园子去倒好呢谁去跑一趟,干脆把咱们大太太和三姑娘也请来,咱们西府的地方虽小,却也能凑合凑合乐上一天。”

众人听着都笑了,早有一个小丫头答应着往东边府里请人去。

当初贺府选地时便取了大街尽头的两侧,各造东西两府,以东边大宅为主,老侯爷过世后便给了大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大老爷居住,而二房则搬到了大路西边府里居住,二老爷是个只管风花雪月的富贵闲人,自己名下一切祖产都由他大哥代为打理,而二太太赵夫人也事事以大太太王夫人马首是瞻。

董惜云由贺家的两个仆妇搀着在贺府门口下了马车,跟着便上了一趁天青色油布顶的小轿,由四个粗使仆妇抬着进了二重仪门,已有赵夫人屋里的两个丫鬟等在了那里,赶着上来接她。

“孙姑娘可来了,我们太太和姑娘都在里头等着呢,快跟我们去吧”

董惜云看她们都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从前也不曾见过,便客气地含笑点头,“有劳两位姑娘。”

这西府里前世的她并不常来,也因那娴儿是赵夫人荐的,到底与西府有诸多隔阂。

“姐姐可来了,叫我好等呢”

才进了赵夫人的院子就被贺从蓉热情地一把拉住,两个人手挽着手说笑着进了房门,就见上首气定神闲地坐着一个中年贵妇,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的样子,浑身绫罗珠翠不消细说,保养得也极好,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细纹。

董惜云心里知道这就是二太太赵氏,却扭过头看了看贺从蓉,贺从蓉忙笑着推了她一把,“姐姐别怕,快来见见我母亲。”

“小女给太太请安,祝太太平安康健,福泽绵长。”

董惜云半垂着头向前走了几步,赵夫人见她落落大方又会说话,心里倒有几分喜欢,便笑道:“孙小姐不必多礼,小女鲁莽害你受苦了,我这个做娘的心里着实不安。”

“太太哪里的话,是小女自己鲁莽才是,贺姑娘心地慈善多有照拂,小女全家都感激不尽。”

董惜云知道贺家的两位太太都是极重面子排场的人,但又看不起将溜须拍马全放在脸上的草包,因此拿捏着分寸只拣好听的说,果然见赵夫人的脸色更缓和了几分。

跟着又与陈巧筠也彼此见过了,赵夫人问她什么,也字斟句酌地答了,不多时有丫鬟打帘子进来,说大太太和娴姨奶奶来了。

别人都还好,只有董惜云心头猛地颤了一颤,脸上不敢表露出半分来,紧紧捏着的两寸蔻丹却几乎将细皮嫩肉的掌心戳破。

一个yīn险狠毒机关算尽的小老婆,一个面慈心苦纵容儿子行凶的好婆婆,没想到第一次来贺府就都叫她重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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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再入贺府遇故人【六月中文】

第7章再入贺府遇故人*

第8章 狠心姨娘无奈娘亲

第8章狠心姨娘无奈娘亲

“快快快,到哪里了,咱们迎一迎去。”

赵夫人笑着率先起了身,众人忙跟着,董惜云有意无意地放慢了步子,贺从蓉因陪她,也与她一同拉在了最后。

“好妹妹,我头一次到府里来,凡事都不懂,只怕错了规矩。方才那姑娘通传的大太太自然就是侯爷夫人了,可娴姨奶奶又是何人?”

“呵呵,不过一个姨娘,哪里是什么紧要的人?自然难怪姐姐不知道她。不过也少不得告诉两位姐姐,她是我们东府里的大哥哥心坎儿上的第一人,牙尖嘴利是个极精明的,我大哥哥房里并无主母,另外还有个小老婆也不敢惹她,她在屋里活脱脱就是个山大王”

贺从蓉压低了喉咙悄声嘀咕,陈巧筠跟在边上也吃了一惊,“都说大太太的规矩重,怎么能容得她一个旁人如此放肆呢?”

“告诉不得你们,要是给她个戏台子,她能生旦净末丑全给演一遍对别人放肆,到了大太太面前又是一个样子,不信一会儿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贺从蓉冷笑着抿了抿嘴,董惜云心下讶异,那娴儿当初全靠赵夫人的引荐才能进的府,在府里也全指望她撑腰,因此一向极奉承她,对西府里的公子小姐们自然也是巴结的,怎么如今听贺从蓉的意思,竟对她诸多不满的样子?

看来如今的贺家与她重生之前还是个魂魄时所见所闻的已经有所不同,不知她们之间是否有过别的变故,凡事还需多加留意打听。

便故作好奇道:“听说大*奶走了好几年了,大爷也未曾续弦,只当夫妻情深难忘,莫非是为了这位姨奶奶?想必是个西施托世、王蔷转生的人物。”

贺从蓉摇了摇头,“不担保她没有这个念头,不过就算有,她也没胆子说出来。这两年我们大太太已经在四处托人打听了,也同我们太太说过,说什么满屋子里只有小老婆到底不像话,跟进跟出的怎么与同僚的内眷们交际去?早晚要惹人笑话。”

这话倒并不差,想想贺锦年若真带着娴儿出去交际,谁家的太太肯与她坐一张桌子吃饭去?

董惜云想想不由心里好笑,这时见二门上有人进来,约莫五六个年轻丫鬟簇拥着两个绮罗包裹着的贵妇,一行人正说说笑笑朝她们跟前走来。

“还是我们二太太会玩儿,这么多人逛花园子,可怜我们娘儿几个在家里发霉呢。”

王夫人一见赵夫人就笑嘻嘻地打趣儿她,赵夫人早就一把搀住她的手,堆得满脸都是笑,“太太就会说笑话,我懂什么,这不还得请了太太来带着咱们乐乐嘛”

“你呀”

王夫人笑着推了她一把,此时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董、陈二女,娴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已经轻轻笑了起来。

“二太太哪里找来这么标致的女孩儿,两个都水灵灵的跟个水葱似的。”

谁知赵夫人似乎不太愿意搭理她似的只顾着夸王夫人今儿新上身的衣裳,根本没听见的样子,丫鬟海棠忙道:“回姨奶奶,这两位一位是我们陈二奶奶家里的贵亲,一位是景山书院孙先生家的千金。”

此时众人已经在一处闲庭水榭里头落了座,早有丫头们忙碌着给各位奉茶奉点心,娴儿听了海棠的话后一双丹凤眼越发牢牢不停在二女身上来回流连,脸上的神色却并不大好看起来。

陈巧筠毕竟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进了贺府心里早就怯了,方才听见贺从蓉所说知道这位姨奶奶得宠得紧,是府里的红人,哪里敢得罪她,忙把头按得低低的不敢言语。

董惜云也有样学样垂下头,却透过几缕飘落的碎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娴儿。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副柔柔弱弱说句话就能含上一包眼泪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欺负了她的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必养尊处优已久,一样穿金戴银满身珠翠,渐渐也有了些高人一等的贵气,起码在打量她们这些不起眼的民女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王夫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茶,“这就是前儿什么国进贡的好东西?我吃着味道倒淡了些。”

赵夫人笑了,“可不是嘛,我也觉着不如咱们日常吃的老君眉,不过我们老爷说是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就尝个新鲜罢了。”

“来,你们两个上来,见见我们大太太。”

赵夫人招了招手,董、陈二女忙上前请安问好,王夫人还是一脸慈眉善目的笑容一手一个搀起了她们,“来,让我好好瞧瞧。”

陈巧筠唬得微微发抖不敢抬头,董惜云悄悄在背地里捏了捏她满是汗星子的手以示安慰,同时也抬起头朝王夫人乖巧地笑了笑。

王夫人显然更满意她的表现。

“你叫什么名字。”

董惜云深深吸了口气,“小女姓孙,名秀宁,祝大太太万福金安。”

“原来你就是孙先生的女儿,书香世家里走出来的,行动举止果然不凡,生得也好,我看比我们家几个女孩儿都俊些。”

王夫人与赵夫人相视点了点头,两个人似乎交流了什么,董惜云心里疑惑,一时却也猜不透。

跟着王夫人出来的大丫鬟琉璃因见有多了两位没见过的小姐,早就悄悄命人回去捎了信儿,冯妈妈忙按照府里的规矩包了两个红包巴巴地送来,见王夫人多和董惜云说了几句话,又揣度着她的心思将董惜云的那份加厚了一些,多放了一个吉祥如意的金裸子。

不远处悠悠传来清越婉转的乐声,董惜云循声望去,只见湖心的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四五个人的乐班子,箫声琴声相互应和着,接着水波传来,着实叫人心旷神怡。

冯妈妈不由叹道:“二太太的娘家是金陵永昌侯,听曲儿都比旁人听得雅些,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想得出这么个别致的法子来。”

赵夫人听了心里自然受用,又亲手用紫檀木包银筷子往王夫人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两块精巧的小点心。

“最近府里新来了两个点心师傅,做的一手好甜食,太太尝尝合不合口味。”

王夫人笑了,“别说尝,光看这怪讨人喜欢的样子就忍不住馋了。”

说着琉璃早已用小碟子托着捻了一块送至嘴边,王夫人轻轻咬了一口便放下了,缓缓点头道:“不错,软软糯糯的也很香甜,我倒要讨一些回去才好。”

赵夫人把嘴一抿,“这话说得寒碜谁呢我这就叫人装几坛子给你送去”

“哈哈,几坛子可吃不完,只消一碟子就好了,送到娴儿房里去吧,琼姐儿这两天闹肚子,今儿早饭也吃不下,恐怕这个是她爱吃的。”

娴儿忙笑着推脱,“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受得起太太这么惦记着,回回有了好东西都忘不了她。”

贺琼,五年前娴儿“历经千难万难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

董惜云垂在身前攥着帕子的双手微微一颤,看来王夫人很疼娴儿的女儿,只不知她可怜的瑜儿现下如何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给她漏个风,正想着这事儿,就看见娴儿屋里的秀珠和奶娘抱着个粉嘟嘟白乎乎的小女娃儿走了过来。

那女娃儿生得很漂亮,大大的双眼皮儿,小小的樱桃嘴,乐呵呵的,一见王夫人就伸手要抱,直往她怀里钻。

王夫人一脸爱怜地抚摩着她的后背,“怎么出来了,也不怕吹了风。”

女娃儿仰起头咯咯直笑,“琼儿想奶奶,想姨娘。”

一句话逗得王夫人乐开了花,众人纷纷跟着凑趣儿,直夸琼姐儿多么聪明多么孝顺,秀珠趁着没人留心,悄悄拽了拽娴儿的袖子,主仆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开了。

董惜云见状便小声跟贺从蓉说要小解,贺从蓉命绿萝跟着,她忙摆摆手,“不敢劳动姐姐,这里也要人伺候,你告诉我怎么走吧。”

绿萝当然乐得不动弹,便带她走出了几步指了方向,董惜云笑着谢了,走出去之后见四下无人,却转去了娴儿方才走过去的方向。

摸着浓密的树影藏身,却能清晰地听见那两个人说话。

“瑜哥儿还是烧得厉害,已经三天了,咱们要不要告诉告诉太太?”

“一点小事就鬼嚷什么?谁家小孩子没个头疼脑热的,那小咋种又刁,没准儿又是装出来作弄咱们的理他呢,太太要问早就问了,既然她都不管,咱们就当不知道呗”

第8章狠心姨娘无奈娘亲【六月中文】

第8章狠心姨娘无奈娘亲*

第9章 想法设法暗助亲儿

第9章想法设法暗助亲儿

两个人鬼鬼祟祟又说了好些刻薄话,董惜云躲在暗处气得浑身打颤,一双眼睛熬得血红血红的,可怜的孩子不过才五岁,他们冷着他不疼他不爱他也罢了,怎么连生病也不给他治,恐怕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也多,碧草虽然忠心,到底是个丫头。

所谓胳膊拗不过大腿,王夫人不闻不问,娴儿再刻意践踏,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我可怜的瑜儿,我的瑜儿啊

一想到孩子小小的骨瘦如柴的滚烫的身子,烧得红扑扑的小脸,委屈绝望的泪花,董惜云恨得死命扣住面前的假山山岩,用尽力气用帕子捂住嘴,才能保证自己不哭出声来。

即便如此,泪珠也已经止不住地簌簌直掉,一时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回坐时那边已经开席了,贺从蓉特意在自己身边为她留了个位置,因见她脸色白白的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趁着两位太太正听曲儿听得尽兴的时候悄悄问她。

“姐姐怎么了,可是哪个刁奴不知道规矩叫姐姐受了气?”

董惜云还是垂着头,瑜儿那双漂亮却耷拉着的双眼一次次在眼前浮现,叫她忍不住咬咬牙把心一横。

“方才经过后面的花径,不留神听见了那位娴姨奶奶与人说话。”

贺从蓉脸色一变,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了。

“她都说了什么?”

“听得不大真切,恍惚说什么如今钳制不住她了,拿不着好处了,就想着法子四处与她为难什么的,我并不十分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方才她看我和陈家姐姐的神气儿,似乎不大高兴呢。”

这话其实是董惜云自己琢磨的,当初赵夫人将娴儿荐给贺锦年做小显然是存了私心的,毕竟二老爷多年挥霍成性,他名下那点家产根本撑不住每天那么大的支出,实际上二房里就是依赖着大房过活,那么在大房安插个自己人,当然是最好的。

所以娴儿进府之后,一路都得到赵夫人许多明里暗里的扶持。

可如今见她们这番不太对路的样子,再估摸着娴儿的性子,想必是开始拿大了,不肯听赵夫人摆布了。

因此编出了这么两句话来,倒着实应景得很,贺从蓉一听便信了,当即就不大高兴起来。

“下作东西就是下作东西,什么好话,跟丫鬟背地里满嘴胡说,姐姐别理她,我们太太请的你们,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要不高兴,叫她回自己房里不高兴去”

董惜云见已经成功地挑起了贺从蓉的怒意,便跟着悄声道:“还听见她们说什么哥儿发着烧呢,她叫别搭理,不知是什么意思。”

董惜云故作懵懂无知,贺从蓉自然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这哥儿说的必是贺瑜无疑。

虽然对这个侄子她也没多少感情,毕竟一年到头除了除夕祭祖,他几乎足不出户根本都见不上面,但毕竟也是周家的人,要是平时,她可能会顺着王夫人的意思不去理会,可这会儿她偏不愿叫那讨厌的娴儿如了意。

大不了王夫人那里一时不痛快,最多怪她存心大意不能体贴她的心意罢了,谁叫她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姑娘呢?

因此便无人留心时用眼神招了个丫鬟到面前,却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有了这个幌子,她便向娴儿甜甜一笑,“娴姐姐方才出去可曾遇到东府里的人了?小菊说看到那边的丫头,不知是谁,正寻姐姐呢,好像瑜哥儿的病又反复了起来,不知可找了大夫不曾?”

一句话说得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饭桌上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娴儿身上。

毕竟那孩子没有亲娘,日常都是娴儿在照料,这是两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王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怎么又病了,前儿不是才请的大夫么?”

娴儿忙赔笑道:“可不是么,才好了两天,今儿早起又不大好呢。那些个没天良的庸医,就知道拿咱们的谢银,连副好药也不肯给人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没有人有过去看一看还是说请个大夫的意思。

在座的唯有陈巧筠是不知内情往事的,想想家里的哥儿病了自然全家跟着着急的,不过想卖个好,便一脸关切对娴儿道:“小孩子生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换个大夫换个药方子试试也好。”

一句话说得娴儿也不好再推脱,似乎扭扭捏捏还不肯动,还是王夫人淡淡地放下了筷子,“那你赶紧走一趟,别出了什么差池。”

“是,娴儿这就去看看。”

娴儿答应着将怀里的琼儿朝奶娘手里一放起身就走,经过陈巧筠身边时却有意无意地顿了一顿,陈巧筠被她不善的目光瞪得心里发憷,不由自主朝身边的董惜云身上挨去。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王夫人心里想必不痛快,吃过饭便以担心孙子为由回去了,赵夫人见她不高兴,一颗心也是一上一下的,脸上难免带出些不耐烦来。董惜云知道王夫人估计面子肯定不好再对瑜儿不闻不问,起码今天这次不行,心里稍稍安定,见赵夫人如此便知趣地请辞家去,陈巧筠虽不愿这么快就回去,可见众人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便也与董惜云一道起身。

“也罢,彼此都在京城住着,你们又与我们蓉儿投缘,有空再来玩吧,今儿就不多留你们了。”

赵夫人顺势客气了几句,便命人送两位小姐家去,却独留下贺从蓉一人。

丫鬟们明白主子有话要说,早退得干干净净,赵夫人不悦地打量了贺从蓉半晌方叹道,“你这孩子,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好好的为什么要在大太太跟前儿提瑜哥儿?那孩子的娘当年……总之这里头有笔糊涂账,令老爷太太很不喜欢,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哎”

贺从蓉小嘴一撇,“孩儿不是不知道,可就是看不惯娴姐姐那副轻狂样,还暗地里作践太太。”

“什么?”

赵夫人一听娴儿不由眉头挑了起来,贺从蓉忙将方才董惜云“无意”听见的话和盘托出,正中赵夫人的痛脚,果然叫赵夫人当即火冒三丈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不但不曾发作,反而冷笑了几声。

贺从蓉只当她气坏了,忙轻轻给她拍背,“太太快别生气,为那起忘恩负义的小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赵夫人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她?她就做梦吧告诉你,她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你先下去吧,闹了大半天我也乏了,想歇会儿。”

虽然贺从蓉很好奇赵夫人何出此言,可听她这么一说,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赵夫人这里歇了个午觉,估摸着晚饭前王夫人还有约莫一个时辰的空,便换了身衣裳携了素梅过了东府去。

王夫人此刻正歪着叫丫鬟捶腿,见她进来,便挥了挥手令众人都退出去。

“蓉儿鲁莽,叫太太不痛快了,方才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

赵夫人陪着笑斜签着身子在王夫人身边坐了,还是给她捏着肩膀。

王夫人依旧闭着眼睛,“也罢,那孩子一向率直,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倒也好,比凡事藏在肚子里的省心。我看她平日里倒孝顺,你别吓着孩子。”

“诶,我心里有数。”

赵夫人乖乖答应着,见王夫人不说话,她也不敢乱说,心里正琢磨着说些什么缓和缓和王夫人的情绪,倒被她先开了口。

“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就是不想干的乞儿我都不忍心看着挨饿,咱们家一年到头施粥舍米难道还少吗?只是那个孩子……只要一看见他,就让我想起他亲娘,放他在身边一日,总觉着养着一条毒蛇似的,保不齐那天要反咬咱们家一口。”

王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虽不曾指名道姓,但赵夫人心里明白她说的正是她唯一的孙子贺瑜。

第9章想法设法暗助亲儿【六月中文】

第9章想法设法暗助亲儿*

王夫人挑媳妇儿

王夫人挑媳妇儿

“莫非太太担心将来瑜哥儿知道了他亲娘的事,会找咱们贺家报仇?可他自己也是姓贺的啊,不论如何,他还是这个家在长子嫡孙呢,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死人如此忘本”

赵夫人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王夫人听她一说心里更烦,“可不就是长子嫡孙么?以后就算再给我锦年讨个老婆生个儿子,地位也不好越过他去,可他又偏偏这么不讨人喜欢。告诉不得你,我总觉得那孩子瞅着人的眼神yīn森得很”

王夫人压低了喉咙越说越唬人,赵夫人心里明白,当年她儿子下重手将人打死,如今做贼心虚所以看什么都有板有眼似的,说起来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而且又被蒙在鼓里,有什么好叫人害怕提防的地方?

这不正是夜路走多了所以整天都怕撞鬼么?

心里这么想,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照直这么说的,忙挽着王夫人的手赔笑安慰。

“太太快莫如此,要说当年,那完全是场意外啊,大*奶出了事,咱们家哪一个不是哀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瑜哥儿还小,又在太太跟前儿长大,还不是太太告诉他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太太教他明理,他长大了自然就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

言下之意,你别告诉他他亲娘是怎么死的不就完了,横竖当年在场的几个人死的死走的走,余下的都是贺府的家生子,谁不知道嘴上得有个把门的才能常保日子过得太平滋润?

一番话说得王夫人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一时她身边的大丫头海棠打帘子进来说娴姨奶奶来了,在外头候着呢,赵夫人心里暗道不妙,没想过来同王夫人好好说说那一桩事,没想到那一位讨人嫌的又来了,看来今天又说不成了。

没想到王夫人居然出人意料地摆了摆手,“就说我今儿乏了想静静躺一躺,叫她回去吧,晚饭也不用过来伺候,哥儿姐儿都是三灾六难的,叫她上点心。”

“是,奴婢知道了。”

海棠答应着去了,王夫人却拉起赵夫人的手叹了口气,“娴儿还算是个周到的,可到底是个偏房,肚子又不争气,生了琼姐儿之后就没动静了,我们老大也不叫我省心,去年我把鹦哥给了他,却也不大入他的眼似的。”

赵夫人点点头,“可不是么?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要子孙兴旺才好,老大是咱们家的接替人,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却只有一个儿子,确实单薄了些。娴儿是我带进府里来的,可我也忍不住要说说她的不是了,再怎么样也该顾顾咱们贺家的大局”

这话虽不曾明说,但也说得极到位了,王夫人心里早已对娴儿霸着她儿子肚子又没消息颇有微词,如今连赵夫人都这么说,那不满的声音就越发大了。

论容貌论禀性,鹦哥是经她亲自调教把关的,自然样样都还算拿得出手,可到了贺锦年房里一年多了,两个人到一处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出来,男人都是贪新忘旧喜欢美人儿的,可见不是娴儿脸上柔顺背地里却使了手段么?

一个家里没有个像样的女主人到底不成个样,还需早日给大儿子讨上个正经老婆才好。

想到这里,王夫人不由想起了白天在西府里见过的两位年轻姑娘,正好赵夫人酝酿了大半天了,也就等着和她提这个呢。

“太太的眼光一向都是极好的,今儿来家里的孙小姐和陈小姐,不知太太看着如何?”

见赵夫人先开了口,王夫人不由又将两个女孩儿的言行举止在心里过了一遍,思虑了半晌方不紧不慢道:“论长相两个都是极俊的,论品格儿嘛,我看还是孙先生的女儿稳重些。”

赵夫人忙跟着点头,并试探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毕竟年纪都还小,又没见过高门大户的体面规矩,能有陈小姐这样也是不错的了,我琢磨着把她们两个都接到家里来给咱们家两个女孩儿做做伴儿,不知道太太意下如何?”

王夫人垂着头摸了半天手上的珐琅戒指,“把陈小姐接过来吧,还有前两天冯妈妈举荐的姚家的女儿,我看着也很好,两个都算这几家亲族里最出挑的姑娘,陪着我们家的女孩儿们读读书磨磨性子倒好。”

赵夫人听了连声答应,又听她不提孙秀宁,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原来自从贺从蓉与她提过这个女孩儿,她就早命人彻彻底底将她家和她本人的底细查了个清楚,心里也比较看重她,今天将她和陈巧筠一同请到家里来,又顺便请上王夫人,自然都不是凑巧。

给家里的女孩儿做伴是真,却也是幌子,最主要的,是给贺锦年挑个新媳妇儿。

王夫人为人多疑多虑,赵夫人知道自己若明着举荐只怕还要惹来猜忌,再说娴儿也不是个省事的,干脆闭口不提直接领人到王夫人跟前儿去,好不好,满意不满意,让她自己心里下个决断。

谁知王夫人跟着又道:“还有姑娘们的教引妈**事儿,前儿八王爷府里的老太妃给我荐了个人,姓柳,是跟着她从宫里出来的,四十上下的年纪,很精明很爽利。我想着把她接到咱们府里来给二丫头三丫头好生调教调教,没几年都要出嫁了,总得好好学着怎么管家。”

“太太考虑的即是。”

“只是两个丫头两边府里住着实在不方便,我想着把蓉儿接到咱们这边来,还有两个一处做伴的女孩儿,正好二丫头院子后面的漱玉斋还空着,就将她们姐妹几个挪腾过去,你看如何?”

赵夫人在家全靠贺从蓉与她做伴解闷,如今忽然要她搬出去,心里自然舍不得。可想想也是为了孩子将来的前程,如何能不依,再说王夫人做的决断,说出来好像是同你商量,其实是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的。

因此也只有笑嘻嘻地点头,“如此甚好,姐妹们一处做伴,二姑娘性子安静,正好给蓉儿做做榜样好生约束约束,倒比她一个人在家瞎淘气的强。”

说着又亲手给王夫人添了一口热茶,期期艾艾道,“不知那孙小姐……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兀自出了一回神,“等我再让冯妈妈去好好打听打听再说吧,你只记住先别请她到家里来就是。”

一句话说得赵夫人放了心,王夫人既如此安排,想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正因为有跟孙家结亲的打算,所以为了规矩和避嫌,才不好让他家的女孩儿住到他们家来。

便故作后知后觉拍手一笑,“莫非太太想……哈哈,我们这些蠢蠢笨笨的,只怕再修行几辈子也赶不上太太的后脚跟去如此想来两个人倒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只不过孙家只是个寻常教书的,只怕辱没了咱们老大呢。”

王夫人缓缓摇头,“这里头的讲究只怕你还没有想到,毕竟是填房,又有个原配生的儿子在跟前儿,差不多的官宦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受那份尴尬?要说咱们南安侯府有的是体面,有体面的可也不光咱们家。可要再往低了找吧,模样有好性子又好的女孩儿也不好挑。要不你看我怎么蹉跎了这一两年功夫也没个结果呢?”

赵夫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若太太不说我可是不懂的,不过想想孙家虽无权势,但书香门第的名气却是极响的,好就好在一个雅字上。再说孙先生德高望重,京里也有不少贵族子弟都是走他手上启蒙。”

这话有意无意也正中了王夫人的下怀,王夫人听着心里对董惜云越发满意,前脚才送走了赵夫人,后脚便命冯妈妈出去细细打听。

王夫人挑媳妇儿【六月中文】

王夫人挑媳妇儿*

011 瑜哥儿

011瑜哥儿

话说娴儿在王夫人那儿吃了闭门羹,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更何况赵夫人还在里头,令她心里越发七上八下起来。

白天在西府里见到的那两个臭丫头,一个赛一个的水灵聪慧,看得出王夫人也是喜欢的,保不齐赵夫人就是存了那点心思,当初自己不也是她一路荐进贺家来的吗?

这几年家里的风言风语怎么说她,虽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不过她多少心里有数。奈何肚子着实不争气,她曾悄悄地去看过大夫,说是当初生头胎的时候用了虎狼之药,药性过于霸道,因此身子受了损,只得慢慢调理却强求不得。

都怪那死鬼董氏,明明几年都没得生了,偏偏她有了她也跟着有,要不是为了斗倒她,自己也不用兵行险招,想到这里她不由恨恨地朝对面屋子瞪了一眼。

那正是贺瑜的屋子,平时由奶妈和碧草带着住在里头。

秀珠见她脸色不好,忙打开她的妆奁挑出了新配的几只胭脂盒子。

“姨奶奶瞅瞅今儿用什么?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大爷就快回来了呢。”

原来娴儿素来爱俏,年轻妇人们之间闲暇无事除了裁剪刺绣,也好个调香弄粉什么的,因此她也学了一些皮毛,偶尔配几盒送送人充充风雅。

因知道贺锦年每晚回来都要上她房里来,因此午睡起来必细心重整妆容等着他。

却说贺锦年给王夫人请了安之后确实急匆匆想到她房里去,奈何他老娘一副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样子,老僧入定一般只顾垂头品茶,就是不提让他回去。

他想想无法,只得腆着脸笑道:“时候不早了,方才我来的时候就看到海棠和明珠在张罗摆饭呢,要是母亲没别的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哦——,大爷是打算回哪里去?”

王夫人脸上淡淡的,并不抬眼看她儿子一下。

贺锦年心道奇了,“自然是回房里去,母亲今儿是怎么了?”

王夫人总算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你堂堂一个侯府世子,难道就在小老婆房里生根了不成?亏你还有脸回房回房挂在嘴边。”

贺锦年被她冲得脸上一热,忙凑到她跟前讨好道:“又来了,不过就为儿子多疼娴儿些,母亲就总教训我。母亲细想,娴儿既温柔又孝顺,把琼姐儿也带得极好,难道母亲就不疼她?儿子心里曾想过,等她再生个儿子,就将她扶正……”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老娘一把捂住了嘴。

“傻孩子,这是什么时候的念头,还不快快断了,从此不许再提难道你不想要你的前程了?”

王夫人一向是个温厚寡言的人,极少动怒发急,一下子这么个举动,倒真的把她儿子给吓了一跳。

“母亲这话说得也太重了。娴儿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特特吹吹打打摆过酒抬进门的贵妾,比外头买的和家里的丫头抬起来的都尊贵,若再有个儿子,怎么就抬举不得她了?”

贺锦年一番话说得脸红脖子粗的,王夫人看着忍不住慈爱地抚了抚他的紧紧绷着的后背。

“我的儿,自古男女不同,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们男人,就算是个叫花子生的孩子,若能读书,能打仗,总有出头的一天。咱们女人却不行,一辈子是荣是辱,出生的时候就被烙上了印记,一辈子也脱不掉。你看世人谈婚论嫁,谈的难道光是姑娘的相貌品行?大多谈论的,是她的娘家出身。”

贺锦年自知理屈词穷,可娴儿是他心头第一紧要的人,自然少不得替她辩解几句,“娴儿的出身也不差,还是二婶娘的亲戚呢”

王夫人气得几乎要翻白眼,那算什么亲戚,九曲十八弯的绕着,若这么论,那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想想还不去理他,只管说自己的大道理。

“娴儿虽好,但她起初走的就是偏门,咱们这样显赫的人家,有的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儿大闺女排着队等着你挑去,怎么偏偏要抬举个小妾?你说说,这话若叫别人议论起来可好听吗?”。

贺锦年眼看是说不过他老娘的,只得陪笑讨饶,“母亲说的极是,全怪儿子糊涂,儿子糊涂将来有母亲相中的姑娘,儿子自然也全听母亲的嘛”

因为今儿这个话题王夫人几乎每过个十天半个月都要重提一回,所以贺锦年哪里还会真的放在心上,自以为不过敷衍敷衍她就算过关了,岂知之子莫若母,王夫人苦口婆心了半天,为的也不过就是他这句话而已。

当即笑得越发和蔼,“好啦好啦,都怪为娘的啰嗦,想必你也饿坏了,快去吧”

“是,母亲也早点休息。”

贺锦年如释重负般离了王夫人的上房,便像离了弦的箭似的直奔娴儿的房间。

此时琼姐早已被奶妈子带着睡觉去了,娴儿的房门虚虚的掩着,贺锦年轻轻一推进去,屋里却不曾点灯,才想叫人,却被个香喷喷软绵绵的身子撞了个满怀。

“今儿怎么才回来,不知道人家记挂爷么?”

女子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纤柔的小手已经不客气地探进了他的裤子里摸索。

呃……

贺锦年只觉得喉头一紧,本来只觉得肚子饿了,现在有一个地方却更饿了。

当即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恨恨地亲了一口,“叫你浪,若不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娴儿在他怀里急切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却又哀求讨饶,两个人一阵风似地卷到了床上,一时yin词艳语不断,听得窗外的人也忍不住面红心跳了起来。

“听听听听,一般二般整天吹捧自己也是没落了的官家小姐呢,勾搭起男人来跟个窑姐儿似的”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不屑地啐了一口,她身边的年轻妇人却红着眼眶扭头就走。

那丫鬟忙加快了步子去追,“姨奶奶慢点儿走,仔细脚底下台阶儿”

原来这便是贺锦年的另一房姨娘鹦哥,与她说话的是她的心腹丫头叫个小五儿的。

且说这鹦哥自从给了贺锦年,就一直被娴儿骑在头上,昨儿才被王夫人叫过去教训了一顿,说她没出息不知道伺候大爷,今儿本来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过来给贺锦年请个安,谁知话还没说上一句,人家拿头已经暖上被窝了。

要说心里不窝火是假,不过她本来就是丫鬟出身,要说有什么旁人没有的本事,那便是忍气吞声了。

夜里的凉风吹了一会子,心里变渐渐静了下来,随手扯了朵开得正盛的秋菊一把丢在地上,抬起脚一会儿功夫便碾成了烂渣。

“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等新奶奶来了,她还能这么轻狂给谁看?”

小五儿听她说得有板有眼不由愣住了,“莫非太太那里已经有了消息?”

鹦哥笑笑不说话,她是王夫人房里出来的,如今那边几个大丫鬟,如海棠明珠喜鸾一流,都是同她一处长大的好姐妹,上房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自然也能很快就知道。

别看那jian货眼下被专宠着,可一辈子长着呢,都是这个屋里的人,又有谁比谁高贵些?将来有什么变故,谁又说得清楚?

主仆二人手挽着手回了房,却不曾在意娴儿对面那间屋子的灯火一直亮着,窗前有人影始终伫立不动。

“碧草姐姐,瑜哥儿又醒了,迷迷糊糊说梦话呢,这可怎么好?”

小丫鬟喜鹊抽泣着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那女子眼眶一红,早有泪水涌了出来,原来她就是董惜云前世的陪嫁丫鬟碧草。

“好妹妹,不着急,如今已经吃上大夫开的药了,总比什么都没的强。快,咱们守着哥儿去。”

“好。”

二女手拉着手跪在窗前,床上的孩子额上搭着一条湿润过的汗巾子,好像被梦魇住了似的不断打着寒战,碧草忙脱下外衣坐上了床,一把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哥儿乖,再忍忍,等捂出了一身汗,明儿早上奴婢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枣泥糕。”

孩子烧得糊里糊涂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在她温柔抚摸下一时安静一会子,一时又抽搐着哭喊,便是安静的时候,嘴里也呢喃着念念有词。

喜鹊看着心里害怕,“姐姐,哥儿说什么呢?”

碧草心疼地抚了抚孩子鬓角上些微汗湿的头发,几乎泣不成声。

“可怜见的,一直嚷嚷着叫娘。”

喜鹊听了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的,哥儿是个安静知趣的孩子,从不给人添乱,虽然只有五岁,看着却比七八岁的大孩子还要懂事。

平时从没听过他问起他娘,没想到竟会在病里叫出来,可见心里有多苦。

011瑜哥儿【六月中文】

011瑜哥儿*

012 探听

012探听

董惜云从贺府回去之后一直记挂着瑜哥儿的病,悬着心按捺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在屋里翻箱倒柜,把个侍书弄得莫名其妙起来。

“小姐要什么同我讲,我给你找去。”

董惜云寻了顿饭功夫一无所获,有点颓丧地坐下来喘气,见她问了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两天已经大好了,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也无趣儿,想将针线上的玩意儿找出来做做,可怎么竟什么找不着,莫非我平日并不大爱这女红针黹上的功夫?”

侍书闻言笑了,“哈哈,还好问一句,从前的事儿小姐全忘了,这些自然也是不记得的。小姐稍等,我给你找去。”

说完一转身去了隔壁房间,那是孙秀宁的弟弟孙秀齐不上学的时候在家温书的地方,不过要说书房也算不上,孙家的小院儿通共就六七间屋子,因此此间里打了好几个大橱子,也做储物之用。

不一会儿侍书就搬着一只半旧不新的樟木箱子走了过来,站在门边的董惜云忙侧过身给她让了个道,看着她将箱子搬到桌边放下。

“小姐受伤前正遇上少爷病了、表小姐又过来住了大半个月,家里忙得很,所以你嘱咐我将这些先收了,等闲了再做,没想到才个把月功夫竟都落了灰了。”

侍书说着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箱子上的清尘,“小姐让开些,仔细呛着。”

董惜云轻轻一笑,目光却渐渐落在了那木箱的盖子上。

黑漆的底子上绘着红艳艳的牡丹花,花叶上一滴亮晶晶的露珠儿闪烁着,底下却有个印章,隐约能看出是个“程”字。

不由心里一阵疑惑,他们家姓孙,为何家里的财物上却打着“程”?

侍书了见她凝视的地方脸上立时闪现过一抹慌乱,忙一把擦过那有印章的地方不再叫董惜云细看,一面解释道:“当初小姐就是很爱这花样所有才买了这箱子,可叫那程老板狠狠宰了咱们一笔银子,谁叫他画得花就是比别人家的新鲜呢?”

“哦——”

原来如此。

董惜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手将打开箱笼,只见里头静静躺着各色五彩丝线、一排排码得齐齐的;四五只精致的小香囊、几方或绣完了或绣了一半的锦帕,还有些个剪子、尺子等物。

一一拿在手里细看,董惜云不由心下暗喜,本想临阵擦枪花几天功夫赶制个小玩意儿来,没想到这孙家姑娘这么手巧,做出来的活计又新鲜又细致,比贺府里头专门给王夫人屋里做针线功夫的几位娘子都不差分毫。

因此思量着拿起一只藕荷色绣着白海棠蝴蝶花样的香囊在手里捏了捏,便朝侍书笑道:“把这个细细包起来,找个妥当人给贺家二小姐送去。”

侍书吃了一惊,“小姐要将这个送人?”

董惜云怔住了,不过一个小玩意儿而已,有什么稀罕之处?

刚想说话,又见侍书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里头的都是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几样,当初舅老爷家里两位小姐跟你要你都没舍得给,如今倒送给贺小姐,可见是你们的缘分。”

“呵呵,回头闲了再做就是,你快去吧,磨磨蹭蹭可该吃中饭了。”

董惜云笑着催她,侍书忙答应着出去,将东西交给了家里的小厮福子,却没有回到董惜云那里,而是悄悄往吴氏房里去了。

“当真如此?阿弥陀佛,可算菩萨保佑,总算叫我儿了却了那段孽缘。”

吴氏听了她的描述喜欢地连连念佛不止,当即颤着手给神龛上供奉着的南海观音像上了三炷香。

跟着又不大放心似的转过头问侍书:“你同你们小姐从小一处长大,照你看她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不会再记起来了?”

侍书为难地咬了咬下唇,“如今看着是当真不记得了,只不知道以后如何。不过太太也不要太担心了,说句大胆地话,就算过几年想起来,也有婆家有小少爷了,做女孩儿时候的那些事情,只怕也就看得淡了。”

吴氏认同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她下去,跟着又在观音像跟前默默祝祷了许久,求菩萨保佑女儿能早日找到个好归宿,别再想去过去的事儿就好了。

说起贺从蓉那里,果然不出董惜云所料,收到了她的东西,下午便兴冲冲地亲自过来了。

“姐姐何必这么过去,不过一处玩玩儿,还送我这么精致的好东西。”

才进门贺从蓉就笑嘻嘻地说开了,董惜云含着笑帮她脱下罩在外头的斗篷递给侍书,一面拉她到里头坐下。

“妹妹待我这样好,连两位太太也和蔼可亲得很,又为我忙了一场,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董惜云淡淡一笑,她前世虽不得丈夫疼爱,但董家巨富了三代,自小对家里女孩儿管教极为严厉仔细,小小年纪时便跟着妈妈们学得了不少人情世故在心里,本为着她们将来嫁去夫家成为一家主母而为,谁知前世一点儿没用上,如今便用在孙秀宁的身上吧。

贺从蓉听了她的话果然喜欢,越发对她敬服亲近,这时吴氏那里已经摆下了茶水点心派了侍书过来请她们,姐妹两个便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去了。

董惜云见她高兴,便趁势故作无意地问道:“不知府里那位哥儿的病如何了?家里可急坏了吧。”

贺从蓉摆摆手,“没什么要紧的,请大夫看过了,小孩子家家的头疼脑热哪儿能没有呢,不过那孩子确实可怜,摊上那种刻薄的姨娘。”

董惜云见她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巴不得她能多说一点关于瑜儿的事情,哪怕是他昨儿吃了什么,平时爱玩什么也好,忙忍着激动故作好奇问道:“说句不该我说的话,既然是家里的嫡长小公子,怎么容得一个姨娘作践他,家里的太太自然看顾着的,妹妹却是白cāo心呢。”

贺从蓉叹了口气,可能见她是外人说说也不打紧,便含含糊糊道:“这话告诉不得姐姐,我那死鬼大嫂子走得蹊跷,当时我也小不知道什么,只知道老爷太太都不大喜欢呢这几年每逢祭日,竟只有一个她娘家陪过来的丫鬟偷偷摸摸祭她,倒被我撞见过一次。”

碧草?

董惜云心头酸酸的,脸上倒还平静,“这丫鬟倒是个有情意的。”

贺从蓉笑笑,脸上倒有些赞叹的意思,“可不是么,我大哥哥是个处处留情的,娴儿那个好妒的性子,屋里稍微平头正脸的丫头每一个待得住的,难为她倒死撑了五年,想必是为着旧主的情意。”

董惜云跟着她叹了一回,心里却一阵阵揪着,瑜儿和碧草的处境并不比她前世的时候好,可自己身在外头,要如何去帮他们?

此时却听贺从蓉懊恼地叹了口气,“姐姐可还记得昨儿见过的陈姑娘?太太竟做主将她接来家里同我做伴,其实我更意属姐姐,太太也说姐姐更稳重些,可不知怎么竟挑了陈姑娘”

董惜云听了心里难免也有些惆怅,若能去贺府住一段时间,亲近瑜儿的机会也是有的,只有再想想办法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到了吴氏房里,吴氏一来喜欢贺从蓉爽利的性子,二来毕竟她是侯府里的小姐,招呼起来自然是一盆火似的热情,董惜云因没能被选进贺府的事情闷闷不乐,不过表面上笑呵呵地应付着,谁知没过几天,另一个转机便到了眼前。

012探听【六月中文】

012探听*

013 议亲

013议亲

“小姐小姐,了不得了,你猜猜谁来了”

这天才吃过早饭,董惜云还在屋里握着支笔描花样子,就见侍书冒冒失失地跑进她房里来,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人,左不过邻里几位婶子,要不就是舅母和瑶妹妹来了?”

孙家的人口简单,平素走动最频繁的亲戚也就只有吴氏娘家的大哥大嫂一家而已,董惜云当了他们家的女儿一个月有余,早已将家里的情况摸了个透熟。

谁知侍书轻轻一笑,走到她跟前儿方俯下身凑到她耳根子边上悄声道:“是南门外头住着的钱婆子”

钱婆子?钱婆子……

董惜云听着有些耳熟似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反复在嘴里念叨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莫非是专门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当保媒的钱婆子?”

前世跟贺府结亲,还是在她手里走的呢,怪道听着耳熟。

侍书猛点头,“可不就是她么?一来就拉着我们太太的手奉承个没完,笑得那个满面春风,满脸的褶子挤到一起呀像朵花儿似的”

说着似乎也被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掩着嘴笑,董惜云不由心中疑惑,那钱氏最是个势利眼富贵心的人,寻常人家哪里能入她的眼,怎么会好端端地奉承起吴氏来?

侍书见她不说话,便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她的后腰,“小姐,会不会是有人托她上门说媒来了?咱们偷偷去听听如何?”

说媒?

董惜云心里咯噔一响,弟弟年方十三,本朝男女婚嫁一般都在男二十女十八的年纪,这会子谈论显然还早,而且还有她这个姐姐待字闺中呢,该不会是来给她做媒的吧

一时心烦意乱了起来,也顾不得应该不应该了,朝侍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主仆两个手拉手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吴氏的窗户底下。

“老姐姐,这玩笑可开不得,南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同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家结亲家?该不会是你听错了,不是咱们这个孙家吧”

吴氏正对着窗户坐着,手里的茶盅子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细细看去,她的肩膀和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那钱婆子坐在她右手边捏着帕子笑得咯咯直响,“诶呦喂我的好太太,这京城里姓孙的人家虽多,可说到景山书院的孙先生,可不就只有你们家?”

想必也觉出自己问得可笑,吴氏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不怕你笑话,任谁听了这话不要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钱婆子给人说了快二十年的媒,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吴氏的反映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了,当即大方一笑,“这有什么?孙先生桃李满天下,贵府的大小姐又端庄淑雅,贺府大太太当着我老婆子的面也是一顿狠夸过的,他们家大公子想必太太也听说过,如今在礼部当着职,能文能武生得又一表人才,年纪也轻,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

她每说一句,吴氏便跟着点头,可到头来还是为难地摇摇头,“侯府的大爷自然色色都是顶好的,只不过结过亲,这……”

钱婆子听她期期艾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心里早有算计,当即眉峰一跳冷笑道:“老姐姐,你是个聪明人,这儿女的终身上可不能犯糊涂啊你方才也知道说了,南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侯爷夫人身上的可是一品诰命啊说句老实话你可别不爱听,讨的若不是填房,如何轮得上你们家?”

这话虽说不客气,可倒也是大实话,吴氏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子,那钱氏忙跟着趁热打铁,“太太只管细想,大爷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咱们姑娘又年轻,到了他们家三年抱俩,这大少***位子还不稳稳坐着?而且府里的大太太是个老实问候的大善人,一年到头念经拜佛乐善好施的,绝不会做出什么刻薄儿媳妇儿的勾当来,咱们姑娘又是她亲自选中的,将来可指不定怎么疼爱呢你说说,可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氏被她说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要说不心动是假的,孙老爷一辈子白手起家,要说日子好过也不过是最近十来年的事情,早先夫妻俩都挨了不少苦,自然满心指望儿女将来都有好日子过。

儿子读书上进将来是必能考取个功名的,就算仕途不好走,还有这么个书院在眼前,城里另有两间铺面放着租,总饿不死他,唯有这个爱女的前程令她担忧,若嫁得好还好,若嫁个不省事的人家,丈夫寻花问柳、婆婆恶声恶气,那可不得把她愁死?

南安侯府这样的人家是最讲规矩的,看看他们家三爷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样子就知道,想必大爷更加是只有过之没有不及的了。

看那钱婆子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话,便亲自给她添了口热茶陪笑道:“老姐姐再坐坐,我们家老爷就快到家了,等他来了咱们再合计吧,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么大的事儿可是做不了主的。”

钱婆子笑笑剥了几颗松子放在嘴里嚼着,外头的董惜云已经悄悄拉着侍书的手一路跑着冲回了房,又好像有鬼在后头追着似的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房门。

侍书被她拖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腰缓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董惜云靠在门板上整个人脱了力似地蹲在了地上,一颗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想起重生前那老神仙别有深意的眼神,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他答应她重回贺家,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再世为人,她竟要再一次嫁给贺锦年那个薄情狠心的东西吗?

想想不由从头到脚都冷了个透,情不自禁地以双手抱臂似乎能暖和些,侍书看她这似曾相识的样子怕她在做傻事,忙一把抱住她试探地问道:“小姐……小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董惜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想起什么?”

“呃,没,没什么。地上凉,我扶你到床上坐去吧。”

见董惜云还是怔怔的好像丢了魂似的,侍书本担心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可细看又不像,只好拉起她的手细细宽慰,“小姐可是不愿意?若不愿意,回头咱们求求太太就是了,想必今儿是给不了准话的,这么大的事儿谁家不得好好商量个两三天。”

不愿意?若回绝了贺家自然就要嫁去别家,那她的瑜儿怎么办?

董惜云心头猛地一颤,忙一把按住侍书的手,“没,没有,我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婚姻大事本来就该由父母做主,父母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可不许跟母亲胡说去。方才……方才我只是太惊讶了。”

侍书虽然将信将疑,但董惜云摆摆手只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也不好强她,只好默默退出了房间,不多一会儿孙先生果然回来了,跟吴氏关着门在房里商议了许久,下午二老又将她叫到房里问了一番话,听见她关于她女儿可能恢复了一些记忆的担忧,不由都唬了一跳。

“不瞒老爷太太,我看小姐总是一个人偷偷自言自语,背着人又哭又笑,方才不留神听到了钱婆子跟太太说话,她整个人又像失了心似的,我觉着她像是想起来了,或许怕老爷太太担心,没有提起罢了。”

侍书说得绘声绘色的,吴氏当即红了眼眶,一把拉住孙老爷的衣袖急道:“这可怎么好?可怜的孩子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只当她失去记忆是老天有眼可怜咱们,若当真又叫她想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再想不开?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说着已经忍不住抽抽搭搭起来,孙老爷的脸色也黑得很,见老妻伤心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无言地拍着她的肩。

他本不欲和贺家这样的官宦人家结亲,就怕将来女儿受了欺负有苦没地方说去,可如今这么看来,竟还是得早些将她嫁出去的好。

若嫁作人妇有了夫君、公婆、妯娌各种家事cāo心,慢慢有了孩子牵绊着,不像在家做姑娘时这么闲着,想必也就没那胡思乱想的心思了,或许一辈子想不起来那是最后,若是过个几年有了些影子,只怕也淡得很了。

013议亲【六月中文】

013议亲*

014 定亲

014定亲

整个下午孙老爷都待在家里没有去书院,冷静下来的董惜云一个人支着头坐在窗户底下的大书桌边上,看着像是在临帖,实际上却心不在焉,一双美目时不时地朝孙氏夫妇的房门口看去。

午饭后他们便一直在屋里商议事情不曾出来过,早先吴氏提起过想撮合女儿与贺家三公子的好事时孙老爷激烈反对的态度还历历在目,如今换成了贺家的老大,不知老人家作何态度?

正思忖着,忽听门口有人说笑,弹出窗外一看,只见她舅母金氏笑呵呵地扶着侍书的手进来了,这才想起方才吴氏曾打发侍书出去,想必就是请她去了。

孙老爷与吴氏的兄长吴老爷是打小一处长大的旧交,结了亲之后两家走动得越发亲厚,这金氏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张利嘴极会说话,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嫁人了,还有一个比孙秀宁小一岁,如今还不曾说人家。

这金氏一路上早已听了侍书的解说,当即心花怒放了起来,若宁丫头果真当上了南安侯府的大*奶,那他们老吴家可也算是侯府的亲戚啦,她小女儿将来的婚姻大事岂不更加好说了?

不求大富大贵,贺家外四路的远亲远戚随便扫扫,总也比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些。

可这如意算盘还没来得及打响,侍书一句我们老爷太太不太情愿呢,又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因此急忙忙地叫隔壁人家的小子给她雇了顶轿子风风火火地就上门来了。

吴氏的性子一向软弱,遇到大事除了孙老爷以外凡事都喜欢请教她这位嫂子的主意,如今也是她主张请她来一同商议的,见了她如何不高兴,忙一把拉住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絮絮叨叨说了一遍。

金氏最好个张家长李家短,听到吴氏说起贺家的各色人物何等排场,满心里艳羡都来不及,又见她问她的主意,当即拍了拍大腿笑道:“怎么怨人都说我这个小姑子老实、心眼实诚的,这样的人家,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就是找着了也摸不着门道进去如今人家巴巴地上门来求亲,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你们如何不应?”

吴氏此时心里早已活络得厉害,觑着孙老爷的脸色倒还好,便将早先他同自己说的话又给金氏说了一遍,左不过就是男方娶过亲又有儿有女的难伺候,男方是京里的大官权贵,说到底总怕自家的闺女将来受委屈。

金氏听完却不以为然地把头直摇,又向孙老爷道:“妹夫是个最最精明的,如今怎么也婆婆妈妈杞人忧天起来?要说委屈,所谓多少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哪个女儿家嫁人之后没受过公婆刁难呢?与其嫁给市井人家对着个大字不识有理说不清的恶婆婆,知书明理尊尊贵贵的公侯夫人岂不更好吗?”。

这话说得孙老爷心头一动,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宁丫头自小喜欢读书,是个极安静的孩子,要真遇上个三姑六婆似的泼妇婆婆,只怕就是死在她手里也未可知,高门大院的人家都是死要面子讲究体面的,想必不会有小门小户那种对儿媳妇儿横看不是鼻子竖看不是眼睛的事情。

金氏见他只顾低头抽烟却不反驳,知道他有点听进去了,便忙跟着又道:“就算已经有了儿女,那些个人家哪个孩子不是奶妈子大小丫鬟一大群地围着,难道还要咱们家姑娘抱着还是喂饭不成?能苦她什么?吃的穿的都是顶好的,宁丫头心眼儿又好,说起来只要她大大方方的,还不是拿着侯爷家的银子管他们家的孩子,自己还做个贤良人嘛这能有多难?”

所谓话糙理不糙,一番话说得孙老爷和吴氏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吴氏见她面前的茶盏快空了,忙亲自给斟满,跟着又朝她男人笑道:“要我说的你是再不肯听的,如今大哥大嫂子也这么说,你看如何呢?说句不怕冤枉好人的话,我还有另一桩心事放不下。”

孙老爷眉头一蹙,“这是怎么说?”

吴氏犹豫着抿了抿嘴唇,“方才我就在想,若咱们回绝了贺家,那他们家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若有心记恨上咱们,以后谁还敢娶我们宁儿为妻?就算他们家不理论,这事儿传起来,只怕也有那起子糊涂东西不敢再同咱们家做亲戚的呢”

孙老爷被她说得愣住了,起先怎么竟没想到这一层?

女儿已经十六岁了,若再不赶紧把亲事定下,难道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想想不由更愁了,谁知那金氏还嫌不足,跟着又继续撺掇道:“宁丫头还只是其一,后头还有个齐小子可如何是好?不说与贺家做了亲家那小子将来的路有多好走,只说把贺家给得罪了,咱们小子将来可怎么说?便是考取了状元郎,侯爷一听说是咱们家的,轻轻巧巧一句话叫咱们齐小子到个山疙瘩里去做县令,一辈子回不来京城,那可怎么办?”

“啊?这,这……这可不行啊不行啊我可不能同我的齐儿分开啊”

吴氏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捏着帕子眼看就要哭出来,孙老爷脸上虽然淡淡的,心里道理也变化了起来,连着抽了好几口烟之后方用烟管敲了敲桌面道:“便是咱们同意,到底是女儿的终身,怎么也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金氏一听这话软和,当即拍了拍xiōng脯:“大姑娘最听我的话,我去同她说去”

这婆娘一向说风就是雨,这头话才说完,立马抬脚就往董惜云房里走,吴氏一会儿看看她的背影一会儿回头看看孙老爷,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孙老爷坐了半晌方摇了摇头,“罢了你跟着看看去吧,好好给闺女儿说说,别吓坏了她。我还是那一句,咱们不是卖女儿求富贵的人家,宁儿将来若得富贵自然是好事,若平平淡淡过过小日子,也不见得就是吃苦了。你且看她自己的意思吧,不许强她。”

“诶,那我去去就来。”

吴氏知道这已是她男人最大的让步了,方才金氏得到了小儿子的前程,算是真正捉住了老爷子的痛脚。

孙家三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又是独子,若因为他姐姐的亲事上带累了他,那他们夫妻两个将来到了地底下,有什么脸面去见孙家的列祖列宗?

想想似乎总归委屈了女儿似的,因此见了董惜云的面,不由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董惜云听了金氏一番绘声绘色地讲演心里却忍不住好笑,这婆姨着实有趣儿,把贺家说得好像是她家的后花园子似的,再叫她说下去,只怕王夫人就要成了她自小要好的金兰姐妹了。

因此便故作无意地干咳了两声,“宁儿知道二老和舅母都是为了我好,不过自古婚姻大事全听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女儿自然也全由爹娘做主。”

金氏听了这话当即哈哈笑了起来,扯着吴氏的胳膊晃了晃道:“可不是我说的?宁丫头是个最懂事的孩子,偏偏你们两个老的爱cāo心罢了。”

吴氏尴尬地笑笑,回过头揽起女儿的肩膀,总觉得越发瘦削了些,不由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钱婆子那里收到了孙家的消息自然喜不自胜,谈成了这么一门亲事,贺府给的赏银肯定是不会少的。

贺锦年被贺老爷和王夫人叫到跟前耳提面命地嘱咐此事时,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贺府准备这几天就过文定了。

起先他自然是不情愿的,不好明说怕娴儿不高兴,不过拿着孩子当借口,只说琼姐儿年纪小,身子又弱,白眉赤眼地来了个继母,万一唬着孩子了可怎么办?

那孩子自小没离开过她亲姨娘身边,万一新奶奶要将她母女分开,把孩子哭坏了可怎么办?

贺老爷一向不管家里这些事儿,冲着王夫人硬邦邦甩下一句,“你生的好儿子,你自己料理去”便抬脚就走,王夫人知道他必是去了最宠爱的小老婆白氏房里,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又见儿子不听话,不由恨得只敲桌子。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花儿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能知道怎么吓唬小孩子?琼儿还叫她姨娘带着,这个我做主了,新奶奶想必不会提,毕竟她自己还没孩子,如何知道带孩子的事儿,你别满心里胡思乱想给为娘添乱,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有了合适的姑娘就成亲”

说完也不给他儿子胡搅蛮缠的机会,二话不说扶着海棠的手就进了内堂,贺锦年看父母的意思决绝,哪里还敢再胡闹,不过心里对这新老婆却已经先出了些许厌恶与不忿来。

贺从蓉得到消息后心里倒喜欢得紧,只等着董惜云过门便多了个伴儿,不过如今已经定下了亲她便不大好常去孙家走动了,闲了姐妹俩便写写信叫小厮传着,惹得侍书也忍不住笑话她们,这要成亲的要是她们两个就好了

014定亲【六月中文】

014定亲*

015 买奴

015买奴

京城的秋天很短,一进了十一月几乎就到冬天了。

夜晚北风呼呼地吹着,董惜云捧着手炉静静地窝在床头,怀里的小木盒子里整齐地摆着一封封月白色的素笺。

手上正看着的是贺从蓉下午遣人送来的,说她大哥房里的娴姨奶奶病了,只是不知是被冷风给刮倒的,还是被她自己心里的酸水给呛倒的。

想象着贺从蓉轻蔑俏皮的笑容,董惜云也不由轻轻一笑。

娴儿是个极有心机的女子,当然不会蠢得以为闹一闹就能阻止她进门去,不过暗地里使些什么绊子是肯定的,总不会叫她安安稳稳如如意意的骑到她头上去,只能步步留神多加小心吧。

正想得出神,忽听房门吱呀一声,侍书搓着手直呵着气跑了进来。

“牙婆子领人来了,在太太房里呢,太太叫姑娘去瞧瞧。”

董惜云眉心微蹙,这才想起早先吴氏同她讲过的,要给她再买个陪嫁丫鬟带过去。

若只有侍书一人,未免太过寒酸。

想想她前世加入贺府时那叫一个光鲜体面十里红妆,光陪嫁丫头就有四个,除了碧草红芍以外还有两个早几年放出去配了人,另外还有包括她的奶妈子陈妈妈在内的四家陪房,送嫁的队伍光仆役就浩浩荡荡拉了七八辆马车。

因此不由自嘲地叹了口气,便披上了件家常的棉褛扶着侍书的手去了吴氏的房里。

那牙婆子早听说了孙家大姑娘要加入侯爷府的消息,奉承起来如何能不积极?

昨儿吴氏才托的她,今儿就领着四个女孩儿上了门。

吴氏见董惜云进来,忙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紧紧挨着火盆子。

“我的儿,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了,可千万别冻出病来才好。”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牙婆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奉承了起来。

“大姑娘可是凤凰一样的富贵命,老天都要格外庇佑的,如何这么容易叫她生病?太太心疼女儿肯cāo心罢了。”

吴氏听见她夸女儿,心里当然受用,因拉起董惜云的手指了指站在地下的女孩儿们道:“这几个孩子我看着都还好,只不过将来是给你用,如今你就自己挑一个可心的吧。”

董惜云乖乖点头,站起身来缓缓朝她们面前走去。

第一个女孩儿身量最小,眉清目秀的样子虽讨人喜欢,可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一二岁,到底还是淘气的年纪,董惜云又问了她几句家住哪里,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她都茫然不知,说话也不太利落。

第二个女孩儿生得最结实,黑黑壮壮的,不等董惜云问她,她就先开口问董惜云一年里有几天假,一个月有多少月钱。

董惜云笑笑走到第三个跟前儿,叫那女孩儿抬起头,模样并不出挑,不过也还算过得去。

董惜云照样问了她,她都答得头头是道,言语清晰恭敬有礼。

董惜云心里相中了她,那第四个女孩儿一直怯怯地不停抖着肩膀,她便不再问她,回到吴氏身边低语了几句,吴氏会意点头,朝那第三个女孩儿招了招手。

“果然是个好的,难怪你看中她,来,再到我跟前儿来叫我好生瞧瞧。”

那女孩儿受宠若惊地上前两步,“奴婢舜华,给太太小姐请安。”

舜华……

董惜云心中默念了两遍,“挺好的名字,比珠儿翠儿的强些,母亲看如何?”

吴氏笑笑,“我儿喜欢就好,那就这么说了,你留下吧。”

牙婆子见做成了生意忙乐颠颠地上来领赏钱,当晚就将那叫做舜华的丫头给留在了孙家。

也算董惜云的眼光好,那丫头今年十四岁,从小没了老子娘,被叔叔婶婶给卖了,伺候过好几个主子,辗转又到了牙婆子手里,小小年纪想必饱受饥寒凌虐,因而格外珍惜如今的机遇,事事抢着干不说,手脚还特别麻利,干什么都很出色。

这天董惜云要出门,也是她抢着给她打水洗漱,梳头理妆,跟着齐齐整整拿出好几套董惜云平时爱穿的衣裳来,每件都熨好且熏了香。

董惜云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挑了件淡紫色细云纹的碎花褂子,侍书乐呵呵地坐在一边傻笑,“这可好,以后我就享福啦”

舜华一遍给董惜云编头发一边回过头朝她直笑,“我来得晚什么也不懂,哪儿做的不好姐姐教我,不用姐姐动手。”

“嘿嘿,那敢情好”

侍书调皮地朝董惜云做了个鬼脸,董惜云忍着笑理了理袖口上的苏绣纹饰,“我这里就不劳侍书姐姐cāo心了,那你好歹把你自己的头发梳一梳啊”

侍书忙照了照镜子,才发现方才同舜华两个给董惜云整理带去贺府的衣裳绣品,不留神鬓角已经有一处松垂了下来,忙哎呀了一身跑回了房去。

董惜云瞅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朝着镜中的舜华笑道:“侍书就是一张嘴爱玩笑,为人却是个好的,她不会欺负你。”

舜华毫不在意地笑笑,“能来伺候小姐,已经是奴婢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

收拾妥当之后董惜云便带着侍书出了门,门口已经有一辆套好了的马车在等着,原来最近城里有名的宝月斋新到了一批极精致的首饰玩意儿,一连三天都在打折推销,吴氏想着女儿到了贺家总不能新婚里就使婆家的东西叫妯娌姑嫂之间笑话,因此特地拿了钱出来叫董惜云自己去选点日常用的胭脂水粉、梳子镜子之类的闺房器皿。

这宝月斋有名就有名在这里,只要是女孩儿们用得上的,没有他们家买不到的。

小到珍珠扣子丝绸饰带,大到锦缎面料时兴成衣,更有各色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发簪头花,一批批从全国各地只挑最好最精致的选回来,每每才有新货到的消息放出去,三两天内必卖得货架空空。

而且这宝月斋的老板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了,他的店铺处在城里最繁华的街面上,分东西两个大门,东边是男宾的入口,西边则是女宾的入口。宽敞的店堂中央摆着长长的一条柜台,里面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摆着各色惹人爱的新品。

柜台上头却垂着层层珠帘纱幔,从这一边看过去,隐约能见到对面也有人在逛店,却彼此不用照面,省去了尴尬。

二楼被分成了若干小巧雅致的格子间,里头桌椅摆设俱全,专供那些有体面花得起钱的贵客稍作小憩,这些人要什么,自然不用自己去淘,只需往这里一坐,自有铺子里的伙计将店里珍藏的好东西一一奉上,任君挑选。

若在过去,孙秀宁这样的小户千金并不算什么贵客,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大多结伴而来,逛个四五次最多也就买上一枚珠钗,还是款式新颖漂亮却不是足金的那种。

因此宝月斋的刘掌柜一向不会太重视这些女孩儿们,可如今却不同,一看董惜云主仆两个在街对面下了车,他几乎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只差没当街来个跪拜礼了。

“孙姑娘来了,小的正琢磨着要不要挑几样好东西送到府上去给姑娘挑挑呢,这可来得好,二楼朝南那间正好空着,太阳好又吹不到风,您请上座,我这就叫人上茶上点心去。”

刘掌柜带着她们进了店门,又毕恭毕敬地朝楼上一指,早有一个年轻女孩儿迎上来接了她们去,董惜云可有可无地跟上,侍书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附在她耳边戏谑道:“看来小姐脑门儿上一定刻了字。”

董惜云一愣,那丫头却跟着又刻意拖拉着语调道:“我——是——未来的——小侯爷夫人”

一句话说得董惜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忙捂住嘴朝她直摆手,“荒唐,可不许再说了,叫别人听见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情况呢”

侍书见她一脸的严肃便不敢再胡闹,才扶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方才那女孩儿又跟着进来麻利地摆上了四盘坚果四盘糕点,还有一壶茶香扑鼻的龙井和一碟黄澄澄的鲜橙。

不多时那刘掌柜的自己也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只黑漆描红纹缠枝锦盒,上头盖着一块绣着团花牡丹纹样的绣布。

董惜云朝他甜甜一笑,“掌柜的快别忙,我们只是随便逛逛,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倒叫我心里怪怕的。”

豆蔻芳华的女孩儿一张俏脸红扑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会说话似的,这可是南安侯府未来的大*奶啊

那刘掌柜骨子里一酥,忙殷勤地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姑娘若看得上小号的东西,那是小号的荣光,若没有看上的也没什么,姑娘心里想要什么只管给小的说说,下回南下采买的时候,小的专程给姑娘办去”

说完便抬起手轻轻揭开了那盒子上的绣布,几乎眼前金光一闪似的,董惜云倒仍旧淡定自若地坐着,毕竟活了两世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侍书却惊得差点嚷出声来。

015买奴【六月中文】

015买奴*

016 金钗

016金钗

最为耀目的因为锦盒中央一支金累丝嵌红宝蜻蜓簪,约莫三尺长短,簪首为一只金累丝攒成的蜻蜓,做工极巧看着栩栩如生,身体正中与双翅一共镶有六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两须顶端镶珍珠,尾部施以点翠,十分精美华贵。

刘掌柜见董惜云的目光落在这上头,立刻借机弯下腰陪笑道:“姑娘好眼力,这一支现下可算咱们店里头的镇店之宝了,通共只得三支,两个月前有一支给六王府里的王妃挑了去,这回又订到了两支,一支昨儿也给定走了,如今只剩下这个,小的可是专门给姑娘留着的。您瞧这做工,这用料,身份不够尊贵的可还真压不住呢”

这虽说是溜须拍马一向的场面话,不过他家的东西确实算是上品,董惜云笑笑点点头,跟着目光渐渐转到了它底下那枚青白玉嵌翡翠碧玺大花簪身上。

比起蜻蜓簪的贵气逼人,这一支古朴素雅得多,簪首为扁方装,两边以红宝、碧玺为花、以翠为叶对称装饰着,柄端嵌一较大的碧玺牡丹,既大方又精细,倒适合日常佩戴。

刘掌柜见她似乎更爱这个,话锋自然也跟着转了,“姑娘书香出生一肚子的墨水儿,气质高华哪里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相提并论的?这支玉簪倒衬极了姑娘。”

见董惜云还是淡淡的,心中暗道这小姑娘眼界倒高,不由更加揣起了三四分小心,一面细细给她解说着锦盒里摆放的其他好东西,比如每一粒都大小均匀圆润晶莹的珍珠颈链、包银石榴花纹手持铜镜、嵌红蓝宝石赤金耳环等等。

董惜云一一细细看过,仍旧意属那枚青白玉扁方簪子,又选了一枚小巧的玳瑁花牛角插梳细看,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伙计匆匆走进来,附在刘掌柜耳边一通耳语,仿佛听着像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刘掌柜为难地觑着董惜云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意思开口,心里自然也舍不得错过这么一个将来的大客,董惜云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掌柜的有事就先忙去,咱们自己看看也是一样的。”

听她说得和气,刘掌柜又再三打着招呼方去,见没了人,侍书呼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抱怨道:“没见过这么罗嗦的男人,全天下的好话我看都叫他一个人说了。”

董惜云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热茶,做生意的人,可不就靠一张嘴会笼络讨好客人才行么?倒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此时已到巳时,倚着窗户朝街面上看去,只见人潮熙攘,热闹非常。

路两旁的各色铺子和摊贩都已经开始吆喝着招揽客人,有人高声叫卖,有人讨价还价,说说笑笑的声响不绝于耳。

董惜云趴在窗户上看着,对面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白胖娃子,那娃儿依依呀呀地直晃着双手,冲着对面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直流口水。

那妇人一面笑呵呵地哄他,一面朝那小贩招了招手,很快一串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便到了那小娃儿的手里。

许是怕他抓不牢,他娘亲轻轻握起他的小手,满眼里都是疼爱。

董惜云不由看得痴了,整个心窝子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侍书看她又一副着了魔怔了的样子不由担心,正琢磨着如何转移她的主意,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走进来的是方才领她们上来的那个小女孩儿。

“打搅两位姑娘,实在是……是……是因为……”

那女孩儿双手交握在身前紧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十分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惜云不解地轻蹙眉头,侍书早走过去问她,“这位妹妹有什么事?”

那女孩儿抬起眼期期艾艾地看了看她们,几番张了张嘴似乎还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的人。

很快楼道里手挽着手走过来两位通身绫罗包裹着的美人,看上去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年纪轻一些的皮肤很白,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秋水眼,眉心若蹙泪光隐隐,削肩细腰弱柳扶风,好一个画里走下来的我见犹怜的美人。

年长些的略丰腴些,鹅蛋脸儿高高的身段,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身边的那一位。

看打扮便知非富即贵,在这天子脚下,搞不好是哪位高官达人的内眷,因此侍书虽然不满她们的唐突却并不敢随意开口,而是转过头去看着董惜云等她的示下。

侍书不认得她们,董惜云却认得,不过瞬间的讶异之后便换上了一张无辜纯真的笑脸,坐在那里越发淡定自若。

本以为要等进了贺府才会与这毒妇打上交道,没想到她竟这么等不及了。

原来娴儿最近因为要娶填房的事狠狠地冷了贺锦年几天,当然也不会一直冷着,不过是有策略的。估摸着他心里也给猫抓得够了,昨儿才又给了他点甜头吊吊他的胃口,却偏不叫他心满意足,果然勾得他魂都没了,哪儿还记得即将过门的新嫁娘,今儿一早就派人去接了她嫂子到府里,叫陪着她出来逛逛,看上什么只记在他的账上便是。

因听说宝月斋到了一批不错的新货,她们姑嫂两个如何能错过,谁知掌柜的不在家,只有一个不大会说话的黄毛丫头招呼她们,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说是几件新奇的玩意儿都在楼上给贵客看呢。

问她是哪个府里的贵眷,她倒答得老实,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平时也常来逛的,是个年轻闺女。

听了这话娴儿放心地冷笑了起来,那简氏一向跟着娴儿横行霸道惯了,抬起手戳着那丫头的额头就奚落她,“随便什么猫猫狗狗你也敢往楼上带,掌柜的不在家你就当山大王了?小心我们姑奶奶回去同那些夫人小姐们讲,叫她们以后都不来光顾你们家什么东西,可别把桌子椅子的弄脏了,咱们下回可不来了”

那女孩儿被她一顿劈头盖脸数落得有苦说不出,一听她们说要叫客人们都不来了,心里早就怕了起来,忙哀哀求她别这么着,这时娴儿方做起好人似的笑道:“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那你就带我们上去看看,看她选好了没有,总不成她一个人把一批新货全都买走吧?不少字”

女孩儿明知道这先来后到的道理,无缘无故地跑去催促客人自然不好,可这两个女人也是老客,又一派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着就得罪不起,只好苦着脸带着她们上了楼,因此有了方才的一幕。

那简氏并没有见过董惜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衣着打扮素净得很,立刻就嚣张了起来。

“哎呦这可不就是姑奶奶上一回在王府做客时看中的蜻蜓簪嘛我就说这么好的东西刘掌柜那个老狐狸不会放着生意不做,多难也会再弄几支出来”

当她的目光扫过桌面时,顿时就被桌上敞开着的锦盒给吸引,伸手就将那枚黄澄澄的簪子拿在手里,献宝似的双手捧了给娴儿看,跟着又越发拿着那小丫头作伐子下死劲啐了她一口。

“分明还有这么多好货色偏要藏着,谁家不是真金白银来买不成?还是这宝月斋就是给她一个人开的,霸着不给别人瞧去?好大的架子,不知是哪里来的皇亲国戚呢”

那女孩儿哪里敢回嘴,不过把头按得更低了,董惜云冷冷地看着简氏不搭理,侍书却不答应了,一把拦在她前面冷道:“这位婶子指桑骂槐说的什么咱们可真听不懂呢谁说店家有好东西偏藏着了,方才可是刘掌柜巴巴地把咱们请上来,又巴巴地双手捧上这些东西给咱们挑的呢”

简氏一听她叫自己大婶子当即就窝了一肚子火,也没留神她身边的好姑奶奶娴儿的脸色刷得白了下去,还只管拉扯着她的衣裳道:“臭丫头,你可知道这一位是谁?如今乖乖给我斟杯茶认个错便罢了,别等我们姑奶奶真恼了,管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嫂嫂,别说了。”

娴儿此时已经看清了董惜云的容颜,自然认得她是谁,心头窝火归窝火,却不敢就这么得罪她,只好拉住她嫂子不让她再说,董惜云看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由好笑,却也不马上就戳破她,不过淡淡一笑,“既然是认识的,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姨奶奶喜欢,你就拿着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侍书忙一路小跑地跟上,简氏得意洋洋地还要追到门口去骂,被娴儿一把给拦了回来。

这一回她可纳闷了,别看她这小姑子生得柔柔弱弱动不动就一包眼泪含在眼里似的,性子可凶着呢,谁若叫她一时不痛快,她保准叫你天天都不自在。

要在往常怎么也得搬出侯府里少***款儿来压压那两个没眼色的丫头,今儿怎么倒不爱说话起来了。

016金钗【六月中文】

016金钗*

017 大喜

017大喜

吴氏见女儿出去了半天却两手空空的回来难免心下诧异,忙拉住她问问怎么了,董惜云无所谓地笑言无事,侍书却忍不住将娴儿姑嫂两个跑出来捣乱的事说了出来。

吴氏听完不由生气,“万事都不过一个理字,就算她当真是什么官家奶奶,也不该这么霸道无理叫人笑话”

“可不是这么说么,我们小姐当真好性儿,就这么把好东西都让给她了。”

侍书很为董惜云抱不平,一张圆脸因气恼而涨得红红的,董惜云本不想多话,不过想想将来到了贺府彼此都还要见面,便轻叹了一口气细细解说。

“母亲说的不错,她家里的确是官宦人家,不过她倒不是什么少奶奶,而是位姨奶奶。”

吴氏闻言不由蹙眉,“我儿认得她?”

董惜云缓缓点头,“她就是贺府大公子最钟爱的小老婆,叫个什么娴儿的,当日在贺二太太那里见过一回,有些印象。”

一句话说得吴氏和侍书面面相觑,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吴氏不曾见过娴儿,所受的心理冲击显然没有侍书大,侍书则已经完全怔在了那里分毫没了方才能说会道的神气儿,心中暗暗替董惜云叫苦,这么一个妖精似的小老婆就摆在自己房里,那双眼睛生得那个媚那个娇,眼皮子一眨就能掉下多少眼泪来,叫男人看着搂在怀里疼还来不及。

而她们家小姐却是个斯文和气又矜持的主儿,若真的针锋相对起来,可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这些话虽不曾说出口,可吴氏毕竟是有年纪有历练的人了,见她脸上的神色心里也慢慢有了点底,忙拉住董惜云的手细问:“果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董惜云默默垂了一回头,经她母亲再三催促方不大情愿似的开了口。

“生得确实是极好的,母亲常说女儿齐整,你若见了她,只怕便不好说了。那贺锦年待她如何女儿也不曾亲见过,不过听从蓉偶尔提起来,竟是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地宠着。母亲想必已经打听到他房里除了两个开过脸的姨娘之外,还有那么一两个通房大丫头,但除了这个娴儿,别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连她生的女儿,在家里也比故去大*奶所出的哥儿得人喜欢。”

吴氏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了不得了,这样的人家,竟这么任由着家里的爷们儿一个劲儿地宠小老婆?”

话刚出口方觉着自己失了言,忙又跟着遮掩道:“嗨,想想倒也不至于,想必是房里空虚没个女主人,身边的人总有个偏爱些的,将来你进了门就是正房奶奶,那些个旁门左道的狐媚子可不敢欺负你。好孩子,快别愁这个。”

话虽这么说着,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董惜云与孙氏一家生活了这么些日子,知道孙老爷虽然严厉刚正,对待一双子女却极其慈爱,吴氏更不消说,虽然有些小小势利碎嘴,对儿女的心是绝对没得说的,幼弟秀齐虽然淘气,也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若不是实在放不下前世的深仇、瑜儿的前程,她倒舍不得就这么与他们分离,将来一般嫁个市井小民,倒也能常来常往互相照看着些。

想想也忍不住鼻子一酸,这副样子看在吴氏眼里更叫她心中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便梗梗脖子回绝了那贺家,谁知道这侯府里水深四海得能淹死个人。

可如今嫁妆都已经抬过门去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只怪自己当初糊涂,倒一个劲儿劝说老爷应下了这门亲事。

他们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可女儿自小也跟个凤凰蛋似的捧着,从未叫她受过委屈,如今嫁给人家做填房,一过门就要给两个半大孩子当妈已经够难为她,没想到还有那厉害极了的小老婆在旁,怎能叫人不揪心?

如今也只好往宽处想,因此便挥挥手遣了侍书下去,自己勉强挤出了笑容抚了抚她女儿的背,“好孩子,你是贺家大太太亲自选定的儿媳妇儿,将来过了门,一定要好好孝敬她,母亲不在身边,她便是你的靠山。还有二太太和二姑娘,家中女眷都要客客气气的,你敬人一尺,天长日久的,旁人便会敬你一丈。”

董惜云点点头,吴氏说得对,当初娴儿也是走了奉承王夫人这条道儿,可惜自己未嫁前没有吴氏这样的亲娘同她好好说说体己话教导教导她,她的亲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的继母对她再好,也不过是表面上的文章,做做样子给她父亲看看而已。

因此一旦没了丈夫的宠爱,婆婆也无心管她,一家子热热闹闹两大桌子的女眷,没有一个人为她讲一句话,可见不是自己痴心太过,一门心思只放在那中山狼一个人身上,只以为众人都不如她不屑曲意结交拉拢,到头来终究墙倒众人推。

想着越发感念吴氏不已,便亲昵地把头挨近她的肩膀依着含笑道:“女儿一定牢记母亲的教导。”

吴氏见女儿如此乖巧,心里稍有安慰,又悄声与她耳语道:“咱们女人要想捉牢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温柔体贴,叫他事事都肯同你商量,渐渐离不了你。更紧要的是肚子争气,趁早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你上有公婆依仗、下有儿女撑腰,就是再来十个狐狸精,也动不了你分毫。其他的,也就看开些吧。”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的。”

董惜云动情地回握着吴氏的手,母女二人头抵着头又细细地说了许多,直到晚上孙老爷回来方撒开手不提。

夜里吴氏到底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忍不住还是絮絮叨叨将前因后果都与她男人说了,孙老爷当着她倒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跑到院子里闷闷地抽掉了半袋子烟,直到四更天才乌青着双眼回了房。

说那宝月斋的刘掌柜倒真是个乖觉到家的精明人,第二天便亲自上门将昨日董惜云看中的青白玉嵌翠碧玺花簪送了过来,只说是送给老客的贺礼,董惜云推辞再三也只好收下,一问之下那枚蜻蜓金簪果然还是叫娴儿挑了去。

不知不觉便进了腊月里,初六这天正是董惜云过门的好日子,天不亮接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到了孙家小院门口,整条街的街坊邻里纷纷打开门来看热闹,六七个小童手拉着手唱唱跳跳跑来要糖吃。

吴氏看着穿上凤冠霞帔的女儿越发明艳动人,喜欢得热泪盈眶,金氏一把挽起她的胳膊,“她姑姑,今儿可是好日子,不作兴掉眼泪的啊”

“是是,我是高兴糊涂了”

吴氏笑着直擦眼睛,这时董惜云已经在喜娘和侍书舜华的搀扶下朝她款款走来。

母女一时执手相看泪眼,却彼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着迎亲的队伍抬着新娘子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巷尾,孙秀齐却还是追了出来,攀着轿门一路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同她姐姐道:“要是姐夫欺负姐姐,你就回来告诉我,我一定一拳头打得他满地找呀”

说着还不忘挥挥他细瘦的胳膊,前世当她还是个魂魄终日虚浮游荡的时候,她的瑜儿也有过这样热血沸腾的年纪啊

董惜云笑得眼底泛起了泪花,“姐姐很好,你在家里要听话。”

少年的背影渐渐在身后变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小黑点,董惜云沉下脸拭了拭脸上的泪水,从此家已经就此抛去了,她将走进的,是一个冰冷险恶的富贵魔窟。

一路上走走停停,从正门到内院的垂花门,再到新嫁娘的院子,原本就在耳边隆隆作响的鼓乐声渐渐清远,总共换过了三拨抬轿子的人。

董惜云心里知晓这是贺府的排场,外头的轿夫是不能进府的,自大门口开始便换上府里清一色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厮抬轿,到了二重垂花门前又得换人,这一回换成了清一色膀圆腰粗的中年仆妇。

有人打开轿门,有人上来搀她,她盖着大红盖头半垂着头,只见周围被一堆锦缎裙子给簇拥着,摇摇晃晃地进了洞房。

好不容易安静了,耳边响起了舜华柔柔的问询,“小姐喝点热茶润润嗓子吧,早起到现在大半天了水也没顾上喝一口。”

董惜云低声应了一声,本来想点头,可头上戴着凤冠,着实有点沉重。

就这么静静端坐喜床上候着,渐渐月上树梢,却始终不见新郎官进门来。

董惜云倒没什么,她已经是活过两世的人了,贺锦年为人有多yīn狠龌龊她更心知肚明,如何能像寻常新嫁娘那般千盼万盼,倒急坏了她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焦急地交换着眼神。

还是舜华胆子大些,悄悄走出洞房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正忙着往外跑的小丫头。

“好妹妹请略站一站,我有话问你。”

那丫头停下步子睁大了眼睛打量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四周方压低了喉咙道:“姐姐可是跟着新奶奶过来的?我劝姐姐还是回屋去陪陪新娘子吧,我们爷一时半会儿可还过不来。”

舜华讶异地张大了嘴,“可是在前头被灌醉了?”

那丫头摇摇头,“半个时辰前就下来了,本来要到新房的,谁知道我们琼姐儿病了,哭闹着要爹爹呢,这不赶着过去了么”

017大喜【六月中文】

017大喜*

018 洞房

018洞房

当舜华掂量着将打听来的消息慢慢说给董惜云知道的时候,并未见到她家主子红盖头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早知道娴儿不会让她稳稳当当入洞房了,不论如何总要给她找点不痛快才行。

董惜云不声不响地拨弄着腕上黄澄澄的龙凤呈祥金镯子,一根红艳艳的绮罗帕子在其中来回穿着,将白玉般莹润的肌肤擦得些微泛起了些红晕,半晌方抬起头道:“喜娘在哪里?”

舜华忙道:“在边厅里吃茶候着呢。”

董惜云点头,“给她们些钱,让她们讨大太太的示下去。”

舜华会意而去,到了边厅果然见喜娘带着两个中年媳妇子正在一处嗑瓜子儿,其中有一个瓜子脸吊眉梢的正说着话。

“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洞房花烛小登科,任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喝合卺酒不揭红盖头就撂挑子干别的去了呀”

“可不是么,倒叫咱们好等,看看这都几更天了,回去还睡不睡觉了”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媳妇儿跟着附和她,那喜娘也没办法,只好好言相劝,“好啦,今儿个辛苦两位,赶明儿自然谢你们。”

话音刚落见舜华立在门口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忙起身小跑着出来,“姑娘来了就好了,这新郎官和新娘子是怎么回事儿?”

舜华轻轻叹气,“我们初来乍到的,这府里的情形知道的只怕还没有婶子你多,你问我,我能问谁去?只可怜我们家姑娘,也不知找谁惹谁了,要受这样的折辱。”

这喜娘也是侯府里常走动常伺候的,对贺锦年房里的事多少心中有数,不过为着生计自然是不敢随意开口议论的,不过陪着叹了一回气。

谁知蓦地手心里头一凉,原来舜华趁四下无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她手里塞了好大一个银锭子,掂量着足足有二两多重。

“婶子是个慈善人,还求帮咱们一把,如今这么个情势任谁也没经过,哪里知道如何处置,若一味耽搁着误了吉时,只怕还得连累婶子挨骂,不过去讨一讨太太的示下如何?”

喜娘眉开眼笑地将银锭子揣进怀里满口答应:“姑娘回去请奶奶只管放心,我这就说去”

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舜华这才放心地回了董惜云的屋子,其实娴儿的住处并不远,不过隔着一道院墙而已,站在墙根底下还能清晰地听见有大丫鬟呵斥小丫鬟手脚太慢的声音,有人进进出出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小童嘤嘤的哭闹声传出。

这孩子可够会挑时候病的。

心里不满地抱怨着进了洞房,却见董惜云正站在窗户底下静静地看着那边的屋子,红盖头早被她丢在了一边,想劝她这么着不吉利,可转念一想这大喜的日子又哭又闹骂人打狗地难道就吉利了?

想必自家姑娘心里更不好受,还是别提这一茬儿的好。

这时侍书也从外头走了进来,董惜云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搓了搓冰冷的手心道:“听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喂了药还是吐不出来,不知怎么又发起烧来,大爷急得了不得,刚骂走了一个老太医呢”

董惜云听了她的话并没有言语,目光渐渐转向另一边的一排耳房,比起娴儿屋里的灯火通明人影攒攒,那一边简直就像个没有活人气息的废屋,只有仔细分辨方能从窗户纸里隐约看到一点星火灯光,依稀能看出有个女子抱着孩子的剪影落在窗前。

“听说那屋里住的就是贺家先大*奶生的儿子,叫个瑜哥儿的。”

侍书见她留意那头,便将方才在外头听来的消息也一并说了,舜华顺着她们说的方向看去,不由啧啧摇头,“虽说天底下的爹娘一颗心多少都有些偏,可这么重女轻男、重庶轻嫡的倒是闻所未闻呢。”

看看那娴姨奶奶和琼姐儿住的屋子,坐北朝南又大又敞亮,几乎跟这正房***主屋差不多的规格,可瑜哥儿那间却不过是朝西的附房,冬天冷夏天晒的,可见没娘的孩子可怜。

董惜云听她们俩议论得差不多了方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回床边坐下。

“如今这府里的情势你们也都见了,那一位虽是个小老婆,排场作风却别一般人家的大*奶都要大些。咱们如今才来还没有站住脚,千万不可浑浑噩噩就去同她硬碰,若是她为难咱们,或是她身边的人冲撞了你们,且忍一忍,将来我自有道理。”

舜华闻言当即点头,“奶奶说得极是,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你是新奶奶,比不得她在这个家里说不准有多少眼睛鼻子和心腹,咱们且先收着些总是妥当的。”

董惜云听她的称呼已经改了,不再唤她为姑娘或是小姐,不由面带赞叹。

当初陈妈妈因仗着是董太太屋里的老人,多少有些体面,就算跟着到了贺家也不肯低头,几个陪嫁丫鬟都已经改称她为奶奶,可她依旧故我称她为小姐,称贺锦年为姑爷。

这在寻常人家并没有什么,毕竟是亲家那边有年纪的老仆人,这一边的年轻主子多少也只有尽让的,可贺董两家关系微妙,当初董家救贺家于危时,如今贺家恢复了元气,可最怕的就是别人议论他们靠了少***娘家。

陈妈妈这一点忠心和自尊,到了贺锦年眼里就完全变成了对他的藐视与羞辱。

侍书心里虽然也赞同她的意见,但到底心疼她委屈,扁扁嘴不肯就此点头,“当初也是他们家请的人到咱们家求亲,如今这么无端端的欺负咱们,可不叫人生气这洞房花烛一辈子的大事竟为了个小老婆的孩子就这么丢开手了若不理论理论,实在不甘心呢”

董惜云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舜华是在这种人家伺候过的,她我倒不担心,怕的就是你这丫头心眼儿太实。你想想,若咱们先发难,岂不正中了那边的计,她好到男人跟前去卖个可怜,倒是咱们仗势欺负了她似的。大爷本就宠她,却并未与我有过照面,如此一来我善妒不容人的印象先入为主,将来更有多少艰难?”

一番话说得侍书怏怏地垂了头,她又揽了揽她的肩膀软语宽慰道:“你若真心疼我,如今就听我的话,天长日久的,咱不会总这么委屈。”

主仆三人手拉着手低低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忽然听见院子里头喧哗了起来,隔着窗户依稀能看见一帮子丫头婆子正簇拥着一个华服贵妇急急忙忙朝洞房走来。

看来是王夫人来了,虽然她也偏心孙女儿,但毕竟这是儿子的大日子,再怎样也不会默许娴儿某些太出格的行为,更不容许自己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的权威受到挑战。

董惜云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重又将红盖头披上,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脊梁骨在喜床上坐好。

很快房门就被人吱呀推开,听见侍书舜华脆生生地请安作福。

“给大太太请安,给大爷请安。”

王夫人笑呵呵地叫她们起来,“好一对水灵灵的姐妹花,看着我怪喜欢的,海棠,快赏。”

“是,两位姐姐请跟我来。”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董惜云嘲弄地笑笑,这会子倒知道收买人心堵人的嘴了。

“新郎官还怕羞呢,快去把新娘子的红盖头给揭了吧,新娘子可是婆子我这辈子没见过几次的绝色呢”

喜娘陪着笑将秤杆子塞到贺锦年的手里轻轻推了他一把,董惜云虽看不到,但心里清清楚楚能想见出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贺锦年果然黑着张脸,但觑着他**的脸色又不敢拂逆,要知道老爷可是在家的,若洞房之夜闹出点什么来,只怕老爷也要训斥他。

想想只好走上前用撑杆胡乱一挑,凤冠下一张白皙明艳、鲜嫩欲滴的美人脸,却叫他皱了一整天的眉头狠狠跳了两跳。

没想到这母亲强塞给他的老婆长得真不赖,还这么年轻,正是豆蔻芳华花一样的年纪。

董惜云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影,依旧俊朗倨傲如昔,甚至比少年时更添了几分沉稳的气势。

可这些却并不在她的眼里,她眼前飘过的,只有陈妈妈惨死前满嘴满襟的血迹,只有红芍被井水泡得浮肿发白的脸庞,只有瑜儿夜深人静哭喊着娘亲的泪水,只有自己含冤屈死,尸体还被人以乱发覆面生米塞口,为的就是叫她到了阎王爷面前也无颜相对,有苦说不出。

想起这些,她脸上怯生生羞答答的笑意越发生动真切了起来,在瞥了新婚夫君一眼后便迅速受惊似的低下头去,一张俏脸臊得通红。

王夫人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今天叫你受了委屈,我已经教训过这个不孝的东西了,还望你不要再同他计较。须知你嫁的夫君与旁人不同,咱们家已经是有孙儿的人家了,孩子病了,当爹的自然心急如焚、无暇他顾。你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只怕不用我多说吧。”

一番话恩威并施、轻描淡写地将今晚的风波卸去,董惜云故作懵懂地点点头,“孩儿省得,一切全听太太做主。孩儿头先也听见屋里的姐姐们提起了,不知姐儿现下如何了?”

一句“孩儿”亲亲热热地极与王夫人贴心,说出来的话也得体,王夫人心想这新媳妇儿毕竟年纪还小,看这乖乖巧巧的小模样稳重中不失温存,必与那董氏的冷淡木讷不同,将来是个听话好拿捏的。

想想满意极了,一双眼睛却不容争辩地盯着贺锦年瞧。

贺锦年见了董惜云心里的不乐意早已经去了一半,如今见她并无愠色反倒关切,心里便越发洋洋得意起来,见他**催促他,便笑道:“已经吃了药睡下,想必不妨事了。”

018洞房【六月中文】

018洞房*

019 欢好

019欢好

所谓*宵一刻值千金,新人或许不好意思,旁人却都是懂的。

很快乌压压满屋子人走得一个也不剩下,因孙秀宁的身子不胜酒力,所以小小一杯交杯酒下肚,董惜云的脸上就已经泛起了薄薄的春色,眉梢眼角也越发婉转缠绵起来。

古诗有云“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这不就是说的这样的女子?

贺锦年情不自禁在心中拿她与娴儿做上了比对,一样都是美人儿,娴儿的美清如芝兰,柔柔弱弱楚楚动人,而新娘子的美则明若瑰蓉,艳丽妩媚之下又不失端庄。

正如美酒与香茶,各有各的滋味。

董惜云默默拿眼角打量着贺锦年脸上的神色,见他一脸飘飘然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将他狠狠啐上了千百遍,可脸上却笑得含蓄,“爷若放心不下姐儿,不如今晚就过去陪陪她,孩子年纪小身子娇,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心疼死人了。”

贺锦年本答应了娴儿过来敷衍敷衍新娘子就过去陪她们娘俩儿,可如今哪里还抬得起脚来,只管一屁股挨着床沿坐着,一把捉住新娘子白腻柔滑的小手不肯放,嘴里煞有介事道:“丫鬟奶妈子一大堆地伺候着,还要我做什么?更何况我又不是大夫,硬杵在那儿也没多大用处。”

“既然如此,方才如何不来?想必旁人说得对,那娴姨奶奶美若天仙又温存又贤良,爷心里就只有她,所以绊住了。”

不等他说完,董惜云已经一脸委屈地嘟起了嘴,眼眶都跟着红了,越发比端坐浅笑时更添了一段风情,贺锦年被她撩得一肚子都是火,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娴姨奶奶,只管把人一把搂进怀里就拉起了床幔子。

屋子里很快断断续续传来男人低沉频密的喘息和女子似忍耐又似挑动的轻吟,外间值夜的通房大丫鬟白兰不由也跟着渐渐羞红了脸,心里羞涩地描绘着她家大爷此时的样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想必已经布满了细汗,他xiōng前的肌肉是那样的结实,他的唇舌特别会挑弄人,霸道的吻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点起了一团热辣辣的火球。

想着想着浑身也跟着火烧了起来,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在暗夜中将手摸进自己的亵衣里头,幻想着贺锦年的样子一下又一下有力揉捏着xiōng前一对柔软的浑圆。

她并不是贺家的家生子,她家里的老娘是王夫人的陪房,而她满了十岁时便也到府里来领了差事。

王夫人见她生得清秀人也算伶俐,便把她给了大儿子贺锦年。

那时大房里已经没了少奶奶,姨奶奶娴儿独大,大爷很宠她,不过对她们这些俏丫鬟也并不排斥,去年有一天娴儿身上不方便,她便大着胆子趁着夜深人静的往他房里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一来二去也就做起了那羞人的事情来。

只可惜娴儿看着柔弱心里却极精明,知道之后居然主动去求王夫人给了她个姑娘的身份,也算是个屋里人,如此一来贺锦年对她又赞又愧,反倒许久不来招惹她了。

后来又有了明公正道开过脸的鹦哥,就越发将她给靠了后,仿佛压根没她这个人似的。

可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年妇人,又经过了人事,长期空闺寂寞便罢,如今听着他们在里头翻云覆雨,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好像有一百只猫爪子在挠她似的,越发深恨自己为何是个丫鬟出生,若能生在个小富之家,恐怕这填房***位置也是可以指望的。

到时候看娴儿那骚狐狸怎么横

最最又爱又恨贺锦年这个狠心薄情的,竟就这么将她给丢在脑后了,彼时隔壁正传来一阵男人沙哑的低吼,她忍不住整个人也跟着打了个哆嗦,捏了满手的汗。

却说琼姐儿毕竟还小,狠狠折腾了一夜哪里还有气力,大夫给的药也有安神压惊的,入夜之后渐渐起了药效,小娃儿便在奶**怀里渐渐阖上眼皮子睡着了。

娴儿轻轻拍了拍的后背示意奶妈子抱她回屋去睡,自己走到镜前重新挽了个松松的慵妆髻,斜斜地插了支白玉簪子。

外头的衣裳早就除了,身上一件草绿色的轻绢褂子,领口很低,内里的风情若隐若现,料子又薄又贴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段。

贺锦年一向喜好女子肤白细腰,暗地里还跟她嘲讽过鹦哥腰粗,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儿家盈盈一握的纤柔,因此她对自己的身段格外留心,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和银子保养。

满意地看着镜中慵懒的美人,娴儿又在脸上细细地打了一层胭脂,红红润润地,灯火下倒比那二八芳华的少女不差,那孙家的丫头就是比她年轻几岁又如何?未嫁的女儿能知道什么,在床上摸起来也就跟块木头似的,没得叫男人倒胃口

想想不由脸上热热的,因想起贺锦年过去了好一会子了,正想打发个丫头出去看看,却见她屋里的小丫头银杏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鬼鬼祟祟地最什么勾当?”

银杏见被她看见了,只得小跑着进来吞吞吐吐道:“回姨***话,大*奶屋里熄灯了。”

什么?

娴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怔了一会儿功夫方问:“那大爷人呢?”

银杏缩了缩肩膀舌头有点打起了结,“在……在,在大*奶屋里呢。”

就在她们俩说话的当口,秀珠和明月都躲在门外屏住呼吸听着。

秀珠隔着屏风觑着娴儿骤变的脸色,用力捏了明月的胳膊一把,“好你个刁蹄子,分明过去听壁根的人是你,怎么叫银杏进去回话了?”

明月冷哼着撇撇嘴,“姨***脾气你我还不知道么?你记不记得去年爷有一段儿跟白兰打得火热,我不过不小心带过了一句半句,她拔下簪子就死命戳我,你瞧瞧你瞧瞧,这会子还好重的疤呢”

说着就要撸袖子,秀珠忙按住她,“好啦天寒地冻的也不挑挑日子银杏这丫头平日里是有点着三不着两的,让她去得点儿教训也好。”

两个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见银杏捂着脸跑了出来,忙放轻了步子跟过去看看,只见她整张脸憋得通红在抹眼泪呢,前襟上一大块茶渍,头发乱了,半边脸被上全是胭脂膏子。

看来娴儿是生气起来不管抓着什么就往她身上砸了。

“啧啧啧,可惜了这么一身新衣裳,这料子可不多见呐”

身后有人煞有介事地叹气,三人回头一看,却见鹦哥正咬着帕子笑呢。

鹦哥本是丫头出生,脾气也软和得多,因此虽然她与娴儿不太对付,私底下这些丫鬟们却还是肯跟她亲近。

听了她的话银杏哭得更狠了,一面口齿不清地抱怨,“这还是上上个月二太太那边赏给我姨妈,我姨妈特特请人做了给我过生日的,我一直收着没舍得穿,今儿第一天上身就……呜呜呜……”

鹦哥见状忙劝她,“好妹妹快别哭了,她自己心里打翻了醋瓶子倒来欺负你,也不想想这大爷和大*奶的大好日子,人家不跟大*奶洞房花烛,倒去陪她一个小老婆?别做梦呢”

银杏心里对她说的话深深认同,不过却并不敢接口说什么,明月是个刁滑的,也不做声,秀珠到底伺候娴儿的时间最长,是她跟前的心腹大丫鬟,自然不可能倒转枪头帮着鹦哥去。

因此便笑笑道:“主子们的事儿咱们做下人的哪里敢议论,姨奶奶快别拿我们寻开心了,回头要叫哪个不安好心的传出去,我们不知道得挨多少板子呢”

说完便拉着明月银杏回房去了,鹦哥哪里真心想同她们玩笑,不过看着娴儿受挫顺势奚落奚落她过个嘴瘾罢了,见她们散了自己便也拍拍手回房去了。

这会子已是深夜,热闹了一整天的贺府内院总算真正地安静了下来。

新房里的红烛也渐渐燃尽,点点烛泪滚烫地滴落,最终还是一片冰冷。

董惜云静静地躺着不做声,男人雄健的臂膀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勒得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贺锦年是个极度自大且喜欢控制一切的男人,所以他喜欢娴儿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人,前世的她想不通,这一世她已经学乖了。

他喜欢柔,她就做绕指柔;他喜欢高高在上,她就捧着他看不到地面。

身后的鼾声渐渐平稳,她试试捏了把他的胳膊,没有反应,便放心地用力扳开了他的钳制轻手轻脚坐起身来。

白兰在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响动忙掀开帘子,“奶奶要什么?吩咐奴婢一声就行了。”

董惜云愣了愣,竟忘了贺家的规矩,主子们夜里睡觉,外间是有丫头上夜的。

忙扯了件衣裳胡乱披上,“我,我想洗个澡,麻烦姐姐帮我打水来。”

白兰忙点头应了,心道新娘子脸皮怪薄的,这就半夜三更地睡不着觉要用水了,以后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呢。

董惜云看她笑得暧昧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乐得就让她这么以为,不多会儿功夫听见她隔着帘子小声唤她,知道是热水备好了,便拢了拢身上的坎肩去了沐浴房。

贺锦年是个极会享受的人,当初花了不少心思找人专门弄这个沐浴房,特特费了好大的劲儿引温泉水入室,只因京城冬季苦寒,每晚睡前若能热热泡一把澡着实受用得紧。

因见白兰也跟了进来,她忙笑笑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去睡吧。”

白兰因与贺锦年有了首尾,近来也越发要尊重起来,这种伺候人洗澡的活儿老早就不干了,见她推辞当然也不坚持,留下衣物香粉等物便自去了,董惜云见她去了,立刻便收起了脸上羞怯满足的小女儿神态,几乎迫不及待地步入池中沾湿了丝瓜络在身上狠狠擦拭了起来。

面颊,脖子,肩头,xiōng口,手臂……

但凡被那畜生的脏嘴脏手碰过的,统统不肯放过,仿佛这身细细的皮肉不是自己的,下起狠劲儿来恨不得要搓下几两肉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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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欢好【六月中文】

019欢好*

020 交锋

020交锋

远处的天边渐渐泛起了一点灰蒙蒙的鱼肚白,屋子里不过略微从窗户纸上透进了一点天青色,小小孩儿在熟睡中蓦然被人晃醒,不由懵懂睁眼怔怔地看向身边。

“哥儿快醒醒,天就快亮了,咱们得去给奶奶请安,昨儿咱们说好的,可还记得了?”

面前的大丫鬟正轻声细语地哄他,一面手脚麻利地给他穿衣服,正是董惜云的儿子瑜哥儿和碧草。

瑜哥儿虽然还是困极,可听了碧草的话之后立刻便振奋了起来。

“碧草,你说新奶奶会喜欢我们吗?昨天我偷偷趴在窗户上瞧她,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就像我娘。”

小娃儿瘦削却极清俊的小脸红扑扑的,碧草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哥儿怎么知道她像你母亲?”

瑜哥儿煞有介事地答道:“你不是说我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吗?新奶奶就最好看。”

听了小孩子童言无忌的话,碧草不由心头一酸,忙笑呵呵地点点头,并仔细给他穿起棉鞋。

“哥儿第一眼就与新奶奶投缘是好事儿,只要你听话,新奶奶一定会喜欢的。”

这话多少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听说这新奶奶是大太太亲眼相中的,人品想必不俗,不过能在这府里生存下去的人,只有张光鲜的面皮子可不能,但凡懂得一点半点察言观色的人,在琢磨出老爷太太并大爷对哥儿的态度之后,只怕都不会对他喜欢。

毕竟是前头人留下的孩子,不求她喜欢,只要别顺着众人多踩下来几脚就算是万幸了。

碧草思忖着眉头深锁,不多时便听见喜鹊隔着窗户低声招呼,“碧草姐姐,奶奶起了。”

“知道了,哥儿这就过去,劳烦妹妹。”

碧草答应着抱起瑜哥儿,跟着给他理好本来就很服帖的头发。

“咱们先去给奶奶请安,回头再吃早饭可好?若在奶奶那儿看到什么好吃的,那不是给咱们的,哥儿可千万不能拿。”

碧草的声音柔柔的,可瑜哥儿的身子却跟着她的话狠狠打了个颤,浓浓的睫毛微微垂下,“她……她也会打瑜儿么?”

想起旧事碧草不由恨得牙痒痒,家里吃饭一向是各方自吃的,可大房里并没有正房奶奶,所以房中各人也并不在一处吃饭。

娴儿母女自己关起门来每日肥**肥鹅吃香喝辣,可送来他们这屋里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腐,饿是饿不死,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怜一个公侯家族的小公子,竟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荤腥。

去年中秋的时候大厨房里做了鲜肉松子月饼,管事婆子上上下下连三等丫头的房里都分遍了,却独独“忘了”他们,孩子看着琼姐儿做在院子里一口一口吃得香甜,却并不敢招惹她,只有躲在柱子后头悄悄吞口水。

后来秀珠不知又端来了什么好吃的,哄她跟她回屋里吃去别吹了风着凉,那孩子便将手里剩下的一点月饼皮子丢在了石凳上跟着跑了,瑜哥儿早上喝了一大碗稀粥,不一会儿就饿了,见四周并没别人,便跑过去捡着吃了起来。

其实肉馅儿早给琼姐儿吃完了,不过皮子上还有一点子肉香,倒把瑜哥儿吃得狼吞虎咽心满意足的。

谁知道琼姐儿自己一个人吃时不稀罕,一回头见有人吃她的,当即就不肯干了,冲出来一头将瑜哥儿撞翻在地又打又踹。

两个孩子虽说同岁,可一个高高壮壮一个又瘦又小,瑜哥儿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等丫头们慌得喊来了王夫人的陪房郑兴旺家的,瑜哥儿的眼角嘴边都已经被打出血来了。

娴儿趁乱狠狠甩了瑜哥儿好几个大耳刮子,孩子的脸立刻就肿得小山一样高。

到了王夫人跟前不过轻描淡写一句“孩子们淘气,这也值得当件大事似的来回我”,不说琼姐儿霸道,却责备瑜哥儿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偏故意往下流里走给家里丢人给长辈添堵,是个黑心肠的孩子。

一个四岁的孩子浑身瘀伤血污,也没人说给请个大夫瞧瞧,反倒罚他跪了一晚上的祠堂。

从那以后瑜哥儿的胆子便更小了,话也越发少了,碧草喂他的东西便吃,若一时碧草被支使出去干别的耽误了吃饭,他便饿一顿。

喜鹊偶尔悄悄塞点上头吃剩下来赏给丫鬟们的点心,他也死都不敢要,嘴里说不饿,眼睛却憋得红红的。

显然这事儿瑜哥儿牢牢记着,听见碧草如此这般嘱咐他,立刻就想起了琼姐儿恶狠狠的拳头和她姨娘火辣辣的巴掌。

“碧草,家里没人喜欢咱们,太太和父亲不喜欢,新奶奶也不喜欢,是不是?”

两个人已经出了门,瑜哥儿忽然窝在碧草怀里闷声发问,碧草的步子微微一顿,回答他的只有她无声的叹息和轻轻落在后背上的拍抚。

贺锦年一觉醒来只觉得屋子里既暖又香,屏风外头有人影攒动,一个婀娜的身影俏生生地站着,有人弯着腰整理她背后的衣饰,有人跪在地上整理她的裙子。

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大爷醒了,那身影闻声而动,立时便提起裙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贺锦年一下子看得出了神,这才想起来昨晚与他*宵一度的并不是宠爱已久的娴儿,如今他已经有新奶奶了。

白兰和翠玉捧着铜盆、瓷杯等洗漱之物一前一后掀帘子进来,董惜云很自然地接到手里,走到贺锦年身边笑吟吟地蹲下身来。

贺锦年就着她的手漱过口,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她白玉一般莹润的手腕。

边上似乎有丫头吃吃的笑,大爷不是个没经过女色的,相反,这屋里只要有些姿色的,几乎都与他亲热遍了。

没想到如今做了亲,竟跟个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似的了,可不叫人好笑么?

董惜云红着脸抽回了手,这时听见舜华的声音,“哥儿给爷和奶奶请安来了。”

“大清早的,晦气”

贺锦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毫不避忌地朝地下啐了一口。

满屋子的丫鬟都见怪不怪地各自忙着,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董惜云温柔淡定的眸子微微一动,转瞬便恢复了原样。

当即淡淡一笑,“知道哥儿乖巧,我心里领了,不过可不能耽误了爷的公务,迟些再见吧。”

舜华在外头应了,跟着有脚步走远的声音,董惜云一颗心好像被人用力揪了一把似的,外头不能相见的正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的儿子,可她进府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冷待他。

丫头们忙着在外间摆上早饭,董惜云轻手轻脚地为贺锦年系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为什么不叫瑜哥儿进来?”

男人的脸色yīn晴难辨,捏住她双手的力道却并不小。

董惜云笑得云淡风轻,“宁儿既嫁作爷的妻子,自然一辈子以爷的欢喜为欢喜。”

言下之意,爷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小妮子,不过看他一句半句话的反应就能琢磨他的心思了。

贺锦年心里暗暗赞叹,脸上却并没有笑容,反而冠冕堂皇地做起样子来。

“这孩子的母亲善妒yīn毒心肠不好,所以没有福气,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但他毕竟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虽不喜欢,可也不许有人欺负了他,你可明白?”

董惜云笑得天真烂漫,“爷放心,衣食住行都是公中有定例的,总不会短了孩子。不过宁儿才过门,凡事都还不大明白,若有哪儿做得不妥当,还求爷担待我,只看我年纪小吧,对爷的心却,却……”

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儿,一张脸已经涨红了,贺锦年见她害羞越发得意,不由一把揽过她搂在怀里。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必然是个妥当人,这家里乱了这么久,就等你这个女主人来好好理一理头绪呢”

说话间有丫头在帘子外头请他们出去用饭,夫妻二人携手同去,董惜云亲手给贺锦年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黑糯米甜粥,就看见白兰笑嘻嘻地打帘子。

“两位姨奶奶给爷和奶奶请安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并肩走进来两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儿,穿着水红色褙子的是鹦哥,一身素色窄袖石榴裙的是娴儿。

后头跟着奶妈子抱着琼姐儿,小姑娘显然还没睡醒,病也还没好,无精打采地趴在奶妈子背上,一看见她爹就委屈地扁起了小嘴,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奶妈子的手就朝贺锦年身上奔去。

“爹爹,爹爹琼儿醒来没见着爹爹心里好害怕娘也不理琼儿,就知道哭爹爹是不是不要琼儿了,爹爹别不要琼儿,呜呜呜……”

小女孩儿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把贺锦年一颗心弄得软绵绵的,听见她说她娘哭了,不由拿眼角细看娴儿,果然一双眼睛肿肿的,柔光粉润似的,显然一晚上哭得厉害。

娴儿见女儿如此立刻又泪汪汪的起来,可觑着董惜云似乎又极敬畏似的,上来一把就将女儿从贺锦年的怀里抱了下来,一下一下用力打她的小手心。

“没记性的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姨娘姨娘,娘啊娘的,我哪有那个福分做的娘,大爷身边做着的这位神仙妃子一样的奶奶才是你母亲”

说完不由分说将琼姐儿的身子用力一扳,逼着她正对董惜云,琼姐儿显然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立刻就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贺锦年一辈子最宠爱这个女儿,哪里舍得她这么着,早心疼地一把搂过女儿,“好了好了,孩子不懂事,你慢慢教她就是,你们奶奶是个明理的人,断不会为了这点事情跟个小孩子计较。”

话是对娴儿说的,可他的目光却落在董惜云身上。

董惜云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块软软的炸奶酪卷儿送到琼姐儿手里,“好孩子,快别哭了,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如今不但爹爹疼你,娘也疼你,好不好?”

说完又和贺锦年心有灵犀似的相视一笑,我当然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不过撺掇挑拨她的大人,就另当别论了。

020交锋【六月中文】

020交锋*

021 请安

021请安

娴儿本纵着女儿哭闹想看董惜云出丑,没想到她应对得如此大方得体,不但收服了贺锦年,还反衬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当即气个倒仰。

董惜云可不愿与她在这时候起争执,便拉起琼姐儿的小手逗她,“我这儿还有好多好吃的,带你去挑几样带回去吃可好?”

琼姐儿毕竟还是小,虽说性子蛮横些,但一听见有好吃好玩儿的立刻便笑弯了眼,蹦蹦跳跳地跟董惜云手拉着手进了里屋。

娴儿看女儿都被人拐走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偏偏贺锦年还不明就里,反而乐呵呵地拉起她的手赞起董惜云来。

“我就说太太挑的人错不了,你看这为人这气度,不光对琼姐儿好,对你也和气,看你这哭得两只眼睛核桃似的,人家还知道留条缝儿叫你我说会儿话呢比你还小个三四岁吧,怪难得的”

要依娴儿自己的脾气这会子指不定就要从嘴里喷出“放屁”两个字来,可当着贺锦年她却并不是个糊涂的,当即忍下气恼并不避讳地笑笑。

“全是我小人之心了,姐儿闹了一夜,我也揪心了一夜,唯恐新奶奶不能容她,爷又不在身边,我这心里就慌了,没想到新奶奶这样端庄贤淑,若能知道就好了。”

一番话冠冕堂皇的,全是为了姐儿,分毫没有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意思。

话音刚落眼圈儿又红了,一脸自责的表情,配着一身朴素的装扮越发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起来。

贺锦年到底心里最宠她,哪里舍得她如此,忙好言哄她:“好了好了,你一向心最软我是知道的,姐儿是你的命根子,白眉赤眼地来了个新奶奶,你心里替姐儿着急是自然的。你放心,万事有我呢,昨儿累了一夜,今天偷空歇歇吧,我晚上回来看你。”

娴儿得了这话忙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自怜自怨,反而体贴地赶他早点出门了,这时董惜云依旧牵着琼姐儿的手出来,带着娴儿和鹦哥一同将贺锦年送出了垂花门。

鹦哥本私心想着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两只母老虎?

娴儿自进门后就独宠惯了,势必不肯叫新奶奶一来就骑在她头上;新奶奶是正室,当然也看不得房里有个这么受宠的小老婆。

昨晚娴儿勾得大爷待在她房里几乎误了吉时,要不是太太赶着过去撵他回了新房,只怕新奶奶就要一个人过洞房花烛夜了,这么深的梁子已经结下,今儿早晨两个人仇人相见还能不分外眼红?

因此打定了主意好好讨好一番新奶奶,像她表一表自己与她一同对付娴儿的决心。

没想到新奶奶似乎是个过分老实的主儿,娴儿也出乎意外地没有因贺锦年夸赞新奶奶而闹起来,两个本该水火不容的人竟相处得特别和平,倒叫她这个有心躲在一边悄悄拨火的人无从下手了。

见董惜云挪了挪步子,她便抢着一把扶住董惜云的手陪笑道:“奶奶来了到底不同,鹦哥自从跟了爷,没见他像今儿早晨这么精气神十足过。”

董惜云柔柔一笑,带着一点新嫁娘特有的娇羞。

“听说姐姐原是太太屋里的人,就陪我一同去给太太请安吧。”

“诶,那往这儿走,奶奶仔细脚下。”

鹦哥见她对自己这样和气,却并没有理睬娴儿,忙受宠若惊地答应着,娴儿虽心里不乐意,但王夫人跟前的功夫却是要做足的,只好怏怏地跟着。

王夫人一贯早起,起来后要先念一个时辰的经才出来吃早饭,家中女眷都晓得她这个习惯,倒也不用天不亮就过来干等。

大丫鬟琉璃一直在佛堂前守着,听见里头有了动静方双双打开房门去迎她,外头也早就备好了一桌子精致的小菜等着。

“早上大爷屋里怎么样?”

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勺子酒酿元宵,王夫人眼皮子也不抬地发问。

琉璃忙陪笑答应,“宋妈妈已经过来回过话了,大*奶亲自伺候得大爷吃的早饭,亲自送爷出的门口,只怕这会子就要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看着她到底如何?”

王夫人手里的细瓷调羹顿住了,琉璃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方笑道:“依我看大*奶是个能容人的,昨儿闹得那样也没见她给谁脸子瞧,今儿两位姨奶奶都去过伺候来着,她也和和气气的。”

“恩,这才是大家子少***做派,算我没看错她。”

王夫人微微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哥儿和姐儿都见过了?”

“都给了见面礼,不过哥儿去请安的时候她没空得见,东西也是叫人送过去赏的,姐儿的倒是她亲手给的,听说还拉着姐儿的手玩笑了一会子。”

琉璃是王夫人跟前儿最看重的一个心腹丫鬟,说话行事无一不妥当,王夫人听了她的话心情越发大好起来。

都说挑儿媳妇儿要挑个听话的,她却并不这么看。

试想南安侯府这样的地方,嫁进来的姑娘谁敢不听话?

难得的是温驯听话又要会体贴人心的聪明人,若凡事都要婆婆开口把话说白了反倒不美。

就像瑜哥儿那孩子,她打心底里厌恶他,可这话能说得出口吗?

新媳妇儿如今这么个不着痕迹的做法,倒对了她的心意,这么看着娴儿到底是个偏房,为人处世也小家子气,常听说她背地里刻薄那孩子,事事都做到明面儿上连个遮掩都没有,倒怪丢人的。

想着想着听见外头有人说笑,原来是她的小女儿贺从芝和贺从蓉姐妹两个手挽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一对水灵灵的姐妹花并肩给王夫人行礼,王夫人乐呵呵地一手拉一个带到自己面前坐下。

“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想必还没吃早饭,就在这儿跟着我吃吧”

贺从蓉笑眯眯地直眨眼,“可不就是馋着太太这儿的糟卤鸭胗了么?咱们可是特特敢来蹭饭吃的”

这话逗得王夫人更乐了,下面早有人上来给姐妹两添置了碗筷。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贺从蓉的肩,又侧过头捏了捏贺从芝身上的衣裳,“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倒穿上着薄棉的了?回头吹病了可别又哭嚷着药苦不肯吃”

贺从芝红着脸搂着她母亲的胳膊撒娇,“哪里冷了,屋里头火炉烧得旺旺的,人动一动就一身汗,难受死了出门都有大毛衣裳披着,也不怕。母亲,不知道大嫂子来过了没有?女儿可想见见她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贺从蓉吞下了一口热乎乎的甜汤却取笑她道:“三妹妹一向最爱热闹,如今二嫂子和陈姐姐姚姐姐都给她烦得厌了,就眼巴巴地等着大嫂子来呢”

“二姐姐就会欺负人,不同你讲了”

贺从芝小嘴一撅依旧纠缠她娘去,王夫人被她缠得没法,“你大哥哥才出门,大嫂子想必还有一会子,将来天天在一处有多少看不得的?快吃吧,回头你父亲见了又该教训你了,食不言,寝不语。”

一句话说得贺从芝不情愿地低下头咬了几小口杏仁糕,一时有丫头进来回话,大*奶、二奶奶来了,陈姑娘姚姑娘来了。

这贺大老爷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贺锦年是王夫人亲生的,二儿子贺锦枫却是小老婆生的,不过他亲姨娘生下他没多久就病死了,从小被王夫人抱过去养大,与王夫人的情分却比嫡亲的母子也不差。

他比他大哥小四岁,是去年才做的亲,娶的是兵部尚书顾大人家的四小姐,闺名叫个顾馨竹的。

而陈姑娘便是几个月前董惜云在西府里见过的陈巧筠,姚姑娘则是另一户沾着亲的女儿,叫做姚颖,两个如今在府里住着给家里的两位姑娘做做伴。

原来董惜云带着鹦哥娴儿两个来给王夫人请安,路上就遇上了陈姚两位姑娘,陈巧筠她是认识的,姚颖也是一般年纪,便说说笑笑同往,到了上房门口,又遇上了二奶奶顾馨竹。

顾馨竹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出来身边丫鬟婆子跟了一群,或许因为娘家出身,看着董惜云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几分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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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请安【六月中文】

021请安*

022 二奶奶

022二奶奶

一拨子人前前后后地一道进了屋,屋里除了王夫人,个个都站了起来,别人犹可,贺从蓉见了董惜云早笑嘻嘻地上来一把揽住她取笑。

“当初就想着怎么没有个你这么样的亲姐妹呢,谁知道老天倒疼我,叫你嫁进咱们家给我做了嫂子”

董惜云脸上微微泛红,忙先规规矩矩给王夫人行了礼,王夫人笑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蓉丫头带着你大嫂子跟大伙儿都见见,我就躲个懒了。”

贺从蓉得了王夫人的令,忙拉着董惜云的手朝众人走去,第一个引见的就是方才在门口巧遇的贺家二少奶奶顾馨竹。

“这一位是二嫂,如今她可是咱们家最最金贵的一个人啦”

一句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董惜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妯娌,生得肌肤颇丰珠圆玉润,丹凤眼柳叶眉,也算是个美人儿。

董惜云忙笑道:“二奶奶好福气。”

谁知顾馨竹不过朝她点了点下巴就一句话也没有了,贺从蓉脸上登时就不大好看,董惜云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大方笑道:“二奶奶已经见了,三姑娘在哪里呢?常听你说三妹妹这样三妹妹那样,如今也不给我引见引见。”

话音刚落贺从芝已经凑上去一把拉住董惜云的手,“小妹见过大嫂子”

说罢便将董惜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都说娴儿姐姐生得好,如今一比对竟也寻常了。”

董惜云没想到她会拉扯上娴儿,一时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却听王夫人干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一个两个只管在底下罚站不成?芝儿也会胡闹。”

贺从芝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心里本有些不安乐,但见董惜云并没有什么,一时也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大嫂子比二嫂子可好说话多了。

当初的大嫂就是个美人,不过她过世的时候自己只有七八岁,还记不得太多事,如今这一位也生得极俊,大哥哥倒是个有福的。

小姑娘心里瞎琢磨着挨了她母亲身边坐下,心里对这新来的大嫂子好奇得不得了,就盼和她多说几句话,谁知董惜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顾馨竹却硬邦邦地先开了口。

“媳妇儿有件事不敢专断,今儿特来讨母亲的示下。”

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并不恭敬,甚至带着些火气。

王夫人的脸上也全没了方才的笑容,却并没有立刻搭理她,反而旁若无人般侧过头朝侍立在她身边的琉璃抱怨,“邓娘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粗糙了,这白糖糕做的跟街面上买的倒差不多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她不愿意同顾馨竹谈论她想说的那件事。

琉璃小心翼翼地应着不敢多话,不知顾馨竹是不知好歹还是自视太高,竟丝毫不知道变通似的,仍旧那么抬头挺xiōng地坐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婆婆。

这时屋子里虽然坐满了女眷,却已经早没了方才的笑语,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姑娘们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这婆媳要商量的事,想必不是她们几个闺阁少女方便去议论的。

董惜云虽初来乍到,但她毕竟是这个家的大儿媳妇儿,看这屋里不是小姑娘就是大丫鬟,谁也不能出声,便站起来向王夫人笑道:“孩儿从家里带了一些个小玩意儿给几位妹妹,难得这么齐全,不如这会子就带她们到我屋里去吧,也不在这儿闹着母亲了。”

王夫人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半晌方缓缓点头,眼里略有赞叹的意思。

“虽然你才过门,但既做了咱们家的大*奶,家里的事也须得帮着打点打点,如今你且留下,琉璃送她们姐儿几个出去吧。”

琉璃应声上来,一会儿功夫整间上房便只剩下她们婆媳三个。

王夫人轻抚着花几上一盆开得正好的西湖柳月不再作声,似乎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不闻不问的样子。

顾馨竹显然没想到王夫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没脸,先是对她爱理不理,跟着又把寒酸大嫂留下看她的笑话。

当即脸上更添了几层薄霜。

想她父亲在朝里的威望,虽然没有个伯爵的名头,可谁都知道南安侯府人才凋零早已日薄西山,靠的不过是祖宗留下的好名声罢了,而他们顾家的兵权确是实实在在的。

便冷冷哼了一声,“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烦母亲,不过闻莺那丫头实在放肆,平时又懒又馋也就罢了,竟还毛手毛脚打烂了媳妇儿最心爱的碧玉镯子说起来母亲也是知道的,就是几年前太后娘娘赐给我母亲的那一套碧玉头面里头的一件,我们姐妹几个出嫁时母亲一人给了一件,权当个念心。”

董惜云斜签着身子在她右手边坐着,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暗道这位二奶奶好厉害的一张嘴。

闻莺她是知道的,早些时候也是王夫人屋里的人,如今听她这么说,看来是给了二房了。

当着王夫人的面说她又馋又懒,不就是明着说王夫人不会调教下人么?

又拉扯出太后娘娘,看来是显摆娘家权势的样子。

大有今儿你不发放了那奴婢,别说我一个人,连带整个顾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但王夫人的为人董惜云是深知的,她看起来是个最和善最普通的慈母,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如今被人这么当面甩耳光似的要挟,自然是不肯的。

果见王夫人一双眼睛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几乎咬牙启齿道:“既然是宫里的赏赐,那断断不可能如此了事,来人,到二奶奶房里把闻莺丫头给我绑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最后一句话却是盯着顾馨竹的眼睛说的,顾馨竹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又恢复了盛气凌人的姿态。

外头已经有人答应着去了,不知是不是心虚,顾馨竹沉默了一会子还是开了腔,“难道母亲信不过媳妇儿?闻莺算个什么东西,媳妇儿绝不与她那起下作的奴才秧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嘴去。”

王夫人没有理她,这时屏风后头却绕出个人来。

“咱们太太全是为了二奶奶好,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将人打法了,这些刁奴到外头一顿胡说,不说她们自己犯了错惹主子生气,反倒要说咱们主家如何刻薄寡恩呢到时候别人问起她是哪一房的丫头,岂不连带着奶奶坏了名声”

进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眉眼还算周正,梳着中规中矩的高髻,鬓边一支朴素的老银扁方。

董惜云认得她是贺老爷身边的崔姨娘,听说早年因家乡闹饥荒而逃出来,在路边就快饿死了,得了王夫人的一饭碗。从此便跟了王夫人,更由王夫人做主给了贺老爷做小。

细细回想起来,这崔姨娘自己并没有儿女,对王夫人是极忠心的。

王夫人见了她总算抬了抬眼皮子,“你倒有良心知道说这话,我怎么觉着我们二奶奶以为我要害她似的?”

顾馨竹被她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得有点抬不起头,崔姨娘笑笑:“太太如今也会拿我们做下人的打趣了。”

说着便给王夫人行礼,又给董惜云和顾馨竹行礼。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董惜云忙站起身,“姨娘不必客气。”

顾馨竹却依旧稳坐如山,连看也不看崔姨娘一眼。

不多会儿功夫外头传来了几个人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赵兴旺家的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仆妇,两个人竟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进来,那女孩儿的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真切,依稀能看见脸上脖子上手腕上全是青紫的伤。

董惜云不由一愣,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人打得这样了?

可一见顾馨竹慌了神的样子,当即又明白了过来,看来这二奶奶自己的如意算盘本来算得不错,先将人打个半死,再跟王夫人闹一闹让她同意撵人,到时候把人往侯府外头一丢生死随她去,还有多少气出不得?

可怜也是一条人命,从前看着那闻莺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着稳重,如今十七八岁了怎么反倒毛毛躁躁打坏主子的东西了?

想想都不大叫人信服。

正思忖着,就听见王夫人沉声怒斥,“不怕死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说得本来几乎瘫在地下的闻莺浑身抖得厉害,哪里敢抬头,不过捣蒜似的连连磕头,“求太太开恩,奴婢自小在赵奶奶手里出来,一向都守本分,决计做不出背着奶奶勾引二爷这档子不要脸的丑事。我们奶奶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奴婢着实冤枉,求太太开恩,太太给奴婢做主啊”

额头砸在青砖地板上发出一阵阵砰砰砰的响动,王夫人抬起眼觑着顾馨竹冷笑,“哦?竟不关那太后娘娘赏的碧玉镯子的事了?”

022二奶奶【六月中文】

022二奶奶*

023 崔姨姨娘

023崔姨娘

顾馨竹白嫩的脸蛋上立时便涨得通红,还要砌词强辩,被跟着赵兴旺家的几个后头进来的一个丫鬟笑着止住了。

“早说不叫奶奶这么急急忙忙就来回太太,那会子天才刚蒙蒙亮哪里看得真切,闻莺打碎的是另一只和田玉镯,不值什么,奴婢方才认仔细了便赶着过来回奶奶,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又向王夫人磕头道:“奴婢月眉给太太和大*奶请安,这事儿是我们奶奶忒得心急委屈了闻莺姑娘,求太太看在她一片思母孝心的份上网开一面。”

说着又给顾馨竹使眼色,顾馨竹起先还不依,她又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董惜云就坐在她身边,虽不是有意偷听,却也听了个真切。

只听那丫头说得极恳切:奶奶就消停些吧,赵婶子连***箱笼包裹全都打开了,那镯子好端端在在里头,如今趁彼此没有说破,奶奶也给自己留点体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董惜云冷眼旁观细细回想方才闻莺讨饶说的话,看来必是这二奶奶容不得她在屋里,随便找了个由头来充发她。

若是个平常丫头也就算了,可偏偏又是王夫人给的,若她做得好看些低声下气求一求王夫人或许能成,偏偏她又这么大张旗鼓地当着人给王夫人没脸。

没想到的是这顾馨竹竟很肯听这月眉丫头的话,就这么渐渐低下头不做声了,看来是知道怕了。

王夫人见她得了教训蔫蔫的样子,心里的气也算出了一半,便冷冷扫了月眉一眼。

“好个能说会道的丫头,难怪你们太太会选了你跟着你们奶奶嫁过来,你确实比你主子懂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我看你们奶奶是当真气恼得过了头了,连长幼尊卑都没了分寸,哪里像高门大院里走出来的千金小姐当真这么把亲家太太放在心上,就该谨言慎行,别图一时口舌之快叫家中父母丢了脸面”

这话说得极重,别说顾馨竹在娘家时因是最小的女儿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到了贺家,之前王夫人也没有这么数落过她。

更别说她丈夫贺家的二爷贺锦枫了,完全事事都听她的。

如今被王夫人这么一顿劈头盖脸地教训,脸上哪里还挂得住,当即恶狠狠地瞪了地上的闻莺一眼扭头就走,董惜云看她整个人就跟个点燃了的炮竹似的,忙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袖子。

“二奶奶仔细台阶”

顾馨竹本就看不起她一个寒门小户的野丫头,更别说以后还得憋屈忍气叫她一声嫂子,方才这丢人现眼的又都叫她看了去,一肚子火全冲着她发了出来。

“要你管摔了才好,摔掉我肚子里的小畜生,大家一拍两散谁也没好日子过”

董惜云被她一顿没头没脑的咆哮弄得愣在了当场,一时劝她也不是,撒开手也不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气呼呼地跑了。

王夫人恨得直拍桌子,“听听听听,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说话她一句一句顶着,她大嫂子好意扶她,她倒满嘴里说的是什么”

崔姨娘忙在一边给她拍背顺气,又柔声劝她,“二奶奶做姑娘的时候就要强惯了,新娘子的时候太太跟二爷又不肯跟她计较,凡事只有尽让着她的,没想到竟成了例了,我看自从她有了身孕,整个人也越发不可一世了。”

王夫人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见闻莺还伏在地上小声抽泣,她不由摇头叹气,“在我这里你们一个个都能说会道的,怎么到了她屋里倒成了个避猫鼠了?”

崔姨娘跟着附和,“可不是?再怎么不好也是咱们太太屋里的人,别说你一向尽心伺候,就是不尽心不懂事,太太既给了她,她就该好好待你。你但凡有一点半点志气,也不至于叫人作践得如此,连带我们太太跟着受委屈”

董惜云听着这话心里一动,过去竟没留心,这崔姨娘可真是个会来事儿的主啊。

王夫人如今正在火头上,她还这么煽风点火的,恐怕王夫人此刻又恨不得要把顾馨竹提溜到跟前来痛斥一顿才好了。

闻莺擦了擦眼泪鼻涕还是不敢抬头,只抽抽搭搭告苦道:“方才二奶奶怎么说话的姨娘也听见了,平时在屋里可不也是这般么?爷口渴了要吃茶,我们几个端上去她就骂我门使狐媚子,躲着她又说我们懒,最怕给她梳头发,一不小心掉个一根半根,她立马就跟疯了似的说我们要害她,要害她肚里的孩子,屋里跟前儿伺候的丫头,哪个没被她打过。”

王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吧养着吧,这几天就在我屋里,不用回她那边去。”

闻莺听着这话忙千恩万谢地磕头谢恩,赵兴旺家的领着她去了,这时王夫人方朝董惜云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坐下。

“打骂奴婢本没什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弟妹发这么大的火?”

董惜云暗暗捏了捏帕子方字斟句酌道,“别说是太太屋里的大丫头,便是扫院子的婶子,年轻主子们教训起来也须有些分寸,这方是有教养人家的体统,太太动气,也是为二奶奶好。”

一番王夫人的威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道理深深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里,又丝毫不提她怒斥顾馨竹的私心,反倒捧她是为了儿媳妇儿好,面面俱到合情合理,王夫人这么轻易不肯夸人的不由也面露满意的表情。

“难为你这么明白事理,那你可知道为何她今天忒别下死劲地要弄走闻莺丫头?”

董惜云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却故作不解地摇了摇头,崔姨娘在一边笑了,“大*奶已经算老成稳重的了,不过到底年轻。早先我们老爷跟太太提过,意思大爷房里如今有两位姨奶奶一位姑娘,可二爷房里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二奶奶又挺个肚子自己还要人服侍呢,只怕别人要说咱们太厚此薄彼了。”

董惜云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莫非母亲看闻莺是个妥当的,所以想抬举她?”

王夫人不说话,还是崔姨娘开了口。

“奶奶才来,并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我们府里的年轻爷们在成亲之前屋里都会放一两个妥当的丫头伺候,这样一来也好收收男人的心,不到外头胡闹生事去。大爷屋里原先也有,不过没能投大爷的缘,后来二太太荐了娴姨奶奶,她们一个两个到了岁数便都放出去配了人,白兰姑娘是后来给的。二爷屋里便有闻莺和挽素,谁知咱们二奶奶一来还没出一个月就寻了个错处把挽素打断了腿给撵了出去,这才一年没到的功夫,又想故技重施了。”

这话算是应了董惜云心里的猜想,难怪王夫人要把崔姨娘带在身边,这女人简直就是她肚里的蛔虫,什么她心里想的碍着身份不方便说的,她都能替她说出来。

“那如今这么一闹可怎么好?二奶奶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若一味逆着她的心思,只怕惹出个好歹来。”

虽然明知王夫人的脾气,但董惜云还是适时地装傻充愣一下。

果然崔姨娘扑哧一笑,“大*奶好诙谐,天底下哪个女人不会怀孩子?若都因为这个就把祖宗规矩长辈体面都丢到一边去了,那还成何体统?”

董惜云忙不好意思地笑了,“姨娘说得是,秀宁还是见识太少。”

王夫人喝了两口茶,“这不怪你,你原是小门小户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哪里经过这些人事,我看重你是看重的你心里明白,不糊涂,只要有心,将来这个家也只有你能帮衬我些。”

这话说得董惜云忙站了起来,“孩儿什么也不懂,只愿踏踏实实伺候大爷和母亲。”

王夫人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倒很满意,脸上的黑云也算散去了一些。

便对崔姨娘道:“晚上老2回来你叫他到我房里来一趟,好好一个器宇轩昂的孩子,愣叫他老婆治得整天抬不起头来,什么都由她拿主意来要我们贺家的强,别痴人说梦”

崔姨娘连声应下,见王夫人并没有其他吩咐,董惜云也有辞意,便同她一起退了出来,顺道送送她。

“头一天就吓着奶奶了,咱们府里人多事儿多,将来等奶奶理了事管了家就都知道了。”

院子里几棵腊梅开得正盛,崔姨娘似乎有意无意放慢了步子,董惜云也只好由着她。

“秀宁什么也不懂,日后还要劳烦姨娘多多教导。”

这话算是给足了崔姨娘的面子,要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顾馨竹就连正眼都不带瞧她的。

既然大*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要显示显示自己在府里的体面,便故作谦虚地笑道:“府里大小事务当然都是太太说了算,不过太太这几年精神也短了,奶奶若有什么不明白只管来寻我,我知道的理应都告诉奶奶。”

言下之意,差不多的事她也都能说上几句话。

董惜云点点头,“有姨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母亲那样慈祥,我们大爷也是个极温和的人,秀宁真是不知上辈子怎么修来的福气。”

谁知崔姨娘却四下张望了几下悄悄凑到她耳边,“奶奶切不可太过老实了,要小心你屋里那位娴姨奶奶。”

023崔姨娘【六月中文】

023崔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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