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女多娇 - xp1024.com
《妙女多娇》


001:重来一次

夜浓云重。

阴雨连绵。

嘶叫声利贯宫殿,凤栖宫内的灯火影影绰绰,摇摇欲坠,殷皇后孱弱的身躯匍匐在地,素白的青葱指尖紧紧拽住自己的腹部衣料。

涓涓血流将丹红的凤袍染成了暗红色,因声嘶力竭,殷皇后只能张着嘴嘶哑求饶。

她低声道:“放过我……”

面前的宫奴铁着脸,随手扔了还剩半杯毒酒的酒杯,笑道:“放过你?留着萧桓那个短命鬼的遗腹子来威胁陛下?”

他说道:“你做梦吧,殷相爷估计是死也没想过曾经他所嫌弃的三皇子会取缔太子荣登大位,把宝压错了人!”

殷皇后压下喉中腥甜,缓慢地挪动身体,“高大人……本宫待你不薄,父亲也曾为你奔走相助过……求你,放了我,和这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错的人是她。

都是她的错,不该任由父亲攀附东宫,替她退了她同三皇子的婚事。天家儿媳,东宫太子妃,竟是殷家满门抄斩的祸源。殷家一百三十口人,皆因她的一念之差而丧命。

若重来一次。

她殷青筠绝不再听从父亲的话。

她缓缓眯了眯眼,看见殿外闯进来一群兵士,高总管被按跪在地上,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就着殷皇后的面前跪下,颤着声音道:“娘娘……您怎么不再等等呢……”

殷皇后的眸前隔了一层薄雾,她为什么要等等?再等等谁?

殷府上下人人自危,葬身火海,谁会来救她?

可是她想不了那么多了,喉间再次涌出一股子腥甜,染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眼前渐渐暗下了。

……

昭德殿中,新帝刚停了笔,回头看了眼刮进窗内的枯叶和雨星子,大周朝的秋天总是这样萧索寒凉,让人不免伤春悲秋。

崔承誉未经通传便迈步进了殿内,见萧祉站在窗前,便道:“起风了。”

萧祉眉宇淡漠,“嗯”了声,“起风了。”

崔承誉道:“陛下注意身子。”

萧祉回到梨花椅前坐下,端起冰凉的浊茶喝了口,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看向他,“殷家如何?”

“殷相携死士逃走了,其余人……全部伏诛。”

萧祉清寒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幽深肃冷。

崔承誉面色惋惜,却道:“陛下担忧殷青筠,为何还要将她幽禁?”

萧祉垂眸不答。

崔承誉向来是个有疑必问的人,“陛下若真心疼她,为何还要灭她满门?”

萧祉眸底凝了无尽的幽光,还是不答。

崔承誉轻叹道:“陛下还是悔的吧,当年不该为了韬光养晦白白丢了同她的婚事,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萧祉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顿住,声音比外头飒凉的秋风还要冷进骨子里,“你如今的胆子是愈来愈大了。”

崔承誉翕了翕嘴角还未说什么,殿外的常福已连滚带爬地滚进殿中。

“陛下……”

“陛下……”

萧祉犀利的视线落在常福的身上,冷硬的心底涌出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

殷青筠从自己的身体里轻轻地飘了出来,飘在凤栖宫的屋顶上,一众持枪的禁军将殿外围得水泄不通,她看向自己倒在血泊里的肉身。

相府嫡女,大周朝的皇后,令京城多少名门贵女艳羡的殷青筠的死相竟如此污秽不堪。

她自己都没眼看了。

像她这种逆贼之后,约莫是等天亮直接便丢去乱葬岗罢。倒也无所谓了,起码和殷府上下一起有个伴儿。

这样想着,外殿进来一个身穿明黄帝袍的男子。

萧祉宽袖的龙袍淋了雨,冠髻松散,显然是急慌慌地赶来的。他后头还有跌跌撞撞进来的常福和崔承誉。

萧祉?

他来做什么?看她的死相多难看,以挽回当年的退婚之辱?

可他现在是皇帝,她只是一缕飘魂,阻止不了他做什么。

“你怎么不再等等。”

萧祉开口,嗓音沙哑低沉。

殷青筠飘在空中挥了挥拳脚,全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再等等?再等等谁?

崔承誉上前扶住萧祉弯腰俯下的身子,眸框微红道:“陛下……”

萧祉不理他,俯下身子将殷青筠的遗体抱起来,亲手为她擦拭苍白僵硬的脸上的血污,动作轻缓,神情柔软。

她从未见过。

自从父亲捏着殷家的性命威胁她同萧祉退了婚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除了淡漠冷硬以外的神情。就算是太子设宴款待兄弟,他和她隔着人流偶尔对视了一眼,也总是寒冷刺骨,让人觉得他多瞧她一眼都是嫌恶。

可是……

可是……

不要说萧祉如今对她尚有情谊在……

闻声而来的朝臣在殿外跪了一片,呜呜哀哀,纷纷恳求让她的遗体入土为安,偏萧祉舍不得,抱着她枯坐了一夜,最后还是崔承誉出面劝慰,萧祉才允了装棺入殓。

殷青筠的遗体没有和先帝萧桓合葬在一起,而是单独葬在了大佛寺的后山上。

但是她的灵魂还是有意识的,在皇宫中漫无目的地飘了好多天,看到殷家百具尸体被丢去乱葬岗,看到送她毒酒的萧祉的皇后被囚禁在冷宫。那夜宫中下了大雪,鹅毛般的雪绒盖住了整座皇宫,崔承誉将她的老父亲扔在昭德殿的猩猩红的地毯上。

她的老父亲几近疯狂,大喊着萧祉夺位不正,必遭天谴。

萧祉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将殷青筠当做自己的女儿。

当初的殷相,如今的败寇,却道:“白瞎老夫养了她那么多年,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若不是她将城防图偷了送给你,老夫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口中所说的白眼狼的灵魂正飘在他的头顶,她听见父亲骂她故去的母亲,也骂她,然后他念念叨叨地一头撞死在柱上了。

她的父亲,从不疼爱他,因为她生得并不像他。

那张城防图倒不是殷青筠往外爬食送给萧祉的,而是崔承誉那厮坑骗过去的!

好大一口锅啊,她死了也要让她背着!

冬天的皇宫十分寒冷,殷青筠虚无的身子也似乎感受到了,只能依偎在昭德殿的熏笼旁,淡淡的清竹熏香十分好闻。

她看到萧祉在睡梦中并不踏实。已至隆冬,他却睡得满头是汗,极不安稳地唤着“软软”。

软软。

是殷青筠的乳名。

她飘到床前,枕在他的身侧,企图用自己冰凉的双手为他散热,但不料眸前竟忽然蒙了一层薄雾,再也看不清楚萧祉的脸庞。

视线也随之暗了下去。

002:软软不哭

“软软。”

“软软。”

轻柔的女音一声声不倦地唤着殷青筠的乳名。

可是她的眼皮子累极了,并不想睁开。难道她死了还不得安生?

不知唤了多久,那人还是没有停歇,仍在唤着沉睡的殷青筠。

殷青筠陡然头皮一紧,浓盛的日光从发烫的眼皮照进她的心间里,亮堂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心中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荒诞的想法。

这是母亲的声音啊。

她倏然睁开眼,果然看见自己的母亲陈氏坐在床前,见她醒了便不唤了,扶着她坐起来。

“母亲?”

殷青筠伸手颤抖地摸住了母亲的手,热乎乎的,暖融融的,活生生的。

“母亲!”

殷青筠蓦地扑进母亲怀中哭嚎,陈氏及屋里的丫鬟嬷嬷都吓坏了。

这,这殷府的小祖宗,怎的就哭了。

陈氏虽不解,却还耐心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背替她顺气,一边柔声劝慰道:“软软,软软不哭,母亲在这儿,大不了,大不了母亲去替你说,那什么诗会咱们就不去了。”

陈氏的陪嫁嬷嬷也跟着道:“不去了,不去了。”

殷青筠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母亲!

陈氏心中有疑,面上柔声道:“软软不哭,软软不哭。”

殷青筠抬眸看见了母亲熟悉的面容,却是愈哭愈止不住,死死抱着母亲不愿松手。

陈氏常年病痛,被她这样一勒面色有些发白,玉嬷嬷连忙将殷青筠从夫人身上扒下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哦,夫人身上还有病呢,您可就别折腾她了。”

殷青筠不舍地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看向房中熟悉的一切,蜀绣的雕花帐子上头还勾勒着她最喜爱的牡丹图样,八仙过海的罗汉床,窗下颜色老旧的摇椅……就连丫鬟青岚和碧珠都还是从前那般年少的模样。

“母亲!”

殷青筠又要扑进陈氏怀中,玉嬷嬷赶忙挡了挡,将她强行按回床上,“姑娘您就安生些吧,夫人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殷青筠眸光清凉如水,扭头盯着玉嬷嬷的脸,却是掩面哭泣,惊得屋内人心思骤急。

她从未想过一切可以从来!

原来这不是梦。

而是她还未及笈这年又和父亲起了争执之后的事。

起因是京城中的世家名门办了一场诗会,偏那诗会是殷青筠最讨厌的永昌伯的世子办的,她偏不去。父亲殷相便恼了,他想女儿多和世家子弟们结交,可这个女儿天生反骨不听教诲,于是他便痛骂了她一顿。

殷青筠从小身子骨好的不得了,偏生那次听了几句骂就昏倒了,急得陈氏也病倒了,连着喝了两个月的汤药。后来母亲被殷青黎的庶母三言两语气坏了,又病倒了,就再没起来过。父亲殷相丧了妻。时逢皇帝敕封太子,殷相替殷青筠把同三皇子的婚事退了,转头和太子萧桓定了亲。

现今是祯远三十年春夏交际之时,离母亲去世、同萧祉退婚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思及此,殷青筠顾念着母亲的病体,轻轻伏在她腿间,唤道:“母亲……”

“诶。”

“母亲你再唤我几声软软可好?”

陈氏摇头笑道:“你这猢狲,今日挨顿骂就转性了?”

玉嬷嬷、青岚和碧珠都笑。

殷青筠也笑。

碧珠娇俏地站在玉嬷嬷身后,见状打趣儿道:“姑娘莫不是傻了,只知道笑了?”

“看我回头不打你!”殷青筠扭头瞧了碧珠一眼,面上红润明艳,声音软润甜腻。

陈氏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这便生龙活虎了?”

殷青筠回头抱住母亲的手不愿撒开,“没有没有,软软还要母亲抱着才能好。”

陈氏和玉嬷嬷几人皆笑地乐不可支。

过了午时,母女俩用了点温补的汤粥,陈氏身子乏了,由玉嬷嬷扶着先回房去了。

殷青筠便捧着一碗甜糯的银耳汤小口喝着,青岚走近来,笑着劝道:“姑娘喝慢些,别呛着了。”

殷青筠回头瞧了青岚一眼,见她鬓发乌黑靓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关贴,琼鼻粉唇,正是豆蔻粉嫩的年纪。她鼻尖一酸,伸手道:“你且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青岚眉眼一顿,笑道:“姑娘莫不是昏了一遭,连青岚都不认得了?”

殷青筠深深地看着她细腻白嫩的小脸,心中数不清的愧疚如潮水般涌出来。当初她贵为皇后,身边没什么贴心的人,为了巩固自家的地位听从父亲的话将青岚送到了萧桓的龙榻之上,却让她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另一个贴身丫鬟碧珠也是个心大的,宫变之日叛主出逃,被萧祉一箭钉死在她的身边。

青岚见殷青筠的罥烟眉微微蹙起,眉心似十分疲惫,心中一紧便道:“姑娘可是累了,多歇歇也无妨,相爷那儿夫人已经去替您说情了。”

她嗓音香甜清糯,殷青筠听了只觉得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却面色一凛,将手中的玉碗放在桌边,眸色清凉:“母亲去找父亲了?”

青岚眼中软润的泽色一顿,不是姑娘一直不愿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诗会么?

殷青筠抿了抿唇,眼神慢慢黯了下去,“扶我起来。”

青岚瞧她脸色,知她性子极拧,但凡有了主意的事情谁都劝不住,但还是做样子问了句,“姑娘要去哪儿?”

殷青筠下床走到熟悉又陌生的湘红色梳妆台前,扭头道:“看过来替我梳洗,我要去见父亲。”

青岚轻轻叹了口气。碧珠上前找出银梳和前几日宫里头赏下来的那对粉玉钗,口中念叨着:“姑娘早晨才和相爷吵了一架”这岂不是赶着上去挨骂吗?

碧珠努了努嘴,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没敢往外说。

姑娘的脾气怪得很,就算和相爷不对付,也从不让下面的人说相爷的坏话,若是说了,少不得一顿痛骂。

青岚帮忙替殷青筠挽了发,穿戴整齐后,才立着身子站在后头轻声道:“姑娘,那诗会不去也罢,那永昌伯家世子也不是个好人,您也省得和他周璇。”

永昌伯家的世子是京城难得一见的脂粉油头,整日混迹在姑娘堆儿里,那诗会说得好听的是作诗取乐,说得不好听的,就是那人揩油寻的筏子!

003:赶来挨骂

殷青筠肌肤赛雪,如玉白腻,鸦青的长发半绾在耳侧簪了个小揪子,一袭烟青色撒花纱裙,披了条淡墨色披帛,手中拿着素日里最爱的那把蜀绣黛山小扇。

殷青筠坐在铜镜前,极满意自己如今的年少娇俏的容貌,“走吧。”她回头一笑,顿了顿又道:“青岚陪我就够了,碧珠留下。”

碧珠顿时小脸一白,全然不知自己哪儿惹恼了殷青筠。青岚给她递了个眼神,轻声道:“那你便留下,我和姑娘去去就回。”

碧珠嗫嚅着嘴唇,委屈地瘪着脸。

殷青筠没再看她,一手打着小扇一手提起裙摆,抬步走出了屋子。院外一片盎然生机,勃勃的青竹松柏在角落开得正好,几个粗使嬷嬷见了殷青筠,都低下头来,道了句“请姑娘安”。

殷青筠打着小扇勉强遮住了半张脸,那猛烈地日光晒得她有些头脑发昏,连眼前的石子路都有些重影儿了。

青岚拦在院门口,“姑娘,您身子如今娇贵,外头太阳毒辣,不如回屋歇着吧。”

殷青筠摇了摇头。

永昌伯家的世子的诗会她是要去的,而且是非去不可。

上辈子就是因为没去,才没见着三皇子萧祉。

萧祉深居皇子府,没个三五月都是见不着人影子的,如今她重活一世占尽了优势,可得赶紧去哄着这位爷高兴,日后待他登基为帝,殷家也就安生了。

再者说,那永昌伯家的世子张衍也不尽然是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他可聪明着呢!

殷青筠如是想着,推开了青岚便往熟悉的殷家后院走去了殷相的书房。

左相殷正业尚文儒雅,书房外的廊柱上提了副笔走龙蛇的磅礴大字,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忠正之人。殷青筠在院门前站住脚跟,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殷正业在昭德殿中说的那些话,包括他满目的狠辣贪婪,对母亲对自己嫌恶憎恨。皇帝从来都知道殷正业不满区区左相职位,却因着与他是连襟,念着故去的陈皇后才对殷家处处担待。

可这份纵容,却养出了他的狼子野心,生生毁了殷家。

殷青筠偏头看向高墙之下散落下来的明媚阳光,压下眸中的深浓黯色。

“姑娘”

青岚在她身后担忧地唤了声。

殷青筠往院内走,刚从房内出来的管家见到殷青筠顿时呆住了,显然没料到大姑娘还敢过来触相爷的霉头。

“母亲可在里头?”

小姑娘的声音婉转多娇,像夏日那股最甘冽的清泉,沁得管家心底有点发凉,“在的在的”

正在里头为了大姑娘的事情吵呢。

夫人一向身子弱,偏大姑娘总是和相爷不对付,日日叫人操心难安。

管家看向殷青筠小巧精致的侧脸,暗叹她的模样随了夫人,实在生得美。他不由缓了缓神色,语气恭敬道:“大姑娘您这是”

若是赶来挨骂的,那便不用进去了。

“我是来找母亲的。”殷青筠双眸含笑,气质轻柔,发髻间簪了一对上好的粉玉钗,微晃的玉穗子衬得面容也越发明艳娇丽,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周身,透出一圈毛茸茸的暖融感。这副面相饶是宫中的皇帝见了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这不清不楚的回答,管家一听就觉得十分为难。

殷青筠不待他回话,便抬脚往门里走,正巧门扇未阖,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瓷碎。管家愣了愣,殷青筠已敛下眼睫走进去了。

管家叹了口气,主子们逞嘴,下头的人遭殃。

殷青筠走近书房内,母亲陈氏正拘着手站在书案前,面白如纸,娇弱的身子如秋日枯叶一般单薄,像是随时都会飘走。

她看得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扶住陈氏,冰凉的触感让她身子一僵,旋即眸中喷火看向自己的父亲:“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对母亲动手,你还是人吗!”

上辈子被滔天权势蒙了眼的殷正业不是人,这辈子的殷正业还勉强算是。

他看向面前这个不服管教的女儿,气得又摔了一套茶盏,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溅起的瓷片划过殷青筠的鞋面,旁边的玉嬷嬷连忙将两人护住,声音哑然道:“相爷,大姑娘只是一时想不通”

殷青筠眸中一片寒凉,抬头看向这个鬓角还未白的中年男人,想起他当初做过的一桩桩的恶心事,如今更是觉得他面目可憎,止不住的心悸与不安接踵而来。至少,至少她现在还不能同他翻脸。她同萧祉的婚事还捏在他手里。

殷青筠俯身低垂着头,交叠在腹间的双手攥得虎口发白,“女儿逾礼,请父亲责罚”

殷正业下意识地皱眉。

殷青筠从来不会这么乖顺。

或者说,殷青筠从来都不会这么轻易的乖顺。

她是已故皇后的亲侄女,自幼得皇帝喜爱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全身上下都沾了皇室那股矜娇高傲和高高在上,从来都不会如此乖顺,如此轻易的乖顺。

殷正业转身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伸手去端茶盏,才发现桌上的两套杯盏都已经摔了。他胸腔起伏,却没先前那般震怒,开口森冷道:“知道错了那还不去向永昌伯世子道歉!”

殷青筠身子轻颤,压住喉间愤恨之极想要说的话,却是嗓音清越婉转道:“待三日后的诗会上,女儿定然当众向他道歉,父亲不必担忧会得罪永昌伯府。”

殷家的富贵皆来自母亲陈氏。

皇帝一生痴情,殷青筠上辈子就见到皇帝临死前都还念着故去的陈皇后,可惜陈皇后早年郁郁而终,生下的唯一的嫡公主也不和皇帝亲近。殷青筠的气质长相酷似母亲,也酷似陈皇后,皇帝爱屋及乌,才给予殷家泼天的富贵。

可殷正业觉得不够,暗地里结党营私,攀附兵权,生怕不听管教的女儿得罪了那些手握重兵的人家。

陈氏觉得女儿有些古怪,抓住女儿的手按了按,转头看向殷正业,道:“相爷,软软她知道错了,您也别生她的气了”

殷正业老辣的眸子盯着女儿看了许久,又游移到发妻苍白如纸的面颊上,终是微微叹气,道:“都退下吧,殷庆,待会儿给夫人请个郎中来。”

管家叫殷庆,是殷正业的心腹,所以才被赐了“殷”姓。

004:敲打警示

殷庆送殷青筠和陈氏出了院门,才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僵硬的笑脸软下来,低声劝道:“大姑娘今早实在不该那永昌伯深受帝宠,刚任衔了九门提督,大姑娘岂可出言辱骂他唯一的独子,也难怪相爷大发雷霆了”

殷青筠冷笑了声,没理会他的劝告,转身扶着母亲便向着清风苑回去了。

路上,玉嬷嬷还欣慰地说了句:“所幸姑娘知道疼人了。”

陈氏转头看向女儿,眼眶微红,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上笃然涌现两片刺红,殷青筠看得心疼,险些就要当众又哭一遍。

“母亲尽管安心,女儿晓得分寸,日后再也不会忤逆父亲叫他生气了。”她也红着眼眶,带着几分鼻音说道。

后院里的茵绿惹人,叫人看了心里舒坦,偏迎面的石子路上走来一个身姿纤柔的少女,穿着一袭淡绿色曳地长裙,是京城中最时兴的款式面料。

“请夫人安,请姐姐安。”

殷青黎虽是相府庶女,但陈氏从无苛责过她,又因殷正业对她的庶母十分宠爱,殷青黎在吃穿用度上甚至超过了嫡女的制度。

殷青筠对此并不上心,反正她的衣物首饰都是宫里赏下来的,殷家置办的东西她向来看不上眼。

殷青筠往陈氏身前站了站,却是脚步未停,径直扶着陈氏往仅容两人的石子路上走。殷青黎一时慌张,不知该让还是不该让,殷青筠出口就似冰棱一般刺骨:“闪开。”

殷青黎从未见过她这么不讲理的一面,心神一慌跳下石子路,跳到草堆里去了。

那草堆下面是早晨粗使嬷嬷们刚积在一起的淤泥枯枝,殷青黎好看的绣鞋立即被泥水染脏。她漂亮的一双眸子瞪向殷青筠,“你敢推我?”

殷青筠目光凛冷,“我推你?我哪只手推你了?谁看见了?”

自然是没人看见,因为殷青筠根本就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进那堆污泥里的。

殷青黎有一瞬间气得面容扭曲,旋即舒展开眉眼,微微一笑。

殷青筠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她,“身为庶女,一点规矩都没有,改明儿我让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教你如何对主母嫡姐毕恭毕敬。”

她敲打警示的话,落在殷青黎耳中,十足十地成了炫耀和轻嘲,那股高高在上的感觉让殷青黎差点咬破下唇。

旁边的丫鬟映月见状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她这并不是和大姑娘争吵的好地方。殷青黎青青白白的一张俏脸上强挤出笑颜来,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对殷青筠和陈氏行了礼,“青黎不知礼数,请母亲责罚。”

殷青筠眼眸一沉,还想再敲打她几句,陈氏拉着她的手突然道:“昨日宫中来了些赏赐,软软,你陪我去挑几件喜欢的。”

殷家因为陈氏的缘由,总隔三差五就收到宫中的赏赐,都是属于清风苑的,殷青黎的菡芍苑也会分到些。殷青黎闻言张了张嘴,将脏污的绣鞋藏进曳地的长裙里,抬头看向殷青筠,等着殷青筠如往常一样开口喊她一声妹妹,再拉着她同她一起去挑几件。

殷青筠脸上的笑容回了温,转头看向陈氏,点点头:“好。”

殷青筠看都没再看殷青黎一眼,扶着陈氏从长长的石子路走了。

殷青黎在后头气得咬牙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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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青筠扶着回到清风苑,屋里迎出来一个模样精明的嬷嬷。

“诶,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屋里热着五谷粥,您去喝些?”

殷青筠微微眯眼,捋开她伸过来要扶陈氏的手,语气寒凉道:“母亲在我屋里用过饭了,那粥就拿去倒了吧。”

金嬷嬷一脸的莫名其妙,倾身替陈氏掀了帘子,不赞同道:“那老奴便留着,晚上夫人再喝也是一样的。”

殷青筠的目光陡然一寒,连着周遭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原是一团厚重的灰云挡住了太阳,金嬷嬷心下打鼓,捏着帘子边角的手紧了紧。

殷青筠道:“母亲一向脾胃不好,你竟敢拿这种东西随意糊弄!”

陈氏已经半只脚跨进了屋子,闻言扭头看了眼女儿发寒的面色,十分不解。向来在她面前极其乖巧的软软,怎么今日见人就呛,火气这么大。

玉嬷嬷和青岚面面相觑,都不知殷青筠此番作态是为何。

金嬷嬷应声道:“是是是,大姑娘,老奴日后一定尽心照顾夫人!”

玉嬷嬷扶着陈氏进了屋,殷青筠随后也提着裙摆迈过门槛,却是偏头眸光淬了针尖一样犀利地看了金嬷嬷一眼。

那眼神看得金嬷嬷心中慌得很,连忙低头不看再多看。

青岚随后跟上去,金嬷嬷拉住她,低声问道:“大姑娘今日为何这般火气?”

青岚面庞白净,嘴唇十分秀美,但向来是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她淡淡笑道:“还不是因为和相爷闹了一架,如今那火气还未散,劳嬷嬷你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青岚姑娘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折煞老奴了。”

金嬷嬷点头哈腰,满是褶子的脸上对着青岚讪笑。

青岚随后进屋。

不多时,殷青筠把屋内其他伺候的小丫鬟全部赶了出来。

金嬷嬷顿时觉得蹊跷,精明的三角眼眯了眯,见无人注意到她,转身大步离开院子往菡芍苑的方向去了。

屋内,陈氏很是不解,唤了声:“软软。”

“茶凉了,奴婢去沏壶热的来。”青岚端着滚烫的茶壶又出了屋子。

殷青筠拉着母亲坐在榻上,摸着她消瘦的腕子,抿唇道:“母亲,那金嬷嬷是林姨娘的人,你切勿再用了,若是怕父亲问起,那就打发到外院去,再也不要让她进内屋了。”

陈氏端庄的面庞有些无力苍白。

殷青筠板正了脸,看向一旁站立的玉嬷嬷,冷声道:“玉嬷嬷,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

玉嬷嬷善知人情世故,听殷青筠这般说,自然也猜得出其中几分意味,应声道:“姑娘只管放心,老奴我定然好好护着夫人。”

殷青筠眼底的浓沉并未散去。

当初母亲因为她一病不起,本就是药入膏肓弥留之际,偏那金嬷嬷吃里扒外将殷青黎的庶母放进了屋里来,重病的母亲受不得刺激,竟被林姨娘活生生地气死了。

重活一世,她决不会再让那些宵小伤害她最爱的母亲。

005:仔细想想

窗外落了整整两日的雨,直到第三日殷青筠睡到晌午,梳洗整齐后站在窗前推开古朴的菱花窗,才瞧到了外头明亮的日光。

清透微弱的日光混着几分青草的气味,一束鲜花忽然出现在眼前,殷青筠盯着那绚烂芬芳的花有刹那失神,凝神一看,竟是碧珠,眸子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了几分。

青岚走近前,见状笑呵呵打圆场道:“姑娘,您瞧,这花多好看啊。”

碧珠从屋外头绕进来,干净乖巧的脸上洋溢着笑,将手里刚采的花举给殷青筠看。

殷青筠对碧珠是彻底没什么耐心了,往旁边的摇椅一坐,脚缠着椅腿子轻轻摇晃着,闭眼肃冷道:“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外院做粗使丫鬟,要么我给你一笔银子,你自己离开殷家另谋生路。”

碧珠瞪大眼睛,惊慌之余双腿已经软了下去,“姑娘姑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青岚笑容一滞,有些惊诧地道:“姑娘”

殷青筠待下面的人从来都很好。但她若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谁都轻易劝不住。至于今日突然转性去向相爷服软,倒委实是个意外。

青岚劝道:“姑娘,碧珠可是从小伺候您啊,这是怎么了,要赶她走?”

碧珠一时间清嫩的嗓子大嚎起来,凄凄惨惨地哭道:“是啊,姑娘,奴婢是从小伺候着您的,您若赶走了奴婢,旁的丫鬟也不够奴婢同您贴心啊!奴婢若哪里做得不好做错了,您说,奴婢一定改一定不再犯!”

青岚于心不忍,到底是从小长大到的情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也望着殷青筠,期盼她能回心转意。

但殷青筠闭着眼睛,她们俩神情如何她一律都看不见。

想着永昌伯府的世子张衍的诗会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开始了,殷青筠眉心紧皱,这两天下雨吵得她极不安生,夜夜失眠。今日天亮鸡鸣之后才睡着,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真真是耽误。

殷青筠起身,一身烟青色细褶长裙衬得她肤色雪白,腰身细软,看似不盈一握,侧脸纤巧如羊脂玉般细腻,罥烟眉似蹙非蹙,叫人看了便无法移开眼。

“姑娘”

碧珠不死心地拉住她的裙角,抬头略带希冀地望着她。

殷青筠眼底一片寒凉,侧脸如湖面漂浮了一层薄冰,她红唇轻启道:“青岚,去叫车夫到府外等我。”

青岚愣愣道:“这就走?姑娘您还未用午饭呢。”

殷青筠清凉剔透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寸寸冰寒,如同换了一个人。青岚肩头一颤,立即福了福身子,出了屋子去准备了。

殷青筠这才低眸看向碧珠,嗓音清越泠泠,“在我回府之前,你仔细想想,也不枉我同你主仆一场。”

她身边不留不忠之人。

上辈子是没看清,这辈子她也不愿赌。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如今的殷家如是,未来大周的皇帝萧祉也如是。

但她总得想办法,不能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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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永昌伯府的世子将诗会定在他家郊外的别院,但前两日下过雨,今天日头还算晴朗,便将地点定在了镜湖。

那厮极爱附庸风雅,道是烟笼细雨,雨中泛舟最是美煞人也。

刻着殷府标志的马车停在镜湖旁的木栈旁。殷青筠手里摩挲着三日前父亲遣人送到她屋里的帖子,心下寒凉一片,不知是什么微妙的滋味儿,手脚也愣是沁心般的冰寒。

离上辈子死去不过才过了三四个月,如今回首一想,却似过了三四十年那般长远。殷青筠和三皇子萧祉是自幼定下的婚事,多年来相见不识,连她自己也一度以为这桩婚事只是小时候母亲同她开的玩笑。

然而并不是玩笑,皇帝当年的赐婚圣旨如今还放在殷家祠堂里搁着。

殷青筠低眸看向自己青葱般的素洁指尖,上头似乎还停留着萧祉那夜滚烫的热汗,温温热热,暖进了她的心坎里。她忽然鼻尖一酸,若她没有死而复生,当初抱住她的尸体不愿松手的年轻帝王会不会抱憾终身。

青岚疑然的声音忽然从帘子外传进来,“姑娘,咱们到了。”

殷青筠回过神,才发现马车应该是停下有一小会儿了。

青岚向帘子里伸手。

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下了车,视线陡然一亮。

诺大的镜湖旁停了许多马车,上辈子见过的没见过的公子哥姑娘们都笑着聊着,向木栈走去,那头停了一艘极大的画舫,细看之下,却是依水而建的一座不系舟。

上辈子她虽然没有来参加这次的诗会,可也没听闻镜湖旁建了这么个玩意儿啊。

永昌伯府的兵士们将镜湖木栈旁围了一圈,公子哥和姑娘们各自拿着自己的帖子进去。

殷青筠只想赞叹一句永昌伯真是大气,给儿子办个诗会竟还调了兵士来围守,难怪她那狼子野心的父亲一心想要和永昌伯交好。

“请殷姐姐安。”

殷青筠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回头一瞧,竟是顾雁婉。

如今再见这位义勇侯家的独女,殷青筠笑盈盈地看着她满是友好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垂眸拨了拨腕子上据说是陈皇后的嫡公主当年送给她的玉镯子。

当初殷青筠同萧祉退婚,其中除了她父亲受益最大之外,便是这义勇侯家的独女顾雁婉坐收了渔翁之利,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爱慕多年的萧祉,成为了萧祉的王妃,后来成为了皇后。

可惜她太蠢,叫人给殷青筠送了毒酒,顾家满门都给殷青筠陪了葬。

“殷姐姐。”

顾雁婉的长相很美,同样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那种,只是气质和殷青筠不大相同,是那种仙气飘飘的美,一袭月白色缂丝长裙站在那儿便会叫人误以为是仙女下凡一般。

顾雁婉面露关切,问道:“昨个儿父亲还同我说,殷姐姐许是不会参加永昌伯府张世子的诗会,不曾想,姐姐还真的来了。妹妹听说姐姐前几日病了一场,如何了,可有好些?”

殷青筠眼眸一沉,青岚便知自家姑娘这是生气的兆头。

006:快去迎迎

殷青筠倏然一笑,微弱的阳光透过薄细的云层洒在她的侧脸上,徐徐微风吹着她发丝轻扬,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越发娇艳明媚起来,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劳顾妹妹挂心了,我身子好得很。”

当初她同顾雁婉便没什么交情,只是闺中密友甚少同顾雁婉多聊了几句,旁人认为她们很要好罢了。而事实上顾雁婉每每来接近她时,总是会旁敲侧击问起三皇子萧祉的近况。

上辈子殷青筠对萧祉没什么想法就算了,这辈子萧祉可是她要好好讨好的大爷,岂能再让顾雁婉觊觎了去?

殷青筠手里摩挲着淡金色的帖面儿,上面写了邀词,华美之词溢于言表,淡淡馨香飘在殷青筠的鼻尖。

她记得,这场诗会是永昌伯世子给自己办的寿宴。想着想着,殷青筠眸色轻轻一颤,折身回马车里找出一副念珠手串来,是前些日子在大佛寺为陈氏求来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青岚有些不解,“姑娘,你这是?”

张衍世子办的是诗会,公子哥姑娘们都捧着书词字画,自家姑娘这怎么捧串佛珠。

殷青筠轻笑,也不解释便将那串浅棕色的木质佛珠丢给了青岚,“收着,待会儿自有用处。”

青岚还想问什么,殷青筠已拿着帖子交给了检查帖子的永昌伯府的兵士,他们看了一眼就放了行。顾雁婉也命婢女给人检查了帖子,她复又温婉笑了笑,上前亲昵地挽起了殷青筠的腕子,另只手打着一只小扇掩嘴道:“听说今儿的诗会邀请了五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殷青筠身体僵了一瞬,她极嫌恶旁人这般触碰,不着痕迹手下拨弄着腕子上的镯子,眉眼淡漠,从善如流接话道:“那永昌伯府世子同几位皇子交情一向甚好,兴许他们会赏个脸,咱们也能一睹尊容吧。”

她哪里不知道顾雁婉是在向她打听萧祉会不会来。

来是会来的,只是在此之前,除了张衍谁都不知道他会来。

现在好了,多了个殷青筠。

今日永昌伯府世子张衍办这个诗会纯属有些私心,他那老娘成日劝他多相看相看京城里的姑娘们,永昌伯府就他一根独苗苗,父亲打算过两年就将他送去军营,总得给张家留个后。他便挖空心思邀了这些名门闺秀给他老娘瞅瞅,瞅瞅哪个姑娘看得上她儿子的,叫她趁早死了那条安心。

张衍今儿作为诗会的主人,总是要摆些架子晚点出去,一些身份极显赫的公子哥们大多同他相熟,轻车熟路就摸上了楼来,站在门外催促他。

张衍好不容易把这些狐朋狗友赶走,而后关上门绕进偏阁内,里头两人坐在依窗置着的矮桌前品茗对棋,窗外飘来徐徐轻风,混着几分湖水的清甜味儿。

其中一人心浮气躁,落下一颗圆润剔透的白棋便后悔了,想要悔棋。

另一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端起热茶轻抿一口,指节匀称而极白,一眼望去,竟是比青花白底的杯子还要好看几分。

他嗓音略沉却悦耳,隐隐透着一股凉意,暗含警告道:“小五,落棋无悔。”

五皇子萧桓摸了摸鼻子,斜眼瞄了眼棋盘,还是不甘心,硬着头皮把刚才落下那颗棋子拣回来了,声音囔囔道:“不管,三哥,就这一次,我就悔这一次。”

萧祉剑目轻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张衍啧啧出声替萧桓解围,朝萧祉笑道:“三皇子,我瞧着外头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咱们也该下去了。”

萧祉皱眉。

张衍怕他临到这时才反口,一时有些窘然,“你来都来了,难不成打算在楼上窝一下午?下面那么多莺莺燕燕世家贵女,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张衍同萧祉交好十几年,人前浅淡,人后热情,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的想法也简单,大抵说出来便是小爷我今儿得了个好东西,而你们恰恰没有,那我便要拿出来给你们瞅瞅,闪瞎你们的眼。

若这个时候萧祉不下去露面儿了,他这个诗会还有何意义。

不待萧祉开口,对面的萧桓眼睛已经瞟了过来,估计心也飞天边去了,“衍世子,左相家的大姑娘可也来了?”

张衍想了想,先前上楼时好像并没有看到她,便回道:“听说是身子有恙,来不了了。”

萧桓眼里的亮光瞬间黯了下去,蔫蔫地垂下头,把好好的一局棋全打乱,几颗棋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萧祉也没了下棋的心情,修长的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极有节律的响声。

他生平最讨厌众人一个劲儿盯着他瞧,跟瞧猴子把戏一样,所以他几乎不参加这类觥筹交错的宴会,今儿这诗会他既答应了张衍便不会反悔,只是即便要给人盯着瞧,那便迟些再去少被他们瞧一会儿。

萧祉说道:“时辰尚早,本殿晚些再去也无妨。”

窗边微风阵阵,依眼望去便是镜湖的波光粼粼,风景宜人,阳光宛若在湖面撒上了一层琉璃碎渣,随风飘起小卷卷似的涟漪,比少女迎风飘舞的罗纱裙摆还要夺目几分。

张衍放下心来,刚准备坐下,楼下就跑上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道:“世子世子,您猜谁来了?”

张衍眸光微顿,斜眼觑了下萧祉两兄弟的脸色,刚准备开口询问,小厮已习惯地就接嘴笑道:“殷家大姑娘到了,世子快去迎迎!”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吹着几人的发丝和袍袖动了动,萧桓已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衍额角发凉,想是前几日夜里受了寒,他拧眉朝那小厮望去,“殷青筠来了?”

小厮头如捣蒜般点头,面色喜笑连连,道:“那可不是,我亲眼瞧着殷相家大姑娘和义勇侯家的姑娘一道儿上了舫舟。”

张衍没想到殷青筠还真敢来。

大周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极为错综复杂,经常一起玩闹的公子哥姑娘们若掰着手指头仔细盘算之下,都有点亲戚关系。殷家和张家虽早出五服但也比旁家来往亲近些。

张衍少时顽劣,追着人家小姑娘喊了声大侄女,那殷青筠又气又羞,自此再也没同张衍说过一句话。甚至这些年殷青筠在闺中还时常对他愈渐奢靡放浪的名声嗤之以鼻。

007:放在心头

萧桓已是等不及,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后回头对萧祉道:“三哥,你若不想去那就晚些去,今日这局棋算作我输你了。”

张衍也略整发冠袍袖,叫小厮看看哪里还有不妥的,小厮生得眉清目秀嘴巴顶顶的甜:“世子这幅皮囊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俊秀堂堂,玉树临风,殷姑娘见了定然欢喜。”

“咳!”

张衍险些被这小厮夸得找不着北,忙咳了声制止那他张口无遮拦的嘴。

什么殷青筠见了定然欢喜?殷青筠自幼和三皇子萧祉有婚约他是知道的,而且还是陛下亲自赐的婚。人家未婚夫还搁这儿坐着呢,当着人家面儿说这种话合适么?

张衍掩嘴别开脸看向窗外,正想着怎么开口打破现在有些尴尬的气氛,萧祉蓦地施施然起身,捋了捋宽袖旁的微小褶皱,长身玉立,一袭月白色暗纹流云长袍衬得他恍若世外谪仙,偏面无表情,一双剑目幽深如墨,像是见不着底。

小厮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张衍身后退了两步,张衍笑了笑,“怎的,不是说时辰尚早么?”

他啧啧赞叹道,不由自主夸赞他几句:“瞧你这副风流面相,竟把我衬得平淡无奇了,改日我多带你四处逛逛,成日闷在皇子府里不觉得憋得慌嘛。”

萧祉一向性格冷僻,深居简出,常常好几个月不出现在人眼前,张衍这回可是好不容易才捉了他来参加诗会好给自己长长脸。

萧祉脸上跟浮了一层薄冰一样,声音沁凉透骨:“想去就去,莫要恬噪。”

张衍笑了笑,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永昌伯府和皇室也是沾亲带故,张衍作为永昌伯的独子,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纨绔公子哥,行事放浪但家世显赫,旁人也只有艳羡眼红的份儿。今儿他包圆了镜湖旁这艘依水而建的不系舟,拿来办了个喜庆的诗会。

是了,十分喜庆。舫舟的一楼大厅里挂了鲜艳的红绸子,檀木桌椅被擦得锃亮,窗户大开,八面通风,只是今日阳光不是很好,厅里有些昏暗。

顾雁婉拉着殷青筠在流杯曲水旁坐下,殷青筠望着那雕刻精致的庞大桌案有些出神。张衍从楼梯走下来,一身儒雅的晋士长衫,额间各留了撮碎发,端的是翩翩公子少年郎的模样,底下的姑娘们见了纷纷抬起小扇遮住上翘的嘴角。

随后一个模样精致英俊的小公子下了楼,众人微微愣怔,那小公子已经直奔殷青筠,英气干净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

殷青筠盈盈杏眸中潋滟泽色还未散尽,迅速覆上了一层寒意,她从座位上起了身,对着萧桓福了福身,羽扇般的长卷睫毛低低垂着,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顾雁婉自觉让开了位置,巧移莲步走到厅柱旁,紧盯着楼梯处。

萧桓喜出望外,压根儿没看出今日殷青筠同以往不同,自顾着围在她身边转了两圈,赞叹道:“几日不见青筠越发清减了,不过这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也是顶顶的美人儿。”

殷青筠抬起手中的蜀绣黛山小扇遮住半张脸,握着手心的濡湿后退了几步,垂下眼睑,声音清凉道:“多谢五皇子的谬赞。”

上辈子两人是做过夫妻的人,殷青筠此时心底有些发虚发寒,不敢看面前这个尚还天真跳脱的少年。

张衍走近来推开萧桓,抢了话,“哪有你这样夸人的,瞧见没,我这大侄女脸都红了。”

众人笑呵呵,殷家大姑娘和张家世子打小不和,虽祖上有亲,但平日里若遇上对方不顺还会呲上几句,今儿这张衍世子故意挑刺儿,也不晓得那位脾气古怪的殷家大姑娘如何应对。

萧祉负手从楼上走下来,金丝鹿皮足靴踏在木质的楼梯发出沉沉的声响,众人不待热闹开场,视线便移到了楼梯处,顿时满室噤声。

今儿这诗会上能见着五皇子实属荣幸,竟没想到还能见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皇子?!

殷青筠眸光明清,混在人群里微微昂头瞥了眼那个男人,只是这一瞥便失了神。

萧祉同当初颓废阴鸷的模样大相径庭,现今虽看着五官冰寒,可冷峻的面容上还透着几分年轻的意气风发,只一贯地冷着眼缓缓下着楼,眉心有些不耐地轻蹙着。

这幅皮囊委实俊得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殷青筠却是头一遭生出想要将这片美色独占的念头,然也只是从脑海中一掠而过,便想起传言说萧祉是极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瞧的。一时觉得赧然,心道自己多活了几年,却把不要脸皮学了个通彻。

张衍心中得意,这些人越吃惊他便越开心,握拳挡在嘴边,面上略尴尬地轻咳了声,提醒大家不要看过头了,三皇子最是讨厌旁人盯着他的。

萧祉面无表情走到张衍身边,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眉间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冷漠的目光一一划过这些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公子哥姑娘们,心情顿时愈加烦躁,想转身就走去寻个安幽僻静的地方。

顾雁婉不知何时走过来一把捉了殷青筠的腕子,笑得比春日里艳极的牡丹花还要夺目,“殷姐姐你快瞧!那是三皇子!三皇子朝这边看过来了。”

殷青筠复又抬头,再看过去时果然瞧见萧祉那双幽深的眸子正在看向这边,犹如打翻了两口砚池似的浓深幽黑,神色莫辩。只是不知道他正看着的是自己,还是看的什么顾雁婉。

殷青筠正捏紧了帕子小心翼翼擦去手心愈渐多的濡湿,再看去时,那双无甚情绪的眸子已是轻轻移开了,仿佛从没有看过这边一般。

殷青筠听得周遭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凉气儿的声音,长长的眼睫轻轻扇动,低头看到自己的莹白玉手紧张地捏得指尖泛了青白色,一时失笑,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会对萧祉产生这种窘然的情绪。

就算是当初父亲逼着自己去向陛下说出退婚的请求时,她也不过觉得这只是一桩父母之命的普通婚事,退了就退了。谁知道,萧祉却将这婚事早早地放在了心头,一放就是好多年。

008:不再沾酒

萧桓早知自己的三哥露面之后会是这般场景,扬起笑容同张衍招呼着客人们坐下,张衍又命小厮摆上了等会儿要用得上的酒杯银钩。

萧祉从袖里随意抽出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丢给张衍,声音又寒又冷:“今日衍兄生辰,本殿无厚礼相赠,这支紫霜毫便送你了。”

不等张衍开口,萧祉便受不得众人盯着他瞧的目光,匆匆先行离开。

张衍将生辰贺礼打开瞧了几眼,神色之间满是讶然,旁人想也想得到,皇子送出毫笔定然是顶顶的珍品。张衍合上盒盖交给小厮好生收着,萧桓也从怀里摸出个锦囊交给他。

萧祉估计是生气了,萧桓赶着时间,“衍世子,呐,这是本殿送你的生辰贺礼,他日再会,一起去吃酒啊。”说完便一溜烟儿追着萧祉离开的方向去了。

众人难免地失望叹息。

殷青筠收回视线嘴角含笑,抽出自己的腕子转身看向舫舟外头湖水清凉如镜的湖面,“妹妹在叹息什么?”

顾雁婉回过神,恢复成宛若仙姝仙气飘飘的模样,略不解地看着殷青筠。

殷青筠扯了扯嘴角,眼底浮现一抹轻嘲,身后的青岚拉了她的衣袖拽了拽,她回身望去,张衍正揣着手神色莫辩地望着自己。

殷青筠道:“青岚,将那串佛珠交予世子。”

青岚立即拿出串浅棕色的佛珠递给张衍。那佛珠个个大若拇指盖儿,圆润得很,珠面儿还雕刻了些花纹,张衍有些眼疾,看得不甚清楚,只轻笑道:“这是作何?”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殷青筠执扇回道:“听闻永昌伯夫人时常去大佛寺为你祈福,正巧,前些日子我正好在寺中,便顺便为你求了一串佛珠,今日当作你的生辰贺礼。”

若不是她那双暗含盈盈春色的眸子里酝酿着几分娇笑,张衍还真叫信了,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他那老母亲天天惦着念着的就是给他说亲,去大佛寺就是为了给他求姻缘的。

殷青筠这不明摆着讽刺他找不着媳妇儿,说他名声糜烂不堪么。

张衍站在那儿面色如常,实则心里已经恨得牙痒痒了,青岚见他不伸手接,便转身交给了他身后的小厮。

小厮不晓得自家世子如今心里的郁结,只接下佛珠笑着对青岚道:“多谢殷姑娘,殷姑娘向来是个如玲珑一般剔透的人儿,这贺礼送得真是别有心裁。”

他的嘴甜,平日里没少替张衍给人说场面话,而今张衍刚想叫他闭嘴,他就已经说了好几句了,还是句句戳他心窝肺管子的话。

殷青筠闻言,桃花面上沁出几分浅淡的娇柔笑意,向众人颔首,转身去了舫舟外头。

众人留下坐在人工雕刻的流杯曲水的桌旁,厅里的小厮们上前将酒壶放在托盘里,置入水面漂浮,停在谁面前,谁就饮下一杯酒,以水为题作一首诗。

这是大周京城中的公子哥姑娘们时常爱玩的把戏。

殷青筠走到舫舟外的木杆旁,迎着湖面吸了几口清爽的凉风,她早过了作诗玩乐的年纪,重活一世也并不能叫她把那些幼稚的兴趣拣回来。

青岚笑道:“姑娘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去玩那流杯曲水?以前您可是最爱拦下酒壶强要作诗的了。”

殷青筠眸中软润的泽色微动,身子靠在木杆上低头看了看指头上圆润的指甲,“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那哪里是强要作诗,只是当时爱喝酒罢了。

后来她嫁给萧桓那整整六年相敬如宾,坐着有名无实的皇后,因一时醉酒才怀上了那个不该怀的孩子如今重活一世也好,少面对了许多事,如今她还是完整的,婚事也还在,一切都还在原本正轨上。

酒那个东西,还是不要沾的好。

“殷姑娘。”

一道软润如水沁人心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这镜湖边的微风一般,清清浅浅,又犹如一片轻柳在湖面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一道水痕。

殷青筠回头看了来人一眼,见他长眉如水,气质如兰,一双极漂亮的眸子像极了星海,沉浮中带着几分沉稳。翩翩俊颜,长身玉立,这副相貌放在整个大周都是少见的,她差点忘了这人是谁。

但尽管面前这人同六年后沧桑坚韧的模样有些差别,但他那双温润至极的眼睛她还是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殷青筠颔首扯了下嘴角,唤了声:“崔公子。”

崔承誉的祖父乃大周右相,同殷正业一左一右共掌朝政,只是却是对冤家,上朝互怼,下朝互掐,明里暗里不知给对方使过多少绊子。

殷青筠前世跟他关系并不好,甚至因为萧祉的原因两人还有些龃龉,连带着后来萧祉围城夺位崔承誉骗了她手中的城防图的事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殷青筠从来都不是个不记仇的人。

崔承誉今日也是受了永昌伯世子的邀才来参加的诗会,只是到了之后才晓得自己究竟是多闲才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想着从那视线昏暗的厅里出来透透气,抬眼就看见了围栏边正巧笑倩兮的女子。

崔承誉问道:“殷姑娘也是来参加诗会的吗?”

殷青筠挑了挑眉,将左手上的小扇换到右手捏住扇柄,紫檀色的扇柄头上系了一条青色小穗子,随着她摇扇的动作轻轻地晃。

“我若不是,岂会出现在这里?”她轻笑问道。

崔承誉应是从未和女子这般单独说过话,又或许殷青筠话里的嘲意太浓,那右相视为一生骄傲的嫡孙此刻却陷入了沉思。

殷青筠轻扬嘴角,墨玉的眸子落在崔承誉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畅快,心腔中更是涌起一股优越感。

崔承誉是少年天才又怎样,是未来的大周右相又怎样,这么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如何能及她未卜先知的本事?

崔家权倾朝野,又有个聪明绝顶且极善权谋的嫡孙,是后来大周京城中顶顶富贵的人家。可殷家当时满门抄斩却有一半缘由是拜崔家所赐。

009:淘汰出局

崔承誉有些微赧然,一贯清润如水的眼睛里好似被湖边的微风吹得迷了眼睛,殷青筠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羞恼地呲回去?可崔家的家训第二条便是与人为善,不得口角。

还是微笑揭过?

若就此忍下了殷青筠向来记仇,她日后岂不是逢人就要笑话他一次。

湖面微波粼粼,像是太阳洒下了一把琉璃碎渣一般,镜湖中央建了小亭游廊,一些少男少女在厅中欣赏风景。风轻轻漾着湖边的垂柳飞舞,时不时飘来几点絮毛,殷青筠抬起扇面挡住口鼻,垂头道:“起风了,崔公子,青筠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三四月的天气哪哪儿都好,特别是镜湖旁的风光,平日里许多姑娘们都爱到这儿游湖作诗,偏那时不时飞来的柳絮毛有些讨厌。殷青筠也讨厌,她不喜欢那种毛茸茸的东西。

崔承誉还未从刚才的苦恼中回过神,殷青筠便施施然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

崔承誉道:“殷姑娘留步。”

殷青筠回头睃了他一眼,眼中无甚情绪,清越的嗓音里只有十足漠然和冷淡,“崔公子还有别的事?”

崔承誉顿时心里升起一分烦躁,眼里却是极柔软,盛着上好的琥珀似的泽色笑意盈盈,“殷姑娘耳旁落了一簇柳絮。”

殷青筠闻言放下小扇,青岚走到她的耳侧瞧了瞧,果然是有一簇细小的柳絮毛毛,青岚替自家姑娘摘下,复又站到她身后去,对着崔承誉谢道:“多谢崔公子提醒。”

殷青筠却是只字不提。

崔承誉笑了笑,眼里的温润泽色越发软腻了起来。殷青筠背部陡然起了一些鸡皮疙瘩,捏住小扇向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崔承誉望着她窈窕少艾的背影,清润如玉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淡笑。

殷青筠回了大厅,里头的人正玩得兴起,流渠中的酒壶停在一个姑娘面前,小厮为她倒了满满一杯,她接了:“大佛寺中粉桃飞,镜湖亭外赛玉舟。”惹得那些好风流的公子哥连连发笑。

张衍也笑:“邹姑娘,你这桃花、舫舟跟水搭不上边儿啊。”

桌旁的几人都依声附和,张衍才接着道:“咱们要求的,可是以水为题作诗,你这算犯规了啊,出局。”

那被唤作邹姑娘的女子生得像水仙似的清纯娇嫩,面上浮起一层羞红,不服输道:“俗话说花需水养,有水才能划舟,怎么就跟水没有关系呢。”

张衍摊摊手,“你这是什么歪理。”

张衍今日是寿星,大家都恭维着他,见他这番作态,就晓得邹姑娘被淘汰了,这时就需要找个人顶上了。朱家公子指了指站在顾雁婉身旁的殷青黎,笑道:“殷二姑娘可否赏脸?”

殷青黎今日是紧跟着殷青筠一起来的,可一直没人注意到她,只能看见殷青筠被众星拱月般受人喜爱,如今有人注意到她了,顿时面上一喜,往前走两步好让人看见她一身罗裙珠翠的模样。

她拿乔婉拒道:“青黎才疏学浅,怕是会坏了大家的雅兴”

顾雁婉是刚才邹芳喜的上家,见她出局虽有些惋惜,但听得朱二郎提议殷青黎上场时面色一顿,歪着头看了朱开诚一眼,那其中有些轻蔑的意思。

在场谁不是家族中的翘楚宝贝,个个玲珑心思,都有些不赞同。

朱开诚尬然轻咳一声,忙向张衍求助。张衍的视线往厅中的人堆里看去,除了坐着正在玩的,其他人倒也都是出身显赫,文笔卓然极会作诗,他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殷青筠身上,嘴角一咧,笑道:“殷二姑娘既然不愿意上场,殷家大姑娘来顶上呗。”

殷青筠低头拨弄着腕子上的玉镯,圆润的指甲上反泛着素光,略一沉吟,随后漫不经心笑了笑,“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我这几日唤了咳疾,一人独坐着就好,免得染给了你们。”

张衍也不强求,他反正不过是随口问问想膈应她一下,只是听到她说她近日唤了咳疾时,眼睛一亮道:“我母亲也有咳疾,最近求了宫中太医调配了些方子,我改日回府后差人给你送去。”

殷青筠罥烟眉稍弯弯如月,扯了下嘴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张衍随后叫了个玩得不错的公子哥去顶上了,才接了一次酒壶,就又被淘汰了。

朱开诚几人被扫了兴儿,“邵元兄,你能不能认真点儿,那元字和车字一点儿都不逼韵,你怎么想的?”

那人和邹芳喜是对兄妹,不过两人的性情南辕北辙,这个哥哥看着是个隐忍沉默的性子,被人叫出局了也没有妹妹半分的强词夺理,安安静静地继续回另外一头和其他人吃酒去了。

殷青筠随意瞥了一眼,围着大厅摆了四方的桌案,她瞥见其中一张案旁有两个熟悉的侧影。萧桓正撑着桌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好不欢快,但萧祉面无表情,只低头顾着喝酒。

萧祉竟然又回来了?

青岚扯扯她的衣袖,指了指对面那儿还空着的桌案,“姑娘若是累了,不妨坐坐吃些小食垫垫肚子。”

殷青筠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她今早起得晚,为了赶时间一点东西都没吃,现下还真的是有些饿了。

殷青筠刚坐下,立即有小厮端来酒水小食,她叫小厮把酒水撤下去,只留下了糕饼点心。青岚将一叠桃酥端近给殷青筠,笑道:“姑娘竟然不喝酒了,实在是令青岚有些吃惊。”

殷青筠放下扇子,抚上茶壶的瓷青色的柄和盖,衬得玉手芊芊如玉细腻,执壶倒茶,动作优雅娴静,一些笑闹的公子哥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少数没见过她的人还询问身旁的好友。

好友答:“她你竟然不晓得?”

“我同她不熟,为何要晓得。”

好友抿了口清酒,笑道:“殷姑娘可是京城中少见的贵女,家世显赫不提,人也极妙。”

“那这么一抹娇艳的颜色,可有婚配?”

好友手一抖,杯中酒水险些洒出来,压下头瞪他一眼,“你小子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可是陈皇后的亲侄女,身份贵重着呢,可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攀得上的。”

010:世子耍赖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小得殷青筠坐得远一些根本没听见,大得坐得近的公子哥们倒都听见了。

萧祉侧脸微微偏了下,目光落到对面低头吃东西的小姑娘身上,她应是饿得很了,一口酥饼一口茶,杏眸里带着几分明亮的餍足,樱唇上沾了些许饼屑也浑然不知。

殷青筠自然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只是心里发紧,无措地只能继续吃下去,冷不防糕点有些噎人,噎得她赶紧端起手里头的茶杯,结果发现是空的。

青岚来不及帮殷青筠倒茶,她就呛地停不下来,眼底都包了一汪晶莹的泪,幸而喷嚏打出来之前,殷青筠拿起先前随手放在桌边的扇子挡了挡。

青岚吓坏了,将才倒好的茶递给殷青筠,“姑娘!”

“咳咳!”殷青筠呛得太狠,好像还有一小点碎屑钻进了喉咙里,十分难受。

“姑娘,快,快喝口茶。”

殷青筠接下茶喝了一大口,喉咙那股异物感还是没消下去。张衍闻声转过身来,轻瞥她一眼,道:“怎么回事?你也不小的,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吃东西也能噎着?”

青岚给殷青筠拍背顺气,巴掌大的碧玉似俏丽小脸皱成一团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夫人先前还交代下来的,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请姑娘责罚。”

殷青筠止不住的咳嗽,嗓子眼涩得发疼,眼角开阖间看到对面的萧祉眼中流露的那股些微嘲意,她微怔了下,过得片刻,喉咙里辣涩感才渐渐消去。只是再抬头时,没再看见萧祉的脸,而是被萧桓走来的身形挡住了。

流渠里的酒壶飘到张衍面前停下,小厮刚捞起酒壶给张衍倒了酒,张衍却起身向殷青筠走去,正等着他作诗的公子哥姑娘们愣了愣。

萧桓急急坐下给她拍背顺气,见她桃花面上眼睫氲湿,平日里骄横的杏眸里蓄了泪,有些意外,关心道:“呛得这么严重,可需请个大夫来瞧瞧?还是本殿派人送你回去?”

殷青筠摆了摆手,揉了下红润小巧的鼻头,站起来道:“无事,打扰五皇子雅兴了。”

萧桓的手落了空,许多人都正看着他,他也不觉尴尬,兀自收回手也跟着站起来,俊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心情谊,叫其他在场的姑娘们纷纷扼腕艳羡。

殷青筠想拿扇子挡住自己的脸,刚拿起便看见扇面儿上的饼屑油污,她深深皱眉,眸中划过一丝心疼。这扇子可是去年宫宴上陛下赏下来的,说是蜀州那边献来的贡品,她也最喜欢上头用蜀绣勾勒出来的黛山纹案。

“青筠打扰了大家的雅兴,这便给大家赔罪了。”殷青筠声音有些弱,还带着些难受,偏烟青色的长裙衬得她身子娇小艳丽,像极了雨后带着露珠的茗兰花株,亭亭玉立而又寡淡不近人。

萧桓还想说什么,张衍笑着开口打断道:“你既知道扰了我们的雅兴,不如来替我作了这诗,咱俩两清。”

以朱开诚为首的几个男人纷纷笑道:“衍世子,你这不明摆着耍赖嘛,岂有代作之道?”

张衍低头瞧了下手里的玉扇,一边给对面喝酒的崔承誉使眼色,一边只顾着道:“这怎不能代作?刚才你还替义勇侯家的姑娘代喝了两杯酒呢。”他有些我就是耍赖你们能拿我怎样的意味。

偏那朱开诚坏了规矩在先,此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张衍。

崔承誉正准备伸手去拿酒杯,闻言侧身瞧了殷青筠,转而轻轻嗯了下,眼中带着盈盈软润的笑意,“衍兄所言有理,世间万事皆讲究礼尚往来,况且刚才是殷姑娘自发开口说要赔罪的,衍兄这是有理有凭,何来的耍赖之说。”

殷青筠垂下眼眸,这崔家是百年的武将之家,偏这崔承誉长了一张好牙口,后来也是用这三寸不烂之舌让崔家立于不败之地。更不用说崔承誉极善洞察人心,大周有多少鼎盛人家都是栽在他那张嘴上的。

青岚身子动了动,往殷青筠身旁靠近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你若不想去替那张世子作诗,奴婢”

殷青筠嘴角轻扬,扭头对着青岚笑了笑,桃花面上的颜色便是春日最绚烂的牡丹芍药都不可及,声音也时而清越悦耳,时而娇嫩轻媚,字字如同珠圆落在人的心头。

“借崔公子所言,青筠只是在向世子赔罪,并算不得什么作弊耍赖。”她轻而又轻地笑道。

两句诗而已,又有何难。

殷青筠把手里的帕子拢进袖中,裙摆微动,已是朝张衍走去,却开口道:“世子,这诗我可以替你作,但是这酒你还得自己喝。”

众人心思各异,顾雁婉也坐着有些局促,特别是对面酒案上的萧祉目光向这边投来时,顾雁婉只觉得血液里都在疯狂跳动,清淡的芙蓉面上染上些许桃红。

朱开诚对着殷青筠道:“殷大姑娘,这诗你代了,酒索性也一并代了吧。”他说完又看了张衍的脸色。

小厮阿阳也转头看了下自家世子,准备等他开口,便去拿干净的酒杯来给殷青筠倒酒。

殷青筠含笑轻声道:“我又不是极善之辈,要讲究个什么送佛送到西,若你们不愿,这诗我也不作了,就当欠个人情,以后再还给张世子就是了。”

朱开诚被拒绝得很直接。

往日里只听说这殷相家的大姑娘脾气怪,只是没想到能怪成这样,今儿他连碰了她两次铁钉子,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也不知着了她两次恼,日后会不会被她记在心上,朱开诚瞬间头大如斗。

张衍作为寿星,脸色遽然沉了下来,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均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

大厅里光线有些昏暗,四面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有些微甜微凉的风,厅里挂着的红绸子飘了飘,舫舟外头有人遮头走进来,喊道:“外头下雨了,刚刚湖里翻了一条轻舟,好几人都掉进湖里去了,正有人去报官呢。”

那人擦了擦面上的水珠,良久之后见大家都不搭理他,才瞧出来貌似这气氛不大对头。

011:透透气去

四下静寂无声,舫舟外的滴答雨声就显得格外的清脆,风声渐起,吹得窗边悬挂的薄纱悠悠荡荡地晃,飘进来一些雨星子,打在临窗细口半身高的瓷瓶里的富贵竹上,叶片被雨滴打得晃了晃。

厅里熏了清竹香,清新而淡,聊胜于无,但这种浅浅飘飘的味道素来是自诩清贵的人家最爱的,像是能蜿蜒飘进心里,众人微微回神,看向亭亭立在厅中央的殷家大姑娘。

殷青筠抬起烟青色的宽袖遮了遮唇,侧身莞尔地笑:“世子以为如何?”

张衍微微皱眉,香炉里飘出来淡香使得他眸中飘过了一丝幽色,只是十分短暂,谁都没瞧见。倒不是他想为难殷青筠,只是这头既然开了,便不能退缩了,否则今日两位皇子记得了,往后不知要笑上他几日。

“那你便替我作诗即可,这酒我自己喝了。”张衍说完,寒玉似的细腻手指正确无误地捏住了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对着殷青筠将杯子倒过来瞧了瞧。

殷青筠白瓷般无暇的小脸上扬起淡淡的娇丽媚色,唇峰俏丽,唇角勾人,生生一副花丛狐仙的模样。她继续抬着衣袖半遮面容,蕴着水雾的杏目里潋滟婉转,凝神望着窗外片刻,回头轻笑道:“妆点三千尤未许,乱珠已至弄纤纤。”

人群里不知谁先喊了声好,其他人也鼓掌称妙。

殷青筠垂下眼眸朝张衍微微颔首。

张衍心思一转,面上虽笑容赞许,眸中却神色莫辩,“好诗,好诗。”

殷青筠心里发虚,对其他人扯了扯嘴角,便脚步有些急慌地继续坐回了刚才桌案旁,青岚递来手帕,殷青筠接了擦了擦掌心的汗渍。

青岚又道:“姑娘,您怎么额头也出汗了,这屋里头不热啊。”

殷青筠下意识摸了摸额角,果然有些虚汗,“这里闷,我出去走走。”这不就是闷吗,一下雨这舫舟里就卷起了一层层的热浪,雨声稀里哗啦的,再混着那些人玩乐交谈的声音,耳膜都快被震碎了。

青岚笑道:“姑娘糊涂了,外头下了急雨,去哪儿透气啊?”

殷青筠别过头,面色赧然。

不料一双漆黑宛若幽潭的眸子正在盯着她瞧,她这扭头就跟男人的视线撞上了。

殷青筠心里就更慌了。

刚才那句诗其实不是她作的,而是当初她飘在昭德殿中时,见萧祉夜夜对着一副美人图酩酊大醉,而图上画的就是殷青筠,那诗么,便是萧祉为她提上去的。

殷青筠忙移开视线,不敢看萧祉的眼睛。

萧祉长指点叩着长案,微微挑眉,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慌乱地垂头不敢看自己,良久之后才低嗤一笑,声响极微,连旁边的萧桓都没有听见。

萧祉起身朝二楼走去,萧桓面色陡然一紧,追着喊道:“三哥,你去哪儿?”

萧祉眸中极冷,嘴角轻轻掀了掀,“透透气去。”

说是急雨,便是急雨,不过下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又放了晴,湖面上的软雾还未散去,阳光从轻薄的云层中洒下,落在漾着微波的湖面上。

殷青筠站在走廊边,见那头亭子里躲雨的人也各自散去了,只是没有人再去湖中泛舟。听说掉进湖里的是陆家姐弟,此时惊动了官府,连宫中陛下也派了人来。

萧桓踱步走出来,站在殷青筠的身旁,笑道:“雨后闷湿燥热,青筠可要去楼上坐着喝茶,再下下棋?”

殷青筠闻言一愣,笑容淡了许多,“五皇子的小舅舅和小姨母掉湖里去了,怎么不见你去关心关心?”

萧桓嘿嘿地伸手摸了摸后脑,笑道:“青筠你又不是不晓得,还拿这事挖苦呢。他俩作天作地,没少害我被母后责骂,如今闯了祸事自有人来收拾摊子,我若凑上去被母后晓得了,定然一顿训是跑不了的。”

往日他这对小舅舅小姨妈为陆家惹下多少祸事,他母后都不许他理会半分,说他往日是要做储君的人,身上不可沾染星点污点。

可他不想当储君,他想叫三哥去当。

“青筠,外头刚下了雨,咱们去楼上坐着喝喝茶呗,今儿我刚输了三哥一局棋,你去替我赢回来!”

大厅里实在晦暗,重新开了窗也还是略昏暗的,张衍派人点了灯后总算亮堂了些,但萦绕在鼻尖的闷湿气味实在难闻,萧桓知道殷青筠不喜这种阴沉沉的意味。

殷青筠两弯淡眉落于凝脂似的肌肤上,弯弯如月,杏眸轻敛柔光,眼角的泪痣愈加显得轻媚柔和,眸中笑意促狭,到底是如了他的意,道了个好。

张衍正和好友们饮酒谈诗,被人推推胳膊叫他向后看去。

张衍回头一瞧,脸瞬间黑了下来。

还说对殷家姑娘没意思,拿自己的诗给她作弊就算了,还堂而皇之地叫五皇子把人请上去了不知道这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吗,能不能注意点大家的感受?

“咳。”他握拳挡住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眸色幽深扫了眼其他人一时有些变换的神色,笑着招呼道:“来来来,咱们继续,百个回合还没出局的人,我改日请他去云楼吃酒!”

顾雁婉看着那道烟青色的亭亭身影缓缓上了楼,袖中的手帕被她拧得抽了丝,仿佛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一般,没来由地叫她心里空了大一片,寒风嗖嗖地吹,又寒又凉。

“顾姐姐,到你了。”

身旁有人提醒她,渠里的酒壶又在她面前停下来了。

顾雁婉掩下眸底的深浓妒意,接了小厮倒好奉上来的酒,凝神挖空心思遣词造句,偏脑子里尽是殷青筠笑语嫣然、岁月静好的模样,半点诗韵都吐出来。

张衍睃了眼顾雁婉芙蓉面上的窘然和羞红,毫无怜香惜玉道:“顾姑娘?”

顾雁婉抿了抿唇,一张精致的芙蓉面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她拿起桌上的小扇遮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其他人,眉眼温婉如玉道:“雁婉认输,只是可惜了张世子的云楼之邀了。”

那张衍嘴里叼着酒杯,略挑了下眉,对顾雁婉的伏低讨好不置可否。他素来是个贪酒的,饮酒时不爱搭旁人的话,大家也见怪不怪。

012:记仇的人

楼上的小阁楼超乎了殷青筠的想象,皆是仿前朝杜氏结构所建造的,连槅扇都是用黄花梨木刻出了春日牡丹芍药竞相绽放的镂空图案,屋内摆设暂且不提,单是依窗置放的矮桌上的白玉棋盘,便已是价值千金,连宫中贵人都没有的。

那副棋大周总共有三副,陛下私藏了一副,赏了殷青筠一副,没成想这最后一副在萧祉这里。

“见过三皇子。”

殷青筠踏进了偏阁,一眼便望见了坐在窗边的萧祉,她轻柔婉转似黄鹂般的嗓音极为讨喜,欺霜赛雪的脸蛋上微微的红,更显娇艳妩媚。杏眸澄澈又轻柔,笑容真挚而端庄。

萧祉的目光朝她移去,轻叩桌面的左手顿住,大拇指动了动,心中泛起了波澜,远不如面上看起来的平静无波。

“免礼吧。”萧祉声音微凉,目光投向萧桓。萧桓自顾自收走先前桌上他喝过的茶杯,招呼着殷青筠坐下,才对萧祉道:“三哥这眼神跟要吃了我似的,我见青筠不喜同他们喝酒玩乐,才将她带上来的。先前我不是输了你一局棋嘛,正好,我晓得青筠棋艺极好,让她来帮我找找场子。”

萧祉微嘲地扯了扯嘴角。

萧桓不知他是嘲笑自己这种做法,还是看不起殷青筠,顿时星目里升起一股羞恼,口不择言道:“三哥,你这什么意思?若是我着了你的恼我走就是了,青筠还在这儿,你对她发什么脾气?”

正在这时,常福准备踏进屋中的脚闻声顿住了,勾着头想了想,转而捧着拂尘又走开了。

两位皇子逞嘴是经常的事,了不起五皇子发誓绝不再登三皇子府的门,隔几日又屁颠屁颠地去了。但终究两人正烧着火,他这点子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殷青筠面庞白皙细腻,微垂着头站在原处,神情无太大的变化,但那双清凉如水的眸子还是划过了一丝极淡的不自然。

萧祉抬眸看了萧桓一眼,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声音有些冷意,“我何时发脾气了,你莫要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这话听得萧桓满头雾水,眼睛在殷青筠身上转了好几圈也没觉出什么来。

反倒殷青筠后背惊起一层薄汗,不着痕迹地拉下宽袖遮住因紧张而紧握的手,掌心的濡湿一点点沁到帕子上,只感觉浑身都有些颤巍巍的。面对极善揣摩人心意的崔承誉时,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萧祉那双眼睛好似有法力一般,仿佛轻轻一瞥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萧祉面上无波无澜,抬手把小厮收好放进棋盅的棋子捻起一两颗放在手中把玩。

萧桓还以为真的把殷青筠吓着了,动作轻柔拉她去桌边坐下。

殷青筠迟疑道:“臣女身份卑微,还是不要和两位皇子同坐了。”说着她就转身笔直地站在窗边。

萧桓道:“咱们仨一块儿长大,何曾在乎过这等虚礼?再说了,等你过了及笄礼就要嫁给三哥做我嫂子了,咱们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除了萧桓没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或坐或站的萧祉和殷青筠均是齐齐身子一怔,屋里的气愤顿时微妙起来。殷青筠感觉嗓子眼里的涩疼又浮起来了,连着咳了好几声才觉得好些。

青岚上前询问道:“姑娘,可要奴婢去寻些润喉的甜汤来?”

殷青筠摇了摇头,这镜湖离街市少说来回得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要折腾了,她咳一咳就好了。

萧桓满面忧心,“瞧我这嘴青筠,你是不是生气了”

殷青筠乖巧地嗯了下,对上萧桓有些自责的双眼,良久才轻轻出声,道:“五皇子多虑了,青筠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萧桓是个好人,即便他后来做了许多错事,但都是身处高位身不由己,所以她不会记他的仇。可他的母亲是个十足的心狠手辣的女人,几次三番的都想置萧祉于死地。这一世,她想帮帮萧祉,即便只是微乎其微,她也能稍稍安心些。

萧祉一只手藏在袖下紧紧握了握,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轻轻扣着,深邃的眸光游移在对面两人的身边,出声打断:“不是说要下棋吗,本殿时间宝贵得很,云楼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好些回了。”

你俩在这儿表演情谊绵长给谁看?

萧祉手中捻来把玩的两枚玉棋一黑一白,灵活地在他之间打着转儿。他将两盅棋子推了一盅白棋到对面去,锐利的眸光从殷青筠的身上划过,垂眸敛去锋芒,长指先捻了墨玉的棋子轻扣在了棋盘之上。

殷青筠摸不准萧祉的意思,微一凝神,不动声色地眸光流转,施施然坐在了萧祉的对面。萧桓搬了个软凳来,坐在旁边观起了棋战。

初始殷青筠还觉得游刃有余,想说萧祉那么一个深沉凛冽的男人下棋怎么会拖拖沓沓的,后来,她大错特错。

萧祉眸光一直落在殷青筠捏着棋子芊芊白嫩的指尖上头,莹白细腻的指尖儿透着微微的淡粉,如同夏季荷塘里最嫩的莲尖儿一般,手腕上戴着的玉镯泛着青白的幽光,在偏暗的阁中尤为显眼。

殷青筠捏着棋子有些迟疑,手指摩挲着白棋面儿,指尖泛了些红,萧祉已经杀完了她的半壁江山,如今她这棋落了也是死路,不落又面子难看。

她这是头一回同萧祉下棋,从来不晓得他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下棋居然极有耐心,各路圈套算计,跟灰猫捕食幼鼠似的,先玩腻了再说,任它瘸着腿到处蹦,只等它蹦不动的时候再挥下尖利的爪牙。

殷青筠将手里摸得发烫了的棋子丢回盅里,揉了揉生疼的额心,忽然右眼皮子跳了两下,欢得很。

萧桓将殷青筠面前已然冰凉的凉水倒掉了,重新换了杯热茶递来。

殷青筠瞪着眼,望着那杯茶良久,并没有伸手去接。萧桓被茶杯烫得瑟缩了下手,“接着啊,等我喂你啊。”

殷青筠默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对面的萧祉寸寸阴鸷化冰的眼神就望了过来。

013:第一回合

要要完!

殷青筠惊得眼睫颤了颤,身子不由自主微微才起了一些,就被身后的青岚按住了,她缓缓扭头,见青岚正朝她摇了摇头。

一丝微弱的阳光从窗格间的缝隙中照进来,萧祉半边脸隐在昏暗中,眸光半明半昧叫人瞧不出虚实,轻飘飘地扫了眼对面殷青筠惊恐的模样,片刻后才看向萧桓:“今日这局棋难解难分,本殿也失了兴趣,改日再下吧。”

殷青筠从小在宫中长大,若论说地位除了先皇后所生的大公主,便是如今继后所生的四公主都没有殷青筠在陛下面前得脸。萧桓也是一贯同殷青筠十分亲近,往日这种端茶关心的事情没少做,怎么这次他的三哥脸就突然黑了。

五皇子萧桓十分不明白。

殷青筠扶着桌沿站起来,左腕子上的玉镯在沿边不甚磕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响。

“三皇子不必自谦,臣女这局棋输得心服口服,今儿三皇子还有要事,那臣女便先行告退了。”她嗓音婉转多娇,些微的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纤巧精致的侧脸上,莹润的樱唇像是世间最美的芍药,泛着盈盈欲滴的泽色。

萧祉有些心烦气躁,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里突然下起了暴风雪,偏面上淡淡如许,一丝情绪都没有外露。

对着他就自称臣女,对着萧桓就一口一个青筠,他俩既然关系这般要好,索性解了婚约她赶紧嫁给萧桓就是了。

殷青筠久久没听到男人的回答,抬眸不解地望了他一眼。

萧祉幽深的眼瞳里极压抑,半张侧脸隐在暗处,露出来的那半下颌紧绷,不知在忍些什么,她只瞧出了他的心情好似不是很美妙。

但大概的原因她心知肚明。

到底是重活一世沾了许多优势,萧祉就是个口不对心的闷葫芦,什么都藏在心里,面上不动如山,实则估计现在心里已经憋出内伤了。

今儿才是她同萧祉的第一回合,不能操之过急着了他的恼,他们来日方长。

“臣女臣女告退”

撂皇子公主的面子的事殷青筠从前没少做,只是后来嫁给萧桓那些年越发循规蹈矩,如今再做起来倒显得极为生疏,声音里夹杂着轻轻的颤抖。

殷青筠转身离去了,这一幕落在萧祉眼中就成了被他戳穿了,落荒而逃了。

萧桓垮下脸,声音闷闷道:“三哥,你怎么又凶青筠了,你瞧,又把她吓跑了!”

萧祉眸色沉沉,黑着脸扫了他一眼。

萧桓颇有不甘心,好不容易张衍办了个诗会,他才能同殷青筠见上一面说几句话,竟给萧祉这样搅黄了,可恶得很。

但他一触及萧祉寒凉生冰的眼眸时,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尽数咽进了肚子里。

崔承誉正从外头走进来,还回头看了眼正提着裙摆下楼梯的殷青筠,方才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似乎看见殷青筠的眼角是红的。

哭了么?

崔承誉清润的眸子划过一丝疑然,进屋时看见了萧桓委屈巴巴地站在角落里,瞬间便猜出发生了什么。

崔承誉撩开袍子坐下,瞥见桌上杯里的茶还蕴着袅袅的热气茶香,问道:“三皇子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可瞧着殷姑娘哭着下去了。”

萧桓道:“你可看清楚了?青筠真的哭了?”

崔承誉笑着点头,一派从容软润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萧祉掩在长睫下的眼眸微微讶然,手指头上还捏着一颗墨黑温润的棋子把玩,脸色如常,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崔承誉对他了解颇深,睃了眼他空闲的那只手轻叩桌面的动作,顿时了然于心。

萧桓狠狠地瞪了萧祉一眼,撇下狠话道:“哼,三哥,你总是这样欺负青筠!我以后再也不去你府上找你出来玩了!”

“不找就不找。”萧祉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抬手端起桌边没什么温度的凉茶,抿了小口,入口涩苦透心凉。不知为何他就想到了刚才阳光撒在殷青筠侧脸时的模样。

那样白皙纤巧的脸蛋,摸上去会是何等软滑的触觉。

唇舌间的苦涩蔓延至心间,萧祉轻笑了下,放下茶杯看向崔承誉。

发现崔承誉黑白分明瞳仁中染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面上是毫不掩饰,笑得十足欢畅,“三皇子总说殷姑娘清高性子犟,不喜欢她,可如今竟为了她呵斥了五皇子,啧啧,少见。”

约莫是这段时日崔承誉和张衍待在一处久了,也学了他那几分蹬鼻子上脸的功夫,偏崔承誉生得人模狗样,一副翩翩如风儒雅公子的模样,不知迷了京城多少未出阁的姑娘们。

连萧祉也看得神情一怔,黑眸深处划过一丝幽色,偏头笑骂道:“好似自你从汝南回来之后,便有些不一样了。”

崔承誉动作一滞,垂眸看了眼棋盘上刚才留下来的残局,刚才殷青筠的白棋其实还有翻转的地步,只不过她不想让棋局太难看,便认输了。

萧祉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道:“别动这棋,本殿还有用处。”

崔承誉收了手,也不点破他拙劣的谎言,却开口道:“我哪里不一样了,三皇子莫不是这段时日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吧。”

萧祉眸色深深,轻扯嘴角,“你晓得的,你瞒不过本殿,说说吧,此去汝南发生了什么,叫你如此性情大变?嗯?”

崔承誉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陆家在汝南开了些赌坊酒楼敛财罢了,牵连颇广,朱家,张家,殷家,如今大周顶顶富贵的人家都往里投了些股。”

萧祉皱眉,指尖继续在木桌上轻叩敲打,节律迟缓而沉重,眸里的幽色愈渐加深,像是落了簌簌的鹅毛雪,声音比三九天里的冰棱子还要刺骨,“殷家?殷相也掺和进去了?”

崔承誉理解他的震惊与愤怒。

殷家最不该干这种事情,陛下从未亏待过殷家,往日什么好赏赐可都可劲儿往殷家送了,历年积攒下来的财富,便是买下几座城池都绰绰有余了。

014:一出好戏

大厅里光线晦暗,小厮在四角都掌了松脂油灯,油脂味稍浓,遮去了原本清淡的竹香。

周遭的玩闹笑谈声有增无减,殷青筠下了楼,张衍回头正和阿阳交代什么,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处,她的眼角微红,湿漉漉的杏目中流连着难以言喻的泽色,但张衍也就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

“姑娘。”青岚略担忧地扯了殷青筠的袖子,见外面湖中央的回字廊处许多人都在游湖,提议道:“姑娘不妨出去走走,现下雨也停了许久了,想必也没方才那般闷热了。”

永昌伯世子的诗会还未散,她们不能随意离开,但到处逛逛还是可以的。

殷青筠垂着眸子,声音有些弱,“也好。”

她还是没从刚才的萧祉冰凉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可她上辈子清心寡欲了二十年,这男女相处之事,委实是难为她。想想陈氏那温顺可人却委曲求全的模样,殷青筠自认陈氏做得失败至极,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拥有那样庞大的筹码,定是能活成世间最潇洒的人。

可偏偏陈氏出身书香门第,学不来那等凶悍,反倒被殷正业拿捏在手心里,委屈了近二十年。

湖中央的回字廊中站了许多人,湖中荷莲露了粉嫩的尖儿,绿衣上刚沾染的水珠迎风滚滚而落,一些才子佳人便站在廊边吟诗作对,美人瞧着湖里的青莲笑得十分娇嫩鲜活。

青岚掩唇笑道:“姑娘,您不如找个地儿坐着,青岚去找个画师来给您画幅画儿?”

以往初春花开之时,许多姑娘们都会来镜湖踏青,一些落第的书生就会守在湖边,为她们作画换取钱财。

殷青筠想起前年曾在此和陈氏一同画过一幅。

“算了吧,咱们上回遇上的那个画师技艺独成一派,岂是这些惺惺作态的酸腐秀才能比的?”殷青筠纤细白嫩的指尖抚着腕间莹润的镯子,忆起至今还挂在房中的那副画像,笔锋柔滑婉转,极具画骨。可惜后来殷青筠让陈氏去寻那个年轻画师,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遍了也未寻到。

青岚默了默没再出声,才送了殷青筠到亭子里坐下,就看见一个面容姣好、身段别致的姑娘倚在亭栏旁,手执小扇,眉妆妩媚,十步远正有一个青衫书生为她作画。

殷青筠坐了一会儿,这亭子算不上大,但胜在六方的扶栏座椅上雕刻了灼灼桃花。可惜镜湖旁的桃花花期短,如今只剩下遍地残红,那棕青色的桃枝上光秃秃的,十分不好看。

青岚忍不住道:“姑娘,真不考虑画一幅?”

都走到这儿了,虽然错过了花期,可这满湖的雏莲还是极好看的,想必落入画中,定是能衬得姑娘人比花娇。

殷青筠抿唇摇头,坐在木椅上偏头望了望四处游走的才子佳人,大周民风开放,他们成双成对,男俊女俏,个个笑容惹人,令得旁人艳羡。

殷青筠也艳羡。

这些男男女女可能家世没有张衍他们显赫尊贵,但胜在自由随心。

瞧那张衍就是个例子,这些年他心仪过的女子不是没有,可惜都被家世的门槛绊住了,永昌伯夫人不是瞧不起人家门楣低下,就是觉得相貌配不上张衍。弄得张衍如今二十好几了,府中连个可心的妾室都没有。

殷青筠低头勾了自己绣着银针海棠纹案的袖子,细腻的丝线摩挲在指腹上是十分柔软的触感。湖边有个老妪在卖扇子,殷青筠想起自己那柄刚被毁掉的蜀绣小扇,顿时有些心痛。

“青岚,你替我去那儿挑两把扇子,我这手里空空,实在难受。”她叹了口气,吩咐青岚道。

青岚眼中升起几分窃笑,“原以为姑娘是个念旧的人,没想到这就想换新的了。”

殷青筠抬眸,盈盈的水眸中带着嗔意,软腻的手指用力捏了捏袖口的衣料,指腹泛出青白色,“我可没说要将那扇子丢弃了,只是扇面弄脏了又不能清洗,拿在手里头看着也糟心。等会儿咱们回去把那扇子带回府去,总归是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岂能便宜了旁人。”

青岚回道:“好,姑娘,奴婢这就去为您买两把扇子来,稍等片刻。”

青岚前脚刚走,殷青筠就看见了芳草萋萋的湖对面岸边有人抱着裙摆跳了湖,那人周遭的同伴才反应过来,急急找人去救那女子。

殷青筠抚额暗叹,今儿还真是多事,先是有人游湖泛舟时落了水,现今又有人一时情伤跳湖寻短见。

一群丫鬟嬷嬷哭成泪人,好不容易有位路过的公子跳下去将轻生的女子救了上来,为首的嬷嬷见主子双眼紧闭不知生死,硬是将那公子扣下不让他走。

殷青筠看得一时兴起,双手攀扶在木栏上,杏眸含笑眺望对面的好戏。

那小公子么,她认得。

跳湖寻短见的姑娘么,她也认得。

不多时,青岚手里捧着两柄精致的水墨画团扇回来了,偏头觑了眼殷青筠所望的方向,道:“方才听闻有人落水了。”

殷青筠收回视线,看见青岚递来的扇子,扇面上画着灼灼桃花映着蔚蓝的湖水和粉嫩莲叶,虽画工尚浅经不起细瞧,可拿远些瞧,却是好看极了。

“不过是年轻男女之间的把戏,但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到底是不好看的。”殷青筠拿着扇子遮面浅笑,露出了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扇面上的桃花吐着花蕊,衬得殷青筠颜色极盛,比扇上桃花还要艳丽几分。

青岚道:“姑娘快瞧,张世子他们也出来了。”

殷青筠依言望去,果然那张衍黑着脸出来了,连一贯在人前露出来的纨绔奢靡都懒得继续装下去了,他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公子哥,他们神色各异,有看好戏的,有真真切切担忧的。

若殷青筠记得没错,那投湖的女子便是张衍心仪许久的姑娘,可惜不被永昌伯夫人所喜,如今投了湖,偏巧被朱家二郎救下了,而后姑娘的父亲为了名声索性把姑娘许给了朱二郎做了妾室。

真是一出好戏。

015:姐妹情深

真是一出好戏。

朱家是两朝老臣,不说有多殷贵,起码他老子跺跺脚,整个京城都得抖上两抖。这张家的老子刚升任了九门提督正是春风得意时,两方势均力敌,倒不好评判谁输谁赢了。

青岚绕到自家姑娘身后,替她捏肩揉背,一边道:“也不知那落水的姑娘是何许人,瞧那张世子吓得面色竟白成那样,明儿个京城里指不定又得有多少饭后余谈了。”

殷青筠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暗叹自己有些孟浪。

这笑话委实不好笑。

那张衍难得痴情一回,到头来女人还被兄弟抢去了,不说悔恨终身,便是以后想起来时定是一条血淋淋的口子,而且还是愈合不了的那种。

她自己如今都自身难保,何必再和张衍五十步笑百步呢。

“走吧,咱们去安慰安慰张衍。”

“姑娘”

青岚万分不解,从前姑娘碰上这样的事定是离得远远儿的,甭提是和那永昌伯世子有关的事情,这几日却是奇怪,回回都要自己撞上去。

殷青筠正准备起身,眼前突然晃来了一个白色身影,看着倒是清清浅浅十分良善,径直坐在了殷青筠身边,开口喊了声:“殷姐姐。”

声音恍若初春清晨竹林间散发出来的清香,清婉低吟,仿佛能蜿蜒进人心底里去。

殷青筠唇边的浅笑消弭于无,刚离开木栏的莹白手指顿住了,她眼神有些恍惚,竟在顾雁婉的身上瞧出了前世里几分三皇子妃温婉清秀的影子。那时的她或许心里早就变了味,可面上永远都是那副不争不抢、一派贤淑的模样,比现在这番拙劣的演技高明太多了。

殷青筠还算客气地朝她寒暄打了声招呼:“顾姑娘。”

顾雁婉对于殷青筠话里的冷淡疏离恍若未闻,芙蓉面上笑容浅浅,好似世间最纯净的那朵白莲,于淤泥而不染。

她眼角带着三分薄媚,颔首笑道:“方才殷姐姐去哪儿了,妹妹四处寻不着殷姐姐,愣是将舫舟里头转了个遍。”

说到这种颇为傻气的行为,顾雁婉抬起手中小扇掩住了半张脸。

殷青筠瞧上了她手里的缂丝团扇,问道:“顾姑娘这扇子何处买的,上头绣的双色芙蓉娇艳如许,真真是好看。”

顾雁婉回道:“城中刚开的美人阁,阁中师傅最善做扇,许多姐妹的扇子都是在那儿买的。”

殷青筠轻轻颔首,目光扫过那柄精致小巧的扇子,声音满意道:“改日我也去那阁中请师傅为我做几柄。”

顾雁婉温顺道:“殷姐姐貌似天仙,自然该美扇配美人了。”她视线落在殷青筠手中做工略拙劣的扇子上,笑道:“不若妹妹将这扇子先赠与殷姐姐?”

“这倒不必。”殷青筠摆了摆手,扶着小腹站起来,“先前贪口吃了好些糕饼点心,在三皇子那儿下棋时又喝了不少热茶,这会子却是发胀起来了,十分难受。”

顾雁婉顿时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殷青筠会同她说这个。

她刚才去楼上同三皇子喝茶了?还下棋了?

难怪整整待了半个多时辰!

顾雁婉面上低低一笑,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檀口微张:“殷姐姐只消回府后躺着歇歇,这胀感就自然能缓解了。”

殷青筠闻言闭了闭眼眸,手指尖抚摸着木栏上的纹理,心思急转,这顾雁婉也真是没皮没脸,好好一个姑娘家,非得要瞧上有妇之夫,实在叫她头痛。

亏她本想安慰安慰张衍的,如今被顾雁婉缠住脚步走不开了,“诶,起风了,我身子骨不大好就先回去了,顾姑娘就继续坐着吧。”

顾雁婉心里再气也还是要陪着笑,“妹妹陪姐姐一起回去。”

婢女如菱闻言乖巧地上前扶她起来,顾雁婉用扇子遮住上扬的嘴角,笑道:“姐姐慢些,等等妹妹。”

青岚觉得这忠勇侯家的姑娘不是一般的没眼色,没瞧见她家姑娘已经气得面色铁青了吗,竟然还要往上凑?等她家姑娘火气憋足了,便是相爷来了也要吃亏头的。

殷青筠才回到大厅里,里头的人纷纷转头望过来。眼见没什么熟人,殷青筠目光朝崔承誉看去,挑挑眉道:“张世子他们还没回来?”

崔承誉嘴里正抿了一口清香的桃花酒,酒香温和四溢在唇齿间,像足了春日盛开的粉桃香味,只略偏头回道:“大抵是不回来了,先前衍兄派阿阳回来传了信儿,叫我们若是兴致够了,可以自行离去。”

殷青筠低眸,掩下眼底的浓深之色。

她晓得的,张衍此番为了那个姑娘会被永昌伯打个半死,可惜还是没能阻止坏了名声的那个姑娘嫁给了朱开诚的弟弟朱开源。

这张衍和朱家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青岚,将我那扇子带上,咱们走吧。”

该凑的热闹凑了,该看的戏看了,如今留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青岚笑了笑,走了几步去桌旁将那柄蜀绣黛山小扇收起来,回头却见顾家那个又黏上了自家姑娘,顿时柳眉一皱,对这个外人传言温润蕙心的顾姑娘十分厌恶。

“殷姐姐。”

顾雁婉的手亲昵地挽着殷青筠的腕子,笑得非常得体温柔。殷青筠却是没什么耐性了,眸光闪烁,唇角含笑,恶从胆边生,“我说顾姑娘,我殷青筠就只有一个庶妹,我父亲何时又给我添了你这个一个妹妹?还是莫要叫得这般亲热了,省得叫人误会。”

她五指纤纤,细长如玉,从姑娘堆里指出了正在看好戏的殷青黎,殷青黎神情有刹那愣怔,不晓得她这位一向有些缺根筋的嫡姐想做些什么。

顾雁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虽有些相熟的公子哥和姑娘们都跑出去瞧张衍和朱家的热闹了,可这大厅里认识她的还是不少。

殷青筠这种话明显就是在是羞辱她,偏她摸不准她的意思,只能继续维持大方温柔的模样,赔笑道:“殷姐姐这是哪里话,你我两家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顾姑娘,抱歉,青筠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殷青筠耐心耗干净了,也懒得同她再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016:真是可爱

雨过天晴后,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头来,镜湖的湖面泛着些微的金光,偏阁里也被照得满堂明亮。原本下头大厅的吵杂声就扰得萧祉不胜烦躁,偏张衍那伙人才出去不久,又响起了争执的几道女音。

萧祉面前是殷青筠留下来的棋局,睁眼时眼底蓦地烧起了火光,“去外头看看。”

常福身子一颤,挥了挥手拂尘踏出阁内,去了外头匆匆看了一眼,折身回来笑着禀告道:“回三皇子的话,外头是殷家和顾家两位姑娘吵起来了。”

萧祉沉凝的面色未有缓解,听得殷家姑娘先是皱了下眉,看常福这幅笑脸便想起来应该是殷青筠那厮,只是这殷青筠一向好名声得很,是为了什么事和义勇侯家的独女吵起来了。

此时的大厅里人人噤声不语,静看厅中的变故,谁都不晓得殷相嫡女和义勇侯嫡女怎的翻了脸,当着众人撕了起来。

顾雁婉芙蓉面上悲悲戚戚,举起帕子沾了沾尚干的眼角,柔柔问道:“敢问姐姐,妹妹是哪里得罪你了”

殷青筠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心里微妙得很。这顾雁婉忒不要脸,这惺惺作态的本事也好得很,当初萧祉那厮是如何娶了这样表里不一的女人的。

“顾姑娘不必这样哭哭啼啼,我殷青筠素来脾气顶顶的好,满京城都晓得陛下的三皇子同我有婚约,你却一再想方设法地凑上去,是何用意?”

殷青筠瞧到她瞬间煞白的面色,有些嘲弄地掀了掀嘴角。

其他看戏的公子哥姑娘们只垂头动作未停,耳朵却纷纷竖起来,皆心下暗自腹诽,顾雁婉能是何用意,自然是打了能自己嫁入三皇子府的主意呗。

殷青筠手中扇柄被丝带缠得凹凸不平,她细腻柔滑的指尖顺着那处的凹凸打圈儿,清凉如水的杏目中流转着丝丝惫懒,媚色天成,“女儿家该是最讲矜持,青筠只是和三皇子尚有婚约,还不曾坏过什么体统规矩,还望顾姑娘嘴上积积德,莫让人误会是青筠不知廉耻了。”

顾雁婉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作痛,偏殷青筠的话句句如针,扎得她心肝痛,都不能反驳。

该反驳姐妹之称只是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曾打过萧祉的主意?还是说现在自己就是在和殷青筠培养感情,好日后一同共侍一夫?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身为义勇侯独女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向殷青筠如此低头。

“你你”饶是被气得狠了,顾雁婉仍是理智尚存,嫩如青葱的手捂在心口处,简直比西子捧心还要羸弱几分。

殷青筠嘴角扬着淡淡嘲讽,清润的眸底布满厌恶的神色,这顾雁婉,还真是会露出自己的柔软姿态博取他人的同情。可她又不是男人,自然不吃这香娇玉暖的一套。

“顾姑娘,青筠的话想必你已经听明白了,若是还没听明白,相信在座的人都很乐意对你重复我刚才说的话。”

“当然,顾姑娘如果对陛下赐下的这一纸婚约有异议,我可亲自陪你去陛下跟前好好理论理论。”

顾雁婉瞳孔一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虚弱的脚步后退了些。她变了,她怎会当众将这种事情挑明,既损了她的颜面,更是丢了整个殷家的人。

更甭提殷相那般极好面子的人,若不将殷青筠丢去浸猪笼,打折一只腿也是会的。

她怎敢?她怎敢?!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各异,但殷青筠话中也将他们拖下了水,一些想要开口相劝的人都纷纷打消了心思。

谁不晓得殷青筠出身清贵,仗着生母同陛下已故原配皇后是亲姊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骂架时看过谁的佛面。那顾家也不差,顾雁婉的老父亲同陛下是战场上搏下来的情谊。这两人如今针尖对麦芒,就算他们冲出去拉架了,保不齐受委屈的就变成他们了。

管她们呢,任她们斗去。

看戏的人心中如是想。

常福就不这样想了。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脸黑如锅底的主子,心一时揪在一起,“主子您说殷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幡然悔悟了?还是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了心里不痛快?

可京城里觊觎主子美色的姑娘们都能绕着护城河排好几个圈儿了,这殷姑娘从前十几年半分不着急,如今倒是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说主子是她的未婚夫了。

依他所见,怕是殷姑娘早已忘了这一纸婚约吧。

她成日同五皇子打得火热,简直白费主子的一番心意如今强生生地来撩拨,主子就能回心转意相中了她?怕不是还活在梦里吧。

萧祉站在楼梯口,长身玉立,背影如修竹般挺拔,闻言闭了闭眼眸,满脑子都是方才殷青筠娇丽淡媚地说出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叫他人休想觊觎的模样,真真是可爱。

当年还是个粉嘟嘟的团子时,她也是极可爱的,只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长大了,还长得如此扎心。

萧祉长叹一声,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微紧了几分。

厅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唏嘘声,萧祉才慢悠悠地睁开黑眸,视线再瞟向厅下时,那个烟青色他肖想了千万遍的身影却不见了。

青岚正踏出厅门,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们,只随意地回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连忙扯了殷青筠的一角衣料,道:“姑娘,姑娘,方才三皇子站在楼上偷看您呢!”

殷青筠顿时一愣,背部僵住,双脚已经踏出大门好几步了,自然不可能再掉头回去。

这,这

她就知道那厮是个口不对心的。

“算了,咱们回家吧,我实在是”殷青筠顿了顿,细嫩的手指捏住扇柄置于小腹间。

青岚会错了意,笑颜绚烂:“姑娘不必忧心,您是殷家嫡女,那顾姑娘至多是一个侯爵嫡女,且是她先自降颜面做那等肖想之事来,这京城里的权贵子女都还是长了眼睛的,能辨是非,能知善恶。”

017:她是孽障

下了栈桥,镜湖边的风光被围守的兵士衬得有些严谨不得亵渎,停在湖边的各家马车也散了许多,殷青筠那辆马车比较显眼,用的是上好红木,外头悬挂的帘子上还缀了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青岚说着,脸色遽然一垮,像是要哭的模样,“只是”

殷青筠揉了揉饿得有些发酸的小腹,上了马车回头瞧了青岚一眼,笑道:“只是什么?”

青岚旋即嗫嚅着回道:“姑娘如此吓退了顾家嫡女自然是好的,只是相爷那里怕是又要着姑娘的恼了。”

殷青筠坐进了车里,光线被帘子遮挡了去,只余下细小的几柱洒在她修剪得宜画着牡丹花汁的手指甲上,泛出点点素白的微光,她神情恍惚了一瞬,莞尔笑道:“不会的,父亲最好面子,岂能为了姑娘家的一点子小事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青岚以为自家姑娘这是在强装镇定劝慰自己,顿时红了眼,坐在车外抹了抹眼泪。

殷青筠坐在车内浑然不知,只靠着车厢假寐,开始忆起前世如今的时局。

陛下的身子便是此时开始不好了,在太后寿诞过后甚至是罢了整整一月的早朝,日日叫太医院严守待命,数不尽的汤药被送进昭德殿中,期间继后陆氏寸步不离地守着,赢得了前朝雪花片似的赞誉。

正逢萧桓独挑大梁受命巡视汝南,得了陛下的赞许,殷正业也是在这时打起了勾搭陆皇后的如意算盘。

如果,她想办法把萧桓的这桩美事丢掉萧祉身上去,原本因此事站向萧桓的大臣,是否会倒戈向着萧祉?对他以后的路,会不会也轻松些?

青岚知晓殷青筠累了,特意叫车夫驾马平稳些,别颠着她了。

等回到殷府,外头的天色已是很暗了,红橘色的火焰烧了西边大半的天,青岚掀起帘子,温柔地叫醒殷青筠。

殷青筠下了马车,脸颊被晚霞映得十分柔和。管家殷庆从侧门里迎出来,挡住了她的路,一脸焦急道:“唉哟喂,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殷青筠停住了脚。

“还请大姑娘去书房一趟,相爷等了您许久了。”

殷庆抬眸看了眼殷青筠,没看到她听见相爷在等她的这话面上露出什么担忧的神情,反倒嘴角扯出一丝冷意,陌生得紧。

“大姑娘相爷已经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您去的时候记得服服软”

“不去。”

殷青筠双脚一转,绕过殷庆看也不看他继续往府里迈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了。

殷庆愣在当处,怎么也没想到大姑娘的戾气变得这样重了,连相爷两个字都听不得了,一听就沉下脸来。

神仙打架,怎的净要为难他们这些下人。

青岚急急又跟上了殷青筠,走了几步还是回头对殷庆说了句:“管家莫要气恼,大姑娘今儿被人气得狠了,确实不妥,待她气消了,奴婢再劝她去见相爷。”

殷庆瞧了青岚一眼,大姑娘虽说莽撞,可这个丫头一向是个沉稳的,便点点头,这些年已经被殷青筠磨得没了脾气:“那你就多劝劝大姑娘吧,相爷那里方才也是发了极大的火气,夫人都被轰出来了”

青岚轻轻颔首,赶紧跟上殷青筠,心中却是为殷青筠捏了一把汗。相爷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骂夫人,姑娘本无心同他周璇,现下若叫姑娘知晓夫人又被相爷骂了,还不把殷府闹得掀翻个面儿来。

殷正业在书房等到太阳下了山,终于听见殷庆磨磨蹭蹭地进了屋。

“人呢?”他一见殷庆身后空荡荡的,就晓得又那是孽障不服管教了。

殷庆轻咳一声,回道:“相爷,大姑娘说她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还请相爷莫要恼怒气坏了身子。”

殷正业狰狞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一些,眼底的黯色却丝毫未减,“这话当真是那个孽障说的?还是你刻意替她隐瞒才说的?!”

殷庆双腿一软,忙跪在地上请罪。

殷正业气得在房中踱步谩骂,一想起殷青筠,他只觉得心间陡然间又烧起一把熊熊烈火。他这大女儿桀骜不驯,天生反骨,远没有小女儿那般乖顺听话。

可大周世家最看重嫡庶尊卑,殷青黎那么个庶女便是送给别人都没有人会要。

偏殷青筠自小在宫中长大,沾染了皇室那股清高自傲一点都受不得摆布。亏她几日前还信誓旦旦说会好好给永昌伯世子道歉,是,她是把永昌伯府哄高兴了,可转头就得罪了义勇侯府!

那义勇侯府是什么门第,是陛下亲封的侯爵!手握大周三分之一的兵权!!

放眼整个大周谁敢得罪顾家,他这不孝女偏偏就瞅着义勇侯的独女得罪去了,那可是他疼进骨肉的唯一女儿,殷青筠当众羞辱她不知廉耻,她那老父亲如何肯善罢甘休?!

就为了那么个萧祉?

那就是个低贱的宫女所出!

那桩婚事简直他殷家的耻辱!!

当年若不是顾念萧祉曾养在陈皇后的膝下,殷家哪里会瞧上这么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相爷消消气,大姑娘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哪晓得其中利害,日后好好同她说说便是了”殷庆正出声劝慰着,冷不防殷正业一个狠厉的眼风扫来,顿时噤声。

殷正业坐回椅子里,气急败坏摔了手边的茶盏,一连骂了好几声“孽障”才停下来。

“她就是来讨债的!”

殷庆弓着身子退出了书房,抹了把额边的热汗,瞧见一身轻薄纱衣的林氏姨娘正捧着一盒糕点走来,那身段楚楚纤纤,柔若无骨,加之一双勾人娇媚的桃花眼,殷庆陡然打了个寒颤。

“林姨娘相爷正在里面发脾气呢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冲撞的好”

林氏发髻松懒,从颊边垂了一缕黑发,映衬着美肌如玉白嫩,素手掩唇一笑,“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来了嘛。”

她手下挽着食盒,扭着细腰便越过殷庆进了书房。

里面不消片刻便传来巧笑娇音,相爷的声音貌似也没先前恼怒了。

殷庆摇了摇头。

这二姑娘过来告了大姑娘的状,完了林氏姨娘又跑来安抚,这母女俩一个比一个高明,当真是以为相府主母是吃素的么。

殷庆昂头望着天空。

陈氏她还真是吃素的。

018:一个痛快

殷青筠不知她那老父亲一夜是如何度过的,只回了自己的院落爬上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好久都没有睡得这般舒坦了,床榻软绵似飘在云端一样,只是睡到后半夜时,她又觉回到了那段在昭德殿中的日子。梦里的场景尤为清晰,萧祉身着常服连夜出了宫,她软绵无力的身子无法飘出皇宫,在宫门口彻夜未眠等了一夜。

第二日昭德殿中便出现了一株颜色极美的灼灼桃花,萧祉站在同他身量一般高的桃树旁,一声声唤着:软软,软软。

软软,朕记得你最喜欢大佛寺后山的桃花,如今给你移来了,看看,可还喜欢?

三月桃雨,四月柳絮。

可那桃花不过在寒凉彻骨的宫里活了小半月就死了。

那时年轻肃穆的帝王发了疯似的又要冲出宫中去再去移一棵来,右相崔承誉急匆匆地进宫,耐心规劝前者:“陛下,莫要徒劳了,人已经都死了,这花自然是养不活的。”

萧祉闻言几乎双目充血,崔承誉却偏了头,不轻不重道:“陛下,若微臣换做是你,那大佛寺中的桃花活得好好的,何必再去糟践它们,不如日日看着这些垂柳飞絮也是极好的。”

桃树不适合长在宫中,何必为了那十几日的美好妍丽弄得两败俱伤,柳树可比桃树好养多了。

这梦实在太过真实,殷青筠醒来后就靠着床沿直掉眼泪,拿着帕子捂着也止不住。

窗外的鱼肚白渐渐泛起淡金色,响亮清脆的鸡鸣声过后,门外的青岚碧珠端了漱盂铜盆敲开门,先是见殷青筠已经醒了有些诧异,而后青岚又瞧见了她微红的眼角的泪痕,身子顿了顿。

碧珠站在青岚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殷青筠吸了吸鼻子,鼻尖尚还红肿发亮,心里的滋味儿也不好受,像是飘在云端里上,头却被强塞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整个人都不舒坦。

净面梳妆后,殷青筠手捧着头靠在梳妆台前,指甲轻叩在桌面儿上发出细微的轻响,算着时辰,父亲应该已经下了朝,但临时被陛下召去御书房和其他重臣共商要事。

她忽然回头扫了眼身后的青岚和碧珠。

青岚沉稳有度,抿着唇等待吩咐,殷青筠却目光一转,落在瑟瑟发抖的碧珠身上。

青岚刚张开要出声,碧珠已然惊慌跪下,落泪道:“姑娘!您就留下碧珠吧碧珠从今往后定会好生伺候姑娘,绝无二心!求姑娘不要赶碧珠离开啊!”

殷青筠闻言手抚上腕子间的青白玉镯,细腻的触感微微凉,莞尔一笑道:“去将前两日我在母亲屋里挑的钗都拿来。”

碧珠面上一紧,飞快抬头看了眼青岚。

青岚叹了口气,怕这丫头已经吓得腿打颤站不起来了,便出声道:“姑娘,我去吧。”她绕到梳妆台的另一侧,从下面的大柜里抱出两个半尺见方的小匣子,转身走回来,顺手将匣边铜扣掰开,里头的事物便毫无遗漏露在殷青筠面前。

殷青筠手伸进其中一个匣子,挑了支素银累丝千手菊样式的银钗别在发髻中,瞧了一会儿觉得不好看,又换了白璧无瑕雕花的玉簪,总算是觉得配得上今日的妆容。

她的首饰衣裳永远是宫里最时兴的样式,一些妃级以下的宫妃都没这待遇。

青岚见她紧皱的黛眉终于缓下了些,紧着笑道:“姑娘莫要再挑拣了,向来是人衬发饰,姑娘这样水一般清秀明丽的女子,便是戴木钗也是既好看的。”

殷青筠轻声哼哼了几下,不置可否。

碧珠死命地垂着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个不停,不敢再抬头看殷青筠。

“我饿了,叫厨房送些米粥来。”

殷青筠起身,今日淡青色绣木槿的衣裳配着金丝绒水蓝色的披帛尤为显眼,更衬得手腕纤细,腰身细软。美眸中流转着极淡的笑意,走向宽桌旁,伸手将琉璃瓶里的开败月季取出来。

她记得院里的芍药最近开得正好,一时兴起去采了几株尤带露珠的芬芳芍药,大红大粉亭亭玉立地插在瓶子里,总算看得她将心里的郁郁之感去除了些。

青岚吩咐煨的米粥厨房也派人送来了,殷青筠唤人打水洗净了指尖的泥巴,擦干了水才坐到桌旁。青岚顾念着她昨日没正经进食,特地吩咐厨房往粥里头加了点肉末葱花,闻起来香气扑鼻,殷青筠果然食欲大增。

她细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捏住调羹,喟叹一声。

满室寂静,调羹同玉碗的碰撞虽细微,但却好似响进了碧珠心里,摸不清殷青筠的所思所想,见她今日各种动作,她的脑子里完全跟炸开了几朵烟花似的。

昨日姑娘一身疲态地回来,没对她说半个字,她还以为姑娘想通了不准备赶她走了,可谁知今儿一起床便阴阳怪气,实在还不如杀了她给她一个痛快。

用饭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来,殷青筠如玉的指腹摩挲着调羹,在清晨些微的阳光里看上去竟是比瓷白的玉勺还要细嫩白皙几分。从窗格里投进屋中的阳光尽数洒在殷青筠的侧脸上,扬眉浅笑,极善洞察人心,樱唇轻启:“还不如杀了你给你一个痛快么?”

“可大周律例杵在那儿,我怎能做杀人的买卖?”

“你若实在想死的话,这春夏交际之时时不时就连夜大雨,河水湍急,你若是去投了河,你死了正好也去了我的心病。我替你收尸,料理你的身后事,保你那多病多灾的祖母一条性命。”

“如何?”

小姑娘生得冰肌玉骨,婉约清娆,侧脸纤巧艳丽宛若玉琢,羽扇般的眼睫轻轻扇动,眸中流转着瑰丽媚色。分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姑娘,却突然性情大变能说出叫人去死的话来,青岚和碧珠都震惊不已。

碧珠迎着光,看不见殷青筠落在暗处的面色,一时不晓得如何应对,出声才发觉自己满面都是热泪。

“姑娘!求您饶了我吧!”

“碧珠以后什么都听您的!被我偷取的金银首饰我尽数归还!!”

“我也是走投无路逼不得已才做了那等糊涂事啊”

019:叫他等等

早间的阳光并不是很浓盛,淡淡的金光照在人身上只有微微的烫感,偏青岚只觉得身子如坠冰窖般寒冷,掩在袖下的手颤巍巍地推开碧珠,又惊又怒:“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儿!”

碧珠哭泣不已,满心满脸都想着悔过自新。

“姑娘”

“姑娘”

她扑上去扯了殷青筠的衣角袖子,见她满脸冰霜,想起来她最厌烦旁人哭哭啼啼扰了安宁,旋即连哭都不敢哭了。

青岚再想为她开口求情已是做不到,索性又推开她,护在殷青筠面前。

“碧珠,去年你那祖母卧病在床,姑娘特意放了你整整三个月的假回去侍疾,拿了十几两银子赠与你给祖母看病。”

“你摸着良心讲,你幼时卖入府中时才不过抵了二两银子,你如今吃里扒外竟然敢偷姑娘的东西出去变卖!”

“殷家何曾亏待过你?!”

碧珠低泣泪不成声。

她知道错了原先只是一时见财起意,可后来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回赌输了钱就回去打骂祖母,她实在是不忍祖母临到老来还要受子孙的气,才偷偷留下宫中赏给姑娘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她那哥哥混不吝的就是个吸血虫,三五十两银子一两月就能花得精光!

殷青筠低头轻轻瞟了眼碧珠悔不当初的模样,声音沁凉刺骨,“你可晓得,你拿的都是宫中的事物,若有朝一日被人揭发,少不了倒卖贡物的罪名。”

甭提她这样身份卑微的一个婢女,便是宫中的大小娘娘们偷偷贩卖宫中私物,若没个家世势力傍身,也会落个惨受私刑的下场。

碧珠连连磕头,任头皮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出了血印子也顾不得,“姑娘,奴婢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请姑娘饶了我吧”

青岚闻言抬头,望着殷青筠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下,愣是开不了口。碧珠什么样的品行她自是知道的,若说为了钱财背叛姑娘倒不至于,就怕是还和菡芍苑那边有关系,所以姑娘这才大发雷霆。

殷青筠面色还算平和,稳稳地坐在窗下的摇椅上,声音寒凉,“你若当真想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碧珠先是双眼冒光,而后眼前迅速掠过一片霾色,似是怀疑自己听左了去。还是青岚俯下身推了推她,惊喜落泪道:“碧珠碧珠,还不快谢谢姑娘!”

碧珠正欲磕头道谢,殷青筠陡然话风一转:“只是你得确保你能忠心不二,不再同菡芍苑那边联系,我可以再留你几个月。”

碧珠身子发软倒在地板上,冰冷从膝盖骨直窜进四肢百骸,在心腔处汇聚迅速结冰。姑娘果然是个极记仇的人,就算肯留下她,也要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

青岚神色顿时一凛,狠瞪着她:“你竟真敢做出这等事来!”

碧珠哭道:“青岚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殷青筠缓缓闭上了眼,细想着当初碧珠叛主出逃之前,是同萧祉皇子妃的婢女如菱见过一面的,也难说她是被人挑唆,才做出的傻事。

只是再留她近身心里总是不舒坦的。

殷青筠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碧珠哭肿的双眼,这才轻抬眼睫,看向窗外生机勃勃地绿荫繁花,道:“我这院子外头的花儿缺一个料理的花匠,你若不嫌弃”

碧珠身上颓败一抽而空,又恢复了几分生气,猛然点头道:“不嫌弃不嫌弃,碧珠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日后定然为姑娘肝脑涂地,决不会再背叛姑娘。”

“那你便好好替我养着外头那些花儿吧。”

殷青筠轻笑道:“只是你典当出去的那些首饰珍玩,桩桩件件当于何处,稍后你去向青岚细细回禀,最好写下来列出来。”

宫中的东西,哪能流落在外头。

殷府很快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大袖朱袍,气势汹汹,一把青硬髯胡看得人心生惧意。门房很快通知了管家,管家又差了府婢去请殷青筠过来一趟。

可不,这都是大姑娘您自己惹下的祸事。

如今相爷被宫中事务缠住,这义勇侯亲自找上门来,他们也不能拦着,那便只能大姑娘您自己惹的祸事自己来扛了。

府婢得了允许踏进院落时,殷青筠正在同碧珠吩咐过几日多移栽几株芍药来,闻言微一凝神,眼角一挑,半分不着急的模样,“叫他等等吧。”

殷青筠拍了拍指尖的污泥,又唤了人打水来洗手,见那府婢还愣在那里,美眸一转,樱唇边的笑意有些勾人,“容我去梳洗梳洗,岂能如此模样去见他义勇侯呢。”

府婢瞠目结舌,但见她确实裙摆处沾了些许泥污,这样子去见客人委实不太好,便屈膝福了福身,道:“是,奴婢这就去回了管家。”

青岚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还真打算去见那义勇侯?”

顾家血脉凋零,这义勇侯顾严韦把顾雁婉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般宝贝,自家姑娘惹恼了顾雁婉,还害她丢了人,顾严韦还不气得把姑娘活撕了去。

青岚顿了顿,满面忧心道:“姑娘还是等相爷回来了再去见他吧”

今儿夫人出门上香了也不在府中,若真去见了义勇侯出了什么事,她们可如何向夫人交代啊。

殷青筠不疾不徐地回房换了身衣裳,拿了昨日刚买的桃花扇遮住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才步子悠悠走去了前厅。

她当然要趁着父亲不在府中时去见顾严韦。

不然昨日可就白呲儿顾雁婉一顿了,为的就是这顾严韦找上门来。

到了厅外,外间伺候的下人惶恐躬身向殷青筠行礼,她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青岚声音轻柔道:“姑娘请。”

殷青筠收回视线,迈步上了厅前的台阶。

殷庆急慌慌地迎出来,捏着袖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开口便道:“大姑娘您怎的耽搁了这么久,那义勇侯可是等了许久急得很”

一想起义勇侯那张不苟言笑冷硬肃寒的面孔,殷庆就心里堵得慌。他家姑娘总爱惹是生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难捱,往日给大姑娘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只是今日这义勇侯府的摊子他着实收不了了。

020:说难听的

穿堂里吹来的风有些凉,吹进殷庆的心底直打寒颤,见殷青筠良久都没出声,不由愣了愣:“大姑娘?”

殷青筠方才去换了件海棠红的细褶长裙,显得整个人明艳极了,端端的站在殷庆面前,笑容清淡如风,微挑的眼角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殷庆心里打鼓,义勇侯今日是来找大姑娘麻烦的,怎的大姑娘这般不慌不急的模样,竟像是她去找义勇侯的麻烦一般?

“我听得见。”殷青筠略抬眉眼,眼神转向厅里的中年男人。

房檐遮去了大半日光,她只能瞧见一道黯淡的坚挺背影站在那儿,好似是在观赏角落里挂着的那副朝阳春日图。其实这顾严韦在本质上应该跟殷正业是同一种人,装正经,假斯文,平时日都爱收藏一些字画,好显摆显摆自己的书香气。

实际上顾严韦比殷正业更加不如,大字不识一箩筐,整日舞刀弄枪便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整。

顾严韦背对着厅口,眼睛死盯着画像上的笔墨出神,察觉到有脚步缓缓走近,以为是刚才那个说话遮遮掩掩的管家,一时心里积着的火气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子沉声怒道:“这就是你们相府的待客之道?!”

绣银线海棠纹案的裙摆停在了猩猩红的地毯边缘,殷青筠含笑抬头望着顾严韦,举起小扇遮住下颌,笑道:“侯爷今日明知我父亲不在家中,不知上门特来拜访所为何事?”

顾严韦站在厅里,昏暗遮去了他眼眸中一闪而过惊叹,转而被大片的愠怒盖住,颇为轻蔑地扫了眼殷青筠,道:“你便是殷相的大女儿?”

殷青筠笑了笑,兀自轻移步子走到梨花木椅前坐下,立即有府婢上前奉茶,她端起那盏茶香袅袅的茶,透过迷蒙的热气看顾严韦,“侯爷不必如此,想说什么说便是,这般不礼不兵青筠实在惶恐。”

茶的热气氤氲形成了一道白气飘在半空,顾严韦有些看不清殷青筠的神情,只见她动作温缓端庄,比宫中那些小娘娘和公主们教养都要好,偏一点儿也不着急害怕的模样更是激怒了他。

“你惶恐?你惶恐个屁!”

顾严韦本就是个粗鲁之人,父辈靠着屠卖猪肉糊的口,即便这些年富贵了也改不了从前那股破落户的陋习,张口便骂:“我女儿好生与你结交,你竟当众羞辱她,你是何居心?!”

殷青筠柔柔一笑,手下用茶盖拂去茶水面上的浮沫,杏眸中略带凉意,“侯爷这算是来兴师问罪了?青筠自小熟读女戒女则,晓得如何与人相处,晓得如何与人为善,昨日在永昌伯世子的诗会上青筠自认没有过错,不知令女回家是如何向您告状的。”

顾严韦愣了愣,他压根不知什么女戒女则,更不知女儿被人辱骂跟女戒女则扯得上什么关系,只大刀阔斧地坐到殷青筠对面,横眉冷竖道:“你休要巧舌如簧!是你昨日欺负雁婉在先,害得她被京中世家贵女耻笑!”

“义勇侯,这话说得过头了,什么叫做是我害得她颜面扫地?分明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干我何事?”殷青筠挑着眼角,海棠红的长裙衬得她面容盛气凌人,倒是一副坚韧不服输的模样。

顾严韦何曾见过这么胆大的姑娘。

不说整个京城,便是宫里头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四公主见了他也是浑身打颤,极为惧怕他这一身煞气,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这殷家的大姑娘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难怪能气得雁婉回家砸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顾严韦愣怔的一会子里,殷青筠抬眸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腰间斜跨的佩剑上,垂下眼眸心思也有些飘忽。

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那一身的杀戮煞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殷青筠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对这种气息极为不喜,缓缓放下了茶杯,将微颤的指尖缩回宽袖中,桃花面上镇定地笑着。

陛下厚爱义勇侯府,无非是他顾严韦有勇无谋且被朝中其他武将所挤兑,更好控制罢了。

“你休要巧舌如簧!”顾严韦气得狠了,站起来竟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殷青筠。

剑身通体银白,锋利的刃光在剑尖汇聚成一点光亮,在阳光下尤显刺眼。

“侯爷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殷青筠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只是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极细不自然。

青岚从斜刺里扑过来挡在殷青筠面前,殷庆也面皮抖了好几抖,忙近前劝道:“侯爷,您怎么还动上刀剑了快收收,我家大姑娘天生胆小,见不得这等凶物”

殷庆心都提上嗓子眼了,偏头见正主儿竟然还面不改色,看上去镇定极了。

顾严韦此时也才想起来,殷青筠不单是相府嫡女,更是宫里头那位的心头好,其分量不亚于嫡公主尊贵,若他今日就此斩了她,顾家怕是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殷青筠袖底的手沁出了热汗,抹在扇柄上有些打滑,声音却婉转清冽道:“莫非是我说错了,当真是冤枉令女了?可她对三皇子的心意怕是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青筠说句难听的,还望侯爷莫要见怪,她顾雁婉是侯府嫡女,有才有貌,大周世家贵公子任她挑,何苦相看上我的未婚夫呢?您说说,可是?”

殷青筠心里也有些慌乱。

寻常贵女共侍一夫的例子屡见不鲜,她今日这番说法委实有些牵强,若是传出去难保会得个善妒的名声。

顾严韦的剑便指着青岚的心口,颊边两揪黑髯看得人心生惧意,张口呲儿道:“放你娘的狗屁!”

殷庆大汗连连,伸手拦住顾严韦的腕子不叫他举着剑再近一分,一边回头干巴巴一张老脸对着殷青筠道:“大姑娘您也少说两句吧”

是生怕义勇侯不敢动她么?

如今相爷不在,殷庆又急又恼,这大姑娘怎的这般爱惹祸?若能说几句好听的给这义勇侯赔个礼道个歉,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嘛。

顾严韦面色铁青,殷青筠伸出扇子点了点青岚的手臂,笑道:“不关你的事,一边站着去。”

青岚脸色颇为难看,倔强地昂着头。

她哪里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在硬抗,那明晃晃的剑身泛着银光,谁能不怕。青岚也怕,可更怕那义勇侯盛怒之下对姑娘动手。

021:被拿捏住

穿堂里透过来的风停了,一时间正厅里静得落针可闻,静得可怕。

殷青筠蹙了眉,如同绝世画卷中的忧愁美人,一颦一笑便牵动着人心,随之起,随之落。

顾严韦手臂上的青筋似虬龙一般狰狞可怖,面上双眼盛怒犹如林中扑食的捷豹,“本候的女儿乃世间绝盛女子,那三皇子不过区区一介宫女所出,身份卑贱,雁婉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殷青筠闻言顿时笑了,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情柔媚叫人移不开眼,偏杏眸清凉如水,犹如高山缝隙中流出来的清泉,任谁也生不出什么亵渎的想法。

陈家的血脉,果然厉害。

顾严韦心下不禁暗叹。

从前他有幸见过已故的陈皇后几面,那等天姿美貌是刻进骨子里的,清冷绝尘端庄秀美,比月下仙姝还要动人心魄。

大公主也生得如同殷青筠这般寡淡的性子,面容姝丽绝色,眉眼淡定从容,遇事不乱。

殷青筠抬眸望着他,眸底沁出丝丝春日笑意,“侯爷竟是这般想法,但这婚旨是陛下亲自赐下来的,若侯爷觉得这不公平,青筠亲自陪侯爷入宫面见陛下可好?”

她正愁抓不住他的把柄呢!

他倒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连萧祉身份低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那萧祉就算生母地位卑微,可也好歹是陛下亲生的儿子,大周朝正经的皇子。

岂是他一个区区侯爵敢出言置喙的。

顾严韦眸色一凝,暴戾散去,被浓深的幽沉漫了上来。

殷青筠挽了挽耳旁的黑发,笑得纯良,“侯爷这话我可是记下了,改明儿我若再遇上了三皇子,可得向他问问,是否想高攀你顾家的女儿。”

顾严韦被活活硬梗了下,半晌嗓子都发不出声。

这殷青筠不但巧舌如簧,心思也转得快,他不过一时失言就被他拿捏住了把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万没有再反口的道理。

但这话若是被殷家这个没皮没脸的姑娘传了出去,他的女儿还如何做人。

都是那萧祉惹的祸,无权无势还顶着张比女子还要绝色的面孔成日满京城乱窜,撩得贵女们心猿意马又拿同殷青筠的婚事做挡箭牌,实在可恨。

待他回府,定然斥责雁婉一番,叫她日后再也不要同那萧祉扯上任何关系。

这满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弟,哪个不比萧祉强?

五皇子顾家暂且还攀不上,但那右相家的嫡孙还是能够的,顶顶的世家名流,多少闺阁姑娘艳羡的梦中情郎。

青岚有些没缓过神来,方才眼见两位吵得那样凶狠,现下却两两面色平静各自不知再思索什么,立即给殷庆使了个眼神儿。他也是个人精,赶紧夺过顾严韦手中的长剑,替他塞回腰间空空的剑鞘里。

殷庆老脸赔着笑道:“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严韦目光凛冽地扫过来,殷庆头皮发麻,迎着那目光细声接着说道:“今日想必侯爷来时外头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京城最是繁华,不缺的就是人多嘴杂,想必侯爷也愿意自家安稳……昨日之事我家姑娘纵然有错……”

顾严韦眼眸一瞪,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似要吃人一般。

“……您家的雁婉姑娘也不全然无辜啊……”殷庆此刻只想找个地缝儿赶紧钻进去,心里十万个不想再夹在两尊大佛中间。

殷青筠又细缓地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起身朝着顾严韦看过去,声音淡漠又薄凉:“义勇侯,青筠敬您曾陪陛下亲征鞑子,可这毕竟是女儿家的私事,家父尚且不管我们这些孩子之间的把戏,您今日不请自来在我殷府好生将我一顿诘问,好大的架子啊。”

若论官位,义勇侯府的侯爵只是勋封,并无实职,了不起就是一个神武军副统领,只掌管宫内治安的问题,同殷正业的左相职位还差着一大截。

更逞论他如今正在职上,擅自出宫,若被那些吹毛求疵的御史瞧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弹劾的折子。

旁边的青岚腰身也挺直了些,但仍双眼警惕地紧盯着顾严韦,生怕他再次被殷青筠激怒,又再拔出腰间的凶剑就不好了。

顾严韦闻言脸色一变,只是没有先前那般恼怒了。

“殷大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候尚且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殷青筠眸光淡漠回道:“这是侯爷与家父之间的事情,青筠不敢插嘴。”

“不就一个白面细皮的小子,容得你们这般争抢吗,待本候回府好好劝劝雁婉,你们便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何须为了这等小事伤了情分。”

殷青筠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顾严韦在她这踢了铁板,心情不是很美妙。

殷庆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将人送出去,折身回来禀告殷青筠道:“大姑娘今儿您是在太鲁莽了。”

这简直比前几日当着相爷的面儿骂永昌伯世子是个色胚的还要严重,若是个嘴巴牢靠的还好,偏那义勇侯生得三五大粗,在京城一贯名声孟浪,哪里是个憋得住话的人。

刚才他送他出府去时,他居然还朝着殷府门前吐了口唾沫,骂道殷家大姑娘就是个损人善妒的恶女子。外人只会看热闹,虽看不起义勇侯言语粗鄙,可到底也会议论大姑娘,对大姑娘日后的名声定然会有影响。

等相爷回来知晓了,还不气得掀了屋顶?

只是他一一细细回禀了殷青筠,却看不见她半分慌张羞恼的神色,反倒捧着茶杯笑得开心极了。

“我为何要气要恼,他爱说便说出去呗。”殷青筠素白的手指摩挲着瓷杯杯身的花纹,像是竹节似的纹路。

她举起来看了一眼,笑得无知无觉,轻声道:“管家,这待客的杯子甚至好看,过几日你吩咐人出府采买的时候,叫他们多给我烧制一套。”

殷庆心里叹气,只恨铁不成钢,面上踌躇片刻,才道了声好。

022:当不当讲

殷青筠手里捧着茶杯细细地抿,清香的茶叶在杯沿打着转儿,她两弯长眉入鬓,微挑的眼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偏头看向殷庆,见他拘着手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殷青筠放下茶杯,坐直身子笑道:“管家有话直说无妨。”

殷庆长叹一声,实在有些话不吐不快。

“大姑娘可知今日闯了大祸?”他满面愤红,语气也不甚恭敬,“那义勇侯乃是相爷见了也须得毕恭毕敬的人,您今日得罪了他,若是相爷回来了定是要狠狠责骂您的。”

不说别的,夫人已经为大姑娘背了多少责骂。

殷青筠收敛了嘴边笑意,拿着扇子起了身,柔软美好的身段在阳光底下有些虚虚不实,桃花面上恢复成了一惯的清冷模样,叫人猜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管家此番言语,我没有一个字是觉得认同的。”殷青筠眸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那义勇侯嫡女觊觎我的未婚夫还有理了?难道她相看了我就得拱手相让?还是天下都是这个理儿,就连陛下的龙椅若任人肖想了,只需那人说一声便要让给了他?!”

殷庆头大如斗,身子颤巍巍道:“啊呀!大姑娘这,这话可不是能随意胡说的!”

这哪儿跟哪儿啊!

他不过是劝大姑娘不要为了那不得宠的三皇子得罪义勇侯府,怎的大姑娘能扯到陛下的龙椅去,若要叫旁人听见了,相爷少不得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往重里了说,恐遭口舌之灾。

殷青筠笑笑:“那管家也莫要说胡话了。”

青岚替殷青筠理了理裙摆,殷青筠捏着扇柄施施然出了正厅,日头从她头顶撒下去,发丝在光洁如玉的额前投下细丝的阴影。

殷庆站在原地捶胸顿足,这下完了。等相爷回来了知晓了这事,怕是连撕了他的心都能有了。

殷青筠扭头看向面容愁苦的殷庆,柔柔一笑道:“管家不必自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叫父亲迁怒于你的。”

饶话是这样说,殷庆也不敢太放在心上,只低头应声道:“还请大姑娘日后务必谨言慎行相爷如今在朝堂上屡屡被人弹劾排挤,本就不易,大姑娘也得替相爷操操心啊。”

殷青筠眼眸一沉,稀薄的黯色汇聚在眸底,扯了个阴测测的笑意,道:“父亲他在朝堂上举步维艰,怪得着我吗?”

青岚站在她身后道:“姑娘,咱们院里还煨了补汤,待夫人回来了,您不是还要亲自送去嘛。”

殷庆低着头,被殷青筠的话梗得没了脾气。

殷青筠朝青岚点点头,后者温婉一笑,扶着她缓缓下了厅前的台阶,回了自个儿院里。

殷青筠刚坐下,青岚的絮叨就上来了。

“青岚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青筠坐在桌旁拿了琉璃瓶里的鲜花摆弄,闻言睨她一眼,道:“既知不当讲,那就索性不要讲了。”

“姑娘”青岚急得跺了跺脚,走近殷青筠在她对面站住脚,满面忧忡,“姑娘今日实在是冲动了管家的话虽也有不妥之处,可义勇侯是您的长辈,您今日得罪了他京城总共就那么大的地儿,您同顾姑娘日后定然会再遇上的,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时得多尴尬呀。”

殷青筠垂头看着自己晶莹的手指甲,甘棠色压在灼灼的芍药上,格外明亮讨喜。

殷青筠手拂过尤带露珠的芍药花瓣,指腹沾了些许湿意,“这又有什么,哪家姑娘不是同旁人面和心不和的,我堂堂相府嫡女,还怕她?”

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她不晓得萧祉那里是如何想的。

上辈子萧祉娶了顾雁婉做皇子妃纯属是自愿的,至于有没有掺杂别的情谊她倒是一知半解,想着想着,她心间升起一团火气,捏着花瓣的指尖僵住了别到时她整垮了顾家,萧祉站出来说她才是那根棒打鸳鸯的棒子,那就贻笑大方了。

青岚见她有些反常,那花瓶拿远了些,问道:“姑娘?”

殷青筠回过神,杏眸里的愣怔之色还未散去,一片雾蒙蒙的,像是雨过天晴后黛山飘在半山腰上的那层薄雾。

“姑娘”

青岚也不知她究竟把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几分,只是见她神色惫懒,也不好多说怕着了她的恼。

前院来了个小丫鬟,鹅蛋脸上笑盈盈的,进门来就喊了声:“大姑娘,夫人回来了。”

殷青筠手指微动,抬手揉了揉泛酸的额心,站起来。青岚不忘在她身后细细叮嘱道:“姑娘待会儿到了清风苑,可千万别同夫人说起这些事,她向来最是忧心姑娘了。若叫夫人晓得了,怕是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如今正是春困夏乏的时节,殷青筠掩住嘴边的哈欠,有些敷衍地点点头,扶着她的手踏出了屋子。

青岚先是去厨房取了补汤,殷青筠便站在回廊下等着。

她的母亲一辈子温柔善良,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叫这些腌臜事再污了母亲的耳目。但陈氏一生柔软不善心计,倒是若殷正业有个什么,陈氏必然会站在殷正业的那头。

殷青筠有些烦躁地从廊椅上起了身。

不论殷青筠同殷正业再怎么斗,她都希望陈氏能安稳一生,再也不要软弱可欺,糊涂了下半辈子。

可这她身上流着殷家的血,血脉亲情无法割舍,那陈氏对殷正业的夫妻之情怕也不好斩断。

殷青筠沿着回廊走了两步后,突然看见垂花门外路过的两道俏丽窈窕的影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婢女和嬷嬷。

那是林氏姨娘和殷青黎,早上刚领了月钱,出府上街置办了许多胭脂夏裳,面上正笑意盈然,即便是同殷青筠对视上,眼里的浓深恨意也遮不去那得志的窃喜。

殷青筠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是没有心情搭理,只死死盯着殷青黎那张秀丽的脸蛋。

殷青黎被殷青筠盯得心中不安,踌躇着步子走近前蹙眉望着她,“姐姐为何这般看着妹妹?”

殷青筠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嗤笑一声,目光瞥向她们身后下人手里的事物,道:“妹妹今儿出去收获颇多啊,瞧那红颜阁的胭脂,最衬妹妹这如雪肌肤,只需清眉淡妆,妹妹便是京城中最俏丽的那支牡丹花。”

023:想说什么

殷青黎眉头紧锁。

这殷青筠吃错药了?没来由地这样夸她一通。

殷青筠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她略失血色的脸上,轻笑道:“母亲刚从外头回来,我正准备去向母亲请安,不知妹妹和姨娘是否也要去,咱们便一道儿吧。”

林姨娘生了一双勾人的媚眼,此时含笑望着殷青筠,拉了自己女儿的手,“妾正有此意,但妾和二姑娘刚才在街上染了一身尘埃,唯恐将这污糟渡给夫人,妾寻思着还是回屋去换身衣裳再去吧。”

反倒是殷青黎掐着手心神色悲愤,她最受不得殷青筠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偏她生来就是顶顶尊贵的嫡女,自己穷极一生也得不到她如今张张口就能得到的荣华富贵。

殷青筠柔软的指尖顺着手中扇柄上缠绕的丝带纹路打圈儿,点了点头。

殷青黎目光紧紧盯在殷青筠远去的背影上,殷青筠肩头的衣料在阳光下绽出细微的银光,那是宫中只有皇后和公主才能用得起的名贵料子,寻常勋贵人家的夫人即便是得了一块边角料做帕子,也要欣喜若狂好些天。

陛下对殷家向来大方,只是只对陈氏母女大方罢了。

林姨娘摸着女儿的手拍了拍,“黎儿,娘教过你的,遇事得忍,哪能日日像你这般愁眉苦脸的。你是瞧着她殷青筠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她那番孤傲目中无人的行事章法,总有一日会摔进烂泥里的。”

殷青黎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刚才在街上听到的传言,说是顾家侯爷找上门来却被殷青筠一通羞辱,这事儿如今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殷青筠她摊上大事儿了!

她一张秀丽清冷的脸上扬起笑意,心中宽慰不少,“还是娘亲想得周到。”

林姨娘点了点她的额头,挽着她笑着回菡芍苑。

殷青黎问道:“娘亲,咱们待会儿还真的要去给夫人请安?”

林姨娘笑笑:“我的女儿,你这真是蠢出升天了你何曾见我主动去她那儿请过安,不过是几句客气话罢了。”

殷青黎赧然垂头,心道也是,若不是陈氏有个好命的姐姐,得了陛下青眼怜悯,怕是父亲早就将自己的娘亲扶正做那正头的相府主母了。

只是这样一想,殷青黎心里就更气了。

殷青筠身份贵重,不说出入奴仆数几,便是伤了根手指头,宫里都能下道抚旨来好生慰问她一番。

她们若想扳倒殷青筠,还不如转头想想如何登天去。

青岚见殷青筠面色恹恹地走来,手里挽着食盒紧了紧,眼睛一转就看见了还未走远的那对母女,瞬间也脸色冷了下来,忍不住安慰道:“姑娘何须同她们寒暄,往日她们可劲儿给夫人添麻烦,您训斥她们都来不及,如今倒是见了她们还好言好色了。”

殷青筠垂眸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到了清风苑,玉嬷嬷从屋里头迎出来,见她身后的青岚提着食盒,笑道:“大姑娘有心了,夫人刚才还念着早上没吃早饭胃里饿得很呢。”

殷青筠迈步进了屋,目光循着玉嬷嬷见到了坐在榻上的母亲,疑然道:“母亲不是去大佛寺上香了吗,那方丈竟没给母亲安排斋饭?”

陈氏性格怯弱,恬淡话少,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人缘并不是很好,一向同那些爱攀比善口舌的女人们聊不到一处去,倒是时常去大佛寺上香祈福,兴头十足时还会在寺中住上几日。

陈氏朝殷青筠招了招手,摸着她头道:“慧音大师近来闭关,接待我的是个小沙弥,没得再走后门,便早早的就回来了。”

“软软今日面色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叫你如此开心。”

陈氏有些诧异,照理说昨日她同顾家姑娘吵闹了一场,依着她的性子定是得气闷许久。

玉嬷嬷端着热茶送到殷青筠手边,闻言沉了沉眉眼,脸上有些焦虑,早间的事情她回府时已经听下人说了,只是没敢同夫人说。但见大姑娘这般不慌不忙、甚至心情还不错的模样,玉嬷嬷心里有些打鼓,更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陈氏一想到软软和顾家姑娘争吵的话头,就觉得有些头疼,口中念念叨叨,声音也略轻,唯恐面前的小祖宗一个心里不顺什么都不肯听。

殷青筠始终勾着头细细听着,虽无非就是叫她把性子收敛一些,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毁了自己的前途。

陈氏话里不值当的人,指的就是萧祉。

殷青筠喉咙里头堵了话,烦闷时捧起茶杯将那些话悉数混着茶水都咽回肚里去。

曾几何时,陈氏也曾夸赞过萧祉是大周朝难得的少年英才,如今却因殷正业日日的潜移默化也变得对萧祉失去了信任。她的母亲,何时才能摆脱殷正业那么个毁人不倦的狼子野心之人。

陈氏身子骨不好,多说了几句就开始气喘,歪在榻上脸色非常不好看。

殷青筠叫青岚打开食盒,将尚冒着热气的补汤拿出来,玉嬷嬷一闻味道,眼中带笑道:“可是枣杞乳鸽汤?”

殷青筠端着汤盅,一手捏着汤羹舀了舀盅里头醇香明亮的汤,回了声是。

玉嬷嬷笑道:“大姑娘果然最懂夫人,知道夫人最好这口。”

殷青筠喂陈氏喝完了整整一盅才停下手,玉嬷嬷命人将碗具都收了下去,福了福身,道:“夫人同大姑娘好好聊着,老奴去厨房看看,顺便叫他们烧几道大姑娘喜欢吃的菜。”

青岚也识趣地一同退下去了。

殷青筠伏在陈氏的腿边,提起了已故的陈皇后。

陈氏突然觉得有些冷,扯了薄毯子盖在膝边,愣了许久才缓缓道:“软软,你想说什么。”

殷青筠脸蹭着陈氏膝边的短绒毯子,暖融融的触感十分安心,声音有些咕囔不清,带着几分困意道:“我出生得晚,不曾见过先皇后但是总听人提起过她,大都是明娴宽厚的种种赞誉,融合了天下最美的华美溢词,就连朝中那些吹毛求疵的御史老爷们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来。”

陈氏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暖金色华美精致的凤袍,凤冠上的顶珠熠熠生辉,而那人温婉含笑的面容却是有些模糊。

024:恳请慎言

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带进来几分暖意,殷青筠纤长如玉的手指搭在陈氏膝上,被阳光照得剔透晶莹,指甲面上散发着素白的微光。

陈氏低头看着殷青筠认真的脸,缓缓讷讷道:“长姐是陈家的骄傲。”

陈家家世并不显赫,但这只是相对于皇室来说。

陈家乃是大周的百年望族,富可敌国,在最强盛时全族远迁京城,再无人入仕为官,族中也只出了陈皇后一个争气的子孙。

陈皇后陪着如今的皇帝从潜邸皇子到一朝之帝,温恭谨孝,堪称大周女子的典范。

陈氏忆起长姐当初出嫁当日的那一袭猩猩红的凤袍,声音里夹杂着些微的哽咽:“那时我童言无忌,说她那身凤袍竟像是染了血似的,后来一语成谶后来祯远第十年,她浑身是血带着未出世的小皇子去了”

殷青筠举着帕子给陈氏擦眼泪,顾不得自己也是热泪盈眶,只道:“母亲同先皇后明明是一母同胞,怎的这性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氏哭笑不得,“长姐一向温柔大方,又护短,我们底下的姊妹总是被她好好护着的,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只是长姐出嫁,嫁给皇子做了皇子妃之后,陈家就同她断了联系。直到后来,自己相看中了夺得三甲的殷正业,族中不允陈家的女儿嫁入勋贵人家,长姐才重回陈家,为她撑腰,替她做脸面,她才如愿嫁给了殷正业。

只是如今殷正业变得面目可憎,全然可惜了长姐当年的成全之意。

“母亲,您活了几十年,看遍人心冷暖,孰是孰非相信您自有论辨”

陈氏一怔,抚着殷青筠的头发的手顿了顿,眼角还挂着分明的莹亮水渍,有些想笑,“软软,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女儿今日实在叫她诧异,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叫她心里发沉,十分不安。

殷青筠望着母亲担忧的脸,勉强扯出个笑脸,道:“母亲如今没有娘家,甚至能说是无依无靠但是父亲不是良人,您千万不可把筹码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母亲,你且瞧着吧,往后的日子待软软替你筹划。”

她顿了顿,脸上是数不尽的认真,道:“这诺大的殷府并不是咱们的家。”

陈氏脑海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她根本没抓住,而殷青筠也不等她想起来,便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解释,起身擦掉眼旁的眼泪就离开了清风苑。

青岚守在院中,见殷青筠这么快就出来了,觉得有些奇怪,又见她眼角湿湿的,小巧琼鼻也带着几分微红,顿时歇了心思不敢多问,只跟着她的步子出了后院,直直往殷正业的书房走去。

此时的书房里正是怒火冲天,池鱼殃及的光景。

殷庆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眸,只能听见殷正业在房中大步踱步,口中尽是谩骂。

“孽障!”

“整个京城,就没有像她这般不孝不悌的女子!”

殷庆听了这些话,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低声细细道:“相爷息怒。”

旁边跪了一排的小厮也低着头挨个道:“请相爷息怒。”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这不过是他们下人哄主子的几句玩笑话,殷正业向来是不会听的,往往也会更加气愤。

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踏在冰冷的地板上略有回音,殷庆还未抬头,便猜到又是那个浑不吝赶来火上浇油的大姑娘。

殷青筠手里头摇着桃花扇,一张桃花面上绽放出比春日芍药牡丹还要明艳的袅袅笑意,脚步不疾不徐地踏进了书房,地上的下人因她的到来个个肩抖如筛,死命垂着头。

殷正业刚出宫时就收到了殷青筠得罪顾严韦的消息,气了一路回到书房摔书砸杯才压下去不少的火陡然间又升腾了起来,“你还有脸来!”

殷青筠走进了来,见屋内一片狼藉,旋即舒展开眉眼,声音轻柔道:“父亲为了何事如此气恼。”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寻常,一点儿也不像以往那般做错事的理直气壮,殷正业微微一怔,顿时又怒了起来,大声一喝道:“你竟不知?今儿义勇侯登门,你为何言语羞辱于他?如今外头的茶楼饭馆子里都传开了,说殷家家风不正,教出来的女儿竟是这般!”

殷青筠自顾寻了空地儿站着,以免被散落了一地的瓷杯碎片伤着了,她抬扇挡住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唇角,只露出一双温善含笑的杏目,“哦,原来是这些无稽谣言,我还以为父亲为了什么事儿如此动怒呢。”

殷庆飞快抬眸望了眼殷青筠,心跳漏了好几拍。大姑娘您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知,您如今巴巴的赶来是为了什么?

殷庆心中默默长叹了一声,躲不过初一更躲不过十五,这顾家殷家的梁子就此是结下了,等会儿相爷若是气得狠了动起手来,他了不起帮大姑娘挡两个大嘴巴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殷青筠捏着扇子随意扇了扇,这书房今日人多得有些不透气,她也不想多说话,索性便开门见山了,“父亲若是担忧那些谣言祸害了府中姐妹的名声倒也不必如此动怒。”

殷正业闻言气得更狠了,胸口起起伏伏,老眸中淬了毒一样盯着殷青筠貌美年轻的面容,“你这不孝不悌的孽障!”他身子刚动了动,突然地上的殷庆冲来将他拖住,气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放开!”

“相爷不可啊!大姑娘您打不得,打不得啊!”

饶是殷正业怒极命令着,殷庆拖着他的身子也不敢松开半分。

殷青筠冷笑一声,殷正业要想挣脱人冲过来打她是极其容易的事,只不过他不敢打,需要叫人拖着,还能挽留住些许颜面。

“父亲您刚才骂我什么?孽障?”殷青筠心头的血又热了起来,有些兴奋,她非常高兴看见她的父亲此刻想打她又不敢的模样。

“父亲贵为当朝左相,替陛下料理朝政,掌文臣奏疏,向来言辞稳妥,这孽障一词么还有不孝不悌,女儿恳请父亲慎言。”

满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曾夸赞殷青筠温顺贤良,承陈皇后之遗风,如今殷正业这般怒斥辱骂于她,驳的便是陛下的颜面,触犯的更是天家的威严。

025:注意分寸

殷庆吓得魂飞魄散,后背汗毛倒竖,连忙偏头去看殷正业此时的脸色,只见他陡然瞪大双眼,惊慌之下忙看向旁边跪着的几个小厮,“都给老夫滚出去!”

殷正业暴怒大喝,小厮们如同惊弓之鸟,迅速爬出书房。

殷庆满头大汗,强撑着身子不忘继续拖着殷正业,道:“相爷息怒”

殷正业手微微颤抖,双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殷青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生生卡在喉咙里无法反驳。

“父亲把我当作什么?邀宠的工具?还是一步登天的垫脚石?”殷青筠心中嗤笑,冷静的声音如银珠落于玉盘,在一瞬间寂静下来的书房里犹为清晰,一字字如刀似箭,直戳人心底。

殷正业浑身发软,心中惊骇无法言说,眸中狠厉死压不住,只能扭头望着殷青筠。

他确实是把殷青筠当作笼络帝心的玩物,若她像殷青黎那般乖觉,他也乐意将她当作女儿宠一宠,可她天生反骨,惹的祸事一桩接着一桩。如今更是搅和了他和义勇侯府的关系,那义勇侯手握兵权,谁家不是眼巴巴想同他结交,偏自己家这个孽障一口气将他得罪了个透顶。

殷青筠手里扇着扇子后退两步,大笑出声:“父亲不必恼羞成怒,相反,您还得客客气气地待我,毕竟我对你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就算是个只中看的花瓶,殷正业也得将她好好护着,断不能磕着碰着弄出一点儿伤痕,否则这花瓶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殷正业龇牙咧嘴地狠狠推开殷庆,满目通红恨不得撕了殷青筠的嘴。高举的耳光就要落在殷青筠光滑细腻的脸蛋上,门外遽然传来一道略沉的声音,生生止住了殷正业的动作:“陛下有旨,召见殷府大姑娘。”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老内监,以往召见殷青筠入宫都是由他来传话。

殷正业神色一怔,手已经被殷庆拦下。

“相爷陛下要召见大姑娘,您可千万不能再动手了”

面见天子,哪能带着伤去。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殷正业指着殷青筠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恨不能杀了她这个孽障!

“相爷!”

殷庆低声唤道,又不敢唤得太大声被外面的人听见,扯了殷正业的衣角跪下磕头,“相爷你息息怒,大姑娘只是年纪小不懂其中利害,您想想夫人,她若晓得您如此责骂大姑娘,那身子如何吃得消。”

殷青筠闻言冷笑了两下,嘴边掩饰不住的轻嘲讥讽。

她这父亲向来胆小,不仅有贼心没贼胆,还痴心妄想,迟早得死在跟世家争权的路上。他以为顾严韦当真蠢得任他摆布?还是之后的陆家会将他当成肱股之臣?人家手里捏着皇后嫡出的五皇子,压根犯不着拉拢他这么个毫无兵权的左相!

门外的人等了良久没听见声响,扯着嗓子又叫了声,“老奴奉命来带殷大姑娘进宫面见陛下。”

殷青筠轻瞥了眼暴怒的殷正业,海棠红的裙摆划过地上碎裂的瓷片,摇着桃花扇扬长而去。

殷正业强压着怒火在殷青筠的背影出门的那一刻爆发出来,殷庆被他推倒在地,掌心的厚茧划过利茬的瓷片瞬间滚落几滴血珠。

殷正业掀翻了桌案上的文书纸笔,双眼覆着深浓的戾霾。

殷青筠走出了院子,高高的院墙折射下丝缕的阳光,映照得她面如美玉笑容清婉,一颦一笑比画册上的仙姝还要妩媚几分。

老内监揣着拂尘先行半步,走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对着殷青筠笑道:“大姑娘今儿心情不错。”他是看着殷青筠长大的,回回也都是他来接殷青筠入宫,这些年也渐渐生出几分情谊来,只是一想到皇帝召见她的意图,便没忍住开了口:“不知大姑娘可晓得陛下为何要召见你?”

殷青筠杏眸中软润的泽色顿时一凛,微微站直了身子向老内监颔首笑道:“青筠知道。”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很厚,是常年在内宫养出来深沉性子,复又继续抬步,一身灰青色的内监服饰在殷府花香盎然的后院格格不入。

殷青筠心头有些不安,把手里的扇子递给了青岚,提着裙角加快脚步追上老内监,舒展开眉眼淡然一笑,问道:“闻内监慢些,青筠都快跟不上了陛下,陛下可是因为今儿早义勇侯的事儿?”

他又止住了脚步,比先前刻意低沉的语气多了几分震惊讶然,“义勇侯?义勇侯来殷府找大姑娘您的麻烦了?”

殷青筠面色微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她得罪了顾严韦着了陛下的恼?可若不是,为何陛下后脚就派人来召她入宫叙话?

面对殷青筠的疑惑,闻内监继续向前走,不答她的话。

殷府前的楠木蜀绣华盖的马车已等了许久,殷青筠上了马车,青岚正准备替她放下车帘时。闻内监站在车下朝她微微一笑,细纹密布的脸上表情有些严肃,语重心长道:“大姑娘待会儿到了陛下跟前,可要记得注意分寸,莫要给自己招下惹什么灾祸。”

殷青筠垂眸颔首,道了声好,捏紧了帕子坐进马车里。青岚替她放下厚重密不透光的帘子,马车的车轱辘在青石板上滚动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殷青筠靠着厢壁,心跳有些乱紊,比以往任何一次入宫都要忐忑。

皇帝是个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一生痴情于先皇后,更是一位贤君,将大周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今日闻内监的态度叫她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意思。

闻内监说话行事的态度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以往他对殷青筠虽也恭敬可也带着几分亲昵,哪里像现在,反而叫她觉出几分客气。

客气?

前世的这个时候皇帝正在专心治理北地干旱的问题,一度累垮了身子,但对殷青筠还是十足的好,从无苛责,比待皇后嫡出的四公主还要亲近。

到了宫门口,青岚在帘子外低低的唤着:“姑娘,咱们到了。”

殷青筠撑在下颚的手掌划开了去,差点磕着头。

026:拜见陛下

殷青筠揉了揉迷糊的双眼,起身下了马车,睁开眼便看见了琉璃色的砖瓦和朱红铆钉的宫门。

大周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出入明德门者不论车辇,都必须下车步行,就算是皇帝也多年谨守着先祖的立下来的规矩。

闻内监向值守的禁军出示了腰牌,禁军们点头哈腰谄媚奉承着:“不用检查,不用检查,闻大人的车驾哪里用得上检查。”

闻内监没同他们过多寒暄,领着殷青筠径直踏进了内宫。

殷青筠面色沉稳,双脚踏在甬道间的宫砖上却升起来阵阵软绵之感,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无力抗拒使她掐紧了手心。

青岚小声问道:“姑娘?您的脸色怎么”怎么这么难看?

闻内监闻声停下来,扫了眼殷青筠确实不大好的脸色,轻声道:“大姑娘心中莫要慌张,陛下只是宣您来说会儿话,并无他意。”

殷青筠默了默,再抬头时桃花面上挂着盈盈娇娇的笑意,“多谢闻内监提点。”

“嗯。”

昭德殿的路在她的记忆中似是不长,可她弃了马车沿着长长的宫道拐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觉得遥遥无期走不到尽头。

好不容易见到了前方殿宇上悬挂的“昭德殿”三个大字,面前却被几个宫女拦了路。

确切的说,那些人拦的不是她,而是闻内监。

那几个宫女打扮光鲜,应是受宠的嫔妃宫里的,其中一个稍年长的站出来对着闻内监行礼道:“闻大人我家小娘娘实在腹痛难忍,还请通报陛下一声吧,请陛下去见见我们小娘娘最后一面”

殷青筠不着痕迹退后了两步,长裙下的双脚微微松了松筋骨,偏头看了眼不远处昭德殿外围守的带刀侍卫。

闻内监挥了挥拂尘,对那些宫女没什么耐心道:“既然崔婕妤身子不适,你们还不赶紧去给她请太医?老奴又不会医术,快走吧快走吧,老奴这还有要事呢。”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倒是一副闻内监不帮她们通传就不放他走的模样。

青岚同殷青筠通了个眼神,彼此会心一笑。

殷青筠小脸白里透红,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些神情紧张的宫女们憋着笑。

这一届的宫女委实叫人觉得好笑,闻内监说得不错,嫔妃腹痛理应请太医去瞧瞧,哪有来请陛下亲去探望的道理。这分明是后宫争宠的花式戏码,他倒是见怪不怪,硬生生给挡了回去,急得那几个宫女当众掉了眼泪。

赶走了哭哭啼啼的宫女,闻内监挥了挥拂尘请殷青筠先走一步。

殷青筠提着裙摆,白嫩的指尖捏住鲜丽的海棠红裙摆,突然回头对闻内监问道:“刚才那个崔婕妤是什么人?”

她搜肠刮肚,压根没想起来皇帝的后宫里有个什么姓崔的嫔妃。

闻内监回道:“那是崔家去年送进宫的五姑娘。”

殷青筠指尖颤了颤,“谁?崔家的姑娘?”

到了昭德殿前,闻内监叫那些带刀侍卫先下去,回头看着殷青筠接着道:“就是崔右相家的,族中排行第五,是个庶女。”

他话中没带什么鄙夷的情绪,仅仅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后宫嘛,管她是什么家中的嫡女庶女,能各凭本事爬上高位才是正理儿,只是就着如今的情形来看,闻内监也要很可惜地惋叹一声,可怜那崔婕妤得宠了两个月,也算是恩宠到了头儿了。

除了永安宫早早归天的那位,谁能在陛下心里头留下点儿涟漪?

这崔婕妤也是个不知进退的,本该凭着跟陈皇后相似的身段荣宠一生,偏自己恃宠而骄断了自己的生路,怨得了谁。

昭德殿中鸦雀无声,只有袅袅的龙涎香的味道从香炉里飘出来,萦绕在人鼻尖心头,对于一向闻不惯浓香的殷青筠来说,这味道依旧有些刺鼻。

殷青筠迈步进了殿,长裙与地毯的摩擦之声细而又微,殿中分了内外两殿,闻内监领着她入了内殿,其内的陈设摆饰同殷青筠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连微风吹起窗幔摇摆的方向也是如出一辙。

“青筠拜见陛下。”

殷青筠高举双手而后交叠,行了叩拜大礼。

皇帝斜靠在软榻之上,身后是一排长冗的书架,置放了各种书册典籍,手中还握着一本奏疏,看到头疼时眉间皱得死紧,旧时的头疾也犯了起来。

皇帝如今并不年轻,常年事事亲为使得他头发早华,但他仪容严肃,眉宇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威严。

皇帝似是看着奏疏上的语句出了神,久久没有免殷青筠的礼,还是闻内监出声提醒了句:“陛下,殷大姑娘来了。”

殷青筠垂下眼眸,再次交叠双手郑重一拜,“青筠拜见陛下。”

皇帝发现了她,放下奏疏温和地看向她,倏尔一笑道:“软软”

殷青筠眼眶微热,遽然听到他这声软软真真是恍若隔世。记得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跟皇帝叙话时,他已经病得下不了龙榻,偏还拉着她唤她软软,留她说了好多话又赏了好多东西。

再见时,就是大周变天的那日。曾经高傲的帝王,带着一身执念被陆氏毒妇送上了黄泉路。

在这个世上,除去母亲陈氏,没有比皇帝待她更好的人了。

“起来罢,地上凉。”皇帝叫人端来了软凳,待殷青筠坐下后,他才笑着问道:“软软近来可好?”

殷青筠规规矩矩地坐着,盯着裙角半掩的鞋尖不敢抬头。

皇帝很有耐心,神情慈祥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头疼有些难忍,他刚抬手抚上太阳穴,闻内监便丢弃了拂尘,挽上宽袖替他揉头。

殷青筠湿漉漉尚泛着水光的眸里溢出点点浅笑,又哭又笑的模样叫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皇帝见她这样,不由担忧道:“可是殷相责怪你了?”

他话里虽是询问,可其中确定的语气却是叫旁边的闻内监眼皮抖了抖。

殷家那位的心思陛下何尝不知,只要他好好善待殷大姑娘,陛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同他掰扯。

陛下子女稀薄,偏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心性寡淡不跟他亲近,他自是将一腔父爱付诸在了殷大姑娘身上,简直疼进了骨子里。

027:为何争吵

闻内监轻轻地给皇帝按摩穴道,一边插嘴打趣儿道:“陛下多虑了,大姑娘冰雪聪明,是京城中难得的一等一的天姿贵女,那殷相爷如何舍得责怪她呢。”

皇帝锐利的眸光仿佛能洞察人心,在殷青筠的脸上游移许久,才缓缓自言自语说了句:“也是。”便闭上了双眼,任由闻内监为他按摩缓解头疼。

殷青筠手心沁出些微的濡湿,指腹按在帕子边角感受着异常清晰的锦绸纹路,心中一凛,声音略沉道:“不知陛下传唤臣女,有何要事?”

皇帝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局促心急,道:“软软不必拘礼,不过半月未见,怎跟朕如此生疏了。”他睁开眼,眼里盛满了沁人心脾的温和,“朕传唤你来,无非就是为了那顾家姑娘的事。”

殷青筠袖间捏着帕子的手略一顿,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陛下竟然没问她她气坏顾严韦的事?是不知,还是不想问?

念及此,殷青筠深呼一口气,带着湿意的眸子在内殿微黄的宫灯下显得有些朦胧,更显出几分委屈,她瘪着嘴撒娇道:“臣女就知道陛下是传唤我来问罪的。”

皇帝听闻,面容有些不悦,只是针对于她的话,而不是她的人。

“朕可没有说过,你个猢狲休要攀诬于朕。”

话音刚落,身后的闻内监笑出了声,皇帝自然也没忍住跟着笑了。

殷青筠眨了眨莹亮剔透的杏目,声音里也还带着几分潮意,接着道:“既然陛下传唤臣女来不是为了问罪,那是为了什么。”

皇帝张嘴正准备说,突然闭了嘴,望着殷青筠狡黠的小脸似笑非笑道:“朕从不知,你竟有如此巧舌滑头的一面。”

殿内一片静默,没有其他人,皇帝大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里,片刻后飘了些回声回来。

殷青筠微微垂头,腼腆地笑。

皇帝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朕今早陪皇后用早膳时,听说昨个儿你同顾家的姑娘,就那个叫做”

皇帝并不记得顾严韦的女儿叫什么名字。闻内监适时接话道:“回禀陛下,顾姑娘叫做顾雁婉。”

皇帝眉梢带着笑意,温蔼而老成,问道:“朕听说你昨个儿跟顾雁婉吵起来了,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是也不是?”

殷青筠没想瞒着皇帝,既然他专门召见她就是为了这个事儿,那她也不遮不掩如实答了:“是。”

皇帝轻嗤了声,闻内监手下的力道刚刚好,他舒服地往软榻里靠了靠,道:“你倒是承认得快。”

他原以为殷青筠好歹会遮遮掩掩,就好似从前她自知犯了错也要好生撒娇软磨一阵儿,今日如此乖觉他委实有些意外。

“说吧,为何要当众同她吵,你是大周贵女,没得跟她一个侯府千金口舌长短的,你不嫌跌面儿啊。”

皇帝的话中并无责怪之意,相反更为担忧她名声的问题。

闻内监垂着眼眸,心思急转,手下动作依旧轻柔循渐。

殷青筠起了身,没急着回答皇帝的话,而是走到闻内监面前站住脚跟。闻内监满面疑惑,一时间没明白殷青筠的意思。

殷青筠声音轻轻道:“我母亲也时常头疼,我便闲时跟那师傅学了几招,母亲经常夸我手艺好呢。”

“那敢情好。”闻内监也乐意卖她个人情,立即给让开了位置。

粉嫩白透的指尖按上皇帝的两侧额角,微烫的血管在肌肤下缓缓跳动,殷青筠压下心头的不安,一边替皇帝按摩太阳穴,一边踌躇道:“那陛下以为,臣女为何要与她争吵。”

“朕不知。”

皇帝说话时,额角的青筋微动,殷青筠柔软的指腹也颤巍巍了起来。

“那臣女若是说了,陛下可千万别气恼。”

皇帝眼眸微阖,无法看到背后殷青筠的神情,只约莫能从她微颤的声音里判断出她依旧紧张。

“不恼。”

皇帝怎会恼?

即便是坐在金銮殿上听了那些迂腐的老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亦是如同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更何况宫中冷冷清清,他巴不得殷青筠时常进宫陪他唠唠家常话,每每见了她便十足欢喜,又怎会恼她。

不过是小孩子吵闹几句罢了,就算是他的软软把天捅破了去,他也能罩得住。

皇帝沉吟了片刻,却还是没听到殷青筠的回答,心中正疑惑时,身后小姑娘软糯清甜的声音遽然响起。

她提起了已故的陈皇后。

“臣女还小,心眼也小,花花世界里的东西装不完,也只晓得心之所向,从一而终。我曾听闻过许多关于姨母的传闻,许多人说姨母是大周最幸运的女子,我倒觉得并不是。”

殷青筠沁凉的指尖轻轻地按摩皇帝的两侧额角,杏眸中略厚的凝重遮盖住了原先的忐忑,檀口一张一合,刻意提起皇帝的伤心事。

“三皇子是陛下亲自指给我的未婚夫,这些年来他虽极少出现在人前,但京城里有多少姑娘惦记他那副皮囊我是知道的”

皇帝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既知道,何苦强出头去得罪顾家。”

在他的印象中,顾严韦将他那个独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不叫她受任何委屈,殷青筠昨日所作所为,叫顾严韦如何肯善罢甘休。

殷青筠颔首,声音里璀然一笑道:“哪里是我得罪顾姑娘,分明是她瞅着硬要来得罪我的。”

小姑娘的笑声弱弱柔柔,仿佛比那春日里刚绽放的芍药花瓣还要娇弱上几分。皇帝有些想笑。是他想多了,还怕殷青筠对上顾家会吃亏,竟忘了这是个胡天胡地的主儿。

往日里她不找别人的麻烦就算了,别人若想找她的麻烦怕是只会来得血本无归。

皇帝道:“你休要跟我说,是因为顾雁婉相中了老三,你吃醋了,这才故意跟她吵架的。”

殷青筠回道:“是。”

她这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且理直气壮,皇帝尚且还没表示,旁边的闻内监已是被气笑了,但是被气笑的话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不觉得好笑了。

皇帝目光暗含警告地扫了闻内监一眼,吓得他连忙自扇耳刮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028:眉眼相似

皇帝才又闭眼上了眼睛,太阳穴那处任殷青筠再怎么按摩也还是生疼生疼的,仿佛是从心底蔓延至额角的疼痛,挥了挥手道:“软软啊”

殷青筠停下动作,乖巧地移了移步子走回先前的软凳旁坐下,少女玉白的小脸上略带几分骄横,声音清晰入耳:“陛下,软软没有错,三皇子是您亲自指给我的未婚夫,旁人若觊觎于他我自是不甚在意的。可顾姑娘不同,她是义勇侯的独女,今日我尚且与她姐妹相称,他日难不成要一起共侍一夫?”

闻内监低着头,没敢再插话,这个话题已不是他再能随意插的了。

皇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紧盯着殷青筠的眼睛,轻蹙着眉,似在心中遣词斟句,然而半晌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训斥殷青筠,只得无奈放弃,重重地喊了声:“青筠。”

“诶。”殷青筠捋了耳边的黑发,乖乖巧巧地应下。

“软软”

皇帝瞬间没了脾气,那些蹩脚的训斥话涌到嘴边便又止住了。

殷青筠想要表达的意思皇帝都明白,什么看不惯顾雁婉那些话都是虚的,主要是她忌惮顾家的势力,怕日后顾严韦逼迫萧祉纳妃,到那时殷青筠便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面上也得欣欣然的接受下。

而她今日故意提起陈皇后,亦是扯动了皇帝的恻隐之心,叫他想起那个曾经笑容温婉的发妻是如何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折磨死的。圣宠不衰的一国皇后尚且如此下场,面前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时如何应对诡谲的后宅阴私。

不过她现在便能想到这些,也着实令他十足欣慰。

“陛下要打要罚,臣女绝无怨言。”殷青筠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的鼻音,娇娇小小身子微微侧着,“只是无论陛下怎么责罚,横竖我跟顾姑娘已经撕破了脸皮,也把她父亲义勇侯得罪透了。”

皇帝听她难得的低头认错任罚,面色稍稍柔和下来,就听见她又接着说了后半句,顿时眼神黯下,脸上浮现出凛凛不满之色。

闻内监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见皇帝突然冷了脸,吓得险些险些没捏住拂尘,嘴唇哆嗦地看向脸不红心不跳的殷青筠,暗道这殷家的小祖宗又是要闹哪样。

“你刚才说什么?”皇帝声音又沉又闷,脸色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的浑重天空,满满都是可怖的阴沉,叫人哪怕瞧上一眼都觉心底生寒。

一向温敦和蔼的皇帝,鲜少如此动怒。

闻内监不由想起了祯远十年的的冬天,永乐宫走了水,陈皇后正在内殿产子,然而四院水缸全都冰封了,皇帝赶到时陈皇后已经奄奄一息,腹中的孩子也被活活闷死。

皇帝震怒杖毙了永乐宫所有宫人,连大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没放过。

再后来,大公主另辟了公主府。

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自从陈皇后故去之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除了偶尔能听进去陈氏的几句话,旁人的话一概是不听的,甚至还将皇帝送去的赏赐通通丢出了公主府。更是在及笄之后,大公主变本加厉像是为了报复皇帝似的,去了大佛寺里头带发修行。

如今都快十五年了,大公主仍不愿回宫。

而这殷大姑娘今年正是十五岁,同当年决绝离去的大公主生得一般钟灵毓秀,活脱脱的美人胚子,眉眼间更是有五六分相似。

闻内监一时有些晃神,已分不清此时眼前站着的是大公主还是殷大姑娘,两人都是一样要强,明明被陛下千娇万宠,偏还要一意孤行伤陛下的心。

殷青筠自然感受到了皇帝裹挟着疾风暴雨的震怒目光,一时之间掩在袖下的手紧攥着帕子,感受到粘稠的濡汗蔓延开来。

她硬着头皮回道:“臣女刚才说,今儿早义勇侯来府中将我好生一顿训斥,我气不过,就骂了回去。”

皇帝神色未有减缓,微浊的老眸盯着殷青筠白里透红的桃花面,沉声问道:“你怎么骂的?”

殷青筠拢了拢耳旁的黑发,鸦青色的眼睫像蝴蝶一样扇动,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我同他说,叫他管好顾姑娘,三皇子是我的未婚夫,我定然不会相让出去的。”

这话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

既然重活一世,她怎么肯再把萧祉让给顾雁婉?难不成叫她日后做了萧祉的皇后,再送一杯毒酒来给她?

她可惜命着呢!

萧桓固然是个好的,可他的母后是陆家人,陆家人天生贪权妄图颠覆萧氏江山,她这辈子才不要再一头栽进陆家那个火坑。

皇帝闻言略一沉吟,目光摩挲着殷青筠惴惴的面庞,似在透过她的眉眼,寻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时之间,昭德殿里头寂然无声,闻内监屏气轻声,生怕自己声音重了打破了这带着几分诡异的安静。

终是皇帝喟叹一声,身子无力的靠在软榻上,苍老的手皮摩挲着扶手上的龙纹图腾,开口道:“软软,你叫朕如何责怪于你?”

他素来疼她,无论是样样特权,还是实打实的赏赐,宫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直接一箱一箱往殷府抬的,他从不觉得他对殷青筠的宠爱比自己亲生女儿来得少。

且她是陈氏唯一的女儿。

皇帝犹记得发妻离去的那一刻,还记挂着在殷府被人排挤的妹妹,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氏才有了后来皇帝独特的恩宠。

可就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殷青筠身子微僵,四目相对,她深切地感受到了一朝帝王带来的压迫感,索性起了身,往泛着冷光的地板上一跪,“陛下是大周皇帝,若臣女惹得你心中不快,臣女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旁边闻内监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心道,殷大姑娘你又来,你以为你又来这套,陛下便会消了气不再责骂你了吗。

皇帝面上的怒火冰消瓦解,倏尔温和一笑,道:“整个京城,也就你一个软软敢跟朕如此叫板了。”

029:刮目相看

午后的阳光从偏殿的回廊照射进来,只堪堪停在了殷青筠的后脚尖边,风里带着丝丝闷热,轻轻卷起窗边的窗幔。

皇帝冲着她笑道:“起来罢,地上凉。”

闻内监忙捏稳拂尘,帮忙去扶殷青筠起来。

殷青筠刚才跪的那下有些重,膝盖骨有些发疼,险些一个踉跄又摔下去。

皇帝半个身子刚离开软榻又强忍着坐了回去,眼里都泛着心疼,“你如此要强,往后的日子可如何捱得下去。”

皇帝记得老三也是个倔强的脾气。虽然他在先皇后的永乐宫中养过一段时间,可那脾气怪得很,一点也不像一朝皇子,竟像个市井的泼皮无赖。

皇帝心里突然有点后悔当年答应大公主给殷青筠和萧祉赐了婚。

如今这婚旨若是收回来还能来得及吗?

殷青筠坐回软凳上,微垂着头讨巧道:“这不都是陛下惯出来的,现在臣女这般要强也不是坏事,起码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去。”

她再次提起义勇侯欺负她的事。

皇帝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尽是了然,嘴上缓缓道:“自该如此,朕的软软,合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贵女,哪能叫那些个侯府千金看轻了去。”

皇帝又下令赏了殷青筠好些东西。

殷青筠问起上回赏的蜀绣小扇宫中可还有。

皇帝便将目光移向了闻内监,闻内监精神抖擞如实回道:“那是蜀州那边进贡来的,都放在内务府的库房里,也不晓得最近给后宫嫔妃发了多少,是否还有剩余的,大姑娘不若等老奴去内务府找找,要是找着了便亲自给大姑娘送去殷府。”

殷青筠声音娇嫩甜糯地说了声好。

皇帝今日劳累,如今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殷青筠极有眼色地起身福礼告退。

皇帝叫闻内监亲自送她出去。

闻内监将殷青筠送到昭德殿外的游廊处,殷青筠笑道:“就到这儿吧,闻内监请回吧。”

闻内监不由有些愣怔,今日的殷大姑娘着实叫人有些意外。

此时想起来,她从一开始就做了局,把他甚至连同陛下都一块儿算了进去,什么先皇后不先皇后的,这都是她用来博取陛下同情心的借口。

先是诚恳地认罪,搅乱了皇帝的措辞,又提起先皇后的事使得皇帝伤感,后头才将义勇侯的事搬出来。绕了一大圈,无非就是叫皇帝自发地替她摆平顾家,她倒是将自己摘干净了,无事一身清闲。

闻内监突然笑笑:“殷大姑娘今日实在叫老奴刮目相看。”

连他现在冷静下来都想到这茬了,皇帝那里怕是当时就已经看穿了殷青筠的小心思,只是两人毕竟隔着血脉不是至亲,如此有来有往,虽是不可避免伤了皇帝的心,可也能叫皇帝欣慰几分。

毕竟殷青筠闯了祸,起码还会知道躲到他的羽翼下,叫他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种世家之间的龃龉已不是他一个阉人能插嘴的,况且皇帝也乐意给殷青筠收拾烂摊子,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招人嫌。

“老奴便送您到这儿了,扇子的事儿晚些老奴会去内务府帮您问问的。”

殷青筠身姿亭亭玉立地站在微风里的游廊上,庭院中柳树飘起花絮,跟海棠红的裙角一起微扬,她杏眸婉转,灵慧顿生,柔声笑道:“有劳闻内监。”

闻内监转身回了昭德殿。

青岚跟在殷青筠身后,总算松了口气,微微喘息着:“姑娘,刚才你可真胆大,跟陛下那样对峙,我差点以为陛下是真着了你的恼要治你的罪呢。”

殷青筠道:“如今这事算是解决了,咱们回去之后你切不可再向母亲提起顾家的事。”

青岚跟着她绕过了回廊,走进了能遮蔽阳光的甬道,却是有些不解:“什么事解决了?”她歪着头,灵动的眸子里被淡淡愁绪掩盖,“姑娘你指的是义勇侯的事?”

殷青筠没忍住笑了,捏着帕子走在羊肠宫道间,回头笑话了她两句:“我的傻青岚。”

是她忘了,如今的青岚虽沉稳但还尚未经历过那些阴私淫浸,自然不甚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你无须理会这么多,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出了甬道再无遮蔽,殷青筠觉得头有些发晕,让青岚把手里举起来,“你挡着点太阳吧,如此白生生的脸蛋,莫要晒红了,到时褪了红黑了,我会心疼的。”

青岚把扇子塞给殷青筠,“姑娘娇贵,还是姑娘用吧。”

殷青筠正欲开口,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连忙举起小小的桃花扇遮住自己的脸。

“姑娘?”青岚往对面望了望,顿时嘴角一抽,“姑娘,那不过是三皇子,您怎么吓成这样了?”

殷青筠遮住脸,长裙下的绣鞋有些慌乱,简直快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刻意压低声音道:“少说话,赶紧走。”

青岚点了点头。

明德门前一片空旷,五皇子萧桓拉着三皇子正从对面的宫道走来,面前遥遥就看见了走来的两人,要怪只怪她俩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实在叫人觉得可疑,任谁都会多瞧两眼。这是这一瞧,见她们并不是宫女服饰,而前头那个身穿海棠红衣裳的小姑娘看着就是极有来头的,应该是京城中的哪家贵女。

萧桓一时没认出来是谁,只拉着萧祉自顾埋怨道:“如今这宫里头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他今儿早无缘无故被母后责骂了一通,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傅敢往上报,母后也敢往下骂,愣是弄得他没了脾气,在凤仪宫好生站了一早上也被训骂了一早上。

萧桓贵为陆氏皇后的嫡子,自幼被人千追万捧,宫里宫外谁不上赶子巴结他,乍一见这么个小小的贵女却以扇遮面恍若视而未见,叫他心中有些窝火。

萧祉却是第一眼看见了殷青筠的面庞,更是在她用扇子遮面时暗自皱眉,有些不悦。

不过看了他一眼,就嫌恶地遮住脸索性不看了,这殷青筠竟连面子活也不愿意做了,从前不管是偶遇还是别的什么遇,起码她总是会停下来笑着向他请个安的。

现下这般见了就遮住脸,是个什么意思。

030:

走近了明德门,殷青筠依旧低着头没敢看路,察觉到青岚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她微略回头看向青岚。

青岚却是努了努嘴,示意她抬头向前看。

殷青筠手心捏了把汗,悄悄从扇子底下探出头去。

萧桓和萧祉两人正站在明德门前的宫墙根边,各自身边跟着一个随从。萧祉脸黑如锅底,沁凉的眼神朝殷青筠望去,比三九天里屋檐上的冰棱柱子还要寒上几分。

强烈的日头猛然一黯,殷青筠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原来是不知何时飘来的一片厚云遮挡住了太阳,刚才阳光还晒得皮肤生疼,不过就这一晃眼的功夫,烈日尽褪,只剩下蔓延在周身的阴冷之感。

殷青筠忙继续低着头,长裙下的绣鞋一步步走得既轻又缓,行至明德门下时,萧桓再眼瞎也认出她来了。

“青筠?”

萧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个不懂规矩的贵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日思夜想的殷青筠了。

“青筠!你怎么会在这儿?”萧桓声音里止不住的激动。

殷青筠脚下生了铁刺一般,刚才还想躲着一走了之,现下却是连动上一步都困难,便站住脚跟对那两人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行礼,一边回道:“今儿陛下召臣女入宫,问了一下事情。”

“昨日你走得早,我还有许多事没跟你说呢”萧桓说了一半,听了殷青筠的话顿时一愣,“父皇召你入宫?他召见你说了什么?”

萧桓昨日跟着一群公子哥去看热闹了,舫舟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后来母后宫里的大宫女锦芸跟他说的。

那锦芸是个嘴碎的,跟他说殷家大姑娘不知廉耻,当众说出那种话来,妄亏萧桓一心念着他。他就恼了,把锦芸好一通骂,气得陆皇后拿出多年的生养之恩来说教他,这才有了后来陆皇后为了一点太傅上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责骂他的事。

思及此,萧桓刚漫上嘴角眉梢的笑意淡去了许多,低眸见殷青筠的眼睛根本就没看向自己,更是心间一窒,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要是他跟三哥身份对调一下就好了,他才不稀罕什么正宫嫡子,如若他是三哥,他定会好好的一心一意的对待青筠,定然不会叫那顾雁婉那般挑衅于她。

萧祉不是没有注意到萧桓变幻无穷的神色,只是他一向少言少语,跟谁都不亲厚,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是少见的合得来。这些年萧桓对殷青筠的心思他也是门清儿。

可你惦记自己的嫂子,这是不是有些不像话了。

萧祉眼神蓦地一凉,在萧桓察觉回头之前就侧头看向了殷青筠。

殷青筠微微笑道:“回五皇子的话,陛下是因为听闻了家母病体抱恙,所以才唤臣女入宫好好细问。”

萧桓点点头,信以为真。

萧祉却满眼满脸皆带着一丝促狭之意,摆明是不信的。

天空的云层散开,如柱的阳光倾洒下来,落在殷青筠的肩头发顶,将她纤细玲珑的身子照成小小的一团汇聚在她脚下,萧祉注意到她的绣鞋面儿上绣了两朵极艳的芍药,同她今日穿着的这件海棠红的长裙十分相配。

殷青筠福了福身,再次行了礼,“臣女家中还有事,就不陪二位皇子闲聊了。”

实在是萧祉的眼神太过尖利,叫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比在皇帝跟前撒谎还要来得紧张些。且她昨天刚当众说了那样一番话,这一世萧祉这时有没有对她产生什么情愫她也不知,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真真是难受。

萧桓拦了殷青筠,道:“青筠不留下来陪我多说几句?”

萧桓身旁捧着拂尘的小内监站出来,拉了萧桓劝道:“五皇子,殷大姑娘既然家中还有事,您就放她过去吧这大庭广众之下眼舌众多,您和三皇子将殷大姑娘拦在这里说话,若叫人见了传出去,对殷大姑娘的名誉有损啊。”

殷青筠闻声嘴角扯出一丝薄讥来。

这个小内监唤作成安,是陆皇后宫中高总管的徒弟,俩人一路货色,高总管没少给陆皇后出阴损的点子,后来陆家倒台,他又投奔了顾家,这才有了后来给殷青筠灌毒酒的那一茬。

殷青筠这人哪哪儿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比较记仇。即便成安如今是在帮忙想替她脱困,她也没忍住开口反驳道:“成安。”

成安右眼皮子突然抖了抖,回头略诧异地看向殷青筠,青雉的脸上些微无措,这殷大姑娘跟皇子们都不甚热络,怎的突然喊起他的名字来了,还是这样寡淡清冷的语气。

“诶,奴才在。”成安心里砰砰直跳,面上轻轻地应着殷青筠,嘴角咧开笑道:“不知殷大姑娘有何吩咐。”

“成安,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殷青筠声音淡得不能再淡,“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同五皇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兄妹,你这话倒是奇特,什么叫做我同五皇子多说几句话,若叫人看了去便会损了名誉?不若你来说说,本姑娘和五皇子是什么关系?大庭广众之下清清白白说几句话就会被人误会?”

成安猛然间脑子一咕噜,她说的话字字如珠字正腔圆,可连在一起他就品不出什么味儿了,好似是在责问?可容他细细一想,好似又不大想得起她话里的字字句句都说了什么,彻底愣在当处。

殷青筠歇了歇,用桃花扇的边缘不着痕迹点了点发痒的喉咙,“更何况我同三皇子尚有婚约在,未婚男女站在阳光底下说几句话还要遭人口舌了?成安你这规矩学得越发好了。”

她嗓音婉转多娇,媚色天成,杏眸里流转的柔软泽色不同于京城中的其他贵女,成安身为五皇子的贴身内监,何曾被人这样咄咄逼人,一时无措地望向萧桓,那小鹿乱撞的眼神瞧着分外可怜。

成安是陪萧桓从小长大的宫人,比旁人总是多一份亲厚的,可殷青筠如此当着他的面给成安难堪,这也无疑就是在打他的脸。

“青筠”萧桓脸色极差地看着殷青筠,眼眸里落下一片浓重的失望。

031:心情不错

眼下没有云层遮蔽,大片的炎炎烈日钻过额前的发丝晒得人眼前都晃了下,殷青筠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手高举小扇勉强遮住了半张脸,一手将鬓边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轻声应道:“臣女在。”

萧桓抿了抿唇,视线落于她额间沁出来的细汗上。

远处有路过的内监和宫女,但皆垂头有序,不曾张望过来。

萧桓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懊丧,缓缓开口道:“青筠。”

殷青筠听着他话里的情绪不大对,兀自思索了好一阵,才对上了他那神色沮丧的眸子。她晓得他对自己存的是什么心思,可这一世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萧祉混的,至于萧桓,若陆家以后愿意收敛收敛,萧桓就应该不会再走上阴险狡猾的那条不归路了。

“臣女家中还有母亲卧病在床,实在不便同两位皇子闲聊了,臣女先行告退。”

她的声音在扑着热浪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寡淡冰冷,像是为了跟萧桓划清界限似的,同他说了告退后立即福了福身,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诶,青筠”萧桓伸出手抬在半空,面上渐渐被一层愁闷笼罩,“青筠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

萧祉斜眼扫了下他那一副不争气的模样,嘴角无知无觉地扬了扬,道:“人都走了。”摆出这幅情意绵绵的样子给谁看?可惜咯,人家殷青筠半点都看不见。

旁边的成安也开口劝道:“五皇子别看了,殷大姑娘都走远了,您瞧,人影儿就没了。”

“闭嘴。”萧桓狠狠瞪了成安一眼,而后对着萧祉也没了好脸色,“三哥,肯定是你把青筠吓跑的,从前她见了我可不会这般躲躲闪闪的,昨日就是你把她气着了!”

萧祉剑目浅蹙,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嗓音微冷道:“小五,没得你这样寻事生非的,本殿刚才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哪里招惹到她了。”

萧桓还没想好措辞,成安先截了话头:“三皇子说得对,刚才两位皇子好声好气的,分明是那殷大姑娘自己作怪,哪能怨得着三皇子。”

成安说着瞥了眼萧祉,手里捏紧了拂尘,一想起皇后娘娘的吩咐指尖都捏出了青白色。

娘娘的原意是等五皇子弱冠之后就去向陛下请求给五皇子和顾家独女赐婚,到时五皇子就不仅有陆家做后盾,那义勇侯手里的兵权也可尽归五皇子所有了。到时娘娘心里的大事便成功了一半。

可成安瞧着就不是那么回事。

他日日跟在五皇子身边,对五皇子心思的了解不说有十成十,八九不离十是有的,这位啊,整颗心都扑在殷大姑娘身上了。

可殷相是个文官,并无实权,皇后娘娘的母家陆家已经是大周顶顶富贵的人家了,区区毫无根基只靠着陛下恩惠活着的殷家她哪里看得上眼?且不提殷大姑娘早就被大公主做媒求陛下赐给了三皇子了。

这两位皇子争一个姑娘的戏码在大周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若是被人传了出去,皇室的脸都得丢干净了。

成安白面细皮的十分讨喜,端着笑脸道:“五皇子,咱们不是还约了邹太傅说要去他府上与他论书吗,这时辰不早了,一来一回怕是天都要黑了,咱们还是不要耽搁时间这就去吧。”

萧桓余怒未消又瞪了眼成安,满脸烦躁地转身走了。

萧祉嘴角又翘了几分,回头扫了眼常福,常福站直身子咧了个笑,“三皇子今儿的心情看着不错。”

萧祉嘴角轻轻捺下,一惯深沉的黑眸在阳光里闪着异样的亮光,“有么。”

常福笑道:“可不是嘛,往日里您就没笑过,今儿见了殷大姑娘却是笑了好几回。”

常福知道自家主子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殷大姑娘是被他放在了心上的,暂且不提殷大姑娘是个什么意思,如今主子高兴他便也跟着高兴。

“常福。”萧祉面色突然极冷地唤了他一声。

常福手一哆嗦,声音瑟瑟道:“啊,主子?”

萧祉实则心里有些矛盾,浅蹙着没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殷青筠刚才和萧桓那般客套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而且还是特别爽的那种,把这些年萧桓在他面前干的那些混账事的气都出了不少。

可也有些忧虑……

殷青筠这突然间跟开了窍似的,跟所有人都变得不对付了,这其中是不是也包括他?

清贵高冷的三皇子蹙眉想着。

旁边的常福也不敢催,老老实实地站着,这倒是其次,只是他站在烈日下委实快要受不住了,瞧瞧这热汗,跟跳进水里去划了两圈似的。

……

……

殷青筠回了自个儿院里,赶紧叫人去厨房取碗豌豆凉粉来,既解了馋又驱了热。

青岚见她心情不错,便伏在榻边为她捏腿,一边笑道:“姑娘这几日着实性格大变,原本就是个不肯吃亏的脾性,如今越发遇事焦躁不顾后果了。”

青岚是陈氏从陈家带出来的家生子,比殷青筠大两岁,办事稳妥又贴心,一向谨言慎行谨守规矩。如今也是被殷青筠的行事作风吓到了,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硬着头皮也要同她好好说些道理的。

殷青筠细柔白嫩的手指搁下玉勺,玉勺跟碗沿边碰撞发出一丝极细极微的响声,她清甜婉转的声音如同山涧里的细泉,十分俏脆道:“你也开始揣摩起我的心意来了。”

青岚手下的力道刚刚好,殷青筠舒服地轻哼了两声,低垂着眉眼又道:“你定是觉得我今日那样对五皇子太过无礼了。”

青岚应道:“难道不是吗,姑娘你是没瞧见五皇子的脸色,简直吓人,奴婢当时腿都快要吓弯了。”

若是旁人见了早就跪下连连求饶了,偏她家姑娘不怕,今儿不止得罪了义勇候,恐怕还要在加上一个五皇子了。

殷青筠放下空碗,青葱般的指尖按着绣着海棠纹案的袖口,缓缓笑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五皇子的好脾气谁不知道,不过是今儿驳了他的面子,他睡一觉起来就全都不记得了。”

032:夫人病了

其实殷青筠也不知,萧桓生在陆皇后那样的女人身边为何还能独成一股清流,前世他刚做了皇帝的那段时间跟个孩子似的满满都是善心,从来都不舍得苛责身边的人。只是在后来被陆皇后生生逼成了疯子。

青岚为她捏着腿,闻言眉眼一顿,抬起的水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赞同,“可姑娘,五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是将来要做储君的人不是奴婢多嘴,而是皇后娘娘一向不喜咱们殷府的人,到时您若是嫁去了三皇子府,皇后娘娘便是您的婆婆,少不得打些交道。那后宫中的女人最善是非,就不是咱们殷府后院里那个林姨娘的小小手段可比的了。”

殷青筠掩嘴笑了笑,又伸手点了点青岚的额头,“难为你想了这么多,但你既然都想到了,我自没有想不到的理,放心吧,我做事自有章法。”

青岚叹气,才知道这位小祖宗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从前她的话姑娘还是会听上五六分的,自从跟相爷吵了一架之后除了还听听夫人的话,她的话如今怕是一两分都再难听进去了。

“既如此,姑娘心中有数就好”青岚终是喟叹一声,再不开口。

殷青筠歪在榻上困意渐渐就上来了,索性脱了鞋袜躺在绵软的榻上就睡着了。青岚替她抱来一床薄被给她盖上,而后走到窗边抽掉了木撑子,才蹑手蹑脚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碧珠站在院中面无血色,手里还握着扫帚,见了青岚走出来,嗫嚅着嘴唇问道:“姑娘歇下了?”

青岚看了眼她身上粗使丫鬟的衣裳,不过才两日光景便浑身忧愤,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个活泼乖巧的碧珠了。

青岚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但还是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碧珠啪地松了扫帚,上前抓住青岚的手,泪珠大颗大颗地落,“青岚姐姐,等姑娘醒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同她为我说说情我想回姑娘身边伺候着。”

青岚眸色一顿,眸光看向碧珠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碧珠原本的手十分好看,每日无非就是绣绣花,替殷青筠端端茶水,十指芊芊养得不比外头那些富户人家的姑娘差。如今不过才遣了她到外院干了两日活,那双手上头便满满都是细碎的伤痕和乌青,怎么看都觉着有几分做戏的样子。

思及此,青岚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轻柔道:“碧珠,我也心疼你在外院受苦,可姑娘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她决定了的事情有谁能劝得动的。不如你去求求夫人,姑娘一向是最听夫人的话了。”

碧珠眼里的亮光迅速黯了下去,揪着青岚的衣袖紧了紧,嗓音已是带了几分哭腔:“夫人常年病痛,我这点小事岂好打搅她”

“那你就继续在外院给姑娘照顾花草吧。”青岚声音陡然冷了些,捋开碧珠的手就走了。

碧珠站在原地跺跺脚,看向紧闭的房门的眼瞳中汇聚了大片的霾色,手也狠狠地攥在一起,虎口手背上的淤青伤痕更显得触目惊心了。

殷青筠这一觉便睡到了华灯初上,睁眼时,屋中已经点上了烛灯,屋外悬挂的灯笼的光亮也照了进来,被分割成细小的光柱汇聚在桌腿边。

殷青筠看着那些光柱出了神,突然院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青岚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姑娘!”

门被推开了,挤进了一阵夜间的凉意,青岚尤带泪痕着急忙慌地跪在榻边,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夫人,夫人”

殷青筠昏昏的神志立即清醒过来,一边下榻摸索着绣鞋,一边朝青岚问道:“母亲怎么了?”

青岚回答道:“早前夫人用过午饭后去花园散步,被林姨娘养的狗蹿出来吓坏了,这过了两三个时辰夫人就浑身难受发起了高烧,如今昏昏沉沉连人都认不清了。”

殷青筠穿鞋的动作一滞,回头看了眼青岚,心中一丝不安升了起来。

前世的林姨娘何曾养过什么狗。

母亲虽身子薄弱,可一直还算康健,每日喝着汤药细细养着,不曾出过什么差错。而她重生在跟父亲吵架的前一日,如今努力扭转当初的局势不想叫母亲重蹈覆辙,怎么这还是中招了。

等殷青筠赶到清风苑时,探诊的大夫正从屋里出来,一把愁容,看得殷青筠的心被狠狠提起,神色间夹杂了几分惶然,问道:“大夫,我母亲病情如何。”

那大夫是时常给陈氏探诊的,见是殷青筠这般问他,倒也不遮不掩,一一说了,“只是夫人体弱,一惯受不得这等惊吓,日后可一定要记得了。”

殷青筠的脸色缓缓漫上一层寒意,叫人赏了大夫银钱再送他出府去。

玉嬷嬷正站在陈氏床头,看见殷青筠来了,连忙擦掉眼边的泪痕,高高兴兴地迎上去:“姑娘来了,老奴还说夫人这小病小痛的就不要惊动姑娘了,青岚你也是个嘴碎的,还劳得姑娘跑一趟”

殷青筠声音沁凉如冰,打断了她的话:“玉嬷嬷。”

玉嬷嬷的眼眸被暖黄色明亮的烛光照得有些泛光,偏她强忍着,继续道:“姑娘不必来的,夫人她,她”

她突然发现她编不下去了。

殷青筠径直走向床榻边,掀开帐子,轻柔地唤了声母亲。

陈氏没有回应。

“母亲。”殷青筠凑近了些又轻轻唤了声,顺手将帐子挂起来,借着薄弱的光亮看清了陈氏苍白的脸。

陈氏这才醒来,抬起消瘦发白的手,“软软。”

“母亲,软软在。”殷青筠抓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指尖冰冷,犹似寒冬腊月的雪一样,冻得她心也颤了颤,“母亲,母亲”

陈氏无意识地喊了两声软软,浑浑噩噩又昏过去了。

殷青筠抬手探了探陈氏的额头,触手滚烫,像是烙铁一般,在殷青筠的心底烙出一个极大的洞,嗖嗖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这般急病汹汹陈氏从未有过。

033:去收拾狗

殷青筠坐在回廊处的椅子上,脸蛋被夜风吹得发僵冰冷,双手伸出袖子搓了搓,才将将热乎一些。

玉嬷嬷从屋里拿了陈氏的一件披风来给殷青筠围上,劝道:“姑娘还是不要等了,老奴刚喂夫人喝了药,怕是得明日才会醒过来。”

陈氏这场病来得极凶,愣是烧得她连人都认不清了,可神志微微清醒一些就会唤着姑娘的乳名,这就叫姑娘心里更加自责难过了。

殷青筠闻言垂下了眼睑,十指交握正微微地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片刻后交握的十指又松开各自缩回了袖子里头虚掩着,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那些黯淡的星子埋藏在云层里,若是不细看还真的是找不出来。

她突然开口道:“父亲今日可来过了?”

玉嬷嬷一怔,神色有些古怪,躲闪了一阵儿才回道:“许是被繁事缠身,抽不开身吧。”

殷青筠轻嗤了声,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出几分轻嘲的意味。

玉嬷嬷怀疑自己听左了去,姑娘怎会对相爷的态度变得如此恶劣。

殷青筠接着又道:“菡芍苑林氏那条狗什么时候养的。”

“有些时日了,去年冬天林姨娘外出礼佛,在街上捡来的,倒是条灵性乖巧的狗儿。”玉嬷嬷循着记忆,旋即又面露气愤,“只是今儿夫人在花园里散步消食,那畜生不知从哪儿蹿过来吓了夫人一大跳,当时夫人觉得头晕回了屋睡了会儿,到了晚间老奴来唤夫人起床用晚饭,这才发现夫人已经浑身烧得不像话了。”

殷青筠勾着头,听了玉嬷嬷的话便没再出声了。

前世陈氏就是在这时候为了她病倒了,连着喝了两个月吊命药好不容易身子好转了些,又被林姨娘气坏了,最终回天乏术,九月初时跟着落叶一起归了根。

她额间沁出了些冷汗,指尖捏着袖口有些发软发麻,浑身提不起什么力气来。

青岚瞧着觉着不对劲,轻轻叫了声:“姑娘。”

殷青筠没有应,而是深陷在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

她死了,所以重生了。

但这里的事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即便只有蛛丝马迹,也叫她细思极恐。

比如皇帝后宫里的那位崔婕妤,崔家多是男子,尽管她是个庶女但也深受崔老爷子的厚爱,前世更是以嫡女之礼十里红妆嫁给了朱家大郎,也算得上是个命数极好的,可是这一世,她竟进了宫,做了嫔妃。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变数如此之大。

还有林姨娘养的那条狗,又是从哪里来的?殷青黎一向怕狗,前世的林姨娘见了狗总是恨不得撵走才好,这一世她捡了狗居然还能耐心地养上大半年。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这绝不是她重生才导致的变数,而是在她之前就已经变了的。

眼见殷青筠坐在风口,夜里气温骤凉,玉嬷嬷怕她受寒忍不住劝道:“姑娘,起风了,不如去屋里坐着吧。”

原先姑娘说坐在屋里说话怕会吵到夫人,可如今外头风沙这样大,哪能再让姑娘也跟着着凉得病,要是夫人明日醒了看见姑娘又病倒了,那心里得多心疼。

殷青筠起了身,海棠红的裙摆微微发皱,云鬓玉钗,夜色如雾,皆衬得她面如美玉人比花娇,声音略淡道:“不必了,我去菡芍苑坐坐吧。”

玉嬷嬷和青岚齐齐一愣,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看姑娘这架势,该不是要去菡芍苑收拾林姨娘吧。

玉嬷嬷劝道:“姑娘,这怕是不妥吧,若是叫相爷知道了,又得说您了。”

“怕什么,母亲病成这样他连一句话都没有捎过来,林氏的狗吓坏了母亲,我去收拾那条狗难不成父亲也要来责骂我?”殷青筠的声音比夜风还凉上几分,且沙中带哑,如同沙子在地板上磨搓的声音,叫人心里十分难受。

玉嬷嬷被她话里的威严震慑住了,久久不能回过神。

也是,如今清风苑谁人心里没气,夫人这边的动静这么大,相爷别说过来看看了,便是遣个人来问候一句都是没有的。

青岚小心翼翼道:“姑娘您真是去收拾那条狗?”而不是去收拾林姨娘么?

殷青筠什么脾气底下的人心里门儿清,若不犯到她头上大家便相安无事,你落难时她还会拉扯一把。可若犯到她头上了,那么你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玉嬷嬷显然也深知这个理儿,姑娘脾气一上来谁拦得住。

殷青筠踏出了院子。玉嬷嬷拦下青岚不忘叮嘱道:“青岚,待会儿好生劝着姑娘,别叫她跟菡芍苑那边闹得太难看了”

青岚掩嘴咳了咳。

已经双脚踏出院门的殷青筠突然一个回头,半截身子从院门外探进来,“青岚你磨蹭什么呢,我一个人去显得忒没气势了。”

青岚噗嗤一笑,她家姑娘竟以为她是要临阵脱逃。

“玉嬷嬷,我可向你保证不了,你瞧最近姑娘的刺头多得,我们底下的人只求不被殃及池鱼便是万幸了。”青岚只匆匆对玉嬷嬷说了这么一句,就赶紧提着裙摆去追殷青筠了。

玉嬷嬷站在回廊上连连叹气。

青岚说得没错,姑娘自幼被皇帝当作公主一般宠爱,脾气是养得刁了些,可近日里的行事作风完全换了个人似的,风风火火见谁呛谁。

那什么义勇侯还有五皇子的事,她可一件都不敢叫夫人晓得了,不然夫人可得气出个好歹来。

月光轻薄的洒在庭院中,殷青筠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背影单薄,脚步略显匆匆。

青岚小跑也跟不上她,忙喊道:“姑娘慢些,等等奴婢。”

殷青筠闻声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眼青岚,桃花面被清冷的月光照得如玉细腻柔和,嘴边扬起些微的弧度,“我又不是去收拾林氏,瞧你那一脸紧张的样子。”

青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下颌处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姑娘您若不是去收拾林姨娘,那是去收拾谁?”

殷青筠莞尔一笑道:“自然是去收拾那条吓坏母亲的狗。”

034:你不争气

微风徐徐,吹起殷青筠颊边的如墨长发,幽幽的月季香便散发了出来,丝丝绕绕蜿蜒到人心里。

青岚看得一怔,扯了她的衣袖拦着她,“姑娘,要不咱们还是不去了吧那林姨娘自是不能放过的,改明儿等相爷下朝了,奴婢陪您去跟相爷说道说道。”

殷青筠嘴角依旧扬着些许弧度,被夜风一吹便冷了几分,“同他说有什么用,他如今整颗心都挂在林氏母女的身上,何曾管过我和母亲的死活。”

这几日她时常会想起当初在昭德殿中萧祉审问殷正业时,殷正业字字句句都在责怪她和母亲坏了他的春秋大梦。如此贪得无厌,面目可憎之人,每每都会叫她在睡梦中惊醒。这样的父亲,有与没有能有什么区别。

青岚闻言没再开口,约莫也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走罢,咱们既然知道父亲会偏袒她们母女,那我便再来个先斩后奏。”

殷青筠一提裙摆,瓷白的桃花面在清冷的月光下泛出细微的柔光,嘴边的笑意却是冷的。青岚看得胆战心惊,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那那等会儿姑娘记得手下留情一些”

她跟在姑娘身边这几日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什么侯爷皇子都见过了得罪了,想想陪姑娘去收拾一个小小的姨娘,顿时心里跟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倒也定了许多。

殷青筠只轻轻地嗯了声,提着裙摆便朝着菡芍苑走去。

菡芍苑中,殷青黎正躺在榻上小憩,映月举着小扇正在给她扇风。

一只毛发黢黢的黑狗跳进屋中,吐着长舌四处张皇,突然尾巴一摇向榻边靠近,映月面色一变,连忙驱赶黑狗离殷青黎远远儿的。

“快走!若叫二姑娘看见你了,非得剥了你的皮炖汤喝!”

殷青黎睡得模糊,眼睛眯了条缝儿,听见几声犬吠猛然睁开了眼,便看见一个黑毛畜生伏在榻边,她手里头捏着的兰花帕子也被它叼了去。

“啊!”

“快把这个畜生赶走啊!”

殷青黎一点顾不得相府姑娘的颜面礼仪,被吓得在榻上直跳,直到林姨娘寻声找来,站在门边柔声唤了声黎儿。

“娘亲!”

殷青黎早已花容失色,俏丽的小脸被那只蹲在榻前不肯离开的狗吓得惨白惨白的,“娘亲,快把它赶走啊!”

林姨娘又惊又怒,由婢女扶着走上前蹲下身子抱起那只身量并不重的狗儿,护在怀里一下下地抚摸道:“让我看看,来福,刚刚黎儿可是吓着你了啊,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晚饭,咱们走。”

殷青黎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林姨娘,“娘亲!”

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如今抱着一条狗算是怎么回事?

林姨娘回头看了眼殷青黎,额边垂落的一缕秀发被风吹得微扬,衬得眼眸里泽色百媚千娇,比那云楼里的头牌花娘都不逞多让,只是对着自己的女儿神色冷了几分:“你既晓得是我亲生的,为何一再软弱,你瞧那大姑娘,被陛下召进宫去又得了不少赏赐。”

她想起上回在库房看到的宫中上月的赏赐单子,上头既有南海的夜明珠又有北羌的沙玉镜,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她们菡芍苑没捞着一件,全都充了清风苑的私库。

林姨娘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殷青黎肚里的火气也冒了起来,“她能得赏赐是她的母亲有本事,因为她的母亲姓陈!可我的娘亲呢,您除了知道在后院争风吃醋还会做什么?!”

映月上前扯了殷青黎的袖子,小声劝道:“二姑娘”

如今的菡芍苑都由林姨娘全权做主,二姑娘跟姨娘是吵欢快了,回头她们下头的人可有的罪受了。

林姨娘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视为掌中宝的女儿,眼里不是没有心疼的,可只要一想到清风苑那边那么得意,她就忍不住责怪殷青黎不争气不会讨巧。若她能早些京城贵族世家里找些寻个有权有势的夫婿,她们娘俩何须还留在殷府受气。

林姨娘怀里的来福突然晃了晃身子,挣扎着要下地去。

“你可安生些吧,回头一晃眼我又找不着你了。”她伸手点了点来福的头,微微笑道。

林姨娘将这黑狗养在自己屋里极少放它出来,可近日也不知怎的,时不时就找不着它影儿了,不是跑来殷青黎这屋吓得殷青黎惊叫连连,就是跑出去菡芍苑四处兜圈子。

殷青黎见不得娘亲抱着一条狗如此亲热,兀自捏着鼻子退开好些步,声音嫌恶道:“不过是个畜生,娘亲竟也如此宝贝。”

林姨娘颠着哄着来福,抬眸扫了下殷青黎,“那总比你要给我省心些。”

殷青黎面色微沉,转过脸去也不再看林姨娘和来福一眼。心道怕是今日午时来福在花园把陈氏伤了的事情林姨娘还不知道。

这可是大事。

若是清风苑那边息事宁人还好可最近殷青筠火气大得很,连父亲的薄面都不愿意给,何况是林姨娘屋里养的一条狗。

念及此,殷青黎忍住心里的委屈回过头,正欲开口跟林姨娘说说来福的事,就听见林姨娘啊了一声,紧接着来福黑黢黢的身影便滚到了地上,猛然一蹿出了屋,不知往哪儿跑了。

林姨娘摸着手背上被来福抓伤的口子,伤得不深,只是那条口子沁出了丝丝颗颗的血珠,映在如雪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殷青黎顿时心里泛起一阵心疼的涟漪来,扶着林姨娘坐到了榻上,拿了帕子给她包扎。

“一条狗而已,母亲干嘛这样在乎它。”

林姨娘面带浅笑,没有半分对来福的责怪之意,而是微昂着头看向窗外掩映在深浓夜色之中的树梢花枝,嘴角微挑轻轻地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狗,大师说了,它的眼睛不一般,生来便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殷青黎手一抖,指甲戳在林姨娘的皮肤上,痛得她叫了一声。

“死姑娘,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娘亲它如此不吉利,您还养着它做什么”

035:稀客来了

殷青筠一脚踏进菡芍苑,站在院门前的两个婢女顿时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诧。

以往菡芍苑和清风苑闹得水深火热,大姑娘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对菡芍苑还算是厚待,可亲自登门却是头一回。

两个婢女齐齐朝殷青筠福了福身,道:“请大姑娘安。”

殷青筠手里捏着小扇,烟罥眉梢染上了几分烦躁。这菡芍苑不比殷府其他地方,地势偏高冬冷夏热,如今还是四月份的天气热得就跟蒸笼似的,还没走进内院呢,她的后背就密密麻麻起了一层薄汗了。

“大姑娘稍等,容奴婢去禀报姨娘。”

殷青筠举了小扇制止了她们,一双如水的杏眸在深浓的夜色中泛着些微的粼粼寒光,“不必了,我来找姨娘坐坐就走。”

那婢女面露为难,“可是”

殷青筠眸色一凛,青岚已迈步上前,出声呵斥道:“放肆,我家姑娘乃是相府嫡女,来个姨娘的院里串串门还需要通禀了?”

那两个婢女生得灵巧,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咬着牙飞快看了眼殷青筠颇为烦躁的脸色,均是低声嗫嚅道:“不需要不需要”

这位可是殷府的小祖宗,往日里就算是在外头打了皇子公主,皇帝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问问她手可打疼了,今儿左不过是来寻林姨娘的麻烦,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何苦跟主子对上,事后被责骂几句总归是跑不掉的。

既如此,两者取其轻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两人心思绕得极快,福着身子后退数步给殷青筠让了路,道:“大姑娘请。”

殷青筠这才舒展开眉眼,提着裙摆迈进了院门。

青岚瞪了两个婢女一眼,见她们双手极为惶恐地绞在一起,朝她们笑了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害怕,大姑娘的脾气虽比不上夫人,可到底还是顶顶善良的,只要你们院儿里头那两位没犯到大姑娘头上,她也懒得为难你们下头的人。”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勾着头唯唯地应了声是。

青岚点了点头,进了院门跟去了殷青筠身后。

正屋里,婢女嬷嬷们正从食盒里一一将晚饭摆上桌。林姨娘心不在焉地摸着包扎好的手背,嘴边的弧度既浅又淡,只是那笑意还未舒展开,屋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殷青筠一身海棠红的细褶长裙,衬得她腰身柔软纤细,桃花面上笑意盈盈,进了屋后自顾坐到了饭桌旁的软凳上,一颦一笑间比往常多了几分盛气凌人。

“大大姑娘”林姨娘似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候见到殷青筠,满脸都是疑然和愣怔,“今儿是吹了什么风,竟把大姑娘这样的稀客吹来了。”

立即有婢女上前为林姨娘整理衣裙发饰,良久之后林姨娘才施施然地起身,对着殷青筠福了一礼,面上亲切婉约地笑着:“不知大姑娘可用过晚饭了,若是没有,妾身这里正好摆上了,便一起吧。”

寻常的权贵世家,妾室若和嫡妻嫡女同桌吃饭必是站着的,可殷府没这规矩,从陈氏嫁进殷府时林姨娘就已经独得宠爱。往后的近二十年里,嫡妻不嫡妻,侍妾不侍妾,规矩乱得很。

殷青筠看着林姨娘伪善的柔和面孔,长眉不耐地皱起。

“如此也好,我今晚一直待在清风苑照顾母亲,还未进食,姨娘肯赏青筠口饭吃,青筠求之不得。”她说着,目光移到饭桌上的大碗小碟,盅碗里全是各类补汤,玉手轻抬指了指那盅白参乌鸡汤,“给我盛碗汤吧。”

摆饭的婢女嬷嬷们愣了愣,不知大姑娘话里是在叫谁盛汤。

殷青筠回头望着几个婢女嬷嬷,淡淡一瞥,目光旋即转回来落在林姨娘包着手帕的手上,“菡芍苑下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姨娘手受伤了,你们竟懈怠起来了,难不成叫姨娘带着伤来给我盛汤?那可就折煞我了。”

殷青筠嘴角分明还含着笑,一张颜色极美的桃花面在橘黄色烛光的辉映下显得十分朦胧柔和,可是声音却有些冷,叫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林姨娘僵着脸笑着,到底是顾念着身份有别,更不敢叫别人传出去了落下话柄。

“不折煞不折煞,妾身给大姑娘盛汤是应该的,管是有没有受伤呢,且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殷青筠挑了挑眉,搁了扇子放在桌上,纤细白皙的手便置在扇面上,上头桃花灼灼,衬得她手指头宛若瓷釉温玉。

林姨娘亲自走上前,伸手按在盅里的玉勺上,偏头看了眼耍威风的殷青筠,暗自咬了咬牙。

梳洗过后才迈步进屋的殷青黎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殷青筠,顿时眉眼一竖,肚里的火气也直冲头顶,差使着她走过去就对殷青筠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来我院中做何?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回你母亲的清风苑耍威风去。娘亲,你手还伤着给她盛什么汤,她自己没长手吗?”

林姨娘不晓得自己的女儿何时愚蠢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上前狠狠拧了殷青黎胳膊一把,再偏头去看殷青筠的脸色。

她发现殷青筠并无半分动怒的迹象,而是嘴角含笑,眸中软润的泽色微微动了动,望着她们娘儿俩笑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殷青筠迟迟不开口,这叫她们心中如闷雷打鼓,双脚陡然踩不着地面,慌得很。

屋外忽然响起几声狗叫,声声洪亮,愈渐愈近。

殷青黎旋即脸色一变,扭头见殷青筠已经移开目光,朝门口看去。

来福晃摇着身后毛发茂盛的尾巴,恍若天神下凡一般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中,甫一看见殷青筠那双清润通透的杏眸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立即凑上前好奇地围着殷青筠转了好几圈。

殷青筠眸中落满了浓浓的黯色,像是两口被打翻了的砚池,久散不开,大片霭色遮盖了原本的泽色,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个度。

她望着围着自己亢奋地不停转圈的黑狗,吐气如兰,轻轻一笑,“这条狗看起来不错,若是炖了补汤想必味道定然比这乌鸡汤要滋补许多。”

殷青黎闻言只觉娇躯一震,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036:何乐不为

来福听不懂殷青筠在说什么,只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试探性地靠近她,并且停下来朝她伸出爪子。

殷青筠唇边的笑意加深,林姨娘眼瞅着情势不对,连忙上前去把来福抱进怀里,道:“大姑娘说笑了,来福这小身板大姑娘若是想喝狗肉汤补补,改明儿叫殷庆去集市上挑两条肥硕的。”

来福头晃了晃,待在林姨娘怀里也不老实,又似乎是听明白了这几人嘴里说的狗肉汤是什么意思,忽然头晃得更厉害了。

殷青筠坐在软凳上,青葱似的白嫩手指搭在桌上,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林姨娘怀里的黑狗不放。

殷青黎硬着头皮看了眼殷青筠,道:“如今这天气还算清爽,姐姐身子虚不受补,不宜吃这些凶猛的补汤。”

殷青筠眼角一挑,眸底幽幽的黯色淡了些,却笑道:“同你们开玩笑的。”

殷青黎遽然松了口气,漂亮的眸子瞪了下林姨娘怀里的来福。林姨娘还不知道来福今天闯的祸,只是刚才在屋里听下人说清风苑晚间乱成了一锅粥。

“这玩笑可不好开,只是”林姨娘想着想着,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就问了出来,“只是妾身听说夫人今夜突发高烧,而且烧得还不轻,不知大姑娘可知晓此事。”

旁边的青岚眼皮一跳,偏头去看殷青筠的脸色。

殷青筠将手拢进了宽袖中,如玉的指尖轻轻抚着袖口的的海棠的花纹,眼睫微垂,神色更加冷了几分,“我自然知晓,我就是刚才从母亲那儿过来的。”

林姨娘一愣,旋即扭头和殷青黎对视了一眼。

殷青筠从前虽也看不爽菡芍苑,可从没有这样对她们母女冷言冷语过。

殷青黎拉住自己的娘亲,对她摇了摇头。您可少说两句吧,没看见殷青筠就是为了陈氏来找她们麻烦的嘛。最近殷青筠火气旺得很,今儿又刚从宫里出来,指不定心里得意成什么样了,她们何须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

可林姨娘没看懂殷青黎的眼色,自顾抱着来福做到了殷青筠的对面,开口浅笑道:“那夫人如今病体如何?可请过大夫看过了?”

殷青筠接了青岚递来的玉碗,伸手拨了拨碗里盛着明亮的补汤,一阵醇香散发出来。她却毫无食欲,放下了汤碗,手执着小扇一下下地扇,勉强驱走了些闷热之意。

林姨娘颠着来福哄着,一边回头看了眼殷青筠,见她神色微冷,竟活像是来找麻烦的。

殷青筠瞥头看着林姨娘道:“姨娘不必同我如此虚与委蛇,我也省得绞尽脑汁跟你掰扯。”

“这么同你说吧,中午我被陛下召见进宫了,然后母亲在花园被你屋里这条黑狗吓坏了,这才病了。”

“方才我去清风苑探望母亲,玉嬷嬷说早上母亲在大佛寺时,慧音大师料到她会遭逢一难,叫她找条有灵性的黑狗,以血画符,方可避开灾祸。”

“但母亲生性善良,瞒下来了,岂料还真被你屋里这畜生伤了病体。”

殷青筠说到最后,声音已跟寒霜一般温度,叫人听了只觉一股寒气陡然漫进四肢百骸。

明明菡芍苑里极闷,殷青黎耳下却划落一两颗冷汗,一路划到脖颈间,刺冷的感觉席卷全身,汗毛倒竖,连看向殷青筠的目光都带着些微的颤抖。

林姨娘怀里的来福越发不安分了,挣扎着要下地去,被林姨娘敲了两下脑瓜才稍微冷静一些。

林姨娘望着殷青筠,美貌脸庞上的笑容略一僵,旋即笑得大方得体道:“所以大姑娘此话何意?”

殷青筠垂头拨了拨自己粉嫩的指甲,目光落在腕间的玉镯上,神色有一瞬恍惚,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青岚叫了她一声,“姑娘?”

正和姨娘说着话呢,姑娘在想什么。

殷青筠抬眸扫了眼林姨娘略紧张的脸庞,嘴角轻扬,笑道:“姨娘屋里的畜生伤了我母亲,姨娘又是父亲最疼的人,我懒得动你,免得伤了父亲同我的情分。可这条伤了母亲的狗么,自然也得给我母亲一个交代。叫它给母亲驱了邪,还能炖锅汤来给我补补身子,何乐而不为呢。”

林姨娘呼吸一滞,手上一松被来福挣脱跳下了地。

“大姑娘,这来福我已经养了大半年了大姑娘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姨娘再迷糊也听清楚殷青筠的意图了。可殷青筠想要带走来福,可顾念过她?她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殷青筠真敢来硬的,她就去殷正业那里哭上一哭,到时候可有清风苑那位好受的了。

殷青筠只消一眼就看穿了林姨娘的想法。

重活两世,她经过了陆皇后那等铁血手段,哪里还会着了这样浅显道行的林姨娘的道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若叫林姨娘这种人去和陆皇后斗上一斗,怕是活不过两天。

殷青筠杏眸转了一圈,目光移向林姨娘身后怯生生的殷青黎,“青黎瞧着今日身子清减了不少,可是府里有哪处亏待你了?”

她这副长姐的口吻叫殷青黎心口泛起了愤怒。

从小到大殷青筠得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殷青黎只能躲在角落里暗暗艳羡,以往她还会分给自己一些,近几日却是逢人就呛,她都不乐意再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了,她又何必再讨好清风苑。

清风苑那位能活过今年都算是老天开眼了,到时娘亲凭借着父亲的宠爱定能扶正,届时她也是殷府嫡女了。

光是想想,殷青黎俏脸就忍不住扬起了个得志的笑容,对着殷青筠说话也有了十足的底气:“不劳姐姐费心,妹妹好得很。”

殷青筠看着她,笑了笑:“你身子好得很,我身子却不大好。”

殷青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果然眼前殷青筠还是那个骄纵狂妄的殷青筠,三句话不离想将来福带走,就一直想着把它杀了炖汤喝。

若不是娘亲适才跟她说过来福不一般,她还就真可能答应了殷青筠去。

左不过是个小小畜生罢了。

037:别想痛快

林姨娘俩母女默了默,谁都没开口。

殷青筠望着她俩,桃花面上浮现点点娇软之意,缠了丝带的扇柄被纤细的手指捏着,轻轻举着扇面遮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沁凉含笑的杏目和细小的泪痣。

虽然林氏得宠又怎样,大周向来看重嫡庶,有她和陈氏在一日,林氏母女就休想有翻身的一日。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日,了不起她就去把殷正业也拖下水,到时林氏母女还会在留下殷府?

整个殷府上下,除了陈氏把殷正业当作天,谁不是为了他手里那丁点权势?

“姨娘你知道的,我一惯脾性好,对你们菡芍苑也从无亏待,可如今你们叫我心里不痛快了。”殷青筠素白的指尖捏着小扇扇风,微凉的风吹起了她颊边的碎发,“我若不痛快了,整个殷府的人就都别想痛快了,即便是姨娘你告到父亲那里去,父亲还能为了你屋里的一个畜生责骂我么。”

自然是不会的。

殷正业还靠着殷青筠笼络皇帝的宠爱,平日里惹恼了他骂骂她就是了,没得为了一条狗再叫殷青筠与他再生嫌隙。

殷青黎气得脸色一红,指着殷青筠就要破口大骂。林姨娘连忙拉住她,转头去殷青筠赔笑道:“大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若说是妾身屋里的来福吓着夫人了,可有证据?岂能如此空口无凭便要打杀妾身屋里的,即便来福是个畜生。”

殷青筠气定神闲端端坐着,一双柔媚的杏眸中不愠不怒,眼角露出的那颗泪痣在暖黄色的烛光下更显清娆,“姨娘可算是不屑再扮柔弱的姿态了。”

林姨娘袖间的手动了动,面上不显,等着她的下话。

殷青筠用小扇遮住了唇边的笑意,她才不会啰嗦地跟她讲什么证据,“其实吧,姨娘也算是殷府的老人了,必定清楚如今府里的局势,合该巴结谁奉承谁,相信姨娘心中必是没有数的。”

“我母亲是陈家幼女,虽陈家全族远迁京城,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陈家样样都要比姨娘的云楼要强上许多,若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淡淡地挑了挑眉,“唇亡齿寒的道理姨娘不会不懂,如若少了一个清风苑,到时父亲失了桎梏,那云楼里的花娘可要一个个往殷府抬了,姨娘的地位不也岌岌可危了。”

殷青筠微垂着头,借着屋内随风摇曳的烛光看了眼腕子上的玉镯泛出了盈盈幽光,心中萦绕着丝缕愁绪。

自诗会过后,萧祉会一直待在皇子府里闭门不出,一直得等到朝臣劝谏皇帝立五皇子、殷正业逼迫殷青筠答应退婚时,那厮才屈尊降贵上了一回殷府。上辈子的婚约就是在那时退的,殷青筠转头就和五皇子萧桓订了亲,这才叫萧祉寒了心。

可若是这好几个月都见不着萧祉,她怎么讨好他?总不能跑到皇子府去找他吧。

殷青筠的心思飞得快,回过来也快。

殷青黎被她这番肺腑之言吓到了,也是神游天外,久久不能回神。

殷青筠心中忽然生出许多烦躁,不耐地扶着桌子起了身,扫了眼满桌凉掉的菜肴和尚氲着热气的补汤,对着林姨娘缓缓一笑,“我奔波一天也很累了,不想跟姨娘说太多废话。你们菡芍苑认为我拿捏不动你们,好,我便不拿捏你们。”

林姨娘和殷青黎闻言均是微微昂了昂头,面上不由自主浮现几分沾沾自得。

殷青筠话锋一转,道:“柿子都要挑拣软的捏,今儿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你这来福我是要定了,如若叫外头的人晓得母亲连条狗都动不得,岂不叫父亲、叫殷家难堪?”

殷家一直是这样嫡不嫡,妾不妾。

以往殷正业至少顾忌着陈氏的面子,虽对林氏母子宽容,从无缺衣少食,可断不会叫她们骑到陈氏头上去。不过是看着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盼着陈氏靠山一倒,他就解脱了。

殷青黎气得眼眶微红,大着胆子看着殷青筠叫了声:“姐姐”

殷青筠原本没什么耐心了的面庞又升起一丝笑意,上前轻轻拍了拍殷青黎的手,道:“妹妹不用这般客气,昨日在张世子的诗会上你都没对我这般亲热过,这声姐姐我自觉着当不起,你以后也莫要再叫了。”

若是先前殷青筠的话风行事已经威胁到了林氏母女,这句话一出,饶是在后宅威风了快二十年的林姨娘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青岚替殷青筠整理了裙摆,殷青筠走到门口回头朝尚还愣怔的林姨娘笑道:“姨娘,我母亲心性善良不代表我也软弱可欺,我限你一日时间,好好跟你的来福道个别,把它送到我院里给母亲祈祈福。若是母亲病好了我就放它回来,若是好不了,我就打杀了它炖汤。”

殷青黎嗫嚅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等到殷青筠人走出了菡芍苑,她猛然回过神来推翻了桌上的饭菜碟碗。

来福早就饿得狠了,闻见了打翻的菜香立即跑去伸出伸头舔舐地上的汤汁。

殷青黎一看见来福火气就从心里直冒到头顶,看见脚边的软凳一脚提到来福的身上。林姨娘阻止不及,来福的身子已经被凳子砸中,哼哧跳开老远,两只骨碌碌的黑豆眼睛瞪起来,看着殷青黎。

“你做什么!”林姨娘心疼坏了,赶紧把来福抱进怀里,一边怒斥殷青黎道:“你现在越发翅膀硬了,刚才殷青筠在的时候你怎么半生不吭,对它发什么脾气。”

殷青黎被自己的亲娘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如今在她心里还比不得这个畜生了。

“娘亲,你糊涂啊,殷青筠要这条狗你就给她啊,留着做什么啊,它闯了那么大的祸,父亲不会庇护我们的。”

她原以为娘亲今日不慌不忙是因为心里有底,结果是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还叫那殷青筠寻上门来失了先机。

林姨娘抚摸来福的手略一顿,面生露出几分戚戚然来。

殷青黎说的不错,往日里菡芍苑和清风苑小打小闹相爷根本不放在心上,可若是伤到了陈氏的根本,怕是宫里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母女俩。

038:自有主张

夜风微凉,石子路上两旁青草萋萋,殷青筠肩头还披着陈氏的披风,一步步走在寂静的石子路上,裙摆发出细微的摩挲之声。

青岚在前头提着灯笼,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殷青筠的脸色,忍了忍,终于忍不住时开了口:“姑娘,刚才您为何要跟林姨娘说那些话,青岚实在是没听明白。”

“什么话。”

“就是刚才您说的唇亡齿寒呀,奴婢认为您没必要跟她们说这些,她们的心有多大,哪里会在乎您那小小的威胁,还不如直接把陛下搬出来来得有威慑力些。”

手指尖摸着披风衣角,上头尤带着丝丝暖意,就像幼时陈氏的手熨帖在脸庞上一样温暖,殷青筠脸上也渐渐浮起了丝丝暖意。可脑海中画面一转,却是陈氏面白如纸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叫她心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一揪,疼得很。

殷青筠久久没有回话,青岚疑心她是为了夫人的病情担忧,停下脚步拉着姑娘一瞧,果然看见她眼角泛着盈光,小巧的鼻尖也微微的红。

“姑娘这些事情您大可不必管的,只需把夫人生病的事情告诉陛下,陛下自会派人来替您查,这岂不正是扳倒林姨娘的机会?您自己去找她们说了那一通,她们又能听进去几分呢。”

青岚是真忧心殷青筠,刚才瞧见她和林氏母女剑拔弩张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姑娘什么脾性她一清二楚,尤其是近几日嘴上没个留情的,连一向感情熟络的五皇子都被姑娘撂了面子,何况是林氏母女。

只是青岚更担心殷青筠这般会惹上没必要的麻烦。敲打归敲打,何必追着林姨娘的那条狗不放,要是逼急了林姨娘,林姨娘跑到相爷那里去诉苦怎么办。

殷青筠微微皱眉,桃花面在幽暗的夜色中有些凝重,“青岚,我说过了,我自有主张。”

她如今很不喜欢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扰她做什么事情,即便是她最看重的青岚也不行。

“对于林氏她们来说,父亲的宠爱得失已足以叫她们担忧害怕,我又何必搬陛下出来,叫她们心生反逆更加对付母亲。”

青岚脸蛋微赧,只是还有一点没弄明白,“但是姑娘你非得逼林姨娘交出那条狗做什么?”

二姑娘说的虚不受补倒是真的。

既如此夫人病重用不上,活蹦乱跳的大姑娘更用不上了,那来福被林姨娘养了大半年情谊不浅了,自家姑娘突然要去抢条狗,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什么黑狗血破邪之说?她今儿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可不知晓玉嬷嬷同姑娘说过这种话。

殷青筠叹了口气,复又提起裙摆,一面接过了青岚手里头的灯笼,一面偏头继续跟青岚细细道:“咱们的清风苑虽一直和菡芍苑不对付,可向来母亲是不大管这些事的,都是底下的人各自暗自较劲儿。今儿母亲被菡芍苑的狗吓病了,我总得跟林氏讨个说法,如若不然,日后母亲在府里的威信怎能立得起来。”

青岚闻声嘴角抽了抽。

“姑娘,您还是多虑了”

甭提日后了,陈氏的性子软得跟坨棉花似的,哪里还立得起来什么威信的,要不是有宫里的陛下撑腰,陈氏在殷府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不过如今好了,姑娘知道疼人了,即便行事方法有些冒进,可终究能竖起爪牙对付那些人了,也不枉夫人忍辱负重那么多年。

“我可没有多虑。”殷青筠盯着脚下被灯笼的亮光映照出来的小片阴影,面上划过一抹冷笑,“林氏是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人,我若不先呛呛她,往后势必会更加得寸进尺。”

青岚轻轻颔首,想是听明白了。

殷青筠也不再说什么了,青岚是个聪明的人,叫她多琢磨琢磨几日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等回了清风苑,青岚出声唤道:“姑娘,咱们院儿在那边。”

殷青筠脚步一顿,回头瞧了她一眼,手里还握着灯笼的木柄,琉璃色的杏眸被柔软的月光照了一些进去,泛着幽凉苍白的亮光,“我去母亲屋里再瞧瞧。”

青岚欲言又止。

殷青筠笑笑道:“我就是去瞧瞧,不然晚上如何睡得安心。”

陈氏如此急病汹汹,叫她心里如何平静得下来。要不是现在还不能和殷正业撕破脸皮,她今夜定然是要把这殷府掀个面儿来,才不会娇娇柔柔地去跟林氏说了那么一番不轻不重的话就算完。

两人影子被灯笼微弱的光拉得极长,身后时不时吹过一片树叶,响起飒飒沙沙的声音。

屋子门口还有婢女在守夜,见是殷青筠回来了连忙福了福身行了礼,殷青筠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不用禀报,她自己进去。

婢女极有眼色,轻轻地回了声是,兀自替殷青筠掀开帘子,屋内微乎其微的烛光从屏风内透了出来。

陈氏睡觉时屋子里不能有光、不能有半点声响,否则便会彻夜难眠。

殷青筠抬步走进屋内,在屏风前站住了脚跟,趴在床沿假寐的玉嬷嬷闻声而起。殷青筠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招了招手。

玉嬷嬷撑着疲惫的身子起了身,把肩头搭的薄被轻手轻脚地放到榻上去,才跟着殷青筠去了屋外的回廊上。

“母亲可醒过来过?”

殷青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陈氏的病况,吹了一夜风的小脸尽是苍白,拉着玉嬷嬷腕子的手心也是沁凉一片,玉嬷嬷不由心下叹气,也只能如实回道:“夫人一直睡着,还未曾醒来过。”

玉嬷嬷反手将殷青筠冰凉的双手捧在手里搓了搓,声音疼惜道:“姑娘这是去哪儿了,手竟冻成这样。青岚你也是,这么晚了怎么不劝姑娘回屋去歇着。”

还跑来夫人这儿来做什么,除了平白多生些烦闷和担忧,又能做什么。

殷青筠感受着手心手背的暖意,抽回手反握住玉嬷嬷有些干皱的手,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道:“嬷嬷不必忧心,青筠自有分寸。”

玉嬷嬷望着殷青筠的眼神中暗含责怪,问道:“姑娘当真去找林姨娘了?”

殷青筠反问:“不然呢。”

039:有些想笑

只见玉嬷嬷轻轻叹了两声气,一长一短,想必心里也是压抑了许久了,只是一直碍于陈氏,又不得不憋在心里。

殷青筠抿了抿唇,坐回了廊椅上,微昂着头看着玉嬷嬷,“嬷嬷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玉嬷嬷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凛,神情郑重了几分,道:“姑娘去找林姨娘的麻烦老奴不便说什么,只是切莫着了相爷的恼,不然夫人这里怕还是不好过。”

除了殷青筠,玉嬷嬷便是最了解陈氏的那个人。

陈氏一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大事拿不定主意,小事也优柔寡断,若不是凭借着皇帝的重视早被殷正业休妻下堂了。

不说大周,便是京城中有哪家权贵人家的主母活得像陈氏这般憋屈?一家都没有!

别人家的主母嫡妻定是把妾室和庶出子女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可陈氏手里捏着那么好一副的大的牌面,却屡屡被林姨娘骑到头上。玉嬷嬷也是忍了十几年,如今殷青筠这豪迈爽利的性子叫她欢喜的很,像是抓住了叫陈氏振作的一丝机会。

“姑娘您是知道的,这些年府里虽然只有林姨娘一个妾室,远不如别家后院的妻妾众多、鸡飞狗跳,可夫人一直过得并不舒坦。”

“我都知道,母亲已和父亲貌合神离好多年了。”

玉嬷嬷挪了挪步子,站在风口替殷青筠挡了些凉风,殷青筠想要躲开,被她按住坐下。

“姑娘且听我说完。”

殷青筠眨了眨眼,不由有些慌乱,总觉得玉嬷嬷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会叫她更加不安。

“姑娘年纪还小,还未出阁,有些事情本不该叫姑娘听了去,怕污了姑娘的耳目,可近日姑娘叫人眼前惊喜,再不像从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大姑娘了。”

殷青筠垂下眼睫,片刻后才又轻轻抬起,只是一向软润的杏眸里此时泛着冷光,正竖着耳朵仔细听玉嬷嬷接着讲下去。

玉嬷嬷猛然闭了眼睛,迎着风口感觉到凉飕飕的凉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深吸了一口才缓缓道:“相爷嘛,男人嘛,被陛下管了那么多年,总是憋不住的,就算有一个从云楼抬出来的千娇百媚的林姨娘,也还是管不住自己躁动的心,竟学那些少年公子哥拈花惹草”

殷青筠听了玉嬷嬷这话有些想笑,也确实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得玉嬷嬷咽了咽口水,十分不解。

“姑娘?”

“诶,玉嬷嬷。”

玉嬷嬷眼中含了泪,被殷青筠气笑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磕磕绊绊道:“姑娘这可不好笑”

殷青筠眸光晶亮,望着回廊房梁上挂着的明亮的红灯笼,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竟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她起身拍了拍裙角,“我一直都知道,我还知道父亲在城郊别院里养了外室,此事陛下也知道,只是一直瞒着母亲,怕把父亲视为天的母亲受不了这等刺激。”

夜风本来就凉,呜咽呜咽地吹着树梢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加之殷青筠刻意压低了声音,被风一吹,就显得格外低沉沙哑,甚至叫人还听出了些微的哽咽。

玉嬷嬷让开了道儿,看着殷青筠走过的背影,没来由心中一酸,叫了声:“姑娘。”

殷青筠扭头对着玉嬷嬷挑了挑嘴角,笑道:“玉嬷嬷,你也不用劝我了,这殷府是个什么样的火坑,相信你在这其中煎熬的近二十年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了,我要做的是釜底抽薪,帮母亲彻底摆脱殷正业那只吸血鬼。”

她索性连父亲也不叫了,直呼殷正业的大名。

玉嬷嬷心里的酸立即换成了疼。

陈家百年望族,子孙个个都是顶顶聪明的。殷青筠虽生在殷家可也没耽搁了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见多识广,比京城闺中那些只晓得绣花女红的姑娘更是强了不少。

如今她会做打算了,陈氏这些年也不算白捱。

“如此也好”玉嬷嬷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劝道:“好了姑娘,既然你也清楚了如今夫人的处境,那你便要好好的,切莫累着了,等明儿个夫人醒来了,老奴立即派人去叫你来,可好?”

殷青筠没什么困意,却还是顺着玉嬷嬷的话点了点头。

“好,嬷嬷记得明日母亲一醒就叫人来找我。”

“是。”

殷青筠虽玉嬷嬷进屋,站在陈氏床前看了她好一阵儿,直到玉嬷嬷出声催促才依依不舍出了屋,顺便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还给了玉嬷嬷。

“姑娘披着吧,今夜风大,路上别着凉了才是。”

“那那好吧。”

玉嬷嬷又叫了个灵巧的婢女提着灯笼跟着殷青筠,青岚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憋了一肚话,但是见身后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婢女,撇撇嘴又咽了回去。

摇曳的灯笼的被风吹得轻扬,地上三个人的影子也被拉得极长,时而明灭时而扭曲,像极了染满煞气的抽象古画,而殷青筠的影子则在中间扮演着至关重要的部分。

到了院门口,婢女朝殷青筠行礼告退。

青岚扶着殷青筠进了屋,替她解下披风的银白带子,搁到了衣橱旁的木架子上挂着。

过了一会儿,青岚看向仰躺在软榻上十分疲惫的殷青筠,问道:“姑娘今日都没正经吃饭,奴婢去厨房叫人给您做几道您喜欢的小菜吧。”

她还惦记着殷青筠的身子,从前一天得吃四五顿的人,如今为了日日奔波从简,就今日中午喝了点粥,身子如何受得了。

殷青筠闻言眉头皱了皱,有些不高兴了,“不用了。”

青岚面色一脸,俏脸上满是不赞同,“姑娘今儿都没吃什么东西,一觉睡到天黑,若是不吃些垫垫肚子,晚上定是会饿醒的。”

殷青筠眼眸一沉,道:“你何时也变得这样聒噪了,若是再烦我,我将你也打发去外院种花去。”

青岚顿时闭了嘴,勾着头不敢再言。

殷青筠躺在软绵的榻上却没有丝毫困意,望着头顶的承尘想起了一些事情。

040:母亲醒了

前世的林姨娘确实是得宠了近二十年,可临到头被一个殷正业养在外头的外室横插了一杠子,最后闹得宠也没了,大家谁都没扶正。

今日若不是玉嬷嬷提了这么一嘴,她几乎快要忘了那个美得活像个琉璃花瓶的女人了。

殷正业养了外室不敢叫陈氏知道,一直藏着掖着瞒着,直到后来陈氏过身他投奔了陆皇后手里握了实权后,才觉着扬眉吐气了一番,离自己的春秋大梦又近了一步。

可就是那么个娇弱易碎的女人,把殷府闹得鸡飞狗跳,几乎摇摇欲坠。

不过殷青筠要谢谢她,陈氏来不及收拾的林姨娘和殷青黎,她全给收拾了。

青岚轻手轻脚熄了屋内角落的灯,只在桌旁留了小小一盏昏黄的油灯,灯旁的琉璃瓶里月季花已近颓废,枯粉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蜡黄没有生气。

青岚望了眼殷青筠枕手臂仰躺着的模样,也没有上床去睡的意思,只痴痴地望着屋顶出神。

“那奴婢去外间候着,姑娘若有吩咐就喊一声。”

她说完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都等不见殷青筠的回答,甫一抬头见殷青筠双眼紧闭,呼吸均柔,像是睡着了。

屋外忽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细微雨声,不猛不烈,但还是从窗户飘了些星子进来。

“诶。”

青岚叹了口气,上前抽掉了窗户撑子,还是怕殷青筠着凉,又从衣橱里拿出一床薄被子来给她盖好才缓缓出了屋子。

她人刚走,榻上的殷青筠就睁开了眼睛,烦闷得很。

该死的,怎么又下起雨来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丁点儿睡意,顿时全无。

殷青筠双眼怔怔地瞪着了一夜,直到天亮时青岚端着铜盆器具走进来,她才回过神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姑娘!”青岚望着她通红的双眼,惊诧叫道,“您这该不会是一夜未睡吧”

殷青筠动了动身子,薄被就顺着滑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柔娇细嫩,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断了去,声音沙哑中夹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母亲那边可有消息。”

青岚摇了摇头,“嬷嬷还未曾派人来过。”

青岚服侍殷青筠梳洗过后,扶着她走到湘红木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松了发髻重新打理,一边眼中泛着疼惜道:“姑娘也太不叫人省心了,莫要真叫玉嬷嬷说的那般,等夫人好起来,您又病倒了”

那青岚可就真想去死了,连姑娘好好一个大活人都照顾不好。

殷青筠玉手托腮靠在梳妆台上,微凉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面颊,再次想起母亲昨夜冰冷的双手,眼泪便如成帘的珠子扑簌簌地落。

青岚一时吓坏了,忙放下玉梳拿出帕子为她拭泪,出声安慰道:“姑娘,夫人的病大夫不是说只要静心修养就好了吗,您可别哭了,到时哭坏了身子夫人又该心疼了。”

青岚跟了她十几年,自然知道如何劝她才是最有效的。

果不其然,她这么一说,殷青筠立即吸了吸鼻子,捏着帕子强忍着眼泪不再掉下来。

青岚偏头继续帮她绾发,待都收拾妥当之后,屋外来通禀的人也到了。

“姑娘快擦掉眼泪,别叫旁人看了笑话。”青岚细细叮嘱着,一边扭头看向门口,道:“进来吧。”

来人是昨夜送殷青筠回屋的那个婢女,白日里看起来更加乖巧,福着身子轻声细语道:“姑娘,夫人刚刚醒了,奴婢奉了玉嬷嬷话来叫姑娘过去一趟。”

殷青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提到嗓子眼的那颗石头落回了心里。

母亲醒了。

没有向当初那样一睡不醒。

青岚刚低头想说几句喜庆话,就见殷青筠猛然一个起身,差点撞了她的下巴,“姑娘”

殷青筠对她欣喜一笑,飞也似的跑了出去,青岚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踏进陈氏的屋里,迎面扑来的浓郁的药味叫殷青筠狠狠地皱了皱眉,杏眸中盈满了热意走进去,看见陈氏靠在床边,玉嬷嬷正在接她喂药。

“软软。”陈氏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殷青筠走上前去,接过了玉嬷嬷手里的药碗,白嫩的指尖压在玉勺上按出了浅青色,“母亲,您可算醒了,来,喝药。”

陈氏伸手摸了摸殷青筠柔软滑腻的脸颊,笑了笑,抬起自己单薄的袖子替她擦去滚滚而落的泪珠子,“叫软软受苦了。”

殷青筠摇头,“母亲,软软不苦,只要母亲安好,一切都好。”

陈氏面庞面白如纸,喝了几口药就开始咳嗽,单薄的肩头随着一声声的咳嗽一颤一颤的,叫人看得心里揪得很。

殷青筠把药碗放下,用手轻轻拍着陈氏的肩,“母亲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陈氏虚虚抬起眼皮,望着女儿泪如嗓眼,头一回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叫女儿跟她一起受了苦。

她看着殷青筠眼睛通红,里头还染着血丝,是为了她担忧害怕吗?还是又跟殷正业吵架急红了眼睛?

玉嬷嬷站在旁边也是又哭又笑,道:“夫人和姑娘这是怎么了,夫人能起来用药了,这是好事,姑娘你也莫要再哭了。别说夫人一向多愁善感了,便是老奴见你哭得这般伤心也忍不住要哭了。”

青岚跟着附和,顺手还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

屋外很静,又似很吵,殷青筠抱着母亲突然坐直了身子,回头看向青岚道:“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岚依言颔首,走到门口却立马折身回来了,只是面上不再悲伤,反而染上了些喜色:“姑娘,是闻内监来了。”

屋内人均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昨日宫中才召见了殷青筠,今儿不会又是来召见她的吧?

难不成陈氏生病的消息叫人传进了宫里?可殷青筠明明叫人闭口严实了的。殷正业也不会傻到自己跑去皇帝那儿揭自己的短。

咚咚地脚步声十分规律,从屋外的回廊上响到门口才依次停下。

闻内监厚沉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041:越发荒唐

“陛下昨日半夜就听闻相府夫人病重昏迷,怕搅了大家的安生,适才叫老奴一大清早儿赶了过来。”闻内监将拂尘夹在臂间,一边接下小内监递来的锦盒,兀自捧着交给了一旁的青岚。

殷青筠从屏风里头迎出去,站在闻内监面前端端正正行了礼,“有劳闻内监了。”

主客有别,陈氏病重不宜接待,闻内监便隔着屏风对陈氏说了好些话,大多都是皇帝叫他转述的,字字句句都叫陈氏放宽心情,切莫操劳,万事有他撑腰。

陈氏声音哽咽着回了闻内监:“臣妇感激陛下恩德,但不能进宫亲见陛下实在过意不去,烦请内监大人替臣妇对陛下道个谢”

闻内监笑着:“夫人尽管放心,陛下一直念着陈家的好,不用老奴去说陛下也会一直记挂着夫人的病体的。”

殷青筠带着闻内监去了前厅,走到回廊上时,闻内监突然叫住了她。

“夫人身子虽一直柔弱,可也没到这种吓一吓就病成这样的地步不知那条狗可找到了?”

殷青筠回头看见了闻内监存疑的神情,心下略一顿,回道:“哪里还用找,就是殷府后院那个姨娘养的。”

闻内监点了点头,没再问了,像是已经明了于胸。

入了正厅,殷青筠请闻内监上座,婢女上了茶,殷正业才被殷庆请着从花园那边绕过来。

闻内监端着茶,一手掀开茶盖,清谧的茶香便溢满鼻尖,他看着从曲曲绕绕的石子路上赶来的殷正业,声音晦涩说了句:“陛下说过,大姑娘万事护好自己和夫人,余下的事自有他来打理。”

殷青筠指尖摸索着茶杯杯沿的竹子纹路,抬头望着闻内监眨了眨眼,“内监刚刚说什么?”

两句话的功夫,殷正业已抬脚迈上了台阶。

闻内监笑了笑,道:“大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殷青筠按在杯沿的细嫩手指不动声色地缩了缩,狐疑地看着闻内监的笑脸。

她她知道什么,她刚才走了神什么都没听见。

殷正业略理仪容,端起笑脸向闻内监走去,拱手作了礼:“内监大人。”

闻内监放下茶杯,站起来捧着拂尘对殷正业回了礼,“今儿休沐,可老奴瞧着相爷却是忙得很。”

闻内监是皇帝的心腹,他的言语轻重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殷正业笑容顿了顿,偏头看了眼身后直抹热汗的殷庆,心思急转,面上有些紧绷,望着闻内监声音中艰难道:“内监大人说笑了不知内监大人今日到府上来,是替陛下传什么旨意。”

闻内监坐下继续捧着茶杯,不轻不重地嗤笑了声,“奴才能替陛下传什么旨意,不过是陛下听闻左相夫人病重,派奴才来探望一番,送了些人参补药来罢了。”

殷正业心头一跳,往梨花木椅子上坐上,接了婢女递来的香茶喝了一口,嗓子间的干涩才缓下几分。

他再次偏头目光责备地看了眼殷庆,才对着闻内监压下了心底的情绪,道:“内人一直体虚多病,不知喝了多少汤药,不想陛下如此记挂竟叫内监大人亲自来一趟,还得有劳内监大人替老夫谢过陛下了。”

殷庆在一旁满面愁苦,暗道要完。

昨夜相爷亲自去了义勇侯府,直到天黑才回来,那是清风苑正热闹得厉害,他倒是想去给相爷提提这事,可相爷一溜烟就去进了菡芍苑,被那林姨娘勾得没了魂儿,哪里还容得他禀告夫人的事。

可如今这宫里都知道了夫人生病的事,相爷这里要是说漏了嘴

闻内监这才抬头扫了眼殷正业主仆,眼角挑出几分不屑来。

呵,瞧他那畏首畏尾的模样,明明不晓得陈氏病重的事,还要装作关心陈氏的样子。当年陈皇后何其风光,替陈氏做了这门亲,却不想这殷正业是个会装的,连同陈皇后也一起骗了去。

如今陈氏日日面对这么个利欲熏心的丈夫,心里得有多苦啊。

闻内监想着,侧身看了看旁边从殷正业到时就一言不发地捧着茶的殷青筠,“大姑娘,老奴刚才瞧着你母亲身边就一个嬷嬷照料着怕是忙不过来,你去瞧瞧去,帮衬着些。”

殷青筠扯动了一下嘴角,晶莹的指甲按在白玉茶杯上略一顿,眉眼低垂,放下茶杯的动作不轻不重,刚好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轻响,“那青筠便去了,闻内监同父亲好好聊聊。”

殷青筠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瞥了眼殷正业,又像是带着有种得意讥讽,看得殷正业眉头一皱,眸间已升起了不小的怒火。

“左相。”

闻内监叫了声,声音淡漠至极,面上也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眼见殷青筠起身挪着小步子离开了。

闻内监咳了声,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放下时刻意与桌面撞出一阵不小的响声,视线落在殷正业染着脂粉的衣襟上,道:“左相最近是越发荒唐了!”

殷正业细纹密布的脸色一抖,变幻了一瞬,复又带着几分殷勤的笑意道:“内监大人此话怎讲,老夫身为大周左相,事事亲为鞠躬尽瘁,莫非陛下是对老夫哪里不满了,所以这才派闻内监来告诫老夫?”

闻内监差点没被殷正业气笑。

“相爷别跟老奴装糊涂,老奴在宫中摸爬打滚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闻内监手里捻着拂尘的穗子,脸色讳莫如深,“您是一朝权臣,老奴没得对您朝政上的事指手画脚,可陈氏是陛下交代下来要好好照料的人”

殷正业听得有些犯迷糊,插嘴道:“陈氏?是陈氏她怎么了?她多年病态不早是家常便饭了?”

闻内监一口气没喘匀,想骂人了。

殷庆忙上前夹在两人中间,对着殷正业跪下,脑中一片空白,“相爷夫人昨日在花园被林姨娘养的狗吓了一大跳,回屋后就发起了高烧,昨夜更是昏迷了一宿,今儿早才醒过来。”

殷正业脸色大变,手下意识打翻了茶杯,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响过之后便是极为死寂的安静。

闻内监望着殷正业,脸色深沉不言。

他凝神细看殷正业的面部表情,到底是看不出来他是在做戏还是什么。

042:你可还信

殷青筠青葱般的指尖捏着扇子轻轻扇着,雨过天青色的背影在站在廊下迎着微风,清晨的阳光还算温和,打在她纤巧的侧脸上,白皙中泛着些微的绒光。

“姑娘。”青岚叫了她一声,努努嘴示意她往后看。

殷青筠偏头看见林姨娘和殷青黎朝这边走来。

林姨娘还算端住了,面容带笑走到殷青筠面前,活脱脱一副受宠的小女人样儿,见了殷青筠嘴里甜甜的喊了声:“大姑娘。”

殷青筠轻轻颔首,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殷青黎,嘴角微挑着,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了许久。

殷青黎脸色难看得很,一句话都不想跟殷青筠说。

殷青筠也不着急,手里摇着扇子,回身看向正厅里怒气冲冲打骂殷庆的殷正业,檀口张合,流露出几分笑意道:“殷青黎,如今我的话你可还信?”

林氏母女不过仗着殷正业的一点宠爱就妄想在殷府呼风唤雨,可曾想到过如今殷府的富贵是从何而来。

殷正业宠她们又怎样,陈氏生病皇帝立即派人来慰问一番,殷正业心里再不舒服也得赔着笑脸,何况是攀附他而活的林姨娘和殷青黎。

虽然她本不想惊动皇帝,可既然皇帝都派了闻内监来给她撑腰,她便没有不借势的理儿。

“殷青黎。”殷青筠望着她的目光轻而又浅,“你知道我是个极懒怠的人,旁人待我好,我就待旁人好,可你们何必抓着我和母亲不放,我母亲病倒了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若真到了那一日,殷正业被罢官停职恐怕都是轻的。

皇帝的脾气并不好,且一旦动了怒,没有人能承受得住他那怒火。

林姨娘和殷青黎脸色都变了,尤其是殷青黎,若不是顾忌殷正业正在不远处的厅里招待闻内监,怕是会咬牙切齿地冲上来和殷青筠打上一架。

青岚见状不动声色挡在了殷青筠前头,眼睛紧盯着殷青黎涨红发怒的脸,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

大周向来嫡庶分明,也就一个殷府把林姨娘一个妾室锦衣玉食地供着。倒不是青岚瞧不起林姨娘歌姬的出身,而是实在是心里纳闷,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足的底气,处处和正室不对付,若放在别家,这样的姨娘早被打发卖了。

厅里的殷正业怒斥完殷庆,转头和闻内监含笑叙谈,言语神情之间皆是赔笑恭维。

殷青筠所站的位置离正厅不远不近,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也能凭借着两人的神情肢体判断出交谈的内容。无非就是陛下生气了,殷正业意识到了自己对陈氏太过冷淡,然后好一番深情言语,才叫闻内监缓了缓脸色。

“姐姐如此张狂,就不怕树大招风吗?”殷青黎抬起娇嫩的面庞对视着殷青筠,眸中依旧翻涌着浓烈的妒火,字字句句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将殷青筠撕了去。

殷青筠听出了她话里掩藏不住的恨意,淡漠一笑。

她怕?

她怕么?

当初就是因为知晓母亲艰辛不易,才一再退让,造成了母亲含恨而终的局面。如今重来一回,她就算把天掀翻了去,这些人还不是眼红着她又不能把她怎么地。

有本事大家拖着殷府一块儿去死啊。

“殷青黎,你这声姐姐我担不起,真的以后都不要再叫了,我会生气的。”

殷青筠轻嗤了声,转过身子背对着林氏母女。

这两人,她多看一刻都觉得心烦。

不多时闻内监同殷正业聊得差不多了,后者起身相送前者,出了厅下了台阶之后看见殷青筠时还是愣了愣。

殷青筠对着闻内监福了福身行了礼,“闻内监。”

闻内监挥了挥拂尘,面上含笑,心中了然,并没诘问她去而复返,而是招手唤来不远处侍候的其中一个小内监,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盖了红绒锦帕的托盘。

“大姑娘,老奴年纪大了,一时差点忘了。”闻内监叫那人捧着那物交给殷青筠,“昨天大姑娘问的扇子老奴去内务府找着了,仅剩一柄,这不,给您送来了。”

闻内监兀自撩开了锦帕的一角,露出半面扇面,上头用金丝勾勒的纹案在阳光下闪了闪。

殷青筠面上一喜,这柄小扇虽跟上回那个蜀绣黛山小扇有些差异,可也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位绣娘之手,“多谢闻内监了,青筠十分欢喜。”

闻内监便放下了帕子,对着殷青筠笑了笑:“大姑娘欢喜就好,不必言谢,不过就是个跑腿的活计,您欢喜了陛下也才能欢喜,咱们底下的奴才自然日子也好过了。”

闻内监这讨好的话一出口,在场人脸色再次蓦地白了几分。

看着殷青筠叫青岚收了扇子,闻内监才扭头扫了眼旁边揪着帕子使气儿的殷青黎,声音中不辨情绪:“哟,二姑娘也在这儿,老奴这厢有礼了。”

殷青黎微微一抿唇,莹白的小手捏着帕子缩回袖子里,朝着闻内监行了礼,道:“内监大人有礼了,青黎”

闻内监扯了扯嘴角,笑着道:“今儿可是不巧了,那扇子是蜀州那边进贡来的,前几日内务府拿送给了后宫的大小娘娘们,如今就剩下一柄又给了大姑娘。下回吧,下回若是陛下再有什么赏赐,老奴也给二姑娘顺带几件来。”

殷青黎背脊一僵,面上又羞又恼,袖中的双手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林姨娘轻轻拉了殷青黎的袖子,插嘴道:“黎儿,你这孩子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过内监大人?!”

“谢青黎,青黎谢过内监大人”

殷青黎低眉顺眼,头几乎要垂到尘埃里去了,活了十几载,头一遭感受了莫大的羞辱。

殷青筠不过就是仗着有宫里的陛下罩着,踩着她碾着她她认了,凭什么闻内监也能对着她耀武扬威。再不济她也是相府明明白白的二姑娘,是相府的正头主子。

闻内监微昂着头,领着有一堆跟班同众人告辞,殷正业偏要亲自送他出门去。

殷青筠得了新扇子,心情不错地叫青岚先送回屋里再去陈氏那儿寻她,却是再也不看林氏母女一眼,径直回了后院。

043:不得无礼

玉嬷嬷放下手里的碗勺,起身来看着撩帘子跳进屋里的殷青筠,声音忧忡道:“闻内监那儿怎么说?”

殷青筠一面看着脚下安安生生进了屋,绕过屏风来,一面朝着床头的陈氏笑靥如花,“还能怎么说,陛下自然是向着母亲的,父亲纵容妾室,且连母亲病重的消息都闻所未闻,陛下自然会叫闻内监好好斥责他一番,叫他知道他如今的荣华富贵是靠着谁得来的。”

殷青筠当初也是做过后宫那把凤椅的人,脾性养上来了,看着屋里留下来伺候的都是信得过的,说话便没了什么顾忌。

陛下若不是念着母亲,岂会如此纵容殷正业胡来?

如若母亲何时看开了,最好是能和殷正业合离了去,叫他还有什么依仗如同现在这般潇洒。

玉嬷嬷皱了皱眉,觑了眼倚在床头轻声咳嗽的陈氏那消瘦的脸蛋,飞快给殷青筠使了个眼神,接着小声对她道:“姑娘可别胡乱说话,相爷许是公事繁忙,一时没顾着咱们清风苑。”

玉嬷嬷嘴里特意加重了“一时”两个字,惹得殷青筠冷漠地扯了下嘴角。

殷正业什么人玉嬷嬷还能不知道?

在殷府摆出相爷架子,出了外头便是见了闻内监都会恭恭敬敬不敢说重话的人,更别提到了陛下跟前那一副小人嘴脸简直叫人直想作呕。

可闻内监就算敲打过他了,也不过管个几日又没用了,那殷正业照样厮混在菡芍苑半点不管清风苑的死活。

“玉嬷嬷,咱们都不必自欺欺人,人家林氏心里看得可比我们通透多了。”

陈氏坐在床头朝殷青筠伸出手,殷青筠没再看玉嬷嬷一眼,提着裙摆走到床边坐下。

陈氏握着她细嫩腕子连连叹气,“苦了软软了。”

殷青筠反握住陈氏的手,眸中燃起星点笑意柔光,“母亲尽管放心养病,万事有软软在。”

玉嬷嬷派人去传了饭,殷青筠陪陈氏小聊了一会儿,下人们捧着食盒刚进门,殷正业也从前院回来了。

玉嬷嬷略一抬眼,看见窗格那头的人影,顿时心里一咯噔,转头对殷青筠道:“姑娘,相爷来了。”

殷青筠点了点头,替陈氏掖好了被角才抬眸看向门口,狠狠地皱眉,杏眸的柔软被迅速蔓延的阴沉笼罩。

来了就来了,急个什么。

他若敢把在闻内监那儿受的气往这儿撒,她就算跟他拼了也要护住母亲。

小丫鬟摆好了菜饭各自鱼贯退出去,殷正业进门时正好看到殷青筠接下玉嬷嬷手里的粥碗,见他一身戾气,声音犹似数九寒天里的潭底寒水,冷得刺骨:“父亲送走闻内监了?”

满京城哪个世家家主会亲自送人到府门口的,即便那是皇帝跟前的贴心人。那刚任了九门提督的永昌伯接旨时也不过才把闻内监送到二门,何况是殷正业这样的一朝左相,他倒是为了讨好皇帝,半分不嫌跌面儿。

殷青筠晓得闻内监嘴上不说,心底的鄙夷估计早就犹如滔滔江水了。

殷正业看着面前不甚乖巧尤带尖刺的女儿,半声不响地到了饭桌旁空闲的软凳上。

玉嬷嬷连忙让开,怕挡到了殷正业的视线。

殷青筠捏着玉勺,舀起碗里的肉糜米粥一口口喂给陈氏,陈氏张嘴喝了几口,偏头看向对面端端坐着的殷正业,脸色苍白无力,却还用手肘支撑着身子起了一起,声音脆弱道:“相爷”

陈氏性子柔得像棉花似的,端庄贤惠十数年如一日,此时却是面无血色形容枯槁,再无从前那番柔媚的风情。

殷正业眼瞳一缩,将目光从陈氏身上游移到殷青筠身上,十分晦涩。

殷青筠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眉梢愈渐不耐,被陈氏拉住按了按腕子,才定住心神抬眸扫了眼殷正业,压下眼里的黯色。

殷正业板着脸,沉着声音叫了一声:“青筠。”

殷青筠凉凉地扯了下嘴角,垂着眸子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肉,舀了一勺继续喂给陈氏,像是压根没听见殷正业叫她似的,“母亲,您身子弱,还是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父亲混迹朝堂十数年,他自心中有数,您操个什么心。”

陈氏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殷青筠突然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偏头看向玉嬷嬷,玉嬷嬷也是抿唇摇了摇头。

殷正业敛了敛目光,望着殷青筠如今这幅矜傲的样子竟是心里难得的平静了一回,鲜少没有动怒。

“青筠,你与老夫之间需要如此生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殷青筠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她每日在府中胡闹,动不动就拿皇帝做护身符,近来倒是安生了不少,偏又喜好上了去外头闯祸。这也罢了,反正皇帝已经替她收拾了烂摊子,他只消好好再同义勇侯说说好话,到时候结盟自然还是作数的。

只是殷青筠今日当着闻内监的面好声好气,这闻内监刚走在他面前又说了那么一番叫人不由得深思的话来,似是在同他赌气,又似是若有若无的威胁警告。

殷青筠还是不理他,只专心照顾着陈氏,饶是陈氏再怎么给她使眼色推腕子,就是一声不吭。

殷正业便扭头问玉嬷嬷,“夫人的病情如何?”

玉嬷嬷福了福身,连忙道:“回相爷的话,大夫昨夜就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消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她话音未落,殷青筠手突然沉下脸来搁下了玉勺,在碗沿碰撞出不小的声音。

玉嬷嬷看向殷青筠,发觉她脸色阴沉,难看得很。

陈氏眼皮一跳,手伸出被子欲拉住殷青筠,还是迟了一步。殷青筠已经转过身子双眼直直地看着殷正业,声音沙哑,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压抑:“母亲生没生病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就只有父亲不知?”

殷正业最近总是不顺心,今儿好不容易静下来想跟发妻说几句话,甫一被女儿这样诘问,脸色蓦地沉下来,眼中隐匿着极难察觉的厌恶。

“软软!”

“软软,不得对你父亲无礼!”

陈氏见殷正业即将要发怒的模样,连忙拖着身子坐起来,软软绵绵一下子不甚失了势头差点摔下床去。

044:不要插手

陈氏的身子本就娇弱,平日里便是夜里吹冷风受了风寒都要休息大半个月。

玉嬷嬷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眼见殷青筠眼疾手快护住了陈氏的身子,才止住了欲冲过去的脚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夫人……您没事吧……”

殷青筠桃花面上微寒,双手揽着母亲单薄极轻的身子,手指颤抖地将母亲扶回床上去。

她的身子竟这般轻!

难怪平日里看着觉着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殷正业身子坐在软凳上微动分毫,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殷青筠!”

殷青筠还是当做没听见他的声音,兀自扶着陈氏,声音吃力道:“母亲可伤到哪里了?”

陈氏最不愿见到他们父女争吵的场面,可殷青筠最近总是不听话,她微微睁开了因疼痛闭上的眼,虚虚着视线望着殷青筠,“同你父亲快些道歉”

殷青筠面上沁寒,原本柔软的脸廓被清晨的微凉衬得更淡漠了几分,眸中迸射出数寸冷光:“母亲!”

她不想母亲竟软弱到这个地步,又不是离了殷正业就会要了命去。

好好的陈家嫡女活得比下人还要不如,这就是所谓的十数年的夫妻之情?

若她以后的夫婿也跟殷正业一个德行,要么她宁可做个下堂妻,要么把他腿打断做个妒妇悍妇都好,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软软”

陈氏见着她这般浑身长满刺的模样,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像是骨头都被腐蚀,四肢百骸都疼,几乎能要了她的命去。

殷青筠安置好了陈氏,望向殷正业道:“父亲看戏可看够了,是否觉得母亲这般模样正中你下怀,心里极为畅快。”

这话一出来,玉嬷嬷脸色也变了几分,快速上前拉了殷青筠的手把她整个人挡在身后,“姑娘你胡说什么呢,相爷和夫人之间的事情你个孩子还是莫要管了”

她生怕殷青筠像上回在书房一样同殷正业吵起来,气得殷正业是摔笔砸桌,要不是陈氏拦着,怕是殷青筠那一回难逃家法。

可玉嬷嬷不晓得殷青筠这两日瞒着陈氏已经又和殷正业吵了好几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呛起来更是轻车熟驾得心应手。

“这话该青筠对嬷嬷说,这事儿青筠自要和父亲理论,嬷嬷和母亲都不要插手。”殷青筠还是无法理解陈氏和玉嬷嬷的小心翼翼和谨言慎行。

陈氏手里有多大多好的一副牌没有人比殷青筠更清楚。

陈皇后临死前为陈氏求得了一道恩典,才造就了如今顶顶富贵的殷府,甚至皇帝还在陈皇后的排位前许下重誓,有他在一日,定会保陈氏一日安平。

可陈氏软弱扶不起来,叫身处内宫的皇帝也无可奈何,除了时不时派人警告殷正业一番,又能做些什么。

还有继后陆氏如今在外的名声虽好听,可殷青筠知道,陆皇后心中恨死陈皇后了,连带着对陈氏也恨屋及乌。这也是后来殷青筠嫁入东宫陆皇后对她冷嘲热讽的原因。

殷正业站起来冷冷地哼了声,听了殷青筠那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又是火气上涌,回想起她这几日屡不受教张牙舞爪的样子,便叫他心里格外不爽。

“殷青筠,你身体里留着的是我殷家的血。”

不要以为在宫里养过一段时间就真的变成跟陛下的公主一样的身份了。

瞧瞧那大公主,是先皇后嫡出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躲在佛寺中不敢见人,十几年青灯古佛。

“这些年你学体统规矩都去哪儿了,还是以为你有陛下撑腰我动不得你了。”

殷正业怒从心起想大骂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父亲,但突然又觉得殷青筠一直都没把他当作父亲,若论亲厚,他恐怕还不如宫里那位在殷青筠心里的位置,一时怒火再次烧高了几分。

殷青筠翘着嘴角,只淡淡道:“女儿的礼仪规矩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持重规整,不知父亲是哪点对女儿不满意的,非得鸡蛋里挑骨头。”

殷正业忍了忍,额角的青筋毕现。

他向来不喜这个女儿,更没放在心上。

当初她出生时正逢大公主闹着要出家,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眼和幼时的大公主如出一辙,自此殷府更加得皇帝看重,殷正业心里乐得。

只是如今殷青筠越来越不把殷府当作家,这幅明摆着不把他气死不罢休的做派简直叫他恨不能打她一顿出出气。

“殷青筠,你切莫仗着如今的势头便有恃无恐,哪日若是摔下来了,可没说为父没有提醒过你。”

一想到最近北地吃紧的战事,殷正业脸上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分自得来,殷青筠如今张狂行事不就是以为有皇帝撑腰嘛,等皇帝倒下了,再无依仗的殷青筠还不任他拿捏。

殷青筠坐在床头,替陈氏理了理被角,被陈氏抓住了手背。

“母亲?”殷青筠不解地望着陈氏,想将手抽不来,却发现陈氏比她想象中抓得更紧,“母亲”

她不过就是跟殷正业犟了两句嘴,陈氏就气成这样。若是日后她要把殷正业撕了去,陈氏还不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

“软软。”

陈氏的指尖冷得跟冰块似的,按在殷青筠腕间,松散的长发下一张憔悴的脸,叫殷青筠看得心里难受,满腔的酸意快要溢出来似的。

“软软,你父亲是为你着想,你这性子如此冲动,往后的日子若是没有你父亲帮衬着你一个人如何捱得下去”

陈氏还继续把殷正业的字字句句都当作天,满心满眼都在担忧殷青筠的后半生。

听陈氏这样一说,殷青筠忽然意识到皇帝身体一落千丈的消息怕是已经叫不少人知道了。

连陈氏这么个深宅妇人都知道,那么朝廷里京城中那些权门世家岂不是个个如今都心知肚明,然后粉饰着太平,再过两年皆追随了陆皇后。

是了,这种消息皇帝身边的人肯定是往死里捂着的,那必然就是陆皇后派人传出来的,为的就是人心惶惶,她再站出来给萧桓铺路。

殷青筠杏眸里的泽色凝重得很,转过头视线落下沾沾自得的殷正业身上。

045:认准萧祉

桌上的汤菜还泛着氤氲的热气,飘在半空形成微薄的白雾,挡在殷正业的面前,他有一瞬看不清对面殷青筠的神情,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和厌恶快到让他感觉自己是眼花。

再凝神看去时,殷青筠低垂着眸子面上无半点戾色,仿佛陈氏的话她听进去了,收敛了浑身的刺,又变回了小时候乖巧软糯的样子了。

殷正业轻轻叹了口气,道:“为父还未用饭,软软一起吧。”

殷青筠眉梢微不可察地浅蹙了下,但垂眸看了下陈氏乞求的神情,便是心里头再多火气都压下去了。

算了,现在既然不能一口气断了殷正业的念想,那就依着母亲的意思陪他再演几出父慈女孝的戏也无妨。

反正又不是掉块肉,左不过心里恶心罢了。

玉嬷嬷立即叫人上前侍奉,分别给殷青筠和殷正业盛了补汤和肉粥。

殷正业搅着碗里的清粥肉糜,喝了几口觉着甚是寡淡,一点胃口都没有。

殷青筠却是吃得极好,喝干净了又叫人盛了一碗。

玉嬷嬷见状笑道:“姑娘近日也是疲累,多吃些补补身子。”

殷青筠端起青花瓷盅里的乳鸽汤,鼻尖霎时飘满了浓香,连喝了好几口,空空的肚里才觉有了些东西。

殷正业晦涩的目光落在殷青筠身上,犹豫了许久才道:“陛下昨日召见你,同你说了什么。”

殷青筠莹白细嫩端着瓷盅的手略一顿,指腹处温热的触感传来,后背却陡然间有些冷。

玉嬷嬷的袖子被风吹得动了动,见窗户未阖,连忙走过去抽掉了木撑子,“哎哟,是哪个笨丫头又开了窗,不知道夫人身子受不得寒吗。”

屋里端端立着的几个小丫鬟都低着头作惶恐状。

殷青筠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慢条斯理地抬头扫了眼殷正业满是急迫的面孔,心下乐着,面上却端住了,微微一笑,声音婉转娇娇:“没说什么,不过是谈起了先皇后生前的一些事情。”

殷正业闻声面色顿了顿,微浊的眸子紧盯着殷青筠,想看出来她有没有说谎。

“就没有别的?”

“父亲希望陛下跟我说什么。”

殷青筠杏眸里水波漾漾,比春日里镜湖的水还有软上几分,这样的她十足乖巧,可殷正业还是觉得她哪里带了刺,狠狠扎了他一下。

这比往日里她直接拖刀上枪都来得要戳心窝子。

倒不是他被戳得疼了,只是心里有些不大舒坦,这毕竟是他的女儿,怎么尽向着外人说话。而且是向着皇帝说话,这叫他心里头仿佛扎了许多年的那根尖刺动了动,顿时涌出陈血烂肉。

殷正业喉咙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连带着心口的怒火也堵得慌,半点得不到宣泄。

殷青筠瞅了眼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嘴角无知无觉扬了扬,有贼心没贼胆儿说得就是她父亲这种人了。

今儿她算是掀翻了整个殷府,殷正业恐怕都不敢蹦出半个不高兴的字,既如此她何不趁机会再兴风作浪一把?

没得浪费了皇帝今日特地派闻内监来敲打了殷正业一顿。

殷青筠这想法来得快,在殷正业的视线再抬起看过来时便轻轻搁下了喝了一半的汤盅,声音悠扬轻柔道:“陛下说,瞧着我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想等母亲病好一些,就召我和母亲一块儿进宫好好叙叙”

殷正业长眉倒竖,喝道:“这不行!”

殷青筠眨了眨眼,手里拿起那柄桃花扇扇着风,眸中委屈地看着对面几欲怒发的父亲,“为何不行?父亲可别说是舍不得我,想让我在府中多待几年。”

殷正业嗫嚅了下嘴唇涌到嗓眼的怒火和呵斥皆数生生止住。

他当然舍不得殷青筠,她是相府嫡出又得皇帝宠爱,若不是出生时和三皇子已定下娃娃亲,京城多少世家二郎得踏破门槛来求亲。这些年殷青筠出落得越发灵秀美艳,觊觎她的身份容貌私底下向殷正业提议求娶的不是没有,就连陆皇后的嫡子五皇子都有意无意跟他谈到过此事。

可却因为殷青筠和萧祉那门亲事无疾而终。

他老早就想除了这一纸婚约,那萧祉有什么好,一无权二无势,便是他现在动动手指都能捏死萧祉,哪能让他拿走自己手里这么宝贵的一个筹码。

大周世家之间互相抱团站队,其中方法最实用的就是联姻。

旁的人家儿女众多,自然姻亲关系也最广,可殷府只有两位姑娘,其中殷青黎还是庶出,便只有殷青筠能为殷正业的雄心添上一片砖或瓦,偏她骨子里染上了皇室那股骄矜自傲,半点不听管教。

就跟孽障着了魔似的,愣是认准了萧祉。

殷青筠冷笑了声,放下扇子接了手抖着的丫鬟捧来的热粥,白皙如玉嫩如青葱的指尖捏住玉勺,轻抬眼睑道:“女儿倒是想在府里多留几年,可菡芍苑那边不安生,把女儿气得整宿儿整宿儿的都睡不着,女儿还是想多活几年的,不若趁早嫁了随了她们的意吧。”

“黎儿是你妹妹,你理应让着她。”

殷青筠舀了一勺热粥,喂了几口后,才缓缓回道:“父亲,顾雁婉我都不肯让,我会让她?”

你怕不是昨夜歇在菡芍苑现在还未醒吧。

“母亲是您的正妻原配,我怎不见林氏让着母亲?咱们大周自古嫡庶有别,父亲明日上早朝时问问朝中同僚,谁家的姨娘庶女趾高气扬,反倒叫正妻嫡女低头服软的。”

正在伺候陈氏的玉嬷嬷手一抖,差点将碗里的热粥洒在陈氏的衣裳上。

这大姑娘怎么越来越莽撞了。

殷府里林姨娘盛宠冲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没有一个人敢放到明面上来说,更逞论现在大姑娘和相爷针锋相对,日后哪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氏咳了咳,像是风灌进了破窗户里,声音沙哑脆弱。

玉嬷嬷拍了拍陈氏的背,劝道:“夫人消消气,姑娘想必自有决断”

话饶是这般说,可玉嬷嬷心里也没什么底,就怕大姑娘把相爷惹恼了,往后清风苑的日子怎么办。

046:怎么嘲笑

殷正业这几日憋了一肚子的火,先是殷青筠得罪了永昌伯府,后来虽服了软答应去赴了张世子的宴会,可又得罪了义勇侯府。

大周本就重武轻文,殷正业身为左相却无实权,在朝堂上总是被武将出身的右相崔武压着一头,本想着借殷青筠拉拢永昌伯府,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

刚才闻内监的敲打叫他心里又气又恼,他后院里的夫人姨娘如何是他的家事,皇帝的手委实伸得长了些。

“殷青筠,你休要恃宠而骄!”

殷青筠目光镇定,毫不示弱地回道:“宠?父亲何时给过女儿宠了?有宠才能恃宠而骄,父亲您瞧瞧这些年对清风苑何曾有过一丝关心,您怕是整个心都捧到林氏面前去了吧”

“闭嘴!”

殷正业身子一震,眼中翻腾着深浓的怒火,高举的手本该落下去,可余光看见了陈氏苍白错愕的脸庞,一丝不忍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心头。

殷青筠微昂着头,侧脸光洁细腻在微弱的阳光中泛着些微的绒光,漂亮秀长的脖颈更是欺霜赛雪,这幅相貌放眼京城哪个贵女比得。

“相爷软软她一时失言,相爷消消气”

陈氏抬手掀开被子,作势又要下床,幸而玉嬷嬷动作快拦住了她。

陈氏劝道:“软软,快别跟你父亲怄气了,母亲没事咳咳休息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她晓得殷青筠是因为林姨娘的狗伤了人、而殷正业半分不提责罚林姨娘的事而气恼,可清风苑如今已经是圣眷正浓,何必再跟林氏一个短见妇人相争。

殷正业毫不掩饰脸上的憎恶和滔天怒火,若不是盼着殷青筠这张脸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好处,他早打死这个不孝不悌的女儿了。

相比之下,殷正业又想起林姨娘的娇媚乖顺来。那殷青黎也生得美貌,虽不及殷青筠国色天香,性子也和殷青筠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若是殷青黎也是嫡出,哪儿还有殷青筠什么事,他岂会再在她身上白费这么多时间。

殷青筠望着殷正业,原本软如春风的杏眸中化成了数不尽的凛寒之色,落在殷正业身上竟活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父亲还怕人说么,您如今心里揣着什么痴心妄想京城里怕是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吧,可大家心里藏着话,嘴上恭维着您,可您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嘲笑您吗?”

无非就是一个寒门士子凭借着裙带关系走到今日,却不思恩报反而狼子野心窥视皇权。

若换做旁人,就早被帝王猜忌所不能忍直接满门抄斩了,可就因为他是陈氏的夫君,皇帝才容忍他至今。

这般有恃无恐所依仗的不过就是皇帝心中那一点点的爱屋及乌,大家都心知肚明,眼红的不是没有,可都暗戳戳地等着殷正业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殷青筠如今也在等。

殷青筠那满含轻蔑的眼神殷正业只消看一眼便什么都懂了,他高举的手都开始在极细极微地抖,跟别提满脸满眼的可怖和愤怒,

“闭嘴!”

“父亲您怕了,您怕终有一日陛下会收回如今殷府的一切。”

“闭嘴!”

“闭嘴闭嘴!”

殷正业只觉眼前的殷青筠晃了晃,但她那痛快的笑脸却尤为清晰,像是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无处不在提醒着他今日的辉煌都是靠着女人得来的。

“姑娘”刚踏了一只脚进门的青岚陡然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见姑娘和相爷这阵仗怕是吵得不轻,一时不知是该将另一只脚迈进来还是装作没看见退出去。

殷正业裹挟着浓深的怒火的目光已经朝青岚看了去,殷青筠放下了粥碗,利索地拍了拍裙子,起身道:“父亲既然不愿听,那女儿也不想跟父亲再说了。”

玉嬷嬷见状赶紧叫了声:“姑娘!”

殷青筠嘴角衔着冷笑,是这几日一惯的淡漠神情,“父亲以为您护得住林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们母女若再不收敛,等着吧,女儿会叫她们晓得自己错在何处的。”

殷正业眉头深皱,目光游移在殷青筠极其认真的粉嫩脸蛋上。

这个女儿性格乖张得很,做事越发没有章法了,女儿家在外就讲究一张脸面,若殷青筠哪日出去胡说败坏了殷青黎的名声,殷正业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你这些年的教养仁善学到哪儿去了,黎儿是你妹妹,你若敢做什么阴毒损人的事情,老夫绝不轻饶你!”

殷正业对着殷青筠放了狠话,也仅仅是放了这么一句狠话便再没有其他。

殷青筠嗤笑了下,半点没放在心上。

殷正业气得浑身发抖,可一想要怎么责罚殷青筠却是半个法子都想不出来。

外头的青岚磨蹭了许久,听见屋里人火气好像是小了些,轻轻将另外一只脚收回来,然后缓缓朝屏风旁挪动步子,刚挪两步,就看见殷正业怒气冲冲地甩袖走过来。

“相爷”

因为殷青筠的原因,青岚也是怕极了殷正业,立即低下了头,主子打架下人遭罪,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殷正业宽袖荡着凛风,脸色阴沉可怖,拂袖之后大步迈着出了房门。

青岚惊魂甫定,抬头再看向屏风后的殷青筠和陈氏,发现陈氏咳嗽时嘴角溢出了一丝猩红,“姑娘,夫人咳血了!”

殷青筠脸色一变,立即拔腿奔向陈氏床边,“母亲。”

陈氏手里的帕子上还沾染着一大片的鲜红的血迹,身子无力地靠在床头,一把推开殷青筠伸过来的手。

“母亲?”

“你走,我的话你既然不听,你日后也不要来见我了,咳咳”

“母亲”

玉嬷嬷替陈氏擦着嘴边的鲜血,心疼得不行,连忙叫人去请大夫来,一边对着陈氏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姑娘心疼您替您讨公道,您这不是伤她的心吗。”

陈氏低头去看殷青筠,发现她眸框通红,金豆豆一颗颗地落,几颗砸在她手背上又沉又烫,惹得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047:分开他们

去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还是昨夜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一见陈氏的脸色便摇了摇头,“早就嘱咐过你们好好看着夫人,切莫再叫她动气劳神,这是怎么个回事?”

玉嬷嬷憋住了话没往外说。

家丑本不便外扬,何况是殷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但凡有半点消息不过一日就能传得京城人尽皆知,殷正业不要脸,陈氏还得要脸。

青岚面色担忧道:“请大夫好好为我们夫人瞧瞧,用什么珍贵药材都是可以的,只要能治好夫人的病。”

大夫摆摆手,坐在丫鬟端来的软凳上,打开药箱翻出一条白布,叠好覆在陈氏的腕子上,伸指按在陈氏的脉搏上。

殷青筠哑着声音轻轻唤着:“母亲。”

陈氏靠着床头闭上了眼,显然不想理会殷青筠。

玉嬷嬷推了推殷青筠的肩,劝道:“不若姑娘先回屋里歇着,待夫人心情平顺了再过来。”

殷青筠长长的眼睫轻轻垂下,在眼窝处投下两块小小的阴影,睫毛尾端还挂着晶莹的泪光,她身子半蹲着有些吃力,小腿开始微微地颤,可陈氏并不睁眼看她。

玉嬷嬷心中不忍,捏了捏陈氏的肩头,哽咽道:“夫人姑娘这也是为了您着想啊。”

陈氏这才睁了眼,眸底也含着一汪湿意,伸手揉了揉殷青筠的黑发,幽咽道:“软软,回吧,让母亲休息一会儿。”

青岚上前扶殷青筠站起来,殷青筠小腿发麻差点没站住,幸而被青岚手疾眼快抓稳了。

陈氏抬头望着殷青筠,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自责,然后等大夫把完脉又躺回了被窝里,背对着众人。

玉嬷嬷问道:“大夫,我家夫人病情如何?”

大夫道:“怒急攻心导致的气血回逆,情况不容乐观啊。”

“那”

“还是那句话,若不静养,夫人这病便是再多名贵药材也治不好的。”

殷青筠迈出门槛的脚步因此顿了顿,青岚偏头看了她一眼,斟酌着开口道:“姑娘?咱们先回吧”

夫人本就身子弱,她虽刚才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夫人如今瞧着心情极差,姑娘还是不要再去冲撞了,不然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殷青筠轻轻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迈出门,临了回头看了眼陈氏蜷在被子里隆起的小包。

母亲的身子根本禁不住什么风浪,她要如何才能将母亲和狼子野心的殷正业分开。

去求皇帝?可皇帝管了殷府的后宅之事已是逾制,哪能再逼着人家夫妻俩合离,况且依着母亲那性子,合离怕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难不成让殷正业自请休妻?可这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殷正业攀着母亲爬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只有将她们母女牢牢地攥在手中,殷府的富贵便能无所畏惧地长久下去,

青岚陪着殷青筠回了屋,殷青筠还一头扎在自己的各路想法中无法自拔。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屋子里如今闷得很,青岚一边走去开窗,一边回头看着殷青筠,忍不住问道:“姑娘刚才可是又和相爷吵起来了?”

殷青筠踢掉绣鞋歪到榻上去,闻言不轻不重嗯了声。

青岚开了窗,微凉的风吹了进来,勉强驱散了闷意。

“诶,姑娘您要午睡就去床上睡,这软榻睡着可不舒服。”

殷青筠昨日在榻上躺了一夜,今早起来还在说肩膀疼,青岚瞧她一夜没睡如今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打算又在榻上睡了。

殷青筠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看着窗外飞过了幼鸟和满院的郁郁青绿,“青岚你说,父亲如今拉拢朝中权贵,是为何?”

青岚愣了愣,没料到殷青筠会问她这种问题。

主人家的是非下人本不敢嘴碎,可青岚晓得殷青筠的脾气,哪敢遮掩什么,只尽量避讳着大逆轻声回道:“相爷入朝为官十几年,如今身份尊贵得很,哪里需要去拉拢别的权贵该是为了以后打算吧。”

青岚跟在殷青筠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一些朝堂上的局势,也知道皇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但皇帝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虽不至于人心惶惶不知如何站队,可大多数都跳得狠,却迟迟不下注。

陆皇后嫡出的五皇子萧桓背后靠的是陆家,虽得宠但也深受皇帝忌惮,且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三皇子萧祉得大公主庇护,更在陈皇后宫中养过一段时间。这两人若到时争夺起来,还真没法子判断谁输谁赢。

当然其中不乏认为五皇子萧桓势必会被立为储君的人,青岚晓得相爷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才处处拉拢权臣,背叛皇帝。

殷青筠双手交搭在脑后,扬了扬嘴角,笑道:“青岚真聪明。”

青岚俏脸红了红,勾着头扫了眼殷青筠,良久之后又抬头看着她,问道:“姑娘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奴婢。”

往日里姑娘可从不会拿这些问题来为难下头的人。

殷青筠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青岚可不信她就是什么随口一问,但是一见她躺在榻上满脸都是劳乏,也不想再同她开玩笑打扰她休息了。

“那姑娘好好歇着,青岚去外头守着。”

青岚勾着头,正欲转身出门去,殷青筠突然叫住她,问道:“先前闻内监送来的那扇子在哪儿。”

“奴婢收起来了。”

“找出来给我瞧瞧。”

青岚本想安慰殷青筠午睡一会儿,不然晚上没有精神,可一抬头就触及到她杏眸中的清冷,立即抿唇小步到橱柜旁去那那柄扇子找了出来。

“姑娘。”青岚捧着扇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殷青筠。

屋内青没有掌灯,那扇面上是用金丝勾勒的纹案,在殷青筠手中翻转着流淌着些微的淡淡金光,汇聚成一幅绝美的牡丹图,在略昏暗的视线中叫人移不开眼。

先前还未细瞧,如今拿在手中却是有些烫手了。

青岚瞧仔细了,嘴巴已经张得合不拢了,“姑娘这”

牡丹在前朝可是国母才能用的东西。

虽如今后宫中嫔妃之间没什么用不用牡丹的忌讳,可底下的人也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皇帝派人送来的扇子上头绣着的却是牡丹的纹案,皇帝没经过手不晓得,闻内监总该看过扇子的样式吧。

后宫陆皇后专权独断,本就跟陈家人过不去,这扇子居然越过了陆皇后送到了殷青筠的手里

殷青筠捏着鎏金丝带缠绕的扇柄,左右看了看,轻叹一声:“这扇子好看是好看,可惜我带不出门去。”

048:画蛇添足(白书琰万币加更)

这样的扇子,谁敢带出门去。

不说在京城这样一条街都是碎嘴舌根子的人,殷青筠若是拿着它在殷府里转一圈,殷青黎定是站在院墙头上朝对街叫喊几声,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再传殷府有个大姑娘手里拿着一柄牡丹扇子招摇过市。

“收起来吧。”殷青筠往榻里靠了靠,将扇子交给青岚收好,“一定要收好,毕竟是御赐之物,别给弄丢了。”

“知道。”

青岚将扇子用丝巾裹好重新放回了橱柜里,回过身时就看见殷青筠躺在榻上已闭上了双眼。

莫不是又故意装睡唬她的吧。

青岚走上前去,伸手在殷青筠的头顶挥了挥,见她没有任何动静,才放下心倒退着步子出了门去。

殷青筠这一觉睡得沉,倒也安稳。

直到青岚轻柔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时,她猛然睁开眼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脑海中好像被抽空了一些事情,那种恐慌的感知突然席卷了四肢百骸,沁寒深入骨髓。

“姑娘?”

青岚察觉到殷青筠的异样,连忙放下铜盆,抬手叫身后的小丫鬟们留在屏风外不必进来了。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青岚用帕子在盆里浸了水,再拧干叠好替殷青筠擦了擦满额的冷汗,关切问道:“姑娘您这眼睛怎么了”

怎么比昨日还要红。

殷青筠抬手揉了揉额心,那处欲裂的疼痛叫她十足难受,浑身都不舒服。

刚刚醒来时她分明想起了什么,可现在屋里阳光正好,从窗格中照到她的腰间裙摆,眼前也是一片金光,愣是想不起来

“别擦了。”殷青筠有些烦躁地捋了青岚的腕子,“替我准备沐浴,然后再去厨房端上一盅枣杞乳鸽汤,等我收拾好了去看看母亲。”

青岚望着她刺红的双眸面色凝重地点头,转身叫人去备热水。

殷青筠沐浴过后换了身烟青色软烟罗长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眼瞳里一片猩红,吓人得很,转头问青岚道:“我这样子去见母亲,会不会吓着她。”

青岚抿了抿唇,手里收拢着她柔顺细滑的黑发,轻声道:“姑娘不要乱动,等会儿奴婢不小心弄疼你就罪过了。”

殷青筠叹了口气,趴在铜镜前回想先前在梦醒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青岚把手里的梳子换了只手,抬手压了压眼角,声音咕囔道:“要不姑娘再待在屋里歇会儿?”

殷青筠固执地摇了摇头。

母亲还在病中,玉嬷嬷一人定是忙不过来的,就怕到时被人钻了空子,横生什么事故。

“还歇什么歇,昨儿个从中午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我这后颈都快断了,身上也疼得很。”

青岚浅浅笑道:“那奴婢给您捏捏。”

青岚替她绾好发,收好了妆奁盒子,站回殷青筠身后替她按肩捏拿。

屋外的小丫鬟走进来禀报,林姨娘来了。

殷青筠眼睛刚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儿,就听见了外头一声狗吠和清脆的铃铛声,她略一沉吟便起了身,理了理裙摆往外走。

青岚连忙跟上。

林姨娘比昨日那副春光明媚的模样憔悴了不少,一双微微颓废的眼睛无神地打量着院内,被院角正在栽花的碧珠吸引了目光。

“这不是大姑娘身边的碧珠吗,你们清风苑瞧着挺缺人手啊,大姑娘竟然舍得叫你来干这种粗活。”

林姨娘身边只跟了个瘦小的婢女,手里的绳子牵着来福,绳子上的铃铛被来福四处跳蹿晃得铃铃响,原本寂静的院子里陡然染上了几分焦躁。

殷青筠迈出了屋子,看到了站在廊下对碧珠冷嘲热讽的林姨娘,“姨娘,这大清早的你不待在菡芍苑里歇着,来我这儿吵闹什么。”

清晨院里的花草还带着芬芳的露珠,扑面而来的清爽让殷青筠勉强撑起了些精神,视线落在林姨娘身后的婢女牵着的来福身上。

喔,原来是来送狗的。

林姨娘望着殷青筠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盈盈笑道:“前日里大姑娘不是来了妾身屋里,说要了这条闯祸的黑狗嘛,但昨日妾身晓得大姑娘歇得早不便打搅,就就耽搁下来了,这不!一早就给您送来了。”

殷青筠那日只说了限她一日,如今虽超了时辰,殷青筠也没什么追究她的意思,只看了看她的身后,问起了殷青黎:“殷青黎呢,这太阳都照进屋里了,她还睡着呢?”

林姨娘面色赧然,双手交错在小腹间紧握在一起。

算了,今日她是来赔罪的,就算殷青筠要羞辱她她也得受住了,忍一时得到的便是殷府一辈子的荣华,在后宅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她看得比谁都长远。

殷青筠轻瞥了眼林姨娘攥得发青的虎口,片刻就移开了目光,“狗留下,人走吧。”

林姨娘疑然地抬头,不敢相信那日气势汹汹的殷青筠今日会如此好说话。

殷青筠道:“难不成姨娘还站在这儿等着找骂?你愿意挨我可不愿意骂,你如今在父亲心中的地步,我哪里敢骂你一个字。”

林姨娘闻言面色更加难看,“大姑娘这是哪里话”

平日里她再猖狂,面子活儿还是要做的,岂敢明面上跟殷青筠硬呛,但心里却着实是得意得很,腰背也挺直了几分。

“姨娘别跟我客套了,我今儿身子也不大舒服,省得口舌无礼冲撞了姨娘。”

青岚接嘴道:“就是,姨娘您将来福送到这儿就好了,我家姑娘自会处置这个伤了夫人的畜生,就不劳姨娘再费心了。”

林姨娘解释道:“妾身没有为难大姑娘的意思。”

殷青筠烟罥眉微微浅蹙,眼眸一垂,面上透露出浓深的不耐来。

青岚扫了眼殷青筠的脸色,转身对着林姨娘道:“林姨娘,人得有自知之明,我家姑娘不愿与你多说,你又何必画蛇添足白惹厌烦。”

“可是”

殷青筠眼前晃了晃,浓烈的阳光照得她几乎睁不开,双眼涩痛难忍,也没等林姨娘再可是什么,索性转身回了屋。

049:去散散心

林姨娘愣在当处,却立即有小丫鬟上前牵走了来福。

那来福见了生人汪汪地闹得狠,几个丫鬟围成一团怕被它咬到,还是青岚壮着胆子上前拽着来福去了后头。

碧珠放下铲泥的小锹起了身,一张粉俏的小脸上浮现了一抹轻嘲之色,对林姨娘笑道:“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是这相府里的正头夫人呢,有我们大姑娘在一日,你们菡芍苑就休想过得舒坦。”

林姨娘面上的娇柔散了个干净,尖利的眸子狠瞪了眼碧珠:“小贱蹄子你很狂啊,仗着大姑娘的势真当我不敢收拾你了?待我跟相爷说说,拔了你的舌头去,看你还如何嚼舌根。”

“那姨娘您去啊。”

“小贱蹄子!”

林姨娘身后的婢女见情况不妙,连忙拉了林姨娘,轻声劝道:“姨娘莫要被她气恼了,如今咱们这可是在清风苑里,可不能动手动脚,若是落人把柄就不好了。”

林姨娘想着也对,刚才那么憋屈都忍了,何必再和一个被贬斥的婢女计较,她再张牙舞爪,那殷青筠还能把她召回去做心腹么,自然是不能的。

这一来林姨娘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些,略整理了下衣襟,捏着手帕扭着杨柳细腰出了院门。

这边的青岚回来时就看见殷青筠靠在榻上捂着心口直喊疼,问她哪儿疼,又说不出来。

“依奴婢看啊,这就是被林姨娘气的。”青岚替她倒了一杯温烫的茶来,递给了她,“也不知那林姨娘到底安的什么心,气倒了夫人如今连姑娘您给不肯放过。”

青岚满面怒意义愤填膺,双手捏拳打在空中,仿佛打在林姨娘身上一般。

殷青筠捧着茶杯,温暖的热意从掌心传到心腔里,才微微好受一些。刚才她是真疼了,一阵儿一阵儿揪着疼。

“林氏走了吗?”

青岚走到窗边瞧了瞧,院中的丫鬟嬷嬷各司其职,碧珠还蹲在角落里给花束埋土,却没看见林姨娘的身影了。

“姑娘,林姨娘走了。”

殷青筠喝了口热茶,压下心里的烦躁难受,给自己披上了前日带回来的陈氏的披风,银白色的带子在她手中被灵巧地打了个结,衬着烟青色的长裙更加沉静内敛。

青岚问道:“姑娘这是要去看望夫人?当真不多歇歇?”

殷青筠笑了笑,“走吧。”

青岚诶了声,乖巧地立于她身后跟着。

两人先去厨房取了补汤,再绕回了清风苑,只是殷青筠走到了陈氏屋外便止了步,还是守门的婢女见到了她过来请了安。

殷青筠才缓缓道:“将这补汤给母亲送进去,我就不进去打搅她了。”

婢女不解道:“夫人早起还念着大姑娘,大姑娘为何不进去瞧瞧?”

正巧帘子撩开了玉嬷嬷从屋里走出来,隔着老远一眼就望见了殷青筠,面上一喜压着声音叫了声大姑娘,连忙下了台阶来迎。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殷青筠略一蹙眉,一丝不耐浮上眉梢,声音凛了几分,把婢女唬得一愣,自己提着裙摆转身就走了。

玉嬷嬷赶来时殷青筠已经走远了,她看了眼婢女手里的汤盅,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去了,都走到门口来了怎么也不进去瞧瞧夫人。”

殷青筠这几日的言行着实奇怪得很,处处叫人疑惑不已,更叫玉嬷嬷心头颇为不安。

“奴婢也不晓得,刚才大姑娘就吩咐奴婢把汤送去给夫人,走得急切,别的什么都没说。”

“罢了,你把汤给我,我送进去给夫人。”

殷青筠站在柳树下看着玉嬷嬷接过汤盅进了屋,才靠着树干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眸里透露出丝丝迷惘。

青岚道:“姑娘为何不进去瞧瞧夫人,夫人昨日虽对姑娘说了重话,可心里还是疼您的。”

殷青筠眼眸低垂,望着自己纤细指尖上泛着微光的圆润指甲,上头是她前两日用芍药花汁染成的淡红色,好看十足。

算着日子,今日该是张衍的心上人嫁人的日子。

“青岚你再替我看看这眼睛,可好些了。”

青岚闻言走到殷青筠的跟前,垫脚瞧了瞧她的双眼,“倒是比先前好些了,不仔细瞧还看不出来呢。”

殷青筠扬起了嘴角,轻轻一笑,“那好,你去找管家安排一辆不惹眼的马车,咱们去上回顾雁婉说的那个美人阁逛逛去。”

青岚愣了愣,倒没觉着姑娘是那种夫人正在病中却能高高兴兴去逛街的人,因为此时殷青筠的眸子中浮现出了一抹肆无忌惮要敞开大干一场的璀光。

她跟了殷青筠十几年,自然分辨得出殷青筠大概的所思所想。

前日夫人病倒了,姑娘冲去菡芍苑敲打林姨娘时便就是这般模样,尽管没能收拾了林姨娘,起码也能憋屈她一段时间再不敢出来作妖。

可姑娘如今要去那个什么美人阁,莫非晓得顾姑娘在阁里,去找顾姑娘的?

思及此,青岚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拉了殷青筠的袖子紧张道:“姑娘,您可不能再去找顾姑娘的麻烦了,她自讨厌她的去,您跟三皇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没得她动动嘴皮子就能干预得了的。”

青岚有些激动过了头,殷青筠却是有些觉着有些好笑,“你胡说什么呢,我那日那般骂了她,她估计得好几个月都没脸出门了,我去阁里挑扇子,关她什么事。”

顾雁婉最在意名声,如今最爱的脸面被殷青筠撕破在人前,如今哪里还敢出门。

可殷青筠就不一样了,活了两辈子脸皮也厚了许多,不过是一些善妒泼辣的骂名,她拿得起放得下,婚事早就有着落了,还管名声不名声的。

再者,那些流言蜚语至多再流传个几日,谁能不顾及她相府嫡女的身份继续生事,不是活腻了就是活够了。

皇帝既然答应替她摆平义勇侯,自然这底下的谣言也该会替她一并清除的。

青岚拧不过殷青筠,老老实实地去找殷庆安排马车了。

殷庆原本各种推辞,被青岚将原委细细说来,得知殷青筠这回不是出去惹事,一时也极其认同让殷青筠出去散散心,别再憋着火气见人就呛,才肯答应拨了马车给殷青筠用。

050:这是纳妾

马车停在闹市里,四周的喧嚣声和糕饼的软糯甜香从帘子的缝隙里飘进马车中。

殷青筠靠着厢壁昏昏欲睡,忽然身子一颤,腕子上的玉镯被磕出一声轻响,见青岚已探进来半个身子。

青岚撩开了帘子,声音软腻道:“姑娘,美人阁到了。

殷青筠意识尚不清楚,一副呆呆的样子,偏头望了望窗外装修得十分精致的铺面,杏眸中才稍稍聚集了光亮。

青岚加重了声音,“姑娘?”

殷青筠轻轻颔首,将手递给青岚由她扶着下了车,烟青色的裙摆拂过车架,一身的矜贵气质叫人移不开眼,阁中立即有一个极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

“这位姑娘里头请,咱们美人阁今儿新上了一批花样子的小扇,姑娘可得赏赏脸来瞧瞧啊。”

殷青筠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名声虽躁,可识得她的人却不多,加之今日出门殷青筠面上覆了面纱,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了也是认不出的,更逞论这样一家新开的扇子铺子。

伙计只是觉着殷青筠一身气度不凡,但瞧着她身后的马车并无什么特殊标志,所以只当她是哪个小京官家的姑娘。

殷青筠随伙计进了阁中,大堂里比她想象得还要热闹,不论是小户人家的姑娘,还是权贵人家的女儿,都在这儿挑选喜爱的扇子。

不为其他,因为殷青筠瞧见了混迹在人群里的四公主,身后带着七八个婢女架子极大,还有个面容姝丽身段极好的太傅之女做陪衬。

那邹芳喜上回也参加了张衍的诗会,所以殷青筠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姑娘,咱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青岚扯了殷青筠的半角衣袖,问道。

殷青筠抬起手里的桃花扇,边沿轻轻压在鼻尖,只露出一双杏眸,好似沁了春水的弦月,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也在大堂通亮的光线中越发显眼了些。

“打个什么招呼,皇后娘娘将四公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定是偷偷溜出宫来玩的,我又何必撞上去找她的不痛快。”

殷青筠提着裙摆,视线落于伙计介绍的那几个样式的小扇。

商贾之人最善察言观色,见殷青筠谈吐温婉,衣着皆是上等,介绍起扇子来也是半点不嘴软,尽挑贵的来。

殷青筠也不是抠门的主,但凡瞧得上眼的都一齐收下了,笑得伙计乐着嘴都合不拢。

伙计将殷青筠迎上了二楼茶室,上了好茶,叫她歇息一下,稍后就把她挑好的扇子包好送上来。

殷青筠点头道了声好。

茶室里坐着不少衣饰光鲜的姑娘们,或是姐妹,或是婆媳妯嫂,都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殷青筠特意挑的靠窗的位置,捧着茶杯看向更热闹的临街。说是更热闹,无非就是从永昌伯府传出来的流言。

说是衍世子准备了三媒六聘跳出来要迎娶那个跳湖失了名节的女子,永昌伯老来得子,平日里纵着儿子花天酒地流连花楼就算了,这回却道是断不能让他糟蹋了自家门楣。

殷青筠大抵能摸清楚永昌伯的意思,张家如今正蒸蒸日上,张衍未来的世子妃就算不是出身名门,也须得身家清白,而不是那个如今声名狼藉的女子。

在大周为人妾室,本该一抬粉轿悄悄抬进夫家。可这朱家不知道是为了照顾张衍的面子,还是为了存心膈应张衍,今日正街上锣鼓喧天,大红色的花轿后头是一抬抬红绸箱笼。

而那朱家二郎朱开源身着喜服,坐在脖子上系了红绸的马上,却无半分笑意。

一时间站在街道两侧看热闹的人心里也有了计量,看来永昌伯世子和方家姑娘的事儿是真的了。

殷青筠青葱般指尖压在茶杯边沿,茶水面上被微风吹得晃了晃。站在伺候的青岚见状道:“姑娘,您再发呆下去,这茶凉了可不好喝了。”

她听见了一阵锣鼓唢呐的声音,扭头看了看窗外,惊喜地指着:“姑娘快看,那朱家二郎今日可是娶妻了?往日可半点消息没听见呀,怎么这么突然?”

殷青筠抿了口有些发凉的茶,“朱家今日只纳妾。”

青岚啊了声,指着窗外的街上的迎亲队伍的红绸唢呐,愣愣道:“这是纳妾?”

谁家纳妾这么招摇过市的,何况那朱家二郎尚未娶妻,纳什么妾。

就算那朱家家大业大,这番有悖伦常的做法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青岚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身子凑近殷青筠耳边小声问道:“那姑娘您上回说那个方姑娘乃是张世子的心上人,可是真的?”

殷青筠指尖触碰着发凉的茶杯,略一沉吟道:“我何时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不是什么嘴碎的人,此事事关张衍颜面,她没得故意说出去败坏他的形象,至于是什么时候嘀咕叫青岚听去了就不得而知了。

“青岚,这事儿你万不可说出去了,不然张衍他又得拉着我好生骂我一顿了。”

青岚福了福身,笑着道:“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殷青筠点点头,视线继续落在街道上行过的迎亲队伍,前头的朱开源满脸不乐意,后头的唢呐锣鼓却是吹打得极为喜庆,惊动了正街上的所有人,都来一睹朱家的财大气粗。

喧嚣声混着冷风从窗口吹进来,吹起殷青筠额前的黑发,发下的肌肤皎洁如玉,长长的睫毛时而扇动,如蝶儿一般灵动。

青岚轻声提醒道:“姑娘,窗口风凉,咱们关上吧。”

殷青筠挑了挑眉,面纱下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只不过青岚如何也是看不见的,“关什么窗户,开着吧,等会儿还有戏看呢。”

“戏?什么戏?”

殷青筠笑而不语,桃花面上多日来的郁色也褪却了不少,素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倒掉了茶杯中的冷茶,给自己重新倒上了一杯。

这美人阁地势极好,周边都是繁华的茶楼酒馆,对面更是京城中最热闹的云楼,其中美酒妙人令人流连忘返,是世家公子哥最爱消遣的地方。

云楼二楼的厢房中,崔承誉见对面的萧祉有些心不在焉,出声笑道:“三皇子,人家衍兄今日抢亲,我怎么瞧着你倒是十足的紧张。”

051:心有灵犀

云楼中的陈设摆饰向来以风雅著称,而贵客萧祉的房中更是精致清雅,竹纹的镂空屏风立于房中,分割成内外两室,内间置了熏香软榻做休憩之用,外间临窗摆着矮案棋盘。

萧祉坐在案前,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捻着颗棋子,听着外头的喜乐锣鼓微微失神。

崔承誉手里头举着一颗白子,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抬眸却见萧祉仍是目光虚虚地盯着棋盘没有动静,不由再次唤道:“三皇子想什么呢,该你落子了。”

萧祉回过神来,指尖一松,棋子叮咚一声落在棋盘上。

产崔承誉一瞧,乐了:“三皇子,落子无悔。”

萧祉诶了声,看清楚自己刚才落下的那颗棋子落在何处时,狠狠地皱了皱眉,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无奈道:“罢了罢了,让你一局又如何。”

他向来不是耍赖的人,输得起也放得下。

崔承誉笑道:“三皇子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担心衍兄抢亲不顺利?”

提到张衍那个混不吝的,崔承誉眼瞳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艳羡之意。

张家人丁单薄,永昌伯就张衍那一根独苗苗,自是狂天狂地什么都不怕。

前两日张衍在家中闹绝食威胁永昌伯,今儿得知心上人要嫁与人为妾又急匆匆放言来要抢亲,也算得上是个性情中人。

萧祉拣起刚刚掉落在棋盘上从而毁了一整局棋的棋子,捏在指尖摩挲转动,转头看向闭阖的窗户。

身后的常福立即上前开了窗,霎时房里添进了大片光亮,街上嘈杂的喜乐声也涌了进来,但叫萧祉再次愣住的却是对面趴在窗棂边上的人。

小姑娘生得钟灵毓秀,一张桃花面略施浅妆,楚楚娇娇,虽覆上了一层厚实的面纱,可萧祉还是从她熟悉的侧脸轮廓认出来了。

常福还站在窗边,见自家主子瞧着对面的人儿眼睛都不眨一下,轻咳了声,状似惊奇道:“咦,殷大姑娘怎么也在,难道也是来看热闹的?”

常福贴身伺候萧祉,是晓得张衍今日要来抢亲的。

萧祉眉头皱得死紧,回头扫了眼说话不合时宜的常福,却见桌案对面的崔承誉也是一副揶揄的模样,顿时剑目一沉,面上浮起了些微的薄怒。

崔承誉笑道:“我还当三皇子是为了衍兄的事情担忧,竟没曾想三皇子早跟殷大姑娘心有灵犀了。”

崔承誉说着,伸手替萧祉一一拣起棋子,分好收回棋盅里。

萧祉面上的霾色却未减分毫,觉得崔承誉是在笑话他。

他跟殷青筠何曾心有灵犀过,这十几年他是看着她从小巧的软糯团子长成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到底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祉轻嗤了声,懒得说什么,视线直接略过崔承誉望向临街上的大红花轿,和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

而这边的殷青筠在对面云楼的窗户撑开时,就看见了萧祉那张犹如沁了寒水的冷脸,一时脑子里嗡嗡的,连青岚叫了她好几下的声音都在耳边飘飘浮浮,不大真切。

“姑娘快瞧!”

青岚连忙又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叫她往楼下望去。

殷青筠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刚刚倒的茶水不是很烫,她莹白的手指还是瑟缩了下,也顾不及裙子被打湿了大片,目不转睛紧盯着长街上冒出来的衣着突兀之人。

今日是朱家二郎以正妻之礼纳妾的日子,可谓是做足了派头,摊贩行人也乐意给朱家面子,队伍行至的道路前头皆是空无一人,都只站在两侧观礼。

可突然前方出现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蹄声敦圆厚重,哒哒地向迎亲队伍冲来,抬花轿的都是只会些手脚功夫的家丁,哪里比得过那人在军营里练过的身手,不过弹指间就被尽数撂倒。

张衍身后跟来一群手持长棍的兵士,个个口中喊着请世子三思。

张衍却是什么都顾不得,掀开花轿帘子抓了那人的腕子就急匆匆地往外奔,到了马前张衍先翻身上马,那人却一身红裳娉婷而立,不动分毫。

青岚小脸皱成一团,估计比张衍还要紧张上几分,扯着殷青筠半角衣袖声音急促道:“方姑娘怎么不跟张世子走啊。”

人家张世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脸不要命不要只要她,她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缩了。

殷青筠放下茶杯,手指动了动,分不清手心里头是水还是汗,只是盯着窗外街上那静止不动的两人。

张衍虽在一众玩得极好的公子哥中稍微年长些,可自幼被千娇万宠,始终无法明白方姑娘的难处。

在京城这样权势为大的地方,方姑娘的父亲不过小小七品官,永昌伯夫人瞧不起,别家更瞧不起。而方姑娘也有自知之明,对张衍的热烈求爱避之又避,可张衍不晓得其中利害,只认为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一再撩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方姑娘进不了永昌伯府的门,又不想被父亲拿去当作巴结上级的工具,投了湖想死了一了百了。没成想阎王爷不收,她父亲倒凭借着如今的流言蜚语将她塞进了朱家做妾,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殷青筠眉眼低垂,不经意间瞥了下对面,正好和萧祉的眼神撞在了一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萧祉对着她微微颔首,殷青筠面上立即浮上两小片霞红,也对着萧祉微微弯了弯嘴角,算是回了礼。

殷青筠心中慌乱,连忙别开头去。

刚才萧祉那眼神,像是跟她想到一处去了。

张衍太不沉稳,一点没有替方姑娘打算。今儿这一场抢亲抢得糟糕透顶,若是方姑娘答应跟他走了,朱家的怒火谁能受得住?

方家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张家的头也抬不起来,到时那永昌伯还不把张衍活撕了去。

萧祉收回目光,长指搭在棋盘边轻轻叩动,没再提跟崔承誉继续下棋的事,而是扫了眼街上的闹剧,唇角无知无觉翘了翘。

052:真是可惜

长街上本该热热闹闹的锣鼓遽然而止,花轿四角的红绸在风中飘扬,朱开源坐在马背上紧了紧缰绳,其余无数双眼睛皆紧盯着方婉儿和张衍。

张衍又下了马,握住方婉儿的手,眉间深情声音痛苦地道:“我带你走,咱们不嫁给旁人做妾,我娶你。”

方婉儿今日身穿着大红的霓裳嫁衣,头戴花株冠,头纱早在和张衍撕扯之间跌落在了地上,隔着十丈之远,殷青筠的角度却刚好能看见步摇之下方婉儿眼底的盈盈水光。

不是没有对张衍动情的吧。

可是两人的身份天壤之隔,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张衍纵有逆天之力也无可挽回了。

除非,跟她一样也来一次重生?

想着想着,殷青筠素玉般的纤长手指抚上袖口的银针海棠纹案,唇边一笑,伸手去端桌边的茶,一时又摇了摇头。

青岚问道:“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觉着张世子和方姑娘走不到一块儿去吗?”

殷青筠抬手点了点青岚的额头,声音甘凛如山间细泉,婉转娇娇道:“这不是我觉着,而是这事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啊?”

青岚约莫是还是觉得惋惜,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趴在桌边,怜悯地望着长街上揪扯的两人。

殷青筠微微挑开面纱,捧着茶杯细细的抿,余光扫见楼梯口上来了两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一人矜娇高贵,一人姣好玲珑,正朝着殷青筠的方向走来。

青岚旋即站起来往殷青筠跟前儿挡了挡。

邹芳喜拉着四公主赶到另一个窗下的空桌旁坐下,低头就能望见街头发生的事。

两个姑娘家聚在一起便开始对张衍那浪子评头论足了。

“满京城的公子哥,有哪个像他这般荒唐,若是本宫的弟弟敢干这种事,我母妃能将他腿打断。”

邹芳喜挥手屏退了身后婢女,亲自给四公主倒了茶,一边笑着道:“到底是不一样的,永昌伯就世子一个儿子,自是多宠爱了些,才养出了他现在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皇后娘娘可是还有四公主您这样孝顺乖巧的女儿,五皇子若是不听管教了,训一顿就是了。”

殷青筠无意偷听她们的谈话,可离得近了那些话还是钻进了殷青筠的耳朵,叫她不想听也听见了。

前世里的四公主生得高贵、活得憋屈,随意下嫁了不良人,一辈子毁了个干净,怕是这一世也是要重蹈覆辙的。

殷青筠遮好面纱,偏头看见朱开源下了马一步步朝方婉儿走去,而方婉儿在张衍寸寸失望的眼神中被朱开源牵着重新坐进了花轿。

青岚小声嘀咕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一对惺惺相惜的璧人。

伙计将包好的扇子悉数送了上来,殷青筠低眸大致地瞧了一遍,便叫青岚付了账,下了楼。

走至大堂门口时,殷青筠停顿了脚步,回头问道:“听说你们阁中可以定做扇子是吧。”

殷青筠今儿出手阔气,伙计闻言脸上更是笑灼颜开,搓着手笑着道:“当然可以了,姑娘喜欢什么花样子的小扇,还是想换别的绢纱绣面,都是可以的。”

殷青筠长长的眼睫动了动,杏眸中淌着丝丝柔软娇媚,轻轻一笑:“那过几日我绘出花样子派人送来,你们好生替我制上一柄。”

伙计连连点头,不忘问了一嘴,“姑娘贵姓?您下回若是来了,咱们阁里免得冲撞了姑娘。”

殷青筠眉梢微不可察地浅蹙了下,眼眸轻轻垂下,声音略淡道:“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叫她一声殷大姑娘,便是最大的冲撞。

青岚晓得自家姑娘小脾气上来了,连忙朝伙计使了个眼色,扶着殷青筠的腕子出了美人阁的大门。

外头的日头还算温和,淡金色并不晃眼,殷青筠抬手遮了遮额前,看见张衍被自家府上的兵士带走,朱开源翻身上了马,喜乐再次响起,迎亲队伍从殷青筠面前路过。

风吹起一角窗帘,露出方婉儿那张尤带泪痕的脸庞,连脸上的新娘妆都晕花了。

方婉儿水灵灵的眸子跟殷青筠含笑的杏目对上,愣了半晌,慌乱地扯下帘子,隔绝了殷青筠无情嘲笑的眼神。

殷青筠收回目光,静静地站在阁前门口等待队伍过去。

花轿之后皆是半人高的箱笼,十数抬,系着红绸由两个壮汉抬着走着。

待面前阻隔视线的人群散干净了,殷青筠略抬眼睑,提着裙摆准备朝停在巷子口的马车走去,对面热闹的云楼却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殷青筠顿时身子一顿,手中捏着帕子,抿了抿唇。

“姑娘。”青岚也瞧见了对面走出来的萧祉和崔承誉,凑到殷青筠耳侧轻声询问问道:“姑娘,咱们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往日里青岚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只是最近姑娘性情大变,为了三皇子萧祉同相爷都争吵好几回了,想必是脑子里那根情筋已经开了窍,如今见了萧祉心中必然欢喜。

殷青筠不晓得青岚已经把她看穿了,只是见萧祉出了云楼就朝这边看过来,飞快举过桃花扇遮住了自己,心跳咚咚地跳,快步向马车走去,匆匆上了车。

“姑娘,慢些。”青岚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看见了三皇子,自家姑娘的反应怎么这么激动,“姑娘小心脚下,这裙子都要给钩坏了。”

青岚着急忙慌地替殷青筠将挂在车架边上的裙角取下来,殷青筠才从车里探出了半个头:“走,咱们赶紧回府去。”

“姑娘您怕什么,那三皇子还能吃了您不成?”

青岚万分不解,可耐不住殷青筠的强硬要求,还是叫了车夫来,驾着车掉头转了个弯儿,按原路返回了。

这边的常福比青岚更加摸不着头脑。

见萧祉原本跟崔公子说着笑着,怎么踏出了大门口脸色就突然沉下来了。

这是从前万万不会有的,萧祉虽性子寡淡素日里冷冰冰的,可从不会这样突然变了脸叫旁人为难。

常福看了看萧祉看的方向,只见朱家的迎亲队伍走过后,长街上又恢复成了热闹的模样,来往马车众多,也不知萧祉在瞧些什么。

053:被人唬了

殷青筠坐在马车中,外头的喧闹和糕饼香味从帘子缝隙中钻了进来,可她捏紧了手心,额角也紧张得沁出了一丝冷汗。

青岚在马车外后掀起半角帘子,见她这般模样,嘀嘀咕咕地掏出帕子递给她,“姑娘刚才走那么快做什么,好似后头有鬼追着似的。”

殷青筠接了帕子擦了擦汗,耳边嗡隆嗡隆地十分难受。

“你再打趣我,回去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青岚抿嘴笑了笑,也不再拆穿殷青筠了。

只是她这心里头又畅明了一个度。

那三皇子如今怕已经是她家姑娘的心尖尖了。往日里相爷骂他几句姑娘不痛不痒,如今倒是见了他,就脸红得落荒而逃,真真是叫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殷青筠回到殷府时,门口的小厮正聚在一处,三三两两说着刚才在长街上发生的事。

本就酝酿了许多的流言终于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瞧到了实锤,底下的人最喜好这种权贵世家之间的热闹,一传十十传百,速度快得叫人咂舌。

殷青筠下了马车,一袭烟青色长裙出现在了侧门边上,那些人才注意到是殷青筠回来了,连忙起身各自站好,对殷青筠行了礼。

“请大姑娘安。”

殷青筠摘下面纱,一张楚楚纤巧的脸蛋露在人眼前,脸庞如玉脂般凝白细腻,像是被阳光渡上了薄弱的一层微光,叫人移不开眼。

她声音清冷道:“你们刚才都在议论什么?”

几个小厮勾着头,谁都不敢抬头回殷青筠的话。

殷青筠捏了捏自己小巧莹白的指尖,扯了扯嘴角,笑道:“父亲早前还因为我说了永昌伯世子的坏话而责怪我,你们倒好,还敢聚在一处说永昌伯世子的坏话!”

几个小厮吓得肩膀一颤,纷纷跪下求饶。

虽说永昌伯世子行事放浪形骸,可到底也是个勋贵世子,他们身为下人是断不敢如此当众议论的。

殷府主母身子薄弱鲜少打理府邸,底下的人猖獗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料今日偏偏给大姑娘听见了,实在叫人心里打鼓,生怕大姑娘去找管家来责罚他们。

“大姑娘息怒,奴才几个刚才就是闲了,才口无遮拦,还请大姑娘莫要责怪”

这种事往小里说,便只是底下的人嘴碎了些,为人不行。

可往大里说,就有滋事破坏两家交恶的嫌疑。

相爷如今正赶着巴结永昌伯,断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他添麻烦,若殷青筠去找了管家来收拾他们,到时不就等于相爷也晓得了。

“大姑娘,奴才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请大姑娘饶了奴才们吧!”

青岚帮殷青筠稍整裙摆,见这阵仗以为自家姑娘是想立威,正清了清嗓子准备替姑娘吼两嗓子,跟前的人儿却突然身子一转,朝府里走去。

诶,怎么回事,难道只是为了吓吓他们?

小厮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腿还是软得站不起来,只能稍稍回头看了眼远去的殷青筠的背影,暗道逃过一劫。

青岚跟在殷青筠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后院,殷青筠走在石子路上,长裙扫过颗颗圆润的鹅卵石,她脚步一转,向着陈氏的院落走去。

青岚道:“姑娘这又是去看望夫人?”

殷青筠步子一顿,烟青色裙摆在绣鞋边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也跟着停了下来。

青岚微微垂头,以为自己又着了姑娘的恼。

殷青筠心中暗一忖,晓得青岚是在为她打算,心里那股子焦灼才渐渐消褪了下去。

母亲常年身子病弱单薄,昨天又被她好一顿气,她还去做什么,难道不是叫母亲心里看了更加难受?即便她去了,站在院中却是双脚灌了铅似的,生怕自己忍不住,到时像今儿早一般过门而不入,玉嬷嬷定是会说给母亲听的。

“那咱们回屋去吧,晚上等母亲睡着了,我再偷偷去看她。”

殷青筠记得玉嬷嬷说过陈氏每逢喝了汤药就会昏昏沉沉地睡下,到那时她再去看望陈氏,正好免了两人清醒着相见的尴尬。

青岚点了点头,送殷青筠回了屋,才折身去了厨房传饭。

殷青筠坐在桌边,拿着从美人阁中刚买回来的扇子左翻右看,嘴角撇了撇,纤长的食指抚过扇面上绣着的蜻蜓和尖尖青莲,随手放在了桌上。

青岚叫人进来摆好了饭后,又悉数屏退了她们。

殷青筠这才身子放松下来,双手松松地搭在饭桌上,一边看着青岚专心盛饭的模样,一边幽幽出声道:“估计我是被那个油嘴滑舌的伙计给唬了。”

青岚将手中盛好的饭端好放在殷青筠面前,又递了筷子,“姑娘此话怎讲。”

“我今儿在他那儿买了四柄小扇,刚刚拿出来瞧了瞧,颜色跟在阁里时差异极大。”殷青筠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面上恹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不会吧,那美人阁中的小扇做工精致,许多贵女都喜欢去那儿,怎么会做这种毁名声的买卖。”

殷青筠用过饭后,青岚叫人来收拾碗筷,她把桌上的小扇举着指着给她看。

殷青筠不死心地把扇面上不对的地方一一指给青岚看,“先前咱们在阁中时,这扇面绣的蜻蜓是草绿色,而拿回来的却是淡青色,而且我记得莲花上只绣了两只蜻蜓,这儿有三只。”

青岚扶着殷青筠坐到窗下的摇椅上,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以往您是最不在意这些身外长物的,今儿怎么瞧着个扇子长得不一样都不甚顺心了。”

“就是一回到这个宅子心里就难受,看着这高高兴兴去买回来的扇子却变了样儿,心里更难受了。”

殷青筠往椅背上一躺,摇椅顿时向后倾倒,青岚赶紧抓住扶手,扶稳后拍着胸口后怕道:“姑娘您真是要吓死人。”

万一刚才要是摇椅晃得太厉害了直接翻了过去该怎么办。

“不过是柄扇子,咱们改日再去阁中好好挑几柄,要是您是在觉得花样子不喜欢,咱们找画师画几幅好看的送去美人阁,再叫那儿的绣娘师傅给您做几柄更加精致的。”

不料殷青筠嘴都快撇到了耳根子,半点也提不起兴趣,只双脚缠着摇椅的椅子腿轻轻的晃。

054:怎能颓唐

夜色如雾,将殷府彻底笼罩在大片的深浓的黑雾中,青岚轻声叫醒殷青筠,说陈氏刚才用过晚饭后又喝了大夫开的汤药,已经歇下了。

殷青筠抬手揉了揉额心坐了起来,脑袋里酸软的感觉才微微散去了去,抬头望向窗边,夜空漆黑如墨,阴沉阴沉的,无星无月压抑得很。

青岚给殷青筠披上披风,找了灯笼来,牵引着殷青筠出了门。

殷青筠心里有些紧张,步子温吞吞地跟前头引路的青岚差了一大截。

青岚觉得后头时不时有冷风嗖嗖地吹过,一时心里瘆得慌,回头想叮嘱姑娘一声捂紧衣裳不要吹了夜风受了寒,却看见殷青筠神情恍惚落后了好一大段距离。

“姑娘!”

青岚一面顾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一面追回去拉着殷青筠的衣袖,道:“姑娘。”

殷青筠微微颔首,轻轻捻了下微凉的食指,“青岚,你说等会儿母亲见了我,会不会又着我的恼。”

青岚笑道:“姑娘您这是犯哪门子的糊涂,咱们不就是趁着夫人歇着才去看望她的么,夫人都睡着了,您到时动作轻点儿就是了。”

殷青筠一愣,快被自己气笑了,“那走吧。”

“姑娘看着脚下,仔细着碎石草叶。”

“嗯。”

走近陈氏的院子里,堂屋里果然灭了灯,只有窗户透出来一丝薄弱的油灯的光亮。

两个婢女守在门口,吹得廊上门前的帘子微微的晃,其中一人倾身撩开了帘子,玉嬷嬷正端着盆子走出来,见了殷青筠连忙将东西交给其他婢女,朝着殷青筠福了福身。

玉嬷嬷道:“姑娘来了,夫人歇着有一会儿。”

言下之意便是陈氏已经歇下了。

殷青筠眉梢挑了挑,额前的发丝垂落挡在眸前,面上渐渐沁出笑意,“好,那我去看看母亲。”

玉嬷嬷轻轻颔首,挪动步子给殷青筠让了道儿。

青岚没有跟上去,而是陪玉嬷嬷一起站在外头,吹着微凉的夜风抬头望了望,天上不知何时跑出来就几颗细小的星子,点缀在黑沉的天空中,才不显得那么压抑。

玉嬷嬷笑道:“瞧着倒是不像要下雨的兆头。”

青岚俏生生地勾着头也笑了笑,“是啊。”

殷青筠进了屋,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的屏风内透出来昏黄的油灯的光亮,母亲屋里头的摆设位置她了如指掌,转过屏风,看到了闭合的帐子。

“母亲。”

殷青筠试探着唤着。

帐子里的人没有响动。

殷青筠这才放心大胆站直了身子,脚步却依旧小心翼翼,伸手缓缓扒开了帐子,看到了母亲闭眼的睡颜。

屋中有些闷,殷青筠扭头看了眼只开了条小缝儿的窗户,先是一愣,而后想起玉嬷嬷对母亲事事都是用心至极的,哪来轮得上她来操心。

良久之后,殷青筠立在床前心中百转千回,然而望着陈氏只幽幽叹了一声,在寂然无声的屋子里异常突兀。

殷青筠转身准备出去,床榻间的人却动了,瘦弱的双手扶着床沿艰难坐起,一双疲惫的眼眸中染了许多血丝,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儿的后背。

殷青筠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蓦地回头就看见了陈氏吃力地靠着床头望着自己的模样,顿时眸框发热似有暖意溢出。

殷青筠险些失声,扑向床头时腿肚子还勾到了个矮凳,也不顾火辣辣的疼,只微昂着脑袋仰望陈氏,迟疑了许久才唤出了声,“母亲!”

她动静大了些,惊得屋外等候的人闻声赶了进来,玉嬷嬷走到屏风外就停住了脚跟。青岚担忧地往里头望了好几眼,又扭头问玉嬷嬷:“嬷嬷,咱们”

怎么不进去?

玉嬷嬷从屏风的间隙中看到陈氏伸手揉了揉殷青筠的黑发,当即脸上的凛色一化,松了口气:“没事了,咱们出去吧,让夫人和姑娘好好聊聊。”

青岚被玉嬷嬷挡住了视线,什么都没看见,只能讷讷地点点头,跟着玉嬷嬷又出去了。

殷青筠伏在陈氏腿边,轻轻替她拉了被子盖好,免得她受寒。

陈氏揉着她鸦青长发,笑了笑:“软软长大了。”

殷青筠抿了抿唇,望着陈氏虚弱的脸色,喉咙里涩涩痒痒,难受极了。

母亲这个样子叫她心里没底,比昨日皱着眉头推开她更叫她心慌。

“是不是软软吵到母亲了?”殷青筠开口出声之时,才发现自己声音里又漫上了一丝哭腔。

陈氏摇了摇头道:“没有,软软没有吵醒我,是我晚饭时倒掉了汤药,唬了玉嬷嬷,等着你来见我的。”

殷青筠搭在陈氏腿边的手指动了动,而后蜷在一起,勾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陈氏。

“昨日自你走后,我想了许多,刚刚闭着眼睛听见你进屋时的脚步声,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殷青筠给陈氏捏腿,一边轻声问道:“母亲想明白什么了。”

陈氏的目光落在她如羊脂玉般细腻柔和的侧脸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了几分长姐的温婉面容。

长姐曾问过,凝霜啊,你这副柔软不争的性子以后该如何是好。

她答,长姐从前不是说贵女之德在于不争不夺不理?

可你明日就要嫁给那个寒门书生了,若他日后对你不好

长姐多虑了,除了长姐不是还有姐夫替我撑腰嘛。

昔日不愿想起的往事如潮来潮去的浪花一般,桩桩件件都尽数浮现在眼前,叫陈氏落泪纷纷,悔不当初。

殷正业欺她瞒她,可叫她最恨的却是长姐生产前一日,被殷正业哄着去城外寺庙祈福,再回到京城时,就听闻了长姐难产血崩而亡的消息。

她连长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陈氏张合着两片苍白的唇瓣,声音低哑道:“我同长姐虽被陈家逐出了族谱,可到底身体里留着陈家的血,长姐一生为我着想,我怎能颓唐下去,叫长姐的在天之灵见了怕也是心寒。”

殷青筠眼睫颤巍巍的,双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发了麻,脑中嗡嗡地响,一时以为是自己听左了去。

“母亲?”

陈氏伸手拉了殷青筠的沁凉的双手拢在掌心搓了搓,抿唇一笑道:“软软,我的软软。”

055:真是良配

殷青筠从屋里出来时,黑沉的浓雾散去了许多,繁星点点,像是在殷青筠的心头发光发亮,照亮了她短暂的迷惘路途。

母亲刚才同她说,叫她放手去干,甭管结局如何,至少她们母女努力过。

她们不能丢了陈皇后的脸面,绝不能。

青岚迎上去,见殷青筠面上并不阴郁,反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望着青岚时一双如水的杏目中更是淬了浩瀚星光一般,简直能勾了人去。

迟疑了许久,青岚还是开了口:“姑娘,刚才”

殷青筠笑道:“没什么事,叫你担心了。”

“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青岚侧了侧身子,福了礼。

玉嬷嬷在后宅摸爬滚打了二十年,自然看得出来殷青筠和陈氏的心结已经解了大半,亦是眉开眼笑道:“姑娘和夫人和好了就好。”

以往姑娘和夫人再亲,可终究中间夹了相爷那根利刺,不拔不快,两人也时常意见不合。

如今瞧着那刺是拔出来了。

殷青筠玉白的小脸上笑容十足欢愉,眉飞色舞的,跳着下了走廊边的台阶,回头望着玉嬷嬷笑着道:“母亲说她明日打算去大佛寺长住一段时间,一来是是精心调养,二来是过段时间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到时宫中必定大宴。”

殷青筠还没说完,玉嬷嬷就懂了。

“老奴晓得了,夫人一向不喜欢那种场合,出去避避也是好的。”

陈氏跟京城中其他贵妇们聊不到一处,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陆皇后并不喜欢陈氏,尽管陆皇后如今将一个国母的形象维持得雍容大度无可挑剔,可一见了陈氏,那眼瞳中的厌恨是藏不住的。

玉嬷嬷笑着问道:“那姑娘可要跟着一同前去,若是去的话,老奴明日派人一并安排了。”

既是长住,那要安排的事情就多了。

殷青筠顿了顿,杏眸中盛着满院的星光,眼睫轻轻眨了眨,如同一潭春水荡开了涟漪。

玉嬷嬷一愣,旋即掌了自己的嘴:“是老奴逾越了,姑娘去不去,哪里是下头的人可以指手画脚的。”

玉嬷嬷几乎快憋不住笑意,索性转过身去和青岚一块笑出了声,两人抬袖掩住嘴,笑声却尖尖地传开了。

殷青筠羊脂玉般白腻的脸蛋上泛了红,在夜色和廊上的灯笼烛光下互相映衬着瞧着倒不是很明显,可那烧到耳根子的灼烫她自己还是能感知到的。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她喝止道。

玉嬷嬷和青岚立即停下了笑声,迎上殷青筠有些恼羞成怒的目光,嘴角的弧度却是根本止不住,不过一瞬又破了功。

玉嬷嬷晓得再笑下去殷青筠就真该生气了,毕竟主仆有别,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便正了正神色道:“姑娘莫恼,咱们这是为您高兴呢。”

“高兴?”

殷青筠此时不是信她们的鬼话。

旁边的青岚笑着插嘴道:“自然是高兴的,姑娘受夫人影响,向来对男女之事看得极淡,也半点不操心自己以后的事,如今却是开窍了。”

“姑娘心中所想,老奴是过来人,自然明白。”玉嬷嬷点头表示赞同,接了下话:“那三皇子跟姑娘您是自幼定下的婚事,及冠后另辟了皇子府,不与人为恶、不参朝政,是个好孩子。夫人前几日虽为三皇子数落过姑娘,不也是因为姑娘为了三皇子在外头吃了苦头在先,其实夫人心里还是看重三皇子的。”

陈氏从不跟其他贵妇们来往,对别的世家中的公子哥不甚了解,殷青筠自幼跟萧祉订下了婚事,自然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孰是孰非也看得清楚。

只是担心殷青筠因萧祉受委屈,可玉嬷嬷心里门儿清,做帝王家的儿媳妇能享受万千荣华,定然不可避免少许挫折,总好过嫁到别家去,日日受婆母小姑子的气。

据玉嬷嬷所知,萧祉因出身的缘故,深居简出,鲜少与外人往来,只逢年过节进宫与皇帝小叙,这一点是极配殷青筠的。

“姑娘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若不是已有婚约,外头不知得有多少心怀叵测之人盯着姑娘,三皇子为人寡淡少语,待皇后娘娘办了寿宴,您便去吧,到时遇上了三皇子,两人多说说话,先增近增近感情也是好的。”

殷青筠杏眸一敛,娇嗔了玉嬷嬷一下:“嬷嬷越说越过分了。”

“姑娘聪慧过人,晓得好坏之分的。”

廊下的风大了许多,玉嬷嬷怕殷青筠吹久了受寒,连忙催她回屋去,夫人这里有她照料着。

殷青筠点着头应下了。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宛若洒下了一把琉璃碎,各自分散天河两侧,遥遥相映,而诺大的殷府后宅的石子路也没从前那般黢黑,只是稍不留神还是看不清脚下。

青岚怕殷青筠走在走着又落下了,便提着灯笼落后刻意了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姑娘可别真生气了,奴婢刚才和玉嬷嬷就是一时兴起,跟姑娘您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殷青筠扬起嘴角笑了两声,道:“我知道是玩笑啊,我又没有生你俩的气,你同我解释做什么。”

青岚手里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晃了晃,身后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她抬眸看了看殷青筠的脚下,发现她只有淡淡的星光投下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不过玉嬷嬷有句话说得奴婢也极为赞同。”

殷青筠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看了眼青岚说话时腮帮子微微鼓着的样子,浅笑着问道:“哪一句?”

“就是玉嬷嬷说三皇子是姑娘您的良配的那一句。”

青岚回想起京城中关于三皇子的传言,几乎没有什么坏话,都是赞誉他容貌俊美无双,脾气也一等一的好。

容貌嘛,大家长了眼睛都看得见,三皇子确实生得俊美无俦,也就崔家右相的嫡孙能勉强跟他比上一比。至于脾气青岚只见过那位板着脸的样子,不过貌似他待五皇子是极好的,不然他本就性子孤僻,怎么会时常跟五皇子一块相携出现在人前。

056:这不对啊

“连玉嬷嬷都晓得您生性散漫不爱约束,三皇子乃是最与您相配的。”青岚伸手扶着殷青筠的腕子,慢慢地走,边走边道:“姑娘您随了夫人的美貌,身份又尊贵,这脾性却是不知道随了谁,虽善良倒也坚韧,并不像夫人那般软弱这样的您,京城中哪个凡夫俗子能配得上。”

殷青筠时不时注意着脚下,闻言偏头看了青岚一眼,“青岚,别把我想得这么好,你夸我这张脸好看我心中欢喜,夸我善良么,还是算了吧。”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向来没有以善报善的理儿,你愿意掏出一片真心,别人可不会。

京城里处处都是诡谲算计,善良真的是毫无用武之地。

上辈子就深受其害,这辈子哪能再心存善意。

“姑娘!”青岚跺了跺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语气有些急促道:“姑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赞同玉嬷嬷的话,您难道不觉得三皇子是您的良配吗?”

殷青筠险些被气笑。

当然是良配。

而且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良配。

萧祉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京城中多少贵女倾心于他她是晓得的,简直犹如过江之鲫除之不尽。争气点儿的就奔着萧桓去,不争气但心里有点主意的就把身家都压到萧祉身上。

如今大多数为的就是他那副皮囊,有权无权不在乎,反正萧祉背后靠着的是陈皇后,日后就算萧桓做了储君,萧祉也定能余生富贵。

大家都心照不宣心里门儿清着,但凡跟陈皇后沾上关系的人都能平步青云,甚至陈皇后生前养过的一只猫儿都能被皇帝视为爱宠,何况是在永乐宫被陈皇后照看过几年的萧祉。

只是殷青筠不太想叫青岚这么看得起萧祉,便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青岚,你也太看得起萧祉了。”

青岚偏头不解地望着殷青筠。

殷青筠道:“上回咱们去参加张衍世子的诗会时,在舫舟阁楼上萧祉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

青岚摇头。

殷青筠笑了笑,玉白纤长的手指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的弧度,“那日他说,云楼派人来催他好几回了。”

云楼,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世家权贵最喜爱消遣的销金窝,却是寒门举子最扼腕痛骂的声色犬马之地,多少人因为在云楼中一掷千金而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青岚顿时噤声,直到走到了房门外,她想起了什么。

“今日咱们从美人阁出来,三皇子便就是从云楼出来的。”她委屈地嗫嚅着嘴唇道。

殷青筠微微昂着头,不置一词,只提着裙摆进了黑黢黢的屋子。

由于殷青筠下令不许旁人进她的卧房,所以桌上的油灯熄灭了也无人重新点上,殷青筠径直走向床边解下了披风,然后往窗下的榻上一坐。

青岚犯了懒,不想去寻火折子,索性把灯笼里的灯烛拿出来,借着火焰将桌上的烛台点亮,屋中顿时亮光了许多,她这才看清楚坐在榻上的殷青筠的神情。

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她从未见过姑娘笑得如此开心。

往日里就算有夫人疼着、宫里的皇帝宠着,可姑娘总是开心不起来,光是殷府里的烦心事就足够叫她彻夜难眠了,而如今却是两桩大事都一并解决了。

“姑娘还说三皇子不好,瞧瞧您一提到三皇子,都乐成什么样儿了。”

青岚一边说着,一边把琉璃瓶里已经枯萎的月季花拿出来,“这花儿枯了,奴婢明儿个叫碧珠换株新鲜的芍药来。”

殷青筠躺在软绵的榻上闭眼小憩,窗边吹进来的风凉爽中带着几分青草的气息,时而甘甜,时而略苦。她轻抬眼睑,不知怎的目光一转就瞥到了角落里挂着的那幅画。

那幅画是前年初春桃花灼灼盛开之时,殷青筠拉着母亲在镜湖旁的桃林中,找了一位年轻画师画的。本该陈氏陪殷青筠一块的,可陈氏临了推脱,于是那画上便只有殷青筠一人身穿青衫飘带,站在灼灼桃花中独成一道风景。

殷青筠莹白剔透的指尖沿着绣银针海棠的衣袖滑到了腕间的玉镯上,一股沁凉之意从触及的指尖直蹿心底。

这不对啊

殷青筠苦思之间,青岚已经叫人叫饭菜端上了桌,一同回来的还有管家殷庆,他正领着两个小厮站在外头。

殷青筠穿好绣鞋下了榻,坐到饭桌前略转头看了眼屏风外身子恭敬躬着殷庆,点了点头道:“让管家进来吧。”

青岚便走出去,叫了殷庆进来。

殷庆回头给身后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才躬着身子进了屋,走到离饭桌七八步的距离站住了脚跟,抬头时见殷青筠这个时候才吃晚饭,眼底闪了闪。

“大姑娘。”他对着殷青筠叫了声。

殷青筠端着玉碗,手指根根纤细分明,在烛光下凝白如玉一般细腻,捏着玉勺喝了几口乌鸡汤,才稍稍抬了抬眸子,并没有错过殷庆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

“什么事?”

殷青筠美目中光华流转,像极了纯澈无暇的琉璃,放下了汤碗,接过了青岚递来的米粥小口吃了起来。

殷庆低了低头,道:“前几日大姑娘说喜欢正厅里那套白瓷竹纹的茶具,下人们刚去采买回来了,老奴凑巧下午有事耽搁了,这不,一想起来就立马送来了。”

旁边的青岚嘴角动了动,没打算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一套茶具而已,也能耽搁这么多日。

姑娘说过几日他就当真等着过几日?

也不瞧瞧闻内监,一柄蜀州进贡的扇子姑娘不过随口一提,闻内监第二日一早就送来了,那才是真的把姑娘的话放进了心里头。

殷青筠闻声,倒没什么反应,只不咸不淡地哦了声,目光缓缓移向屏风后的两个小厮。

殷庆旋即叫那两人走过来些,而后亲自去将他们手里端着的托盘接过来放在桌边,又去接了另一个托盘。

青岚掀开了绸子瞧了瞧,里头的瓷杯色泽洁白无瑕,清透发亮,一看就是上等瓷窑烧制的,跟殷府待客用的普通茶杯还是有些区别的。

057:怕是不妥

殷庆望着殷青筠笑道:“这儿共十八件,用的料都是极好的,瓷色纹路一致,耐热耐寒,大姑娘可还喜欢?”

殷青筠喝粥的动作略一顿,抬头望了眼青岚。

青岚微微点了点头。

殷青筠才收回目光,转而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米粥,道:“青岚,收起来吧。”

青岚闻言再次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半套茶具绕到了屏风后头去,放置好了,又回来取了余下半套。

殷庆以为稳了,抬手摸抹了下额边并不存在的细汗,再次拱了拱手,准备告退。

殷青筠突然抬手叫住了他,玉白的指尖在烛光下有些半透明,莹润的指甲边缘泛着些微的素光。

“管家走那么快做什么。”

殷庆身子一愣,右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暗道恐怕不妙。

殷青筠一边喝粥一边道:“我今晚去母亲屋里了,母亲身子一向不好,最近又病着,这府里日日乌烟瘴气的,母亲说她想去大佛寺住上几日。”

殷庆心里觉着不妙,嘴边已开了口道:“几日是几日”

宫中的皇帝刚派了闻内监来敲打了相爷,这夫人后脚就要搬出去,要是叫人晓得了,不又时一场流言蜚语,相爷还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可若夫人执意要搬出去养病,相爷不放人,也是会遭人闲话的。

殷青筠双眸含笑,侧脸精致楚楚,看得殷庆再次一愣,大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又有皇帝替她撑腰,日后定是富贵无边,无上尊贵。

只是皇帝一直没提解除她和三皇子的婚事,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思。

他私底下也跟相爷提过几句,可相爷总以为皇帝是想给殷青筠寻个安稳的后路,而不是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长住。”

殷青筠清清淡淡的声音将殷庆拽了回来。

殷庆一瞬不瞬地盯着殷青筠的脸,讷讷问道:“长住的话怕是不妥。”

是根本就不妥。

相爷也不会允许夫人如此做法给他添麻烦的。

殷青筠原本还带着一丝笑意的桃花面顿时沉了下来,眼底浮起了片片霜寒,跟往日里的浅笑温婉的模样大相径庭,如同上了瓷釉的纤长手指捏着玉勺,舀着粥往嘴边送,不置一词。

良久之后,屋子里只有碗勺轻微的碰撞声,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殷庆显然没料到事情这么突然,实在反常得很,硬着头皮开口道:“敢问大姑娘,是否是近些日子府里叫夫人哪处不如意了?大姑娘您也晓得,府里的下人多有懈怠,老奴一人也管不过来,疏漏之处还请夫人别放在心上”

殷青筠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管家是不是最近清闲了,这眼睛也出了毛病?”殷青筠放下了粥碗,淡青色的衣袖下手臂如粉藕一般轻巧地靠在桌沿边上,“母亲她在殷府中处处都不如意,如今想出去静静心,管家也要拦着?”

“老奴不敢。”殷庆双腿发僵,身子躬得极低,听了殷青筠的话一时心里没了底。

那叫夫人不如意的源头就是菡芍苑的林氏,难不成让他去收拾林氏?那可要他老命了,殷府里谁不知道姨娘林氏是相爷心头好。

不过殷青筠愿意跟他摊牌吱声儿倒还是好的,只是相爷那里他不好交代啊。

“大姑娘,万事好商量,夫人乃是相府主母,哪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外出长住,大姑娘同相爷本是一体,同荣同损,何必如此找相爷的不痛快,于大姑娘你也是不好的。”

在殷庆看来,殷青筠同殷正业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殷正业被人闲话,殷青筠的脸面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知殷青筠早已经对殷正业失望至极了。

破罐子破摔,谁能怕了谁。

殷青筠眉梢已漫上一丝不耐,“算了算了,这些大道理我听多了也腻了,你再跟我说这些我就轰你出去了。”

殷庆连忙道不敢不敢。

殷青筠接了青岚递来的漱口的茉莉清茶,掀起茶盖闻了下茶香,才抬眸扫了眼殷庆冒着细汗的脸,嘴边笑意加深了些,声音带着夜里湿重的凉意:“管家,我只是替母亲传达她的意思,你若觉得哪里不妥,你自己明日去问她吧。记得,得早些去,若是晚了估计人已经走了。”

殷庆抹了把冷汗。

这话不跟没说么。

大姑娘一向以夫人为重,既然大姑娘这般说话,那必然是经过夫人同意了的,他就算去找夫人求情,夫人也未必会卖他面子。

左不过他还是逃不了被相爷责罚的下场。

殷庆见殷青筠已经不想跟他多说的模样,借口天色已晚告了退,出了清风苑望着满天细碎的星子,心里顿时一股忧愁愈渐浓郁。

照大姑娘这段时日的脾性,是想将殷府掀翻了天去。

可夫人那里也由得大姑娘胡来了?

往日里大姑娘和相爷吵起来,夫人总是第一个冲上去调解的人。就算是前两日林姨娘的狗吓坏了她,她也没说什么,还为此斥责了大姑娘,只愿息事宁人。

这不足两日的功夫,怎么突然闹着要搬出去了,这不是给相爷找麻烦嘛。

身后的小厮见状上前,一脸忧虑道:“管家,刚才大姑娘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插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林姨娘叫夫人心里不舒坦了,可大姑娘也是奇怪,这种事她该去找相爷说啊,跟我们这些小的发什么脾气。”

殷庆喉咙里如同梗了根刺似的,不吐不快,抬手抚着突突跳的额角,才幽幽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对,就是这样。”

“还是管家心里门儿清。”

殷庆心里烦得很,那满腔阴郁叫他有些无所适从,站着不对,走两步更不对,索性转了个身,对身后两个小厮道:“刚才大姑娘的话你俩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明个儿等夫人走了相爷下朝回来了,我再去跟相爷禀报。”

“这样怕是不妥吧”

殷庆脸色并不好看,连连摇头,“不妥也得妥,把你们的嘴给我闭紧了,若是将相爷晓得了,我先扒了你们的皮。”

这边的殷青筠梳洗过后爬上了床,被褥间熏了安神的淡香,叫人神清气爽,沾床就睡。

058:稀罕他看

殷青筠第二日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去送陈氏,陈氏今日穿了件绣暗花云纹的素白长裙,更显得身形瘦弱,像是刮阵儿风就能被吹跑。

“软软,你这眼睛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玉嬷嬷道:“夫人昨夜睡得沉,怕是没听见什么声响,昨夜那林氏的狗叫声传出老远,叫了一晚上。”

殷青筠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她岂止是没睡好,差点没将林姨娘那条半夜乱吠的狗当场杀了祭天。

初时殷青筠心中的大石落下,正酣睡时被一声尖利的狗叫声惊醒,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顿时睡意全无,双眼瞪着帐顶瞪了一夜,直到天亮时,青岚来伺候她梳洗,提醒她母亲已经收拾妥当要出发了。

思及此,殷青筠轻轻拉了陈氏微凉的手,声音瓮声瓮气道:“母亲何时回来。”

玉嬷嬷替陈氏捧着披风,插嘴笑道:“夫人这还没走呢,姑娘就舍不得了。”

陈氏也笑,回握住殷青筠的手背拍了拍,看着女儿垂头落泪,自己也不禁湿了眼睑。

玉嬷嬷举着手帕给陈氏拭了拭眼角,三个人一齐站在侧门边上掉眼泪,其余小厮和婢女嬷嬷皆别开脸去,不忍再看。

“母亲尽管放心,软软定会在家乖乖地等母亲回来。”殷青筠声音些微的哽咽道。

陈氏弯了弯眉眼,又笑又骂:“我还不知道你这个猢狲,我不在,你更会闹翻了天去。”

殷青筠没皮没脸钻进陈氏怀里好一顿撒娇乱蹭,终是陈氏心软,抱着她又哭又笑安慰了好一阵儿。

玉嬷嬷擦了擦眼泪,替陈氏披上了披风,声音中尚带着几分气愤:“姑娘放心,夫人去大佛寺修养几日,等府里什么时候清理干净了,就回来。”

庭院侧门旁的抄手游廊上,殷庆和两个小厮冒着腰躲在廊柱后,远远的就听见了玉嬷嬷说的话,顿时脸皮一抖,开始嘴里念念叨叨大事不好。

殷庆身后的小厮嘀咕道:“怎么还不走,不然等会相爷回来了就走不了了。”

殷青筠从陈氏怀里出来,抹了把眼泪,笑道:“嬷嬷可要好好照顾母亲,府里的事情有我,管她们什么妖魔鬼怪,总是要收拾的。”

想想那吵了她一晚上最后拿了布条捆住嘴才消停的来福,她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陈氏点了点头,由玉嬷嬷扶着上了马车。

玉嬷嬷替陈氏放下了帘子,回头对着殷青筠道:“姑娘回去歇着吧,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着夫人。”

殷青筠微微颔首,站在台阶上看着陈氏的马车缓缓驶出巷子,最后汇聚进热闹的街市里头去了。

青岚伸手扶住殷青筠的腕子,提议道:“姑娘不若回房歇会儿,下午咱们再出去逛逛?”

殷青筠嗯了声,目光瞥了眼不远处的红漆廊柱后的几人,转身往后院走去。

殷庆从柱后探出了身子,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你,快去找相爷,跟他说夫人突然收拾东西搬出去,去哪儿咱们也不知道。”

小厮懵了,这是什么谎话,任谁一听就戳穿了好吗。

殷庆瞪他一眼,忍住没再踹上一脚,“相爷到时定是怒气冲天,除了能想到是大姑娘唆使的,还能想到什么!”

小厮摸了摸后脑勺,一拍,“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你还不快去!”

小厮旋即拔腿就往门边跑,殷庆扭头扫了眼另一个小厮,喝道:“记着,等会相爷回来了可别说漏嘴了,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奴才晓得的。”

殷青筠一路哈欠连连,分明今日晨间的阳光和绿荫都十分清爽,可她走在石子路上摇摇晃晃像是要随意跌倒似的,看得青岚心惊,连忙拉她一把:“姑娘小心脚下。”

“困。”

殷青筠双眼酸涩,轻抬眼睑勉强看见了照在自己肩头的薄弱阳光,伸手挥了挥,光柱里的粉尘便乱飞乱蹿。

青岚抿唇笑了笑,对这样娇憨迷惘的姑娘又爱又恨,实在说不了重话,只能扶着她慢慢走。

“姑娘眼睛睁大些,当心摔了。”

青岚抬眸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殷青黎,顿时小脸一皱,想低头叫醒殷青筠,却发现殷青筠已经自发地松开了她的手站稳了,且神色清明。

瞧着殷青黎今日气色,菡芍苑离清风苑极远,怕是昨晚丁点狗叫声都没听见。

殷青筠嘴角翘起一丝轻嘲的弧度,长裙裙摆拂过脚下光滑的鹅卵石,桃花面上笑意点点,比晨间芬芳的芍药花露还要艳丽几分。

殷青黎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生退意,走到三五步的位置就停下了,对殷青筠狠狠瞪了一眼,“你母亲走了,可就没人替你撑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陈氏走了,殷青筠反而高高兴兴的。

殷青筠闻声嘴角又翘了几分,笑着笑着又摇了摇头。

她这个庶妹笨得很,要不是有林氏多年的筹划,殷青黎怎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却也不懂得珍惜,更不懂藏拙。也就殷府有陈氏这样不争气的主母,若换做其他哪个世家后院,哪里容得了这样一个庶女在嫡女面前趾高气扬。

“殷青黎,我母亲被你们娘俩儿气走了,你们可以高兴,我为什么不能高兴。”

殷青黎被她话里无所谓的态度激怒,肚里烧起了一团火,“因为父亲厌烦你,若没有陈氏护着你,父亲连看你一眼都不会!”

殷青筠回嘴道:“我稀罕得他看我。”

恍若茶楼里的茶客听见了个极好听的笑话,殷青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伸手捂在腹间笑得停不下来。

殷青黎脸气得红一阵儿青一阵儿,跺了跺脚,双眼如尖勾利刀剜着殷青筠,险些将粉嫩的咬破了去,“殷青筠!”

她最看不惯殷青筠这般高高在上满不在乎的模样,恍若她置于眼前心里的东西都是殷青筠挑不上眼的敝履,这种感觉叫她恨不能冲上去和殷青筠打一架。

可她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嫡庶有别,这是大周亘古不变的规矩。

059:各自瞧着

今日晨间的风有些大,吹起殷青筠肩头的长发,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的细腰好似不盈一握,这样且娇且媚的姿态,满京城竟找不出几人来媲美。

殷青黎看得火气更盛,刚迈前一步就被人拉了袖子,回头一看,见是映月拉着她还对她摇了摇头。

映月跟林姨娘一样,总劝她收敛脾气,凡事别太跟殷青筠较真儿。

可回回都是殷青筠处处炫耀,将她气个半死不说,还要借着身份踩上几脚,如今陈氏不在府中,难道还要她忍气吞声下去?

殷青筠娇嫩细腻的桃花面上浮现着盈盈笑意,手指尖拨弄着腕子间的镯子,垂了垂眼睑,笑道:“殷青黎,做人贵在自知,别这么不懂规矩,当心叫别人看了笑话。”

殷青黎顿时面色一沉,扭头朝左侧不远处的回廊上看去,几个小洒扫丫鬟聚在那处,贼眉鼠眼地盯着她们这边瞧。

但殷青黎的眼神扫过去时,那些人旋即掩嘴转身,作鱼虫鸟散。

殷青黎脸色铁青,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的皮肉里,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看她们菡芍苑的笑话。陈氏走了整个殷府就是她们菡芍苑的天下了,她们居然还敢笑话她,等会儿她就去找娘亲来收拾了那些个小贱人们。

“殷青筠,咱们走着瞧。”

“那就各自瞧着吧。”

你瞧着我,我也正瞧着你。

大家都是戏中人,只是这出戏殷青黎到底是分不清楚孰轻孰重。

殷青筠心情甚好偏头望了眼廊外万里无云的天空,嘴角笑意柔柔,一如往常并不将殷青黎的话放在心上。

殷青黎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心里酸了又酸恨了又恨,殷青筠突然不跟她呛了,她反倒觉得浑身不舒坦了,但碍于面子又不能再跟她说些什么,不然就真叫旁人看了笑话去了。

“走着瞧!”殷青黎美眸怒瞪,跺跺脚转身沿着廊道走了。

映月着急忙慌跟在她身后,还被她一把推开,险些摔下了台阶。

青岚看着殷青黎走远了,才稍稍挪动步子凑到殷青筠跟前,轻声劝道:“姑娘别跟二姑娘置气,她就不是个拎得清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殷府里怕是八九成的人心里都是门儿清的,偏那二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认为是大姑娘拦了她的路,这样狭隘的心思,实在恶心人。

殷青筠轻抬眼睫,声音轻柔婉转,边走边道:“我跟她置什么气,恶人自有恶人磨,日后自会有人收拾她。”

陈氏一走,她如今再无顾忌,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趋炎附势的殷正业,哪儿有空去收拾殷青黎,只要殷青黎不撞上来惹人厌,她乐得眼不见为净。

殷青筠复又变得精神恹恹,扶着青岚喊头昏,还捂着心口叫疼。

青岚扶着她回了房,将她按在床上,盖好了薄被,才笑骂道:“姑娘既然身子不舒服,那就留在府里歇息吧,下午咱们不出去了。”

“去,我要去。”

殷青筠虽被老老实实地按在被窝里,但仍想着爬出来透口气,“母亲不在府中,我一个人哪里待得下去。”

她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一阵暴躁的狗吠声。

“听吧听吧,自从来了我这儿,就没歇停过,给我去把它剥了皮炖汤喝!”殷青筠揪着迎枕边的金丝穗子,面上难掩烦躁地道。

“那姑娘您先歇着,奴婢去后院让来福闭嘴。”

姑娘什么脾性她一清二楚,有时气得狠了口不对心得很,就算要对付林姨娘,也不至于真对一只畜生下手,不过是将来福要过来一段时日威慑一下林姨娘罢了。

碧珠勾着头站在门外,探进来半个身子,“姑娘?”

殷青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仰躺在床榻上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青岚走出屏风外,望着碧珠问道:“何事。”

碧珠从身后举起一株正盛开的艳丽芍药,笑道:“青岚姐姐你昨夜说姑娘喜欢芍药,我这采来了。”

“碧珠你有心了。”青岚目光移到碧珠手里头的花株上,笑了笑:“放那儿吧,姑娘已经睡了,咱们也别吵着她了。”

殷青筠闭着眼睛,听到青岚这么配合,嘴角微微翘了翘。

碧珠脸色尴尬,青岚已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伸手接下了她手中的芍药,她便只应了声是。

-

殷青筠睡到午时才起,用了饭后躺在窗下的躺椅上,摇摇晃晃好不惬意。

青岚命人收拾着桌子,一边笑道:“姑娘您最近食素喝粥,清心寡欲得都快赶上京郊山上的姑子了。”

“就你嘴贫。”

殷青筠带着青岚出了殷府,青岚本想找殷庆要辆马车的,可找了一圈,小厮丫鬟们都说没看见殷庆。

“算了吧,他正躲着我们呢。”

殷青筠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太想为难殷庆,索性就选择了步行出府。

青岚抚额叹息,还不是她们让管家太难做了,管家才躲着她们的。

听说相爷今早下朝回府听闻夫人收拾东西去了大佛寺,立即将管家骂得狗血淋头,还派了不少人去接夫人回来。

那结果可想而知,夫人定是不愿意回的,到时又是管家替姑娘挨骂。

其实管家也挺可怜的。

青岚张了张嘴,见殷青筠侧脸清寒,忍住了没出声。

殷庆在殷府做了十几年的管家,更是相爷的心腹,论资历老道,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婢女来愧疚。

街道行人纷纷,殷青筠不过轻瞥一眼的功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奴婢觉着您跟张衍世子近日似乎格外有缘分。”

青岚也注意到了和一众公子哥姑娘们走在一起的张衍。姑娘近日不过出府三回,回回都能遇上这张衍世子,真真是有缘分。

张衍笑容如初,手里握着一柄折扇故作风流,再也没昨日在街头抢亲那般困苦痴情的模样,倒是又变回了以往极善流连花丛的俏公子。

还笑着叫了殷青筠一声大侄女,邀她一起去江上泛舟。

060:你要忍着

江上凉风习习,吹在脸上虽有些冷,可来往的船只上男俊女俏,张衍最是欢喜这种风雅之事,拉着一众好友论诗说笑,好不肆意畅快。

殷青筠偏头看了眼与江尾相接的镜湖,那庞大的舫舟已经变作了手指头那么大点儿,甚至随着身下船只随江水流动,镜湖便也愈渐愈远。

“姑娘当心些。”青岚担忧殷青筠吹了风受寒,索性用自己的身子替殷青筠挡在了风口处。

正与好友笑着说话的张衍看了过来,一张俊逸潇洒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叫阿阳带人在殷青筠身后支起了一道竹帘,挡了不少的冷风。

殷青筠先是有些迟缓,而后才略抬眼睑,轻而又轻地道谢了多谢。

张衍笑得随意,回过头去继续和好友有说有笑。

竟是瞧不出半点伤心来。

殷青筠不禁对张衍刮目相看了几分。

前世的永昌伯府是世家之间最强硬的,在陆皇后掌管期间宁折不辱、宁死不屈,张衍后来也成了萧祉手里最勇猛的一名大将,只是一直不愿娶妻。

张家家风如此,虎父无犬子,张衍怎会当真如此奢靡不堪,到底也是如今局势不稳,他必得先自保,一家老小才能平平安安。

可张衍对方婉儿的事情只字不提,有好事的世家公子就爱提上一提,最好惹得张衍大动肝火,叫他老子再揍他一顿。

“咱哥几个在京城中向来是消息灵通的,可最爱上云楼瞧花娘的永昌伯世子什么时候转性了,咱们却是不知。”

张衍闻声放下了酒杯,长眉狠狠皱了皱,看向惹他不愉快的那几人。

为首的是陆皇后的幼弟,身后坐着一众公子哥,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模样放浪不羁。

他在京城算得上是顶顶的纨绔,做的荒唐事也不少,只是这两日张衍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这陆文和的风头倒被盖下去了许多。

陆家势大,想要攀附的人不知凡几,旋即有人接了下嘴,嘻嘻笑道:“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那方姑娘是何等美貌,能迷得住咱们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世子。”

“昨日方姑娘的花轿行至长街,你没去看?”

“我哪晓得啊,错过了,可惜了。”

“诶,怎的今日没看见朱家大公子?”

张衍有些忍无可忍了,身子刚动了动,旁边的崔承誉便出声劝道:“衍兄,他们自说他们的,你若动怒便是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今日张衍本不欲邀请那些人来的,只是想着要装回花花公子的路数,必定不能少了以往一处消遣玩乐过的世家公子。只是没想到平日里都是他打趣笑话别人,如今自己也当作了笑话被别人取笑了。

崔承誉一看他就是还没想通,清润至极的眼瞳里浮现了些许无奈,耐心劝道:“咱们这群人中,勾心斗角不比后宅女人那些计谋来得少,能忍就忍,毕竟你现在才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

昨日张衍当街抢亲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回家之后定然少不了一顿揍,从崔承誉的角度看去,正好能从他后颈处看到一条不轻的青痕。

他老子永昌伯是行伍出身,惯会以武服人,可张衍却是个骂不听的性子,打上一顿就肯听了,也是有些犯贱,叫人哭笑不得。

至于今日大摇大摆邀请众人游玩,无非就是将流言蜚语引到张衍作风放浪性格不羁这一面来,也算替方婉儿挽回了一些名声,如今外人谈起来,也只会说永昌伯世子名声糜烂。

殷青筠坐得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忍不住开口劝了句:“世子自损名声,为的什么该是清楚的,虽然替陆公子扛了风头,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她说得中肯务实,连崔承誉也点头赞同道,同时不忘压低了声音,“衍兄不必气恼,那陆家公子在家中刚被责罚,心中不快,便任他发泄发泄,你不作打理,他自然没兴趣再说下去了。”

前几日陆文和带着妹妹在镜湖上泛舟,因突然下雨翻了船,这等丢脸的事幸好有张衍替他们顶住了,不然宫里的陆皇后怕是也觉面上无光。

张衍虽明白这个理儿,可心里还是不畅快,自己给心上人谋划,却给被人做了嫁衣,那些人还要穿着那嫁衣跑来他面前炫耀,也是够贱的,跟他有得一比。

想着想着,张衍眼神就转到了殷青筠身上,觉得她今日有所不同。

往日殷青筠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再骂上几句,今日倒是安静如鸡,还开口劝她,莫不是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张衍还真扭脖子看了眼头顶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

殷青筠伸手从桌上果盘里抓了一颗蜜枣,直接就砸向了张衍。

张衍躲开了去,以为殷青筠刁蛮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眉头一拧就准备说骂她几句,崔承誉本就注意着这边,也偏开了身子躲开了。

那颗蜜枣便砸到了陆文和身边的男子额头上,然后滚落在衣袍上,额角还沾着些糖霜,模样有点狼狈。

张衍想要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对这一变故反应不及,太阳穴已下意识地跳动了几下。

“谁干的!”那个男子怒气冲天地站起来,用袖子拂落袍子上的蜜枣,又擦掉了额上的糖霜,双眼阴鸷地扫向众人。

这头的姑娘们皆摇了摇头,刚才大家都在说笑玩乐,谁注意到有人拿东西砸人了,还偏偏砸的还是那个高家那个小霸王,众人想想就觉得头疼,干了坏事那人今日不被高家小霸王敲破头都是轻的。

高汝斌凶狠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终停在了张衍身上,指着张衍神情激动道:“世子,是不是你刚刚心有怨恨,才故意拿东西砸我的。”

高家也是出身行伍,靠着军功混进了世家圈子,但高家自甘堕落,围着陆家做了趋炎附势的小人,永昌伯府便不太跟高家来往了。

高汝斌也并不被世家公子所喜,大家都是清流高雅的人家,委实看不上他这种暴发户行径。

只是高家投奔了陆家,一群巴结陆家的人自然就跟他也极为熟络。

便纷纷开始谴责起张衍怀恨在心的小人做法了来。

张衍有口难辩,神色晦暗地望向始作俑者。

殷青筠。

061:我砸的你

殷青筠端端坐着,长发鸦青如云,侧边绾了个小揪,余下发丝顺拢在肩头,更衬得她桃花面白嫩如玉,肌肤欺霜赛雪,偏她微微一笑,犹如芍药绽放,既娇且媚,叫人险些移不开眼。

高汝斌未曾见过如此风华的女子,上回在诗会上就为她迷了眼,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她也在这儿,愣怔了良久,见张衍眼睛也一刻不离殷青筠,他突然大喝道:“世子,我敬你老子是陛下亲封的伯爷才叫你一声世子,你今日如此欺负我,是几个意思?”

张衍压了压火气,继续一瞬不瞬地看着殷青筠。

见高汝斌向张衍走了过去,陆文和站起来制止道:“高公子,今日是世子做局请我们来泛舟游玩的,你别坏了大家的兴致。”

陆文和声音中十分不悦,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其他不相干的人纷纷让开了些,生怕惹祸上身。

高汝斌却知道高文和早看张衍不顺眼很久了,这回逮着张衍的把柄也算是对陆家表忠心了,日后陆家做大,高家也能得些好处。

高汝斌想了一连串的骂词,却在看见殷青筠起身时悉数咽回了肚里。

殷青筠肌肤赛雪,在阳光下仿佛上了一层瓷釉,面上清冷矜贵,只有杏眸中光华潋滟,微微能看出一丝烟火气。

高汝斌没明白殷青筠的意思,还算人模狗样的脸上升起淡淡的不解,问道:“殷大姑娘?”

殷青筠和张衍之间关系差到人尽皆知,他不认为殷青筠会站起来替张衍说话。

殷青筠抿了抿唇,微微颔首道:“高公子,方才是我砸的你。”

高汝斌以为她是因为刚才张衍使眼色受了威胁,“殷大姑娘莫要说笑了,那明明是张世子砸的,你没得替他遮掩的。我晓得你人美心善,你不必受他胁迫,我高家未必就怕了他永昌伯府。”

他心头一喜,暗道这英雄救美的机会来得真快,真真是双喜临门,令人喜不自胜。

青岚拉了殷青筠的袖子,对着她摇了摇头,青岚完全不知殷青筠要做什么。

高汝斌不比张衍,张衍虽是风月场所的班头,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做派,高汝斌却是个荒唐无赖,姑娘若是得罪了他,怕是善了不得。

殷青筠捋开了青岚的手,不着痕迹捏了捏她的手背,才对着高汝斌笑了笑,道:“高公子说笑了,那蜜枣就是我砸的,大家都长了眼睛,都看见了。”

高汝斌脸色一沉,扫了眼在场众人。

原有一两个离得近的姑娘确实是看见了,但殷青筠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怎敢再站出来,到时候不但着了高汝斌的恼,还更得罪殷家。

没人愿意站出来指认殷青筠。

突然一声极细微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高汝斌转身,崔承誉一袭淡青长袍,长身玉立,却是忍俊不禁道:“确实是高公子误会了世子了,刚刚那颗蜜枣就是殷姑娘砸的。”

可不就是她砸的么,幸亏躲闪及时,不然如今被砸到的就是他了。

高汝斌目光在崔承誉和殷青筠身上扫过,喉口有些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殷青筠身份尊贵,受皇帝喜爱,便是陆皇后嫡出的四公主也比不得。可那崔承誉也不是好惹的,崔家是武将之首,崔承誉更是崔相最看重的嫡孙,高汝斌若和崔承誉结怨,必定吃瘪,于高家也是不利。

想到此处,高汝斌面色缓了缓,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殷青筠道:“殷大姑娘真是有趣,只是不知殷大姑娘为何要砸我?这船上这么多人,又怎么偏偏砸中了我?”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殷青筠。

高汝斌是什么人,那就是花丛里的混账浪子,仗着陆家的势,后院里的通房纳了一房又一房,名声简直比永昌伯世子还要再烂上几百倍。

殷青筠竟然向他砸东西,莫非是看上他了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小心砸中的,还望高公子莫要动怒。”殷青筠轻抬眼睑,桃花面上娇娇楚楚,额前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扬,虽嘴上服软,可半点又没认错的态度,并且颇有几分前几日京城中传言中的凶悍泼辣。

上回殷青筠怒斥顾雁婉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众人也是这才注意到今日顾雁婉不在,估计是跟那个朱开诚一样觉得来见了殷青筠或是张衍会面上难堪吧。

高汝斌望着殷青筠,笑道:“殷大姑娘真会说笑,那蜜枣殷大姑娘拿在手中,怎么好生就砸中了我。”

“不然呢。”殷青筠眼眸一沉,面上笑意却加深了几分,看着十分娇俏可人,“高公子也挺会说笑的,如若我不是不小心砸中的,那是为什么砸中的。”

高汝斌双眼紧盯着殷青筠那勾人的樱唇一张一合,脑中一股气血涌了上来,“是为什么,殷大姑娘心中想必清楚吧。”

江边的柳树成排倒映在水面上,沿着波纹扭曲又散开,柳枝梢上的碎絮随风舞动,落在宛若撒下了琉璃碎渣子的漾漾水面上。

殷青筠抬起小扇挥了挥,挥走那讨人厌的柳絮,扇柄上系着的桃粉穗子也跟着纤细白嫩的腕子一下下晃动,“非得要我说出来么?”

高汝斌眨了眨眼,心跳遽然加快了许多。

殷青筠转头看向张衍,声音泠泠如水,清婉脆丽:“张世子广结英才,邀我等来江上泛舟游乐,这原是极好的。只是张世子先前并未说高公子也会在场,若不是凭着你我两家祖上有亲,这船我都不会迈上来,简直脏脚。”

众人噤声不语。

张衍觉着殷青筠有些莫名其妙,虽站出来替他顶了事儿,可她这话里怎么有几分埋汰他的意味。

高汝斌也才明白,以为自己听左了,讷讷问道:“殷大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意思。”

“姑娘”

青岚差点没吓死,姑娘怎么又开始犯了不闯祸就浑身难受的毛病,上回是顾家这回又是高家,这要是被相爷知道姑娘可就完了。

青岚赶紧在背后扯了扯殷青筠的衣袖,希望她停下来,不要再胡闹。

“姑娘”

062:是挺巧的

江上的风渐渐大了,吹得姑娘们的裙摆飘了飘,小姑娘眉眼精致,侧脸纤巧,双眸清冷犹似带笑,可若细看,又觉着她根本没笑,甚至眼瞳中还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高汝斌愣了愣,对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有些不可置信。

殷青筠竟这般嫌恶于他?他好歹也是将门之子。

待日后陆家扶持五皇子登了基,高家有了从龙之功,他不说封王拜相,做个二三品的将军还是能够的,可这殷青筠却看不起他,叫他心头一揪,堵得慌。

高汝斌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殷大姑娘,这玩笑可不好笑”

先前大家都在嘲笑张衍,如今倒好,风头一转,现在都在笑他了。笑他痴心妄想,连殷青筠这等尊贵身份的女子也敢惦记。

殷青筠嘴角勾着一抹漂亮的弧度,有些欲擒故纵的模样,懒懒一笑道:“好不好笑大家不正笑着嘛,我不过是砸了高公子一下,高公子非得说我是故意砸你的,好,我便承认是故意砸你的,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只能看见殷青筠侧面的张衍闻声时面上抽了抽,这殷青筠今日委实古怪得很,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得罪高汝斌,这于她有什么好处?

照着殷正业那最近拉拢兵权人家的势头,殷青筠如此得罪了高家,殷青筠回家定然少不了一顿训斥。

一想到这儿,张衍后背就隐隐作痛。

他老子昨晚下手也忒狠了些,这伤没半个月估计都好不全。

那高汝斌忍了又忍,额角青筋迸起,他从未见过敢如此羞辱他的人。

“高公子。”陆文和见事态发展得有些失控,连忙开口点醒高汝斌,“俗话说好男不与女斗,殷大姑娘一介女子,言语冲撞你莫要放在心上”

殷青筠是什么人,上回当众羞辱了义勇侯家的姑娘,事后半点事儿没有,还是皇帝亲自给她收拾的烂摊子。这高汝斌就算跟她杠上了,也不一定能讨着什么好处。

高汝斌被殷青筠羞辱成这样,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里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似的,偏那殷青筠立在船头,手里捏着一柄青青细莲小扇遮住了半张脸,怕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旁边船只经过,溅起的水花打在站得最边上的殷青筠的裙摆上,青岚见状提她扯了扯裙子,拉着她往里站了站。

殷青筠略低头扫了眼沾了江水有些泠泠之感的裙角,正准备继续跟高汝斌再吵几句的时候,便听见后头有人叫她的名字。

殷青筠回头,萧桓一身湛蓝锦袍颜色极其亮眼,两艘船近了些时,双脚便跳了过来,他像是完全不知殷青筠这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满面笑意望着众人。

殷青筠却是杏目一顿,视线往他身后移去。

萧祉已然身姿轻盈地上了他们的船,目光从殷青筠和张衍等人身上扫过,而后直直落在殷青筠面上。

殷青筠手心渐渐热了起来,袖下捏着扇柄的白嫩手指有些打滑,偏头避开了萧祉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萧桓走上前来,看着众人面上惊疑,兀自发问道:“你们刚才怎么了,一个个面上剑拔弩张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以张衍为首向萧祉萧桓两人揖手行了礼,“见过三皇子,五皇子。”

萧桓没说话,只双眼游移在他们面上,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可又着实看不出来,只能扭头看着殷青筠,问道:“青筠,刚才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先前船只隔得远,他站在船头只能看见殷青筠这边站着许多人,像是在跟她争执些什么,特别是高汝斌,萧桓一惯是不喜欢他的,见他居然没皮没脸敢招惹殷青筠,肚里的火气就冒了上来。

萧祉身后跟着常福,成安站在尾巴后面看着自家没有丝毫稳重的五皇子,颇为担忧他会闯下什么祸事。

萧祉上了船,略微扫了众人间的神情,出声道:“免礼吧。”

大家闻声后才窸窸窣窣地起了身。

崔承誉笑道:“今儿可真是巧,先是衍兄请到了殷姑娘,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一并来了。”

高汝斌脸白了好几分,一边偏头躲开萧祉的视线,一边咬牙切齿暗恨萧祉出来搅局。

满京城谁不知道殷家嫡女和三皇子萧祉是自幼订下的婚事,殷青筠虽前脚羞辱了他,可萧祉后脚就赶来了,他现在除了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咽,还能做什么。

“是挺巧的。”萧祉见殷青筠桌对面有个空位,已先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剑眉轻蹙道:“大家怎么都不坐了,莫非是本殿的到来叫你们失了雅兴?”

真正有学识的世家公子是不会跟张衍在一处鬼混的,一群乌合之众懂什么雅兴,一些心里明白的人听了萧祉的话只觉得面上发烫,有些端不住,但又碍于萧祉的身份,只能笑着接着话,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就算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可大周的皇子就这么两个,不是三皇子就是五皇子,且瞧着五皇子这跟三皇子哥俩好的劲儿,他们也不愿得罪萧祉,总归顺从一点是什么坏处的。

萧桓伸手拉了殷青筠的袖子,推着她坐下,“青筠你坐啊,本殿跟三哥来了你该开心才是,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跟三哥揍死他。”

他说着,清若朗星的眼瞳瞪了下旁边瑟瑟发抖的高汝斌。

殷青筠坐下后微微抬着小扇遮住了下半张脸,以防江边纷纷飘飘的柳絮飘进口鼻,罥烟眉浅蹙微皱,杏目中泽色潋滟,袅袅娉娉的模样乖巧得很。

几个姑娘们见到了萧祉,聚在一处就开始细聊了起来。

殷青筠听得楚楚,心里的滋味十足微妙,可要叫她说哪里不舒坦,又说不上来。

萧桓去跟陆文和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喊了声小舅舅,便一屁股一坐在了高汝斌原本的位置上。

殷青筠左手边倒还有个空位,只是高汝斌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坐到殷青筠跟前去啊,不然三皇子不收拾他,依着刚刚五皇子那口气便也不能善了。

有人提议道:“咱哥几个,挤挤?”

他们不瞎,高汝斌今日算是吃着苦头了,被人砸了不说,如今还要憋憋屈屈夹着尾巴做人。可他们到底也要给他一个台阶下,毕竟高家的颜面也不是殷青筠能一口吃得下的。

063:他多想了

凉风吹在人脸上有些发凉,但大家不约而同先凉的却是心。

原本一伙人聚堆成群闹着笑着,突然两位皇子来了,饶是再给他们几个狗胆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闹腾了。

殷青筠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面庞娇艳,略微低着头看着桌上的果脯酒食,不置一词。

萧桓见众人兴致不高,主动笑问道:“你们别拘束啊,本殿和三哥只是凑巧来了,没得打搅了你们的雅兴,刚才在做什么,如今便继续做,权当没看见我们兄弟。”

陆文和旋即同身边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良久之后他扭头看向萧桓,道:“五皇子心性随和,玩自己的吧,别管他们了。”

刚才高汝斌和殷青筠那事实在不宜再提起来。

不说萧桓会如何,三皇子那里总归是跟殷青筠订着一纸婚约,就算是为了皇室颜面也该会站出来训斥几句。高汝斌的父亲刚和永昌伯争夺九门提督的职位败下了阵,要是再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儿,就得不偿失了。

一个废了的高家,陆家也看不上眼了。

萧桓只当陆文和几个人不满自己跟三哥上船来搅了局,扬起笑容跟几个还算相熟的公子哥聊了起来。

殷青筠这边却有些不如意。

也不知那萧祉是不是故意坐在她对面的,惹得她现在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他脸廓硬朗,剑目清冷,无甚情绪。

“姑娘?”见殷青筠坐着的身子极为不自在,青岚低低地唤了一声。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青岚满含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旁边的张衍也看了过来,皱着眉问道:“怎么了,该不会是被高汝斌气着了吧,那你自己冲上去跟他吵的,跟我可没有半分干系啊。”

殷青筠眸色一顿,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衍手里头正在倒酒,并没有看到殷青筠难看的脸色,只继续说着:“你倒也是不辜负你那泼辣蛮横的市井传言,生生冲上去得罪了高家,我虽感激你替我解围,可你回到家中若是被殷相责骂了,千万别反赖到我身上。”

殷青筠原本搭在桌边的手不着痕迹缩到了桌子底下,强忍住才没去拧张衍一下,只默默揪着衣角,面上浮现两片霞红,一路飘到了耳根子。

张衍,张衍。

活该你媳妇被人抢走了。

常福替自家主子倒好了酒,将酒杯稳稳放置在他面前,才恭恭敬敬地捧着拂尘站在一旁去,只是看见对面殷青筠和张衍挤眉弄眼时,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常福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拉长脖子看了眼萧祉的神情,果然,他家主子的眼睛如今怕也是不太舒服。

萧祉大马金刀地坐着,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嗅了下酒香,香气迎风扑面,吹进眼睛里十分不舒服。

萧祉放下酒杯,略扫了眼面容娇艳的小姑娘,心中百转千回,想着想着就开了口,“传言殷大姑娘善妒泼辣,往日只有耳闻,今日没瞧见,着实可惜。”

殷青筠面上的淡淡笑意凝固了些,抬眸望向萧祉。

萧祉望见她眼眸虽清明澄澈,但仍藏着一丝胆怯,欲露不露,叫他看得心头有些痒。

再望去时,殷青筠已轻轻开口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三皇子未曾见过臣女刁横的模样不必惋惜,日后定会见着的。”

他哪里没见过。

上回在镜湖舫舟上,他站在阁楼上不就偷瞄了一场好戏?

若他现在对她有半丝情谊,看到那样的场面心里定会觉得自己很讨姑娘欢心吧。

萧祉闻言微微点头,面上不动如山,平静得很,只回了句:“那本殿便期待着了。”

全然像是随口一提,拉长脖子时刻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人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来。

殷青筠也颔首回礼,才回过头来缓缓松了口气,杏目中疑惑渐渐漫开了来。

萧祉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很期待她寻人麻烦的模样?可他这癖好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殷青筠突然觉得嗓眼有些干涩,端起酒杯险些入口。青岚连忙拦下她,夺去酒杯,提醒道:“姑娘,这是酒。”

她记得上回殷青筠说过再不喝酒的。

殷青筠愣了愣,放下了酒。

张衍旋即吩咐阿阳去砌一壶清茶来,一边对殷青筠抱歉道:“你今儿是我请来的客人,又替我挡了灾,至于喝酒喝茶,全依你的,大侄女。”

殷青筠笑笑,嘴角弧度却未拉开,道:“世子倒是心情好,寻我的开心来了,倘若我再让世子开心开心,世子是不是就会更感激我了。”

张衍觉出了些不对的苗头,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

殷青筠什么性子他大抵还是知道的。

殷青筠当众跟高汝斌争吵才不会是为了给他挡灾,谁晓得她心里正打着什么算盘。刚才险些就要被她绕进去了,她若再找几个人一块儿吵闹一通,如今两位皇子都在这里,到时背锅这个重责还是得落在他头上。

萧祉看见殷青筠和张衍说说闹闹,袖下的手紧紧握住,片刻后又松开了来,嘴角掀起一抹轻嘲。

殷青筠眼高于顶,连出身高贵的萧桓都看不上眼,又怎么会跟永昌伯府的世子有什么干系,是他多想了。

不多时,阿阳来给殷青筠上了茶,才退到了张衍身后去。

张衍道:“这是我母亲时常喝的茶,不知你喝得习惯么。”

殷青筠端着瓷杯凑近了嘴边,茶水还有些烫,她微微轻抿了一口,道:“碧螺春清香浓郁,又有回甜之感,永昌伯夫人爱的茶,定然是极好的。”

阿阳见殷青筠这么会说话,也忍不住插嘴赞叹道:“那可不是,我们永昌伯府的夫人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爱茶之人,连陛下也称赞她沏的茶鲜香清澈,回味无穷呢。”

殷青筠说了声那是,又道:“那我改日可得去府上向夫人拜会拜会。”

张衍立即摆手拒绝道:“还是别了吧,殷大姑娘贵人多事,让我那老母亲独自在家中玩着,便是极好了。”

他那老母亲天天念着他不争气,满京城的姑娘们竟是没一个瞧得上他的,这种难听的话他母亲天天骂时时骂。

若殷青筠上府拜会,母亲定是要拉着殷青筠一顿聊的,那时他的底子还不叫殷青筠晓得了个干净,往后他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的圈子里玩下去。

064:他去她去

那画面,张衍想想就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别开头去,跟崔承誉扯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殷青筠见张衍终于不再缠着她给她找难堪了,先是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觉着张衍那嫌弃她的模样有些过分扎眼,忍了好几忍才冷静下来。

青岚见殷青筠又走了神,不得不开口道:“姑娘,小心热茶。”

姑娘最近实在奇怪,时不时就发几下愣,叫人担心得很。

殷青筠哦了声,回过头来才发现手边的瓷杯倾斜了,茶水撒了点在衣裙上,今儿穿的裙子还是烟青色的,被茶水微微沾湿了些,变成了墨青色。

殷青筠趁人不注意,低头用宽袖挡在了小腹间,遮盖住了那处,才抬头笑望着众人。

正好萧桓跟陆文和提到几日后陆皇后要大摆宫宴之事,萧桓开口问了殷青筠,道:“母后她生辰渐近,但奈何钦天监说最近不宜操席寿宴,须得推后几日,不知青筠你过段时间可有空?母后前两日才跟本殿提起你呢。”

殷青筠笑而不语,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拆穿萧桓。

陆皇后会想着她?该是想着她和母亲跟殷正业闹得再凶一点,好着了陛下的恼,失了陛下的恩宠吧。

可陆皇后并不知陈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并不是她区区一个陆家就可以撼动的。

“多谢五皇子美意,只是臣女家中最近事情多得很,到时能不能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实在两说。”她没有将话说得太慢,说完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萧祉。

他去她就去。

跟陆皇后那一堆人见面她心中着实高兴不起来,但要是萧祉也肯去,她去了也不算太亏。

萧桓失望地诶了声,陆文和已扭头问起了其他人。

想巴结陆家的大都满口应下,不太想去的都跟殷青筠一样借口说家中有事,不晓得到时候能不能去。

皇后娘娘的席面,家中姊妹姑嫂去了就成了,没得他们一众男人赶上去凑热闹的。

陆文和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喝酒不甚言语的萧祉,问道:“不知三皇子可否赏个脸面。”

萧祉跟陆皇后向来不和,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旁人只当做不知道其中深意,只当是出好戏,看看就算了。

萧祉放下手里头的酒杯,修长的手指拂过杯沿上头刻着的春日牡丹的纹案,启唇冷冷道:“去不了。”

他是真去不了。

那种宴会他一惯是嗤之以鼻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巴结奉承的场合,他眼不见心不烦,要是殷青筠去的话他倒勉强可以去坐坐,可殷青筠既然不去,他也不用再给陆家人什么面子。

萧桓脸色有些尴尬,他的三哥跟陆家人合不来他是知道的,只是刚才小舅舅开口快,他也来不及阻止,如今只能笑着打圆场道:“没事,三哥去不了就去不了,不我已经将礼替三哥备着了。”

众人笑呵呵,一时对两位皇子之间哥俩好的模样分不出真假来。

陆文和一看自家这傻外甥如此不顾尊卑去讨好一个庶出皇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又不好当众点名,只瞪了他几眼。

“三哥,母后那儿已经有人送了好些珍玩玉饰,我今早同她请安时顺来了几样,待回宫后,我带你去瞧瞧。”萧桓虽和萧祉中间隔了三四个人,但一脸老实憨笑,唯恐众人冷落了萧祉。

萧祉已不是第一回被萧桓坑来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只略点了下头,继续喝酒去了。

萧桓得了萧祉的好脸色,星目里盛满了笑意,回头看见陆文和脸色阴沉,问道:“小舅舅,你瞪本殿做什么?”

“没什么”

张衍这边看得清楚,那陆文和险些被萧桓气得面色铁青,喘不过气来,可萧桓却是半点没会到他的意。

“啧啧,陆家如此看重五皇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张衍特意压低了声音,避开了对面的萧祉。崔承誉也微微勾着头凑近了些,低声道:“左不过就是立世繁衍的路子。”

萧桓如今虽从不听陆家的话,可他确实是心思单纯,陆家将筹码都压在他身上,总好过压在一个样样都不亲的萧祉身上。

大周朝总共就两位皇子,将来这皇位会落在谁头上,还不是两眼一摸瞎都能猜得到的事情。

由萧桓和陆文和开了话头,其他人倒各自聊了起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殷青筠却是有些无奈。

刚才被张衍闹得心焦烦躁,现在没人跟她说话了又觉着尴尬得很,特别是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萧祉,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祉也在时不时轻瞥殷青筠一眼,偶尔两人视线撞在一处时,总是殷青筠先怯怯地挪开眼睛,然后勾着头,十足的娇羞模样。

春夏交际时的风尚带着丝丝凉意,船只在江上飘动,水花打在船头的声音被笑闹声完全覆住,萧祉想起这十几年来殷青筠对他的态度,面上陡然一寒,从心底里冷哼了一声。

他顾着两家婚约,一直极为注意殷府的动向,也晓得殷正业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很久了,只是碍于皇帝未下令解除婚约,便企图说动殷青筠来退了这门亲事。

殷青筠也是个心大的,殷正业说什么就是什么,只除了陈氏能逼得她跟殷正业说出个不字。

如今这桩婚事,萧祉心中着实没底,竟不知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去。

若有朝一日,殷青筠真被殷正业说动了,亲自去跟皇帝说解除婚约,另觅良人,他光是想想就想得心口闷痛,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船头的风猛地刮了起来,姑娘们的裙摆纷纷被吹起,船只也跟着晃动了一下,胆小的几个姑娘被吓得连连大叫,旁边的邹芳喜直接掉进了殷青筠的怀里。

殷青筠本不喜与人这般亲密接触,可见着邹芳喜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便伸手拍了拍她肩头,轻松笑道:“没事了,就是晃了一下。”

大抵是上回邹芳喜目睹了陆家姐弟翻船落水,对这种事格外的怕,压根就不敢从殷青筠怀里钻出来。

老艄公从另一边的船头小跑了来,赔罪道:“诸位贵人,可无碍?老朽方才走了神,这才晃了船,叫贵人们受惊了。”

张衍也是被吓得不轻,只是脸不红心不跳,更没对艄公发脾气,只语气淡了淡,道:“走什么神,专心点,咱们这一船人要是沉了江,可没你好果子吃。”

“晓得了,晓得了。”

065:载你一程

萧祉目光落于殷青筠温柔包容的桃花面上,长指搭在桌面上轻轻叩动,心里想着她刚才安慰邹芳喜时那清浅温婉的模样,像极了一株青莲,濯濯不妖,偏又勾人得很。

“三皇子,别看了”常福在后头提醒道:“船要靠岸了,等会儿您要去哪儿?云楼还是别的楼?”

京城里但凡能消遣的地儿,就没有他家主子没去过的,常福跟在萧祉身后得了不少眼福,如今哪里看得惯萧祉盯着殷大姑娘那个负心女看。

天底下的女子谁来做三皇子的未婚妻他都双手双脚赞同,唯独这个殷大姑娘,常福心里是一万个不看好。

殷府是个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门第,他家三皇子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顶顶是大周皇子,岂能叫殷相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看轻了。

这门婚事分明就是殷府高攀了。

也就他家三皇子傻乎乎地将这门婚事放在了心头,一放就是好多年。

船缓缓靠了岸,张衍领着一众公子哥走在最前面,姑娘们松松散散地跟在后头,青岚替殷青筠护紧了裙摆,扶着她下了甲板。

张衍笑着和崔承誉几人说着什么,然后又转头问了萧桓,问他要不要去云楼喝两杯。

江边小了些,殷青筠细嫩白皙的指尖时不时轻抬起捋捋额前碎发,软润如水的杏目在人群里寻找着萧祉的身影。

萧桓见殷青筠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面色顿时一紧,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不去,不去,本殿晚些还要去太傅府上听他授课呢。”

张衍啧啧地道:“那成吧。”

崔承誉看了眼萧祉,忽略掉他面上的清寒,笑问道:“三皇子可有去处,要是没有,赏个脸一道儿吧。”

萧祉闻言时微微皱了皱眉,看到一群姑娘里那人朝自己怯怯地看来,袖间的手握成了拳,面上清清淡淡无甚感情,道:“本殿还有要事。”

崔承誉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张衍自顾上了马车,跟一众相熟的公子哥约好去云楼汇合。

“三哥,你等会是回府还是去别处?”萧桓望着萧祉问道。

萧祉面冷如冰道:“你不是要去太尉府吗,快去吧。”

“三哥!”

三哥难道就不知他一惯是极讨厌邹太傅的吗,那邹太傅跟他母后串通好了,日日训斥他作风放浪,无半点未来储君的风范,他不想当什么储君,更不可能上赶子再去太傅府上讨骂。

“三哥”萧桓明明还想说什么,可一对上萧祉那冷得跟三九天里冰棱柱子一般的眼神,便是什么啰嗦话都齐齐咽回了肚里,只能瓮声瓮气道:“那三哥你自己玩去吧,我回宫去了”

萧祉微垂着眸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桓气得跺了跺脚,不忘回头跟殷青筠打了声招呼,才被成安催着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青岚见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自家姑娘在这风里站久了回去之后必定头疼,便出声劝道:“姑娘,咱们也走吧。”

殷青筠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只是叫她为难的是,这江边离城中少说得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来时是直接从城东的镜湖上的船,如今却是被张衍坑了一把,把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殷青筠迈了两步,眉心皱得死紧,正苦恼间听见有人叫她。

“殷大姑娘。”

常福隔着十步之远,面上有些不情不愿,传达着自家主子的命令:“殷大姑娘可是没有马车?我家三皇子说若殷大姑娘不介意,本就顺路,不妨载殷大姑娘一程。”

殷青筠目光顿时一滞,片刻后才转过身去,看到不远处萧祉立在马车之上,也正在看着她,四目对视,恍若隔着两世的小心翼翼和遗憾愧疚。

萧祉垂下眼睑,剑目中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失望,率先弯下身子,撩开帘子进了马车。

常福见殷青筠半晌愣着不表态,以为她心高气傲如同京城中其他人一般看不起萧祉的出身,顿时一丝嫌恶爬上眉梢。

只是他还没再次开口,殷青筠已提着裙摆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那就多谢三皇子的慷慨善心了。”

殷青筠一身烟青色细褶长裙,腰身细软,桃花面既娇且媚,将江边的扶柳丛花尽数都比下去了,简直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姝一般。

常福回过神来时,殷青筠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

常福吓得三魂丢了气魄,却还是小跑过去替殷青筠扒开了车帘,待她身子完全钻进了马车,才松开了手,回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青岚跟常福大眼瞪着小眼,也不太明白自家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走吧走吧。”常福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将青岚一并拉上马车,旋即叫车夫先去正阳长街的殷府。

殷青筠入了马车,起先视线昏暗了许多,片刻后才微微适应,偏头看了眼马车两侧尚透进大片光亮的小窗,而萧祉坐在她的对面,铁寒着脸,见殷青筠上了马车也不置一词。

外面传来常福跟车夫的说话声,紧接着马车就开始快而稳地行驶了起来。

“多谢三皇子肯顺路载臣女一程。”

萧祉袍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蜷成了拳,面上装作没听出来她话里的轻嘲。

他跟她哪里顺路。

殷府在东,皇子府在西,两人一点都不顺路,不过是他想找借口跟她独处小会儿罢了。

马车里的视线有些黯淡,萧祉想借着小窗照进来的光亮看清楚殷青筠面上是何神情,奈何她始终勾着头,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眼睫时不时如蝶扇动两下,再无其他。

“你你很怕本殿?”萧祉喉间发痒难忍,开口出了声。

殷青筠蓦地抬眸,眸底迎着光,更显得杏眸盈盈如水,声音亦是婉转泠泠,叫听的人食髓知味,“三皇子性情孤僻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臣女倒不是怕,而是敬畏”

敬畏?

萧祉剑目微微眯了眯,望着眼前娇娇小小的小姑娘,眼瞳中落下簌簌风雪。

066:她受不住

满京城谁不知道殷青筠恃宠而骄,前几日刚训骂了义勇侯家的独女,刚才在他跟萧桓刚上船时,她又跟高家那个混账糊涂蛋吵起来了吧。

这样一个性子泼辣不肯容忍的人,会晓得敬畏?

听闻内监说,殷青筠上回面见陛下时,也是言语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倒是把闻内监吓得够呛,奈何陛下愿意宠她,任她胡闹。

想到殷青筠骄纵起来的模样,萧祉眼中的霭色愈渐深浓。

殷青筠已及笄,两人的婚事还未提上日程,究竟是殷正业那里卡下来了,还是面前这小没良心的不愿跟皇帝提起。

萧祉身子靠在厢壁边上,略叹一声道:“你倒是口舌极灵,难怪那百战不败的义勇侯在你手上也吃了亏。”

他极少跟她单独说过什么话,几乎都是在人多嘴杂的地方看着她跟旁人说笑打闹,时不时身上带上两根利刺,将骨子里的矜娇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如她跟高汝斌吵起来的模样,仗着自己的优势,气得高汝斌面色铁青偏又奈何不了她。

殷青筠抬手捋了捋长发,腼腆笑道:“三皇子谬赞了义勇侯那事,着实是臣女少不更事,才不慎冲撞了他”

“不慎冲撞?”

殷青筠飞快地抬眸看了眼萧祉,又继续勾着头,缓缓嗯了声。

萧祉嘴角嘴角勾起一抹轻嘲,道:“旁人或许是不明白,本殿今儿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你那哪里是不慎冲撞,分明就是瞅着他们撞上去的,是吧?”

殷青筠呼吸轻了轻,袖中捏着扇柄的手也紧了几分,马车外的帘子被风卷起一角,她能看见一点点青岚的背影。

殷青筠沉吟良久,心里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萧祉的话。

他刚才说的他们,那便指的是义勇侯和高汝斌两人。

萧祉蓦地沉下了脸来,“殷青筠。”

“臣女在。”

殷青筠娇娇糯糯地应了声,伸手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白玉似的耳廓和耳垂泛着微光,耳坠上嵌着的细纹青石衬得她格外娇艳动人。

萧祉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殷青筠正好疑惑着抬头,四目再次对视,萧祉反倒被她清凉如水的杏目刺痛了眼,先移开了目光。

“三皇子?”殷青筠下意识偏头去看萧祉的脸色,视线却落在他搭在膝上握成拳的手掌。

她想到了当初在凤栖宫中,萧祉便是用那双手捧着她的脸,替她顺发抚眉,枯坐一夜,那熨帖的温度暖进了心底,恍若隔世一般。

萧祉淡淡吐出几个字:“歇着吧。”

他说完就闭上了双眼假寐,身子微微靠在厢壁上,膝上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殷青筠不由失笑,这一世,他竟还是这般口不对心。

罢了罢了,这一世他们的婚约还在,一切还在可以扭转的局势上,往后的路也还长,可以慢慢走。

萧祉虽闭着眼,可却能感知到殷青筠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他的脸,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时不时还笑出声来,笑声虽极细极微,但清晰入耳,烧得他耳根子滚烫。

萧祉一惯是极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瞧的,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一直盯着他,但此刻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欢喜,生平头一次生出“看吧看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的心态来。

直到马车到了正阳长街上,常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三皇子,殷大姑娘,殷府到了!”

萧祉不得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头疼的模样。殷青筠坐直了些身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三皇子,臣女到了。”

萧祉面上无甚感情,幽深的剑眸扫过殷青筠略带青涩的桃花面,盯着她眼角了细小泪痣看了两眼,轻轻颔首嗯了声。

青岚撩开了帘子,小脸娇艳地笑着:“姑娘,咱们到了。”

殷青筠起身,将手交给青岚,由她扶着下了马车。

殷青筠细嫩的手指尖蜷在小腹间,掌心一片濡汗,面带浅笑对着常福道了谢,才如释重负了些。

她回过头,看见殷正业大步往外迈,带着三五个小厮连同殷庆出来迎接殷青筠,殷庆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擦额头的冷汗。

殷正业一看见殷青筠心头的火就直蹭蹭地往上冒,也不管是在家门口,来往行人众人,直直对着殷青筠大喝一声:“你去哪儿了!”

萧祉微微吐出一口气,马车内似乎还停留着女子的馨淡幽香,见殷青筠最后半点烟青色的裙摆划了出去,心头说不上是什么不欢喜,甚至有些烦躁。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说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突然外头响起一声怒斥,萧祉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殷青筠性格骄纵,得罪了义勇侯断了殷正业的痴心妄想,刚刚又得罪了高汝斌,可算把殷正业的白日大梦毁得了零七碎八,殷正业怕是正在盛怒中,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此刻外头阳光正好,殷青筠举着小扇微微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看着殷正业,“父亲这又是怎么了,女儿不过出门逛逛街,父亲竟发这样大的脾气。”

殷青筠一双杏目清凉如水、弯弯如月,再不似从前那般有所顾忌,眼神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殷正业。

旁边的殷庆不敢再看。

瞧吧瞧吧,他就晓得夫人这番做法定会叫相爷将全部怒火都发泄在大姑娘身上,这一家三口究竟闹个什么,好好过活不成嘛,非得要这么折腾为难下边的人。

殷正业脸色越发难看,“你还有脸问!”

殷庆额头满是冷汗,缩着脖子抖着胆子提醒道:“相爷大姑娘年轻气盛,做错了什么事,相爷回府关起门来再说也不迟”

殷正业忽然意识到是在街上,已经有不少路人往这边看来了,更加气急败坏了起来:“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还想叫我替你遮掩!回去再收拾你!”

殷青筠掩在宽袖下的手紧紧掐在了一起,身子发僵半分都动弹不得,面上更是对殷正业十足的憎恶,毫不遮掩。

然而她迟疑间,萧祉已姿态翩然下来了马车,声音微沉中隐隐透着凉意,“今儿本殿和殷姑娘一同江上泛舟,见她孤身一人没有马车,就顺路送她回来了,不想竟是撞破了左相的家事。”

殷正业身子一顿,显然没料到萧祉会从马车上下来。

更没想到,殷青筠今日居然是去跟萧祉去江上泛舟了。

067:不同旁人

正阳长街上住的都是些朝中大员,门前奴仆来往熙熙攘攘,猛然瞧见殷府门前站着个三皇子,大多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三皇子还站在那里。

三皇子深居简出,日日待在皇子府里,旁人若是想见上一面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只是大家隔得远,也不知那三皇子跟左相说了什么,一向在外神气飞扬的左相脸色很不好看。

殷正业气了一大中午的火勉强压了些下去,只是面色仍不欢愉,五官甚至有些僵硬,笑着道:“三皇子哪里话,老臣跟小女闹着玩的。”

殷府的家事不同寻常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殷正业极不想让别人知道陈氏去了大佛寺长住。

陈氏如今扯破了脸执意要他难堪,他岂能顺了她的意,他偏要往死里捂着。

“哦,闹着玩的,只是左相的语气难免叫人误会了,殷姑娘是你相府嫡女固然没错,可她深受父皇喜爱,若是跟着本殿泛个舟就遭了左相的骂,本殿在父皇那儿就罪过了。”

萧祉刻意提起了皇帝,这叫殷正业的脸色再次煞白了几分。

他最讨厌有人拿皇帝压他!

“许是三皇子听岔了,老臣一惯是最疼爱青筠的,怎么舍得骂她”殷正业僵硬地站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来人呐,大姑娘今日外出游玩累了,带她回去休息。”

殷正业身后的三五个都是小厮,谁敢上前去碰金尊玉贵的殷青筠,只有青岚挪了挪步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姑娘。”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她看相爷气得不轻,等会回府没人替姑娘撑着腰了,姑娘还不得被相爷活撕了去。

殷青筠神色从容,转身对着萧祉福了福身,行了一礼,道:“多谢三皇子今日顺路一送,青筠改日再谢。”

殷青筠额头光洁白皙,风吹了吹,额边的碎发便遮住了她半张脸,萧祉忍下了伸手去替她捋发的冲动,轻轻颔首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倘若你以后遇上了什么委屈,也可以来找本殿。”

靠在马车边上的常福闻声撇了撇嘴,忍不住暗自腹诽。

也就他家三皇子见不得殷大姑娘受委屈,明明不得她欢心,这还要送上去给她撑腰,也不知人家到时候领不领情。

依着殷大姑娘那股子矜娇高傲的性子,怕是多半不会领他的情,可就叫人看好戏了。

殷青筠愣了愣,扭头看了眼殷正业扭曲的神情,而后对上萧祉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心跳遽然一滞,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那那臣女就再次多谢三皇子的美意了”

他,他竟然帮她?

虽然他说这话时还是板着一张脸,可还是能叫人听出几分护短的意味来。

殷正业脸僵得不行,偏还是端着笑脸,对着萧祉和颜悦色道:“小女能得三皇子照拂,实在我殷府荣幸。”

“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本殿和殷姑娘尚有婚约在身,算不得什么外人。”

萧祉嘴边只提自己和殷青筠的婚事,半点没看殷正业渐渐沉下去的脸色,“时辰不早了,左相跟殷姑娘好好叙聊,本殿先走了。”

“三皇子慢走”

殷正业连忙拱手,伏低身子恭送萧祉。

常福旋即将马车前的帘子掀起来,萧祉坐进了马车,临了又探出身子来抬眸看了殷青筠一眼,“听清楚了,往后若有难处,本殿能帮得了的,不要客气,毕竟你我之间不同旁人。”

殷青筠险些没站稳,被青岚摇了摇胳膊才回过神来,腕子间的玉镯也跟着晃了晃,贴在肌肤上散发着隐隐的凉意,“青筠记下了。”

常福叫车夫驶着马车,汇聚进了街市之中。

殷青筠望着马车愈走愈远,嘴里轻哼了声,萧祉刚才的示好叫她心里无比愉悦。

“殷青筠!”

殷青筠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笑着回头望着殷正业道:“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殷正业忍不住暴喝出声道:“回府!”

“父亲素日里是最好脸面之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老夫叫你回府!”

殷庆被吓得面色发白,壮着胆子劝道:“大姑娘,您既然晓得在门口吵闹有失脸面,那便随相爷回府去,有话好好说。”

殷青筠手里轻轻摇着小扇,面上半分不捉急,“回府自然是要回的,可我并没有什么话要跟父亲说,就这样吧,父亲爱在门口丢人那就继续吧,青筠这一身狼狈,要回去更衣休息了。”

殷青筠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回头眼神轻嘲的扫了一眼殷正业,才继续往清风苑走去。

殷正业愣了愣,拂袖大跨步追上去,命令身后人关门。

沉闷的门轴响过之后,殷正业站在廊上浑身发抖,指着前面快要迈过拱门的殷青筠喊道:“孽障,你给站住!”

殷青筠顺了他的意,站住脚跟,回身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父亲有何吩咐,还是又听了别人的什么教唆,打算再训斥青筠一顿。”

无非就是菡芍苑那两个坐不住了,可也不想想,殷青筠在外头都敢随心所欲,一个小小的殷府,还不任她掀翻了,凭那两母女人微言轻又能说些什么。

殷正业见她这副桀骜无恐的模样,只觉得陡然间又是怒火难消,且想起刚才萧祉在府外时的提点威胁,又不得不稍稍压了压,声音里怒火却愈发浓重,直直逼问道:“你如今是越发胆大包天了!你能不能学学你妹妹,姑娘家不在府中安安生生,尽出去给老夫惹下些塌天大祸!”

“学她背地里阴我?”

“那是你妹妹!”

殷青筠敛下了眼睫,挡住杏眸中落下的黯色,手里头的小扇穗子勉强还勾在指尖上,“父亲,青筠自知不如青黎得您的宠爱,却也想学青黎为您尽一点绵薄之力,奈何那高家小霸王痴心妄想,我岂能再忍气吞声,不然我殷府的脸都要被我丢尽了。”

“什么意思。”

“父亲去问问青黎,自然就晓得了。”

068:它有灵性

长廊上微风阵阵,阳光打在殷青筠侧脸上显得格外清浅婉约,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偏那眸子里的桀骜张狂令殷正业痛恨不已。

“父亲您向来专断独行惯了,女儿也懒得管了。”

殷青筠说完,扶着青岚的手转身往自个儿的院落走去。

青岚一路战战兢兢,生怕相爷等会儿再开口吼一声站住,直到两人回到了清风苑,青岚发抖的手脚才堪堪稳住。

青岚伸手替殷青筠打起了门帘,一脸忧心道:“姑娘,虽说二姑娘时常跟咱们院不对付,可您这一手祸水东引,怕是有些激进”

相爷如今并不是疼爱二姑娘,而是打从心底里厌恶她家姑娘,就算她刚才跟相爷说了那番不明不白的话,也不见得相爷就会对二姑娘生出什么嫌隙来。

殷青筠嘴角轻轻挑着,进了屋子后往窗下的摇椅走去,“管她呢,总之他不再找我发脾气就是了。”

“姑娘”青岚被她逗笑了,伸手指着桌上的芍药,笑道:“姑娘如今就跟这花儿一般,开得又娇又艳,等夫人在大佛寺将身子养好了,回来见了姑娘定然欢喜。”

“那是当然。”殷青筠笑着躺在摇椅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却是有些出神。

纵然她想念母亲,但是母亲近些日子是不能回来了,如今正是开始闹的时候,哪里能让母亲回来看着这一大堆污七糟八的事情。不然刚养好的身子,怕又会给她气出病来。

殷青筠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床薄被,被她起身的动作拉到了腰间。

窗外日落西山,屋子里昏暗暗的一片,青岚正站在桌前添灯油,听见响动回头望着殷青筠笑道:“姑娘醒了。”

殷青筠嗯了声,突然觉得屋外有些安静,下了椅子穿好绣鞋,才问道:“对了,林氏那条狗如何了?可瞧出什么了没?”

青岚摇头道:“没瞧出什么,跟普通的黑狗一个样儿,前两日夜里闹得很,这两天底下的嬷嬷摸清了它的脾性,到了饭点多丢两个肉包子给它就不叫了。”

烛光将殷青筠的侧脸照得半明半昧,声音也有些咕囔嘶哑,“倒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畜生。”

“那可不是,都被林姨娘养出灵性来了。”

殷青筠面色一顿,青岚上前帮她收拾薄被,反倒被她拉住了腕子,“灵性?”

青岚羽扇般的长卷眼睫眨了眨,依着嬷嬷们的回话回答道,“嬷嬷们说,来福不吵不闹时跟人一般,就伏在院子里看着丫鬟嬷嬷们做事,那双眼睛也有些不寻常。”

殷青筠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味,饶有兴趣道:“带我去瞧瞧。”

青岚替她理了理裙摆,想开口劝她歇着,又不晓得从何下口。

姑娘脾气确实是大,亦是个有主意的,可有时候就是太有主意了,叫身旁的人担心不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犯傻。

殷青筠的小庭院不算大,但她极爱养树栽花,一到了夏天院中就绿茵茵的。天色已经完全黯下去了,廊上灯笼透出来的暖黄光亮映在花草上,一片惨黄。

青岚指着院角的芍药花株,道:“姑娘瞧,碧珠还是挺用心的,知道您喜欢这些鲜花,将它们照看得多好。”

“那也不顶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姑娘您总是嘴硬。”

青岚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她去了后院,一群粗使丫鬟嬷嬷正围在一堆吃晚饭,见到殷青筠来了个个吓得险些没抓住碗,面色惶恐地起身,以为是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殷青筠来训斥人的。

“都坐下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就是散步走过来了。”殷青筠声音清脆泠泠,在开始热燥的夜间透着隐隐的凉,“来福在哪儿,领我去瞧瞧。”

其中一个粗使嬷嬷惶惶地看向殷青筠,青岚笑着轻松道:“宓嬷嬷,姑娘又不是来找你们骂的,咱们清风苑虽跟相爷闹了那么多脾气,可哪有一回冲你们发过脾气的。”

那宓嬷嬷做样子点了点头,“那自然是咱们大姑娘的脾气是顶顶好的,从不牵扯我们下人”

她去将来福带了过来,顾念着那小畜生时不时就发会儿癫,便抓紧了绳子拴住,并不敢让它靠殷青筠太近。

殷青筠目光落在四肢恹恹无力的来福身上,来福亦是扭着小脑袋往殷青筠看了过来,突然猛地蹿了过来。

宓嬷嬷本就防着来福会伤了殷青筠,见它突然失控对着殷青筠猛扑过去,攥紧绳子就将它拖住了,其他人也赶忙过来护在殷青筠跟前,生怕来福发癫起来伤了她。

碧珠从人群里冲出来,抓了殷青筠的手挡在她跟前,小脸苍白,但还勉强镇定地安慰着殷青筠,“姑娘别怕,奴婢护着您。”

殷青筠眉眼舒展开来,流淌着一抹浅笑,片刻后别开了头去,继续看回了来福。

那来福日日被绳索束缚着,必定没有在菡芍苑过得舒坦,所以并不如往日活蹦乱跳,但那双滴溜溜黑豆子似的眼睛,却在看见殷青筠时恶狠狠地瞪了起来,龇牙咧嘴,又凶又狠。

殷青筠声音寒凉入骨,对着众人命令道:“把它给我捉住!”

丫鬟嬷嬷们纷纷上前按住来福,不料来福亮出爪牙,见人就挠,她们也不敢太上前,只有宓嬷嬷攥着绳子,任来福围着发怒打圈,看准时机扑了上去。

来福顿时嗷嗷叫,却被宓嬷嬷制住了四肢,动弹不得。

殷青筠身子才动了动,就被青岚拉住了:“姑娘”

那狗毕竟是林姨娘的狗,青岚实在不放心殷青筠靠近它,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林姨娘在菡芍苑中岂不是能笑疯了去。

“没事,我就看看。”

殷青筠捋开了青岚的手,略扫了一眼挡在前面的碧珠,碧珠被她沁凉的眼神瞧得心头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让开了道儿。

殷青筠走上前去,缓缓蹲下身,看着那只被人钳制住却还挣扎叫吠的黑毛幼狗。

来福也紧盯着殷青筠的脸,怒目圆瞪,两双獠牙露在空气中,流下滴滴涎水。

069:哪不一样

妙女多娇正文卷069:哪不一样一群人围着殷青筠打转,想拦又不敢拦,只有宓嬷嬷死按住来福的四肢,尽管她虎口被抓伤已渗出了血来,“大姑娘小心些,这畜生伤人。”

殷青筠微微凝神,视线从宓嬷嬷手上的血迹游移到来福身上,那来福像是真的有灵性似的,也抬头跟殷青筠对视着,许久之后利牙才渐渐收了起来。

“这狗当初林姨娘在哪儿捡的。”

青岚扫了眼殷青筠的神色,斟酌着回道:“说是在街上捡的。”

“它好像认得我。”

“认得姑娘?”青岚大为吃惊,也跟着探头凑近了些,只见来福双眼里包了一汪亮盈盈的泪,在宓嬷嬷手里奋力挣扎着。

殷青筠起初只觉着菡芍苑那位突然养狗十分蹊跷,竟没想这狗身上也有几分蹊跷。

青岚迟疑地问:“姑娘那这来福,咱们是继续养着,还是送回给林姨娘?”

她晓得姑娘一向怕麻烦,不欲跟林姨娘为难,也不会真对来福做出什么残忍的事。

殷青筠收回视线,手心里捏着绣兰花的帕子站直了身子,“继续养着吧,看林氏那股在意的劲儿,我才不还给她。”

宓嬷嬷闻声松开了来福,小东西顿时一蹿,力气大得很,瞬间挣脱她手里的绳子跳走了,绳尾的铃铛叮叮铛铛响出老远。

其他人胆子大的皆跟着跑去追它去了。

宓嬷嬷见来福一溜烟跑远了,脸色一白,惊慌之余腿已经软了下来,回头看向殷青筠,双目中尽是惨灰一片。

殷青筠走上前两步,桃花面上娇媚十足,却无半分责怪,而是向她递了手帕,明灿一笑:“叫嬷嬷受伤了。”

“大姑娘言重了!老奴这都是应该的!”

殷青筠看向她拘谨握在一起的双手,眉眼一顿,再次笑了笑,道:“嬷嬷到殷府多久了,我怎么好似没见过你。”

“回大姑娘的话,老奴到相府十来年了,只是一直在后院打杂做粗活,大姑娘不曾见过老奴,老奴却是时常看见大姑娘呢。”

宓嬷嬷五官生得圆润,笑起来眼褶子堆在一起,有些孩子气,跟陈氏原本放在屋里的金嬷嬷比起来憨厚极了,瞧着像是个忠心办事的。

殷青筠跟母亲的屋子离得有些远,却是回回都会路过这边。

夜里风开始凉了,殷青筠望着宓嬷嬷,将手帕塞到她手中,杏目中的泽色沁着夜色,十分舒凉:“嬷嬷心中有善,日后定能得之善果。”

碧珠几个小丫鬟站在一旁,听殷青筠这话时脸色青青白白,羡慕得很,等了许久却没再听见殷青筠的下话。

殷青筠对宓嬷嬷说完就转身走了。

碧珠迎上前,对宓嬷嬷道:“刚才大姑娘是什么意思?”

宓嬷嬷回头望了一眼殷青筠远去的背影,朝碧珠没好气地嗔了一眼,“姑娘的心思,咱们去猜做什么。”

后头几个小丫鬟缩着身子,叽叽喳喳地道:“怎么能不猜呢,刚才我们几个都以为姑娘是想要提拔嬷嬷您呢。”

宓嬷嬷神色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头握着的绣线精致的帕子,帕子边角蹭到她手上的伤口上已染了血迹。

她有一瞬愣怔,而后双眼一瞪,骂道:“胡说什么呢!”

“我们哪有胡说宓嬷嬷,刚才您怎么不跟大姑娘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她就指了你去她屋里伺候呢,真是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了。”

“是啊是啊,大姑娘一向是最好说话的,真是可惜了。”

碧珠僵着脸,戚戚道:“都说了姑娘的心思你们别猜了,真不要命了!来福呢,来福跑了她们还没追回来,你们也不去看看!”

碧珠是大姑娘屋里降下来的,虽然如今跟粗使丫鬟们一道同吃同住,但没人敢真不把她放在心上,毕竟是陪着大姑娘从小长大的,什么时候回正屋里去伺候,也不过是大姑娘一句话的事。

众人闻声虽不服气,但也听话地去了。

碧珠腰板挺得笔直,神情倨傲,俨然一副主子样儿。

殷青筠原路回了屋,青岚去厨房叫人摆饭,回来时看见殷青筠坐在榻上看书,只是那书却是倒着的,叫人看了不免发笑。

“姑娘您该不会又困了吧,这几天您一直都没休息好,黑白颠倒的,可别睡了。”青岚上前扶着她坐到饭桌旁,笑道:“您今儿回来才睡了一下午,这头不疼吗?”

“不疼,若是疼我哪能睡得下去。”

青岚笑了笑,没再开口。

屋子里便只剩下碗勺碰撞之声,殷青筠吃饭时不言不语,青岚就守在边上,等她吃完了,再唤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

殷青筠接了漱口的茶,喝了一口又吐回杯里,微微叹了声,“若非母亲肯让步,我是万万睡不踏实的。”

等下人们走完了,青岚才扶着殷青筠回了榻上,顺便再将她刚才看的那本书还给了她,“夫人从前也是为了姑娘,好在你们如今误会解开了,现下姑娘念着夫人,夫人此时也必定是念着姑娘的。”

“可我这心里头有些不安。”

青岚问道:“哪里不安?姑娘是觉得夫人在大佛寺不放心?”

“算是吧,就是觉得心里有些迷惘,不晓得我如今走的路,是不是对的。”

青岚默了默,良久之后,才偏头瞧了眼姑娘的脸色,轻声细语道:“该是姑娘这几日劳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姑娘尽管放心,大佛寺是大公主的清修之地,夫人在寺中长住,必然不会有人敢去打搅,姑娘您就把心揣进肚子里吧。”

殷青筠歪在榻上,书捧在手里头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摇了摇头,颇为烦躁地将书盖在了脸上。

青岚替她拿掉了书,问道:“那姑娘您想想开心的事,今日三皇子亲自送您回来,还在相爷面前为您撑腰,你怎么都不想想呢。”

“青岚!”殷青筠立即绕开了这个话题,“这有什么好想的,不过就是顺路送我一程,那几句好话他会说,旁人也会说。”

“那可不一定,若是换作张世子,他不再开口奚落姑娘两句都算是善心大发了。”

殷青筠沉下了脸来,“张衍跟萧祉哪能一样。”

“哪处不一样?”

殷青筠险些就要顺着青岚的话接下去了,猛地住了口,拉着青岚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

070:拦不住她

屋子内的烛光影影绰绰,将殷青筠的剪影投射在白墙之上,侧脸纤巧,姿态妙曼,声音亦是婉转多娇,“哪处都不一样,萧祉性情寡淡,鲜少与人交谈,那张衍却是个孟浪之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就他那名声,还能叫人说句什么好话来。”

青岚憋不住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肯停下来,摇着头道:“姑娘果然跟夫人性情像极,连这嘴硬的本事也是学得一模一样。不过夫人那是受委屈,要不得的,姑娘你若爱嘴硬,奴婢和底下的人,也说不得您什么,省得招骂。”

殷青筠眨了眨眼,总觉着她在笑话自己,“青岚,你将话说清楚。”

“姑娘心里清楚得很,奴婢不说了,反正说不清楚的。”

青岚同殷青筠笑着闹着,等殷青筠乏了,才伺候着她更衣歇下。

殷青筠靠在床头,略一抬眸就能看见桌边摆放的那株鲜艳的芍药,她对着青岚道:“明日咱们去永昌伯府一趟。”

青岚一听就觉着自家姑娘这又是要使什么招儿了,柳眉紧紧蹙在一处,轻轻唤道:“姑娘”

姑娘莫不是在高家公子那里愈战愈勇,觉着自己搅浑水一搅一个准儿,又想去永昌伯府捣乱?

“您最近身子不太好,还是留在府中安心休养几日吧。”

虽说如今姑娘跟张世子的关系看似缓和了不少,也没从前那般紧张了,可到底两人之间还是旧仇在。

偏那张世子的嘴也惯会得罪人,有事没事就喊姑娘一声大侄女,好几次她都是看得真真儿的,若不是姑娘如今脾气越发好了,怕是忍不下这口恶气的。

殷青筠笑道:“有什么好修养的,不过就是上永昌伯府的门,去找永昌伯夫人聊上一聊,打发时间罢了,再顺便笑话笑话张衍,报报今日之仇。”

青岚隐有一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道:“您只是为了今日张世子的口无遮拦?”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旁人不晓得,她却能猜出姑娘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无非就是得罪干净外面的人,好给相爷树敌。

可这样的办法实在凶险,若是遇上个蛮不讲理的直接动手或是使什么阴招,姑娘又该如何是好。

单是那顾姑娘在京城中跟一众贵女交情极好,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将殷青筠的名声说成什么样了。

殷青筠却仿佛没听出青岚的话外音,稍稍调整了下睡姿,就闭了眼,“就依我的,你莫要再多话了,我今日累了先歇着了,你先出去吧。”

青岚有心再劝,可一想到殷青筠那执拗的脾性,且只要认准了的事情,别说是她了,就算是陛下亲自来劝,那都是无济于事的。

最后只得轻轻叹了一声,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子。

殷青筠早早入梦,想再重回到上次昭德殿外灼灼桃花盛开的情景,可怎么也回不去,反倒一阵天旋地转,她看到了皇帝病重,陆皇后跪在龙榻前掩泪哭泣的模样。

做作,虚假。

陆皇后做了二十几年的深宫怨妇,即便在皇帝的弥留之际也柔柔笑着,动作轻缓地抓了皇帝的手按住传国玉玺,盖在传位萧桓、外放萧祉的诏旨上。

只因皇帝除了陈皇后,再没将任何人当作发妻。

陆皇后得意地看着皇帝口流涎水、神志不清地昏了过去。

再然后就是一众命妇朝臣跪在昭德殿外的景象,那时陈氏已过身两个月,殷青筠嫁进东宫的第七天,一身缟素,陪萧桓跪在皇帝跟前。

皇帝醒来后口型唤着静初,静初。

回想起恍若前世的往事,殷青筠心口又闷闷地疼了,一夜都没有睡好。

窗外天青色的光亮照进来时,殷青筠就靠着床头起了身,抬手随意一抹,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

待天色完全大亮之后,青岚才推门进来伺候殷青筠梳洗,殷青筠半分没提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噩梦,青岚知趣,也不多问。

只是临到出门时,殷青筠去前院找殷庆安排马车,青岚在路上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姑娘,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她委实是头一遭觉得自家姑娘不是个善茬的,成日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招惹那个,真不怕哪天就折在哪条阴沟里了。

殷青筠板正了脸,推开了青岚,偏要一意孤行。

青岚晓得殷青筠的脾气,拦了几拦都拦不住,那就让她去吧,撞了南墙就回头了。

她还记得殷青筠小时候有一回非要闹着去扑蝶,夫人都没劝住,愣是追了一下午,一只都没捉住,还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磕伤了膝盖。

殷庆原不太想给殷青筠拨马车,这小祖宗每一回出府去都没什么好事,什么罪都让下边的人替她受了。

可殷青筠眉目流转,轻声细语,说话时声音甜糯讨喜,他心里头又有些不忍,索性指了个小厮去替她安排马车。

只是他还是开口提醒了两句:“姑娘去拜见永昌伯夫人是件好事,万望谨言慎行相爷近日在朝堂上亦是有诸多不顺,姑娘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夫人想想啊。”

殷青筠手里捏着绣莲尖蜻蜓的小扇,桃花面上娇娇楚楚,略一笑,转身而去。

殷庆也不知她究竟听进去了几分。

青岚忙跟了上去,喊了声姑娘,小跑着有些气喘,一边回头看了眼管家垂头丧气的模样,瞧着倒是可怜得很,可无奈摊上了这么个好惹事的大姑娘。

“姑娘为何要捉弄管家啊,管家有时候其实对咱们清风苑挺好的,夫人常年缠绵病榻,若无管家暗中协调,怕菡芍苑的林姨娘尾巴早翘到天上去了。”

青岚说着,跟着殷青筠绕过了回廊前的柱子,跨过了垂花门,往侧门而去。

那边殷庆派人准备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殷青筠迈步出了下了台阶,扭头朝青岚扬了扬嘴角,“你又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青岚一愣,旋即面上紧了紧,自然想起了上回殷青筠告诫过她的话。

可,可她就是忍不住为姑娘担心啊。

071:太浑了些

妙女多娇正文卷071:太浑了些永昌伯府是最近两年才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家,永昌伯是个有雄心的男人,奈何儿子拖后腿,今年才能争上了九门提督这么个油水差事。

饶是如此,每隔几日御史也会参永昌伯一本治家不严的罪名,皇帝念着永昌伯是个好的,并无苛责,只叫他回去好好管管张衍便是。

永昌伯半辈子都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回家自是日日时时管教张衍,奈何虎父犬子,张衍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满京城都在笑话张家恐怕后继无人。

殷青筠到永昌伯府前时,门可罗雀,小厮躲在门后纳凉小憩,还是青岚上前踢了下凳子腿,那人见了殷青筠先是一惊,而后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笑着:“殷大姑娘来了,容奴才先去通禀,大姑娘稍等片刻。”

殷青筠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不多时,小厮带着带着一个模样俏丽十足的婢女一块儿出来了,那丫鬟见了殷青筠,高兴得眉如弯月,跟青岚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大姑娘许久没来了,我们夫人时常念着您呢。”婢女萱草是永昌伯夫人近前得脸的,既派了她来迎接,足以看出永昌伯夫人关氏对殷青筠的看重。

殷青筠随萱草进了伯府,府中并不似书香人家一般偏爱诗画楼阁,正院就是一个极大的校场,置了沙石木柱做练功之用。

萱草解释道:“这是伯爷刚辟出来的,可怜我家夫人闹着要拆了种花草,伯爷愣是先一步建了校场出来。”

永昌伯府地势通风,回廊处微风阵阵,殷青筠指尖吊着小扇穗子把玩,偏头望着萱草笑道:“伯爷若不好好强身健体,如何能收拾得了你家那混不吝的世子呢。”

“也是。”

伯府里没有什么森严的规矩,嘴上说几句逾越的话不甚打紧,萱草跟在关氏跟前久了,也对张衍的荒唐行径极为不耻,便跟殷青筠唠上了几句,“我家夫人也时常念着,说世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浑了些。”

青岚闻言抿嘴发笑,张衍再浑,还能浑得过她家姑娘嘛。

张衍是男子,不听话时伯爷揍一顿就是了。可她家姑娘是个女娇娥,身子金贵,相爷就算是气到抽自己耳刮子,怕也不敢动姑娘一根手指头。

殷青筠收回视线,回望着萱草轻笑了声,道:“世子不听训,合该让夫人好好说教他一顿才是。”

“夫人哪儿管得听,须得伯爷出面才能管住他几日。”

说话间,萱草已带着殷青筠绕过了几处曲折的回廊,走了一处四四方方周整的院子前,四角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正要迈步进去,突然看见面如冠玉的张衍潇潇洒洒地从对面的台阶走了上来。

“咦,张世子今儿没局子?”殷青筠见状,先出声问道。

张衍身子一顿,面上有些笑不出来,显然没料想到在自己家里会遇上殷青筠。昨天都跟她说别来了,别来了,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张衍啧啧笑道:“局子有是有,但我觉得无趣得很,若是殷大姑娘愿意一起同去的话,怕是才能有趣得起来。”

殷青筠嘴边的笑意轻而又轻,却并不达眼底。

萱草见着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挡在了两人中间,笑着插嘴道:“原来昨日世子跟高公子他们去江上泛舟,大姑娘也去了。”

殷青筠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关氏房门前守着两个标志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殷青筠,皆是福了福身,行了礼,对着张衍喊了声世子,又甜甜地叫声了殷大姑娘。

“先前忘了,怪我这记性。”殷青筠突然停下脚步,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三个刺绣精致的荷包来,给萱草三人一人分了一个,“这是我前些日子闲着打发时间绣的,你们莫要嫌弃。”

萱草接下荷包,放在鼻尖轻嗅了下淡淡的花香,笑靥如花道:“殷大姑娘的手巧得很,瞧瞧这绣面上的雀儿,活了似的。”

张衍看在眼里,难得懒得开口,才忍住没埋汰殷青筠几句。

几人站在门口笑声连连,屋里有人撩了帘子探出头来,嗔笑道:“都在聊什么呢,夫人等了你们许久,你们竟在屋外闲聊起来了,诶,世子也来给夫人请安了。”

萱草愣了愣,忙解释道:“是奴婢的错,厉嬷嬷训的是。”

那厉嬷嬷一脸精明相,见了殷青筠微微挑了挑眉,笑着迎她进屋子里去,“大姑娘莫怪,我们伯府的下人个个被夫人骄纵坏了,让大姑娘您见笑了。”

“嬷嬷言重了。”

殷青筠早就见怪不怪了,先前来过永昌伯府几回,她便已经摸清楚了这府上的规矩了。

永昌伯和夫人关氏都是个性情豁达的,平日里并不是对下人疏于管教,而是懒得管教,索性下人们也知道本分收敛,不过日常逗笑几句,从不惹事。

满京城,怕是也就永昌伯府里过得最舒坦了。

殷青筠进了屋,迎面扑来的药汁味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关氏正坐在屋子最中央的梨花木椅上,垫了绒毯靠枕,一身淡青色居家常服,长眉细描,面容随和,正望向殷青筠缓缓一笑,“今儿起早了,一直听着院子里的喜鹊喳喳叫着,不想竟是有稀客来了。”

殷青筠双手拢进袖中,对着尚还年轻的关氏行了礼,回笑道:“是青筠叨扰了夫人才是。”

张家殷家两家祖上曾有过亲,互相扶持过,但是到了殷正业这一辈,永昌伯实在看不起。于是就借着已出五服,再不想跟殷正业扯上什么关系了。

但是关氏性格爽利,极不喜欢跟别的命妇们一起长舌嘴杂,反倒跟陈氏格外合得来,经常相约一起去寺庙祈福上香什么的。

关氏一见到殷青筠,自然开口就问陈氏的近况,还叫了萱草搬了个软凳过来放在自己身旁。

殷青筠挨着关氏坐下了,抿了抿唇,却好似有些为难,不知从何开口。

张衍见母亲仿佛压根就没看见自己,撇了撇嘴,自顾往一边坐着去,随意拿起桌上的果子抛着乐,一个没留神抛歪了位置,往殷青筠的方向砸去。

072:来做义女

殷青筠正勾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回关氏的话,抬眸间就看见一个青色的圆滚滚的东西飞了过来。

厉嬷嬷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上去,伸手接住了那颗青涩涩的果子,捂在手里,藏到身后去。

关氏看向厉嬷嬷,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厉嬷嬷摇摇头,语气有些勉强,道:“没什么”

张衍轻咳了声,身子微微低下了些,准备随时开溜。

关氏面色沉了下来,拉了殷青筠的腕子,回头看了眼张衍,眼中尤带训诫之色道:“瞧瞧你像什么样子,若是伤着青筠了,打折了你的腿都赔不够!”

张衍顿时笑不出来了,手捂在心口作心痛状:“母亲”

虽然他知道关氏一定会向着殷青筠说话,只是他这老母亲当真当着他的面说起来,还是有些伤他的心。

殷青筠回握住关氏的手背拍了拍,眉眼低垂,乖巧得很,笑了笑:“夫人太看得起青筠了,青筠皮糙肉厚的,世子若是看不惯了想砸一下,那就砸吧,都使得。”

“哪里使得!”关氏拉住殷青筠直心疼,还让厉嬷嬷将那颗青果子拿给她,她刚接下就手腕一转,朝张衍丢去,“叫你欺负青筠!”

张衍自是不会乖乖坐着等砸,哎呀一声站了起来,那果子就落了个空,砸在了他刚才坐的软榻上。

他拱了拱手,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笑出几分风流来,玩笑着道:“看来母亲有了殷大姑娘作陪就用不着儿子了,儿子也乐得,这就出去,省得着了母亲您的恼。”

“快走快走,留下来尽叫我眼烦。”关氏挥手催促着,倒真像嫌张衍烦了撵他走一般,临了却不忘嘱托道:“满京城的姑娘,但凡是对得上门户的,你且尽管回来跟我说,我好先替你把把关。”

张衍脸色越发难看,扫了眼旁边勾着头不吭声的殷青筠一眼,见她憋着笑,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母亲你好好歇着吧”张衍摇头晃脑,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迈开长腿就出去了。

关氏拉着殷青筠的手,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厉害了,便咳了起来。

厉嬷嬷劝道:“夫人仔细着些,别刚喝了药,又坏了嗓子。”

殷青筠抬手替关氏顺气,没忍住出声问道:“夫人一向身子康健,怎么喝上药了。”

关氏嗔了厉嬷嬷一眼,怪她多嘴,才轻声回了殷青筠,道:“是陈年的咳疾,不碍事。”

殷青筠这才听出来关氏声音里夹杂着些微的低哑,拍着她消瘦的手背,一边笑道:“夫人还是保重身子才好,世子气盛,不听话时丢去给伯爷训斥就够了,别急坏了您自己的身子。”

关氏笑道:“我当然是懒得管他,不然早被他气死了!”

她拉着殷青筠继续绕回了先前的话题,问道:“好端端的,你母亲去大佛寺长住做什么?过些日子就是宫中皇后娘娘的诞辰寿宴了,她也不去?”

其实她想问的是,到底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她自然晓得陈氏身份尴尬,那皇后娘娘的寿宴去了也是大眼瞪小眼,说不定还被闹出什么不愉快来,索性不去的好。

关氏跟陈氏亲近,对殷府和皇帝之间的渊源也比旁人清楚一些,上回殷青筠骂了张衍惹恼了殷正业,陈氏还亲自来跟关氏赔了不是,她也从中品出了些味来。

“该不是你骂惨了义勇侯家的姑娘,你母亲受你牵连,也挨了骂索性眼不见为净了吧。”

关氏猜想就是这样的,陈氏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若不是真被伤了心,是万万不会离家外出的。

殷青筠闻声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黯色,一连几日黑白颠倒叫她脸色有些憔悴,声音也软软淡淡,很是疲惫,“母亲心里怨我出头,父亲也怪我惹是生非,如今也就只能来找夫人说说心里话,求个安慰了。”

“惹什么是,生什么非!你那父亲就是个软柿子,竟能被义勇侯欺负到头上去!”

关氏妙目一眯,眸底厉光极盛,原本就是个将门虎女,心性比京城娇滴滴的女子要强不知多少倍,前几日殷青筠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虽听了不少,但自是站在殷青筠这头的。

“你身为相府嫡女,又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疼的,被一个侯府嫡女欺负了就不该还手了?这是什么歪理?那义勇侯侯虚张声势,顾雁婉又有什么门面可以跟你比的?”

关氏拉着殷青筠好一顿安慰,火气上来时连义勇侯也拉着一块儿骂。

上等的世家之间,没有人不晓得顾家是个什么样儿出身,皇帝重用顾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防着有些人背地里搞事情,才扶持了些类似顾义勇侯这样的人起来。

义勇侯虽是有些莽,但也晓得他府中如今的一切富贵是皇帝给予的,必须忠于皇帝才能保证长远欣荣。

殷青筠抿唇微勾唇角,弯了弯眉目,一双杏眸中似漾起了两汪春水,既娇且媚,直叫人爱不释手,想像揉面团一样搂进怀中好好疼上一疼。

“夫人是个通透的,伯爷也是个明智的,你们啊都看得明白,也就我父亲糊涂。”

“可不是糊涂嘛,若是我有一个你这样钟灵毓秀的姑娘,便是捧在手心都嫌宠不够,哪里舍得责骂。不若这样,你舍了左相,来给我做义女,如何?这样我也能儿女双全了!”

殷青筠纤细如青葱的手被关氏拢在手心,温热的体温叫她想起了陈氏缠绵病榻虚弱的模样,桃花面上的笑意消褪了些,眼前也微微开始酸涩,不由得眯了眯眼,轻声说道:“那可不要,青筠的母亲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父亲不好,我不要他便是了。”

关氏被逗得咯咯笑,道:“这些话也就我听听算了,你可别到你父亲跟前讲了去,省得他那缺根筋的多想。”

殷正业什么德行,永昌伯几乎每日下朝回来都会跟关氏骂上几句,她原还觉得殷正业靠着陈氏才混到如今的地位想必心中有些怀才难展,十分郁闷。不想殷正业将手里这个依仗用得发挥到了极致,次次举着陈氏的脸面屡屡踩在皇帝的底线上。

073:夫人莫气

妙女多娇正文卷073:夫人莫气殷青筠偏头,看着桌边摆着熏了淡淡的松香的小炉子。那袅袅的清烟在些微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开了,除了星点萦绕鼻尖的香气,再无迹可寻。

“你母亲当年那是什么眼神,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先皇后跟她可是亲姊妹,只是这性格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关氏的略带薄怒的声音将殷青筠从深思中拉了回来,她望着关氏愣怔了一下,突然想若是陈氏也能如关氏一般性格要强绝不容忍,是否陈氏的命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筠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父亲再糊涂再忘恩负义,至少也得顾着陛下的体面,陛下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拂的。”

殷青筠浅蹙着眉,犹豫着道了声好。

“那义勇侯府的糟心事你也别去理会,三皇子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跟旁人不大爱说话但也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等顾雁婉能勾去的,你就尽管把心揣进肚子里。”

关氏说完这话之后,细细瞧了瞧殷青筠的神情,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几分,但念着和陈氏姐妹皆是交情匪浅,不由又憋不住话,多说了一些。

“往后要是义勇侯府寻你的麻烦,叫阿衍替你收拾他们去,阿衍在京城横惯了,软的怕硬的,硬的就怕阿衍那种横的,我们永昌伯府也不怕他们。”

殷青筠这才眉眼舒展开来,精致的侧脸娇艳泛着微光,一时颜色极盛了起来。

关氏看得心里痒痒,不死心问道:“真不打算做我的义女?”

关氏早年生下张衍时伤了身子,之后再难以受孕,永昌伯又是个专情的人,府中就只有她一个主母,再无其他庶妾庶子女,于是关氏就从来没体会过儿女双全的欢乐。

殷青筠生得这样娇娇楚楚,叫关氏看得心都要化了,恨不能将她捆在永昌伯府里,再不放她回殷府那样的糟心地方去。

殷青筠见关氏捉着自己的手没有松开半分,面上亦是笑意潺潺,自是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也跟着柔柔一笑,道:“夫人再这样打趣儿青筠,青筠下回可就没脸再登门来了。”

“原想着趁你母亲外出不在,将你拐来的,你既不愿,那我也不好勉强了。”关氏摇头觉着可惜了,拉了殷青筠手唉声叹气道。

殷青筠略抬眸扫了眼关氏的神情,不太想叫自己来登门一回来就惹得关氏伤感,指尖动了动,挠了下关氏的掌心,笑道:“夫人若真想收个女儿,赶紧给世子张罗个世子妃,如此既有了儿媳妇也有了干女儿了。”

“我倒是想,可阿衍不争气啊。”关氏沉下了脸色,连外头窗格照进来的些微阳光也没叫她脸上的寒意化暖半分。

“说出来我也不怕青筠你笑话,他前两日干的那是什么混账事,险些没把他老子气死,连着在家休养了整整两日,今早才销了假去上朝述职。我虽不太注重自己在人前的脸面,可被那不孝子这般一折腾,便是连出门的脸都丢没了。”

“夫人莫气您要护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殷青筠舌头有些打结,不甚会安慰人。

分明她是想逗关氏开心的,怎么嘴苯成了这样,竟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那张衍就算是扮猪吃老虎,故作出来的纨绔风流,可如今关氏并不晓得,现在也只当张衍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子,殷青筠没事提他,简直就是在直戳关氏的心窝子。

“大前天半夜的时候,他翻墙想要逃走,被伯爷发现捉了回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听话,天一擦亮就单枪匹马跑去劫亲了,这事儿青筠你该听说了吧。”

殷青筠感知身后的青岚撞了下她的肩头,举起小扇遮住了唇角,轻咳了两声,回道:“听说过一些。”

何止是听说了,她当时还是亲眼看见的呢,况且京城里现在怕是没有人不晓得的吧。

关氏眼底浮了小片水光,殷青筠连忙掏出一方素帕递了去,关氏接下压了压眼角,一向端庄正值的长辈却在殷青筠这么个小辈面前哭了起来,“本来我还替那不孝子相看了太傅家的嫡女,结果第二日他大刺刺地跑去街上抢亲,还抢的是一个妾,太傅听说这事之后就立马派人来一口回绝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来讨债的!”

殷青筠眉头跳了跳,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但片刻后,心里又有些替张衍不平。

关氏的想法她虽理解,但是并不赞同。

关氏和陈氏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下嫁高娶,唯一不同的是关氏性子强硬,且永昌伯争气,就算在外彪悍得很,回到家中来就是个十足的模范丈夫。

永昌伯官场上进又洁身自好,其中不乏关氏严厉的缘由在里头。所以关氏一直想给张衍攀上一门门第高点的亲事,区区芝麻品级的方家的女儿她并看不上眼。

那邹太傅被皇帝指给萧桓做老师,不出意外,将来萧桓被封作储君,邹家便又能高升一阶,能和太子太傅家结亲,那是何等的荣光。

殷青筠看穿了关氏的私心,但并不点破。

关氏这两日憋得狠了,好不容易有个人陪她说话,结果愣是聊到了阳光斜进了门槛。

永昌伯下了朝处理了一大堆琐事,还未梳洗就急着来找关氏,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传出老远来的笑声。

“今日府里有客?”

“回伯爷的话,是殷大姑娘。”小丫鬟福了福身,片刻后又觉得不妥,补充了一句道:“殷左相家的大姑娘。”

初时永昌伯听了殷大姑娘几个字,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并没有想起什么来,后头听丫鬟补了那一句,空白中才浮现起一个明艳多娇性子豁达的姑娘来。

是了,便是那个被皇帝挂在嘴边时时念着的小姑娘,也是那个令人作呕的殷正业的女儿。

偏巧他家夫人跟殷正业的夫人关系不错,也跟殷大姑娘多有往来。

074:羡煞旁人

殷青筠正专心听着关氏的说着京城里戏园子和话本子,余光突然扫见一个尚穿着朝袍的中年男人跨步进来,五官如刀锋利,气势恢宏,那双眼睛里尤带戾气。

上辈子殷青筠并没有见过永昌伯张余海几面,唯一记得的一次便是皇帝驾崩之日,张余海冒雨跪在昭德殿外,那时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就在雨中和数百亲兵跟陆皇后对峙着。

后来张衍悄无声息跟随了萧祉,也是张余海双手赞同,才成就了张衍的建功立业的雄心。

比起义勇侯顾严韦来,殷青筠其实打从心里来更惧怕张余海一些,毕竟是个厉害的,不但将排兵布阵玩得不亦乐乎,朝堂中的诡谲算计他也能游刃有余。

同时殷青筠不得不承认,关氏的眼光十分不错,同样是白手起家,张余海从军营里一个无名小卒混到如今的九门提督,比之殷正业强了不知千百倍。

厉嬷嬷先瞧见了张余海,连忙行了礼,喊了声伯爷。

青岚跟随着屋子里其他的婢女福了福身。

殷青筠见状,袖中的指尖紧了紧,起身朝着张余海正欲俯身行礼,却被关氏伸手拉了坐了回去。

“我们家不兴这个理儿,青筠你来了便是客人,跟他见个什么外啊。”关氏看了眼张余海,没好气地哼了声,眼神却是亮了亮。

殷青筠缓缓伸手摸了摸鼻子,未曾想在这对老夫老妻这儿还能被齁甜一把,真真是有些羡煞旁人。

张余海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兀自迈开腿走向窗边的软榻,发现那里躺着一个青涩的果子,顿时皱了皱眉,捡起来拿着对着老嬷嬷呵斥道:“你们怎么干活的,这东西放在这里,要是夫人一个没看见坐滑了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四十多岁了,但由于常年习武的缘由远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声音如钟一般洪亮厚重,本就不怒自威,这一怒登时将屋子里的人吓得不轻。

厉嬷嬷苦着一张脸,迟疑着回道:“伯爷,那是夫人丢的”

殷青筠偏头看了眼关氏憋笑的脸,又看了眼张余海有些尴尬的神色,一时也有些忍不住笑意,抬高小扇遮住了上翘的唇角。

张余海咳了声,将青果子随手丢回桌上的果盘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挥挥手让厉嬷嬷退下。

厉嬷嬷抹了抹额边的细汗,旋即伏低身子退下了。

张余海这才将目光移向殷青筠,觉着面前的小姑娘面颊雪里红霞,比春日里刚吸取了晨露的芍药还要娇嫩几分,本该颜色极艳,却又透露着了几分冷意。

殷青筠俏脸微寒,掩在手下的手指头动了动,对着张余海抿唇笑道:“青筠见过伯爷。”

张余海轻轻嗯了声,想到最近跟张衍并驾齐驱的关于殷青筠的流言,施施然收回了打量她的目光。

终归是个养在深闺刚及笄的小姑娘,就算是在宫中养过一段时间,心思又能深沉到哪里去。

关氏见不得殷青筠转头去跟张余海说话,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板正身子,对着她道:“就这么说好了啊,等过些日子外头风声小了些,你陪我去云楼听戏,不许耍赖。”

云楼是男人惯会流连的销金窝,里头的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但里头最出名的还是当家花旦的一曲红梅调,引得京城中多少世家公子流连忘返,给云楼添了一砖又一瓦。

那儿原就是个听曲看戏的地方,只是被一群纨绔好色之徒毁了名声,但幕后老板尝到了被一掷千金的甜头,索性培养了一批能接客的极有颜色的姑娘,只要银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但那些姑娘又各自只接待一位客人,若是没被瞧上就转手卖去低等的勾栏地段,若是瞧上了,一顶粉轿抬到世家公子家里头去做妾,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关氏是个豁达的人,云楼纸醉金迷是一码事,戏曲迷人是另一回事,况且那儿还尚且算是个干净的地方。所以她时常忍不住乔装前去,运气好时,去了还能遇见张衍,顺手将茶水钱记在张衍头上。

殷青筠听了关氏的话皱了皱眉,眼睑轻敛,有些为难。

张余海脸色一黑,已然开口声音低沉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们两个女子,哪里去得?”

奈何关氏说一不二,妙目一瞪,哪里有他说反对的份儿。

张余海神情郁愤,揣着手道:“也行你们去也去得,只是多带些下人,被叫那些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

“知道了。”关氏有些不耐地打断,并不想给张余海什么好脸色。

殷青筠被关氏拉着唠了好一顿,脑子里已有些浑浑噩噩,怕接不住下话,甫一见张余海被关氏如此拂了面子有些挂不住,索性拍了拍关氏的手背,起了身。

“眼瞅着已经晌午了,伯爷回府来定是要和夫人叙话的,青筠也该回家去了,就不再打搅夫人了”

关氏低笑了两声,说着不高兴的话,“什么打搅不打搅的,留下来一块儿用饭吧,你不愿给我做义女,陪我再说说话、吃个便饭总是可以的吧。”

殷青筠别开视线,看向旁边虎视眈眈的张余海。

要说这永昌伯府最羡煞旁人的事,大抵就是这两口子将老夫老妻过得蜜里调油一般的日子吧,那张衍也活像是个多出来的意外,愣是无法插入自己母亲老子的生活里去。

张余海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开口劝道:“人家青筠陪你说了一早上,还不够呢,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把戏,你瞧瞧阿衍那小子,整天玩乐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关氏瞪着眸子,不服气道:“青筠是个乖孩子,跟那猢狲可不一样。”

殷青筠顿时抿唇微微一笑,心里似是泛开了层层涟漪,暖融融的。

张衍整日胡闹是个猢狲,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说到底也算是同一种人。

借着如今的身份家世肆意胡来,为的就是将水搅浑,各自好出头。

075:小人该死

殷青筠皮相生得极好,楚楚娇柔惹人怜爱,且清凉剔透的杏眸夹杂着星点羞怯,只要她清音软糯揪着人衣角撒个娇,关氏整颗心都软下来了,哪能还有力气拒绝她的请求。

“那你便回去吧,不过可得记着我跟你说的话,替我好好看着阿衍身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若是有就立马告诉我,我也好给他把把关。”

关氏还是将张衍的婚姻大事放在了第一位,尽管张衍在这方面不甚领情,她也孜孜不倦。

殷青筠心里为张衍叹了声气,面上笑着应着关氏的话。

正巧厉嬷嬷送殷青筠出门时,遇上了回来的张衍,那张衍偷偷摸摸躲在阿阳身后,手捂着脸不叫人看见,被厉嬷嬷叫了一声,顿时僵在原地。

张余海闻声起身出去看了看,一口老血从心头直上喉间。

“你这怎么弄的?”

张衍从阿阳身后探出头来,只露出了半张完好的脸,“没什么刚才回来时在大门口摔了”

“给老子滚过来!”

他信了他的个邪,好端端的就算摔跤了又怎么会把脸摔着了,定是不知去哪儿鬼混跟人打架了。

殷青筠粗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向厉嬷嬷轻轻颔首,绕过了回廊门庭,跟着厉嬷嬷一路到了永昌伯府的侧门边上。

厉嬷嬷将关氏吩咐的东西交给殷青筠身后的青岚,笑道:“上回夫人听世子说殷大姑娘偶犯咳疾,便叫人准备了一些炼好的丹丸,难受时服用一粒,便能缓解一些。”

殷青筠没料到当时不过随口一说,张衍和关氏竟都放在了心上,眉目间的笑意更加柔了几分,声音如清泉泓水甘甜惹人,“劳夫人记挂,实在是青筠的福气,烦请嬷嬷回去时替青筠像夫人道句谢,寥表谢意。”

厉嬷嬷回道:“那可不行,须得大姑娘亲自给夫人当面道谢才有诚意,夫人可是盼着大姑娘多来府上走到走动呢。”

殷青筠含笑的杏眸黯了黯,眸底划过一丝无奈,福了福身子,笑道:“那好吧,青筠便下次再来亲自跟夫人道谢了。”

厉嬷嬷点了点头,也觉着这殷家大姑娘是个妙人儿,心思也通透。

厉嬷嬷将殷青筠送到了门边,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才折身回府去复命。

马车内,殷青筠靠在厢壁上有些无力,接过青岚递进来的白玉瓷瓶,白嫩纤细的指尖捏着瓶子瞧了瞧,柔软的指腹摩挲了下瓶身淡淡的花纹,嘴角微勾笑了笑。

入了街市,声音嘈杂了起来,青岚回头望了眼马车里头,道:“这永昌伯夫人真会打算,临走时送了这么一瓶治咳疾的丹丸给姑娘,就是怕姑娘您放了她的鸽子,下回不去她府上了。”

殷青筠也险些被气笑,没料到关氏这般孩子气,视线落在手里头的瓷瓶上,笑意渐深,“罢了,永昌伯夫人跟母亲要好,且身份贵重,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亦是说得上话的,我跟她多亲近些,总归没有坏处。”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为夫人也做好了打算。”

青岚原以为姑娘有别的打算,只是万万没想到姑娘是来哄永昌伯夫人的,如此一来,先给永昌伯夫人打了招呼,日后京城里有些什么闲言碎语,永昌伯夫人也好替夫人说几句好话。

殷青筠轻敛了眼睑,将瓶子收回袖子里,扬了扬小扇,突然兴致大起,出声问道:“青岚,咱们去云楼瞅瞅?”

青岚愣了愣,回头掀起车帘一角往里头望去,想看看殷青筠说这话时是个什么表情,可车里视线昏暗不少,她什么都看不清。

“姑娘云楼里多是孟浪男儿,您去不太合适吧。”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府了。”青岚晓得殷青筠最近想一出是一出,生怕她一时兴起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来。

殷青筠眼里的光黯下了些,瓮声瓮气道:“殷府有什么好回去的,这外头繁花似锦,酒楼客栈多得是,咱们待在外头还能饿死了去?”

“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

青岚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身子连同马车同时一震,与此同时街边的行人也惊呼出了声。

殷青筠的马车跟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撞在了一起,她们这边没什么大碍,对面的马车却撞得整个车厢狠狠的一偏,马儿也脱了缰,旋即撒蹄子跑了。

青岚一时慌了神,顾不得撞的是谁,便着急忙慌钻进马车里去查看殷青筠的伤势,“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殷青筠整个人从榻上滚了下来,尚未回过神来,只感觉身子不受控制,额头胡乱撞在了厢壁上。

青岚将殷青筠扶起来坐好,才钻出马车外,对着外头呵斥道:“你们怎么回事,路这么宽也能撞上来!”

这长街少说十丈之宽,那马车居然也能撞上来,莫非车夫是瞎的不成。

青岚素来温和,只是一遇上殷青筠的事情便暴躁得很,哪里顾得什么,见那瞎眼的车夫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恨不能上去踩上几脚。

殷青筠听见外头的声音,怕青岚惹上莫须有的麻烦,手颤巍巍扶着额头便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长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着这一场闹剧,两家的马车他们都认得,一个刻着殷字一个刻着崔字,都是大周顶顶富贵的人家。一个身居左相、深宠帝恩,一个身居右相、手握重兵,孰是孰非输赢对错倒真叫人不太好分辨。

崔承誉原是赶着去三皇子府的,谁知道走到半路跟人撞了马车,来了个人仰马翻,马车也跟着散了架。

车夫连滚带爬爬到崔承誉脚边,一个劲儿磕头认错道:“公子小人该死”

崔承誉踢开了脚边的木条碎块,偏头看了眼对面马车,瞧见了青岚,温润的眸子顿了顿,自然也瞧见了后头冒出头来的殷青筠。

崔承誉眸中些微的变化不过一瞬,旋即恢复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声音薄而凉道:“你确实该死。”

崔家规矩严谨,下面的人事事尽心谨慎,何曾出过这样的失误。

076:如何赔偿

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朝中就数一左一右两位丞相掐得最很,但凡抓住了对方半点错处,第二天的早朝上必定是狠参一本,惹得皇帝龙颜大悦才肯罢休。

今儿这两家的公子和姑娘的马车竟然撞到了一处,瞧瞧都撞成那个样子了,怕是没办法善了了。

殷青筠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转眸望着崔承誉,侧颜被阳光照得有些剔透发亮,杏目微微眯起,俏脸被一层寒霜笼罩,“崔公子,你这马车撞了我,该如何赔偿啊。”

对面的小姑娘立于阳光之下,额前的碎发投下些微淡淡的阴影,但是不难看出额头边上磕出了一道不浅的痕迹,红得有些发青,想必已经肿了起来。

崔承誉看了眼殷青筠一脸骄横的神情,收回目光,长指拂过大氅袖口,有些哭笑不得,顺着她的话道:“今日乃在下之过错,殷姑娘想要如何赔偿,在下定无怨言。”

殷青筠是何许人也,她那撒泼耍横的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平日里就算是手上割条小口子都能哭丧脸小半天,更别提额头被他撞成那样,如今只不过骄横地找他索要赔偿,还算是轻饶了他的。

殷青筠却很怀疑刚才摔了一遭,把耳朵摔坏了。

崔承誉此人才情卓绝,更是出了名的清贵矜傲,哪里会如此轻易地向人低头。

殷青筠这边的驾车的小厮也将将回过神,想起了管家临行前的吩咐,连忙上前瞟了眼大姑娘的脸色,唯唯诺诺地出声道:“大姑娘”

他虽是个打杂驾车的小厮,但也晓得最近殷青筠干的那一桩桩糊涂事,生怕她此时和崔右相的嫡孙吵了起来,不然到时候回府去,管家还不扒了他的皮。

殷青筠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兀自抬步走向崔承誉,看着崔承誉那副极好说话的样子皱了皱眉。

照理说不应该啊。

就算崔承誉是个清清君子,遇上这样的事总该跟她掰扯几句再讨论是谁的责任吧,竟然应得这般爽快,莫非有诈?

殷青筠有片刻愣怔,而后抬眸直直对视上崔承誉那双温润至极的眸子,眉秀气地扬了扬,“那这样吧,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不妨崔公子就请我吃顿饭,我也就不追究崔公子的过错了。”

崔承誉眸底涌动着些难以言喻的泽色,倏尔一笑,道:“殷姑娘心胸宽广,一切皆是在下的过错。”

殷青筠长眉皱得更深了,严重怀疑面前这人莫非是被掉了包?

想当初他身为崔右相家中的唯一嫡孙,身份何其贵重,更是眼高于顶傲气得很,今日竟如此句句顺从,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可这要赔歉的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人家又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自然没有再反口的理,不然被街上这些好事的人看去了,难免又成了笑话。

随侍小厮阿景不太明白这两位之间的曲曲绕绕,只是看四周围着的百姓越发多了,便凑近自家公子耳边小声说了句:“三皇子还等着公子您呢。”

崔承誉缓缓一笑,“不去了。”

阿景顿时惊得捂住了嘴。

公子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不去了?

那三皇子那里可怎么交代,约好了一块下棋,临了走到半路放人家鸽子,这样可不太好吧

时至正午,正是阳光浓烈之时,殷青筠不过出来晒了一小会儿就觉着眼前晃了晃,连不远处崔承誉的五官神情也看得不甚清楚。

青葱细长的手指举起小扇微微遮挡住了一些阳光,她声音里升起了一丝烦躁,“那崔公子打算请客带我去哪儿?”

“云楼吧,那儿在下是常客。”

殷青筠身子一僵,被青岚手疾眼快扶着才堪堪站稳了。

青岚小脸皱成一团,揪紧了殷青筠的袖子,咬唇轻声道:“姑娘”

去什么云楼啊!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长身玉立一派翩翩公子像的崔承誉,心中默默咬牙,这哪是什么右相家的嫡孙,分明就是个趁人之危教坏姑娘的无耻之徒。

云楼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寻常人家来不起,富贵人家却能在这里玩出一朵花来。

殷青筠对这里的印象也仅限于喝酒听戏看美人的地方,虽然里头的姑娘也叫做花娘,但比勾栏街头那些花楼娘子却清白许多。

崔承誉明显是这里的常客,甫一进门,立即就有相熟的小厮迎了上来,问道:“老地方?”

崔承誉点了点头,道:“老地方。”顿了顿,他又开口要了常见的几样菜食,还添了补汤和清茶。

殷青筠先是扫了眼大堂,处处风雅有序,客人们各自坐在桌前看着台上的戏曲,兴高采烈时开口呼喝赞誉几声,跟自己想象中的没有半分对得上。

崔承誉仿佛没有注意到殷青筠满面的疑惑不解,往旁边让了些位置,才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指着回廊处的木质旋螺式楼梯。

“二楼?”

崔承誉轻轻颔首,眸中笑意潺潺,犹如藏了万千星子。

殷青筠手心的濡湿一点点沁到帕子上,缓缓移开了视线,愣了良久之后才重新对上了崔承誉的眸子,除了笑意淡了几分,微微诧异于她的反应,还是那般言谈间叫人能如沐春风的感觉,

崔承誉问道:“殷姑娘,怎么了?”

殷青筠一时有些无措,嘴唇动了动,长裙下的脚已轻轻抬起朝着二楼走去。

崔承誉跟她印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但要她说出来哪里不一样,她又实在说不出来。

殷青筠一边上着台阶,一边余光扫到了大堂里台上正唱着的那出“庶女荣嫁”,瞬间茅塞顿开,一条不甚起眼的线索被她想了起来。

崔承誉家中有个庶妹,本该嫁给朱家嫡长子一生无忧,却被崔承誉做主送进了宫中给皇帝做了婕妤,至于为何没有按照前世按部就班,那就只有将妹妹一声不吭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的崔承誉才晓得了。

云楼的二楼厢房内的格局跟镜湖那艘不系舟有些相似,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陈设摆饰更加精致清雅,一股悠悠宁静之感扑面而来,叫人恍若误入了江南宁静的宅子一般。

077:庶亲妹妹

殷青筠才寻了临窗的桌案一边缓缓坐下,就看见此处地段甚好,一低头就能看见对面美人阁门前的络绎不绝。

美人阁前络绎来往的自然都是美人。

殷青筠无知无觉地笑笑,道:“京城里头常说永昌伯府的世子是极会玩乐的主儿,我瞧着倒是不尽然,居然漏掉了崔公子。”

崔承誉在桌对面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几眼,略挑了挑眉,“在下可不敢跟着衍兄一起胡乱作为,否则我那严苛肃冷的祖父非得打死我不可。”

崔家家风严谨,上至嫡系宗族,下至丫鬟嬷嬷,人人体端意正,崔承誉更是崔右相视为家族骄傲的唯一嫡孙,少年天才,谋略过人,便是集结天下所有华美之词来赞誉他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么个清隽逸然的男子,本该光明磊落、胸襟坦白,如今身上却藏了一个个迷点,叫殷青筠捉摸不透。

不多时,几个小厮进来奉了茶,还端上了他们先前点的菜肴和汤水。

殷青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面上笑容清浅如风,自顾开始就着满桌的菜肴吃了起来。

云楼的菜品模样精致,色香味俱全,丝毫不比外头那些酒楼差,殷青筠用完饭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出声喟叹道:“这云楼的厨子手艺竟这般好。”

殷青筠自小锦衣玉食,尝遍珍馐玉食,这云楼的厨子能得她赞赏,怕是祖坟上都能冒青烟了。

“能搏殷姑娘一笑,在下也觉得面上甚是有光。”

崔承誉是用过饭出来的,此时只捧着一碗银耳乌鸡汤喝着,殷青筠见着食指大动,放下帕子叫青岚也给她盛了一碗。

青岚将盛好的鸡汤端到殷青筠跟前,不忘提醒两句道:“姑娘近来身子虚弱,切记不可大补。”

殷青筠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嘴馋还是执起玉勺喝了几口,依依不舍放下了汤碗,却发现对面的崔承誉正望着她抿嘴笑。

“崔公子笑什么?”

大周男女风气开放,但像崔承誉这样的端正公子盯着一个姑娘细瞧也是不妥,何况殷青筠此时心里满是防备,直觉着他居心不良。

崔承誉抚着碗沿的手指一顿,眸子里划过一丝深浓意味,被拆穿了也不疾不徐着,缓缓而道:“在下先前摒弃羁绊去汝南游玩了许久,回来后一直听闻着关于殷姑娘的种种传言,如今见了真人,才觉得那些传言误人,都是胡扯的。”

殷青筠细嫩的指尖捏着玉勺搅着碗里鲜香的银耳葱花,扫了眼崔承誉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汝南。

那是令整个陆家身陷囫囵的地方。

崔承誉竟然去过汝南?

汝南分明是后来萧桓受命巡视过后,其内的盘根错节才摆到了皇帝面前,崔右相借故身子不胜从前,举荐了崔承誉去料理汝南的腌臜事。而崔承誉在那时也算得上真正的接手了崔家的荣辱,在朝中站住了跟脚。

可是现在,他竟然告诉她他已经去过了汝南。

“他们都说殷姑娘你恃宠而骄,喝声跋扈,可在下看来,殷姑娘性情温顺,言语从容,无半点刁蛮之相。”

殷青筠脑子里乱得很,明明重活一世能够未卜先知,可这些优势却在冥冥之中悄然变幻,甚至不再能作为她手中所握的依仗。

崔承誉声音愈来愈轻,眉眼亦是柔和得不像话,“上次在镜湖边上,在下虽亲眼见到了殷姑娘和顾姑娘两位的争执,可也觉得殷姑娘性子直爽,可爱得紧。”

殷青筠听着觉着不太对劲,出声打断了他,“崔公子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竟然觉得我这样任性而为的姑娘可爱?”

怕是传出去全天下都得笑话崔家嫡孙是眼瞎心盲之人。

“在下家中无嫡亲姊妹,自是体会不到姊妹们的娇俏可人。”

殷青筠杏目中光华流转,十足潋滟,咯咯笑道:“没有嫡亲的,庶亲的总该有吧。”

崔承誉搁下了瓷碗,面色清润舒隽,却皱着眉回道:“倒是有一个,闺名如静,可是进宫去了,位分尚且不高又是个庶出,怕是过得不太好,但宫墙深深,我们也瞧不着她。”

崔家是将门之家,姑娘少得可怜,崔右相是最喜欢小姑娘的,更是将那位如静姑娘当作嫡亲孙女一般宠爱,等等如静?

“你那妹妹唤作如静?”

胡来!

这不是来碰瓷的嘛。

难怪闻内监提起崔婕妤时多有惋惜,说那崔婕妤相貌生得好,跟陈皇后有三四分相似之处,那一把好嗓儿更是柔得很,低声细语时跟陈皇后更是像了七七八八。

崔承誉好似不晓得殷青筠为何反应这般大,面上的笑容淡了些,偏头认真地道:“原不是叫这个名儿,是去年她娘亲带着她去上香还原,一位得道高僧为她改的名儿,说是换成这个,日后便能否极泰来富贵无边。”

殷青筠好看的眸子里似笑非笑,望着一桌残汤剩羹勾了勾唇角,声音清冷出尘,“令妹如今在宫中恩宠正盛,确实是富贵无边。”

她说这话时眼尾微微上挑着,轻媚倨傲之姿尽显毕露,是一惯高高在上对名利地位不甚在意的那种不屑之意。

天之骄女,大抵便是如此了。

崔承誉唤人来收拾了桌子,将凉掉的茶重新换上了新的,摆上了几碟子果脯瓜子,又让阿景摆上了棋盘,将人忍不住深思下去。

殷青筠右眼皮子已经跳了好几跳了。

不该是她受了伤找崔承誉赔偿嘛,怎的如今弄得好像是她给崔承誉赔歉似的。

“下棋就免了吧,我刚才用饭时用的有点多,如今倒是身子重了,不好再废脑子了。”

崔承誉动作一顿,收回了刚刚伸向棋盅的手,顺着她的话道:“那殷姑娘如今气该消了吧。”

殷青筠是个姑娘家,自是最在意面相,刚才被崔承誉还得额头磕了个青包,光想着如今京城里的时局,却忘了自己头上还有伤,这会子被提起来了,才后知后觉觉着疼了起来。

小厮进来了雅间,端来了两碟子酥饼,被青岚拦了下来:“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走错屋了?”

姑娘一惯不喜欢吃这种蜜糖小酥饼,先前也没见崔公子开口要这个啊。

青岚还未等到小厮回话,就看见常福臂弯里夹着拂尘迈进了门来,对着她好一顿挤眉弄眼,可她实在没反应过来,还朝自家姑娘投去了一个求解的眼神。

殷青筠却是眼前似有金光一闪,嘴角无知无觉地翘了翘。

常福向来跟在萧祉左右不离三寸之远,那他在这里,岂不是萧祉也来了?

颤巍巍的上架感言

没错,这个感言它很娇弱,此时此刻正在阿尔卑微金妃的怀里瑟瑟发抖。

因为明天要上架了,一时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因为上架成绩好坏决定后期编辑给的推荐和金妃的收入。

(如果……如果啊,如果金妃扑嘎了,金妃不枯,尽量站起来继续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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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后头一个读者都没了,金妃可能……可能会坚持不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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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希望大家能尽量订阅正版,毕竟金妃就靠着订阅吃饭了,一个月全订下来才两个雪糕钱(当然不是小布丁那种,起码得是可爱多!)

最后,再次感谢陪伴金妃两个多月的小伙伴们,么么~~~

(诶,再最后推一波基友的文儿:《影后回来了》若尔央央,不看现言的请忽略这条,捂脸完匿!!)

078:你认真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078:你认真的?萧祉确实是来了。

常福前脚刚进雅间,萧祉后脚就进来了,只是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触了这位大爷的霉头。

雅间内瞬间好似变得狭小了起来,一股森寒之意流窜其中,即便殷青筠坐得最里隔得最远,却依旧能感知到萧祉那一身不可忽视的冷意。

崔承誉见殷青筠顿然面色大变,身子动了动,回头望了眼门口,面上温温潺潺的笑意也倏忽湮下了。

“见过三皇子。”他镇定自若地起身,拢了拢袍袖朝着萧祉行了礼。

殷青筠却是有些局促,拧着帕子缓缓站了起身,才察觉自己腿有些软。

青岚看出了端倪,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姑娘,跟着她一起轻声向萧祉行礼问安。

萧祉恍若未闻,剑眸沉了沉,视线游移到殷青筠脸上,抬步走了几步,最终视线落在桌上的棋盘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凉意:“两位好兴致。”

崔承誉只是浅浅笑了笑,看着萧祉不太欢愉的脸色,抬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咳了两声,一时想不到什么话能将萧祉搪塞过去。

“殷姑娘也是好手段,崔兄跟本殿约好了到府上去下棋,倒被你截了胡。”萧祉见他们两个皆是垂头不言,眸底旋即翻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和不耐,冰凉的视线犹如实质的落在殷青筠娇嫩的侧脸上,袖间的大掌缓缓握了握。

殷青筠不是没有注意到萧祉的眼神,只是那眼神太过犀利,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心里更是怕得紧。

她又不晓得崔承誉是他约的人,若是知道,便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半路截走。

萧祉见她这般模样,目光不由冷了下来,他得知她跟崔承誉两人撞了马车受了伤就巴巴地赶过来,却看见他俩有说有笑没事儿人似的,自己倒像是个搅和了他俩好事的人。

“三皇子您您怎么来了,五皇子呢,怎么没瞧见?”殷青筠勾着头,轻轻出声问道。

萧祉的目光再次冷了好几分,落在殷青筠那张娇娇柔柔人畜无害的脸上,恨不能上前捉了她好好质问一顿,为何看见他了却要一再关心别的旁人。

“小五深受父皇看重,每日都得温习太傅布下的课业,还得跟在父皇身边学习朝政。”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四处跑。

殷青筠闻言哦了声,自顾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去,端着茶杯捧在手里头,端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原先她并不晓得崔承誉跟萧祉有约,如今萧祉亲自找上了门来,合该崔承誉自己解决才是,没得让她一个受害人去承担萧祉的怒火吧。

念及此,殷青筠抓起小扇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脸,心道眼不见为静,萧祉心里有火就朝崔承誉发去吧。

崔承誉软润的眸光闪了闪,转头看了眼殷青筠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又看了看萧祉的黑脸,讨巧地笑道:“三皇子既然来了,便一块儿坐下喝杯清茶吧。”

萧祉会杀过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会这样快,脸还这么黑,真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常福揣着拂尘站在一侧,青岚亦是守着殷青筠,就怕这气氛不对到时候又出什么大事。

阿景跟崔承誉对了下眼神,才提着小心肝不太情愿地上前,准备给突然杀过来的大爷倒茶。

萧祉抬手制止住了他,沉声道:“本殿自己来。”

阿景手抖得不成样子,头如捣蒜般疯狂点着,连忙退到了一边去。

萧祉修长的手指伸向茶盘里倒扣的茶杯,余光瞧见殷青筠正斜着眼睛打量他,那怯生生的委屈模样实在惹人,心都软下去了一大截,哪里还舍得摆脸色给她看。

他不着痕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不似先前的沁凉,“你们刚刚是要下棋?”

殷青筠闻声微微抬起眼睑往这边望了望,又迅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开脸去,轻薄的青色小扇的扇面上正勾勒出了她精致纤巧的侧脸轮廓。

萧祉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贪迷,她这般勾人的妖精模样,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崔承誉正准备坐回去,才发现萧祉坐了他的位置,如今就正剩下殷青筠一左一右的位置了,瞧着萧祉这模样,是打算跟殷青筠下棋?

可萧祉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总不能叫萧祉站起来把位置还给他吧。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简直是没影儿的事。

于是崔承誉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的挑了个对窗的位置坐下,再顺手将萧祉手边他自己原本那杯茶拖了过来。

萧祉一手执着茶壶,一手捏着茶杯,长指细腻如瓷,比手里头的白瓷杯还要白皙几分,“上回匆匆一局,殷姑娘输得怕是心口不服,今日既然投缘凑到一处,可有兴趣再来对弈一局。”

殷青筠其实很想说没什么兴趣。

今日本就心烦意乱,额头上还顶着个小青包,哪里能安心坐下跟萧祉下棋,何况他那张仿佛她欠了他很多银子的黑脸,看着就觉着心惊胆战,美则美矣,瞧进心里半点都舒坦不起来。

殷青筠思索良久,正要开口,对面的萧祉已经分了一盅棋子给她,并伸手推到了她跟前。

她想起来上辈子在昭德殿中这双手抚在画像上的温度,活生生的温度,一朝帝王守着空空的宫殿,夜不成眠,情到深处时还会泪湿绣枕。

而此刻萧祉神色清冷,眸底如同两口打翻了的砚池,看似无甚情绪,可眸底悄然翻涌着的深浓幽色实则危险得很。

殷青筠微微颔首,应了声好,然后从眼前的棋盅里摸了几颗棋子出来,先捻了一颗落在棋盘上。

萧祉端着茶杯轻抿了口,看了眼她下棋的位置,眉皱得死紧,声音再次冷了下来:“第一颗棋子落在天元上,你是认真的?”

殷青筠一愣,一看棋盘上自己刚刚落下的那颗黑棋子,顿时感觉一通火热直漫上脸颊,实在丢人得很。

她连忙将棋子拿回来,伸出指尖探了探滚烫的下颌,犹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勾着头瞟了眼萧祉的脸色,重新落了棋子。

078:你认真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078:你认真的?萧祉确实是来了。

常福前脚刚进雅间,萧祉后脚就进来了,只是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触了这位大爷的霉头。

雅间内瞬间好似变得狭小了起来,一股森寒之意流窜其中,即便殷青筠坐得最里隔得最远,却依旧能感知到萧祉那一身不可忽视的冷意。

崔承誉见殷青筠顿然面色大变,身子动了动,回头望了眼门口,面上温温潺潺的笑意也倏忽湮下了。

“见过三皇子。”他镇定自若地起身,拢了拢袍袖朝着萧祉行了礼。

殷青筠却是有些局促,拧着帕子缓缓站了起身,才察觉自己腿有些软。

青岚看出了端倪,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姑娘,跟着她一起轻声向萧祉行礼问安。

萧祉恍若未闻,剑眸沉了沉,视线游移到殷青筠脸上,抬步走了几步,最终视线落在桌上的棋盘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凉意:“两位好兴致。”

崔承誉只是浅浅笑了笑,看着萧祉不太欢愉的脸色,抬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咳了两声,一时想不到什么话能将萧祉搪塞过去。

“殷姑娘也是好手段,崔兄跟本殿约好了到府上去下棋,倒被你截了胡。”萧祉见他们两个皆是垂头不言,眸底旋即翻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和不耐,冰凉的视线犹如实质的落在殷青筠娇嫩的侧脸上,袖间的大掌缓缓握了握。

殷青筠不是没有注意到萧祉的眼神,只是那眼神太过犀利,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心里更是怕得紧。

她又不晓得崔承誉是他约的人,若是知道,便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半路截走。

萧祉见她这般模样,目光不由冷了下来,他得知她跟崔承誉两人撞了马车受了伤就巴巴地赶过来,却看见他俩有说有笑没事儿人似的,自己倒像是个搅和了他俩好事的人。

“三皇子您您怎么来了,五皇子呢,怎么没瞧见?”殷青筠勾着头,轻轻出声问道。

萧祉的目光再次冷了好几分,落在殷青筠那张娇娇柔柔人畜无害的脸上,恨不能上前捉了她好好质问一顿,为何看见他了却要一再关心别的旁人。

“小五深受父皇看重,每日都得温习太傅布下的课业,还得跟在父皇身边学习朝政。”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四处跑。

殷青筠闻言哦了声,自顾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去,端着茶杯捧在手里头,端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原先她并不晓得崔承誉跟萧祉有约,如今萧祉亲自找上了门来,合该崔承誉自己解决才是,没得让她一个受害人去承担萧祉的怒火吧。

念及此,殷青筠抓起小扇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脸,心道眼不见为静,萧祉心里有火就朝崔承誉发去吧。

崔承誉软润的眸光闪了闪,转头看了眼殷青筠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又看了看萧祉的黑脸,讨巧地笑道:“三皇子既然来了,便一块儿坐下喝杯清茶吧。”

萧祉会杀过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会这样快,脸还这么黑,真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常福揣着拂尘站在一侧,青岚亦是守着殷青筠,就怕这气氛不对到时候又出什么大事。

阿景跟崔承誉对了下眼神,才提着小心肝不太情愿地上前,准备给突然杀过来的大爷倒茶。

萧祉抬手制止住了他,沉声道:“本殿自己来。”

阿景手抖得不成样子,头如捣蒜般疯狂点着,连忙退到了一边去。

萧祉修长的手指伸向茶盘里倒扣的茶杯,余光瞧见殷青筠正斜着眼睛打量他,那怯生生的委屈模样实在惹人,心都软下去了一大截,哪里还舍得摆脸色给她看。

他不着痕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不似先前的沁凉,“你们刚刚是要下棋?”

殷青筠闻声微微抬起眼睑往这边望了望,又迅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开脸去,轻薄的青色小扇的扇面上正勾勒出了她精致纤巧的侧脸轮廓。

萧祉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贪迷,她这般勾人的妖精模样,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崔承誉正准备坐回去,才发现萧祉坐了他的位置,如今就正剩下殷青筠一左一右的位置了,瞧着萧祉这模样,是打算跟殷青筠下棋?

可萧祉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总不能叫萧祉站起来把位置还给他吧。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简直是没影儿的事。

于是崔承誉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的挑了个对窗的位置坐下,再顺手将萧祉手边他自己原本那杯茶拖了过来。

萧祉一手执着茶壶,一手捏着茶杯,长指细腻如瓷,比手里头的白瓷杯还要白皙几分,“上回匆匆一局,殷姑娘输得怕是心口不服,今日既然投缘凑到一处,可有兴趣再来对弈一局。”

殷青筠其实很想说没什么兴趣。

今日本就心烦意乱,额头上还顶着个小青包,哪里能安心坐下跟萧祉下棋,何况他那张仿佛她欠了他很多银子的黑脸,看着就觉着心惊胆战,美则美矣,瞧进心里半点都舒坦不起来。

殷青筠思索良久,正要开口,对面的萧祉已经分了一盅棋子给她,并伸手推到了她跟前。

她想起来上辈子在昭德殿中这双手抚在画像上的温度,活生生的温度,一朝帝王守着空空的宫殿,夜不成眠,情到深处时还会泪湿绣枕。

而此刻萧祉神色清冷,眸底如同两口打翻了的砚池,看似无甚情绪,可眸底悄然翻涌着的深浓幽色实则危险得很。

殷青筠微微颔首,应了声好,然后从眼前的棋盅里摸了几颗棋子出来,先捻了一颗落在棋盘上。

萧祉端着茶杯轻抿了口,看了眼她下棋的位置,眉皱得死紧,声音再次冷了下来:“第一颗棋子落在天元上,你是认真的?”

殷青筠一愣,一看棋盘上自己刚刚落下的那颗黑棋子,顿时感觉一通火热直漫上脸颊,实在丢人得很。

她连忙将棋子拿回来,伸出指尖探了探滚烫的下颌,犹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勾着头瞟了眼萧祉的脸色,重新落了棋子。

079:嘤嘤两声

妙女多娇正文卷079:嘤嘤两声萧祉孤僻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发呆无聊时就喜欢独自下棋,又心思通透得很,长年累月下来棋艺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殷青筠显然不是萧祉的对手,即便今日心里有了估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细细掐算着,还是没在萧祉手里讨得半分好处。

果然,盛怒中的男人并不好惹。

棋面已成死局,殷青筠将手里的搓得有些粘手的棋子撒回盅里,甩了甩腕子有些力不从心。

萧祉看着棋盘上殷青筠被他压得死死的,脸上才勉强有了一丝笑意,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颜色拣好,低笑道:“再来一局。”

殷青筠一口气没喘匀,险些岔了气,“三皇子,臣女棋艺不精怕是会搅了您的兴致,不如换崔公子跟您来一局吧。”

她这半吊子棋艺哪里下得过萧祉,何况萧祉现在正在气头上,没将她吊起来虐就算是开恩了。

萧祉眼眸一沉,眉间有些不悦,语气淡了几淡,“本殿只想跟你下棋。”

殷青筠:“”

得,这位大爷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跟他下什么棋,像他这样的把棋下死了,还有什么好下的。

萧祉面上清冷,剑眉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觉得陪本殿下棋委屈了?”

“没!”

萧祉如今就是大爷,她哪儿敢说一个不字。上辈子舍弃了他才造成了悲惨的结局收尾,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一次,定然是要好好抓住机会的。

“三皇子智谋过人,玉树临风,臣女能陪着您下棋,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会委屈。”殷青筠颇为心口不一地道。

萧祉轻嘲地掀了掀唇角,嘴上虽未说什么,可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他对殷青筠这番话极为受用。

于是两人又摆上了一局。

毫无疑问的,又是萧祉步步为营赢得先机,殷青筠节节败退最终认输。

萧祉赢得却不是很高兴。

殷青筠五指都泛了红,实在累得狠了,揉着酸疼的指尖直喊疼,连青岚都心疼得掉了眼泪,一边替殷青筠揉着手,一边泪眼婆娑地望着萧祉,意思不言而喻。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明明晓得姑娘不胜棋艺,如此胜之不武,亏三皇子还撑得住脸皮。

萧祉一时间有些哑然,输了就输了,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怎么就被殷青筠嘤嘤两声叫疼和青岚那副悲愤模样说得好似他故意欺负人一样。

要不是殷青筠装模作样估计输给他,他能赢么。

旁边的崔承誉轻声咳了咳,替萧祉缓解了这不尴不尬的境况,声音一如以往醇厚温雅:“三皇子,殷姑娘年纪尚轻孩子心性,你跟她较什么劲儿。”

殷青筠现下使的就是姑娘们时常撒泼卖乖的把戏,一个不顺心就掉金豆豆,将委屈耍横的姿态扮演得淋漓尽致,偏萧祉跟崔承誉都是正人君子,见不得小姑娘如此娇气。

萧祉没来由地心里又烦上了。

不过是强要她跟他下了两局棋,她的心思就摆在了脸上似的,即便装娇气装做作,也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了。

“殷青筠。”他沉沉地唤了她一声。

殷青筠略抬头瞧着萧祉沉下来的面色,乖巧地轻轻应了声,抬手捋了捋额边的柔顺的鸦青长发,不着痕迹露出额上的伤来。

萧祉看见了那伤,果然面色一顿,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和自责来,长指搭在桌沿边上轻轻叩动了起来,问道:“你那伤怎么回事?”

他晓得是她跟崔承誉撞了马车,但还是佯装不知问了这么一句。

崔承誉闻声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见萧祉神色不清地朝他看了过来,索性别开脸看向殷青筠,想看看殷青筠怎么回答。

殷青筠额头的伤不小,原本的红痕化作乌青,怕是其中已经积了淤血。若当时就近找个医馆好好瞧瞧敷上些药,必不会想现在这样狼狈。

想到这里,殷青筠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对着崔承誉轻飘飘瞟了把眼刀子过去,才缓缓回了话:“小伤而已,修养几日即可,倒是碍不了什么事。”

碍的事可大了!

她这张脸珍贵得很,每日瞧着就心中欢喜,如今倒好,被崔承誉撞成了这样。日后若是不落疤还好,若是落了,岂能是他这一顿饭就能赔偿得清的。

萧祉听了殷青筠的话,强忍住才没戳穿她这拙劣的谎言。

姑娘家向来将皮相看得极重,哪有她一句修养几日就能抹得开的,别到时候留了疤,悔青肠子都来不及。

“本殿府中有些宫里头赏下来的祛疤良药,稍后派人给你送去。”

殷青筠眨了眨眼,白里透红的脸蛋升起一丝惶恐来,慌忙摆手拒绝道:“三皇子如此看重臣女,臣女实在惶恐,祛疤良药什么的臣女家中也有不少,还是不要让三皇子您费心了”

萧祉眉目一顿,旋即有些自嘲的笑笑。

若说宫里的赏赐,殷青筠母女那儿想必一个月之得就比他那冷清清的三皇子数年所得多了不知凡几,殷青筠有的宝贝他恐怕未必能有,她又怎么缺他那点伤药呢。

眼看面前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差,崔承誉再次挑起了大梁,一惯风清月朗的面上倏尔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殷姑娘用过了饭,可有别的局子?”

端看三皇子这一脸的怨醋,殷青筠要是再跟他你来我往几句,崔承誉真怕会殃及他这条池鱼。

殷青筠立即起了身,朝崔承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顺水推舟道:“臣女出来许久了,再待下去实在不便,三皇子和崔公子慢聊,臣女先行告退了。”

崔承誉也跟着起了身,看了眼萧祉的脸色,告辞道:“在下家中也有要事”

萧祉心底妒火中烧,偏面上不显分毫,拂袖缓缓起身,对着殷青筠道:“你们都走了,本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本殿送殷姑娘回去,正好顺路。”

殷青筠不由得一愣。

这又是哪处,他跟她顺什么路。

顺了一回还顺上瘾了是吧。

080:我长得凶

妙女多娇正文卷080:我长得凶午后的阳光明媚,柔柔地洒在正阳街头,三皇子府的马车标志独特,淡淡的金箔粉在阳光底下反射出熠熠的光彩,旋即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大周皇子稀少,日常所见最多的就是五皇子,这三皇子几个月都不见得出一次府邸,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他们如今却是一连两日在殷府外看见了三皇子的真颜。

当真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一些向来自诩风流倜傥俊美无边的贵公子纷纷哑口无言,摆手直道比不了,比不了。

早就听说三皇子跟殷府嫡女自幼便定下了一桩亲事,往日不知真假,现在倒是瞧着两人来往密切,一起出双入对,想必就是真的了。

众人想起前些日子殷大姑娘当众打了义勇侯独女的脸,那义勇侯府还说殷大姑娘无凭无据,瞧瞧,这证据不就来了嘛,殷大姑娘身份何其尊贵,哪里是他区区义勇侯的女儿比得的,也不怕闪了腰去。

马车停在殷府侧门的小巷子口,青岚掀开帘子扶了自家姑娘下车,跟在后头的小厮才将殷府的马车赶进巷子里的角门里去。

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站稳了脚跟,脑子里跟搅浆糊似的,尚未理清楚这一大中午发生的事情,就看见常福把拂尘往臂弯里一夹,殷勤地上前扒开帘子将萧祉放了出来。

殷青筠小脸顿时一皱,比喝了黄连汤药还要难受,张了张嘴,却蹦不出一个字来。

两世为人,她虽有心亲近萧祉,可这男女之间相处的门道实在叫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妥帖的法子来。

见萧祉下了马车朝她直直迈步走来,她心跳乱了好几拍,在萧祉停下来站在离她两步之遥的位置时,才堪堪停住了向后闪躲的心思。

萧祉幽深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了许多,最后同她小鹿乱撞的水盈盈的杏眸对视着,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周遭街市里的喧闹静静地对视着。

殷青筠一想起前世做下的孽债,浑身就有些有心无力,心中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只能挤出干巴巴的几个字:“三皇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般众目睽睽地盯着她,实在叫人心里头跟打鼓似的慌张。

萧祉心难得的平静下来,望着近在迟尺的亭亭玉立雪姿花容的小姑娘,头一遭觉得古人诗中的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是瞎说的。

若真是将一个姑娘放在了心尖上,何止人憔悴,简直日日夜夜的彻骨肖想,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简直能把他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去。

明明他跟她之间相连着一桩婚约,却又好似空然无物,隔着他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距离。

皇帝一生算计,唯有对殷青筠的疼爱是明摆着写在脸上的,赏赐恩宠样样不少,能给的都给了,往后也必定是希望她能嫁一个能有权力、且护她周全的贴心之人。

可他不是,他是一个生母位分低下、十年如一日连府邸都不出的人,皇帝又怎会相信他能给殷青筠未来。

天下没有他不能解的棋局,但殷青筠这局棋,他赢也是输,输也是输。

萧祉喉间有些发痒,下颌崩紧了几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挣扎,面上风轻云淡道:“没什么,只是过几日宫中大宴,你去吗?”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不忍告诉自己和殷青筠能相见的时间几乎少得可怜。

殷青筠抿了抿唇,抬起头一瞬不瞬紧盯着萧祉的黑眸,想从其中看出什么来,可他向来心思隐忍得极深,饶是她细细地看,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愣了良久,只得压低了声音,轻而又轻地试探:“您每每见了臣女都板着一张脸万望饶了臣女,臣女上回说了谎,臣女天不怕地不怕,委实怕极了您”

萧祉瞧着眼前比春日含苞欲放的芍药花骨朵儿还要娇嫩艳丽几分的小姑娘,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她的话道:“本殿长得很凶吗,怎么就让你怕了。”

“三皇子长得不凶。”

萧祉眉心蓦地一蹙,有些想将面前这人提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可理智又劝说着他,这是在大街上不能动手,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心上娇娇,说不定往后哪日大幸能将她娶回府里去,那都是要放在掌心好好捧着的,哪还舍得打她。

殷青筠见萧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预感祸事临头,旋即福了福身子赔礼道歉道:“臣女有罪,三皇子”

“你没罪。”萧祉打断了她,声音里罕见的带着几分压抑。

她跟他可是有婚约的人,总是这么生疏的叫唤,叫他心里头横了根刺一般,十分不舒坦。

萧祉深深瞧了她一眼,被她那尚带着伤痕的面庞逗笑了,心里头的火气奇迹般地迅速消弭,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心疼,然而面上不显,只拂袖一派从容:“那宫宴,你是去还是不去?”

殷青筠微微一愣,眸底的情绪一时变幻不定,哑着声音答了个好字。

临近夏日的风有些凉意,吹得萧祉的长袍宽袖猎猎作响,直到那颀长潇洒的背影上了马车,常福叫车夫架着马车出了巷子一头汇进流水般的街头,殷青筠才抬手摸了摸发红的鼻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漾开。

青岚脸上掩藏不住笑意,上前拉了殷青筠腕子打趣道:“姑娘,人都走远了,您还看什么呢。”

真想不到,三皇子还有如此柔和的一面,刚才在云楼中她差点就要收不住刀了,还以为三皇子欺负姑娘是个坏人呢。

“就你多嘴!”

殷青筠提着裙角迈上了台阶,回头望了一眼街上来往的人流,即便瞧不见马车的影子,却仍能回想起萧祉刚刚昙花一现的笑容。

他该多笑笑的,笑起来多好看。

上辈子他们都痛不欲生地凄惨收场,如今她重活一世,定不会让那些祸事重演。

殷正业想要替她退婚再跟萧桓定亲?可去他的吧!

她殷青筠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坚决不退婚!

081:心里艳羡

妙女多娇正文卷081:心里艳羡一晃就过了十日,陆皇后将宫宴定在了端午那日的酉时,设在福熙殿,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正妻子女一同参宴。

殷青筠伏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青岚松了发髻,挽了一个娇俏的分髾髻,眨了眨眼,杏眸中柔波软意便更盛了几分。

“这好看吗?”

殷青筠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不晓得是不是多活了几年的缘故,总觉着这样的打扮有些老成。

青岚一边从妆奁盒子里替她挑选合适相配的发簪步摇,一边笑着回她的话:“当然好看了,姑娘花容月貌,京城里再时兴的发髻也比不得姑娘娇艳一笑。”

殷青筠嘴里念了句是么,自顾抬手捋开了额旁的碎发,“可我总觉着”

“姑娘”青岚拿这样选择困难的姑娘实在有些无法,只得耐心劝道:“姑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必得打扮得光彩照人艳压群芳才是。”

青岚从衣橱里将宫中前几日就送来的芙蓉色缂丝大袖长裙找出来,替殷青筠换上,直呼姑娘是万千娇女中最最惹眼的那一个。

殷青筠白玉似的桃花面上沁出点点笑意,如同雪里红霜一般,从精致的面庞到修长雪白的脖颈,无一不叫人移得开眼。

青岚见了她这个样子,眼里心上皆是笑得欢畅。

姑娘身份贵重,自幼得陛下宠爱,又生得这幅恍若仙姝的皮囊,便是京城里那些平庸贵女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荣光。

待到前院殷庆派人来催,青岚才扶着盛装打扮的殷青筠走出了房门。

而殷青黎却站在后院垂花门边巴巴地望,气得狠了便使劲儿掐自己的掌心,指甲陷入了皮肉也犹似不知。

林姨娘被嬷嬷扶着,站在廊上看着自己女儿不成器的一面,秀眉皱在一起,呵斥道:“瞧瞧你像什么样子,给我回去!”

殷青黎眼睁睁看着殷青筠绕过了花园的石子路,去了前院,然后就能跟着殷正业一起入宫赴宴,心里别提有多艳羡了。

“娘亲你怎么不劝劝父亲,若是能将我也带去”

“你看大姑娘去了你也想去,她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你是不是也想跟着要颗星星?”

殷青黎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急得跺跺脚,眼尾勾着银光,偏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娘亲”

林姨娘看惯了殷青黎这幅矫揉造作耍可怜的模样,心里本就烦得很,哪里还有心情听她的埋怨,语气也不怎么好了,“你对着我哭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去找你父亲将我提为平妻,这样你也算是个嫡女了,自然就能跟着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了。”

林姨娘这无疑是往殷青黎心口捅刀子,她最在意的嫡庶尊卑居然从她最爱的娘亲嘴里说出来的,简直犹如利剑穿心,让她心里最后一点念想都破灭了。

陈氏不死,她们母女就永无出头之日。

殷青筠一日在殷府,她们母女一日便不能扬眉吐气。

“回屋去将你那副屏风绣好,等你父亲过寿时还能派上用场讨个欢心,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林姨娘也是才想起来,陈氏这一走于她们菡芍苑没有半分好处,脸色越发差了。

到了明德门前,殷青筠下了马车,就看见京城中的高官权贵和命妇贵女到的差不多了,殷正业也正好下了马车,朝她走来。

殷青筠眸中笑意浅淡,望着面前极为陌生的父亲嘴角掀起一抹轻嘲的弧度,“父亲这般看着女儿作甚,可是有什么吩咐?”

此时太阳西移,殷青筠的脸蛋上被尚还带着些温度的斜阳混着红霞映照得多了几分烟火气,莞尔一笑,杏目中水光潋滟,清澈透亮。

这样一幅好皮相,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殷正业也不知怎么就跟她走到这般田地,记得她幼时最喜欢的就是光着脚丫跑到书房去,一声声甜甜的父亲,叫得他心都要软化了。

可现在殷青筠一派矜娇寡淡的样子,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即便是有,那也是掩藏不住的厌恶憎恨。

殷正业眼前似是被刺痛了下,微微别开脸看向别处,缓缓出声道:“等会儿皇后娘娘的寿宴陛下定然会出席,还会问起你母亲的近况,你晓得该怎么回话吧。”

陈氏身份特殊,陛下向来给予特殊的照拂,若是晓得了陈氏跟他吵了一架就搬去了大佛寺长住,不说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责罚他,心里怕是会对他极为不满,在朝中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殷青筠眼睛都不眨一下,唇边的嘲讽意味越发重了些。

这样就怕了,真是无趣。

半个月前骂她是孽障的那股狠劲都去哪儿了,这会子倒是怂了,生怕她跟皇帝告状,然后他官位不保,再不能享受如今攥在手中的荣耀。

“父亲这是什么话,女儿自幼秉承庭训,陛下若要向女儿问话,女儿还能编瞎话欺瞒陛下不成?”

殷青筠提着裙摆向宫门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殷正业刚漫上几分怒火却又极力忍下的脸庞,笑得肆意无恐:“父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殷家当年孤儿寡母,如无根浮萍一般,攀着陈氏才有了如今的富贵。

若殷正业当年放弃仕途、不入朝为官,陈家也不会将陈氏逐出族谱,陈家百年望族,殷正业也定然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不过也算是万幸,陈家慧眼识珠,没将殷正业这等小人迎回去当姑爷。

明德门到福熙殿的路不算近,周遭的贵女大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性格怯懦一点儿的就牵着各自母亲的衣袖,亦步亦趋,说说笑笑,十分温馨。

殷青筠脚下步履端庄,搭在小腹间的纤纤玉手却攥出了青白之色,面上的寒霜也压不下来,大约是那名叫嫉妒的东西在心里头作祟,令她不快。

母亲不过才走了十几日,她这心里头就空荡了。

别人家的母亲总是要强,在后宅中叱咤风云将庶妾子女管教得服服帖帖,只有她的母亲柔弱得跟团棉花似的,即便背后有皇帝撑腰,也还是被林氏欺负得死死的。

遥想上辈子母亲含泪而终,她跪坐在灵柩前整宿整宿地哭,犹如被人猛地掐住了心脏喘不过气来。

她恐惧那种感觉,这一世更不想经历第二遍。

她只想安静地伏在母亲腿边,听母亲唱好听的童谣,听母亲说她自己儿时和姊妹间的趣事。

082:皇后寿宴

妙女多娇正文卷082:皇后寿宴等殷青筠到时,福熙殿中已坐了许多人,只是高阶之上的座位还是空着的,世家命妇们带着女儿已各自寒暄了一阵,挨着落座。

殷青筠入了大殿,立即有娇俏的小宫女上前指引着她到了预先安排好的位置。

只是不巧,旁边的姑娘长裙翩然,白嫩的面颊染了些微红色宫灯的光亮,一双水漉漉的眸子转过来看着殷青筠,明显的愣了愣,还是旁边的如菱叫了声姑娘,她才回过神来。

两人都没有想到,陆皇后居然将她们的位置划到了一起。

礼部安排宴会,各自贵女位置都是好生记下,呈给陆皇后过过目的,若说她对这宴会不上心是不大可能的,但要是上心了,故意让顾雁婉坐在殷青筠旁边,那她安的什么心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小宫女略抬头看了眼殷青筠的脸色,怯生生问道:“殷大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妥吗?”

哪里不妥,她觉得哪里都不妥。

上辈子顾雁婉可是嫁给过萧祉的人,这辈子也同样是贼心不死,叫她怎么能跟她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

殷青筠扫了眼席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瞧见不远处永昌伯夫人关氏正对着自己笑了笑,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算是回了礼。

“没什么,你忙别的去吧。”

殷青筠敛了敛神色,迈步走向席面,坐在了顾雁婉旁边的位置上,青岚帮着她整理了下裙摆才退到了一边去。

几个临近的贵女都是各自相熟的,勾着头在一起聊着笑着,殷青筠和顾雁婉两人却是目不斜视端端坐着,一派苦大仇深的模样。

其他人也不好上前惹她们两人的晦气,只得离远了些,生怕到时候火烧起来了被殃及到。

对面的男宾席里两位皇子亦是比邻而坐,一个腼腆地笑着,跟前来殷勤恭贺的臣子们说着客套话,却明显地有些招架不住。

另一人静静坐着,一身白玉色竹纹长袍衬得他身形颀长,气质清贵矜冷,却剑目生寒,恍若寒冬里的冰霜一般,叫人不太想凑近去得冷眼。

殷青筠向萧祉看去时,他也正好抬眸向这边看了过来,殷青筠袖间细嫩的掌心陡然生出些微濡汗来,慌忙别开头去。

萧祉见殷青筠移开了目光,先是剑眉微微蹙起,良久之后才缓缓舒展开,嘴角无知无觉地浮现出一抹极轻极淡的自嘲之意。

也是,如今两人身份有别,他只是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的皇子,她避嫌也是应该的。

殿里又热闹了一阵子,有宫女挨个斟酒奉茶,到了殷青筠这里时,她摇了摇头道:“我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替我换壶茶来吧。”

宫女福了福身,记下了,又扭头去问旁边的顾雁婉需要添置些什么。

顾雁婉本来也想开口叫她们把醇香的果酒撤下去,可一见殷青筠比她先开了口,柳眉轻轻一皱,憋着脸脸色十分不好看。

“不必了,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宴,臣女本该喝些果酒为娘娘祝寿,没得以茶代酒败坏了娘娘兴的。”

顾雁婉说出口的话有多酸,大抵她自己都没闻出来,反倒是临近几个贵女听了之后面面相觑,觉得她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顾雁婉出身将门,喝些果酒无伤大雅,可有些书香门第人家的姑娘却是滴酒不沾的,哪里像她说得那般。

“顾姑娘这是怎么了,往日可是七巧玲珑似的心思,怎么今日就”说的话这么得罪人。

知道的以为顾雁婉是口无遮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仗着自家父亲在朝中得宠,故意在这种大场面上阴阳怪气讽刺旁人。

“诶,别咱们还是别管了,估计她是跟殷大姑娘坐在一起,气岔了,才如此口不择言。”

其余人跟她们二人皆无仇怨,自是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凑上去,虽然素日里跟顾雁婉关系不错,但是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插手,要闹让她们自己闹去。

天色渐渐黯下了,四角的琉璃宫灯中的光亮将殿中照得亮如白昼,司仪的报唱声响起,皇帝和皇后盛装缓缓走进大殿,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先是一水的清嫩舞姬身着霓裳彩衣鱼贯进了殿,就在殿中央的猩猩红的地毯上跳起了舞来,水袖翩跹,旁边又有乐师辅奏,这就是权贵之间最喜的歌舞玩乐,觥筹交错间众人皆是笑脸相迎,分不清真假。

殷青筠清楚地看到了对面的萧祉眉头紧皱,十分不耐的样子,当即就想起了他不喜热闹的场合的传言,白嫩的掌心捧在清茶,轻轻笑了笑。

说是寿宴,定然少不了众人进献寿礼这一遭,皇帝赏了一大堆珍奇古玩绫罗玉石,然后从其中挑了一对成色极好的南海东珠制成的耳坠,并亲自给陆皇后戴上,“皇后多年打理后宫,诸多操劳,实在委屈你了。”

皇帝对这个继后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因为她母家近年来越发张狂,跟她之间也生了许多龃龉。只是今夜如此重要的场合,皇帝这种干巴巴的话说出来实在让陆皇后有些面上挂不住。

但陆皇后在后宫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什么困苦没经历过,恩爱夫妻那套戏码演了十几年,如今更是信手拈来。

她带着金色护甲保养得宜的手抚上鬓角,那处的眉妆画得十分精致,眼尾轻轻一勾,凤眸中便生出无边的风情,“臣妾身为六宫表率,自是要身居其位谋其事,不过陛下一向专门朝政,后宫姐妹甚少,又都是好相与的,臣妾累不着什么的。”

陆皇后说的也正是众人的心里话。

谁都晓得皇帝一心念着故去的陈皇后,后宫极少增添新人,朝臣世家们就算想往后宫塞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塞进去了也是个守活寡的命。

皇帝的寿礼陆皇后收下了,大家也依着尊卑次序各自准备着将备好的寿礼呈上。

先是皇子公主献礼,如今席面上却只坐着萧祉萧桓两兄弟。

皇帝的视线落在皇子席位中萧祉的身上。

陈皇后当年生下来过一个二皇子,但那孩子福薄,刚满周岁就早夭了。

他那时也是糊涂,一夜醉酒跟一个宫女生下了萧祉,痛失幼子的陈皇后的大度却超乎他的想象,竟亲自将萧祉收在自己的身边抚养。

直到后来陈皇后再次有了身孕难产而亡,五岁大的萧祉才搬出宫立府别住。

083:她喜欢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083:她喜欢的那些往事在看到萧祉时被皇帝悉数回忆起来,他的发妻向来温婉,对谁都是一副柔柔的性子。

即便是那些年陪他在潜邸受罪,跪在大理寺外替他申辩求情,亦或是封后之后前朝那些谏官进言她不能独占恩宠,劝她冲纳后宫,她面上都从未有过半分怨怼之色。

陈家的掌上娇女,后半辈子跟着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临死前吊着最后一口气,关心的却是她那个柔弱不堪的妹妹。

陈氏也确实柔弱了些。

这些年皇帝一直注意着殷府的动向,偏陈氏扶不上墙,屡屡被一个妾室打压。

如今的萧祉,跟当初的他有何区别,就算往后当真娶了殷青筠为妻,一个两个的,他如何护得住。

皇帝这样想着,席下的萧祉已了起身,手里捧着一个白玉盒,亲自交到了陆皇后身边的高内监手中,面色清冷得很,叫人瞧不出什么情绪。

“这块暖玉是儿臣托右相家的公子从汝南寻来的,母后身为女子身子体寒,此玉可在寒冬时节佩戴,可升温护体,愿母后福寿连绵万寿无疆。”

皇帝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萧祉的身上,皱了皱眉,“算你有心了。”

陆皇后正欲收下暖玉跟萧祉演上几句,不料被皇帝插了话,面色一顿,白皙的手指揪着绣着繁琐精致的牡丹花纹的袖口,心里生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但那个想法又太过荒诞。

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他的皇位除了能传给萧桓,他还能传给谁,萧祉么,就算给他了他能坐得稳吗。

陆皇后妆容得宜的精致面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扭曲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成了人前雍容高贵的皇后娘娘。

萧祉闻声神色如常,对着皇帝说了句:“多谢父皇赞赏。”

然后才潇潇洒洒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皇帝没好声好气,心里直叹气。

他莫非还真当他的夸他呢。

不过他那不爱拔尖不出风头的性子倒是值得表扬,这个寿礼中规中矩,旁人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皇帝向下俯视望去,正好看见殷青筠捧着下巴望着萧祉的痴迷模样,心里直摇头。

罢了罢了,谁叫殷青筠喜欢。

这婚都订了十几年了,临了解除是不大可能的,况且萧祉这孩子虽是愚笨了些,可还是能救救的。

殷青筠自然注意到了皇帝的目光,才晓得自己望着萧祉的动作到底有多傻气,若是被萧祉那厮知道了,还不知该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萧祉献了礼,本该轮到陆皇后所出的四公主的,可四公主借病告假未曾进宫,就直接越到了萧桓头上。萧桓毛躁惯了,此时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有些反常。

皇帝偏头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小口,扫了眼殿中央的丝竹歌舞,并不开口问话。

陆皇后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桓回道:“母后,我原也是给您备好了寿礼的,可是它突然跑了”

“跑了?”

“是的母后不过儿臣已经派人去找了。”

往日里极好玩乐的五皇子如今站在陆皇后面前唯唯诺诺地胆怯得很,生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责骂自己,叫人看了这一幕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生疑。

陆皇后面上有些挂不住,原本还想问问他送的是个什么东西,这下子却是问不出口来了,便随意挥挥手叫他退下了。

萧桓一心准备,结果突生变故得了陆皇后的冷脸,自然想得到待宫宴散去之后,会被关起门来如何叱骂,心里头便漫上了一股无力和对晚宴的惶恐。

福熙殿中歌舞升平,众人品尝着面前的糕点菜品,各自笑着闹着,连关氏也在命妇席中跟大家曲意迎合着。

殷青筠端端坐着,看了眼他们人人犹如带了一张张面具心里升起一抹烦躁,索性勾着头拿起了块糖糕,刚放进嘴里,就听见高座上的皇帝开口道:“朕累了,先回昭德殿了。”

皇帝起身叫闻内监扶着他走了,全然不顾陆皇后的逐渐变得灰白的难看脸色。

帝后貌合神离,这是大家一向心照不宣的事,但今日不光是陆皇后的寿宴,更是端午佳节,要与臣同乐陛下竟然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殷青筠心中转得飞快,旋即跟着众人呼呼啦啦地起身行礼相送,“恭送陛下。”

皇帝一走,殿里就显得有些冷清了,正逢殿外吹进一股风来,梁顶的宫灯晃了晃,倒映在地毯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陆皇后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勾着头,谁也不愿先做那只出头鸟给陆皇后出气。

殷青筠心情格外的好,即便在陆皇后看向她时也弯了弯嘴角,桃花面上笑意点点,犹如沾了晨露的芍药一般芬芳。

不料陆皇后凤眸微眯,看向她的目光旋即幽深了起来,“殷大姑娘,今日端午佳节,怎么不曾见到你母亲啊。”

殷青筠面色陡然一愣,嘴角抿成了直线,抬头望去,见那陆皇后望着自己笑意潺潺,其他人的视线也跟着望了过来。

“回娘娘的话,臣女的母亲最近身子不好,唯恐将病气过给了娘娘,所以才缺失了娘娘的宴会。”

殷青筠说着,抬眸扫了眼陆皇后的脸色,又接着道:“先前礼部将请帖送来时,并没有划上臣女母亲的名字,还以为娘娘晓得臣女母亲不能来呢,如此倒是下头的人弄错了,叫娘娘为臣女母亲担忧了。”

陆皇后神情几经变幻,手扶在梨花木椅上,继续笑着问道:“那可有请人好好瞧瞧?”

“瞧过了。”殷青筠微微勾着头,露出的半截脖颈在宫灯下越发显得白皙而修长,声音也甜香软糯,“母亲如今去了大佛寺安心养病,皇后娘娘您前几月才往寺中捐赠了不少香火钱,如今寺中香火旺盛又养人,母亲病体得以恢复,全都是仰仗着娘娘的福泽呢。”

殷青筠话音一落,殿内其他人尚未听出什么别的意思,只满口赞扬陆皇后仁善宽厚,对臣子的关心爱护实在感人。

殷正业却是对着殷青筠连着抛了好几个眼刀子,阻止她再向陆皇后说些捅心窝子的话来。

陆皇后向大佛寺掏私房钱捐献香火钱,那是为了修缮庙宇,讨皇帝欢心,如今被她说成给陈氏做了嫁衣,叫陆皇后心里怎么想。

084:攀上皇后

殷青筠只当做没看见上方殷正业的眼神,敛了敛眼睑,继续坐着吃起了糖糕来。

关氏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转头望着陆皇后笑道:“大佛寺确实养人,臣妇也时常也那儿上香还愿,皇后娘娘若是哪日得空了,也可去去,保管灵验。”

陆皇后听到关氏出声附和殷青筠,眼底的阴沉不由深了些,面上却多了几分柔和,手掩回袖中,抚着腕子间的红宝石金钏,笑而不语。

原先的话头被关氏一插嘴,陆皇后也不好再绕回去,席间不乏有眼色的,几个命妇贵女纷纷献上寿礼,想讨得陆皇后欢心。

皇帝虽是不给面子的先走了,但是这宴会还是要接下去的。

贵女们轮番呈上精心准备的礼物,顾雁婉也被婢女扶着起身,捧着一卷锦帛走到了殿中央,又命人上前去将锦帛四角展开,一副巨大的万寿图便映入众人眼帘。

陆皇后整个晚宴都打不起什么精神来,贵女席面上那些面孔熟得不能再熟了,可她愣是觉着没有一个是能配得上萧桓的。

萧桓乃中宫嫡出,不久之后势必会被立为储君,他的皇子妃必定得温婉贤淑、出类拔萃,而如今尚在京城的这些名门贵女实在资质浅薄。

直到顾雁婉呈上了寿礼,陆皇后眼前一亮,看向顾雁婉的眼神中尽是数不尽的赞赏,“这是万寿图?!顾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能给本宫准备这么别出心裁的寿礼。”

传闻高祖皇帝当年做寿时,嫔妃中有一人亲自绣了一幅万寿图奉上,惹得龙颜大悦,一跃为后,自此圣宠不衰。

顾雁婉这件礼物送得一箭双雕,将陆皇后哄得笑得花枝乱颤。

顾雁婉站在殿中央面容姝丽,一双秋水剪瞳含笑温婉,对着陆皇后盈盈行礼道:“皇后娘娘乃世家名门之典范,温恭谨和待人宽厚,臣女心中仰慕,借此寿礼能博得娘娘一笑,是臣女之福。”

陆皇后看顾雁婉的眼神越发欢喜,连连说了几声好,又命人赏了她好些东西,笑着道:“顾姑娘知书达理,还是义勇侯教得好啊。”

顾雁婉义勇侯府嫡女的身份在京城里已是有头有脸了,如今又得了皇后娘娘一句称赞,叫下头的贵女纷纷面露艳羡,顾雁婉往后就算是议亲之时,皇后娘娘这句话也能为她添妆一笔。

男宾席中的顾严韦闻声放下筷子,面色严肃,眸底却闪烁了下,拱手回道:“娘娘谬赞了。”

陆皇后对顾雁婉和颜悦色道:“快过来,给本宫好好瞧瞧,如此钟灵毓秀的姑娘,本宫从前还未曾怎么注意过呢。”

顾雁婉便走了上去,一身素白的月华裙将她的身影衬得恍若月下仙姝一般清丽脱俗,陆皇后等她走近了拉着她坐下,又细细瞧了下,抿唇笑道:“果然生得好,瞧瞧这水嫩的脸蛋,本宫真想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疼。”

“难为你有心了,跟本宫准备了如此精致的万寿图,定是废了不少心神吧。”

“这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求之不及呢。”

殷青筠坐在宴席中端起了茶杯,透过杯沿升起了袅袅的茶雾看了一眼得志的陆皇后,还有那被赞赏娇羞垂头的顾雁婉,笑得眯了眯眼睛。

顾雁婉莫非是转性了?

不过她要是转头想攀上陆皇后那颗大树,殷青筠倒是举双手赞同。

对面的萧祉看得清楚,瞥见殷青筠捏在茶杯边沿上的细嫩指尖,极冷的面色缓了缓,一时也不知她在乐个什么劲儿。

皇帝器重顾家,让顾家手中握着神武三军的兵权,顾严韦更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顾家跟皇后勾搭上了,那皇后岂不就更加如虎添翼了。

萧祉无心跟萧桓争权是一回事,陆皇后大权在握反过来收拾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别看陆皇后如今这副慈悲的容颜笑貌,真要耍起手段来可没几个人能顶得住。

有了顾雁婉的珠玉在前,等到殷青筠将准备的寿礼呈上时,众人都有些皱眉。

殷青筠将那幅不甚出众的水墨画拿在手中,白皙的腕上套着一只玉镯,在殿内烛光下更显得肤若凝脂,芙蓉色的裙摆随着走动时在脚边泛开了涟漪,桃花面上笑意且娇且媚。

陆皇后身子动了动,到底顾念着她的身份,只皱着眉问道:“不知殷大姑娘送给本宫的这幅画有何寓意。”

顾雁婉送的寿礼乃是以一万个形体各异的寿字组成的万寿图,描字刺绣,耗时费力,怕是一年半载才能完成的心血,其中的精妙绝伦在场人无不知晓。

而殷青筠手中那副普通的水墨画,实在叫人觉着她连敷衍都懒得了。

萧桓听了自家母后对殷青筠的诘问,清朗的面庞急得泛了红,完全不晓得殷青筠今日会如此失态,学旁人送些珠宝摆饰都好,怎么就拿着这么一副图画就献上去了母后一向对她不满,这不是送上去招骂吗。

殷青筠扬眉笑起来,声音略清浅道:“回娘娘的话,这画并没有什么寓意。”

陆皇后凤眸微挑,看着人时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一股威势,若是旁的胆小的人早就吓得掉眼泪求饶了,偏殷青筠硬气得很,天不怕地不怕,捅的篓子一个比一个大,此时面对着一国皇后面上也毫无惧色。

陆皇后晓得殷青筠的脾性,神色缓了缓,往椅子里坐了坐,等着殷青筠自己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前陛下跟臣女提起过,说汝南的绿水青山最养美人,臣女想着皇后娘娘深处后宫,自然没办法跋山涉水去那般远的地方看山看水,于是臣女便亲自画了一副山水图,群山环绕、绿荫映水,望搏娘娘一笑。”

胡说八道!

她哪里是要画山水来给她饱眼福的,分明就是来气她的。

陆皇后指尖的护甲勾坏了凤袍上的金丝凤凰,却双眼紧盯着殷青筠那含笑娇俏的面庞,一丝阴郁从眼底飞速闪过。

殿中众人先是惊了一下,而后均是动容。

陆皇后顾念着殷青筠的身份不好发难,只笑容渐盛起来,却并不达眼底,“殷大姑娘有心了,这件礼物本宫十分欢喜。”

085:这是大喜

得了陆皇后的明话,底下的命妇们便开始对着殷青筠夸了又夸,即便她的礼物没有顾雁婉出彩,但她们总归要冲着殷青筠的面子去,看得坐着陆皇后身边的顾雁婉面色难看极了。

她原以为自己在皇后寿宴上崭露头角便能得到大家的赞赏,不想殷青筠一件敷衍至极的画就能让大家倒戈到她那边去,叫她气得心肝都有些疼了。

眼见自家父亲朝自己投来危险的目光,顾雁婉收敛情绪,正襟危坐,俯视望向阶下席间众人时,顿时有了一种跟陆皇后极其相似的高高在上之感。

殷青筠接受完了大家的吹捧,将手里头的画交给了高内监,长长的眼睫轻轻掩下,掩住眸中落下的黯色,跟高内监擦肩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殷青筠刚坐下,就感受到了陆皇后那双尤带寒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嘴角略嘲讽地扯了扯,继续勾着头吃起了桌案上的菜品小食。

殷青筠原以为这个寿宴就这样子过去了,毕竟陆皇后如今还扮演着一个知书达理宽容雅量的皇后,必得要把殿上那些老臣重臣哄得开心,如此才能令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宴会临近尾声时,一个小内监低着头进了殿里,凑到萧桓跟前去说了什么,只见萧桓脸色一白,肩膀也下意识地哆嗦了两下。

陆皇后看见儿子这般失态,自是开口询问他是何缘由。

萧桓恨不得把舌头咬了去,压根不敢抬头去看陆皇后的脸色,只能盯着脚尖声音弱弱地回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原本为母后的寿辰准备了一只幼猫的,结果它跑了,但是现在找到了”

陆皇后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随意挥挥手道:“多大的人了,如此莽撞,若是被你父皇知道定是要狠狠责罚你一顿!”

“父皇他已经知道了”萧桓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小畜生跑去了又春宫,还冲撞了崔婕妤,索性伤得不重,父皇已经派了太医前去诊治了”

萧桓说得越发小声,离得远的人几乎听不见。

殷青筠抬眸望向萧桓,觉着能叫他紧张害怕成这样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陆皇后坐在高座上,闻言微微愣了愣,而后呵斥道:“行了,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到时候去跟你父皇请罪吧。”

陆皇后半点都不想提到又春宫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崔婕妤,凭着那张狐媚子脸勾引了皇帝不说,还在后宫中屡屡挑战她的威严,根本没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甚至她心里还想叫声好,那崔婕妤怎么就没被那猫儿抓花脸去,看她往后还怎么在后宫耀武扬威。

萧桓顿了顿,觑了眼陆皇后不甚欢愉的脸色,又接着道:“父皇没责怪儿臣反而说是大喜”

“什么大喜。”

“婕妤娘娘给儿臣怀了个弟弟。”

满殿众人皆惊,陆皇后更是险些打翻手边的酒杯,怀疑刚才分了心神听出了岔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桓微微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萧祉,见他剑眉浅蹙,旋即往他身后靠过去躲了躲,才敢直视对上陆皇后的眼睛,“父皇说,这是宫中大喜,让儿臣转告诸位大臣和母后,大家一块高兴高兴。”

这是大喜,而且是整个大周的大喜。

整个大周都该为这个喜讯而高兴。

可陆皇后嘴角僵硬,看向席下的崔家祖孙,指尖狠掐住掌心,面上缓缓扯开一个弧度,轻而又轻地道:“的确是大喜。”

众人旋即起身,向陆皇后行跪拜大礼,“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我朝添丁,可喜可贺。”

大周原就只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势弱,众人都以为五皇子绝对会是被陛下册立为储君的那个人,但是没想到,如今崔家送进宫中一年之久的女儿却怀上了身孕。

陆家从前便在朝中跟崔家平分秋色,如今崔家的女儿若是生下了个皇子,哪里还有陆家和皇后母子的容身之所。

年逾古稀的骠骑大将军陆元启头一次觉得陆家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瓶颈,偏头看了眼高座上的陆皇后,发觉她也满是震惊,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他的女儿他最清楚,高傲得不像话,尽管在性格自负上吃了许多亏也从不长记性。

区区一个小小婕妤,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怀上了身孕,这叫陆元启再疼爱她,也忍不住要骂她一句蠢。

好好的寿宴变得不尴不尬,本该华贵雍容的陆皇后走的时候脸色差到极点,底下的人各自噤声,等宴席散了陆皇后的身影彻底从福熙殿中走出去湮进了夜色中,殿里才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几个同僚看了眼崔家祖孙,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啊。”

崔承誉跟身旁头发花白却神情矍铄的祖父崔武对视了一眼,抚着大氅袖口,倏尔一笑:“在下何来的喜,这都是陛下的喜。”

大家都是在官海沉浮十几年的人,谁能不清楚崔家的打算,无非就是手里握着重权,但又怕皇帝哪日厌弃了,狡兔死走狗烹,这才送了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进宫来碰碰运气。

不过他们如今赌对了,倘若崔婕妤能平安诞下一个皇子,崔家和陆家就有得争了,赢的那方,势必能富贵无边、权倾朝野。

青岚见身边的贵女走得都差不多了,殷青筠却坐着不动,小心翼翼地上前扯了扯她的一角衣袖,喊了声姑娘。

殷青筠尚未回过神来,回头时正好望见了不远处和众人谈笑风生的崔承誉,看着倒是一副温润至极的世家公子模样,只是不知今日这处好戏,他到底扮演了多少戏份。

崔老爷子是疼惜崔婕妤的,断不会主动将她送进宫中争宠,那便是崔承誉的安排了,且端看崔承誉今日的表现,他对崔婕妤身怀有孕的消息半点都不惊讶。

殷青筠压下心中的疑惑,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眼前突然晃了下,有些站不稳。

青岚手疾眼快扶住殷青筠,满面疼惜。

殷青筠嘴角扯得有些牵强,瓮声瓮气地低声道:“没事。”

086:算计的局(加更)

外头刮进来徐徐的夜风,吹灭了几盏宫灯,顿时殿中的光亮昏暗了些,萧祉的目光穿透人群朝殷青筠望去,见她眉梢浅蹙,捧着下巴似在走神,连身边的人走干净了也没注意到。

萧桓垂头丧气,见众人都散了,他心里那块大石头还是没落下,扯了萧祉的衣袖求助道:“三哥,你说母后是不是恼我了?连小舅舅他们也不理我了”

萧祉看见殷青筠起身时险些摔倒,袖中的大掌握了握,看见青岚将她扶住了才松开了些,回头看了眼不甚争气的萧桓,声音不太高兴,“你明晓得当着众人的面那样说她会不高兴,如今说了倒怕会惹事了。”

萧桓口中喊着三哥三哥,满面的愁苦在昏暗的光亮的掩映下更显得无辜可怜,“那是父皇叫我那么说的。”

“你怕父皇,就不怕你母后了?”

“怕啊。”

萧祉深深看了萧桓一眼,摇了摇头。

他跟萧桓这两句话的功夫,殷青筠已经走出了福熙殿,偏萧桓没眼色,一个劲儿拉着他诉苦求点子。

一个宫女逆着人流小步走了进来,停在萧桓面前行了个礼,道:“五皇子,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萧桓认得她,她是陆皇后身边的宫女,脸色顿时煞白,拽着萧祉不让他弃自己而去。

“小五,你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不然你就去找让你背锅的人。”萧祉捋开了他的手,转头叫上常福赶紧走。

徒留萧桓站在空荡荡的福熙殿中一阵呜呼哀哉。

三哥说着倒是轻松。

让他背黑锅的人可是父皇啊,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在母后面前编排父皇的不是啊。

萧祉追出去时,长长的宫道上零零散散走着许多娇俏姑娘,在夜色中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偏都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殷青筠。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去哪儿了。”

萧祉嘀咕的声音极小,风一吹就散了,常福连个尾音都没听见,见状问道:“三皇子,您这是”找谁呢?

虽然他知道自家主子急急撇开五皇子是为了出来找殷大姑娘的,但还是想故作不知调侃主子两句。

果不其然,萧祉闻声回过头来,面色阴沉得很,“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常福回道:“奴才不敢。”

“本殿看你敢得很。”

明德门前没了来时的热闹,众人脸色皆是着急忙慌,各自上了自家马车,马儿扬着蹄子飞快离去。

殷青筠站在草场旁边,白皙细腻的脸蛋被夜风吹得微微泛红,莹白的指尖往袖子里缩了缩,仍端正着身子站在风中。

崔承誉将祖父扶上了马车,眉眼顿了顿,站在马车边道:“祖父先回,孙儿还有要事处理,晚些再回去。”

崔武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精光,撩开小帘子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搓胳膊的小姑娘,朗声笑道:“去吧。”

崔武虽然跟殷正业不太对付,可也晓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且崔家亏欠崔承誉的太多太多了,他并不想斩断他的双翅。

崔承誉愣了一下,片刻后叹了口气,道:“祖父,您想多了。”

“我虽老了,可眼睛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崔武放下了帘子,崔承誉细细嘱咐下人切记将祖父安全送回去。

崔承誉看着马车远走,眼前深浓的夜色像是魇兽,又似浓雾,渗透在每一个角落。

他走向殷青筠,笑得慵懒,声音清润如山涧中的细泉,泠泠如水,“殷姑娘特意在这儿等着在下,可是有何指教。”

殷青筠光洁如玉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带着几缕鼻音,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的宴会,是否是你算计好的局?”

刚才风吹得大,却是将她的脑海里的思绪吹得清晰极了。

崔婕妤进宫是变数,如今身怀有孕更不是巧合。

前世里身端体正的崔家虽手握重权,但从未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有所动作,即便是后来归顺了萧祉也只是形式所迫,不得不为。

而这一世,崔家却是先发制人,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跟夺位毫无关联的崔家,突然在后宫有了自己培养的嫔妃,还怀了皇帝的孩子,若将来生下来是个皇子,崔家又该是何居心。

殷青筠轻飘飘的一句话,委实将崔承誉问住了。

“殷姑娘,哪里有什么局,又何谈是我算计的。”

崔承誉迎风而立,面如冠玉,身形颀长,说话时总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且崔家家风肃正,任谁瞧着他都会觉得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殷青筠袖间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仍继续挣扎地问道:“婕妤娘娘身怀有孕的事,你当真事先不知?”

殷青筠其实跟他并不熟络,不过就是仗着上辈子对他的了解和前些日子他欠下的人情想诈他一诈,可明显这人经得住诈,半点没露出破绽。

崔承誉耸肩摇头,淡淡而笑:“不知。”

殷青筠杏眸里的光亮黯了下去,心中疑窦更胜。

夜凉如水,月光如薄纱落在殷青筠的肩头发上,小姑娘肌肤赛雪,莹润的耳垂上戴着小巧的珍珠耳坠,芙蓉色衣裳下脖颈更是修长纤白,崔承誉看得心中微微动容,客气道:“时辰不早了,今夜风又大,殷姑娘若是没有别的问题,还是快些回府去吧。”

殷正业早在宴会上被吓破了胆,出宫之后就匆匆回了府,哪里还记得遗落下来的殷青筠。

虽是天子脚下,可这已经宵禁的半夜,殷青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太安全,还是早早的回去才好。

殷青筠应了声好,晃着头往回退了两步,谁曾想竟然撞到了一堵肉墙,身子顿时僵得不像话,愣了片刻才想着回头看了一眼。

深浓的夜色如水如雾,给每个人的脸上都覆上了一层朦胧,殷青筠一时心惊,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萧祉那张寒冷的面庞吓得倒退数步。

这一回撞到了崔承誉身上。

崔承誉扶稳了她,状似关切道:“殷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

殷青筠惊魂甫定,站稳脚跟后抬头看向萧祉,开口问道:“三皇子?”

萧祉视线落在殷青筠有些不满的脸上,又望见了崔承誉略带挑衅的眼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087:像着了魔

妙女多娇正文卷087:像着了魔萧祉垂在身侧的大掌紧紧握了握,面上无波无澜,冷冷道:“本殿跟崔公子和殷姑娘实在是有缘得很。”

夜色阴沉可怖,风吹得殷青筠颊边的黑发飘了飘,心尖也随着这话颤了颤。

哪里是有缘,若真是觉着有缘,何必板着一脸如此吓人。

崔承誉将萧祉的反应尽收眼底,抿唇一笑,道:“往常不见得三皇子对这类宴会上什么心,今夜却是不焦不躁坐到散席。”

萧祉瞧也不瞧他一眼,而是紧盯着殷青筠,眉皱得死紧,声音清寒透骨道:“更深露重,殷姑娘一个姑娘家还待在外头,真是心大。”

殷青筠瞧见这样的萧祉,桃花面上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低眉垂下了头,“既然三皇子您找崔公子有话聊,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两个男人齐齐一愣,各自相觑了一眼。

见殷青筠对自己福了福身子,萧祉抬手迟疑道:“本殿”

殷青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如同一株含着露珠灼灼而开的芙蓉,跟身上的芙蓉裙相衬相映,裙摆在微凉的夜风中也盛开出一层层花瓣。

“臣女告退。”她微微颔首,便转手扶着青岚走向了自家马车。

萧祉那飘到嘴边的话就生生止住了。

摆明了她不想让自己送她回去,所以才笑得那么牵强跑得这么快,该说她的心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是太直接了还是太伤人?

崔承誉见状,越过萧祉的肩头看了眼远去的殷青筠,直到看到她上了马车,才收回目光看向了萧祉。

萧祉约莫是因为得了殷青筠的冷脸所以脸色格外不好,几乎能跟着黑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崔承誉轻瞥了他一眼,嘴角衔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道:“三皇子,长话短说,在下的祖父还在家中等着呢。”

萧祉眸底落起了簌簌风雪,长身玉立,绣着竹纹的白玉色宽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偏声音冷得跟三九天里屋檐边的冰棱柱子一般,是对崔承誉的深浓不满,“本殿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崔承誉面庞清隽,嘴角的温润笑意顿了顿,道:“既然三皇子跟在下没什么说的,如今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个什么?”

旁边的存在感极低的常福冷不丁身子抖了抖,微微抬头看了眼崔承誉从容不迫的脸色,心道暗道见了鬼。

崔承誉向来是京城中众人追捧的儒雅端正的世家公子,而且崔家的家规严厉也是出了名的,怎的这崔承誉突然就对三皇子说出了这种浑话。

他是个奴才,屈就自己讨好主子是为了生计,崔承誉可是堂堂的崔相嫡孙,往后也是要入朝拜相之人,居然会跟人耍起了嘴皮子,还是耍三皇子的嘴皮子。

萧祉脸色再次沉了沉,一丝不悦跃上眉梢,皱着眉的模样有些阴鸷,低声道:“今日之事本殿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们崔家休想往她的身上打什么主意。”

不待崔承誉回话,萧祉便拂袖而去。

崔承誉被迎面吹来的风迷了眼,回过神来时萧祉已经走远了,自顾脱口便道:“真是个暴脾气。”

“公子您还笑得出来,满京城谁不知道殷姑娘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您这些日子倒跟她走得近,半点不避讳。”

阿景凑上来,觑了眼三皇子府的马车,一脸苦相地接着道:“刚才殷大姑娘找您,您就不该跟她说话,如今着了三皇子的恼了,心里头可还满意?”

向来谨守规矩的公子,这些日子像是着了魔一般,越发行迹古怪了,饶是阿景跟了他好多年,现在也猜不出他的半点心思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崔承誉略一沉吟,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阿景屁颠屁颠赶紧跟在后头,当然也就是那么一说,哪能真的责怪崔承誉招惹殷青筠。

而殷青筠回到殷府时却是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青岚进屋掌了灯,拉了她的手来看,才发现手心里头全是指甲印子。

“姑娘!”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青岚急得不行,她从未见过殷青筠这般失态,总不该是今夜晚宴上陆皇后那几句话叫她气着了吧。

那也不该啊,她家姑娘是什么人,跟相爷吵得脸红脖子粗都不见得怂一下的,又怎么会被陆皇后那几句话唬住。

殷青筠捋开了青岚的手,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想静静。”

青岚一点都不信,又抓住她的手,掰开指头给她自己瞧手心里的印子,“姑娘,您这样硬扛着,叫夫人晓得了得多心疼啊。”

殷青筠笑道:“所以你就千万别多嘴,万一母亲派人回来询问我的近况,你别说漏嘴了。”

青岚拉着她的手心搓了许多,小月牙似的指甲印子才渐渐消了下去。殷青筠望着桌上的琉璃花瓶,里头的鲜花又枯了,青岚连忙将花瓶拿走,轻声埋怨道:“这碧珠又犯懒了,花枯了也不知道换株新鲜的进来。”

殷青筠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在意,垂了垂眼睑,看了眼桌上留着蜡泪的灯烛,静静等着青岚回来,才缓缓出声问道:“崔家出身的崔婕妤,入宫多久了?”

青岚回道:“许久了,奴婢记得约莫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婕妤娘娘进了宫,不过却是默默无闻,谁知今年年初时,便有了起色。”

皇帝除了对已故的发妻有着深厚的感情,对后宫的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即便如今跟陆皇后相敬如宾,也不过是看在陆家的几分薄面上。

青岚跟在殷青筠身边,也自是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

比如那位崔婕妤相貌生得好,嗓子生得好,就连改了的名字也是极好。

说是天生的福气估计没人信,青岚也不信,在这京城里头哪儿会有这样的巧合事。

青岚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瞪眼掩嘴,过了许久才能出声,“姑娘莫非认为崔家别有居心?”

殷青筠手搭在桌边,中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动,虽未回话,但青岚聪慧,从她的面部表情已是可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088:她还敢来

妙女多娇正文卷088:她还敢来外头忽然起了风,把窗户吹得咣当响,桌上的烛火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殷青筠眼瞳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无神,莹白细腻的手指感觉有些凉,缩回了袖子里,偏头看了眼窗外。

青岚起身去关了窗,回来便搀着殷青筠往床边走,“怕是今夜要下雨了,姑娘快歇下吧,不然等会儿真下起来了,您又睡不着了。”

殷青筠倚在床头,外头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叫她浑身都不舒坦,即便关了窗户,烛台边的火光依旧仍在摇曳,闷闷热热的风仿佛还是能灌进屋子里,压在她心头十分不好受。

“明日备上一些薄礼,咱们去永昌伯府拜访拜访。”

青岚愣了愣,道:“今夜宴会上永昌伯夫人替您说了那么多好话,姑娘确实该上门去感谢一番,但是碰巧宫里头的婕妤娘娘怀上了身孕,这个关头姑娘您再去永昌伯府,怕是不太妥当吧。”

寻常权贵之间疏于来往,便会让自家的夫人或是姑娘们串门子笼络感情。

陆家如今遭了难,若是姑娘第二日就去永昌伯府拜访,怕是会被遭人臆想,到时肯定会于殷府不利啊。

“有什么妥当不妥当,明日正好朝中休沐,父亲定是忙着满京城跑,我在家闲着也是无聊,找点事做打发一下时间怎么了。”

“没怎么”青岚哑口无言,只得福了福身告退,“那姑娘好生歇息,奴婢就在门外,姑娘若有事就叫一声就好了。”

殷青筠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好,身子便没骨头似的揉进了锦被里,隆成了一个山包模样。

青岚抿唇笑了笑,才转身退了出去。

只是她刚踏出门槛时,豆大的雨滴就砸在了脚边,旋即噼里啪啦一阵疯响,她连忙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殷青筠,发现她竟窝在被里一动不动。

姑娘心情正不好,老天爷下什么雨,这是诚心不要姑娘睡个好觉了。

这一夜狂风骤雨,各路探子纷涌而至,满京城没有一人能安然入睡的,就连凤仪宫中瓷器碎片都是收了一遍又一遍。

翌日。

青岚捧着新鲜的芍药花株推门进了屋,将花插进琉璃瓶中,才去唤殷青筠起床梳洗。

“姑娘,顾姑娘方才来了,如今正坐在正厅里不肯走呢。”

殷青筠一夜未睡,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合了眼,如今正困乏得很,突然听见了顾雁婉上门来了,登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直直望着青岚,问道:“她来做什么?”

她没料到顾雁婉居然还敢来。

上回她委实是激进了一些,害得顾雁婉觉得面上无光,一连半个月都不敢出门见人。

昨夜在宫宴上,见顾雁婉一身矜贵优雅跟陆皇后两人一唱一和,她才觉着自己想多了,那就是朵白莲花。

那日在镜湖边上对她说的几句狠话,可见完全没起作用。

这不,人家昨夜得了皇后娘娘的赞赏,这就敢找上门来耀武扬威了。

青岚摇着头,回道:“不晓得,不过管家说如今林姨娘正在厅里招待她呢,两人聊得倒是投机。”

殷青筠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顾雁婉是侯府嫡女,身份是高贵,可殷青筠也不是个善茬的,她背后是殷家,是皇帝。若真要计量起来,殷青筠未必不敢再撕她一顿。

总归身后有人收拾烂摊子,她半点不慌。

“替我梳妆,我得去会会她,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子。”

青岚诶了声,替殷青筠梳洗换衣,收拾妥当之后,才扶着她稳稳地朝前厅而去。

路上芳草清香,碧空如洗,殷青筠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陆家专权,如今冒出一个崔家跟他斗起来,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萧祉不必亲自上场,运气好时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厅堂两侧回廊上置了小花盆,姹紫嫣红的花朵迎着微风轻扬,顾雁婉坐在梨花木椅上,手上带了一只金钏,跟朴素的白瓷杯靠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奢华。

那是昨夜在宴会上,陆皇后看着顾雁婉心中十分欢喜,这一喜,就将手上的金钏褪下送给了顾雁婉。

难怪了

殷青筠啧啧笑着,从回廊走近正厅,撩开了串珠帘子望着里边的人笑道:“我说是谁吵我清梦,原来是义勇侯家的顾姑娘。”

殷青筠自顾做到了上首的主位上,杏眸中冷冷清清,偏头瞥了眼右边的林姨娘。

林姨娘原本听说顾雁婉来了,陈氏又不在,这才跑了来坐在主位上装起了当家夫人的架子,如今殷青筠来了,她这面子上就挂不住了,磨磨蹭蹭地起了身,才对着殷青筠缓缓蹲了下身子行了礼。

“管家说大姑娘还歇着呢,妾担心顾姑娘无人招待,觉得咱们殷府怠慢了客人,才自作主张跟顾姑娘多聊了几句”

林姨娘本就生得娇媚,额前两捋长发更是衬得她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可惜殷青筠是女子,对这样的尤物没有半点的意思。

“所以我这不是起床赶过来了嘛,林氏你跟顾姑娘聊了就聊了,别这般故作玄虚搞得好似你们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殷青筠但凡没睡好觉,脾气遇火就燃,见人就呛,半点也不愿给林姨娘面子,“顾姑娘既然是来找我的,我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还是回院里去好好照顾殷青黎吧。”

殷青黎最近迷上了练字,听说这几日经常对着油灯练到半夜,林姨娘劝也劝不住,心疼得直落泪。

听到殷青筠这样一说,林姨娘才想起来殷青黎这几日到底多么叫人不省心。

“那妾就先行告退了。”林姨娘挪动身子,转头看了眼端端坐着的顾雁婉。

顾雁婉也正看着她,胭脂色的长袖染着花香,面上柔柔一笑:“姨娘慢走,咱们改日再聊。”

“好。”林姨娘点了点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前厅。

殷青筠将丫鬟送上来的热茶接下,掀开茶盖轻抿了一口,才抬眸看向顾雁婉,笑道:“顾姑娘果真是蕙质兰心,不拘礼节,连我殷府一个小小的姨娘都能被你三言两语哄骗住。”

顾雁婉面色娇艳,微垂着头,指尖抚着白瓷杯的边沿打转,“殷姐姐言重了。”

089:赏个脸面

殷青筠身子靠着椅背动了动,瞥见顾雁婉那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冷笑,“顾姑娘真是不长记性,这声姐姐还是莫要再叫了,更逞论顾姑娘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怕不是当不起顾姑娘这声姐姐。”

她实在不明白,既然顾雁婉想让上回的事情翻篇,又为何要上殷府来耍这一顿威风,若真要计较起来,顾雁婉未必有她豁得出去。

顾雁婉也只是笑笑,姣好的侧脸被回廊处的光线照得泛着一层暖融融的微光,偏面上笑意潺潺,语气也拿捏得中肯:“殷大姑娘身份贵重,我自是要伏低做小的,不然传出去了,免得叫人觉得义勇侯府没有规矩。”

只是她也没有再开口提姐姐两个字。

要是当真关系好就算了,可她们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多叫上几次简直恶心得人想吐。

殷青筠柔软的指腹按在白瓷杯的纹路上,那处凹凸不平,带着竹枝的特有纹理,眼睑轻轻垂下,问道:“顾姑娘贵人事忙,今日总不该来找我就是为了喝茶吧。”

“自然不是了。”

顾雁婉轻轻笑了笑,伸手端起了茶杯捧在手里头,茶香四溢,她面庞隐匿在白氲氲的雾后显得有些不真实,“只是听说云楼今日排了出好戏,许多姐妹已经约好了,我倒想着殷大姑娘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定是没有听过那出戏,便想着邀你同去了。”

殷青筠纤细白嫩的指头已经温热的茶杯烫得泛了红,娇艳欲滴,在阳光下剔透莹润得很,“听戏?”

像顾雁婉这样的女子,竟然也喜欢去云楼听戏。

义勇侯府不比其他世家,祖上是暴发户发的家,生平最怕的就是别人看不起,所以顾雁婉日日深习礼教,将自己拧成书香温婉那一款,完美得不像话,直叫人挑出半分出错来。

云楼虽好,可总有些半褒半贬在里头,寻常的世家女子为了名声都是尽量避着的。

怎么如今个个都约她去云楼?

见殷青筠面露迟疑,顾雁婉放下茶杯身子往前倾了些,捋了捋手抚上腕间的金钏,面上十分温顺,“莫非殷大姑娘不愿赏我这个脸面?”

殷青筠轻瞥了眼顾雁婉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唇边浮上丝丝缕缕的笑意,声音淡了淡道:“顾姑娘说笑了,你如今的脸面大得很,我岂能驳了你的面子呢。”

不过就是一个云楼,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再说上回已经去过了,瞧着倒不是个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反倒清新雅致得很。

总归她待在府里也是烦闷的,既然顾雁婉要送上来给她当乐子,那她若是不照盘收下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顾雁婉再次确认道:“那殷大姑娘是答应了?”

殷青筠嗯了声,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而后游移到她身后的婢女如菱身上。

顾雁婉起身告辞,对着殷青筠笑道:“那咱们便约好了,午时在云楼门口见。”

“好啊。”

殷青筠往梨花木椅上一靠,望着顾雁婉仙气飘飘的背影,长长的眼睫掩下了眼中的深浓黯色。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跟顾雁婉作对,就是想看到顾雁婉娇弱的面具被撕下来的气急败坏的样子。

大抵是因为上辈子就是被顾雁婉送来的一杯鸩酒了却了性命的吧可她不是更应该感激她么,毕竟没有那杯鸩酒的话,她也不会有机会重来一次。

又或许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作祟,叫她一看见顾雁婉心里就觉着不爽快。

直到顾雁婉被送了府,殷青筠眉头才深深皱在一起,两只小手捂在心口又开始喊疼了。

殷庆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急慌慌三两步上了台阶,看着殷青筠小脸皱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却束手无策,连忙询青岚:“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不就跟顾姑娘坐在一处喝了几口茶,难不成顾姑娘跟她老子一样凶狠,动手将大姑娘打了?

青岚却是不慌不忙,面色从容地回道:“没什么就是被顾姑娘气的。”

“气的?”

青岚立即如捣蒜般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气的嘛。

她家姑娘哪回见了顾雁婉能心平气和?

昨夜顾雁婉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风头出得已经够多了,偏偏还要在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来,还要去云楼看什么戏,说句不好听的,她顾家和她顾雁婉有这么好心邀请姑娘去听戏?

只怕到时候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姑娘最近脾气不太好,才不会顾忌着旁的给她留颜面。

殷庆觑了眼殷青筠的脸色,道:“那大姑娘午时还去云楼吗,若是不去了”

“去。”

殷青筠蹭地坐了起来,“我去,管家你且先把马车替我备好,我还得早早的去,不能失了礼数叫人觉得我们殷府没了规矩。”

殷庆汗颜,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止住了。

殷青筠就是殷府的规矩,满殷府谁还能不顺着这小祖宗的意思来。

“那好吧,老奴便去为大姑娘备好马车,只是大姑娘您跟顾姑娘一块儿出去玩,可得收敛着脾性些昨日宫中的事情大姑娘想必也是亲眼看见了,相爷正急得焦头烂额,姑娘莫要给相爷添麻烦才是。”

殷青筠原还带着几分笑弧的唇角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并不想再听他提到关于殷正业的半个字,“知道了,管家还真不愧是跟着父亲几十年的老人,这般替他着想。”

殷庆老脸红了红,有些挂不住,只道:“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事,大姑娘不要嫌弃老奴聒噪就好。”

殷青筠端了茶杯喝了小口,觉着喉间的干涩缓和了一些才起了身,叫青岚跟上自己,“走吧,咱们去换身衣裳,等会怕是要见不少人,别丢了殷府的脸面。”

青岚勾着头连忙跟了上去,路过殷庆时,见他听了殷青筠的话脸色涨红一片,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别的气的。

青岚想,管家那该是气的吧摊上姑娘这么一个脾性骄纵的主子,半点劝都听不进去,往后不知还得替姑娘挨相爷多少骂。

090: 他们有缘

还未到午时,殷青筠便带着青岚出了殷府,遥遥地就看见了侧门边的候着的马车。

殷青筠提着裙摆下了台阶,由青岚扶着上了马车,正要撩帘子进去时,突然身子顿了下,回头看了眼青岚,道:“等会儿咱们回来时,你去后院将碧珠提回来吧。”

“姑娘?”

“从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她也吃了半个多月的苦头了将她提回来也只是为了让她陪着你,免得你觉得孤单。”

到底是主仆有别,虽说三人之间都是十几年的感情,可青岚碧珠却是情同姐妹,就算碧珠干了蠢事,青岚心里终归是疼惜和失望多一些。

但殷青筠又何尝不是。

既如此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一世碧珠要是再跟顾雁婉搞在一起,殷青筠也认栽了。

青岚眼里心上都是喜出望外,根本想不到殷青筠还肯将碧珠放回房里,“那青岚先替碧珠多谢姑娘开恩!”

“行了,走吧,咱们去云楼会会那个仙姿貌美的顾姑娘。”

殷青筠进了马车,刚坐下,外头的棉布帘子就落了下来,车厢里的光亮顿时黯淡了许多,看得她眉头一皱,身子凑到小窗旁边去,扒开了小帘子才透了口气。

最近她时常有些胸闷气短的毛病,发作起来直掉眼泪,好在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缓过来,只是越发受不得身边昏暗狭窄了。

正阳长街上人来人往,各式糕点的甜糯香味幽幽地飘进马车,饶是不贪口舌之欲的殷青筠也忍不住食指大动,让青岚叫车夫停下,去买了两块奶糕回来。

“姑娘竟这般嘴馋,奴婢从前怎么连半点都没看出来。”

“要是叫你看出来了那还了得。”

殷青筠将帘子掀开了条小缝儿,青岚便将吃食从递了进去,不多时,就响起了殷青筠餍足的笑声。

青岚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姑娘难得将府里的杂事抛开高兴一会子,就不想再去打搅她这份难得的宁静了。

到了云楼时,殷青筠手里头的奶糕也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手,才让青岚掀了帘子。

“姑娘,咱们是不是来得有点早了?”青岚一边问着,一边扶着殷青筠下了马车。

此刻云楼大堂里虽有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但是客人少得很,跟外头人潮来往的街市比起来甚至有些冷清。

殷青筠也没摸清楚情况,偏头扫了眼寥寥几人的大堂,愣了愣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啊。”

“那顾雁婉约我来是为个什么劲儿。”

青岚默了默,没再说话了。

殷青筠进了大堂,立即有个面熟的伙计迎上前来,见了她面相矜贵,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姑娘?”

殷青筠摆摆手,自顾提着裙摆往里走,声音清清淡淡,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你忙你的去,不必理会我。”

伙计面色为难了,成日里来云楼消遣的世家公子名门小姐,哪个不是巴不得一群人众星拱月才好,这位姑娘倒是奇怪得很。

殷青筠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突然又把那伙计叫住:“诶,等等,上壶清茶来,若是有奶糕一类的点心,也上两碟子。”

伙计愣了愣,又低头打量了下殷青筠,倒抽了口凉气,可他搜肠刮肚,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

“好嘞,您稍等。”

伙计摸了摸肩头的汗巾,走了好几步才猛地一拍后脑勺,想起来了,这不是上回跟崔公子一块来的姑娘吗,而且崔公子还对她礼遇有加,好像是叫她什么殷姑娘。

满京城,姓殷的人家只有一户。

姓殷的姑娘也仅有两位。

而能让崔公子和颜悦色的人,那必定就是那位殷相嫡出的大姑娘了。

伙计当即恍然大悟,微微回头偷看了两眼殷青筠,只见她手中摇着一柄素绢银丝小扇,正望着台子上的唱戏的角儿,纤巧的侧面温和宁静,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矜贵。

噫,果然是天姿娇女。

难怪这云楼中每日人来人往上千人,他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将她记下了。

伙计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笑着,暗道自己真是好福气,竟然能一连碰上殷大姑娘两回。

“客官里边请!”伙计见门口来了人,连忙上前迎接,只是在看见那人面容时身子一顿,偏头看了眼大堂角落里的人,才回过头来道:“崔公子您莫非是来寻人的?”

怎么殷大姑娘前脚刚坐下,这崔公子后脚就到了。

崔承誉一身儒雅长衫,气质从容,见状微微皱眉,十分不解:“寻什么人?”

“喏。”

伙计跟崔承誉相熟,抬手将殷青筠的位置指给了他,笑嘻嘻道:“殷大姑娘刚来不久。”

崔承誉眸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丝喜色,竟没想到殷青筠也在这儿。

萧祉有句话说错了,萧祉跟他们两个可没什么缘分,有缘分的该是他和殷青筠才是。

伙计伸手在崔承誉面前晃了晃,道:“那雅间”

“不必了。”崔承誉抬手制住了伙计的话,而后迈步朝殷青筠走去。

伙计虽是失了生意,可却高兴的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殷家崔家,两家一左一右执掌朝政,门第倒也登对,两人更是世家娇娇,若是能结为秦晋之好,简直是天下一大乐事。

台上的粉角儿正唱着富家姑娘穷酸秀才的悲惨故事,一些容易感伤的姑娘当即就哭成了泪人,拿着帕子堵都堵不住,偏殷青筠端端坐着,面上无半分悲悸,甚至和青岚坐在一起对着台上的故事时不时点评几句。

青岚拽了拽自家姑娘的袖子,怯生生道:“姑娘,快看谁来了。”

殷青筠杏目中漾着丝缕的笑意,闻声回头轻瞥了眼。

能是谁,居然让青岚这丫头脸色大变,总不该是那神出鬼没的萧祉吧。

崔承誉出身将门,但一身儒雅气质清丽脱俗,软润至极的眸子里时时蕴着笑意,叫人看了只觉得是个文雅世家的公子哥,而不是崔家将门之后。

殷青筠看到是崔承誉时明显地愣了愣,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而后不知是个什么微妙心情,起身对着崔承誉干巴巴地见了礼。

091:我没听见

约莫是到了该热闹的时候,大堂里陆陆续续进了好些人,其中勋贵富商尤多,但只有崔承誉一人,站在俗世之中,气质犹如谪仙,像是本该活在世俗之外的桃花源中。

“殷姑娘不必多礼。”

旁边的青岚旋即起身,站到了殷青筠身后去。

崔承誉自顾坐下,刚好打杂的伙计刚吃食茶水送了上来,崔承誉看了眼那碟白玉似的奶糕,笑道:“殷姑娘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知道这云楼除了歌舞出名,这奶糕也是京城的独一份。”

殷青筠原本就是贪个嘴,哪里知道什么地方的奶糕好吃,听了他这话也只笑了笑,并不搭话。

她惯来记仇,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崔承誉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也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势力小人而已。

可崔家如今的变数极大,已经跳脱出她所知的局势,叫她昨夜一宿都没有睡好,现在再想起来时,只觉得都是崔家的错。

是崔家别有居心不安于现状,才将崔婕妤送进宫中争宠。

殷青筠轻轻掩下眼睑,声音带着几分凉意,道:“不知今日崔公子怎么来这儿了,咱们真是巧啊,但凡我出门散心,总会跟崔公子你不期而遇。”

崔承誉道:“不知殷姑娘信不信天注定,三分缘。”

青岚站在殷青筠身侧,听到这样的混账话,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竟是崔相嫡孙说出来的话

崔承誉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多少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姑娘想嫁的如意郎君的,怎么如今混得跟个油头小子一样,对着她家姑娘也敢上来撩拨。

若是旁的像高家小霸王那样的孟浪男子就算了,这崔承誉着实叫人觉得活像实在做梦,梦里的崔公子是个撩拨姑娘的坏小子。

殷青筠不是没有听出崔承誉话里的别样意味,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这样的崔承誉可半点都不像崔家那个被视为家族骄傲的嫡孙。

“我今日约了人,劳烦崔公子让让位置,别等会叫她们来了个个看见你腿都软了走不动路了。”她轻嗤了一声道。

崔承誉显然没料到殷青筠会这般态度,清朗如月的笑容微微敛下了些,深深望着殷青筠,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脸上看出什么来。

殷青筠神色如常,伸手拿了一块奶糕咬了小口,听着台上的咿咿呀呀的唱曲直接笑出了声,“青岚,你瞧瞧,她们居然觉得戏文里的富家姑娘就该配给一个穷酸的秀才,真是可笑。”

青岚勾着头,低声回道:“那是她们见识浅薄。”

她并不是刻意恭维姑娘,而是她跟姑娘心思通透,都将那戏文里的人生看透了。

相爷和夫人不就是例子嘛,夫人乃名门之女,为了相爷甘愿被剔除族谱,可相爷又是怎么回报夫人的。跟夫人成婚第二年,就从云楼里抬回了一个会弾会唱的林氏,当时的林氏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而相爷也只是告知夫人纳妾,未曾经过她的允许。

而哼唱的戏文里的柔弱书生,十岁年纪中了秀才,是件喜事,可到了及冠之年还是一事无成,抱着空想的抱负欺骗富家姑娘委身为他,何尝不是一种欺世奸诈的小人。

也只有台下那些未经世俗教训的小姑娘才能说出错皆在富家姑娘身上的那种混账话了。

殷青筠吃完了一块糕点,拿帕子擦了擦手,才举起小扇轻轻扇了起来。

她五官精致,就算是生气时的皱眉抿唇也秀气得很,崔承誉看着她手中扇子的银丝穗子随着她腕子的动作不停地晃着,听她开口道:“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她们是不会知道疼的。”

这本是世界最简单的道理,崔承誉闻声扬起唇角笑了笑,殷青筠这样的姑娘终究还是有些年轻,不懂得半点人间险恶。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何必为了旁的不相干的人徒添烦恼。”

殷青筠微微动容,转头看了眼崔承誉,眸色清凉道:“你怎知就不相干?”

崔承誉这才想起了殷家那一大堆糟心窝子的事,脸上顿时有些绷不住,“若是在下逾礼失礼之处,万望殷姑娘见谅。”

他晓得殷青筠到底是个多记仇的性子,如今总共才说过多少句话,若是被她记在了心上,往后该如何是好。

殷青筠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扬浅笑,端的是纤楚贵女的模样。

“崔公子失什么礼,我又见什么谅。”她打着扇子,发间的步摇玉穗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骄纵意味,“都说崔家家规甚严,教出来的子孙皆是通情达理的,刚才我都说了我约了旁人,让崔公子莫要挡在这儿站了位置,你偏只当做没听见。”

“抱歉,方才我还真没听见。”

殷青筠默了默,抿着嘴转头继续去听戏。

崔承誉问道:“殷姑娘你莫不是生气了?”

上回将她头上撞了个青包,虽没破相,可也好歹好声好气同他说话,甚至还吃了他一顿饭,怎么今日两句话不对就生闷气了,殷青筠竟这样小心眼吗。

崔承誉正揣测着殷青筠的心思,顾雁婉带着另外两位姑娘已经到了。

顾雁婉进门时先看见了崔承誉,见他软润的面庞上笑意温煦,像是在跟好友谈话一般,良久之后,她才注意到旁边的殷青筠。

崔相的嫡孙,什么时候也跟殷青筠走得这么近了?

“雁婉见过崔公子。”

顾雁婉走至桌前,对着崔承誉盈盈行礼,腰身细软,面容精致,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崔承誉垂眸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顾姑娘不必多礼。”

上回顾雁婉怎么跟殷青筠闹掰的他是亲眼见着的,这才过了多久,殷青筠竟跟她约着来听戏看曲?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天一个想法。

崔承誉瞧了一眼顾雁婉身后的两个姑娘,还算是熟人,便微微颔首友好地笑了笑。

邹芳喜和陆静娴虽是家中的娇娇女,但是见了崔承誉,还是惶恐了一瞬,连忙福了福身回了礼。

092:听静娴的

顾雁婉面上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望着崔承誉开口问道:“崔公子也是受殷姑娘相约来听戏的?”

崔承誉起了身,伸手捋了捋袍袖上的褶子,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跟殷姑娘巧遇,便坐下来聊了几句,如今你们来了,我也该走了。”

顾雁婉抬眸底闪着些微的光亮,想起来京城中最近传言三皇子和崔承誉走得极近,且经常一同到云楼来。今日崔承誉既然来了云楼,莫非是和三皇子有约?

她脑海里的这个认知使得她比平日里胆大了些,对着崔承誉接着问了下去,“崔公子别着急啊,若是没有旁的事,不妨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听听戏曲。”

崔承誉愣了愣,这顾雁婉说的是什么话。

他是正经男子,跟那些喜好热闹的公子哥并不相同,哪里会陪着几个姑娘一起听这种情情爱爱无聊至极的戏?若是叫人传回了崔府,祖父还不动用家法剥了他的皮。

“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失陪了。”

崔承誉越发觉得顾雁婉跟殷青筠之间有猫腻,寻常姑娘们互掐一顿之后大都再见红眼,她们倒好,从容不迫甚至有说有笑,这顾雁婉还管起他的事来了,真当自己的脸大。

顾雁婉小脸旋即一白,不知崔承誉为何对她如此冷淡,“崔公子”

“告辞。”崔承誉声音淳淳悦耳,走得利落极了。

一个殷青筠他都哄不高兴,一下又来了三个要不得要不得,他还是去楼上坐坐吧。

顾雁婉下唇被咬出了一排齿印,看着崔承誉上了楼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陆静娴拉着邹芳喜向殷青筠问了声好,笑道:“我还以为顾姐姐请的谁来呢,我在路上时就将相熟的姑娘猜了个遍,竟没成想是殷姑娘。”

殷青筠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是你们俩。”

殷青筠不善与人交流,偏对她们极其熟悉,

殷青筠顿了顿,又道:“都坐下吧,这云楼的茶水糕点果然名不虚传,特别是这奶糕入口即化,宫里头的御厨都没这手艺。”

“是吗?!”

陆静娴是萧桓最喜欢的小姑姑,经常入宫走动,性子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听殷青筠这样说,立即伸手拿了块白玉似的奶糕咬了小口,边吃边赞道:“果真不错。”

邹芳喜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向来骄纵得很,坐下后睃了眼陆静娴那没出息的模样,道:“瞧瞧你那贪嘴模样,若是被皇后娘娘晓得了,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她的亲生妹妹。”

陆静娴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她晓不晓得,我都是她的嫡亲妹妹。”

“那也是皇后娘娘宠你,肯任着你胡来。”

邹芳喜和陆静娴你一句我一句,本就熟络得很,旁的人便生出了几分尴尬,完全插不进话。

殷青筠索性抓了一撮瓜子,专心看起了台子上那个穷酸秀才的结局。

秀才在外借了印子钱,被人逼债潜逃,死于奔途,终得恶报。

底下的听到这个结局的姑娘们无一不掩面落泪,虽觉得秀才万般可怜,但也认为他死有余辜。

殷青筠也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老天爷太忙忘记了,她便化身为刀,把那些欺害过她和母亲的人通通送进地狱。

一桌子四个人,其中两个笑得热闹,顾雁婉和殷青筠互不理睬,良久之后,顾雁婉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问道:“此处嘈杂,咱们几个要不去楼上的雅间里坐着?”

殷青筠眉眼弯弯柔柔,拂落了裙子上的一摊瓜子壳,又重新抓了一撮,笑道:“顾姑娘不就是为了邀我们几个来听戏的,楼上虽是清净雅致,可总少了几分乐趣,如此坐在大堂里看着人间百态,岂不乐哉。”

陆静娴附和道:“是啊,出来听戏不就是为了热热闹闹嘛,去上头的房里坐着喝茶,可什么都听不到。”

邹芳喜见她们三人意见不合,眨了眨眼,并不打算表态。

可顾雁婉却朝她看去,声音轻柔地问道:“邹姑娘,你觉得呢?”

邹芳喜不假思索地回:“我听静娴的。”

顾雁婉接连被三人驳了面,饶是再好的脾性,面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殷青筠看了眼顾雁婉那渐渐僵住的笑容,嘴角轻轻扬了扬,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邹芳喜的父亲是萧桓的太傅,在某种形势上来说,邹芳喜和陆家站在一起的,没理由会向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顾雁婉。

不过是昨日得了陆皇后的几句夸赞,还真把自己当成京城第一贵女了,不说别的,看看她旁边的陆静娴,可有将她放在眼里。

估计陆静娴今日答应陪她出来,也不过是拒绝不了旁人请求的缘故。

殷青筠想到了陆家那一家子的黑心黑肝的人,不由偏头多看了两眼陆静娴,这个姑娘哪哪儿都好,可惜就是生错了人家。

她还记得从前四公主嚣张跋扈欺负她时,陆静娴曾站出来帮过她一次。

“顾姐姐,咱们出来听戏就是为了图个开心,大堂里通风又敞亮,还能看到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邹芳喜晓得顾雁婉和殷青筠多有不和,刚才见到殷青筠时也是一惊,但事情已经成这样了,只能她出声安抚一下顾雁婉的情绪了。

顾雁婉面上浮了两片红云,道:“妹妹,我刚刚是想着这下头吵”

“不碍事,咱们几个就喜欢热闹。”邹芳喜看向殷青筠,“殷姑娘你说可是?”

殷青筠看了眼邹芳喜,她正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是。”

顾雁婉再不好说什么,但对台子上说着演着的戏曲提不起半点兴趣,只得眼巴巴望着大门口,希望崔承誉是约了三皇子,她守在这儿能见着三皇子一面。

青岚时刻注意着顾雁婉的举动,见她有些反常,上前拉了自家姑娘的袖子朝她的方向努了努嘴。

殷青筠便顺着顾雁婉盯着的方向看了去。

云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日进斗金,顾雁婉挖空心思将她请来这里看戏,自己倒是什么戏台子都没搭上,只顾着盯着大门口是几个意思。

093:有些旧仇

“顾姑娘不是说来听戏的吗,这好戏刚开场,你怎么不看了?”

殷青筠轻轻摇着小扇,杏眸中恍如含着两汪清泉,清冷通透,声音还有些倦意:“接下来的这出戏,可是顾姑娘一早就打听好了的,确定不静下心来听听?”

接下来的是云楼的当家花旦的红梅调,许多人已经占好了位置,就等着一睹美人芳容。

好看的皮相果然不拘于男女,那花旦名为晏采薇,素日里红妆袭人,轻纱遮面,一把儿吴侬软语的嗓子,便是女子听了也觉得心间又酥又麻,更逞论那晏采薇的倾城之姿,连许多世家贵女也莫名而来。

殷青筠今日也是其中一个。

原本还跟关氏约好了什么时候来听这出红梅调,可她自己倒是跟着顾雁婉来了,也不知到时候关氏会不会生她的气。

想着想着,殷青筠就走了神,也不待顾雁婉回答,便独自坐端正了,终于看见那个令男女皆是艳羡的晏采薇上了戏台子。

好一个美人。

活像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红裙面纱,妙目顾盼生辉,流连之间便如万千繁花盛开,身段清娆,往那处一站便是一道盛世美景。

她面上虽覆着面纱,可那双桃花眼勾人得很,通身的气派更是不可小觑。说是云楼里的花旦花娘,可她的礼仪相貌不比京城中那些名门贵女差到哪里去。

殷青筠这是第二次见到晏采薇,看着她谦卑地走了上去,对着众人大大方方行了礼。

从前她第一次见到晏采薇时是跟萧桓的大婚之日,太子封妃,满城欢庆,请了晏采薇去东宫献舞。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是殷青筠此时紧盯着晏采薇那张掩藏在面纱下的面庞,和只露在外头的一双漂亮的眸子,陡然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姑娘,永昌伯夫人来了!”青岚突然扯了扯殷青筠的袖子,慌忙地望向了门口。

殷青筠眼皮子一跳,闻声转头看去时,关氏正由着厉嬷嬷扶着走进了大堂,口中喊着:“还以为迟了,幸好赶上了!”

幸好此刻云楼中人声鼎沸,且殷青筠坐得偏僻,关氏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径直跟厉嬷嬷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虽多有不便,可关氏显然并不喜欢堂里的热闹,索性图个清静,她步子极快,三下两下上了台阶,折回身来唤了声跟在身后的张衍:“别这么不情不愿的,叫你陪我来听个戏跟委屈了你似的,你从前不最爱来这儿嘛。”

张衍垮着脸,别提多丧气了。

原本跟崔承誉约得好好的,临了带上了自己的老母亲,等会他跟崔承誉聊姑娘,关氏也要一旁听着?

那画面实在诡异,张衍想都不敢想。

但奈何关氏强权,他便是跟父亲两人合起伙来都干不过关氏,更逞论他现在单枪匹马,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儿子不敢,母亲您说得对。”

关氏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楼,等着晏采薇的红梅调。

张衍顿时龇牙咧嘴,有些想放崔承誉鸽子的冲动,抬眸随意扫了眼大堂里的人,一抹极亮的颜色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阿阳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去,兴奋大声道:“那不是殷大姑娘吗!”

“闭嘴。”

张衍连忙叫住阿阳,“你叫唤什么,丢人。”

幸好殷青筠没听见,不然若是被她看见了,指不定还要想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笑话他呢。

阿阳委屈巴巴地揪着手指,低头弱弱地道:“世子”

“别丢人了,走了。”张衍打开了手里的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抬步上了楼。

而这边的殷青筠却早在看到关氏时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张衍,还将张衍那别扭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她细嫩的手指捏着小扇扇柄,抿唇轻轻一笑,旁边的陆静娴看到了她的模样,好奇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殷青筠手里头的动作缓了下来,看着陆静娴那青雉纯净的面容,杏眸中的盈盈泽色顿了顿,颔首笑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起了从前和陆姑娘在宫中的一些事情,觉得年少无知,好笑了些。”

两人都是顶顶尊贵的主儿,平日里可以随时进宫,自然会撞上。

记得有一回,小小的陆静娴为了萧桓跟她起了争执。半大点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只是晓得自己是萧桓的小姨母,萧桓就必须得听她的,可萧桓一惯将殷青筠放在第一位,自然就吵了起来。

陆静娴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了殷青筠和已故的陈皇后之间的联系。

殷青筠提到一件陆静娴几乎快要忘干净的事情,惹得她凝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当年还和殷青筠有过旧仇,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愤有些尴尬,陆静娴哑着声音道:“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还记得,真是小气。”

“那你就当我小家子气好了。”殷青筠笑了笑,杏眸中似含着两汪春水,柔柔娇娇,眉眼弯弯笑起来时,仿佛能漾进人心底去。

陆静娴看了眼殷青筠落落大方的模样,又看了眼旁边顾雁婉不太好看的脸色,心中顿时有了计量。

上回她虽跟哥哥游湖错过了她们的好戏,可也听人提起过。

到底孰是孰非,她如今倒也看明白了。

“满京城也就你一个殷青筠可以如此肆意而活了,可让我羡慕得紧。”

陆静娴看向殷青筠的目光变了变,神情有些抑郁:“你是殷家的娇娇贵女,我也陆家的嫡生姑娘啊,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陆家权势滔天,陆静娴脾气养得刁横,顾雁婉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软了下来跟殷青筠好声好气地唠起家常来了。

“陆妹妹真是自谦了,您是陆家嫡女,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满京城哪个贵女有妹妹你过得如意?”她心里并不舒坦,不知不觉就开口插了话。

陆静娴轻轻扫了眼顾雁婉那迫不及待要挑事的模样,面上不显,只道:“顾姑娘这话倒是新奇,这世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惜我就是个不满足的,偏要艳羡殷姐姐,这种滋味儿顾姑娘心里不是该更清楚一些吗?”

094:替她委屈?

陆静娴是个少见的直性子,平日里被父兄千娇万惯,该知礼时知礼,私底下跟姑娘逞嘴时半点不留情。

陆家什么门第,百年望族,祖上功勋累累,陆静娴哪里看得起一个区区义勇侯府。

她的父兄天天在家中念叨,说那义勇侯大字不识一个,每日在朝堂上偏还跟所有人作对,怼天怼地就是个大笑话。

陆静娴慧眼识人,瞧着面前这个义勇侯独女,好在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可就坏在是装出来的,而且还是陆静娴最不喜欢的那种装法。

“顾姑娘,是不是我说话太直了?像我这样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的性子已经得罪不少人了,顾姑娘你蕙质兰心宽容大度,莫要生我的气才是啊。”

陆静娴伸手又拿了块奶糕,凑近嘴边轻轻咬了小口,才不慌不忙看了眼顾雁婉。

顾雁婉脸色惨白,眼睫颤了一下,掌心被掐得生疼,声音柔弱地道:“陆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陆家的姑娘,我岂敢说你的不是。”

陆静娴道:“那你就是说殷姐姐的不是了?”

“不是!”

“那是什么?”

陆静娴看着顾雁婉寸寸灰白的脸色,眸底划过一丝不屑的光亮。

今日要不是邹芳喜拉着她一块来,她岂会跟这样装腔作势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出身粗鄙就是粗鄙,可不是多读两天书、将自己拧成蕙质兰心的那一款就真是书香贵女了。

台上的晏采薇行了礼,让旁边的乐师奏乐,在一片轻灵的琴声中,她开口唱起了红梅调。

众人为之一惊,饶是一些人已经听了许多遍,但也难免激动。

邹芳喜连忙拉了陆静娴的手,笑道:“静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敛着点,你俩快别闹了,晏姑娘开始了。”

陆静娴这才不情不愿地别过头,神情高傲得很。

顾雁婉坐在那处浑然如坐针毡,小脸没有丝毫血色,哪里还有心情听什么红梅调,满脑子都是刚才陆静娴刚刚讽刺她的那几句话。

明明她让邹芳喜把陆静娴找来,为的就是陆静娴和殷青筠之间有旧仇,怎的陆静娴半点想不起来,反倒将肚里的火气尽数发在她身上了。

如菱心疼自家姑娘,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丢人,只好把手轻轻放在顾雁婉的肩头,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殷青筠看着台上嗓音得天独厚的晏采薇,口中唱着凄惨悲凉的红梅调,脸蛋白皙嫩如红梅,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

“果然是之音。”她由衷赞叹道。

陆静娴接话道:“可不是,我前不久听了这出戏,整整两日都陷了进去。”

戏中有戏,这正是晏采薇的心思巧妙之处,声声酥麻入骨,变腔圆滑,分饰两角,虽和先前那出戏大致一样,但她的红梅调胜在新意,胜在妙女多娇。

红纱舞动,美人惹怜,一双妙目勾着浅浅的银光,欲泣不泣,轻轻一瞥,便有无数男子痴狂地望着她。

姑娘们来这里是为了听戏,公子哥们来这儿为的是一睹美人,个个眼珠子都跟要掉出来似的,紧紧随着台上的晏采薇。

雅间中,崔承誉手里握着茶杯,看了眼张衍那目不转睛的模样,笑了笑道:“衍兄,注意仪态。”

堂堂永昌伯世子,活像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口中严厉非常的老母亲更是坐在一旁,他也不注意一些,免得回家去挨几下家法,又没办法出来玩了。

关氏闻声看了眼张衍的痴迷模样,鼻子里冷哼一声,有些不悦道:“你想都不要想。”

上回方婉儿好歹是个京官之女,她都看不上眼,如今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云楼出身的花娘。

张衍敛了敛目光,威胁地看了眼崔承誉,又看了眼自家老母亲不太和善的眼神,“母亲,咱们来不就是为了捧采薇姑娘的场子?我不看她,难道要看殷青筠欺负别的姑娘?”

关氏不太理解,“青筠?青筠怎么了?”

张衍心道可算有个为他分摊的人了,旋即伸手指着大堂的角落里,道:“喏,刚才我亲眼见着她伙同陆姑娘欺负顾姑娘。”

关氏垂了垂眸子,果然看见殷青筠坐在大堂里专心嗑瓜子的模样,面上已然有了几分不高兴,偏看见张衍压不下的嘴角,登时厉声喝道:“怎么,你还替顾姑娘委屈了?”

张衍一愣,这哪跟哪儿啊,他什么时候同情顾雁婉了。

顾雁婉觊觎萧祉的心思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的,殷青筠挤兑她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头,殷青筠若是真心讨厌一个人,没将她逼得门都不敢出都算出手轻了。

“母亲,得了,殷青筠是您的心肝,我就不是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我怎么就替顾雁婉委屈了?”

这锅打死他不背。

要说经常在姑娘堆里混,倒不是没有好处,他虽有些眼疾,但看人却一看一个准儿,她顾雁婉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是痴心妄想。

顾雁婉到时候可别说出什么宁愿委身萧祉做妾的恶心话来,凭着如今殷青筠的身份,只要她不松口,旁人哪能分到萧祉身边半点位置,莫说入府做妾,就是做个洒扫丫鬟怕都难如登天。

“你还多嘴!”关氏瞪了眼张衍,心里十分不痛快。

“母亲我还是不是您亲生的了,您偏袒殷青筠就算了,现在拿个顾雁婉也能来胡乱往我头上扣帽子了,真是府里您最大了,我和父亲也争不过您了。”

厉嬷嬷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世子莫要再说了,若真着了夫人的恼,回府之后,您自晓得厉害。”

她这样一说,张衍果然安分了。

两个姓张的,却打不过一个姓关的,这是张家唯一的痛。

关氏睃了眼张衍渐渐乖觉的模样,只淡淡问道:“青筠怎么来了,明明早前她跟我约好了的,怎么抛弃了我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来了。”

张衍惯来深谙祸水东引的本事,雅间内,他声音清亮:“还不是母亲您太凶了,将她吓着了,你瞧瞧,她现在跟几个同龄的姑娘们坐在一起笑着闹着多开心。”

095:静娴发怒

崔承誉看着张衍那副不怕死的样子,殷青筠开不开心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张衍如今心里怕是开心得不得了。

殷青筠到底哪里招惹他了,怎么总是给她招黑拉仇恨。

张衍喜滋滋地看着关氏,但关氏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眼神怪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阿衍,你莫不是对青筠起了什么心思,两三句话都离开她。”

“”

关氏见他脸色不太好,以为自己猜中了,连连摇头道:“阿衍,不是我说你,你这眼光是越来越好了,可惜青筠已经有了婚约,更不是你能攀上的”

“母亲,您可少说两句吧,您要是这样想我,我以后还怎么好端端站在殷青筠跟前喊她一声大侄女。”张衍觑了眼旁边的正襟危坐的崔承誉,又道:“母亲,俗话说为人尊者该谨言慎行,您这般嘴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都是父亲惯出来的。

他分明记得前些年母亲不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那时候跟陈氏一般模样,温柔似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

关氏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问题不大,崔公子家教雅正,从不做那等听人墙角的事儿。崔公子,刚才我跟犬子说的话,你没听见吧。”

崔承倒是配合得很,放下茶杯,对着关氏拱了拱手,温润笑道:“伯母放心,承誉什么都没听到。”

关氏看向张衍,挑了挑眉,道:“瞧见没。”

张衍掩面叹息,“母亲您可少说两句吧。”

虽然崔承誉不是个嚼人舌根的人,但张衍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太多的事,且关氏实在憋了这些日子话多得很,叫人直想堵住她的嘴。

关氏笑了笑,望着崔承誉的眼神含着数不尽的赞赏,道:“阿衍是什么时候跟崔公子好上的,他自小顽劣惯了,崔公子可得多担待着些啊。”

“伯母多虑了,衍兄为人正直爽快,承誉能与衍兄交好,实在是极幸之事。”

“那就好,那就好。”

云楼大堂中,众人屏气凝神,晏采薇尾音颤颤,结束了一曲红梅调,施施然对着众人行了礼退下了戏台子。

殷青筠如梦初醒,扇子的银丝穗子勾在指尖微微地晃,勒得指腹泛起了青白色,青岚替她拿走了扇子,道:“姑娘怎么糟践自己的身子。”

瞧瞧这块皮肉,勒得这般模样,她是心疼坏了,亏姑娘还笑得出来。

“没事的,休息一会缓缓就好了。”殷青筠从前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往指尖勾些挂饰玉佩什么的,最近倒是把这个习惯拣回来了,“咱们再歇歇,青岚你去将茶水钱付了,等会就走了。”

“走?姑娘要去哪儿?”

殷青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这戏看完了,自然得换一家了。”

都看过了当家花旦的红梅调了,这剩下排的戏曲,还有什么意思瞧的。

青岚还是不太明白,转头看了眼缓缓上台的彩衣舞者们,又好似懂了。

这云楼果然会揣测客人们的心思,晏采薇走了,也不往后再排戏曲了,直接换上了歌舞让大家打发时间,觉得无趣该走的走,该留下消遣的继续消遣。

青岚去跟掌柜的结账,留在殷青筠继续跟陆静娴几个聊上几句。

“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多无趣啊,好歹也出来了,不跟我们再四处逛逛?”陆静娴难得遇上能好好说上话的,自然不愿轻易放殷青筠回府去。

天性使然,她并不喜欢跟顾雁婉那种身份低微的姑娘一起笑闹,即便殷青筠跟她并不熟络,但也能玩到一处去。

殷青筠不是看不出来陆静娴在挤兑顾雁婉,可她自己看着顾雁婉心里就积起了一团火气,实在不想再多待下去。

“还是算了,最近我身子不太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才好。”

陆静娴努了努嘴,有些不愿意。

邹芳喜拉着陆静娴劝道:“静娴你何必为难殷姑娘呢,往后好歹也算得上跟你沾亲带故,可别为难了人家。”

也不知邹芳喜是不是故意给顾雁婉找痛快,让她顾雁婉听了这话瞬间笑容满面,对着殷青筠道:“还真是呢,殷姑娘和三皇子是自幼定下的婚事,而陆妹妹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这般说来,日后殷姑娘也要和三皇子一起叫陆妹妹一声小姨母呢。”

殷青筠起身的动作遽然一愣,望向顾雁婉的眸子里蓄了深浓的寒意。

这算哪门子攀亲。

陆静娴是陆皇后的亲妹妹不假,可萧祉又不是陆皇后的儿子,这怎么能混为一谈,顾雁婉这张嘴着实厉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干系,也能被她说成亲戚。

殷青筠轻轻掀了掀嘴角,带着些微的嘲意,然而并不出声。

陆静娴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烫了,看向顾雁婉的眼神更加轻蔑厌恶了几分。

“顾姑娘真是知书达理,风趣得很,不过殷姐姐跟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又不是什么深闺里的手帕交,如此玩笑怕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会觉得顾姑娘你是在挑拨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往后这种玩笑顾姑娘还是不要再开的好。”

她虽跟殷青筠不交好,但也不想交恶,何况殷青筠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她若招惹了她,皇帝牵连到她姐姐身上去怎么办。

这顾雁婉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跟着她出来就没件好事。

顾雁婉急了,她并不想看到陆静娴发怒的局面,“陆妹妹”

“顾姑娘,你怎么这么喜欢在外头胡乱认姐姐妹妹,我陆静娴的姐姐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你算我哪门子姐姐,莫要胡乱攀亲,给我惹嫌。”

殷青筠白嫩如葱的手指扶住桌角,看着陆静娴板着脸训斥顾雁婉,抿唇笑了笑。

顾雁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陆静娴是何许人,被陆家千娇万宠着自是不用说,更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当榜样,顾雁婉那点小手段如何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还是顾雁婉以为,殷青筠那日只敢小小撕破了她的脸面,这陆家姑娘的性子又能比殷青筠温柔到哪里去。

096:放在眼里

顾雁婉今日两次碰壁,原以为邀了跟殷青筠有过节的陆静娴一起出来,能让她们两吵上几句,没曾想,自己倒先和陆静娴结下梁子了。

陆家,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连陛下都依仗又忌惮的陆家。

四周已经有不少不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大家都是非富即贵,即便认不全,也能稍稍认得出陆家那个嫡生生的二姑娘。

能生为陆家姑娘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她姐姐更是中宫皇后,如此一来,如何尊贵自是不用说。

而旁边那个殷姑娘和顾姑娘他们多想想,也就猜出来了。

真是好戏,上回两家姑娘刚吵了,这会子又冒出来了个陆姑娘,而且看样子这陆姑娘还是帮殷大姑娘的?那义勇侯府的面子里子可就丢干净了。

顾雁婉一惯只会享受旁人的称赞,特别是近些年父亲高升封了侯爵,更是走到哪儿就被人追捧到哪儿,何曾受到过这等羞辱。

她双腿开始发软,面色惨白,嗫嚅着唇,声音弱得连自己都险些听不见:“陆妹”

陆静娴飞快地瞪了她一眼,她旋即改口道:“陆姑娘”

“陆姑娘身为陆家嫡女,为何说话如此难听,如此咄咄逼人,可有将我义勇侯府放在眼里?”

陆静娴险些被气笑,她为何要把义勇侯府放在眼里。

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哪个将义勇侯府放在了眼里,不过是个被皇帝拿来制压陆家的棋子,也就他们自己把自己当回事。

陆静娴想起兄长在家中时跟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也就左相窝囊,任由义勇侯的女儿欺负自己的女儿,竟然还上门亲自赔罪去,真是大周第一笑谈。若是换作你跟顾雁婉吵起来,兄长替你扛刀杀到义勇侯家中去,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陆静娴想到兄长说着话时的语态神情,眸中一笑,兄长虽然纨绔喜乐,但向来是疼爱她的,往日里不知替她背了多少黑锅,如今更不差这一回。

“顾姑娘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我是陆家嫡女,你不知礼数言语冲撞,我凶你几句你而已,你难道觉得我在仗势欺人?”

陆静娴声音轻而又轻,可话里的强硬态度却是昭然若揭。

顾雁婉有没有不知礼数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陆静娴如今就是在仗势欺人,偏义勇侯府比不得陆家,顾雁婉落了下风,就连说话的腔调都不敢比陆静娴大。

“顾姑娘,你若觉得我说错了,那你回家去叫上你父亲,来我陆家找我父兄评评理。”

陆静娴神色镇定,半点不慌张,瞥见顾雁婉低头装可怜的模样,一时气恼得很,“我是个姑娘家,对你这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感兴趣,赶紧收起你这博人同情心的柔弱模样吧。”

顾雁婉抽了抽肩膀,望着陆静娴的双眼里升起丝丝恐慌。

她怕陆静娴,可陆静娴并不怕她。

真要闹了起来,还得她父亲提着厚礼亲自上陆家的门赔不是去。

上回她跟殷青筠的事情父亲已经狠狠骂过她了,若她今日趁着父亲休沐又给他惹下祸事,父亲还不得气坏了。

顾雁婉微微抬眸与陆静娴骄纵的眼神对视上,声音轻柔道:“陆姑娘,是我嘴笨,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可你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我的名誉吧。”

“你有个什么名誉,不过就是沽名钓誉,还真当我怕了你了?”

陆静娴自小娇惯,还真没怕过什么人,就连幼时跟殷青筠吵的那一架,即便是后来闹到了皇帝跟前她也觉着自己占理得很,半点不服输。

邹芳喜眼见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开口劝架道:“静娴,你和你哥哥前些日子还闯了祸,今日你若再闹下去你父亲那里可饶不了你。”

陆元启身为骠骑大将军,身上自是有一股威严气势,邹芳喜只要一想到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便吓得腿脚发软。

陆静娴却无半点害怕的意思。

陆家当年只生了一个大女儿,嫁进宫中好些年,陆元启老来得女得了陆静娴这么个宝贝女儿,自是疼进了骨血里,她半点都不怕他。

邹芳喜见陆静娴不听劝,连忙朝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始作俑者殷青筠使了个眼神,让她来劝劝陆静娴。

殷青筠开口就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邹姑娘,这事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刚才只有你们三个说话,突然吵起来了,我也没插过嘴,休要赖在我身上。”

邹芳喜满是不可置信,这殷青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她们闹起来还不就是为了她嘛。她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邹芳喜也急了,这样闹下去,大家都不得善了。

青岚拘着手小步回来了,看到眼前的景况直觉自己看花了眼,好端端的,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吵起来了。

“姑娘”

殷青筠看了眼青岚,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不是叫你去结账了?”

“奴婢是去结账了,可是掌柜的说让把账记在张衍世子头上”青岚怕她不明白,还特意直接唤了张衍的名字。

殷青筠皱了皱眉,捏着扇柄的手指也紧了紧,还是没听懂青岚话里的意思。

人群后走上来的张衍一身青衫,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故作风流,挑起额前的一撮长发,啧啧笑道:“刚才采薇姑娘刚下台,这又是唱的哪处好戏。”

殷青筠垂了垂眸子,哪有什么好戏,也就张衍这种看人八卦的公子哥才觉得是出好戏了。

他若不上来搅局,倒勉强可以称之为一出好戏,可如今他来了,怕是唱不起来了。

张衍视线落于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顾雁婉和陆静娴两人身上,邹芳喜一手揪着陆静娴的袖子,一手扬了扬,道:“不是什么好戏”

几个姑娘家的吵吵闹闹,还是不要有男子掺和进来的好。

何况还是永昌伯府的世子,跟殷家有些姻亲关系,永昌伯夫人关氏更是跟殷青筠的母亲陈氏相交甚好。

097:你最清楚

张衍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旁,活脱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哥模样,浑然不将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而是挑着眼角,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怎么,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嘛,凭我这一身清官断案的本事,定能换你们一个公道。”

顾雁婉抬起眼睑偷瞄了眼张衍,肩膀还在微微抽动,却不并打算开口向张衍寻求帮助。

陆静娴更是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

旁边的客人们纷纷笑着,说张衍是为了亲近姑娘们才上来卖巧。

张衍却是手里摇着折扇,面上轻松得很,“她们不说,大侄女说。”他转头望向了殷青筠,一声大侄女喊得比谁都娴熟。

殷青筠眼皮子跳了跳,直觉着今日出门不顺,实在不吉。

“姑娘家的几句口角罢了,张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她对着张衍缓缓行了礼,还喊了声小叔好。

这回换张衍眼睛抖了抖,他显然没料到殷青筠破罐子破摔,有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他的话,声音略艰涩迟疑道:“你们几句口角,搞得这云楼乌烟瘴气,大家还有什么心思品茶听曲了,你们的错还不小。”

四个姑娘,谁也没理他。

关氏被厉嬷嬷扶着从楼梯处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身气质儒雅温润的崔承誉,行走间如松如竹,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瞳直直看向了殷青筠的方向。

关氏走到了陆静娴和邹芳喜面前,几人碍于她是长辈,个个福了福身行了礼,还乖乖地喊了声见过夫人。

关氏看向顾雁婉,一惯柔和慈祥的面容浑然像是带了刺一样,声音冷冷道:“本来此事跟我无关,可你义勇侯府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些。”

关氏说着走近了殷青筠,拉了她的腕子心疼地抚摸了下,“顾姑娘,青筠和三皇子的婚事是陛下定下来的,你若有什么不满的,自己进宫找陛下说理去,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青筠,真是脸上有光啊。”

顾雁婉听了这话,脸色白得更厉害了,身子也摇摇欲坠站得不太稳了,“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可以任殷青筠和陆静娴羞辱,但是永昌伯夫人这样身份的长辈却是不可以,如今被这么多人看去了,该怎么传论她义勇侯独女的名声。

关氏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顾雁婉那么个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可一想到殷家那一堆糟心窝子的事,殷青筠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哪里还能忍着。

“青筠温顺可人,一次两次放任你出言不逊,可凡是总要有个度,你义勇侯府就是这般教养吗?”

顾雁婉落了泪,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窝流到了嘴角边,咸中混杂着几分苦意。

“夫人,我承认刚才是我不小心说错了话,可从未有过针对殷姑娘的意思啊。”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关氏平日里慈眉善目,任谁见了也觉得是个好相与的,但是这些年被张余海和张衍惯坏了,生气时没有人横得过她。

顾雁婉心如死灰,压根不敢抬头看周围人的脸色,只能依稀听见他们小声议论着她当众诋毁殷青筠安的什么心。

分明她才是受害的那一个,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殷青筠。

陆静娴看着顾雁婉的那颓败的脸色,面上才渐渐恢复了一丝笑意,道:“瞧瞧吧,咱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别装了,你真当大家都看不穿你披着伪善面具下的真容?”

顾雁婉身子震了震,眸子里涌上一丝淡淡的绝望。

陆静娴总算开心了些,她看惯了那些故作清高背地做作的姑娘,她们爱怎么折腾是她们的事,可若是犯到她头上来恶心到她了,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关氏不太喜欢被那么多人看着,索性牵了殷青筠的手就离开了云楼,任顾雁婉在后头怎么被人议论。

殷青筠跟着关氏走出了云楼,低声唤道:“夫人其实您不必替我出面的”

其实她是想留下看陆静娴怎么撕顾雁婉的,毕竟陆家养出来的女儿性子泼辣,她想看看顾雁婉在陆静娴手底下吃亏的模样。

关氏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戏还真看上瘾了,那是个什么戏,你也看得?不怕闪了眼睛?”

她刚才在楼上看的真真儿的,虽是顾雁婉先挑事,可殷青筠实在不该和顾雁婉再有牵扯。

上回便罢了,这才过去多少日,还只是个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不过是句玩笑话,陆静娴要跟顾雁婉争吵是她们的事,殷青筠还是莫要站在那里平白叫人看了笑话才好。

殷青筠桃花面上笑意点点,有些受不住关氏的关切之意,“夫人疼惜青筠,青筠自是心中感激,无以为报”

她就是为了看戏啊,自己摘不摘得掉倒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打算再跟顾雁婉重修旧好,最好往后见了连场面话都不必再说了。

本来可以留下看见顾雁婉在陆静娴手底下吃瘪的模样,好可惜,关氏这咋咋呼呼地冲进来替她摘干净了,陆静娴倒是先收手了,否则今日那顾雁婉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这样想着,身后就传来了陆静娴那急急喘气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是陆静娴追了出来。

“夫人安好,殷姐姐安好。”陆静娴拉着邹芳喜一道出来了,望着关氏欢喜一笑:“你们要去哪儿,不妨捎上我们两个?”

殷青筠湿漉漉地杏眸眨了眨,看了眼关氏,关氏的视线落于陆静娴身旁的邹芳喜身上,到底是心里念得狠了,面上也藏不住。

殷青筠才转头看向了一脸笑意的陆静娴,声音婉转多娇道:“陆姑娘今日闯了大祸,竟然不慌不忙,还想跟着我们去逛街?”

虽说陆家的家底甩了义勇侯府八条街,但陆静娴总得给顾雁婉她老子顾严韦的面子吧,如此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了顾雁婉,完了没事人一样继续逛街,看来是真没把义勇侯府放在眼里。

098:逼急了我

“我闯了什么祸,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闯祸的人该是那个装腔作势的顾雁婉,等她回家去,保管他父亲亲自来我陆府赔罪。”

陆静娴双手插着腰,神色间满是倨傲清贵,偏头看着邹芳喜,问道:“芳喜,你说是吧?”

邹芳喜自是向着陆静娴说话,笑着回了是。

殷青筠袖中柔软的指腹按在银丝缠绕的扇柄上,略凉的真实触感传到了心头,她弯了弯眉眼,轻而又轻道:“难怪世人常说,陆家的姑娘娇生惯养,从不能受半分委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就陆静娴这个脾气,谁若惹了她分毫,怕是会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顾雁婉就是个例子,今日陆静娴大肆撕开她伪善的面具,偏顾雁婉还要低声下气赔礼道歉,不然陆家又岂能任由嫡姑娘在外受些莫须有的委屈。

陆家奸妄一生,偏在这方面做得还像回事。

陆静娴微微昂了下头,将殷青筠的话当作了夸赞来听,“哪也不尽然,我从前不也吃过你的亏?”

殷青筠眉眼浅浅一笑,宛若一道初生的月牙,声音甜糯中带着几分调笑,道:“多久的事儿了,你真是小气。”

刚刚在云楼里陆静娴才骂过她小气,她虽好好受下了,眼下瞅着机会就转头骂了回去。陆静娴撇了撇嘴,自是不能做那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瓮声瓮气晃了晃头,只当做没听见。

关氏身边难得热闹起来,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热闹到张衍都插不上什么话,索性站到一边去,跟阿阳嘀嘀咕咕数落起殷青筠的坏话来。

阿阳道:“世子您莫要这般说殷大姑娘旁人不晓得,您还不清楚嘛,她一个姑娘家过得够难了,您还去给她添什么堵。”

张衍眸子眯了起来,合拢折扇敲了下掌心,“你向着她做什么,她给你送好处了?”

“世子,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奴才哪敢受殷大姑娘的好处”

殷青筠是什么人,她的好处能随便收的?

张衍抬手挥扇掩着轻咳声,回过头时,看见关氏已经带着殷青筠几个去了对面的美人阁。

“女人真是爱折腾。”

张衍活了这么大,跟着父亲一起学了许多关于怎么揣测女人心思的本事,一见关氏热络地带着殷青筠几个去了美人阁,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阿阳心里知道,嘴边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世子你且瞧着吧,夫人如今想必是越发喜欢殷大姑娘了。”

夫人一心念着和邹太傅结亲,如今借着了殷大姑娘这道关系,直接和邹家姑娘牵上了线,往后可不得好好哄着殷大姑娘多多和邹家姑娘说好话,也好为世子的婚事出一份绵薄之力。

张衍抬脚就给阿阳来了一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也是对自家老母亲的心思拿捏不住,好好待在府中后院里养老,没事叫几个小姑娘陪着一块品茶赏花不好嘛,非得要操心他往后的婚事。

人家邹家打的是太子妃的主意,怎么会看上他永昌伯府区区世子妃的位置。

便是稍微动动脑筋想想,关氏也不会这般乐此不疲地继续张罗了。

“你们就尽帮着母亲来整治我吧,谈什么成了婚就能收了我的性子?”

“把我逼急了,我就去边关打仗去,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乐意来给我守活寡!”

阿阳抬手抹了把额边沁出来的细汗,劝道:“世子糊涂了,您锦衣玉食惯了,怎么受得住那边关的烈日黄沙”

从前伯爷说要将他送去军营历练两年,世子愣是赌气三天三夜不吃饭以此作为要挟,惹得夫人心疼落泪,伯爷才肯收回成命。

“阿阳,你如今真是越发胆肥了。”

“奴才不敢”

张衍这边火气冲天,美人阁里却是笑声一片,伙计手里捧着一堆饰物小扇,脸上几乎都快笑成一朵花来了。

要说京城里谁家最阔绰,除了那权倾朝野的陆家,便是永昌伯府的张家,如今陆家姑娘和永昌伯夫人都到齐了,动动嘴皮子就买下了半间美人阁,甚至掌柜的都亲自来接待了。

“真是阁中大幸”那掌柜的年过半百,眼中闪着精光,直盯着关氏手里的一套头面看。

关氏拿着那套点翠珊瑚纹的头面对着邹芳喜头上比划,道:“这样式倒是可以,就是这点翠看着旧了。”

掌柜的回道:“这本是拿来观赏的,夫人若是想要,老朽可以让阁中师傅重新打制一套。”

关氏点了点头,将东西交还给伙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吹开茶沫子,喝了小口润了润嗓子,才缓缓道:“那就做一套吧。”

“好嘞。”

这可是一大笔生意,饶是他见惯了美人阁里来往的富贵官眷,也不敌面前永昌伯府这位嘴皮子上下动两下的。

邹芳喜局促得双手揪在一起,脸蛋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别的什么,对着关氏磕磕绊绊地道:“夫人这套头面太贵重了,芳喜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关氏放下了茶杯,看了眼旁边没开腔的殷青筠和陆静娴,“不就是一套首饰嘛,姑娘家就是要靠这些东西好好打扮啊,你瞧瞧青筠和静娴,不都收了我送的礼?”

邹芳喜张了张嘴,话在脑子里转着,但想了想,好像又不能说得太直接,毕竟永昌伯府也不是什么善茬的人家,若是两家伤了颜面,到底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静娴,你来帮我说。”

邹芳喜见陆静娴那个没良心的还笑得出来,连忙拽了她过来替她解释。

陆静娴掩嘴偷笑,悄悄跟殷青筠对视一眼,更是几乎直不起腰来。

“你叫我说什么?”陆静娴反问道:“夫人要送你一套头面,你收不收全在你,反正夫人送给我和殷姐姐的簪子扇子,我们都收了。”

邹芳喜两条眉毛都快皱成毛毛虫了。

什么簪子扇子再贵重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可这套点翠头面不同,关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父亲前脚才替她回绝了关氏的结亲意愿,她后脚就收了她百两银子的头面,传出去叫人怎么想。

偏她面对着关氏那满面和善笑意的脸庞又不好发作,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099:实在有缘

殷青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端端坐在椅子上,捧着温热的茶杯笑得惬意极了。

前世里的张衍被方婉儿伤透了心,再没娶妻,可遭他拒婚的邹芳喜却等了他好些年。

也不知这一回,是否又是那般结局。

最终邹芳喜耐不过热情的关氏,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只是坐下时,说了要回府让人取银子来还给关氏。

关氏旋即就板了脸,声音薄怒道:“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还担心我永昌伯府出不起这百十两银子嘛。”

永昌伯府上处处都是关氏说了算,别说她一日花个几百两银子,便是一时兴起卖了府邸玩乐,永昌伯也舍不得说她什么。

邹芳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咬住下唇渐渐低下了头。

关氏拉着她们又在阁中茶室里歇了一会儿,张衍在外头等得烈日炎炎,始终不见母亲出来,便带着阿阳进去寻人。

这一瞧不要紧,只是瞧见他家老母亲拉着邹芳喜的热乎劲儿,简直没眼看了。

“母亲,你们这都逛了快一个时辰了,该不会将整间美人阁都买下来了吧。”

殷青筠抬起小扇挡住了忍不住上翘的嘴角,陆静娴也不由挪开了视线。

关氏只看着邹芳喜,半点不理会张衍。还是厉嬷嬷见张衍有些尴尬,回了句:“夫人难得高兴,伯爷不会怪罪的,方才已经派人回府去取银子了,伯爷那里世子就不必担心了。”

张衍脸色一顿,道:“母亲”

真当永昌伯府有万贯家财呢?

父亲也是,整日就知道骂他花天酒地,难得就不知母亲比他更加花钱如流水?

陆静娴对殷青筠笑道:“瞧瞧瞧瞧,这就恼了,亏得是京城传言中最讨姑娘喜欢的永昌伯世子,如今一看,怕是言过其实。”

殷青筠看了眼张衍那憋屈的神色,也没忍住抿唇一笑。

满京城,也就一个张衍活得最洒脱由心了。

但是殷青筠嘴角的弧度尚未淡下去,就看见张衍后头的大门口走近了两个人,桃花面上颜色交错,看得张衍觉着十分奇怪。

“大侄女,你眼睛怎么了?莫不是夜里没歇好,咳疾复发又来了个邪风入眼?”张衍没看懂殷青筠的眼神,问道。

殷青筠默了默,心里摇了摇头。

这张衍

不尴尬他尴尬谁。

关氏几个也看见了,但是都不太想告诉张衍。

关氏只当没看见那两人,径直拉着邹芳喜的手道:“等过些日子镜湖边的莲花开了,阿衍你带着青筠几个去游湖玩玩?”

张衍嘴角抽了抽,带什么殷青筠几个,分明她话里的意思是带邹芳喜去游湖。

张衍见邹芳喜低着头也不太情愿的样子,对关氏道:“母亲,还是算了吧,上回陆姑娘在镜湖里翻了船,怕是现在心里还慌着呢。”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陆静娴,问道:“是吧,陆姑娘?”

陆静娴直摇头,“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若要去游湖,我个儿站在湖边看着就是了。”

关氏笑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张衍面色忍了忍,有些委屈道:“母亲,过几日我跟崔兄约好了,怕是没空陪她们几个了。”

“正好将崔公子一块儿带上,你们年轻人就得在一处多走动走动。”关氏吃了秤砣铁了心,听不得张衍半点狡辩。

张衍一口气提到喉口险些喘匀,真不明白自家老母亲为何如此热衷于他的婚事,“行吧,母亲你说了算,不就带着几个姑娘去游湖玩乐嘛,到时候我再多叫上几个,叫您好好瞧着。”

张衍后头的两人已经走到了他的侧手边,那年轻男子还微微扶了下女子,声音无奈而轻柔道:“小心些。”

这不是朱开源又是谁。

且他旁边的女子,赫然就是刚嫁与他为妾的方婉儿。

朱开源生得眉清目秀,说话时有理端方,虽没他哥哥沉稳,但也是极招人喜欢的,“见过永昌伯夫人,几位姑娘。”

关氏微微颔首,笑道:“二公子这是”

朱开源闻声回头望了眼方婉儿,眸中情丝涌动,缓缓一笑:“近来无事,凑巧陪婉儿走到了这里,便想着进来瞧瞧,没成想竟这般巧,遇上了夫人和几位姑娘,实在有缘。”

他说这话时,其他几个人都注意到了他眉目间的柔情。

这美人阁做的都是姑娘家的买卖,大多是姑娘跟着自家母亲或是长辈来的,这方婉儿倒是有福气,虽屈居妾室,但能让朱开源陪她一起来逛街玩乐。

从殷青筠的方向看去时,正好能看到朱开袍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了方婉儿的手,顿时皱了皱眉,杏眸里的柔光敛了敛,视线在他们身上游移了许久。

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莫非上辈子方婉儿还真的跟朱开源琴瑟和鸣过了一辈子?

那张衍还伤心个什么劲儿。

他那日半点不带脑子差点坏了方婉儿的名声,若非朱开源心胸宽广,在朱家力排众议,这方婉儿如今的日子怕是不会过得这般顺畅。

陆静娴执着手里绣花小扇调笑道:“朱二公子真是会疼人,从前见着方姑娘觉着有些清瘦,这才几日功夫,倒圆润康健了许多。”

张衍不着痕迹转头轻瞥了眼方婉儿,见她衣饰光鲜,虽为人妇但是还是有些羞怯,白皙的面颊上浮着些微红云,还是有些怕生的模样。

方婉儿不是没有注意到张衍的眼神,可周围实在人多眼杂,她头颅低得更低了。

朱开源抬手揉了揉方婉儿的肩头,笑道:“陆姑娘自小深受家中宠爱,这点儿你就艳羡了?”

大家都是时常聚在一起玩乐的,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拘束。

方婉儿许是被众人看得不自在了,松开了朱开源的手,对着关氏几人见了礼:“婉儿见过夫人,几位姑娘,见过世子”

她声音哑哑的,像细软的鸟羽绒毛一样挠在张衍的心尖上,痒痒的,麻麻的。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儿,如今却是隔了千般远,不但隔着身份,还隔着明晃晃的世俗,被周遭数不尽的眼睛盯着,往后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100:说忘就忘

美人阁中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关氏相熟的夫人贵女们,见了关氏都纷纷笑着问好,只是眼神落在张衍和朱开源身上时,却又摇了摇头各自走开。

她们说,都是方家那个姑娘惹的祸。

永昌伯府原本跟朱家关系不错,可为了一个方婉儿却是闹得险些撕破脸面,如今做了朱家二郎的妾室还不安分,跟张衍眉目传情不知搞什么幺蛾子。

张衍看了眼透过窗格照进来的阳光,觉得有些晃眼,抬手挡了挡,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几位姑娘怕是也出来得久了,莫要让她们家中担忧,咱们便就此各自回府吧。”

关氏瞧了眼旁边邹芳喜的神情,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柔和,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道:“也好,你跟青筠静娴各自回家去吧,不过可得记着过几日跟阿衍游湖的事儿,到时候青莲满湖,看多了心情也好了。”

邹芳喜今日被关氏拉着说了好一通,此时听得她愿意放人了,眉眼才舒展开来,应道:“多谢夫人为芳喜着想。”

殷青筠心中一动,旋即也跟着邹芳喜一道向关氏行了礼,“那青筠也告辞了,多谢夫人今日赠礼,改日青筠定亲自到伯府前去拜会。”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关氏想强将张衍和邹芳喜绑在一起,殷青筠半点都不赞同。

她也是这条路走过一遍的,可结果呢,满门抄斩,一尸两命。

幸得老太爷开眼,让从前的一切只当做昨日的一场荒唐梦,母亲安康健在,与萧祉的婚事也还在。

关氏笑意盈盈地点头,道:“我可盼着你来呢,可你回回都放我鸽子,真是叫我心寒。”

殷青筠抿了抿唇,没说话了。

照这现在这形式,她哪里还敢上永昌伯府去晃眼,要是被关氏撺掇着干出什么糊涂事,张衍还不提着把五环大砍刀来砍死她。

张衍约莫是看穿了殷青筠那颗不甚安稳的心,开口帮腔道:“母亲,人家青筠的母亲还在大佛寺日日清修,你哪能叫人天天陪着你玩乐说笑,岂不是强人所难嘛。”

关氏嗔了张衍一眼,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于是众人各自散了,朱开源带着方婉儿继续在美人阁里挑选首饰珍玩,路过张衍身边时,张衍那两只眼睛活像黏在方婉儿后背上似的。

关氏和邹芳喜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还是厉嬷嬷担忧地看了眼张衍,道:“世子咱们回吧,这儿人多眼杂,难保会有些不长眼睛的世子若当真为了方姑娘好,还是别惹怒夫人了。”

厉嬷嬷伺候关氏多年,将关氏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自然晓得如今张衍还和方婉儿不清不楚夫人会气成什么样子。

“世子您便听老奴一句劝吧,莫要跟夫人作对,跟夫人作对了就等同跟伯爷作对。”

“”

张衍深深看了眼方婉儿被朱开源护在怀里的娇小身躯,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天底下的娇花那么多,我再去寻枝就是了。”

“世子你说什么?”

张衍薄凉的嘴角轻轻掀了掀,折扇打着掌心,转了个身往外头走去,“今晚不用摆我的饭了,我云楼听采薇姑娘弹琴去。”

“世子!”

厉嬷嬷唤了声,张衍却犹似没听见一般,嗖地一下蹿进了人群,又回了对面的云楼。

“世子您这又是闹什么,明明知道夫人不可能松口的”厉嬷嬷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去追关氏几人。

殷青筠跟关氏道了别,坐上了自家马车,紧绷的面色才稍稍好转些。

青岚掀起帘子,递了帕子进去,低声问道:“姑娘?”

殷青筠用帕子擦掉了手心湿濡的汗渍,靠在厢壁上有些发倦,指尖揪紧了帕子边角,泛出一丝青白色,声音弱弱地道:“回府去。”

青岚思量再三,终是点了点头,听了殷青筠的话。

到了殷府阶下,殷青筠下了马车,袖里的十指交缠在一处,烟罥眉浅蹙良久,半分都不顺心。

“姑娘”

青岚让车夫赶了马车从后门回去,走到殷青筠跟前握住了她的双手,才发现她浑身冷得跟寒冬里的霜雪似的。

明明烈日炎炎,日后晒在肌肤上像是能灼伤人似的,偏殷青筠一身清冷,叫人担忧不已。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永昌伯夫人责怪您了?”

青岚听不明白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只知道关氏并不像表面上对殷青筠这般好。

人心隔肚皮,没有谁会毫无缘由地对另一个人好,何况是关氏那样身家的女子,将永昌伯府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怎会做出这么丝毫不着边际的事情来。

“没有,倒不是为了永昌伯夫人,而是张衍”

殷青筠眉眼低垂,眼角却微微挑着,一丝忧忡从眼瞳中悄然划过,“我只是没摸清楚张衍的意思。”

今日张衍虽是见到了方婉儿,可表现得实在太从容不迫了。

上辈子她亲眼见着张衍为了方婉儿付出了什么,现在倒是说忘就忘了,一点儿都不像他了。

“姑娘该不是觉得这样的世子不好吧?”青岚问道:“上回您说世子被个女人迷了心眼是少年心性,如今他沉稳起来了,您反倒觉着不对劲了,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殷青筠心里乱糟糟的,小脸皱成一团,提起裙摆抬脚往府里走,“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叫她惊奇了。

原本该按照戏本子走的人,如今频频改变了轨迹,一个两个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完全跑得没边了。

殷青筠心烦意乱走在回廊上,迎面扑来的脂粉甜香腻得很,抬起扇子扇了扇,才堪堪好受一些。

回廊的转角露出了一角嫩绿裙摆,是殷青黎过来了。

青岚道:“二姑娘跟在林姨娘身边久了,也学会这擦脂抹粉的本事了。”

寻常的姑娘了不起熏下衣裳,哪有像二姑娘这样香气缭绕的,简直跟掉进了花丛堆里一样,也不知她身边的人怎么受得了的。

101:再猜试试

妙女多娇正文卷101:再猜试试殷青黎眉若远山,琼鼻樱唇,嘴角微微扬着,手里头摇着一柄青绢扇子,嫩绿长裙配了一根墨青束腰,更显得腰身盈盈不足一握,缓步走来,从容的神情中略带着几分得志。

“姐姐不是跟顾姑娘去听戏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尾音婉转,像是故意那么一挑。

青岚看了眼殷青筠的脸色,道:“二姑娘,我们家姑娘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跟您有什么干系?”

青岚最讨厌菡芍苑这般自以为是的模样,若非相爷记挂着、夫人放纵着,她们娘俩又岂能在殷府里过得这样潇洒。

不知感恩就算了,还要屡屡来挑衅正室嫡系的威严。

若真是正头夫人不思进取就算了,可夫人背靠的是皇帝,事关殷府荣辱,怎么林氏母女就是看不透呢,非得跳出来作妖,叫人看得心烦。

殷青黎听了青岚夹枪带棒的话倒也不恼,就着回廊上的椅子坐了下来,微风徐徐,吹得她脸颊边的碎发微动,侧脸精致纤巧。

这样一抹极艳的颜色,虽比不上殷青筠,可拿到外面去却是顶顶的美人儿。

殷青筠看了眼殷青黎那娇艳的面庞,说不上心里是些什么滋味,就是觉着有些好笑。

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偏殷青黎将她当做仇人似的,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跟顾姑娘去云楼听完戏后分别了许久?”

殷青黎面上笑意一愣,旋即昂了昂头,道:“猜的。”

殷青筠杏眸清润如水,走了两步行至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渐渐浮现出几丝窘迫的脸,“那你再猜一个试试?”

殷青黎向来乖觉,在众人面前尽心扮演着二姑娘乖巧懂事的戏份,如今还是头一回,竟然敢撞上来逞威风,实在少见。

殷青黎冷哼一声,将扇子摇得更快了,“姐姐何必咄咄逼人,妹妹我不是为了替你挽回一些颜面嘛,你的颜面自然就是咱们殷府的颜面,你该感谢我才是。”

廊上的风好似大了些,殷青筠抬手抚摸了下酸涩的眼角,眸中黯色翻涌,道:“说得倒是好听。”

“那可不是,姐姐你得罪了义勇候府,人家顾姑娘亲自登门意在求和,你又将人得罪了。”殷青黎道,“妹妹这也是为姐姐你着想,我若替你修补好了咱们殷府和义勇候府的关系,父亲想必也会高兴的。”

殷青筠面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你若想去捧着顾雁婉那就去吧,我又不拦着,这种事何必跟我打什么招呼。”

殷青黎愣了愣,没料到殷青筠根本没什么反应。

殷青筠讨厌顾雁婉这点她没弄错,可为什么两人刚刚又吵了一架,顾雁婉转头朝她抛来了橄榄枝,殷青筠竟丝毫不在意。

殷青筠怎会不在意?

若她能讨得顾雁婉的欢心,得了父亲的赞许,殷青筠还能这般无动于衷?

殷青筠身子微微前倾着,看了眼殷青黎那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的模样,心里暗叹自己越发无趣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回房去好好歇着,跟她费什么话,得不偿失。

“虽然你事无巨细一一跟我禀告,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算了吧,往后出了什么大事,你再来跟我说,我听着。”

殷青筠颔首笑了笑,芙蓉色的裙摆在脚下绽出了一圈圈涟漪,清丽绝色的背影下了廊道台阶,踏上了后院的石子路。

殷青黎望着那道背影暗狠咬牙,怎么也没想到殷青筠这般从容不迫,对顾雁婉拉拢她的消息没有半点反应。

映月道:“姑娘莫要急,大姑娘也就嘴硬,哪能真不顾自己的名声。”

人家顾姑娘好心上门来,偏大姑娘脾气硬,又将人得罪了。

若是二姑娘能与顾姑娘交好,把义勇侯府和殷家的关系修补好,莫说相爷了,便是外头的人提起来,也会夸赞一句二姑娘识大体知分寸。

听映月这样说,殷青黎气得发白的脸色才好了些,扶着长椅站了起来,看见殷青筠身影掠过了拱门,再也看不见了。

“二姑娘,刚才顾姑娘派人来传话时,可半点没提咱们殷府的不是,只是表示顾姑娘对大姑娘不满,您还是有机会的,你若能跟顾姑娘交好,除去了相爷心里那块心病,咱们菡芍苑哪能再被她清风苑压着。”

映月低声细细分析着,殷青黎听着点了点头,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顾雁婉既然恨透了殷青筠,那她还不赶紧去拉拢顾雁婉,如此一石二鸟,她半分坏处都没有。

“那你替我回了顾姑娘的丫鬟,就说过几日她们去镜湖赏花,我也去。”

顾雁婉身为侯府嫡女,身边玩得熟络的姑娘也定然的名门闺秀,她一个相府庶女跟去沾沾光也是好的。

映月点头应是,旋即就去办了。

殷青筠回到清风苑时,屋里屋外空无一人,连时常在院落里打扫的粗使嬷嬷们都没见着,温热的风从院角吹来,殷青筠用扇子遮住些许阳光,掂着脚尖跳进了屋里。

“人都去那儿了?”

青岚走去开了窗口,好让风吹进来一些,屋中不至于太闷,却被殷青筠叫住了:“还是别开了,那热风吹了更难受。”

“姑娘您这就怕热了,等再过一个多月到了酷暑,您怎么挨得住?”青岚嘴上这样说着,转身去橱柜里找出一把蒲扇来,按住殷青筠扯衣服的手,笑道:“好姑娘,快坐下,心静自然凉。”

青岚轻轻打着蒲扇,微风凉凉,殷青筠才消停一些。

她自小娇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不得半点委屈,加上上辈子金尊玉贵养下来的娇气性子,哪有那么容易说改就改。

可是一想到临夏之际的闷热,殷青筠就觉得浑身都不透气。

“那奴婢去让人取些解暑的冰碎来。”青岚折身去了屋外喊了良久,才冒出一个娇小羞怯的小丫鬟,说院里的嬷嬷都被林姨娘喊去训话了,都还没回来。

殷青筠听了这话皱了皱眉。

训话,训什么话。

林氏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训清风苑里头的人的话。

102:让人失望

青岚垂着头,半晌没听见姑娘发话,微微抬眸瞅了一眼,才发现她歪在榻上呼吸匀称,睡着了。



果然姑娘最近累得很了,不是跟这人吵架就是跟那人争执,也是耗费体力的。

青岚举着蒲扇又扇了会儿,直到腕子泛了酸疼才停手,收好扇子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外头的阳光亮眼得很,青岚只觉着晒得眼前发昏,还是强撑着靠着墙根去了后院,准备去跟碧珠说说话。

姑娘说了,要将碧珠提回屋里伺候。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青岚哪能见她再留在后院栽花受苦,如今姑娘发了话让她回来,她现在就想去把她带回来。

青岚到了后院时,依旧是空无一人,只有被拴在树干上的来福趴在树荫下乘凉,甩着尾巴好不惬意,绳子上的铃铛遇风铃铃响。

“你个小畜生,到了咱们清风苑你倒是享福了。”

青岚朝着来福走了去,见它浑身犯懒懒洋洋的,一双眼睛却是有神得很,不吵也不闹,就盯着青岚看。

上回姑娘亲自来看它,它倒好,一顿发疯还伤了人,乖巧起来时又软得很,像如今这般如人一般安静。

青岚想起下头的人说这狗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可它除了不似别的狗儿活泼爱动,时不时发发疯,还真瞧不出什么。

青岚蹲下伸手摸了摸来福小巧的黑脑袋,“也亏得你现在不闹事,要是再像来时那般吵闹半夜乱叫,姑娘定是将你打杀了炖肉汤。”

也不知是来福听明白了还是什么,噌地一下翻身站了起来,青岚一惊,连忙退出好几步远。

来福被颈间的绳索勒得面目狰狞,露出了藏在皮肉下的獠牙,一下下的挣扎呜咽,身下的土地上全是斑驳爪痕。

青岚再不敢上前了,这狗又发疯了。

难怪那些嬷嬷们将它锁在院子角落的树干上,分明是怕它拖着绳子到处乱跑,毕竟大周朝被疯狗咬死的人屡见不鲜。

院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岚略一凝神,起身朝门口走去。

应该是她们从林姨娘那儿被训话回来了。

回来的嬷嬷丫鬟稀稀拉拉迈进了院子,原本还有说有笑,在见到青岚时个个收敛了笑意,揣着手恭敬地喊了声青岚姑娘。

青岚并没有在人群里看见碧珠,眉心一紧,心中顿时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宓嬷嬷站了出来,圆润的脸上透露出满满的憨厚感,开口问道:“您是来找碧珠的?”

青岚眉心紧蹙,愣了愣,缓缓点了头。

其他人的脸色变了变,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唯有宓嬷嬷声音粗哑地回:“碧珠去了林姨娘院里了。”

“什么意思?”

宓嬷嬷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小心翼翼瞟了青岚面上突如其来的阴沉,斟酌着道:“刚才我们在菡芍苑被林姨娘训话,林姨娘见碧珠生得灵巧,又服侍过大姑娘,觉着可用,就留下她了。”

“可碧珠是我们清风苑的人,更是大姑娘的人,林姨娘凭什么将人要走了?”

青岚俏脸微寒,声音也尖细严厉了些。

林姨娘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大姑娘的人,她怎么敢动!

其中一个老嬷嬷将掩在袖中的掌心里的碎银子摊开了来,小声道:“这是姨娘刚才赏我们的,大家都有,碧珠讨得她欢喜,赏赐得比这多多了,姨娘还将自己头上那支金钗拿下来也一并赏给她了呢。”

倒不是她眼红心酸,而是林姨娘那支钗是十几年前相爷将林姨娘抬进府里时送的,可以说是意义非常,如今被碧珠一个小姑娘戴在头上,旁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青岚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致,她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转身就朝院门口走,想找到碧珠问个清楚。

一群人留在院里面面相觑,倒也能理解青岚这么大反应。

清风苑被菡芍苑压了十几年,虽一直面和心不和,但林姨娘这般明目张胆糟践清风苑却是头一回。

那林姨娘也是心大胆大,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她就敢做出这等事来,看护短的大姑娘要不要把菡芍苑闹翻天去,到时林姨娘是否还能硬气得起来。

抄手游廊里还算凉快,风阵阵地吹在人脸颊发凉,青岚额角却沁出了大片的细密汗珠,步子急促慌乱,只想找到碧珠好好问问。

分明姑娘都答应放她回来了,她竟然转头就迫不及待跑去了菡芍苑伺候,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青岚姐姐!”

碧珠从走廊的另一走走来,满面的春风得意,小脸红扑扑一派娇羞,但头上那支足金花钗却显眼得很,青岚眸子一瞪,抬手给她拔了下来。

碧珠只感觉眼前一晃,就看见自己刚得的赏赐落入了青岚手中,顿时急了,冲上去抢夺,“你这是做什么?”

“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青岚怒极反笑,一边避让这碧珠伸来的手,一边举起那支漂亮的金钗,嘲讽道:“这钗是相爷赠给林姨娘的,你莫非也想学她的狐媚样子抬个位分做个姨娘?”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碧珠满心满眼都是青岚高高举在手中的那支钗,“你快还我!”

“碧珠!”

青岚觉得她简直无药可救,“你知不知道,姑娘已经答应放你回屋去近身伺候了,你如今投奔了林姨娘,可有将她放在眼里?”

碧珠嗫嚅着嘴唇,怀疑自己听岔了,“你你说什么”

青岚重复了一遍:“姑娘觉得你身世可怜,不想太为难你,让你吃些苦头就放你回去,可你呢,太让姑娘失望了。”

青岚说完,将手里那支钗用力一抛,噗通一声,那钗掉进了刚绽开尖叶的莲花池里。

“青岚你欺人太甚!”

碧珠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钗落入水中,沉进池底,眸底顿时浮现出一抹猩红,上前揪住青岚的衣襟,满脸愤恨:“那是林姨娘赏给我的金钗,你凭什么将它丢了?”

大姑娘对她再好,两人之间终究只是主仆,她就是个身份卑微的府婢。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

她这般做法在诡谲多端、隐私遍地的后宅之中,何错之有。

103:卖了她们

妙女多娇正文卷103:卖了她们殷府后院中向来安静,今日却是热闹得很,一些低等丫鬟粗使嬷嬷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躲在廊柱后头看起好戏来。

只见大姑娘身边最得力的青岚和碧珠打了起来,青岚口中喊着冥顽不灵,忘恩负义,那碧珠平日里瞧着乖巧得不行,打起人来凶得很,半点都不留情。

两人打着打着,就掉到了池子里头,砸坏了一池子刚要盛开的嫩莲。

林姨娘赶来时,看见栽培许久的莲花被人糟践成一堆残花烂叶,气得脸都青了,被婢女扶着才险些没软了双脚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殷家如今没有正头主母,一些小事都是交由林姨娘拿主意,可今日两个婢女吵起了架来,林姨娘却不能擅自做主,只能听取管家的意见,去把殷青筠请来。

正院里头,青岚和碧珠两个小姑娘跪在晒得烫人的地板上,偏头发丝上还在滴水,滴在地上片刻又被太阳晒干了。

如今日头毒得很,殷庆站在廊下看着小姑娘狼狈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只能时不时看一眼院门口,盼着殷青筠快些赶过来。

碧珠就不用说了,叛主的东西,就算拖出去活活打死也够了。

可是青岚不一样,那可是殷青筠心尖上的一块肉,要是被晒坏了,该如何是好。

可殷庆站在廊上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殷青筠快点赶来。

林姨娘坐在临时添置的太师椅上,一身蜀锦料子衣裳衬得她面容姝丽,额间两缕黑发更添了几分娇美。

她望着院中的青岚和碧珠缓缓一笑,道:“还以为你俩在大姑娘心中有多重要呢,弄得我都不敢动家法了,不曾想,她半点都没把你们放在心上。”

殷青黎原本正在屋里练字,听到外头有人碎嘴,说是殷青筠身边的两个婢女当众打架闹事,旋即叫上了映月一起来看戏。

中午她刚被青岚损了几句,现在瞧见青岚跪在地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舒坦了些,一边抬脚朝林姨娘走去,一边出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她妙目望向青岚,其中夹杂着丝丝轻蔑意味,“青岚你不是姐姐身边最稳重懂事的吗,怎么也会有这般粗鲁莽撞的一面。”

殷庆眼皮子窜窜地跳,心道二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往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怎么刚抓住大姑娘一点错处就开始露出爪牙了。

不过还好,青岚听了殷青黎的挑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垂着头颅,任发丝上的水珠混着汗水往地上滴,身形依旧巍然不动。

殷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微微叹了一声,盼着殷青筠快些来收拾这场闹剧。

林姨娘向殷青黎招了招手:“黎儿,过来坐着歇歇,下头太阳毒得很,快过来。”

听林姨娘这样一说,殷青黎果然觉着在太阳底下晒了小会儿就开始头晕了,赶紧到廊上的太师椅上去坐着,还抢了婢女的扇子过来给自己扇。

“娘亲,她们犯了什么错?”

殷青黎大致还是知道府里的情形的,若非青岚两个犯了大错,林姨娘是不会这样大动干戈摆这么大阵仗的。

父亲虽信任菡芍苑,可却不会让菡芍苑明面上骑到清风苑的头上去,所以林姨娘往日就算跋扈了些,也不敢真对陈氏母女做什么。

林姨娘捧着小丫鬟端来的茶,轻抿了口润润嗓子,声音略沉道:“本来吧,下人之间意见不合这都是常事,可这大就大在,她们俩都是大姑娘屋里的人,如今闹得府里人尽皆知,实在丢人得很。”

殷青黎像是听明白了,娘亲这是要借着殷青筠屋里的人不懂规矩,从而让殷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殷青筠的不是,如此才好助长她们菡芍苑的名声。

饶是坐在微风阵阵的回廊上,殷青黎拿着扇子不停地扇,还是觉得热得慌,“娘亲如今掌管后院,这些事合该是您说了算,怎的还要等姐姐过来,娘亲瞧瞧,您都等这么久了,她不也没来?”

“终归她是府里的大姑娘,青岚碧珠又是她屋里的人,我岂能越俎代庖,不然相爷会怪罪于我的。”

“娘亲”

殷青黎本想说,既然夫人远离了殷府,父亲将中馈大权交给了娘亲,娘亲就该拿出当家人的气势来,何必还怕区区一个殷青筠。

可林姨娘一个眼神瞟过来,她顿时就噤声了,才想起来殷青筠可不是个普通的大姑娘,她背后靠着的是皇帝,她们就算再看不起她,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的。

殷青黎轻轻皱着眉,眼神不太和善地扫了眼跪在院中垂着头的青岚,“许是姐姐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才养出了你这样的骄横性子,今日还跟自己屋里的人打起来了,明日是不是就要上菡芍苑打人了?”

青岚还是紧抿唇角,半声不吭。

殷青黎又道:“娘亲,这大热天的,大家在这里陪着她们实在辛苦,倒不如先罚着让底下的下人看着,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娘亲管着相府时,决不允许有伤咱们府邸体面的事情发生。”

若是寻常人家有婢女当众打架,怕是早就拿着身契发卖出去了。

林姨娘也就是顾念着她们是殷青筠的人,管家一再相劝,她才想等着请殷青筠过来亲眼看看。

可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殷青筠还是没来,这就让她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

林姨娘搁下手里头仅剩一点茶叶渣滓的白玉瓷杯,声音在烈日下听起来显得有些薄凉,“来人,把她们绑了,拖下去先杖责三十,然后找个牙婆来卖了。”

殷青黎旋即笑容满面,又给林姨娘将茶水添满,“娘亲英明。”

碧珠直接就站了起来,身上溅了一身池泥十分乱遭,脸色苍白,眸中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姨娘。

林姨娘见看热闹的那些人没有动,又叫了一声:“怎么,我的命令也没人听了吗?”

殷庆不由开口提醒道:“姨娘,大姑娘来了”

林姨娘手微微动了下,打翻了瓷杯,手背烫得钻心疼,却是在看见殷青筠那一抹海棠红的身影跨进院中时,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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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我是规矩

妙女多娇正文卷104:我是规矩院墙边上的日光浓烈得很,殷青筠朝这边走来时,平日里一派清浅淡笑的杏眸却凝着些微的凛色,俏脸上似覆了一层薄冰,便是不相熟的人,也看得出来她已然动怒了。

殷庆迎上去,拱了拱手行礼道:“大姑娘您可算来了”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姨娘他不敢得罪,殷青筠的人他更不敢动,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殷青筠略扫了眼院子里的情况,视线落在浑身湿透却仍倔强跪着的青岚的后背上,心尖遽然冒出丝丝缕缕的心疼来。

青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晓得的。

青岚向来事事思量,宁可自己遭罪,也要为她安排好后路。

上辈子她害得她一尸两命难产而亡,这辈子她便是穷尽一生也还不完。

“林氏,你好大的气派。”殷青筠袖间的双手攥得死紧,一步步向廊上走去,面上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屋里的人,你说卖了就卖了?”

林姨娘看见殷青筠朝自己走来,神情有些局促,“大姑娘妾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殷青筠脚下未停,直到行止林姨娘母女俩跟前,面上冷冷一笑道:“我若再不来,你是不是有胆子将我屋里的人发卖了?”

“大姑娘,这可不是妾胡乱编的,实在是你屋里这两个丫头行事张狂,今日还叫府中众人看了笑话”

“妾若不严惩她们,往后府里的下人们都要有样学样了”

林姨娘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腔,抬起帕子掩在眼下,做出一派软弱娇柔的模样。

殷青筠看得都腻了,偏她就喜欢跟她扮演这种嫡女欺负妾室的戏码,那她也乐得欺负欺负,好体验一把当恶女的感受。

“林氏,父亲给你管家大权是因为母亲去了大佛寺精心修养,可不是为了叫你拿着这权力在后院胡作非为的。”

林姨娘闻声更加放低了姿态,“大姑娘此话怎讲妾接手殷府这半月一来,可是日日尽心尽力不敢马虎。”

殷青筠上了台阶,眸子轻垂,扫了眼还坐在椅子上的殷青黎。

那殷青黎愣了愣,嘴唇抿得泛起了一丝青白色,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让开了位置。

到底嫡庶尊卑还是菡芍苑迈不过去的坎。

今日就算是保底殷青筠的人的不是,她们菡芍苑也得笑脸相迎,不能让殷府其他人看出她们的半分不满,不然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到底是谁的不是就说不清楚了。

“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今日之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

殷青筠往太师椅上一坐,姿态清闲,“我没听说。”

殷青黎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口,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了。

林姨娘也显然不想开口跟殷青筠掰扯,省得落人口实,索性点了殷庆来重新复述一遍。

廊上明明微风阵阵,殷庆却满头大汗,拱着手对殷青筠道:“回大姑娘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姨娘道:“都打起来了,还不是大事呢?”

殷庆默了默,简直头大如斗。

殷青筠白嫩的手指搁在太师椅深棕色的扶手上,指腹抚着上头细致的纹路,问道:“林氏,你若觉得管家说的不对,那你来说。”

林姨娘垂下了头,揪着帕子低低道:“妾妾失礼了,还是管家说吧。”

殷庆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把青岚怎么跟碧珠打闹起来,又是怎么滚进池子里去的经过,一一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等着殷青筠的示下。

殷青筠却半晌都未开口,指甲重重地扣着扶手上的水漆。

刚才殷庆派去请她的小丫鬟已经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来的路上她也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只是没想到是因为碧珠投靠了林氏才惹起的苗头。

她抬眸看了眼还跪着青岚,阳光打在她瘦削的面庞上,侧脸上指甲抓出来的伤痕依稀可见,反倒碧珠跟个没事人似的,好端端的站着,身上无一伤痕。

“林氏你有句话说错了,青岚是我屋里的人不错,可碧珠不是。”

殷青筠朝青岚走去,亲自扶她起来,握着她滚烫的手腕,心中顿时疼惜万分,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系上,才对着林姨娘道:“青岚是我的人,你要耍威风到你自个儿院子里去。”

“大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姨娘紧盯着殷青筠和青岚,“青岚犯了规矩,大姑娘你莫不是要包庇她?这全府上下都在这儿看着呢,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将府上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殷青筠被太阳晒得眼前有些重影儿,仍扶稳了青岚,双目尤带利刃跟林姨娘对视着:“你跟我讲什么规矩,在这殷府之中,我便是规矩。”

林氏有什么好得意的,区区妾室,屡屡敢爬到清风苑的头上来,真是不知所谓。

殷青筠眸底一片寒凉,扫了眼站在阴凉的廊上看热闹的人,声音也冷得如同三九天里冰棱柱子一般,“我说过了,青岚是我的人,我就是要护着她,你们谁若不服,那便站出来。”

“姑娘”青岚额前的秀发散乱一片,混着池泥被太阳晒干了揪成一坨,嘴角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劝道:“姑娘,奴婢犯了错,自该受罚”

她晓得林姨娘今日好不容易抓住了姑娘的把柄,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她怎么忍心叫姑娘为她出头失了人心。

夫人和姑娘本就过得不易,她岂能再给她们添麻烦。

殷青筠低头看着青岚苍白的脸色,心疼地握住了她的腕子,对她摇了摇头。

不过一个林氏,她难不成还怕了她。

林姨娘站在廊道上的风口处,吹着风美滋滋,见殷青筠那不肯松口的模样,心里小小得意了一把,笑道:“大姑娘这话说得,倒是叫旁的人心寒了。”

青岚和碧珠都是殷青筠的人,如今打了架闹了事,要么一道打发出府卖了,要么就重罚一顿一起留下。

可无论哪种,殷青筠现在都不答应,那她就更好指责殷青筠的偏袒私心了。

105:聋的瞎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105:聋的瞎的殷青筠扶着青岚朝着廊上走去,碧珠抿了抿唇,不甘心地在背后叫了一声,“姑娘”

明明她跟青岚是一块儿跟在姑娘跟前侍奉的,为何姑娘只顾青岚,却不管她的死活。

若是林姨娘铁了心要将她逐出府

“姑娘,碧珠知道错了,碧珠是您的人,碧珠不该收下姨娘的赏赐。”

碧珠冲上去跪倒在殷青筠的脚边,用力抓住她半角裙摆,口中念着喊着:“姑娘,碧珠知道错了”

殷庆连忙叫身边的人过去帮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拖开啊,若是冲撞了大姑娘,你们都得一块儿被发卖了!”

身边看热闹的下人才七手八脚上前去将碧珠扯开,但不知碧珠哪来的劲儿,刚把她扯开又扑了上去。

“姑娘,碧珠求求您了,您千万别让林姨娘将我卖了啊!”

殷青筠神色清冷,转头看着青岚,轻轻叹了声:“青岚,你先上去歇会儿,这下头晒。”

青岚落了两行清泪,声音里夹杂着哽咽,“姑娘。”

“乖,我等会儿就来。”

殷青筠抬手替她捋开了遮挡在眼前的脏污长发,殷庆连忙叫人来将青岚带到廊上阴凉的地方坐着,还派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

林姨娘和殷青黎脸色难看了许多,再无法维持先前的得意,偏又不能开口阻止,不然叫人看了笑话。

殷青筠转过身去,看了眼拽着她裙摆不愿松手的碧珠,半蹲下身子来,仔细打量碧珠如今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次若不是青岚替你求情,我原本是不愿放你回去的。”

碧珠听她这样说,死灰一般的眸子里遽然燃起一丝光亮,哭喊道:“姑娘,碧珠真的知道错了,碧珠这次回去一定尽心服侍姑娘别无二心”

殷青筠摇了摇头,“不用了。”

“姑娘不要啊!”

“姑娘!”

碧珠不相信殷青筠能如此绝情,就算她是个低贱的奴婢,也好歹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在,她一向知道姑娘是个心软的性子,她一定舍不得的。

“姑娘,您知道的,我本性并不坏,只是一时被蒙蔽的双眼,才会做下这等错事”

当初她偷盗姑娘的首饰,姑娘都能饶了她的性命,今日她不过收了林姨娘一只钗,算不得什么大事。

殷青筠别开脸去,不忍再看碧珠胡言乱语的模样。

“碧珠,早在你答应林氏去菡芍苑伺候的时候,你我的主仆情谊便消弭殆尽了。”

她伸手掰开了碧珠抓住她裙摆不愿松开的手,“我不是气你背叛了我,而是你对青岚都能下得去手,可见你的心有多狠,我岂能再留你。”

殷青筠向来护短,对青岚碧珠两人更是护进了骨子里,可碧珠却在背后捅她一刀子,她心都寒了,她再管她就是小狗。

更逞论上辈子碧珠也捅过她一回刀子。

有一有二,决不会再有三。

“姑娘!”

碧珠双目血红,满面糟污,心中更是惶恐。

姑娘不管她,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发卖出去?

林姨娘看够了好戏,见殷青筠抬步走了回来,迎上去问道:“那依大姑娘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殷青筠凉凉地睃了眼林姨娘,声音沉得很:“我的人我自然是要带走的,你们菡芍苑可没资格动她。”

林姨娘仅剩的一丝笑意也没挂住,眉眼间生出了些微的怨怼,“大姑娘。”

“你不用再说了,你派人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处置这两人嘛,青岚是我的人,我带走,至于碧珠,她已经收了你菡芍苑的东西,就是菡芍苑的人了,便由你看着办吧。”

殷青筠避开了林姨娘的目光,侧着身子将青岚揽入怀中,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去。”

殷青黎揪着袖子的手紧了紧,叫住了她,“姐姐,碧珠毕竟是从你屋里出来的,你当真不管她死活了?”

这不应该啊

殷青筠应该态度坚决地护着碧珠,这样她们才有借口说殷青筠枉顾家规啊。

可她竟然真能舍下碧珠。

殷青黎面上轻轻一笑,恍若银铃一般清脆,“青岚也犯了错,姐姐你可要一视同仁啊,不然让府里的下人学去了,往后这殷府里哪里还有规矩在。”

要么一起带走,要么一起留下受罚,可无论哪种抉择,都无疑是让殷青筠为难。

可对于殷青黎来说,那便足够了。

殷庆见那殷青筠眼眸一沉,旋即抚额叹息。

二姑娘您可闭嘴吧。

真怕大姑娘不敢收拾你们母女呢。

殷青筠转头望着殷青黎柔柔一笑,眸底大片深浓的黯色蔓延开来,抬手就扇在了殷青黎那张白嫩清秀的脸上。

“规矩?殷府我就是规矩,殷青黎你是聋的还是瞎的?!”

不知是殷青筠转变得太快,还是周遭的人压根想不到一惯性子温和的殷青筠也会动手打人,即便是离得最近的林姨娘也是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

“黎儿!大姑娘你怎么能打人啊!”

林姨娘连忙将摔在地上的殷青黎拉起来,看见她白嫩的脸蛋上的五指红痕,心疼得直落泪。

殷青黎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里嗡嗡响,微微清醒之后面色阴鸷,简直恨不能冲上去和殷青筠拼命。

往日里她是相府娇滴滴的二姑娘,娘亲捧着,下人护着,就连一向严肃冷厉的父亲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偏她在殷青筠这里时时吃亏、日日受气。

而今日,殷青筠更是欺人太甚,竟敢动手打她。

殷庆大声道:“快拦住,拦住!”

大姑娘打二姑娘是天经地义,二姑娘若是敢打回大姑娘,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众人一窝蜂地围上去想拦住殷青黎,她原本还不敢动手,如今被这么一激,更是觉着自己丢了面子,一定要将殷青筠狠狠打回来才行。

殷青黎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推开林姨娘和其他上来拦住她的人,举着簪子就往朝着殷青筠的方向冲了去。

106:来讨债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106:来讨债的众人悔恨不及,眼看着殷青黎发疯一般冲向殷青筠。

那锋利的簪尖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二姑娘这簪子要是刺在了大姑娘的身上,整个府上的人,怕是全都要完了。

殷青筠面对发髻散落犹如疯妇的殷青黎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从前在东宫时,她跟着萧桓学个几个月功夫的。

她眸色一片清冷,身子微微一侧,让殷青黎扑了个空,又抬手往她完好的左脸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每个人的心里。

殷庆变了脸色,往旁边角落里站了站。

这下好了,不但二姑娘疯了,大姑娘也疯了。

林姨娘虽心疼女儿,可也知道这样闹下去她们捞不住什么好处,只得上前亲自扑上去抱住殷青黎,“黎儿,冷静啊。”

“娘亲,你要我怎么冷静!”殷青黎披头散发,两边脸颊都印着肿胀发烫的五指红痕,更是烫到了她心里,“她打我!她打我!”

“黎儿!”

林姨娘直觉着自己今天是做错了,就不该把殷青筠请来,左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偷偷卖了就是了。

如今这一出闹得,真叫人下头的人笑掉了大牙。

林姨娘看着殷青筠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黎儿,你听娘亲一句劝,咱们长长计议……”

殷青黎却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只有打了她两巴掌的贱人殷青筠,举着闪着银光的簪子逼退了林姨娘,继续上前跟殷青筠纠缠。

“殷青筠,我要杀了你!”

殷青筠一边避让,一边抬眸看了眼院门口赶来的人,勾起唇角自嘲地笑笑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殷青筠我要杀了你!”

殷青黎眼瞳中涌上大片的红血丝,咬牙切齿满面都是对殷青筠的憎恶,手里力气不小,还把凑过来拉架的青岚都甩到了一边。

殷青筠眉头一皱,弯腰去查看青岚的伤势,殷青黎瞅准时机举着簪子刺了下去。

殷正业走近了廊上,才看清了眼前的景况,顿时怒从心起,大喝一声:“胡闹!”

殷青黎陡然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手里头的簪子也跟着转了个方向,狠狠地在殷正业手背上划了一道。

殷正业先是感觉手背一凉,低头一看,不过片刻那血珠便瞬间滚滚而出,一丝痛意也渐渐袭来。

“孽障!”他怎么尽生出来这些孽障女儿,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

向来充当和事佬的殷庆躲在角落里缩着脖子,旁的人更是无不噤声,没人敢上前求情。

直到殷正业一巴掌扇得殷青黎几乎灵魂出了窍,连哭都忘了,林姨娘突然叫喊着扑上去:“黎儿……相爷你怎么能打黎儿呢……”

殷青筠将青岚护在身后,不让她再出去出头,“天塌下来自有人顶着,你替我挡什么。”

“可是”青岚看了眼跪在地上双眼无神望着屋檐的殷青黎,怕是今日之事不好善了了。

毕竟是姑娘先打了她们菡芍苑的人。

书房内,殷青筠端端站在书架旁,抬手捋了捋鬓边鸦青靓丽的长发,海棠红的裙摆下是殷正业刚砸过来的文书典籍,散落了一屋子。

殷正业气得狠了便喜欢拿东西砸人,见殷青筠躲开了,又拿了手边的一本两指厚的书籍砸了过去。

跪坐在地上的殷青黎却神情呆滞,似乎还没从父亲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连飞过来的书也没看见,额角生生被砸得鲜血直流。

林姨娘被人拦在外面,听见了动静死活闹着要进来,一群小厮也不好拦她,只能让她闯进了书房。

她看见殷青黎满脸是血的模样吓坏了,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殷青筠道:“大姑娘,黎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欺负她!”

殷青筠桃花面上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来,指尖摆弄了下腕间的玉镯,姿态谦和,道:“林氏,你莫要冤枉我了。”

“我冤枉你?”林姨娘抱着女儿,颤抖的手抚上她额头上触目惊心的鲜血,眼底恨意更甚。

殷正业余怒未消,看了眼林姨娘扭曲的面容,心头里再没有半丝疼惜,“你出去,你来做什么?来人,把姨娘请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

林姨娘撒起泼来横得很,哪里有人敢靠近她,只有她一人哭得梨花带雨,道:“相爷黎儿也是你的女儿,你怎能这般狠心呐。”

她瞧见殷青黎额上的伤都觉着疼,偏这孩子像是被打傻了似的,一声都吭不出来了。

“黎儿,你看着我啊,我是你娘亲啊。”

“相爷您如今是厌烦我们母女了”

“这诺大的殷府竟没有我们母女俩的容身之处,不如让我们死了算了!”

林姨娘哭得凶狠,殷正业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让殷庆去找了几个老嬷嬷来,团团将林姨娘和殷青黎围住,就怕她们寻了短见。

殷青黎好似也回过神来了,开口嘶哑道:“娘亲,不要,我不想死”

“可是你父亲不要我们娘俩了。”

殷正业听着两个女人的声声哭泣只觉得头脑发昏,即便是在朝中被数人弹劾也没这样头疼过,“够了!”

“黎儿,娘亲不活了,死了算了”

“我说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殷正业抄起手边剩下了唯一一块砚台,想也不想就往林姨娘身上砸了过去。

林姨娘未料到殷正业会狠心到这种程度,反应不及,让那重得跟石头一样的砚台砸到了后背上,仿佛骨头都要碎裂了,索性眼一闭头一歪就倒了下去。

殷青黎震惊不已,爬到林姨娘脚边,不顾自己头上还在淌血,只伸手想将她拉起来。

“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责怪娘亲”

“我错了,我不该和姐姐吵架,不该想要她的性命”

殷正业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对狭窄的书房里的哭喊声充耳不闻。

殷青黎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父亲当真不要她的娘亲了。

她哭着跪在殷青筠的脚边,低啜认错:“姐姐,青黎不该以下犯上冒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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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是个意外

妙女多娇正文卷107:是个意外殷青黎声泪俱下,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稍稍动容了几分。

殷庆看了眼她满脸是血的模样,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有些不忍,又看了看殷青筠,见她面色巍然不动,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若是被人欺负到了极致,谁还能面不改色做个烂好人。

殷青筠垂了垂眼睑,轻瞥了眼自己染血的裙子,烟罥眉轻轻皱了一下,“殷青黎,别这样装可怜,我不屑这一套。”

殷正业转过身来开始训斥殷青筠:“你以为你就没错了?黎儿是你妹妹,你跟她争强好胜,哪里有做长姐的风度!”

殷青筠闻声面色冷了下来,直直对视着殷正业,声音寒凉透骨:“那依父亲所言,我次次退让,叫殷青黎蹬鼻子上脸才是风度?”

他们的想法真是清奇。

她跟陈氏对菡芍苑的容忍还不够吗,偏林氏母女不知足,叫她们怎么办,把命送给林氏母女吗。

“今日本是女儿屋里人的事,是林氏偏要叫上全府上下的人来看热闹,殷青黎言语激动冒犯于我,我打她有错?”

面对殷青筠的声声质问,殷正业喉头有些发干。

她是嫡出,在这视庶室为草芥的大周,她就算是把殷青黎打死了,也是无罪的。

偏他不能随了她的意,免得她往后更加猖狂,“那她也是你妹妹,你理应让着她。”

“父亲的歪理如今越发说得一套一套的了。”殷青筠面上的冷笑逐渐变得有些讽刺,说起话来再无半分顾忌,“满大周您去问问,哪家嫡长女要低声下气让着庶妹的。”

她愿意赏殷青黎一口吃的,那是她心善大度。

她若不愿搭理殷青黎,那是她身为嫡女的资格,旁的人哪有资格指手画脚。

林氏母女痴心妄想,殷正业的脑子也进水了。

“父亲,我今日陪着永昌伯夫人逛了一下午,也累了,不想理会菡芍苑这些人的污七糟八的事儿。”

殷青筠把自己的裙角从殷青黎满是血污的手里扯了出来,后退了两步,“既然父亲断定我有错了,那不妨由父亲来论断,是什么惩罚,女儿认栽。”

殷正业胸口起起伏伏,指着殷青筠的手都在颤抖。

他是知道这个女儿一向牙尖嘴利的,只是没曾想到了这个份儿上。

“后院的事情我已交给了林氏打理”

殷青筠插嘴道:“林氏怕是管不了吧,一个殷青黎她都管不住,还要让她管着诺大的殷府,让其他人也举着簪子来杀我不成?”

“那是意外。”

“意外?那可真是个意外啊。”殷青筠冷笑道:“若真出了意外,父亲可要细细想想这后果由谁来承担吧。”

殷正业愣住了,竟觉得面前的殷青筠陌生极了,往日好歹压着性子装作乖巧,而今却是出口狂妄,偏又句句在理,叫他反驳不得。

殷青筠不只是相府嫡女这般简单的身份,她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陈氏那样的身子如何熬得下去,陈氏一倒,怕是整个殷府的富贵也到头了。

殷正业可以默认菡芍苑骑在清风苑的头上,但是绝不能允许林姨娘有掐死清风苑的心。

他好不容易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怎么可能让林姨娘毁了他的仕途。

地上的林姨娘幽幽转醒,虚弱地抬起眼皮看了眼殷正业,我见犹怜地道:“相爷。”

殷正业心里正烦着,若非念及这些年林姨娘时常的温柔陪伴,哪里会娇惯她至今,险些闯下弥天大祸。

林姨娘见殷正业不理会她,眼角勾着些微的银光爬了起来,手按在额角故作柔弱,嗓音里带着几分哭腔:“相爷妾入殷府已经有十六年了,日日只盼着不为相爷添麻烦,您答应过妾,若妾哪日着了您的恼了,不必您亲自赶,妾自请出府去。”

殷正业眉头一皱,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林姨娘眼里瞬间泛起了一丝光亮。

殷青筠却是心里越发沉了。

她这个父亲,向来不要脸得很,活该上辈子争权失败自戕而死。

林氏为他惹了多少麻烦,竟不敌她低声示好几句讨巧的话,往日母亲待他千般好万般好,他却半点都看不到。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道理好跟他说的。

“父亲,女儿知道您心疼殷青黎,可今日我不过出手教训一下她,她就要拿出杀我的劲儿来了,父亲难道不打算管管?还是想继续丢给林氏处置?”

殷青筠福了福身,准备告退,“青岚是我屋里的人,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但是碧珠如今已经被林氏要去了,林氏如何处置她我绝不过问。”

殷正业脸色沉了沉,说到底就是林氏不安分,非要去招惹殷青筠。

在殷青筠面前谈什么一视同仁?

她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万事随心,就连得罪了义勇侯府都自有皇帝替她兜着,林氏母女也真是不知量力,殷青筠若想要护着谁,旁人又能如何。

“一个婢女罢了,你便带回去好生管教吧。”殷正业沉吟了一下,才挥手退步道。

殷青筠道:“有了父亲这话,女儿就可光明正大将青岚带回去了,免得有人在私底下说女儿枉顾家规,不守礼仪。”

“你是殷府嫡女,你便是规矩,旁人若再敢挑拨离间,老夫替你收拾她。”

殷正业说完这话,偏头扫了眼林姨娘和殷青黎,目光中透露着些微的威胁意味。

他自是晓得其中利害,女人女儿,他也就当作宠物,高兴时宠一宠,不高兴时就一脚踢到一边,若是当真把他惹恼了,随手捏死就是了。

但殷青筠浑身带刺,他还真不好动她。

那就只能委屈林姨娘和殷青黎了。

殷青黎脸上血色尽失,林姨娘更是委顿在地,两眼一黑,真晕过去了。

殷青筠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们,对着殷正业行了礼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徒留房内一地狼藉和满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殷庆望着那抹娉婷袅袅海棠红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心道相爷还算摸得清楚局势,知道今儿无论谁对谁错,都得先安抚住大姑娘,不然大姑娘的脾性犟起来,府里还真没人降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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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到崔家去

妙女多娇正文卷108:到崔家去殷青筠路过前院时,看见了站在烈日里被嬷嬷训话的碧珠,一身污糟,满面泪水,看到她朝她看过去时,也满眼期盼地看了过来。

殷青筠袖间的十指无意识交握在一起,碧珠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了,如今见她受苦,这心里头还是有些唏嘘。

今日若她开口保下两个,怕林氏是决不会松口的。

那便只有将碧珠丢给林氏。

如今吵也吵了,打也打了,林氏就算是为了在殷正业面前维持自己端庄温柔的形象,也会好生善待碧珠的。

殷青筠收回了目光,脚下迈开步子朝自己的院落走,裙边的血迹斑驳,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腥味,绕在心头十分不好受。

今日到底算是全了她跟碧珠这十几年的主仆情谊,她也没有薄待她。

殷青筠回屋沐浴换下了带血的长裙,梳洗之后坐在饭桌旁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夏日的凉爽才吹进了些许到屋中来。

青岚进屋时,殷青筠借着桌上的油灯看清楚了她脸上的伤痕,顿时长眉拧了起来,问道:“大夫没给你上药?”

那些指甲印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若是好好调养,往后该是能恢复如初的。

“快去把伤药拿来,我给你敷上,不然以后留疤了,就有你哭的了。”

青岚看了眼满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还是拧不过殷青筠,折身去拿药了。

“碧珠要投奔菡芍苑,就让她投奔去,你跟她打什么架,她这下手没个轻重的瞧瞧她把你挠成什么样了。”

殷青筠亲自替她上了药,再用药贴盖住伤口,“就这样吧,看着丑是丑了些,往后不留疤就好了。”

她是真心疼青岚,好好的漂亮脸蛋被碧珠挠了几道,正是鲜花艳丽一样的年纪,往后难道顶着这道疤去嫁人?

青岚也是后悔,她哪里知道碧珠会下手这样重,往日里姐妹长短,真要动起手便往对方最在意的东西下手,可见心思恶毒。

“姑娘,奴婢知错了今日倒是姑娘为奴婢出头受苦了。”青岚不知后头的事情,只当殷青筠又被殷正业训骂了一顿。

殷青筠摇了摇头,“往后这种日子还多着呢。”

菡芍苑和清风苑是天敌,往日便互看不顺眼,今日她们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不说林氏,单是殷青黎挨了那三巴掌,便足以让她此生铭记了。

青岚也想到了这里,旋即捋开殷青筠的袖子,惹得她嘶了一声,替她揉了揉腕子和掌心,笑道:“姑娘平日里温顺惯了,今儿却是十足的威风,把林姨娘和二姑娘都给吓坏了。”

殷青筠看着青岚故作无事的模样,暗道这个傻姑娘,今天的事哪能真是翻篇了。

“这点强耍的威风算不得什么,能让你认清楚人,才是要紧的。”

青岚起身去替殷青筠盛饭,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姑娘”

殷青筠晓得,青岚毕竟还算年轻,没跟她一样经历过两世,不懂得人心难测。

“作为惩罚,往后一个月我出府去逛街,你都得留在府中好好养伤。”

“姑娘”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青岚忍不住想要为自己争夺一些跟随在姑娘身边的时间,可姑娘一个略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她就什么心思都收回去了。

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而且是越发有主意了。

今日的事情便是个例子。

往日二姑娘那是被相爷捧在手心里疼的,谁敢碰一下,她家大姑娘今日一连扇了她两巴掌,二姑娘却半声不敢吭一下。

假以时日,谁还敢说清风苑在府里没有地位。

翌日,殷青筠被青岚服侍着用了早饭,拉着她坐下又好好检查了一遍伤口,那几道月牙似的伤口开始结了淡淡的痂,往后该是不会留疤了。

殷青筠险些被气笑,偏青岚是为了她出头,她又不好再厉声责怪她。

院里的婢女进屋来,回禀了菡芍苑那边的事,“姨娘说多谢大姑娘割爱,将碧珠姐姐送给了她,往后她定然好好对待碧珠姐姐,让大姑娘放心。”

殷青筠还抓着青岚的手指把玩,听了她的话也没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好似从不认识碧珠这个人一般。

青岚抿唇笑了笑,对那婢女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她哪里不知道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

昨日事发紧急,她想了一夜,可算是想明白了些。

姑娘到底是心疼碧珠多一些的,宁愿强出头打了二姑娘一顿,也要为碧珠安排好退路。

只是碧珠那一根筋的,恐怕是理解不了姑娘的苦心,如今去了菡芍苑怕也不会安分。

青岚脑子里的想法刚绕了一圈,就听见外头又响起了一阵混重的脚步声,她旋即起了身,站到了殷青筠身后去。

殷庆站在门口止了步,半鞠着背道:“大姑娘,相爷正要去崔府找右相议事,说是让大姑娘您陪着去一趟。”

说完,他伸长脖子往里头瞟了一眼,里头没有半点声响,甚至有些死寂。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殷庆叹了口气,接着道:“崔右相是一朝元老,京城里风光得不能再风光的人物,大姑娘陪着去见见不算坏事”

他不是第一回被殷青筠连累了,想想往日是怎么捱下来的,就忍不住想要鞠一把辛酸泪。

屋内的殷青筠却是头疼得很,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似的,漂亮的杏眸里更是包了一汪晶莹的泪。

青岚看得心疼至极,正想开口替她回绝了管家,手腕却被用力抓住。

“姑娘?”

殷青筠细嫩如葱的纤长手指捂着心口,缓缓起了身,走到屏风外看了眼殷庆,声音清凉婉转道:“既然是父亲的命令,我恐怕不想去也得去吧。”

殷庆垂了垂头,低声应是。

殷青筠神色浅淡,只是眉梢微微皱起了些,“那管家就回了父亲吧,我去。”

昨天殷正业好歹替她压住了菡芍苑,欠下了他一个大人情。

而殷正业想必也是拿捏中了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他带上她去崔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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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不都一样

妙女多娇正文卷109:不都一样殷青筠站在侧门边等了许久,殷正业才从菡芍苑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走来,神情欢愉带笑,跟昨日的雷霆震怒判若两人。

殷青筠轻轻挑了挑嘴角,福了福身叫声:“父亲。”

殷正业停下来看着她,见她今日如此乖觉,倒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道:“今日老夫带你去右相府上拜访。”

殷青筠敛了敛眼睑,淡淡道:“管家先前已经说过了。”

殷正业脸上的笑意有所消褪,嘴边的胡子气得抖了抖,他就知道,他这个女儿向来自负狂妄,哪里会有听话的一天。

“走吧。”

殷正业甩开袍袖,先一步掠过了她,径直走向了马车。

殷青筠桃花面上吐露出星星点点的软润笑意,自嘲地翘了翘嘴角,手里头摇着绢丝小扇上了后头那辆马车。

殷庆站在府门前连连摇头,实在不知大姑娘还在跟相爷呕什么气。

刚刚好生回个知道了不就行了,偏要多嘴那么一句,惹得相爷又生气了。

多嘴也就算了,偏要扯上他。

他背的黑锅大姑娘还嫌少嘛。

殷庆抬头看了眼一前一后离开的两辆马车,又看了眼身边愁云惨淡的青岚,咧嘴笑了笑,道:“别看了,都走远了,你家大姑娘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外面凶狠起来谁能叫她吃亏。”

青岚道:“可我是真不放心姑娘跟着去崔家”

她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姑娘跟崔家公子虽明面上各自还算客气,可姑娘的眼神总是透露着一丝不善,像是跟崔公子有旧仇似的。

但她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姑娘何时和跟崔公子打过什么交道,何来的仇恨。

“有什么好可是的,大姑娘还能被相爷在崔家卖了不成?”

相比起青岚,殷庆对殷青筠就放心了许多。

殷青筠是皇帝放在心尖的人,也就殷府里的人不把她当回事,可出了外头,那些靠着皇帝在朝堂上立足的人,谁敢不给皇帝几分薄面,自然会好生招待殷青筠的。

殷庆见青岚还是颇为担心的模样,好生继续劝道:“回吧,你脸上有伤,回屋去歇着养养,别让大姑娘觉着她不在,府里就亏待你了。”

“管家一向对清风苑照拂,大姑娘心里是知道的,才不会那样想。”

殷庆愣了愣,心道大姑娘既然知道他的好,还偏要给他惹事让他背黑锅?

他这边心里暗自腹诽着,殷青筠坐在马车中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还以为是自己昨夜贪凉受了风寒。

等马车稳稳停下时,殷青筠撩开小帘子看了眼从前只涉足过一次的崔府。

那崔府门前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只张牙舞爪威严十足的石狮,旁边还有一块石碑,记载着先帝对崔氏一门的褒扬之词。

时至今日,但凡有人路过崔府门前,都自觉下车下马向石碑行礼,瞻仰崔氏荣耀。

殷青筠在马车里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喊她,她这才想起来青岚被她留在殷府了。

青岚跟她自小形影不离,上一回久别还是青岚被萧桓收进后宫的时候,青岚在她床头哭了一夜,可她还是听了殷正业的话,下了懿旨送走了青岚。

真真是恍若隔世。

殷青筠动手掀开了厚重的棉布帘子,视线也随之一亮,猛烈的阳光晒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殷正业派人去叫了门,崔家的小厮回府去通报了,殷正业便围着阶下那块石碑看了看。

“先帝所赐,百年荣耀,不过如此。”

他不是看不起崔家,而是崔家近年来无所作为,崔武那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还霸占着右相的位置不肯让贤。

朝堂上,他鞠躬尽瘁事事亲为,凭什么崔家什么都不做,就凭着几十年前的功绩舔居右相之位到如今。

殷青筠下了马车,看了眼在那处口中念念有词色厉内荏的殷正业,实在觉得好笑。

他要是看不起崔家,何必上门拜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先前去通报的小厮回来开了侧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出来迎接,对着殷正业拱了拱手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没想到是殷相大人登门拜访,只是我家相爷身子不好,便只派了我出来迎接。”

殷正业嘴上说着无碍,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却不着痕迹划过一丝不满。

大家同是丞相,以左为大,崔武屈居为右,有什么好拿乔的。

那姓范的管家跟殷正业寒暄了几句,转头看向了殷青筠,笑道:“这便是殷府的大姑娘吧,果然跟殷相夫人生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殷青筠含笑颔首,只乖巧地站在一旁。

“相爷听说殷相来了,高兴得很,这外头烈日炎炎的,殷相和大姑娘快些入府避避暑吧。”

崔家的人个个精明能干,在待客这方面从来叫外人挑不出什么错来,范管家引着殷正业和殷青筠进了崔府,绕过了垂花门,上了抄手游廊,一片茵绿之后便是待客的正厅。

范管家将两人送到厅里,又让人奉了茶,笑道:“两位慢坐,老奴这就去请我家相爷过来。”

殷正业端起丫鬟捧来的信阳毛尖,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叹道:“同样是淮南茶,但殷府里的味道就是比不得崔府的甘香。”

殷青筠捧着茶轻抿了口,倒没尝出什么不一样的味儿来,“父亲年纪大了,这茶都是宫里赏下来的,还能不一样?”

殷正业眸子眯了眯,不太想计较殷青筠的拆台,只道:“你近日给我安生些,昨天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殷青筠细嫩的手指按在瓷白的杯沿上,略一抬眸,有些不解:“昨天的事?”

有什么好算账的,若真算起来,殷正业能舍得林氏母女?怕是不能的吧。

殷正业却道:“昨日你出府去,又跟顾家的姑娘吵起来了?”

殷青筠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父亲越发糊涂了,顾家姑娘,满京城多少个顾家姑娘,女儿怎知父亲您说的是哪一个?”

殷正业嘴角的两撇胡子抖了抖,到底顾忌着现在是在崔家,才没出声呵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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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给她解闷

妙女多娇正文卷110:给她解闷昨天殷正业原是在邹太傅府上,听闻了殷青筠和顾雁婉又在街上闹了一回,才急急忙忙赶回了殷府。

只是没料到殷青黎跟殷青筠打得正凶,还失手伤了他,现在这伤口还隐隐作痛。

殷正业低垂眸子看眼了自己还裹着药布的手,想起殷青黎那张乖顺的脸来是又疼又恨,“黎儿是你妹妹,你个做姐姐的就不能稍微让着一点儿?”

“父亲,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女儿不想再说些您不爱听的话。”

殷青筠面色陡然间便冷了下来,并没有因为是在别人家就要给殷正业几分颜面,反而浑身带刺,旁人靠近不得。

殷正业喘了几口粗气,还算好性子,接着道:“老夫没有要委屈你的意思,只是想劝你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好歹是殷府的大姑娘,别整日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殷青筠不知这话是在骂她,还是在拐着弯儿骂她的母亲。

但是想想如今的处境,她缓缓将双手掩进了袖子里,细微的疼痛才使她缓过来。

不对殷正业何时对她有过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

“你跟顾雁婉的事情倒此为止,老夫不想再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妹妹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黎儿想想吧。”

“好好的名声,尽被你败了个干净。”

“等会儿见了崔老爷子,拿出你小辈的谦和恭谨来,崔家在大周声名显赫,哄得老爷子开心了,于你没有坏处。”

殷青筠听着殷正业的絮叨,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了殷正业今日转变之大的缘故在哪儿了。

原来是打算放弃了义勇侯府啊,今日这般转头是想攀上崔家?

崔家规矩端方严苛,断不会跟殷正业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结交,他就死了这条心吧。

两人说着话,崔武也由人请来了,头发花白,但身子还算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厅角摆放的花瓶里的君子兰都被震得颤了颤。

殷青筠闻声已不由自主地起了身,朝着这位保卫大周几十年的崔老爷子郑重行了个礼。

崔家能百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家族流传下来的根骨根基,还有身为崔家人身上的刚正不阿之气。

崔武目不斜视,将殷青筠细细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柔和的眉眼微笑着,稍稍侧了侧身子,既不显拘谨,又不失礼数,拿捏得十分到位。

崔武不禁转头看了眼旁边有些倨傲的殷正业,心道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出殷青筠这样识大体的女儿。

“老夫倒是来晚了,不知刚才殷相和大姑娘在聊些什么,如此开心。”

崔武由崔承誉扶着,上前坐到了上头的主座上,崔承誉便站立在一旁,眉眼温润,长身玉立。

殷青筠对着崔承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才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坐着。

殷正业自来熟得很,除了面对崔武时打起了些精神,根本就懒得看一旁的崔承誉。

崔承誉倒也乐得自在,坐在下首的角落里,接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撇开茶沫子,仔细喝起茶来。

殷青筠见他心绪平静,半点不受殷正业的影响,也学着他的样子捧着茶杯,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殷正业跟人高谈阔论时,总是喜欢显摆自己的学富五车,偏崔武只当不知,倚在梨花木椅上神情温敦含笑。

殷青筠未曾见过崔武几次,但回回见时,总觉得他严肃端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今日近看一番,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殷青筠将温热的茶杯捧在手里头细细地抿,上方正跟殷正业聊得热闹的崔武却突然看了过来,吓得她连忙移开了视线,端起清茶喝了一口,想掩饰住这份尴尬。

不料她喝得太急,反倒被呛了一下,咳得脸都红了,才缓下了一些。

崔武觉着这个小姑娘好生有趣,既不像外头那些姑娘一样怕他,自顾正襟危坐、落落大方,被他发现偷看时又心虚得很,还被茶水呛到了。

崔武望着殷青筠笑得温和:“殷大姑娘,是老夫府上招待不周,叫你受罪了。”

殷青筠憋红着脸,腼腆地回:“是青筠鲁莽了,崔相莫要怪罪青筠才是。”

她举着袖子掩住口鼻又咳了咳,嗓眼里的涩疼还未消下去,惹得她杏眸里都沁满了盈盈的水雾。

崔武笑道:“无妨无妨,老夫年纪大了,对你们这些小辈们欢喜还来不及,怪罪什么,你尽管放宽了心。”

殷青筠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和蔼爱笑的崔老爷子。

往日里战场杀敌退下来的崔武,杀伐果断不近人情,即便是在朝堂上,也能临危不惧将那些聒噪愚蠢的文官骂得狗血淋头。

而想如今这样温和慈祥,殷青筠怎么看怎么觉得怪,甚至不敢再对视他那双含笑的眸子。

于是殷青筠就借故想看看崔府风景,崔武倒没问什么,大手一挥就准了。

崔武看了眼身边的殷正业,转头看向了崔承誉,道:“承誉,你带着殷大姑娘四处转转吧,给她解解闷。”

殷正业笑着替殷青筠婉拒了句:“哪里使得,青筠就是胡闹惯了,闲不住想透透气,哪里能耽误崔公子的时间,让她自己去走走转转就行了。”

崔武一捶定音,道:“殷大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会在府中迷路,有承誉跟着瞧着,我才能放心些。”

殷青筠不明白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都是两位长辈,她也不好托词,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

崔承誉起身先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双温润至极的眸子看着殷青筠,笑起来时仿佛有星子闪动。

“殷姑娘,请。”

殷青筠哪里会跟他客气,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就提着裙摆带着小扇出了待客厅。

出到廊上,茵绿之中吹来的凉风叫人神清气爽得很,殷青筠才静下来仔细思考殷正业今日的用意。

说是带她来见见世面,可又跟只顾着和崔武谈天说地,闷得她借口出来,殷正业却又跟个没事人似的,。

换做以前,怕是早就发了脾气,骂她自作娇贵了。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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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博你一笑

妙女多娇正文卷111:博你一笑

崔府和京城别的人家有所不同,就算是廊道路过的下人,也皆是目不斜视端正周整,让人觉着有一种矫枉过正的感觉。

殷青筠向来信奉随心本衷,这种比皇宫还压抑的地方,她待久了就头脑发昏得很。

崔承誉走近几步,轻瞥了眼她不太耐烦的神情,笑道:“往日里京城里常说殷姑娘玲珑心思,没想到却是个口生的主儿。”

他话里带着些许的揶揄意味,但对于殷青筠来说,这未免有些过界了。

她跟他并不熟。

甚至上辈子还有些旧仇,替他背锅黑锅,叫她怎么跟他心平气和。

殷青筠声音清凉如水:“崔公子,请慎言。”

崔承誉又走近了两步,道:“祖父和你父亲正聊得欢畅,让我带你出来四处转转,免得你憋闷,可你却有些不领情谊。”

“我须得领崔公子什么情谊?”

殷青筠手里头的绢丝小扇尾端垂着的银色穗子跟着手腕微微地晃,衬得她皓腕洁白如玉,轻声反问道:“你明晓得崔老爷子对我父亲是个什么想法,如此这般作态,可是也想学旁人笑话我几句。”

京城里艳羡殷青筠身份的人不少,可也有些认为殷青筠的身世可笑得很,摊上殷正业这样一个不知足的吸血鬼父亲。

崔承誉眼中笑意闪了闪,站在微风阵阵的长廊上袍袖轻扬,“殷姑娘,请慎言。”

殷青筠狐疑地转头,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崔承誉道:“在下见殷姑娘你心情不好,这才上前讨好几句,你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殷青筠面上还是紧绷着,眉眼也微微皱了皱,“那你学我说话做什么?”

“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崔家的家规不是这样的吧。”

“我胡乱编的。”

殷青筠旋即抬扇遮住唇角,笑出了声来。

崔承誉又接着道:“崔家的家规是与人为善,不可口角,所以殷姑娘你即便是胡搅蛮缠于我,我也是不得还口的。”

殷青筠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这话说得,像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似的。”

“那你如今开心了?”

殷青筠捺下嘴角,轻轻点头。

崔承誉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少见的能跟萧祉相比的人,温文尔雅,谈吐风趣,能让人犹似如沐春风之感。

也难怪前些日子有传言,说萧祉觉着崔承誉才该是京城中最受姑娘欢迎的男子。

崔承誉虽早失怙恃,但家风严谨,管教极严,自是懂得人情世故,圆滑体贴了些。

而萧祉则大不同,去母留子,一生之痛,幼年受过大公主照拂着,才能在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活到了今时。

是故,他才刻板无趣了些,对谁都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萧祉……

殷青筠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对萧祉的疼惜。

自他懂事起,就被宫女告知自己的生母是被皇帝亲手掐死的。

皇帝待他不亲厚,他又何尝不憎恨皇帝呢。

皇帝一生痴情,偏这痴情是把双刃剑,将旁人伤得体无完肤,还是没能保住陈皇后。

殷青筠想着想着,罥烟眉轻轻蹙起,一缕忧愁流淌在其间,若犹如画中仙姝一般,直叫人移不开眼。

崔承誉的袍袖被风吹得动了动,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润如许:“是在下资质浅陋了,竟没法子博殷姑娘一笑。”

殷青筠转头看着他,“我笑了啊。”

崔承誉略一挑眉,神情轻松而愉悦。。”

殷青筠旋即抬扇遮住唇角,笑出了声来。

崔承誉又接着道:“崔家的家规是与人为善,不可口角,所以殷姑娘你即便是胡搅蛮缠于我,我也是不得还口的。”

殷青筠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这话说得,像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似的。”

“那你如今开心了?”

殷青筠捺下嘴角,轻轻点头。

崔承誉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少见的能跟萧祉相比的人,温文尔雅,谈吐风趣,能让人犹似如沐春风之感。

也难怪前些日子有传言,说萧祉觉着崔承誉才该是京城中最受姑娘欢迎的男子。

崔承誉虽早失怙恃,但家风严谨,管教极严,自是懂得人情世故,圆滑体贴了些。

而萧祉则大不同,去母留子,一生之痛,幼年受过大公主照拂着,才能在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活到了今时。

是故,他才刻板无趣了些,对谁都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萧祉……。”

殷青筠旋即抬扇遮住唇角,笑出了声来。

崔承誉又接着道:“崔家的家规是与人为善,不可口角,所以殷姑娘你即便是胡搅蛮缠于我,我也是不得还口的。”

殷青筠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这话说得,像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似的。”

“那你如今开心了?”

殷青筠捺下嘴角,轻轻点头。

崔承誉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少见的能跟萧祉相比的人,温文尔雅,谈吐风趣,能让人犹似如沐春风之感。

也难怪前些日子有传言,说萧祉觉着崔承誉才该是京城中最受姑娘欢迎的男子。

崔承誉虽早失怙恃,但家风严谨,管教极严,自是懂得人情世故,圆滑体贴了些。

而萧祉则大不同,去母留子,一生之痛,幼年受过大公主照拂着,才能在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活到了今时。

是故,他才刻板无趣了些,对谁都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萧祉……。”

殷青筠旋即抬扇遮住唇角,笑出了声来。

崔承誉又接着道:“崔家的家规是与人为善,不可口角,所以殷姑娘你即便是胡搅蛮缠于我,我也是不得还口的。”

殷青筠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这话说得,像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似的。”

“那你如今开心了?”

殷青筠捺下嘴角,轻轻点头。

崔承誉果然不愧是京城里少见的能跟萧祉相比的人,温文尔雅,谈吐风趣。

112:听说他去

妙女多娇正文卷112:听说他去

崔府和京城别的人家有所不同,就算是廊道路过的下人,也皆是目不斜视端正周整,让人觉着有一种矫枉过正的感觉。

殷青筠向来信奉随心本衷,这种比皇宫还压抑的地方,她待久了就头脑发昏得很。

崔承誉走近几步,轻瞥了眼她不太耐烦的神情,笑道:“往日里京城里常说殷姑娘玲珑心思,没想到却是个口生的主儿。”

他话里带着些许的揶揄意味,但对于殷青筠来说,这未免有些过界了。

她跟他并不熟。

甚至上辈子还有些旧仇,替他背锅黑锅,叫她怎么跟他心平气和。

殷青筠声音清凉如水:“崔公子,请慎言。”

崔承誉又走近了两步,道:“祖父和你父亲正聊得欢畅,让我带你出来四处转转,免得你憋闷,可你却有些不领情谊。”

“我须得领崔公子什么情谊?”

殷青筠手里头的绢丝小扇尾端垂着的银色穗子跟着手腕微微地晃,衬得她皓腕洁白如玉,轻声反问道:“你明晓得崔老爷子对我父亲是个什么想法,如此这般作态,可是也想学

殷青筠旋即抬扇遮住唇角,笑出了声来。

崔承誉又接着道:“崔家的家规是与人为善,不可口角,所以殷姑娘你即便是胡搅蛮缠于我,我也是不得还口的。”

殷青筠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了浅浅的月牙,“你这话说得,走去,碧珠抿了抿唇,不甘心地在背后叫了一声,“姑娘”

明明她跟青岚是一块儿跟在姑娘跟前侍奉的,为何姑娘只顾青岚,却不管她的死活。

若是林姨娘铁了心要将她逐出府

“姑娘,碧珠知道错了,碧珠是您的人,碧珠不该收下喊道:“姑娘,碧珠真的知道错了,碧珠这次回去一定尽心服侍姑娘别无二心”

殷青筠摇了摇头,“不用了。”

“姑娘不要啊!”

“姑娘!”

碧珠不相信殷青筠能如此绝情,就算她是个低贱的奴婢,也。”

她伸手掰开了碧珠抓住她裙摆不愿松开的手,“我不是气你背叛了我,而是你对青岚都能下得去手,可见你的心有多狠,我岂能再留你。”

殷青筠向来护短,对青岚碧珠两人更是护进了骨子里,可碧珠却在背后捅她一刀子,她心都寒了,她再管她就是小狗。

更逞论上辈子碧珠也捅过她一回刀子。

有一有二,决不会再有三。

“姑娘!”

碧珠双目血红,满面糟污,心中更是惶恐。

姑娘不管她,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发卖出去?

林姨娘看够了好戏,见殷青筠抬步走了回来,迎上去问道:“那依大姑娘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殷青筠凉凉地睃了眼林姨娘,声音沉得很:“我的人我自然是要带走的,你们菡芍苑可没资格动她。”

林姨娘仅剩的一丝笑意也没挂住,眉眼间生出了些微的怨怼,“大姑娘。”

“你不用再说了,你派人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处置这两人嘛,青岚是我的人,我带走,至于碧珠,她已经收了你菡芍苑的东西,就是菡芍苑的人了,便由你看着办吧。”

殷青筠避开了林姨娘的目光,侧着身子将青岚揽入怀中,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去。”

殷青黎揪着袖子的手紧了紧,叫住了她,“姐姐,碧珠毕竟是从你屋里出来的,你当真不管她死活了?”

这不应该啊

殷青筠应该态度坚决地护着碧珠,这样她们才有借口说殷青筠枉顾家规啊。

可她竟然真能舍下碧珠。

殷青黎面上轻轻一笑,恍若银铃一般清脆,“青岚也犯了错,姐姐你可要一视同仁啊,不然让府里的下人学去了,往后这殷府里哪里还有规矩在。”

要么一起带走,要么一起留下受罚,可无论哪种抉择,都无疑是让殷青筠为难。

可对于殷青黎来说,那便足够了。

殷庆见那殷青筠眼眸一沉,旋即抚额叹息。

二姑娘您可闭嘴吧。

真怕大姑娘不敢收拾你们母女呢。

殷青筠转头望着殷青黎柔柔一笑,眸底大片深浓的黯色蔓延开来,抬手就扇在了殷青黎那张白嫩清秀的脸上。

“规矩?殷府我就是规矩,殷青黎你是聋的还是瞎的?!”

不知是殷青筠转变得太快,还是周遭的人压根想不到一惯性子温和的殷青筠也会动手打人,即便是离得最近的林姨娘也是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

“黎儿!大姑娘你怎么能打人啊!”

林姨娘连忙将摔在地上的殷青黎拉起来,看见她白嫩的脸蛋上的五指红痕,心疼得直落泪。

殷青黎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里嗡嗡响,微微清醒之后面色阴鸷,简直恨不能冲上去和殷青筠拼命。

往日里她是相府娇滴滴的二姑娘,娘亲捧着,下人护着,就连一向严肃冷厉的父亲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偏她在殷青筠这里时时吃亏、日日受气。

而今日,殷青筠更是欺人太甚,竟敢动手打她。

殷庆大声道:“快拦住,拦住!”

大姑娘打二姑娘是天经地义,二姑娘若是敢打回大姑娘,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众人一窝蜂地围上去想拦住殷青黎,她原本还不敢动手,如今被这么一激,更是觉着自己丢了面子,一定要将殷青筠狠狠打回来才行。

殷青黎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推开林姨娘和其他上来拦住她的人,举着簪子就往朝着殷青筠的方向冲了去。而萧祉则大不同,去母留子,一生之痛,幼年受过大公主照拂着,才能在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活到了今时。

是故,他才刻板无趣了些,对谁都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萧祉……

殷青筠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对萧祉的疼惜。

自他懂事起,就被宫女告知自己的生母是被皇帝亲手掐死的。

皇帝待他不亲厚,他又何尝不憎恨皇帝呢。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13:跟他学学

妙女多娇正文卷113:跟他学学崔家一门荣光,崔承誉作为唯一一个嫡系子孙,平日里京城闺中的姑娘对他的传言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温和恭谨宽厚待人的形象。

殷青筠从前也是这般觉着的。

但是今日这崔承誉,着实让殷青筠把脑子里对他的印象全部推翻,真是没皮没脸得很。

“所以崔公子是打算求我?”

殷青筠眼角微挑,比脸皮嘛,谁慌得过谁。

崔承誉听到这话果然沉默了,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是在询问是认真的?

这回换殷青筠笑起来了,“既然你想跟三皇子一起去游湖赏花,那你不妨求上一求,说不定我就应承了你的情。”

就准他戏耍她拿她寻开心,就不准她逗他两句,瞧瞧这沉下脸来的样子,她还真是害怕啊。

崔承誉没料到一向温婉知礼的殷青筠会有这么俏皮招恨的一面,翕了翕嘴角,愣是想不出什么文雅又不失体面的话来反问回去。

殷青筠跟他印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近距离直视过殷青筠,她生得楚楚娇娇,桃花面上笑意点点,微勾的眼角带着几分狡黠,嗓音更是清甜娇柔。

这样一抹妍丽至极的颜色,整个大周他不过也才见了笼统两三个。

从前见她,她是身份贵重且受皇帝照料的相府嫡长女,性子虽孤傲了些,但又像是顾虑着什么,像只傀儡一般被她的父亲操纵着。

如今她有喜有怒,甚至还能笑着跟他斗嘴玩闹。

崔承誉望着殷青筠娇而又娇的桃花面,笑道:“你既想让我求,我偏不求,如此你心里才会念着。”

“那可就没意思了。”

这回是殷青筠觉得无趣了。

其实崔承誉求不求都是这么一回事,她到底是要去的。

萧祉那厮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好些时间都见不着人,如今崔承誉若是能把萧祉约出来,她还是想去见见的。

崔承誉眸中的清润泽色软得不像话,“殷姑娘不必气恼,现在不觉得胸口闷了吧。”

殷青筠勾着头拨弄了下腕子上的玉镯,水头盈透得很,指甲上被映着泛着细微的素光,“闷是不闷了,但是有气。”

崔承誉朗声笑了笑,道:“但只有这般,才好哄你笑笑啊。”

殷青筠撇了撇嘴,没当回事。

拿她寻开心就是拿她寻开心,找什么借口。

她抿了抿唇,轻轻敛眉:“我不过就是觉得坐着听长辈叙话觉得不自在,随意找借口出来坐坐而已,你不必说什么哄我的话。”

难怪崔承誉二十好几的年纪了,连个上门议亲的姑娘都没有。

就他这张嘴,哪个姑娘捱得住,不被气死都该去寺中烧烧高香了。

“其实,殷姑娘,我还有些不太明白的。”

阳光透过廊檐洒在殷青筠的侧脸上,斑驳细碎,她眉眼低垂,神情有些慵懒,闻声时抬眸轻瞥了他一眼。

崔承誉看着她这般模样,清润的眸底生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来,轻声道:“我记得殷姑娘你从前和衍兄很是不对付,不知衍兄是用了什么法子,叫你对他有所改观的?”

“张家殷家虽早出五服,但毕竟祖上有亲,他大我不多,但也算半个长辈。”殷青筠眉梢拧紧,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衍兄对哄姑娘挺有套数的,想跟着学学。”

殷青筠目光一顿,手里的扇子也跟着停了下来,道:“崔公子要跟着他去京城时兴的花楼走上一遭?”

崔承誉尴尬地咳了咳,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做要往花楼里走一遭?”

“你竟不知道?”

殷青筠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弯起唇角道:“你以为张衍是无师自通?还不是整日在风花雪月的地方混久了,潜移默化就学会了。”

崔承誉再次沉默了。

他就是想学学怎么跟姑娘说话,免得跟姑娘们说上三两句就惹得她们发脾气,像殷青筠这样的,小气得很,更是要珍而重之谨慎开口。

虽殷青筠没开口明说,但是崔承誉已经知道她看不顺眼自己了,否则不会这样说话带刺,爱答不理。

又忍了一会儿,崔承誉再次绕回了先前的话题:“那我还是不学了吧,瞧着殷姑娘现今跟衍兄的关系还是不太好,想必那些法子不怎么管用。”

“那倒未必,张衍生性不羁,做起事来难免糊涂,崔公子倒是心细如发,若是学会了讨姑娘欢心,往后定是会有更多的姑娘争着与你议亲。”

殷青筠怕他误会,还补了一句:“崔公子为人温和恭谨,跟往后的结发妻子也定会琴瑟和鸣。”

崔承誉和张衍年纪相仿,皆未娶妻,但处境却大不相同。

张衍名声糜烂,喜好风流,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他,所以才每日流连烟花之地。

崔承誉身为崔家嫡孙,仰慕者众多,至于是为了什么原因还未议亲,这不是她能问的,更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崔承誉闻声只是笑笑,似乎并没有想把这个话题接下去的意思。

一时间廊上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风刮过树梢叶片的声音可闻。

良久之后,崔承誉轻轻喟叹了声,道:“殷姑娘”

殷青筠勾着头,余光瞧见殷正业和崔老爷子各自起了身,像是聊完了,便道:“崔公子,今日便如此吧,告辞。”

不待崔承誉回答,她便提着繁琐精致的裙摆转身走了。

崔承誉十分不解。

怎么殷青筠这两回见了她就古怪得很,不是说话夹枪带棒,就是不愿多聊。

满京城的姑娘没有不愿意跟他说话的,偏这个殷青筠怎么有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感觉啊。

殷青筠回到了厅上,崔武一脸慈笑望着她,道:“方才跟承誉聊得如何,他没欺负你吧。”

殷青筠跟殷正业对视,全然不明白殷正业跟崔武聊了什么,竟让他又对自己慈和了一个度,“崔公子是个文雅性子,青筠也爱些诗文,同他确实有些兴趣相投。”

“那就好。”

崔武由下人扶着回了房,临走前让崔承誉代他送送殷青筠父女。

到了崔府门前,殷正业回头对崔承誉道:“便送到这儿吧,今日多谢崔府款待了。”

崔承誉作为晚辈,自是拱手行礼作别。

114:想法荒唐

妙女多娇正文卷114:想法荒唐崔府门前人流来往虽不多,但路过之人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看见了有殷府标志的马车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聚成小堆站在一起看看情况。

京城上下谁不晓得殷相和崔相两人水火不容,如今殷相上门,是为了寻仇还是别的什么,底下百姓就图看个热闹。

崔承誉目送殷青筠父女各自上了马车,才回了崔府,关上了侧门。

街角看热闹的人也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来吵架的。

还以为是两位丞相大人在朝上没吵够,崔相将殷相拉回府中关起门来继续吵了。

他们又注意到了后头马车上的殷青筠,一时众说芸芸,各类说法都有,也不避讳着殷青筠,声音大到她坐在马车里都能听见一些。

其实她自己也没摸清楚殷正业把自己带来崔府拜访的意义。

殷家崔家水火不容了十几年,虽面上维持着仅剩的遮羞布,可殷正业这般和睦上门找崔武闲聊还是头一回,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人摸不清头绪。

不过殷正业什么心思,她还是晓得的。

无非就是义勇侯府的路子走不通了,索性去打上崔家的主意了。

崔家是两朝旧臣,手握重兵,崔武更是门生遍地,京城中许多兵将校尉都是他的人。

大周重武轻文,手里有兵权才是最稳靠的。

只是不知那崔武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往日里对殷正业互看两眼,今日偏跟他笑闹似多年好友一般。

殷青筠可不信一惯自持甚高的崔家会答应跟殷正业同流合污。

马车驶进正阳长街的殷府门前,停稳后殷青筠自顾下了车,侧脸精致极尽妍态,站在阶下安静地等着殷正业。

殷正业捋着袍袖下了车,抬步朝这边走来,刚迈上石阶一步,转头看着殷青筠道:“对了,交代你个事儿。”

殷青筠抬手轻抚了下簪着珠花的鬓角,等着他的下话。

殷正业道:“听说过几日永昌伯府世子邀了些贵女公子去游湖赏花,你也去看看,顺便和那些名门贵女们打打交道。”

殷青筠略挑眉,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

她如今背靠皇帝,还须得跟谁打交道?

“往日听说崔相的孙子崔承誉相貌堂堂,做学问的本事亦是一流,你今日同他细细交谈过,想必已经了解不少了,到时若是跟世子在一起遇见崔承誉了,也好去跟前讨个眼熟。”

殷青筠这才算听明白了。

合着是要她去讨好崔承誉?殷正业为了巴结崔家,脑子里的想法竟然荒唐到了这个地步。

“父亲,您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吗?”

堂堂左相嫡女,去刻意讨好右相家的嫡孙,若是传了出去,殷府一百三十口人通通去跳江死了算了,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殷正业却板着脸,看了眼不远处的行人,压着声音道:“你只管按着我说的做就是了,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殷青筠撇了撇嘴,心道那还真是难说。

上辈子母亲被林姨娘气死,殷府满门抄斩,她一杯毒酒一尸两命,这桩桩件件哪处不是拜殷正业所赐。

殷庆听闻相爷和大姑娘已经到了,连忙迎了出来,站在门里大声道:“相爷,大姑娘,快些进来吧,下人已经摆好饭了,就等着你们了。”

殷正业看了眼殷青筠,眼神中暗含着几分威胁,声音沉沉道:“你不去也得去,若真要再像上回那样宁死不从,就让黎儿代替你去,你替她跪祠堂去。”

殷青筠眉眼寡淡,杏眸中无甚情绪,微微福了福身应了声是,就抬步径直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殷庆愣在原地,“这”

刚才不是好好的,大姑娘怎么又跟相爷闹上了。

青岚站在廊下等着殷青筠,自然把刚才殷青筠和殷正业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此时小步跑着跟在殷青筠后头,险些跟不上她的步子。

“姑娘慢些,仔细脚下。”

后院里绿树茵茵,风也大,青岚抬手遮住脸上的药布,又揉了揉眼睛,才看见殷青筠站在院门口的槐树下等她。

落花纷纷,殷青筠站在花雨中宛若仙姝一般美得动人心魄。

青岚走近了几步,牵强笑着问道:“此时正好午时饭点,姑娘可要传饭?”

若是往日里她都直接让人摆好了。

可是姑娘最近的习惯有些不大相同,就连吃饭的时间也是杂七乱八,她也不好擅作主张。

殷青筠点了点头,等青岚走近了,才又迈开步子踏进院里头。

大片的芍药花在院墙根处的阴影里灼灼盛开,淡淡的花香味糅杂在正午闷热的阳光里有种别样的味道。

青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到底是没说话。

她倒是想开口安慰安慰姑娘几句,可又怕让姑娘想起背叛了她们的碧珠。

倒不是气恼,只是有些心寒。

她和姑娘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了,可她转身就投奔了林姨娘,实在可恶。

转念一想,碧珠能为了点蝇头小利背叛清风苑,往后何尝不会为了别人的丁点儿恩惠利益弃菡芍苑不顾。

殷青筠盯着那丛芍药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长叹了一声。

“姑娘”

青岚看得心中一揪,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她去了别院算是她的造化,咱们自有咱们的活法。”

明明姑娘昨晚还安慰她来着,今日就换做她来安慰姑娘了。

其实早些日子青岚就看清楚碧珠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还期盼着碧珠能回头是岸,经昨日一事,心里头更是看清楚了,这样的姐妹,不要也罢。

殷青筠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青岚道:“这两日你替我去跟管家说说,去外头寻个经验老道的花匠来,这可是我最爱的芍药,可不能无人照料枯死了去。”

青岚点了点头,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

京城里的夫人姑娘们大多喜欢养花,好的花匠怕是不太好找。

可姑娘需要,底下的人就算是跑断腿,也要把花匠给姑娘找来。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15:别的主意

妙女多娇正文卷115:别的主意这边的殷正业跟着殷庆回了屋,坐在桌前刚准备抬筷子吃饭,门外就有人来报,说是林姨娘请他过去一趟。

“整日里就只知道争争抢抢,昨日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青筠自幼得陛下宠爱,我都动不得骂不得,她还想如何。”

“还真要我宠庶灭嫡不成?”

“往日里给她点儿脸,还真当我把她当成心尖尖了。”

殷正业饭也吃不下了,一掌拍在桌上,气得面色通红,想起身去菡芍苑收拾林姨娘,但又怕自己去了见不得林姨娘落泪,到时头脑一热又答应了她什么。

殷庆站在一旁,苦恼得很,心道相爷您要是不把林姨娘放在心尖尖上,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放肆。

不提别的,京城里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谁会容忍庶妾庶女这样欺负到嫡女头上的。

亏得大姑娘脾气还算好的,不然直接派人请来宗族耆老,把林姨娘打死或是捆了麻袋沉江都是有可能的。

“黎儿就是这样被她娇惯坏了,原本多乖巧的一个姑娘,如今竟也学会了殷青筠那般矜娇姿态。”

“不就让她去祠堂跪上了两日,她就心疼了?”

“往后黎儿要是再闯出什么大祸来,她也能替她担着?”

殷庆见他越想越气,开口劝了声,道:“相爷息怒,姨娘也是打心底里疼爱二姑娘,但久居后院,难免目光狭隘了些,看不清局势”

看不清什么局势,殷庆没有说,但是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殷正业前些日子听闻殷青筠和崔承誉关系渐好,便想着借此跟崔家打上交道,今日登门拜访,瞧着崔承誉像是对殷青筠有好感的。

殷正业不免多了些别的心思。

殷青筠是个极好的筹码,往后的婚事关乎着殷府的存亡荣辱。

她虽和三皇子自幼定亲,但只要没举行婚礼,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依他所见,三皇子无权无势,哪里有崔家的权势来得诱人。

往后皇帝就算传位给了五皇子,崔家仍是一朝重臣,殷府也能沾光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他哪能叫殷青筠受半点委屈,不然殷青筠那娇气记仇的性子,还不把殷府闹掀翻个面儿来。

“殷庆,你去替我回了林氏,就说我最近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就不去她院里了。顺便再嘱咐她好生收敛着,别再撺掇黎儿做些蠢事,若是坏了我的打算,有她们母女俩好果子吃。”

殷庆细纹密布的脸一抖,有些失态,忙点了点头,“林姨娘惯来识大体,相爷莫要再恼了,相信她定能明白您的苦心的。”

殷正业仍铁青着脸,没吭一声。

殷庆叹了口气,带着下人去菡芍苑回话了。

无论如何,相爷愿意出面压制菡芍苑,都是一件大好事,免得她们尾巴翘上天去了。

只是苦了大姑娘,还以为苦尽甘来得了相爷的疼惜,没成想却是打上了别的主意。

若当年陈氏没有被陈家逐出家门,陈氏和大姑娘如今该是何等风光,相爷也必是捧在手里头都怕摔坏了的。

不过三皇子无权无势,大姑娘若是能跟崔右相的嫡孙结亲,既让殷府得以立足,她往后倒也不必再受苦了。

殷青筠不知殷正业已经做好了春秋大梦,替她打算了好了一切,只等着水到渠成。

用过午饭后,她便躺在窗下的摇椅上小憩,青岚在旁侧打着蒲扇,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姑娘陪相爷去了崔府,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殷青筠眼睑稍稍眯开了条缝儿,看了眼她担忧的小脸。

青岚哪里是好奇发生了趣事,该是担心殷正业带着她出去叫她受了委屈才是。

“没发生了什么趣事,只是有些没摸清楚父亲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和崔老爷子貌似有意撮合我和崔承誉”

殷青筠也不知这个直觉是不是对的,只是觉着有些荒唐。

殷正业好歹是一朝丞相,宦海沉浮近二十年,自降身份跟旁人巴结打交道就算了,要是打了这种荒唐无耻的主意,真是足以令殷家众人蒙羞至死。

青岚闻声也犯了难,张嘴了好几回,都不晓得该怎么回话了。

“那那三皇子呢”

姑娘对三皇子的情谊她是看在眼里的,姑娘虽嘴硬不承认,可到底那双眼睛骗不了人,回回见了三皇子眸底就蕴着丝丝缕缕的笑意,连她一个奴婢见了也觉着心里头暖融融的。

若相爷一时糊涂要拆散姑娘和三皇子的婚事那姑娘还不又要闹一场。

青岚继续打着蒲扇,一边勾着头瞧了眼她的神情,完全不明白姑娘心里有了这个疑虑,却还能坐得住。

“姑娘?”她不由得着急叫了一声。

殷青筠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好让蒲扇的风直接吹在脸上,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更是遮住了她眸底的细微的情绪。

“关他什么事?”

青岚叹道:“若是相爷真有替您重新牵红线的心,那三皇子怎么办?”

殷青筠轻轻哦了声,面上神情依旧淡淡的,抬起左手腕子上盈透的玉镯瞧了瞧,唇角微勾,声音里透着轻快:“到时候瞧着吧,不急。”

她的婚事可不是殷正业一个人说了算的。

崔家清高了几十年,哪里会答应和殷家这样声名狼藉的人家结亲。

就算崔老爷子肯放下身段,那崔承誉也好歹是个君子,夺友妻的帽子怕也是戴不住的。

更逞论皇帝疼殷青筠入骨,她的婚事如何,没有皇帝的点头都是纸上空谈。

“可姑娘”

青岚一脸优柔担忧,叫殷青筠看得头皮发麻,索性打发她去做做别的,不要太胡思乱想了。

“过两日我要去镜湖赏花,你去替我将橱柜里的新做的那身青纱长裙找出来,罗纱凉爽,这几日闷热穿着正好。”

青岚想问,姑娘您不是跟永昌伯夫人说了不去了?

可她一想起平日里姑娘说一不二的性子,哪里敢多问,姑娘的话她照做准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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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是你的错

妙女多娇正文卷116:是你的错第二日殷青筠出门的时候,殷青黎正好被从祠堂里放出来了,两天两夜未梳洗,头上的发钗都丢了一支,脸颊两侧也还残留着些微的巴掌印,面容更是憔悴得不像话。

林姨娘算着时间等在祠堂院门外,看到殷青黎这幅模样,疼得心里都在滴血,连忙上去扶住她,“我的黎儿”

殷青黎几乎是被下人抬着出来的,双脚发软疼痛,根本站不稳。

林姨娘一边扶着她,一边擦眼泪,“你这孩子,你父亲让你跪你就跪,你不会躲会儿懒啊。”

她即便没有看见殷青黎衣料下的伤,但也能从她渗着细汗的额头和苍白而紧抿的唇角看出来,此番怕是跪得不轻。

殷青黎一惯要强,又自小被她捧在手心里,何曾受过这种处罚,别说膝盖骨快跪穿了,便是心里都要气得吐血了。

“黎儿,咱们回屋去,你这腿娘亲去找个大夫来好好给你瞧瞧”

林姨娘晓得殷青黎是个什么要强的性子,殷正业让她跪,她必定踏踏实实地争口气跪了两天两夜,她那娇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殷青筠呢?”

殷青黎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提起皱巴巴的裙摆就一瘸一拐往外走,林姨娘泪眼婆娑地拉住她:“黎儿,你这是做什么?”

殷青黎回头看了眼刚刚扶着自己出祠堂的碧珠,眸底一片猩红不甘,问林姨娘:“殷青筠是不是出发去镜湖了?”

林姨娘哪里还顾着管什么殷青筠,现今满心满眼都是女儿的惨状,“傻黎儿,你还管这个做什么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个大夫,你这腿若是不好好医治,以后瘸了怎么办!”

“我哪有这么娇贵”

殷青黎稍稍挪了两步,旋即身子失重跌倒在地,心中委屈直接哭了起来:“顾姑娘请了我去赏花,如此好的机会,你们快扶我回去梳洗打扮,我要跟顾姑娘一起镜湖。”

“去什么去,那个顾姑娘就是拿你当枪使呢,你胡乱去凑什么劲儿。”林姨娘看得真切,哪里会让殷青黎这幅模样跑着跟去献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二姑娘扶回房里去。”

一群下人都是知道殷青黎的脾气的,只有碧珠瑟缩着身子凑近了去,扯了殷青黎的袖子,怯生生劝道:“二姑娘,您跪了两日,身子要紧,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看看伤吧至于赏花不赏花的,往后日子还少,二姑娘莫要着急”

殷青黎一巴掌就扇到了碧珠细皮嫩肉的脸上,清脆声在烈日下格外清晰,旁人都惊呆了,但无人敢上前拉架。

二姑娘心中有气,找个人发发就是了。

正好那个碧珠是大姑娘院里的,更是祸害二姑娘跪祠堂的祸首,如今打她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如此才祸祸不到她们身上去。

碧珠又挨了莫名其妙的几巴掌,脸蛋红肿发胀,眼前也跟着晃了起来,已经看不清殷青黎的脸了,偏她魔音似的话语还念叨在耳边。

“都怪你!若不是为了你,我何故被父亲责罚!”

“如今顾姑娘尾随殷青筠去赏花了,我却不能去,都是你的错!”

碧珠连挨了几巴掌,眼前已经晕得冒了星星,连人影都有些认不出了,跪在地上就对着林姨娘哭诉道:“二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要打要罚都是奴婢的错,但是您可得顾着你的身子啊。”

她从前在清风苑的时候,殷青筠从来舍不得打骂她。

林姨娘瞧着她样子可怜,挥挥手让人拦住了殷青黎,“行了行了,别打了,好歹是大姑娘屋里过来的人,若是打坏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殷青黎肚里憋了一团火气,哪里顾得跟谁交代,只想找个人出出气。

林姨娘见她又要动手打碧珠,连忙挡在中间,“在列祖列宗面前,你这般姿态还嫌不够丢人吗?有什么事回屋去慢慢说,可好?”

“可”

林姨娘知道她还记挂着跟顾雁婉一块儿去找殷青筠的不痛快,可一想到她这傻样儿,什么责备的话都强行忍下了。

“回去再说!”

顾雁婉那点小心思也就骗骗心思单纯的殷青黎了,哪里能瞒得过她。

说得好听是想跟着殷青筠去赏花玩乐,可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殷青筠跟她关系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且张衍世子根本就没邀请顾雁婉一起去。

到时顾雁婉要作妖,也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来,也就一个傻到升天的殷青黎答应陪她一起去了。

“傻黎儿,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你跟着顾雁婉瞎起什么热闹,咱们府里闹归闹,你若是把篓子捅到外头去了,你父亲还不扒了你的皮。”

林姨娘喝道:“快把二姑娘扶回房去!”

她带着殷青黎先走了,全然不顾还跪坐在地上的碧珠。

碧珠抚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还勉强看清楚不远处回廊上林姨娘母女离去的背影。

她本以为,那日林姨娘好言厚赏相待,她投奔了她会有另一番天地

如今这才是第二日,就遭受了二姑娘一顿毒打,可想而知,往后在菡芍苑中绝无她的容身之地。

碧珠从地上晃悠悠爬起来,抬手擦干眼泪,拍了拍染灰的裙摆,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而顾雁婉在殷府的侧门巷子里等了许多,早晨刚画好的妆容都被汗水晕湿了,举着小扇扇得虎虎生风,愣是见不到殷青黎的人影儿。

如菱站在门缝儿边伸长脖子望了望,道:“姑娘,这殷二姑娘该不会放了咱们的鸽子吧?”

顾雁婉秀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羞恼:“她敢!”

往日里她是京城里人人艳羡追捧的义勇侯独女,谁敢这样戏耍于她,好好答应着等殷青筠去镜湖赏花,就跟着一块儿去。

可临了这殷青黎却变卦了,真是晦气。

“姑娘,奴婢听说前日殷二姑娘跟殷大姑娘吵了一架,被殷相责骂了,该是如今怕了殷大姑娘了,不敢跟咱们一起去了吧。”

顾雁婉脸色难看,想想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真是晦气,走走走,她不去,咱们去。”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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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演起来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117:演起来了湖边微风阵阵,柳絮飞扬,湖中莲花在湖面小亭两侧竞相绽放,风一吹,淡淡的莲香沁人心脾。

殷青筠掀开一角帘子,看着栈桥边走走站站的公子哥姑娘们,抬起小扇遮住飞来的柳絮,双眸在人群里寻找着张衍那一伙子人。

今儿来赏花泛舟的人不少,但不知是她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并没有看见张衍他们。

车夫回头看了眼殷青筠纠结的模样,小心翼翼叫了声:“姑娘?”

相爷说要让姑娘好生跟永昌伯世子们多打打交道,瞧着姑娘这满面愁容,莫不是要变卦吧。

“你且在这儿等着吧,我去亭子里等等他们就是了。”

殷青筠既然答应了殷正业好生跟张衍他们攀交情,就不会出尔反尔,更犯不着为难下面的人。

至于怎么个攀法,那就是她说了算了。

车夫看着殷青筠下了马车朝湖中的凉亭走去,才狠狠松了口气。

殷青筠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面前来往的男男女女描画泛舟,好不欢快,映衬着一湖红莲,更是娇花配美人,容颜艳丽得很。

殷青筠心中动容,有些羡慕他们自在随心的模样。

但是一想起等会张衍见了她定是会百般嘲笑,眸色便沉了下来,似笼了一层霭色,心情十分不美妙。

她目光再次投向镜湖边上,始终等不到人,她有些怀疑崔承誉又耍了她。

说原是定的三日后,但是昨日刮了一夜的风,湖里的莲花便都开了,就临时改到了今日辰时。

只是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哪怕再平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丝焦躁。

顾雁婉刚到镜湖,就看见了坐在亭子里纳凉的殷青筠,嘴角翘了翘,便走了过去,“殷大姑娘今日也是来赏花的?”

她柔柔笑了笑,声音温和娇柔,翩翩而来。

殷青筠没想到今儿顾雁婉也会来。

上回在云楼里,顾雁婉被陆静娴和关氏一顿骂,竟然还敢来。

殷青筠略抬眸扫了她一眼,用扇子捋开额前的碎发,露出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声音浅淡道:“你这话说得,好似你来得我来不得似的。”

“殷大姑娘言重了,我可没有说过。”顾雁婉身边带着一个轻巧娇俏的如菱,见殷青筠身边空无一人,问道:“听说前两日殷府两位姑娘吵了一架,不知是不是真事?”

殷青筠眼眸一垂,“与你无关。”

没吵到她身上就是了,胡乱凑上来打听个什么劲儿,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顾雁婉走近了些,刚准备坐下,“殷大姑娘”

殷青筠旋即起身,眼神微嘲地看了眼她一眼,摇着扇子走开了。

顾雁婉当即脸色难看了起来,指尖扣住掌心,眸中生出了少许怒火。

她惯来是京城贵女中被人追着捧着的,却一连几回在殷青筠这里碰壁丢脸,前日里更是在云楼里被关氏一锤定音损了名声,偏殷青筠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殷青筠你站住!”

顾雁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拽住殷青筠,“你别走,你见了我躲什么躲。”

她断了她的念想,坏了她的名声,凭什么还能摆出这样无辜伪善的姿态来。

殷青筠被猛然一拽,脑仁也跟着晃了疼了一下,罥烟眉深深皱起,但还算好声好气:“顾姑娘,注意仪态,莫要叫旁人看了笑话。”

眼下人多眼杂,就算遇不到熟人,总也会有人能认出她们的。

到时候人家嘴皮子上下一碰,顾雁婉和殷青筠在外头吵架的事情又要成为京城里茶余饭后的闲谈了。

顾雁婉乐意传传名气,她可不乐意。

如菱站在旁侧放风,看见湖边走来了一群人,连忙喊道:“姑娘!三皇子他们来了!”

今日姑娘只是来找殷大姑娘的不痛快的,竟没成想还能遇上三皇子,真是三生有幸。

殷青筠桃花面上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来,视线落于顾雁婉握住她腕子的芊芊玉手上,因而太用力泛了些微的淡红色,“顾姑娘,我未婚夫来了,你还不放手?”

见她不放,殷青筠眼角挑了挑,“怎么,还打算跟我姐妹相称去向我的未婚夫见礼?”

顾雁婉俏脸嫣红嫣红的,险些咬破唇角,憋着一口气道:“殷青筠你不要脸!”

大周虽风气开放,可还没有到这种张口闭口未婚夫的地步。

“殷青筠你要不要脸,三皇子怎么会跟你这样的姑娘定亲。”那顾雁婉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面色白了又青,但又不敢说太狠的话,于是越发憋得心里难受。

殷青筠笑道:“你又拿这回事说事了,永昌伯夫人可是说了,你若不满,你进宫去向陛下诉苦啊,说你也喜欢三皇子,了不起咱们姐妹情深一块儿嫁入三皇子府做个平妻。”

“你你,你身为殷相家的嫡女,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有殷青筠放得开,除了来回几句不要脸,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殷青筠有些不耐烦了,“那你管我,真是多事,快松开,不然我可就动手了。”

眼见崔承誉和萧祉一行人往栈桥凉亭这边走过来,殷青筠半点都不再想和顾雁婉站在一处了。

顾雁婉见她身子靠近了自己一些,皱了皱眉,心一狠,鞋底擦着地面就滑到摔在了地上,声音娇嫩欲泣,带着几分嘲意委屈,“殷大姑娘你推我做什么”

殷青筠背脊顿时僵住了,她这又是闹的哪处?

如菱机灵得很,一见自家姑娘这番动作,连忙跟她对了个眼神,旋即转身就跪在殷青筠的脚边哭了起来:“殷大姑娘,我家姑娘今儿确实不该来镜湖赏花,扰了您的雅兴,可您说说她就是了,打她做什么?”

“”

殷青筠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们俩这就演起来了?

张衍带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早就约好的船夫立在桥头,对着他使了个眼神,他才在花花绿绿的一片中看见了个较为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眼疾,揉了揉眼睛,才堪堪看清楚那人是殷青筠。

她怎么和顾雁婉又闹到了一处。

只是旁边一身肃寒的萧祉却已然迈步先走了过去。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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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演上瘾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118:演上瘾了湖中碧水连天,红莲似火,风景宜人。

众人本该放松心情好好游玩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亭子里今日却聚满了大人物,连一惯不现于人前的三皇子也到齐了,并且面上一片深浓之色,也不知是被谁触了眉头。

“怎么回事?”

萧祉吐字如冰,面色清寒,一些胆子小的姑娘们赶紧后退了些,免得殃及池鱼。

刚才殷大姑娘和顾姑娘两人起了争执,至于是谁的过错,旁人岂敢插嘴。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谁权势大谁就是对的,单看今日这场面,义勇侯家的姑娘未必能讨到好处。

若是往日里,顾雁婉还能凭借着她老子的名声涨涨气势,可现在谁不知道她为了三皇子那是脸都不要了,于情于理,都是她觊觎旁人的未婚夫在先。

如菱将顾雁婉从地上扶起来,对着萧祉的方向就是一顿乱哭,顾雁婉也掩面拭泪,好不可怜。

顾雁婉道:“殷姑娘你是相府嫡女尊贵无比,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我也是义勇侯家的独女啊,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发泄一己私欲,是不是太过分了”

张衍素是个疼惜美人的主儿,见到这场面却是不太疼惜得起来。

殷青筠娇气得很,那脾气上来了比公主还要刁横几分,若真是打了顾雁婉,现在哪里还会给她哭诉的机会。

果不其然,殷青筠听了她的说辞,不骄不躁,反倒笑了:“你说我打你了,那我要不要真打你一顿,不然可惜了你这说掉就掉的眼泪。”

如菱见状护在顾雁婉身前,还真怕殷青筠说到做到打姑娘一顿,“殷大姑娘,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若论起来,她家侯爷未必就怕了殷相。

一个靠着女人混到现在的身家地位,能有什么本事,上回殷青筠当众辱骂她家姑娘,殷相不还亲自登门替女儿赔罪了。

有了前车之鉴,如菱腰板挺直了些,摆明就是跟殷青筠杠上了。

萧祉被人无视了,脸色十分不好看,眸底犹如两只利剑射向旁侧哭泣的顾雁婉,“本殿在问,发生了何事。”

顾雁婉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身子哆嗦了一下,心腔里快速跳动,哑着声音回:“回三皇子的话,臣女方才安安静静地坐在这赏花,殷大姑娘却走来,说说”

萧祉转头看了眼面色沉凝的殷青筠,继续问道:“说什么。”

“她说臣女碍了她的眼,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被三皇子您看见”

说完,顾雁婉便垂下了头,露出了洁白修长的脖颈和莹润欲滴的耳垂,一身素白长裙仙气飘飘,如同误入凡间的月下仙姝。

看着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殷青筠一惯跋扈刁横,顾雁婉却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婉,孰是孰非,如今这么多人瞧着,倒是不太好评判了。

张衍看得眼睛一痛,索性移开了目光。

姑娘们之间就是这样吵吵闹闹不得消停。

这顾雁婉知书达理,性情温婉,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怎么就跟殷青筠过不去了。

寻常时候跟别的姑娘拌拌嘴倒没什么,她这样盯死了殷青筠是几个意思,莫非还真是相中萧祉了?想要跟殷青筠一决高下?

张衍四处闲望,一不小心就望到了旁侧的陆静娴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就跟邹芳喜瞟上了。

陆静娴眼瞳睁大了一些,会错了意思,以为张衍是要自己向上回一样替殷青筠出头出气,于是便拉着邹芳喜站了出去。

“顾姑娘这张嘴不去云楼说戏唱曲可惜了。”

陆静娴身子娇小,从人群里钻出来时,连殷青筠都惊诧了一把。

她没觉着自己跟陆静娴有多大交情,怎么她又来帮忙了。

一个顾雁婉而已,她还是拿捏得住的。

陆静娴面上明艳十足,神情倨傲,半分不畏惧顾雁婉义勇侯独女的身份,“你说青筠姐姐打了你,你可有证据?”

顾雁婉头颅垂得低低的,“她没打我”

陆静娴美目流转,瞪着顾雁婉就要出声呵斥。

顾雁婉又道:“方才是我的错,不该着了殷大姑娘的恼,所以才推了我”

殷青筠闻声冷笑了下,只想拍掌叫好,“顾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她没有想到,顾雁婉这辈子笨到了这个地步。

“但你有脸讲这话,那我就接下了。”殷青筠倒想看看谁的脸皮更厚,“我就是推了你了,你想怎么样?”

众人均是噤声。

若真是殷青筠一时气恼推了她,她又能如何,难不成逼着殷青筠当众给她道歉?怕不是还活在梦里吧。

殷青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贵女,谁敢强逼她跟人道歉,即便是站在这儿的三皇子也是不敢的。

众人脑海中默默浮现出了一个词,不自量力。

上回殷青筠跟顾雁婉大庭广众之下吵闹,惹得流言四起,结果还是皇帝亲自下令压制下来的,就算这一回又闹大了,殷青筠背后也依旧有皇帝撑腰,顾家反而会因为再次得罪殷青筠而失去皇帝的信任。

这无论怎么想,顾雁婉都是吃亏的那头,妄她聪明了十几年,竟在这个时候糊涂起来了。

张衍也将局势看得清楚,一时也猜不出这顾雁婉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量敢找殷青筠的不痛快。

顾雁婉抬眸看了眼众人的神情,死死咬住下唇,这才发现了不妥之处,可眼下已经这样了,脸已经丢出去了,除了死咬殷青筠别无他法。

“殷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莫非要仗着身份,恃强凌弱不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有脸这样做?”

顾雁婉越演越上瘾了,旁人也越发感兴趣了,张衍啧啧两声,就等着看看接下去这顾雁婉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不要脸的话来。

萧祉正想要开口呵斥顾雁婉颠倒是非,崔承誉却朝他使了个眼神,让他继续看着,不必着急。

真是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就凭殷青筠那骄横性子,旁人还能让她吃亏了不成。

今儿顾雁婉要是不依不饶下去,不被殷青筠撕得扒层皮都算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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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她不要脸

妙女多娇正文卷119:她不要脸殷青筠看着那顾雁婉蛮不讲理只知装柔弱的模样险些被气笑。

她既知道她仗着身份欺负人,何必还要撞上来自讨苦吃。

难不成以为殷青筠真的怕了她?

“我说顾姑娘,你这样做戏有意思吗?若是旁的世家子弟倒也会怜香惜玉些,看你瞧瞧,这边上哪个不是明事理知是非的,岂会被你的一面之词左右。”

殷青筠端端站着,一袭青纱衬得她肌肤雪白,细腻如玉,桃花面上似笑非笑,眼角泪痣浑然媚色天成,只消轻轻一瞥,便让人移不开眼。

顾雁婉看着这样的殷青筠,眼瞳狠狠一缩,压着帕子垂低了眼角,道:“殷大姑娘”

她又看了眼身边那些相熟或是陌生的公子哥姑娘们,他们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仿佛认定她才是那个跳梁小丑似的。

“殷大姑娘,你岂可这样颠倒黑白”顾雁婉声音弱弱的,旁人听了不免动些恻隐之心,“是我的错,不该扰你安静,可你羞辱于我,至我义勇侯府的脸面于何地?”

殷青筠冷声道:“你义勇侯府还要什么脸面?”

现在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顾雁婉对三皇子那点心思,不然何必紧瞅着殷青筠不放,非得要撞上来找难堪。

她还要什么脸面。

争别人的未婚夫面上很光荣吗。

顾雁婉被气得狠了,捂着心口一喘一喘的。

如菱急了,围着她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唯恐自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姑娘,您别吓你啊殷大姑娘,你欺人太甚”

殷青筠闻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现在的顾雁婉,跟上辈子的三皇子妃比起来差得远了。

殷青筠不太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瞧,而且还是跟顾雁婉一块被人盯着瞧,长长的眼睫掩下眸底的黯色,迈步走向了顾雁婉。

如菱吓着了,连忙扶着顾雁婉后退了好几步,“殷大姑娘,您当真要欺凌我家姑娘到底吗?”

“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殷青筠懒得跟她掰扯,伸手就将她推开了,许是如菱身量太轻,被她一推就摔到了地上,手掌在地上搓掉了一块血皮,顿时胆小地嚎哭了起来。

周遭人霎时瞠目结舌,心道这殷家大姑娘当真是刁蛮得很,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动手了。

萧祉看着殷青筠那骄横不肯吃亏的模样,心里头竟然有些想笑,不愧是他的放在心上十几年的人儿,连生气打人都这么可爱。

殷青筠正跟顾雁婉对峙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萧祉落在她身上略带深沉的眼神,若是注意到了,现下也没心思理会了。

顾雁婉见殷青筠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善,挪后了两步,有些惶恐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说实话,嘴皮子功夫殷青筠未必耍得过她,可要是动起手来,她这柔弱的身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殷青筠。

殷青筠此时嘴角微微挑着,满是轻嘲之意,伸手捉了顾雁婉的腕子,问如菱:“你说我打了你家姑娘,她身上可有伤痕。”

如菱嗫嚅着嘴唇回:“奴婢没说你打了我家姑娘,你就是推了她一把。”

殷青筠把自己的青纱宽袖掀起,露出白皙纤细的腕子,那处套着一只水头极润的玉镯,一看就是好东西,可众人的注意力却被镯子下的红痕淤青吸引了去。

这是谁干的?

众人不约而同朝顾雁婉投去了目光。

陆静娴见状也跟着凑近前去,抓了顾雁婉的手,按在殷青筠的腕间,“这可真有意思,贼喊捉贼。”

顾雁婉口口声声说殷青筠推她打她,自己身上半点伤都没有,反倒是殷青筠腕子上有可怖的伤痕,这让大家怎么相信顾雁婉是清白的。

陆静娴家大业大,说起话来嗓门洪亮,半点不怕顾雁婉,“从前瞧着你是个好的,怎么心思这般恶毒,殷姐姐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平白污蔑她!”

顾雁婉眼神躲了躲,“我没有”

如菱连忙爬起来又护在了顾雁婉身前,怕殷青筠伙同陆静娴再对姑娘做什么。

邹芳喜一向不喜欢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更不喜欢陆静娴替旁人强出头,扯了扯她袖子,小声劝道:“你还是莫要管这等闲事了”

“这怎么叫闲事呢。”

邹芳喜张了张嘴,心道这怎么不算闲事?

顾雁婉那点本事就敢出来丢人现眼,殷青筠收拾她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实在拿捏不住了,这旁边还有永昌伯世子和三皇子呢。

一个是她沾亲带故的小叔,一个是跟她自幼定有婚约的未婚夫,岂能任由她被顾雁婉欺负了去。

陆静娴撇撇嘴,对那顾雁婉哭哭啼啼的模样十分不顺眼,“你别拦着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矫揉做作的样子,以为多读几本书就能是名门闺秀了?真是不害臊。”

陆静娴声音不小,站得不远的人都能听得见,顾雁婉更是听得清清楚楚,险些两眼一闭昏过去。

如菱哭嗓道:“哪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殷青筠放下了袖子,对如菱道:“你们义勇侯府还要脸吗?”

如菱扶着顾雁婉的身子僵了下,抿了抿唇,愣愣地看着殷青筠。

“看来你们姑娘不但不要脸,随口胡诌的本事亦是不错。”

殷青筠声音冷冷的,任谁也能听出里头夹杂了几分不容忽视的怒意,“我殷青筠结交的名门闺秀不少,就连宫里头的公主都吵过架拌过嘴,但都实事求是,没得像你这样张口就来的。”

众人心想,也确实是,就殷大姑娘这个脾气,竟敢往她身上泼脏水,真是不想活了。

“你既说我看不惯你,见到你在跟前晃就口出恶言羞辱于你,那好,今日咱俩就在这让永昌伯世子和三皇子几个做个见证。”

众人精神一震,紧盯着殷青筠那张纤巧浅笑的桃花面,心里头陡然间刮过一丝凉意。

张衍偏头看了眼萧祉,想看看他的意思。

萧祉略颔首,道:“那依殷姑娘的意思,想让本殿做个什么见证?”

顾雁婉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祉,只见他满面霜寒,压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殷青筠声音轻而又轻,却又好似重如磐石,砸在顾雁婉的心上疼痛万分:“顾姑娘虽为义勇侯独女,但是心思不纯,就晓得觊觎别人家的未婚夫,实在叫人不耻。”

“我殷青筠今日立誓,往后她要是离我十步之内,我见一回打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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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他嫌跌面

妙女多娇正文卷120:他嫌跌面湖边风凉飕飕的,众人稍稍拢紧了衣裳,觉得周身有些冷了。

殷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顾姑娘这又是干的什么事。

萧祉也同样觉着有些吃惊,这怎么能是殷青筠这样的大家闺秀说出来的话呢。

往日里瞧着她温婉可人,怎么一遇上顾雁婉就火冒三丈,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也说出来了。

纵然旁人会觉得顾雁婉诬陷她有错,可她这样自毁名声的法子实在没必要。

陆静娴约莫只想拍手叫好,站在殷青筠背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两弯浅浅的月牙,道:“对对对,顾雁婉你以后要是再敢凑上来惹嫌,殷姐姐就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众人不免唏嘘。

义勇侯怎么生出这么个蠢笨的女儿。

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冤枉殷大姑娘不成,反倒被放了狠话,而且看陆家姑娘这模样往后也是要和义勇侯府结仇了。

顾雁婉也真是有能耐有本事,先得罪了殷大姑娘,如今又得罪了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满京城谁还有她这等福气,她老子顾严韦要是听说了这等事,怕是头顶要气得冒青烟吧。

张衍手里把玩着折扇,偏头轻瞥了眼身后几人各自的神情,啧啧笑着走出来,道:“咳,这事儿就是个误会,你俩犯得着吵得脸红脖子粗嘛。”

张衍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是有些奇怪。

邹芳喜转头看了眼眼张衍,全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刚刚顾雁婉摔倒在地,一口咬定是殷青筠推的她,现在被殷青筠当众拆穿,张衍又站出来说这是个误会,他到底站哪头的?

她虽不愿去掺和这浑水,但顾雁婉那派伪善做作的矫情模样实在恶心人,张衍混迹烟花之地,整日跟姑娘打交道,竟然看不出顾雁婉是什么人,又或者他就是打算偏帮了顾雁婉。

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在张衍开口说是误会时,萧祉冷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

崔承誉掩嘴轻咳了声,道:“三皇子,不妨让衍兄先说完”

张衍虽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但他跟顾雁婉并无交情,亲疏有别,合该帮着殷青筠才是。

张衍摊开折扇,扇面上排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跟他一脸吊儿郎当的神情极其不搭,啧啧道:“你们小姑娘之间,吵吵闹闹也正常,只是今日既然都是来赏花玩乐的,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殷青筠闻声眨了眨眼,眸子尚还蕴着些许淡淡的笑意,只是嘴角紧抿着,对张衍插话俨然是有些不满。

但张衍哪能眼看着殷青筠这样作下去。

她跟顾雁婉有仇归有仇,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她不嫌丢人,他还嫌跌面儿呢。

“行了行了,哪有什么打不打推不推的,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娇气得很,摔一跤爬起来就是了,哭哭啼啼,有损颜面,往后你们家里头还怎么跟你们议亲。”

张衍瞪了下笑嘻嘻的殷青筠,“大侄女,说的就是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就知道仗着自己跟萧祉有婚约就四处欺负人,也亏得那顾家家底不丰厚,不然顾雁婉还不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样,张衍又转头看了眼罪魁祸首,只见那萧祉站在凉风习习的风口处,长身玉立,一派君子之姿。

张衍心里不太平衡了,凭什么苦活累活连和事佬都是他来做,萧祉却捞得一身清闲。

殷青筠也一次两次净给他添麻烦。

顾雁婉委顿在亭子里的石椅上,哭得鼻头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众人暗含鄙夷的眼神,只能打碎牙和着血肚里咽。

如菱见自家姑娘被殷青筠贬得一文不值,心里头更是不忿起来,又听得张衍站出来说好话,说这只是个误会,脑海里的怒气瞬间消弭于无,含着泪望了眼姑娘,见姑娘不甘地点了点头。

如菱才拖着身子跪在了殷青筠的面前,道:“原来竟是误会,是奴婢错怪殷大姑娘了”

一惯跟她不对付的永昌伯世子居然会帮她说话,她到底使了什么妖媚法子。

如菱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得不顾忌自家姑娘的颜面,除了改口认定这是个误会,不然真叫别人认为姑娘是来抢殷大姑娘未婚夫的坏姑娘了。

殷青筠低眸看了眼如菱僵直的背脊,嘴角翘了翘,眸底划过一丝深浓的嘲弄。

其实她倒是想对顾雁婉做什么,只是眼下的情况貌似不太可以,而且旁边还有个张衍,定然不会让她做得太过分。毕竟上回她搅了张衍一回局,这一回要是再捣乱,未免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起来吧,哭哭啼啼算什么,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似的。”

如菱听了这话并没有起身,反而腰背垂得更低了,“我家姑娘只是自己摔倒的,跟殷大姑娘您绝没有半分干系。”

“”

殷青筠发誓,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起不起来,要是再这样不要脸,我就要动手了,可别又说我仗势欺人。”殷青筠杏眸微微眯起,看起来并不是吓唬人的。

“大侄女,何必呢,你们两家父亲私底下也有往来,你们要是闹得太难看了,叫他们怎么想,你们回府去都是要挨骂的。”

张衍上前挡在殷青筠面前,笑道:“不如听我一句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殷青筠桃花面上沁出一丝笑意,垂着眸子笑着看了眼如菱和顾雁婉。

张衍旋即心领神会,转头向阿阳支了个眼神。

阿阳跟自家世子早就心意相通了,当即就迈开步子,朝那些看热闹的人道:“姑娘们,公子们,都散了吧,顾殷两家的戏虽好看,但难免殃及池鱼你们”

阿阳还未说完,那些人立即作鸟兽散状,眨眼间各奔东西,回家的回家,去拱桥上赏花的赏花,亭子里瞬间变得空空然,徒留顾雁婉一人坐着掩泪哭泣。

没了旁人看戏,张衍便放开了些,哪里还会管顾雁婉的死活,转身向狐朋狗友招招手道:“走走走,咱们游湖去。”

也就顾雁婉把自己当回事了,仗着自己老子那点军功,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张衍转头看着殷青筠,声音轻快问道:“大侄女,走吧,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莫非还要给情敌递帕子擦眼泪?”

殷青筠瞪他一眼,转身走得干脆。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21:朝她伸手

妙女多娇正文卷121:朝她伸手张衍追了上去,伸手戳了戳殷青筠的肩头。

殷青筠转过身来,险些被张衍的手指头戳到眼睛,眼眸一垂,嘴角一撇,有些不高兴了。

张衍收回了手,用折扇一端打着手心,回头看了眼萧祉的冷脸,嘀咕了句自己又不是故意的。

崔承誉笑道:“三皇子您板着个脸做什么,瞧把衍兄吓得。”

一同随行的还有几个常常在一处玩耍的姑娘们和公子哥,闻声皆是偷笑了下。

萧祉脸再次沉了沉。

往日里张衍不着调地拿他寻开心就罢了,怎地崔承誉最近也越发没规矩了。

“你往后离张衍远点儿,净跟他学些逞嘴的功夫。”

崔承誉是个什么样的人萧祉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温和风趣的形象便一去不复返,整日里跟着张衍厮混,连花楼都隔三差五就去一回。

崔承誉无奈摊手。

萧祉最擅长的就是迁怒,往往这种情况,能不还嘴就不逞强,不然吃亏的还在后头。

萧祉迈开长腿,行至张衍身边,张衍正想继续跟殷青筠说笑,蓦地眼前被萧祉那张冷脸挡住,顿时如泄气的皮球一般,缩到崔承誉身边去站着了。

殷青筠回头时亦是被吓了一跳,心跳一滞,望着萧祉神情有些木讷,问道:“三皇子?”

萧祉淡淡地嗯了声,继续往桥边的船只走。

他背影挺括颀长,竹纹白袍,便是瞧上一眼,就觉得是八辈子才能修上的福气。

殷青筠湿漉漉的杏眸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转头看了眼身后挤眉弄眼的张衍,桃花面上陡然间火烧似的,两片红霞娇娇楚楚,如春日沾染露珠刚刚绽放的艳丽芍药一般。

那张衍却是厚脸皮惯了,没觉着这样盯着一个姑娘促狭地笑有什么不妥,还是崔承誉拉了他一把,使了个眼神,他才知自己逾越了。

“咳!”

张衍不太自在地掩嘴咳了咳,偏头望向别处,不料正好跟陆静娴和邹芳喜对视上了。

“咳咳!”

陆静娴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因着还算相熟,陆静娴并没有觉着这样的玩笑有些什么。

旁边的邹芳喜一听,吓得小脸一白,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静娴”

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喊着要抠人眼珠子实在不雅,对方可是堂堂永昌伯世子,哪能说这样的话去得罪了他。陆家再势大,也禁不住她这般闭眼瞎子似的见人就怼啊。

张衍倒是没理会陆静娴,反正往日里做冤家久了,这么一句话还是担得住的,抬眸扫了扫眼湖边,指了指立在那儿的船夫,“走走走,上船游湖去。”

站着桥上凉亭里赏花他早腻烦了,就喜欢来点与众不同的。

萧祉已然动作翩然上了船头,回头看了眼还愣着的殷青筠,瞥见后头跟上来的六七人,朝殷青筠伸出了手。

殷青筠愣了愣,看着那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袖下的掌心沁出了丝丝濡汗,眸中透露着点星疑惑,一时没太懂他的意思。

萧祉略一沉眸,声音中带着些微的凉意:“上来。”

风中掺着莲花的淡香,入目便是满湖红莲,在风中摇曳起舞,宛如仙境,而萧祉面如寒冰,剑眉轻皱。

殷青筠看着他的手觉得有些恍惚。

身后的常福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喊了声:“殷大姑娘”

您还迟疑个什么劲儿,他家三皇子手都伸出来了,莫非要他施施然地再收回去,这得多丢人啊。

萧祉面上无甚情绪,眸底却翻涌着一片黯色,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有些不耐烦了。

殷青筠大抵摸得清萧祉的脾性,无事时开些玩笑尚可,可要是不知进退蹬鼻子上脸,那就犯了他的大忌了。

“多谢三皇子。”

殷青筠抿着唇,将自己柔滑细嫩的玉手交到萧祉掌心,萧祉嘴角不着痕迹微微翘了翘,黑眸中划过极细极微的笑意,拉着她上了船头甲板。

殷青筠提着裙摆,险些被船边的缝隙中的水花溅到,萧祉手臂收紧,将殷青筠轻轻往臂弯里一带,生生躲过了裙子被糟污的下场。

殷青筠突然就结巴了,“多多谢”

萧祉面上还算镇定,眸中暗涌却越发深沉,像是两口幽潭,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似的,缓缓松了殷青筠的腕子,那滑腻馨香的触感犹似停留在指尖。

萧祉默默收拢五指负在身后,声音涩沉:“不用谢。”

常福跟着跳上了船,一个势头没站稳,往殷青筠那边撞去,萧祉眼眸沉了沉,抬手扶着他的胳膊,喝声道:“莽莽撞撞。”

常福生得白皮细面,此时红得不行,站稳后捏着拂尘走远了去。

还没伤着殷大姑娘呢,三皇子您就这样了,若是真伤着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张衍也和带着身后的几个上了船,摆了长桌,让船夫收镐开船。

但是落座时,陆静娴和邹芳喜打死不愿跟张衍坐在一处。

平日里玩闹说笑亲近几句就算了,可要真让她们跟花丛浪子近距离坐在一处,心里委实膈应。

张衍被嫌恶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对着陆静娴挥了挥手,道:“我管你呢,陆姑娘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砸我的局子就好了。”

张衍懒得管她,随她闹去,今儿这局子是他家老母亲安排下来的,他可得哄着陆静娴高兴了,不然往后她要是去他老母亲那里说句什么,可要不得。

俗话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陆家姑娘可是比殷家姑娘更难讲道理的存在。

他得顺着她。

陆静娴瞥见了站在船夫身旁迎风而立的崔承誉,眨了眨眼睛,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崔公子,不如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吧,你是正人君子,咱们可以近朱者赤一番。”

邹芳喜被她这话逗笑了,连忙用扇子遮住了如花笑靥。

张衍眼一闭,走开了。

崔承誉看着陆静娴那友好盛情的模样,不好意思拒绝,只道了声好。

于是萧祉和殷青筠坐在了一侧,旁边依次是陆静娴、邹芳喜和崔承誉,张衍领着别的两个姑娘坐到了拼接起来的长桌另一侧。

122:不如不来

妙女多娇正文卷122:不如不来今儿本就是临时找了几个人撑场面,加之又有个不苟言笑的三皇子坐镇,惹得几个小姑娘都勾着头不敢抬头,连吱一声都不大敢。

陆静娴因着陆皇后的原因时常进出宫中,跟萧祉还算熟络,若要论起亲疏来,萧祉还得随了萧桓喊陆静娴一声小姨母,此时倒也还算放得开,跟崔承誉聊了起来。

崔承誉何曾被这样热情的姑娘拉着说过话,一时间差点没招架住,幸好那邹芳喜还替他拿了块果脯塞上了陆静娴的嘴,才得以缓和一阵儿。

这边闹闹笑笑,殷青筠这边却是静寂无声,只有拂过耳畔的风声,她摇着扇子,状似在认真欣赏湖中株株妖艳的红莲,实则心思已然乱成了一团。

关氏本想着让张衍带着邹芳喜出来玩玩增近感情的,偏张衍不听劝,找了崔承誉一块儿相看姑娘。

这也罢了,男未婚女未嫁,大周风气一惯开放,各自相看良人实属正常。

但是她跟萧祉是有婚约的人,此时坐在这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特别是看见陆静娴对崔承誉那热乎劲儿,偏崔承誉少年心性招架不住的模样,殷青筠到了嘴边的偷笑又生生憋了回去。

萧祉视线落于殷青筠迎着微光白皙精致的侧脸,长指搭在桌面上轻叩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面色清冷道:“听说你前几日说这镜湖风光瞧不上眼,怎么今儿又来了。”

殷青筠听见这话身子一顿,转头看着萧祉,不太确定他是在问她还是旁人。

可在场的几个姑娘,除了她是不请自来,其他都是张衍请来相看掌眼的。

风灌进了嗓子,殷青筠抬扇不甚优雅地咳了咳,垂下头不敢跟萧祉幽深的眸子对视,“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家父那日带臣女去崔府上拜会,崔公子盛情相邀,臣女耐不住,就应下了”

这萧祉,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因为知道了他会来,自己才来的吗。

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轻浮地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何况身边还有个一直想抓她笑柄的张衍。

萧祉略一皱眉,对她这个答案有些不悦。

但他还没开口,就被张衍老远地接下了:“我还以为你真挺有骨气呢。”

张衍原以为,像殷青筠这样的小姑娘是最喜欢这种风花雪月的浪漫事了,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当时是真想夸夸她的。

结果今日崔承誉拉着要跟他打赌,他赌了殷青筠不来,崔承誉一口咬定她会来。

答案现在不言而喻。

“到底是崔公子面子大。”张衍倒了一杯酒,端在嘴边咂了两口,“那日我母亲好一顿劝,你都不愿来,崔公子提了一嘴,你就来了?”

几人顿时愣住,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张衍,复杂得很。

那张衍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话极其不合时宜,甚至可能还有挨揍的风险,自顾捧着酒杯一脸陶醉,迎着微风,倒是颇有士子清流的模样。

殷青筠强忍住了想冲动上前抽张衍一顿的手,面上缓缓而笑:“世子您这刚喝上,就说醉话了。”

若不是她知道张衍的为人,还真以为他是顾雁婉派来找她不痛快的了。

张衍端着酒杯看了看,笑道:“醉什么醉,这么半杯,云楼的千金醉还要喝上一杯才能倒呢。”

殷青筠没再理会他,这个话题还是不要聊的好,免得小心眼的萧祉到时候误会了什么,那就解释不清了。

张衍没说话了,陆静娴却一脸好奇地看着崔承誉,又看了看殷青筠,“你跟殷姐姐认识?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久居在外,今年才回了京城吗?”

崔承誉刚要皱眉,就发现殷青筠的视线已经望了过来,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赴张衍这种无聊至极的约了。

“在下跟殷姑娘并不是熟识,只是那日两家父亲商谈要事,在下跟殷姑娘提起了这满湖红莲盛开之景,她觉得新鲜,随口应了罢了。”

张衍却是半分不信。

刚才来时,崔承誉可是一口咬定殷青筠会来。

萧祉见张衍那张嘴好像不大收得住,索性丢了个冰冷的眼刀子过去,张衍顺间就老实了,扭头跟别的两个姑娘谈天说地去了。

殷青筠附和道:“崔公子文采斐然,将碧湖红莲赞美得如同人间仙境,我听了自是向往得很,便厚着脸皮来了。”

崔家出身将门,但是崔承誉的才子之命却是传得不是一般的响亮,陆静娴恍然大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那崔公子,你既然那么会作诗,你不妨再就着这满湖红莲,作诗一首?”

崔承誉默了默,头大如头。

这叫什么事?

今儿分明是张衍来相看姑娘培养感情的,怎么这陆静娴偏拉着他问东问西,问张衍去啊,这游湖赏莲可都是为了未来的世子妃准备的。

邹芳喜都觉着没眼看了,陆静娴素日里虽是脾性刁横了些,可不会拉着男子这样黏着,如若被他父兄知道了,一顿责骂定是跑不了的。

“静娴,你莫要吓着人家了”邹芳喜怕陆静娴太让崔承誉下不来台,拉着她转过身来,又给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崔公子乃是京城里人人追捧的名流才子,往后是要入朝晋官之人,你这样缠着他作诗,岂不是大材小用。”

陆静娴腮帮子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道:“那他可以给殷姐姐作诗,为何不能给我作诗?”

陆静娴这句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苗头都引到了殷青筠头上。

殷青筠手里的扇子摇得重了些,嘴里舌头却跟打了结似的,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将这篇翻过去。

早知如此,她今儿还不如不来呢,平白受了顾雁婉的气不说,现下还遇上这遭祸事。

萧祉眸光落在殷青筠捏着扇柄的指尖上头,原莹白如玉,因紧张而捏成了青白色,又渐渐透了红。

“船头风这么大,你还扇个什么风。”

萧祉目不斜视地拆穿了她,眸光锐利,语气清淡。

123:择妻标准

妙女多娇正文卷123:择妻标准殷青筠想过被张衍损了面子,想过被陆静娴拆了台,就是没想过会被萧祉毫不留情地戳穿

“三皇子?”

殷青筠偏头睃了眼萧祉,清凉的杏眸子夹杂着些微的恼意,娇声软语,最是风月无边。

“难道本殿说得不对?”

萧祉手掌收拢回袍袖之中,一派正经地看着殷青筠,微微颔首道:“这湖面上微风阵阵,凉爽得很,本殿不过担忧你扇扇子手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

殷青筠声音沙哑,像粗粝的沙石磨地一般,又好似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那臣女就多谢三皇子的关心了。”

萧祉听了她乖巧的话,面色如常,手又搭在了桌面上轻轻叩动着,“你们继续啊,该说什么继续说,不必被本殿扰了兴致。”

好不容易由陆静娴活络起来的气愤被萧祉两句话降到冰点,哪里有那么好再拽回来的。

饶是陆静娴脸皮厚敢继续笑着闹着,其他人却都拘谨了,闹不起来了。

说来也怪她老毛病犯了,好好地找崔承誉作什么诗,还非得跟殷青筠作比较,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跟殷青筠之间相差在哪里,那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过她也不差,被陆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嫡亲姐姐更是当今皇后,这等尊贵身份,还跟殷青筠争个什么劲儿。

陆静娴漂亮的眸子打了个转儿,看向了坐在张衍身旁的两个娇俏姑娘,道:“你们可是余太师家中的两个姑娘?”

张衍不明白陆静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正欲看看戏,脑海中灵光一闪,暗道陆静娴真是贼心不死。

余大姑娘生得娇容恬静,点了点头。

余二姑娘就放得开些,闻声笑着道了声:“正是。”

余大姑娘闻声嗔了眼妹妹,“陆姑娘面前,你也这般失礼,成何体统。”

陆家人没有一个善茬的,陆静娴更是不是个好惹的,余家惯来不事张扬,她们只祈求不惹到陆静娴头上就是了。

陆静娴道:“听说余大姑娘和崔家旁系一位公子,也就是崔公子的堂哥定下了亲事,可是真的?”

余大姑娘还未回话,余二姑娘已率先回了:“当然是真事,前些日子两家刚交换了婚帖八字,明年开春就成婚。”

余大姑娘秀眉微微皱起,“不得无礼。”

她这个妹妹向来只有一根粗筋,半点不懂得审视夺度。

余家虽门楣高,但崔家更高,这婚事是高攀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陆姑娘莫要见怪,我这妹妹在家中被娇惯坏了,在外头说起来也口无遮拦的”

殷青筠坐在对面看了半天,余家二姑娘确实话多了些,不然也不会跟张衍聊得起劲,还句句都能接住。

可陆静娴开口询问人家婚事,她就看不明白了。

依着陆家的权势,陆静娴还怕自己嫁不出去不成。

陆静娴话锋一转,从余大姑娘身上又绕回了崔承誉身上,问他堂哥已经定了亲,那他的择妻标准又是什么样的,正好给在场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开开眼。

那崔承誉头一遭被这么话多的姑娘缠住,偏此时船只已行止湖中央,跳湖都来不及了,只能在几个如狼似虎的姑娘们的注视下瞎掰再瞎掰,继续周璇着。

殷青筠也偷听了一耳朵,那崔承誉说,日后能让她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一定需要门当户对,但必须温柔可人,端庄持重,不能太柔弱,也不可太过强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抵是将天底下的褒扬之词都汇聚在一身的女子。

余二姑娘笑道:“崔公子眼光如此之高,这可叫京城里那些仰慕你的姑娘们听了这话,只怕今夜觉都睡不了了。”

邹芳喜也没忍住,“何止睡不着觉,怕是得伤心坏了。”

崔承誉被好一顿调侃,船上众人无不动容,殷青筠弯了弯眉眼偷着笑,伸手去捉瓷杯时,看见了萧祉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三皇子?”

萧祉这样无声无息就盯上了她,看得她心里惶恐得很。

萧祉略垂下眸角,余光扫了眼和崔承誉笑闹的几人,又见殷青筠肩头缩了缩,有些畏惧他的样子,黑眸中便悄然爬上了一丝漠然。

他不说话,殷青筠咬着唇慢慢红了脸,话涌到了嘴边,没经脑子就问了出去:“不知三皇子您对以后的正妃有个什么要求?”

她刚说完,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种轻挑轻浮的话,竟然是出自她口。

萧祉也同样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这殷青筠怎么跟崔承誉一样,时常言语行径跟以往判若两人。

萧祉眉目森冷,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还倚在桌沿边上极有节律的叩动,轻声反问:“怎么,你想现在就开始学着?不若本殿明日进宫去面见父皇,先派几个教养嬷嬷来教着你。”

殷青筠打断了他,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声音也弱弱的:“三皇子,臣女冒昧了”

萧祉淡淡地睨她一眼,垂在袖中的那只手紧握成了拳,才堪堪压下了心里那股躁动,嗓音依旧沁如寒水:“你既知冒昧,但却明知故犯,是何意思?”

殷青筠被这问题难住了。

她刚才没想问啊,就是身体反应比脑子里的思绪快了一步罢了,不然她哪里会问这种没脸没皮的问题。

可萧祉那凌厉的黑眸还紧盯着自己,自己若是不能将他哄得高高兴兴的话,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嘴欠的。

这一世毕竟两人还没什么交集,连个熟人都算不上,哪能问出这样逾越的问题来,搞不好还会让萧祉觉得她轻浮,觉得这门婚事丢了他的人。

殷青筠十分苦恼,这话她该怎么回。

若是回岔了,岂不是在萧祉的心里就留下黑点了。

萧祉有些遗憾地抿了抿唇,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殷青筠略显踌躇的俏丽的脸蛋上,犹如玉瓷一般细腻莹白,泛着微微的浅红。

殷青筠这抹艳丽至极的颜色,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偏她是他的未婚妻,从小就定下的婚约,皇子府孤寂的日日夜夜里,他不知肖想了她多少遍。

124:给你敬茶

妙女多娇正文卷124:给你敬茶萧祉面色无波无澜,远不如心底漾起的情绪来得酸涩。

他出身低微,偏殷青筠身份高贵,甚至可以说贵不可言,除了他出宫清修的大皇姐,殷青筠便就是整个大周顶顶尊贵的人了。

就连陆皇后也比不得。

这个认知在他心里压了许多年,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一边又不甘心,殷青筠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就算是强娶了她,也断不会让给了别人。

这边的张衍被人无视了,一个人喝着酒也觉着没意思,眼神瞟着瞟着就瞟到了殷青筠和萧祉身上,一见殷青筠那憋着脸的样子,就知道是被欺负了。

旁人不敢招惹萧祉,可张衍混迹京城这么多年,又跟他是熟识,为了大侄女得罪他一回又如何。

张衍举起酒杯,道:“来,大侄女,今儿该是我的局,她们不理我,你陪我喝一杯。”

殷青筠抬眸看向张衍,右眼皮子跳了跳,心道张衍又来掺和什么,是嫌萧祉的脸不够冷吗。

还是觉着反正是她的祸事,不关他的事?

殷青筠嘴角轻扬:“世子,你晓得的,我不喝酒。”

上回她就跟张衍说过了,张衍也说记下了,怎么这会又装作忘了。

“诶,对,瞧我这记性”张衍拍拍脑门,“我比不得崔公子,更比不得三皇子,你要不要可怜下你小叔,以茶代酒敬我一杯?”

此话一出,饶是一惯清风霁月的崔承誉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张衍这般不要脸。

而且胆子还不小,居然敢在萧祉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张家和殷家如今早出五服,算哪门子的亲戚,平日里他图嘴巴快活喊殷青筠几声大侄女就算了,现在当着萧祉的面儿也这样喊,难不成还想当一回萧祉的小叔,过过皇亲国戚的瘾。

萧祉看着张衍,眸底汇聚了一片深浓黯色,声音低沉淡漠:“来人,上茶。”

众人没太明白。

只有常福忙不迭去端了茶壶来,把萧祉面前那杯酒换成了清茶。

萧祉修长的手指捏起白玉瓷杯,置在掌中转了一圈,对张衍道:“青筠,同本殿一起敬世子一杯吧。”

张衍那叫一个受宠若惊,连忙站了起来,动作一急,带得船身也晃了晃,“三皇子,您这是做什么,我刚刚就是跟殷大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刚刚他净顾着开玩笑了,竟没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萧祉发什么疯,当真接下了这话。

殷青筠哪儿管三七二十一,听了萧祉的话,端了茶杯就起了身,压根不等张衍的反应,对着他举了下,满满一杯喝得利索得很。

张衍有口难言,眼睁睁看见萧祉紧随殷青筠后边,也跟着喝了下了那茶。

完完了

他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萧祉和殷青筠认真个什么劲儿,往日里不见他们说几句话,整蛊起他来倒是心意相通得很。

张衍顿时觉得天空灰暗不少,回头看了眼旁侧看戏的几人,做出平日里那副凶悍纨绔模样吓了她们一下。

崔承誉握拳掩唇笑道:“世子好大的面子,殷姑娘和三皇子亲自给你敬了茶,你还不快还回去?”

陆静娴带着姑娘也跟着偷笑,只是没开口说什么,约莫是这只是个玩笑,算不得什么大事,笑笑也就过去了。

永昌伯府一向是安分守己,张衍作为世子却放浪不羁得很,若是他刚才那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难免会给永昌伯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衍这样一想,就更后悔刚刚插那一嘴了,殷青筠被不被萧祉训关他什么事,好好的凑上去给自己惹了一桩麻烦事,真是活该。

他捞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颇为烦躁道:“喝了喝了。”

萧祉这才继续坐下,微风拂面,他面容清疏淡漠,瞧着没什么情绪。

殷青筠逃过一劫,心里小小感谢了一把替她挡灾的张衍,顺便抬眸看了一眼,那张衍气得脸色铁青,怒气难消,偏又不能对着萧祉发难。

啧啧,真是惨呐。

叫他一而再给她找不痛苦,如此这般,他往后怕是再也不敢接她的下嘴了吧。

殷青筠眉眼舒展开来,琉璃色的杏眸里漾出软润的泽色,浅浅而笑,如同世间最璀璨夺目的明珠一般。

萧祉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丝缕的甜意直蹿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是了,殷青筠于他,不需要刻意讨好,只需一个无关风月的笑容就足以令他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跟前来。

镜湖的风光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春时桃林,夏时红莲,秋时枫叶,冬时冰湖,大抵也就城郊岱山上的大佛寺里的香火跟这里有得一拼了。

殷青筠撑着下颚,看着船底蔓延开的波纹,沿途的圆硕莲叶也跟着晃动,红艳艳的莲花妖艳绽放,像极了一株株盛开在人间的蛊惑人心的妖女。

其实,她现在大抵也算得上是个妖女了。

原本该待在殷府里安分守己,凭借着皇帝的一腔愧疚疼惜了此残生。

偏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母亲安好,皇帝尚还康健,一切局势还有可以扭转的地步。

她如今要做的,在殷正业眼中就是孽障祸害才会做的事情,是危祸殷府的混账事。

得罪一个义勇侯府还不够,还有陆家陆家同样手握重兵,手里还捏着萧桓那颗棋子,往后的道路可想而知,就算萧桓被扶上那个位置,也是被陆家当作傀儡控制一生。

萧祉见殷青筠发起了呆,眸色沉了下来,转头状似随意一瞥:“大好风光,你如此糟蹋,岂不可惜。”

殷青筠心尖一颤,揪住袖口轻轻地回:“心中若有河山,哪里都是美景。”

诸事繁多,她哪里真的有心情坐下来好好玩乐。

会叛变的陆家如同悬在她头上随时会掉落的一把屠刀,掐在了殷府的命脉上,随时都有可能一口咬死殷府上下所有人。

上辈子,殷正业便是深信了陆家,反倒被人卖了替人数钱。

萧祉深幽如井的目光落在殷青筠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更加沉了沉,拖过一小碟子蜜枣来,掩饰道:“青筠,尝尝这个吧。”

殷青筠先前心里头紧张,尚未注意到萧祉对她的称呼有变,现在稍稍镇定了些,自是没有错过他这青筠二字。

他的声音惯来沉稳带着些微的凉意,把她的名字绕在舌尖,平仄的调子,异常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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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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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青筠被他这个莫名而来的称呼叫得心跳加速,总觉得这是他故意的示好和迈步。https://

可冷静下来想想,又觉着萧祉这样隐忍的人,怎么可能心思外泄,叫旁人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来。

当初她听了殷正业的话,亲自去三皇子府登门退婚,那时场景她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坐在厅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天快黑时,萧祉才被常福请了来,冷冰冰地说了句:好,退。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青筠甚至想不起当时萧祉的面容,或者是他当时的神情。

再后来,萧祉对她等同陌生人一般,若非她死后灵魂出窍,亲眼看见了萧祉对她的一片真情,竟不知亏欠了他那么多。

殷青筠望着萧祉的面庞,迟疑了一下,杏眸里氲出了些微的湿濡,伸出手去拣起一颗蜜枣,含进了口中。

“多谢三皇子。”

萧祉嘴角微微翘起,略一笑,也捻了一颗沾着糖霜的枣子,吃在嘴里甜意四溢,连四肢都仿佛沁了满满的蜜糖,甜得腻人。

今儿倒是来对了,看见了殷青筠为他争风吃醋,还能亲手给她递枣子,不算白来。

萧祉身旁站着充当木头人的常福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果然只要殷大姑娘好好的,他家三皇子也会好声好气的。

想起先前殷大姑娘不理三皇子的的时候,三皇子那浑身的冰冷气息,简直能冻死整个府邸的人。

瞧着两人现在这言谈和睦的样子,怕是婚事也将近了吧。

常福如是想着。

船身突然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猛地晃了下,殷青筠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扑到萧祉身上去。

若是僻静无人的地方,殷青筠极有可能厚脸皮就势摔进萧祉怀里去,总归是自己的未婚夫,这时候不培养感情还等什么时候。

可眼下人多眼杂,殷青筠身子一偏,避开了萧祉伸来的手,兀自扶紧了桌角,不料身子失控,还是连人带板凳摔了一跤。

“”

殷青筠险些没被自己气笑,拒绝萧祉就算了,结果还是摔了。

萧祉见她躲开了自己的手,眸中先是划过一丝失望自嘲,而后看见殷青筠摔在了地上,脸色一变,还是凑上去亲自扶起了她。

常福被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殷大姑娘!您没事吧!”

好端端的,哪个不长眼的连三皇子的船都敢撞,要是将殷大姑娘摔出个好歹来,定要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陆静娴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其他姑娘们虽吓得不轻,但勉强仪容得当,不敢在这种场合失礼。

殷青筠被萧祉扶了起来,四目相对,她眼角那颗泪痣清晰可见,既娇且媚,只是额侧那处有小块肌肤颜色有异,该是上回和崔承誉撞了马车时磕出的那个青包留下来的浅浅痕迹。

萧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殷青筠的脸,盯得她有些不自在了,揪着萧祉臂弯袍袖的莹白指尖紧了紧,声音颤巍巍道:“三皇子”

大周风气开放是一回事,她跟萧祉男未婚女未嫁在一处搂搂抱抱又是另一回事,何况她刚刚才跟顾雁婉闹了一场,若是被有心人看去了,难免会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她给萧祉解决了顾雁婉那朵烂桃花,固然会背负善妒小气的骂名,可到底是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没脸。

“多谢。”殷青筠站稳后,低眼低垂,离开了萧祉的身体。

她侧脸纤巧白皙,眼睫像小扇子似的,在眼下投下两小片阴影,萧祉似是还未回过神来,只是觉着刚刚近身时那一缕若即若离的淡香要把他心都勾去了。

殷青筠就是个妖精。

上天派来收拾他的女妖精。

偏她这妖精没有半分自觉,明明跟他有着婚约,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就连一个刚回京城不久的崔承誉她都能好生言笑,可一跟他待在一处,就做出这幅敬畏避让的模样。

他长得又不吓人,殷青筠有必要这样害怕吗。

近日他好歹还出面替她解了几次围,怎地她半点没放在心上,还是觉得他这样腆着脸帮她,纯属闲的?

张衍本来心里就烦,身子一个乱晃,手里的整杯酒就泼到了自己脸上,顺带还滚进来一个浑身带着脂粉味的姑娘。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撞小爷我的船!”

张衍约莫是气得狠了,随便把怀里的人一推就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得很,相熟的人一看便知他这是发了重怒。

邹芳喜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张衍推到了地上,哭得花容失色,直喊陆静娴救命。

陆静娴看着如此狼狈的邹芳喜,将过错怪在了张衍头上,“我说张世子你怎么回事啊,哪有你这样对姑娘家的。”

外头常说永昌伯府的世子是京城里头最懂得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刚刚她瞧见了什么,人家邹芳喜没坐稳朝他倒了去,他不扶一把就算了,竟伸手将他推开了。

也是活该到手的心上人跟别人跑了。

就他这样的,关氏去将大佛寺的姻缘树砍回来给张衍捆在身上,也救不了他这孤身一辈子的气运。

陆静娴嘴巴憋不住话,当即就跟张衍你一言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还是余家两姐妹上前将邹芳喜扶了起来,余大姑娘还心疼地拿了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灰尘。

“静娴,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罢了,爬起来就是了。”邹芳喜并不想陆静娴为了她跟永昌伯府闹出什么来,毕竟陆家再家大业大,也经不得她这般四处得罪人啊。

可陆静娴觉得邹芳喜受了委屈,只想替她讨个公道。

“静娴”

邹芳喜知道她的脾气,转头想找殷青筠或者是萧祉来劝劝她,可一见那边的两人也正闹了笑话,各自僵持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衍拒不承认自己推了邹芳喜有什么错,只把这罪过怪在撞了他们的人的身上。

正巧,撞了他们船尾的人待两艘船平稳时,迈步上来拱手道歉。

张衍口中还说着什么对方胆大包天居然敢招惹他,绝不让对方好看的话,只是在双眸看到相携走上船头的两人时,什么气愤的话都齐齐咽回了肚子里。</content>

妙女多娇

126:给他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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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即便是荒唐至极,也能凭借着他老子的名头在京城里活得滋润,可谓是应了他那句话,只要他不造反,什么祸事任他闯,保管他还能是京城里最浪的那个混账公子哥。https://

偏偏今年流年不利,出了方婉儿那事,不但消磨了张衍在风月场所的兴趣,更是让他变成了个大大的笑话,有时被人议论时,他委实觉着面上无光。

可就是这么巧,他又遇上她了。

这是方婉儿嫁给朱开源之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上次是在美人阁,她跟朱开源两人郎情妾意,好不令人艳羡。

这一回,因他们的船闯了祸,两人亲自来赔礼道歉,只是没想到张衍也在。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些。

那张衍刚刚还豪言壮语说要给那人不痛快,这会子舌头跟打了结似的,连忙给萧祉使了个眼神,让他帮自己挡挡灾。

萧祉正因殷青筠对自己的态度淡漠而心情不好,闻声眉头一皱,并不喜欢张衍让他来出头。

朱开源躬着身子,拱手赔礼道:“在下竟不知是扰了三皇子的清净,实在罪该万死,望三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朱开源虽然比不得他大哥朱开诚的为人高深圆滑,可到底是朱家人,懂得审视夺度,顾及脸面。

今儿这局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张衍摆上的,可他跟张衍是情敌,以前是往后也是,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赔罪,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萧祉了。

萧祉眉皱得死紧,不是很想管这闲事。

陆静娴继续起哄道:“世子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要将撞了你的那人找出来乱棍打死吗,现在人站在你面前了,你半声不吭是几个意思。”

邹芳喜脸色惨白,差点没给陆静娴跪下了,“静娴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可不是刚刚小小的打闹拌嘴。

张衍只要一扯上那个方婉儿,可没人能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逾越的举动来。

她们只消站在旁边当作看戏都好,就是别掺和进去了。

殷青筠抬眼扫了眼张衍那有口难言的憋屈模样,不厚道地抿唇笑了笑。

萧祉看见那笑,冰冷的面上也勉强露出了一丝柔意,转头对着朱家二郎道:“哪有什么罪该万死,本殿又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朱开源听见他这话,旋即松了口气。

只是萧祉接下去的话,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只是二公子找错人了,这船不是本殿的,本殿今儿也不过是受邀而来,二公子若是要找人道歉的话,人在那儿。”

萧祉抬手越过殷青筠的肩头,指着立在角落里脸色有些难看的张衍。

张衍直觉着萧祉这是故意的。

他心里对方婉儿是个什么心思,萧祉一清二楚,甚至当初抢亲那个馊主意还是萧祉亲自给他出的,结果他现在弄得这样狼狈,萧祉竟要落井下石。

“咳咳!”

此时张衍十分尴尬,让阿阳找来一方帕子擦了干了脸上的酒水,才将目光移到了朱开源身边的方婉儿身上。

方婉儿略显局促地揪着朱开源的一角衣袖,将她的柔弱害怕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个小官之女,从前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张衍第一次见她时,小姑娘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后来熟了,她才胆子大了起来,甚至调笑时还敢近他的身,钻进他怀里喝酒。

现在她被朱开源要了去,却将她养得如此怕人。

张衍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大抵是在自己这里舍不得让她受丁点儿委屈的人儿,有朝一日去了别人那里,整日便只能唯唯诺诺度日,叫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心疼得很。

朱开源感受到了张衍的目光,面色如常,却不着痕迹地往方婉儿身前挪了挪步子,对张衍道:“在下撞了世子的船有错在先,万望世子原谅。”

萧祉看着中间那几人的神情,迎在风口拂了拂大氅,声音轻而又轻:“情敌见面,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殷青筠离得最近,因在留心着张衍那边的情况,只听得了萧祉只字片语的感慨。

“三皇子你刚才说了什么?”

殷青筠轻轻皱眉,秀气的很,看得萧心里头有些心猿意马,伸手去拉了她的腕子,拉过来了些,佯装关心道:“听闻你身子骨不好,还是不要站在风口吹了,免得受寒。”

殷青筠张了张口还没出声,萧祉的手已经离开了,只是那烫人的温度依旧熨帖,直接沿着皮下的血液蜿蜒涌上脸颊耳根。

萧祉不是没注意到这样的动作有些不妥,可做已经做了,只能将刚刚摸过她腕子的手背到身后去,藏在袖中紧紧握了握。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掩饰意味:“你身边那个婢女呢,平日里跟你寸步不离,今日怎么没见着?”

殷青筠正关心张衍跟朱开源等会儿会不会打起来,听见萧祉这样的废话,眸光闪了闪,回道:“她身子不适,便被我留在家中休养了。”

京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连顾雁婉都知道前几日殷府里发生的大事,萧祉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殷青筠晓得他是明知故问,语气神情便敷衍了些。

张衍若是个有章法的人,那日就不会当街抢亲致使三家人一齐难堪了。

只是今日是在船上,离岸边极远,他们可别情敌眼红打了起来,不然船翻了,淹了人命就不太好了。

萧祉见殷青筠面色越发紧绷,以为她是在为刚刚摸了她手而气恼,脸色也沉了下来,连一旁的常福也察觉到了自家三皇子周身突然冷下来的气息。

咦,刚刚不还好好的,吃了枣子还互相望着笑,殷大姑娘怎么又惹三皇子生气了。

常福伸长脖子看了看萧祉,又看了看殷青筠,瞬间明了。

殷大姑娘您看着永昌伯世子做什么,放着身边好好一个俊朗清秀的三皇子看不见,那个花丛浪子张衍世子有什么好看的,难怪三皇子会突然沉下脸来了。

换谁能一脸平静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盯着别的男子看。

更别说是把殷青筠藏在心里好些年的三皇子了,常福又开始替萧祉觉得不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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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女多娇

127:嘲讽一顿

妙女多娇正文卷127:嘲讽一顿船头的风被萧祉挡了不少,殷青筠抬手捋了捋肩头的鸦青长发,回头朝着萧祉说了声多谢。

萧祉没说什么,但脸色明显柔和了许多。

常福看得心肝骤紧,谢个什么,赶紧去求陛下拟定婚期啊,这才实在。

常福虽有些不喜欢殷青筠,但其中的厉害关系是能看出来的,就三皇子心里头挂念她的那股劲儿,若是能将她娶回府中,那必定是千娇万宠,日日笑着。

这边的殷青筠并不知常福那弯弯肠子里在想什么,只是一直认真关注着张衍和朱开源两人之间的动向。

要说这朱开源,殷青筠脑海里对他的印象几乎少得可怜,前世里也只是听闻他纳了张衍的心上人为妾,才知道了他一点事情。

朱家是两朝老臣,地位不低,可以说家境殷贵仕途超然。

正因如此,外人提起朱家来,只会对朱家大郎也就是朱开诚赞不绝口,对于朱开源这个二公子便只有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打发了。

他对方婉儿不能说不好,但也不是特别好,殷青筠看得出来,他看方婉儿的眼神到底是复杂多一些,毕竟张衍在他们成婚之日当街抢亲,说朱开源心里不介意那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半点都不介意。

那朱开源此时一派恭谨,朝张衍拱手作揖请罪,眉眼间看起来却好似不大乐意。

张衍皱着眉,没说话。

余家两姐妹是听说过张衍和朱家决裂的缘由的,此时亲眼见了,也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好奇心,余大姑娘更是拉着妹妹站远了些,只顾明哲保身。

余二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稀奇的事,想挣脱姐姐的手,但一对上姐姐微略凌厉的眼神,便歇了掺和好事的心思了。

余家虽官拜太师,但手里拿笔杆的文官,怎么可能敢得罪永昌伯府那种手里提刀舞剑的武将人家。

张衍依旧眉头深拧,突然说了句:“你既知是我的船,何故还要撞上来,是觉着小爷我好欺负吗?”

朱开源好声好气道:“在下并不知是世子的船,无意为之,虽铸成大错,但万望世子胸怀宽广有些,莫要计较”

张衍打断了他:“你不知是我的船,所以就撞上来了,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还有,你骂我心胸狭隘?”

张衍声音遽然拔高了些,身边的人压根不清楚他这是为了什么。

平日里张衍跟狐朋狗友在一处玩闹,出的状况比眼下这情况严重的多多了去了,可没见他为难过谁,今日朱家二郎虽是有错在先,可态度也诚恳,这张衍抽哪门子风。

烈日从云层里渐渐折射下来,殷青筠纤细的手遮在额前,看了许久,也看不明白张衍的做派。

早在当初方婉儿被逼着做了朱家妾的时候,张衍就该知道朱家有什么本事,能让意气风发的永昌伯府都吃了瘪,势力必定不小。

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些天了,张衍无故抽风为难朱开源,这该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张衍再怎么样起码也跟朱开诚是同窗十几年的好哥们,如今这样为难他弟弟,让朱开诚夹在中间得多难做啊。

殷青筠想起那回在诗会上又一面之缘的朱开诚,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朱开诚自以为弟弟做了对不起张衍的事,朱家也对不起张衍,便久居家中,也不见客,以此算作对自己的惩罚,亦是作为对张衍的补偿。

所以殷青筠现在怎么看张衍,都觉着他像是在无理取闹。

朱开源还算端住了,面上笑了笑,道:“世子言重了,只是方才在下携内子游湖赏花,船夫鲁莽撞了世子的船,世子雅量,自然该是不计较的。”

张衍被他拆穿了,倒不好继续抓着他不放了,只是目光一转,落在朱开源身侧的方婉儿身上,嘴角挑着一丝薄凉酸意:“本世子竟不知,朱二公子还有几个内子?”

众人面露疑惑,想了一阵,才想起来刚才朱开源话里提过一句方婉儿是他的内子

殷青筠抬眸扫了眼躲在朱开源身后的方婉儿,说内子是逾制,毕竟方婉儿只是一个妾,朱开源的原配夫人还搁在朱家大院里坐着呢。

不过张衍话说回来,张衍关注的地方真是跟常人有所不同。

朱开源原还从容不迫,只是听了张衍这话,面色多多少少还是难看了些。

但是这种事情,他又不能开口解释,免得张衍疯了似的继续发难诘问,到时弄出什么没必要的麻烦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朱开源沉默了,过了良久,先是望着张衍笑了笑,然后回头将揪着自己衣袖那只冰凉小手握进掌中,目光温柔极尽缱绻。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现在的场合有多么不合适,旁若无人就拉着方婉儿轻声细语了起来,问她船头风大冷不冷,出来这么久累不累,玩了这么久饿不饿。

几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夫妻之间的呢喃轻语,当即别开了脸,面上烧得很。

殷青筠也转头看向了别处,只是不巧,刚好和萧祉的视线撞到了一处,脸上更烫了,抬手便遮住了脸侧,避开了萧祉复杂的目光。

张衍平日里嬉笑的神情全无,布满阴郁雾霭,双眼死死盯着朱开源挡住方婉儿身子的后背,真想给他俩来一脚,去水里做对戏水鸳鸯。

冷言冷语嘲讽他一顿就算了,还当面卿卿我我,膈应谁呢。

船上再无笑声,就连撑槁的船夫都不敢开口唱调子了,就怕被喜怒无常的世子牵连责骂。

不过船夫也晓得再这样划下去没什么意思,只会徒增姑娘们的烦恼,索性围着诺大的镜湖里的红莲绕了一圈,就原路返回了。

萧祉端端坐着,迎面吹来的凉风十分舒爽,混着莲香阵阵,他突然走到船沿边上,纵身跳了出去。

常福惊叫道:“三皇子!”

殷青筠正捧着温热的茶杯发愣,听见常福这一声喊,扭头一看,只见萧祉往湖里纵力一跃,袍袖飞扬,夹杂着细微的风声。

“萧祉!”

殷青筠突然慌了,旋即奔到船边,只见那团白色的影子轻若微风,在一片红莲绿叶尖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才翩翩地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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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嫌葡萄酸

妙女多娇正文卷128:嫌葡萄酸殷青筠关心则乱,手抚上心口,那处似还没反应过来,仍在猛烈地跳动着,但船头的冷风刮得她面颊生疼,她固执地站着那儿等着萧祉回来。

萧祉使的这招谁也没防备,就连张衍都以为他是被自己今儿这一番破事气得要跳湖,好在那缺心眼的使着轻功去采了一株红莲,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萧祉稳稳地落在船头,只有一角衣袍刚刚不甚落入水中打湿了些,剑目藏着一抹旁人无法捉摸的深浓,面上亦是无甚情绪。

常福吓得魂儿都要没了,看见他完好无缺,一时又气又喜:“三皇子您这是做什么,简直是吓死奴才了”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萧祉再不济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若是他今日出了什么事,在场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衍刚才才发过脾气,此时肚里还压着一股火气,不想开口。

转而由崔承誉出声问道:“三皇子,咱们虽然知道您武艺高强轻功卓越,可您这样这样招呼不打一声,如若把我们几个吓死了,这账该算谁的?”

崔承誉跟萧祉私底下交往还算热络,可这般问责的语气委实有些逾越,可他刚才是结结实实地担心了萧祉一把,加之跟张衍学久了,说话便没分寸了些。

萧祉打开了手掌,展开了掌心里那株灼灼盛开的妖艳红莲,却并不满意,眉皱得死紧,有些发怒的征兆。

常福道:“三皇子您若是喜欢这一湖红莲,奴才回府去就让人来帮你采几株,或是直接全挖了移栽回去都行,您这样亲自去采,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刚才常福看见他一声不吭地走到船边,还以为他是要吹吹风,结果他蹭地一下跳了出去,常福差点没被吓哭了去。

萧祉看着手里头辛苦采来的莲花被自己不甚弄坏了一瓣花瓣,眼瞳中闪过一丝懊恼和烦躁,抬手就要将这花丢回湖里。

殷青筠惊魂甫定,连忙问道:“三皇子您辛苦采来的花,这下子丢了它做什么。”

这不是有病嘛。

殷青筠只敢在心里腹诽这么一句,面上无比真挚地看着萧祉,纤长白皙的手俏生生地指着那株红莲,笑道:“三皇子若不喜欢这花,不如转送给臣女吧。”

旁边的张衍闻声之后脸色更差了,“你们”

萧祉略一沉眸,看了眼手里头妍丽诱人的红莲,“也好,也不算它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花丢向殷青筠,没有半丝怜惜之意。

张衍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脸色通红,想了想,到底顾及着萧祉的身份脸面,没能说出什么太酸的话来。

一个两个,都赶着来他面前显摆恩爱,送花就送花,还弄得这样曲曲绕绕,他看了都觉着害臊丢人。

殷青筠连忙接住那花,动作轻柔,却还是又折坏了一瓣花瓣。

萧祉只当没看见,挑了挑眉,施施然轻飘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多时,船靠了岸,陆静娴先拉着邹芳喜下了船,站在桥边等着其他人。

殷青筠起了身,等着余家姐妹先下去,又等张衍和崔承誉下去了,正要抬步跟上去,萧祉却率先迈开步子,行至她身旁开口问道:“听说你不喜欢赏花?”

两人离得近,萧祉的一切情绪尽数落入殷青筠的眸中,但是她还是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看着他那张白皙的面皮,还算从容地回道:“回三皇子的话,臣女没有不喜欢赏花只是上回在美人阁里,跟义勇侯府的姑娘闹了点不愉快,心里不爽快嘴巴逞强,才婉拒了世子的邀约。”

她晓得他是为了她明明拒绝了又来了而疑惑,想着反正她跟顾雁婉吵架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便尽数说了。

萧祉闻言眼瞳中闪了闪,沉默了片刻,挥手让常福扶殷青筠上岸。

殷青筠摸不清萧祉的脾性,见他面色平静,岂能在这个时候着了他的恼,就跟着常福一块儿迈开步子下了船。

张衍站在湖边摊开折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甚至那掩藏不住的嘲讽殷青筠不想听出来都不行,“往日里传言殷大姑娘蕙质兰心,善心仁慈,不曾想竟是个往人心口捅刀子的主儿。”

殷青筠白了他一眼,虽不喜欢张衍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阴阳怪气的,可今日他确实心里头伤得不轻,也懒得再开口戳他的心窝肺管子了。

见殷青筠不说话了,张衍就觉得自己可委屈了,被朱开源和方婉儿伤了一把,又被殷青筠和萧祉气坏了,可这几个人都跟没事儿人的,气得他心肝都疼了。

“大侄女,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戏弄你小叔就这么好玩?你那心是铁石头做的吧,这种事都能拿来气我。”

因着此处没有旁人,方婉儿和朱开源也早早离去了,张衍就跟那失了束缚的嚎狮一样,劈头盖脸就对着殷青筠一顿数落。

殷青筠自小娇惯,哪里受过旁人这样的凶狠狠的责骂,就连殷正业被她气得恨不得杀人的时候,都不敢在外头,只敢回府去关起门来骂她一通。

这张衍又算哪门子长辈,凭什么。

但殷青筠还没开口,崔承誉就将张衍拉住了,拉过身去低低说着些“衍兄你怕不是皮痒了吧”的话。

青岚不在,殷青筠站在湖边吹着冷风直觉着凉飕飕的,抬手搓了搓双臂,张衍才回头重新看向了殷青筠,嘴边依旧气鼓鼓地说着什么,摆明了对殷青筠不服。

从前两人就相看两厌,若是在大街上遇上了都能对着互损几句,更逞论今天张衍受的刺激和委屈还不小。

崔承誉晓得其中原委,抿唇笑了笑,并没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张衍的场子。

萧祉此时慢悠悠地走来,双手负在身后,面色清寒得很,视线落在张衍几个身上,问道:“怎么了?”

张衍摇着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相,面上旋即干呵呵笑了笑:“没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我能欺负了你未婚妻去。”

萧祉见张衍那样儿,就想起来一句俗语,想着想着就说出了口:“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29:不欢而散

妙女多娇正文卷129:不欢而散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

方婉儿就是张衍的那颗葡萄,可惜如今被别人抢走了,甚至对她还不好。

可张衍再混账,也不能再去干那种坏人家庭的事,除了眼看着方婉儿过得不好,别无他法。

崔承誉见事态不太妙,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看了眼萧祉:“三皇子”

张衍本来就够苦了,三皇子您怎么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何况当初抢亲那馊主意还是萧祉亲自出的,才让张衍和方婉儿造成如今可挽回地步,说到底萧祉这般损张衍的颜面,是仗着自己有个未婚妻。

殷青筠突然看到大家的目光齐齐自己望了过来,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见崔承誉也眼神复杂地望了来,才想起刚刚萧祉说的那话实在有些引战。

不过,他这是承认了她是他未婚妻的意思?

殷青筠看着萧祉那清冷坚硬的侧脸轮廓,心里就有些悸动。

上辈子即便两人之间也有婚约的关联,但是终究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陌生感,如今萧祉对她还算亲昵,平日里说的话也多了些,不至于给人太冰冷的感觉,刚刚虽未亲口说出未婚妻三个字,可却足以让殷青筠揣测出许多了。

张衍被萧祉压了一头本就不乐意了,偏这殷青筠这儿不吭声,瞧着就像是个帮衬萧祉的,便咕囔了句他哪里敢,便别开了头去。

陆静娴拉着邹芳喜也走开了些,免得几位大爷吵起来殃及池鱼,湖边风光正好,站在亭子里亦是能欣赏到满湖红莲,索性她们将余家姐妹也拉去了。

张衍没了心情,见人散了,自己也要打道回府了。

殷青筠抬着小扇遮住了嘴角,看见张衍那副恹恹的模样,不厚道地笑了笑。

满京城还有哪个混世魔王比张衍更潇洒,可现在张衍如今为情所困,整日消沉,也就前些日子自造流言跟狐朋狗友鬼混时勉强说说笑笑,现在稍微一点刺激他就受不了了。

崔承誉拦了张衍的路,道:“你走个什么,不就一个姑娘,没了就没了,你要觉着眼前的姑娘不好,今晚我陪你去云楼找几个。”

云楼虽是个喝酒听戏的地方,可里头的姑娘亦是一绝。

殷青筠俏脸微赫,移开了视线,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她听。

这崔承誉平日里瞧着是个儒雅翩秀的公子哥,什么时候跟张衍学得这样坏了。

张衍回道:“不去不去,最近我老子要过寿,母亲叫我时常回家瞧瞧,要是一直流连在外,要打断我的腿。”

“那我去向永昌伯夫人求情,她喜欢我得紧,我替你说好话。”

“不去不去。”

崔承誉约莫是觉得张衍有些不太一样了,问了句:“衍兄你莫非是转性了?”

后面的话殷青筠没再听见了,因为萧祉转身往她面前一挡,将头顶炙热的阳光也一并挡了去,声音带着些微的凉意问道:“此处吵闹,本殿与你顺路,你可要回府去?”

殷青筠愣了愣,萧祉这又是想要送她回去?

张衍正欲离开的身子僵了一下,回头白着脸色看了眼殷青筠和萧祉,嘴唇阖动了两下,脸色又猛地一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承誉在后头说了句:“衍兄慢走。”

殷青筠顿时一阵心慌慌,咳嗽了两声,摆手拒绝了萧祉的好意,道:“不了三皇子,臣女觉着此处凉爽风景又好,想留下多待一会儿,三皇子若想提早回去那便回吧,不用管臣女的。”

萧祉眸色深了深,说了声好,跟崔承誉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常福也走了。

“殷姑娘还要留下继续赏花?”崔承誉望着萧祉的背影,手抚着大氅袖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今日是在下考虑欠佳,让殷姑娘心里不爽快了”

殷青筠扭头在湖边亭子里似是寻找着什么,闻声回过头来,“崔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全无责怪之意,你自责什么?”

“那日诚心相邀本来是想讨你欢心,不想今日出了意外,搞得大家都不欢而散了。”

殷青筠杏眸的笑意顿了顿,崔承誉所说不假,张衍刚刚那一出,确实把大家都弄得不欢而散了。

萧祉刚刚脸上可是明摆着不高兴了,所以她才没答应跟他一起回去。

陆静娴那几个也是看着情况不妙直接开溜了。

殷青筠目光在镜湖边上扫了一圈,连个她们半个影子都没看见了。

她举着扇子扇了扇,两弯淡眉轻轻一瞥,看见不远处殷府的马车正候着,反问了声:“我像是世子那样小气的人吗?”

崔承誉也笑:“当然不是。”

张衍亏得有层纨绔跋扈的皮做掩护,往日里名声已经够差了,现在就算外头继续传些什么不该传的流言,名声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殷青筠往前走了两步,崔承誉跟了上去,她回头道:“崔公子跟着我做什么?”

“殷姑娘不是要赏花?”

那崔承誉还一脸懵惑的模样,将殷青筠逗笑了:“你跟我装什么傻,我跟三皇子把张衍气坏了,这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嘛。”

殷青筠的半张脸被扇子遮挡了,只露出一双含着春水秋波的软润杏眸,还有眼角那颗细小带着点星媚色的乌黑泪痣。

崔承誉看得神情一恍惚,殷青筠就提着裙摆转身走了。

清风徐徐,吹起她涟漪一般的裙摆,好看十足,背影纤巧款款,与周围的凉亭莲叶形成了一副绝美画卷。

只是刚才殷青筠的话却叫他微微失神。

愣了许久,还是阿景推了他一把,他才看到殷府的马车转了个弯儿,走了。

殷青筠坐在车里,小脸皱成一团,揪着小窗帘子的指腹青青白白,崔承誉被拆穿的窘然的样子也被她尽收眼底,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了帘子。

车厢里仅有的一丝光线也随之一暗。

刚才张衍分明是被崔承誉的话气走的。

尽管萧祉对她表现得亲昵了些,但张衍又不是什么脆心肝的人,一惯没皮没脸得很,哪里会这么容易生气。

张衍就是被崔承誉那几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刺激的。

方婉儿嫁给朱开源为妾这事张衍都走出来了,今日虽是有些生气,可冲着萧祉发火却是有些激进,毕竟两人关系再好,也好不到能逾越身份无视规矩。

而且萧祉,好像也是看出来了,才也被气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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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偷听偷看

妙女多娇正文卷130:偷听偷看殷青筠前脚刚下马车,殷庆后脚就迎了出来,还说相爷请她去书房一趟。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迈开脚步就朝门前阶上的青岚走去,拒绝地十分干脆,“不去。”

殷庆为难了,旋即朝青岚使了个眼神。

青岚要为殷青筠打算,自然要劝着她,不能让她纵着脾气胡来:“姑娘,相爷等了您许久了”

虽然相爷做了很多对不起清风苑的事情,但是毕竟血浓于水,且前两日好不容易相爷对姑娘有了起色,姑娘可得顾念着血亲一场,总不能让相爷太难堪。

殷青筠同样也想到了前日殷正业好歹帮了她一把,而且今天也是答应了他,才应了崔承誉的约去镜湖看莲花。

既然按照他的意思看了,那也要去回个话,让他晓得他的乖女儿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

殷庆见青岚的话起了作用,连忙转到殷青筠这边来,笑了笑:“大姑娘放心,相爷今日心情好得很,您去了,只好说说好话,断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殷庆也晓得,往日里殷正业传唤殷青筠过去,不是挨骂就是挨罚,怕把殷青筠吓着了,便又安慰了几句。

殷青筠这才松了脸色,眼神也不似先前凌厉,开口道:“带路吧。”

殷庆顿时老脸一喜,简直要谢天谢地。

从前殷青筠那可是殷府里的小祖宗,除了陈氏谁都请不动。

殷庆把殷青筠带到了书房,房门还开着一条缝儿,他道:“相爷在里头等着,大姑娘您自己进去吧,只是要切记,别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前些日子她跟殷正业的吵闹声还回荡在殷庆耳边,现在想想都觉得耳根子生疼。

殷青筠点了点头吗,兀自抬步进了上了青石阶,推开了书房门。

殷正业坐在梨花木椅上看书,见她来了,眉眼抬了抬,还算好脾气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派手下人出去办了件事情,然后现在在听人回禀一样。

可殷青筠并不是他手下听命办事的仆人,闻声扯了扯嘴角,站在书架旁声音薄凉地喊了声父亲。

殷正业有些错愕,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我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殷青筠不知他的打算,只垂了眸子,语气颇淡:“父亲让我办了什么事情?”

殷正业像是被她惹恼了,陡然间面上涌上一层怒火,将手里头的书随手丢到了面前的书案上,声响不轻,惊得门外的人挪了挪脚步。

书房里有一股沉重的味道,压抑得很,殷青筠抬起扇子扇了扇,才觉着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散开了去。

“父亲这就恼了?”殷青筠问道:“不过父亲确实是要恼,女儿不小心把事情办砸了。”

殷正业沉了沉脸色,“什么办砸了?”

他派出去跟随殷青筠的人,分明说殷青筠跟崔承誉有说有笑,甚至在众人散开之后还待在一处聊了几句。

这事怎么就办砸了。

殷青筠道:“父亲不是要女儿去结交崔承誉?可是他好像对我有些爱答不理,很是无趣。”

殷正业听她这样说,怒气消了些,有些疑惑了:“怎么可能?”

殷青筠抬眸看他,杏眸中如同两汪清澈至极的冷泉,盈盈泠泠,看得殷正业心中一紧,像是心里的秘密被看穿了似的。

“那就这样吧,你且先回去歇着吧,往后我有事再吩咐你。”殷正业此时四十多岁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疲惫,鬓边已生出了几丝白发,疲惫地挥了挥手,“这事儿你嘴巴牢靠点,别给菡芍苑知道了,不然黎儿那个性子又该去找你麻烦了。”

殷青筠心道这事儿是个什么事儿,殷青黎为什么要来找麻烦。

可身子还是下意识地福了福,抿了抿唇,行了礼退出了书房。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压根没有心情去揣测殷正业又想干什么,他想攀附崔家,崔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如此,她倒犯不着去担心了。

殷庆候在书房的阶下,看见这么快就清清爽爽地出来了,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大姑娘,刚才”

刚那里头那阵动静不小,他站在外头就听见了。

殷青筠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她话音才落下,就听见了书房里头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殷庆。”

殷庆顾不得再和殷青筠说什么,匆匆对她拱手作礼,就赶进了书房。

殷青筠眉头一皱,如玉细腻的手指捏着扇柄,觉着有些反常,于是又折身回去,那些守在门口的小厮不敢出声叫她,只能眼睁睁看见她走到了窗户下附耳偷听。

殷青筠隔着窗纱看见了殷正业写了一封书信,落了朱砂印章,然后交给了殷庆,让他亲自送去崔府给崔武。

送信?

给苏老爷子?

殷青筠不相信崔家看得起殷正业这样利欲熏心的小人,这根本就无异于与虎谋皮,上回见那崔老爷子一派精明的样子,怎么会跟殷正业有所勾结。

崔家那是祖上几代人打下来的功勋富贵,只要后世不谗言谋反,势必荣耀满门。

难不成也被殷正业画的那三两块饼饿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殷青筠沉默了许久,又叹了长长一口气,才看见殷庆拿着书信走了出来。

殷庆也同样看到了殷青筠,只是神情有些惊诧,连忙把那黄色信封收进怀里,再也不敢看殷青筠的脸,转转匆匆离去。

殷青筠本来想追上去的,可又怕到时候打草惊蛇,毕竟殷庆虽对她多有照拂,但却是殷正业身边最忠实的仆人,不可能会出卖他。

只是她还是有些纠结那信里写的什么。

殷正业才跟她谈完话,就写了封信要送到崔家,真是不让人怀疑都不行了。

只是殷正业跟崔老爷子私下来往的事,崔承誉是不是知道的?

不知道为何,殷青筠总是感觉崔承誉跟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也怪她上辈子喜好清净,鲜少出府跟世家公子或是贵女们打交道,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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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让她听去

殷青筠走上了回清风苑必经的回廊,青岚等在那处,她见殷青筠回来了,连忙将手里捧着的嫣红莲花还了回去。https://

“姑娘这花是谁送的”

青岚不是好奇,只是想知道姑娘独自出府去有没有受委屈,毕竟姑娘并不喜欢那个崔公子,照姑娘如今的脾气,没跟崔公子吵起来都是万幸了。

殷青筠接下了花,笑骂了句青岚多嘴,转身便迈步子走了。

“总不会是崔公子吧”

青岚跟了上去,嘻嘻笑道“那是三皇子”

姑娘心里头的人是谁青岚一清二楚,这红莲必定是三皇子送的,不然怎么能被姑娘疼惜地捧在手里呢,若是那崔公子送的,怕是当场就给丢湖里了吧。

“自然是”

殷青筠走在前面,风吹得她发丝轻扬,回头时瞥见了另一侧廊道边闪过的一抹红褐色柿蒂纹的衣角,是林姨娘。

她声音泠泠如水,清若细泉“自然是崔公子了。”

青岚瞠目结舌“崔崔公子”

姑娘不是最见不得崔公子那一派高深矜贵的模样嘛,上回还同他争执闹了几句。

更何况,姑娘的未婚夫是三皇子啊,姑娘这样收下别的男子的花,若是传到了三皇子耳朵里,岂不是又要生出许多误会。

见殷青筠面上竟是无所谓的神情,青岚有些急了“姑娘”

殷青筠眸色清凉,缓缓漾开丝丝缕缕的笑意,混着周围拂面的轻风,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既然父亲肯跟我重拾父女情谊,那我就帮他笼络了崔承誉又如何。”

青岚身子一愣,姑娘是在说什么,她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了。

殷青筠伸手拉了青岚的腕子,用力按了按,笑声嫩如鹂声“果然父亲还是疼我的,那三皇子萧祉无权无势,如此婚配到底是丢了我殷府的人。不若那崔相嫡孙崔承誉,风流倜傥,翩翩公子,往后更是封侯拜相的人物。”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

“父亲如此为我着想,我当然得顺了他的意,想我相府嫡女,自然是要配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殷青筠说完这番话,偏头看了眼已经匆匆离开的林姨娘,眉如弯月,桃花面上笑意点点,嘴角也轻轻扬了扬。

青岚回握住殷青筠的手,有些后怕“姑娘,咱们这样说给林姨娘听,会不会出什么大事呀。”

相爷可没有要将姑娘送给崔家的意思。

可现在这样被林姨娘偷听了一耳朵去,定然会以为相爷瞒着菡芍苑要给姑娘重新定婚事,到时菡芍苑那两母女定是会从中作梗。

可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她们能做什么梗。

青岚望着殷青筠,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解。

殷青筠道“刚刚我唬林氏的时候,突然就想明白了。”

青岚眨了眨眼,等着听下话。

殷青筠垂眸看了眼手里头花瓣妍丽的红莲,提了裙摆走下了台阶“或许父亲是真的打算把我拿去送人”

“怎么可能”

青岚紧捂住嘴,两步跳下台阶,拉着殷青筠的袖子解释道“相爷不会糊涂到那种地步的,姑娘您是相府嫡女,您的姨母是已故陈皇后,他怎敢拿您的婚事做他勾结权臣的筹码。”

殷青筠抿唇笑了笑,心道这件事青岚都看得明明白白,偏她那傻子似的父亲还在痴心妄想。

“正因如此,皇帝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往后谁娶了我,必定是富贵无边,满门荣耀的。”

青岚急得面色通红,可又实在找不到劝姑娘的话了。

她自幼在姑娘身边伺候,听到的看到的自然比旁人普通人家要多一些。

据说当年三皇子不受宠爱,连一个下贱的内监都可以骑在他的头上,可就是因为有大公主做媒,替三皇子央了姑娘这门婚事,三皇子自此才在皇帝心中留有一丝席位。

皇帝对姑娘的宠爱,既是道护身符,也是伤己的利刃。

现今相爷为了勾结崔家,竟想要把姑娘送出去。

“姑娘不如您进宫去求求陛下您的婚事是陛下亲自订下的,哪有旁人说三道四胡乱牵红线的道理。”

殷青筠拍拍她的手背,眸光流转,嘴角轻扬“放心吧,暂时我还没到跟父亲撕破脸的地步,你也说了,我的婚事是陛下金口玉言许下的,若没有他的首肯,父亲岂敢为她退婚。”

殷正业要想退了她的萧祉的婚事,那便要让她开口请命,可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想要好好弥补萧祉,又怎么会再松口退婚。

青岚也想明白了,笑得双眼眯成了缝儿,直赞叹姑娘英明。

“那姑娘让林姨娘听去了,可是想让她”

想让林姨娘做什么,青岚没有说下去,毕竟她只是殷府里的一个婢女,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殷青筠摆弄了下手里头的红莲,片片嫣红的花瓣衬得她指尖白皙细腻,如玉瓷一般,“我可没想让她做什么,我不过跟你闲谈几句,她要是听去了什么,又去做了什么,可赖不到我身上。”

要不是刚刚在书房时,殷正业那句让她别跟殷青黎胡乱说什么,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殷青黎自小就爱跟她比个高低,如今若是听了殷正业觉得萧祉无用,要给她换个未婚夫,那殷青黎还不从床榻上跳起来,争着抢着去出这个风头。

反正那崔承誉不是盏不省油的灯,她也懒得应付殷正业,索性让殷青黎去缠他一缠,她就清净了。

殷青筠想着想着,嘴角就无知无觉地翘了起来,青岚看得心中亦是暖融融的,扶着她回院里,一边偷笑着“那姑娘刚才撒谎了吧,这朵红莲肯定不是崔公子送的了,亏得奴婢都险些被姑娘骗了过去。”

姑娘的心上人是三皇子,按肯定就不会收其他男子送的花了。

不过姑娘跟三皇子委实有缘了些,往日里京城传言三皇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个月见不着一个侧脸。

今儿压根就没听说过三皇子也会去镜湖赏花,姑娘居然也能跟他遇上,还赠花增进感情,看来他也不全然是传言中那般冰冷寡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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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讨个公道

妙女多娇正文卷132:讨个公道菡芍苑中,林姨娘将刚从厨房端来的补药放在桌上,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慌慌张张地就去奔去了床头,把殷青黎从不安稳的睡梦中摇醒了过来。

“黎儿,快醒醒,出大事了”

映月在一旁急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姨娘大夫说二姑娘烧得厉害,须得静养才行”

二姑娘自晨间从祠堂里被放出来,烧得不省人事,回屋后直接昏了过去,大夫说若是不好好静养,把脑子烧坏都是有可能的。

一个姑娘家,跪坏了腿,要是连脑子都烧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捱。

“姨娘”

映月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林姨娘贴身伺候的芙蕖拉到了一边去,“你可省着点吧,咱们姨娘可是二姑娘的亲娘,还能害了她不成。”

芙蕖刚刚可是跟林姨娘一块儿在花园里听到了大姑娘和青岚的谈话。

大姑娘现在没了陈氏依仗,就敢如此猖狂,若是当真被相爷安排着和崔家嫡孙订了婚事,往后殷府哪里还有菡芍苑一口热饭吃。

二姑娘也是府里的姑娘,凭什么就要低大姑娘一等,相爷真是偏心,这样的好事净想着清风苑,菡芍苑这边却是只字未提。

不但芙蕖这样想着,林姨娘也是这般想的。

往日里她还觉着殷正业是顾忌陈氏的体面,才对清风苑多照拂了一些,可今日听了那些话,叫她恶心得像咽了只苍蝇似的,那殷正业真是好手段,把她也骗过去了。

去他的身不由己

她在大好的年华放弃了所有,跟着他入府做了妾室,他就是这么回报她一腔深情的

可怜黎儿年纪尚轻,就处处被殷青筠压了一头,前日里被殷青筠当众扇了两巴掌,殷正业屁话没一句,对那殷青筠和颜悦色,反倒罚了黎儿跪了两日祠堂。

感情是替殷青筠攀上了一门好婚事啊。

凭什么她殷青筠就使得,她家黎儿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林姨娘越想越气,要不是她刚才听见了殷青筠那些话,指不定殷正业还要瞒着她们娘俩到何日呢。

要是殷青筠真跟崔相的嫡孙定下了婚事,她们娘俩就该是全府上下的笑柄了。

“黎儿,醒醒”

林姨娘费力将殷青黎摇醒了,又命映月拿来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扶着她慢慢做了起来。

殷青黎神志不清,因烧得厉害致使嘴唇起了白皮,加之面色惨白,活像个女鬼似的。

她依稀听见了林姨娘的声音,伸手朝她抱住“娘亲”

“黎儿你可算醒了,府里出大事了”

殷青黎双眼迷蒙着,一丝光亮倾泻进眼皮,吓得赶紧又钻回了被窝里。

林姨娘道“你就知道摆出这么一副柔弱的样子,那殷青筠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振作一点”

映月心疼殷青黎,推开芙蕖跪在了林姨娘脚边,含泪劝道“姨娘就饶了二姑娘吧,咱们来日方长二姑娘这样不省人事的模样,您就算是跟她说了,她也听不见的”

映月没有说错,现在殷青黎这幅鬼样子,林姨娘就算跟她说了,也不知她能听进去几句,就算听进去了,难不成要拖着病体去找殷青筠拼命

林姨娘娇美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霾色,懊恼地松开了殷青黎的手站了起来。

芙蕖连忙上前扶着她,问道“姨娘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林姨娘神色阴沉,看了眼歪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殷青黎,“黎儿你怎么就托生在了我的肚子里。”

听她说了这话,屋里的其他人顿时屏气凝神,生怕喘口大气着了林姨娘的恼。

“不过凭什么,你也是这殷府里的姑娘,你父亲凭什么要将崔家的好婚事安在大姑娘的头上,你且等着,娘亲去找你父亲好好说说,不能委屈了你”

林姨娘说着这些话,冷不丁砸下几滴泪珠,把映月等人吓坏了,她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转身跑了出去。

芙蕖道“你们都得好好照顾着二姑娘,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芙蕖说着,赶紧拔腿去追林姨娘了。

映月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床上的人儿,登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闭眼不省人事的二姑娘,突然就睁开了眼来,神色清明地盯着她屋里的人,半点不像重病的样子。

“二姑娘”

殷青黎手抚着滚烫的额角,问道“刚刚娘亲说的可是真的”

映月想了想,刚才姨娘来坐了会儿,说是相爷打算给大姑娘换一门婚事,见殷青黎脸色不好,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回了“姨娘说大姑娘要和崔家公子崔承誉议亲了,说相爷偏心,刚刚闹着要去相爷那里为您讨回个公道”

殷青黎只觉着喉口发干得很,接了角落里碧珠殷勤地提上来的温水,喝了大半杯,才解决了那处的刺痛干涩。

“姑娘好生歇息,万事有姨娘在呢,兴许那婚事只是相爷一时听了大姑娘的花言巧语,这才稀里糊涂地为她牵红线,还没交换婚书下聘礼,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映月说完这些,偏头看了眼殷青黎,发现她眼角勾着些微的银光,模样实在可怜。

映月也跟着哭了起来“二姑娘”

这时,碧珠怯生生地走到了床边,轻声道“二姑娘,大姑娘怕是唬您的她和宫里头的三皇子出生时就定下了婚事,怎么可能放弃皇家媳的尊贵身份,嫁给一个普通人”

“滚”

殷青黎抬手抓起软枕就砸向碧珠“别杵在这儿脏了我的眼,滚出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碧珠瞪大双眼,满目的不可置信。

殷青黎怒不可遏,满心满眼都是碧珠对她的嘲讽。

什么叫做殷青筠有皇家媳的身份。

那崔承誉又哪里是普通人家。

这么一个下贱的蹄子,就敢讽刺殷青筠看不上的崔承誉,她仍然可望不可及。

即便,这是事实

映月眼见情况不妙,连忙给碧珠使了个眼神,“还不快滚出去,若当真惹恼了二姑娘,往后还有你受罪的。”

碧珠连连磕头,哭着爬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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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偏心没边

妙女多娇正文卷133:偏心没边盛午的阳光毒辣得很,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殷庆刚从书房里退出来,稍稍适应下这刺眼的太阳,才躬着身子朝对面廊椅上坐着的林姨娘走去。

“姨娘,相爷说谁也不见”

殷庆说完,低头去偷瞟了她一眼。

他刚刚从崔府送信回来,就看见林姨娘急匆匆往书房闯,好说歹说才劝下她等等,容他进去给相爷通报一下。

他就晓得大姑娘不是个善茬的,刚刚一副无害恬静的模样,转头就把相爷卖给了林姨娘。

崔家的事情相爷筹划了大半月,岂能被林姨娘搅和了去,听得她来请安,便知道不是好事,索性摆手不见。

果不其然,林姨娘一听见相爷不肯见她,眼眶一红就哭了起来,“相爷莫不是厌弃我了。”

殷庆搓了搓衣角,十分无奈:“姨娘,相爷没这么说”

“那他为何不肯见我”

殷庆一时间头大如斗,心道这大姑娘真是会给她找事情,林姨娘有多难缠大姑娘不是不知道,偏她居然把这么个烫手山芋丢到了他身上,想想就觉着头疼。

“相爷公务繁忙,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见姨娘罢了,二姑娘还在病中,姨娘不若先回去照顾着二姑娘,等过两日相爷闲下来了,就去探望姨娘了。”

殷庆晓得殷正业放不下林姨娘,总不过几日就该忍不住了,便帮他先许给林姨娘一个定心丸。

可林姨娘听了这话还是不满意,心慌慌地站了起来,就要往书房那边闯。

“姨娘!”

殷庆只能追上去着急喊两声,却不敢伸手碰林姨娘,连忙叫守在门口的小厮:“拦住她!”

相爷说了不见林姨娘,要是叫她闯进去了受罚的就是他们了。

可那两个面皮白净尚还年轻的小厮,也不敢碰林姨娘的身子,推搡几下就被她推倒在地,见她抹着眼泪就要闯进去了。

殷庆心里一急,正要跑过去拦住林姨娘,却被旁边一直未吭声的芙蕖拽住了胳膊。

那芙蕖生得瓜子脸,细眼桃腮,殷庆平日里待她跟青岚几个婢女都是一样的,只是没料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他找麻烦。

“管家,求您通融通融,我家姨娘也是心中委屈,才想找相爷说说心里话的”

芙蕖拉住殷庆根本不让他走,好生劝着:“您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目光自然该看得比旁人久远一些,我家姨娘若是日后发达了,定然不会忘了您的。”

殷庆听着她这话,面上扯开嘴角笑了两声。

芙蕖以为殷庆是答应了,刚一松手,就被他推在了地上。

殷庆走了两步,回头瞪了她一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使起我了!”

芙蕖没见过这样发怒的殷庆,赶紧爬远了些。

而书房里的景象跟外头如出一辙。

林姨娘脚下的裙摆抖得不像话,脚边是殷正业刚砸过来的青花瓷杯的数瓣碎片,耳边传来殷正业勃然大怒的声音:“妇人短见!”

林姨娘揪着帕子直落泪,想上前求个请,又没胆子,只能抽着肩膀低声啜泣。

殷正业横眉怒目道:“你以为是上街随意买卖个物件儿呢,人家崔家要的我殷府嫡女,黎儿身份卑微,怎么配得上那崔承誉?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林姨娘忍得住挨骂,但是忍不得女儿被她亲生父亲说低贱,旋即就开口反驳了:“大姑娘是殷府的姑娘,黎儿就不是了?相爷,您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林姨娘跟着他伺候了近二十年,最晓得他的软处,只要她牵着他的袖子哭上一哭,就什么事都依她了,若是不管用,那就再哭上一哭,便是天上的星星愿意给她摘下来。

可现在她哭肝肠寸断,殷正业却半点都未动容,这不由叫她心里慌了。

“相爷,黎儿也是你的女儿,你若是觉着是妾这个娘亲给了她难堪,妾走好了,只盼妾走后,相爷能好好善待黎儿”

“你说什么胡话!”殷正业声音依旧尖利愤怒,但脸色缓和了许多,看着林姨娘的目光中不是没有疼惜的,“我几时让你走了。”

林姨娘见状,连忙牵着他的衣袖跪在地上,膝盖被瓷片划破,她声音凄苦:“可相爷要把崔家那么好的婚事给大姑娘”

一提到这件事林姨娘就觉着委屈,凭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清风苑,素日里宫里头赏下来那些罗缎首饰她们捞不着就算了,现在连段好姻缘,殷青筠也要一并强占了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大姑娘跟三皇子自小定下了婚事,这是满京城都口耳相传的事,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相爷您若想替她退了婚事,怕是不易”

殷正业敛了敛眉,低头看着林姨娘。

殷青筠和萧祉的婚事他本来就不喜,就奈何是陛下亲赐,往后算是要退婚,也必定得陛下松口才行。

如此一来,伤了皇室的颜面只是不用说,就怕陛下会对殷府有什么不满。

林姨娘抬头飞快睃了眼殷正业的脸色,继续轻声替他分析。

“咱们黎儿就不同了,她刚及笄,从前上门议亲那些人家妾都看不上眼,相爷您见了怕是也觉得脏眼睛。”

“黎儿自小饱读诗书,温婉娴静,那崔公子也不是什么目光短浅看重门第之人,两人年纪也相仿,岂不是良配?”

她说完这一席话之后,膝盖下已是鲜血淋漓,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

殷正业这才发现她红褐色的裙子里漫出的血迹,当即失了措,惊慌将她抱起。

“黎儿是妾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可她也是相爷的女儿啊,往后莫不是只能与人为妾?”

“早知今日,当年妾就不该生下她,平白走了妾的老路”

林姨娘在他怀中哭得凄惨犹似无依无靠,顿时就勾起了殷正业心里头的疼惜,抱起她大步出了书房,一边往菡芍苑奔去,一边喊人去找大夫。

殷庆正来回踱步候在书房外,甫一见殷正业抱着个人奔出来,只觉得面门一凉,等回过神来跳进屋里看见了一堆白色瓷片里的斑驳血迹,才暗道一声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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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陈氏归来

妙女多娇正文卷134:陈氏归来菡芍苑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下人,纷纷探头探脑,传着林姨娘怎么了怎么了。

芙蕖哭着在院门口等来了殷庆请来的大夫,顾不得擦擦眼泪,就将大夫拽进了院子。

林姨娘半倚在床榻上,身子一半又靠在殷正业怀里,大夫为她包扎时疼得她眼泪直掉,偏又勾着头不忍被殷正业瞧见。

等包扎好了之后,林姨娘脸上的妆花得不成样子,更不愿意给殷正业看了。

殷正业屏退了屋里所有人,皱着眉头:“依你了。”

林姨娘正举着帕子擦眼泪,闻声似是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相爷您刚才说什么?”

“我依你了。”殷正业眉头仍然紧锁着,先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只是崔武那老不死的原先要的是青筠我若跟他说要换人,他怕是不会答应。”

这是笔什么买卖,只要人家不傻,就该知道嫡女庶女之间的天壤之别,何况是崔家那样门第的人家,能答应收下殷青黎一个庶女的几率几乎为零。

林姨娘喜极而泣,帕子根本压不住疯涌的泪水,刚要起床向殷正业谢恩,奈何膝盖疼痛流血,半分不能动弹。

殷正业看着她叹了口气,“八字还没一撇,你也别高兴太早了,我姑且试上一试,如果崔武不答应,我还是要要青筠嫁过去的。”

崔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若能结为亲家,往后京城里谁还敢轻视殷家。

如果送去的人是殷青筠的话,此时本该万无一失的,毕竟这事是崔武先来找他说相看中了殷青筠只是不知他中途想换个女儿,崔武会不会答应。

林姨娘哪里听得进他后面那句如果,只是觉得殷正业既然应下了,这事就算成了。

“相爷果然还是最疼黎儿的,枉妾白担心一场了。”

她现在知道一想到她女儿能嫁进崔家,便是让她现在去死都心甘情愿了。

那就是崔家啊,同先帝亲征,立下汗马功劳,还得了一块丹书铁券的崔家!

林姨娘想着想着,就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殷青黎,连忙喊人进屋来,打算吩咐下去。

只是进来的人不是芙蕖和她身边任何一个贴身婢女,而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殷庆。

林姨娘一见了殷庆,旋即想起刚才在书房门外他是怎么刁难自己的,顿时脸色沉了沉。

她刚想好怎么央求殷正业罚殷庆一顿,殷庆却率先开口了:“相爷,夫人回来了”

殷庆说完这句话就垂下了头颅,压根没给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林姨娘乍一听见夫人回来了,还在想是哪个夫人,余光就看见殷正业起身要往外走,眉头一皱,心道竟是那个短命的陈氏回来了。

“相爷!”她扑出去抓住了殷正业的半片一角,整个身子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殷正业把她扶起来,安慰道:“我去去就回。”

可林姨娘知道,他哪里是去去就回。

陈氏的嫡长姐是陛下最深爱的陈皇后,殷正业即便算作是讨好皇帝,也要去好好将陈氏迎回府。

那陈氏不是去大佛寺调养身子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姨娘被殷正业扶回了床上去,缓缓垂下了眼睫,悄然闪过一丝憎恶阴沉。

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府里没了陈氏的日子,陈氏还回来做什么,而且是在这么个紧要关头,莫不是回来替殷青筠争抢崔家的婚事的?

可惜她回来晚了。

林姨娘压着眼角,声声低啜:“姐姐既然回来了,妾理应亲自去迎她入府”

殷正业皱了皱眉,“你这幅模样怎么去,好生歇着吧,等会见了夫人,我替你求个情就是了。”

林姨娘听出来了他话语里的丝丝敷衍意味,心顿时跟掉进了冰窖似的,寒凉一片。

“那妾那妾留在这儿等相爷回来。”林姨娘放低了姿态,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抓住殷正业的衣袖不放了:“相爷,那黎儿的事,就劳烦相爷了”

殷正业低头看了眼林姨娘,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

殷正业走到门口,看见了芙蕖几个一脸惶恐担忧,嘱咐了她们好好照顾林姨娘,也别把林姨娘受伤的事告诉二姑娘,这才朝前厅走去。

殷庆忙不迭跟着后头,自顾说着:“夫人这回来得蹊跷,老奴当真是半点不知情。”

殷正业脚步未停,细纹密布的脸上生出一丝不满,“那青筠那里可知道?”

“应当也是不知的,不过老奴刚刚已经派人去请大姑娘过来了。”

说来也奇怪,夫人一向是最疼爱的大姑娘的,这次回府竟是悄无知觉,连大姑娘都瞒着,人都到了门口了,才有人跟他来说夫人回来了。

殷青筠坐在清风苑中听了这个消息也惊诧了片刻,按照她跟母亲的约定,母亲起码还得在大佛寺待上小半年呢,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青岚看着外头来传话的婢女,“当真是管家说的?夫人真的回来了?”

那婢女不知为何殷青筠两人这般震惊,只是福了福身,极为确定地道:“正是夫人回来了,人已经到门外了,管家已经请相爷过去了。”

殷青筠心里头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疑惑,“母亲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回来了。”

殷青筠赶到殷府门外时,殷正业不知干什么去了,正好跟她同时到,见她嘴角略带讽意的笑意,有些发怒的迹象。

殷青筠虽然没亲眼看林姨娘的那出戏,但光是听着就觉着十分有趣,殷正业堂堂丞相,居然情愿在林姨娘那样的女人身上栽跟头。

崔家那样的门楣,也是林姨娘敢攀的?

只是没等她多想,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时,抬眸便看见了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陈氏。

陈氏今日穿着一件淡蓝色兰纹锦服,精神极好,满眼都是柔柔的笑意,伸手对着殷青筠的方向喊了声:“软软。”

殷青筠脚步突然顿住了,而身边的殷正业却大跨步走近前去,脸上扬着一脸讨好的笑,也不嫌害臊,当众就将陈氏白皙如玉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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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不是母亲

妙女多娇正文卷135:不是母亲殷青筠看着陈氏被殷正业扶着走过来,眉间神色怪异了起来,陈氏不着痕迹捋开了殷正业抓着她腕子的手,笑着又喊了声软软。

“母亲。”

殷青筠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着眼前的陈氏让她陌生得很,即便容貌声音同往常一样,可是她一见陈氏那满脸温和的笑意,心里竟生出一时不悦来。

殷庆领着一众人站在门外的阶下,朝陈氏行礼道:“恭迎夫人回府。”

府里的下人这些日子被林姨娘折腾得够呛,此时见当家主母回来了自是欣喜,纷纷开口迎陈氏回府。

而陈氏下了马车,而后站在府门口,眼神略带波澜地看了眼头顶殷府镶金肃穆的匾额。

殷青筠上前牵着陈氏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往她身后望了望,问道:“为何玉嬷嬷没有跟着母亲回来?”

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寺里边还有些细软没收拾,玉嬷嬷晚些就回来了。”

殷青筠点了点头,握着陈氏十分冰凉的手,替她搓了搓,“母亲怎么不在大佛寺中多养养再回来,寺中香火旺盛最是养人,这殷府每日乌烟瘴气反倒看着心烦。”

陈氏同样边走边道:“总归是要回来的,可不能让母亲的软软在府中被别人欺负了去。”

殷青筠迎着陈氏的目光,眼前一晃,陈氏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微凉,像极了小时候抚在她脸上的软腻感觉。

殷青筠愣了愣,而陈氏也只是捏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殷正业原本以为陈氏是赶回来做什么的,此时见她理也不理自己,只顾着跟殷青筠回自己的院落去了,冷哼了一声。

殷庆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

他偏头一见殷正业气得面色铁青,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问道:“那等会晚饭相爷是要摆在哪个院里?”

殷正业甩了下袖子,气冲冲转身回了府。

殷庆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晚上是要歇在清风苑了。

毕竟陈氏手里的依仗不可小觑,相爷就算是心疼菡芍苑里那弱不能自理的林姨娘又怎么样,还不得回到陈氏身边,维持着这名存实亡的夫妻情谊。

不过殷庆一想到林姨娘那张柔弱但扭曲的脸,顿时就嘲讽地笑了一声。

一个歌姬出身,也好意思拿自己跟陈家嫡女相提并论。

而陈氏被殷青筠送到了房门口,就看着她对自己笑了一下,甚至没等她开口,就直接吩咐其他婢女将她送进房中。

陈氏站在屏风旁,抬眸扫了眼屋内的陈设摆饰,回头望向跟着婢女们一起进来的殷青筠,笑了笑:“软软快来给母亲瞧瞧,这些日子可受苦了?”

殷青筠杏眸中盛开着大片的妍丽泽色,温婉含笑时,与陈氏的五官有五六分相似,“母亲舟车劳顿,好生歇息。”

陈氏走到她身边去,再次牵起了她的手紧紧握住,轻声细语关切道:“软软,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父亲可有为难为你?”

殷青筠眸色淡了淡,侧过头让婢女们都出去,包括青岚。

青岚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姑娘的话她不得不听。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木门合闭,殷青筠反手拽住了面前女人的腕子:“你是谁,你不是我母亲。”

是了,面前这个女人即便跟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神情语气还是有略微的差异的。

母亲在后宅凄苦了半辈子,见父亲时总会忍不住悲伤,且常年病痛,身子亏空脉象轻薄。

而这人脉搏强劲,甚至还像是习过武的。

“哈哈,你居然看出来了,不愧是凝霜的女儿。”

殷青筠面前的那人分明还顶着陈氏的脸,穿着陈氏的衣裳,可那有些尖细带着媚意的嗓音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而且此时她心里在想,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女人的,而她也不会伤害自己。

殷青筠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听她叫出了母亲的闺名,“你是谁”

现在京城几乎没有人知道陈家了,除了偶尔提起陈皇后时,才会想到这个百年望族里还出过一个皇后,而陈氏更像是陈皇后的附属品,旁人不知道她的闺名,就连殷正业怕也是忘了。

可现在就被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叫了出来。

女人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殷青筠警惕的小模样,一点都不慌张,也仿佛断定了殷青筠不会出声叫人来一般。

她笑着继续调戏殷青筠:“你猜猜。”

猜她个大头鬼!

殷青筠加重了力道,女人被她弄疼了,也没了继续演戏的心思了,空闲的那只手抬起往耳后摸了摸,下一刻,一张如同人皮的东西被她撕了下来。

殷青筠看着女人的真容,面上却不惊讶,似乎是已经早就猜到了。

凝罗揭开了面具,以为殷青筠见了她会诧异大叫,会不可思议,可就是没想到她平静得不像话,不过还是愣怔了许久,才松开了掣肘住她的手。

殷青筠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屋子里时常有人打扫,听闻陈氏回来了,桌上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她拿起一个瓷杯倒了水,捧着喝了两口,才抬起一双水光十色的杏眸仰望着凝罗,语气淡得不像话:“你是陈家人。”

这回换凝罗微微吃惊了。

但她也极快地掩下了自己的失态,转身坐到了殷青筠的旁边,“你母亲跟你说的?”

殷青筠摇了摇头,“我自己猜的。”

凝罗扯开嘴角笑得带了几分嘲意,“凝霜笨死了,你怎么可能这么聪明。”

殷青筠听她提到了陈氏,而且语气很不好,顿时秀眉一蹙,但又想到陈氏如今怕是还在大佛寺,而这个陈家女人却冒名来到殷府是个什么目的。

凝罗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正了正脸色,只道:“你放心,我可不是来害你或者你母亲的,你往后不必对我提防。”

殷青筠抿着唇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其实

她原本的面目,也跟陈氏有三四分相似。

这时凝罗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殷青筠,伸手又捏了捏她软滑细嫩的脸蛋,“我姓陈,是你母亲的嫡次姐,往后她继续留在大佛寺中养病,由我来替她坐镇殷府。”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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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她顶替她

妙女多娇正文卷136:她顶替她殷青筠看着面前这个自称陈家嫡次女的人,她生得确实美貌,而且皮肤白皙娇嫩,跟本不像跟比陈氏年纪还大的模样,只是瞧上去跟殷青筠差不多大,比殷青筠沉稳一点。

可殷青筠瞧了她许久,并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太沉稳的东西,并且话还有些多,时不时就要问问关于府里的事情。

殷青筠故意冷静着脸,说了句:“陈家既然派你来殷府伪装成我母亲,也必然是将一切都打探好告诉你了吧,何必还让我多此一举。”

原本她也就那么一说,没想到凝罗顿时就沉下脸色,仿佛真的是被她猜中了一般。

殷青筠现在还不怎么把她当陈家人,心里头满是迷惑。

她该清扫的障碍还没处理干净,前世里毫无瓜葛的陈家怎么冒出来了,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京城里的一举一动的,他们将母亲逐出族谱,现在派她姐姐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陈家的嫡长女便是故去的陈皇后,传闻她明娴宽厚,端庄持重,殷青筠也曾幻想过她的模样,应该是眼眸沉沉、眉睫静静,身穿皇后凤袍母仪天下的绝美姿态。

只是这个嫡次女,怎么像是长歪了。

毕竟身为陈家幺女的陈氏,即便被除了名,也是日日时时遵礼谦和,不敢出半步差错。

凝罗眼神瞪了瞪,见殷青筠没反应,便摆出了长辈的架子:“你该叫我姨母,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提到这个,殷青筠也想跟她打探点口风,手里头握着瓷杯打着转儿,语气略微僵硬道:“自古姻亲之间讲究宗族根系,你们将母亲的名字都从族谱上划掉了,你算我什么姨母。”

她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十五年,如今倒是冒出个陈家人说是我姨母,便宜这么好捡的吗。

凝罗听了她这话直接气得一拍桌子,骂她不识抬举,抬脚就走了。

就走了走了

殷青筠连忙放下把玩的瓷杯,暗道一声不好,起身准备追出去。

她顶着她原本的脸出去的,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而殷青筠也是真没料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姨母气性这么大,说走就走。

只是殷青筠刚起了半个身子,那凝罗又飞快地蹿回屋来,将房门关紧,坐到了屏风后边去把面具重新戴上了,才再一次出现在了殷青筠的面前。

“幸好我刚才反应得快,不然不然门口那几个婢女就该看到我的脸了。”

殷青筠险些没沉住气:“就你现在这咋呼的性子,怎么扮得了我母亲。”

“你怀疑我?”

殷青筠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十分怀疑了。

凝罗却不慌不忙,手抚着自己的眼鼻,笑了下:“不会被人拆穿的,我顶着凝霜的脸,我现在就是凝霜,若当真言语有失,你父亲还得保着我,不能让我疯言疯语的样子传了出去。”

殷青筠不得不好奇起来她脸上那块面具,薄如蝉翼,竟还能轻易改变人的面貌骨骼,“这是什么做的?江湖上的易容术?”

凝罗嘴角嘲讽笑了下,“江湖上可没有这样的易容术。”

江湖中人个个武艺高强的,要是能顶着别人的脸去杀人,即便穷凶恶极,面具一揭就变得清清白白了,岂不是要乱套了。

“那是你们陈家的东西?”

殷青筠更疑惑了,陈家不是书香世家吗,怎么会有这样江湖术士的东西。

凝罗听她一直打听不相干的东西,旋即板起了脸,“软软,这世上若想活得长久,就要学会闭嘴。”

那张和陈氏同出一辙的脸上正浮现着丝丝薄怒,殷青筠知道她不是母亲,自然不会像母亲一样对她宽容爱护,只是缓缓起了身,朝她行了一礼。

“你若想留在殷府便留下来吧,只要我母亲在大佛寺无恙,而你也受得了这府里的乌烟瘴气。”

总不会比眼下的境况更糟糕了,说实话,殷青筠已经有些受不了殷府里的任何人了。

回回看见殷正业那张自以为聪明过人的得志嘴脸,她脑海中都会回想起当初殷正业一头撞死在殿柱上的狼狈模样。

因果循环,这一世她看着他即将重蹈覆辙,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约莫还是血脉那种东西作祟,叫她一向冷硬的心底也生出了点星不忍。

凝罗回得轻松,甚至有些自大:“那是一定的,我既来了,就肯定是有绝对把握,菡芍苑那对母女,我动动手指头就捏死了。”

殷青筠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微微过了一遍,并结合凝罗这个性子,若林姨娘和殷青黎还敢惹上来,怕就不是母女俩现在都下不了床这么简单了。

从前陈氏手里有权,但性子柔弱善良,缺了颗敢干狠事的心。

这凝罗不像闺秀女子,倒像个混江湖的,有她收拾菡芍苑,殷青筠也能更加清闲下来了。

至于殷青筠为什么这么相信凝罗,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她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那姨母好生歇息,软软先行告退了。”

殷青筠福了福身子告退,嘴边一时也随了她自称了软软,察觉后又不好改回来,只能勾着头没再看凝罗的脸。

凝罗听了她服软的姿态,笑了笑,又捏了下她的脸,“软软乖,从今以后,姨母罩着你。”

殷青筠还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普天之下,叫着她软软,又把她放在心上的,便是只有母亲和皇帝了。

母亲尚且不能自保,皇帝也大限将至

凝罗也跟殷青筠叮嘱了一些事情,比如她顶替陈氏的事,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殷青筠下意识问了她一句:“那母亲呢?”

凝罗笑而不语。

殷青筠直到退到了房门外,也还是没弄明白凝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她是假冒的,还不能让母亲知道,那玉嬷嬷怎么回来府上伺候,而且她也不可能把玉嬷嬷要回来,然后让母亲独自一日待在大佛寺上吧。

“姑娘。”青岚见殷青筠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住她,问陈氏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

殷青筠答应了凝罗这件事不让第三个人知道,于是向青岚摇了摇头,跨出了院子朝自己屋里走。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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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不知死活

妙女多娇正文卷137:不知死活殷青筠原以为凝罗的到来会缓解一下殷府中的矛盾,替她拦住些林姨娘和殷青黎,只是她放心得不是一般的早。

府中如今都知道陈氏回来了,殷青筠身为她的女儿,今日必定是要陪着她用晚饭的。

殷青筠一觉睡到酉时一刻,被青岚唤醒,说是要去陈氏屋里陪陈氏用饭,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看了笑话去。

她也确实是重新梳妆打扮,换了一身衣裙,拿着绢丝细面的小扇就往陈氏的屋子去了。

只是没料到答应会好好冒充陈氏的凝罗并不在。

值守在门口的婢女福了福身,回殷青筠的话:“夫人说她许久未见林姨娘了,觉得她不在的日子里林姨娘辛苦了,说要去探望一番,聊表心意。”

“加之今日府里说林姨娘受伤了,二姑娘又在病中,奴婢们拦都拦不住大姑娘若有急事要寻夫人,不如去菡芍苑瞧瞧吧”

殷青筠哪里有什么急事。

只是现在她们眼中的夫人可不是从前的柔弱陈氏,凝罗这个时候去找林姨娘和殷青黎,傻子都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去菡芍苑。”

殷青筠突然黑下了脸来,冷声丢下这句话,就踏着满院的黄昏霞光出了院子,朝菡芍苑的方向去了。

青岚望着自家姑娘那急匆匆的背景连声叹气,却也不敢耽搁什么,只能追着去了。

而菡芍苑这边的光景却是史无前例的好看。

凝罗顶着陈氏那张娇弱的面容,就坐在桌旁,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且含着些微威压,让周围那些看好戏的婢女们纷纷退后了些。

但殷青黎不怕,顾不得膝盖上的软疼,即便是被人扶着,也倔强地昂着一张小脸继续跟凝罗对峙。

凝罗盯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好奇,但屋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屋内也没有点灯,她几乎看不清她眼瞳中的情绪,但也能从她愤怒无恐的面上瞧出来几分不知天高地厚。

凝霜原来过的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啊。

一个庶女,也敢对嫡母这样大呼小叫,真是不知死活。

凝罗坐得端正,半点没被殷青黎的强势吓到,看也不看脚边刚刚被殷青黎掀翻的椅子,反而端起桌边的热茶轻咂了口。

她眼中带笑地看着殷青黎:“这便是林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吗,见了我也不知道叫声母亲。”

殷青黎从来没见过这样气质优雅矜贵的陈氏,下意识就呸了声:“你才不是我母亲。”

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林姨娘听了这话险些没两眼一抹黑,连忙伸出半截手臂挥了挥,劝道:“黎儿,别说胡话!”

陈氏再不济也是相府主母,她们私底下编排辱骂几句都是可以的,但是绝不能明面上让她抓了把柄。

殷青黎刚刚那样的口气跟陈氏说话,无疑是自掘坟墓。

“黎儿,快给你母亲道歉。”林姨娘说这话时,心如同刀割一样疼,偏再不甘心也要忍着,不然往后清风苑势头起来了,她们母女就完了。

殷青黎倔强得很,依旧高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样。

凝罗放下瓷杯,端端坐着,抬眸看着殷青黎笑了下:“我可不是来找你们吵架的,殷青黎叫不叫我母亲也无所谓,我嫡生的女儿毕竟只有软软一个。”

屋子里站了满满的下人,都是先前听说夫人来菡芍苑找麻烦来了,跟着殷青黎一起来拦着夫人的。

只是这夫人来了菡芍苑就只顾着喝茶了,也没对林姨娘做些什么,反而这二姑娘不分青红皂白进来冲撞了夫人一番,还口出不敬,怕是不能善了了。

殷青黎是被映月扶着站着的,不得不低头看着面前她名义上的嫡母,从前陈氏可是从来都不会来菡芍苑的,即便在府上遇上了也是匆匆绕道。

若是避无可避,陈氏也不会强要着她们行礼,只会自己掉头就走。

而今日陈氏主动造,实在令人费解。

殷青黎今日得知娘亲为了自己跪了碎瓷片伤了腿,才央了父亲为她去崔家说亲,偏这陈氏居然在这个关头来菡芍苑作威作福,实在叫她忍不住肚里的火气了。

殷青黎想着父亲素日里对娘亲和她的好,语气就更硬气了一些:“请夫人出去,我们菡芍苑不欢迎你。”

凝罗闻声也不恼,只是轻轻抬着眼睑睃了她一眼,对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十分满意,“你再说一遍。”

于是殷青黎照着她的意思,又说了一遍,只是声音弱了一些:“青黎不知夫人今日造访所为何意,但是我娘亲有伤在身,实在不便,还请夫人回去。”

“你怕我会伤害她?真是笑话,这整个殷府向来作威作福的都是你们母女,现在病的病,伤的伤,我好心来探望,你倒是觉得我是恶人了。”

凝罗视线移向林姨娘床边撒了一地的棕黑药汁和碎片,摇头可惜道:“好好的补药,真是可惜,还不如拿去喂狗,起码还能听见它高兴地叫两声。”

见凝罗提到那碗补药,殷青黎面色变了变。

是刚才那碗药是她打翻的。

她刚才冲进屋里来时,只看见凝罗正端着一碗黑乎乎像是像是有毒的药给林姨娘喝,就打翻了,气得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偏面前的陈氏十分沉得住气,除了笑还是笑。

“你竟敢骂我娘亲不如一条狗?”

殷青黎瘸着腿跳了一下,模样十分滑稽,但娇气的一张小脸上满是憎恶,对着凝罗傲慢十足,仿佛自己是这殷府的天一般。

“夫人怕是忘了,这府里是父亲做主,父亲有多疼爱我娘亲你不是不知道,你这般羞辱我娘亲,就不怕被我父亲责骂吗。”

凝罗掩嘴笑了下:“那可真是吓死我了。”

“你……你出去!”殷青黎推开了映月的搀扶,上前就向凝罗身上扑去,“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赶紧离我娘亲远远的!”

不料殷青黎离了映月根本就站不稳,直接便压在了凝罗身上,凝罗被她压着向后扬去,两人连着椅子一齐摔在了地上。

殷青筠和殷正业又是同时到的,各自站在菡芍苑互相打量,谁都还未开口,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凄惨叫声。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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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杀人凶手

妙女多娇正文卷138:杀人凶手众人乱作一团,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纷纷上前去扶殷青黎起来。

凝罗来时单枪匹马,此时被殷青黎压得闪坏了腰,见满屋的下人无一人来搀扶,都一窝蜂地去关心殷青黎的伤势,她倒也不慌不慌,就躺在地上扶着腰,喊着殷青黎大逆不道,欲弑嫡母。

殷青黎摔得不轻,此时更是气恼,手指着凝罗咬牙愤恨道:“你闭嘴!”

映月和芙蕖连忙命人抱住她的双腿双手,再不敢让她对凝罗不敬。

原本就是小打小闹,误会说开了就是了,如今打成这样,怎么好善了。

殷正业踏进屋中时,见到的就是殷青黎被人拖住却口中仍然喊打喊杀的疯癫模样。

而一向柔弱不堪的陈氏,倒在地上无人相扶,气得他顿时火冒三丈,对着殷青黎那张指痕才消下去的脸再次重重地掴了一掌。

“孽障!”

“老夫怎么生了你们这些孽障!”

殷正业气得浑身发抖,狠辣的眸子扫了眼站在门口愣住的殷青筠,意有所指,顺带迁怒。

殷青筠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殷正业越看不顺眼她,她心里就越舒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上辈子因他而造成的过失一点点挽救回来。

她提着裙摆走向凝罗,眸间神情晦暗不清,将凝罗扶了起来。

凝罗也迅速进入状态,挤出几滴眼泪,拿出帕子沾沾眼角,哭诉道:“相爷你可来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凝罗这招先发制人妙得很,原本殷青黎挨了一巴掌,正要诉说心中的苦楚,听了她恶人先告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偏殷正业怒目望过来时,她除了低声啜泣,抖抖肩膀,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刚才,她是真的有杀了陈氏的心的。

林姨娘强撑着身子坐在床头,见眼下情况,并不敢说什么太逾越的话着殷正业的恼,只能尽量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期盼他当着众人给菡芍苑留点颜面。

“相爷黎儿只是跟夫人起了点口角”

殷正业正怒目瞪着殷青黎,听了这话反而怒气更盛,“那是她嫡母!都是你将她娇惯坏了!”

林姨娘被这句嫡母梗得哑口无言。

只因为陈氏是正室,她们菡芍苑不论对错,都只有被她随意欺凌辱骂的份儿?

这是什么道理。

亏她还以为陈氏巴巴地赶过来,是听了府里的流言来巴结她笼络她的,不曾想陈氏也这么有心计,以退为进,故意刺激得黎儿情绪失控,落下了把柄。

今儿是陈氏回府的第一日,殷正业即便心中再不欢喜,也到底要顾忌清风苑的颜面,不然明日一早,府里的探子就会把林姨娘欺负陈氏的事情回禀给皇帝,到时又是一顿不小的麻烦。

殷正业从前觉着殷青黎比殷青筠讨喜又乖巧,故此才多宠了一些,现在她却恃宠而骄,直接跟陈氏对着干,这无疑就是往他的颜面上踩。

桌旁两把椅子都已经躺在了地上,殷正业无处可坐只能站着,对着殷青黎怒气更重地吼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青黎心里怕得要死,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是是夫人端了一碗不知道什么药来,非要逼母亲喝下,女儿才一时情急对夫人不敬的”

屋里都是菡芍苑的下人,闻声面面相觑,没好拆穿殷青黎的话。

刚才夫人来时,分明的和颜悦色的,对林姨娘好一阵嘘寒问暖,言语之间也无半分强迫之意,哪里用得上逼这个字。

可她们都是菡芍苑的人,不好胳膊肘往外拐,只要憋红的脸色,一个个都不敢插嘴。

凝罗在众人看不叫的角度里冷冷地翘了翘嘴角,抬手压下殷青筠按住她腕子的手,转头对殷正业道:“相爷,我可是听说妹妹今日伤了腿,好心命厨房熬了补药还亲自送来,得不了妹妹一句知恩感激的话就算了”

殷正业闻声皱了皱眉。

凝罗抬着帕子又沾了沾眼角:“连青黎也能对着我大呼小叫,若是传了出去,我这相府嫡妻的位置坐得还有什么意思。”

大周自古重嫡轻庶,若换做别家,殷青黎这样无视尊长的庶女早就被划出族谱扫地出门了,林姨娘助纣为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往日里陈氏愿意忍,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助长了菡芍苑的威风。

但是现在的陈氏早已换成了性格强势的凝罗了,哪里会再容忍林姨娘母女继续在府里嚣张跋扈下去。

林姨娘最惧怕陈氏的嫡妻位分,她偏要借着嫡妻的名头说事,还怕气不死林姨娘。

而殷正业亦是最看重陈氏嫡妻正室的身份,听凝罗说了这样自损颜面的话来,当即怒气缓了一下,对着她轻言细语道:“你就是相府的正室夫人,谁敢对你大呼小叫。”

殷青黎肩头一抖,压根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色。

可一想到今日的场面是陈氏的自导自演,她就忍不下那股火气,捂着火辣火烧的脸颊就跪在了地上,“父亲您手心手背都是肉,黎儿也是您的女儿啊,娘亲侍奉您多年,您怎么不多疼疼她?”

殷正业听也不听,浓眉一横道:“闭嘴!”

殷青黎先前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此时膝盖触地的瞬间只觉着疼到了骨子里,泪如泉涌,伸手扯住殷正业的半片袍角:“父亲,女儿打了夫人是不对,可也是她逼迫娘亲服用毒药在先,若是娘亲没了,夫人便是杀人凶手!您就是帮凶!”

窗外绚烂的霞光隐匿进了黑暗中,天色彻底黯下来了,屋中光线昏暗,殷青黎极其狼狈地跪坐在地上,昂首悲愤直指凝罗要对林姨娘行凶。

殷青筠看着这样的殷青黎,心中生不出半点怜惜之意,心思正飘远了去,凝罗挣脱了她的手,走出去站到了殷青黎面前,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笑意。

殷青黎以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连忙手撑着地往后爬。

凝罗却对她笑了下,转身走到林姨娘的床边。

林姨娘紧攥着被角,哑着声音问她:“你想干什么?”

凝罗不答,只蹲下身子,手指按在沁了药汁的湿漉漉的地毯上,然后将指尖放进口中。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39:由你处置

妙女多娇正文卷139:由你处置殷青筠裙摆动了下,才要去阻止凝罗试毒,就发现被人扯了袖子,回头一看却是青岚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着急。

她哪里能不急,凝罗可不是同母亲一样善良柔弱的人。

凝罗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指尖,一边转头看着殷正业:“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天下,相爷高居丞相之位,权倾朝野,却连一个小小后院都打理得乌烟瘴气,真是可悲可叹。”

众人见她完好无恙,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纷纷脸色紧绷,开始担忧起林姨娘母女来。

诬陷嫡母,对嫡母不敬,这两大罪名,足以让殷青黎往后在殷府再无地位可言。

殷青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爬过来抱住殷正业的腿,“父亲,她撒谎,她撒谎的她就是来害女儿和娘亲的”

“滚开!”

殷正业懒得搭理她,见她这样涕泪横流毫无乖巧形象可言,更加影响了他的心情:“都是林氏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夫人是你嫡母,你不日日请安日日尽孝就罢了,竟然还攀诬于她,是不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这殷府都容不下你了?!”

“没有,女儿没有。”

殷青黎不停地磕头认错,额前的洁白纱布里渗出点星血迹来,“女儿知错了”

她总算知道了,父亲如今哪里还管是谁的对错,不过是她和娘亲身份低微,处处比不上陈氏母女身份尊贵,于是便要认下这个栽。

林姨娘看着女儿前两日被砸出血的伤口又开裂淌血了,顿时痛不欲生,对着殷正业求情道:“相爷,黎儿知错了,不该顶撞夫人您心里还有什么怒气,冲着妾来就是了”

殷正业原铁寒着一张脸,听了林姨娘的凄厉哭声,眼底不由流露出几分疼惜来,但又念及今日受害者是陈氏,他不好独言决断。

“夫人,今儿林氏和黎儿无礼在先,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我绝不插手。”

此时屋中众人目光纷纷投在了凝罗身上,殷青筠也是望着凝罗面露疑惑。

这出戏既是她的杰作,又闹得这样难堪,无论怎么收场,到底都会有些强差人意。

凝罗身着一袭淡蓝色锦服,气质从容雅致,视线落于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殷青黎身上,用帕子掩住了些唇边的笑意:“林氏是相爷心尖上的人,二姑娘是相爷的亲生女儿,她们两个非病即伤的,我岂能苛责了去。”

殷正业听她这样说,面色稍稍缓了几分,正欲转身叫人把殷青黎扶回房去,再找个大夫来。

凝罗却话音未歇,继续道:“不过”

她突然的一句不过,听得殷正业两耳发麻,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倒在床头的林姨娘也吓得不轻,唯恐她说出什么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的话来。

“不过今儿二姑娘这一推,把我这腰伤得”

凝罗伸手扶着腰,装出难受的模样来。

殷青筠站在旁边,看得嘴角会心一笑。

亏得今儿陪殷青黎摔在地上的是身强力壮的凝罗,若是换作了真正的陈氏,怕是已经被压得吐了血昏迷不醒了。

殷青筠走出去扶住凝罗,面色清冷附和道:“母亲身子一向娇弱,寻常小小风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殷青黎今儿竟敢对母亲大打出手,可见其居心恶毒。”

凝罗沉默了一下,配合殷青筠咳了两声,良久之后才对殷正业道:“这样吧,我也懒得招惹这些是非,林氏和二姑娘都是相爷看重的人,我捏在手里也不敢处置,轻了重了府里人怕都会有所异议。”

她顿了顿,看着殷正业眼神无情无欲,如同陌生人一般:“那便由相爷亲自处置吧。”

殷正业脸色不大好看。

他没想到她会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回来。

林姨娘母女由谁处置是个大难题,他并不想开那个口。

林姨娘亦是不愿落在殷正业的手里,对着凝罗就哭了起来:“夫人,是妾管教无方,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夫人若要打要罚,就让妾一人受着就好了。”

凝罗偏头看眼殷正业那满脸心疼爱惜的模样,心里啧啧笑了下,面上却寒凉一片,对着林姨娘冷冷道:“我说了,我懒得动你,毕竟我手里干净了一辈子,动你嫌脏。”

凝罗说完这话,就牵着殷青筠动作利索地出了屋子,留下神色惊疑不定的众人,就连殷正业也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如今的陈氏给他弄出了个多大的烂摊子。

殷青筠被凝罗牵着往外走,一路上只有石子路两旁的松脂油灯能看见些微的光亮,殷青筠一边注意脚下,一边问起凝罗今日好端端的去找林姨娘的不痛快做什么。

凝罗撇撇嘴,没打算回答她。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青岚,反手抓住了凝罗的腕子,佯装担心她的模样问道:“母亲,您大病初愈,何苦去招惹林氏,她的手段您还不知道嘛,她只消落一滴泪,父亲就心软了,若是落上两滴,父亲怕是连天上的星星都会摘下来送给她。”

凝罗被她说得一阵恶寒,夜风萧索,她拢了拢衣襟,声音也带着丝缕的凉意:“所以啊,这样的男人,直叫人觉着恶心。”

宠妾灭妻,勾结权臣,皇帝怎么没把他满门抄斩了去。

凝罗微昂着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幕,想了想,又长长叹了口气。

无非就是凝霜那个死性子舍不得吧。

瞧瞧她们的长姐,那才叫一个洒脱,起先自愿久居深宫,而心灰意冷之后,宁愿玉碎不愿瓦全,那等气度心胸旁人根本学不来。

陈家的女儿,自当如此。

可凝罗此时却想不起来长姐一丝音容笑貌,只记得她对一众姊妹都是极好的。

但是却为了嫁给尚在潜邸的皇帝,甘愿自请废除陈家嫡长女的身份,做个普通人,最终得偿所愿,年华早逝。

而三妹凝霜,如今走的不正是长姐的老路么。

皇室里有诸多无奈,皇帝身不由己,这便罢了。

区区一个殷府,竟然把陈家的女儿逼到了如此绝境,全都该死。

殷青筠见凝罗陡然间神色古怪了起来,便歇了再缠着她问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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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去见陈氏

妙女多娇正文卷140:去见陈氏殷青筠把凝罗送回了院中,让青岚留在外头守着,自己陪凝罗进了屋。

屋中早有人点上了油灯,两道清瘦的影子映在白墙之上,殷青筠下意识去寻了安神香来,转过身来时看见凝罗已翩然坐下,捧着瓷杯在喝茶。

“母亲睡时喜欢熏香,姨母你可也要点上?”

凝罗扫了一眼她莹白细嫩的手里捧着的香盅,不甚在意道:“我又不忧心烦闷睡不着,点那个东西做什么。”

殷青筠略一顿,把安神香放回了床头的小柜子里,才折身回来坐到了凝罗旁边的凳子上。

凝罗替她添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去。

殷青筠捧着热得有些烫手的瓷杯,问道:“姨母今儿去寻林氏闹腾个什么?”

凝罗对着她笑了下:“我有些饿了,软软你可吃了晚饭?”

殷青筠放下了瓷杯,叹了口气,把青岚叫了进来,让她去厨房传饭。

好在厨房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桌上就摆满了色香俱全的菜色。

殷青筠刚坐下拿起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青岚轻轻笑道:“把汤盅放下吧,夏日蚊虫多,你快回去替我在屋里熏上些艾香,等会儿我陪母亲吃完饭后,回去刚好歇息。”

青岚虽疑惑,就还是点了点头,行了礼就退下去了。

凝罗就着满桌菜肴已经吃了起来,殷青筠却是没什么吃的心情,把屋里其他伺候的婢女也一并打发出去了。

凝罗这才知道殷青筠的好奇心有多重,而且是到了那种不知道就不死心的地步。

“软软,你非得要我说实话是吧?”

殷青筠咬着筷子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莹润杏眸在暖黄的烛光下映照出极浅淡的固执,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看似随意的姿态,却逼得凝罗有些想要拍桌子冒火。

凝霜那样温温淡淡的性子的人,怎么养出了个这样事事刨根的女儿的。

若是生在陈家,倒也无碍,可殷青筠偏是生在殷府这样的狼窝里,这样的性子可不好。

“还不是你那父亲,我若不搞出点动静来,他便要忘了林氏的好,上我这屋里来了”凝罗说着,稍微侧开了脸,继续吃着饭菜,“我可没有跟妹妹抢妹夫的癖好。”

殷青筠恍然大悟。

屋中暖黄的光亮映照得她面庞娇软,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红霞来,嗓眼里更是紧了紧,有些不好意思道:“难为姨母费心了”

今儿殷正业虽是狠狠责骂了林姨娘母女,但心里终归是疼惜多一些。心里也定是认为凝罗无事生非,但碍于夫妻颜面才堪堪忍下。

凝罗如今住在殷府,为的可不是以陈氏的身份跟殷正业重修旧好,至于会不会把殷府闹得鸡飞狗跳,这根本不在凝罗的考虑范围内。

殷青筠也稍稍想明白了些,凝罗这闹得虽是无理了些,但也吃不了亏,还能膈应菡芍苑一把,可乐不为。

殷青筠眉眼舒展开来,眸中笑意点点,似外头天上的细碎星子一般,“那姨母多吃一些,如此才有力气好好搅搅殷府这缸浑水。”

凝罗伸碗去接了殷青筠夹过来的菜,点了点头:“你总算看开了,刚才在菡芍苑里,见你那皱得跟毛毛虫似的两条眉毛,我还在想是不是着了你的恼了呢。”

当时她晓得了殷正业晚上要来清风苑歇息,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想了法子奔着菡芍苑去收拾林姨娘那个小妖精。

奏效是奏效,看着殷正业那心疼林姨娘的模样,就知道他今夜谁院里都不会留宿了。

可是殷青筠却全程黑脸,弄得她以为她就不该去主动招惹林姨娘。

毕竟往后陈氏还是要回来的,她这样鸠占鹊巢惹是生非,殷青筠若是心里记恨上了她,这才刚开始的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殷青筠看穿了凝罗那点小心思,顿时笑了笑,安慰她道:“姨母是为了我好,如今收拾了林氏,倒也是件好事,趁早把她威慑住了,往后母亲回来了,她也怕是不敢出院子露脸了。”

“软软你理解我的苦心就好。”

凝罗见她笑了,也跟着笑。

殷青筠吃饱了放下了筷子,突然问了一句:“姨母可有婚配嫁人?”

“软软问这个做什么?”

凝罗刨着碗里的米粒,神色古怪了起来:“陈家的家规可比皇室严得多了,但百条上千,总结起来便是不准学长姐和凝霜,我倒是成了陈家长房唯一一位嫡女了,自然待遇优厚了些,随心所欲。”

“那就是还未婚配了?”

凝罗突然变了脸色,眉眼一瞪:“你年纪还小,问这个做什么。”

殷青筠抬手捋了捋肩边长发,将这股尴尬掩了下去。

屋外的清泠月色如同薄纱一般,洒落在庭院之中,给四处都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殷青筠撑着头望着院子里有些出神。

凝罗胃口不错,独自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隔着衣裳摸着鼓鼓的肚皮,笑得餍足:“从前在陈家时,不许旁人提起凝霜,就连她最喜欢的乳鸽汤都不准出现在饭桌上,今儿我倒是得偿所愿,喝上了一盅。”

殷青筠回过头来,眼中似还留着丝缕的清薄月光,盈盈如水一般,“陈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家,规矩竟严成了这样。”

把陈氏逐出家门就算了,连旁人都不许再提及她,一盅补身的药汤也能成了禁忌。

凝罗闻声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殷青筠见她吃完了,准备起身叫下人进来把桌子收了,凝罗却望着她浅浅一笑:“明日你可要陪我去一趟大佛寺?顺便看看你母亲。”

“我可以去探望母亲?”

凝罗仍然还是笑着的,只是语气淡了淡:“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毕竟我现在才是堂堂正正的殷相夫人。”

殷青筠垂了垂眼睑,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是要偷偷摸摸地见了,只是到时大佛寺中出现两个陈氏,不会被人察觉吗。

凝罗的想法有些颠三倒四,殷青筠十分不解。

但凝罗告诉她能去见母亲一面,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那她也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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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画眉添妆

妙女多娇正文卷141:画眉添妆翌日清晨,殷青筠仰躺在被面上,窗边倾泻进一丝微弱的光亮,洒在眼皮上微微发凉,还未动身,便听到了外头的声响。

凝罗收拾妥当直接在外头敲门,青岚端着洗漱用的盆具站得有些远,总觉着陈氏回来之后有些不太一样了,并不敢太靠前。

“软软。”

“软软你起了没有?”

殷青筠忙翻身下床,套上一件外裳,去开了门,见到是凝罗才稍稍松口气,“母亲”

殷青筠侧身让开了道儿,让凝罗进屋来,青岚也端着盆具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凝罗便坐在桌边,绣了青竹的袖口撑在桌沿,扫了眼摆在琉璃瓶中的莲花,根茎浸在水中,莲瓣艳艳而姝,看起来照料得不错。

可是终归是离了湖泥根须,外表生机勃勃,怕是过不了两日就会凋零枯败。

殷青筠此时头发些微乱杂,头一回这样刚睡醒的模样叫外人看去了,觉得面上无光,便也没有注意到凝罗有些凝重的神色,而是拉着她的腕子问道:“母亲,这时候还早,您来做什么?”

现在才刚刚辰时,天色青亮,凝罗来得早了一个多时辰。

凝罗却反握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她手背,笑道:“我想快些去把玉嬷嬷接回来,你快去梳洗,然后用了早饭后,咱们一块儿去大佛寺。”

凝罗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殷青筠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点头轻声应了是。

青岚替殷青筠净面梳洗,挑了一件雨过天青色软纱云雁裙,又从妆奁盒拿出了殷青筠素日里最喜欢的那对粉玉钗,分别簪在她头顶两个小揪子上。

凝罗见了眼前泛起了一道光亮,连声赞叹道:“不愧是咱们陈家的血脉,果然生得既娇且媚,堪如芙蓉。”

凝罗接下了青岚手里的黛笔,眉眼弯弯笑了笑道:“软软,转过来些,我来替你画眉。”

殷青筠身子一愣,“这不好吧”

若是母亲疼她为她画眉就算了,可这姨母到底只是口头上叫叫,若真让她用手画眉了,那可是逾越之罪。

“母亲,还是不了,女儿让青岚为我画”

凝罗却态度有些强硬,殷青筠说不上她是因为一时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可青岚就立在旁侧,她不好违了凝罗的意,只好顺着她了。

青岚看着情形,只觉着夫人和姑娘关系终于恢复如初了,如此她们下面的人也好放下心了。

凝罗半蹲下身子,给坐在软凳上的殷青筠描着黛眉,柔软的指腹微微碰到了殷青筠的眼角,声音又轻又软:“软软生得貌美,这眉必定得画得勾人娇俏,如此才好勾了未来夫婿的魂儿。”

殷青筠轴头一皱,险些被黛笔戳了一下,“母亲,您在说什么胡话。”

虽说女为知己者容,从前她去见萧祉时是精心打扮过的,可到底从凝罗一个长辈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

况且她跟萧祉的婚事虽是人尽皆知,可总是挂在嘴边,若让旁的有心人知道了,难免会觉得她轻浮。

谁知清风苑里头还有没有外头谁安插的眼线,别到时候传出去,丢人不要紧,别叫萧祉听到了厌弃她,那才是后悔莫及。

殷青筠有些走神,被凝罗看在眼中,笑话了她一句:“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儿,我还指望你去勾三皇子的魂儿呢,不料他先把你的魂儿也勾了。”

凝罗指尖还捏着一块紫兰色的锦帕,泛着幽香,轻轻为她把另一边的烟罥眉描好。

殷青筠本以为她画了眉就该高高兴兴收手了,结果她还抢了青岚的活计,替殷青筠描了一道娇中带媚的眼妆,更是从妆奁盒里找出来了一朵花钿贴在她眉心。

那花钿是株重瓣红莲的形状,风姿薄媚,跟眼妆互相辉映映衬着。

这幅打扮,简直是妖女临世。

殷青筠不明白凝罗跟谁学的,竟然把这样艳俗的妆容画在了她脸上

是了,艳俗。

她从前最喜好秀气清淡的妆容,委实是有些接受不了凝罗的眼光,起身便要去把这妆容洗掉。

凝罗拉住她,笑道:“就这样吧软软,挺好看的。”

青岚看得心中一咯噔,难怪她刚才觉得心里头砰砰跳,原来是夫人要整蛊姑娘。

不过姑娘这幅打扮确实跟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面容虽张扬薄媚了些,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裙却衬得她肌肤雪白,犹似仙姝,哪里能让人生出什么亵渎的想法来。

青岚也出声附和了凝罗一句:“姑娘怕什么,您天生丽质,难不成怕了这一株小小的莲花钿?”

花钿可是京城里姑娘常用的饰物,虽不是人人都贴,但也不至于贴着花钿出门就仿佛鹤立鸡群的地步吧。

凝罗见青岚帮腔,旋即趁热打铁,劝说道:“就这样吧,别折腾了,等会洗了重新添妆,不耽误时间啊。”

殷青筠原还想坚持,但凝罗一提到她们早早起身准备的原因时,顿时垮了脸,一时挂念大佛寺的重陈氏,也就虽凝罗胡闹了。

反正那大佛寺虽是香火旺盛人满为患,但她又不是站在寺中给人观赏的,到时候直接奔去寺中禅房,用扇子遮住额心的莲花钿就是了。

凝罗陪着殷青筠用过了早饭,这才笑盈盈地挽着她腕子出了清风苑,沿途的人见了她们,当即一个激灵,纷纷恭敬行礼来。

殷庆立在侧门边上,嘴边的笑容在看见殷青筠时已经僵了,但还是担忧地说了一句:“大姑娘此去大佛寺,可要万般护好夫人”

实在不是殷庆多心,可昨日夫人刚回府,就在菡芍苑发生了那种事,第二日一早又要到大佛寺去,难保会一去不回。

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她俩二人身后,青岚和陈氏屋里两个面熟的婢女都空着手,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可昨日他分明听陈氏说玉嬷嬷还留在寺中,就是因为还有一些东西没收拾完。

殷青筠看着殷庆那紧张十足的模样,眸中含笑道:“管家宽心,昨日母亲离了玉嬷嬷夜里睡得不太安稳,我这就是陪母亲去把玉嬷嬷接回来的。”

殷庆听她这样说,微微松了口气。

142:你小情郎

妙女多娇正文卷142:你小情郎殷庆目送马车渐渐走远,但心口那处还是半点都不踏实,直觉着殷青筠和陈氏是编话唬他的。

夫人这才刚回来一日,又走了

若是相爷下朝回来了听说了这事,还不活撕了他?!

殷庆跑下台阶追了十几步,猛一拍后脑勺,顿时捶胸顿足。

此时他若派人去拦还是能拦住的。

可他也晓得大姑娘的脾气,要是在街上跟她吵闹了起来,她可不会顾及殷府的面子,昨夜菡芍苑的混账事要是被捅了出去,相爷还不成为满京城的笑柄了。

殷庆再三权衡,一咬牙一转身,回府关了门。

管大姑娘和夫人怎么闹腾呢,不殃及池鱼就好了,若是殃及到了,那也到时候再说。

而青岚看见殷庆转身回府去了,便伸手扒开了马车帘子,对里头的殷青筠道:“姑娘果然还是您猜得对,管家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跟在姑娘身边伺候,自然要比旁人知道得多,心里也着实为管家心疼了一把。

别人家的管家是个清闲肥差,而殷庆却还要管理后院大大小小的琐事,连林姨娘和二姑娘那点争风吃醋都要理会,一个不留神没处理好,便里外不是人。

殷青筠听了青岚的回话,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青岚便放下了帘子,抬手让随行的两个婢女快些跟上。

凝罗半倚着车厢,拿了小几上的备着的果脯吃着,看得殷青筠眉间沁出点星柔柔笑意:“软软发现姨母的胃口似乎格外的好,刚才不还用了早饭,这又把马车中的果脯吃干净了。”

从前的陈氏是半点不吃这些东西的,那么殷庆自是给殷青筠准备的。

凝罗吃了殷青筠的果脯,脸色无半分不自在,反倒笑得有些欢愉:“怎么,几颗蜜枣而已,我还吃不得你的了。”

凝罗此时虽面上带笑,可语气中却捏着几分长辈的姿态,叫殷青筠一时不好接话,只得松开捏着扇柄的纤长指尖捋了捋肩边柔顺鸦青的长发。

“你这孩子,不就是几颗枣子嘛。”

凝罗见她勾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生气了,顿时也沉下了脸来,骂了她一句小气:“回去回去,我才不让你去见你那小情郎呢。”

凝罗这脸色翻地快得有些不像话,殷青筠却眨了眨眼,清润的杏眸中水波流转,十分疑惑:“姨母,什么小情郎?”

殷青筠顾忌着青岚还在外头,便刻意放轻了声音。

但凝罗却觉着她是心虚了,旋即仰着下巴又笑了笑:“自然是你的萧祉小情郎啊,不然还能是萧桓?或者是那崔承誉?”

殷青筠咳红了脸,半晌都没回过气儿来。

青岚听见了声响,扒开帘子看了一眼,“姑娘?”

小窗外头吹进来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殷青筠咳了许久才缓过来,对着青岚摇了摇头,声音难受道:“没事。”

青岚不疑有他,又放下了帘子。

殷青筠桃花面上还顶着些微的淡红,看着凝罗那没个正形儿的模样,微挑的眸角生出丝缕的薄怒来:“姨母!”

刚才那种胡话,她怎么能乱说。

殊知人言可畏,何况实在京城这样的人多嘴杂的地方。

凝罗今儿对着她开几句玩笑就算了,要是哪日顶着陈氏的脸去跟别人胡说,那整个殷府还等不到被萧祉满门抄斩,就要被流言蜚语逼得满门跳江了。

殷青筠见识过谣言,那是关于萧祉的谣言。

当初萧祉之所以会迎娶顾雁婉为皇子妃,其中有一大部分就是谣言逼的。

京城里的百姓都说义勇侯独女对萧祉一腔情深,若是萧祉还对着趋炎附势的殷青筠念念不忘的话,那简直是瞎了那温婉娴淑的顾姑娘的眼了。

那时她听了这谣言倒也觉着没什么,现在想想,这谣言十之八九就是顾雁婉本人放出去自毁名声的,为的就是逼迫萧祉娶她。

顾雁婉真是好忍耐力啊。

殷青筠记忆中的三皇子妃款款柔情,整个人如同仙姝下凡一般,身上没有一丝烟火气,但是谁也没料到她藏得最深,居然在萧祉登基当日,一杯毒酒送殷青筠下了黄泉。

“瞧瞧,软软你还生气了,你生个什么气,我带你去见萧祉,不正好随了你的意嘛。”凝罗笑了下,轻瞥了眼她垂眸沉思的模样,“免得你整日这样胡思乱想,动不动就走神。”

殷青筠清晰地感觉到了嘴角不可自抑地抽了两下。

她想跟凝罗解释的,可其中牵扯甚广,她跟凝罗还没到那种坦心相交的地步。

于是殷青筠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凝罗眼中,就变成了被拆穿心事的窘迫。

马车中沉静了良久,殷青筠突然抬头望着凝罗,像是想起了什么:“姨母你刚才说,带我去见的是萧祉?”

不是去见母亲的吗?

凝罗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便含笑解释了:“本来见你担忧凝霜,我好意带你去见她,可今早起床时,又觉得这样会打草惊蛇,索性便作罢了。”

殷青筠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你就改变了主意,带我去见萧祉了?”

凝罗此时眉眼温和,跟陈氏笑起来的模样别无二致,“是。”

殷青筠突然有种想下车回去的冲动。

居然不是去探望母亲,那她还去大佛寺做什么。

若是平日里知道他在大佛寺中,去见见说说话倒也无妨。

可今儿凝罗给她打扮成这样一幅妖女的模样,见了萧祉岂不是要把他吓坏?

毕竟她记得当初萧祉站在画像前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她一身烟青色长裙立于灼灼桃花下清婉秀气的模样。

凝罗拉着她,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怕个什么,那萧祉还能吃了不成。”

殷青筠既不能违了凝罗的意,又不能指责她擅作主张,委实有苦难言。

凝罗怕她突然命人停车,便伸手抓住她腕子,却被她腕间的玉镯吸引了目光,顿时咦了一下。

殷青筠旋即缩回了手,拉下宽袖遮住镯子,面上还是有些气恼,却是鼓着腮帮子应下了:“好好好,软软听姨母的就是了。”

凝罗这才满意地笑了下。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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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认识萧祉

妙女多娇正文卷143:认识萧祉马车停下,青岚探进来半张脸,甜甜笑道:“夫人,姑娘,大佛寺到了。”

殷青筠靠着车厢壁边小憩,此时幽幽转醒,转头去搀扶凝罗一块儿下马车。

她们面前是一座不高的绿山,鲜少有人知道它叫做岱山。

但是这山上有着大周数一数二的大佛寺,从前便是皇寺,受龙气庇护,福泽愿灵,自从十五年前大公主到此处修行之后,更是香火不断。

凝罗抬头看了眼那崎岖的山路,心中腹诽了几句。

大周国富民强,连点修路的钱都没有吗?

大佛寺吸引了那么多上香祈福的达官显贵,募捐点银子会死啊。

殷青筠抬起扇子遮挡住上翘的嘴角,但声音里的笑意还是极为明显,“自顾佛道讲究心诚则灵,若是连这点山路都爬不上去,怎么好意思到佛前祈福求愿。”

凝罗知她是在笑话自己,但是一想陈氏那娇弱的身子都能爬上去,她习武多年,怎么能退却了。

而且周围那么多世家夫人们,她们下了马车便直接提着裙摆上山去了,没有半点拿乔娇柔的样子。

凝罗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想法,但来都来了,她身为长辈,既然答应了殷青筠,又岂好出尔反尔。

“那便走吧。”

殷青筠点了点头,扶着凝罗一块儿上山。

山间幽静怡然,绿树葱郁环绕,鲜花绽放,朵朵艳艳而姝,一些姑娘陪着自家母亲聊得极欢,一路欢声不断,看得殷青筠心里艳羡极了。

凝罗原说带她来见母亲的,可突然变了卦,难免让她耿耿于怀,心里头有些喘不过起来。

殷青筠嫩如青葱的指尖揪了凝罗的缎服袖子,“母亲,你可知我姨母去哪里了?”

凝罗正抬脚迈上一截台阶,闻声惊诧地转头看着她,道:“她该在哪儿就在哪儿,你问我也是白搭。”

她说完,旋即又轻轻笑了下,拉着殷青筠的腕子加快了两步。

凝罗把跟在后头有一段距离的青岚和两个婢女甩得更远了,走到山腰的一处凉亭中,距离那些爬山的夫人姑娘们还算远。

“软软,你问这个做什么?”

凝罗眼神中有些微的怒色,仿佛殷青筠不该问起这个问题。

可殷青筠除了昨日凝罗说自己是陈家派来的,一切都别无所知。

陈家都把陈氏和陈皇后扫地出门十几二十年了,现在突然插手殷家的家事,固然帮陈氏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他们是个什么目的,便犹如一把悬颈尖刀,随时要挟着殷青筠的命门。

“你虽是我姨母,可到底还是母亲跟我相依为命十几年,你来替代了她,那她呢,去哪儿了?”

殷青筠不知陈家的目的,便思虑了最坏的结果,可见面前这位姨母心肠火热,看着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凝罗见瞒不过了,脸色越发沉了,但还是耐着性子了:“她自然是在好好养病,族中已为她寻得名医,为她调理身体。”

“在哪里?”

“大佛寺中。”

殷青筠听见陈氏还在大佛寺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母亲?”

“你这不是正见着的嘛。”凝罗嬉笑了下,见殷青筠眉梢深拧,便歇了逗她的心思,“等她身体里的毒暂时稳定下来之后吧。”

殷青筠吃惊万分:“毒!?”

凝罗眼神变了变,“你不晓得?”

殷青筠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骤然抓紧,再次喘不过气来,压抑得不像话,偏凝罗的话让她精神一震,有个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抓住。

但是她认定那就是凝罗口中说的陈氏身体里有毒的真相。

“那我母亲”

殷青筠惨白着一张小脸,额心莲花钿娇楚动人,看得凝罗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手搭在她肩头笑了下:“软软,你且放心,有陈家在,凝霜会没事的。”

饶是她这样打包票安慰,殷青筠还是放心不下。

她是重生的,自然知道许多旁人不晓得的事情,但是独独不晓得母亲中毒已深,甚至到了陈家插手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上辈子母亲心如死灰,在后院熬得油尽灯枯,陈家一直袖手旁观,这辈子母亲得她指点,所以才躲避进了大佛寺。

莫非她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向陈家低头求救了?

“姨母,你此次从汝南陈家而来,可是应了我母亲的约?”

殷青筠才问出口,又摆手否决了:“不对,你既然都不肯让我告诉母亲你假扮了她,你们陈家做这件事情,我母亲并不知情吧。”

“凝霜不知情,你知情就是了。”

凝罗见她猜来猜去,实在耽误时间,插嘴截了话头道:“不聊了,你那婢女心细如发怕是会察觉什么,咱们继续上山吧,等会萧祉也应该到了。”

殷青筠本来还想继续问什么,听到了凝罗说萧祉也快到了,顿时身子一愣,有些迟缓道:“姨母你跟萧祉认识?”

萧祉向来行踪不定,就连最亲近的萧桓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凝罗怎么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呢。

昨日她去镜湖跟张衍赏花能碰上萧祉算是运气好了,今儿还能运气爆发再巧遇上一回?

凝罗摇头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萧祉呢。走吧走吧,一口气爬上去吧,这样走走停停,等会萧祉等急了走了,可就有你哭的了。”

凝罗不由分说拉着殷青筠出了亭子,继续沿着山间蜿蜒的山路向上走。

而青岚也看出了夫人和姑娘之间有些悄悄话,便带着两个婢女退后了些,只跟得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到夫人和姑娘,也好让她们一回头就能看得见。

山阶的尽头,一座浑·圆金顶露了出来,殷青筠扶着凝罗走上了最后一阶,殿宇后头才露出半截大佛的身体。

大佛寺便是因为那座五丈高金身佛祖而闻名,又因为是皇寺,大公主清修之地,香火不断。

此时临近午时,大佛寺外院中熙来攘往,人们都里头都提着祈福上香要用的一类物件。

144:你也来上香

妙女多娇正文卷144:你也来上香殷青筠扶着凝罗往佛殿里走,那些从佛里头走出来的人都交握双手作祈祷状,嘴里念叨着什么佛祖慈悲,佛祖保佑。

她或许从前是不信这些神佛鬼怪的,但是现在又不得不信。

说佛慈悲吧,上辈子母亲被人活活气死,殷正业攀附兵权,全府上下无辜惨死者上百人,佛祖怎么就不出手救救他们,或者是拖个梦,感化一下世间恶人。

说佛毫无作为吧,偏她死后重生回到了一切还有机会挽回的时候。

母亲尚在,萧祉安好,一切她所愿康健之人仍然还在。

既然现在陈家出手保住了陈氏,殷青筠也再无后顾之忧了,当务之急便是救下皇帝,使皇帝免遭陆皇后的毒手,如此萧祉才可松一口气,不必被逼得反叛逃亡。

“软软?”

凝罗见她神色不安,轻轻唤了声,而后转身青岚手中接下三炷敬香,递给了她:“心中若有疑,不若求佛叩问,说不定佛祖会为你解一些惑。”

殷青筠顿时笑了,敬畏归敬畏,但是她不信啊。

面前这么一座盘膝而坐的金铜古佛,除了眉眼间含笑脉脉,像是对着世人的慈悲闵怀,根本就是个死物。

凝罗瞪殷青筠一眼,把香塞到了她手里:“佛祖神通广大,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殷青筠拧不过她,手里既然拿住香了,也不好放回去,于是便双手举着,跟凝罗一起,对着面前慈悲含笑却又极其肃穆的佛像拜了拜,而后随手插进了香炉里。

凝罗起身插香时,侧眼扫了下殷青筠的香,声音中有些惊诧:“软软”

殷青筠不甚在意,“怎么了母亲?”

周围的人很多,都在满面虔诚地给金佛上香,凝罗嘴角翕动了下,不好说什么,只摇了摇头,拉着她退出了佛殿。

院中香客极多,上至名门官眷,下至白身百姓,都是来这大佛寺中上香请愿的。

凝罗一手牵着她,一手指了下远处一排三人合抱粗的姻缘树下的萧祉,眉梢挑了挑,笑道:“瞧瞧吧,你小情郎就在那儿,我没骗你吧。”

殷青筠掩在袖间的手突然就冷了起来,但掌心也冒出一丝薄汗,心跳得极快,一时间不太想去见他。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还站在佛殿台阶处的青岚几人,自己这幅模样见什么萧祉,别平白丢人就是了。

那萧祉不常出府门,生得温雅标志,寻常世家之间好些都是娘肚子里就定亲了的,去那姻缘树下求姻缘的大多都是眼光浅显的小官之女或是普通民女,见了他纷纷缓下了脚步,露出丝丝缕缕的垂涎之意。

凝罗见殷青筠突然脸色沉了下来,先是一愣,不过又旋即推着她过去,“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咱们就下山回家去。”

“一炷香”

凝罗笑着打量她:“来时还不乐意,现在又闲时间短了?”

“母亲”

殷青筠当真是怕了凝罗了,身为长辈,却连半点长辈的觉悟都没有,除了拿她逗闷子,就没干过什么认真的事儿了。

凝罗半点不怕殷青筠记恨上她,挥挥手劝她赶紧去见萧祉:“你要再不去,瞧瞧那边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们,还不把你的小情郎生吞活剥了去。”

殷青筠顿时被梗了一下,心里头开始不太舒服了。

名门闺秀出身的顾雁婉她都瞧不上,何况是那些粗鄙浅显只垂涎萧祉容貌的人。

他是她的未婚夫,如今被旁人觊觎了,心里头那股不好受的滋味估计便是名为嫉妒。

她嫉妒了。

凝罗这时又笑了下:“那我带青岚她们去后头暂歇的禅院里坐坐,你到时候过来就行了。”

殷青筠皱了下眉,心下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凝罗便转身走了。

殷青筠用手帕擦掉了掌心里的湿汗,抬起小扇微微遮了些脸,便朝萧祉走了过去。

常福今儿乔装打扮了一番,跟自家三皇子一样穿起了锦袍华服,只是站在离他五步外的地方,时不时往周围扫几眼,只是扫见了殷大姑娘时,顿时就愣住了。

咦,他就说三皇子哪里像是个信佛的人,好好的来大佛寺上什么香。

原来是得知了殷大姑娘会来啊。

常福侧头看着萧祉那面上流露出来的一丝笑意,简直觉着没眼看了,得了,这都是三皇子的私事,殷大姑娘是非好坏,不是他能插嘴的。

他这样想着,见殷青筠已经走近了,连忙跳到了一棵树后去躲着。

而萧祉原就一直在寻着着殷青筠的身影,在她迈步朝自己走来时就注意到了,只是却面不改色,负在身后的双掌紧紧握了握。

殷青筠走在萧祉跟前站住脚跟,抿了抿唇,周围人来人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萧祉率先出了声:“青筠今儿也是来上香祈福的?”

殷青筠愣愣点了点头。

萧祉也微微颔首,只是再没了下话。

殷青筠尴尬得不像话,盯着自己绣了莲叶的鞋尖盯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三皇子也信佛吗?瞧着可真不像。”

她刚说完,就觉着自己这没话找话的本事委实害人,而且还害了她不知多少次。

而萧祉听了她的问题后,波澜不惊的面色有了些许裂痕。

树荫下,烈日从树叶间隙中透了下来,随着微风阵阵阴影也跟着摇了摇,殷青筠有些看不清萧祉的神色,但也能猜出来一些。

“我”

“我”

殷青筠十分局促,刚一开口,萧祉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两人便同时开口了。

于是刚刚还稍显尴尬的气氛,瞬间便僵死了。

常福远远见着他俩的神情举止,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两人现在碰了面,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并不太好,若是被熟人见了,怕是会闹出误会来。

常福索性从树后冒了个头出去,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三皇子,殷大姑娘,听说这大佛寺后山有个极其凉爽的瀑布,此处炎热,不若你们去那儿坐着聊聊?”

从这儿去后山便要一刻钟了,殷青筠想了想,就要拒绝。

但是萧祉觉着这个主意甚好,低头看着殷青筠,等着她点头。

145:你不要动

妙女多娇正文卷145:你不要动萧祉这才注意到她今儿的眼妆十分精致,眉心处还贴了一片金箔莲花钿,往日里只见过她温婉寡淡的模样,这样略带薄媚的姿态还是第一回见。

见她不答,萧祉又问了句:“这大佛寺本殿是第一次来,青筠你定是熟悉吧,可否介意带本殿四处转转?”

殷青筠捏紧了扇柄,神差鬼使地说了好字。

萧祉清冷的面上总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常福也跟在后头看得心中欢喜。

“那三皇子和殷大姑娘好好聊着,奴才去别处转会儿。”

常福一惯极有眼色,自然知道现在自己留下来只会打搅他们,索性自请离去。

殷青筠却不太想让常福走,本来跟萧祉待在一处就拘谨得很,要是连常福都走了,她还怎么开口跟萧祉说话。

萧祉不是没有看出殷青筠眼神中些微的慌乱,面上倒是看着极为镇定,被她掩饰得极好。

殷青筠稍稍侧了身子,让萧祉先行:“那三皇子先请吧”

萧祉没说什么,手负在身后,抬步便走在了前面。

殷青筠跟在他右侧落后半步,刻意低着头,不太想被他看到自己的脸,但一路上都无聊得很,便又问起了先前的话题:“三皇子也信佛?”

萧祉闻声先是愣了一下,良久之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但殷青筠知道他在撒谎。

若是寻常百姓困苦求佛,倒也算是个安慰,萧祉这样出身皇室的人,自小便看懂了权势为上的道理,哪里会信什么佛。

佛不能阻止一国灾祸,不能感化兄弟不再相杀,纵然万般仁慈心安,哪里有位高权重来得宽心。

后山处连着一座栈桥,站在桥上刚好可以看见寺院中那尊五丈高的大佛,善男信女纷纷上香参拜,祈求心中所愿。

有些前来还愿的人喜极而泣,跪在大佛前拜了又拜,说是佛祖显灵。

萧祉突然来了兴趣,转头问殷青筠:“那你呢,也信佛祖吗?”

殷青筠哑口无言,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呢,她当然也是不信的,只是不好在神明脚下说这种混账话,于是便轻声回了句:“随着母亲信了一些。”

陈氏是信的,屋中摆放了一尊佛陀,日日上香参拜,还经常到大佛寺来上香祈福,偶尔还会小住几日。

听殷青筠这样回答,萧祉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便顺着话头问起了陈氏:“殷相夫人可还安好?”

殷青筠轻声回道:“臣女就是陪着母亲一块来的,她有些累乏就找地方坐着休息了。”

她想起了刚刚凝罗说的一刻钟。

这会子时间已经到了,她要是跟萧祉继续走的话,凝罗那里怕是会不满。可她都跟萧祉走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山涧瀑布,这时候掉头走未免太不知礼数。

栈桥下是一块两人高的青苔磐石,四周有许多娇滴滴的姑娘们抬头望着那从数丈高的断崖下冲淌下来的瀑布,但都面色从容,想必是这奇景经常见了。

殷青筠没下桥,就站在桥头看着那条飞流湍急犹如白练的流瀑,一阵沁凉幽静扑面而来,耳畔边哗哗的水流声将四周人的说话声都掩盖了些。

萧祉偏头看了眼殷青筠纤巧精致的侧脸,唇边的弧度稍稍加深了些。

这便是他亲自选的未来的妻,因皇帝宠爱性子刁了些,怼天怼地最善惹是生非,可若安静下来又如同一幅绝美的幽静画卷。

他看着这如画的美景,便忍不住深陷其中。

绿林间微风阵阵,从栈桥底下长起来的青绿古树幽茵蔽人,其中一小片青叶落到了殷青筠发髻上。

殷青筠无知无觉,只是觉着后脑有一股深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刚要回头,就听见了萧祉微略紧张地说了句:“别动。”

萧祉让她别动,她自然是不敢动的。

“三皇子?”

萧祉那厮惯来沉稳,这是要干什么。

殷青筠心里头疑惑得很,但是又听不到他的下话,抿唇思量了下,转过了头去。

萧祉正抬着伸过来的手戛然止住,眼神中迅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还是压低声音再次说了一次:“别动。”

殷青筠眨了眨眼,再也不敢动了。

萧祉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从她的视线里高抬,移到了头顶,然后从发髻间取下了一片小小的树叶,然后递给她。

殷青筠接下了那片左右对称的扇形叶子,是银杏叶,长寿之树。

她福了福身,颇为拘谨地道谢道:“多谢三皇子”

萧祉是皇子,替她做这种取树叶的小事,实在令她受宠若惊。

萧祉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起先被她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慌乱之外,此时却是看着她胆怯拘谨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丝丝缕缕的不悦。

萧祉突然又压低了声音,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殷青筠。”

殷青筠飞快抬眸看了萧祉面上的霾色,将碎发拢到耳后,乖巧地应道:“臣女在。”

萧祉顿时升起了三分恼意,四份不解,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半点响声都听不到。

他不是很明白,殷青筠这样对他若即若离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约了他来大佛寺,他都不怕割舌头喊了青筠好显得亲近一些,她何故又冰冰冷冷,还一口一口臣女,就这么玩弄他感情吗。

还是她觉着,昨日他拐弯抹角才送了一株残坏的莲花,心里不舒坦了?

既然不舒坦,她开口说呀,这样同他生疏交谈,实在令人劳心费神。

萧祉自认,对于哄姑娘那套法子半点不通。

殷青筠袖下手心里的湿汗擦了一回又一回,却见萧祉的面色越发难看,顿时心中一咯噔,不知自己哪里着了他的恼了。

为了先前信不信佛的问题?

信就是信,不信就不信,萧祉堂堂男儿,不至于跟个姑娘计较这种小事吧。

还是为了刚才替她取树叶的事儿?

可那不是他自己动手的吗,现在倒是嫌劳他屈尊降贵了。

瀑布哗啦的水声伴着阵阵清凉袭人面门,殷青筠看见朝萧祉身后走来的顾雁婉时,旋即眉皱得死紧。

萧祉自然是注意到了殷青筠的神色变化,便转身侧头看了眼来人。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46:他们私会

妙女多娇正文卷146:他们私会顾雁婉今儿陪着四公主到大佛寺来观赏瀑布,正聊到殷相嫡女仗势欺人泼辣善妒,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栈桥上私会的两人。

四公主萧流云面抹浅妆,一袭猩猩红的金线华裙,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容忽视的招摇存在。

此时身旁的姑娘们搬弄着殷青筠的是非,陆家族中的姐妹也掺和其中,萧流云一双琉璃目中不甚怒色,也只是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其中一个小姑娘抬手掩嘴,惊讶地道:“你们瞧,那不就是三皇子和殷大姑娘嘛!”

萧流云也将目光移去了瀑布下的栈桥,果然看见了那处站着的两人。

她六弟萧桓是极其喜欢这个殷青筠的,但是她不喜欢。

一个有婚约的姑娘,却时常缠着萧桓,害得他经常被母后责罚,但从来不长记性,也不知殷青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就一个劲儿念着她的好。

殷青筠莫不是觉着萧祉身份低贱,后悔了?如今看上了六皇子妃的位置?

那殷青筠可就要失望了,母后一惯是最看不起殷府的人,她就算是哭到父皇跟前去,都不可能解了跟萧祉的婚约嫁给萧桓。

这时,原本众人议论殷青筠跋扈骄纵时不怎么吭声的顾雁婉突然开口酸了一句:“不就是殷大姑娘和三皇子吗,人家有婚约在身,私下见个面,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一出,众人听在耳朵里都变了味儿。

在场人谁不是在后院摸爬滚打长大的,哪里不懂顾雁婉的那点心思,何况前几日顾雁婉和殷青筠之间吵闹的事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人是不知道的。

现在她这么一句话,她们不愿多想都难。

萧流云收回目光,看了眼顾雁婉今日精心打扮的妆容。

林间瀑布嘈杂,她却声音犹如空谷:“顾姑娘你跟殷大姑娘是熟识,不妨替本宫去跟她打声招呼。”

顾雁婉一张芙蓉面上失了血色,咬着唇瓣不太情愿。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儿这么多人,四公主怎么偏偏存心指了她。

可她一想到四公主刚刚才答应了去陆静娴面前替她说些好话,她就不好忤逆四公主的意思了。

那陆静娴素日里便是拿鼻孔看人,傲气得不得了,如今为了殷青筠回回见了她就冷嘲热讽,也就只有四公主能劝劝她了。

若陆静娴不再针对她,她在京城中的名门圈子里便能活得更好一些。

这样想着,顾雁婉就挺直了腰板朝桥上走去。

殷青筠和萧祉也齐齐侧头望了过来,男俊女俏,墨袍青裙,竟是叫人看在眼里就觉着十分相配。

顾雁婉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萧流云,萧流云朝她挥了挥手,“快去快去。”

大周虽男女风气开放,可还没到能私会的地步,如今她既然撞见了,那就要好好闹上一闹,这样也好断了她那傻六弟的念头。

顾雁婉僵着身子走上前去,停在了殷青筠和萧祉面前,盈盈而笑行了一礼,道:“见过三皇子,殷大姑娘。”

萧祉眸色沉沉,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个顾雁婉怎么有些阴魂不散,回回都要凑到跟前来惹嫌,今儿他好不容易跟殷青筠单独相处一小会儿,她来凑什么热闹。

殷青筠瞧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顾雁婉,目光从她修长雪白的脖颈游移到了她精致的芙蓉面上,突然心里的焦躁烦闷就被奇迹般的压下了。

难怪古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她看见顾雁婉这上前挑衅的姿态,哪里还记得什么萧祉,满眼满心都想的是该怎么把这个不知死活的顾雁婉赶走。

殷青筠眉眼弯弯,额心贴着一枚重瓣莲花钿,透露出了几分灵巧娇媚的劲儿来,“顾姑娘也是来大佛寺上香的?”

顾雁婉笑道:“听说这寺院后山的瀑布甚是清凉,我便陪了四公主她们一块儿来逛逛了。”

殷青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四公主和一众妙龄姑娘。

寻常贵女之间也是分了小派的,陆静娴和邹芳喜虽和四公主感情好,但是却并不喜欢那些对萧流云阿谀奉承的姑娘们,前些日子更是为了殷青筠,把顾雁婉鼓孤立出去了。

如今顾雁婉离了陆静娴,正好转头攀上了四公主萧流云,怕也是存了刻意膈应陆静娴的心思。

殷青筠应是遗传了陈氏寡淡喜静的性子,向来特立独行,跟哪家姑娘都合不到一处去,此时见了萧流云和她身后那些并不数落的姑娘们,眼中并未起什么波澜。

反而是顾雁婉知道萧流云看不惯殷青筠,以为自己能撑她的腰,于是跟殷青筠说话也硬气了些:“只不过殷大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来上香的吧,还有三皇子,从前也没听说您也信佛会来大佛寺啊。”

萧祉犹如两口利剑的黑眸看向顾雁婉,眸底尽是一片漆黑幽冷,“本殿之事,与你何干。”

顾雁婉被他冰寒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脚下不稳,差点被瀑布扑来的冷意刮得面颊生疼。

她看了眼殷青筠,发现殷青筠正一脸怜惜地看着自己。

可她晓得这不过是殷青筠和萧祉的障眼法,他们分明在这儿私会偷情,还扮什么高冷镇定,看她不把他们的遮羞布扯下来。

“三皇子”顾雁婉稍稍退后了两步,垂下了头颅,“三皇子为何这般恶言相向,雁婉不过是代替四公主来向您打声招呼罢了”

神佛打架,何必牵扯上她这么个凡人。

萧祉冷声道:“你来给本殿打什么招呼,要来也是四公主亲自来给本殿行礼问安。”

顾雁婉眼睫颤了颤,这才回过神来,萧流云这是拿她当枪使了。

三皇子再不受宠,那也是四公主的兄长,于情于理,都该四公主亲自上前来行礼问安,如今派她一个侯府姑娘来,可不是平白给人当了笑话。

那头的萧流云自然看到这边的景况,嘴边骂了句废物,摇着扇子扭着腰肢便朝萧祉走了过去。

“听说皇兄深居皇子府,鲜少外出,怎么一回两回都跟殷大姑娘在一处,我们这些知道的人知道你们感情好,已有婚约亲近感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干什么呢。”

147:互相膈应

妙女多娇正文卷147:互相膈应作为如今尚还留在宫中的唯一一位公主,萧流云极善察言观色,以至于皇帝不喜陆皇后,心里却仍能给萧流云留有一席之地。

她仗着嫡出身份惯来张扬肆意,根本就看不起萧桓的出身。

此时她虽不太敢得罪殷青筠,但心里头也把殷青筠跟萧祉归到了一类,奸夫**,私下幽会。

萧祉面色极冷,黑眸之中深浓一片,看着远远走来的萧流云目光中十分不喜:“本殿爱去那儿闲逛,与你有何干系。”

萧祉除了跟萧桓亲近些,对宫中人向来没有好脸色,尤其是陆皇后和萧流云。

萧流云早料到会得萧祉一顿冷脸,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就是想抓着萧祉和殷青筠私会的事情闹几句,没得跟他胡扯别的去。

“殷大姑娘,真是巧啊,本宫上次宫宴身体不适,失了礼数,不曾见过殷大姑娘,今儿倒是见上了。”萧流云把目光投向了殷青筠,见她眉心贴着莲花钿,一时新奇道:“殷大姑娘真是人比花娇,瞧瞧今儿这装扮,竟是把本宫和一众姑娘都比下去了呢。”

萧流云身后一个族妹掩嘴接了话:“女为知己者容,殷大姑娘自然要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给三皇子看了。”

在场的都是陆家族中的姐妹,自然都跟着附和了,一时间娇声不断,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艳羡殷青筠的话。

殷青筠面沉如水,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晶莹泛着微微光泽的指甲,又抬起小扇遮住了些瀑布扑来的溅水凉意:“四公主贵不可言,有什么可艳羡臣女的。”

不就是膈应嘛,看谁能膈应到谁。

果不其然,殷青筠话音未落,对面的萧流云脸色就不正常了。

寻常人听不到那句话其中的意味,萧流云却是清楚得很。

殷青筠这是在讽刺她母后不得宠爱。

陈皇后都死了二十年了,偏皇帝连正眼都不愿意给陆皇后一眼,情愿把先皇后妹妹的女儿视如己出,也对她一个嫡公主不甚关怀。

是了,皇帝素日里虽不曾亏待过萧流云,可若真跟殷青筠比起来,怕是连殷青筠半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旁人不晓得皇帝的心偏到天边去了,萧流云却时常听见母后夜夜咒骂陈皇后、陈氏、殷青筠,以及当年把皇室搅成一锅乱粥的陈家。

她原不恨陈皇后的,可数十年如一日,听多了也就潜移默化了,也觉着是陈皇后死得不干不净,才害得皇帝变成了如今这样。

她抿了抿唇,白嫩的手指头捏在扇柄上泛了青白色,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好一张利嘴。”

萧祉见萧流云眼中划过一丝黯色,旋即迈开了步子,挡在了萧流云的面前,他一袭墨青长袍,长身玉立,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阴霾,对着素来无话可说的皇妹生出了几分不悦来,“皇妹既是来游玩的,那便好好玩,本殿带着青筠先走一步。”

萧流云却端端站着,半点让道的意思都没有。

这桥本可容纳三四人同行,但萧流云带来的人把一头堵得死死的,萧祉便伸出大掌握住了殷青筠瘦削的腕子,往另一头走了。

萧流云被人无视了,自然脸面上挂不住,连忙给旁边愣怔的顾雁婉使了个眼神。

顾雁婉一咬牙就急急追了上去,牵捉了殷青筠另一只手:“好姐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呀”

顾雁婉虽出身将门,但一身的书香卷气将她衬得温婉怡人,此时捉着殷青筠撒娇声音也是柔柔的,若换做男子,怕是没人能开口拒绝。

“方才你跟三皇子独自小聊,妹妹不该打搅了你,可姐姐总得给四公主一个面子不是?”

殷青筠瞧着她那故作娇柔的模样,眉梢轻轻一挑,笑了下:“我殷青筠横霸京城,你就是把永昌伯府的世子叫来了,我也用不着给面子。”

这顾雁婉真是好脸皮,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戳穿了面具,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凑上来喊姐姐,真不要脸。

萧祉很满意殷青筠这幅矜傲的模样,略一沉吟,视线落在了顾雁婉抓着殷青筠的手上。

顾雁婉不想被萧祉厌烦,连忙松开手表示自己对殷青筠并没有别的意思。

眼看萧祉就要带着殷青筠走了,萧流云心里头的不甘驱使着她走上前了两步,大声喊了一句:“站住!”

殷青筠心里还记挂着凝罗的叮嘱,本来本耽误了时间就恼得很,并不想继续留下跟萧流云做无谓的争执。

而萧祉闻声却结结实实地站住了,并且转头看向萧流云,眼神中犹如含着两口利剑一般,对她的不满已到了极致。

他虽幼年就出离了宫中,但对宫里头的手段却知道得十分清楚,萧流云安的什么心他一清二楚,此事若是被她死死咬着,怕是会对殷青筠不利。

没有什么比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更重。

他沉沉一喝道:“流云,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萧流云身边的姑娘们大多是陆家族中的翘楚,娇贵万分,她们亲姑姑手里攥着嫡出的五皇子,哪里看得上这么一个生母低微的三皇子,个个都附和着萧流云。

有她们作势,萧流云倒也不慌不忙,只是摇着扇子笑着看着萧祉,道:“皇兄莫不是恼羞成怒了?”

萧祉面寒如冰,“本殿恼个什么。”

萧流云只当他是在强装镇定,举着扇沿掩嘴而笑:“那皇兄何必拉着殷大姑娘走得这么快还是说,她陪你赏得了景,皇妹我就不行了?”

“你不配。”

“你!”

萧流云险些一口气没喘匀,下意识就捏起了拳头怼了回去:“萧祉你莫要以为有殷相给你撑腰,本宫就怕了你这低贱出身之人!”

殷青筠顿时眉头一皱,眸底划过一丝戾色,对这萧流云的无脑莽撞厌恶极了。

萧祉即便生母身份地位,到底跟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她岂可说出这样混账无礼的话来。

那陆皇后人前一派娴雅端庄的模样,私底下就是这样教导萧流云和萧桓的?

约莫是萧流云向来跋扈,陆家几个族妹半点没觉出其中不妥,纷纷掩唇笑着,而站得离萧流云最近的顾雁婉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148:决不轻饶

妙女多娇正文卷148:决不轻饶四公主乃中宫皇后嫡出,何等尊贵自是不用说。

可三皇子是她的亲皇兄啊,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那一心想要嫁给三皇子为妃的她,在四公主眼中岂不是就是个笑话?

顾雁婉神色间意味不明,看了萧流云许久,一股被欺辱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好歹是堂堂义勇侯嫡女,殷青筠将她看作脚下泥踩一遍就算了,四公主竟然也将她玩弄于鼓掌中。

栈桥两边一些瞧着情势不妙的香客们已经掉头走了,一些胆子大的便躲了起来,好戏不看白不看。

这宫里头的戏居然演到大佛寺来了,她们这些小小京官家眷若能多看几眼,往后跟亲朋喝酒时也有了几分说笑谈资。

殷青筠抬眸飞快地看了眼萧祉,自己细嫩的腕子还被他握着,自然感受到了他指间用力了几分。

“四公主”

殷青筠正要开口替他揭过这个令他难堪的话头,不料萧祉眼眸一转,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眸子就望向了自己。

“三皇子?”

她被那深浓幽暗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手腕不适地动了动,萧祉似才注意到了还牵着她,面上缓缓一笑,松开了力道。

殷青筠不明他的意思,只是低眸看向自己腕子时,那处的红痕有些触目惊心。

萧祉转身看着萧流云,面色阴沉,眸中裹挟着簌簌霜雪,寒凉一片,“生而为人,流云你又比谁高贵。”

萧流云若也是从宫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恐怕根本都活不到这么大。

见萧祉那般镇定,让萧流云想起了母后曾再三叮嘱过她,平日里就算看不惯萧祉,也不要跟他起什么冲突。

因为如今萧祉和殷家的婚事就是他的护身符。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跟陈皇后沾得上半点关系,无一例外都是皇帝护着的。

当年萧祉的生母被处死,萧祉在陈皇后宫中养了几年,如今更是殷青筠的未婚夫皇帝就算再不喜这个儿子,也不会委屈了殷青筠的。

萧流云想着想着,肚里的火越发烧起来了。

凭什么她和弟弟同时嫡出,却要屈居萧祉这么一个庶出皇子之下。

去他的长幼有序,要不是有那道婚约作为他的护身符,只怕萧祉早去地底下跟他低贱的生母和陈皇后团聚了。

萧流云琉璃目中烧了一团火,咬牙切齿地望着萧祉,“本宫的生母是中宫皇后,嫡出公主,尊你一声皇兄是看在故去的先皇后面子上,你还真以为你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呢。”

萧祉黑眸里酝酿着无尽幽深,恍若深不见底的寒潭,任谁多瞧上一眼便会摔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殷青筠不忍他被萧流云言语羞辱,侧了侧身子看向了萧流云,亦是眼神锐利如刃:“先皇后故去多年,即便是朝中老臣提起来也是满心敬重,四公主却信口辱骂,是何居心。”

萧流云不满殷青筠站出来插嘴:“本宫何曾辱骂过先皇后?”

殷青筠略一沉吟,眉眼间冷了下来:“公主心知肚明,不需要臣女挑明了说吧。”

萧祉再如何,只要皇帝一日未下旨贬黜他,那他就还是大周朝正儿八经的皇子,哪有旁人嚼舌根置喙的份儿。

“你跟萧祉一伙儿的,孤男寡女,后山私会,又有什么脸面跟本宫说话?”萧流云突然咬住了刚才看见殷青筠和萧祉独处的事情,“萧祉攀着你,你攀着他,你们二人真是好算计。”

萧祉陡然面色一变,像是被她说中了什么似的,面上寒意更甚:“你胡说什么?”

急蹿的流瀑哗啦的水声不绝于耳,萧流云站在桥头,低低笑道:“皇兄怎么会不知道皇妹在说什么,刚才殷大姑娘说本宫心知肚明,想必皇兄才是最心知肚明的那一个吧。”

萧祉面上似笼了一层冰霜,深深皱眉:“萧流云,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本殿绝不轻饶了你。”

萧流云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听了他的话嘴唇动了动,刚刚准备再抖出去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不太敢再继续说了。

正在这时,一声温婉含笑的女声传了来:“三皇子这是不轻饶了谁?”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殷青筠身后有个身穿锦服的妇人由婢女走了过来,跟殷青筠眉眼间有五六分相似。

殷青筠听了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回过身去对着凝罗柔柔地喊了声母亲。

陆家族妹们也纷纷印证了心中猜想,这便是殷相的夫人,更是已故的陈皇后的嫡亲妹妹。

她们都是后生小辈,从来没见过那被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陈皇后,更不曾知晓陈家有什么本事,此时见了这陈皇后的嫡亲妹妹,除了相貌美艳、气质雅正之外,倒瞧不出还有什么别致的。

皇帝就是被这样的人的姐姐迷得神魂颠倒,空虚了后宫二十年。

青岚扶着凝罗走近了几步,连忙站回了殷青筠的身后,低声问她可有大碍。

殷青筠心中一暖,摇了摇头。

凝罗巴巴地赶来,却见殷青筠只顾着和青岚絮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面上端了慈爱的笑意,上前握着殷青筠的手,“软软,刚才你说回来捡帕子,怎么被这群人围住了?”

殷青筠回握住凝罗的手,用力几分力道,“劳母亲担忧了,女儿刚才捡了帕子就准备回去的,不料被顾姑娘拦下,说女儿扰了三皇子的清净”

殷青筠说着,从袖中伸出一块绣着白玉兰的帕子,压了压眼角,作委屈状道:“害得三皇子动了怒,说绝不轻饶了我。”

“软软莫怕,有母亲在。”凝罗当即就心疼了,转头瞪了顾雁婉一眼,“我的软软天下第一好,三皇子更是软软的未婚夫,定是喜欢软软都来不及,哪有你挑唆的份儿。”

顾雁婉嗫嚅了两下嘴唇,面色纸白

萧流云面色也难看了几分,但碍于顶着陈氏脸庞的凝罗不好说什么。

她可以跟殷青筠呛几句,大不了闹到了皇帝跟前去就咬死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

可她却不可以跟陈氏针锋相对,陈氏是陈皇后临死前嘱咐皇帝好好照料的人,这些年皇帝如何照拂殷府照拂陈氏,萧流云都是知道的。

而且陈氏深居殷府后院,却是个连陆皇后都忌惮的角色,萧流云又怎敢跟她对上。

149:真是误会

妙女多娇正文卷149:真是误会山涧里瀑布如白练一般,飞溅奇高,水流湍急,但凝罗挽着殷青筠的腕子,面容慈爱怜惜,转头看向顾雁婉时,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

顾雁婉不曾见过陈氏这般神情严肃,此时肩头抖了一下,强撑着抬头看了眼殷青筠,不甘地咬牙道:“想必夫人是误会了,雁婉和殷姐姐情同姐妹,怎么会挑唆她和三皇子之间的情谊呢。”

凝罗淡了淡语气:“顾姑娘,人贵在自知,我不计较你攀诬我家软软的事,也请你闭好嘴,别说些有的没的叫我听了心烦。”

顾雁婉死咬住唇瓣,委实没想到陈氏竟然偏袒殷青筠到了这个份儿上,往日里听传言说陈氏性格软弱,今日瞧着哪里软弱了,说起话来这般难听,完全不顾及她这侯府嫡女的颜面。

顾雁婉哪里知道,如今众人眼里的陈氏已经换了个人了。

凝罗看着顾雁婉那含泪委屈的模样,后背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顾家祖上就是个杀猪屠户出身,顾雁婉凭借着他老子走运,如今才好腆着脸自称一句侯府姑娘,可她又是哪里来的优越感,觉着自己能抢到三皇子妃的位置。

凝罗目光越过顾雁婉,看到了她身旁的萧流云,心里头似有了计量,旋即弯了弯眉眼,拉着殷青筠的腕子扯去了身后:“四公主原来也在这儿,臣妇给四公主行礼了。”

凝罗佯装福身行礼,萧流云赶紧劝阻了她:“夫人不必多礼!”

原本只有殷青筠和萧祉独处,萧流云便可以抓住他们私会的事情狠狠咬他们一口,如今偏冒出来了个她不能得罪的陈氏,她还得伏低做小,免得到时候陈氏受了委屈,跑进宫去跟皇帝打她什么小报告,那可就完了。

“原来殷大姑娘是陪夫人一块儿来上香的,看来是顾姑娘误会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萧流云是一朝公主,身份尊贵,那种捉人私会的龌龊事哪能是她做的,全部推到顾雁婉身上去才是最好的。

凝罗也知道此事不宜闹大,殷青筠和萧祉独处是事实,但放过萧流云拽下一个顾雁婉,也算能给殷青筠出口恶气。

“可不是误会嘛。”凝罗对着萧流云笑了下,“刚才软软掉了手帕,心想那是贴身之物,若叫旁人拾去了,往后若是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就不好了。”

凝罗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殷青筠的手,殷青筠手中那一角绣着白玉兰的帕子就显露在了人前。

萧流云牵强地笑了笑,“真是误会”

即便刚才萧流云看见了殷青筠和萧祉相谈甚欢的样子,但还是得顺着陈氏的话,殷青筠就是来这捡帕子的,捡着捡着遇上了萧祉,所以聊了几句。

这说法骗鬼呢。

偏这说法是从陈氏嘴里说出来的,她要是再一口咬死殷青筠和萧祉之间有私情,那么即便是闹到皇帝跟前去,挨骂的人也只会是她。

人家有婚约在身,在佛寺后山偶遇,停下来说几句话都不行么。

退步一说,萧祉是她的皇兄,殷青筠是她未来的皇嫂,她这样咬着他们,皇帝肯定会怀疑她居心不良。

“刚才顾姑娘看见殷大姑娘和皇兄在赏景,便想着大家一起,结果皇兄不喜人多,转身要走,这才让顾姑娘误会了。”萧流云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说完又朝顾雁婉递了个眼神。

顾雁婉再不情愿,事已至此,陈氏都站出来替殷青筠撑腰了,她也得替四公主把这口黑锅认下了。

“是啊夫人,雁婉还以为殷姐姐是跟三皇子约好了来的大佛寺,不料她是陪着您来的,真是个误会”

凝罗冷着脸,依旧没给她什么好脸色:“顾姑娘,我殷家只跟永昌伯府张家祖上有亲,你可别胡乱攀亲戚,这声姐姐我家软软担不起。”

凝罗似乎是故意提起这茬的,让众人不由想起了殷青筠和顾雁婉第一回吵架是为了什么源头。

那回,好像就是顾雁婉一口一个姐姐,然后被殷青筠拆穿了她想勾搭三皇子的心思,自此关系还不错的两人就绝交了。

若是相熟,叫声姐姐倒也无妨,可是殷家顾家如今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顾雁婉还要舔着脸认殷青筠作姐姐,脸皮真是厚啊。

萧祉站在一旁,原本就觉着一众姑娘家叽叽喳喳小声说得他心烦气躁,此时听她们说起顾雁婉的那门私心,他脸色顿时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天地良心。

他虽时常跟张衍在一处厮混,可心里藏着的姑娘却只有殷青筠一个。

那顾家姑娘他连名字都记不大清楚,若不是那日常福念叨殷青筠跟她吵了架,他连顾姑娘长什么样儿都不会看清楚。

萧祉双掌负在背后握了握,怕殷青筠误会什么,于是出声说了一句:“本殿深居简出,但一回两回出府散心,都能碰上顾姑娘上前来败坏了心情,往后本殿还是好好待在皇子府里吧,免得出来招人嫌。”

他说得一语双关,顾雁婉面色有些白,担忧不已。

而萧流云却脸色顿了顿,笑道:“皇兄这是什么话,皇妹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弟弟又顽劣得很,便只有皇兄一个沉稳持重的,前几日父皇还提起过皇兄呢,皇妹跟父皇一样就盼着时常见皇兄一面,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祉挑了挑嘴角,没想把话接下去。

皇帝对他不喜,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萧流云何必拿这件事来膈应他。

凝罗见话头已经被引走了,索性牵了殷青筠的手,对着众人笑了下:“时辰不早了,我跟软软要回去了,诸位留步,好好游玩。”

萧流云面不改色盯着她,心道陈氏那个病恹恹的身子,还能护殷青筠多久。

众人道:“夫人慢走。”

凝罗牵着殷青筠下了栈桥,沿着山路回前头寺院了。

萧流云收回视线,看向了萧祉,“皇兄”

萧祉神色淡漠,眉眼间略不耐烦,转身就走。

常福起先没反过来,而后连忙跑着追上去,不忘回头对着萧流云说了句:“公主告辞。”

萧流云气坏了,顾不得当着陆家族妹的面儿,就对顾雁婉冷哼了声,“就凭你也想攀上萧祉做本宫的皇嫂?真是痴人说梦。”

150:她的私心

妙女多娇正文卷150:她的私心殷青筠纤长白嫩的指尖揪着帘子不肯放下,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已经远去的岱山,山头上的大佛寺化作了一个黑点,马车绕了一个弯儿,她再也看不见了。

凝罗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倒不好责骂她了。

殷青筠额前突然一凉,抬手摸向额心那枚花钿,发现竟在凝罗手中捏着,“姨母,你这是做什么?”

凝罗把那枚花钿揉烂了,从小窗丢了出去:“早知道我就不该替你好好打扮,俗话说美人迷人,萧祉一副男子皮相竟也能迷惑了你,瞧瞧刚才那情况,要不是我遇见了常福得知你们去了后山,现在得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要只是顾雁婉就算了,想来殷青筠前些日子跟她交手就没输过。

但凝罗晓得今儿四公主也在场,难免会遇上了,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殷青筠又解释不清楚,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换作我,先前就不该轻饶了顾雁婉。”

凝罗想起顾雁婉那矫揉做作的面孔,就觉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样的女子若是留下来,往后必定后患无穷。

现在只是言语纠缠、争风吃醋几句,若心里怨恨极了殷青筠,往后岂不是就埋下了祸根。

凝罗虽跟殷青筠在近处只相处了两日,但也摸清楚了她的脾性,照理说,作风凌厉不拖沓的她,何故要对顾雁婉再三手软。

殷青筠被撕了花钿倒也不恼,只是靠在厢壁边上有些惫懒,声音清浅道:“姨母,我自有打算”

她确实是另有打算。

所以顾雁婉三番几次着了她的恼,她都只是嘴边轻巧说了几句。

只是今儿顾雁婉跟萧流云一起为难萧祉,叫她有些没忍住,不过还好,姨母赶来了,她便把收拾顾雁婉的心思收了回去。

顾雁婉是顾严韦的独女,往后顾严韦与陆皇后勾结,顾雁婉将会成为其中最至关重要的人。

如今受气就受气吧,毕竟事关将来萧祉的后路

“怎么,你是在为萧祉留后路?”凝罗仿佛有读心术似的,再一次猜透了殷青筠的内心,“可顾雁婉一向最好面子,你已经跟她结下仇怨了,她也不可能是那种能放下恩怨不计前嫌的人。”

殷青筠眉头紧锁,“姨母”

她原先事事针对顾雁婉,本就是存了私心的,只是这私心被凝罗发现了,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当初萧祉迎娶了顾雁婉,定是有几分借助顾家势力的心的,只是殷青筠如今重活一世,不太情愿萧桓再用这种方式。

她得罪了顾雁婉,得罪了顾严韦,正好断了往后萧祉跟顾家联姻的后路

这是她的私心,是她最矛盾的一面,一边想着萧祉往后可以借助顾家的势力,一边又想断了他跟顾雁婉之间的联系。

凝罗见她眼瞳中含着些许温软的雾气,到底是心疼她多一些:“软软。”

她想安慰殷青筠几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伸手过去抱住她。

“软软,姨母说过了,往后你母亲不在,有姨母护着你”

凝罗看着面前跟三妹眉眼间极其相似的侄女,心中微微动容:“那顾雁婉不就是仗着他老子官大,得皇帝重用嘛,你也不差,堂堂相府嫡女,更是陈家的外孙女,哪里会怕了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家既然选择了助萧祉一臂之力,将来也会成为殷青筠最强大的靠山。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跟殷青筠提及,毕竟陈家如今羽翼未丰,还不到现世之时。

殷青筠喊了声姨母,看着跟母亲一样面庞的凝罗,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伏在凝罗腿边,“姨母你再唤我几声软软可好?”

凝罗险些被气笑了,探了探她的额头,嘀咕道:“你这孩子,没发烧呀。”

凝罗笑得乐不可支,但还是将殷青筠抱紧了些,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软软,你慧眼识人,那萧祉是个不错的。”

“你可千万不能听了你那混账父亲的话,跟什么崔家去结亲。”

“凝霜当年就不该离家,若是乖乖留在家中,找个老实的落第榜生嫁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皇帝虽害死了长姐,可也自责了二十年,算是恩怨两清了吧”

凝罗说得动了情,声音里夹杂了些微的哽咽,手指穿插在殷青筠柔顺的鸦青长发中。

她指腹柔软温热,殷青筠舒服地轻哼了一声,问起了陈氏身体里的毒,“母亲深居后宅,衣食住行都是玉嬷嬷一一查验好了的,怎会无缘无故中毒?”

“那就要去问你的好父亲了。”凝罗神色蓦地冷了几分,手指停在她的发梢尖上,“倒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却能令凝霜的身子日渐亏空,补药无效。”

“长久下来,凝霜的身子已被那毒药毁了个七七八八,损折了阳寿,就算救回来,也不能再恢复如初了。”

“殷正业?是他?”

殷青筠檀口微张,神情十分震惊。

凝罗只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那毒的来历非比寻常,我和陈家都不晓得是谁下的,你也别去问你父亲,以免打草惊蛇,他胆小如鼠未必敢干出这样的事来。”

殷青筠把凝罗的手从她头发上拿下来,紧紧握住:“除了他还能有谁。”

刚才在大佛寺的后山时,四公主说她是萧祉的保命符,而陈氏于殷正业,何尝不也是一道保命符。

殷正业这些年来在朝中结党营私,甚至私底下卖官鬻爵,皇帝一直未曾跟他撕破脸,无疑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都睁只眼闭只眼。

但陈氏在殷青筠记事起,就一直汤药不断,偶尔一场风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去。

难道就是殷正业给她下了毒?

如此她才柔弱不堪,好任他拿捏。

皇帝更是念及她病弱,不曾对殷正业动手,甚至还为殷正业压下了不少御史弹劾的折子。

凝罗长叹了一声,劝道:“也不一定是他凝霜已服毒十几年了,近来毒发病情加重,你父亲是想好好利用她,可也没到取她性命的地步”

凝罗的分析不无道理。

陈氏若是不在了,皇帝便不会再有任何顾忌,一道圣旨把殷府抄家处斩了就是。

151:请她叙话

妙女多娇正文卷151:请她叙话晚霞冉红,天色渐渐黯下了。

青岚在马车外轻轻喊了声,殷青筠连忙从凝罗的腿边坐了起来,接下凝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凝罗嘴巴利索,唯独不知该怎么柔软对人,只能等殷青筠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了,才陪她一起下了马车。

青岚一眼就瞧见了殷青筠眸框周围泛着微红,“姑娘,您这是”

分明刚从大佛寺回来的时候都没有的,难不成是刚才在马车里头,被夫人骂哭了?

青岚想起从前夫人责骂过姑娘太过关心三皇子,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让姑娘收敛些锋芒,即便是将来和顾姑娘共侍一夫,也不要现在跟顾姑娘撕破脸面惹人非议。

殷青筠晓得青岚是关心自己,可她心里的事太多,都不是能对青岚说的,只摇了摇头,转身去搀扶凝罗下马车。

凝罗扶着殷青筠的手下了马车站稳,望她笑了下:“放心吧软软,万事有我在,过两日正好是命妇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届时我去拜见陛下,向他禀明今日四公主的事。”

殷青筠抿着唇,眉宇间的忧愁似是散开了些。

青岚见状也跟着劝道:“姑娘莫怕,今儿分明是四公主指使顾姑娘为难姑娘您,就算闹到了陛下跟前去,那也是咱们有理。”

顾姑娘是觊觎三皇子才来惹姑娘心烦,那四公主也跟着凑上来惹什么嫌。

往日里殷府因为跟陈皇后有些关系,向来对四公主敬而远之,偏四公主今日合着顾姑娘一块对付姑娘,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凝罗笑道:“这世间除了大公主,你便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那陆氏就算扇动了四公主,她深处后宫中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即便是皇帝,也要限制于一句山高皇帝远,陆皇后在深宫中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殷府来。

若是真伸来了,那便斩了就是了。

殷青筠被她俩一人一言逗笑了,眼眶边还是红着的,偏唇角已经止不住笑意溢出了。

殷庆听说殷青筠带着陈氏已经回到了府门前,连忙出来迎接,见殷青筠神色不太对,但也不好问,“夫人可算回来了”

凝罗望着殷庆开了句玩笑:“不过是去接玉嬷嬷罢了,管家你这模样怕不是以为本夫人不回来了吧。”

殷庆一颗心刚刚平静下来,抬手抹了把额边的热汗,咧嘴笑了笑:“夫人哪里话这殷府便是夫人的家,夫人哪里舍得走,若是想走”

他也拦不住啊。

凝罗嘴角意味不明地挑着,侧头抬了抬下巴。

马车后头的玉嬷嬷立即走了出来,搀住了凝罗,对着管家笑骂了声:“那管家可得好好照拂着夫人,夫人身体大病初愈,本就柔弱得很,别叫府里一些不长眼的冲撞了。”

殷庆回道:“先前已按照夫人的意思,夫人院里除了点名留下来的几个,其余都遣散了。”

殷青筠在旁边听着,杏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凝罗什么时候跟管家说要遣散屋里人了,她昨日才回府,晚上又去菡芍苑闹了一通,也就只有今儿早有时间吩咐管家去做这件事情了。

可若是今儿早凝罗才交代下去的,管家的做事效率会不会快得有些过头了。

殷青筠却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就被凝罗身侧的玉嬷嬷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人不是玉嬷嬷。

她定然也是带着一张易容面具假扮的。

她想起后院有个叫做宓嬷嬷的人,便叫住了殷庆,道:“将后院打杂的那个宓嬷嬷提去母亲屋里伺候吧。”

殷庆闻声并未直接应下,而是转头看着凝罗,等着凝罗的示下。

凝罗看着殷青筠,笑着问道:“那个嬷嬷软软你认识?”

殷青筠把手里头的小扇交给了青岚,然后行至凝罗跟前,纤细如玉的手指揪了凝罗绣着青翠竹纹的袖子:“见过两回,是个好的。”

凝罗伸出一根长指点了点殷青筠的鼻尖,笑道:“难为软软为我留心了,既是你相中的,那就提到内屋伺候吧。”

玉嬷嬷此时也不忘诉苦一把:“自从金嬷嬷走后,老奴日日焦心劳力,有劳大姑娘费心了,正好有人来替老奴分摊分摊。”

若是府里其他嬷嬷敢这样嫌累,殷庆铜铃般的双眸就要瞪起来骂人了。

偏玉嬷嬷是陈氏从陈家带来的陪嫁,殷庆此时除了心里责怪玉嬷嬷几句抱怨得不是时候,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府中早已备好了晚饭,夫人和大姑娘怕是累坏了吧,快些回屋梳洗一番,正好用饭。”他语气略催促道。

凝罗点了点头,由假玉嬷嬷扶着走进了府中,殷青筠正要跟上去,殷庆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帖子来。

“管家?”

殷青筠性子寡淡不喜热闹像极了陈氏,以往京城中若有姑娘贵女递了帖子来邀请殷青筠,殷庆会帮她通通回拒了。

只有一回,殷庆不敢擅作主张,把张衍的诗会的帖子上交给了殷正业,害得殷青筠被殷正业狠狠责骂了好一顿。

而他现在又神秘兮兮地拿张帖子出来,直叫她觉着不是好事,双手交叠置在小腹间,愣是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殷庆有些尴尬,但念着是相爷的吩咐,不得不腆着一张老脸看着殷青筠说道:“这是相爷的吩咐”

他晓得殷青筠已经不屑继续跟殷正业做戏了,可殷正业交代下来的事情他还是得照做,即便这会把殷青筠彻底惹恼。

“这帖子是崔家送来的,月底崔相过寿,想请大姑娘和相爷一块儿去崔府叙叙话。”

殷庆说完,已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大姑娘近来性格大变,跟以往大相径庭,回回都跟相爷对着干,气得相爷大发雷霆,偏她还镇定自若,反以此为荣。

瞧瞧跟还躺在菡芍苑中不得动弹的林姨娘和二姑娘。

大姑娘虽强势了些,不会再受到旁人欺负,可这强势过了头,殷庆也开始担忧起来,往后大姑娘会不会将他一并收拾了去。

殷庆自顾设想着,殷青筠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脚越过他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152:他有急事

妙女多娇正文卷152:他有急事殷青筠回屋梳洗了一番,心中的烦闷不减反增。

她明明觉着所有的局势尽在掌中,偏有那么一丝一缕脱离了她的思绪。

凝罗屋里的婢女掌着灯笼过来,在门外一直安静地等着她。

殷青筠才绞干头发,听凝罗催得急,索性懒得梳上去了,从架子上取了件披风就跟着去了凝罗的屋里。

到了凝罗的屋外,守夜的婢女打起了帘子,殷青筠回头看了眼刚才带路提灯笼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脆生生回道:“回大姑娘的话,奴婢名叫燕儿。”

燕儿。

难怪觉得有些熟悉。

当初殷正业在府外养的外室,管家给她拨去了个婢女贴身伺候,那婢女就是燕儿。

这燕儿从前并不是在陈氏近前伺候的,殷青筠也仅仅见过她几面,只是刚才在路上见她提着灯笼的身影异常娇瘦,突然就想起来了。

然而她也只是想起来了这么一个婢女,没有想起别的。

燕儿见殷青筠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她哪里得罪了她,连忙朝一旁的青岚投去求救的眼神。

青岚也不知殷青筠为何要盯着一个送了她几回的婢女瞧,只是掩嘴轻咳了两声,提醒道:“姑娘,夫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夫人从大佛寺中回来之后,就一直爱黏着大姑娘,下边的人虽疑惑,但也乐见其成。

殷青筠回神来,从燕儿身上移开了视线,提着裙摆进了屋。

燕儿小脸白得不像话,喘了一口大气,一回想起刚刚大姑娘紧盯着她瞧的渗人目光,瞬间肩头发抖了起来。

殷青筠进了屋,看见凝罗已换了一身居家常服,但容颜精致,体态优雅,见了她却是双眉一皱,有些不悦了起来。

“软软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此时殷青筠略带媚色的眼妆已经洗去,半干的长发披散至肩头,这般容颜不整的模样就来跟凝罗吃饭,委实有些失礼。

凝罗在陈家时,规矩多得能压死人,何曾见过这样随性的殷青筠。

“我催你可也没叫你这样仪容不整地来啊。”凝罗震惊之余又冒出了几分好奇,屏退了众人,连玉嬷嬷和青岚都没留下,“你从前也是这样的?”

殷青筠身上是一件素白的睡袍,从她院子过来这儿并不远,一路上黑灯瞎火倒也没叫其他人看见,此时被凝罗训话,她倒半点不慌张,坐在了桌前,给凝罗添了一碗清粥。

“那倒不是,母亲虽疼我,但也由不得我胡来。”

凝罗闻声愣了愣,侧头笑了下:“那我就由得你胡来了?”

若是被凝霜知道,殷青筠不过跟她呆了两日就学坏了,还不被气死。

殷青筠没回她的话,而是就着饭桌上的晚饭吃了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凝罗嗔了殷青筠一眼,也吃起了饭来。

两人各自吃好后,殷青筠唤来青岚,让她叫人把桌上的碗碟收了下去,又往桌上摆了两小碟模样精致的小点心。

凝罗伸手拿了一块,吃得太急被噎了一下,玉嬷嬷连忙给她拍背顺气,殷青筠也倒了一杯热茶喂她喝下。

屋中人忙作一团,生怕凝罗被一块小小点心噎出个好歹来。

殷青筠手里握着还剩下半杯茶的茶杯,险些被气笑:“母亲怎么这么心急,软软又不会跟你抢。”

凝罗头一遭被殷青筠这么个小辈取笑,一张老脸也羞着红了,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燕儿走进来福了福身,行礼道:“夫人,大姑娘,管家求见。”

屋中人顿时噤声。

管家这个时候来找夫人做什么。

凝罗偏头看向身侧的玉嬷嬷,玉嬷嬷亦是不知,只摇了摇头。

殷青筠心里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悉数涌了上来,殷庆这个时候来清风苑,鬼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燕儿勾着头,没敢抬头看殷青筠和凝罗的脸色。

殷青筠突然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同时嘴边冷哼了声:“不见,让他走。”

凝罗微微吃惊:“软软?”

殷青筠向来对谁都是一副娇娇楚楚的模样,即便是今日在大佛寺后山被四公主抓着诘问,也不曾这样动怒过。

燕儿勾着头紧张得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都没听见声音,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凝罗对着她笑了笑,道:“去,把管家请进来吧。”

燕儿顿时松了口气。

殷青筠眸色变了变,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焦急:“母亲!”

青岚不知殷青筠为何这样激动,只是凝罗眼神扫过来时,青岚心神一紧,赶紧上前出声安慰道:“姑娘,管家兴许找夫人是有什么急事呢”

寻常时候,殷庆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搅夫人的。

殷青筠有口难言,心里头又觉得殷庆不是那种有歪心眼的人,毕竟他在殷府中兢兢业业十几二十年,对清风苑一向都是不错的。

燕儿极快地退了下去,然后把殷庆带了进来。

殷庆拘着手走进来,看到了屏风后跟凝罗坐在一起的殷青筠也无半分意外,好似就是趁着殷青筠还在才赶来的。

“老奴请夫人和大姑娘安。”

凝罗扶着肚子半倚在软榻上,虽至夏夜,但是夜里风还是有些冷,便让玉嬷嬷去拿了条薄绒毯子盖上。

她看了眼面带薄怒的殷青筠,然后抬眸又看着隔绝在屏风外的殷庆:“天色这么晚了,管家是有什么要事,非得要这个时候来说。”

急事是不可能是急事的。

菡芍苑的两母女还搁床上躺着呢,有什么急事是能扯到清风苑的。

殷庆觉着额角落下了两行冰凉,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是相爷下午交代下来的事”

殷庆从身后又拿出来了下午给殷青筠看过的那张帖子,递给玉嬷嬷,玉嬷嬷转交给了凝罗。

凝罗接下展开扫了一眼,顿时笑了。

“五月下旬二十七日,崔相七十大寿,特地宴请殷府嫡长女”

凝罗照着帖子上念了出来,抬眸看着殷青筠那越发沉下去的脸色,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崔相邀约,软软你不去?”

殷青筠抿着唇,没说话。

153:他卖女儿

妙女多娇正文卷153:他卖女儿凝罗把帖子翻看了两遍,只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请帖。

崔武身为大周右相,广邀同僚是无可厚非,可偏偏特地邀请殷青筠,这就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照理说,崔家殷家十几年的水火不容,那崔武雷厉风行的性子,能派人送张帖子来宴请殷正业,都算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了。

殷青筠知道凝罗聪慧,索性就直接当着殷庆的面儿坦白了:“父亲想让我和崔家结亲。”

凝罗当即搁下了帖子,面上笑意尽散。

这不是胡闹嘛,殷青筠跟萧祉早有婚约,岂能再跟崔家结亲,那殷正业的脑子长到哪里去了。

殷青筠压下眸中的深浓黯色,转头看着殷庆。

她以为殷庆也就是替殷正业走一遭,没想到他还真就瞅着这个时候直接把帖子送来了凝罗面前。

若是母亲在场,兴许为了她的后路,就帮她应下了。

可是凝罗现在拿着那张帖子,八成是不会应下的。

殷庆感受到了殷青筠埋怨的眼神,把头颅埋得更深了,思虑良久,面前两位都不开口,他有些急了:“夫人,这是相爷吩咐下来的他惯来是疼爱大姑娘的,崔家百年名门,确实更适合大姑娘”

凝罗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殷正业是个什么人她清楚得很,能驱使他对崔家低头的无非就是崔家许下的好处。

原先跟崔家掐得要死要活,突然转头就热络得要结亲了,谁信他其中没有猫腻。

堂堂一朝丞相,居然要靠卖女儿去笼络权臣,真好意思要脸。

凝罗把帖子丢给了玉嬷嬷,玉嬷嬷一脸无奈,捧着还给了殷庆。

殷庆头大如斗,顿时觉得自己干了蠢事。

起先他还以为夫人会帮忙劝劝大姑娘的,不曾想,她竟也不看好崔家公子。

细纱屏风后,凝罗将殷庆的慌乱神色尽收眼底,捧着殷青筠递上来的温热茶杯,轻轻笑道:“我家软软不去,相爷若想卖女儿,菡芍苑不还有一个嘛。”

殷庆脸色一白,实在没想到夫人说话这么直白。

“二姑娘正在病中,头上还有伤,怕是赶不上崔相的寿宴了”

大姑娘昨日预感不好,当即撺掇了林姨娘去求过相爷,相爷也确实是答应了,可昨日夫人回府晚上去菡芍苑一顿闹腾,相爷哪里还敢继续将好东西都给菡芍苑。

毕竟那崔相嫡孙崔承誉,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俊俏才子,往后也是要入朝拜相的人物。

相爷跟大姑娘血浓于水,还能害了她不成。

凝罗喝了口热茶,看了眼殷青筠紧抿的唇角,笑了下:“燕儿,送管家出去吧。”

殷庆不甘心,手里的帖子就跟烫手山芋似的,偏他还丢不出去,“夫人,崔相寿宴,到时相爷必定也会带您前去,顺便捎上大姑娘并不耽搁什么啊。”

无论如何,他都要殷青筠答应去给崔相祝寿,不然他今晚上估计连觉都睡不踏实。

凝罗看着燕儿,使了个眼色。

燕儿旋即挡在了殷庆面前,轻声道:“管家,夫人和大姑娘刚用过饭,现在累了,要不您明日再来吧。”

殷庆心里凉了半截,才想起来大姑娘一向极有主意,她若决定好了的事情,旁人哪能劝得动她。

相爷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

殷青筠隔着屏风看着殷庆,声音沁凉道:“管家,以后崔家的事情,都不要再拿来烦我了。”

“大姑娘”

凝罗伸手拉了殷青筠的手,一下下抚摸,偏头瞪了燕儿一眼:“燕儿,还不送客?”

燕儿肩膀一颤,小鹿乱撞的双眼望着殷庆。

殷庆实在无法,也不想连累燕儿一块儿挨骂,便行礼告退了。

凝罗安慰了殷青筠几句,让她不必再理会崔家。

殷青筠稍稍定了心,给凝罗行了礼,让她好好休息,便带着青岚也离开了凝罗的屋子。

月光清薄,恍若在院中覆下了一层轻纱,殷青筠瘦削的身影站在清凉的月色中,青岚看得鼻尖一酸,护着灯笼走上前去。

“姑娘还是为了崔家那事忧烦?”

殷青筠愣了愣,而后缓缓点头。

崔家那事,是殷正业把她强行和崔家绑在一起的,凝罗有句话说得好,殷正业这就是卖女儿,反正他除了殷青筠,还有一个女儿。

殷青筠先前逗弄殷青黎,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

崔武即便愿意和殷家结亲,崔家百年望族,崔承誉又是崔武最看重的嫡孙,那定是只要嫡女,断不会把殷青黎一个庶女接过去。

如此,殷正业的算盘到最后肯定会落空,他跟崔家也会反目。

不过殷青筠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崔承誉即便当初害过她,那也是为了萧祉才那样做的。

她明知殷青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把殷青黎推向崔承誉,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崔承誉,是那朵鲜花。

“其实姑娘,此事本不关您的事,您这样做也是为了自保”

青岚跟了殷青筠十几年,自然能看穿她在担忧什么,“两家结亲,必是两家相愿,那崔家不安好心,明知姑娘您早有婚约在身,摆明是图谋不轨。”

殷青筠垂着眸子,崔家当然是图谋不轨。

殷正业想造反,想疯了权势。

那崔老爷子一生勇猛,正气浩然,居然也会跟殷正业同流合污,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青岚飞快抬眸瞥了眼她的神情,又道:“就按夫人说的,相爷若真想跟崔家结亲,那换成二姑娘,也是不碍事的。”

“哪里不碍事”

殷青筠脸颊边披散的鸦青长发被风吹得扬了扬,抬手拢紧了披风,“上回她被父亲责罚,砸伤了头,昨日母亲去菡芍苑时,她又跪着磕头弄破了伤口”

姑娘家最重的是容貌,殷青黎就算不破相,半个月的时间伤口怎么能好全。

青岚闻声脸色顿了顿,同样露出了几分严峻的神情来。

这时,屋子里的帘子又撩开了,玉嬷嬷走了出来,像是没想到殷青筠还站在院子里,有些惊讶:“老奴奉命去给二姑娘送些伤药,夜中寒凉,大姑娘还是快些回屋去休息才好。”

殷青筠眸中生出淡淡不解,凝罗派假玉嬷嬷去给殷青黎送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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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疾风骤雨

妙女多娇正文卷154:疾风骤雨青岚手里提着灯笼,给玉嬷嬷让开了一条道儿。

昏黄色的灯笼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浑浊黯淡,反而干扰了殷青筠的视线,她看不太清楚玉嬷嬷的神情,只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她是在笑。

殷青筠一边拢着披风,一边瞧着玉嬷嬷:“天色已晚,林氏和殷青黎一向睡得极早,嬷嬷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吧。”

“那可不行,夫人的吩咐,老奴哪敢懈怠。”玉嬷嬷笑了笑,看见殷青筠一张小脸被冻得发白,旋即心疼道:“姑娘快回去歇着吧,夫人刚病愈,您可别又病倒了。”

眼前的这个玉嬷嬷是个假的,关心殷青筠也只是借口,说完话就转身出了院子,朝菡芍苑的方向去了。

青岚看出了丝丝不寻常:“从前玉嬷嬷可是最讨厌菡芍苑的,怎么突然间笑着去给二姑娘送药了呢。”

殷青筠怕她看出来什么,只说可能是母亲为了替她解围,所以才让玉嬷嬷送些伤药去给殷青黎,让她早日痊愈,才好让殷青黎代替她去崔家参加寿宴。

青岚对殷青筠信任得很,自然这这番话深信不疑。

殷青筠十指冰凉,鼻尖也冻得通红,确实觉着自己这是着了风寒的症状。

青岚不由劝道:“那奴婢陪姑娘回屋去,等会再去厨房给姑娘熬碗驱寒的姜汤来。”

殷青筠轻轻颔首说了声好。

青岚把殷青筠送回她屋子,替她解下披风扶着她去床榻上休息,然后才又拿了灯笼沿着回廊出了清风苑,去了厨房。

此时厨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再无旁人,但窗户还开着,风从窗口灌进来发出嘶哑的声音。

青岚利索地切了姜片放在灶上煮着,然后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上,但是却看见了远处一道影子急匆匆地跑过,然后一晃眼又不见了。

那是玉嬷嬷的身影。

殷府里的下人服饰都是有规定的,只有玉嬷嬷是因为在夫人跟前贴身伺候,衣裳比其他嬷嬷更显眼好认了一些。

可是玉嬷嬷不是去菡芍苑给二姑娘送伤药了吗,送了就送了,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地跑出来

青岚总觉得玉嬷嬷今儿有些不大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于是她赶紧加火熬好了姜汤,正要提着食盒回房时,漆黑的夜幕突然划过一道白光,庭院中的花树栏杆遽然明亮,豆大的雨珠滚滚而落,猛然砸在青岚的发上肩头。

青岚的灯笼被雨水浇灭,她一边护着食盒,一边沿着回廊奔回殷青筠的房中。

殷青筠躺在绵软的被褥中,睡梦中仿佛听见电闪雷鸣,殷府中人人四处逃窜,闯进府中的禁军见人就杀,血腥味弥漫开来,而她的父亲殷正业被死士保护着,从后院的狗洞逃出去了。

大雨而至,浇灭了殷府烧了一夜的大火,从废墟中散发出一股湿腐混着血腥的难闻味道,周遭的人纷纷围着,都在唾骂殷府狼子野心,实在活该。

而真正该死之人,却在昭德殿中如疯魔一般,骂陈氏病秧子拖累他,骂殷青筠不听管教破坏他的计划。

当初殷青筠初入东宫时,便跟殷正业断绝了父女关系。

有人说她忘恩负义,可谁又知道,世上最疼爱她的母亲不在了。

当夜她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可殷正业却一力维护着林姨娘,说陈氏病了这么些年,早该死了。

殷青筠此时分得很清楚,在梦中她可以大声怒斥殷正业是无耻小人,但是梦醒之后,她还是得跟殷正业继续周璇,她若能放手一搏,咬牙背上弑父的名声,一切就简单多了。

可重活一回,她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耳畔的雷鸣声依旧猛烈,殷青筠裹着锦被翻了个身,眼睛眯开一条缝儿,看见青岚怀里护着一个食盒推门进来。

青岚身后狂风乱作,吹得她湿透的衣裳直接往身体里蹿进一股冰冷,屋中的灯烛光影也跟着晃了晃。

她鞋底的地板淌开了一圈水迹,走了两步,便跟着流下来,“姑娘,起来喝姜汤了。”

殷青筠掀开被子,下床摸到鞋穿上,才发现青岚浑身湿透了:“青岚!”

青岚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才把食盒里尚还有些余温的姜汤端出来放在桌上,避开了殷青筠伸来的手,“姑娘快些把姜汤喝了,奴婢去换身衣裳姑娘喝了快些歇息,奴婢今夜身子寒,就在外头守夜了,免得把寒气过给了您。”

殷青筠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又不好说什么下雨了她怎么不撑伞的糊涂话,只能点了点头,看着她挽着淌水的袖子出去了。

外头疾风骤雨下得猛烈,殷青筠喝下了一肚温热的姜汤,再也睡不着了。

这雨下得她心烦。

白日里的焦躁再次萦绕在脑海中,连同刚才梦里的发生的事情,如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若让殷正业继续作妖下去,殷府上下迟早会重复满门抄斩的命运。

殷青筠坐在床边,脱了鞋爬上去躺下,听着雨猛烈敲打窗框的声音,一阵阵心慌感袭来,又让她丢弃了脑海里翻腾不断的法子。

雨下得越发大了,青岚梳洗沐浴后才返回来,进屋时收了伞,不小心把伞面上的水带进了些到屋中。

青岚见桌边的烛台里的油灯快没了,轻手轻脚才想要去添上,便注意到殷青筠睁着双眼看着灯光出神。

“姑娘劳累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青岚把灯芯挑出来,添了灯油又换上了新灯芯,殷青筠也移开了视线,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说了一句:“太吵了,睡不着。”

青岚刚想说问是不是自己吵醒了姑娘,才想起来姑娘最是听不得下雨声,寻常的春雨她都嫌不安生,何况是今夜这样的骤雨。

“那”青岚想着自己刚沐浴了,身子还是热的,斗胆提议道:“那奴婢今夜陪着姑娘一起睡?”

殷青筠顿时眉眼一弯,往床铺里挪了挪,高兴笑道:“快来!”

青岚看着桌上还未收拾的玉碗,叹了口气,向床边走去。

155:碧珠没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155:碧珠没了翌日清晨,殷青筠感觉到手臂一片冰凉,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半截身子露在被面上。

青岚应该是起身去打水等会替她梳洗了,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清爽的风吹了进来,半点不像昨夜才下过急雨的样子。

殷青筠坐到梳妆台前,看向铜镜里神色憔悴的自己,叹了口气,拿起玉梳给自己打理长发。

不多时,青岚着急忙慌跑进屋中,直接跪在了她脚边,不待她开口问话,便哭出了声来:“姑娘碧珠没了”

殷青筠手里头的梳子摔在了地上,顿时碎成两半,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听岔了。

“一大清早的,你说什么胡话”

青岚满面泪痕,眼窝处红得不像话,拽着殷青筠的半片一角哭得越发伤心了:“姑娘昨夜雨下得极大,碧珠没回屋休息。”

“今儿府外有乞丐来敲门,说是在河沟里发现了咱们府里婢女的尸体,管家怕事大,就亲自去瞧了”

“结果结果是碧珠”

碧珠是背叛了殷青筠,但殷青筠对她还是留存了一丝善心,不然也不会逼着林姨娘好生待她。

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就没了。

殷青筠面上毫无血色,内心的震惊和伤心不比青岚少,手指哆嗦险些扶不稳桌角。

青岚一边哭着,一边给殷青筠梳洗绾发,服侍她更衣净面,才赶去了前院里。

凝罗早早就被殷庆请到了前院住持大局,搬了张竹榻放在廊上,挨个询问府中的下人,昨夜碧珠有何反常举动。

玉嬷嬷余光扫到了赶来的殷青筠,连忙扯了下凝罗的袖子,“夫人,大姑娘来了。”

凝罗看向从圆拱门边走来的殷青筠,旋即起身去扶着她,眸中含着丝缕的责怪意味:“软软你怎么不再歇息一会儿,这件事有我在,我会好好替你处理的。”

她晓得殷青筠每逢下雨定是睡不好觉,此时看见她眼下的乌青,到了嘴边的责怪就说不出来了。

殷青筠看着院中站得满满当当的人,殷庆站在最中央,旁边就是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

那些平日里眼熟的眼生的下人们,都不敢抬头看殷青筠的脸色。

她们知道碧珠当初虽是被赶出了清风苑,但大姑娘向来仁善好心肠,碧珠莫名其妙地死了,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殷庆走上前了两步,不太敢看殷青筠的脸,只低声道:“大姑娘,碧珠昨日并未出府”

殷青筠问:“那她的尸体怎么会跑到外头的河里面去了?”

殷庆迟疑了,不太好说。

凝罗替他回了:“她应是溺死在了花园里的莲花池中,有人昨夜在池边见过她,那池子接的外头的活水,昨夜急雨,将她冲出去了。”

殷青筠闻声愣了愣,袖中的指尖紧攥在了一起。

凝罗突然痛呼了一声:“软软!”

殷青筠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抓的是凝罗的手。

“母亲”她脸色又泛了红,摊开凝罗的手看了看,“母亲您没事吧。”

凝罗摇头。

殷青筠让玉嬷嬷来把凝罗扶下去,然后自己迈步走到了碧珠的尸体前。

殷庆眼皮子一跳,猜到了她要干什么,连忙挡在了她面前,劝道:“大姑娘,这可使不得”

殷青筠心疼碧珠是一回事,可碧珠身份低微,如今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哪能再把她晦气的尸体给殷青筠看。

殷青筠冷眼瞧了殷庆一眼:“让开。”

碧珠是从她屋里出去的人,现在突然横死,她不过是想见她最后一面罢了。

殷庆不愿让开,转头看着凝罗,却是对着殷青筠继续道:“大姑娘,碧珠的死因,老奴会调查清楚给您给夫人一个交代的”

凝罗也不想让殷青筠看碧珠的尸体,没得回头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软软,还是不要看了,你回屋去,这儿有我在。”

大宅院的姑娘们虽会些勾心斗角,可这直挺挺的尸体她也不知该骂殷青筠一句无知,还是该笑她一句重感情。

但殷青筠恍若未闻,推开了青岚的手,径直蹲下身子,伸手扯开了白布一角。

果然碧珠。

她素日里明艳含笑的一张小脸此时浮肿得不像样子,苍白如女鬼,眼珠凸显,竟是死不瞑目。

青岚哑着声音唤道:“姑娘”

她也跟着哭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情谊。

分明昨日她还遇见过碧珠,虽然只是怒目相对了片刻,但那好歹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现在这般死气沉沉地躺在一片白布中。

殷青筠原本压抑着的感情被青岚那声姑娘叫得支离破碎,忍不住掩嘴呜咽,盖回了白布。

殷庆怕她见了更加伤心,连忙叫了几个精强力壮的小厮把尸体抬下去,白布下的尸体手中的一支足金花钗也随之掉落。

殷庆见了那钗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踩在脚下。

凝罗抱着殷青筠的肩拍了拍,暗中责怪她的胆儿也太大了些,寻常姑娘见了这等场面,哪个不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偏殷青筠硬要凑上去瞧,这瞧着瞧着,还瞧哭了。

凝罗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又安慰了几句:“软软不哭,软软不哭。”

殷府所有下人都聚集在了这个院子里,一百多人,个个面面相觑,唯恐被碧珠的死牵连。

菡芍苑的几个粗使嬷嬷怕得很,站出来解释道:“大姑娘明鉴,咱们姨娘受了相爷的训,将碧珠带回去可是好好护着的,叫她干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没有的。”

青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擦了擦眼角,红着眼眶诘问那几个嬷嬷,“你们说没虐待她,那她莫非是想不通,自己寻了短见?”

嬷嬷们勾着头抖着肩,想起林姨娘来,不由又挺直了腰板道:“你若不信,把我们姨娘叫来对峙就是了!”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姨娘念着她从前是伺候大姑娘的,对她格外开恩,还把她送去二姑娘房中贴身伺候,谁知道她就这么想不开,不声不响就寻了短见。”

青岚气得眼前都晃了重影儿了。

碧珠她再了解不过了。

当初她勾结林姨娘的事情被姑娘拆穿都没想着去死,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自己去投湖自尽。

156:给个交代

妙女多娇正文卷156:给个交代青岚是这么想的。

殷青筠亦如是。

她活了两世,自认是看透了碧珠的。

她那样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即便是走投无路之时,也会想办法在夹缝里寻着生路。

“那便把林氏和二姑娘都请来吧,人我交给了她们,如今死了,她们总也得站出来,缩在自己院子里算是什么事。”

殷青筠要让人把林姨娘和殷青黎都请来。

殷庆顿时一愣,神色为难地回道:“林姨娘有伤在身,下不了地二姑娘的病虽然好些了,但头上也落了伤,若是不好好休养,往后怕是会落下病根儿的。”

他晓得大姑娘是气糊涂了,于是也给了她一个台阶下:“碧珠好歹也服侍了大姑娘您十几年,老奴会替她好好安排后事的,至于她家里人,也会给笔银子安抚下来的。”

碧珠家里的情况,殷庆也知道不少,好办在她有个贪财的哥哥,不好办在怕她哥哥借机生事。

银子给多给少都是问题。

殷府在京城是顶顶富贵的人家,若是因为一个小小婢女被人闹到大理寺去,委实面上无光。

殷青筠听了殷庆的话也冷静了下来,坐在凝罗身边,缓缓喘了口气,又道:“不把她们请来也行,那你们可曾知道碧珠在菡芍苑这几日,可曾受过什么责罚打骂。”

菡芍苑的人自是摇头否认。

宓嬷嬷从人群中走出来,圆脸上满是憨厚,对着殷青筠行了礼:“前两日二姑娘刚被从祠堂放出来时,碧珠上前扶她,被二姑娘一时气愤打了一顿”

宓嬷嬷说了一半,抬头觑了眼殷青筠的脸色。

殷青筠眸中霭色沉沉,面上不显,看着宓嬷嬷轻轻扯了扯嘴角:“继续说。”

宓嬷嬷便接着又道:“老奴当时正好路过,就远远地瞧了几眼,那二姑娘当时跪了祠堂心中愤然,把碧珠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幸好林姨娘拦下了,不然碧珠非得被二姑娘打死不可”

殷青筠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

在她身边伺候她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的人,怎么到了林姨娘身边就变成了任打任骂的低贱婢子了。

即便当初宫变之日碧珠叛主出逃,她重活一世,也想着给碧珠能给的一切。

只是没想到碧珠死性不改,还是投奔了林姨娘,她也再次选择了原谅,还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宓嬷嬷看着殷青筠伤心的模样,也感同身受,退回人群里,抬手抹了把眼角。

她看见殷庆脚边踩着了个什么东西,指着就说了出来。

“管家,你脚下那是什么东西?”

殷庆顿时想回头训斥她一句多嘴,可廊上殷青筠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青岚认得那半截金钗,跑过去推开殷庆,举着钗细看了一番,哭着对殷青筠道:“姑娘,这是姨娘先前赏给碧珠的钗”

先前林姨娘赏了碧珠一支金钗,也正是那支钗,青岚和她打了起来。

而现在这钗,居然被殷庆踩在脚下。

殷青筠看着殷庆,冷哼了声:“管家,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殷庆心中叫苦,刚才他确实是是想瞒下来的,可现在既然殷青筠问起来了,他也不是能什么牺牲自己去保全林姨娘的人,于是便拘着手站出来回了话:“这是刚才碧珠手里掉出来的。”

他说完,旋即低下了头,再不敢看殷青筠面庞上的冰霜。

殷青筠声音里裹挟着难听的沙砾感,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林氏做的?”

殷庆连忙否认道:“大姑娘许是误会了,碧珠死的时候握着这支金钗,或许是后悔跟了林姨娘呢。”

满殷府上下,谁不知道在清风苑是最舒服的,何况是近身伺候大姑娘的人。

说的不体面是个婢女,可衣食住行比外头那些豪门富户的闺秀小姐还要好些,偏碧珠是个不知足的,如今年纪轻轻就去了,能怪得了谁。

“那你藏着这钗做什么?”

殷庆舌头打结,解释不清楚了,只能再替林姨娘说几句好话:“请大姑娘明察秋毫,此事跟姨娘未必就有关系,她和二姑娘卧病在床,走出寝房都是问题,又怎么可能会走到花园池子边害碧珠呢。”

殷青黎表面上瞧着乖巧,但实际上性格娇纵跋扈得很,可若她会杀人,又委实牵强了些。

平日里殷青黎若是看不惯哪个婢女,打一顿是经常的,再看不顺眼,也不过是丢给殷庆发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正因殷庆替殷青黎发卖过几个婢女,此时也敢挺直腰板替她说好话。

殷青筠摸不准碧珠的死因,嘴唇动了动几下,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凝罗替她对殷庆道:“好好替她安葬,总归是殷府出去的人,不能失了体面,至于她家里那个无底洞,送给银子安抚一下就是了,若她家人胡搅蛮缠闹上门来,送去见官就是。”

凝罗顶着陈氏的脸,一通话说得条理清楚,说完之后也神清气爽,脸色红润康健。

看得殷庆眉头跳了跳,顾不得怀疑她的反常,而是说起碧珠家里的事:“夫人相爷如今还未回府,此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最好,但要是闹到见官,相爷那里怕是”

相爷最好面子,这种事情怎么能闹大了去。

不说殷府被沦为笑柄,到时被人谈论起来,总归是面上无光。

夫人从前最看重殷府的颜面,怎么如今也跟大姑娘一样,做事只图个爽快半分不顾后果。

但凝罗毕竟不是陈氏,殷府不是她家,听殷庆这样顾忌殷正业的颜面,也对殷庆没了什么好脸色。

“行吧,如今我说的话管家也不愿意听了,那此事就交给软软来处置吧,碧珠从前是她的贴身婢女,你就跟她交代去吧。”

“夫人”

殷庆恨不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怎么这种糟心窝子的事回回都要落在他头上。

凝罗知道殷青筠不会善罢甘休,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把碧珠的事情交给她,让她自己去查,也好让她能对碧珠心安一些。

“就这样了,管家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就跟软软去说吧。”

凝罗一锤定音,把碧珠的后事交给殷青筠,等同把菡芍苑的把柄也一并交到了她手上。

按照殷青筠以往的性子,碧珠的死若是跟林姨娘母女有个什么干系,那即便是殷正业出面也是保不住她们的。

157:冤枉了她

妙女多娇正文卷157:冤枉了她凝罗由玉嬷嬷扶着回屋歇息去了。

殷青筠被从云层里渐渐露头的阳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先前流过眼泪,现在稍微眨眼眼睛就疼得不像话。

院子里还站满了人,阳光在他们脚下折叠成小小一团,个个满头大汗,但又不敢多言。

殷庆刚抬手擦了把热汗,就听见殷青筠说了一句:“大家都散了吧。”

他以为他在烈日下站得久了出现了幻觉了,愣愣地看着殷青筠,问道:“大姑娘刚才您说什么?”

殷青筠坐在廊上的阴凉处,微微吐出一口气,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众人,重复了一遍:“大家都散了吧。”

碧珠的死跟菡芍苑脱不了干系,她就算是把院子里这些下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清风苑前两日才跟菡芍苑闹成那样,此时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在府中大动干戈,反而会被林姨娘和殷青黎抓住把柄。

殷庆心中大喜,重重松了口气:“你们都回去吧,若有人想起了什么关于碧珠的事,就赶紧来找大姑娘说清楚,到时候必有重赏可若是让大姑娘稍后查了出来谁有隐瞒,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殷庆知道殷青筠如今心里扎了根刺,如若不拔出来,怕是往后殷府上下谁都不得安生。

下人们一听这话,旋即作鸟兽散状,眨眼就散了个干净。

殷庆也准备转身开溜,殷青筠目光却直直落在了他的后背,“管家留下。”

殷庆登时背脊一凉,明明此时正在汗流浃背,仿佛冷进了骨髓里,但又不得不听殷青筠话,折身回来面色忐忑道:“大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青筠看着殷庆那唯恐被牵连的模样,一时心中泛起了酸疼,摆手无力道:“算了吧,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坐着静一下。”

殷庆虽担忧殷青筠,可也更为在意自己的安危,点了点头就赶紧去忙别的事情了。

青岚双眼红肿,手里用帕子包起了先前那只金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又支支吾吾好似不想让殷青筠知道。

殷青筠低头看着青岚,声音轻而又轻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青岚唇瓣被咬出了一道深痕,眼角还勾着细微的银光,低啜着道:“奴婢奴婢昨夜”

殷青筠视线移向她握在手心里的钗,问道:“昨夜你是看见什么了?”

青岚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不太顺畅,只道:“昨夜奴婢去厨房给姑娘熬制姜汤,看见玉嬷嬷慌慌张张从菡芍苑的方向跑回来的。”

殷青筠愣了愣,玉嬷嬷玉嬷嬷不是去送伤药的?

若是从前的玉嬷嬷,殷青筠倒也不会怀疑什么,只是现在这个玉嬷嬷是假的啊,那张面皮下,根本不知道是谁。

殷青筠突然呼吸停顿了一瞬,然后推开了青岚的手,起身便往清风苑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回头说了句:“不准跟来!”

青岚刚想擦干眼泪追上去,此时愣愣地张着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是殷青筠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稍稍缓了下,又道:“你去找管家,安排下碧珠的后事吧,还有她家里的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替我好好去安慰安慰她”

“是,姑娘。”

得了青岚的回答,殷青筠抬脚就往清风苑跑。

沿途的花草经过昨夜急雨的洗涤,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她一边挡住眼睛一边走,只急匆匆赶到了凝罗的屋中。

凝罗原是刚回屋坐下,接下玉嬷嬷递来的热茶,刚准备掀开盖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听见外头婢女叫唤了一声大姑娘。

然后内屋的珠帘也随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凝罗看见满头大汗的殷青筠,先是微微诧异,然后放下茶杯拿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一边心疼道:“你这孩子”

殷青筠向来注意仪态,有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着急忙慌的。

殷青筠低头看着凝罗,抿了抿唇有些迟疑。

凝罗是陈家人,来到殷府是为了帮助她和母亲的。

可碧珠莫名其妙地死了,这根刺扎在她心上不拔不快。

凝罗见她这踌躇的模样,大致猜到她是要问什么了,扭头屏退了屋中侍候的婢女,只留下了玉嬷嬷一人。

“软软,你若有话便直接问出来吧。”

玉嬷嬷就在凝罗身旁,不说话时面色平静,就愣愣站着,此时也跟随着凝罗的视线望向了殷青筠。

殷青筠心中疑火难消,迎着玉嬷嬷的目光便哆嗦着唇瓣问道:“碧珠是不是玉嬷嬷杀害的?”

凝罗蓦地噗嗤笑了,发髻间的步摇咣啷摇晃,笑得乐不可支地拉着殷青筠的手拍了拍:“软软你是在哪儿听来的这种胡话?”

殷青筠说出了疑惑:“昨夜青岚看见玉嬷嬷慌慌张张从菡芍苑出来了。”

假玉嬷嬷大呼冤枉,替自己辩解时像极了从前真的玉嬷嬷那样和蔼温软,“大姑娘,昨夜老奴不是说了嘛,老奴是去菡芍苑给二姑娘送伤药的。”

“可咱们清风苑跟她们刚闹了一架,所以老奴并不是走正门进去的,而是翻墙进去趁她睡着偷偷给她上了伤药。”

“那伤药是夫人从陈家带出来的,配方复杂,药效极好,便是宫里头的皇帝皇后都用不上这等好东西。”

玉嬷嬷一边说一边比划,解释得跟真的一样,殷青筠无法论断,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凝罗,问道:“姨母,她说的可是真的?”

凝罗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气恼道:“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唬你的?”

她派玉嬷嬷去偷偷给殷青黎上伤药,自是为了让殷青黎快些痊愈,这样就好让殷正业转手把殷青黎卖了。

玉嬷嬷捂着心口做出十分受伤的模样,“天地可鉴,昨夜老奴就是偷偷去给二姑娘上药去了,哪里见过什么碧珠。更逞论老奴就是陪着夫人来殷府收拾菡芍苑那对母女的,碧珠是您从前的婢女,老奴就算是生了十个胆儿也不敢动她呀。”

林姨娘和殷青黎双双卧伤在床,她压根犯不着对碧珠一个无关的婢女动手。

158:借刀杀人

妙女多娇正文卷158:借刀杀人凝罗险些被殷青筠气笑,放下茶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软软,我晓得碧珠没了,你伤心,可她不值得你为她如此费心劳神”

她虽理解殷青筠,可也认为碧珠一个背叛过她的婢女,没资格担得起殷青筠的愧疚。

“念在她曾经服侍过你的份上,你也是真心疼她,好好厚葬了便是……”

凝罗生在陈家,为人处事的风格也利落一些,“如今殷府谁不知道碧珠的死跟林氏母女脱不了干系,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杀人的帽子咱们也扣不到菡芍苑头上。”

殷青筠心中就是梗着一根利刺,不拔不快:“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普天之下枉死之人数之不尽,你不过是因心中喜欢碧珠,所以对她照拂了些,可却是她背叛你在先。”

“刚才院中人多嘴杂,我不好说得,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我就同你好好说说。”

凝罗好一番语重心长,摸着她的手背劝道:“软软,你生在权贵之家,后宅本就是个隐私遍地的腌臜地方,没有谁手中会是干净的,包括你以后,也会身不由己沾染这些的。”

殷青筠抬手揉了揉生疼的眼皮,但凝罗的话却十分清晰地钻进她脑海里。

是了,当初她被迫嫁进东宫,见过的血腥阴私不知凡几,后来更是亲手害死了青岚,那些桩桩件件,都比如今碧珠重得多。

碧珠错事做尽,殷青筠不牵连她的亲人,已是心胸开阔。

“那姨母是要我不再追究?”

碧珠那终究是条人命啊。

她为了保下碧珠,才割舍了她送给了菡芍苑,可这才几天,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碧珠死时还握着林姨娘的赏赐的金钗,怎么可能跟林姨娘毫无瓜葛。

凝罗见她还是死拧着不愿抬头出来,一时也无言再劝了,只道:“现在最好是不要追究了毕竟林氏若是身上背了人命重案,往后殷青黎也是会受人唾弃的,咱们还要让她去替你填崔家的坑,暂时还是放她们母女一马吧。”

两权相害取其轻,虽然林姨娘和殷青黎看着就让人厌烦,但是凝罗终究是要以殷青筠的安危为重的。

先保住她跟萧祉的婚事要紧,菡芍苑那两只妖精,以后再收拾也不迟。

殷青筠却神色凛凛,抓着凝罗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崔家未必到最后真跟殷正业合作。”

殷正业除了有个左相的虚职,便什么都没了。

崔武若想要崔家一门荣耀连绵不绝,最不该的就是跟殷正业同流合污,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凝罗轻笑了下:“软软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把人心算得太满了,你往后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即便结果再坏,也都能在你的预料之中。”

殷青筠听着这话,杏眸里璀璨的光亮动了动,像是没听明白。

凝罗不知她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只是极有把握地认为她虽如今不明白,往后也一定会明白。

毕竟她生来就是相府嫡女,比旁人更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无上尊荣,往后背负的也只会更多。

殷正业时常大骂殷青筠是托生来讨债的,其实相反,她这辈子就是来替他还债的,他所造下的冤孽,都要她用余生替他一一偿还。

凝罗看着殷青筠的眼神不由就柔软了下来,她又何尝不是为了十几年前做下的错事来还债的。

“软软,听我一言,此事你若实在心中愧疚,那就交给管家去处理。”她声音轻而又轻,像是劝慰又像是诱哄,“碧珠有个贪财混不吝的哥哥,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哥哥是十里八乡都怕的痞子,你把他丢给林氏,让林氏先吃吃苦头就是了。”

殷府的颜面算什么,软软心里的气出了才要紧。

“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凝罗含笑望着殷青筠,“如此,也算是给你出气了。”

林姨娘有殷正业护着,殷青筠不好跟她硬碰硬,但总有法子,让旁人去找她的麻烦。

殷青筠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眼眶憋得通红,凝罗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凉得她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凝罗不愧是陈家教养出来的嫡次女,她自叹不如。

若按照凝罗的做法,往后不论是府中下人的异议,或者是碧珠的家人上门闹事,都会成为悬在林姨娘脖颈间的一把利刀。

殷正业一向最看重自己的颜面,自然容不得林姨娘杀害碧珠的言语传得沸沸扬扬。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另辟蹊径,劫后余生。

殷青筠纤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凝罗的手背,哑着声音说了一声好:“软软多谢姨母提点,我这就去寻了管家,让他按照姨母的意思厚葬碧珠,再给一笔银子安抚她的家人。”

既然是婢女,至多给个三五十两银子,便已是主家开恩仁慈了,即便是闹到大理寺去,也能得一句散财大度。

可碧珠的哥哥从前每月受着碧珠的供养,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如流水一样花,这颗摇钱树突然死了,必定会急得跳脚,从碧珠的死因入手,逼殷府给个交代。

凝罗笑着点了点头,手扶着额头说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殷青筠旋即起身,福了福礼,退出了屋子。

外头院中阳光正盛,照在她的周身,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就像是多了一层屏障,心里的阴沉散不去,外面的温烫暖阳照不进来。

凝罗说的话不全是对的,但全都是对她好的。

她活了两世,自然晓得往后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凝罗懂她,所以给她支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她全身而退,又能搅得菡芍苑不得安生。

这个时候,殷青筠心里突然极其想念母亲,从睁眼重新再见母亲时,她就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护母亲周全。

她不是没有怨过母亲,母亲性子实在软弱得不像话,若她稍微坚强一些,或者像姨母一样,这殷府上下谁还敢轻视她。

……

……

159:姑娘病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159:姑娘病了殷青筠去找了殷庆,说碧珠终归在殷府伺候了十几年,如今不明不白地死了,总得好好安抚她的家人,并且让他亲自去碧珠家里头送些银钱,但是只能一口咬定碧珠是失足落水而死。

殷庆巴不得殷青筠放开这件事,见她好不容易松口,自是连连应是。

青岚原先跟殷庆吵得不可开交,岂料殷青筠来了却一口咬死碧珠是意外身故,顿时气得她浑身发抖,直到殷庆得了殷青筠的命令,出府亲自料理碧珠的后事去了。

殷青筠面色沉沉地走在前头,淡青色的纱裙裹着瘦削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青岚眼睛被风吹进了沙子,眼睛红肿得不像样子,帕子按着眼泪也止不住,却一再固执地跟在殷青筠身后,

“姑娘!碧珠虽有错在先,可她好歹陪着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死得不明不白”

殷青筠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青岚,青岚一时没收住势头撞进了她怀中,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多么逾越,跪在地上连声说自己该死。

殷青筠心里并没有比她好受多少,此时见她这般哭诉的模样,亦是心如刀绞,

她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青岚脸上的泪痕,用帕子替她轻轻擦去,声音嘶哑道:“我知道她的死因不简单,可咱们现在没有确切证据,只能从长计议。”

约莫是殷青筠的表现太过平静,半点没有先前见到碧珠尸体时的激动,青岚也不由冷静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夹杂了丝丝缕缕的血丝,直勾勾地望着殷青筠。

“姑娘”

殷青筠心疼碧珠,可更心疼青岚,低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我晓得你可惜了她,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她平白陨了一条性命,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会为了一个背叛我的人把自己陷入不利的僵局之中。”

她极其直白跟青岚讲了,她心疼碧珠是一回事,气碧珠背叛是另一回事。

“我会想法子替她讨回公道,但不是现在。”

青岚抹干了眼泪,鼻头红肿发亮,愣愣地看了殷青筠许久,而后才似反应了过来,破涕为笑,开始责怪自己鲁莽,竟未顾忌姑娘的立场。

姑娘如今虽在府中受众人忌惮,可相爷一惯是不喜姑娘的,更别提相爷如今打了拿姑娘去结交崔家的心。

姑娘自身难保,即便是想要为碧珠讨还宫道,也得先缓一缓,毕竟罪魁祸首就在菡芍苑中,跑不了。

“那那姑娘接下来”

“接下来咱们清风苑就该演上一出好戏了。”

她们菡芍苑可以演伤残的戏码,清风苑照样可以依瓢画葫芦。

殷庆听了殷青筠的话,亲自去街头买了口薄棺,将碧珠的尸体入殓装棺。

菡芍苑的林姨娘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拿出了不少体己银子来,让殷庆一并带去给碧珠的家人,算是尽了这短短几日的主仆情谊。

这么一对比,清风苑未免就显得有些薄情寡义了。

殷青筠自事发当日厉声呵斥了府中上下,之后再无别的举动,不由让殷庆觉得反常,嘴边刚嘀咕了一句人走茶凉,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就回来了。

“管家,大姑娘是病了!”

“病了?”

“还病得不轻呢,昨儿个半夜青岚还急匆匆找人去厨房帮忙熬药。”

殷庆顿时愣住了,照理说这殷青筠素来身体康健,怎么就病了,莫非是被前日里碧珠的死刺激的?

可她为什么要瞒着啊,连他也不知她病了。

小厮飞快抬头看了眼殷庆,勾着头又道:“刚才大姑娘吃午饭吃着吃着就晕过去了,青岚吓坏了,刚寻了大夫去给大姑娘诊治。”

殷庆眼眸一瞪,伸脚踹了小厮一脚:“大姑娘病晕过去了,你怎么不早说。”

大姑娘可是殷府的小祖宗,平日里就算是有个风寒,全府上下都要跟着一块担惊受怕,可她现在居然病得晕过去了,这叫殷庆心里一阵后怕。

生怕殷青筠是因为前日他维护林姨娘而还在生他的气。

生气归生气,身子还是要顾着的。

相爷今儿在外未归,夫人也进宫给拜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殷庆可半点不敢马虎,立即转身急匆匆往清风苑走,唯恐殷青筠病出个好歹来。

只是他刚走到清风苑门口,一只脚才踏进去了,就被追上来的看门小厮叫住了步子。

“管家,大事不好了!”

那小厮因跑得急,满面通红,停下了喘了两下,才心惊肉跳地道:“管家,碧珠的家人寻上门来了。”

殷庆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碧珠?”

碧珠不是死了吗,人都下葬了。

小厮道:“是碧珠的家人他哥哥带着一个老婆子,就坐在侧门根儿上哭,撵都撵不走,如今午时外头行人正多着,都站在那儿看把戏呢。”

殷庆陡然双腿一软,哪里还有心思去探望殷青筠,转头就去查看小厮所说的来殷府闹事之人。

一个婢女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殷府还送了安抚的银子,加上林姨娘出的十两银子,整整五十两,够他们祖孙俩后半辈子好生过活了,这过了两日跑上门来,又是要闹个什么。

青岚看见殷庆被小厮急急叫走,随手抽掉了窗户的木撑子,转身看向帐子后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殷青筠,等大夫把完脉了,做样子关心地问了下:“大夫,我家姑娘可有大碍?”

老大夫摸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轻松地笑笑:“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普通的风寒,加之最近忧思劳虑,喝些补气凝神的汤药,好生歇息几日就是了。”

青岚明艳的小脸上松了口气,让人跟着大夫去抓药,自己则将屋里的下人都叫了下去。

青岚走近床榻边沿,对着帐子里的殷青筠轻声道:“姑娘,应该是碧珠的哥哥和祖母上门来讨要公道了,管家已经赶去了。”

本该晕过去的殷青筠此时却从床上坐了起来,青岚连忙递了个软枕去垫在她腰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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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去找姨娘

妙女多娇正文卷160:去找姨娘蜀绣帐子上绣着殷青筠最爱的芍药纹案,勾勒的银丝被阳光映照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显得肌肤如玉细腻,即便是在病中,也是娇娇楚楚的美人坯子。

青岚看得鼻腔一塞,有些想哭。

“姑娘若想装病,多给赏些大夫赏钱就好了,何必半夜吹冷风糟践自己的身子”

早前青岚埋怨殷青筠不理会碧珠的死活,现在却是心疼她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竟连夫人也是瞒着的。

“若是等夫人从宫中回来了,看见姑娘这般虚弱的模样,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呢。”

殷青筠躺了一天,起身时眼前有些重影儿,待缓过来后才转头看着青岚,缓缓抿唇:“既然是要骗管家,那这戏就要做全,不然他找大夫去问上两句,咱们不就穿帮了。”

殷青筠口干舌燥得很,让青岚去倒了杯热茶来,自己稍稍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沿边上。

“菡芍苑有没有什么动静?”

青岚倒了茶,小心翼翼端过来递到殷青筠的手边,轻声回道:“还是跟从前一样,不过姨娘的腿伤倒是无碍了,可以下地走路了。”

殷青筠微微颔首,伸手接下瓷杯,柔软的指腹触及杯身,举起来看了眼,瓷杯杯身上刻着青竹纹案,是她上回特地让殷庆从外头采买回来的。

“等会管家若是来找我,你就说我歇下了,谁也不见。”她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嗓眼里的涩疼才稍稍缓和了几分,“若他执意要找我,就让他去找林氏去,毕竟当初母亲不在府中时,她也把殷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青岚闻声如捣蒜般点头,对她的交代放在了心上。

而殷庆也如殷青筠所料,半个时辰后,果然找了来。

青岚服侍殷青筠喝下了治风寒的汤药,收好药碗便走出了屋子,看见了被拦下来心急如焚的殷庆。

“管家,姑娘刚喝下药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青岚语气不怎么好,殷庆以为她还在为了碧珠的事情埋怨他,心中想了想,稍稍压下了几分面上的焦急。

他看了眼青岚手里还剩了点漆黑药汁的白玉碗,视线又移到了她的脸上:“青岚,我有要事要见姑娘,相爷和夫人都不在府中,此事只有姑娘能决断了。”

青岚心里念着殷青筠的交代,对上殷庆的眼神半点不慌,眉眼间甚至生出了几分恼意:“可姑娘最近病倒了,喝了药已经歇下了,你若是吵了她,夫人回府之后定是要好好训斥你一顿的。”

殷庆晓得青岚事事以大姑娘为先,可如今都火烧眉毛了,府门外那祖孙俩若是不好好处置的话,整个殷府的名声就全完了。

“你就代为通传一下,让我见见大姑娘,我就只要她一句准话”

青岚插嘴抢了话:“管家,姑娘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说。”

殷庆头一遭在青岚这个小姑娘面前吃了憋,脸面有点挂不住,青岚又抢了话:“若管家你实在有要紧的事,去菡芍苑找林姨娘呀,她从前掌过家,决定过的大事也不少。”

殷庆脸色犯了难。

照理说,相爷夫人不在,大姑娘卧病在床,殷府的大事本不该轮到林姨娘来做主,可先前夫人病重时,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是林姨娘打理的,多则一两年,少则一两月,从没有没出过什么差错。

青岚见殷庆明显的改变主意了,也乐得顺水推舟,“管家,不是我不想帮你通传,实在是姑娘身子极差,你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还是别去麻烦姑娘了。”

殷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青岚对他行了礼,端着药碗下去了。

而守门的两个面生的婢女虎视眈眈地瞧着殷庆,十分怕她硬闯。

殷庆自是要以殷青筠的身体为重,青岚都说得那样明白了,他岂能再仗着自己是相爷的心腹胡来,若是着了殷青筠的恼,往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于是殷庆转身去了菡芍苑。

林姨娘正躺在榻上小憩,殷青黎额头上的上也开始渐渐痊愈了,拆了纱布也贴了一块药贴在伤口处,脸色苍白,瞧上去身子还未好全。

殷庆踏进屋中,心里嘀咕了句最近殷府是怎么了,一个个不是伤就是病,菡芍苑这边刚好,清风苑的小祖宗又病倒了。

映月把殷庆迎进屋后就退回到了殷青黎的身后。

林姨娘睁开眼侧头轻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含着几分吃惊:“管家这是有什么急事,非得要来找我呢。”

前日碧珠的尸体在府外的河沟里发现,也不过是大姑娘派人来吱会儿了一声,亏她还以为凭着大姑娘对碧珠那喜爱劲儿,多多少少要来胡搅蛮缠一番,可大姑娘却什么都没做。

殷庆打了打腹稿,条理清楚地说明了来意,那林姨娘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顾不得腿伤刚好了一些,就伸手猛一拍桌子。

“这世上怎么会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殷青黎放下绣了一半的绣花绷子,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面上不解道:“不过是觉得赔的银子少了,咱们殷府家产丰厚,再赏他几十两又何如?”

林姨娘闻言皱了皱眉,解释道:“市井泼皮小人,最喜欢的就是蹬鼻子上脸,这就是存心来讹钱的,咱们若是顺了他的心意,往后必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殷庆抬手擦了擦急出来的热汗,脑海中似是想起了什么,但一瞬间又想不起来了,只得安静地听着林姨娘的吩咐。

“管家你也是糊涂了,这种人你直接打发他们走就是了,若是不走,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把他们轰走!”

不知是林姨娘这几日有伤在身,憋在屋里把脾气憋爆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说起话来火药味十足,直接便是喊打喊杀。

分明前几日她还柔柔弱弱地跟殷正业服了软,那模样简直瘫软成了一滩水似的,跟现在完全是天壤之别。

殷庆愣着没动,林姨娘板脸瞪他道:“你既叫我做了这个主,我说的话你又不听,是几个意思?”

殷庆如梦初醒,拍着后脑勺连连赔罪,而后又赶回了府门口,处理碧珠留下来的烂摊子。

161:那见官去

妙女多娇正文卷161:那见官去今儿艳阳高照,暖阳温人,连宫里头的钦天监都说是个好日子。

但殷府门前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一对衣衫褴褛的祖孙跪在门前磕头跪拜,口中喊着勋贵人家草菅人命,妄为人臣。

临街的酒楼之中,常福探出去半个头,瞧了一会儿,又关上了窗户,回头看向坐在矮桌旁的萧祉。

萧祉手中捏了一颗白玉棋子,指尖修长莹润,转着棋子打圈儿,却迟迟未落下,而是偏头看着常福。

常福拘着手回道:“听说是殷家死了个婢女,如今婢女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萧祉面上并无异样,视线盯着棋盘看了许久,像是在犹豫下一步棋。

他惯来独自双手博弈,早已养成了走一步观十步的本事,可是现在脑海里却连半点后路都想不出来,索性将棋子丢回棋盅里,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常福心领神会,旋即把刚才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初夏的热气吹了一些进来,对街殷府门前的境况也一览无余。

常福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个叫碧珠的婢女。”

萧祉皱了皱眉,长指搭在窗棂边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那不是殷青筠的婢女么?怎么突然死了?”

“奴才晓得是殷大姑娘的婢女啊只是她的婢女怎么死了,奴才又怎会晓得”

常福刚嘀咕了几句,就看见萧祉转过头来,剑目中清寒一片,淡淡的不悦氤在其中,于是他旋即识趣地闭了嘴。

殷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殷庆刚把林姨娘的意思传达了下去,那对祖孙就像发了疯似的往府里闯。

殷庆哪能让他们得逞,赶紧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拦下他们,心焦体燥劝道:“我说你们这是闹什么呢,碧珠失足落水而死,殷府也送了你们抚恤的银钱,你们还这样吵吵闹闹,可别欺人太甚了!”

殷庆也是被这两人蛮横粗俗的法子气坏了,顾不得语气失态,只想着能把他们轰走就是了。

而那脏兮兮的中年男子见他这般强势,伸手拍了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祖母。

那老婆子原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挺关心她身体的,却见她突然爬起来,朝殷庆面前跪了下去。

“我那苦命的孙女三岁卖到你们府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殷庆脸上皮肉一抖,预感不太妙,“碧珠当初进府时签的是死契,如今意外身故,我殷府给你们抚恤银子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休要再闹,快些离去。”

“你说她是意外死的,她就是意外死的吗?”

随着老婆子这句话一问,周遭看热闹的路人就像是商量好了的,纷纷开始出声质疑。

有个乞丐还拖着残腿爬了出来,说他前两日还看见了一个同伴在附近的一条河沟里捡到了一具尸体,然后来找了殷府,还得了不少赏钱。

殷庆攥着袖子,看着那乞丐说得真真儿的模样,气得咬牙:“你休要胡说!”

乞丐又往人群里爬,应是怕殷庆冲过来打他,但一脸亢奋又似无所畏惧的神情叫人看着气得浑身冒火。

“我可没有胡说,前几日夜里下了一场急雨,河里突然飘出一具尸体的事情,可是有许多人都看见了。”

“哪里来的疯子,殷府你也敢攀诬!”

可乞丐说的确实是事实,那日碧珠的尸体通过活水流到了河里,天亮时被不少人看见了,而中年男子和老婆子就抓住了这一点,大喊殷府毫无王法,要殷府人以命偿命。

殷庆气得有些语无伦次,想必是第一回摊上这样的事,除了愤怒地让他们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再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碧珠那个小蹄子原先是大姑娘屋里的婢女,后来投奔了林姨娘,现在莫名其妙地被淹死了却惹出一堆麻烦事。

偿命?

偿谁的命?

林姨娘的?这些人莫不是活腻了,相爷放在心尖上的宠爱的人,又岂会推出来挡这无妄之灾。

大姑娘的?那就更是笑话了,怕不是他们还没睡醒吧。

可殷府里头的后宅家事,殷庆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说。

“赶紧走吧,碧珠是自己自足落水而死,我们殷府也做得仁至义尽了,若要再闹,咱们就见官去!”

殷庆急得焦头烂额,突然想起了夫人说过态度强硬些,不然就见官去。

殷府一门荣耀,相爷跟陛下又是连襟,遇上这种事情自是要义正言辞一些,不然若是支支吾吾地,难免惹嫌,被那祖孙抓住了什么把柄,就更难缠了。

不料男子听了殷庆要见官的话,粗糙的大脸一横,顿时就站了起来,指着殷庆就开骂了:“见什么官!我妹妹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定然是做好了打算的,自古官官相护,你们殷府也没一个好人!到时进了官府,官老爷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了起来,我们上哪哭去。”

殷庆默了默,头大如头。

那你们上殷府来哭个什么。

“你要我解释多少次,碧珠是意外身故!”

他好歹做殷府做了近二十年的管家了,头一遭跟这种市井泼皮之人打交道,实在难缠得很,不知从何下手。

那祖孙俩恍若未闻,就抱在一起哭诉痛骂,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若不是殷庆知道碧珠是个不老实的,大抵也会对这对苦命的祖孙生出几分怜悯来。

一个赌鬼酒鬼,无所事事,当初只靠碧珠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接济过活,现在碧珠没了,怕是老婆子跟着这个不成器的孙子能饿死去。

“若你们是生活困苦,殷府看在碧珠在府中侍奉了十几年的份儿上,乐意再多给你们一些银子,或者给你孙子谋份安闲的差事,保你老婆子安享晚年。”

殷庆看着面黄枯瘦的老婆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觉着自己不能把人想得太坏,可事实就在面前,让他不得不信,“可你们若是蓄意闹事,攀诬我殷府,那就不要责怪殷府无情送你们去见官了!”

老婆子听着他的话,满是皱纹的脸上愣了愣,却被孙子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

162:以命偿命

妙女多娇正文卷162:以命偿命殷庆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一直看着老婆子,想起碧珠从前对她那么好,兴许她就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来为孙女讨要公道的。

而不是蓄意闹事,刻意抹黑殷府。

中年男子却转身伸手直接攥住了殷庆的衣襟,眼角隐有泪光,声音亦是仿佛压抑着什么:“你们这些权贵,真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碧珠正是大好年华,就被你们害死了,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只要一个公道!”

殷庆被他猛然一提衣襟,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四周看戏的百姓被男子这句话带动了起来,纷纷出声唾弃殷府仗势欺人,还妄想用航脏的银子摆平一条人命。

殷庆险些被气笑,他怎么也这般蠢了,跟这些三教九流的无赖讲什么道理。

他们分明就是赖上殷府了。

碧珠当初签的是死契,即便是被主子打死了,也是合法合理的。

更逞论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淹死在荷花池里,哪里怪得了殷府。

大姑娘起先怀疑过菡芍苑,可殷庆如今却不能把菡芍苑跟碧珠的事情供出来,否则不清不楚的,便要坐定了殷府草菅人命的事实了。

正在这时,响起一道略微娇柔的喝声。

“放开管家,我殷府门前,岂容你这等宵小放肆!”

中年男子被人唬了一声,愣愣地松开了手。

殷庆站稳身子后,看见他目光一直盯着来救场的林姨娘身上,顿时眉头一皱,走过去挡在中间,对着林姨娘拱手行了礼,道:“姨娘有伤在身这点儿小事,老奴能处理的”

林姨娘低头看了眼殷庆,对他有些不满,但面上还是极力做出浅笑端庄的模样,低声淬了一句:“殷府养你那么多年,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殷庆伏低做小,连连认错。

那碧珠的混账哥哥眼神却一直黏在三十几岁却仍风韵犹存的林姨娘身上,没有一刻是移开了的。

殷庆心中叫苦。

这林姨娘出来掺和个什么劲儿,夫人就算不在,将大事禀告给她拿个主意就算了,她一个妾室岂能出来抛头露面。

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市井泼皮,殷府如今本就站在了不利的一面,她这样冒冒失失地出来,根本就是把话柄送到了人家面前。

果不其然,林姨娘被芙蕖扶着一出来,台阶下看好戏的众人旋即就开始私下议论了,但声音又不小,使得殷庆和林姨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这殷府后宅里乱的很,殷相宠妾灭妻,如今瞧着,倒是真事。”

“真是可惜了丞相夫人,全了殷相一番仕途,如今竟被一个低贱的妾室爬到头上来了。”

“深宅后院中总是藏污纳垢的,更逞论是殷府这样的人家,啧啧,不过鸟尽弓藏罢了。”

看热闹的人自是只看热闹,越热闹越好,全然不顾殷府的人听了这些话会作何感想。

殷庆却是已不敢侧头去看林姨娘的脸色。

平日里府中下人就有过这样的议论,不过被林姨娘听了几句对他们动了私行,便都不敢说了。如今外头的人嘴巴半点不老实,一股脑什么都说了,想也想得到,惯来心高气傲的她怕是气得心肝都疼了。

林姨娘此时真真是气得头脑发晕,刚好了些的膝间又渗出了丝丝疼痛,要不是芙蕖扶着她,恐怕她连站稳都是问题。

而闹事的男子却一直用狎昵的目光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瞧,险些让她把中午刚吃的午饭吐出来。

“你们这些无耻之徒,碧珠是死在殷府,可她当初签的是死契,殷府能为她操办后事,还白送你们几十两银子,全然是看在她服侍大姑娘多年的份儿上。可你们竟这样不知足,若是讹人就明明白白说清楚,这样胡搅蛮缠,还不如见官去!”

男子神情激昂道:“我们不是为了银子!”

“那你们在这里闹,是为了什么?”

“我的乖孙女死得不明不白,我们要一个公道,我们要一命偿一命”祖母从地上拖着身子爬到了林姨娘脚边,伸手抓住了她半片一角。

林姨娘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让芙蕖赶紧叫这肮脏的老婆子离她远点。

众人面上纷纷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勋贵人家看不起穷困潦倒的底层百姓就算了,可如今害死了人家孙女,却还故作清高,真是不要脸。

一人探头高声问道:“你们殷府好歹也算得上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派不出正头主母,喊个姨娘出来撑场面,真是不害臊啊。”

那人不说还好,让林姨娘和芙蕖听了,肚里的火气烧得一层比一层旺。

芙蕖见不得自家主子被人这样诋毁,当即就扶着林姨娘挪了下步子,对着那出声之人喝道:“相爷和夫人都不在府,我家姨母经常掌管府中庶务,如今出面驱赶来府上闹事之人,有何不可?”

“真是笑话,别家从没有姨娘执掌中馈的,你们殷府真是丑人多作怪啊,区区妾室居然敢染指正室地位,啧啧,殷府怕不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吧。”

“你!”

芙蕖小脸通红,刚要放开林姨娘上前去跟那人理论,结果刚一松手,林姨娘根本站不定,她又急急扶住了她,对那人瞪眼愤恨道:“殷府的家事,哪里容得你等宵小来指手画脚。”

芙蕖向来只在林姨娘身边时候,何曾见过那么多外男,而且个个神情狎昵不怀好意,急得她根本语无伦次。

众人也不再开口指画了,只哄堂大笑。

殷府的人个个憋得面色通红,仿佛被人扯掉了遮羞布一般。

地上的老婆子撑着身子,还要伸手去抓林姨娘的衣角,芙蕖心中愤恨,将老婆子一脚踢开:“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家姨娘!”

一语激起千层浪,芙蕖嫌恶的态度立即惹得众人纷纷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碧珠的哥哥径直扑到了祖母面前,抱着祖母就嚎了起来:“你们殷府不得好死,害死我妹妹,如今还打我祖母,是想杀人灭口”

看戏的众人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唾沫横飞,直指殷府仗势欺人,丧尽天良。

163:拦下状纸

妙女多娇正文卷163:拦下状纸殷庆大惊,赶紧小厮围过来护住林姨娘,别让她被那些粗鲁之人伤着了。

推搡之间,林姨娘觉得手臂处一凉,然后低头一看,她细腻白皙的手臂上不知被谁抓了一道,片刻就红肿了起来。

殷庆自然瞧见了林姨娘手上的伤,顿时顾不得什么了,让芙蕖扶着林姨娘往门内走,他留下来指使小斯挡住那些闹事的人,然后关上了大门。

“姨娘,你这伤”

殷庆觉着自己一万个该死,竟然没注意让人把林姨娘弄伤了。

林姨娘膝盖上的伤又痛了起来,嘴边骂了句晦气,道:“报官去!这些人当真以为殷府好欺负了!”

若是先前,殷庆自是不赞同报官的。

可那祖孙俩摆明是喊了一群泼皮无赖在在门口做戏,如今越闹越凶,若是再不制止下去,只怕不到明日京城里就会传出关于殷府种种不好的流言。

而这正阳大街上住的都是朝中重臣,殷府门前闹了一两个时辰,他们不可能不派人来打听一番。

殷庆即便要畏手畏脚也要看时候,这种情况若不反击,只会让人觉着殷府好欺负了。

“好,老奴这就派人去大理寺击鼓报官!”

林姨娘听了他这话才放下心来,捂着手臂上的伤痕痛得龇牙咧嘴,芙蕖心疼得落了泪,连忙扶着她回菡芍苑去。

清风苑这边,殷青筠早在林姨娘出了菡芍苑时就得到了消息,也料定了她会无功而返,甚至会加快报官的时间。

青岚在院里采了一株新鲜的芍药将桌上花瓶里的红莲换下,捧着枯黄干瘪的花儿走到殷青筠跟前,嗫嚅着嘴唇问道:“姑娘,这花儿”

这株红莲是三皇子所赠,姑娘喜欢得紧,可终归是活物,离了池泥活不久,能在瓶子里多开几日已是极限了。

殷青筠面色苍白,眼睫也虚虚地垂着,闻声抬眸扫了眼那株开败的红莲,纤长如玉的指尖揪着被角泛了些微红,犹豫再三道:“去找本书来,把它压进去。”

青岚愣了愣,心中暗道姑娘真是对三皇子上了心了,一株枯成这样的花,竟还要继续留着。

“奴婢这就去。”

青岚福了福身,去内间的书架里找了一本地志出来,把花仔仔细细地压了进去。

正在这时,替殷青筠打探消息的宓嬷嬷回来了。

那宓嬷嬷进屋后先是拍着胸脯喘了口气,缓了下来之后,才对着倚在床头的殷青筠道:“大姑娘所言不错,林姨娘按捺不住去了侧门根上,反倒被看热闹的人骂了一通,现在管家已经派人去报官了。”

殷青筠问道:“早上父亲何时出的府?”

宓嬷嬷低着头细细想了想,道:“大约是辰时出去的,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殷青筠一个姿势坐久了腰疼,挪了个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看向宓嬷嬷轻笑道:“只是问问罢了,好了,我这里没什么吩咐了,你回母亲屋里去等母亲回府吧。”

她晓得宓嬷嬷是个热心肠的,只是她的打算并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便打发她回去守着凝罗了。

宓嬷嬷满面担忧,但殷青筠不愿告诉她,她倒也会谨守本分,行礼后就退出去了。

青岚知道管家派人去报官这意味着什么,以致胆子大了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娘,虽说碧珠的哥哥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寻常的法子并不奏效,可一旦报官,咱们殷府必定会受人指摘”

碧珠的死确实另有隐情,到时查起来只会对殷府不利,怎么姑娘半点都不着急呢。

殷青筠半边侧脸迎着午后的阳光,被照得有几丝莹润剔透之感,杏眸中却流露丝丝缕缕的凉意,“父亲宠妾灭妻不要脸面,我和何必替他遮掩,碧珠的事情我动不了菡芍苑,她家人上来动了,又与我何干?”

“可是若是报官了”

菡芍苑自是有相爷护着,出不了什么事。

碧珠在清风苑伺候了十几年,难保外头那对祖孙狗急跳墙,咬着姑娘不放。

殷青筠侧头看着她笑了下:“放心吧,父亲不会让碧珠这件事对证公堂的。”

殷正业做到如今左相的位置,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朝堂上的大风大浪他屡见不鲜,哪里会被后宅这点小事惹得一身骚。

她也不是真想逼着管家去报官,只不过就是算着林姨娘在殷正业心里的位置,看看他到底能护她到什么份儿上。

而殷正业此时正在大理寺中跟寺卿和少卿探讨政事,当看到自己府上的下人来递状纸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顾不得礼数体面,大声呵斥了那小厮。

小厮委屈巴巴地把府上刚死的碧珠的家人来闹事的事情跟他一一细说了。

大理寺卿坐在案首,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询问殷正业这状纸是拦下来,还是开堂干活。

殷正业自是拦了下来,气得起身告辞,匆忙上了马车,喊车夫回府。

他才回到正阳长街上,看见自家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一对祖孙靠在门板上哭诉嚎叫,遍地都是枯烂菜叶和臭鸡蛋。

殷府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随行的小厮赶紧上前拖开了那对祖孙,殷正业从侧门缝里进去时,后背不知被谁砸了一把菜叶子过来,差点气晕过去。

殷庆在门里迎住了他,一张老脸笑得发苦,见他黑如锅底的脸色更不敢多问。

“林氏让你去报官的?她现在人在那儿?”

听到自家相爷怒气十足的声音,殷庆满头大汗,勾着头低声回道:“姨娘说咱们殷府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她现在人在那儿!”

“姨娘腿上有伤,在自个儿屋里歇着呢”

殷正业一听林姨娘还在好生歇着,气冲冲转身就去了菡芍苑,刚踏进院中,守门的婢女就要迎上来,被他一脚踹开。

进了屋,便看见林姨娘歪在榻上,小桌上还摆了一套冰碗解暑。

“相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啪!”

殷正业怒火中烧,照着她那张柔软娇美的脸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164:不堪设想

妙女多娇正文卷164:不堪设想屋中人被这一巴掌打得纷纷失了神,均是噤声不语。

还是殷青黎愣怔了下,赶紧放下了绣花绷子,走过来挡在林姨娘面前,恼怒地看着殷正业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父亲向来最疼娘亲,即便是上回她举着簪子想杀了殷青筠,父亲也只罚了她一人,并未过多苛责娘亲。

可今儿这是怎么了,一进屋就不分青红皂白打娘亲一巴掌,他是疯了吗?

殷正业怒不可遏,落下去的巴掌又举了起来,屋中其他婢女也总算回过神来了,纷纷扑过来拦住他。

他看着殷青黎额上贴着纱布的伤口,想到了就是上次在书房被他砸伤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心疼,但怒火仍未散去,怒目圆睁道:“林氏你干的好事!”

五道红晃晃的指痕遍布了林姨娘半张脸,红辣红烧疼得很,她捂着那半张脸久久不能言语,缓过来后才抬头仰望殷正业,声音中泫然欲泣:“妾是做错了什么,相爷如此大动肝火?”

原来她竟不知道。

殷正业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此时冷静了些下来,虽然生气但也没了动手的冲动了,而是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椅上,然后将桌沿边上的冰碗瓷杯全部打翻在地摔成了碎渣。

几块细小的瓷片混着茶水跳到了殷青黎的脚边,吓得她裙摆抖了抖,险些站不稳。

她从没见过父亲发这样大的火。

“谁让你擅作主张去报官的!”殷正业指着对面娇弱落泪的林姨娘,痛骂喝道:“碧珠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还真以为老夫能只手遮天连捅到大理寺的烂摊子都能给你一并收拾了?”

“他们攀诬殷府,信口雌黄,妾这样做也是为了殷府的名声啊。”

林姨娘红着眼睛,哭道:“难不成相爷还真以为碧珠是妾弄死的?妾跟在您身边十几二十年,便是走在路上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舍得杀人呢。”

殷青黎也哭着跟着解释道:“父亲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听了诬陷就冤枉娘亲呢”

殷正业肚里怒气翻滚,根本没心思听她们的辩解,只收回了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听这一声闷响,林姨娘和殷青黎顿时齐齐闭嘴,不敢再哭嚷惹他心烦。

殷庆后脚跟来,刚踏进一只脚进来,就看见了这样的境况,也知道自己跟着林姨娘一块儿做错了事,林姨娘既挨了打,他定然也是逃不了了。

“相爷,外头的人闹得凶若不赶走,只怕还不到晚上,全京城都该知道了”

殷庆飞快抬头觑了眼殷正业的脸色,等着他示下。

殷府名门大家,哪里容得那对祖孙继续在门口无事生非下去,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加油添醋,只怕到时白的都给他们说成黑的了。

但他们如今就跟落了灰的豆腐似的,碰不得骂不得,殷庆束手无策,想不出半点法子。

殷正业真不明白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上那么多怪事。

他喘着粗气,气得太阳穴都疼了:“他们不就是要银子吗,你找人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去,全当送给他们,让他们别在继续闹事了。”

殷庆皱着眉头,心想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啊。

先前他就试过了,结果还遭了百姓一顿骂,骂殷府仗势欺人、害人性命,凭几锭臭银子就想摆平人命案子。

但是一见殷正业那脸色,他也不好说得,只能应了声是,转身亲自去账房领银子了,就盼打发碧珠的哥哥和祖母,殷府就好安生了。

林姨娘双膝上的伤本就没好全,刚刚又挨了一巴掌,如今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殷正业心都揪在了一块儿,但心里的余怒又指使着他不许再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知不知道一旦碧珠这件事报了官,后果不堪设想!”殷正业气得额侧青筋突起,肚里的火气又窜了起来,“你是不是在这府里做姨娘做腻烦了,就盼着我被罢官你就高兴了!”

林姨娘止住啼哭,眼睛红肿不堪,面上既惶恐又惊诧道:“这,这怎么可能,分明是他们泼皮讹财,怎么会是相爷您的过失”

“嫣儿,你跟我身边近二十年,屈居妾室,素日里你觉着委屈使使小性子,罚罚下人,我依着你。”

林姨娘当年未进殷府时,在云楼弹唱卖艺的花名便是林嫣儿。

“就连府中出了碧珠这桩人命案子,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居然还想着去报官”

林姨娘举着帕子按着眼角,又哭了起来:“相爷还要妾身说多少遍,碧珠不是妾害死的,不是妾害死的她就算不是失足落水,那也是她自己寻死,跟妾没有半分干系。”

殷正业见她还要狡辩,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正要逼她认错,屋外殷庆又折身回来了。

殷庆肩头挂了两片菜叶子,脚底不知沾了什么,带进来一股难闻的味道,偏他面色急慌,令人很是不安。

屋中人都转头看向他,等着他开口说带回来的消息。

“相爷!他们说他们不要银子,要报官去还说碧珠的命虽轻贱,但也要誓死为她讨要一个公道”

这话一出口,殷庆都想笑。

在这富贵云集的京城之中,谁家奴婢不是性命如草芥一般,大姑娘从前待碧珠不薄,给她的衣食住行比外头一些富户家的姑娘还要好,是她自己叛主动了歪心思。

如今她倒是死得利索,家人来倒打一耙,尽给殷府找不痛快。

殷正业火冒三丈,又锤了下桌子,起身踱步走了几圈。

林姨娘躺在榻上腿不好动,但面上已然气急败坏:“不要银子?这戏演得真是好,闹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银子嘛!”

殷正业现在烦得很,一听见林姨娘的声音就忍不住发火:“你给我闭嘴!”

林姨娘旋即抬手挡在嘴前,压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又着了他的恼了。

殷青黎也被这阵仗吓得一愣一愣地,正要开口为娘亲继续辩解,就被映月拉住了袖子,见她对自己连连摇头。

165:踢不死他

妙女多娇正文卷165:踢不死他萧祉盯着殷府门前瞧了许久,是瞧着殷庆一趟趟地跑的,挺好解决的一件事,结果被弄成这般模样,如今谁也不好收场。

屋子里点了京城里世家最喜欢用的清淡竹香,常福嗅了一口,才觉着今儿给他带来的晦气散去了些。

“这戏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殷府不像是缺钱的人家啊,先前谁都看得出来那对祖孙是为了讹钱,殷府却闹着要报官,莫名其妙又不报了,想拿银子摆平。”

常福跟在萧祉久了,有些事情比谁都看得明白,“奴才觉着,那个婢女的死必定不简单,现在这不是闹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萧祉收回视线,走回桌边坐下,重新倒了一杯清茶,放在鼻尖轻嗅,溢出的茶香醇厚清泠,他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凉意:“没什么不简单的,殷府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因为能做主的人都不在,一个眼皮浅显的姨娘能成什么大器。”

说来也是好笑,满京城谁家会有这样的规矩,正室不在,就叫一个妾室姨娘出来抛头露面?

这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么。

难怪父皇从前时常挂在嘴边,说殷相有些小家子气,总有一天会栽在后宅里头那个姨娘手中。

如今一个婢女的死,尚且能看出殷相为人糊涂,往后如何能继续坐稳一朝之相的位置。

常福一肚子疑惑,折身回来蹲在桌前,突然问了一句:“那那您觉着此事有没有可能跟殷大姑娘有关系啊。”

萧祉低头看着他,端起瓷杯喝了口茶:“跟青筠会有什么关系。”

常福回道:“平日里殷大姑娘的身子可是好得很,怎么突然间就病了,还病得这样巧”

他晓得殷青筠在自家三皇子心里位置非同寻常,提起她时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斟酌说辞,免得哪句说得不对了,反倒着了三皇子的恼。

“府中管家糊涂,殷大姑娘总不会也这样蒙头蒙脑吧,到底今儿的事关乎殷府的颜面,哪能这样马虎”

说白了,就是不该让一个姨娘出来住持大局。

这无论拿到谁家去说,都是这个理儿,也就殷府一家把个姨娘捧得比正头夫人还要金贵。

听常福这样说,萧祉心情甚好地点了点头,并且称赞了一句分析得有道理。

常福狗腿地凑近前去,卖了个乖笑道:“三皇子您开心就好,您开心了,奴才心里也跟着开心。”

萧祉喝着茶,侧头皱了下眉。

常福深知自己这又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旋即退开了去,一时间后悔不迭,余光却看见长街上行驶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殷府门口。

这马车今早在明德门前时常福还见过一眼,此时愣着想了许久,才想起了来这是殷府主母陈氏的马车。

凝罗由玉嬷嬷扶着下了马车,转头看了眼门口闹事的百姓和趴在门上一动不动衣衫褴褛的祖孙俩,抬了抬洁白的下巴,让玉嬷嬷去把人叫开,“殷府什么时候沦落到叫花子也敢来叫门的地步了。”

玉嬷嬷闻声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听了她的话,转身走了过去。

原先还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立即有序地分散了个口子,让玉嬷嬷和凝罗走到了殷府侧门边上。

凝罗垂眸看着那胡茬满脸的中年男子,一丝嫌恶从眼底划过。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就殷府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才会招惹上这样的脏东西。

玉嬷嬷和凝罗对视了个眼神,才转身对着趴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男子踢了一脚。

男子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念着做戏要做全,现在好不容易让百姓相信殷府草菅人命,最好再让仗势欺人这一条坐实了才是。

刚才府里那个管家又来了,说给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快些离去。

他妹妹生前偷出去的珍玩首饰,哪件不值个十几两银子,如今一百两银子就想摆平他们,真当打发叫花子呢。

玉嬷嬷见人不动,心中生疑又连踢了好几脚,人没踢醒,反倒是下头看戏的百姓觉得看不下去了。

“你们殷府真是不要脸,害死了人家妹妹,如今还如此仗势欺人,要是把人家孙子打死了,叫一个孤寡老人怎么活?”

“是啊是啊,见过仗势欺人的,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

玉嬷嬷深深看了那地上的男子背影一眼,扭头又看向看热闹的百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踢他两脚就踢死了?好歹是个八尺男儿,真有这么不经踢吗?”

那人指着玉嬷嬷指画了几句,玉嬷嬷心里不耐烦,走过去就一脚踢在那人腿弯处,迫使他跪在了面前。

“你你们殷府无故打人”

玉嬷嬷笑道:“无故?你再说一句我听听,看看是不是无故?”

那人疼得哭爹喊娘,但就是腿弯疼得站不起来,只能半跪在地上。

人群里顷刻间开始揣测凝罗的身份。

就殷府派一个姨娘出来丢人现眼的人家,连殷相先前都被砸了菜叶子灰溜溜地躲进府了,殷家还有什么厉害的角色。

有人猜测是陈氏。

陈氏是陛下已经亡故的原配皇后的亲妹妹,算起来也算皇亲国戚,可不是之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姨娘。

姨娘可以随意辱骂,可皇后娘娘妹妹谁敢动嘴,那可不是活腻了嘛。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总算晓得刚才玉嬷嬷一个奴才也敢比殷相更猖狂的缘由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皇帝痴情,对陈氏多有照拂,而殷相不过是顺带的鸡犬一般,同陈氏一并升了天。

地上的男子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佯装被玉嬷嬷刚才那几脚踢得痛醒了,啊呀啊呀地叫唤了两声,在看见凝罗面容时,声音戛然而止。

这可比先前那个姨娘还要有滋味。

玉嬷嬷当即跑上台阶,对着他飞快掌掴了两巴掌,骂道:“就你这色胚,真是瞎了碧珠的眼,才跟你托生在了一个娘肚子里!”

玉嬷嬷被气得狠了,抬手继续又扇了几巴掌,力道之重,把中年男子黢黑的脸都打得鲜红可见,可再没有一个人替他好说话,或者是继续数落殷府的不是。

166:一哄而散

妙女多娇正文卷166:一哄而散老婆子见自己的孙子被人打了,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替他拦着挡着,眼角落下两滴浑浊的泪。

凝罗微抬眼睑,微微叹了口气,出声道:“别打了。”

玉嬷嬷便住了手,站回了凝罗身后。

凝罗让人从马车后头带了个双手被捆住的伙计打扮的青年,寻常去过赌坊的人,大多都认得他。

“咦,这不是长胜赌坊的伙计嘛。”

“殷相夫人把他抓来做什么?”

“谁知道啊。”

众人不懂凝罗的意思,碧珠的哥哥和祖母却是懂的,并且是在看见伙计的那一瞬间,两人互相搀扶着差点腿软摔了。

凝罗一手拖着那伙计丢在他们祖孙跟前,一手指给他们辨认:“这人你们可认得?”

老婆子掩面哭泣,男子却是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不认识!”

玉嬷嬷也不恼,而是从袖中抽出一沓当票存根,并且把上头的内容当众细细念了一遍。

原来是碧珠的哥哥是个人见怕的赌鬼,还爱喝酒,一喝酒就爱去赌坊输银子。

起先他把碧珠从殷府里偷出去的财物变现成了银钱,但都被他去赌坊输了个精光,结果这厮还是个畜生,没钱就回家殴打祖母,才迫使碧珠一直偷盗殷府中的东西,以供给他换作赌资。

可前几日碧珠死了,殷府倒是并没有追究她偷盗的罪名,还爽快地送给了她祖母五十两银子做抚恤钱。

照理说妹妹死了,哥哥总该痛改前非悲伤几天,可这畜生偷拿了抚恤的银子又进了赌坊,潇洒了半日又变成了穷光蛋,心中忿然,总觉着自己能一夜暴富,于是跟赌坊雄心壮志地画押借下了三百两银子。

结果可想而知,赌坊那种地方,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人能去豪赌的,他再一次输得血本无归,连祖母的棺材本都没留下。

玉嬷嬷面上尤带薄凉讥讽,冷声向众人说道:“他晓得碧珠生前在我殷府受大姑娘喜爱,便想借由碧珠的死再上门来狠狠敲诈一笔,如此卑鄙小人,你们竟帮着他助纣为虐、唾骂无辜?”

先前帮祖孙俩说过话的人顿时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纷纷摆手说要告辞,双脚却还实诚地留下下来,继续看惩治恶徒的后续。

男子被人众人嫌弃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再次否认道:“她胡说的,你们不要信她颠倒黑白!就是她们害死了我妹妹,如今不想偿命,便编出了这种谎话来哄骗你们!”

玉嬷嬷给赌坊的伙计解开了绑住双手的绳子,声音清寒道:“把他在你那儿签的借据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伙计今早就被捆起来好生教训了一通了,此时自是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赶紧摸出一张借据来,上头还有碧珠的哥哥亲手按下的红泥手印。

“这畜生输光了妹妹的抚恤银子,还欠了一笔天大的赌债,赌坊说他若还不上银子,就要砍去他一双手还债,他便威胁自己的祖母来殷府门前演出好戏,若是不答应,就扬言要掘了妹妹新坟。”

玉嬷嬷厉眼瞪着男子,只恨不能动手杀他泄愤,“如此面目可憎、作恶多端之人,老天爷就算是下来一道雷劈死他都算是为世间除害了。”

她话音一落,殷府门前原还替祖孙俩义愤填膺的百姓顿然反向还是唾骂男子好赌成性,死了也活该。

男子想扑去抢赌坊伙计手里的借据,被玉嬷嬷一脚踹开,在地上滚了数圈,失魂落魄地重复嘶吼道:“这不是真的,她们骗你们的”

只是没有人再信他了。

就连他的年迈的祖母都含泪跪在地上,向众人赔礼道歉,更是朝着凝罗磕了几个响头,满面祈求道:“夫人我这孙子一时鬼迷心窍,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凝罗走出了几步,亲自伸手将碧珠的祖母扶了起来,只是面庞上似覆盖了一层冰霜,声音也如同寒冬腊月里似的,“老人家快快请起吧,你孙子若是上别人家打秋风,我定然不会说什么,可殷府是什么门第,一朝之相,岂容他如此攀诬!”

那老婆子身子抖得不像话,生怕刚没了孙女,只剩下一个相依为命的孙子,也要没了。

“来人,将这攀诬我殷府的恶人捆起来,送去大理寺交由官老爷,切记让他秉公判决,必须得有文书条例可查,如此便不会怀疑我殷府动用什么莫须有的关系,平白被人扣帽子。”

凝罗一通话说得振振有词,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众人只觉着大快人心,纷纷跺脚懊恼,说刚刚差点就要被这对祖孙给骗过去了。

玉嬷嬷斜眼看着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冷哼了声,却看见地上的男子爬着要跑,旋即叫人去压在他身上。

“听到夫人说的话没有,好生捆起来,不能太松让他跑了,也不能太紧勒出印子来,还得送到大理寺去给官老爷判决呢,别让官老爷看到他身上有伤,不让咱们殷府上下便是全都跳进江里都洗不清了。”

殷府里的护院都是些身强力壮的,三下两下把碧珠的哥哥捆成了粽子,丢到街边一辆木板车上,付了主人碎银子,推着车去大理寺报官了。

众人唏嘘不已,这事闹得

一会儿要报官,一会儿打死不报官,如今还不是被捆着乖乖去了。

凝罗不着痕迹用帕子擦了擦刚才碰过老婆子身子的手,见事情解决了,便转身要回府去歇息了。

老婆子却跪着抓着她的裙角不让她走,苦苦哀求道:“夫人求您行行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了”

凝罗眉梢微微皱起,玉嬷嬷连忙跑过来把她拖开,并安抚道:“老人家,那样的不孝子孙您不要也罢,被他输光了的抚恤银子,殷府会双倍再送给您一份,他欠下赌坊的那个窟窿,殷府也替他补上。”

凝罗的裙角被松开了,旋即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口。

老婆子除了望着她的背影落泪神伤,再也做不得什么了。

世间权贵,能做到殷府这个地步的寥寥无几,她若再求些别的,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在殷府门口围了两三个时辰的百姓,也顿然一哄而散。

167:又当又立

妙女多娇正文卷167:又当又立清风苑中的下人们见凝罗回来了,顿时找回了主心骨一般,听其他人说她带着厉嬷嬷在府外厉声呵斥l那对泼皮祖孙,纷纷赞叹夫人手段非常,连相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都能被她处理得滴水不漏。

凝罗还未到殷青筠房中,便有婢女过来跟她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起凝罗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了碧珠哥哥和祖母的把戏。

殷青筠依着床头,盯着头顶的雕花帐子有些发呆。

她有些不明白了。

让她把事情丢给林姨娘去做主的是凝罗,现在赶走敲诈殷府的人也是她,她这样又当又立

“夫人当真厉害,竟然把他们赶跑了,让后府中上下谁还敢说夫人软弱可欺,打从今儿以后,菡芍苑怕也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夫人解决了殷府的大难题,青岚心里是一万个开心,倒了热茶端给殷青筠,神色间又流露出几分伤神:“只是苦了姑娘了,虽是绕了弯路小小惩治了菡芍苑,却伤了自己的身子。”

殷青筠接下茶杯暖了暖发凉的手心,转头看向桌上开得正盛的鲜艳芍药,苍白的唇角抿了抿,缓缓道:“小小风寒罢了,歇息几日就是了。”

凝罗由玉嬷嬷扶着走进了屋来,不过却是走在了她床边两步远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俯身关心地望着她:“软软,身子可好些了?”

她晓得殷青筠为了做戏做个全套,前两日夜里吹了一宿的冷风。

“瞧这脸色难看得”凝罗刚要伸手去碰殷青筠的脸,忽然想起刚才在府外她的手被那个老婆子弄脏了,伸了一半顿时又缩了回去。

殷青筠看见她的动作有些不解,碍于青岚还在旁边,只能半倚着床沿,声音弱弱地唤了声:“母亲?”

凝罗站直了身子,满目疼惜道:“正好库里还有两根宫里头上下来的百年老参,等会儿我让玉嬷嬷去厨房替你熬成汤送来,你喝了正好补补身子。”

殷青筠肌肤白嫩如瓷,一双莹润的杏眸即便是在病中,流转的颜色亦是绚烂十足:“多谢母亲关心。”

凝罗又嘱咐了句:“好生休息,晚间我再来看你。”便带着玉嬷嬷转身走了。

殷青筠把茶杯递还给了青岚,青岚把白瓷杯子放回了桌上,看了眼凝罗跟玉嬷嬷远去的背影,嘴边纳闷道:“姑娘,奴婢怎么觉着夫人有些闷闷不乐似的。”

殷青筠闻声敛眉,低笑了下:“你又不是母亲肚里的蛔虫,我都想不通她的心思,你又如何能猜透。”

青岚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觑了眼她不太欢愉的神情,“以往夫人对相爷上心至极,若是能为他做些事情,定是笑容满面的,今儿却是神情憔悴,不大高兴。”

殷青筠道:“许是刚从宫中回来,宫里头的谁惹得她心情不好了吧。”

青岚是知道夫人一惯不喜欢赏花游会一类人多的地方,对宫中的陆皇后更是敬而远之,避之不及、今儿她进宫同一众命妇进宫朝拜,说不定还遭了陆皇后的为难。

青岚轻轻点头,倒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了。

姑娘心里头最挂念的就是夫人,夫人不高兴,姑娘也会不高兴,她刚才真是多嘴,该高兴的时候却扫了姑娘的兴儿。

殷青筠抬手捋开了落在眸前的碎发,瞧起来精神不大好,身子滑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有些困,想睡会儿。”

青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应了声好,替她将帐子放下,遮去些许阳光,才退出了房去。

殷青筠其实也不困,就是浑身乏力,想独自想些事情。

只是脑海里的东西尚未转起来,就听见外头有人跟青岚在说些什么。

她把被子从脑袋上扒下去了些,勉强听清楚了那婢女说三皇子正在前厅候着,说是路过殷府顺道来瞧瞧,问起殷青筠近来可好。

萧祉虽然现在手中并无实权,但是好歹挂着一个皇子的名号,殷正业哪怕再瞧不起他,如今也得以上客之礼相待,这便请了人着急忙慌来请殷青筠过去一趟。

青岚顾忌殷青筠的身子,替她婉拒了,让婢女回去跟三皇子实话实说,大姑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婢女起先惶恐了一会子,青岚让她小声些:“姑娘刚歇下,一身寒气,如何还能去见三皇子,万一将病气儿过给了他,这罪名你替姑娘担着?”

“奴婢不敢”

殷青筠听着婢女被青岚连哄带骗劝走了,不由抿唇笑了笑,倒没觉着青岚擅作主张有什么不对,毕竟她现在这幅病态,见了萧祉也是给他增添不好的印象。

想到先前几回,她不是仪态不端被他撞个正着,就是在跟顾雁婉逞嘴吵闹,那等场面真是糟糕。

而前厅的殷正业听了婢女回禀殷青筠病得起不了床了,顿然面色一变,侧头去看上座的萧祉,见他端着瓷杯,神情虽淡漠至极,可也没瞧出什么生气的模样。

殷正业面不改色地扮起了慈父戏码,“既然身子不适,就让她好生养着吧,叮嘱下面的人尽心些”

萧祉剑眉微皱,放下杯子旋即起了身,身侧的常福也赶紧走上前,听候吩咐。

“本殿原就是顺道来殷府探望青筠,这坐也坐了,青筠正在病中不宜见客,本殿也先行告辞了,殷相留步。”

萧祉面色淡漠,声音也透着一股凉意,沁人心肺激起一层寒凉,听得殷正业连忙起身相送,身子处处紧绷,眸中带笑道:“哪里哪里,老臣还是亲自送您出去吧。”

萧祉闻言并无反对,长腿迈开出了厅,沿着台阶走到了院门口,突然又转身回头瞧了眼庭景苍翠的殷府。

殷正业道:“三皇子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萧祉敛着眼睑,摇了摇头,带着常福一前一后离开了殷府。

眼见送走了这尊大佛,殷正业面上的笑意顷刻间化为一顿阴沉,边往府里走边张口淬着,萧祉他算什么东西。

小厮往外探了下脖子,随后砰地关上了大门。

168:黄雀在后

妙女多娇正文卷168:黄雀在后晚间,廊上的纸灯笼被风吹得呼呼乱晃,青岚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翘起一只脚推开了房门。

她把药碗先放在了桌上,然后去添换了灯油,然后把殷青筠叫了起来:“姑娘,该起来喝药了。”

殷青筠爬起来靠在了床头边上,借着烛台的光亮接下了青岚递来的尚留余温的汤药,迷迷糊糊端到嘴边喝了下去。

“良药苦口,姑娘忍忍吧。”

浓稠苦涩的药汁刚灌进喉中,苦得她顿时眼底汪出了盈盈水花,青岚忙按住她的手劝道:“姑娘还是快咽下吧,包在嘴里也难受”

殷青筠此时神清气爽得很,哪里还有白日里浑身酸软无力的感觉,都快被这药苦得没有知觉了。

“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苦?”

苦得她险些以为她舌根儿都没了。

青岚又从罐子里用帕子捻出来一颗沁了糖霜的蜜枣递过去,“刚才奴婢去厨房准备要煎药的,遇上了玉嬷嬷,她说已经替您煎好了,让奴婢送来就是了。”

殷青筠将还剩余一点药渣底儿的白玉药碗交给了青岚,接了蜜饯塞进口中,那股苦涩的味道才堪堪散去了些。

不知为何,她心里即便知道凝罗别有所图,但是却还想信她。

刚好凝罗到了屋外,由玉嬷嬷扶着走了进来,看见屋里烛光黯淡,一边注意脚下,一边走到了殷青筠的床边坐下,“屋里头再点上两盏灯吧,黑黢黢的,万一软软起夜时摔着了怎么办?”

青岚解释道:“回夫人的话,寻常夜里是点着灯的,只是刚刚姑娘才睡醒,还没来得及。”

凝罗点了点头,让她快去点去。

殷青筠见凝罗伸手朝自己的微烫的额头探来,借着烛光看着她那张扮成母亲一模一样的面庞,心中愁意万千:“母亲你往后能不能不要让人再熬那么苦的药给我了。”

凝罗噗嗤笑了,微凉的手从她额头落到了她掩在被子下的手背上,“你还知道苦!”

玉嬷嬷也跟着笑:“夫人说姑娘不顾惜自己,便让老奴特地挑了些苦药,混在一起熬出来更是奇苦,最好让姑娘以后都不再敢糟践自己的身子了。”

刚才吃了一颗蜜枣刚缓下的苦意,此时一提起来,殷青筠再次感觉嘴里头的苦意蔓延到了舌根,想一想都觉着头疼得很。

凝罗笑道:“都是些补身子的好东西,能让你恢复得快些,苦一苦就过去了。”

“可是那也太苦了”

“你若不胡闹,哪里会吃这样的苦头。”凝罗拍了下她手背,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弄得人家三皇子今儿巴巴地赶看你,却连面都没见着。”

“母亲你说什么胡话,他不过就是顺路过来坐坐罢了。”

下午殷青筠虽神志有些不清,还耳朵还是利索的。

青岚见状不由插嘴问道:“姑娘您知道三皇子来过了?”

那时姑娘不是歇下了嘛,难道她说话声太大,吵着姑娘了?

殷青筠被当众戳穿,白皙的桃花面上立即浮现两片微红,瞪眼恼怒道:“多嘴。”

青岚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退后躲远了些。

殷青筠低垂着眉眼,细腻如瓷的侧脸被暖黄色的烛光照出了些微的暖意,抬头时眸光盈盈流转,像是山涧清凉的一泓清泉,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凝罗,欲言又止。

凝罗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青岚和玉嬷嬷,轻声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软软有些体己话要说。”

青岚和玉嬷嬷应声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桌上的烛台被门外吹进来的微风吹得摇曳了几下,在隔绝内外的屏风上投照出一片黯淡的微黄,镂空的形状又投在殷青筠的手边,刚好是一道椭圆剪影,束住了五指。

“姨母。”

她声音娇软,此时带着几分涩意和质问的语气,问道:“姨母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为碧珠讨回公道?”

凝罗伸手为她顺了下耳畔的长发,承认得干脆:“我不是想故意瞒着你,只是怕你觉着我怕事,怨我恨我。”

“那姨母现在不怕了?”

殷青筠跟凝罗之间说白了只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如今也不过是才相处了几日罢了,还有陈家把陈氏赶出家门这么一件旧仇在,稍微哪句话若是没聊妥,就有撕破脸的风险。

凝罗不是不明白,只是把殷青筠的心思算准了,便有恃无恐了些:“木已成舟,林氏插过一手的烂摊子我也完全解决了,你总不能现在去大理寺把碧珠的哥哥放出来,跟他说碧珠的死跟林姨娘有关吧。”

殷青筠当然不能,甚至以后都不能再提及这件事。

殷青筠捂着惴惴跳的心口,又好气又好笑:“所以姨母你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她是真佩服凝罗了。

前两日她才教了她一招,没想到反手就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妙绝。

“我一开始让你算计林氏,并不是想让她背上杀人的罪名,虽然到时候殷府势必容不下她来,但止殷青黎,就连你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殷正业已经开始对林氏不满了,她们母女往后若是想好好活着,就要夹紧尾巴做人,不然根本不需你再动手,只需把今日林氏差点害死他的事情重提,她必死无疑。”

原来凝罗说的刀并不是碧珠的死,而是殷正业。

殷正业向来眼里只有权势,女人女儿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宠爱林姨娘多年也不过是看在林姨娘听话的面子上。

可她今日一言之失将殷府陷入了不利的境地,等同触碰了殷正业的底线,往后的日子还长,她的苦难也才刚开始。

殷青筠嘴角轻轻翘了翘,说了句:“姨母当真是厉害。”

凝罗看着她笑得发苦的面容,低声劝道:“软软,杀鸡焉用牛刀,何况林氏那种生来恶心旁人的人,死不足惜,若是让我亲自动手还嫌脏呢,就让她跟你那个蠢父亲狗咬狗吧。”

狗咬狗

这个词殷青筠觉着用在殷正业和林姨娘身上正好贴切。

169:请得动她

妙女多娇正文卷169:请得动她殷青筠把凝罗说的话都一一记下了,并且听了她的建议,继续对外说自己仍在卧病在床。

再过几日就是右相崔武的寿辰,到时宴请同僚及家眷,她正好可以称病,殷正业到时就算再着急也总不能抬着她去,正好逃过一劫。

至于殷青黎这几日林姨娘连累了,到时会不会看重这个机会在殷正业面前表现一番,这就不在殷青筠的考虑范围了。

毕竟凝罗夜夜派人偷偷去给殷青黎上顶好的伤药,为的就是让她头上的伤好得快些,让她去填了崔家的坑。

期间宫中皇帝派人来看望过一次,还带来了不少赏赐,都尽数收进了清风苑的私库中。

林姨娘和殷青黎站在院门口巴巴地望了几眼,就红着眼跺跺脚走开了。

事后青岚将内监大人送走,去一堆赏赐里翻出了一个暗红色瞄着艳红芍药的锦盒,喜滋滋地进屋给殷青筠送去。

殷青筠正躺在窗下的摇椅上,手里头扇着青莲飞蜓的小扇,脚踝缠着椅腿儿晃着玩,见她捧着一个小巧的盒子走过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青岚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殷青筠打着扇子,目光不由透露出几分好奇来。

青岚道:“这是刚才内监大人走的时候跟我说的,并不是陛下的赏赐,是他出宫之时,三皇子托他塞进赏赐中混在一起送来的。”

她将锦盒平稳地放在了桌上,并没有顺手去打开来看,而是转头看向殷青筠,笑道:“既是三皇子送的,姑娘还不快些亲手打开来看看。”

“我收过陛下那么多赏赐,三皇子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殷青筠杏眸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清润盈透,似是对萧祉送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纤嫩白皙的玉手却扶着摇椅坐了起来,朝桌上的盒子走去。

青岚看透不说透,只抿唇笑着,给她让开了位置。

殷青筠伸手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是一盏模样古怪的灯,只有巴掌大小,灯罩上好似刻了什么字,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东西?”

青岚好像认得,低头多看了两眼,道:“好像是京城中近日里开始时兴的一种小玩意儿,晚间点上蜡烛,姑娘一看就知道了。”

殷青筠低头把那小玩意儿拿出来放在掌中翻了翻,瞧了瞧,心里头觉着有些失望。

这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要等到晚上才能看。

青岚打算替她收好晚上再拿出来,殷青筠却让她放下,就摆在桌上让她瞧着。

青岚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眼屋内屋外都没有人,然后凑近了殷青筠耳畔,低声道:“刚才内监大人还跟奴婢说了一件事。”

刚才宫里来的只是一个小内监,殷青筠借故卧病在床,只让青岚替她去接见了他。

“他说是闻内监让他转达给姑娘的,说陛下近来身体欠安,时常半夜想念先皇后,想问问姑娘有没有法子,能让陛下减少一些忧烦。”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头,皇帝虽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从前隔些日子就召她进宫,陪他说会儿话便就逗得他能笑得满面慈爱。

可到底他记挂着的是流落在外的大公主。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得须心药医。

“我能有什么法子,闻内监也是急糊涂了。”殷青筠敛了敛眼睑,转身继续坐回到了摇椅上,“他不若派人去将大公主寻回来,一切便就迎刃而解了。”

她一边说着束手无策,一边神色恹恹地摇着扇子驱散热意。

说到大公主,她前世里也只见过仅仅一次而已,还是陪母亲去大佛寺上香时碰巧遇上的。

那时大公主对她的态度很不好,因为她已经跟萧祉解除了婚约,摇身一变成为了萧桓的太子妃。

大公主憎恨了皇帝十几年,对陆皇后亦如是,所以连带着她也一起讨厌了。

毕竟当初她和萧祉的婚事,全然是大公主从中做媒,皇帝才答应赐婚的。

青岚听殷青筠那么说,也跟着摇了摇头,面上为难得很:“满京城谁不知道,陛下一年派人去接大公主多少次,她总是不愿意,好好的皇室公主不做,非得要在寺庙里头茹素修行,哪里是闻内监请得动的。”

殷青筠眼眸一愣,看着青岚皱眉埋怨的模样,才稍微想明白闻内监这是什么意思。

闻内监请不动大公主,但请她还是请得动的,甚至还有些绰绰有余。

或许是碍于她最近身子有恙,所以才不好明说吧。

殷青筠心里头想了一会儿,又不太明白闻内监暗示她进宫探望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若是皇帝想见她,那便大可不必,直接下旨召见她就是了,可若是闻内监的话他合该直接借着赏赐的名义亲自来找她就是了,有什么话也好当面说。

殷青筠眼睫轻轻垂下,遮挡住眸中情绪,侧头看向桌上萧祉送来的锦盒,接着青岚的话说了下去:“这又不是大公主的过错若换做是我,我也没办法原谅陛下”

只不过她比大公主幸运得多,当初母亲被林姨娘气死,她虽心灰意冷,但好歹现在重生了,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青岚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咱们殷府就只这么一个林姨娘,便已经隔三差五闹得鸡飞狗跳了,何况是后宫之中,诡谲算计数不胜数,陛下不能替先皇后提防住那些明枪暗箭,就连选秀纳妃都不能做主,实在是寒了大公主的心。”

殷青筠笑道:“所以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她也是从后宫熬过来的,自然晓得其中的艰险阴私,甚至有时还怀疑过,或许当初陈皇后难产而亡也是被人算计的。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冤屈。

正在这时,屋外的婢女禀报玉嬷嬷送药来了,殷青筠止住了话题,并且让青岚去将玉嬷嬷迎进来。

玉嬷嬷笑着走进来,从食盒里端起来递到殷青筠的面前,黑黢黢的药汁闻起来就苦涩无比,让殷青筠闻得一阵头眼昏花,忙侧头避开玉嬷嬷的目光。

170:五蝠络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170:五蝠络子玉嬷嬷晓得她怕苦,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碟模样精致的糖糕来,笑道:“这药是最后一副了,姑娘快些趁热喝了,身子也好得快些,这里还有夫人特地命人去外头买来的甜食,等会姑娘喝了药好压压苦味。”

殷青筠拧着眉头,不情不愿端了药碗,一捏鼻子狠心灌了下去。

其实这药除了苦了点,倒是极补,她这几日脸色红润,身子四肢也轻盈如蝶,就连时不时心口疼的毛病也没有再犯了。

殷青筠两条眉头皱成一团,把碗还给了玉嬷嬷,然后接了嫩白的糖糕,掰下一块吃进嘴里,等缓下来那股苦劲儿后,才对玉嬷嬷道:“有劳玉嬷嬷回去替我向母亲道谢了。”

“夫人一直心里惦念着姑娘,姑娘不必客气。”

殷青筠抿唇笑了笑,低头吃起了糖糕来。

青岚瞧着两人之间有些不大对劲,好似生分了一般,可又不好当面问,只能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玉嬷嬷将碗收进食盒中,顿了顿又道:“夫人晓得姑娘这些天在府中定是憋闷坏了,您再忍忍,等夫人明日陪相爷去给崔相贺完寿就好了。”

殷青筠其实并不太想出府,实在最近运气好得很,回回都能遇上那个顾雁婉,瞧着她那副清高做派,用陆静娴的话来说,就是屠夫暴发户的出身,却仗着念了几本书就自称书香门第,看得叫人心烦。

她惯来记仇,当初那杯毒酒的账,她能记到海枯石烂去。

“明日就是崔老爷子的寿辰明日就到了?”殷青筠声音中略带惊诧,竟不知自己待在府中这几日,连日子都记不大清了,“明日父亲是要带殷青黎去崔府吧。”

玉嬷嬷点头笑道:“不出意外,便是的。”

至于殷青黎有没有那个造化,能否得到崔相的欢心,那就是殷青黎自己的事了。

殷青筠眉头依旧皱着,吃糕点的动作也缓了下来,看得玉嬷嬷莫名其妙了起来,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疑虑?”

殷青筠嘴边落了点碎屑,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缓缓道:“崔承誉好歹也是崔家嫡孙,身份贵不可言,我若这样算计了他,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姑娘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您也知道那崔承誉是何等惊才绝艳,又岂会看上二姑娘一个庶女?”

玉嬷嬷像是被单纯的话逗笑了,一边伸手来拍了下她的肩,笑得和蔼随和:“姑娘别多想了,明日夫人带着二姑娘去崔家,不过是给她掌掌眼多见见世面,又不是两家谈好了去交换婚书的。”

照理说,殷青黎是没有那个造化的。

崔家一门忠烈、百年荣光,就算眼光不高于顶,给崔承誉尚个公主郡主,也得挑个门当户对的才是。

本来她们的计划就是要用殷青黎去膈应崔家,最好闹得两家大打出手才好。

“姑娘好生歇息,老奴这就回去给夫人复命了。”

玉嬷嬷福了福身,将那碟糖糕留了下来,而后提着装了空碗的食盒走了。

青岚这才敢上前问道:“姑娘,奴婢怎么觉着自从夫人去大佛寺住了半月回来之后,您跟她还有玉嬷嬷都生分了”

剩下的话她没说,被殷青筠微略寒凉的眼神望了过来,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又忘了。

姑娘一向不喜欢下人多嘴多舌。

青岚连忙屈下双膝,跪着仰头看着殷青筠道:“姑娘奴婢多嘴了”

殷青筠嘴角抿成了条直线,眸中情绪翻滚,过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起来吧。”

其实凝罗假扮母亲的事情,她晓得定会有人看出来的,毕竟她跟母亲的性格相差太大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看出来的会是青岚。

不过青岚这完全是在关心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恶意。

殷青筠这样想着,青葱似的水嫩指尖无意识地抬起捋了捋鸦青长发,刚好摸到了眼角下的细小泪痣。

小时候大人常说,生来便有泪痣的人命不好,眼泪太多。

上辈子她确实是活得悲哀,好好一副牌打得稀烂。

“我晓得你是关心我和母亲,我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殷青筠柔软的指腹按在眼角的泪痣处,声音细软多娇道:“原先我跟母亲虽明面上看着母慈女孝,可到底隔着父亲在,她心里是怨我的,现在也一样,得给她时间缓过来,得让她自己看清父亲的真面目。”

凝罗说了,她假扮母亲的事情还是瞒着最好,青岚也一样。

青岚见她不责怪自己,顿时松了口气。

殷青筠柔柔笑了笑,道:“只是这样的话,你跟我说说就是了,别拿到母亲跟前去说,不然若是着了她的恼,我可不会管你。”

“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岚连忙低头,再不敢提这回事了。

夫人自从回来之后,身子康健了,脾气却变差了,这些日子打发了好多院里的婢女,若是下头人有个伺候不顺心的,也要遭一顿骂,跟从前那个性子温和婉约的夫人着实不一样。

可即便不一样,姑娘已经把话放在这里了,她哪里还敢说夫人半句不是。

殷青筠仰躺在摇椅上摇着,突然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你去替找几根打络子的丝线来。”

“姑娘要打络子?”

青岚有些惊诧,姑娘女红虽好,可这细养闲了那么多天,这么这时候想起打络子打发时间了。

不过既是姑娘的吩咐,青岚也不敢多问,只急忙去了前院,找殷庆要这些东西。

殷庆一听说是殷青筠要,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陪她去府中库房找了几捆五彩的丝线,让她全给殷青筠送去。

青岚嘴边说着管家太客气了,手上很实诚地全部收下,带回去给殷青筠打络子用。

殷青筠见了那几大捆的丝线,秀气的眉皱了皱,倒没说什么,而是从里头挑出黄、白、红、黑、蓝五色丝线,编好了头,让青岚逮着,开始认真地打起了络子。

青岚看着她灵活地十指,捻着丝线左弯右绕,片刻之后,一个精致的小蝙蝠身子就打好了。

原来姑娘是要打五蝠络子。

171:回赠什么

妙女多娇正文卷171:回赠什么殷青筠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惯极其熟悉她的青岚都没猜明白,但也不好打消她的热情,只能陪她坐着,帮她逮着丝线的头。

但这打络子又十分费时,青岚手都快酸了,侧头一看外面红霞漫天,太阳都快落山了。

殷青筠打好了五个蝙蝠,又把它们围起来,在中间打了个攒心梅花的样式,一根五蝠络子就打好了。

青岚也终于松开了手,忙甩了甩手活动活动筋骨,见殷青筠手中那根五彩络子漂亮得很,不由眸光一闪,赞叹道:“姑娘这络子打得真好,这等手艺怕是也只有宫里头的绣娘能赶得上了。”

殷青筠把络子拿在手中翻看了两下,这才发现屋中早已昏暗,只有窗边透进来的稀薄晚霞,手里的络子也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青岚起身正要去点灯,殷青筠把五蝠络子放下,把她叫住:“去把火折子拿来,正好我去瞧瞧三皇子送来的那灯。”

青岚应了声好,摸着黑去寻了火折子来交给殷青筠。

殷青筠去将桌上盒子里的小油灯拿了出来,又取掉了灯罩,用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又往里头添了些灯油,面前顿时被一窜小火苗照得亮堂堂的。

殷青筠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细腻娇俏,杏眸里糅杂着暖光,微微抬眸一笑,便能叫人移不开眼。

她把罩子罩了回去,弱小却亮堂的烛光也把灯上的两个字交错着投射了出来。

青岚当即险些笑出声来,掩嘴忍得辛苦极了。

那灯上原来刻着的是软软二字。

那灯呈六角,六面都刻着些东西,点上了烛光,互相交错投影出来这么两个字。

殷青筠收了礼物的好心情也顿时没了,这时刚好门外一阵风吹进来,将那灯吹灭了,屋中瞬间暗了下来,比先前更黑了。

“姑娘”青岚低笑着,伸手过去把殷青筠手中的火折子拿了过来,重新将灯点上,“三皇子这虽然孟浪了些,可也是为了逗姑娘您开心啊,您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皇室之人,总会有些心高气傲,更别提三皇子那样敏感的身份,能费心周折送来这么个礼物,合该是用了心的。

她也是晓得姑娘心里到底有多在意三皇子的,如今府中的糟乱事层出不穷,三皇子若能逗姑娘开心,她也打心眼里为姑娘高兴。

很明显,三皇子这举动将姑娘哄乐了。

青岚并不是很懂男女之间的曲曲绕绕,只知道姑娘性子温婉,但寡淡不善言语,如今三皇子肯先迈前一步,两人的婚事怕是也将近了。

殷青筠脸上火烧似的,暗道幸好是晚上,视线有碍,不然若让青岚看了她的窘况,还不知要笑多久呢。

“你若再笑,我罚你不许吃完饭!”

殷青筠因面颊烧红,威胁起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青岚哪里会怕,只掩着嘴退下了,说是去厨房叫人摆饭。

殷青筠却是看着那盏灯有些出神。

怎么办,萧祉送了她一盏灯,她该回赠什么?

上辈子萧祉可从未送过她什么东西,这可是头一回。

金银玉饰?

那都太俗气了,萧祉虽不受皇帝看重,可身外之物向来是不缺的。

总不能学陈氏闲得无聊给殷正业缝制披风或者衣裳什么的吧?

且不说萧祉会怎么想,要是先传出去了,她的脸也不用要了。

殷青筠由青岚服侍着吃过晚饭后,歇息了一会儿,被青岚催到着躺到了床上去,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时睡意全无,她索性爬起来又要让青岚把丝线拿来,再打几个络子玩玩。

“姑娘快些睡吧,这大晚上的打什么络子,伤眼得很,明儿白天奴婢陪您一块儿打。”

青岚哪里不知道她那点歪心思,也就这么一会子心心念念,睡一觉明天就全忘光了。

殷青筠终是耐不过青岚,半推半就地才肯躺下,却不让青岚放下帐子,就隔着镂空的屏风看着桌上那盏巴掌大的小油灯。

青岚无奈地替她掖了掖被子才退出去了。

于是殷青筠听见青岚彻底出去了的声音,又掀开被子弯腰穿好鞋,坐到了桌旁,接着薄弱的烛光继续打起了五蝠络子。

第二日一早,青岚敲门进屋,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殷青筠眼下的乌青,就知道她昨晚上定是没好好睡觉,干了什么好事去了。

“姑娘您怎么不听劝呢。”青岚低头看见了她手里的三根五彩蝙蝠络子,险些被气笑,伸手想拿走,“夫人才交代过奴婢要好好看着您的您这一晚上不睡觉,都干了什么啊。”

殷青筠昨晚上靠着桌子一边打瞌睡一边打络子,直到鸡鸣声把她吓醒,才又回床上眯了一会儿。

见青岚伸手要来抢络子,殷青筠连忙侧了下身子,压根没被她碰到,那三根精致漂亮五蝠络子就被殷青筠收好放进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匣子里。

青岚气呼呼地转手去拿梳子:“姑娘您的风寒才好,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吗,若是等夫人回来了,奴婢定要好好告诉夫人。”

殷青筠双手捧着脸颊,自顾笑意盈盈,半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青岚替她绾着发,又从妆奁盒子里摆开几支步摇簪子,正要询问她今儿要簪什么样的发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狗吠声。

并且愈渐愈近,不多时,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从门口跳了出来,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望着殷青筠。

“这来福不是在后院拴着吗?”

青岚怕来福发疯伤了殷青筠,连忙挡在她面前,挥手想赶走来福,可来福却直接朝殷青筠的方向跳来。

后头立即追进来两三个粗使嬷嬷,纷纷七手八脚地想要把来福牵走,可来福不知着了什么疯魔,一顿乱吼乱叫,吵得人耳朵生疼。

其中一个嬷嬷还被来福咬伤了手背,来福四肢跳腾,又吼又叫,一双漆黑的眼睛怒瞪着殷青筠,仿佛她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172:黑狗通灵

妙女多娇正文卷172:黑狗通灵殷青筠被它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说来也奇怪,林姨娘从外头将它捡了回来养了大半年,听菡芍苑的人说它一向乖巧,到了清风苑之后也是不吵不闹,唯独两次,见了殷青筠就开始发疯乱叫。

几个嬷嬷合力将来福赶出了屋子,它又开始在院里跳蹿,青岚气得脸色发青,连声呵斥嬷嬷们:“快想办法让它别叫了!姑娘昨夜本就没有休息好,要是着了姑娘的恼,你们自己担着去。”

殷青筠偏头听见青岚在外头的呵斥声,抿着嘴角,自己动手开始梳妆,描了细眉,又去衣橱里挑了条不常穿的烟青色细褶长裙,换上后才走出了屋子。

来福原先脖间的绳子断了,铃铛应该掉了,就拖着半截绳子就在院里躲避捉它的人,偏聪明得很,次次都能从嬷嬷们的手中逃开。

“它在那边!”

“快抓啊!”

青岚被来福简直弄得没了脾气,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捂着心口回头一瞧,发现殷青筠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槛处。

“姑娘回去歇息吧,奴婢让她们把来福赶到后院去,就给您准备早饭去。”

殷青筠敛了敛眼睑,再抬眸时深深蹙了眉,道:“把它送回去给林氏吧。”

青岚微愣,而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着来福实在烦人,白天还好,要是晚上这样乱叫的话,哪里能让人好好休息。

还给林姨娘就还给林姨娘吧,总归清风苑能安生些。

就在这时,躲在院角槐树后的来福顿然安静了下来,从树后探出个黑黑的脑袋来,双眼骨碌碌地望着殷青筠。

殷青筠身子微僵,深吸了口气,挥着帕子道:“赶紧把它送走!”

嬷嬷们不敢耽搁,见来福乖下来了,也好径直上前牵起圈在它脖子上的半截绳索,拖出了院子,打算去还给林姨娘。

青岚扶着殷青筠进了屋,明明是初夏炎热之时,她却注意到她双手冰凉,并且神色也有些慌张。

“姑娘别怕,左不过是一只畜生,如今已经走了。”

她以为殷青筠只是被来福刚才的疯癫模样吓着了,轻声劝道:“说来也是这畜生不知好歹,姑娘将它要来养在后院中,也没让它冻着饿着,怎么就养不熟呢。”

殷青筠却想起刚才来福看她的眼神,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古人常说猫狗通灵,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鬼魅阴物,尤其通体全黑的猫狗,还能驱鬼辟邪

这来福只要一看见她就叫唤个不停,是否是能看出她是重生之人?

若是的话,那这狗岂不是要成精了。

殷青筠这一日都心神不宁,直到傍晚婢女来禀,说夫人他们回来了,并且几个人面色都不好看。

她本想出去迎迎凝罗,但碍于自己对外说还在病中,便只能在自己个儿屋里坐立不安地等着了。

青岚正好摆好了饭,回头见殷青筠坐在榻上眉皱得死紧,便笑道:“奴婢刚才从厨房回来时遇见了玉嬷嬷,她说夫人要回屋稍作休息,让姑娘先用晚饭,不必等夫人了。”

殷青筠固执地摇了摇头,望着窗外黯下来的景色,一阵阵温热难耐的风吹了进来,心里头更加烦躁了。

青岚也不好再劝了,只能放人把凉了的饭菜拿下去热一下再端上来。

凝罗来时人还未进屋,尖细略带媚意的笑声便穿过屏风传了进来,殷青筠心里的大石头顷刻间仿佛落了下来,蓦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凝罗见殷青筠脸色不好,心疼地牵了她的手往饭桌边走,拧着眉头问道:“昨日玉嬷嬷不是说你精神头而还不错嘛,怎么又跟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瞧这小嘴,笑一个,别这样愁眉苦脸的。”

“母亲”

殷青筠心里头正烦着,被她这样一逗弄,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刚才婢女来禀,说母亲回来时跟父亲面色都不大好,怎么如今瞧着,母亲倒是高兴得很。”

凝罗勾起唇角,指着身后玉嬷嬷手中捧着的一个圆圆的小盒子,“打开看看。”

青岚听着,忙走近前几步,帮忙将盒子打开了,

殷青筠侧头看了一眼,那大红绒的盒子里头是一块雕刻着喜鹊梅枝的“喜上眉梢”,水头极好,饶是见惯了上等珍品,她心里也赞叹了一声这块玉价值不菲。

“这是”

不知为何,她右眼皮子重重地跳了两下,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别样的不安来。

凝罗拉着她的手轻拍着,笑道:“这是崔家送的,我做主替你收了下来。”

殷青筠当即就撇开了凝罗的手,顾不得青岚还站在屋中,语气也不怎么好:“母亲您怎么能收崔家的东西呢?”

屋中人均是噤声,青岚愣了半晌,不敢说话,还是玉嬷嬷笑着打圆场道:“夫人收了是为姑娘好,姑娘不如先坐下来听听夫人的解释啊。”

殷青筠桃花面上覆了一层微红,檀口气喘,被玉嬷嬷拉着继续坐下。

凝罗仍无谓笑着:“软软你不知今日在崔府的曲折”

她将今日崔府寿宴上的事情都一一陈述了一遍,原是殷正业想借由宴会上同僚在场,跟崔武提起两家感情深厚,若能再更进一步就好了。

那崔武本就见她带了个庶女去赴宴心情不太好,听他提醒他两家结亲之事,先是当众夸赞了随行的殷青黎容貌清秀、端庄知礼。

那可把殷青黎乐得,结果崔武话锋一转,说自己崔家满门男丁众多,唯一一个庶房孙女又选秀进宫去了,便想要收殷青黎为义女,再过过做祖父的瘾。

殷青黎当即面庞血色尽失,殷正业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得端起酒杯陪笑,回府之后脸色又怎会好看到哪里去。

“这玉有两块,崔武收了殷青黎做义女,给了一块。又不能厚此薄彼,心里惦记着你,所以托我将这一块转送给你。”

凝罗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那崔武真是个有眼色的,如今殷青黎成了崔承誉的义妹,看殷正业还怎么能将殷青黎塞到崔家去。”

殷正业被崔武当众羞辱,以后怕是再见着崔家人都觉得面上无光了。

173:许的承诺

妙女多娇正文卷173:许的承诺崔殷两家斗了十几年,互看不爽,但都碍于同朝为官,共事一君,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友好。

但是殷正业今日竟然把自己的脸送上去给崔武打

那崔武也是至情至性的人,竟然直接收了殷青黎为干孙女,活生生把辈分拉大了一辈,下手之干脆,看起来往后并不想再跟殷正业虚以委蛇了。

这正是殷青筠想要的结果。

殷正业想要去巴结拉拢崔家,如今这事儿搅黄了,殷青黎自以为能替代嫡女的位置,现在又被现实打了一巴掌,两人都没讨到好。

殷青筠侧脸精致纤巧,杏目湿漉漉,在烛光的掩映下微微一笑便显得娇娇楚楚,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凝罗笑着伸手,将玉佩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将它系到了殷青筠的腰间。

殷青筠眼睫轻颤,抬手便想拉住她:“母亲,这玉既然是崔相所赠,又如此贵重,还是收起来吧。”

凝罗动作利索地替她系好,又多瞧了两眼,笑了下:“殷青黎那块玉,代表的是崔武对殷府的羞辱贬低,你这一块,却是他对你的看重和偏爱。”

“什么意思?”

殷青筠微抬眼睑,见凝罗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十分不解。

崔武当众羞辱了殷正业,现在两家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崔武对她何来的偏爱和看重。

“这是我为你求来的保命符。”

凝罗为她理了理额前发,对着她轻柔笑道:“我的软软天生丽质,气度不凡,若是生为男儿身,往后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崔武是个有眼光的,自然心疼你在殷府这片泥泞里挣扎,便送了玉佩向你示好。”

殷青筠目光略凉,全然听不懂凝罗的意思。

崔武的寿宴她并没有去,所以也不知凝罗到底跟崔武之间发生过什么。

崔家那样端方正气的人家,虽然不至于一杆子打死殷府,可到底凭什么会对殷家的女儿好。

非亲非故,实在可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生来便比旁人高贵,像菡芍苑里头那个殷青黎,如今除了抱着她的姨娘哭,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凝罗说着,拍着殷青筠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这是为你求来的护身符,崔家屹立大周百年不倒,你总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殷青筠听得越发糊涂了。

她本是重生之人,可以未卜先知往后所有会发生的塌天大事,怎么反而突然冒出来的凝罗却事事料着,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凝罗说她往后会求助于崔家,可她上辈子只除了跟崔承誉有点恩怨之外,跟崔家再无别的交集。

又何来保命符一说。

殷青筠看了眼身侧侍奉的青岚,突然道:“你去厨房瞧瞧,热的饭菜怎么还没好,我都饿坏了。”

青岚忙出门去厨房问话了。

此时殷青筠冷静了下来,再没有先前那般激动的神色,只抓了凝罗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姨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凝罗无奈地摊手,扯着嘴角笑了下:“软软你不必深究,你只要晓得,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就当这个承诺是崔承誉向你许的。”

凝罗明显不想告诉她,居然把崔承誉都拖出来了,只想让她稀里糊涂收下玉佩就是了。

殷青筠虽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但也不好着了凝罗的恼,免得日后生分了,毕竟母亲的身子还依仗着陈家。

凝罗看见了桌上亮堂的烛灯旁一盏小巧的油灯,也不知是刻意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关心起殷青筠的婚姻大事,一脸好奇地拿起来问:“这是哪里来的,可不像是殷府里的东西。”

殷青筠顿时身子一愣,就想伸手去夺回来。

凝罗身上有功夫,轻巧地避开了,本来想点上瞧瞧看,可一见殷青筠那羞得泛红的面颊,身为长辈也不好再逗弄下去了。

“萧祉送的?”

凝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殷青筠惯来不是喜欢市井玩意儿的人,却又能让她这么宝贝,无非就是萧祉送来的。

殷青筠杏目微瞪,眸角在烛光下吐露出星星点点的媚色,声音亦是娇软动听:“姨母!”

凝罗乐不可支,将灯还给了她,“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可萧祉如今不知被多少姑娘的眼睛盯着,你跟他订的又是娃娃亲,合该早日完婚,免得夜长梦多。”

殷青筠耳根子火烧似的,“这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婚配,三皇子乃皇室中人,一应纳礼请期都得交由钦天监择定吉日,最后陛下点头应允了才行,这等繁缛礼节,委实急不来。”

凝罗笑道:“哪里急不得,上回进宫请安之时我还见过陛下一面,他还主动提起了你和萧祉的婚事,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夜里清凉的气息流淌过殷府每个角落,在殷青筠心里头跟火热羞涩撞在一处,难以启齿得很:“这是当初母亲和大公主为我选定的婚事,三皇子沉稳有度,私底下待我也温和体贴,我心中十分感激母亲和大公主,只是这婚期一事既然姨母如今替代了母亲,便全由姨母做主了。”

屋中灯火摇曳,殷青筠泛红的娇美面庞虚虚实实,凝罗眼前开始蒙了一层雾意,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还是能从语气中分辨出来面前的小姑娘是害羞了。

“怎么能是我做主,还得陛下点头才是,急不来。”

凝罗没有丝毫做长辈的模样,此时又玩闹了起来,一句急不来将殷青筠所有的矜持都扒下来的了,气得殷青筠一脸羞恼,偏又是对着长辈不好发作。

站在一旁的玉嬷嬷暗暗摇头,心道凝罗也就是欺负欺负脸皮子薄的殷青筠了。

只不过玩闹归玩闹,不要忘了正事才好。

青岚让人端着饭菜进屋时,正好看见了勾着头不说话的殷青筠,见她桃花面上浮着两片红霞,才反应过来刚才她不在时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好,刚才她以为姑娘和夫人又要吵架了呢。

凝罗抬手给殷青筠夹了她喜欢吃的菜,嘴角尚还抿着笑意:“来来,软软吃菜,吃菜。”

殷青筠叹了口气,被凝罗气得没脾气了,伸着白瓷圆碗将菜接下。

174:梦中男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174:梦中男子送夜色如水清凉,殷青筠送走了凝罗,玉嬷嬷在前头打着灯笼,那小小的一团光亮和凝罗的背影依稀淡去,她才叹着气转身回了房。

青岚让人收去了碗碟,将桌上萧祉送的小灯又点上了。

殷青筠倒也说什么,只是走到软榻边坐下,把腰间玉佩解下来拿在手中瞧了瞧。

保命符。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皇帝虽将她当作大公主的替身,可终归是疼她多一些的,只要她不反叛谋逆,能有什么罪名大到需要去求崔家才能活下来的。

青岚罩上了灯罩,小火苗飘了飘,照得殷青筠地上的影子也歪曲扭动了一下。

她回头准备问问殷青筠打算什么时候歇息,岂料一回头就看见她在榻上睡着了,双眼紧闭,一只脚还悬在榻边上。

青岚哭笑不得,上前动作轻柔地替殷青筠将身子摆好,又拿了一床薄毯子来给她盖上,却不小心将她手里头那块精致的玉佩拂掉摔在了地毯上。

青岚吓坏了,连忙捡回来查看了一会儿,暗道幸好没摔坏,不然她这条小命儿都要赔上了。

那玉佩盈透剔透,触手温润,在烛光下还仿佛流淌着丝丝缕缕的瑰丽的泽色,确实是个好东西。

崔家真是大方,跟殷府闹翻也舍得送这样两块宝贝填空子。

青岚心里头一阵唏嘘,怕等会殷青筠醒了见她拿着玉佩,便重新给她系回了腰间,才缓缓走出了屋子,吹熄了两盏昏暗油灯,关上了门。

殷青筠的梦中漆黑一片,犹如置身于混沌之中,周围似有两人在争吵,但她看不见人,也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鲜血遍布的场景,一个背影清瘦且隽秀的白袍男子背对而立,手中所握长剑仍在滴血,一宅之中,遍地尸体,都是那人所为。

他站在一片血泊里,白色的锦缎袍子溅到了星星点点的猩红鲜血,像是世间最纯净的花,却沾染了世俗血腥。

正当殷青筠想要看他的脸时,他却毫无防备地转过了身来,一张鲜血淋漓令人作呕的脸庞暴露在人面前。

殷青筠被那张脸吓得惊慌失措,不甚从榻上滚到了地下,腰间重重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窗外的天色还发着青,从窗格的缝隙中倾泻进一丝微弱的光亮,殷青筠稍稍适应了一下,才发现桌上油灯应该是灯油燃尽了,正冒着一缕缕青烟,有些像母亲屋中时常熏着的佛香。

她也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一股忧愁压在心口怎么都喘不出去。

这梦里的人她觉得十分熟悉,可没看见脸,又根本想不来是谁。

殷青筠浑身无力,便仰躺在地上半点不想动弹,索性身下有毯子垫着,并不冷。

窗外的天光渐渐浓盛了起来,殷青筠刚抬手挡在眼上,耳边就听见了青岚推门进来的声响,然后是青岚讶异惊诧的声音:“姑娘您怎么滚到地上了?”

见殷青筠人裹着毯子躺在地上,青岚心跳都快没了,“这地上晚间寒凉如冰,姑娘快些起来。”

殷青筠由她扶着缓缓站了起来,身子有些发软一下子没站稳,还好是青岚眼疾手快扶住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要不去找个大夫来跟您瞧瞧吧?”青岚忧心地望着她。

殷青筠摇了摇头,青葱般的细嫩指尖按着额角,刚往床边走了两步,就被青岚拉下了,她皱了皱眉问青岚:“怎么了?”

她昨夜没睡好,补个回笼觉还不行了。

青岚心里头叫苦,心道姑娘您不是半夜偷偷爬起来打络子,就是连人带毯子滚到地上睡一晚,怪得了谁。

“是刚才夫人那边刚派人传话来了,说让大姑娘起床梳妆后,去夫人屋里一块儿用早饭去。”青岚微昂着头,回想起宓嬷嬷的交代,又道:“宓嬷嬷还说,夫人让姑娘把昨夜送的那块玉佩也一并戴着去。”

殷青筠一万个后悔昨夜没好好睡觉,做了噩梦不说,还把腰摔坏了。

是了,刚才那一摔她现在还没缓过来。

青岚虽心疼自家姑娘,可对夫人的命令也不好违背,将殷青筠拖起来沐浴梳妆,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替她拿了一柄绢丝小扇往夫人的院子走去。

清晨的微风还算凉爽,殷青筠手里头拿着扇子嫌碍事,便用小指勾着扇柄的穗子摇着玩,沿途上的婢女嬷嬷们见了殷青筠,都各自停下脚步来,福了福身道了句请姑娘安。

殷青筠到了凝罗院门口,看见了两个不太面熟的婢女正候在阶下,转头看着青岚使了个眼神。

青岚道:“好像是二姑娘房中的。”

菡芍苑的人讲究派头,除了带上自己贴身伺候的嬷嬷和婢女,还总要多带几个撑场面。

青岚一向只跟在殷青筠身边,不曾跟府中其他低等婢女打交道,面前这两个虽不面生,但也叫不出名字来。

殷青筠心下生疑,迈步走了过去,那两个小婢女见殷青筠走来了,赶忙福身行礼。

“奴婢给大姑娘请安了。”守在门口的燕儿也朝她行了礼,一边替她撩开了帘子,笑道:“夫人刚才就念叨着大姑娘呢,大姑娘可算来得巧。”

殷青筠进了屋,看见玉嬷嬷在使唤人摆早饭,凝罗就坐在桌案冲她招手:“软软,过来。”

殷青筠脚步未动,因为她看见了一旁还站着个面露不满的殷青黎。

她看向凝罗,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殷青黎:“母亲这是?”

“从前我身子抱恙,殷府里没立什么规矩,昨日二姑娘在崔府寿宴中失了礼数,相爷也斥责了我治家不严。”

凝罗神情淡淡的,但言语如刀,甚是犀利:“那怎么办呢,那就把从前漏下的规矩都补上吧,寻常人家嫡母用饭之时,庶妾子女得羹汤伺候着,我生性慈悲也不愿为难她,我和你在这儿吃早饭,她在那儿站规矩,不算过分吧。”

殷青筠抬眸时已微微蹙了眉,这确实是不过分,但是殷青黎在府中过惯了嫡女一般的日子,哪里会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175:鱼和熊掌

妙女多娇正文卷175:鱼和熊掌凝罗面容带笑,看起来十足温婉,跟以前大度温和的陈氏别无二致。

殷府对林姨娘母女向来宽松得很,别说让她们站规矩,就连平日里早起的请安都一并免了但这过惯了舒坦日子,突然要变得处处都是规矩,殷青筠半点不信殷青黎会肯低头。

此时殷青黎便就站在凝罗左侧的几步远,低垂着头颅不愿看人,但凝罗一开口时,她抬头间眼中便尤带着一丝戾色看着她。

凝罗只当做没看见,抬起洁白的下巴扬了扬,旁边的玉嬷嬷就开始扮起了红脸:“还愣着做什么,给大姑娘乘碗汤来。”

殷青筠眉头一跳,转头看着殷青黎,发现她腰间也挂着一块玉佩,跟昨夜凝罗送给自己那块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她心中微微动容,启唇轻声道:“不必了,软软难得跟母亲一起用饭,就自己动手吧,顺便再对母亲尽尽孝心。”

殷青筠缓缓离开了软凳,伸手将玉嬷嬷手里的汤勺和玉碗接了过来,亲自乘上一碗先端给了凝罗:“母亲先请。”

凝罗似笑似嗔地瞪了她一眼,不太想接下那碗汤,可殷青筠的面子她不好不给,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接下了。

旁边的殷青黎眼神中却全无感激之情,一层层的怨怼堆积在眼底,活像一只被人困顿到极致的小兽,只等着什么时候挣脱束缚,好毁掉所有人。

“姑娘总是这样为旁人着想,可惜旁人从来都不领情。”玉嬷嬷意有所指,屋中人脸色都还好,只有殷青黎要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凝罗执起白玉勺,喝了口香醇的乳鸽汤,“管她旁人如何呢,软软合该照顾好自己才是。”

殷青筠正要给自己也乘碗汤,玉嬷嬷上前替她盛了,还顺便又盛了两碗素粥,弄得殷青筠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玉嬷嬷”

“姑娘跟老奴客气什么,折煞老奴了。”

玉嬷嬷双手端着粥碗递到凝罗面前,凝罗含笑接下,转头扫了眼板着脸生闷气的殷青黎,面上也没了笑意:“我是让你来站规矩的,不是让你来摆脸色的。”

殷青黎小脸倔强得不像话,咬得唇瓣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偏面对突然强势起来的嫡母,她不得不卑躬屈膝下来:“青黎自知资质浅陋,昨日害得全家都丢了脸面,父亲责骂得是,母亲母亲教青黎规矩,青黎定然会好好学着的。”

她说着便咬紧了下唇,将身子站直了些,望向凝罗的眼神中仍含着深浓的不甘和隐忍。

凝罗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好,既然你有这个幡然悔悟的心,那就好生学着,别往后再出门去丢了殷府的人。”

殷青筠见殷青黎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细嫩莹白的指尖捏着玉勺搅了搅粥碗里的米粒,再没什么胃口了。

相反凝罗就胃口极好,或者说她自从到了殷府就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将一盅粥喝干净了,还将目光投向了殷青筠手边碗里的粥。

若非是眼下人太多,反正那碗粥她没动口,兴许就照顾着凝罗的口腹之欲了,可现在她顶着陈氏的脸,总得注意点形象。

“青黎也站了半个时辰了,母亲若是吃好了,软软陪您去花园里头转转走走、消消食?正好让她也回去歇歇,这站规矩总得慢慢来。”

凝罗还算听殷青筠的话,闻声点了点头,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转头看向站得腿脚发麻身子微颤的殷青黎:“那今儿便就到这里吧,明早记得再来,可别睡迟了。”

殷青黎双手紧紧攥成了拳,若非她娘亲腿伤尚未好全,她又岂会在清风苑受这等羞辱,可说一千道一万,势不如人,便只能忍气吞声,“多谢母亲教诲,青黎定会铭记于心。”

凝罗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玉嬷嬷偏头问了一句:“大姑娘当真不再吃一些?”

殷青筠回:“没胃口。”

玉嬷嬷便准备叫人进来收拾碗筷。

凝罗叹了口气,心疼地拉了她的腕子:“是不是刚刚殷青黎站这儿烦到你了,明儿我让她去太阳底下站规矩去,没得扰了你的胃口的。”

殷青筠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

她还正要开口,门外便传来玉嬷嬷的声音:“咦,二姑娘,您怎么还没走啊,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没”

殷青黎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便毫无防备地传进了屋子里来。

殷青筠身子愣了愣,抬眸望向凝罗的目光中暗含着些许责怪:“姨母”

罚罚殷青黎就是了,何必让她故意听见这样的话。

正所谓杀人不见血,才是把好刀。

凝罗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对,乐呵呵笑道:“即便我不报凝霜之前的仇,可我确实看见殷青黎就来气,想想前些日子在菡芍苑她对我那一通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寻着机会了,可不得光明正大收拾她一顿。”

殷青筠觉着凝罗有些孩子气,这样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必要,但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昨日在崔家,除了父亲被崔相拂了面子这一件大事,就没发生别的?”

殷青筠这样问,实际上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并非她不信任凝罗,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在心里留个底,如今才好为往后的局势做打算。

凝罗道:“你可知你父亲一向对殷青黎疼爱有加,为何这一回如此震怒?”

殷青筠垂眸思虑了片刻,柔软的指腹按在绣了银丝海棠的袖口边上,疑惑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她信心满满地以为崔家会收下她,结果却让父亲竹篮打水一场空?”

殷正业一心跟崔家结亲,被赶鸭子上架试着用殷青黎去试探崔家的底线,结果没试好,直接跟崔家交恶了。照他的脾气,定是要把这个过失抖怪罪到殷青黎一人身上的。

凝罗先是点了下头,又笑着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

“殷正业想拉拢崔家,无疑会触及其他世家的利益,即便他没有成功,他们心里也会就此对殷正业敬而远之。”

“而陆皇后如今更是厌恨了殷正业,一头跟她交好,一头又要笼络崔家,天下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殷青筠右眼皮子跳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喉口呼之欲出,可她又想等凝罗把话说完,免得她一时鲁莽弄出笑话来。

176:你不松口

妙女多娇正文卷176:你不松口殷正业巴结陆家,她一直是知道的。

因为陛下仅有两位皇子,萧祉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能成为储君的人,是以,几乎所有人都把手中的筹码压在了陆皇后所出的萧桓身上。

当初正因如此,殷正业才做出了让她退婚的糊涂事来。

外头小庭院里响起了微弱且绵长的蝉鸣声,凝罗笑靥明艳,在这夏至时分,笑声清亮:“陆皇后自然是放弃了殷府这颗棋子,可耐不住你那蠢父亲要往上凑啊,等着吧,相信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转头求到你面前了。”

殷青筠心跳蓦地停顿了片刻,揪着袖子的指尖用力泛了白,细细想来,如今离当初跟萧祉退婚的日子,不过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她转而抓住了凝罗的衣袖,时常蕴着丝丝缕缕笑意的杏眸,此时含杂了细微复杂的光亮:“所以姨母你的意思”

凝罗笑着伸手刮了下殷青筠的粉嫩鼻尖,语气中尽显宠溺:“你自幼得陛下宠爱,视为亲女一般,那五皇子跟你青梅竹马,早就对你心生爱慕,你父亲自然是想借着这一层关系,为自己谋求更大一份地位。”

跟皇帝做连襟的好处殷正业不是没有体会到,可也心惊胆战了近二十年,不若让自己的女儿坐上皇后的宝座,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可放眼京城,虽是有联姻巩固两家关系的,但也没有殷正业这样丧心病狂的。

殷青筠想起前世便是从此处开始由殷正业操控起了人生,无论是后来跟萧祉退婚,又转头嫁给了萧桓,桩桩件件都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他这是想将我逼上绝路!”

凝罗见殷青筠抓住她袖子的手居然细微地颤抖了起来,一时以为是她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被殷正业这点小把戏吓着了,连忙抱住她的肩头安慰道:“软软不怕,你母亲如今虽不在身边,但姨母会护着你”

“所以我昨夜问了你,你可愿意嫁与萧祉?若是不想让这桩婚事被你那蠢父亲糟践没了,你可得早做准备。”

殷青筠合上了双眼,感受着凝罗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像极了小时候被噩梦惊醒,陈氏便是这样抱着她哄着她的。

“软软记下了,父亲若是想攀附皇后,便让他自己攀去”

她十分不明白,殷正业将她生出来就是为了到处买卖的?

卖了一家崔家,被她使计搅黄了,现在又为了安抚陆皇后想将她送出去?

他难道全然不知陆皇后心里多么憎恨陈氏和她吗,上辈子陆皇后若非想利用她在皇帝心里的位置,想让皇帝爱屋及乌,根本就不会让她在东宫好好活下去。

凝罗唇角倾泻出一丝笑声来,轻轻柔柔,令人心里头十分熨帖舒坦:“只要你不松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萧祉是个好的,软软你眼光不错。”

殷青筠敛下的眼睑,鼻尖开始泛起了阵阵酸意,只能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她当然晓得萧祉是个好的。

她生前见过萧祉面冷如冰的模样,也见过他讽刺她趋权附势的模样,可唯独是在死后,才见他对她悔恨不及、夜诉衷情的哀伤模样。

凝罗又嘱咐了她一些话,说等殷正业找来时,她不要信他半句鬼话,只要她不松口,皇帝便也不会宣布解除她和萧祉的婚约。

殷青筠重重地点头,全都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殷青筠照常去凝罗屋里用饭,也对殷青黎那双能剜人血肉的眸子视若无睹了。

从前她觉着往后的时局都在她的脑海里,她只需要更改几个关键的地方,便可以襄助萧祉夺得储君之位。

可是如今距离上辈子皇帝昭告天下立萧桓为太子的日子越发近了,她就越发心神不宁,就连吃饭都能摔了碗。

玉嬷嬷估计是头一回见着一惯稳重的殷青筠也能魂不守舍成这样,当即吓得大叫了一声,连忙将殷青筠拉起来远离地上的碎片:“姑娘快走远些,别叫碎片伤着了。”

凝罗先是被摔碗的声音惊了一下,又被玉嬷嬷的叫声惊得面皮一抖,放下了筷子。

殷青筠忙上前挡在玉嬷嬷跟前,自顾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是软软心神不宁,扰了母亲用饭,母亲恼软软一人就是了。”

凝罗哪里会真的着她的恼,不过只是嗔她一眼,说教她一句,“瞧你这模样,身子刚养好,这府里头就待不下去了?”

殷青筠低眸看着自己青葱水嫩的指尖,心里想着自己将碗好好捧着,怎么给摔了。

凝罗险些被她这呆头呆脑的吗,模样气笑,索性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让人将饭菜撤下去,顺便也让殷青黎站够了就回去吃饭去。

殷青黎被调教了三四天了,总算学会收敛了些脾气,闻声乖乖地走了出来,对着凝罗和殷青筠福了福身,才迈着小步离开了。

殷青筠将从下人那里听来的闲话拿来问了凝罗:“听说今日朝中开始有人规劝陛下立太子?”

凝罗闻言身子一顿,看向殷青筠的目光极轻又软,笑意潺潺道:“你竟是为了这事?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却迟迟未宣旨立下太子,皇后急也是应该的。朝中那些进谏的人你倒大可不必关心,都是譬如高家一类的小角色,掀不起什么风浪。”

高家,殷青筠还记得,她上回还拿枣子砸了高家那个纨绔小公子。

能教出那样的子孙,可见高家也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家。

“朝中立储,落选的那个人必定会遭受万人指摘,我担心”

凝罗截了她的话:“只要你和萧祉的婚事还在,皇帝即便是选了萧桓继承大统,也不会亏待了萧祉的。”

殷青筠无知无觉眉便皱得死紧,饶是凝罗这样劝她,她还是不敢放手一搏。

陆皇后的心狠手辣她是见识过的,若萧祉再如前世一样落在陆皇后手里,又该如何脱身。

这时,凝罗突然反手将殷青筠冰凉的双手拢进掌心,声声诱哄道:“软软,只要大公主一日没有回宫,你便是皇帝的命,抽个日子,你进宫去瞧瞧他,可别让他忘了你,影响了你和萧祉日后的前程。”

177:给她消气

妙女多娇正文卷177:给她消气凝罗说这话时神情太过凝重,不由令殷青筠想起当初皇帝驾崩之后那半月。

宫外人人惶恐不得度日,宫中更是血腥弥漫,陆皇后每日杀宫女杀内监,朝中若是有人对她有异议,也一并杀了。

当初最后一笔血债便止在邹太傅一家,只因他说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便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

殷青筠如今也不敢想,皇帝和蔼仁政了一辈子,死后的江山落入陆皇后手中,不过半月便乌烟瘴气,更是扶持萧桓做了傀儡皇帝,继续把控前廷。

“姨母你上次见陛下,他身子可还安好?”

殷青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一些,可凝罗惯来心细如发,自是听出来了她不安的情绪。

“还能怎样。”凝罗扯开嘴角,笑容中带了些微的讽意,“那日我远远儿瞧了几眼,他体虚气弱,加之忧念长姐,操心社稷,身子早已亏空了。”

殷青筠像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一瞬间眼眶便变得通红,再无往日里沉稳持重的模样,活像个无措的孩子。

生死这种东西,可能对于闺阁姑娘来说,并没有太鲜明的意义,可对殷青筠来说,皇帝是除了母亲之外待她最好的人了,这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心中已将他当作父亲一般。

上辈子母亲故去,她当时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为皇帝吊唁,此时一想起来那样一个活生生的、每每见她便满面欢喜的人也会走到油尽灯枯的一步,便犹如被剜心一般。

比先前碧珠的死更为细密疼痛,疼到她根本不敢去想。

凝罗吃过午饭后就开始犯困,抬手挡在唇边,打了好几个哈欠。

殷青筠也不好再久留,便主动起身告辞。

临走时凝罗好心嘱咐了一句:“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软软你不必为他感到忧烦。”

凝罗虽未指名道姓,但殷青筠晓得她说的就是皇帝。

然而皇帝与陈皇后之间的纠葛,是长辈的事,并不是她一个隔着血脉的小辈能评头论足的。

殷青筠踏出了房门,坐在廊椅边等她的青岚旋即站了起来,朝她快步走过去:“姑娘刚跟夫人用过午饭,怎么不陪着夫人再多说说话?”

虽然最近姑娘和夫人用饭时不让她在一旁伺候,但是她还是希望姑娘多陪陪夫人的,毕竟如今姑娘跟相爷已经闹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往后能依仗的便也只要夫人了。

近来夫人瞧着面色红润,身子比先前康健不少,想必是无虞了。

殷青筠闻声抬手微微挡在眼前,青岚的角度看过去只像是挡从屋檐砖瓦边倾泻下来的阳光。

“母亲近来容易乏累,我怕打搅了她”

青岚歪着头打量了下殷青筠,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敢多问,只抿唇笑道:“既然夫人午睡去了,姑娘不如也回房歇会儿?上回您打了一半的络子,奴婢继续陪您打去。”

殷青筠肤若凝脂,眼角处泪痣微黑,更能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明显发红的眸框。

她全然不晓得姑娘因何事忧烦,只能顺着话轻声劝着:“姑娘,如今外头炎热了起来,奴婢扶您回去解解暑吧。”

殷青筠眼眸微垂,低头看着脚下,走下了台阶向院门口走去,背影消瘦得很,让人瞧上一眼就忍不住心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姑娘跟夫人在一起怎么总是时好时坏的,看上去好似比先前更糟糕了。

青岚心中疑惑,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途经回廊中,殷青筠正好遇见了带着林姨娘出来晒太阳的殷青黎。

那殷青黎现在见了殷青筠也没了锐气,倒是极其痛快地福着身子喊了声姐姐。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头,但也没像从前那般纠正,只是略一点头,路过回廊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她瞧见拱门旁站着的好似是殷正业,负手而立,像是等了她许久了。

而他旁边还站着殷庆,见到她时面上一喜,跟她是救世主似的。

殷正业找她准没好事。

殷青筠这样想着,步子一转,绕开了回廊,从另一边直接走了。

凝罗说得对,殷正业一向是将菡芍苑捧在心里疼的,如今舍得把殷青黎舍出来给凝罗教规矩,无非就是为了让殷青筠心里消消火气。

一旦消了火气,怕就要腆着脸来求她关于退婚的事了。

廊上风大且凉,吹得殷青筠发髻间的步摇咣啷作响,裙角翻飞如蝶,偏嘴角勾着抹冷笑,犹如寒冬腊月里的霜雪一般。

那殷庆原先见着了殷青筠,面上的笑意还未笑开,便看见殷青筠转身往别的路回房去了,顿时心里头一咯噔,暗道大事不好。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相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十分不好看。

“相爷?”

大姑娘已经走了,莫非相爷还要留下来看林姨娘和殷青黎不成。

如今殷正业有多厌恶林姨娘,没有人能比殷庆更明白了。

且不提林姨娘先前一番鲁莽险些害惨了殷府,这又是撺掇相爷拿二姑娘去和崔家结亲。

结果人家崔家压根就看不上二姑娘,不但相爷惹了一身骚,还惹得陆家也不满了起来。

相爷将这笔账都算到了林姨娘头上,不然也不会将二姑娘送去给夫人和大姑娘出气。

只是这气出了几日,瞧着了大姑娘应是气消了,相爷也准备跟她说说正事,怎么就转身就跑了呢。

实在让他们做下人的难做啊。

殷正业瞪着两只铜铃一般吓人的眼睛,面上肌肉气得颤抖,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将那个不孝女拉回来好好教训一通,可心里头又有个声音告诉他,殷青筠如今对他还有天大的用处,动不得。

是了,他的亲生女儿,他却动不得。

“派人盯着大姑娘那边,有什么事情即刻跟老夫禀报。”

殷庆冷哼了声,一甩衣袖便走了,便不远处的林姨娘和殷青黎望过来的期盼目光都全然无视了。

殷庆忙不迭拱手应着好,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了笑弧。

派人去盯着大姑娘,总比让他去劝大姑娘的活计来得轻松。

178:进宫探望

妙女多娇正文卷178:进宫探望凝罗比殷青筠想象中更有法子,亦或者凝罗比她更有手段,比她更能未卜先知,她中午才听了凝罗那席话,晚间就有小厮托青岚转交了一张帖子给她。

青岚捧着那烫金面上尤带馥香的帖子,面上笑意盈盈地进了屋,扫了眼落款,回禀道:“姑娘,这是陆姑娘差人送来的帖子。”

因着陆皇后出身陆家,殷青筠跟陆静娴从前也多有避嫌,免得两家大人急红眼,可是自从云楼那回事之后,陆静娴便毫不掩饰自己对殷青筠的喜爱,如今连陆皇后身体欠安,都要邀请她一块儿进宫去探望。

上次凝罗随世家命妇们进宫朝拜,是礼制之内,须得穿着正装朝服,还有诸多限制和规矩。

而殷青筠如今若是跟着陆静娴一块儿进宫的话,便只是闲暇拜见,正好顺道去探望皇帝。

殷青筠捧着那张字迹隽秀的帖子,心情一时间有些微妙起来,从前陆静娴与她互看相厌,现在却朝她抛来友好的橄榄枝,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其实陆姑娘本性并不坏,只是身为陆家嫡女,又是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的嫡亲妹妹,性子才被养得骄横了些,瞧着她前些日子,还好几次替姑娘解了围呢。”

青岚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有心替陆静娴说好话:“陆姑娘邀请姑娘一同进宫去探望皇后娘娘,虽是有些堵心,可既然陆姑娘在,皇后娘娘想必也不会拂了她的颜面对姑娘做什么,况且姑娘进宫,说不定还能遇上三皇子呢。”

殷青筠听着她一段不太感兴趣,可是听到后一段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心动了。

马上殷正业就要来逼迫她退婚了,上辈子的悲哀又将重现眼前,她其实是知道的,她虽在凝罗面前保证得好好的,心里头却十分没底。

退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这个难题竖在了她的面前,她又不可能跑到萧祉面前。

问他,诶,我父亲说咱俩不合适,想把这婚约解除了,你有没有意见?

或者是跟他说,我父亲想解除这桩婚事,可我不想,我想嫁给你,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此事终归是要萧祉去对皇帝提及的,不然等得久了,夜长梦多,殷正业会跟陆皇后合谋出什么来,谁也说不定。

现在殷青筠唯一能坚持的,就是当殷正业问起来时,咬口拒不退婚。

殷青筠让青岚将帖子收好,好好休息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她还未等青岚来,自己便扒开了帐子,看着外头尚还发青的天色,起身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出她才及笄之年的青雉容貌,琼鼻樱唇,只是眉宇间却吐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青岚之前说过她心思越发重了,无论什么都藏在心里,往后恐怕大好年华脸上便要生褶子了。

可她并不是故意藏着心事,实在是无人诉说,只能自己慢慢憋着了。

青岚进屋时,着实被屋里的情形惊了一把,近来作息不整十分嗜睡的姑娘,竟然已经起来了,还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傻笑了半晌。

青岚也望着她笑,可是笑着笑着,就不由觉着两人都变得傻气了。

殷青筠后知后觉被青岚叫醒,回过神来后,才开始动身梳洗打扮,换上了之前端午之时皇帝亲自赏下来的那套芙蓉色大袖罗裙。

殷青筠目光从妆奁盒中扫过,选了最喜欢的那对粉玉钗,又特意将上回关氏送的那支羊脂玉簪也一并戴上了。

青岚看得眼闪精光,连连称赞。

等用过了早饭,殷青筠才带着青岚出了清风苑,走到侧门边上时,出乎意料的是殷庆竟然候在那里,像是专程为了等她。

殷青筠径直走了过去,半点眼神都没给他,殷庆心里头一急,忍不住叫住了她:“姑娘,您何必跟相爷置气,相爷自然是对您好的”

殷青筠抬眸望他,梗在喉咙里的话面前忍了忍,才没大清早呛出火气来:“管家越发管得宽了,从前在清风苑和菡芍苑之间调和就算了,现在连我的私事,你也向来掺和一脚了?”

“老奴不敢。”

殷庆见殷青筠眸间的凛色,自知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叹了口气也就放弃了:“姑娘既胸有成竹,老奴岂敢胡乱置喙什么。外头马车已备好,姑娘早去早回。”

殷青筠皱着眉提着裙摆迈出了侧门,头也没回,直接就上了马车,去了皇宫。

马车中有些微微地晃,也不知是近日实在没休息好还是别的什么,她靠着厢壁就闭眼睡了起来,到了明德门之后,依旧是青岚的轻唤声将她叫醒。

殷青筠并未下马车,而是掀起帘子看了看宫门外的四周,并未看见陆静娴的踪影。

刚至辰时,阳光从云层间照射出一缕温和的光来,在人和马车脚下投照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殷青筠估摸着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一辆装饰大气富贵的陆府的马车才姗姗来迟,陆静娴从里头探出来半个头,对殷青筠招手。

殷青筠拿着小扇便下了马车,跟陆静娴各自行礼,然后被挽着腕子向明德门走去。

陆静娴比她上回见时还要热情。

殷青筠袖口绣了大片的金线海棠,动作间流淌着的金光泽色衬得她腕间如白玉一般细腻,还有那只剔透的玉镯亦是美轮美奂,“陆姑娘不是跟邹姑娘影形不离的么,怎么这种事你不让她陪你来?”

往常这种事确实是都是邹芳喜陪着陆静娴来的,只是这一回陆静娴突然只喊了她,瞧着倒是反常。

“她呀,前些日子永昌伯夫人又去太傅府找了她父亲一回,两家撕破了脸面,她父亲怕她再独自出府出什么事情,索性就不让她出来了。”

李锦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像邹太傅那样正直端方的人,竟然也会干出把女儿锁在家中的事来。

“邹姑娘生性活泼,想必在家怕是憋坏了吧,陆姑娘可有去瞧过?”

说话间,两人行到了明德门前,陆静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腰牌,给看守的禁军看了一眼,便得以放行了。

179:实在高兴

妙女多娇正文卷179:实在高兴早间的太阳才升起,从云层里冒出个尖儿来,带着初夏浓重的热意,在人脚边投下一串小巧的阴影。

陆静娴挽着殷青筠的腕子向前走,前头赶来了来接应的宫女,见了殷青筠时极为不解,陆静娴笑着解释道:“芳喜近来不便出门,可我又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来,这是殷相家的大姑娘,陪我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陆静娴一边笑着,一边拉着殷青筠给那个眼露精光的宫女瞧。

那宫女见殷青筠面容娇丽软柔,额间虽沁着星星点点的细汗,但也更衬得桃花面馥郁明艳,混着穿过额前发丝的细碎阳光,更叫人瞧得移不开眼。

“原来竟是殷大姑娘,奴婢失礼了”

殷府最出名的便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殷大姑娘,前些日子在宫外跟义勇侯家的顾姑娘吵了起来,将顾姑娘贬得一文不值不说,还惹得五皇子和皇后娘娘也争吵了一顿。

五皇子明年开春便是及冠了,皇后娘娘为他挑选了多少人家的好姑娘,偏他都瞧不上。

但只要是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没有人不知道五皇子实际上是喜欢这个殷家大姑娘的。

瞧着也就是生得比其他姑娘更温婉清秀了几分,也没别的长处,怎么就把五皇子勾得五迷三道了。

何况她还是有婚约在身的。

陆静娴自顾着跟殷青筠说邹家的趣事,殷青筠状似饶有兴趣地听着,却将那个引路的宫女略带讽意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就受不了了,等会儿她若是陪着陆静娴去拜见了陆皇后,陆皇后还不气得将所有人都拖下去杖责一遍。

殷青筠桃花面上含着温软的笑意,低眸抚着腕间的莹润玉镯,随陆静娴一起到了陆皇后所居住的凤仪宫。

殷青筠从前也住在这里过,不过那时这里改了名字,叫凤栖宫。

宫女让陆静娴和殷青筠稍作等候,她进去通报一声。

陆静娴用帕子擦了擦额心的汗珠,语气中含着一丝骄横道:“本姑娘从前来时可没这么多规矩。”

宫女勾着头,只能盯着自己脚尖回道:“回陆姑娘的话,不是奴婢刻意为难您实在是近来皇后娘娘因为五皇子的事忧心劳虑,也不知是起了还是没起”

陆静娴似是信了她的话,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去。

“殷姐姐你别介意,你也听见了,我嫡姐为了五皇子操心坏了,咱们就等会儿吧。”

陆静娴笑起来时,娇嫩的脸颊便浮现出两个浅浅甜甜的梨涡来。

殷青筠也抿唇笑了笑,但并未言语。

起先她便觉着那宫女是借口将她们拦在外面,回去先给陆皇后打声招呼去了,陆静娴如今又这样安慰她,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好在那宫女动作利索,不多时就折身小跑着回来了,双手攥着袖子笑道:“娘娘刚起床还未梳洗,娘娘说让奴婢带两位姑娘去偏殿稍坐会儿。”

陆静娴被猛烈的日光晒得有些发晕,哪里管陆皇后还来不来,找个地方坐下歇着才是硬道理。

“行吧,走吧走吧。”

陆静娴一手按着生疼的额头,一手不忘继续挽着殷青筠的腕子。

等到了偏殿,富丽堂皇的摆饰陈设尽数映入眼帘,宫女唤人进来给她们添了清茶,才福了福身道:“两位姑娘稍等,皇后娘娘一会儿就到。”

陆静娴坐在厚实的梨花木椅上,两只腿不安分地晃着,伸手拿了块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对殷青筠道:“等会见了我嫡姐,殷姐姐你可别害怕什么的,她虽素日里瞧着有些严厉,可待家中弟妹却是极好的。”

殷青筠闻声刚要去端茶杯的手顿住了,垂下眸子笑了下:“皇后娘娘温敦宽厚,是后宫乃至天下的典范,我怕她什么,合该是崇拜都来不及呢。”

客套话谁不会说。

殷青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上陆皇后便手脚无措的小姑娘了,反正这些恭维的话多说几句能哄得旁人高兴,她也不会掉块肉,多说几句也没什么。

陆静娴见她这样看得开,倒也放下心了,开始专心吃起了点心来,期间都喝了半盏茶,偏殿外头的珠帘才被人缓缓撩了起来。

随着一阵轻微的珠帘响动,还有一阵阴凉的威压向殿中袭来,殷青筠放下瓷杯,起身看向走进来的陆皇后,福了福身行了周周正正的一礼。

陆皇后确实是才起身,身上的金丝凤袍虽然端庄大气,可发髻间的九尾金凤步摇似乎少了一尾,她没发现,宫女们也没发现。

陆静娴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扑进她怀里蹭了蹭:“静娴听说嫡姐身子抱恙,可是近来夜里太凉着了风寒?家中父亲母亲都极为担忧,便让静娴进宫来瞧瞧,好回去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陆皇后看着小妹满面都是关心自己的神情,心中微微动容,笑了笑道:“这都是打理后宫多年积下来的老毛病了,劳烦父亲母亲为本宫担忧了。”

她拍了拍陆静娴的手,让她回去坐着,好似这才看见了殷青筠,挥手让她起身免礼。

殷青筠旋即站直了身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坐好。

陆皇后坐在了不远处的凤座上,绵里藏针的眼神直直落在了殷青筠身上:“前几日你母亲才进宫来跟本宫絮叨了一番,本宫也想起自上回本宫寿宴后便也有一段日子未见殷大姑娘了,不知殷大姑娘近来可好?”

殷青筠含笑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有幸与陆姑娘熟识,得知娘娘近来身体抱恙,陆姑娘特地相邀臣女一起进宫给娘娘请安,臣女心中感怀,实在高兴得很。”

殷青筠说着高兴的话,陆皇后却是不太高兴。

她也不知,自己这个一向性子单纯的妹妹,是怎么跟殷青筠搅和在一起的。

刚才宫女来禀报陆静娴和殷青筠一道来凤仪宫时,她还以为是听岔了,结果再三确认,果真是殷青筠进宫来了。

陈家的女儿,狐媚功夫厉害得很。

陆皇后有心提醒陆静娴离殷青筠远点,但碍于颜面,此时只得忍下。

180:精神不错

妙女多娇正文卷180:精神不错宫中惯来规矩森严,凤仪宫更是后宫的典范,寻常时候都是噤声不语,今儿陆静娴来了却是逗得凤仪宫中的人欢笑阵阵,就连陆皇后也没忍住笑骂了她一句猢狲。

“嫡姐原先病恹恹的,不亏得我使出浑身解数,才逗得您展颜一笑?”

陆静娴的嘴皮子功夫耍得极妙,三言两语又将陆皇后逗得乐不可支:“难怪你有这份心了,来人,去将陛下昨夜赏的玫瑰酥饼取来,给静娴和殷大姑娘尝尝。”

殷青筠捧着茶杯,秉着少说少错的法子,闻言也只是弯了弯嘴角。

陆静娴笑着道:“嫡姐真是小气,我和殷姐姐坐了这么久了,你才舍得拿出来。”

陆皇后眸色变了变,身边的大宫女锦芸先一步替她回了陆静娴的话:“陆姑娘误会娘娘了,娘娘近日操劳过度,对这些琐碎的事情总是记不大全。”

她又转头看向站立在角落里的宫女:“还不快去,将娘娘要的酥饼拿来,给陆姑娘和殷大姑娘好好尝尝。”

宫女旋即出了偏殿,很快就取了一个食盒回来,将盒子里的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放在了陆静娴和殷青筠面前的桌子上。

陆皇后笑道:“本宫年纪大了,不喜好甜食,你和殷大姑娘就分了吧。”

陆静娴自是欢声谢赏,伸手拿了块清甜的酥饼吃了起来,抬眸间见殷青筠并未动手,还笑着打趣儿道:“殷姐姐不必客气,我嫡姐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了,你不用怕她。”

殷青筠心道陆静娴这双眼睛是白长了。

陆皇后能温柔?

后宫中虽少见的和谐,但埋在古树下或者是枯井里的一具具尸首,桩桩件件哪个不是陆皇后的一手杰作。

殷青筠心中冷笑,面上还算端住了,抬起芙蓉色的宽袖遮了遮唇,“青筠失礼了,还望皇后娘娘和陆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陆皇后戴着金护甲的手指搁在扶手上,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看着殷青筠道:“本宫惯来大度,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陆静娴也道:“是啊是啊,殷姐姐你真是用不着这样拘束。”

她一手拿着自己咬过一口的酥饼,又伸手去拿了块儿新的递给殷青筠,“殷姐姐也尝尝。”

东西都被递到眼前了,殷青筠也不得不接下了,还朝陆皇后说了句多谢娘娘赏赐,才抬着袖子遮住嘴角咬了一口。

齁甜齁甜的味道,殷青筠有些受不了。

偏陆静娴吃得高兴,殷青筠不能扫了她的兴致,只能趁着她跟陆皇后又开始说笑时,端起瓷杯喝了口清茶解了解腻。

陆皇后起初听陆静娴说起宫外的趣事,还出声附和几句,到后来便绷直了下颌始终一言不发,最后说自己累了让锦芸送陆静娴和殷青筠出去。

陆静娴顺便将那碟酥饼一并带走了,说是要拿回去给她哥哥陆文和尝尝。

殷青筠跟她在凤仪宫的门口作别,说自己想再绕路去昭德殿拜见皇帝。

“也好,陛下一向最是疼爱你的,他病了许多日了,见你一面兴许病情便会好转些。”

陆静娴十分通情达理,并将自己袖中的腰牌抽出来借给殷青筠:“你进宫有诸多不便,这个借你使使。”

殷青筠惊了一瞬,忙拒绝道:“我寻常进宫的次数不多,陆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是个珍贵的物件,若是借给了我,弄丢了弄坏了,我倒是说不清了。”

见她不愿收下,陆静娴也不好强求,便挽着手里的食盒带着贴身婢女欢欢喜喜地出宫去了。

殷青筠便带着青岚往昭德殿的方向去了。

接近正午,日头越发大了,殷青筠举着扇子遮在额间,等到了昭德殿时,鬓边的碎发已被汗珠浸湿,桃花面更显得明艳了起来。

闻内监正从端着一个空空的雕花玉碗从殿中出来,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先是愣了一下,连忙上去迎接。

他情急之下拿着拂尘给殷青筠挡了挡烈日,却不顶什么用,直到将殷青筠迎上了台阶,才喘着粗气道:“殷大姑娘今儿来得可是突然,怎么也没派人事先来传个话,老奴也好早做打算,派顶轿子接您去。”

殷青筠用帕子擦了擦汗,面色有些发白,视线落在闻内监手中的药碗上:“陛下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闻内监道:“这几日精神还不错。”

殷青筠不明其意,闻内监已将守在门口的带刀侍卫撤掉,并且让他们没有命令不得过来打扰。

殷青筠蹙紧了眉头,觉得事出蹊跷,但闻内监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打算,而是将药碗交给了旁人,然后直接带着她进了昭德殿。

皇帝正在内殿中批阅奏折,听见响动后正疑惑着闻内监为何去而复返,目光触及殷青筠时陡然间柔和了下来。

“软软。”

皇帝声音有些厚重,又夹杂着意外之喜的惊诧,听得殷青筠鼻尖一酸,抬起双手交叠下跪,行了大礼:“臣女拜见陛下。”

皇帝略浑浊的眸子盯着她瘦弱的双肩,放下奏折对她说了声不必多礼。

殷青筠这才缓缓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感觉头又疼了,身边的闻内监还未动,刚起身的殷青筠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柔软细腻的指腹便按在皇帝额角两侧,轻柔地为他按摩。

“软软的手艺越发好了,朕方才还觉着疼得难受,你一按朕就奇迹般的不疼了。”

皇帝笑得慈和,对殷青筠这般乖巧的模样疼到了心里,她不过按了一会儿,就让她停下来歇一会儿。

“陛下疼爱臣女,臣女为陛下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陛下这样说,真真是折煞臣女了。”

皇帝命闻内监端了个软凳过来挨着他,眉梢中都带了笑意,就连多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宫中无趣,她们又都是谨守陈规的人,就软软你一人,能将朕哄得满心欢喜了。”

殷青筠杏目中沁出明艳的笑意来,看着皇帝眉宇间的疲态,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闻内监说皇帝精神不错,她瞧着皇帝也确实是精神不错。

可却是被朝中局势紧张逼出来的。

不得不让自己清醒着。

181:今夜子时

妙女多娇正文卷181:今夜子时皇帝见殷青筠便十足欢喜,让宫人给她准备喜欢的吃食,又跟她说起家常话来,提及了她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你出生之时,长乐同你母亲一块儿定下的,朕当时心中愧对长乐,也就应下了。现在想想,确是有些鲁莽,而今你也长大成人了,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长乐是大公主的闺名。

皇帝说这话时面色红润,望着殷青筠的眼神更是轻而又轻,透露出一股珍而重之,恍若她是世间一件易碎的宝贝一般。

殷青筠乖巧地低着头,抬手顺了顺长发,露出洁白小巧的耳垂来,声音娇甜软糯道:“这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自小便知与三皇子之间有桩婚约”

皇帝面上慈爱地笑着,接了闻内监递来的茶盏,轻抿了口,继续听她下话。

“三皇子命途多舛,但素日里待人接物皆是温文尔雅,对臣女也多有照拂,母亲也时常同臣女说,三皇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殷青筠说完,却没听见皇帝的回应,不由抬眸看了眼他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笑,“陛下?”

皇帝看着她这般懵懂率真的模样,想想到大公主当年也是这般青葱水嫩的年纪便远离宫中,不由心尖又颤抖着痛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愧疚悔恨如潮水一般纷涌而来,他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勉强地笑了下,道:“可朕怎么前些日子听殷相夫人说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母亲?母亲她跟陛下说什么了?”

殷青筠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只是想起凝罗让她进宫时,满满都是对萧祉的赞誉,总不能她在皇帝这里说萧祉一通坏话,然后又跑回去跟她说萧祉的话吧。

皇帝摇了摇头,放下瓷杯往榻里坐了坐,“软软喜欢就好。”

皇帝虽未对萧祉有过多关注,但也晓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或许他跟大公主一样对谁都能和颜悦色,独独对着九五之尊的父皇却厌恨到了极点。

他对软软好就是了。

软软喜欢就是了。

殷青筠听着皇帝似喟叹又似无奈的话,眉心渐渐沁出一丝忧虑,还是猜不透皇帝暗示她进宫的意义。

难道就是为了打听她对萧祉的情谊?

打听完了之后呢,为什么又沉默了?

殷青筠正欲说什么,突然腹间一阵绞痛袭来,连着腰背筋骨都舒展不开,直接便蜷在了软凳上。

“软软!”皇帝发现了她的异样,面色遽变,连忙让闻内监去请太医。

闻内监原本在边上站着觉着没他什么事,突然听见皇帝这般焦急地唤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目光触及殷青筠那张因疼痛而苍白冒汗的小脸,险些捏不住拂尘,赶紧跑出去寻太医了。

皇帝问道:“软软,你来时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殷青筠痛得直不起腰了,闻声只能微微昂着头看着皇帝,回想起今儿吃过的东西,也就在凤仪宫那碟酥饼不太常见:“臣女来时去过凤仪宫,皇后娘娘赏给了臣女一块玫瑰酥饼,陆姑娘当时也吃了啊。”

陆皇后没必要这么狠心,连着她嫡亲妹妹一起整蛊吧。

殷青筠觉着陆皇后没这么傻,可四肢如坠冰窖,她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设想陆皇后会怎样做怎么样,只觉腹中犹似被万千只蚂蚁瞬间撕咬住一般,痛如刀搅。

也不知多了多久,闻内监终于将太医给请来了。

那老太医是时常给皇帝看诊的,今儿见闻内监这般火烧眉毛的样子,还以为是皇帝的身子怎么了,等到了昭德殿中见着一个模样娇嫩的小姑娘,才后知后觉想起这该是皇帝一向宠爱的殷相家的大姑娘。

皇帝眼中泛着心疼下了软榻,偏自己又束手无策,只能命令刚赶来的太医快些给殷青筠诊治。

太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忙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白瓷瓶放在殷青筠鼻尖闻了闻,又用帕子覆在她细嫩的腕子上,把脉了一会儿,才擦了擦额间细汗,对皇帝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殷大姑娘这是吃坏了东西,没什么大碍。”

殷青筠刚才闻了太医的瓷瓶里的药,腹中疼痛便缓解了一些,听他说自己这只是吃坏了东西,虽心中存疑,但也放下了心来,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微微坐起了些。

闻内监大惊,飞快地去扶了一把:“大姑娘小心。”

皇帝正要继续盘问太医,见殷青筠如此动作,眉眼间的怒气便缓和了下来,转头轻声问道:“软软现在感觉如何?”

殷青筠紧紧抿着唇角,一身娇嫩芙蓉色的衣裙更衬得她面色苍白,手心里捏着一把濡汗,声音绵软没了力道:“臣女感觉好些了,兴许就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臣女忍忍就好了。”

皇帝刚缓和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

太医连忙又将手中的瓷瓶拔开了塞子,放在殷青筠鼻尖再闻了闻。

殷青筠并不大碍之后,太医才在皇帝阴沉的脸色下离开了昭德殿。

殷青筠身子缓缓离开了软凳,站起来对着皇帝转了个圈,无力地笑了笑道:“让陛下忧心了,臣女真的没事了。”

皇帝虽念着想和殷青筠多说说话,可发生了这样不小的变数,到底是顾惜她身子多一些,便让闻内监去找顶轿子来送她出宫去。

只是临走时,突然哑着声音跟她说了一句:“软软,若你身子确实无碍,今夜子时朕派人接你进宫,有些事情想同你说。”

殷青筠没听清,回头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皇帝慈爱地笑了下,然后转头看着闻内监道:“你亲自送软软回去吧。”

“老奴遵旨。”闻内监打着拂尘行了礼,见殷青筠还愣着,便劝道:“殷大姑娘走吧,记住陛下的话,今夜会有人去殷府接应您的。”

殷青筠一时间心里十分复杂,但一见皇帝疲惫的神情,也不好留下来细问,只能虽闻内监出了宫。

闻内监果真听了皇帝命令,就跟在软轿旁侧,一路出了宫,亲自将殷青筠送到了殷府侧门处。

182:护如珠宝

妙女多娇正文卷182:护如珠宝殷庆听说了殷青筠是被皇帝身边的心腹闻内监亲自送回来的,连忙带人急匆匆迎出来,想让闻内监进府坐坐,正巧相爷也许久未见他了。

闻内监冷笑了声,没理会殷庆,而是转过身对殷青筠道:“殷大姑娘要记得陛下的话,好好保重身子,如此陛下也好安心。”

殷青筠此时身子已经无虞,只是一直紧抿着唇,心中为皇帝让她半夜进宫的事情心烦意乱,白皙细嫩的指尖捏着小扇扇柄侧身对闻内监行了礼,脆生生道:“臣女记下了,劳烦闻内监回去回禀了陛下,说臣女一直记得他的好。”

闻内监这才神情放松了下来,缓缓一笑,带着从宫中带来的人,抬着银缎软轿回了宫。

殷府门前一些有见识的行人,都认得那软轿是宫里的物件,纷纷乐道皇帝竟然宠爱殷大姑娘到了这等地步。

殷庆说不惶恐那都是唬人的,早间大姑娘和陆家姑娘一块进了宫,却被闻内监抬着回来了,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情,若是大姑娘有个好歹来,把他自己一条性命拿去赔都赔不起大姑娘的。

“大姑娘”

殷庆刚一开口,就看见殷青筠陡然间冷下去的神情,心道自己真是难做。

殷青筠脸色深沉,一言不发地提着裙摆转身回了府,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殷庆想要追上去,被青岚拦了下来:“姑娘刚才在宫中突然身体不适,还冲撞了陛下,现在心里定是不好受的,管家还是别凑上去惹嫌了。”

殷庆惊愕道:“姑娘不是身子刚好么,怎么还病去宫里了?”

“陛下传召姑娘时,奴婢都是候在殿外的,哪里知道别的管家若是真心心疼姑娘,便别去让姑娘心烦了。”

青岚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殷庆怎么好继续打听,更不敢如青岚所说去惹她的嫌了。

要说大姑娘近日脾气确实怪了一些,因着相爷的原因,对他也逐渐厌恶起来了,真是令人头大。

“那你也得好好照顾着大姑娘,平日里厨房那些滋补的汤汤水水,多送些去,别让大姑娘年纪轻轻,病得落下了病根儿来就不好了。”

殷庆一想到二姑娘上回挨了打,现在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便唏嘘了起来,“行吧,我也怕着了大姑娘的恼,你同大姑娘亲近些,好生劝劝她别总跟相爷较劲儿。”

青岚笑了笑,敷衍地说了声好,然后迈步去追殷青筠了。

刚好快到午时了,青岚绕路先去了厨房,让厨子多烧几个殷青筠喜欢的菜,然后才回了清风苑,看见殷青筠坐在窗下的摇椅上发呆。

“姑娘肚子可舒坦了些?”

殷青筠闻声回过头来,面色已经回归红润,只是眉头紧蹙,还是在为皇帝的态度疑惑不解,但青岚问起了,她便抚着袖口回道:“倒是好些了,应该就是吃坏了肚子吧。”

青岚微微点头,走近前去将窗户关了一半,一边关切着道:“虽然入了夏,天气热了起来,可姑娘身子抱恙,还是不可贪凉。”

殷青筠莞尔一笑:“对了,我有件事要交代你。”

“什么事?”

殷青筠从摇椅上撑起了身子,端端坐着,触及青岚坦荡含笑的目光,心中微微动容:“今夜子时我有事出府,你替我瞒着,不许告诉任何人。”

青岚当时确实是候在殿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听殷青筠这样的吩咐只觉着莫名其妙,“子时?大晚上的姑娘要去哪里?”

殷青筠微有一愣,暗笑自己怎么也咋呼了,青岚一惯是关心她的,定然会有这些疑惑。

不若什么都不说,到时候瞒着青岚悄悄走就是了。

“我”

殷青筠思虑了一下措辞,突然想到让萧祉来背这口黑锅,“三皇子约了我今夜子时出府,去云楼有要事相商。”

青岚啊了一声,顿时两道秀气的眉就皱在了一块,“姑娘什么时候答应的三皇子?这不是胡闹嘛。”

大周男女风气虽然开放,可从没有半夜私会的道理,若是被人晓得了,那都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殷青筠面上却毫不在意地笑笑,伸手将青岚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捏了捏她的手呗,“所以我才要你替我瞒着,你也晓得,最近父亲那里打的什么主意,母亲又催得紧,我同三皇子那桩婚事形同于无”

青岚不晓得殷青筠的打算,却是对她的处境清楚得很。

相爷能做得出将姑娘送去巴结崔府,自然会想方设法再送去巴结其他人,到底是没顾忌姑娘的心意,妄为人父。

姑娘若是想早日脱离苦海,那便只能将希望寄予三皇子身上了。

如若早日嫁到皇子府去,便不用再在殷府受这等闲气了。

殷青筠注意着青岚的神情,又笑着推了推她的肩,声音中带着一丝诱哄道:“好青岚”

青岚自是受不得殷青筠这样的卖好,随即就应下了:“好,姑娘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只是姑娘半夜出府,怕是有诸多不便。”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他自会派人来接应我。”

殷青筠终究是选择了唬着青岚,毕竟皇帝也觉兹事体大,并未透露给她半点消息,若是好事倒还好,若是什么坏事

上辈子皇帝这个时候时常起早贪黑,为了朝政殚精竭虑,并未找过她。

而现在,皇帝先是询问了她那么一通没头没尾的话,又要让她半夜进宫,莫非是为了萧祉?

殷青筠联想到最近关于朝臣劝谏皇帝立储的传言。

皇帝膝下只有萧祉和萧桓两个儿子,站在朝臣的立场上,萧桓的优势便是劣势,陆家已富贵滔天,皇帝不可能再助长陆家的地位。

且不提皇帝跟陆皇后相敬如宾十几年,其实早就各自恨得彻底了,要立她的儿子为储君更是不能够的。

再者,皇帝对她的感情里虽是掺杂了对大公主的愧疚,但也是打从眼里疼她的,或许是念着她的好,想为她铺好往后的路?

毕竟当初上辈子她跟萧祉退了婚,皇帝又答应殷正业将她赐给萧桓做太子妃,那时他便说了一句,软软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捧在手里护如珠宝。

183:深夜入宫

妙女多娇正文卷183:深夜入宫夜色如水如雾,流淌至殷府每个角落,清风苑外一面深浓的漆黑,桌上的油灯火苗时不时跳跃两下,隐隐绰绰间,殷青筠合上了书卷,抬眸望了眼圆桌上投照出来的昏黄的软软二字。

青岚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蓝灰色的披风,捧在手里犹豫了许久才走近前去:“姑娘,夜里披件颜色暗的,不容易叫人看见。”

殷青筠微有一愣,而后站了起来,缓缓笑道:“你有心了。”

青岚替她系好了披风带子,正好屏风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小内监压得极低的呼唤声:“殷大姑娘可准备好了?”

青岚走去开了门,那个小内监面生得很,面色有些凝重,他身后是被月光披上薄纱的庭院,天空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奴才是来接殷大姑娘的。”

青岚见他还算客气,便对他微微颔首,然后折身回屋将殷青筠请了出去。

小内监生得年轻极灵,一路将殷青筠带至花园,仿佛比殷青筠还要熟悉殷府的布局,三人借着月光到了殷府后院荒废的一个后门。

小内监将拂尘夹到了臂弯里,然后踏着一地的荒草尘土去开了门,然后转身对殷青筠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青筠揪着披风一角,抿着唇角走了出去。

后门外头是一处落魄的民巷,此时深夜,飒凉的夜风将对面的民宅前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晃,殷青筠看到了巷尾处停留着一辆不甚起眼的朴素马车。

小内监放下了拂尘,从马车中拿出一顶斗笠来交给殷青筠,“殷大姑娘将这个带上,免得叫人看见。”

旁边的青岚略微不解,嘴巴已然比脑子率先一步出了声道:“姑娘不就是去云楼跟三皇子商议一些事情嘛,这样遮得严严实实,反而引人注目吧。”

小内监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诧,似是没听明白面前这个小婢女说的话。

殷青筠将斗笠戴上,黑纱垂至小腿,将她妙曼的身姿都一并遮盖住了,虽是丑了些,但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握住青岚双手,轻声细语道:“青岚,时间紧急,你先回屋去吧。”

青岚觉着姑娘似乎是有事情瞒着她的,可身为婢女,不该问的事情便不能问,急得眼眶都泛红了,但是夜色浓重,她晓得姑娘是看不见的,“奴婢不回去,奴婢在门里等着姑娘。”

殷青筠心里叹了口气,心道青岚怎么这么固执,夜里这般凉,哪有回屋去歇着舒坦。

只是小内监却先一步抢了她的话,道:“殷大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殷青筠杏目中流淌着潋滟的泽光,闻声轻轻点头,跟青岚作了别,转身上了马车。

竹篾编的帘子放了下来,殷青筠坐在马车中仍能看见稀碎的月光,被竹帘分割成一条条细长的光影,落下前方的青石板上。

马车离开小巷,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殷青筠端端坐在马车内,但心中委实一阵翻江倒海,手心里的濡湿擦了一遍又一遍,半点都不平静。

她视线落在腕间的玉镯上,借着些微的月光,那镯子正泛着青白的幽光,连带着圆润的指甲都染上了一层素光。

大公主

不知不觉中,殷青筠才反应过来,似乎所有人都活在大公主的阴影下。

萧祉是因为大公主当年的照拂,才能长大成人另辟皇子府,而她亦是跟大公主眉眼相似,才能频频惹得皇帝分外怜惜。

殷府里皇宫并不远,今夜她却觉着十分漫长,等好不容易听小内监说快到了时,下一句却是让她等会儿不要出声。

小内监带她走的应该不是明德门,殷青筠因为坐在车里,并听不清楚小内监跟那些守门的禁军说了什么,但又确实是磨了好一阵儿,她透过竹帘看见小内监从袖里滑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出去,那禁军掂了掂荷包,才笑着放了行。

马车直接入了宫门。

到了内宫的一处宫墙下,小内监才停下马车让殷青筠下来。

小内监道:“那是东华门,平日里上最没有油水的一个,陛下知道殷大姑娘进宫不易,从这种走卒杂役进出的宫门进宫,才是最安全保险的。”

殷青筠小心地将黑纱斗笠护好,抱在怀里,下了马车站稳后才重新整理的裙摆和斗笠,将浑身都遮得严丝合缝。

小内监将她带到了昭德殿去。

她从来都是白天去拜见皇帝的,仅有一次是在半夜,当时还下着磅礴下雨,皇帝驾崩,百官缟素。

殷青筠一边用帕子压着眼角的涩意,一边由小内监引路避开了夜间巡逻的守卫,然后沿着曲绕的宫道到了昭德殿前,门口并无守卫,但是殿内却灯火通明,隐隐有许多人影晃动。

“陛下在殿中等着殷大姑娘。”小内监将她送到了门外便退下了。

殷青筠站在槅扇门边上,透过窗格看了看,斗笠却不小心磕在了门板上,闻内监惊慌地赶了出来,一开门见是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姑娘,仔细辨认出来是殷青筠,顿时脸色又缓了下去。

“殷大姑娘?来,快些进来,陛下就等你了!”

闻内监显得有些急躁,说得殷青筠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也只能勾着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偏殿,便有数双眼睛齐齐朝她望了去。

殷青筠愣在当处,全然不明白现下是个什么境况。

皇帝既是宣召了她,为何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竟然连永昌伯张余海也在。

殿内熏了浓厚的龙涎香,压抑得很,殷青筠莹白的细嫩指尖在斗笠下攥得泛了青白色,手心里头更是捏了一把濡湿,内心诚惶诚恐地小步走上前去,将斗笠摘下放在脚边,然后对着书案前的皇帝下跪行了礼。

“臣女拜见陛下。”

她声音清丽婉转,带着一丝微凉的夜风寒意。

屋中的人都听出了她声音里掩藏不住的紧张之意,同时又觉着她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是不易。

皇帝此时并不是素日里见到她时满面慈笑的模样,而是不苟言笑地看着她,挥手淡淡道:“免礼吧。”

184:无字圣旨

妙女多娇正文卷184:无字圣旨殿中四足泥金的炉子里散开袅袅的香气,萦绕在人心头挥之不去。

殷青筠得了皇帝的准许,才提着裙摆站了起来,但也只是看着皇帝,并不敢看其他大臣。

皇帝靠在软榻上,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角,闻内监想上前给他按按,被他挥手制止。

他老谋深算的眸子看着殷青筠,沉声问道:“你可知朕命你今夜前来,是有何时与你相商。”

殷青筠如实地摇了摇头。

她并不知道皇帝让她深夜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来时她猜测过许多种情况,但独独没想到会是现下这种。

皇帝若是单独召见她,好歹她心里还有个底。

可是如今殿里站着的三四人,无疑都是皇帝的心腹大臣,若是商议政事,便不必召见她来,可既召见了她,他们之间商讨政事,她杵在这里又能有什么用处。

皇帝看她紧蹙的眉梢,略一沉吟,目光游移至她精致乖巧的桃花面上,心中已是做下了决定。

“这些日子朝中总是劝朕早日立储,朕也深知身子大不如前,肩上的重担总得卸下来找个人继续担着”

皇帝手抚上额角,实在头疼难忍,便闭上了双眼。

殷青筠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想安慰皇帝身子康健,往后的日子还长,却碍于场合不对只得闭嘴忍下。

殿中其他人也皆是垂头沉默,只有张余海上前了一步,拱手道:“陛下今夜身子不适,不若微臣等人还是”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而后才缓缓睁开眼皮,看向殷青筠一张担忧的小脸,忍着头疼继续道:“大周如今国泰民安,朕很欣慰,能于诸位爱卿共同守护这太平盛世。”

“这也并非萧氏江山,而是百姓的天下。”

“朕已年迈,若如不立储,确实是会令群臣惶恐,百姓不安,而今夜诸位爱卿皆是我朝的肱股之臣,朕信任你们,有三件事要托付于你们。”

皇帝苍老的声音在烛光摇曳间旋转,漾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以张余海为首,几位大臣先后跪下。

殷青筠愣了下,看见连站在皇帝身侧伺候的闻内监也跪下了,才后知后觉提着裙摆再次跪在了猩猩红的地毯上。

“一是诸卿皆为朕最看重之人,万望严身律己,不可为奸。”

“二是将来幼储掌权,恐会被谄媚佞臣所左右,万望诸卿尽辅佐之能,行矫枉之事。”

“三是”

皇帝慈爱的目光落在殷青筠孱弱的肩头,突然喉口涌上一道气血,忙抬起手掌挡在唇边咳了咳,平静下来之后,便转头看向闻内监,低声道:“去拿来。”

闻内监应声起身,绕到了旁边书架里面,从里头捧出来一个长方的红色盒子,放至在书案上,又跪回了原处。

皇帝打开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卷镶着玉轴绣着祥云腾龙的圣旨来。

“三是,朕今日赐殷家嫡女殷青筠一道无字圣旨,朕亲手印玺,允她所有。”

“待朕百年之后,她若拿着这道圣旨登得朝堂,无论上方写何内容,如朕亲笔,诸卿不可不从”

皇帝厚重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做如此安排。

殷青筠抬头震惊地望着皇帝,却见他恢复成了以往那般慈笑模样,满心满眼都是对她的疼惜。

闻内监也讷讷地看向皇帝,全然没想到他疼爱殷青筠到了这个份儿上。

无字圣旨,盖着传国玉玺,还有朝中肱股之臣为她将来做见证。

若是殷大姑娘心存善念还好,将来这圣旨不过做道保命符什么的。

若是她将来随了她那利欲熏心的父亲一般,拿着这圣旨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帝面容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柔和,命众人平身,又让闻内监把盖了玉玺印章的无字圣旨收好,交给殷青筠。

殷青筠腿肚子还在打抖,起身时险些一个没站稳摔一跤,看见闻内监捧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走过来,吓得脸色一白,再次弯曲双膝跪下:“陛下,这圣旨臣女不能要”

这圣旨她不能要。

皇帝信任她是一回事,但这圣旨她绝对不能要。

闻内监有些为难,捧着圣旨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看着殷青筠,殿中其他人也都在看着殷青筠。

这道圣旨意味着殷青筠可以做任何事,改朝换代或者是颠覆朝纲,只要她往那空白的圣旨上轻轻巧巧地写上寥寥几字,都将是大周朝的灭顶之灾。

皇帝见她瘦弱的身子跪在地毯上,目光再次柔和了几分,“软软你不必如此,这是朕赠予你的一个承诺,将来你可以利用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殷青筠态度坚决:“陛下,臣女不能要。”

“你同老三的婚旨,是朕下的,君无戏言。”皇帝与她四目相对,声音铿锵有力道:“这是朕的私心,亦是朕能为你做的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将来老五做了皇帝,若是难容你们,你也好有个退路。”

殷青筠身子彻底僵住,眸中情绪翻涌到了极点,满脑子都在回响皇帝此时说的话。

将来老五做了皇帝

陛下果真是要将皇位传给萧桓!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依旧如此。

只是到底是觉着萧祉不适合做皇帝,还是陆家逼得太紧,他不得不随了陆皇后的愿。

立萧桓做储君做太子,这不是将萧祉往死路上逼吗?

死路

殷青筠望着皇帝的双眼突然觉着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心间也猛然一震,仿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原来皇帝也知道将来若是萧桓接手了皇位,必定会被陆皇后乃至陆家控制,所以才命心腹连夜进宫,嘱咐他们尽力辅助萧桓。

更是赐她一道无字圣旨,为的就是保她将来嫁给萧祉之后,能带着萧祉全身而退,不必受陆家戕害。

殷青筠紧咬住下唇,眸框发红,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下了那道沉重的圣旨,“臣女叩谢陛下大恩大德。”

殿中人也再次朝皇帝跪下,行了郑重的朝礼。

185:兜大圈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185:兜大圈子一排排朱红宫墙隐匿于浓深夜色之中,殷青筠微昂着头,看着头顶撒下来的月色清辉,落在琉璃瓦和青石板路上映出层层淡色银光,这禁庭之中,果然最是风月无边。

糊涂的人想进来,清醒的人想出去,只有一些迷惘的人,不知进退。

殷青筠站在更深露重的夜里,回头看了眼陆陆续续从殿里走出来的重臣。

前头三人只朝殷青筠微微颔首,并未做停留便急匆匆地出宫了。

张余海拢着宽袖从门槛里踏出来,然后殿内的内监将槅扇门关上,周遭顿时光亮骤减,他望着面前小姑娘娇小挺直的背影,突然感慨了一句:“满京城的人,谁都没有猜到陛下会将你疼进了骨子里。”

可不就是疼进了骨子里么。

若是寻常的金银赏赐,倒也无所谓,只是这无字圣旨也居然能轻而易举地给了,简直儿戏。

张余海跟在皇帝身边十几二十年,惯是揣度心思,愣是想不明白皇帝这步棋是什么意思。

殷青筠前些日子跟义勇侯家的姑娘吵架打架,全然是为了萧祉,皇帝就不怕殷青筠一个反手将皇位送给萧祉去?

哪处都是不妥的,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殷青筠对着张余海福身行了一礼,斗笠垂下来的黑纱将她手里捧着的红色盒子遮盖了一些,但掩藏在一片黑色之中,那红又极为明显。

“伯爷放心,陛下愿意信任我,我自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她怎能让皇帝失望呢。

皇帝自知不能护她一辈子,才下了决心送她一道这样的保命圣旨,更是爱屋及乌,为萧祉往后也做了打算。

难怪他白天里问了她,对萧祉是什么感情。

尽管她没说出什么非萧祉不嫁的混账话,但是皇帝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给予了她最大的后路。

张余海闻声沉默了一下,似是在思量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毕竟现在她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疼爱,旁人谁能说她半句不是。

可他想了良久,看着殷青筠那张娇嫩如芍药的脸颊,到底不希望她做出什么危害大周的事情来,只得叹息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殷大姑娘也快些出宫回府去吧,出来久了,容易惹人怀疑。”

今夜入宫的这些人,都是被皇帝秘密召见的。

若是被人晓得了,便一口咬定皇帝是为了与他们商讨立储一事就是了。

可殷青筠不太相同,她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父亲,难免会猜测出什么来。

起先送她进宫的小内监站在廊角处,此时正好转头催促了她一句:“殷大姑娘,闻大人吩咐了奴才要安全将您送回殷府去的。”

殷青筠对着张余海再次行了礼,转身跟随小内监踏入了夜色之中。

张余海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脑子里又开始揣测皇帝此番的用意来。

他总觉着皇帝这道圣旨是想借由殷青筠的手转交给三皇子。

可这也仅仅是他的想法,皇帝若想把皇位交给萧祉,何必兜这么一大圈子。

殷青筠被小内监送回了殷府后门处,青岚果然还在门边守着,一见了她便高高兴兴地迎上来:“姑娘可回来了,奴婢还担心”

殷青筠取下了黑纱斗笠,将手里头长方的红漆盒子抱住,捧在怀里从后门回到了殷府,借着月光回头看着青岚那张满是担忧的小脸,笑了笑:“你担心什么?”

“奴婢,奴婢”

青岚一路勾着头,并不敢将自己等姑娘时脑子里的臆想说出来。

两人沿着原路回了清风苑,屋中角落其中一盏油灯已经黯淡于无,青岚将殷青筠安置在软榻上,便去添灯油了。

殷青筠起身将装着圣旨的盒子放到了梳妆台旁侧的大柜里,忽然觉着不安全,又拿了出来放到了床头里侧。

青岚正好回头看见了,笑着打趣儿了句:“三皇子这是送给了姑娘什么宝贝,姑娘竟然睡觉也要看着。”

殷青筠唇角紧抿,想瞒着青岚但又不好瞒着青岚,“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青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明儿开始,院里的其他下人,都不许进我屋里。”

青岚见她神情微略紧张,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早前屋里就没让旁人进来伺候了,寻常打扫活计都是青岚一人做的,只是她不知姑娘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这般草木皆兵的起来。

“奴婢晓得了。”

青岚拿了件干净衣裳递给了殷青筠,“姑娘快些将染了泥的衣裳换下来,这都快五更天了,姑娘能睡会儿就睡会儿吧,还要早起去夫人那里请安呢。”

殷青筠已是累极,听她这样说才想起看了眼窗外,外头夜幕黑沉,不见半点星子,仿佛压抑到了极点。

而屋中灯光摇晃,勉强还带着些微的暖意。

她低头看着自己仍在细微抖着的青葱指尖,从皇帝安排那三件事时,她就跟一脚踏空悬在了万丈断崖上似的,心里头再也没平静下来过。

殷青筠撩开裙摆瞧了瞧,果然瞧见裙子上沾了不少细泥草叶,便接下了青岚递来的衣裳,对她道:“你也去歇息吧。”

青岚乖巧地应着,不过还是等殷青筠在屏风里头换好了干净衣裳,将原先那一身脏衣裳收好捧着才退了出去。

屋中的油灯又只留下了桌上那一盏,旁边的琉璃瓶里还插着一株漂亮艳丽的芍药,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花影。

殷青筠抱着装着圣旨的盒子,在被子下翻了好几圈,彻夜难眠。

这个东西放在她这里,跟放在狼窝里有什么区别。

就凭着殷正业当初伙同陆皇后一起逼死皇帝的劲儿,若是现在让他得知了她手里有一道皇帝亲手印玺的无字圣旨,怕是掀翻了殷府也要让她交出来。

可若是藏,殷府虽大,她又能往哪里藏。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让凝罗替她保管,但这是关乎她跟萧祉身家性命的东西,凝罗是她的亲姨母不假,但凝罗同皇帝之间也是有龃龉的。

186:陛下高兴

妙女多娇正文卷186:陛下高兴天亮时,殷青筠梳洗打扮去准备去给凝罗请安,在回廊处遇上了殷青黎。

那殷青黎的脾气半点没改,远远地见了殷青筠也不躲,就径直走近了去,甚至越过了殷青筠,脚步飞快地率先到了凝罗的屋前。

殷青筠看得眉头紧蹙,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心。

“二姑娘近日越发没规矩了,往后定是有她苦头吃的,姑娘莫要跟她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殷青筠缓了一会儿,才侧头看着青岚,觉着好气又好笑:“我哪里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值得我气走吧,跟母亲请安去。”

她是一夜未睡,头疼得很,哪里是为了殷青黎。

青岚都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殷青黎不长记性,她也懒得跟她逞这些小家子气。

殷青筠进屋便看见了凝罗坐在桌旁,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殷青黎此时亲自动手盛了一碗肉粥,双手举着孝敬凝罗,嘴里还甜甜地唤了声:“母亲,请用。”

殷青筠险些一脚踩空,幸好是青岚手疾眼快扶住了。

凝罗并没有伸手去接殷青黎的那碗粥,而是转头看着殷青筠,嗔了她一眼:“多大个人了,平底走路都会摔跤。”

殷青筠盈盈杏眸中似盛着一汪潋滟春色,迈步朝凝罗走去,福身行礼道:“是软软的过失,让母亲忧心了。”

凝罗看了眼她眼下的乌青,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苛责她的话,只挥挥手让她快些坐下。

“今儿你便自己在府中找些乐子打发时间吧,我同永昌伯夫人约了去大佛寺上香,用了早饭就去。”

凝罗握住殷青筠的双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转头训斥了青岚一句:“软软身边就你一个贴身伺候的,你竟也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软软照顾成了这般模样。”

青岚几时见过这样凶巴巴的夫人,愣了片刻,才忙跪下请罪。

殷青筠轻声安慰了凝罗,正要去把青岚扶起来,外头的珠帘却晃动着响了起来,然后走进来一脸愉悦的殷正业。

殷正业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不过只是走到了外间便停住了脚步。

凝罗由玉嬷嬷扶着起了身,对着殷正业含笑温婉地问道:“相爷今儿这么早就下朝回来了。”

殷正业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闻声点头嗯了声,走过来坐到了殷青筠的对面,然后随意伸手指了指殷青黎,“你先下去吧,我同夫人还有你姐姐有些话要说。”

殷青黎手里还端着碗粥,被父亲注意到了固然值得欣喜,可又听他一来就要打发自己走,顿时嘴巴一撅,将粥碗放下,转而走到殷正业身前去撒起娇来:“黎儿一直听父亲的话在母亲屋里学规矩,如今父亲来了,黎儿正好对你们一起尽孝”

殷正业显然没心思听她啰嗦,皱着眉头冷声道:“你如今越发胆子大了,我说话你也不听了!”

“黎儿不敢。”

殷正业冷哼了一声,吓得殷青黎肩头一颤,一步三回头也得不舍地退下去了。

凝罗坐回了原先的位置,接了玉嬷嬷递来的玉勺,将殷青黎刚才盛的那碗粥舀了一勺喂进口中,这才问起殷正业的来意:“瞧着相爷这是什么好事,竟然对二姑娘如此客气。”

只从凝罗和殷青筠设计了菡芍苑之后,殷正业再没对林姨娘和殷青黎什么好脸色,今儿他却是一进屋将把她支开了,莫非是想说什么她听不得的话。

殷青黎听不得的话,凝罗和殷青筠也未必听得。

总之从殷正业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好话就是了。

殷青筠也想到了这一层,跟凝罗对视了一眼之后,也坐下开始喝起粥来。

殷正业见她们都不理他,倒也不恼,而是让一旁伺候的玉嬷嬷和燕儿几个,去将外间小厮手里的东西捧进来。

玉嬷嬷照着做了。

殷正业指着那些宫里头刚下来的赏赐,满面红光,笑得眼角的褶子皱成了一团:“这是陛下早晨刚赏下来的。”

“不止咱们府上有,像什么太傅府,义勇侯府,永昌伯府,这些人家也都有。”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陛下今儿高兴啊。”

殷正业也不管凝罗和殷青筠理不理他,只顾着将自己想说的一通说完,只是提到皇帝高兴一事上,他仍看不到她们的丝毫情绪变化,便有些怒了。

他用力一掌拍在桌上:“连你们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殷青筠面前汤盅与桌面磕出了一声轻响,盅里的汤油也晃了晃,她心里大致猜到了皇帝大肆犒赏是为了什么事,可就是心里堵着一块棉花,半点都不好受。

她重生之后一直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凝罗放下粥碗,沉静的眸子扫向殷正业,“相爷喜欢自说自答,我和软软又岂好打搅了你的乐趣,再说了,相爷您本就是来说好消息的,就算我和软软不问下去,您不也还会说下去?”

殷正业面上怒色淡了几分,但也没有先前刚进屋时的和颜悦色。

“我晓得你们娘俩心里头看不起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今儿一早陛下便颁布的圣旨,立五皇子为太子!”

“陈氏,念在你忠心跟了我十几年的份儿,你可赶紧乖乖让青筠去退了跟萧祉的婚事。”

“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三皇子失去了夺位的希望,咱们还有五皇子五皇子刚被立为太子,定是有许多用得着殷家的地方,加之他对青筠又喜欢得紧。”

“不若顺手推舟,将青筠扶上太子妃的位置上,往后咱们殷府便再也无人可以小瞧了!”

凝罗听了他一段豪言壮语,险些没憋住笑出声来,还是玉嬷嬷贴心地端了一杯茶来,她借着喝茶的动作摸了摸鼻子,才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殷正业。

“相爷大清早的来我屋里,难道就是为了说这种小事儿?”

殷正业被凝罗的态度弄糊涂了。

小事?

五皇子被皇帝立为太子,让殷青筠跟萧祉接触婚约,将殷青筠扶上太子妃的位置,这两三件事到了她嘴里竟然是小事?

187:我嫁定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187:我嫁定了殷青筠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碗勺,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看向凝罗,杏目中对于殷正业所说的事情并无半分惊疑之色。

殷正业觉着眼睛刺痛了一下,怎么她俩仿佛已经对这件事提前预料到了一般。

可分明皇帝思虑了许久,今早突然宣布这个消息时满朝文武都是震惊的,大家都知道皇帝最后一定会选择五皇子,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凝罗面上依旧温婉,望着殷正业轻笑了下,“陛下年事已高,早日定下储君是好事,且无论立嫡立长,都是臣民之福,是天下之福,与殷府并不太大干系。”

殷正业皱着眉头道:“这怎么没干系?”

这怎么会没有干系呢。

萧祉无权无势,却占着殷青筠的婚事,还不如解除了这桩婚事,将殷青筠嫁给已经成为太子的萧桓才是正事。

凝罗不是猜不到他那点歪心思,只是不好当着殷青筠的面儿提起这事惹她的烦,只语气淡淡道:“相爷若是来陪我用早饭的,那便一起吃,吃好了我还约了人去大佛寺上香。”

“青筠是我相府嫡女,你素来疼她,怎么忍心让她去嫁给萧祉那样的废物!”

殷正业此时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让殷青筠做太子妃这件事情。

这事儿本不难,萧桓喜欢殷青筠他是知道的,皇帝也定然会为了殷青筠的后半辈子做打算,她将来是可以母仪天下的人。

可难就难在殷青筠不愿松口。

她若不松口,皇帝也不会做出令她不快的事来。

殷青筠听了殷正业的话,只觉胸口处一顿火气上涌,心道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父亲可曾问过女儿的意见?您说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他怕不是还睡在梦中未醒吧。

他的颜面是颜面,皇帝的颜面就不是了?

萧祉跟她的婚事定了十几年了,眼看就等什么时候挑个吉日商定婚期了,殷正业倒是想转头把她嫁给刚被立为太子的萧桓,这说出去也不怕笑坏人家的大牙,堂堂殷相趋炎附势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

难怪当初萧祉逼宫夺位,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殷府满门抄斩,就凭殷正业这些花花肠子,也不知明里暗里说了萧祉多少坏话。

“我这是为了你好。”殷正业见殷青筠面色如常,瞧着倒像是有戏,不由扯了扯嗓子,摆出一副慈父姿态来:“那萧祉有什么好的,无权无势,若不是当初是大公主做主上门替他定亲,我能将你许配给他?”

“你可知皇室之中若无实权,便等同可以任由旁人欺凌!”

“我这是为你着想,不想你一脚踏进萧祉那个火坑,你往后你若是嫁了他,哭都来不及。”

殷青筠拉下衣袖盖住了手,袖下白腻的手指扶住桌角,脸色越发难看,皱着眉打断了殷正业的话:“父亲您当真是为了我着想?”

殷正业尽量让自己笑得慈爱一些,“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为了你着想,又该为谁着想。”

殷青筠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胸腔的怒意一路烧到了脑门,若非顾忌凝罗还在,真要跟殷正业吵一架都不算完。

凝罗见殷青筠脸色差到了极点,心里心疼得要命,忙转头让殷正业闭嘴:“相爷若是来告诉我们皇帝立了太子,那我们已经知道了,若是打着别的注意,还是省省吧,软软和三皇子是自幼定下的婚事,那婚旨还在后院祠堂里供奉着呢,相爷想要退婚可有想过陛下的颜面,他不会答应的。”

“只要青筠同意,陛下怎会不答应。”殷正业趁热打铁,“陛下一向疼爱她,反正都是嫁进皇家做他的儿媳妇,嫁给谁不是嫁。”

凝罗默了默。

殷青筠心中嗤笑,嘴边接了一句:“那谁嫁过去不是嫁,殷青黎不也是殷府的姑娘?这种好事女儿自认为高攀不上,不若父亲还是去找殷青黎商量商量吧。”

殷正业老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而后又覆上了一层霭色。

他倒不是没有想过用殷青黎,可上回崔家那事已经被她办砸了。

五皇子是中宫嫡出,将来要做帝王的人,陆家也不会允许五皇子娶一个庶女的,这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殷青筠的身上。

殷府嫡女配一朝太子,本就是天作之合。

加之殷青筠又得皇帝喜爱,即便陆皇后不喜欢她,但要是五皇子娶了她便也能得到皇帝的爱屋及乌,陆皇后定是会求着殷正业将殷青筠嫁过去。

她跟萧祉的婚事简直就是拖累。

往日里说起来倒是好听,他殷府的姑娘将来要嫁进皇子府,做皇家媳,可临到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殷青筠是他手里最值钱的筹码,即便不能用来拉拢崔家,也绝不能便宜了萧祉。

殷青筠轻瞥了眼殷正业那贪得无厌的面庞,又接着说了下去:“女儿既已跟三皇子定下了婚约,便不会反悔,管他是不是太子,我都嫁定了。”

在这话没说出来之前,殷青筠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重生之后的初衷。

上辈子她看着萧祉怎样披荆斩棘登基为帝的,重生之后也一直抱着献殷勤的态度,知道那是她的未婚夫,知道那是将来大周的帝王。

可是如今时局变化莫测,也许将来萧祉不会逼宫夺位,但是这一刻她想嫁给萧祉的心是热的。

不管他将来是称帝为王,还是被陆家欺压,起码他是待她好的,这便足够了。

感情这回事,来日方长。

殷正业突然拍桌而起,“孽障!那萧祉有什么好的!”

满京城的权贵公子,哪个不比萧祉好上千倍万倍,这孽障怎么跟魔障似的偏就认定了萧祉。

殷青筠迎着他暴怒的目光起了身,垂眸随意捋了捋胭脂色的宽袖,眉眼寡淡,言语如刀:“父亲不明白三皇子的好,女儿明白就好了,我不会跟他退婚的,父亲您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殷青筠忽然就把那层看不见的窗户纸捅破了,把殷正业的遮羞布也扯开了,并且桃花面上的柔柔笑意也变得极为讽刺。

188:你是傻啊

妙女多娇正文卷188:你是傻啊殷正业似想不到殷青筠会这般正容亢色地忤逆自己,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满身都带着皇室那股矜娇傲气,屡屡不服管教,让他恨得咬牙。

“你想嫁给萧祉?做梦!”

殷正业气得指着殷青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上回你不愿去崔府,我随了你的意让黎儿李代桃僵,如今这一回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是要拉着殷府上下陪你一块儿去死。”

殷青筠冷笑了声,声音中带着些微的凉意:“父亲何必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您到底是将我当作您的女儿,还是拉拢权贵的工具!”

“我喜欢萧祉,你却让我嫁给萧桓?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将来的地位?”

殷正业微有一愣,而后眼底的怒火迅速翻滚了起来,“闭嘴!”

殷青筠扯了扯嘴角,笑得嘲讽:“父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还怕被人说出来?”

殷正业面色越发阴沉狠厉,“说来说去,你就是认准了萧祉那个废物!”

那萧祉到底给殷青筠灌了什么迷魂药。

殷青筠是殷府的掌上明珠,萧祉倒是好打算,攀着殷府得到了几丝皇帝的垂怜,如今却一再阻扰殷青筠改嫁他人。

真是瞎了他当初的眼,才答应了大公主给殷青筠和萧祉订下了婚事。

殷青筠烟罥眉微微皱起,已是不悦至极:“三皇子即便做不了储君,那也是大周顶顶尊贵的皇子,父亲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一边说着她不顾殷府生死,一边自己弄些有的没的幺蛾子,这幅面孔真是令人作呕。

殷正业老谋深算的眸子狠狠瞪着殷青筠,一早上的大好心情尽数没了,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不孝不悌的孽障。

可偏他打不得骂不得,即便她梗着脖子认定了萧祉,他也得跟她和颜悦色,然后皇帝第一个怪罪的人就是他。

殷青筠的性子倔,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曾想倔到了这个地步。

凝罗由玉嬷嬷扶着站了起来,走过来将殷青筠拉到了身后去,“软软说得对,相爷如今是一家之主,言行举止皆是代表着殷府的颜面,若是这种话传出去了,相爷的官位怕也是坐得到头了。”

殷青筠眼眶已泛了红,被白腻如瓷的肌肤衬得更是触目惊心,凝罗心疼得挽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她腕子,接着对殷正业道:“相爷若是无事,便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软软惯来胆子小,被你吓坏了。”

凝罗算是瞧出来了,跟殷正业这种人讲不了道理。

那便不要讲道理好了,看谁比谁硬气。

玉嬷嬷眼见都快打起来了,也面色严峻了几分,缓缓道:“夫人一向身子虚弱,最近才刚养好了些,相爷那些事情总得让夫人缓缓,大姑娘也是个倔脾气,急不来的。”

以往这种时候,也总是玉嬷嬷站出来打圆场,给殷正业台阶下,这次也不例外。

殷正业听了玉嬷嬷说发妻身子不好时,眼中的盛怒散去了不少,但还是余怒未消,恨声道:“我总不会害了你们娘俩!”

他这都是为了殷府将来的前途做打算。

堂堂太子妃,背靠陆家,怎么着也比嫁给萧祉做皇子妃来的实在。

殷青筠怎么就不开窍呢。

可殷正业思虑了许久,还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让殷青筠松口去向皇帝提出退婚的事,便拂袖转身离去了。

凝罗斜眼瞅了眼殷正业的踏出房门去的背景,心道这倒胃口的人可算走了。

玉嬷嬷挥手带着婢女们将手里的赏赐放到库里去收好,临走时还把守在门口的婢女也支开了,好让殷青筠留下来跟凝罗好好说会儿话。

凝罗见玉嬷嬷的贴心举动,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去将殷青筠的手掌翻开来看,果然瞧见上头深深地印着四个月牙形状的指甲印,“你是傻啊,还是傻啊。”

跟殷正业有什么好较劲儿的,他说什么鬼话,她照着听着就是了。

阳奉阴违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当初崔家那回事不就做得挺利索的嘛,怎么到了五皇子这里,就直接跟殷正业吵起来了。

“你该不会为了刚才他骂的那句萧祉废物吧?”

凝罗像是发现了件极为惊奇的事情,笑得险些抓不稳殷青筠的手。

殷青筠抿着唇角别过脸,不太想必让凝罗看见自己的窘迫,同时也将衣袖再次拉了下去,挡住掌心里的痕迹。

她见青岚还候在一旁,敛了敛眼睑,突然开口问道:“母亲稍后可是要去大佛寺?”

凝罗却将她的手扯了回来,细腻的指腹揉在她掌心,揉了好一会儿,那月牙似的指甲印才渐渐淡下去了。

“软软你也想去?”

殷青筠点了点头:“陛下立了五皇子做太子,如今菡芍苑等着看我笑话呢,我想出去避两天。”

凝罗手边的动作顿了顿,又帮她继续揉着掌心,“这可不像你,你是殷府嫡女,谁敢笑话你。”

殷青筠平日里虽然不喜欢跟菡芍苑里的殷青黎和林姨娘来往,可从没有这样退缩躲避过,哪次不是当面迎上去,给她们母女当头一棒。

凝罗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可等了许久,发现她除了勾着头,只将半边侧脸露给她看,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心疼的软软呢。”

凝罗伸手动作轻柔地捏了下殷青筠的光滑细腻的脸蛋,笑道:“你既然打算去小住两天,就去收拾几件衣裳,你父亲那里我替你扛着,你便好好待在寺庙里权当散心了。”

殷青筠说了句多谢,便也没再说什么废话,转身带着青岚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自然不是怕了谁才想要躲去大佛寺的。

只是她手里头还放着一道皇帝给的保命符,到底是不同于崔家给的那块玉佩,放在身边委实有诸多不便。

普天之下,没有谁能比大公主更适合替她保管这个东西了。

只是不知她这般冒昧前去,那大公主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189:俩下下签

妙女多娇正文卷189:俩下下签殷青筠随同凝罗一块儿去了大佛寺,在山门处下了马车。

周遭香客遍地,不乏一些世家命妇,有些人认得凝罗那张脸,隔得老远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没等一会儿,关氏也到了,一眼就瞧见了这边的殷青筠和凝罗。

她中途被几个熟悉的夫人们拦住,热情地寒暄了一阵之后,才笑着朝殷青筠她们走来,“今儿府中有事耽搁了小会儿,你倒是带着青筠早来了,等久了吧。”

殷青筠给关氏行了盈盈一礼。

关氏对着殷青筠夸赞了一番,才走近凝罗挽了手两人一副姐妹好的样子。

若非殷青筠知道凝罗是假扮的陈氏,此时也要和关氏一起被骗过去了。

“不久不久,我们也是刚到。”凝罗挽着关氏的手,一口一个老姐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她们二人倒是一见面就叙起旧来,完全忘了身后的殷青筠,殷青筠也不恼,转头让青岚去将马车里的包袱拿出来。

关氏贴身伺候的厉嬷嬷望了过来,有些惊诧地问道:“殷大姑娘这是?”

玉嬷嬷看了眼殷青筠,替她回了:“我家大姑娘近日心情不太好,便跟随夫人来大佛寺散散心,顺便住上两日。”

厉嬷嬷觉得有些奇怪。

殷相夫人时常来大佛寺小住,但是这殷大姑娘倒是头一回。

不过这毕竟是殷家自己的事,她身为永昌伯府的下人,并不该多管多问。

一行人沿着山路到了山顶的寺庙中,抬头便能看见掩在殿宇后的半截大佛金身。

关氏和凝罗率先穿过了外院进了佛殿,两人点上香,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慈悲肃穆的佛祖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到了香炉里。

殷青筠不信佛,便只站在一旁瞧着。

佛殿中来往的香客皆是面容虔诚,看得她连连摇头,也不知是自己没看透尘世,还是她们糊涂。

佛殿中的檀香味道极重,殷青筠抬起扇子微微遮住口鼻,忽然听到关氏一声惊呼,还骂了句:“这是唬我的吧!”

她循声望去,看见关氏一手捏着一只竹签,一手还握着签筒,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愤怒。

厉嬷嬷连忙凑上去给关氏拍背顺气。

殷青筠也走近前去,瞧见了关氏手里头的竹签上写着下下签。

关氏阖家美满,定是为张衍求的签,这一回竟然抽中了支下下签,只怕现在气得心肝儿都疼了。

殷青筠以为跟她相处融洽的凝罗会安慰她几句,不料凝罗手中正握着一只竹签,也是一支下下签。

凝罗叹了口气,扶着关氏起身,去到佛殿旁边的一张木桌前,那有个专门解签的秃头老和尚,见她们来解签,便让她们把竹签交给他。

“你们二人心中所求之事虽都是下下签……”

“一人不可升腾、不可高越,过之月满则亏,但有柳暗花明一意。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须待时至,功名还在。”

“一人守江护河、劳心有补,但所托也许非人,乃至功亏一篑。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勿动念想,全身而退。”

老和尚解答完了,将竹签各自还给了关氏和凝罗。

殷青筠在一旁听完了老和尚的神神叨叨,紧抿唇角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圆润泛着微光的指甲盖。

心道张衍可不是所托非人嘛。

他有许多志向,多年谋划只为鱼跃龙门,却为了方婉儿困苦了一生。

厉嬷嬷见关氏仍满面担忧,笑着劝道:“夫人这下可安心了,大师说了,这虽是下下签,可也并不是没有解法,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须待时至,功名还在。只要世子往后肯好生听话,不去外头闯祸,夫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关氏便高兴地笑了笑。

殷青筠右眼皮子突然跳了下,转头看着凝罗:“母亲你这是为谁求的签?”

柳暗花明的签竟然是关氏的?

那凝罗手上的签才是所托非人?

凝罗迎着她关切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便求的,不是为谁求的。”

殷青筠眉微微皱了皱,姨母这敷衍得有些严重啊。

刚才那老和尚说的签意她是听着的,所托非人,功亏一篑……莫不是为陈氏求的?

所以凝罗才支支吾吾不便言明。

殷青筠想着想着,觉着就是如此。

凝罗转身出了佛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着,把玉嬷嬷和殷青筠几个吓得不清。

玉嬷嬷连忙上去搀扶住,“夫人小心些,在佛祖面前可见不得血光,不吉利。”

殷青筠不是没有看出来凝罗脸色不太好,可是凝罗不愿跟她说,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只能关心地扶着她先去后山的禅房先歇会儿。

关氏也捧着手里的签若有所思,跟凝罗一起去了后山歇息,玉嬷嬷便带着殷青筠去找打理禅房的沙弥,给她要了一间僻静的禅房。

凝罗和关氏临走时给大佛寺捐了许多香火钱,小沙弥对殷青筠就更客气了。

殷青筠坐在狭窄但凉快的禅房中,那沙弥吩咐了一些事宜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她叫住了他:“大佛寺是皇寺,里头住着清修的大公主。”

小沙弥面上的笑意迅速散去,升起了几分提防:“施主是加持我寺香火的贵人,本该笃厚恭谨,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听得好。”

他很好心的提醒殷青筠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事。

即便天下人都晓得大公主住在大佛寺中,但这就是谈及色变的大事。

殷青筠端端坐在样式老旧的床头,闻言桃花面沁出点点笑意,虽置身于朴素之中,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娇清贵是掩藏不住的。

“你应当晓得我是谁家的姑娘,我的名声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我今儿只是想拜见拜见她,劳烦小师傅替我通传一声。”

“施主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小沙弥摇着头,面色坚定道:“大公主虽在寺中清修不假,可从不见外人,就连宫里派人来她也是闭门不允,施主还是莫要去打搅她的清净了。”

他把弊处跟殷青筠讲明了,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殷青筠见他不愿回答,确实不愿过多为难,只道自己累了让青岚送沙弥出门去。

190:山中木屋

妙女多娇正文卷190:山中木屋送走了沙弥,殷青筠坐在有些硬的床板上,将斜挂在床头的包袱翻开,把明黄的圣旨塞进了自己的宽敞的袖子里。

幸亏她今儿早出门时换了一件雨过天青色锦缎绣花长裙,袖子里兜一道圣旨也不明显。

青岚折身回来,看见殷青筠半跪在床头翻衣裳,顿然拔腿奔过去:“姑娘快放下,青岚来收拾就好了。”

殷青筠心虚地收回手,护紧了袖子里头的圣旨,然后对青岚道:“那你收拾吧,我出去四处转转。”

“青岚陪着姑娘一块儿去。”

“你留下来收拾。”

青岚歪着头看着殷青筠,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家姑娘,仿佛在问她是不是认真的。

说来也奇怪,姑娘最近的言行举止总是令人匪夷所思,也不大喜欢她在跟前伺候,就连出去转转也不愿意带着她了。

青岚望了殷青筠许久,踌躇着问:“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着了姑娘您的恼了”

殷青筠笑了下:“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有事要出去,你晓得的,昨夜我去见了三皇子,他托我有东西要转交给大公主。”

青岚日日时时在殷青筠身边待着,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她也不打算瞒了,大致的事情告诉她倒也无妨。

果不其然,青岚听是萧祉跟殷青筠之间的事情,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殷青筠伸手拍拍她的肩,逗她笑,“大公主隐居在大佛寺中,我若能寻到自然是好的,若是寻不到,我立即回来。”

“那姑娘小心些,要是再遇上了顾姑娘她们遇上了也别跟她们互呛,走开就是了。”

青岚嘴边虽然这样叮嘱殷青筠,可心里半点不踏实,被殷青筠好说歹说才劝明白了,放她独自出了禅房。

殷青筠出了外头的院子,顺着石子路往外走,心中微微一动,沿着后山瀑布那条山路走了去。

大公主乃千金之躯,既有意躲避世人,便不会住在什么禅院里,兴许住在山上也不一定。

她晓得陈氏是唯一一个求见大公主且还见得到的人,也听她提及过,大公主所居之地到了晚上蝉声轻鸣,还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这要不是住在山上,还能住在哪里?

正巧这时候将近午时,大公主并不是神仙,总得要吃饭的,寺中定会有人去给她送饭。

殷青筠爬了一段山路,发现越走越偏僻,心中正怀疑自己可能走错了路时,有一个小沙弥提着食盒上了瀑布那处的栈桥,过了桥往断崖旁的山路上去了。

殷青筠顿然一悟,暗道自己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佛寺的瀑布到了夏日便会有许多夫人姑娘们来观景乘凉,但也只是停留在栈桥上,或者桥下的青苔磐石边,没人会跑到那边荒无人烟的深林里去。

眼见那灰衣裳的沙弥绕上了山路,殷青筠扯开被草枝挂住的裙角,连忙追了上去。

皇帝给的这道圣旨既是她跟萧祉的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若是放在她身边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找到大公主,让她代为保管。

大公主虽整整十五年不显于人前,但在朝中的分量还是颇高的,由她拿着这道圣旨,将来出事之时,总比在殷青筠手中发挥的用处更大。

殷青筠在林子里蹿了许久,手腕上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咬了,起了半个指甲盖大的红包,但也无心理会,只是加快脚步跟在沙弥身后,看到了不远处露出的半边木屋。

大公主果然住在这里。

殷青筠看见沙弥推开了外院的栅门走了进去,旋即尾随上去,待他敲了门走了屋,也摸进去了院子里。

院墙边沿种了各式品种的牡丹,艳艳而姝,迎风摇曳。

殷青筠再次坚信这木屋院里的主人就是大公主。

屋中窗户未阖,他凑近前去便看见了一个温温柔柔的侧脸,纱幔摇晃间,险些以为那是母亲陈氏。

只不过母亲常年病痛,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并没有她这般钟灵秀美。

原来闻内监说的像,是这般像。

难怪皇帝听闻母亲重病时,总是会派最好的太医,赐最好的药。即便对着她慈爱地喊软软时,眼中仍是氤着三十多年的爱怜。

殷青筠看见沙弥将食盒放在了大公主萧长乐面前的矮桌上,沙弥说让大公主慢用,一个时辰之后他再来收碗筷,然后便要退出屋子。

大公主却把他叫住,不知说了什么。

那沙弥连连点头,乖乖地离开了。

殷青筠侧过身子躲到了廊上的木柱后,看着沙弥空着手出了院子,踏进了深林的小路,而屋中的大公主却转头扫向窗外,声音清亮带着凉意:“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若是不愿,就快些离去。”

殷青筠当即背脊凉了凉,双眼愕然地跟大公主小眼对上了大眼,迟疑半晌才捏着绣着海棠花的袖子进了木屋。

屋中陈设十分简单朴素,最醒目的是大公主面前的神龛中供奉着一尊佛陀趺坐像,像前摆着一只泥金香炉,炉上供着三支迦南香。

大公主萧长乐跪在佛前,素衣披发,纤长的手指间转动着一串沉香佛珠,眼眸沉沉,似在看着佛像,却开口问起殷青筠来:“你是何人?”

殷青筠上前福了福身行了礼,明媚的杏目夹杂着几分拘谨,小心翼翼地道:“我是陈氏的女儿。”

陈氏跟陈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她跟萧长乐也算得上是旁系的表姐妹。

萧长乐手中的念珠旋即顿住,侧头来瞧着殷青筠的脸,确实和陈氏和自己都有几分相像。

萧长乐瞧了她良久,突然说了句:“你乳名软软,还是我给你起的呢。”

殷青筠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萧长乐会主动唠起这些陈年的家常来。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乳名是软软,但母亲从没说过是谁起的。

萧长乐扶着蒲团站了起来,走到殷青筠的跟前,温温柔柔地望着她,比划了个襁褓的手势,“当年你就那么小,刚出生时皱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可爱,后来长了两日倒好看些了,偏又爱哭得很,但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

“我疼你得紧,觉着你乖巧柔软,便向你母亲提议,给你起了个软软的乳名。”

191:果真疼你

妙女多娇正文卷191:果真疼你殷青筠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母亲也没跟她提起过。

她跟萧长乐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从她记事起就常听人说起萧长乐跟皇帝之间的龃龉,说她为了报复皇帝远离了宫中,说皇帝被她折磨得夜不成寐,刚开始那段时间更是整宿儿整宿儿梦到故去的城皇后。

皇帝对陈皇后的感情越深,便对萧长乐越愧疚。

萧长乐折磨了皇帝近二十年,何尝不也是在折磨自己。

窗边照进来一片暖阳,衬得萧长乐年近三十的面庞仍白嫩似少女,眉眼间跟殷青筠有五六分相似,莞尔一笑,温柔至极。

殷青筠看着萧长乐,不由在脑海中勾勒起当初的陈皇后该是怎样的风姿。

萧长乐又问:“阿祉还好吗?”

殷青筠点头:“三皇子挺好的。”

萧祉确实挺好的,即便有陆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仍能有自己的估量,在诺大的京城有一席之地。

世人皆知他被皇帝所厌弃,是个犄角旮旯里的皇子,可谁又能明白他这些年过得艰辛不易,才能在失去萧长乐的庇护后还能平安长大成人。

萧长乐听她说萧祉过得挺好,便轻轻颔首,身子动了动,绕过殷青筠拿起了食盒,将里头的素菜清粥拿了出来。

堂堂公主,日子竟过得这般清苦。

萧长乐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木勺搅着粥粒,因是坐着,望向殷青筠的目光便变成了仰视,但温柔之中仍裹挟着不可忽视的凝重威严来:“你若有话,便坐下说吧。”

殷青筠垂着头飞快瞥了一眼萧长乐的神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萧长乐有些猝不及防,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闪过一些诧异,但面上温柔如初,笑问她:“你这是作何。”

“我有一事恳求大公主。”

殷青筠本不愿做这般威逼利诱的事情,这也曾是她所痛恨的,只是不曾想自己倒是也做了一回这样的人。

萧长乐看了眼殷青筠盈盈如水的杏眸,眼睫轻垂,端着清粥喝了两口,才不疾不徐地问:“你生而高贵,寻常人穷极一生都得不来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我如今并不是什么大公主,只是一个在深山之中念佛赎罪的清修之人,你的事我怕是帮不了。”

萧长乐还未听殷青筠的下话,就直接拒绝了。

殷青筠蹭着双膝挪得近了些,伸着莹白细腻的指尖攥着萧长乐的衣裳摇了摇,罥烟眉似蹙非蹙,看得叫人心间一揪,十分不忍。

“你的忙,我帮不了。”萧长乐喟叹一声,转身将她扶起,“但若是你让我替你保管个什么东西,倒是可以。”

殷青筠愣愣地看着萧长乐,不懂她话中意味。

萧长乐侧过脸透过窗户看向院中迎着风竞相开放的牡丹花,缓缓垂下了眼睑,温和的眸光深处夹杂着些微的恼意:“今儿一早,他就派人来找过我,说软软会来找我,让我帮帮软软。”

萧长乐话中的他,殷青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只是却未想到皇帝也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她会来找萧长乐。

不过也这事儿倒也不是很难猜,她能毫无提防地托付的人之中,也就萧长乐一个了。

殷青筠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凝罗在佛殿里求的那支下下签。

所托非人,功亏一篑。

若是求给陈氏的,凝罗根本不必那般失态。

万一是为她求的呢?

她为萧祉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却换来一个所托非人的下场?

前些日子她梦中有一男子,身形清瘦,很是熟悉,但手握血剑屠刃满门,恍如地狱修罗。

殷青筠脑袋陡然间疼了起来,如被撕裂一般,疼得她嘴角抿得泛了白。

萧长乐仍望着院外的花株,并未注意到她身子有恙,“我本是出家人,凡尘俗事本不该搭理,他既让我护你一回,就当做全了你母亲与我母后之间的情谊吧。”

她可不是为了他,她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

萧长乐转身看着殷青筠,面容柔和,“他说你有东西让我保管。”

殷青筠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玉轴明黄布帛来,萧长乐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圣旨?”

殷青筠抿着点头:“无字圣旨,陛下允我所有。”

萧长乐忽然笑了笑,别开脸去,半晌才讷讷地转过头来,讷讷地道:“他果真疼你。”

圣旨,无字圣旨,皇帝真是将殷青筠疼进了骨子里,这种东西也能一声不吭地交给她。

若是她好生用了,倒也无碍,若是有反心,皇帝只怕活不过几日。

殷青筠自然能猜到萧长乐此时心中所想,昨夜在宫中时,她就见过昭德殿中同她一起面见陛下的几个重臣的脸色,都对她的德行十分质疑。

“皇帝于我,是这世上除了母亲待我最好的人了。”殷青筠伸手扶住了桌角,声音轻而又轻,“所以我来求见大公主,将这东西交由大公主报官,既让使三皇子免受无妄之灾,也能使陛下放心。”

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萧长乐能好声好气地同她在这里说话,无非是因为她是陈氏的女儿。

能使她修行十五年的寡淡内心中升起波澜的,萧祉或许可以。

萧长乐也确实是听到殷青筠提起萧祉时,再没问什么,只伸手将她娇嫩的手心里捧着的玉轴圣旨拿了过来,而后转身走到了佛龛前跪下,对着慈悲怜悯的佛像拜了拜,才起身将圣旨放在了佛龛里的暗格中。

殷青筠也对着佛像对着萧长乐俯身叩拜,“软软多谢大公主愿意施以援手。”

这个烫手山芋可算抛出去了。

索性皇帝心里明镜儿似的,先给萧长乐打过招呼了,不然她捧着这道圣旨也要整宿儿整宿儿地睡不着了。

毕竟萧长乐是陈皇后的嫡生公主,身份尊贵,就连皇帝也轻易动不得。

陆家将来就算晓得了圣旨在大佛寺萧长乐这里,也没有通天的胆子敢轻举妄动。

萧长乐起身回头,将殷青筠也一并扶了起来,柔软的指腹触及她冰凉的腕子,微微皱了眉。

192:太子巡察

妙女多娇正文卷192:太子巡察时至正午,猛烈的阳光被院外的绿树挡去了一些,照射进屋中的光亮都极其软柔,落在殷青筠的脸庞和肩头。

萧长乐眸光不自觉越发温柔了几分,拉着她坐下,问起她关于萧祉的事情。

“其实我跟阿祉之间也别过一些苗头,自从那之后便再也没了联系,他住在不见天日的皇子府,我躲避世人来了大佛寺。”

“你同他的婚事是我当初亲自去向那人求来的,阿祉自小没了亲娘,性子又孤僻,你可要多加担待。”

萧长乐眸光软得不像话,想起经年往事,声音开始细微地哽咽了起来,又透露着一丝极细极微的不甘。

殷青筠或许明白萧长乐对萧祉的感情。

皇帝当年跟陈皇后何其恩爱,但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时逢朝臣逼迫皇帝纳了陆氏女为妃,害得陈皇后郁郁寡欢,夫妻关系一度变得脆弱不堪。

后来皇帝醉酒临幸了宫女,这才有了萧祉,使得陈皇后病情愈渐加重。

殷青筠听陈氏私下里跟她说过,那个宫女生下萧祉之后,是被皇帝亲手掐死的。

萧长乐或许也跟陈皇后一样怨恨过萧祉,可到底抵不过血脉亲情,萧祉的出生委实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加之她念着那个刚出生就死去的二弟,多多少少也对萧祉付出了真心。

不然陈皇后去世后,她也不会站出来把才将将五岁大却无人照看的萧祉接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即便是后来看破红尘到寺庙修行,也是事先给他跟殷青筠定下了一桩娃娃亲,才走得了无牵挂。

“三皇子到底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多有照拂,他虽不太爱说话,但对我向来是上心的,何谈担待。”

殷青筠将皇帝的偏爱尽数归置到了萧祉身上,希望萧长乐能高兴一些。

萧长乐笑了下,自顾端起粥碗,却并没有食欲,搅动了几下又放下了,“软软你很喜欢阿祉?”

殷青筠回:“三皇子生得玉树临风,京城中大把的闺秀姑娘倾心与他,软软亦是凡人,如何不喜。”

若是可以,她恨不能立即嫁给他。

不然任凭他在外头招花引蝶,说不定又会闹得像上辈子那样难堪。

说来说去,殷青筠心中还是对顾雁婉不太放心。

普通百姓尚能三妻四妾,何况萧祉是一朝皇子,将来皇子妃侧妃一后院,她光是想想就觉着头疼难受。

不过皇帝此时选定了萧桓为太子,倒也免去了册封之后选太子良娣良媛的污七糟八的事。

萧长乐纤细的指尖抚上殷青筠的脸蛋,沿着眉梢滑到了下颌,浅浅皱眉问:“你当真喜欢阿祉?这一纸婚约我也不想瞒你,你年纪尚小,且一直养在深宅大院中,管不住他的。”

当初这一纸婚约,本就是为了保护萧祉才说定的。

殷青筠若能嫁给萧祉,两人琴瑟和谐,她也不算愧对死去的母后。

可殷青筠却对萧祉动了真情,哪里使得皇室里的男人都是负心汉,皇帝是,萧祉将来也会是。

皇帝给了这道圣旨,殷青筠虽唬她,可她心里头明白,皇帝是让殷青筠拿着这道圣旨提防萧祉的。

萧祉若非攀着殷府这门婚事,如何能在京城中安身立命这么多年。

萧长乐经历过陈皇后悲惨的一生,委实不想殷青筠也重蹈覆辙,这些年皇帝时常派人带来外界的消息,她也曾听闻萧祉对殷青筠不甚在意,何来的上心。

恐怕是小姑娘一厢情愿,被些小恩小惠迷了双眼,往后若是真跟一群姑娘侧妃争风吃醋起来,那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殷青筠下意识反握住萧长乐柔若无骨的腕子,轻轻捏着使了使气力,极为郑重道:“大公主言重了,软软自幼陪着母亲见识了千般人心,他年少沉稳,矜贵高雅,软软能得三皇子如此未婚夫,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长乐手里的动作一顿,也不知是对殷青筠妥协了,还是劝服了自己,叹了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这圣旨我且先替你保管着,往后你若要用,须得你自己亲自来取,旁人是我不放心的,”

殷青筠听着,点头应是。

萧长乐又道:“那人今早派人除了跟我说你会来,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殷青筠杏目中泽光软润,又开始听不懂她的话了。

“今儿早朝,那人立了皇后嫡出的老五为太子,亦做储君,开始协理朝政,为他监国。”

“汝南干旱之久,民不聊生,太子被派往巡察,开仓振恤,由阿祉随行,做辅臣之用。”

萧长乐说得极为详细,殷青筠听到了后半句,心中微惊,嗫嚅着唇出声问道:“三皇子要跟随五皇子,不,太子他要跟随太子去汝南巡察灾情?”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上辈子萧桓自从做了太子之后,就一直留在京城受陆家供养扶持,哪里去过汝南巡察赈济灾民。

而且就凭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去了汝南那种恶官相护的地方,不被人家卖了数钱就是万事大吉了。

萧长乐没有回答殷青筠的话,而是继续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是对太子德行政绩的考量,也是让太子坐稳储君之位的第一步,那人担心太子年轻尚轻恐遭奸人暗算,这才派了阿祉随行,替他打理诸事,亦坐辅政社稷之意。”

“不过这事却做得不太道德,阿祉惯来心气儿高,被皇后和陆家压得喘不过来气,却让他去辅佐太子,实在有失权衡。”

萧长乐将自己的见解细说,便等着殷青筠的下话,惹得她面颊一红,十分不自在。

“这都是朝堂之事,软软如何能说得”

朝堂上的事,她是真没办法插嘴。

她生在后宅,了不起上辈子在后宫活了几年,哪里会知道皇帝对朝政上的心思。

唯一知道的是,皇帝如此做法或许是为了保护萧祉吧。

不然的话,萧桓被册立为太子,陆家人一朝得势,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找他麻烦的,倒不如一口气将他远调京城,离了是非。

就好比殷正业,得知萧桓夺下了太子之位,后脚就跑来殷青筠面前耍威风,对萧祉落井下石了。

193:为他践行

妙女多娇正文卷193:为他践行殷青筠并没有在木屋中停留多久,不过临走时萧长乐却一再叮嘱她远离陆家、远离萧桓,不要蹚的浑水不要蹚,句句语重心长。

殷青筠一一应下,按原路返回了暂住的禅院。

她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样顺利,将圣旨交由了萧长乐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大石头也完整地落了地。

然后在大佛寺中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闹着要回殷府去。

青岚一边将衣裳往包袱里叠了装好,一边笑话殷青筠:“姑娘总说殷府事多繁杂,那菡芍苑将府中搅和得鸡飞狗跳,大佛寺中多好,您怎么不多待待?”

殷青筠倒是想在大佛寺中多待待,可昨日从萧长乐那里听说了萧祉要随萧桓去汝南巡察灾情,哪里还能安安生生地坐在大佛寺中焚香拜佛。

她本就不是信佛之人,借口在大佛寺小住也不过是为了将无字圣旨转交给萧长乐保管。

这话殷青筠不好对青岚说,清凉如水的眸子便嗔了她一眼,逗得两人都连连发笑,带着包袱沿着山路下了岱山,雇了辆马车,回到了京城。

只是她跟崔承誉格外有缘。

街道上车水马龙,殷青筠这辆朴素得没眼看的马车险些撞上了一辆低调贵气的马车,青岚正要去跟对面的人赔罪,不料那揪着马鞭的小厮她看得极为熟悉。

殷青筠撩开帘子看了眼青岚,而后侧头向马车看去,便见崔承誉也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到底要不要这么巧。

殷青筠白嫩的手指揪紧了帘子,放下不是,下车去给崔承誉赔罪也不是。

要不是这一回是自己这边车夫走神才装上人家,她都感觉崔承誉是瞅着她的马车撞来的了。

“殷姑娘竟是从城外回来的?”

崔承誉今日穿着一件浅蓝色窄袖绣兰花的对襟长袍,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对着殷青筠笑了笑:“正巧在下和三皇子在云楼有约,殷姑娘可否愿意赏个脸面,一同前去?”

殷青筠微微皱眉,心道这崔承誉怎么尽知她内心想法,合着就跟打着瞌睡有人送枕头来似的。

虽是会欠下一个人情,可若能在萧祉离京之日跟他见上一面,欠人情就欠人情吧,以后总能还清的。

“崔公子

相邀,本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岚回过头来有些错愕,姑娘不是一向看不顺眼崔公子吗,怎么一听提起三皇子就答应他了。

莫非还真跟相爷说的那般,三皇子给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殷青筠心中记挂着萧祉,并没有对青岚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跳下马车,跟在崔承誉身后向云楼走去。

青岚连忙结了雇车的钱,跟了上去。

姑娘最近做事越发没有章法,她总得替夫人看着姑娘,免得她做出什么错事来。

因是早间,云楼中客人寥寥数人,就连台上唱戏的花娘也有气无力。

殷青筠随崔承誉进了大堂,相熟的伙计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迎上前来,而是目送着他们上二楼。

崔承誉一路轻车熟驾,将殷青筠带到一间雕刻了春丝芍药的槅扇门前,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透过未关闭的门扇,殷青筠只能看见里头隔着镂空屏风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瞧着倒像是萧祉,只不过萧祉什么时候跟崔承誉走得这样近了。

如今萧桓被册立为太子,萧祉不去想着怎么保全自己,不受陆家戕害,跑来云楼跟崔承誉约在一处,是为了谈什么大事。

念及此,殷青筠眼睫颤巍巍,抬眸看着崔承誉,神色间有些迟疑。

崔承誉略一笑,满面柔意,十分和善:“殷姑娘不必拘谨,三皇子与在下不过相邀一起谈天闲话罢了,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他自然晓得殷青筠在担忧什么。

不过崔承誉这个人向来处事圆滑,任谁跟他说话都能感觉到阵阵如沐春风之感,心里亦是舒爽十足。

殷青筠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站在屏风旁侧伺候的常福听见有人进来了,扭头一看,顿时吓得不轻,暗道他家三皇子不是只约了崔相嫡孙来云楼喝酒告别嘛,殷家大姑娘怎么来了。

而且她怎么是跟崔承誉一块儿来了。

不及常福细想,殷青筠绕过了屏风,看见了倚窗而坐的萧祉,见他一身宝蓝修竹锦袍,衬得剑目清冷脸廓深邃,看见他见了自己时眸底闪过一丝讶然,将扇子掩进袖中行了盈盈一礼:“臣女青筠,见过三皇子。”

萧祉同样没想到会在此时跟殷青筠相遇,变化来得太快,他视线游移至殷青筠身后的崔承誉身上,用凌厉如刀的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承誉近来已跟萧祉达到了哥俩好的地步了,这点眼刀子根本伤不及皮毛,只拱手笑得翩然有礼:“方才我在街上差点又跟殷姑娘撞上了马车,想着三皇子明日就要随太子前往汝南巡察,就擅自做主将她带来了,万望搏三皇子一笑。”

他说得陈恳至极,萧祉却不好在面上笑得太明显,沉着脸转回了目光,才后知后觉发现殷青筠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免礼吧。”

殷青筠双细嫩的十指在袖中揪得青青白白,得了萧祉的准话才直起了身子,不甚明白地望了他一眼。

萧祉握拳挡在唇边掩饰尴尬,常福极懂眼色地搬了个垫了绣花垫子的凳子过去,狗腿地笑笑:“殷大姑娘快请坐,别站坏了。”

殷青筠一时面色赫然,捏着袖子甚是拘谨地坐下了。

崔承誉倒是自来熟,在萧祉面前也没什么规矩,自顾撩袍在桌子一侧坐下。

殷青筠觉得尴尬,想了想就主动开始了话题:“听崔公子说,三皇子明日就要出发离开京城了吗?”

萧祉淡淡地嗯了声。

常福手中的酒壶拿得有些烫手,尽管晓得这个时候不该开口插嘴,还是盯着殷青筠的脸出声问了句:“殷大姑娘是不喝酒来着吧,奴才去找伙计沏壶茶来?”

殷青筠微微一愣,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什么时候自己说过不喝酒,不过是件说大不大的事,在萧祉面前她尚不敢大胆,于是摇了摇道:“无碍,全当为三皇子践行吧。”

194:中书侍郎

妙女多娇正文卷194:中书侍郎常福古里古怪地看着殷青筠,歪着头将酒壶转了转,然后拿了两只青花瓷杯,给殷青筠与崔承誉一人倒了一杯。

然后又叫了伙计来,要了一些奶糕点心。

殷大姑娘最是贪吃的,常福也了解了她几分习性,哪里能让她饿着肚子。

殷青筠看着伙计端上来几碟子漂亮精致的糕点,想着刚刚才冒起来的话题就被打断了,一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便伸手拿了块甜香的奶糕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模样向来秀气,萧祉轻瞥了眼,唇角扬起了些微笑弧,看向了崔承誉:“本殿明日便要跟太子一同去汝南巡察了,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父皇近来身子抱恙,请崔兄多为照料,他日回京,必当重谢。”

崔承誉端着酒杯回:“这是微臣的职责,也是陛下对微臣的信任。”

殷青筠掰下一块奶白的奶糕缓缓塞进嘴里,眉头紧皱,他们的对话她半点都听不懂。

萧祉要离开京城,摆脱谁照顾皇帝不好,拜托崔承誉是个什么道理。

他一无官职,二无机遇,每日跟着张衍在一处厮混,就能照顾得到深宫中的皇帝了?

许是殷青筠的目光太过热切,萧祉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回望着她问道:“青筠可是有何疑虑?”

殷青筠被她一声青筠喊得耳根发麻,赶紧咽下口中糕屑,端起面前的瓷杯喝了口,一股熟悉的感觉沿着咽喉落入了肺腑,蹿起一路的火辣,像极了那日阴森的寝宫中被灌下的那杯鸩酒。

殷青筠连忙扶着桌角,喉口仿佛喘不过来气一般,萧祉眉眼微敛,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替她拍了拍肩背,看着她连声咳了许久,才微微好转了些。

“瞧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能喝酒的人。”萧祉眼眸中漾着不知名的情绪,转手吩咐常福道:“去砌壶茶来。”

常福忙不迭撒腿跑出房门去寻伙计了。

什么事都能耽搁,一旦跟殷大姑娘沾边儿的事情却万万不能。

萧祉又替殷青筠拍了几下才收回手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殷青筠这已不是第一次在萧祉面前出糗了,饶是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耳根子烧上了一片红,声音娇娇道:“多谢三皇子。”

常福将茶带回来了,刚倒了一杯,殷青筠端起来就往嘴边凑,吓得常福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拦住:“殷大姑娘且慢!”

这可是滚水呐。

殷青筠纤细的手指刚触及白瓷杯,那滚烫的触觉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余光中常福就伸手打翻了它,茶水划出一道洒在萧祉的手臂上,杯子落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

常福双眼一闭,差点当场昏厥。

“三皇子,三皇子。”

常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殷青筠也不好闲着,掏出一块绣着西府海棠的青绢帕子,替萧祉擦了擦茶渍,唯恐他怪罪:“三皇子,臣女不是故意。”

常福心里说不埋怨都是假的,一把将殷青筠手里的帕子夺过来。

“殷大姑娘您可去歇着吧,这里奴才来就是了。”

常福心里那个气啊,他家三皇子昨个儿才被皇后娘娘好一通训斥,今儿来找崔相嫡孙谈天散散心,殷大姑娘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万一三皇子若是伤得厉害了,她倒是没事,该有事的就是他了。

萧祉完好的右手抬起来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接过常福手中绣帕,自己动手擦。

殷青筠心里头愧疚得要死,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跟崔承誉来,自己这干得是什么混账事。

“本殿并无大碍,青筠无须挂怀。”

她听得萧祉这般轻松的语气,更加认为自己干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了。

萧祉修长的手指举着帕子一角擦去了袍袖上多余的茶水,面色一如往常,就连眉梢也是毫无变化,声音轻而又轻:“不过是撒了点茶水,瞧把你紧张的。”

他到底是长得有多吓人,回回都能吓得殷青筠花容失色。

说是他未婚妻的是她,将他视为猛蛇毒蝎避之不及的也是她,真真是叫人无法猜中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话题一再被打断,崔承誉杵在一边有些不尴不尬,见状伸手摸了摸鼻子,趁着场面话笑了笑道:“殷姑娘何须跟三皇子这般客气,平日里他跟在下总是轻松言笑,况且将来他还是你的夫婿,都是一家人,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殷青筠暗忖,自然是不能的。

只是因她的过失伤了萧祉,总是意难平的。

“多谢崔公子相劝。”

那边的常福虽对殷青筠伤了自家三皇子十分不高兴,可此时见情况有所转机,也好声好气地将话题扭转了回去:“殷大姑娘往后不可如此称呼崔大人了。”

殷青筠目光中惊疑不定,愣愣地看着常福和萧祉。

崔大人?

她想到了先前被打断话题之时,她才想问的事情。

当时崔承誉是对萧祉自称的微臣。

萧祉迎着殷青筠盈盈如水的杏目,眸色微沉,嘴唇微动:“崔兄昨日已被父皇破例提为门中书侍郎,为帝王近侍,待本殿和太子不在京中之时,由他协助父皇处理朝政。”

中书侍郎,这几乎等同副相。

大周已经有了一左一右两位丞相,萧祉何必再加上一句崔承誉将要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是皇帝想要对殷正业动手了?

当初这个时候,崔承誉还在崔家跟他祖父喝茶钓鱼呢,怎么突然就入朝述职了。

他进入朝堂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而且只是进入内阁,还未到这种一步登天成为中书侍郎的地步。

崔承誉听到萧祉刻意提及这事,低头细细观察了下殷青筠的神情,见她眉间紧蹙只有疑惑,这才好似松了口气,拱手对着窗外的湛蓝天空道:“这都是陛下对微臣的赏识之恩,亦是陛下对崔家的提携之恩。”

殷青筠修中的十指紧紧攥着,附和着道:“陛下一向对崔家是极其厚待的。”

崔家一门百年荣辱不衰不竭,如今更是有一位崔姓婕妤怀上了皇嗣,崔家之将来,只会比陆家更甚。

195:为他办事

时近午时,云楼好似客流多了起来,雅间内似能听到下头一楼大厅传来的细微喧闹声,夹杂着戏曲弦乐。手机端https://

常福撅着嘴插嘴道:“那可不是,陛下如今对崔家可比对陆家有过之无不及,如流水一样的赏赐入了崔婕妤的宫中,就连崔家这两日也是门庭若市。”

后宫可以说跟前廷是息息相关的,崔婕妤能在后宫得宠,说明身在前廷的崔家便入了皇帝的眼。

无论是出于哪种目的,皇帝就是要大赏崔家。

无论是将崔家推上风口浪尖做挡箭牌也好,还是当真起了扶持崔家、打压陆家的心思,都是要混淆视听,告知众人,如今他虽册立的陆家的外孙萧桓为太子,也能一手造就一个可以跟陆家抗衡的崔家。

萧祉是陆家的筹码,崔家又何尝没有筹码。

若将来崔婕妤腹中胎儿落地,是个皇子,那陆家和崔家可就有得斗了。

别说什么崔家满门武将,无心权势,若当真无心权势,何必送女儿进宫去,还让崔婕妤处处学着陈皇后,惹得皇帝频频动了恻隐之心。

殷青筠不知萧祉故意跟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此时只得露出一丝惊诧的神情,看着崔承誉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崇拜之意:“昨日父亲回府并未告知青筠这些朝中之事,青筠跟崔大人也算有点交情,这便向你行礼恭贺了。”

殷青筠姿态柔和,起身向崔承誉行了礼,作高升敬礼。

崔承誉没客气什么,照礼收了,才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个土黄色信封,交给了一旁的常福。

殷青筠晓得那不是一般的东西,低头坐回位置上,又拿起一块奶糕吃着,顺便望望外头长街之上午时的热闹场景,再不插嘴萧祉和崔承誉之间的话题。

他们虽无意避着她,可嘴里的话也只是什么“这只是其中一点”“三皇子若细查,还有更多值得惊奇的东西”“只是不能打草惊蛇”之类。

脑子极灵如殷青筠也猜不透他们说的什么,只能猜到是要查个东西,关于朝廷安定,还不能打草惊蛇,若是证据足够,会有人因此而遭殃。

殷青筠无意识地啃着糕点,街上如流水一样行人也看不进眼底。

原来在这么早之前,萧祉已经使得崔承誉为他办事了。

谁都没有想到吧,令朝中众臣趋之若鹜的崔家,竟然会选择追随一个毫无可能有夺位机会的皇子。

但又不得不夸赞一句崔家好眼光,上辈子萧祉会从封地一路杀回京城夺回皇位,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崔家就压中了这个宝,自此仕途宏达,富贵无边。

崔承誉跟萧祉聊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抚着袖口起身,朝萧祉行了礼:“微臣祝愿三皇子早日回京,到时必扫榻以待,相邀不醉不归。”

萧祉伸手将崔承誉扶起,“京中事宜便拜托你了。”

殷青筠拍掉了手中的糕饼碎屑,也连忙看向萧祉,对他说了句:“愿三皇子一路顺风,臣女同崔大人一起恭候三皇子的佳音。”

皇帝既是让他陪同萧桓一起去巡查灾情,倒是必定是要抓住一些贪官污吏,不然也不好给萧桓巩固威信,这件事若是办好了,萧祉也能有好处。

萧祉幽凉的眸光跟殷青筠湿漉漉的杏目对视上,良久之后才淡淡地嗯了声,“那本殿便多谢青筠的吉言了。”

殷青筠垂下了头,再次福了福身子,露出白玉似的漂亮脖颈,细腻得在微阳中泛着柔和的白光。

三人一同出了雅间,候在外头的阿景和青岚连忙跟着一齐下了大堂。

戏台上的戏曲正唱到了高潮之处,恶紫夺朱,正邪颠倒,真相大白之时惹得一些娇俏的小姑娘们不禁落泪落衫,而后一阵盖过一阵的热闹掌声回荡在云楼之中。

崔承誉带着阿景上了自家马车先回了。

萧祉走在前,常福迈着小碎步追了上去,突然回头看见了站在原地有些孤零零的殷青筠,多嘴问了一句:“殷大姑娘不回家吗?”

殷青筠抬眸看着常福,自然而然也看见了前方的萧祉回过身来,微微咬牙红着脸道:“臣女刚从城郊岱山回来,家中并无马车来接,不若三皇子顺路,捎臣女一程。”

常福身子一颤,倒抽了口凉气。

好家伙,这殷大姑娘什么时候脸皮这样厚了,今日搅了三皇子跟崔大人的局、烫伤了三皇子不说,竟还想着让三皇子捎她一程?

殷府和皇子府一个东一个西,哪里就顺路了?

常福哭着一张脸看着三皇子,希望他可千万别被殷大姑娘这幅伪善的面孔欺骗了。

萧祉眼神落在殷青筠娇美的桃花面上,略微挑了挑眉,声音沁凉道:“那便一起吧。”

常福一口气没喘匀,瞪着殷青筠看了许久,见前头的萧祉已经转身朝巷子里停着的马车走去,暗自跺跺脚也跟上去了。

青岚扯着殷青筠的袖子,有些不解地低低唤了声:“姑娘,咱们跟三皇子道个别就是了,刚才您还失手伤了他,现在这么杵上去,岂不是”找骂嘛。

殷青筠笑了笑,捋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我昨日不是刚替他转交给大公主一件东西嘛,总得跟他说一下,免得他以为我成事不足,没替他办成。刚才崔承誉在一旁我不好说得,如今正是机会。”

殷青筠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把青岚哄得一愣一愣的,再也不好开口拦她。

“那姑娘待会儿跟三皇子同乘一车,可千万要注意言行,别像前几次一般着了三皇子的恼。”

青岚细细叮嘱着殷青筠,却见她眼神早就跟着萧祉瞟走了,委实不知她到底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从前相爷管着姑娘,她总觉姑娘委屈,如今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三皇子,只怕早晚要闯下什么祸事来。

殷青筠提着裙摆跟上了萧祉,候在马车外的常福见她不要脸地走了过来,气鼓着脸瞪了她一眼。

真是不明白三皇子的想法,满京城那么多闺秀姑娘,怎的偏生就看中了这一位。

殷青筠恍若没看见常福的不满姿态,只躬着身子钻进了马车。

196:回赠香囊

萧祉坐于马车一侧,轻瞥了眼殷青筠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不是滋味儿。https://

他跟她说了不知多少回,他虽生得少言寡语了些,可对她向来是极上心的,怎的回回见了他她就闷声不开腔,活像他会吃人一般。

萧祉看着小窗外倒退的街景,袖下的宽掌微微蜷起了些,问道:“本殿上回托闻内监给你带了礼物,你可收到了?”

殷青筠杏眸中盛着潋滟的水光,闻声抬头看着萧祉,伸手将额前的发丝别到而后,露出薄媚的眼角下那颗清娆的泪痣:“青筠收到了,劳三皇子您费心了。”

他送的虽是一盏小小的油灯,可到底心意贵重。

那时她刚为碧珠的事情劳心费神,又因凝罗唬骗她而气恼,萧祉却适时地送上一盏讨她欢心的灯,灯罩上还刻有软软二字。

普天之下,唤她软软的皆是爱她疼她之人,萧祉能做到这般,说她心中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马车中视线黯淡,一句问答之后萧祉不知在想什么,再没开口。

殷青筠如同瓷釉一般的纤白指尖捋着长发,觉着有些尴尬,问起他上回到殷府说要见她是为了什么事。

萧祉身子往厢壁里头靠了靠,逆着光神色晦暗道:“当时顺道路过殷府,听闻你风寒未断,病了好几日,便登门拜访想要瞧瞧你的。”

萧祉刚一说完旋即呼吸就轻了轻,心里头有些暗恼,自己说话越发轻浮了,连上门瞧瞧殷青筠的话也说出了口。

殷青筠并未察觉到萧祉的反常,只是接着说了下去:“那还是青筠的不是了,那日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睡下了,才未去相见三皇子,万望三皇子不要怪罪才是。”

“本殿若怪罪,便不会送你小玩意儿逗你开心了。”

萧祉盯着殷青筠精致的脸庞看,眼神幽深却又清明,问道:“你可喜欢?”

殷青筠轻轻点头:“喜欢。”

然后她从袖口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绣花香囊出来,囊口系着一条五蝠络子,中间缀着梅花。

“这是什么?本殿送你灯,你回赠香囊?”

萧祉问着话时,目光未离开殷青筠的脸半刻,眸中飘着一丝笑意,故意把面前娇俏的小姑娘想说的话说完了,惹得她紧抿唇角,愣了许久也再找不到其他能说的话。

“三皇子身份尊贵,自是看不上臣女这小小回礼,那臣女就小气一回,落得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也比丢人现眼强得多。”殷青筠眉皱得死紧,有些暗恼萧祉突然地耍流氓,作势便要将香囊收回袖子里。

萧祉还来不及反应,手便下意识地捉住了殷青筠的腕子,触及那滑腻的肌肤时,黑眸中显露出了一丝慌乱来。

殷青筠同样也反应不及,吓得轻呼了一声,手心里头的香囊也应声而落,将要落地之时,被一只大掌一捞攥在了掌心。

“我未曾说过不要,只要是青筠送的,哪怕是路边随意折的一根狗尾巴草,都会尽数收下。”

萧祉眼底的慌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不知是在笑殷青筠的娇羞胆怯,还是在笑她以香囊做回礼。

寻常姑娘家之间送送香囊倒也无所谓,可殷青筠此时却送给他一个男子,饶是两人之间有着一纸婚约,也使得他有些心猿意马,恨不能将这勾人的小姑娘立刻娶回府中去。

“如此也好,我明日便要随小五一起出发离开京城了,旁的人尚可思念妻儿,你赠我香囊,我也可睹物思思人,免却路途烦闷。”

萧祉说得露骨直白,殷青筠面上的绯红一路烧到了耳根子处,再也抬不起头来。

从前萧祉从未对她说过什么柔情的话,今日却是什么话都往外说了,虽是有明日要离京的由头在先,可萧祉愿意对她放下身段来,这已是迈出一大步了。

“青筠小小心思三皇子愿意挂念在心上,是青筠的福气。”殷青筠柔软的杏眸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望着萧祉亦是诉了真心,“等你他日回京之后,可否会再上殷府来?”

她说完就垂下了头,露在长发外的半截耳垂鲜红欲滴,萧祉应该听得明白吧,她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了。

如今皇帝已经册立萧桓为太子,他再无缘储君皇位,她此时主动提起议婚一事,总不会让他太过为难吧。

她嫁他是自愿,并不是他胁着婚约硬绑在一起。

可是殷青筠等了许久,脖子都垂酸了,却一直都没听见萧祉的回答,不由眉梢漫上了深浓的恼意,抬头去看萧祉的脸色。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萧祉要是还拘泥于自己的生母身份低微的事,那他做人就有些不厚道了。

萧祉眉目秀如山河,眸中情绪幻化万千,最后只余下两汪柔柔的笑意,似惊似喜,还夹杂着三分不确定:“你怕你父亲不愿我登门去。”

“我愿。”殷青筠回答得干脆,“他不愿自他不愿意去,你若愿意登门,我便真心迎你,正好母亲最近身子安康,也时常念着你。”

殷青筠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表现得太过着急,只是一想到萧祉被顾家惦记着,就浑身犹如被万蚁撕咬一般难受。

是了,那顾雁婉仍惦记着萧祉。

上辈子萧桓被立为太子,所有人都以为萧桓再在京城中无容身之地时,是顾雁婉捧着一颗热心接近了萧祉,更是在殷青筠跟他退婚之后,趁虚而入,刻意捏造谣言,让萧祉娶了她做皇子妃。

这是殷青筠半点不愿提及回想的事情。

可偏如今萧祉势微,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加倍速度一一发生,她唯恐老天爷会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所以她现在就要得到萧祉的准话。

“你”殷青筠细嫩的手指蜷在袖中,面色极为踌躇,“那你愿吗?”

萧祉看着面前小姑娘因紧张而紧绷的下颌,沿着一路落在了她揪得皱皱的袖子,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笑,轻轻回:“好。”

他回答了她好。

这一字好,他答应了她回京之后便会亲上殷府商榷婚约。

197:可怜之人

妙女多娇正文卷197:可怜之人殷青筠低头捋了捋裙摆,抬头望见马车中的萧祉正扒着小帘子看着自己,旋即别开脸,嘴里高兴地轻声哼哼。

萧祉紧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垂眸喟叹了声,冲她柔和轻笑,放下了帘子。

常福抖着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让车夫赶着马儿掉了个头,马车便踢踢踏踏地汇入了长街。

“姑娘,三皇子连影儿都看不见了,您还瞧什么呢。”青岚不知殷青筠跟萧祉两人在马车里聊了什么,只当自家姑娘这又犯上了花痴。

殷青筠桃花面上笑意点点,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入了侧门往院内走,回头明艳一笑:“青岚,我今儿高兴。”

青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满脸满眼都掩藏不住的欢喜,也跟着附和笑道:“姑娘高兴就好,奴婢也跟着您高兴。”

殷青筠唇边的笑意渐散,突然又高兴不起来了。

若是寻常的高兴事,她定是要说出来跟青岚一块儿高兴的。

但是事关萧祉,尚未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她便只能憋在心里头,一个人独自欢喜,又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青岚见自家姑娘脸色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也被弄得担忧了起来:“姑娘,可是奴婢又说错话了?”

殷青筠敛了敛眼睑,边摇着头便转身往垂花门走去,廊上起了微风,她突然想起来凝罗这个时候应该在用午饭,脚步一转就往凝罗的屋子走去了。

青岚被殷青筠弄得一头雾水,但见她脚步飞快,一眨眼就钻过了垂花门,连忙抱着从大佛寺带回来的包袱追了上去。

殷青筠原说是要在大佛寺住两日,凝罗正觉着无人陪着说话无聊得紧,吃饭味如嚼蜡,看见一抹烟青色衣角踏进屋中时,眼中顿时亮了起来:“软软!”

殷青筠笑着上前给凝罗行了礼,道:“母亲安好。”

凝罗看着她身后的青岚手里捧着的包袱,身子离开软凳去亲自将她扶起,握着她手笑了下:“你这猢狲,不是说住两日嘛,这才一日就散心好了?”

一旁玉嬷嬷也跟着笑着,看这样子她是要在这里用午饭的,于是差人去再准备一副碗筷来。

殷青筠拉着凝罗坐下,讨巧笑道:“软软在寺中遇上了大公主。”

“大公主?”

凝罗虽顶替了陈氏的身份,但是两三回去大佛寺时都未曾去拜访过萧长乐,一时怕她看穿自己,二是凝罗并未做好打算去见长姐留在人世唯一的女儿。

殷青筠性子豁达,尚可不提及陈家当年的绝情。

萧长乐身为天潢贵胄,却幼年丧母,及笄之年便远离宫中,在大佛寺古佛青灯十几年,这其中最大的缘由便是陈家将陈皇后逐出了族谱,一家远迁京城。

若是陈家还在京城,陈皇后当年也不会孤苦无依,惨死后宫。

更别提如今陆皇后仗着背后有陆家做靠山,尾巴翘得比天还高,屡屡阻拦皇帝把萧长乐接回宫中。

凝罗此时听殷青筠提及萧长乐,心中涌起最多的便是愧疚。

当年陈家做得绝情,才把陈皇后和陈氏逼上了绝路,使得殷青筠和萧长乐这两个孩子也跟着从小遭罪。

殷青筠接了玉嬷嬷递来的碗筷,说道:“大公主如今过得很好,每日茹素念经,山中虽清苦但也寂静,不必受俗世所扰,只是”

凝罗问:“只是什么?”

殷青筠觑了凝罗一眼,接着道:“只是软软临走时问过她,她还是不愿回宫,不愿原谅陛下。”

皇帝近来身子不好,每日进补多少汤药都于事无补,知情人都晓得,陛下这是心里的病。

发妻早亡,两个嫡生孩子都死了,唯一留下一个女儿却恨了他二十年。

无论换做谁,行将就木之时,也总是希望膝下儿女承欢,不然总是意难平的。

凝罗闻言脸色顿了顿,伸手拿了汤勺盛了一碗补身的乳鸽汤,汤面上飘着枣杞和细小的油珠,端着放在了殷青筠面前,嘴角勾着一抹嘲讽意味来:“陛下干的那叫人事?他还能指望谁体谅他吗?软软,你可别念着他这些年对你的照拂,就忘了他是一个皇帝了。”

天下的男人都是薄情寡性的,皇帝更甚,三宫六院嫔妃无数。

这些年皇帝摆出一副痴情情深的模样,就能让世人忘却当初他口口声声只爱陈皇后一个、却在她儿子刚死不久就大肆封妃的混账事?

尽管陆皇后这些年装得再温柔贤淑,跟当年陈皇后难产而亡的事儿还是脱不了干系。

凝罗不想殷青筠晓得太多,又不想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便收敛了神情,佯装语重心长的模样:“你若心疼他,便多进宫陪他说说话,他要是给你宠爱给你赏赐,你全部收下就是了,只是别可怜他,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殷青筠喝着她盛的汤,不好说忤逆她的话,只点了点头,陪着她一块儿用了午饭。

凝罗吃饱喝足就犯了困,让殷青筠自个儿回屋歇会儿,晚间再过来一趟,她有些事儿要跟她说。

殷青筠觉着凝罗想说的,应该是之前没来得及跟她说的关于太子萧桓的事。

她在大佛寺时已经听萧长乐说过了,皇帝有意提拔萧桓,还指派了萧祉去给他衬当绿叶。

不过凝罗没等她回答就起身扶着玉嬷嬷的手往床榻边走去了,殷青筠福了福身,细嫩的十指攥紧了衣袖退出了房门。

外头浓盛的阳光晒得人脸疼,殷青筠坐在廊椅上吹了会儿风,转头问青岚:“你觉着陛下像坏人吗?”

“啊?”青岚愣住了。

姑娘最近这是怎么了。

青岚歪着头想了想,低眉顺眼回了句:“陛下的事情,奴婢哪敢说得。”

殷青筠白皙的手指抓着缠了丝带的细绢小扇轻轻摇着,杏眸迎着微阳划过了一丝极细极微的光亮。

“于私,我和母亲这些年都是靠着陛下的宠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压着菡芍苑一头。于公,陛下亲和爱政,将这大周治理得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是位仁君。”

198:为父高兴

妙女多娇正文卷198:为父高兴殷青筠侧脸迎着光散发着柔白的细腻泽光,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嗓音泠泠如水,将凉未凉,把刚才不敢在屋里跟凝罗说的话向青岚陈述了一遍。

皇帝是个仁君。

虽不可比尧舜,但一生勤于政事,殚精竭虑从未懈怠。

这样的好皇帝,实在担不起凝罗一声活该。

“虽说先皇后的离世,陛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他并不想如此啊,他已经很努力地想方设法弥补了许多年了。”

殷青筠喉咙里灌了风,说出来的话显得有些沙哑哽咽,但不说出来,又无法释怀。

凝罗以为她没怪过陈家吗?

她怪过的。

上辈子她被殷正业逼着嫁给了萧桓,在东宫处处遭受白眼,才体会到了没有娘家撑腰的下场。

当初陈氏就是这般捱过来的。

陈家到底是有多狠心,才能把两个亲生女儿扫地出门,连族谱上都一并除名了。

陈皇后和陈氏,一个是一朝国母,一个是相府主母,因陈家的自私成为了无根无系无家可归之人。

凝罗出自陈家,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皇帝。

青岚低头将手搭在殷青筠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姑娘,姑娘别伤心,夫人刚才那样说,只是为了先皇后而埋怨陛下,心里到底还是为着姑娘好的。”

青岚在殷府伺候了十几年,自是晓得姑娘和夫人的处境,若不是皇帝这些年来的照拂,相爷哪里还容得下她们母女俩,只怕早被菡芍苑的林姨娘收拾了。

“夫人近来许是性情大变,姑娘不必挂在心”

她还未说完,眼角余光便看见走廊另一头走来的殷正业,旋即收回了搭在殷青筠肩上的手,低声急急唤了声姑娘。

殷青筠抬头一瞧,瞧见殷正业满面春风地迎面走来,应是下朝许久了,换上了平日里所穿的常服跨着大步子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小厮。

殷青筠脸色沉了沉,起身对殷正业行了礼,“父亲安好。”

殷正业明显心情不错,看见殷青筠在陈氏房门外,还好奇地问了下:“这大中午的你不在自己房里,到你母亲门前来做什么?”

“女儿刚陪母亲用过午饭,她觉着乏了就先歇下了,女儿在外头坐会儿就回去。”

殷青筠说这话时眼眸沉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晓得最近殷正业在打什么歪主意,所以并不想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皇帝册立太子仪一事虽是提前了许久,但是殷正业想攀附东宫的心是实在的,而且从前日早朝回来之后,心里的算盘就打得噼里啪啦地响了。

当初母亲便是在这时候撒手人寰,殷正业打起了把她送到东宫去的主意。

如今还想故伎重施,做梦吧。

殷正业听了她的话微微颔首,也打消了进屋去打搅凝罗的念头,转头用慈爱的目光望着她笑道:“既然你母亲歇下了,你便陪我说说话吧。”

殷青筠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同女儿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上回她都已经那样说了,非萧祉不嫁,他还能舔着脸来劝她退婚改嫁?

满京城有哪个像他这样的父亲,把女儿当做笼络权贵的工具,一家塞不进去,就往另一家塞,把她当什么人了。

殷青筠心里笑着笑着就开始恼了。

她怎么重活一世,也还是摆脱不了殷正业这个噩梦。

“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殷正业刚还盈着笑意的脸庞沉了沉,责怪殷青筠的恶劣态度,“今儿为父,高兴不跟你计较。”

殷青筠不着痕迹地嫌恶皱眉,殷正业能有什么高兴的事,他若高兴了,她便要不高兴了。

他最高兴的事情不是萧祉被派远离京城,她再没法子跟萧祉串通一气了吗?

殷正业十分欣赏她皱眉苦思的模样,摸着微隆的将军肚哈哈笑了笑:“昨日陛下侧立太子,提拔了崔家嫡孙崔承誉做中书侍郎,协理朝政。”

殷青筠袖下的手指紧紧捏着扇子,微微侧头看向别处,有些烦躁。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还是萧祉跟她面对面亲口说的呢。

“今日早朝,崔相给陛下呈了折子,说自己年迈无力,再不能替陛下分忧国事,请辞致仕还乡。”

殷正业双手负在身后,笑得有些得志。

“什么?”

殷青筠如他所料,听了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他今早见崔武当着文武百官下跪,给陛下递辞呈时,也是这般不可置信。

大周以右为尊,崔武压了他十几年,如今终于熬不住要告老还乡了。

从此大周便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他殷正业。

殷青筠身形不稳,后退了两步,双手扶住廊椅才将将站稳,抬眸间眼底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恨意。

崔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跟殷正业斗了那么多年,如今不过是萧桓当上了太子,他就沉不住气了?

崔武一走,大周朝政岂不是就落在了殷正业手中,由殷正业一人独大……若他就此与陆家联手,往后哪还有萧祉的容身之处。

皇帝竟也能答应崔武退出朝堂……

“青筠,为父现在才知道你之前不愿意嫁给崔承誉是对的,如今崔家的顶梁柱倒了,咱们殷府的权势更上一层楼,别说是萧祉的皇子妃,便是东宫的太子妃咱们也做得!”

殷青筠真想淬他一口,再呸呸两声。

她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殷正业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殷青筠见他伸出双手朝她伸来,再次退了几步,却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侧腰被台阶狠狠撞了几下,白嫩的手掌擦在地面的细碎石子上,瞬间便是钻心的疼。

青岚吓坏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去将殷青筠扶起来,殷正业还想上前,青岚白着脸色劝道:“相爷……姑娘近来身子骨柔弱,听不得不顺心的话……”

殷正业说的句句都是戳她心窝子的话,青岚看得都心疼得想要落泪。

“姑娘摔伤了,奴婢扶回屋去包扎去……相爷行行好吧,别为难姑娘了……”

青岚着急忙慌地挡在殷青筠跟前,再不让殷正业靠近半分。

199:再梦男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199:再梦男子屋中玉嬷嬷听见了响动,闻声出来瞧瞧,却瞧见殷青筠摔倒在台阶下,而殷正业站在廊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大姑娘!”

她被眼前的景况震惊了,连忙从门前的台阶赶下去,奔到对面廊下去查看殷青筠的伤势,“大姑娘伤到哪儿了?可还严重?”

尽管这是个陈家派来假扮的玉嬷嬷,但对殷青筠的关心程度远超殷府十之八九,胜过殷正业那个亲生父亲不知千百倍。

殷青筠摊开细微颤抖的一双手,玉嬷嬷小心翼翼翻过来看了看,心疼得直喘气。

殷青筠左手并无大碍,右手掌侧却被蹭得血淋淋的,血肉中还沾了不少泥沙。

到底是怎样的父亲,才能把女儿逼到这步田地。

玉嬷嬷把殷青筠染血的衣袖卷到肘弯处,转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殷正业,“相爷贵为一朝之相,岂能对亲女下如此毒手,姑娘自小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若是摔出个好歹来,相爷可有想过该怎么跟夫人和陛下交代!”

殷正业并没有看玉嬷嬷,在他眼中奴才也是畜生,听话则宠,忤逆既死,若非顾念着玉嬷嬷跟在陈氏身边伺候十几年,她跟那些违逆他的下人都只会是一个下场。

“青筠,你若冥顽不灵害得整个殷府为你受罪,我定不饶你!”

殷正业放了句狠话,才转身离去。

殷青筠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双目发红,本就流血不止的右掌被她攥得更加血肉迷糊,玉嬷嬷大叫一声小祖宗,用帕子包住她的手不让她胡来,赶紧让青岚带着她回屋去,再找个大夫来。

清风苑中一阵人仰马翻,青岚拖着老大夫赶到殷青筠房中去,那老大夫看了殷青筠掌侧的伤,目光顿了顿,状似无意开口问道:“殷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去了,伤得这样重。”

殷青筠半倚在软榻上,伸着手任由大夫将手掌翻来覆去,又用烧热的温水加了药粉洗了好几遍,盆子里的水都变成了淡红色,却听他问起她手是怎么弄伤时,瞳孔猛地一缩。

她是怎么伤的?

是从台阶上摔下去弄伤的。

她是被殷正业吓到了,脚下踩空才摔下了台阶。

因为殷正业告诉她,陛下准允了崔武致仕回乡,往后朝中大事便由他一人所决断。

陛下莫非是老糊涂了?殷正业狼子野心就盼着这一天,他就这么松松快快地答应了?

那他送给他一道无字圣旨,到底是为了防着谁。

殷青筠出神之际,老大夫已经动作熟练地给她把手包成了个粽子模样,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笑得和蔼敬重:“殷大姑娘这手近日切莫沾水,不要热着,一日换一次伤药包扎,约莫五六日过后开始愈合,半月结新肉。”

殷青筠问道:“这大热天的若是外出汗湿了纱布怎么办?”

萧祉明日离开京城,她想去城楼上送送他。

老大夫回:“我为医救人,自是忠告,姑娘不当一回事,往后这伤生疮流脓可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跟殷青筠还算相熟,此时说句不伤大雅的玩笑倒是把殷青筠逗得不由开怀一笑,再也不敢提明日想出府去迎着烈日送萧祉的话来。

殷青筠依着软榻歇息了一会儿,见大夫收好了药箱,便转头让青岚送他出府去。

青岚叫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把地上的水盆和帕子收一收,然后给老大夫递了赏钱,才带着他出去了。

殷青筠仰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承尘又开始微微出神,这几日的事情太乱太杂,她想不透所有人的心思,唯一一个能看穿的殷正业如今也即将大权在握,由不得她拿捏了。

先前殷正业跟她硬来,她还能凭借着几分皇帝威信震慑住他,现在,她拿什么再唬他。

崔家也真是有毛病。

昨个儿皇帝亲自提拔崔承誉为中书侍郎,他祖父今儿就上朝玩这么一出,究竟是几个意思。殷正业恨崔家入骨,崔武就不怕他一走,殷正业就把所有的账都算到崔承誉一个人头上吗?

那崔承誉也是够倒霉的,也不知他知不知自己祖父给他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祖孙二人同朝为官,多令万民敬仰的事情,生生被崔武的一张辞呈玩成了死路。

殷青筠念着右手有伤,就在榻上翻了个身,压着左侧躺着,阖眼渐渐入了梦,再一次到了前几日的那处宅院中。

只是院子里头温馨向荣,根本不像上回那样尸体遍横。

她看见那个男子在树下练剑,槐香正浓,他衣角翻飞,只是她所看见的那张脸还是模糊的。

也不知这人是谁,竟能两次进入她的梦中。

也只有她刚重生之时,萧祉才会令她每隔几日就在梦里想之又想,可这人形容温润,一身儒雅气息,跟萧祉那时常皱眉黑脸的小寡妇模样又不太相同。

殷青筠趁着午间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已是黄昏,屋中四角都点上了灯烛,暖黄的烛光混着夕阳余晖照映在地面上,她看见地上拖出一个长长的人影,才注意到屏风外的桌旁还坐着一个人。

屋中并没有其他人,她微微朦胧不清晰的眸子望着凝罗,轻轻地喊了声姨母。

凝罗端着一碗散了热气的肉粥走过来,将指间捏着的帕子放在一旁,纤细的长指握着玉勺舀起了一勺粥,喂至殷青筠嘴边:“来软软,睡了一下午,饿了吧。”

殷青筠迷愣愣地张嘴吃下那粥,才看着凝罗问道:“姨母你晓得了?”

凝罗视线落在她快包成粽子似的右手上,笑骂她:“玉嬷嬷哪儿敢瞒着,我午睡醒了她立即就告诉我了。”

殷青筠有些失笑,一口口吃下凝罗悉心吹凉送来的粥,心道现在的玉嬷嬷自是什么都听凝罗的,哪里会瞒着她。

况且她这是手受伤了,明眼人一瞧就瞧见了,根本瞒不住。

凝罗给殷青筠喂着粥,心里为她不值:“那殷正业也真是够狼心狗肺的,不过是崔相告老还乡,又不是陛下将皇位传给他,瞧把他嘚瑟的!”

“姨母!”

殷青筠喝着粥正美滋滋,不曾想竟然听见她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200:凝罗胡闹

妙女多娇正文卷200:凝罗胡闹殷正业这些年在朝中小动作不断,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希望他能看着陈氏的面子上收敛一些,只是不想,他越发肆意妄为了。

那日皇帝召殷青筠深夜进宫,言语神情总是带着几分漠然,给了她一道保命圣旨,但心里还是怨她几分的吧。

若不是她有一个这样的吸血鬼父亲,皇帝还能继续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

可是如今她的亲生父亲却想除掉皇帝,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别说是皇帝,就是殷青筠也心凉透顶了。

“姨母,以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你毕竟现在还顶着相府主母的身份,若是被外人听去了传到宫里,陛下心里得多难受。”

陈氏不同于殷正业,皇帝这些年来的好她都是记在心里的。

殷青筠也感念皇帝这些年来的照拂,不然陈氏那软得像棉花一般的性子如何能在林姨娘的算计中活下来。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也别为了陛下那个负心的狗男人与我生分了”

“姨母你还说!”

凝罗哈哈大笑,险些端不住粥碗,被殷青筠推着肩摇了摇,还是止不住笑。

青岚带着几个婢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殷青筠和凝罗打闹得正欢,悬着一下午的心也放下来不少。

她一边吩咐人摆饭,一边看向凝罗说了一句:“夫人,您厨房都按照您的吩咐把您要的菜烧好了。”

凝罗手里头的粥碗刚好见底,便起身朝饭桌走去,殷青筠的目光也粘着凝罗瞥到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顿时鼓起了腮帮子,着了凝罗的恼:“母亲您这样做有些不厚道吧?”

她受了伤,大夫叮嘱她只能吃些清淡的补食,煎焖一类的菜色万不能动,可是凝罗却大招旗鼓地让厨房烧了这么多好菜,摆在她屋里只给她问味道,实在过分。

凝罗接了青岚盛的饭,笑得眉眼弯如月牙,夹了块焦糖肘子吃着,咽下后才对殷青筠道:“我厚不厚道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你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古人说口腹之欲最重,如此好好折磨你一通,往后你就会好生护着自己,才能万物不忌。”

凝罗这就是恼了她,心中又不忍,才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她。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殷青筠气得在软榻上翻了好几回身,差点没滚到地上,被屏风外头传来的香气饿得饥肠辘辘。

她刚才那碗肉粥下肚,已是饱了的。

“母亲你说晚间有话同我说,是什么事?”

凝罗就着几道鲜香菜色已吃了小半饭碗,闻言只回头看了眼殷青筠,“等会儿,我吃完再说。”

食不言,寝不语,她虽离开陈家许多年,但是规矩还是没忘。

凝罗胃口极好地将饭菜吃得干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让青岚去沏了壶清茶,才捧着茶杯回头看着殷青筠:“我若让你去接近崔相,不,他已经不是大周右相了。”

凝罗又重新理了理腹稿,看着殷青筠的眼神极其认真,像是思虑许久之后才郑重地问出了口:“我若让你去接近崔家嫡孙,你愿意吗?”

殷青筠正窝在榻上揪着引枕边沿的金丝穗线玩儿,乍一听见凝罗这样的问题,差点没直接抄起枕头丢过去。

这是什么混账话。

她前脚才在殷正业那里摆脱了崔承誉,凝罗却后脚劝她接近崔承誉,她是傻的还是好唬的。

怎么个个都让她去勾搭崔承誉,那崔承誉有什么好的?

青岚也是一脸迷惑,不懂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提着说这种话,相爷刚戳完姑娘的心,夫人就要来戳姑娘肺管子,姑娘真可怜。

凝罗侧头对青岚笑了笑,摆明了支开她,“你让人把碗筷收下去,顺便再替软软熬碗补药,药方在玉嬷嬷那儿,你去寻她就是了。”

青岚不敢不从,福了福身应着是,便吩咐外间候着的几个婢女来收拾桌子,自己去找玉嬷嬷了。

凝罗让玉嬷嬷熬的药奇苦无比,殷青筠回回喝了都皱眉头,现在却心思全都放在了凝罗说让她去接近崔承誉的事情上,“姨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和三皇子有婚约在身的人!”

她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姨母,居然让她去勾三搭四,胡闹,简直胡闹。

凝罗捧着半杯茶起身往殷青筠的榻边走,脚尖勾了个软凳过来坐下,“软软你别激动啊,我说的让你接近他,是因为他如今在朝中述职,又是个能参议朝事的要职,你能从他那儿得到不少的好消息。”

殷青筠眉头深皱,觉着自己跟凝罗的思考范围差得太远,她很是不明白:“我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好消息。”

尽管崔承誉是个好人,往后还会成为萧祉的左膀右臂,她就是忘不了当初他坑骗了她的事,她记仇,非常记仇。

凝罗晓得殷青筠的疑惑,但这件事情是她深思熟虑过的,比任何道路都要轻松一些风险小一些,只要殷青筠肯舍得去套崔承誉的话。

“软软,你有所不知,你只知崔武退朝致使,可晓得陛下提拔崔承誉是何用意?”

“那崔家满门忠烈,嫡系一派就留下这么一对孤苦祖孙。”

“你也曾说过,陛下对朝事政事一向挂心,他难道就不知这样做的后果?”

“他知道,但正因知道,他便如此做了。”

“崔家退下一个崔武,但是陛下提携了崔承誉和后宫里头的崔婕妤,崔婕妤你也有所耳闻吧,那是崔家照着先皇后的模样养出来的女儿。”

“陛下对崔承誉和崔婕妤好,就是对崔家好,崔家,倒不了。”

凝罗说崔家倒不了,且句句在理,惹得殷青筠眉头皱得更甚,觉着他们玩的把戏太深奥,她一点都看不懂了。

“那陆家呢,五皇子做了太子,陆家怕才是受益最大的吧。”

凝罗捧着茶杯的手松开了一只,抬起来点了点殷青筠的额头,轻笑了下:“傻软软,陛下这是明升暗贬。”

皇帝比谁都看得清楚,陆家的野心不比谁小,皇帝也善于制衡,这才扶持了殷正业。

至于崔家,只要有一人在朝中任要职,占着位置,崔家就倒不了。

201:重要物件

妙女多娇正文卷201:重要物件殷青筠愣了一下,额前被凝罗下了重力道敲得有些疼,“陛下升谁贬谁?”

“平日里若是让你去算计萧祉的事儿,你定是一点就通,想得比谁都快。”

凝罗又骂了句傻软软,一口银牙咬得颇为恨铁不成钢,“现在不也是在为了萧祉的将来做打算?你倒是半点不伤心了。”

“陛下当然是对陆家明升暗贬!”

“陆家已经是泼天的富贵了,可陆家之中那一个个虎狼之辈比你父亲还要贪心数倍,陛下不是不知,只是总得压下心头的邪火,扶持别家做大,好叫底下的人斗得死去活来。”

殷青筠大抵明白了凝罗说的皇帝的用意。

其实皇帝这些年确实是一直在用别家权贵牵制陆家,她知道的就有永昌伯府和义勇侯府。

永昌伯府受皇帝暗中庇护提携。

义勇侯府就不用说了,真莽夫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皇帝将他养得跟看家犬似的,皇帝让他咬谁,他就张开一口獠牙咬谁,即便是权势通天的陆家也不愿招惹找顾严韦那个疯子。

可皇帝封萧桓为太子这一步棋,殷青筠是一万个看不懂,心里念着就向凝罗问出了口。

凝罗嘴边骂着她傻,但还是细细解释了:“这便是陛下的安抚招数。”

“他把后宫宠爱给了崔婕妤,把前朝权势分给了殷正业和崔承誉,总得给陆家一个甜头不是,正好,萧桓便是最适合的。”

殷青筠脑海里回荡着她说的话,萧桓确实是挺适合的。

萧桓上辈子被陆家扶上太子储君之位,而后又登得大宝做了帝王,虽是被陆家控制了好几年,可到底还是奋力一搏,跟陆家和陆皇后拼得了一个鱼死网破。

萧桓自幼接受圣人教养,他的邹太傅有攀龙附凤之心,但一身仁正学问倒是将萧桓教得根正苗红。

殷青筠躺回了榻上,神色有些恹恹:“其实陛下立谁为太子,都一样。”

萧祉现在无半点夺位的可能性,皇帝就算立了他,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到时候终将要是要回到陆家人的手中。

凝罗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还真不一样,我都跟你说了,陛下就是为了立身体里留着陆家血的萧桓为太子,不然要是立了萧祉,陆家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一点,陆家的富贵是从祖上的马背一代代传下来的,大都天生孤傲难训,陛下深知欲先杀之、必先捧之的道理,这下子萧桓成了储君,陆家必定是欢庆欣喜,难以入眠,总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殷青筠终于彻彻底底地听明白了,不过委实有些感叹凝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帝肚里的蛔虫似的,居然能将皇帝的动机与打算分析得淋漓尽致。

难怪皇帝让崔承誉做一个位同副相的中书侍郎。

寻常文人能一步踏入内阁就已经是上天开恩、皇帝仁德,崔承誉却一脚踏着副相的虚职,一脚踏着御史台的地界,那中书侍郎说着好听,到底是个三要管的差事,就要就好在,能抓朝臣小辫子。

崔武一走,崔承誉就算是为了私欲,也会竭尽全力盯着陆家和殷家,替皇帝达到监视朝臣的作用。

殷青筠心中暗叹皇帝的智慧和凝罗的七窍玲珑心,但还是对凝罗之前说的问题无法释怀:“那你让我接近崔承誉,又是为了什么?”

凝罗说了这么些话,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自是正襟危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其实也不是我让你接近,这是汝南陈家传来的话,我只是个转达的。”

“陈家?”

殷青筠微略惊奇,不太明白陈家的意思。

汝南到京城往返路程少说半月,皇帝这才立了太子两三日,陈家就收到了消息?如果不是未卜先知,那原先又是借由崔承誉在打着什么主意。

凝罗顺着她的疑问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叠对半的信封来,她把信封交到了殷青筠手中:“他们的意思是让你接近崔承誉,把这东西转交给他,并且还要让他相信,这是他能用上的东西。”

殷青筠柔软细腻的指腹按在些微粗糙的土黄色信封上,想起来这跟早上崔承誉交给萧祉的信封有些相似,记得她当时心里还腹诽过,崔家世家名门,居然会用这么糙的纸封。

她把信封拿到受伤的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左手打算将信封打开,看看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凝罗飞快地按住她的左手,告诫道:“你不能看。”

殷青筠抬头望着凝罗,眸中沁出丝丝缕缕的不解来。

合着陈家这是打算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让她为陈家办事,她却连点机密都窥探不得了。

殷青筠手腕使力想脱开她的掣肘,不料被她越发按紧了:“你们不让我看,要是这里头是什么谋逆罪证,我帮你们递出去了,他日陛下追究起来不就全是我的罪责了?”

凝罗见她还想动右手,旋即眉眼一瞪,有些发怒的前兆,声音也变得尖利了些:“陈家是你外祖家,他们不会害你的,这里头是崔承誉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凭借着这一点他还办不了什么事,得等萧祉亲去汝南,调查完了才能把最要紧的东西送回来,”

“什么最要紧的东西?”

凝罗今天说了太多,殷青筠将将捋清楚的思路又乱了。

这怎么又牵扯上萧祉了?

萧祉什么时候跟陈家搞在一块儿了?

凝罗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软软你怎么尽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凝罗把信封对折好,起身去替她收起来,“萧祉要做的能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软软你莫要往坏处想了,你只要晓得这个东西就好生交给崔承誉就是了。”

殷青筠看着凝罗把东西塞到了枕头里侧,刚一想东西放在她这里,等凝罗一走她就不想看就看了。

凝罗回过身来,苗条纤细的身影被镂空屏风外的烛光拉出了一道影子,就投照在床里头的墙根上,微挑的薄媚眼角一挑,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若是想让萧祉死在汝南,你就尽管看吧。”

“”

202:皇帝阻扰

妙女多娇正文卷202:皇帝阻扰得了凝罗好一顿敲打,殷青筠都半点不想理会,独独这一句,听得她耳根子一麻,连身子都软了下来。

萧祉如今去的就是汝南,汝南可是陈家的地界啊。

当初陈家在京城就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迁去了汝南那样贫瘠的地方,岂不是要变成土霸王了。

萧祉这不就跟羊入虎口似的,任陈家宰割了吗?

凝罗睨了眼殷青筠没骨气的模样,有些失笑。

她不禁发出同殷正业一样的疑问,那萧祉到底哪里好,殷青筠怎么就相中他了,还对他这么上心?

不过姑娘家的心思已不是她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能猜的了。

“这里头的东西你若真想看,那就等你把它交给崔承誉时,问问他肯不肯给你看。”凝罗走过去拍了拍殷青筠的肩笑了笑,觉着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若胡来,就真得掂量掂量萧祉经不经得住你的折腾。”

殷青筠立即软下态度来,揪着凝罗的衣袖晃了晃:“姨母我错了。”

其实这里头的东西,她能大致猜出来是关于陆家的,不然也不会牵连萧祉,还一定要交给崔承誉了。

那崔承誉如今坐在朝中,本就是皇帝为了防着陆家,那他要的东西,可不就是陆家的小辫子嘛。

凝罗从她柔若无骨的手指里把自己的衣袖扯出来,“啧啧,难为你也肯服软,你小名软软,可我就没见你跟谁服过软。”

殷青筠面上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软软是没对谁服过软,可自从姨母一来,软软不天天都在跟您服软吗?”

陈氏如今还在陈家手中,她也就跟凝罗斗斗嘴皮子,哪敢真犟起来跟陈家和凝罗对着干。

凝罗又伸手点了点殷青筠额头,搂着她笑了许久,见外头夜色漆黑,便借口晚了,明日再来看她。

不过临走时叮嘱了一句,让她等会把青岚熬好了汤药喝了。

殷青筠起身送凝罗出了门,看见婢女提着亮晃晃的灯笼在前头带路,带着凝罗沿着石子小道走远了,这才想起凝罗先前支开青岚是去熬药了。

又是那苦得舌根打颤的药。

偏殷青筠怕疼又怕苦,现今手上疼得钻心,还得喝那苦得惨绝人寰的药,想想就心窝疼。

她本想回床上去躺下装睡,不料青岚时间掐得好,她刚坐下,青岚就端着药回来了,一阵奇苦的药味挥散在屋子里,把先前喷香的饭菜香都尽数压下了。

青岚端了黑漆漆的药汁走到床边去,“姑娘可别怕苦,自古良药苦口,喝了药身子才能好得快。”

殷青筠见她手里捏着勺子想像之前凝罗喂粥那样一勺勺的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过碗来一口闷下。

青岚见殷青筠仰头喝下奇苦的药汁,杏眸一转便沁出了水花来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连忙去拿了几颗蜜饯枣子来,给她压压苦。

“明日我要出府去送送三皇子,你替我去找管家要辆马车”

青岚把余下的蜜饯用帕子包好收了起来,闻声皱着眉头说了句不行,“大夫说姑娘不宜出门,如今外头天气也热了,姑娘您的手还要不要了?”

青岚算是明白了,姑娘就不能惯着,若是平日里她想去见三皇子,那去见便是。

可她现在手上带着伤,哪能任她胡乱折腾,要是往后留了伤疤,青岚就是把自己小命陪进去都不够。

殷青筠躺在了床上,轻瞥她一眼:“听我的。”

青岚深吸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来着,想了想又不想跟她争辩什么了,只回了声好,走去吹熄了屋角两盏油灯,退出门去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夫人把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只消把姑娘这荒唐的做派告诉夫人不就成了,省得她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青岚觉着做耳报神有些可耻的,但没等她第二日做上耳报神,宫里就来人了。

还是上回的小内监,生得面庞白净,笑起来十分讨喜,坐在殷青筠屋里跟凝罗喝着茶,把宫中皇帝的赏赐一一转交给了一旁伺候的婢女们。

有两个婢女才新入府不久,运气好被拨到凝罗身边伺候,此时一看宫中这丰厚的赏赐,个个眼睛都直了,只差抖腿肚子咽口水了。

凝罗捧着茶转头扫了眼她们,让她们端着赏赐放到清风苑后头的私库里去,顺便警示了一句:“这都是主家的东西,你们看看就成了,若是手脚不干净,从前府里已经有一个例子了。”

两个乖巧的婢女福了福身,连忙说自己绝不敢动妄念。

她们刚进府时,管家就说过前些日子府中一个婢女偷盗了府中财物的事情,后来虽是更是死相惨烈,还被亲哥哥威胁刨坟敲诈主家。

小内监看着凝罗,笑道:“夫人一向温柔体贴,吓她们做什么?”

凝罗瞪了眼躺在摇椅上也不老实的殷青筠,才回头看向小内监笑了下:“虽说殷府不差这几个钱,但要是被偷拿去养了什么腌臜的人,那可就窝心不好受了。”

小内监听说过上回殷府被人打秋风的事儿,顿时笑得有些尴尬了,便起身对殷青筠行了礼,道:“今儿是太子和三皇子出发去汝南的日子,陛下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挂念殷大姑娘的,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也让奴才替他给您问个好呢。”

殷青筠现在浑身疼,就没有一处好地儿。

她一大清早爬起来,强迫自己喝干净了凝罗送来的苦药,正梳洗打扮好了想出门去见萧祉,皇帝就派人来拖住了她的脚步。

不过是手上的一点擦伤,他就这样大张旗鼓的一通慰问,若说不是来拦她的,打死她都不信。

她憋了一肚的火气,哪有心思跟内监掰扯皇帝对她好不好。

皇帝就是故意的,她都要气死了。

小内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着了殷青筠的恼了,一脸迷茫地看着凝罗,希望貌美心善的夫人替他说说好话。

可凝罗只当没看见,自顾替殷青筠回了谢:“陛下待软软好,臣妇感激于心,你话也带到了,软软受伤需要静养,就不留你多坐了。”

小内监有点怀疑自己刚刚那一屁股就不该站起来,明明是来送赏赐的,怎么还沦落到被赶出去的地步。

“那那奴才就先行告辞了,夫人和大姑娘好生歇息”

请假条

抱歉……个人原因,今天断更一天……会尽快把欠的两更补上……(诚恳鞠躬)

203:苦大仇深

妙女多娇正文卷203:苦大仇深送走了内监,殷青筠躺在椅子上气得心口疼,都怪皇帝突然派人来赏赐,白白耽搁她半个时辰。

萧祉早走了。

凝罗看着她越发垮下来的脸色,不厚道地笑:“不就没去送行嘛,萧祉心上有你,你心意到了就是了。”

殷青筠不舒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凝罗,沉默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可我就是想”

“那你也别把他惯坏啊,软软,你自己怕是没有察觉,可陛下和我却是将你看得清楚。”凝罗绕到窗下,低头看着殷青筠的眼睛,“你没发觉萧祉如今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然超过了陛下了?”

有些话她委实不好说得,毕竟劝殷青筠跟萧祉好的人是他,现在联合内监一块拖住殷青筠的也是她。

从前殷青筠除了陈氏,皇帝就是待她最近的人。

凝罗虽然晓得皇帝不是个好东西,可殷青筠这闷头坠入爱河,只顾着萧桓的傻样儿直叫她看得窝火。

殷青筠听了凝罗的后半句,脑海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后无知无觉地扬起了唇角,愣愣地回道:“没有吧,回回我跟三皇子见面,都是我自己去找他的,母亲怎么说得好似他把我勾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似的。”

她不是第一回听人说萧祉对她灌了迷魂汤了。

殷正业说过,陈氏说过,就连青岚有时候也嘀咕过,她一直都觉得她喜欢萧祉,心里念着他是正常的。

何况萧祉一直是隐忍的性子,若非她昨日主动提及婚事,他恐怕还呆头呆脑等着殷正业去跟他退婚呢。

凝罗道:“他有没有把你勾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你自己晓得。”

殷青筠听着这话坐起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嬉笑着道:“母亲把我说糊涂了,我晓得什么。”

凝罗伸手捏了捏殷青筠洁白如雪的脸颊,然后直起身子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了一句:“软软,不要忘记我跟你交代的事。”

她交代殷青筠给崔承誉一个物件。

殷青筠点点头:“母亲放心,软软记得。”

……

……

殷青筠在家中休养了四五日,大夫来给她换了一次药,说伤口恢复得还不错,等再过几日就该长肉了。is

青岚心疼地拿出帕子给她擦汗,门外有婢女禀告,相爷下了朝正往这边走来。

殷青筠挑了挑嘴角,心里头暗骂一句殷正业真是贼心不死。

前几日他下朝总也来,来了就明里暗里撺掇她抛弃萧祉,若她不听,就给她讲朝中局势,让她晓得他如今多么有权势。

也不知殷正业是哪儿来的自觉良好,总觉着自己在朝中已经只手遮天了。

若他已经只手遮天,何必再卖女儿去巴结陆家。

殷青筠到底是不糊涂,知道自己要是答应了殷正业,往后殷府将会遭受怎样的灭顶之灾,每次殷正业跟她显摆之后,她都淡淡地点头微笑,再不说别的。

殷正业一再心急,绕是跟她翻破了嘴皮子,都说不动她分毫,从来都是怒气冲冲地走的。

殷青筠见大夫给自己包扎好了,转头对婢女道:“来了就来了,迎进来就是了,总不能他都到门口了,我再把他撵出去吧。”

这自是不能够的。

之前殷正业也上门来打搅了殷青筠好几次,也不知为何婢女偏就这次来禀告了。

青岚也觉着婢女多嘴了,叫她赶紧退下去。

殷正业刚好捋着朝服袖口走进来,瞧了眼给殷青筠包扎好伤口准备离开的大夫,皱着眉头问了句:“小女伤势如何?”

大夫连忙拱手行礼,回头看了下那倚在榻上神色清冷的殷青筠,斟酌着回道:“大姑娘的伤坏了皮肉,到底是会留疤的,不过日子久了,便可渐渐淡去。”

这是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夫问过殷青筠是怎么伤的,她不说。

他当时还在想,这么个小姑娘真是莽撞,幸好是伤在手上了,要是一跤摔了脸,那往后一辈子可都要毁了。

殷正业背着手走到了殷青筠身侧,挥手让大夫退下。

青岚担心殷青筠,于是在门口叫了个做粗活的婢女送送大夫,自己留下了屋中,免得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情况。

此时殷青筠看着殷正业的苦大仇深的表情,也不知他遇上了什么难事,心里一乐就开口问道:“父亲这是在朝中遇上了什么麻烦?”

自从崔武退朝致仕之后,殷正业那叫一个春风得意,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竟能在这个关头给他找了不痛快。

殷正业盯着殷青筠含笑的面庞,晓得她是在幸灾乐祸。

“还不是陆家父子!仗着是太子的外祖家屡屡和我作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挨着桌子坐下,端起茶壶发现是空的,对着青岚怒骂道:“茶呢,平日里你们都是这样伺候姑娘的吗!”

青岚挨了骂,灰溜溜地捧着茶壶才去添茶了。

殷青筠低头拨弄着圆润的指甲,早间刚染了新鲜的凤仙花汁,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青筠”殷正业看着殷青筠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诶欲言又止。

殷正业这几日已习以为常,晓得他等会要说的无非就是萧祉势微,往后会拖累了殷府,不如选择太子萧桓,跟陆家化干戈为玉帛,结为亲家。

他怕是还没睡醒。

“父亲要是想跟女儿聊聊朝堂上的事,那还是别了,毕竟大周律例女子不得干政,父亲身为一朝丞相,如今得揽大权,万一给外头的御史老爷们听去,给陛下上折子参你一本就不好了。”

他没劝烦,她耳朵就已经听得起了茧子了。

算了,再忍忍,再忍忍吧,等萧祉回来了,向皇帝禀明了婚期,她就能离开殷府这个是非之地了。

尽管殷青筠只差把不耐烦写到了脸上,殷正业还是腆着一张老脸做出慈父模样,语重心长道:“今儿不聊朝事,为父只是想来问问你,你最近跟崔侍郎可还走得近?”

崔侍郎。

殷青筠无意识地停下了拨弄指甲的动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句崔侍郎指的是中书侍郎崔承誉。

204:父慈女孝

妙女多娇正文卷204:父慈女孝这话委实问得可疑,殷青筠看着殷正业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唇角一扬,状似玩笑般道:“父亲该不会是想女儿找他再续前缘吧。”

这个前缘,当然是指上回殷正业不要脸地闹着跟崔家结亲的缘。

可惜了菡芍苑中的殷青黎,虽是得了崔家义女的名头,却是惹得两家嫌弃,就连在京城中也做了几日茶余饭后的闲谈。

殷正业眉梢一笑,见她未曾像前两日一般冷脸反感,以为她心里头崔承誉是要胜过萧桓一些的。

不过也是,那崔承誉生得风流倜傥、智周万物,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如今又一步登天做了天子近臣,往后必是富贵无边。

那萧桓就相形见绌了,不过是个仰仗陆家扶持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青筠你就这么想为父的?”殷正业动了动身子,沉吟良久之后,才顺着她之前的话接了下去,“你是相府嫡女,又得陛下宠爱,说是位比公主也使得,那崔侍郎现今虽也算权臣,可到底风光不比从前”

“为父今日来找你听说你跟他交情还不错,前些日子还去云楼小坐了一会儿?”

“崔侍郎年轻有为,能在朝中为陛下分忧,我也深感欣慰,可他今日竟在朝上跟陆家一起诘难于我,把我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青筠你可否替为父走一遭,送些薄礼去崔府,若是他不愿收,你跟永昌伯夫人不也挺熟络的?永昌伯世子跟崔侍郎近日也交情好,你托他牵牵线。”

殷正业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只等着殷青筠体谅他的难处,去跟那崔承誉攀关系,让他别跟陆家一块儿挤兑他了。

但是殷青筠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抬起胭脂色的袖子掩住嘴唇,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父亲为何不让母亲去找永昌伯夫人,她跟永昌伯夫人的关系可比女儿好多了。”

殷正业面色苦恼:“也不知你母亲近日怎么的,我说什么她都不听。”

殷青筠躲在袖子后偷笑,凝罗能听他的话就怪了。

他又不是去做什么造福一方黎民百姓的事。

凝罗在殷府中好好扮着陈氏,脑子进水了才会帮他去对付陆家。

那陆家虽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们俩正狗咬狗,凝罗凭什么去拉架,让他们咬死对方才好。

更别提当时得罪崔家的是殷正业他自己。

他把人家崔承誉的祖父逼得退官致仕,崔承誉现在得了皇帝赏识,反过来收拾他一顿,他就喊冤屈了?

之前殷正业关起门来大骂崔家时,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崔承誉压得喘不过来气来。

凝罗说得对,皇帝这步棋走得极对。

与其让崔武占着右相的位置跟殷正业撕不出上什么名堂来,倒不如彻底把这个位置空出来,先让殷正业和陆家的陆元启尝到甜头,然后再让崔承誉上场唱出好戏。

县官之间都流传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崔承誉一朝稳坐副相一职,可不得好好折腾折腾殷正业和陆元启,这样皇帝高兴,他高兴,殷青筠也高兴。

是了,殷青筠也高兴。

“母亲一惯是最听父亲话的,父亲不如多去劝劝?永昌伯夫人跟女儿好,无非是顾念着母亲的关系,父亲却让我直接越过母亲去找永昌伯夫人何况还是这样的大事,女儿做不得主。”

殷正业爱演慈父戏码,她便陪着演孝女就是了。

“再说那崔承誉,他邀女儿去云楼喝茶聊天,可不是与女儿有私交,而是那日三皇子也在,他邀了女儿去为三皇子践行的。”

殷正业听着她这话,嘴边两撇胡子突然一僵,脸色顿时一变:“你怎么还跟萧祉有联系。”

殷青筠垂眸看着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掌,不说话了。

殷正业注意到自己语气有些重,连忙改口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陛下一向不喜臣下私交,你跟萧祉纵然有婚约在身,难免传出去叫人非议。”

殷青筠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翻了个白眼,依旧勾着头不说话。

“你若实在喜欢萧祉,那就喜欢,你的婚事是陛下定的,确实不是我能指手画脚的。”殷正业怕惹得殷青筠厌烦,勉强收敛面上的怒意笑了笑:“只是那崔承誉现如今处处为难于我,你跟他有私交,不妨替我走一遭,也算为殷府做些事情。”

殷青筠忍下不耐烦,继续陪着笑:“父亲刚刚还说陛下不惜臣下私交”

殷正业被她哽得险些说不出话来:“青筠你跟他们怎么能一样,你是陛下放在心尖儿疼的人,由你出面,陛下不会责怪你的。”

若非顾及殷青筠的身份,他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再者他跟崔武本是平辈,上回在崔家寿宴上被狠狠羞辱一通,平白降了个辈分。如今他更不能低声下气地去找崔承誉了,不然还不叫朝中同僚笑掉大牙。

所以让殷青筠这样的年轻人去跟崔承誉打交道,再好不过。

殷青筠眨巴眨巴长卷的眼睫,轻轻扇动如蝴蝶翅膀一般,眼尾轻挑着,顺着他的话反问:“可万一陛下责怪下来呢?”

崔承誉她是要见的,只是不能在殷正业的面前答应得太爽快。

她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纱布里头裹了微黄色的药,闻着有股淡淡的苦味,“而且女儿这手大夫交代需得静养”

殷正业听她一答应,原本僵硬的脸色陡然间柔和了下来:“此事不急,不急,待你伤好之后再去也可。”

青岚端了刚沏好的清茶回来,倒了一杯放在殷正业的手边上,他却起身朝殷青筠走去,伸手扶着她的肩,神色欣慰:“难为你愿意为了为父着想。”

殷青筠扯扯嘴角道:“女儿乏了,父亲若是无事就去忙自己的事吧。”

殷正业达成了目的,确实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思,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青岚低着头目送殷正业的脚步出了门,回头却见殷青筠蓦地冷下来的神情,并用帕子擦了擦刚才被殷正业触碰过的肩头。

205:揭自己短

妙女多娇正文卷205:揭自己短青岚刚才不在屋中,压根不晓得殷正业对殷青筠说了什么,居然惹得她这样嫌弃。

不过这并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正转身准备出去厨房吩咐厨子中午的菜色时,殷青筠却把她叫住了:“听说过几日永昌伯夫人邀了京中相熟的姑娘们和公子哥去城郊避暑是不是?”

青岚点头:“永昌伯夫人是送了帖子来的,在夫人那里收着,算着日子还有几天,姑娘若是想去,奴婢去夫人那儿帮您把帖子拿回来。”

殷青筠歪在榻上,神似有些茫然,若有所思:“不用了,我中午去母亲屋里用饭吧,顺便跟她说说这事儿。”

其实殷正业不来求她,她也是要按照凝罗的吩咐去找崔承誉的。

殷家和崔家早前都已经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上回殷正业跌了面儿,更是骂了崔武千八百遍,连带着殷青黎也恨上了崔家。

现在殷正业亲自来找她去给崔承誉卖好,这是殷正业的原话,就算传到了菡芍苑的耳朵里,殷青黎再生气也只会埋怨殷正业偏私。

凝罗教她这一招极妙,动刀子不见血。

让殷正业去压着菡芍苑,总比她从前莽莽撞撞亲自出面来得强。

林姨娘和殷青黎最在意什么,就让她们最在意的人去收拾她们,这才是最磨人的法子。

青岚笑着回了好,然后转身去把橱柜里的把绣了一半的披风拿了出来。

殷青筠养伤这段时日,最喜欢的就是看青岚绣花,索性让她把繁杂的差事都丢了,就坐在屋里天天给自己绣着看。

“姑娘瞧,等这簇白兰绣好了,借姑娘两根五蝠络子用着,正好送给夫人初秋用。”

青岚坐在窗下,小脸迎着光对着殷青筠笑。

殷青筠有些心虚地扭动身子摆了个舒服姿势,抬手捋了捋额前碎发,“我原先打的那三根,弄丢了两根,只剩下一根了你要是急着用,自己打两个别的样式的,你素来手巧,母亲不会嫌弃的。”

青岚觉出了猫腻:“奴婢不是帮您收在匣子里了吗?屋里莫不是遭贼了,竟少了两根?”

自从碧珠走后,屋中只留了她一个近身伺候的,这清风苑还有胆大的敢进屋来偷姑娘的东西?

殷青筠其实也就只想扯谎圆过去的,没想到青岚这么一脸认真地追究那不见了的两根络子,忽然弄得她心慌了起来,“不见了就不见了,多大点儿事。”

青岚一手拿开素缎绣白兰的披风,起身去梳妆台前打开匣子里瞧了眼,果然只剩下一根五彩的蝙蝠络子了。

“府里的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了!”

“姑娘的东西也敢动!”

殷青筠瞬间觉着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前两日好端端的要青岚给凝罗绣什么披风,这还揭上自己的短了。

“青岚,你听我说,你要是急着用,就自己打两根别的样式,要是不急就放着,等我手好了我再替你打两根五蝠络子,可好?”

殷青筠一边跟青岚说着这话,一边下榻去拿了青岚快完成的披风,领口和衣摆出皆开着一簇簇鲜丽的白兰,“这披风,你打两根素蓝的正配,要什么五彩的。”

青岚看着这样遮遮掩掩的殷青筠,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姑娘当初半夜爬起来就为了打络子,定然不是一时兴起,如今少了两根络子,肯定是拿去用了送给她小情郎了。

小情郎还能有谁。

除了三皇子就没别人了吧。

殷青筠在青岚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施施然放下披风,继续坐回了软榻,左手摇着圆边金丝小扇,语气微微发硬:“你还磨蹭,快些来把这半片兰花补上,找丝线来打两根络子缝好,正好等会带去给母亲试试合不合身。”

青岚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心道三皇子毕竟是未来殷府的姑爷,她怎么能跟自家姑爷争风吃醋呢。

可她皱着眉头安慰了许久,反倒越发气恼了。

姑娘往后要是嫁去了三皇子府,那还不得整日围着三皇子打转,心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青岚气鼓着腮帮子,坐回窗下,把衣摆处缺的半片花瓣绣上,又从殷庆上回拿来的丝线里抽了几根淡蓝色的,搓成一股,打了两根柳叶络子,缀在了披风上。

一番功夫下来,临近午时。

殷青筠正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青岚惦记着往后自己的地位,脸上有些闷闷不乐,收好了披风用托盘摆着,便端着随殷青筠一起去了凝罗屋中。

玉嬷嬷正好掀了帘子出门来,站在台阶上见殷青筠来了,立即满面笑容道:“姑娘可是要陪夫人一块儿用饭?”

青岚给玉嬷嬷行了礼:“劳烦玉嬷嬷多摆上一副碗筷。”

玉嬷嬷笑着:“好说好说,老奴再去让厨房烧几个姑娘喜欢吃的菜。”

守在门口的燕儿对着殷青筠福了福身,说了声请姑娘安,而后倾身替她掀了帘子。

殷青筠抬步进了屋,把青岚做好的披风展开给凝罗瞧:“母亲穿上试试,看看青岚的手艺如何。”

凝罗把手里磕了一半的葵瓜子撒回果盘里,接了披风翻开刺绣花纹瞧了瞧,撇着嘴有些不高兴:“我还以为是你做的,结果是人家青岚做的听府中下人说你绣活儿不错,你怎么不给我做件披风穿穿?”

“我这不是手受伤了嘛,等伤养好了再替你做一件。”

殷青筠替凝罗系上披风,两根柳叶络子垂在胸前,精致的银丝白兰顺着襟口一路开到衣摆,虽素净但也不失雅致,是陈氏一惯喜欢的风格。

凝罗捏着柳叶络子拽了拽,直接脱了下来:“花样子还行,就是颜色太素净了。”

她喜欢颜色艳丽的衣裳,这素缎白兰的披风实在喜欢不起来。

殷青筠愣了愣,凝罗已经把披风甩给了她,坐到了桌边去等着玉嬷嬷回来摆饭了。

“行吧母亲不喜欢,那软软就自己留下来了,改日等软软手好了再照着母亲您喜欢的样式缝一件。”

殷青筠给青岚递去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把披风交给了她。

206:帖子给她

妙女多娇正文卷206:帖子给她趁着玉嬷嬷还没有回来,殷青筠白嫩柔腻的手指捏着右掌的纱布把玩,嘴边似无意提道:“听说永昌伯夫人过几日有乐子,送了帖子到母亲这儿?”

凝罗撑着手倚在桌沿边上,戏谑地看着殷青筠:“是送了帖子来,被我扣下了。”

以往关氏跟陈氏热络,但晓得她不爱参加什么宴会游会,这头一回送了帖子,竟被凝罗不声不响就扣下了。

凝罗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殷青筠笑着道:“母亲这事儿做得真不厚道,连我也瞒着,还是那殷青黎在府中阴阳怪气地骂,我才听了一耳朵晓得的。”

凝罗怪了殷青黎一句多嘴,什么本事没有,拈酸吃醋的本事倒是不错。

“人家永昌伯夫人是为了挑选儿媳妇,才邀了京中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公子哥一块儿去郊外别院游玩,软软你已有婚约,用不着去。”

关氏一心看好邹太傅家中的嫡女邹芳喜,这些日子总是想尽办法撮合邹芳喜和张衍见面,如今这出游玩就是曲线救国,把适龄男女都聚集一处,好给邹芳喜和张衍制造机会。

说来关氏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京城中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邹芳喜是太傅府唯一的嫡女,往后的婚事不说是金玉良缘,也不会是张衍一个混迹酒坊花楼的纨绔世家子。

就按照张衍目前的情况下造作下去,别说书香门第的闺秀姑娘,就连方婉儿一类小门户的姑娘都不会再愿意嫁给他了。

殷青筠听了凝罗的话脸色显出略微的不赞同:“夫人虽是要选儿媳妇,可是到时会有许多贵女世家子一同前去,软软也好去见见世面呢。”

邹芳喜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向来也是避着永昌伯府的人和事,关氏若想把她请去,那除了递帖子把陆静娴绑来,别无他法。

都舍得广邀大家做戏,怎么会舍不下血本去请陆静娴。

况且陆静娴貌似对崔承誉有些意思,崔承誉若不去,陆静娴和邹芳喜也都不会去,关氏这场局子就该办砸了。

凝罗听她提醒,心才稍稍放下来了些,晓得她这是要借由这个机会去见崔承誉,脸色也软了几分:“见世面是可以,只是林氏今儿早来了一回,也是说这个帖子的事儿。”

“殷青黎倒是前几日就听说了,只回屋闹了一通脾气便作罢,许是殷正业今儿早去了你哪儿说了什么,叫林氏心里不舒坦了吧。”

林姨娘最擅长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时不时胡搅蛮缠一番。

听凝罗这个语气,林姨娘怕是来说了不少糊涂话,无非就是有些她是一府主母,一碗水得端平,别家嫡姐都带着庶妹出去长见识,她可不能厚此薄彼,只让殷青筠出去出风头,把殷青黎耗死在家中。

“她不舒坦,关我什么事儿。”

殷青筠可不管她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殷正业没开口让殷青黎一起去,她就不会带殷青黎去。

凝罗拢着殷青筠的左手,抿唇一笑:“也是,林氏手段委实不高,离了殷正业的宠爱,也就会点儿撒泼的本事了,咱们不管她就是了。”

玉嬷嬷带着午饭回来了,笑着进了屋,一边抬头问道:“这殷府中谁敢撒夫人和姑娘的泼,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玉嬷嬷说得轻快,又带着讨好的意思,瞬间把凝罗和殷青筠逗乐了。

凝罗问她:“你嘴是不是被蜜蜂蛰了,怎么说话这样甜。”

玉嬷嬷命人将食盒中的饭菜粥汤摆出来,福了福身做个笑脸:“老奴的职责不就是为了逗夫人和姑娘欢心嘛,你俩笑了,老奴这差事也算做好了。”

青岚自发上前替殷青筠盛了羹汤饭食,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再喂到殷青筠嘴边。

殷青筠这才想到自己这几日右手不便,吃饭这种事情都是青岚手把手喂的,先前在屋里关起门来倒还好,如今却要在凝罗面前饭来张口,想想就觉得十分怪异。

凝罗执起象牙筷吃了起来,侧脸笑了笑,夹了个虾丸喂进嘴里嚼着。

殷青筠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瞪眼佯怒道:“母亲!”

凝罗吞下虾丸,转头对玉嬷嬷道:“等会儿吃完饭,你替我去把上回永昌伯夫人送来的帖子找出来没丢吧?”

她问了一半,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极其认真地问玉嬷嬷:“你没给丢了吧?”

玉嬷嬷笑道:“哪能啊,自是留着的。”

凝罗点点头:“那你找出来,等会给软软带走。”

玉嬷嬷回了声好。

凝罗吃完照着旧例去午睡了,殷青筠便让青岚带上帖子行礼告退,

路上青岚发出了疑问:“夫人近日总是吃了就睡,身子怎么消化得了?”

殷青筠停下脚步低头看自己裹成粽子的右掌,渐渐泛起了细密的疼痛,像十来根针扎在一处,疼得她嘴巴咧了咧,嘶了一声。

青岚察觉到殷青筠的反常,以为又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顿时小脸一白,准备绕到殷青筠跟前去认错,就看见殷青筠的脸色也不太好。

“兴许是开始长肉了。”

“什么?”

青岚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殷青筠是在说自己的伤口长肉了:“长肉是好事,姑娘可别乱碰伤口,大夫说这个时候得要好好忍着。”

殷青筠嘴里哼哼了两声,被那细密的痒痛折磨得迫不及待想动手挠挠,转念一想又忍下来了,出声回答青岚先前的问题,转移注意力:“母亲从前身子虚弱,稍微吃得多一点胃里就难受,如今身子大好,只要身子吃得消,随她怎么折腾吧。”

殷青筠抬步继续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只想着快找些打发时间的事,这伤口长肉可不是胡来的,简直能忍得要了她半条命。

青岚手里还握着帖子,扫见了尾款上落的永昌伯府。

她想起夫人近日确实是面色红润,再不像从前那般说几句话就喘,现在吃好睡好,还能没事跟姑娘斗几句嘴,可见已然大好。

“诶,姑娘等等奴婢。”

青岚回过神来时,见殷青筠已走了一段距离,连忙拿好了帖子追了上去。

207:山中冷泉

殷青筠又歇息了几日,褪去了手掌上的纱布,用药贴盖着伤口,只要不摊开手,旁人并看不到她有伤,倒也免了见关氏时被人瞧见。手机端https://

青岚一手撑开画着嫣红海棠的油伞,扫了眼外头的阳光,还是有些担心:“姑娘这手好不容易快好利索了,何必去跟着一众人冒着日头流汗,平白受罪。”

殷青筠对着铜镜抹去了些胭脂,把头上显眼的鹅黄珠花扯了下来,换了一根青白玉簪,才去床头把凝罗交给她的信封塞进袖子里,拿着扇子出了门去。

青岚见她换了副打扮,不由十分纳闷:“姑娘戴鹅黄色正好衬得肤色娇美,何必换得那么素净。”

“我的好青岚,你上回又不是没听见母亲说,永昌伯夫人是带人去选儿媳妇的,我是个有婚约在身的,去凑个数便足够了,哪能抢了别人的风头。”

关氏请她,无非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

她只需要低调再低调,见到了崔承誉之后把东西给他,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凝罗和殷正业两头,她都好交代。

说来,她还是得多谢张衍,要不是张衍至今未娶,她还没这个好机会去寻崔承誉。

殷庆晓得殷青筠是出发去郊外参加关氏和张衍的局子,早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等在门口,见殷青筠和青岚准备好出发了,还上前笑着打了声招呼。

殷青筠目光掠过殷庆,自顾迈出侧门下了台阶,青岚停下脚步来,对殷庆抱歉地笑了笑:“管家别放心上,姑娘心里就是憋着相爷的气,日子久了就好了。”

殷庆习惯了殷青筠的冷脸,倒也习惯了,只叮嘱青岚在外头好生照顾着殷青筠,也顺便看着她一点,毕竟今日永昌伯夫人邀请的名门姑娘不少,她难免会撞上几个不如意的,别吵起来就好了。

青岚点了点头,连忙去追上了。

眼见殷青筠的马车在殷府巷子里拐了个弯儿,绕进了繁华的街道中,殷庆突然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和疼惜来。

他是看着殷青筠长大的,对她的脾性也了解,自是晓得殷正业这些日子让她做的事情有些过分,可再过分,也是为了她往后的前途着想。

但他只是一个管家,哪里说得什么。

午时正。

殷青筠的马车停在郊外的一幢宅院前,青岚上前掀开了帘子,探进去半个头,甜甜地唤了声姑娘。

殷青筠举着帕子擦了擦闷出来的细汗,扶着青岚的手下了马车,迎面扑来一阵凉意,她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庄,浓茵翠绿,看着就叫人觉着心里爽快。

“永昌伯府果然有钱。”

殷青筠实在没想到啊,张余海不过是前两个月才升作了九门提督,以往只是一个三等伯爵,居然能在京郊圈地建了这样一处山庄。

说永昌伯府有钱吧,张余海却财不外露,只让关氏放开了花,京城里的首饰铺成衣铺就没有不知道,除了陆家算得上京城第一富,也就张家能排得上第二。

青岚也顺嘴接了句:“永昌伯府其实说不上有钱,主要是永昌伯舍得给自家夫人花钱吧。”

哪里像相爷,把殷府的花销尽数交到林姨娘手中,清风苑半两月银没捞着,全靠皇帝每月按时送到的赏赐攒了小金库,过活了近二十年。

周遭也停下不少马车,许多相熟的姑娘们和公子哥已见面各自热络寒暄,却无人上前跟殷青筠打招呼。

京中每年官宴私宴数不胜数,各府姑娘公子皆有来往,大多交情不错,但独独对殷府一家不大热络。

不论是殷青筠的特殊身份,还是她孤僻寡淡的性子,他们都不大愿沾染。加之最近殷青筠的名声也传得不好听,没有谁愿意让自家女儿去跟殷青筠深交。

是以,陆静娴刚一抬眼看见殷青筠,便想走过去打招呼,却被堂姐拦了下来:“好妹妹,你可别忘了咱们出门时大伯母交代过什么。”

陆静娴自然记得。

陆家跟殷家从前便势不两立,自从崔右相递了辞呈回家养老之家,两家更是闹得凶狠。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干系。

家中父亲是政敌,吵吵架也争吵,顾不及两家府中的姑娘啊。

陆静娴撇撇嘴,还是没把母亲的告诫放在心上。

邹芳喜也跟着陆静娴的堂姐一块儿拦她:“今儿是永昌伯夫人的席面,你既拉了我来,就安生些,若是搅乱了夫人的席面,我也难堪。”

但凡家中有点消息的,都知道关氏这是独独针对她邹家的鸿门宴。

陆静娴拉着邹芳喜低声赔了几句罪,才安抚下邹芳喜噘得能吊上一块玉佩的嘴。

只是她再看去时,殷青筠带着身边的婢女却没了踪影。

殷青筠朝庄子里头走去,顺着回廊往里走,负责引客的仆人笑着迎上前,说关氏在后山汤泉旁的亭子里等大家。

殷青筠点了点头,跟着仆人一路到了后山。

远看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近看是葱郁的树木,夹杂着些微的鸟蹄脆响,迎着山风吹过耳畔,更是飒凉入骨,反倒有些冷了。

仆人解释道:“后山那处汤泉冬暖夏凉,我家伯爷便是看重这一点,才买了这山头建了庄子,供夫人避暑游玩。只是这一回府中杂事诸多,席面并不是夫人亲手安排的,所以才忘了嘱咐诸位姑娘添件御寒衣物。”

殷青筠手里的扇子失去了作用,只能吊着穗子在左手指尖勾着把玩,漫不经心地笑:“夫人邀请我们来此避暑,既是好意又是长辈心意,岂有埋怨的道理。”

仆人将殷青筠带到了一处约有十丈的汤泉处,幽凉异常,殷青筠衣裳下的肌肤忍不得起了一层疙瘩,暗道那张余海有些不解风情。

这冬暖夏凉的泉水,也就男子下去泡泡,对女子虽有益但也伤身。

谁见过热得流汗夏日,突然蹿进冷泉里的女子,那还不给冻出病来。

仆人带着殷青筠上了一条石阶,左拐入了一处凉亭,亭中接着冷泉的凉气,头顶琉璃瓦,两旁翠青绿树,叫人感觉心里的热气彻底散开了。

亭中已摆好了席面,已有一些姑娘们落座,和上首的关氏聊了起来。

――――

208:张衍堂兄

今日席面分了男女两列,女席一众,大多是殷青筠觉得眼熟的,即便面生得很,凭借她们周围姑娘的谈话,也能猜出她们是哪家沾亲带故的表亲侄女。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只是男席中,倒是有个人格外吸引殷青筠的注意力。

因为其他姑娘也都低声在议论那人。

青岚见了也奇怪,因为那人她也没见过。

“永昌伯夫人忙活这一阵,为的不就是给世子寻门好亲事?只是坐在夫人下首的那男子,怎么比世子以往的做派还要张扬几分。”

殷青筠看了眼仆人指的位置,带着青岚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心里嘀咕就算了,别拿出来说。”

青岚旋即红了脸:“奴婢知错。”

殷青筠抿了抿唇,目光淡淡地扫过坐在席间对姑娘们频频抛媚眼的妖媚男子,摇着头移开了目光,开始紧盯着入口处。

她是来找崔承誉的。

不过看来眼下是没机会了,得等稍后大家闲谈完了,去山中赏花时才能跟崔承誉碰面了。

上首的关氏一如人前温笑柔和,跟殷青筠打了声招呼后,又别过头去,亦是在等着谁。

殷青筠无聊地将右手平放在桌上,遮住掌侧的药贴,伸着左手从果盘里揪了冰镇过的青提,吃了一颗又一颗,甜到舌头开始发涩了,才停下来。

后头的陆静娴几人也到了,陆陆续续入了座,足有七八十人。

关氏一见到邹芳喜,整张脸都笑得容光焕发了些,只是没说什么让邹芳喜到跟前来坐的话,免得弄得大家都难堪,只隔着席位热切地关心了几句。

男席的人也都满上了,令殷青筠不快的是刚好对面居然是高家公子,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一直围着她转,险些没恶心得她把先前吞下去的提子退出来。

“殷大姑娘,这樱桃煎不错,你尝尝!”

殷青筠愣神之时,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娇嫩的小手,递给她一块模样精致的小食。

那姑娘笑容清甜,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了就叫人打心眼里喜欢,殷青筠也一眼就认了出来,接下樱桃煎对她笑着点头:“多谢余二姑娘。”

余二姑娘出身书香高门,向来看不起高家那种暴发户,更看不起高汝斌那等糟烂的纨绔子弟,倾身凑近殷青筠耳边:“殷大姑娘你可别理那高公子,我们姐妹们跟他说上一句话都嫌脏。”

殷青筠跟余家姐妹比邻而坐,余二姑娘跟她说高汝斌的是非,余大姑娘自是也听见了,连忙转身扯扯妹妹的衣袖:“你休要胡言乱语。”

余二姑娘吐吐舌头,半点没放在心上,又把面前几样点心推到殷青筠面前去,跟她说起话来。

“你觉着张衍世子怎么样?”

“我瞧着他虽是爱胡闹了些,可到底本质跟京中那些纨绔子是不同的。”

“你晓得吧,你应当晓得吧,世子有时候的任性妄为就像是刻意为之,上回朱家侍妾的事,委实叫我感受颇深。”

殷青筠并未回答,只有余二姑娘一直在自言自语,只是在她说到对于张衍对方婉儿的事情有感触时,殷青筠顿时停住了嘴,险些被噎着。

青岚倒了温热的茶,一边端给她喝,一边替她拍背顺气:“姑娘慢些,姑娘慢些。”

索性席间人到的差不多了,大家都聊得正欢,并没有几个注意到殷青筠的失态。

只是她缓过来之后,还处在被余二姑娘刚才惊世骇俗的见解的震惊中。

因为张衍对方婉儿念念不忘,所以她就对张衍产生了一丝感情?

这是什么神仙感情。

根本不可靠吧。

何况余家是书香世家,堂堂太师,永昌伯府的门第够不够得着还另说,只是张衍那副荒唐做法,就已叫许多名门断了结亲的念头。

余家只有两位姑娘,二姑娘虽比不得大姑娘芳名远播,但也是余家的嫡生姑娘。要换作殷青筠从前骂张衍的话来说,余二姑娘这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想送上去给张衍糟蹋。

不过现在看来,余二姑娘若有这个心,倒也皆大欢喜,总好过关氏每日盯着邹太傅的独女祸祸来得好。

张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往后跟随了萧祉,自然能重现明珠光彩。

余二姑娘热忱地望着殷青筠:“殷大姑娘,你没事儿吧?”

殷青筠摇了摇头,伸手掩唇咳了两声:“无碍。”

余二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又要继续说起张衍的事。

殷青筠今日对张衍的事实在没有兴趣,也不太想叫余二姑娘自发地一头跳进张衍那个火坑中,便劝道:“二姑娘刚才一席话,也就我听听算了,可别跟别家姑娘说,若是传了出去,不太好听。”

余二姑娘捏着帕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从未对别人说过,只因你跟张家有亲,跟世子确实是相熟一些,我才问你点儿意见。”

“我的意见?”

殷青筠有些失笑。

她自己的婚事将将算是有了着落,她怎么能给别人的意见呢,不过对余二姑娘,她还真有点意见。

“不说别的,张衍世子生性风流,将来所娶的世子妃不需要出身太高,只要得贤惠大度、能包容他一切作风,满京城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来。”

殷青筠话糙理不糙,就差没直接说余二姑娘性子焦躁配不得张衍了。

余二姑娘听了她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递了一块樱桃煎过来。

殷青筠笑着接下。

这时,男席中缺的两人姗姗来迟,一个是张衍,今日的主角,一个是崔承誉,近日京城茶楼酒肆中时常提起的少年俊才。

而坐在关氏下首的那不安分的风流男子也顿时停下了眉目传情,起身对着张衍喊了声堂弟。

声音之大,满堂耳闻。

席中大多数姑娘能来赴约,皆是顾着关氏的薄面,对张衍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刚才在男席中看见一个面生的孟浪男子,亦是心生鄙夷,只是没想到那人却是张衍的堂兄。

众人抬头望向关氏,见她面色微嗔,也对那人不喜,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张衍倒是跟这位堂兄热情得很,客客气气得喊了声堂兄,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209:游园尾随

妙女多娇正文卷209:游园尾随张家跟陆家那种从祖上传下来的武将基业有本质的不同。

大周讲究宗族姓氏,张余海当年一人在军中单打独斗,从小小十夫长攒着无数军功才混到今时的伯爵、堂堂九门提督,未曾听说过张家族中还有其他人。

就算有,那也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只是现在那席面上的男子作风浮夸,看着也不像是来投奔永昌伯府该有的模样。

崔承誉一身月白长衫,春风满面地朝自己的座位走了去,侧头看了眼上头跟堂兄相处热络的张衍,啧啧摇着头叹气。

殷青筠注意着崔承誉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他对张衍堂兄的嗤笑尽收眼底,一时觉着好似崔承誉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

崔武退出朝堂,看似吃亏。

崔承誉现在处处把殷家压得喘不过来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牵制陆家,还跟张衍一起出双入对,简直是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不晓得,崔承誉刻意搅浑朝中这缸水,是萧祉的主意,还是皇帝暗中授意。

殷青筠想得出神,就连旁边余二姑娘叫唤了几声,也没听见。

“殷大姑娘。”

“殷大姐姐。”

“殷姐姐。”

余二姑娘压着嗓子都叫得发麻了,偏殷青筠就跟魔障了似的,盯着斜前方的崔承誉目不转睛。

余二姑娘得了无趣,瘪了瘪嘴,眼中却冒着精光:“有意思,有意思。”

余大姑娘转过身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有意思?你倒是觉着有意思,京中你对什么都有意思!”

“姐姐,吃你的糕点,明年初就是要嫁人的人了,还总是管着妹妹。”

余大姑娘被梗住了,又不好当众跟妹妹吵起来,只好作罢。

殷青筠伸出右手轻轻抵在额侧,透过指缝观察席中人的言谈神情,看见上首的关氏时不时扫邹芳喜几眼,像是唯恐旁人不晓得她的心思。

至于身侧的余二姑娘,话太多,偏还句句讲不到点子上,实在叫殷青筠听得捉急,索性不听了。

上辈子她同余二姑娘并无深交,也并不知余二姑娘对张衍的情谊。

这一世大家的命格已悄然变化,张衍往后的情路,她已看不穿什么了,余二姑娘若想试,那便试,若是成功了,她自然为张衍和余二姑娘送上祝福。

关氏喜欢跟姑娘们聊天闲谈,张衍的堂兄自称叫做张慎行,也喜欢跟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玩笑调侃,媚眼一个接着一个,生生把张衍的风头抢了大半。

关氏不太高兴,喝了两盏茶,就带着一众姑娘们公子哥去后山的赏花游园子去,把陆静娴和邹芳喜叫到了跟前去,顺道把张衍也带上了,其他人各自随意。

大家都知道关氏的想法,也都乐呵地心照不宣,跟相熟的姑娘公子开始结伴游园。

张衍临走时望着张慎行:“堂兄等等我,稍后就来。”

关氏不愿张衍跟他沾染,瞪着眼让张衍赶紧跟上。

殷青筠亭子里陆陆续续走得所剩无几的几人,见崔承誉未动,也跟着静心坐着。

而崔承誉也好似知道她的想法,又似故意捉弄她,半晌就是不动一下。

余二姑娘跟姐姐起了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殷青筠:“殷姐姐不去瞧瞧?听说永昌伯夫人最喜欢娇花,这庄子后头满是珍贵花种,有些连宫里都没有呢。”

殷青筠原就不是为了这事来的,摇了摇头道:“外头日头太毒了,我且歇歇,等凉快了再去。”

余二姑娘转头瞥了眼崔承誉,若有所思地走了。

厅中便剩下殷青筠和崔承誉,还有坐在男席前头的张慎行。

那张慎行虽也姓张,但跟张家严厉的族规家教没有半点出入,人家张衍是扮猪吃老虎,那张慎行瞧着却跟高汝斌是一类货色。

殷青筠看了张慎行一眼,却见张慎行顺着目光轻挑地望了过来:“诶,你便是京中传言的那个殷青筠?”

京中传言的那个殷青筠。

殷青筠有些失笑,不晓得在京中传言中自己已经扮演上怎么样的角色,竟连张衍莫名冒出来的堂兄也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崔承誉放下茶杯,突然说了声告辞,起身往亭子外走。

殷青筠懒得搭理张慎行那个花丛浪子抛来的媚眼,撑着桌子也起了身,一没留神右掌蹭在桌沿,伤口处的厚痂似被撞开了,疼得她惊呼了声。

“姑娘!”青岚发现殷青筠反常,连忙将她的手掌翻开查看,可贴着药贴,看不出什么来。

殷青筠收回了手:“没事,就是磕了一下,回府后换贴药就是了。”

她没等青岚再劝,用扇子把右手遮住,就追了出去。

长亭外有许多山路,殷青筠出了亭子看见崔承誉的白色身影往其中一条道走去了,连忙让青岚跟上,别走丢了。

青岚应着声,并不知自家姑娘这样猥琐地尾随崔侍郎是要做什么。

山中冷泉清凉,扑面而来的凉意惹得殷青筠打了个寒颤,缩着胳膊跟着崔承誉的身影出了山石林间,到了一片暖阳四溢鲜花遍地的园子。

园子里还有几个面生的姑娘公子结伴赏花,称赞永昌伯真是下了血本,这些花草无一不价值千金。

殷青筠心里念了句张家不差钱,抬眼看见崔承誉绕过花径,停在了不远处的小湖栅栏边。

原先崔承誉就一直走得飞快,差点把殷青筠甩了,现在选的地方又耳目众多,殷青筠也不知他那脑袋里在想什么。

不过她晓得,聪慧如崔承誉,不会不知道她来找他是为什么。

殷青筠看小厮阿景候在远处并未上前,转头让青岚也止住了步子,她跟崔承誉有些私事要谈。

青岚这才反应过来,姑娘突然要应永昌伯夫人的约,目的却是崔承誉。

“姑娘,这不妥吧”

姑娘本就有婚约在身,近来被流言缠身,现下四处都是人,万一叫人看了去,便是身上长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殷青筠因刚才走得激烈喘了口气:“今日本是男女同席,又是永昌伯夫人做局,为的就是京城世家子女之间多多交流,巩固感情,没什么不妥的。”

确实是没什么不妥的。

210:自己摔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210:自己摔的殷青筠朝崔承誉走了过去,肩头发上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青嫩的指尖捏着袖口,偏头看了眼正在观赏湖中白鹤的崔承誉:“崔侍郎。”

崔承誉笑容软润如水,对着她回道:“此情此景,殷姑娘可觉熟悉?”

殷青筠眉梢微微皱起,确实觉着这一幕有些熟悉。

上回张衍的诗会,她借着舫舟中憋闷出去透气,崔承誉就是这样凑上来跟她打招呼的。

可是现在两人的身份转换了过来,心境也有所不同。

殷青筠也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崔侍郎如今在朝中春风得意,光耀了崔家门楣,心中很是畅快吧。”

“你是为了你父亲而来?”

崔承誉话中有些惊诧,似是想不到殷正业作恶多端,她竟然还能帮着他来低声求饶。

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殷正业最好面子,将女儿做出去做交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让女儿站出来替他丢脸又怕得了什么。

“如今在下深受陛下信任,所做之事皆是权衡再三,为国为民,且朝中之事本就各执己见,互相牵扯,殷姑娘这般私下相交,不妥吧?”

殷青筠没少跟殷正业打马虎眼,说皇帝不喜臣下私交,没想到这会子崔承誉拿这话堵她来了。

要说这崔承誉做了大官,唯一的变化就是也学了官场上那一套咄咄逼人和油腔滑调,把什么话都往别人身上推了。

分明上回在云楼时,他还眉眼温润,言谈间总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来找崔侍郎,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殷青筠视线落在湖中单脚站立的白鹤,声音中泛着丝丝冷意:“你也说了,你同家父之间的事是朝事,既是朝事,就不是我这一个区区女子可以干涉的。”

崔承誉偏头问道:“那是?”

殷青筠迎着他清浅的目光,嘴角轻笑:“私事。”

凝罗说关乎萧祉的安危,萧祉是她的未婚夫,同时又是崔承誉的盟友,称得上一件私事。

崔承誉听了她这句话,也跟着笑了笑:“什么私事?”

殷青筠见左右无人,飞快地从袖中将凝罗交给她的信封拿了出来,里头厚度不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把东西递到了崔承誉手边:“我母亲说,这是你要的东西,也是能帮到三皇子的东西。”

崔承誉略一皱眉,迟疑了一下来伸手接下那信封,却当面撕开了来,取出其中几张纸瞧了瞧。

殷青筠只能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湖边风一吹,纸张也跟着乱晃,只有崔承誉能看见纸上写的什么。

崔承誉出声问她:“你可私自瞧过这个东西?”

殷青筠如实道:“母亲不让我瞧,说等你瞧过了,这是愿意给我瞧,那我才能瞧。”

她说着,身子微微动了动,伸长脖子想瞧上一眼纸上的内容。

崔承誉修长的手指将纸张叠好,连同余下信封里的东西一同收进袖中,一副唯殷青筠看了机密的模样。

“那就失礼了,这东西关乎三皇子的安危,暂时还不能让你瞧……”

崔承誉语气中带着几分踌躇,担心殷青筠因此不悦,良久之后又似安抚道:“等往后时机成熟了,在下会让三皇子告诉殷姑娘的。”

殷青筠站在风口处,湖上的微风吹得她肩头长发微乱,心里的好奇却不增反减。

她就知道,凝罗当时那样说,肯定这东西就是不能给她瞧的。

只是不知崔承誉怎么跟凝罗扯上关系了。

她这一点的好奇完全压过了信中内容。

崔承誉收好了信封,脸色不似先前那般疏冷,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多谢殷姑娘将这东西转交给在下,改日有空了,在下请殷姑娘去云楼吃酒。”

殷青筠左手执扇,笑道:“去云楼下馆子可以,喝酒便算了。”

崔承誉视线落在殷青筠置于腹间的右掌的药贴上,而后游移至她明艳含笑的脸上,“数日不见,殷姑娘何时受伤了?”

殷青筠拉下袖子,遮住药贴:“走路不小心,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崔承誉将殷青筠的后半句重复了一遍,面上笑容清润,好似看透了她一般,“殷姑娘向来稳重,往后走路可得小心些,摔了手倒没什么大碍,别摔伤了这么张娇娇楚楚的脸。”

“”

崔承誉这是咒她呢,还是咒她呢。

殷青筠眼眸沉了沉,道:“东西我既已经转交给崔侍郎了,我母亲的交代便做到了,就先告辞了。”

崔承誉道:“殷姑娘慢走。”

殷青筠撇撇嘴,暗骂一句崔承誉跟凝罗干了什么勾当,用完她就把她丢到一边,真是不将义气。

从园子另一侧花径走来的几人,关氏挽着邹余大姑娘的手聊得正欢,她身侧的邹芳喜心不在焉,一眼就瞟到了湖边的殷青筠和崔承誉,指着说了句:“那不是殷大姑娘和崔侍郎嘛。”

从前姑娘们只笑称崔承誉一句崔公子,现在他已有官职在身,称呼一句崔侍郎,周遭一些姑娘已经朝心心念念的梦中情郎望了过去。

殷青筠脚步戛然而止,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见关氏身边围着一群花红柳绿,张衍在一旁摇着折扇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关氏一行人沿着从花径中来,其中余二姑娘好奇的双眼在殷青筠身上打转,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崔承誉身上,也是促狭地笑。

殷青筠对着关氏行礼:“青筠请夫人安。”

关氏松开了余大姑娘的手,笑着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摸到她掌心里的药贴:“这是怎么回事?”

殷青筠抿了抿唇,轻声回道:“回夫人的话,青筠走路没留神,自己摔的。”

关氏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摔的,你倒是心大,你那病弱的母亲见你受了伤,还不得直掉泪珠子。”

殷青筠心里想到了陈氏从前为她落泪的模样,一时笑不出来了,翁着声音回:“母亲自是说教了青筠一番,青筠往后哪儿敢再叫自己轻易受伤。”

这是陆静娴从邹芳喜身边蹿了出来,挤到了殷青筠的左侧,挽了她的左手嘻嘻笑:“刚才殷姐姐坐在亭子里歇息,我不愿打搅来着,没成想殷姐姐倒自己出来赏花了,正好,来跟咱们陪着永昌伯夫人一块儿游园子。”

211:有点猫腻

妙女多娇正文卷211:有点猫腻陆静娴无视自家堂姐递来的眼神,自顾拉着殷青筠笑着,邀她跟关氏一起游园赏花。

殷青筠侧着头看了眼陆静娴脸上的明媚笑容,眸底生出些微的抵触情绪,身子也略微僵硬。

殷家跟陆家是近二十年的政敌,如今因为皇帝立了萧桓为太子,两家越发掐得凶狠,她不希望陆静娴因此招来什么祸事。

陆家人从来都不喜欢殷家人,陆皇后把她和陈氏当作眼中钉肉中刺,陆静娴跟她交好,无疑会惹怒自己的父兄,惹怒嫡姐陆皇后。

委实有些不值得。

殷青筠敛了敛眼睑,轻声细语道:“陆姑娘,我突然身体不适,要不你继续跟夫人逛着吧,我便先回去亭子里歇着等你们。”

陆静娴拉紧了她的腕子,又拖回关氏跟前:“殷姐姐真是无趣,跟崔侍郎赏湖挺开心的,陪夫人赏花就身子不适,莫不是夫人平日里对你太好了。”

关氏素来喜欢小姑娘,跟陆静娴关系不错,对这样的玩笑话并不放在心,只伸出两只手拍了拍两人的额头,“我对谁不好,你个猢狲可别叫人听岔了,以为我偏私。”

陆静娴吐吐舌头,强拉着殷青筠加入人群中:“殷姐姐可别害羞,夫人组这个局子就是为了叫大家多熟悉熟悉,往后有什么诗酒茶会,都好一块儿相邀。”

殷青筠有些招架不住这般热情的陆静娴,低头看着隐隐作疼的右掌,牵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关氏顺道把崔承誉也捎上了,还取笑了他一句:“崔侍郎可得好好瞧瞧我这园子里的娇花,若是选上了哪朵,兴许还能替你牵牵线。”

众人哪里不晓得关氏话中含义,一些怀了心思的姑娘连忙抬起小扇遮住红脸,只差没一个个围到崔承誉的跟前去了。

殷青筠顺着众人的视线,瞟到了角落里张衍的身上。

也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他母亲费心为他办的游会,帮他把邹芳喜弄到了跟前儿来,他却连半眼都懒得看,不是挑着眼角当看戏,就是跟崔承誉两人眉来眼去,全然可惜了关氏一番心意。

张衍往崔承誉身边凑过去了些,戳戳他的肩膀,问他:“啧啧,听见没,这儿这么多姑娘,你可有看上眼的?我瞧着那邹姑娘老是偷瞄你,怕是有点意思。”

崔承誉斜眼睨他:“衍兄当真不怕禁足三个月出不了家门。”

张衍旋即闭嘴,瞥见殷青筠朝这边看了过来,摇着折扇朝她抛了个媚眼,用口型喊了声大侄女。

殷青筠深感一顿恶寒,扒开了陆静娴的手,挪开步子离远了些。

陆静娴见殷青筠对自己不似从前那般热络,眨巴着一双秋水眼瞳有些忧烦憋闷。

邹芳喜带着陆静娴跟着关氏的脚步一路赏花赏草,不时跟她开两句玩笑:“诶你瞧你瞧,殷大姑娘又朝崔侍郎看过去了,看起来有点意思。”

“什么有意思?”

邹芳喜凑近陆静娴耳旁:“这还没意思啊,啧啧,我都瞧出来了,就你傻乎乎的还蒙在鼓里。”

陆静娴顿了顿脸色,拉着邹芳喜停下脚步:“芳喜你在说什么?”

“你就没觉着殷大姑娘和崔侍郎之间有猫腻?”

“当初殷相闹着想和崔家结亲的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吧。”

“殷家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殷大姑娘跟三皇子早有婚约,可殷相却派她去跟崔侍郎不清不楚,如今崔老爷子致仕归家,崔侍郎一朝得势,殷家又想故技重施”

陆静娴划过一丝不自然,连忙阻止邹芳喜继续胡说下去:“芳喜你疯了!”

殷青筠可是皇帝都护着的人,当初她跟顾雁婉闹出来的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皇帝亲自吩咐人摆平的,邹芳喜是活腻了,居然在这个时候酸殷青筠。

万一被旁人听了去,怕是邹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邹芳喜撇撇嘴:“我这可是给你提个醒儿。”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了,要是被你父亲晓得你在背后议人长短,等着罚抄书吧。”

“诶,好静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出卖我!”邹芳喜抱着陆静娴一顿软磨硬泡,磨得她没了脾气,又趁热打铁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又不是我一人这般想的,刚才咱们身边齐大将军家的姑娘,也是这样说的。”

陆静娴变了脸色:“你还说!”

邹芳喜连忙摇头,说再也不敢了。

前头的殷青筠看见了陆静娴被邹芳喜拉去不知在嘀咕什么,但也只当她们手帕交之间说些悄悄话,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关氏游会散后,她心情仍是不错。

关氏站在院门口跟众人道了别,对邹芳喜笑得格外慈和,让她往后若有空,多去伯府找她谈天闲聊。

殷青筠也跟关氏行礼告辞,带着青岚坐上了自家马车,悠悠荡荡地沿着山郊回到了城中。

等到了殷府门前,青岚上前扒开了车帘将殷青筠从马车中扶下来,见她眉梢压不住的笑意,也跟着低声发笑。

“离摆晚饭还有半个时辰,姑娘是要回屋歇息一会儿,还是去夫人屋里坐着等吃饭?”

殷青筠提着裙摆往府里走,心情极好地回:“我去母亲屋里等吧。”

她还要去跟凝罗说已经把东西转交给崔承誉的事,而且这个时候殷正业应该派了人正在她屋里等着她。

她现在不想被人坏了心情。

不过殷青筠前脚刚到凝罗屋中坐下,后脚燕儿就来禀告,说是管家在外头有要事求见。

殷庆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殷正业吩咐他过来询问殷青筠去见了崔承誉的情况。

凝罗掩唇笑着:“你还真替他去给崔承誉说好话了?”

殷青筠接下玉嬷嬷递来的茶杯,柔软的指腹感受到一片温热:“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人家崔承誉都说了,私事可以聊,但朝中公事免谈。”

凝罗刚从殷青筠嘴中得知,陈家给的东西已经顺利交到了崔承誉手里,那么殷正业还想让崔承誉做什么,也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燕儿,去把管家叫进来,有什么急事就当面说清楚,别等会儿打搅了我跟软软吃晚饭的胃口。”

燕儿连忙应是,退出去回禀管家。

212:两个消息

妙女多娇正文卷212:两个消息殷青筠放下刚捧在手里的茶,眉皱得死紧,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讨厌殷庆。

凝罗望着她笑:“记得等会儿说话注意分寸,殷庆就是个死脑筋,你也别太为难他。”

青岚还在屋中伺候,殷青筠话到了嘴边,喊出来的却是母亲。

“母亲也觉得管家对清风苑不错?”

凝罗点头:“确实不错。”

殷青筠觉着无趣,转头拿着扇子尾端坠着的穗子揪着玩,殷庆也跟着燕儿进了屋,行礼道:“老奴给夫人和大姑娘请安。”

殷青筠沉默着不说话。

凝罗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捧着茶杯也不说话。

殷庆顾念着自己来的目的,依旧维持着欠身拱手的姿势,踌躇了许久。

殷青筠的沉默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总预感她不但没将相爷交代的事办好,还又在外头闯了大麻烦。

殷青筠微昂着头看着殷庆,语气轻松地问他:“管家说有要事,是什么要事?”

殷庆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大姑娘晓得的,何必明知故问……”

他实在太难了,每日在相爷和夫人以及大姑娘中间夹缝生存,稍有差池就足以摔得粉身碎骨。

殷青筠嘴角一勾,杏眸中沁出一丝柔软泽色,像极了往日里坑人的前奏,殷庆虎躯一震,忍不住收敛身子后退了半步。

“行了,不逗你了。父亲让我去给崔承誉低声下气说好话,可人家压根不领我的情,还记恨着咱们殷家呢。”

殷青筠说得七分假三分真,殷庆分辨不出来丝毫,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这……崔侍郎还是不愿与相爷化干戈为玉帛?”

殷青筠心里头觉得好笑,殷正业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竟然还想跟崔承誉化干戈为玉帛。

殷家跟朝中重臣哪个不是结怨十几年,这一朝一夕就想恩怨散尽,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再者说,殷正业在想跟他们重修就好,无非是利益使然,等时机一到,毕定是翻脸不认人。

那崔承誉何其聪慧,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的,所以才不愿跟她聊朝中公事。

“管家你便去回禀了父亲吧,那崔承誉就是块顽石,比他祖父还难料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父亲什么忙了。”

凝罗在一旁看着戏,突然给她使了个眼神。

殷青筠跟她还是挺有默契的,旋即抬起扇子遮住半张脸,微微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殷庆以为殷青韵为了这事在崔承誉那里受了不小的委屈,现在被他一问竟然哭了起来,布满细纹的脸皮抖了抖,后怕起来。

“大姑娘尽力就好,相爷不会责怪您的……”

殷庆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头却暗自发苦。

相爷不责怪大姑娘,会责怪他啊。

他真的太难了。

殷青筠肩膀轻微颤抖了一下,压着声音回:“那就有劳管家代为转告父亲了。”

殷庆提心吊胆地来,垂头丧气地走,就连一旁的玉嬷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刚才夫人不是让姑娘不要捉弄管家吗……您怎么……”

殷青筠放下扇子,端起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茶水划过口齿流入喉咙,一阵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凝罗替她解释道:“软软这是体谅管家。”

玉嬷嬷有些不解,旁侧的青岚也歪着头,等凝罗的下话。

凝罗将殷青筠的银丝小扇拿来扇了扇,也揪了揪扇尾的穗子:“殷正业晓得软软心疼管家,总是派管家来唱红脸,逼软软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软软确实是心疼他的,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索性断了殷正业的念想,往后对管家也好。”

别人家的管家是份油差,也就殷家的管家累死人不偿命,什么杂七杂八,就连后院姨娘争宠的事情都要管。

玉嬷嬷好似有些明白了,嘀咕了句管家真是命苦。

青岚也对管家十分同情,毕竟管家确实对清风苑不错。

凝罗捏了捏殷青筠白嫩的小脸,“好了,别气闷了,等会儿让厨房全都做你喜欢的菜,吃完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殷青筠把杯子里的茶倒了,重新倒了杯热的,把手心捂得出了汗,抬眸望着凝罗:“什么好消息?”

凝罗收回了捏殷青筠脸的手,伸出两个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准确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但是得吃完饭我才能告诉你。”

凝罗哄着殷青筠乖乖吃了晚饭,窗外的太阳下了山,屋中光线昏暗,她让玉嬷嬷去多点了几盏油灯,还打发青岚回殷青筠屋中熏些艾草,好驱驱蚊虫。

殷青筠端端坐在桌旁,凝罗吃饱了就去榻上歪着,烛光摇晃不定,她逆着光,有些看不清凝罗的脸色。

“屋中现在只有姨母和我两人,姨母可以说了?”

“好消息是什么?坏消息又是什么?”

凝罗突然卖起了关子,让殷青筠心中很是不安。

“姨母?”

殷青筠身子离开了软凳,走到榻边去扯了扯凝罗的袖子,声音软弱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姨母……”

凝罗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借着暗淡的光线看见了殷青筠纤巧精致的侧脸,不由得又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那我说了,你可别打我。”

“软软怎么敢打姨母呢,姨母快说快说。”

凝罗撑起身子倚在榻边,手顺着她的脸廓滑到了下颌,食指和拇指捻着她的下巴,装作男子模样轻佻地问她:“姑娘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

“姨母别闹。”

凝罗哈哈笑了几声,才端正了脸色道:“汝南那边传来了消息。”

“汝南?”殷青筠有些震惊,“可是三皇子有消息传回来?”

现在距离萧祉离开京城已有半月,想必他早已经到了汝南。

凝罗点头,从软榻的毯子下抽出一封信件递给她,“唔,这个你拿着。”

殷青筠借着烛光,看清了信封上的落款。

萧祉。

可是却不是写给她的。

是写给崔承誉的。

她突然懂了,凝罗说的好消息是萧祉送了信回来,却不是送给她的。

“这封信是萧祉托你转交给崔承誉的……谁知就这么巧,早上你刚出门,这信晚了一刻钟才到。”

“所以啊,劳烦软软抽时间再走一趟,把这信交给崔承誉。”

殷青筠咬牙切齿:“你们有些过分。”

简直太过分了。

“姨母你们这真是为难我,我才把你们让我转交的东西给了崔承誉,这又得想法子去见他……”

凝罗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那你等萧祉回来跟他说去。”

“……”

只这一句就把殷青筠想要推脱的话尽数堵住。

213:他缺心眼

妙女多娇正文卷213:他缺心眼殷青筠回房时脸色并不好看,青岚连忙迎上去,拿了她的扇子放回梳妆台上,回头低着眉眼问她:“姑娘不是把管家打发走了嘛,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殷青筠撑着下巴坐在桌旁,想到了凝罗先前柔嫩的指尖捏着她下巴的触感,也不知凝罗为什么总是喜欢捏她脸,过分的时候简直像揉面团一样。

“我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青岚你想知道哪个?”

屋子里按照凝罗的吩咐熏了艾香,青岚晓得姑娘不喜味道太重,转身去窗户打开,将味道散散,回头看着殷青筠:“姑娘您说,青岚听着。”

殷青筠用指甲轻轻蹭着自己的鼻尖,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三皇子派人送了书信到府上。”

青岚有些吃惊,走过去蹲下身子给殷青筠揉腿,“这是好事呀。”

“可是他的信不是给我的……”

青岚顿时愣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好一会儿才缓下来:“三皇子没这么缺心眼儿吧?”

话刚一出口,青岚又觉有些逾越,连忙改口道:“三房子都把信送到咱们殷府了,却不是给姑娘的,那是给谁的。”

殷青筠心中憋闷,把青岚拉起来坐到矮凳上,然后把袖中的信封摸出来,指着上面的笔墨:“你瞧瞧,他竟是给崔承誉的。”

“给崔侍郎的?”青岚坐不住,起身绕到殷青筠身后,伸手给她轻轻揉肩:“三皇子和崔侍郎原就有私交,为何不直接派人送给他?”

为何还要让殷青筠代为转交,实在是多此一举。

殷青筠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想不明白,便想拉着青岚骂萧祉几句。

“男人可真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人!”

“刚刚在母亲那儿,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是他给我写的,结果……”

结果是给崔承誉的。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萧祉跟崔承誉几乎形影不离。

平日里世家权贵总说萧祉深居简出,几个月见不着一回,殷青筠这三个月却回见着萧祉都跟崔承誉在一起。

青岚听着她的埋怨,到底对方是个皇子,她也不能对未来的姑爷落井下石,思量了下道:“三皇子这般做虽然有些不厚道,可也代表他信任姑娘啊。”

萧祉如今陪同太子去汝南巡查,送回来的信里定是有关汝南的干旱灾情,却多此一举经了殷青筠的手,想必是不能过明面的东西。

皇帝刚立了太子,朝中人心未稳,萧祉身份尴尬,多留个心眼也是应该的。

青岚给她揉肩的力道再次轻了轻:“姑娘其实不必气恼,三皇子愿意把信交给姑娘,肯定是信任姑娘的,加之姑娘平白得了个人情,有何不好?”

殷青筠憋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忍。

先前她就给崔承誉传过一回信了,只是那一回是瞒着青岚的,现在反倒不好跟青岚解释了。

“总之就是不好,他凭什么给崔承誉写了信,却不给我写。”

青岚恍然大悟:“原来姑娘在意的是三皇子没给姑娘您写信。”

殷青筠软润的杏眸微微一顿,轻哼了声:“那就是个呆木头。”

青岚一时失笑,顺着殷青筠的话接了下去:“是是是,三皇子是个呆木头。”

桌上的烛台泛出幽幽的火光,映照着殷青筠的影子在墙壁上投射出摇摇晃晃的影子,灯罩小孔间在桌上还汇聚着小小的软软二字。

殷青筠捧着信又骂了萧祉几句,总觉着他没把自己当回事,既然都能把信送到她这儿,为什么不写给她。

要不然索性别送来啊,叫她看着窝火。

青岚低头觑了眼自己姑娘的脸色,又道:“那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把信送去崔府?”

这个问题把殷青筠问住了。

什么时候把信送去崔家萧祉送回来的信,肯定是不能放心随便交给下人送去的,可要是她再亲自送去,也不妥当。

她下午才跟殷庆说崔承誉对自己爱答不理,不愿跟殷府重修旧好,这转头又去找崔承誉万一叫殷正业看出了什么来,到时候又得是殷庆替她挨骂了。

“对了,崔老爷子如今淡出朝堂,可曾还有过消息?”

青岚摇头:“这种事姑娘得去问相爷了。”

殷青筠视线落在信封上锋芒内敛的字迹:“那青岚你说,我今儿把管家堵回去了,明日父亲还会不会来找我继续去拉拢崔家。”

“相爷心思深沉得很,奴婢哪能猜得准。”青岚喃喃道:“不过”

殷青筠转头看着青岚,目光清凉如水:“不过什么?”

青岚略微踌躇,咬唇问道:“不过姑娘是打算等相爷上钩,然后借着他的名义去崔府拜访崔老爷子?”

“我的青岚果然聪明!”

殷青筠把青岚捏肩的手拿了下来,而后起身将信封收到了枕头下,温声道:“明日若父亲来找我,你就说我被崔承誉弄伤了手,伤势加重,就算去,也得过几日再去。”

青岚盯着殷青筠沉静的面庞,晓得她自有打算,连连点头。

第二日,细碎的阳光穿过窗格,变成一根根光柱落在床沿边,殷青筠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了。

她凝神一听,果然是殷正业来了,说自己刚忙完公务,过来看看殷青筠。

青岚有一张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嘴,旋即就照着殷青筠昨夜的吩咐,把昨日去见了崔承誉的事情一顿加油添醋地说了。

说那崔承誉根本不愿根殷家和解,不但口出恶言,甚至弄伤了殷青筠。

殷正业听完这些鬼话,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这可怎么办,老夫现在一去上朝就头疼!那崔承誉跟呛了火药似的,总是抓着老夫的错处不肯放!”

“等青筠睡醒了,你替老夫跟她说说,崔承誉油盐不进,让她去找崔武好好说说,崔武是喜欢她的,总能听她几句劝。”

殷青筠不难想象殷正业说这句话时的气急败坏的神情。

可是那有跟她有什么关系。

崔承誉最好天天抓殷正业的小辫子,参得他丢官罢爵才好。

214:要谈条件

妙女多娇正文卷214:要谈条件接下来的几日,殷青筠有意避着殷正业,回回酣睡至日上三竿,凝罗派人说过她两回,后来也就懒得说了。

“姑娘可是开心了,夫人这几日身子又不好了,听下人说今儿早饭都没吃几口。”

青岚一边给殷青筠如云的乌发间别上那次那株鹅黄色的珠花,口中念念有词:“姑娘快别玩了,相爷等会估计也快到了。”

殷青筠半点没听进去,细嫩的手指握着小杵子,一下一下地锤着玉碗里捣成汁的嫣红花叶。

青岚让殷青筠不要乱动,俯下身子给她描眉,苦口婆心地道:“姑娘放着吧,等会奴婢帮您弄,到了晚上再给您染上,明早起来指甲就漂漂亮亮的了。”

殷青筠停下了动作,目光落在右掌侧的淡棕色厚痂上,微微叹了口气,杵子跟玉碗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青岚扶着她站起来,细心地理了理衣裳襟口,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来:“姑娘别着急,大夫说了,这伤疤等往后日子久了就淡了。”

殷青筠轻瞥了眼门外走进来的婢女,那婢女行礼禀告:“大姑娘,相爷来了。”

殷青筠点头,轻轻嗯了声,拿着扇子走出屏风去迎迎殷正业。

殷正业进屋后自顾坐在了桌旁,青岚极有眼色地去给他奉了茶,才退回了殷青筠的身侧。

殷青筠捏着扇柄福了福身,眼睫微微扇动犹如蝶翅一般,“父亲找女儿有事?”

殷正业伸手捋了捋袍角,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青筠近来身子可还好?你这婢女总说你伤重,见不得人。”

殷青筠不声不响地坐到了殷正业的对面去,正好凝罗房里的人送来汤药,青岚接下端着放在了她的面前。

殷青筠捏着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倒回了白玉碗中,伴随着轻微声响蔓延开来的还有奇苦难闻的药味。

殷正业看了眼那碗黑黢黢的药汁:“你不是就手上一点儿伤吗,还整日喝药呢。”

殷青筠扯了扯嘴角,心道殷正业说得真是轻松。

要不是他推她一把,弄得手上留了伤疤,她何至于天天被凝罗逼得喝这种喝得舌根都快失去知觉的苦药。

“父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佯装关心女儿,浪费时间。”

殷青筠眸底满是黯色,端了药碗一口喝了个干净,青岚忙拿出早就备好的蜜饯递给她。

殷正业轻轻叹了声:“前几日你去见了崔承誉,他不肯跟崔家化干戈为玉帛是吧。”

殷青筠白皙盈透的指尖捻着挂着糖霜的蜜枣,放进嘴中吃了起来,并未回答殷正业的话。

有时候沉默一会儿,自己能停下来揣摩下对方的心思,还能让对方自行露出马脚。

殷正业见她又恢复成从前清冷的模样,旋即语气软了下来:“那崔承誉对你恶言相向是他的不对,可如今他深得陛下宠爱,咱们殷府实在难捱。”

殷青筠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指按在杯沿的绿竹的纹路上,“父亲还想我去找崔承誉牵线,让他放殷府一马?”

殷正业盯着殷青筠精致的桃花面,微挑的眼角和陈氏年轻时足足有七八分像,可却没遗传到她半分的温顺。

“管家从前有句话说得对,女儿跟父亲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女儿愿意牺牲自己的颜面再去求崔承誉一遍,只是女儿还有件别的大事,需要父亲答应女儿。”

殷正业眉头深皱:“你这是在跟父亲谈条件?”

殷青筠微微垂头,垂在耳畔的长发落下,露出小巧莹润的耳垂来:“父亲可以选择不谈。”

她晓得的,殷正业会答应的。

不然她吊他这小半月不就白费时间了。

“你想让父亲答应你什么?”

殷青筠笑吟吟道:“女儿跟三皇子的娃娃亲定下十几年了,如今女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殷正业眼中的慈笑顿时尽数散去,开始覆上一层冷意。

殷青筠杏眸中笑意点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甜糯喊他父亲的时候:“父亲觉得如何?”

“三皇子现在远在汝南,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父亲只需要给女儿一颗定心丸,毕竟女儿喜欢是三皇子,可不想等三皇子回京之后,父亲又要闹着把女儿卖给崔家或是陆家。”

“青筠!”

殷正业变了脸色,目光紧紧盯着她含笑无畏的双眼:“那萧祉有什么好!”

“可女儿是要跟往后的夫婿过一辈子的,父亲按着自己的标准给女儿挑男人,可曾顾忌过母亲和陛下的面子?”

“女儿眼睛还算明亮,不像母亲那样识人不清”

“父亲要是肯答应女儿,女儿也答应父亲去崔府走上一遭。”

殷青筠在殷正业暴怒的边缘疯狂试探,最后柔柔一笑:“父亲不是说崔老爷子喜欢女儿嘛,如此便只有女儿能帮父亲一把,不然父亲早就去找殷青黎了不是。”

崔家的事情一提到殷青黎,就能让殷正业想到当初被殷青黎丢尽脸的场景。

偏面前的大女儿性格要强,他打不得骂不得,现在有求于她,更是得跟哄祖宗一样。

殷青筠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起落的两片茶叶,手指摸着杯身的竹纹凹凸,静静等着殷正业的回答。

有来就得有往,她总不能殷正业回回求她,她就傻乎乎地答应他吧。

她已经跟萧祉提过等他回京之后就上门来商议婚期的,她实在等不了,这诺大的殷府就像个囚笼,她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父亲可以答应你。”

殷正业沉默了许久,才似妥协一般开了口:“崔承誉一向最听崔武的话,有你去哄着崔武,想必崔承誉不会再固执己见的。”

“只是你得把黎儿一并带去,上回崔武认了她作孙女,如今也算半个崔家人了,你把她带去崔家见见世面。”

殷青筠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了。”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想断了殷正业给她退婚的念想,他肯定就会把注意打到殷青黎身上去。

不过他让她把殷青黎带上,那她就带上,能不能扶上墙就看殷青黎自己了。

215:是好机会

妙女多娇正文卷215:是好机会菡芍苑中,殷青黎得知了殷青筠肯带她去崔家的消息,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一把扯掉了腰间的圆形玉佩,作势就要砸了。

林姨娘忙将玉佩抢了过来:“黎儿你冷静一些。”

“娘亲殷青筠她没安好心”

殷青黎把桌上成色极好的一套青瓷茶盏全部拂到地上,气得脸色发青:“她明知崔家讨厌我,这不是把我送上去给崔家羞辱吗!”

茶杯瓷片碎了一地,林姨娘脸色一变,身旁伺候的映月和芙蕖也吓得脸色煞白,后退了数步。

林姨娘双手捏紧了玉佩:“这是你父亲的打算,虽说你被那崔侍郎认作了义妹,可这当时也不过是寿宴上的一句玩笑话,你父亲心中定是有数的。”

“可我不想跟殷青筠一块儿去。”

殷青黎气得发晕,暗恨殷正业给她找了这个一个大难题。

她在府里处处被殷青筠压着就算了,哪能再去外头给她当绿叶作陪衬。

林姨娘使了个眼色,让屋里伺候的人全部退出去,而后低头看着刚刚抢过来的玉佩,好好的银丝络子被她生生扯断了。

“可你不跟着她去,怎么能见着崔武祖孙呢。”

林姨娘声音轻柔,尽力安抚着殷青黎的情绪,把扯坏的络子取掉,起身去从针线篓子拿了个从前打好的同心络子,重新络上。

“这玉是崔家的给的,你可不能摔了。”她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把玉佩系回殷青黎的腰间,眼中含着一丝利芒:“做不了崔家的媳妇,总也得把崔家姑娘的脸面挣回来。”

殷青黎急红了眼睛:“谁要他崔家的脸面。”

她一想起上次在崔家当着众人丢尽颜面,只恨当时没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殷家姑娘她都做得憋屈,崔家姑娘可高攀不起。

人家崔家是鼎盛名门,家中的庶姑娘都进宫做了娘娘,还怀了皇嗣,只待十月怀胎生下个皇子来,崔家就能真正的成为大周第一权臣了。

“傻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说你傻你还真傻给我看啊。”

林姨娘把玉佩给殷青黎系好,手指顺着玉佩圆润的轮廓下滑,然后拉着殷青黎的手,满面疼惜道:“这事儿你父亲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打算,他让你去崔家,那你就去,虽说传出去名声不好,就到底得了实在不是。”

她提起崔武赏给殷青黎和殷青黎一人一块玉佩的事。

殷青黎撒开林姨娘的手,撅着嘴往桌边一坐:“娘亲,这不一样”

人家崔家想攀着殷青筠得到皇帝的青睐,可她殷青黎有什么,一个相府庶女,除了遗传了些娘亲的姿色,再无别的用处。

崔家又不是傻的。

况且崔家不过只给了她这么一块玉佩,虽是件好货,可哪儿比得上她在殷府这些年的用的好东西。

林姨娘见女儿这般愚蠢,不由皱眉骂道:“我和你父亲还能害了你不成?你想想崔武寿宴的名额,可是为娘跪坏了腿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你把事儿办砸了,你父亲也没舍得骂你几句不是。”

“现在多好的机会,你父亲正愁没法子跟崔家和解,这才央了大姑娘三番两次,如今又让她带着你去,那崔家还能把大姑娘轰出门去不成。”

林姨娘瞪着殷青黎,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多好的机会啊傻姑娘,你管崔家人什么想法,你只要能挂得上半个崔家姑娘的名号,还怕往后在京城的世家贵女之间抬不起腰来?”

殷青黎神情微微恍惚,被林姨娘一推差点没站稳,缓过来后脸色才好了些:“娘亲的意思是,今日我若陪着殷青筠去,崔家不会为难我?”

“陛下心心念念的陈皇后可是大姑娘的亲姨母,崔家是活腻了,才敢给大姑娘脸色瞧。”林姨娘说到这里,眼中神情微微落寞了几分,“咱们娘俩,恐怕以后都要靠着大姑娘活了,连你父亲都摆脱不了她了”

“娘亲放心吧,殷青筠得意不了多久的,她跟三皇子的婚约还在,那三皇子就是个废物!”殷青黎咬唇,“只要她嫁给了三皇子,往后一辈子都毁了,父亲也再不会对她好的。”

林姨娘并不是这样想。

殷青筠往后到底嫁的是个皇子,能差到哪里去,可怜她的黎儿,貌美心善,却连个上门议亲的人都没有。

“黎儿,你还是得争气些,听到没,为娘的后半辈子可全靠你了。”

“知道了,娘亲。”

殷青黎压下了心中深浓的不满,带着映月回屋去挑了件前些日子新做的蜀锦长裙,好一顿梳妆打扮,才去跟林姨娘辞了行。

林姨娘叮嘱了她几句,这回千万得顺着殷青筠,别着了她的恼,到时见了崔老爷子才是正经的。

殷青黎嘴里答应着好,带着婢女映月踏出了菡芍苑。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径走到了前院,看见殷青筠和青岚也在站在侧门边等着她们了,一旁还站着殷庆,大热天的不停地擦着热汗,见她来了,笑吟吟地喊了声二姑娘。

这回相爷特地吩咐了,可不能让两位姑娘把事儿办砸了,不然往后殷家就跟崔家彻底没戏了。

殷庆转身让几个小厮把一早准备好的礼品放进马车,殷青黎见了觉着奇怪:“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殷庆拱手回道:“这是相爷吩咐下来,送去给崔老爷子的,他致仕已有一段日子了,相爷说正好让两位姑娘顺道送去,也算寥表同僚一场的心意。”

殷青黎一知半解,刚一转头,便看见殷青筠海棠红的身影晃了晃,已经率先上了马车。

“管家,为何只有一辆马车?”

殷庆对着殷青黎笑了下:“这是相爷的吩咐,说让两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增近增近感情”

殷青黎从前跟殷青筠出门时,都是各自一辆马车,现在却要跟她一块坐一辆马车,还不大眼瞪小眼,等着殷青筠来收拾她。

殷庆默默觑了眼殷青黎的脸色,再次重复了一遍:“二姑娘还是忍忍吧,今儿你同大姑娘去的是崔家,还是别横生枝节的才好。”

殷青黎冷哼了声,跺脚转身朝马车走去。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216:贼心不死

妙女多娇正文卷216:贼心不死殷青筠从小几上拿了块乳白的奶糕,后背轻轻靠着马车厢壁,清凉的眸光落在对面殷青黎脸上,轻轻一笑:“妹妹今日打扮得可真娇艳。”

殷青黎顿时身子僵了僵,撑在垫子上的双手紧紧捏了捏。

殷青筠收回目光,掰了块奶糕放进口中,觉着味道不如以前好吃,皱着眉头把剩下的放回了碟子。

街道外的喧闹钻进马车中,殷青黎盯着殷青筠绣着精致暗纹的海棠红云雁裙看了许久:“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殷青筠用帕子擦着指尖的糕点碎屑,闻声动作顿了顿,反问:“怎么,以前死乞白赖地想当我妹妹,现在叫你一声妹妹,就这么提防我了?”

“我才不是你妹妹!”

殷青黎的反应大得很,语气也不好:“你不就是盼着带我去崔府出丑吗,等着瞧,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殷青筠把帕子放在一旁,拿起扇子瞧了瞧,扇面上绣着一排红枫落叶,颜色倒是鲜艳,只是跟今日的衣裳有些不搭。

就跟殷青黎一样,本不该带着她来的。

“既然去的是崔府,你就好生把嘴巴闭上,别等会在崔老爷子面前也这样横冲直撞,搅了父亲的好事,我可不给你背锅。”

殷青筠身子倚在厢壁上:“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这都是父亲的意思,等过些日子,我的婚期商议下来了,就该轮到你的婚事了。”

殷青黎攥着十指,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殷青筠看着殷青黎那疑惑的模样觉着好笑,面上正正经经地开始胡说起来:“我说,你不必这样防着我,我虽小气记仇,可也没有主动算计旁人的心思,你只要安生懂事,等你来日出嫁之时,说不定我还会心情大好地给你留下一份厚实的嫁妆。”

殷青黎彻底听不明白了。

殷青筠摇着扇子弯了弯嘴角,却不多说了。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对菡芍苑惯来管用。

她还要把萧祉的信转交给崔承誉,可身边却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可不得说点好话,免得她等会一个劲儿粘着自己,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不管殷青黎有什么心思,管她攀龙附凤还是飞上枝头,别搅乱了她的计划就好了。

毕竟是大家都是各凭本事。

不过上辈子殷青黎那一副蠢笨的模样,被殷正业匆匆嫁给一个寒门白衣,这辈子估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殷青筠闭眼小憩了许久,等到外头传来青岚和映月的唤声时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对面坐着的殷青黎一脸的忿意,不过倒没先前那般咬牙切齿。

殷青筠微微挑眉,起身整理了下裙摆,迎着午后毒辣的日光下了马车。

青岚连忙上前为她挡着些阳光,将她扶到崔家府门前的石狮子的阴影下站着。

殷青黎也被映月扶着走下了马车。

殷青筠让随侍的小厮去敲门,轻瞥了眼殷青黎看见金字匾额之后阴沉沉的脸色,暗道那日真是可惜,没让凝罗给她说全。

崔武是个厉害的人物,她上回见他时就晓得了。

可却不知他在寿宴上一本正经地说要收殷青黎为义孙女的场景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挺吓人的,不然殷青黎不会一看见崔府的府匾就气成了这样。

崔府的侧门很快就开了,来的还是上回那个范管家,模样敦厚,身子又富态了不少。

“殷大姑娘!”范管家笑着朝殷青筠行了礼,转头目光触及殷青黎时,明显愣了愣,“殷二姑娘也来了。”

殷青筠抬起扇面遮住半边阳光:“今儿我带着妹妹来拜见崔老爷子,不知崔老爷子可收到拜帖了。”

“收到了收到了,我家老爷已经坐在厅里等着殷大姑娘了。”

范管家热情地迎着殷青筠和殷青黎入了府,行至回廊时,远远就看见了竹帘里头坐着一老一少,面容虽模糊看不清楚,但一身姿态气质极其相似。

崔武坐在上座,崔承誉就端端坐在他的右手边,看见两道窈窕身影愈走愈近,崔武放下茶杯,摇着头哭笑了下:“这殷正业真是贼心不死。”

殷府送来的拜帖上只写了殷青筠一人,现在却还来了个殷青黎。

崔武委实没想到,退出朝事之后,在家中好生坐着,还能被殷正业摆一道。

“这大姑娘生得明艳多娇,可是身份太贵重了,咱们崔家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二姑娘嘛,倒也尚可,听说文采斐然,一手簪花小楷写得连京中大儒都甘拜下风,可是性子生得太小气了,担不起崔家宗妇的担子。”

崔承誉收回望着回廊的清润目光,皱着眉喊了声祖父。

崔武朗声笑着,不再说了。

殷青筠带着殷青黎迈上了台阶,绕过竹帘进了厅中,双手交叠于小腹间,端端正正行了全礼:“青筠给崔老爷子请安了。”

殷青黎也跟着行了礼,只是动作略微僵硬:“青黎见过老爷子。”

崔武挥挥手免了她们的礼,让两个小姑娘不要拘谨,坐下来就当做自己家,又转头叫了丫鬟来奉茶。

回廊处殷府的几次小厮鱼贯走了来,手中捧着大大小小十几件红绸盒子。

崔承誉在一旁看得有些懵,捧着茶杯笑问道:“二位姑娘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来。”

崔家近来荣获盛宠,更是沾了宫中崔婕妤的光,皇帝的赏赐都快把后院库房堆满了,殷家这带来的三瓜两枣,委实有些寒碜。

殷青筠接了丫鬟递来的淮南茶,佯装没听懂崔承誉话中的嘲意,只道:“崔老爷子致仕一月有余,父亲总说要亲自登门来拜访探望,可朝中事忙,就耽搁下了,只能由我来上门拜访,送些薄礼了。”

崔承誉挑眉,微微颔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崔武就热情了许多,望着殷青筠和蔼道:“若下次再来,不必再带这些东西,老夫膝间儿孙众多,可就稀罕小姑娘,你能来陪老夫说几句话解解闷,就足够了。”

他说这话时,慈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殷青筠身上,压根就没分给旁侧的殷青黎半个眼神。

217:做做家人

妙女多娇正文卷217:做做家人殷青筠身上总是有一股令人艳羡的魔力,殷青黎从小跟在她身后,见过许多她得意的场面,但那些都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远不如眼下的境况令她难堪。

说来,也不知殷青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这辈子京城中的姑娘们个个都艳羡她,就连朝中的一干重臣,还有崔武这样的人物,都对殷青筠以礼相待,巴不得抢回家当作宝贝藏起来。

殷青黎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瞟了眼崔承誉,而后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色。

殷青筠陪崔武唠了几句,转头看着殷青黎:“青筠自小愚笨,不会讨人喜欢,我这妹妹就一样了,嘴巴甜得跟泡着蜜长大似的,老爷子你若觉着无趣,不如叫她来陪陪您。”

崔武脸上的笑意淡几分,顺着殷青筠的目光看向了殷青黎。

殷青黎虽有些害怕崔武,可见他终于注意自己了,连忙垂眼低眉温婉一笑,想借此戏耍之前在崔家受的耻辱。

崔武乐得给殷青筠的面子,便多看了殷青黎几眼,缓缓点头笑道:“好好,上回老夫让承誉认了她作义妹,如今说出去也算得上是半个崔家姑娘了。”

殷青筠给殷青黎使了个眼神,殷青黎十分上道,旋即起身对着崔武行了全礼,娇滴滴地喊了:“黎儿拜见祖父,愿祖父万福。”

她没想到,殷青筠居然愿意为她牵线。

上回崔武虽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崔承誉认了她做义妹,可到底当时的情形紧促得不像话,如今殷青筠却让崔武亲口承认,她也是半个崔家姑娘。

看来娘亲让她来崔家走这一遭,也不算折了脸面。

丢脸就丢脸吧,好歹得了崔家姑娘这个名头,是实在的。

崔武见那殷青黎微微垂着头,一双柔情细腻的眸子我见犹怜,这幅皮囊确实生得好,亏了是个庶女,但比外头一些世家嫡女都好得多。

不过殷正业暴殄天物舍弃这个女儿,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喊声孙女,做做家人,也算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免得日日待在府中烦闷。

崔武乐呵呵笑笑,拢着白花的胡子道:“好孙女,快坐下。”

殷青黎乖巧地应声坐下,娇羞的面庞看着殷青筠时,再没先前那般满是戾气。

殷青筠捧着茶杯也弯了弯嘴唇,笑容清浅。

崔武视线一转,落在殷青黎和殷青筠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上,突然笑了笑:“既是半个崔家姑娘,那总得跟青筠分开来,免得叫人看轻了你。”

这话他是对殷青黎说的。

而殷青黎听着却有些迷惑,歪着头看了崔武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崔武道:“想必黎儿你也晓得,崔府男多女少,唯有一个五姑娘深得老夫喜爱,可惜进了宫,如今也见不到面了。”

“当初她及笄之时,老夫特地为她打造了一套头面,虽是后来没用上,如今你也老夫半个孙女了,不如给了你。”

“来人,将七姑娘带到五姑娘闺房去,把那套头面给她换上,叫老夫瞧瞧。”

旋即有丫鬟进了厅来,对着殷青黎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青黎皱着眉头,心里虽是有些不乐意,可也不想驳了崔武的面子,半推半就地便被丫鬟带下去了。

殷青筠看着这一幕,险些没忍住发笑。

也就殷青黎这样单纯的姑娘也会崔武一个老头子哄骗住了。

不过人心贪婪,崔武也不过正好是利用的这一点罢了。

崔承誉放下茶杯,一双清润的眸子落在了殷青筠含笑的桃花面上:“殷姑娘。”

殷青筠闻声微微颔首,也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崔武现在却不说话了,只坐在梨花木椅上翘着腿,摆起了看好戏的姿态。

厅中四角还有丫鬟伺候,殷青筠看了她们一眼,又看看崔承誉。

崔承誉摇头道:“这都是崔家签了死契的下人,不碍事。”

饶是这样说,殷青筠还是紧抿着唇角,神情略微紧张。

毕竟是萧祉派人送来的东西,万不可出什么差错,不然这对萧祉对她,都将来遭受不小的灾难。

崔武坐在上首看不顺眼殷青筠这般扭捏的姿态,想起上回见她还是十分识大体的有趣模样,今日倒有些不太讨喜:“时间不多,殷大姑娘长话短说。”

他可是想法子特意把殷青黎支开了,殷青筠这样磨蹭是要做哪般。

殷青筠迎着对面祖孙俩的目光,伸手从袖中摸出凝罗给她的信封,起身走向崔承誉,放在了他的手边,郑重其事道:“这是三皇子派人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崔承誉眸中笑意一闪:“多谢殷姑娘再次劳途奔波。”

殷青筠微微颔首,转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厅中三面围着竹帘,但也透风,安静时细风阵阵,似能闻见远处花圃里传来的淡淡花香。

殷青筠见崔承誉动手撕开信封,不知为何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萧祉没给她写信,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可是那信,萧祉偏要她代为转交,总是透着几分猫腻,让她恨不得去抢过来自己看。

崔承誉看着信上内容,先是皱眉,然后舒展眉宇缓缓一笑,抬头对崔武道:“祖父,事情成了。”

崔武未见信上内容,只听这一句,拢着胡子的手顿了顿,陡然间大笑了两声:“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殷青筠浑然犹如被蒙在了鼓里,低低吁了口气,眸中泽色几经明灭,动作粗鲁地端了茶杯,继续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处境。

看崔承誉这样子,信又是她见不得的东西。

那她就索性不问了,免得像上回那样被他取笑,跟个傻子似的。

崔承誉把信里余下的厚厚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细细看了许久,而后招来一个丫鬟,让她送到他书房去。

殷青筠已喝了三盏茶,肚中发胀得很,面对崔承誉深深看过来的目光时,也只是轻轻移开视线,并不想开口说话。

殷青黎也被丫鬟带着回来了,头上原本带着的一套绿翠玉簪换成了一套纯金嵌着红宝石的头面,奢华至极,美得不可方物。

殷青筠瞧了几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京城除了张家,崔家也挺大手笔的。

218:送个孙女

妙女多娇正文卷218:送个孙女殷青黎提着裙摆,迈进正厅时转了个圈儿,满心欢喜溢于言表:“祖父当真舍得送我这么珍贵的一套头面?”

崔武望着她笑:“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咱们崔家又不差这点钱。”

崔承誉也在一旁附和道:“往后你便是府上的七姑娘、我崔承誉的半个妹妹,这点首饰算得了什么,往后哥哥还可以带你去美人阁挑些更好的。”

殷青黎今日跟着殷青筠来崔府,简直是赚得盆满钵满,什么实在都得完了,还有了崔承誉这么一个皇帝眼前的红人做哥哥。

没办法攀上崔家的亲事怕什么,现在她说出去也是崔承誉的妹妹了,以后上殷府求娶的人定是会踏破门槛的。

她现在就连看到殷青筠那副矜娇清冷的模样,也觉着自己能比得上她了。

崔老爷子说送她头面,就是为了跟殷青筠做做区别。

殷青筠是相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在崔家输给了她。

直到跟崔武祖孙拜别时,殷青黎满心满眼的笑意仍停不下来,最后对着崔武黏糊糊地喊了声祖父,才跟着殷青筠一起离开了正厅,出了崔府的门。

崔承誉站在侧门边目送殷青筠和殷青黎,并且对殷青黎说道:“崔府就是妹妹的家了,往后若向来,随时来,祖父也盼着你来。”

殷青黎只差没哭出声来,红着一双兔子眼跟崔承誉道了别,跟随殷青筠上了马车。

马车扬起蹄子朝闹市驶去,车中殷青黎从小几上堆了一堆的杂物里照出了一面圆镜,开始欣赏起发髻间的那套赤金蝶形头面来。

殷青筠撩起小帘子看了眼窗外的街景,青葱细嫩的手指捏着扇柄摇了摇,侧头看了眼殷青黎那没出息的样子,轻轻哼了声。

殷青黎以为她还在笑话自己,不由坐直了身子,拿出了些气势来:“你笑什么!”

殷青筠摇着扇子,唇角笑意淡淡:“妹妹在崔家认了哥哥,我跟着沾了光,怎么,还笑不得了?”

她委实没想到,殷青黎这般容易满足,不过是半个崔家姑娘的虚衔而已,这对于崔家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竟就叫她欣喜若狂了。

果真是得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不然就这点浅眼皮子,往后能成什么大事。

也难怪殷正业总说这个女儿养着除了心情烦闷时逗逗趣儿,便再无用处了。

“你也照着镜子看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了,崔家把你当半个姑娘,说是高兴也可以,只是别忘了,你如今还是姓殷。”

殷青筠想着想着,觉着这不能自己一个人闷着乐,也不能让殷青黎太过趾高气昂了,不然到时候摔在地上就疼死。

“等会儿回府记得别给父亲瞧见了,不然他得后悔叫我带着你去崔家走这一遭了。”

殷青筠轻瞥了眼殷青黎骤然僵住的神情,举着绢丝小扇遮住嘴唇:“不但没从崔家得到什么实在,反倒平白送了别人家一个孙女。”

殷正业怕是想不到吧。

他不要脸,崔家脸皮更厚。

他不顾崔家认了殷青黎为义孙女在先,还想着自己龌龊的打算,崔家就认认真真认下这个孙女,不怕殷正业再有什么动作。

殷青筠才想,殷正业要是还敢有把殷青黎塞到崔家去的打算,崔家可能直接就把殷青黎的名字添上族谱,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诚如崔武所说,崔府家大业大,还养得起殷青黎这么个姑娘。

殷青黎背脊僵直,脸上笑意尽散,七手八脚地把头上的一整套头面扯下来,用帕子包好。

殷青筠揶揄了句:“你这样披头散发的模样回府去了,指不定下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她今儿可没有欺负殷青黎,还给她牵线,让她得了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殷青黎捋开了散落在眼前的长发,看清楚了殷青筠眼瞳中轻讽,登时心尖一颤,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好像被殷青筠算计了什么。

可今日她委实被狂喜冲昏了头,想了半晌都没想到什么。

总归是她今日得了所有的便宜就是了。

殷青黎眼中的慌乱渐渐被镇定取代,坐直身子跟殷青筠平视,再无从前表现出来的惧意。

殷青筠摇着扇子,又摇了摇头:“傻妹妹,好妹妹。”

殷青黎听到了傻妹妹,正要开口怼回去,又听到了后半句的好妹妹,心里积攒起来的怒意瞬间泄了气,头一遭感受到了自己跟她的差距在哪里。

殷青筠只需要坐在哪里,随意说上几句话就能搅乱她所有的心虚。

而她,绞尽脑汁给她找不痛快,不是被她轻轻松松解决,就是压根没被她放在心上。

那种挫败的感觉折磨得她几欲发狂,急于找寻一个突破口。

原以为今天在崔家发生的事情能让她扬眉吐气,却还是被殷青筠死死压住。

殷青筠用阴沉的目光盯了殷青筠许久,最后只放了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你不就是仗着相府嫡女的位置嘛,往后我过得不一定会比你差。”

殷青筠笑着回:“好啊,我拭目以待。”

井底之蛙,何其可笑。

她也是闲的,居然跟殷青黎说了这么多废话。

马车依旧停在殷府侧门处的小巷子里,这回没人来接,殷青黎把从崔府带回来的首饰包进帕子藏在袖中,又让映月替她挡着,灰溜溜地回了府。

青岚在后头看得一脸莫名其妙,探身把殷青筠扶下了马车,轻轻嘀咕道:“二姑娘在崔府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儿好像不太正常了”

青岚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着脑袋。

殷青筠手指抚着袖口的海棠花纹,看着殷青黎慌乱的背影,笑着摇头:“可不就是傻了,弄得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去崔家原就是为了替萧祉送信,现在却把殷青黎送给了崔家做孙女。

偏殷青黎还傻乎乎地当真了,叫她这心里是好气又好笑,简直想去找殷正业好好聊聊,让他看看他疼如珠宝的二女儿,竟然蠢成这幅模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殷青黎蠢归蠢,少给清风苑找不痛快就是了。

219:虎毒食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219:虎毒食子“当真?”

清风苑中,凝罗笑得前仰后伏,连连鼓掌:“亏林氏聪明了十几年,竟然生出这么个傻姑娘,凝霜也笨得很,被这样一对母女压了十几年翻了不了身。”

桌上摆了一套冰碗,白色的冷气浮在半空,殷青筠笑弯了眉眼,端起一碗葡萄冰碗:“母亲生于陈家,可跟寻常的女子到底是一样的,心里有牵挂,才会受制于人的。”

凝罗手里的冰碗是鲜藕杏仁的,甜中带苦,吃了几口不习惯就放下了。

玉嬷嬷递了帕子给她擦嘴,站在旁边犹犹豫豫说了句:“陈家送了信来,把夫人接回去了”

她话中的夫人,肯定指的不是凝罗,而是陈氏,陈凝霜。

殷青筠慌了神:“带去了陈家?”

陈家远在汝南,母亲一身病痛,怎么能跋山涉水去那么远的地方。

何况陈家近来的举动,她越发看不明白了。

说是把母亲换在大佛寺治病,可现在不声不响已经把人带回陈家了。

瞧着竟像是为了用母亲来威胁她

真是可笑,刚才她还在跟凝罗探讨受制于人的话题,风水轮流转,这就到她身上来了。

凝罗手指微动,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冰碗,黏糊糊的散了一地。

“为何要把凝霜带回陈家?”她也十分诧异。

陈家从前做事还是会给她打声招呼的,这样突然把凝霜带走,弄得她心里瞬间没底了。

玉嬷嬷点着头,怕被凝罗和殷青筠打,挪了挪步子站远了些,才道:“只是传了信儿来,说夫人身子大好,但余毒未清,只有陈家的钟大夫能帮上忙。”

提到钟大夫,凝罗的脸色才堪堪好了些,转身拉了殷青筠的手,安慰她:“这是为了凝霜的身子着想,软软你你便放宽心吧。”

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陈家。

当初她犯了那样的大错,不也

凝罗眼底渐渐被痛苦的神色侵占,没等殷青筠说什么,就起身说了句累了,把殷青筠撵了出去。

殷青筠双眼微微睁大,心道自己还没对她发脾气,她倒先摆长辈谱儿了。

玉嬷嬷挡在殷青筠的面前,不想她打搅了凝罗的清净,轻声劝道:“好姑娘,陈家是你亲外祖家,不会对夫人怎么样的,你就尽管把心揣进肚子里。”

“还有”

玉嬷嬷觑了眼殷青筠阴沉的脸色,接着说了下去:“还有三皇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若是赶得快,还能赶上中秋佳节。”

殷青筠神色顿了顿,没好气地道:“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玉嬷嬷忙讨好笑道:“当然关姑娘的事,到时中秋宫中必定大宴,姑娘身为相府嫡女,也是要出席的,自是能见到三皇子。”

殷青筠眼眸沉了沉:“多嘴!”

玉嬷嬷笑了笑,把殷青筠送出门去。

外头天色晦暗,玉嬷嬷找了燕儿提着灯笼送殷青筠回屋去。

燕儿是个少话的,提着灯火明灭的灯笼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殷青筠有没有跟上,也不开口说话。

殷青筠盯着脚下的黢黑影子,开始回想起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陈家。

其实,她倒也不是相信陈家

当初凝罗第一次到殷府来时,她相信的是凝罗。

因为凝罗让她感觉似曾相似,并且对她没有歹意

可为什么会觉着凝罗很熟悉,她想到这里就断片了,想不出来了。

燕儿娇嫩的声音把殷青筠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大姑娘,奴婢就将您送到这儿了,夜晚风凉,姑娘注意身子。”

殷青筠看了眼深浓的夜色,风中夹杂着些微的凉意,立秋已过,已经入秋了

“嗯,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照顾母亲吧。”

燕儿乖巧地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殷青筠微微昂着头,看着漆黑夜空那轮皎洁的明月,再没了白日逗弄殷青黎的欢快心思。

母亲被陈家莫名其妙地带走了,原还想着质问凝罗的,结果凝罗也不知道实情,也不愿跟她多说。

萧祉,萧祉他倒是要回来了,可他貌似跟陈家也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让殷青筠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背后究竟是多大一张网,她在这张巨大的网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青岚在屋中听到了声响,迎出门来看到了殷青筠,旋即笑道:“姑娘您回来了,奴婢把床给您铺好了,等会儿梳洗之后您就能躺下歇息了。”

殷青筠不忍拂了青岚的好意,顺从地被拉着进了屋,屋中熏的不再是驱蚊虫的艾草,而是一种淡淡的竹香,像是之前在镜湖舫舟上闻到的那种味道。

青岚解释道:“这是永昌伯夫人送来的香,奴婢晓得姑娘喜欢这样的淡香,就做主先点上了。”

殷青筠低着头,无意识地拨弄着腕间的镯子,清凉的触感沿着指腹达到心扉,汇聚到心口处就变成了一股细密的疼。

青岚发现殷青筠的异样,连忙扶着她坐到床上去:“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疼!”

好疼!

青岚蹲下身子,扒开殷青筠额前的碎发,看见了她满头大汗的模样:“疼?”

姑娘从前也总喊心口,可也只是开玩笑似的,这怕是真疼了。

“奴婢去禀告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

殷青筠倒在床上蜷起了身子,青岚慌乱出去了,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口处的疼痛反而愈渐清晰,像是有十数根银针戳着一般疼。

凝罗原本吹了灯刚准备歇下,突然听说殷青筠身子不适,赶紧披了件外裳就往殷青筠这边赶。

青岚要找殷庆去府外请个大夫来,凝罗却拦下她,只让她跟玉嬷嬷去厨房煎药,殷青筠那里有她在,不会有事。

屋中站了一堆下人,殷青筠恍惚间似看到了母亲,将攥着被子发了白的手指松开,朝凝罗伸去。

“母亲?”

殷青筠双眼微眯,伸到一半又停下了。

“你不是母亲,你是姨母。”

“你是陈凝罗,不是母亲”

凝罗探了探殷青筠额头,见她不但烧得厉害还说胡话,旋即喝声道:“傻软软,我不是你母亲,谁是你母亲。”

220:赶紧滚吧

妙女多娇正文卷220:赶紧滚吧清风苑中一阵人仰马翻,比从前陈氏半夜病重还要吓人,不但惊动了殷正业,把菡芍苑中的林姨娘和殷青黎都闹醒了。

林姨娘唤人点了灯,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眼对面灯火通明的清风苑,嘴里念叨了一句怎么还没病死。

芙蕖呸呸了两声:“这回不是夫人,是大姑娘。”

“大姑娘?”林姨娘微微诧异,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不愧是母子,瞧她从前那活蹦乱跳的模样,自打碧珠那死丫头死了之后,她也跟着病了,还就没好过。”

芙蕖附和道:“是啊,也是奇怪得很,这半夜的竟然这样闹腾,看来病得还挺严重的。”

殷青黎也起床走了门外,跑来问林姨娘清风苑发生了什么事。

芙蕖瞟了眼林姨娘,朝殷青黎行了礼道:“大姑娘那儿突然闹开了,还惊动了相爷,相爷已经派人请了大夫去瞧了。”

殷青黎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抬眸惊奇地问:“是殷青筠?”

难道不是陈氏那个病秧子么。

殷青筠那身强体壮的模样,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林姨娘借着烛光看清了殷青黎脸上的担忧神情,眼眸一瞥嫌弃道:“你今儿跟大姑娘去了崔家,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啊,当时殷青筠还跟崔老爷子聊得很开心的,回来时我也没瞧见她身子有什么不适啊。”

林姨娘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心:“傻黎儿,为娘是问你跟着大姑娘去了趟崔府,怎么就突然担心起她来了。”

往常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殷青黎怕是已经笑出声来了。

今晚却流露出这样的担忧神情,实在匪夷所思。

殷青黎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穿好了衣裳就要往外走。

林姨娘叫住她:“你去哪儿?”

“女儿去瞧瞧殷青筠死了没。”

林姨娘直觉今晚殷青黎是吃错了药,不过清风苑这样一顿闹腾,连殷正业都惊动了,菡芍苑也确实是该派个人去瞧瞧,免得落人口实,说菡芍苑的是非。

“那你就去吧,该说什么你心中有数,我就不去了,困得很。”

林姨娘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回屋继续睡觉了。

殷青黎拿了件林姨娘的披风系上,让映月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头迈着小步子,等到了殷青筠门口时,才发觉事态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殷正业背着双手在外间来回踱步,老眸中满是焦急不耐,偏里头的大夫始终没出来,让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不了地。

殷青黎迈步进了屋,对着殷正业喊了父亲,又看向坐在榻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凝罗,轻声细语喊了声母亲。

殷正业看着深夜前来的殷青黎有些吃惊:“黎儿?你怎么来了?”

殷青黎拢紧了披风,看了眼披风后正在给殷青筠把脉的大夫,回过神来微微低下了头:“娘亲方才听说姐姐突然病倒了,本想着过来瞧瞧,奈何身子不好,就让黎儿代为探望了。”

殷正业眼眸微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林氏有心了。”

殷青黎逆着光看不清殷正业的脸色,只能继续扮演乖女儿乖妹妹的形象,压着声音轻轻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白日里瞧着还挺好的,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为父也不晓得,得等大夫看过了之后才能下论断。”

殷正业心里也是着急的。

皇帝才刚立了太子不久,心中大事已定,成日里就盯着殷府瞧,就怕殷正业私底下亏待了殷青筠。

可殷正业近来自认对殷青筠还算慈爱,却没料到她这突然发的什么病,来势汹汹,就连那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瞧了半个时辰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凝罗深深地看了眼殷正业来回踱步的急躁模样,只觉得眼睛疼:“相爷还是请回吧,软软这里不需要你守着,把大夫也叫走吧,让软软休息几日,病自然就好了。”

“那怎么行,青筠这样昏迷着,明日宫中陛下必定派人前来询问,我若是不清楚原委,明日怎么跟陛下交代。”

凝罗见殷正业最担心的居然是怎么给皇帝交代,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出去!这里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

殷正业神色复杂了几分,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面庞,缓缓叹了口气:“夫人,都这个时候你还在跟我置气。”

“滚,谁是你夫人。”

凝罗险些被气笑,面前这个当初亲上陈家说会一辈子待凝霜好的人,如今却连站在跟前的人是不是凝罗都分不清楚,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殷正业以为她在发脾气,略一沉吟,想着今夜殷青筠病得蹊跷,懒得跟她争吵:“夫人先消消气,青筠这病来得凶猛,你也才近来身子刚好,可别跟着病倒了。”

凝罗伸手指着门外:“滚。”

殷正业顿时十分尴尬,若是私底下被自己的发妻这样吼几句,他还能当当夫妻间的情绪,可是现在却是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儿,还有殷青黎的面儿,这叫他堂堂一朝之相的脸面往哪儿搁。

“陈氏,你莫要得寸进尺!”

凝罗不为所动,冷眼瞪着他:“我求求你,可赶紧滚吧!”

玉嬷嬷连忙扯着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夫人”

陈氏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才不会对殷正业这样厉声言语,更不会胆子打到跟他说滚这个字。

凝罗也扮了她三个多月了,一直没叫人察觉,何必在这个时候横生事端,令人多生疑窦。

殷正业气得咬牙,殷青黎适时上前福了福身:“夜已深了,父亲不若先回房歇息,黎儿陪着母亲在这儿等着姐姐醒来就是了。”

有了殷青黎递来的台阶,殷正业冷冷哼了声,甩袖便走。

凝罗狠狠喘了口气,过了一会儿看向了殷青黎:“你也走吧。”

殷青黎刚才已经在父亲面前表现了一番了,自知留下来再也没什么用处,反倒可能惹恼凝罗,端端正正行了礼,退出了门去。

凝罗三步并作两步饶进屏风,把正在闭目给殷青筠诊脉的大夫拖着一把丢出去:“你也滚!”

大夫没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凝罗,吓得双腿发抖,忙不迭连声告辞。

221:外男众多

妙女多娇正文卷221:外男众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殷青筠再次卧病在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而凝罗也越发古怪了,再不愿跟殷正业演戏,直接就用陈氏的身份跟他冷战了起来。

殷正业一不高兴,菡芍苑的林姨娘母女也彻底安生了,并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直到中秋前三日,殷青筠日日喝着凝罗吩咐熬的苦药,脸色起色才好了些,就听闻萧祉和太子萧桓已经平安回京。

赈济北地是萧桓当上太子后干的第一件大事,皇帝却决定等过几日连着中秋佳节一并设宴褒扬萧桓。

陆家对此十分不满,总觉着皇帝没把太子放在心上。

八月十三日这天,天气凉爽,殷正业单独在府中摆宴,邀请萧祉和萧桓、以及朝中一众同僚,私下恭贺萧桓,意在拉拢。

殷青筠听凝罗说起这件事时,正好坐在廊椅上吹风,抬眼就能看见院门口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下人们,都在为中午的大宴做准备。

“他是怕陛下不晓得他的野心。”

殷青筠用帕子擦了擦溢出嘴角的药汁,然后从蜜罐里捻了颗蜜枣放进口中:“太子虽是容易轻信人了些,可到底背后是陆家,殷正业是老糊涂了,才以为自己能越过陆家拉拢太子。”

萧桓身体里流着陆家的血,自是跟陆家亲厚些。

也不知道殷正业从哪儿得来的自信,以为就凭这么个小小宴会就能替巴结上太子。

退一万步来讲,殷正业手里有的无非就是一些只会写酸诗的寒门士子,哪里比得过陆家手握兵权的将士校尉。

凝罗把空空的药碗递给了玉嬷嬷,也望了眼院门口的忙绿:“软软不必管她,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就是了。”

殷青筠白皙细腻的手指捏着袖口的银针海棠有些出神,低声咕囔道:“可母亲不肯告诉软软,软软这是得了什么病。”

旁边的青岚听着这话,眼睛迎着风口陡然间就红了起来,手背上落了几滴清凉,怕被殷青筠看见,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

凝罗好笑着点了点头她的额心:“什么病不病的,就是普通的风寒,软软每日按时喝药,会好起来的。”

殷青筠瘪了瘪嘴,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愿多问了。

其实,她因心绞痛而昏迷过去不是第一次了。

她重生之前,萧桓刚继承皇位的那一年,她这毛病就发作过一次,吓得萧桓下令要处死太医院所有人。

后来还是殷正业派人寻到了一个江湖游医,不知给她用了什么药,最后终于是醒过来了。

殷青筠自重生之后就一直没想起这回事,就连先前时不时心口疼一下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前几日夜里那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使得她想起来当初那种昏睡中再也醒不过来的困苦感受。

但是凝罗明显是知道缘由的,却一直瞒着不跟她说,只让玉嬷嬷天天督促青岚给她熬药。

好像陈氏从前也曾心绞痛过。

殷青筠深深地陷进了回忆中,突然肩头落下一件披风,抬头一看是凝罗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了。

“晓得你贪凉,既然喜欢坐在廊上吹风,那就穿厚实点,入了秋天气也凉了,可要注意身子。”

凝罗起身作势要走,玉嬷嬷连忙迈步跟上。

殷青筠望着凝罗清瘦的背景看了几眼,堪堪忍下朝她质问的冲动。

母亲陈家带走,生死不明。

她又不知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每日得靠凝罗的汤药护理身子。

这怎么瞧,都像是她跳进了凝罗和陈家编制的巨大的网中。

凝罗走下了台阶,微风吹得她衣角轻扬,忽然停下步子吩咐了青岚一句:“今天相爷在前院设宴邀请朝中同僚,外男众多,记得看好软软,别去前院坏了相爷的好事。”

殷青筠杏眸中的软润泽色微动,望着凝罗略微凝重的神情,淡淡的疑惑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前院外男众多,她自是会安生留在后院,又岂会不分场合跑到前院去。

凝罗这话听得她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消失不见了。

青岚向凝罗行了应声,凝罗才转身离开。

青岚上前蹲下身子,拉着殷青筠的手劝道:“姑娘听见了吧,等会前院人多眼杂,姑娘万不可出去抛头露面。”

殷青筠微微一愣,把这句话细细琢磨了一遍,笑骂道:“好啊青岚,如今连我的玩笑你也敢开了。”

“你以为我会偷偷去见三皇子?我这般模样,怎么去见,别把他吓坏了才是。”

殷青筠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她病了这几日里,全靠汤药维持表面的气色,每每身子一动,就感觉跟踩在棉花里似的,四肢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萧祉虽是答应了她等回京之后就上门跟殷正业商量婚礼,她却晓得不能急于一时。

今日是殷正业为萧桓设的宴,萧祉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婚约的,两日后的中秋晚宴才是千古难逢的好机会。

皇帝也会真诚地嘱咐她和萧祉的。

“是是是,姑娘心中有数,是奴婢多嘴了。”青岚笑着伸手把殷青筠肩头的披风带子解开重新系好了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殷青筠秀气的眉梢顿时皱起,抓住了青岚半片一角:“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般轻挑的话。”

青岚双眼一转,低着头回道:“奴婢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

青岚抽出自己的衣角,退后了好几步,手指搅着袖子道:“奴婢不能告诉姑娘”

殷青筠伸手又抓了抓,身子懒得动弹,抓了个空,不由鼓着腮帮子闹起了脾气:“青岚你越发皮实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

“那你快告诉我,你看的什么书?”

青岚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道:“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殷青筠靠着廊椅,风渐渐大了,她连多说几句话都觉着吃力,见青岚一直躲躲闪闪,也不想为难她:“行了行了,不愿说就别说了,省得被人看去了,还以为是我在为难你。”

222:烂醉如泥

妙女多娇正文卷222:烂醉如泥青岚有意逗弄殷青筠笑,可却弄巧成拙了,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好姑娘,别愁眉苦脸啊,笑一个,奴婢就告诉您奴婢从来看来的这句诗。”

青岚苦着一张脸,眉毛皱得跟毛毛虫似的,就怕殷青筠是真恼了,再也不理她了。

殷青筠板着脸看向别处,肩膀憋得都在细微的颤抖,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那你还不快说。”

“奴婢是从云楼买来的话本子,上头有许多惊奇故事,可好看了。”

青岚把自己压箱底的秘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期盼殷青筠听了之后能笑上几声,可殷青筠却没什么反应了。

“原来是云楼的话本子,那东西我在永昌伯府见过,听说是那当家花旦晏采薇晏姑娘自己编的,永昌伯夫人十分爱不释手,我在她府上时看过几本,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流风账,也就你这么个小姑娘爱看了。”

廊上的风突然大了些,殷青筠眼里进了风沙,刚想伸手去揉,青岚连忙拉住她的手:“奴婢扶姑娘回屋去,等午后风小了再出来坐坐。”

殷青筠听从青岚的建议回了屋,好不容易把眼里沙子弄了出来,双眼却红得跟兔子似的。

“姑娘饿不饿,时辰差不多了,要不然奴婢去厨房传饭去?”

殷青筠摸了摸肚子,暂时还不饿,起身离开凳子坐到了床上去:“你先下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想歇会儿,等前院的宴会开了,你再到厨房去催菜,别难为了他们。”

“姑娘真是心善,这点小事都要为他们考虑。”

青岚说着哄殷青筠高兴的话,转身从匣子里取出来一叠安神香点上,又怕闷着殷青筠,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才放心地退出门去。

殷青筠躺在床上,闻着安神香渐渐入睡。

……

……

殷府前院里却是史无前例的热闹,朝中大半权贵聚集一堂,虽比不得宫中大宴,但胜在言语自由,觥筹交错中,众人皆举杯朝萧桓恭贺。

萧桓跟萧祉坐在一处,满面笑容接受着众人的讨好敬酒,而萧祉却全程沉着脸,手里的酒壶空了一回又一回。

常福看得心疼,不由凑近前小声劝道:“三皇子,您要不还是别喝了吧,等会儿宴会散了,您还跟崔侍郎有约呢。”

殷正业邀请朝中重臣到殷府来给萧桓庆功,原就是瞒着皇帝的。

崔承誉作为皇帝身边新起的红人,自是一口回绝了帖子,只跟萧祉约好了傍晚在云楼相见。

萧桓回过头来看见萧祉闷闷不乐的模样,举起酒杯扬眉笑道:“三哥,你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啊,跟着大家一起喝嘛。”

萧祉被常福夺去了酒杯,迎着萧桓的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知他如今这幅年少无畏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看不出来宴会上的人的所思所想。

“小五,你如今是大周的储君,切记言语有度,行为端正。”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喝得可比你多多了,你倒是先比我说起醉话了。”

萧桓让常福把酒杯还回来,强要萧桓陪着自己再喝几杯:“来嘛,三哥,今儿是殷相的局,你可得多喝点,毕竟他可是你未来的老丈人不是。”

萧桓冷冷地扫了萧桓一眼:“多嘴。”

“三哥”

萧桓亲手端起酒壶,倒满一杯酒放在萧祉面前:“来来,三哥,喝嘛。”

“我刚才喝了不少了,现在一吹风,头疼。”

萧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时刻注意着这样情形的殷正业连忙起身,挥手唤来两个小厮道:“三皇子喝醉了,你俩带三皇子去厢房歇歇。”

萧祉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骨,不知怎的,明明刚才喝的酒不烈,后劲儿倒是极大。

常福忙揣好了拂尘,上前帮忙扶着萧祉离开宴席,朝后院厢房走去。

一旁伺候的成安见状,胆怯地看了眼萧桓:“太子要不您也少喝一点儿吧”

萧桓昨夜回的京,本该今日进宫去拜见皇帝和陆皇后,可因着皇帝身子不适,就没进宫了,可陆皇后那里却催得紧,她压根就不知道萧桓瞒着她来赴了陆家的死对头殷正业的宴。

“指不定晚些皇后娘娘还要召您进宫呢,别喝醉了误了皇后娘娘的大事”

萧桓正喝到兴头上,面颊开始泛了些微的红,照着萧祉先前的话骂了句:“多嘴!”

成安心里叫苦,缩着头躲去了一遍。

宴会上都是殷正业安排的人,个个对着萧桓轮番敬酒,萧桓很快就酒量不支趴在了桌上。

殷正业迅速走近前把他扶起来,看见一头栽进了菜碟子里,糊了满脸油,顿时脸色一变,退后了几步:“来人,太子也喝醉了,你们快带他下去梳洗一番,别失了一国储君的体面。”

殷庆叫了身侧候着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去把萧桓扶了起来。

那萧桓喝得死醉,沉得要命,几个小厮险些没扶住他让他摔了,吓得一路护在身侧,生怕把这金尊玉贵的太子摔坏了。

成安看不惯殷府的下人这样冒失,一挥拂尘就破口大骂道:“你们怎么回事,要是摔着了太子,仔细着你们的皮!”

后院回廊中再没旁人,成安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吓得殷庆心肝颤颤,低声讨好道:“成安大人消消气,我家下人确实笨手笨脚了些”

殷庆亲自扶着歪歪斜斜的萧桓,刚跟成安解释了一句,就看见成安身后冒出一根手臂粗的棍棒,他眼看着成安被一棍子打晕,连着手里的拂尘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

殷庆瞪着打晕了成安的小厮,顾着手里还扶着萧桓,想叫身边的两个小厮把他抓起来,却发现那两人跟没事人似的,动手把殷庆推开。

“你们”

这是府上惯用的小厮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这都是相爷的命令”打了成安那个小厮回头看了眼殷庆:“对了,这个小内监就麻烦管家您帮忙弄走了,别叫他坏了相爷的好事。”

相爷的好事?

殷庆满眼糊涂。

三个小厮也不解释,扛着不省人事的萧桓就往右侧的回廊走了。

那是清风苑的方向。

223:断人财路

妙女多娇正文卷223:断人财路殷青筠蜷在软绵的被褥里,脸颊不安分地蹭着被面上的绣线,忽然一缕冰冷贴了上来,吓得她瞬间惊醒。

“萧三皇子?”

殷青筠揉着头坐了起来,萧祉站在床头,修长如玉的手指还维持着刚才抚摸她脸的动作。

“三皇子你不是在前院吗,怎么”

怎么跑到清风苑她闺房里来了?

想不到平日里萧祉一副矜冷正派的模样,竟也有闯人闺房偷摸人的习惯。

殷青筠跪坐起来,微微昂着头望着萧祉,见他五官料峭,眉皱得死紧,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你这是喝酒了?”

殷青筠大着胆子多看了他几眼,看见他眼底迷离,确实是喝醉了,不过这样呆愣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

但是前院正在宴饮,萧祉却来了她的闺房,要是被人看见了就遭了。

殷青筠下了床沿,低头穿鞋。

余光却看见了床榻间有一双长靴,金线蟒纹,男子之物,她陡然间呼吸一滞,凝神转头看去,险些吓得跪下。

怎么回事?

萧桓?

萧桓?!

萧桓怎么会在她床上?

殷青筠惊恐地掩住耳朵往后退了好几步:“青岚,青”

萧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别喊,她现在听不见的。”

“萧祉,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萧祉没跟她多解释,握着她的腕子就朝窗户走。

殷青筠脚步虚浮,膝盖不甚撞到了凳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耳边这时响起萧祉低沉的声音:“青筠,得罪了。”

她想问什么得罪了,腰间立即圈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用力一带,抱着她翻窗到了外面。

下一刻,萧祉又动作轻柔地把她放下来了。

殷青筠没忍住咳了好几声,眼底沁着水花望着萧祉:“你,你能再进去帮我拿件披风吗,我有些冷。”

萧祉眼眸微沉,转身伸手按在窗框边上,翻了进去。

殷青筠靠在墙边歇了歇,抬眸从窗户看进去,萧祉从床边的木架上拿了件银灰色披风,突然看向床帐子里的萧桓,眼神阴鸷。

“萧祉!”

她担心萧祉会对萧桓做什么,连忙压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喉咙灌了风,又咳了起来。

萧祉翻窗出来,把披风给她系上,牵着她躲到了廊柱后面。

清风苑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萧祉犹过无人之境,刻意放缓了脚步照顾着殷青筠,突然问了句:“青筠,你可晓得你父亲的用意。”

殷青筠揪着披风边缘的手指遽然捏紧,泛起了青白色,轻轻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殷正业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她在屋里好好睡觉,萧桓会出现在她床上殷正业明明答应她了,等萧祉一回京就开始商榷她跟萧祉的婚期。

可他现在干的什么事?

如果她猜得不错,等会儿殷正业就会带着人来捉奸,坐实她和萧桓之间有私情,以此达到他的目的。

他可真是费尽心思,她还真以为他今日设宴只是为了巩固臣下私交,竟没成想是为了陷害自己的女儿。

萧祉松开袖中紧攥的拳,轻抚上她的发梢:“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会去找他好好算账的。”

殷青筠张了张嘴,在唇齿间绕了几圈的求情的话始终没说出口。

萧祉跟殷府虽是没什么往来,但只要稍加打听,定然会晓得她跟殷正业之间的关系已差到了极点。

何况殷正业今天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要是萧祉刚刚没翻窗户进去救她,那她不就一觉睡得昏沉,等着殷正业奸计得逞?然后嫁给萧桓不成。

殷青筠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父亲把太子送到了我房中?”

萧祉揉着她的头发,满目疼惜:“两月不见,你瘦了许多。”

“萧祉”

萧祉见她要发恼的模样,就把自己在厢房歇息,险些被下迷药的事情说了。

“原先我就觉着事有蹊跷,平素里我就是个爱喝酒的,才几杯酒就醉了,委实奇怪得很。”

“我躺在厢房里,有人往屋里头吹迷烟,幸亏发现得早,后来我回宴会上一瞧,小五不见了。”

“我追来后院,遇见了你府上的姨娘,说看到小五被人搀着往你这院子来了。”

等等

殷青筠反手抓住了萧祉的手臂,惊得齿关打颤:“你见到了林氏?”

“她跟你说的?”

“她当时在做什么,脸上是什么表情?”

萧祉看着殷青筠,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焦急,只凝神回想了下:“她当时行色匆匆,脸色很不好,我听见她派了身边的嬷嬷去找你妹妹。”

殷青筠陡然间瞠目结舌,暗道殷正业这把玩大发了。

若单只是把萧桓丢进了她房中,现在她也跟着萧祉平安逃了出来。

可林姨娘亲眼见着萧桓被送来了清风苑,她惯来聪慧敏捷,保准猜得到殷正业的接下去的计划。

“完了,咱们回去。”殷青筠抓着萧祉就要回自己的院子:“林氏一心盼着给殷青黎高攀一门亲事,这么好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错过的。”

萧祉拦下殷青筠,不让她走,“你既知道这是她的好机会,何必去打搅了她。”

这无异于断人财路,被人晓得了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殷青筠顿时僵了身子:“这不是小事,万一闹大了,你我谁也承担不起。”

萧祉目光幽深无比:“你父亲自有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无非就是为了攀附陆家,把一家人的性命都往上搭了!”

萧祉态度强硬得很,偏不要殷青筠多管闲事:“你母亲的院子在哪儿,我送你去避避,至于小五这边你不用管。”

触及殷青筠发红的眼瞳,萧祉心中闪过一丝心疼,握住她冰凉瘦削的腕子,再次劝道:“你当真要回去?都这个时候了,你父亲应该已经带着人去捉奸了,你何必回去徒惹是非?”

萧桓出现在殷青筠的闺房之中,这本就是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冤案,即便他把她救走了,稍后也得给众人一个交代。

正好如今有主动背锅的,何乐不为。

224:反被利用

妙女多娇正文卷224:反被利用在萧祉心中,没有人比殷青筠更重要。

无论是殷正业,还是殷府里姨娘庶女,在他眼皮下就敢算计殷青筠,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索性一次性全都收拾了才好。

他话音刚落,庭院的回廊上忽然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殷正业。

“太子!”

“太子!”

那些人边走边喊,个个面上焦急如焚。

萧祉把殷青筠拉到廊柱后面藏好,摸了摸她的头:“我出去支走他们,你先待在这里,别让他们发现了。”

殷青筠挣扎了两下,被萧祉用力按住。

“萧祉,这样会出事的!”

萧祉看了眼带着人四处装作寻着萧桓的殷正业,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权当看戏了,乖,不要闹。”

殷青筠指尖发白,颤抖着捉着萧祉的衣角,咳嗽声渐渐急促起来,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她当初也使过拿殷青黎去填崔家的坑的主意,但崔家有手段,崔承誉更是聪慧过人,半点没把殷青黎放在心上,她才放心大胆地把殷青黎带去崔家,顺道给殷青黎弄了个崔家义女的身份。

可现在萧桓真要是中了殷正业的圈套,那就是她害了他了。

没道理给他堂堂太子塞一个庶女,不说私情罪名难听,便是陆皇后那关,殷青黎恐怕连个侧妃名头都过不去。

“殷相爱演,青筠等会儿就陪着他演,殷府今日横竖是要豁出面子的,但是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萧祉声音轻了许多,抬手为她拢了拢耳边碎发,动作刻意停留了一会儿,这样亲密的姿态果然引得她肌肤颤栗起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青筠按我说的做就好。”

萧祉眼眸平静,扯出被她抓着的衣角,迈步走出了柱子,走下台阶朝殷正业一伙人走去。

殷青筠裹紧了披风,望着他的背影迟疑了良久,咬着牙拖着绵软的身子选择了去找凝罗。

凝罗素日里这个时候都在午睡,今天却端端坐在屋中喝茶,见她找她,也好似料定了一般。

“姨母,府里要出大事了。”

凝罗放下茶杯,起身拉着殷青筠一块儿坐下,举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事慢慢说,别急坏了自己的身子。”

殷青筠环视了一圈屋内,只有玉嬷嬷一个人伺候在侧,这才放心地对凝罗道:“父亲把太子弄晕放在了我的床上,还把门在外面锁起来了,三皇子赶来救了我。”

“但是这是林氏也晓得了,兴许还把殷青黎换进去了。”

“现在父亲假装太子不见了踪影,正带着人四处找呢。”

凝罗听完了殷青筠的话,面上无任何惊奇地神情:“换了殷青黎,这是好事。”

殷青筠险些气个仰倒。

这怎么会是好事。

她虽不喜欢萧桓,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前世的情谊在,哪能眼看着林姨娘把小肚鸡肠的殷青黎强塞给他。

凝罗拉着殷青筠的手拍了拍,缓缓笑道:“萧桓的事,本来就是我透露给林氏的。”

“姨母您透露给她们的?”

“不然她们母女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殷青筠满脸的不可置信,凝罗笑得轻松:“走走,姨母带你去看好戏。”

殷青筠顿时好似明白了什么。

萧祉和陈家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如今萧桓靠着陆家当上了太子,最是谨言慎行的时候,偏今日殷正业这一出,弄不好还要把萧桓的太子之位搞得岌岌可危。

皇帝是决不会允许太子德行有亏、在外头胡乱攀交私情的。

按照殷正业之前的想法,一旦东窗事发,皇帝不但不会责怪殷青筠和萧桓,还会尽力掩下这桩丑事。

只是没想到,殷正业被凝罗和萧祉利用了,如今跟萧桓有私情的人换成了殷青黎。

殷正业的春秋大梦将彻底泡汤,不但会因此吃罪陆家和陆皇后,就连皇帝往后也不可能再对他有好脸色了。

这是殷青筠重生之后一直想做的事。

把殷正业从骄傲自大的神坛上拉下来,阻止他跟着陆家一起自取灭亡。

可如今结果是一样,但发生的事情却严重偏离了她预想的轨迹,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凝罗带着殷青筠出了清风苑,正好碰到带人搜院的殷正业,见他佯装一副急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堪堪忍住笑意:“相爷这般大动干戈,是在找些什么?”

殷正业跟凝罗冷战了小半月,现在她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他心里是窃喜的,只是目光掠过她的肩头看到她身后的殷青筠时,脸上笑容顿时消弭于无:“青筠?你怎么会在这儿?”

殷青筠扯了扯披风,走上前两步给殷正业行礼道:“回父亲的话,母亲先前用过午饭后睡不着,就派人将女儿找来说了会儿,父亲这时不该在前院招待太子和一众官僚么,带着这么多人来清风苑是要做什么。”

殷正业看着殷青筠完好无损地站在跟前,脸色已阴沉得不像话,若非顾念着身后还带着一群帮忙找萧桓的,只想当场问问殷青筠把萧桓弄到哪里去了。

“刚才太子在席面上喝醉了,为父派人送他去了厢房,可是小厮却说有人去把太子请走了。”

殷正业面上不动声色,把之前的说辞跟殷青筠说了一遍:“为父都快把殷府掘地三尺了,就差这清风苑还没找了,可是你们把太子请来了?”

凝罗接了话:“相爷说笑了,我跟软软一个是妇道人家,一个是未出阁的姑娘,岂会无缘无故私下相见太子。”

殷正业满脸急躁:“那他人去哪儿了?”

殷青筠看了眼站在旁侧一副事不关己神情的萧祉,从凝罗身后探出头去回了殷正业一句:“说不定太子歇在厢房内醒了酒就走了呢,清风苑可从未派人去请过他。”

“不可能!”

殷正业刚吼出声,察觉情绪有些激动,连忙改口道:“太子是跟三皇子一起来的,怎么可能丢下三皇子独自先行离开呢。”

他转头看向萧祉,老脸堆了笑:“是吧,三皇子。”

萧祉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225:可怜之人

妙女多娇正文卷225:可怜之人凝罗替殷青筠理了理披风,免得她受寒,而后才转眸瞥向殷正业:“所以相爷这是认定殷府有人私藏了太子了?”

殷正业看了眼身后跟着同僚:“何来私藏一词,老夫不过是担心太子在府上出了什么事,这才带人到处寻找”

他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就没了底。

先前小厮来回禀说,的的确确把萧桓跟放在了殷青筠的床上,怎么殷青筠突然出现在了陈氏的院中,那萧桓这个时候是走了?

那他谋划了许久的大计,就这样泡汤了?

殷正业身后的几位大人也各自心里开始掂量了,觉着今天的事情有些反常。

邹太傅捋着山羊胡子先走了出来:“既然太子已经先行离去了,那咱们这席面吃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是散了吧。”

其他几人连声附和。

大家都不是瞎子,官场圆滑了几十年,这点猫腻还是看得出来的。

若真是技不如人栽了也就栽了,给人当枪使谁心里都不乐意。

殷正业两头为难,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凝罗轻声提议道:“那就大家都散了吧,你们这样找人找到后院来的,传出去大家也面上无光。”

她说着,拉着殷青筠的手上了台阶,声音不小地嘀咕了一句:“太子又不是孩子了,该去那儿想必心中有数。”

殷正业喘了几句粗气,心思开始急转。

这时,林姨娘从院门口冒了半个头看了眼院中情形,旋即挤了两滴眼泪,慌张地跑进来:“相爷,相爷大事不好了,黎儿不见了。”

院中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林姨娘。

他们一直晓得殷府有个名不见传的貌美姨娘,虽是个妾室,但活得比正室还要舒坦,如今近眼一瞧,冒冒失失跟个女疯子一般,全然没有世家仪态。

殷正业瞪了眼林姨娘:“黎儿不见了,派人找就是了。”

来找他做什么,他又没见过她。

殷正业这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身子顿时一僵,一个荒谬的想法浮出水面。

林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如同往常私底下对着殷正业撒娇哭诉:“妾找了,整个府邸都找遍了,就连待客的厢房也找了,就是没见着她的踪影”

殷正业看着林姨娘低眉顺眼、扯着他袖子直掉泪的模样,心里是一万个心疼。

若是以往他还真顾不得什么了,把她搂到怀里先哄着再说,可今天不同寻常,还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

他带着十几个人都要把殷府掀翻了面儿,都没找到被下了迷药的萧桓,偏林姨娘这个时候跳出来说殷青黎也不见了,这让旁人听了怎么想,定然会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果不其然,殷正业转头看去时,几个相好的同僚都对他露出了丝丝鄙夷的神色,开始怀疑起什么了。

他要让他们怀疑的是萧桓和殷青筠啊,怎么就变成了殷青黎。

“找!”

“府上所有人都帮忙去找!”

“掘地三尺都要把太子和二姑娘找到!”

殷正业暴跳如雷下了死令,院中所有下人忙不迭纷纷四散,到处去找萧桓和殷青黎。

凝罗拉着殷青筠停在了台阶上,又不进屋了,面上升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似是要跟大家一起等着把萧桓和殷青黎找到。

殷正业气急败坏地甩开了林姨娘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

林姨娘倒也不慌不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在角落去,独自落泪起来。

邹太傅立于人群之中,亦是眉眼森冷。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萧桓恐怕是遭了暗算了。

萧桓刚多得了太子之位,替皇帝平定了汝南的难题,本该是威望渐盛才对可千万要禁得住诱惑,别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来才好。

亏他还以为殷正业今日设宴是为了表示归顺萧桓的诚心,没想到却是包藏祸心,想把萧桓拽进尘埃里。

早知如此,他就是以死相逼,也不该让萧桓来殷府赴宴。

殷正业正急得险些跳脚,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林姨娘满眼算计的小眼神,转头又看见了邹太傅对自己充满憎恶的神情。

顿时就对林姨娘生出了几分厌恨。

若不是她忽然跳出来,大不了他只是计划落空而已,根本犯不着现在在这儿胆战心惊,生怕萧桓此刻是跟殷青黎在一起。

“软软,你猜猜,等会儿你那蠢父亲要是看见了萧桓和殷青黎睡在一张床上,会是什么表情?”

凝罗突然转头定定地望着殷青筠,眼中闪动地莫名的兴奋光亮:“是气得把辱没了殷府家风的殷青黎拖出去乱棍打死,还是干脆倒头一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殷青筠娇软的桃花面上微微错愕,连忙凑近凝罗按了按她的手:“姨母切记祸从口出!”

现在不远处的院门口满满都是人,凝罗这样口无遮拦,万一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软软这样心慈手软的模样,半点都不适合做恶人。”

“事情还没定论呢,说不定太子已经醒来,离开殷府了。”

殷青筠还是朝好的方向想,萧桓那样精灵古怪的性子,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任殷青黎轻薄了去。

更别提殷青黎前些日子已经有了半个崔家姑娘的身份了,兴许并不愿顺从林姨娘的计策,而是阳奉阴违躲了起来。

凝罗笑她痴傻:“你还是没将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越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你就越是要早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然到最后众叛亲离的,只会是你一个人。”

殷青筠闻声愣怔了片刻。

她确实想跟殷正业斗,可还没怎么斗,凝罗就顶替了母亲的身份帮她来了,众叛亲离一词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刚想问凝罗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有小厮诚惶诚恐地跑进了院中来,一个跟头摔得四脚朝天,爬起来跪在地上对殷正业道:“相爷,相爷太子找到了二姑娘也找到了”

众人蓦地神情凝结成冰,殷正业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那小厮是前些日子殷庆刚从府外买进来的,鲜少见过殷正业这样的架势,吓得浑身哆嗦,声音也抖得不像话:“他们他们在穿衣服一一会儿就到”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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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乱棍打死

妙女多娇正文卷226:乱棍打死穿衣服

这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

院中众人瞠目结舌,纷纷吞咽了一口口水,个个义正辞严看着殷正业:“这就是殷相你摆的好席面,养的好女儿!”

殷正业一怒之下上前踹了小厮几脚,被一边的殷庆拦下:“相爷,不可啊。”

眼下人多眼杂,他要是把小厮踹死了,岂不是就落人口实了。

还是先等等,等太子和二姑娘收拾好了,大家聚在一起好好盘问才是。

殷正业恼羞成怒地骂了句什么。才转身对各位同僚尴尬笑着赔罪道:“今日一事,老夫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你给我们交代有什么用。”

“太子在殷府上出了事,陛下和皇后娘娘第一个拿你是问。”

“走吧走吧,咱们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

以邹太傅为首,个个都转身作势要走。

今天的席面本就是私底下聚聚,喝喝小酒,顺便讨论一下关于往后归顺萧桓的事。

可是如今被殷府姑娘这样一搅和,搞不好陛下还要问罪今天参宴的人。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会跟一个相府庶女做出伤风败德之事。

殷正业忙让人把他们拦了下来。

邹太傅气愤地指着殷正业大声道:“殷相你是何居心,算计了太子不说,还想拖我等下水!”

殷正业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让殷庆叫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今日太子在殷府出了事,诸位也脱不了干系,一个都不能走。”

凝罗带着殷青筠站在台阶上,自是把殷正业丑态百出的模样尽收眼底,包括林姨娘在边上假惺惺的落泪。

“软软,看到了吧,这就是狗咬狗。”凝罗侧头看着她,咂舌地笑着:“看吧,不过是上回给林氏埋下一个小小的祸根,就使得她这样狗急跳墙,连殷府的颜面也不顾了,倒也算是跟殷正业彻底撕破脸了。”

殷青筠摇头:“不会彻底决裂的,只要他还对林氏有一丝疼惜,林氏总有办法令他回心转意。”

那林姨娘就是只九尾狐狸精。

她很早就见识过她手段的厉害了。

只是没料到这一世,会有凝罗出手替她轻轻松松把林姨娘带上一条不归路。

或许让殷青黎嫁进东宫,这才是林姨娘最大的愿望,根本不管她是用什么方式、以什么身份,哪怕被万人所指,在林姨娘眼中,结果已经达到了。

“只是可怜了殷青黎。”

“你觉得她可怜?”凝罗失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都是她咎由自取,虽是有外人刻意引导的因素在,可她不也是自己没坚持下来嘛。”

在她看来,殷青黎并不值得被同情。

殷青筠低头看着十指如脂玉纤纤,晓得凝罗跟自己的思想做法天差地别,索性不再讨论殷青黎的事了。

但凝罗有心让她见识这场变故,硬是拉着她一道儿去了前厅,陪着殷正业审问殷青黎。

太子萧桓坐在殷正业右手边,撑着头揉着眉心,似乎是还没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看向跪在下方的殷青黎时目光却陡然凌厉了几分。

他从未想到,一世英名竟会遭了相府庶女的暗算。

何况这人还是殷青筠的妹妹,苟且之事还是发生在殷青筠的闺房。

殷青黎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倾着,站在厅中两侧的人很容易就能看见她脖颈间的乌青微紫的痕迹。

林姨娘哭着抱住殷青黎,抽抽搭搭连句整话都说不全:“相爷,这定是有人陷害黎儿黎儿自小胆小如鼠,怎么可能敢跟太子做下那等苟且之事”

殷正业面上青白交加,颤着手指大怒道:“闭嘴!”

事情尚还有转圜的余地,林姨娘这般一言断定了殷青黎与萧桓有染,这是要把殷府往死路上逼。

众人看向萧桓,萧桓脸色冷凝,显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萧祉见众人又朝他望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轻瞥了眼萧桓:“小五,此时事关皇家和殷府两方的颜面,你这般闭口不言是个什么意思。”

萧桓顿时眉宇间的戾气散开了来,看着萧祉的眼神满是委屈:“三哥,我”

众人纷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等着萧桓该作何解释。

邹太傅亦是眸光紧紧盯着萧桓,抛了好几个眼刀子过去,希望他能把这档子污糟事撇干净。

皇帝立萧祉为太子本就是被形势所迫,平日里他无半分稳重就算了,要是今日在殷府染上了污点,这怕这太子的位置也要坐到头了。

有人小声问了句:“这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林姨娘抱着殷青黎哭得越发撕心裂肺:“我的黎儿,到底是谁害了你你好好的待在菡芍苑中,怎么会躺到了大姑娘的房中去?”

“来人,把这败坏家风的畜生拖下去乱棍打死!”

殷正业突然拍案而起,神情更加恼怒,似乎是想打死殷青黎,以此保全萧桓。

在场人皆恨不得自戳双目,只要能让萧桓一身清白地离开殷府,殷正业想怎么着都行。

反正打死的是殷府的姑娘,还是个庶女,哪能跟一朝储君和丞相的面子相提并论。

殷正业下了命令,殷庆在一旁却吓傻了,愣愣地望了哭成泪人的林姨娘,不忍心道:“相爷”

殷庆从来都是晓得的,相爷跟大姑娘不对付,可却实实在在地把二姑娘疼进了心底,如今怎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打死她呢。

林姨娘不管不顾地护在殷青黎身前:“相爷,黎儿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今日之事不关她的,她定是被人算计了!”

她发了疯似的乱喊,突然转头直直看向殷青筠,指着她:“是不是大姑娘您?黎儿莫名其妙地去了您屋里躺着,您难道不知道什么吗?”

众人陡然间屏气凝神,心里暗骂这个姨娘是疯了不成。

殷青筠可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疼、连陆皇后嫡出的四公主都比不得的人。

何况她跟三皇子早有婚约,怎么可能会跟太子有私情。

殷府到底是怎样的人家,竟然可以容忍一个姨娘在这里胡言乱语,往嫡女头上扣污糟帽子。

227:亲上加亲

妙女多娇正文卷227:亲上加亲厅中所有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殷青筠。

旁侧的凝罗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拍了拍殷青筠的肩头,笑容端庄大方:“软软你要是知道什么,那就说出来,免得大家心中怀疑。”

殷青筠抬眸望着凝罗,袖中十指不知觉地蜷了蜷,掌心沁出一丝濡汗来。

“母亲说笑了,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凝罗这是在逼她。

要么站出去为殷青黎出头,要么为了自保,就任由殷青黎自生自灭。

殷青筠沉吟了片刻,看到对面萧祉投来了一记幽深的目光,心尖顿时一颤:“女儿中午一直跟母亲待在一起,妹妹和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我闺房里,我怎么会知道。”

她还是选择了妥协,接受凝罗的安排。

毕竟这事还牵连了萧祉。

林姨娘是见了萧祉的,那肯定是见到萧祉把她救出屋子,才换了殷青黎进去。

凝罗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姨娘:“林氏,听到么,软软不知道二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清风苑的房间里,不过”

她话风一转,目光也随着落在了萧桓的肩头:“不过二姑娘和太子却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躺在一间屋子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还想隐瞒吗?”

萧桓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

她说得极对,现在并不是追究谁在哪儿、为什么会在哪儿的时候,他就是跟殷青黎发生了关系,现在要解决的是,这件事是悄悄瞒下,还是就此做个顺水人情,把殷青黎收入东宫。

可可他喜欢的是殷青筠啊,为什么梦中的人醒来会变成殷青黎?

萧桓十分想不明白,闭眼沉思了起来。

殷正业老眸微动,忍受不住众人怀疑探究的目光,再次命令殷庆:“把这个伤风败俗的畜生拖下去打死!”

殷庆浑身发软,已经分不清相爷这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想打死殷青黎了。

殷正业暴怒:“老夫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

厅中人或坐或站,没有一个站出去为殷青黎求情,只有林姨娘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拦下那些要来拖走殷青黎的下人。

殷青黎见父亲是真想打死自己保全殷府的颜面,再也无法维持先前任打任罚的从容姿态,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扯着林姨娘的袖子:“娘亲,娘亲我不想死啊。”

“快拖下去!”

“拖下去!”

殷正业气得狠了,面色涨得通红,胸口一时起伏不定,被殷庆扶着坐下歇息。

下人们惯会看脸色,叫上两个嬷嬷把林姨娘拉开,然后提着两根手臂粗木棍就走了来。

林姨娘沿着地毯爬过去,紧紧抱住了殷正业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相爷,那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不能为了保全太子,就打死自己的女儿啊!”

膀大腰圆的小厮举着棍子,用力打在了殷青黎身上。

一棍子下去,刚还惊恐哭泣的殷青黎瞬间身子僵硬,痛得直直晕过去倒在了地上。

萧桓攥紧了双掌,眼见那些人举着棍子再次往殷青黎身上落,神情痛苦万分。

就她那娇弱的身子,三五棍子打下去一准没命。

“住手!”

萧桓恨恨咬牙,用力锤了下桌子:“殷相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好嘛,一个庶女,收入东宫做个良娣就是了,做不过是多养个吃闲饭的。

小厮及时收住了棍子,可是一想到相爷之前暴怒的模样,转头看着殷正业,等他的下话。

殷正业瞪大了眼睛,痛心疾首道:“太子,这孽障坏了您的声誉,打死了算了!”

萧桓环视厅中人的神情,垂下眸子喃喃道:“都是本宫的错,你别打她了。”

殷正业眼神闪烁着光亮:“那太子是打算?”

“本宫累了,明日,明日本宫定亲自进宫求父皇,将殷二姑娘封为良娣,断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少了你们殷府该有的体面。”

萧桓这一番保证说得极为牵强,他心中苦闷,其他追随他的人脸色也不好看,个个苦大仇恨,恨不得把殷家的人生吞活剥了。

好好的宴会,居然闹成了这样。

不过说到底还是殷府得了实在,一个庶女换了一个太子良娣,算是值得了。

众人不尴不尬,不知谁想活络气氛,开了句玩笑:“那往后殷相跟太子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是了,亲上加亲。

殷府实在好算计。

当初就有一个女儿霸占着三皇子萧祉的婚事,萧桓胜出做了太子,殷正业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来,成功地逼迫萧桓收下一个庶女。

萧桓脸色一度难看到极点,不是听不出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

他已开口答应负责,就不该再追究自己为什么会迷迷糊糊跟殷青黎在一起的事情了。

但不再追究是一回事,他心里不舒坦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摆明就是算计。

从一开始,他接到了殷正业的请帖来赴宴开始,就中了圈套了。

他猜得到殷正业的原意或许是想用殷青筠来唱这台大戏,至于中间为何换成了殷青黎,现在倒也不重要了。

再深究下去,只会把殷青筠也牵扯进来。

“本宫累了,今日之事就这样吧。”萧桓再多看殷正业一眼都觉着糟心,转身看向一边老神在在的萧祉:“三哥,咱们走吧。”

萧祉微微点头,放下茶杯起了身。

其他人也挨个朝殷正业拱手告辞。

萧桓离开殷府的时候,突然回头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殷青筠。

凝罗戳了下殷青筠的手臂笑道:“你可瞧瞧吧,都答应把殷青黎收了,却还盯着你瞧,难怪萧祉不放心他了。”

换做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亲弟弟对着自己的未婚妻存着这样的心思。

犹如被人扯下遮羞布一般,殷青筠面色躁红,跺脚转身就走,不过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萧桓和殷青黎当真在我屋里”

凝罗笑了下,好心劝道:“你若觉着不舒坦,换个院子就是了。”

殷青筠杏目一敛,面颊上的红晕愈渐加深,心里把林姨娘和殷青黎骂了好些遍。

她俩倒是算得刚刚好,竟连萧桓对她那点心思也算进去了。

其实萧桓今天根本犯不着这么受制于殷正业,殷青筠反正是看出来了,即便他甩手耍流氓,只要一口咬死不承认,后头还有个萧祉替他善后。

可就是因为他有所顾忌,才被殷正业牵着鼻子走了。

殷正业说要打死殷青黎,呵,他哪里舍得打死她,她现在的用处越发大了。

228:侧妃良娣

妙女多娇正文卷228:侧妃良娣凝罗带着殷青筠回了自己屋,拜托殷庆去收拾屋子,把殷青筠的东西全部换新的,不过也不用换太好的,横竖用不了多久。

殷青筠本来还在为了殷青黎那事伤神,突然听见凝罗这样吩咐殷庆,顿时无泪欲哭:“母亲你这对我都扣门上了!咱们清风苑的小库房那么多好东西,你竟是都要藏着。”

“我哪里有藏着了,这些往后都是要留着给你做嫁妆的,我半个铜板都不留,全给你做嫁妆,才不能让京城里那些鼠目寸光的世家轻看了我的软软。”

凝罗让殷庆先下去,然后侧头看向殷青筠:“本来萧祉陪着萧桓去北地赈灾立了功,是极适合向皇帝提起你俩的婚事的,可殷青黎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被凝罗这样一提醒,殷青筠才想起来有哪处不对劲儿。

她跟萧祉是约好了的,等他一回京就开始将婚事提上日程。

可是现在萧桓却在殷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上至萧祉,下旨殷府所有人,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萧桓说了由自己一力承担,也勒令让今天参宴那些人嘴巴闭紧,可难保有人会阳奉阴违,出去之后到处张扬。

陆家虽手握重权,可谁又能保证归顺陆家的人都是忠心耿耿没有私心,不会背后倒打一把祸害陆家。

多好的机会啊。

要不是因为牵连到了殷府和萧祉,殷青筠自己都想把这事捅出去,好让陆家大伤元气。

“不过呢,后日便是中秋佳节,不如你抽空进宫去跟陛下先探个口风?”凝罗怕殷青筠为了婚事伤心,替她拿了拿主意:“陛下一惯是疼爱你的,只怕他见你一直不开口,就一直曲解了你的意思,可得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才是。”

凝罗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许多。

殷青筠早就到了可以完婚的年纪,就跟萧祉的婚事却一直耽搁着,其中虽是有萧祉和殷青筠两人羞怯的成分在,但最大的缘由还是因为皇帝尚未开口。

皇帝疼殷青筠是真,担忧她往后的半辈子也是真。

她能否顺利跟萧祉完成婚约,说来简单,但也不好办,只消皇帝一个点头就是了。

殷青筠叹了口气,低着头抚摸着腕间的玉镯:“我已经跟陛下提过了,我对萧祉是什么情谊,他是晓得的”

她没把皇帝给她无字圣旨的事情告诉凝罗,一是此时关系重大,本就不方便到处说,二是凝罗终究姓陈,她现在已渐渐开始对陈家生出了几分抵触。

要是面对面好好较量,那还尚可,但现在陈家却一直隐在暗处,不知在预谋什么,把大家简直耍得团团转。

就好比今天的事情,凝罗没有立场会这样做的。

凝罗只是顶替母亲的身份坐镇殷府,压根就犯不着去搅和殷正业、萧祉和陆家之间的浑水,所以这都是凝罗背后的陈家指使的。

一个几十年前宗族鼎晟的大家族,大费周折远迁京城,现在又无声无息悄然插手皇室的事情,安的什么心,直叫人难猜。

殷青筠也不想猜。

一个殷正业已经够她忙得烂额焦头了,要是再添上一个陈家,还不叫她直接减寿十年。

“你跟他说了?”凝罗有些惊喜:“这不像你呀。”

殷青筠拉下宽袖掩住镯子,抬起湿漉漉水盈盈的杏眸望着凝罗:“我对其他的事情可以不伤心,可萧祉是我的未婚夫,跟我自小订了亲,若是连他我也护不好被旁人抢去了,我还能成什么大事。”

凝罗称赞了她一句有远见。

殷青筠嘴角无知无觉地弯了弯。

上辈子她错过了萧祉,害了萧祉,这辈子她总要补偿他的。

殷青筠接了青岚递来的清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后又问道:“对了,林氏指使殷青黎闯下了大祸,母亲可晓得父亲是怎么处置的?”

凝罗掩唇发笑:“还能怎么处置,殷青黎现在可是萧桓的人,你那个蠢父亲哪敢对她怎么样,无非就是关进祠堂思过几日,等萧桓什么时候求陛下赐婚,什么时候再把她风风光光的放出来。”

殷青筠听完后轻轻敛下了眼睫,忽然心里觉着挺对不住殷青黎的。

殷青黎本性不坏,只是太争强好胜了些,今天的事情算给她给她背了锅,她得谢谢她的。

“一个庶姑娘,能换到个太子良娣,我就说父亲怎么舍得打死她。”

“软软聪明。”

凝罗偏头看了眼屋中只有青岚和玉嬷嬷,才放下心来,对殷青筠道:“表面上看殷府今天丢尽了颜面,但却是最得利的一方。萧桓东宫空虚,陆皇后一直想给他找些门当户对能帮助他的贤内助,殷青黎这步棋好,塞过去既膈应了陆皇后,萧桓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善待殷青黎,从此他对殷府也会上几分心。”

良娣虽是侧妃,但也是入了玉牒的。

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满京城有几家比得上殷府这样的风光。

殷青筠眼中带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凝罗的神情:“可陆皇后不会乐意吧,好不容易把萧桓扶上太子,就这么被父亲钻了空子。”

按照陆皇后的想法,萧桓将来的太子妃或是侧妃,都得对他的地位有帮助才行,殷青黎空占一个侧妃位置,叫陆皇后如何甘心。

不料凝罗旋即嗔了她一下:“刚刚才夸了你聪明,怎么就又糊涂了。”

“区区一个侧妃,陆皇后只会当作赏了小猫小狗,才不会放在心上。除非萧桓未来的太子妃不能姓陆,倒有可能急上一急。”

殷青筠愣了愣,旋即暗骂自己犯傻。

凝罗说的才是对的,陆皇后只需要保证萧桓未来的太子妃是姓陆,这样陆家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会竭尽全力地辅佐萧桓。

“那那萧桓的太子妃万一不是姓陆呢?”

凝罗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沉吟了片刻才回答她:“那萧桓就废了,失去了陆家,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殷青筠捏紧了手心。

虽然这句话有些荒唐,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萧桓没了陆家做靠山,陆皇后也会变成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

229:你嫉妒我

妙女多娇正文卷229:你嫉妒我翌日晨间,窗外暖阳正好,殷青筠转头看向门外走进来的婢女。

婢女微微垂着头,如是禀告道:“启禀大姑娘,相爷刚刚吩咐管家带了好些礼品,现在已经出府去了。”

青岚正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剥开殷青筠包着指甲的绢布,盈透圆润的指甲被染成了鲜艳的海棠红,极她一身绣着银针海棠叶的长裙:“姑娘打听相爷的行踪做什么?不会是要趁相爷不在”

她试探地问道:“趁相爷不在,去探望二姑娘吧?”

殷青筠挥手让婢女退出去,等青岚替她把指甲边缘多余的干涸花汁用沾了水的帕子擦去,才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她好歹是为我受过,我总得去看看她,让她晓得她敬仰了半辈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恶臭小人。”

青岚动作顿了顿,而后神色微凛,反问道:“姑娘其实不必对二姑娘这样好的,她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都是她咎由自取,您说她帮了您一把,可这又何尝不是她在利用姑娘您?”

昨天她被人打晕了,醒来后才知道殷青黎闯了怎样的塌天大祸。

“夫人说得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您现在是瞧着二姑娘的可怜劲儿,心生怜惜,等日后再想起来她从前那副张狂嚣张的嘴脸,保管气得心口疼。”

殷青筠晓得青岚是为了她好,怕她等会儿去见了殷青黎想起不好的事,于是抿唇笑了笑道:“林氏已经被禁足在菡芍苑不得外出,殷青黎现在好歹是太子当众许下承诺的侧妃良娣,可不能在祠堂里饿死了,省得给殷府招来灾祸。”

青岚听着自家姑娘这样傻里傻气的话,再多劝诫的话都忍下了。

多说无益,姑娘的决定她劝不动,那就只有等她撞了南墙再去接她了。

殷青筠吩咐厨房准备了饭菜,亲自提着去了探望殷青黎。

祠堂中,殷青黎身子端直地跪着面前的佛像,两侧寥落摆放着两块黑漆牌位,且都供奉着香火,分别写着她祖父母的名字。

在大周殷姓是极小的家族,殷正业更是个旁根末枝,只挂着一个姓而已。

若不是二十年前他进京殿试高中探花,又娶了皇帝的妻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殷青黎盯着佛前明灭的长明灯,头一回觉得生在殷府是件很痛苦的事。

说是名门世家的姑娘,可处处被嫡出的殷青筠压制着,好不容易凭借本事勾搭上了太子,父亲还将她关进祠堂,连娘亲也被禁足,不能来探望她。

门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看守的小厮很利索地开了锁,放了一个人进来。

殷青黎抬眸望去,却是微微一愣。

竟然是殷青筠?

殷青筠把青岚留在外面,自己提着食盒朝佛前的殷青黎走去,小厮关上了门,屋中光亮黯了许多,只有佛前昏黄的油灯晃着火舌,混着一股沉重的檀香味。

殷青筠走近前去,稍稍俯下身子,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殷青黎面前的供香的矮桌前:“看到我很惊讶?”

殷青黎咬了咬牙,避开飘至鼻尖的菜肴香味。

“吃吧,厨房说这都是你喜欢的菜,放心,没毒。”

殷青筠从食盒里把筷子拿出来,递到殷青黎眼前。

她从昨天下午被关进祠堂,已经将近十个时辰水米未进了,不可能不饿的。

殷青黎深深地看了殷青筠一眼,眼中涌动起一丝莫名的情绪,突然动作粗鲁地夺过筷子,捧起饭碗刨了起来。

“太子昨日当众允了侧妃之位,你可还满意?”

殷青黎身子僵了一下,继续狼吞虎咽。

殷青筠低眸瞥了眼她跪得微微颤抖的双腿,想起上回因为碧珠和青岚的事,殷青黎就被关进祠堂跪了整整两日,膝盖肿得好几日走不了路。

“平日里偷奸耍滑没人比得过你,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这么拘着。”

殷青黎咽下了一大口饭菜,发髻散乱狼狈得不像话:“所以姐姐是来看妹妹笑话的?”

殷青筠并不反驳:“你可以这么想。”

话音刚落,殷青黎猛然摔了碗筷,连桌上的菜碟也一并推翻了。

殷青筠眸光平静地望着她:“怎么,吃饱了就不认人了?”

“你不必摆出这样假惺惺的姿态来,你不就是记恨我抢了你应得的一切吗!”

殷青筠微有一愣,柔柔笑道:“你抢我什么了?”

她抢她什么了?

败坏家风的罪名?被关进祠堂的责罚?还是能嫁入东宫的机会?

殷青黎到底是傻啊还是蠢啊。

亏她心中有愧,怕她饿死还专程带来了饭菜,她竟是这样想的。

殷青黎巴掌大的小脸上透着一股深浓的倔强:“太子说了,会以侧妃之礼迎我入东宫!”

殷青筠闻声点了点头,不否认。

萧桓平日里虽然爱玩闹嬉笑了些,却向来是言出必行。

况且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为了保下殷青黎的性命亲口答应殷正业会给殷青黎一个名分,自然不会食言。

“他迎你入东宫就入东宫,但旨意一日没有下来,你就还是殷府的姑娘。”

“你就是在嫉妒我!”

殷青筠眼眸微动,转头看着佛前空荡荡的两块排位失笑:“我嫉妒你什么了?”

这殷青黎该不会是朝堂里跪久了跪傻了吧。

区区一个太子侧妃,她哪里犯得着嫉妒。

当初上辈子她跟萧祉退了婚,说要嫁给萧桓时,皇帝半句都没问,直接就下旨赐婚封她做了太子妃。

殷青黎望着她略带嘲讽的笑意,突然就明白了:“哈哈哈,我晓得了,姐姐你当然不会嫉妒我,因为我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对你来说皆是唾手可得。”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起码我现在得到了!”

“父亲关我只是暂时的”

“等太子履行诺言,将我风风光光迎进东宫之时,你充其量也就是个三皇子妃,咱们谁比谁高贵还说不定呢!”

殷青黎犹如疯魔一般,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殷青筠站起了身来,低低骂了句疯子,低头看了眼绕过散落满地的碎瓷片和饭菜就离开了。

她也许选错了。

她害了萧桓,她不该把殷青黎这种只贪富贵的女子塞给他。

230:赏赐宫装

妙女多娇正文卷230:赏赐宫装殷青筠没有回新院子,而是去见了凝罗。

凝罗一见了她就没好脾气,开口就责问她:“你若是得闲了,给我多绣几件披风多好,何苦去沾染她的晦气。”

殷青筠微微吃惊,凝罗竟然晓得她去看过殷青黎了。

“上回我答应给母亲绣披风来着,这段时日倒是忙忘了”殷青筠讨好地拉着凝罗笑了笑:“不过今日事也多,再过几日吧,软软一定给母亲绣件满意的披风。”

凝罗笑骂她一句猢狲,转头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给她瞧:“刚才闻内监来了,送了明晚赏月宴给你准备的衣裳。”

殷青筠循着目光看了过去,见托盘里安静躺着的淡金色刺绣宫装,还有配套的整套头面:“这”

凝罗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问了出来:“有些不符合礼制是吧?”

殷青筠点头:“是。”

“我替你问闻内监,他说没弄错,陛下吩咐绣坊赶制的就是这件。”

凝罗伸手抚上那衣裳的襟口,指着那一簇牡丹:“这衣裳款式跟长姐当年出嫁之时穿的嫁衣有些相似。”

殷青筠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长姐当年虽是被逐出陈家,可先帝还是很给她面子的,赐了她一套牡丹霞帔,当今陛下也正因如此,才能从一众兄弟间厮杀到最后,登得大宝。”

“母亲把软软说糊涂了。”

殷青筠晓得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送这样的衣裳来,正如上回送的那柄金线牡丹的绢扇,她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懒得想了。

“不过这怎么听着像是在说我呢”

“貌似有点像。”凝罗也稍稍反应过来了,收回手指捏了下她柔软细嫩的脸颊:“不过不同的是,你那蠢父亲未必敢将你扫地出门。”

殷青筠听着凝罗的话瞬间笑弯了眼。

“软软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明日就你跟殷正业进宫去,我不去。”

殷青筠不笑了:“为何?母亲是不想进宫见到皇后?”

“一半一半,我有些私事要办,不便进宫。”

“那陛下问起来怎么办?”

她这有些不厚道吧,说是来坐镇殷府,就只管殷府的事情,进宫的事情就推脱起来了。

凝罗笑道:“我的软软聪慧过人,肯定会有法子替我圆过去的我要去办的事情可是在为了你和萧祉的将来做打算,你莫非要拦着,不让我去?”

“萧祉?”

凝罗轻哼了声:“所以你还要不要让我进宫陪陛下赏月?”

殷青筠扬笑道:“那就算了吧,反正天上就一轮圆月,母亲明晚在哪儿看都是一样的。”

她对凝罗还没到可以倾心相付的地步,她说要去办事,还是为了萧祉,那去就好了,她才不拦着。

她唯一在意的只有母亲,母亲却莫名其妙地被陈家带走了,下落不明。

只是她开口想询问的一瞬间,想到了身旁还伺候着的青岚时,所有的念想打消地干干净净。

“软软刚才在殷青黎那里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乏了,就不打搅母亲了,先行告退。”

殷青筠突然起身要走,凝罗倒没拦着,只是眼中含着疼惜和责备道:“行吧,回屋去好生歇着,明晚的宫宴记得好生准备,说不定萧祉会趁着陛下心情好,向他提及你俩的婚事。”

殷青筠俏脸微红,揪着袖子没有多留,凝罗在她身后笑着提醒让她把陛下赐的衣裳首饰一并带走。

青岚憋着笑,回头将衣服收好捧着,殷青筠才转身大步走了。

到了中秋当日,死气沉沉的殷府才有了些热闹的气氛,殷庆派人去云楼买了许多月饼回来,还特地请示了凝罗,给被关在祠堂的殷青黎也送去了一些。

不过听说殷青黎突然发了疯,把殷庆骂了一顿。

“可怜了管家,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青岚跟殷青筠说起这件事时,忍不住挥舞起了拳头,好似殷青黎就站在她跟前一般:“他也是傻,明明晓得二姑娘脾气差,偏要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触她的眉头。”

殷青筠叹气无奈道:“那你总得替我梳妆打扮好,再替管家打抱不平吧。”

青岚忙吐吐舌头,转身将放在梳妆台前的淡金色外裳展开,替殷青筠穿上。

“其实管家不傻,他可聪明着呢。”殷青筠配合地换上了新衣裳,任由青岚给她系腰带,“殷青黎是犯了大错,可先不提有太子的承诺在先,单单父亲没提怎么发落她,她就还是相府顶顶尊贵的二姑娘。”

“管家之所以是管家,是因为他惯会审时度势,能打殷府这样乱糟糟的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青岚鼓着腮帮子,还是为殷庆感到不值:“可这样凑上去给二姑娘羞辱,到底是太傻气了。”

殷青筠伸手把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拢到身后,转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挨骂是一定要挨骂的,与其主动去给殷青黎骂一顿,也好过等父亲责罚下来。”

青岚一边举着玉梳打理替她绾发,一边抱怨:“二姑娘不拿殷府的颜面当颜面,府中何苦这样哄着她。”

“从前姑娘待她好,她不领情就算了,如今却要拉着全府上下陪她一块儿倒霉,怎么会有这么心思歹毒的人!”

她只要一想到殷青黎为了攀附萧桓,竟然在姑娘的房中做那等事,简直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幸亏她家姑娘跟三皇子郎情妾意早有婚约,不然还得被殷青黎连累一把,往后谁还敢上殷府的门提亲。

也就姨娘养出来的姑娘才能干得出那等混账事。

整个殷府的脸都被她们娘俩丢尽了。

青岚从匣子里拿出昨日皇帝赏赐下来的那套头面给殷青筠换上。

殷青筠捧着下巴瞧着铜镜里自己娇媚的面庞,有意转移话题:“从前见着母亲年轻时的画像,总羡慕她生得貌美,现在我倒越觉着自己有她当年的风采了。”

青岚璀然一笑:“那是,姑娘这般相貌在京城里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有。”

殷青筠顺着发髻摸了摸簪子上的攒丝牡丹纹案,压下心中的不安,跟青岚调笑了句:“京郊岱山的大佛寺中,大公主那才是生得真正的风华绝代,可惜母亲跟她相比,身上始终缺了一份柔韧。”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231:恼羞成怒

妙女多娇正文卷231:恼羞成怒酉正时,明德门前已聚集了许多人,世家贵女们都乖巧地跟在母亲身边,殷青筠却跟殷正业站在一处,两人脸上都结了冰霜,谁也谁都不顺眼。

殷正业心中不忿对殷青筠骂了句:“你母亲越发娇贵了,宫中摆宴屡屡缺席。”

“母亲身子不适,自然该留在家中休养。”

殷青筠发髻两侧戴着细穗步摇,转头时微微摇晃,看着殷正业的眼神越发寒凉:“父亲宠爱的姨娘养出来的好女儿把母亲气倒了,现在父亲却怪母亲身子娇贵?”

幸亏经历前日那等大场面的不是真正的陈氏,而是凝罗。

不然陈氏那经不得半点闪失的身子,还不被吓得半个月都下不得床榻。

殷正业原本只是想敲打她几句,却听她提起那桩腌臜事,顿时脸色一沉:“你也越发不成体统了,难不成以后也想学了你妹妹去!?”

殷青筠声音寡淡薄凉道:“殷青黎的事情父亲不是知道得最清楚吗,为何要问女儿呢。”

天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殷正业这样厚脸皮的人?

就他光明磊落高尚无私了是吗?

要不是他设了圈套想算计她和萧桓,又怎么会被殷青黎钻了空子。

人家萧桓也答应了会给殷青黎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殷正业这时候还得了便宜卖起乖来了,这幅嘴脸真是叫人多看一眼都嫌糟心。

殷正业瞪眼发怒:“你这什么意思?还敢顶嘴了?”

众人跟随着引路的内监一齐从明德门进了宫,沿途上的青石灯柱里燃了松油,在漫天晚霞的映照下烛光并不显眼,但是空气中飘散的些微的松香却闻得叫人心神不宁。

殷青筠皱着眉头,烦躁地举着扇子用力扇走那味道,殷正业见她眉间满是不耐,只当她不服管教的毛病又犯了,刚压制住的火气一个没忍住冲上了脑门。

殷青筠后知后觉发现殷正业的异常,瞥了他一个冷眼:“女儿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父亲这就恼羞成怒了?前日您在太子面前可不是这样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闭嘴!”

殷正业害怕殷青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连忙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若敢在外头胡言乱语,老夫绝不轻饶了你!”

殷青筠双眸含笑:“敢问父亲是哪种不轻饶?”

他也就嘴巴厉害了些,平日里威胁菡芍苑两母女几句还行,殷青筠可不怕他。

以前是因为陈氏而受他掣肘,现在单单一个凝罗就可以把他玩得团团转,她哪里还会忍气吞声下去。

“你你”

殷正业勃然大怒,偏嘴里除了你字,再也说不出别的狠话来。

宫道中央正走着的邹太傅走了过来,眉毛一挑:“哟,这不是殷相嘛,怎么跟大姑娘吵起来了,今儿可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晚间还要陪着陛下赏月呢。”

“殷相这样大动肝火,等会宴会上要是失了仪态,着了陛下的恼就不好了。”

殷正业喘了口粗气,刚要骂他多管闲事。

那邹太傅却自顾笑着摇头走了。

殷青筠摇着扇子,冷声笑道:“太傅大人的话确实在理,父亲还是消消气吧,别这样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等会儿晚宴上被叫陛下看去了,误会了什么。”

她不怕殷正业会发飙,她就怕他不发飙。

殷青黎是咎由自取,殷正业何尝不是罪有应得。

让他算计萧桓,这回连一惯怕他的邹太傅也拿住了他的把柄,可以上前来笑话他几句,再风轻云淡地转身离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殷正业身为后者,最好是遵循上辈子的命运,撞柱而死、尸体被抛于荒野,才能平息她上辈子经历的锥心之痛。

殷青筠没等殷正业再说什么,迈开大步子顾不得规矩礼仪就先走一步,远远地把殷正业抛到了后头。

到了晚宴所在的玉露台时,西边余阳也彻底黯下了,露天的庭院中铺了筵席,众人按礼部拟好的位置各自落座,男女各一侧,姑娘们都随各家母亲挨着坐,席中只有殷青筠和顾雁婉独身而坐。

尤为惹眼。

不过更惹眼的是,礼部这一回竟然又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处。

殷青筠已经有许久没见过顾雁婉了,此时借着院中四角八方亮堂堂的宫灯,看见她一脸疲态,很是憔悴。

不过也难怪,皇帝立了萧祉做太子,助长的是陆家气焰,陆家头一个拿了殷正业开刀,接下来第二个就是义勇侯顾严韦。

近来殷正业好似松了口气,怕是陆家已经把火力转移到顾严韦身上了。

青岚上前替殷青筠把酒壶推开,嘱咐一旁听候差遣的宫女换壶茶来。

顾雁婉被内监引到位置上坐好,她身边的如菱立即殷勤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嘴边莫名其妙说了句:“装模作样。”

殷青筠不聋也不瞎,自然晓得如菱是被顾雁婉授意这样的说的。

不过诋毁一词,本就带着几分仰望。

先前她是因为萧祉态度极为模糊,才会面对顾雁婉时感到不安。

萧祉现在是她的未婚夫,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再也不会把他弄丢了,顾雁婉也没得想跟在后头捡漏。

青岚接了宫女送来的茶壶,给殷青筠倒上:“姑娘还是别看她了,她就跟二姑娘一样,越搭理她她就越来劲儿。”

今夜这么好的圆月,不多赏赏,跟顾家那个娇气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

殷青筠听着青岚的话,确实没错,中秋佳节,合该赏月团圆,吃吃月饼沾沾喜气,犯不着跟顾雁婉怄气伤神。

院中人悉数挨着落座,因皇帝和皇后还未到场,众人言语欢笑无半分拘谨,一些老臣开始饮酒吟诗,谈论起今晚的月色,场面十分热闹。

殷青筠伸手端茶杯时偷偷觑了眼对面跟崔承誉坐在一桌的萧祉,眉头微皱,不太喜欢他跟崔承誉这样形影不离。

崔承誉那人心思沉得很,她有时候好似看明白了,又好似根本没看明白,就像是他刻意流露出来的马脚给她瞧。

叫人深觉一阵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232:令她吃瘪

妙女多娇正文卷232:令她吃瘪酉时二刻,夜幕彻底笼罩了整座皇宫,月亮越发浑圆,白莹似玉挂在天空。

众人纷纷左右张望,始终不见帝后到来。

中秋盛宴仅次于年宴,礼部筹划了数月,皇帝皇后却突然见不着踪影,吓得礼部尚书何诚连忙派人去昭德殿和凤仪宫再请请,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别的,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

这是往年从未有过的。

皇帝为人宽厚和蔼,对谁都无过多苛责,今夜却突然闹出这么一场乌龙,席中众人无不人心惶惶。

殷青筠敛下眼睑,想到了前些日子传到宫外说皇帝身子不好的流言。

那其中虽有陆家刻意的加油添醋,但皇帝身子确实不好,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为了北地灾情一度累垮了自己,每日汤药不断,直到后来太医下重药也再也不能缓解他的病痛。

身为太子的萧桓在这个时候便起了作用,起身说了好几句漂亮话,才跟随着宫人一块儿去请皇帝和皇后。

众人只得点头应是,手里吃了一半的月饼也不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坐在皇子席位中的萧祉,安安静静如同一人独处,喝着小酒潇洒得不像话,半点都不在意身边人的焦急。

殷青筠看着这样的萧祉,不由想起当初她同他退婚后,也是这样的中秋晚宴,萧祉就隔着席面端端坐着,也不看她,只不停地喝酒。

萧祉举着酒杯的模样跟她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

只是现在两人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殷青筠盯着萧祉瞧了许久,突然萧祉有所察觉地抬眸望了过来,吓得她登时心跳一滞,只能痴痴地盯着萧祉,完全不知该干些别的什么。

萧祉修长的手指随意捏着酒杯,朝她看过来时,黑眸中氲着浅浅笑意,宠溺中夹杂着一丝极细极微的欢喜,微微一笑,便让殷青筠彻底慌了神。

她或许真的是被萧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他不过就是隔着席间对她这么一笑,就足以令她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萧祉。

她的未婚夫。

殷青筠想着想着,又有些厌恨殷正业前日搞的那一出了,好端端的打搅了她跟萧祉的约定。

昨天凝罗让她进宫陪陪皇帝,她说谎骗过去了。

她确实是跟皇帝表明过对萧祉的心意,咬定非他不嫁,但皇帝并没有很欣喜。就连那日当众赐她一道保命圣旨,都全程沉着脸。

青岚突然戳了她的肩,提醒她:“姑娘,陛下来了。”

殷青筠回过神来,顺着宫院门口看去,大红宫灯将庭院中照得亮如白昼,内监一嗓子报唱声起,席间众人连忙起身福身行礼。

殷青筠也跟着垂头行礼。

皇帝身穿金丝五爪龙袍,头戴紫金冠,一步步沉稳地朝宴会中央走来。

殷青筠微微抬头用余光扫了眼挽着皇帝的年轻女子,体态端庄,娇艳的面庞似海棠染着晨露一般,艳艳而姝,特别是垂眸时眸角的风韵,让她感觉十分熟悉。

那并不是陆皇后。

殷青筠略一沉吟,见站在萧祉身侧的崔承誉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才反应过来她便是崔家送进宫中的五姑娘。

上辈子崔五姑娘并没有进宫,而是嫁给了朱家大公子朱开诚,生儿育女,和顺美满。

现在她不但成了皇帝的嫔妃,还母凭子贵,前些日子刚被晋为昭仪。

陆皇后紧随其后,身边跟着蔫蔫的萧桓,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又被陆皇后给训斥了。

皇帝带着崔昭仪坐在了主座上,全然忽略了陆皇后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底下的人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刚才这边胆战心惊,皇帝和皇后迟迟不出现,看来就是因为这个崔昭仪了。

这样想着,许多人朝席间的崔承誉投去了几分探究的目光。

可这刚上任的中书侍郎很是厉害,深得皇帝宠信,生得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做事亦是滴水不漏,叫旁人拿不住他半分错处。

人家送庶姑娘进宫巩固家族根基,并没有错,不能因为他们往后宫塞不进人,就栽赃崔家包藏祸心。

说来,也是这崔昭仪有本事。

从前多少人家绞尽脑汁往宫里塞人,从来都是枯守后宫三五年,再清清白白地放出宫去。这些年来,也就这么一个崔昭仪入了皇帝的心罢了。

“免礼罢。”

皇帝护着已经显怀的崔昭仪一同坐下,低头看着底下的人:“今日是中秋佳节,诸位爱卿及亲眷不必拘礼。”

众人道谢起身,殷青筠也抬头轻瞥了眼坐在侧座上脸拉得比驴还长的陆皇后,理了理裙摆缓缓坐下,嘴角无知无觉地翘了翘。

皇帝这事做得很不厚道,不过她喜欢。

陆皇后仗着陆家在后宫风光多年,难得有一个崔昭仪能令她吃瘪。

崔昭仪背靠的是崔家,不同于后宫其他低位嫔妃,陆皇后即便恨得牙根痒痒,也不能对她说什么。

就好比现在,皇帝带着身怀六甲的崔昭仪一起平起平坐,陆皇后只有在一旁干生气的份儿。

这也是从前没有过的。

皇帝对陆皇后再厌恶,也从来不表现在脸上,依旧跟她扮演着相敬如宾的戏码,现在皇帝只把所有的柔情给了崔昭仪。

给了那个跟陈皇后有三四分相似的崔昭仪。

萧桓重新坐了回去,举着酒杯开口缓解席间的尴尬气氛:“是啊,今夜花好月圆,诸位好生宴饮,共赏这如水秋月。”

众人附和着,各自端起酒杯朝萧桓和皇帝敬酒。

皇帝还算给萧桓面子,接了闻内监递上来的酒杯,作势就要与臣共饮。

崔昭仪勾着头,扯着皇帝的衣角,轻敛着眸子:“陛下身子微恙,还是别喝了吧。”

皇帝看着她低眉的模样,眼神一软,皱纹遍布的眼角笑了笑:“今日是个大日子,朕还是得做做表率的。”

皇帝说着,端着酒杯在唇边沾了沾,就放下了:“爱妃可还满意?”

崔昭仪旁若无人地钻进皇帝怀中,嘤咛低声,娇软似春日黄鹂一般。

陆皇后坐得离得最近,但也听不见那狐媚妖子跟皇帝在说什么悄悄话,只恨得攥紧了手中金杯,酒撒了小半。

233:动了凡心

妙女多娇正文卷233:动了凡心酒过三巡,席间助兴的舞姬换了两批,殷青筠喝了整整两壶茶,捧着碟子里划得稀烂的月饼再也吃不进去了。

宫中的宴会,一向这样无聊。

殷青筠捧着下巴望着对面的萧祉,萧祉跟崔承誉正在说着什么,偏头来看着殷青筠,四目对视,少见的情谊绵长。

席中有人提及太子萧桓明年初春就要及冠了,开玩笑让皇帝给他赐婚。

原也只是一句玩笑话,没什么兴趣的人便只当玩笑,有心把自家姑娘往东宫塞的人便脸色沉了下来,个个如临大敌,盯着对方姿色出挑的女儿看。

殷正业也停下了所有动作,双眼闪过一丝精光。

皇帝看着底下心怀鬼胎的一些人,看透不说透:“太子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但他的婚事关乎于大周未来的国运,是国事,万不可马虎,往后自有皇后和礼部替他掌眼慢慢挑着,不急不急,今夜只是赏月谈天而已。”

众人看出了皇帝不想让萧桓太快娶妻,更不想让朝廷的局势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殷青筠听到皇帝这话,不由得心尖一颤,觉着皇帝话中的意味太过沉重和压抑。

不让萧桓尽快选妃是对的。

朝中现在都盯着太子妃的位置,特别是陆老将军陆元启,希望下一个皇后也出自陆家,从而真正掌控大周朝政。

所以皇帝情愿把萧桓的婚事一拖再拖。

殷正业眉眼间的失望愈加浓烈了起来,侧头阴测测地盯上了萧桓。

他已经把女儿送给他糟蹋了,他也说了不会叫殷府难堪,会给殷青黎一个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是现在皇帝一句话就把所有人打发了,萧桓也竟装起鹌鹑来不开腔了。

要知道那日亲眼看着萧桓和殷青黎做下伤风败俗的事情的人,在这宴会中已占了三成。

他们都等着看殷府的笑话呢。

殷青筠心中一横,起身对皇帝拱手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告。”

事已至此,与其让这种腌臜事被人捅出来,倒不如他自己先跟皇帝讨个恩典,左不过一个侧位的位置,皇帝对殷府向来大当,挥手赏给殷青黎就是了。

看见殷正业突然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像是要禀告要事的样子,前日在殷府晓得来龙去脉的一些人顿时面色凝重,心里暗骂一句这殷正业越发不要脸了。

自家姑娘犯了错,还想拿到这种大宴上来丢人现眼,他脑子成日里装的都是什么。

当年皇帝殿试主他的时候,可曾想到他现在会蠢成这样。

皇帝正和崔昭仪轻声说着什么,闻声转过头来:“哦?殷相有何事要禀?”

殷正业正了正神色,冷冷地瞥了一声不吭的萧桓一眼:“臣”

“启禀父皇,儿臣也有要事禀告!”

萧桓陡然间起身面向皇帝,微微低下了头:“刚才父皇说儿臣的婚姻大事事关大周国运,但是请父皇先恕儿臣不孝”

殷正业被抢了话,愣怔在了原地,站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但眼中的寒霜堪堪降下了些许温度。

不过萧桓愿意出面承担责任,他还是很欢喜的。

殷青黎素来善解人意,只要能让她进得东宫服侍萧桓,即便是个侧妃,也能做成第一宠妃。

届时萧桓将来得势、一朝称帝,殷府总能跟着沾些光。

皇帝扫了眼殷正业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略沉微凉的目光落在萧桓身上:“讲。”

萧桓背影如竹,挺拔如盖,旁人只能看见他对皇帝低着头,全然瞧不见他面上的任何神情。

陆皇后坐在皇帝下首,借着角度勉强看清楚了萧桓难以抉择的痛苦表情,旋即抽了口凉气:“今夜该是团团圆圆说高兴事的日子,你这孩子犯什么傻!”

皇帝靠着扶手喘了口气:“太子年岁也不小了,这些日子跟着太傅一起处理朝事,处处精明聪慧,皇后不可再将他娇惯坏了。”

他话里有很明显的责怪意味。

陆皇后一听就明白了,席间众人也都听出来了。

今夜宴会皇帝带着崔昭仪前来已是逾越族制,丝毫没有给陆皇后面子,而这番话,无疑是当着众人又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萧桓低头拱着手,不敢看为他出头反被羞辱的母后,只按照着原先打好的腹稿说道:“儿臣晓得儿臣未来的妃子应该出身名门,为东宫乃至天下姑娘的典范,可儿臣也是凡人,动了凡心。”

“偏偏看重了一个相貌才气都平淡无奇的姑娘”

萧桓越说越小声,越沉重的羞耻心压得抬不起来头。

“不出众不要紧,只要贤良淑德,能助你安心料理朝事,便足以了。”皇帝却饶有兴趣,笑着接着问:“是哪家姑娘?”

萧桓微微回头看了眼还在吹胡子瞪眼的殷正业,犹豫了片刻,不知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皇帝笑道:“太子,你盯着殷相瞧做什么,难不成你相中的不是姑娘,是殷相?”

他身边的崔昭仪笑点低,听到这样的笑话顿时没来得及捂嘴,扯着皇帝的袖子笑出了声来。

两侧男女席面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的,尤其是那一堆知情人,个个看天看地看地毯,就是不敢再看萧桓和皇帝。

那天的事情虽瞒得好,殷正业和萧祉都给了大把的封口费,可难保有些人搞事情捅出去。

因为皇帝这样笑意吟吟虽也常见,但在今日宴会中却不该有。

崔昭仪笑了一会儿,才发觉在场人都屏气凝神,尴尬地举着帕子掩住了嘴唇,长卷的眼睫轻轻垂下,内心祈祷皇帝千万不要责怪于她。

不料皇帝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她的失礼,反而袖中的大掌覆在她四个月大微隆的腹部上:“静儿若是觉得无趣,那也得多等等,等朕将这手里这点事办完,就陪静儿回宫去。”

崔昭仪扬眉一笑:“臣妾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萧桓,目光刻意带着沉重的威压:“太子相中了哪家姑娘,说出来叫朕听听,若是实在合适,家世外貌天差地别又有何干系,你喜欢就好。”

萧桓重重吐了口气:“儿臣相中了殷府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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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赐做正妃

妙女多娇正文卷234:赐做正妃萧桓话音一落,知情的个个掩嘴咳嗽,不知情的大眼瞪小眼,心中暗道殷府只有一位嫡姑娘,那那个二姑娘不会就是传言中一个狐媚妾室养的庶女吧。

太子这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人家的庶女也看得上眼。

他要是一口气跟皇帝求娶殷府嫡女,他们还想得通一些,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娶回去难道殷正业还能帮衬着他什么吗。

众人脑中心思飞快转动,又觉得太子这个傻到升天的决定对他们好似也没有坏处。

一个庶女就算有萧桓的偏爱又如何,他们只要随便塞个嫡生姑娘给萧桓做了太子妃,保管将他料理得服服帖帖,往后的回报可大着呢。

邹太傅便是这样的想法。

当时他亲眼看着萧桓承认跟殷府庶女有了苟且之事,虽是气得狠了,但也能把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

那殷青黎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将来他女儿嫁给萧桓做了太子妃,殷青黎还不就任人随意收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帝,等着他听说萧桓相中了殷府庶女之后会是个什么神情。

“殷府二姑娘”皇帝将萧桓的话来回咀嚼了两三遍,“是叫殷什么来着?”

伺候在一旁的闻内监捧着拂尘小心翼翼地回:“启禀陛下,殷二姑娘闺名青黎。”

皇帝拍了下大腿,笑吟吟道:“殷青黎,叫殷青黎。”

他一直笑,其他人也只能咧开嘴角陪着笑。

萧桓以为皇帝是怒极而笑,伸手撩开袍子就滚在了猩猩红的地毯上:“儿臣斗胆,恳请父亲替儿臣和殷二姑娘赐婚。”

陆皇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眸中烧着无尽火光,大声喝道:“太子!你这是喝多了不成!?”

萧桓下颌紧绷,抱拳的双手攥死紧,开口解释道:“儿臣没有喝多,儿臣是真心想将殷二姑娘迎入府中,好好待她的”

陆皇后差点没忍住想将手边的酒杯银碟抄起来砸过去。

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愚蠢至极的儿子!

一片鸦默雀静中,殷青筠默默收回了目光,伸出犹如瓷釉一般细腻的手指捧住了茶杯,温润顺着指尖缓慢地朝手臂身体中延伸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个侧妃良娣的位置罢了,往后萧桓还能纳好几个呢,又不跟正妃一样只能娶一个,陆皇后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太激动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眼萧桓神色坚定的面庞,大笑着说了三声好:“先祖皇帝在世时,就曾说咱们大周萧氏个个都是痴情男儿,如今倒是一一灵验了。”

“家世不家世,都无所谓,太子你喜欢就好。”

萧桓抬头跟皇帝对视了片刻,看来这事儿是成了?

他转头看看殷正业,飘去一个眼神。

瞧吧,他说到做到了。

皇帝松开扶手,闻内监极有眼色连忙上前搀扶,皇帝眼眸一转,看着萧桓:“那朕你允你所求,将殷青黎赐给你做太子正妃,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三吧,上昨日钦天监还说过那时候秋高气爽,是个怡人的好日子。”

满院哗然,众人几乎在一瞬间都怀疑耳朵坏了听岔了。

萧桓愕然瞪眼,正妃?

他何时说过要娶殷青黎做太子妃了!?

陆皇后也由宫女扶着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劝他三思:“陛下,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席中陆元启父子面面相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恼恨,萧桓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就算了,连陆皇后也犯起了糊涂。

赐婚是萧桓亲口求的,皇帝如他所愿,陆皇后这个时候冲上去说不妥,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萧桓惊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全然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是说对殷青黎有意思,可没说过要娶她做太子妃啊。

听陆皇后这么一说,皇帝笑了句:“这有什么不妥的,都是太子求的,朕趁着中秋佳节替他定下婚姻大事,有何不可。”

这话顿时就把陆皇后怼得哑口无言,实在圆不过来场子了,只能压下焦急神色:“陛下刚才也说了,太子的婚事不可儿戏,臣妾最近一直在各世家名门中挑选瞧着哪个合适的那殷二姑娘才貌品德确实算是出挑的,可身份上皇室尚未出过庶女做太子妃啊。”

而且还是个歌姬之女!

要是真让萧桓娶了那种姑娘,陆家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去。

皇帝低头朝席下的殷正业望过去,略一沉吟道:“所以皇后是觉着殷青黎的身份太低了,配不上太子?”

没等陆皇后回答,他又自顾接着说了下去:“可朕看重的不是她的家世,而是沉静稳重的性子,太子被你娇惯坏了,是需要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照顾的。”

陆皇后眼神复杂了起来。

殷青黎沉静稳重个屁啊。

皇帝这些年一直派人盯着殷府,难道就不知那殷青黎除了争强好胜、只会跟嫡姐捻几句酸话,就完全是一无是处了好吗。

萧桓要是娶了这样的太子妃,往后怎么稳住臣心。

她可以接受萧桓娶一个毫无用处的白身民女,都决不能是会让他沦为笑柄的相府庶姑娘。

皇帝沉着眼神看着陆皇后,当着众人的面戳穿了她的想法:“殷青黎是身份低了点,可朕瞧着她是个好姑娘,跟太子也登对儿,又是太子亲口所求,皇后这般反对是为了什么?”

陆皇后脸色顿时就变了,皇帝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直白诘难的话,多年的夫妻情分,在这一刻竟犹如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喜欢萧桓就不喜欢,何苦这样塞个恶心的女人给萧桓,还这样当众羞辱她。

“臣妾,臣妾只是为了太子的将来做打算”

底下半数人旋即慌了神,一股莫名的气氛在席间弥漫开来,而皇帝听了这话面上隐有怒气,被崔昭仪扯着袖子说了句好听的话,才冷静下来睇了陆皇后一个冷眼。

“殷府二姑娘品貌出挑,虽是殷家庶姑娘,可也是崔家认下的义女,如此身份跟太子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况且,他喜欢就好。”

235:两人默契

妙女多娇正文卷235:两人默契萧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太子妃就这样稀里糊涂定下了。

他以为他在父皇心中该是有些分量的。

所以刚才他只跟皇帝说相中了殷青黎,请他赐婚,也算全了殷家的颜面,按照殷青黎的庶女身份至多只会是个侧妃良娣。

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逮着他话里的空子,直接把殷青黎只给他做正妃。

皇帝微眯着眸子观察了在场每个人的神情,当他确定要替萧桓立殷青黎为太子妃时,多数人默默低头,只有一小半垂头丧气,似是在等陆皇后或者是萧桓站出来抗旨,兴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可萧桓不傻,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等田地了,没得他再反悔了。

反正娶的都是他不喜欢的,娶谁都一样,他根本就不在乎。

陆皇后急于解释,想劝皇帝不要这么着急,萧桓年纪还小,选妃一事可以慢慢来,耳边却响起萧桓极其认真的声音:“儿臣多谢父皇赐婚。”

“桓儿!”

陆皇后一时怒急攻心,差点没站稳:“陛下,此事”

皇帝微微一笑,态度坚决:“此事就这么定了。”

陆皇后顿时面如死灰。

皇帝转身去拉了崔昭仪起身,对众人道:“今夜佳节,诸位爱卿好生赏月,朕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就不陪你们小年轻闹腾了,一切由太子做主就是。”

萧桓忙行礼应是,压根不去看自家母后和外公舅舅们的脸色。

皇帝高调地带着崔昭仪来,又高调地带着崔昭仪走,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眼神一刻没从她身上离开过,惹得众人看着这种景况,都纷纷猜测陆家是不是要完了。

陆文和目光如冰,转头望着陆元启:“父亲,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断了萧桓的前途,又对崔家所出的崔昭仪这般宠爱,难不成把皇位的将来寄托崔昭仪那尚不知男胎女胎的肚子里。

“闭嘴!别跟你姐姐一样焦躁,这点气都沉不住。”

陆元启到底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老将军,脸微微一沉,就把陆元启吓得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多说。

如今他就是多说多错。

刚才陆皇后要是不多嘴,也不会惹恼了皇帝,更不会把事情闹成现在这种没有转圜的余地。

席下众人也各自交头接耳,猜测起皇帝的用意来。

崔承誉给萧祉倒了杯酒,漫不经心扫了眼高座上怒气冲冲的陆皇后,还有面沉如水的萧桓,轻笑了下:“我前日错过了殷府什么大事,竟然能把这好好的宫宴闹成这样。”

萧祉端起酒杯,眼尾睨着他:“崔兄一向坐观天下事,暗地里运筹帷幄,外头的事哪有你不晓得的?”

崔承誉接着抬手喝酒的动作遮挡了下眸底黯色:“到底是没亲眼所见,不知前因后果。”

“你不知?”萧桓推开酒杯,修长白皙的手指支着额角,“本殿可一直怀疑你是跟父皇串通好了的。”

“三皇子未免太看得起微臣了。”

崔承誉转移了话题:“殷二姑娘能成为太子妃,固然是有成做了微臣义妹的所得的好处,可这不是太子自己跟陛下求的嘛,照三皇子您这说法,莫非微臣跟太子和陆家还有勾结不成?”

萧祉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词。

这件事委实太水到渠成了些,从殷青黎攀上崔家,到殷青黎设计萧桓,再就是,萧桓满不在乎是不是要娶殷青黎做太子妃,几者皆缺一不可。

像极了是巧合,可发生在皇室之中,便叫人不禁想要深思几分。

见萧祉似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崔承誉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太子有了太子妃,这是好事,三皇子何故蹙眉。”

萧祉神色顿时一凛,寒声道:“多嘴。”

崔承誉笑着摇了摇头,转头伸手拿了块月饼尝了起来。

他确实是多嘴了。

皇室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个臣下能插嘴的。

不过萧桓对殷青筠那点心思,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真真儿,身为殷青筠的未婚夫萧祉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然那天在殷府,萧祉就不会默认看着萧桓被人诓进圈套里。

想到这里,崔承誉嘴里嚼了两口的月饼咽下去,偏头看向对面的殷青筠,见她素日里娇丽明艳的桃花面被宫灯光亮映照得有些泛黄,蔫耷着眼睫,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这两人,这么默契?

萧桓一旦成了亲,就不会再惦记自己嫂子了啊,这多高兴的事儿。

宴会散时,陆皇后是被宫女扶着走,身形踉跄,回头看了眼萧桓,找他有话要说。

萧桓哭丧着脸,转头跟萧祉求情:“三哥,要是我明儿早没去找你,你记得去找父皇来救我,不然我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祉低眸捋了捋袍角,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你记得好生安抚母后就是了,殷二姑娘是个心思脆弱的人,她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可别让母后往后为难了她。”

萧桓撇了撇嘴,不甚甘心地转头看了眼殷青筠,才被宫女催着去追上陆皇后。

殷青筠被青岚扶着起身,一没留神跟旁边的顾雁婉撞上了眼神。

两人面前的长案间只有窄窄的一条道儿,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而前方人流拥挤,怕是得等好一阵儿。

顾雁婉微微扬起了下巴,企图想在气势上压到殷青筠。

殷青筠倒是不恼,低头抚着腕间的玉镯,往后挪了半步:“顾姑娘事儿急,先请吧。”

顾雁婉欲言又止。

这怎么跟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听说太子今夜当众求娶殷府二姑娘,是因为前两日在殷府发生了些丑事。

她故意要跟殷青筠争抢先后,就是想激怒殷青筠。

可殷青筠这般云淡风轻,叫她搜肠刮肚想了一圈儿,反而有些无话可说了。

“算你识趣。”

顾雁婉强装从容淡定,放下一句羞辱殷青筠的话就走了。

殷青筠闲闲地拨着玉镯,等顾雁婉走了之后,才抬头看路走出了宴席,萧祉正负手站在阶下,宫灯摇晃中,他长身玉立,对着她微微一笑。

236:避什么嫌

妙女多娇正文卷236:避什么嫌殷青筠理了理裙摆,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在这儿等谁?”

萧祉看着面前小姑娘娇声娇气的模样,眼神有片刻失笑:“你晓得的。”

殷青筠歪了下头,看见席中崔承誉还坐着没走,正双眼发直看着这边,不知为何,心里的空落感渐渐越发深浓起来,对着萧祉摇了摇头:“我不晓得。”

萧祉敛下眼睫,给身侧的常福使了个眼神,转头对殷青筠道:“殷府今夜出了位太子妃,殷相已经喜不自胜地回家报喜去了,我跟青筠顺路得很,不如顺你一程?”

殷青筠轻轻应了声好。

常福在接到自家三皇子威胁的眼神时,内心充满了鄙视,但也只是低低抱怨了一句,而后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也不近,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也能随时听候他们差遣。

殷青筠跟萧祉并肩走在宫道上,两侧的青石灯柱散发出来的光亮照在他们脚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随着步子迈动摇摇晃晃着。

周围赶着离宫的人都面色沉沉,低声议论着刚才席间皇帝把殷青黎赐给萧桓做太子妃的事。

实在太过草率了。

草率到世家贵女还没来得及为太子妃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这个香饽饽就出其不意地落进了一个名不见传的殷家庶女嘴中。

皇帝偏爱殷家也不带这样的啊,给殷府大姑娘和三皇子自幼定下婚事,还不许旁人打皇子侧妃的主意,她们忍了,反正还有个五皇子萧桓。

本想着萧桓一跃成龙做了太子,她们的好机会来了。

皇帝却为了替殷家大姑娘铺路,把殷家二姑娘立为了太子妃,这得多不在乎臣民的感受,合着整个皇室都围着殷家两姐妹转是不是,满京城数之不尽的名门贵女,这下子倒都成为殷府姑娘的陪衬了。

众人在宴会上憋屈得厉害,现在就当着殷青筠的面儿指桑骂槐起来,连她身侧的萧祉也不顾及,酸话说了一箩筐,还不能解了她们心中的怨愤。

“你其实该跟我避避嫌的。”

殷青筠踏着脚下皎洁的月光影子,混着灯光变得微黄泛白:“咱俩尚未成婚,叫他们看去了,心里总是不舒坦的。”

萧祉由于高了殷青筠一个头,垂眸时只能看见她微垂的眼睫,长长卷卷的,扇动时似蝶翅一般。

他心中微动,负在身后的双掌蜷成了拳:“婚约是真的,往后你要嫁我也是真的,避什么嫌?”

“你不怕?”

“怕什么?”

殷青筠轻瞥了眼走在前面,却一直酸话不断的几个年轻姑娘:“她们都说殷府的姑娘霸道至极,殷青黎会学我使得太子后院空虚。”

萧祉皱眉:“小五往后纳不纳妃,与我有何干系。”

殷青筠这话题转得也忒快了些吧。

他满心满眼都念着她,她却在这好不容易短暂相处的时间里,跟他讨论萧祉娶了殷青黎之后会怎样。

他可没那些特殊癖好,关心萧桓婚后的过得如何。

殷青筠被他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吓得不轻,心口突突喘了好几下,停下来极其认真地看着萧祉:“你可真是个呆木头,这时候装什么傻。”

反正丑话她已经说在前头了,往后萧祉要是真迎她入府做了皇子妃,可别怪她性格不豁达,不让他在外头拈花惹草什么的。

萧祉剑眉略沉,一直止住了脚步,看着面前殷青筠洁白如玉的小脸,蓦地发笑:“你是为了今夜我没跟父皇提起咱们的婚事而气恼?”

殷青筠发懵起来。

萧祉笑着:“我倒是想早日跟父皇说说此事,今夜确实是个好时机,谁知小五竟先下手为强了,还把宴会搞得乌烟瘴气,惹得父皇早早地就离席了。”

殷青筠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表示理解。

萧祉见殷青筠这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低沉的笑声在唇边漾开了来,抬步走在了前头:“走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去。”

殷青筠跺脚埋怨了自己一句操之过急,连忙提着裙摆跟在了萧祉后头。

两人出了宫,明德门前的马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刻着三皇子府标志的马车停在草场正中央,常福上前去让车夫牵过来。

萧祉先上了马车,而后朝殷青筠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各自低头憋笑的常福和青岚,面上浮现一抹微红,把水嫩青葱一般的玉手放入萧祉掌中,被他一拉,身子稳稳地钻进了马车。

萧祉有心使坏,仗着马车中视线昏暗,把她拽入自己怀中。

“萧祉!”

殷青筠骤然慌了手脚,刚抬手想推开萧祉,不料胸口处旋即空出一大片,又连忙收回来搁在中间。

外头的青岚听见了自家姑娘的惊呼声,不太放心地往里头瞧了一眼:“姑娘,您没事吧?”

常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你可是胡乱操心,你家姑娘跟着我家三皇子待在一块儿呢,能出什么事儿。”

别人不晓得,他还不晓得嘛,三皇子把殷大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上回远赴汝南时,得知殷大姑娘跟崔侍郎单独面见了好几次,险些没喝醋喝得直接回京来。

前两日三皇子虽是去了殷府赴宴,也到底人多眼杂,两人见了面也不好说些体己话。

现在同乘一车,大好的机会,哪能被青岚打搅了去。

“行了行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知趣儿的婢女,还不如从前殷大姑娘身边那个”常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碧珠。”

听常福说起碧珠,青岚脸色都变了,嗫嚅了嘴唇许久,实在说不出话来,瞪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常福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当然晓得青岚跟那莫名其妙死去的碧珠关系最好,只要一提到她,保管让青岚立刻闭嘴。

而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萧祉把殷青筠搂了个满怀,低头嗅着浮在空气中淡淡的发香,看着她一身淡金色绣牡丹的宫装:“青筠今夜格外娇艳。”

殷青筠手掌抵在自己胸前,心脏狂跳不止。

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遭跟萧祉抱在了一起。

也不对,上辈子她被顾雁婉一杯鸩酒了却了性命,萧祉还心疼地抱着她的冰冷僵硬的尸体枯坐了一夜。

只是那时她变成了一缕幽魂飘散在空中,什么都做不了。

思及此,殷青筠神情柔和了下来,抬起颤巍巍的眼睫,望着男人清冷的神色,喊了声:“萧祉。”

237:我都依你

妙女多娇正文卷237:我都依你萧祉也正低头看着她。

殷青筠杏眸盈盈如水,虽然小小的,但是却把萧祉完完整整地装了进去,此时天地间她眼中只有他一人。

“青筠”

听萧祉轻缓自己的名字,殷青筠心中欢喜,缓缓点头嗯了声。

萧祉眼底浮现出一抹深情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娇娇楚楚的面庞:“等过几日小五那件事的风声过去了,我一定会找父皇提咱们的婚事。”

没有人晓得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将这磨人的小姑娘娶进府中。

他以为,他跟她之间只要婚约还在,一切就会都会好好的。

所以他自荐陪萧桓去汝南巡察灾情,只盼着皇帝能看到他的努力,不会觉着将殷青筠嫁给他是委屈了她。

萧桓对殷青筠那点心思,萧祉顾及三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明说,只借着殷正业的谋划顺水推舟给他安排了太子妃,也算断了他惦记自家嫂子的念想。

可是,他又发现崔承誉也是个不正经的,晚宴中一直盯着殷青筠瞧,生怕他看不出来似的。

萧祉声音中带着几分浓重的不确定:“青筠,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愿意嫁我?”

殷青筠偏头扫了眼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萧祉后知后觉地将她松开,放在垫子上坐好。

“我不嫁你,嫁谁?”殷青筠伸手撑着绣了花纹的软垫,装出几分镇定来,轻而又轻地问:“你莫不是嫌弃我,突然想把我撇开吧?”

她突然这样问起来,萧祉有片刻愣怔,并不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想不到她会存着这样的心思。

殷青筠微微皱眉,眼底渐渐蓄起了一丝丝委屈:“你还真想退婚?”

“你刻意说要送我一程,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儿?”

她胸腔中迅速蔓延起一股火气,烧得她满腔火辣,极想找个口子痛快地发出来。

萧祉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脸色沉沉,伸手替她拢了刚才动作间乱了的长发:“傻姑娘,我何时说要退婚了我只是问你,马上要嫁我了,后不后悔?”

“现如今我们之间只靠一纸婚约联系着,你若是想反悔了,我也依你”

殷青筠透过他的脸庞,看到了小窗外透进来的如水月色,映照着他格外寂寥的神情,像是有什么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即将被剥离开来。

殷青筠从未想过,萧祉会亲口当面跟她说起这种话。

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上辈子母亲故去,她亲自登门退婚,萧祉起初避而不见,她等了他几个时辰,他才耐不住出来相见,然而见了面连句寒暄也没有,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好,退。”

在他看来,主要是她想要的,他统统都会满足。

比如现在,他话中的大意应该是,只要她觉着这桩婚事不可行,想反悔,他随时配合她解除婚约。

“你刚才还骂我傻,现在自个儿倒犯起傻来了。”殷青筠没好气儿瞪他一眼:“你若不喜欢我,或是已经相中了别家的好姑娘,那这婚事就算了吧。”

萧祉面上一慌,连忙伸手捉了殷青筠的手腕紧紧握住,熠熠黑眸中却闪着光亮,声音浅笑:“我自始至终,相中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殷青筠使力气挣脱他的手,护着手腕身子避开了些:“那你说那些伤我的话做什么。”

萧祉被梗了下,讨巧道:“我担心青筠移情别恋嘛,这满京城那么多风流英俊的世家公子哥,青筠这十几年来肯定是见过不少,万一哪天觉着这桩婚事是个拖累,拖着你不能另觅佳婿,我可就罪过了倒不如早早地问了你心意,免得夜不能寐,生怕你离我而去。”

殷青筠听了萧祉的诉苦和卖惨,顿时哭笑不得:“你,你是不是跟张衍混得太熟了,连这种哄骗小姑娘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了。”

张衍到底教给萧祉什么了。

以前萧祉说句软话都能闪了舌头,如今怎么说起情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能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瞧,瞧得她都不自在了,他才不紧不慢地移开目光。

“萧祉,我不会跟你退婚的就算哪日你厌弃了我,想要跟我退婚,我也不会依你的。”

“记着啊,往后就算成婚了,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是我殷青筠认定了的人。

这话她没脸皮对萧祉说,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抬头去看萧祉,想看看他听了自己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

以后的路还长,她欠他的会慢慢弥补上的。

萧祉也不必担忧她跟了他会受什么委屈,皇帝真心疼她,往后必定会多加照拂且就算皇帝哪天不在了,她手里还有一道无字圣旨,陆皇后也轻易动他不得。

萧祉声音微颤:“你当真这样想?”

殷青筠笑着反问:“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萧祉心里松了口气,像是心里有一块压了许多年的石头,现在终于落了地。

主要殷青筠不后悔,那他就全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关他什么萧桓还是崔承誉,统统靠边站就是了。

他萧祉才是殷青筠的未婚夫。

萧祉将殷青筠送到了殷府门前,叮嘱了她好几遍要好生歇息。

天空落下来如白纱似的轻薄月光,给马车上的萧祉渡上了一层素光仙气,看得殷青筠微有一愣,笑着跟他道了别。

马车掉了个头,踢踢踏踏地离开了巷子,朝灯火通明的闹事中走去。

今夜是中秋月圆之夜,街上点了许多长明花灯。

殷青筠遗憾地看了一眼,转身朝府里走去。

青岚跟在后头提议了一句:“姑娘喜欢花灯,奴婢去替姑娘买一盏回来玩玩?”

殷青筠摇头。

她往年中秋喜欢花灯是因为喜欢热闹,今年却跟母亲分别两地,甚至不晓得她身在何处,只能靠天上同一轮圆月解解思念。

青岚不知怎么就触及了殷青筠的伤心事,还惹得她垂眸伤神起来,刚想开口请罪,就看见殷青筠抬步入了府门,却不是往清风苑去。

238:漂亮翻身

妙女多娇正文卷238:漂亮翻身圆月在漆黑的夜空中挂着,风轻轻吹动散落在庭院中的缕缕清辉。

青岚脚步匆匆地跟在殷青筠身后,问她:“这么晚了,姑娘不回去歇息?”

这是要去哪儿啊,也不像是去夫人住处的路啊。

殷青筠踏着一地月光,轻车熟驾地在回廊中绕弯:“去祠堂,看看殷青黎。”

“看二姑娘?姑娘不如明天再看吧,现在真的挺晚的了,您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青岚根本就想不通自家姑娘为何要大半夜折腾,那二姑娘从来都不会领她的情,如今得了皇帝的明旨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只怕跪在祠堂中也是笑着的。

这个时候姑娘去看望她,岂不是反倒送上去挨骂。

“我想去告诉她,陛下立了她为太子妃。”

“可相爷应该早就回府跟二姑娘说了吧。”

殷青筠脚步走快了些,到了祠堂门外,看见烛光投映出来的殷青黎的身影在排位前跪得笔直,嘴角扯出一抹寡淡的弧度:“这不一样,父亲跟她说了,是父亲说的,我要是单独去恭喜她,她会很高兴的。”

青岚嘴角抽搐了两下,别开了目光。

祠堂门口守着两个下人,见殷青筠来了,先是行了礼,然后一脸肉疼地望着她问道:“大姑娘又是来探望二姑娘的?”

前不久相爷从宫里回府后就来见过二姑娘了,也不知说了什么,二姑娘在祠堂里就跟疯了一样,现在好不容易不哭了,大姑娘又来了。

殷青筠淡淡嗯了声,点头道:“我来看看她。”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不太敢放她进去了。

青岚见状上前大声道:“你们胆子越发大了,大姑娘都敢拦了!”

“不敢,不敢”

“那还不开门,放大姑娘进去看望二姑娘?”

两个年轻小伙子被青岚一个小姑娘唬得肩头一抖一抖的,忙不迭从袖口里把钥匙掏出来,开了祠堂木门上的铜锁,推开之后回头对殷青筠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姑娘今夜情绪有些不太对,大姑娘可要仔细些,别叫她伤着您了。”

殷青筠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踏进了门槛,仍然把青岚留在外面,下人顺手将门带上了。

跪在蒲团上的殷青黎听见了声响后就一直盯着两扇门板,见有人进来了,一瞧见是殷青筠,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殷青筠还是一身宫装的打扮,走动间发上的金穗子步摇微微地晃:“当然是来恭喜妹妹。”

殷青黎嘴巴一撇,按着蒲团站了起来,眉间的笑意掩藏不住:“你当然得恭喜我!”

“刚才父亲已经来同我说过了,说太子当众求娶我,陛下已经将我赐给他做太子妃了”

“我真没想到,太子居然当真对我起了心思殷青筠,殷青筠你也没想到吧,一向围着你转的太子有朝一日会娶我做太子妃吧?”

殷青筠垂下了眼睫:“确实是没想到。”

她原以为,她跳出了上辈子的发展轨迹,萧桓自然而然会被陆家继续控制着,让他娶个陆家姑娘做太子妃。

谁知半路杀出个殷青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殷青黎挑着眼角盯着殷青筠姣好白皙的脸蛋,眼中再没有从前那般压抑的怒意,现在是光明正大的,像是被殷青筠压了许多年,终于漂亮地翻了个身,再无惧嫡庶之别。

殷青筠侧了下身,借着烛光把殷青黎面上的得意神情看得清清楚楚,轻轻喟叹一声道:“所以我来恭喜你,恭喜你得偿所愿,再有两个月你就能嫁入东宫,做人上人的太子妃,再不必躲在殷府小小的菡芍苑中仰望外头的明亮光辉……”

殷青黎眼中染上了一层猩红:“闭嘴,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能得到太子的垂怜、成为太子妃,都是她自凭本事得来的,凭什么殷青筠做出这样一幅施舍她的语气。

殷青筠扯了扯嘴角,一边转身看了眼佛像两侧的黑漆牌位:“既然你想高攀,那就好好攀紧了,别拿着殷府的颜面作了垫脚石,最后还摔下来了,不然全然可惜林氏为你的谋划了。”

殷青黎欣喜了一夜,听到殷青筠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日她跟萧桓的事情过后,殷正业就将她单独锁进了祠堂,她的生母林姨娘被幽禁在了菡芍苑。

“等我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娘亲就是太子的丈母娘了,父亲不敢对她怎么样的”

殷青筠抿唇笑了下:“今天是八月十五,大好中秋,距离十月你与太子成婚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里,林氏能不能捱过去还两说呢。”

“你要是敢对我娘亲做什么,我一定跟你拼命!”

“拼什么命,你现在的命可金贵着呢。”殷青筠再不想看到她被权势冲昏头脑的蠢笨神情,转身走向门口,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太子妃既是你费尽心思得来的,那就好好嫁过去当着,别有朝一日被人拉了下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带头笑话你。”

说完,殷青筠便敲了敲门,外头的人立即把门打开放她出去,等她双脚一踏出门槛,又着急忙慌地合上门板,用小指粗的锁链栓住了铜锁。

殷青筠临走时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二姑娘,这可是大周未来的太子妃。”

两个小厮互瞪着眼,压根没听懂殷青筠的话,不过却明白了她后半句话里的意思。

二姑娘兴许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大姑娘这是在提点他们对二姑娘好一点,免得二姑娘将来飞黄腾达了,反过头来算跟他们算账。

殷青筠带着青岚回了屋,梳洗之后躺下,等青岚熄了灯,她又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换了新屋,她似乎格外认床。

但最大的缘由,还是她跟萧祉的婚事被萧桓打搅了。

中秋团圆夜,多好的机会。

她跟萧祉盼了那么久的日子,竟然平白给殷青黎做了嫁衣,偏还是用极不光彩的手段。

所以她才去祠堂故意恐吓殷青黎一顿,让她往后谨言慎行,把嘴巴闭老实了,闯下什么塌天祸事也别殃及殷家。

239:心中有数

妙女多娇正文卷239:心中有数殷青筠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回想起梦境中似乎有个男子站在她的床头,低着头看了她很久,还跟她说了许多话。

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她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那人长什么模样也没有任何印象。

等青岚进屋伺候她梳洗时,她说起这事儿,青岚差点没端住铜盆:“姑娘您梦见的人是谁,奴婢怎么会晓得,何况老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就是三皇子入了您的梦呢。”

殷青筠顺着青岚的手,接下一支白玉簪子在头发上比划了两下:“才不是他。”

她对萧祉熟悉得很,十分肯定不会是他。

而且这人她已经梦见了好几回了。

“不是三皇子,哪能有谁,姑娘就是近日忧思疲惫了,才会在梦里胡思乱想。”青岚纤细的手指挽着头发,拿过簪子固定好,轻声劝道:“姑娘就被疑神疑鬼了,只是一个梦罢了,天天晚上都会做的东西,难不成姑娘每天都要研究前一天晚上做的梦有什么寓意?”

青岚顿了顿,又道:“姑娘快别想这些了,赶紧梳妆打扮好,相爷和夫人已经在前厅坐着等着了。”

昨夜陛下当众将殷府的二姑娘定为太子妃,今天肯定会派人来宣旨,到时候菡芍苑就真的能一并鸡犬升天了,指不定林姨娘的尾巴会往哪儿翘呢。

二姑娘那事,委实做得不光彩。

如今她是得偿所愿了,可要是往后被哪个当日的知情人捅出去,殷府上下出了个这么恬不知耻的姑娘,都去跳江得了。

青岚越想越气,牵着殷青筠出了清风苑门口,一个没留神脚下绊了一下,还险些连累了殷青筠。

殷青筠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抬手摸了摸她头:“有什么可气的,她这也是自凭本事,我们又能站在什么立场指责她呢。”

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旁人要是个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框束他们,那还不都气死了。

就好比皇帝,当年陈皇后的事她从凝罗口中听来了不少,可归根究底皇帝是一国之君,舍弃了陈皇后才平衡了朝廷天下,可见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只要她往后安分守己,不在给殷府惹出什么事端来,管她是当太子妃还是往上在爬一步,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青岚见她这样无动于衷,顿时深感一阵恨铁不成钢:“二姑娘若有朝一日真的翻身了,才不会像您这样顾忌血脉亲情,定然是要仗着身份回来耀武扬威的。”

“那我也不怕她。”

廊上微风阵阵,殷青筠将额边的碎发捋了捋,带着青岚朝正厅走去,摇着扇子不时哼两句不着调的民谣。

青岚看得连连摇头,再多想要劝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说再多,姑娘不听,也是白搭。

殷青筠用扇子撩开了珊瑚珠帘,厅里端端正正坐着殷正业和凝罗,见她来了,凝罗很是欢喜地让人给她奉茶。

“父亲这般凶巴巴的做什么,看得女儿心里头好生害怕。”

殷青筠坐在了凝罗身侧,放下了扇子,接下了婢女递来的竹纹白瓷杯:“陛下要派人来宣旨,父亲即将达成所愿,这个时候父亲还想责怪女儿坏了您的大事?”

殷正业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眸中满是阴沉:“你个孽障,别以为老夫没找你算账,你就忘了你干的那些混账事了!”

凝罗怕他们吵起来,撇着眉毛拍了拍桌子:“行了行了,别吵了。”

然后转头看向殷青筠,从桌上碟子里捏了块茶点塞到她嘴边:“你也少说两句。”

她就是闲的,没事去招惹殷正业做什么。

萧桓那件事本就是清风苑算计了菡芍苑,让殷正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幸好皇帝给了他颗甜枣,不然也不好善了。

殷青筠把糕点接下放回了碟子里:“母亲倒是跟父亲和好了,连女儿都不要了。”

凝罗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姑娘,说什么浑话呢!”

真是待她好了,反倒叫她爬到自己头上来撒野了,好歹她也是她的长辈,怎么半点威信都没有。

刚好厅外的廊道上走来一抹幽蓝色,林姨娘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给厅中众人请安时,腰身软得不像话,像是随时要晕倒一般。

殷青筠看了眼殷正业快要绷不住的深情目光,按在杯沿边打转儿的素洁指尖忽然就停了下来,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偏那林姨娘也不害臊,抬起帕子压在眼角装起了柔弱来,当着凝罗和她的面儿就往殷正业怀里钻了去。

凝罗捧着瓷杯对她笑了笑:“你父亲心中有数。”

殷青筠半点没听进去。

殷正业心里能有数才有鬼,他活了几十年,心里头就没有数过。

要不是攀着陈氏得了皇帝青眼,他哪能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更别提后来他在朝中结党营私,全靠皇帝所剩无几的容忍。

等着吧,等皇帝哪日耐心用尽了,他殷正业的死期也就到了。

殷青筠轻轻敛下眼睫,低垂看着手中瓷杯中浮在水面的碧绿茶叶,耳边响起下人通禀的声音,一抬眸便看见了管家迎着闻内监和一众内监已经到了。

殷正业如临大敌,连忙松开林姨娘的腕子,低声叮嘱她等会儿该做些什么,万不可失了仪态。

林姨娘扯着殷正业的袖子,娇滴滴地说了声好。

殷青筠刚放下茶杯,摸了摸胳膊上恶寒一片的小疙瘩,骂了殷正业一句不要脸,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当着大家的面儿对林姨娘好。

殷青黎跟萧桓这回事,要不是有崔承誉和萧祉的算计,只怕现在他们等的不是皇帝的赐婚圣旨,而是算计皇室攀诬皇室的抄家灭门的罪旨了。

殷正业他迟早毁在林姨娘手中。

闻内监带着几个面皮白净的徒弟走进了厅中,高举手中明黄玉轴的圣旨,目光落在脸色不太好看的殷青筠脸上,大声喊了一句:“陛下有旨。”

殷正业带头撩开袍子跪在了地毯上,低着头等着闻内监宣旨。

殷青筠同样屈膝跪下,微微昂着头,等着这一道能改变殷府命运的赐婚圣旨。

240:心中有数

妙女多娇正文卷240:心中有数“殷府次女殷青黎貌美柔坚,虽非嫡女,但秀外慧中,深得太子喜爱,传朕旨意立为太子妃,择良辰吉日十月初三,完定婚期。”

“另,其生母林氏养育有功,废除奴籍,破例晋为七品孺人,钦此!”

闻内监话音一落,厅中跪了一地的人皆面带喜色,磕头谢恩。

殷青筠额头抵在地毯上,心里有些摸不清皇帝替林姨娘废除奴籍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觉着殷青黎的生母位分太低,那不如往上封个三四品,这样谁都体面,可皇帝只给了个区区七品,半点实用都没有。

殷正业撩袍起身接旨,吩咐人赶紧给闻内监倒杯茶水,闻内监却摆了摆手,只道:“茶就不喝了,今儿你们殷府得了荣光,别家自然不能落下,老奴还得去赶下一家呢。”

殷正业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被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出卖,伸手从袖间掏出早就准备好了荷包,往闻内监手掌里塞:“外头日头毒辣,劳烦大人跑这一趟了,这茶水钱拿去,也算点心意。”

闻内监目光顺着殷正业斯文败类的脸上游移到两人交叠的手上,压低眼角掂了掂荷包,该收的东西,他向来不会手软。

“好说好说,相爷的心意老奴收到了,十分满意。”

他转头看了眼殷青筠:“恭喜大姑娘了,往后您跟二姑娘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京中不知多少闺秀贵女艳羡着呢。”

殷青筠对闻内监福了福身行了礼,弯了弯嘴角:“都是托了陛下的福,陛下若不下旨立妹妹做太子妃,臣女哪能沾到这等福气。”

闻内监转身告辞,殷庆带着人出门去送送他。

林姨娘从殷正业手中将圣旨拿了过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捂在心口哭了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黎儿终于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殷青筠坐回梨花木椅上,青葱水嫩的手指端起温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林氏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区区七品诰命,说出去等同于无,你莫非还想反过来把一品诰命的母亲压在身下?所图不小嘛!”

殷青筠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了林姨娘的所思所想,凝罗眉头一抖下意识地就想要呵斥她闭嘴,别再徒惹事端。

但转念一想,殷青黎往后要是成了太子妃,菡芍苑还不个个趾高气昂地骑到清风苑的头上,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她,还不如让殷青筠先敲打敲打林姨娘,灭灭她的威风再说。

殷正业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转头给殷青筠使了个眼神:“你怎么说话的?回屋去歇着去,为父还要跟你母亲商量太子和黎儿的婚事,你就别留下来打搅了。”

“太子的婚事自有礼部操持,而且还有将近两个月呢,父亲委实心急了些吧。”

她风轻云淡的语气叫殷正业听了心口发疼,脸色越发难看,瞪着眼骂她:“你懂什么!出去!”

殷青筠凉凉地扯了扯嘴角,拿上扇子朝厅外走了几步,路过林姨娘的时候步子刻意迈了缓了些:“我但愿相信父亲心中是有数的。”

林姨娘身子震了一下,像是没站稳要摔似的,殷青筠略弯嘴角,侧开了身子:“殷青黎做了太子妃好啊,往后这殷府里就再也没有人能寻我的晦气了。”

殷正业不想发火,听了她这样妒恨亲妹的话,再也忍不住火冒三丈起来:“孽障,闭嘴,你是当我没法子收拾你了是吧。”

回回只要闻内监来了殷府,殷青筠瞬间长硬了翅膀似的,从来不把他放在眼中。

现在太子妃是殷青黎,她殷青筠对他已没有任何用处,他哪能再任由她这样猖狂忤逆下去。

殷正业额角暴起了青筋:“你要是再这样桀骜不逊,就跟你妹妹一起去跪祠堂去!”

殷青筠听不得殷正业这种没力道的威胁,她算是看出来了,殷府两个女儿,殷正业终于得偿所愿扶持其中一个做太子妃,剩下的她就失去了价值,就跟萧祉一般,殷正业压根没再放在眼里。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

殷正业虽是不需要她了,可只要皇帝还在一天,他就没有胆子真敢对她怎么样,无非就是跟现在一样说两句狠话,再没了别的威胁手段。

“祠堂夜晚风凉,女儿这身子刚好,怕是跪不得,妹妹正好在祠堂里,不若替我跪了吧。”

厅中人均是噤声,谁都没想到殷青筠突然跟转了性子似的,竟然接二连三地寻殷正业的不痛快,还句句乖张耍横,像是算定了殷正业不敢对她怎么样。

然而殷正业确实不敢对她怎么样。

凝罗憋笑憋坏了,怕殷正业的怒火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用帕子掩住弯起的唇角喊了殷青筠:“今儿天气好,软软不如出府走走散散心,你父亲正高兴着,你触他什么霉头。乖啊,出去玩玩儿,母亲跟你父亲留下来商量商量二姑娘的婚事。”

凝罗发了话,殷青筠顿时敛下脸上的霜寒,眉眼弯如银月、泽光莹润:“软软听母亲的,晚些回府再给母亲带点云楼的奶糕。”

“好姑娘,去吧去吧。”

殷青筠再不看脸色难看至极的殷正业和林姨娘,摇着扇子离开了正厅。

青岚跟在她身后步子急促,只要一想到刚才自家姑娘横冲直撞跟相爷顶嘴,差点没晕过去:“姑娘刚才为何要跟相爷吵起来,岂不是让菡芍苑她们看了笑话嘛。”

殷青筠绕过回廊,走下了台阶,朝通往殷府侧门的石子路走去:“难得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多可惜。”

如果不是她有所顾忌,兴许早跟殷正业翻脸了,何苦忍到现在,还是只能对他不咸不淡地戳几句。

青岚见这是要出府的路,忙牵住了殷青筠的衣角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您还真打算出府去逛逛啊?”

皇帝赐婚的消息从闻内监到殷府之时,定会不胫而走,只怕外头现在处处都在议论萧桓和殷青黎的婚事。

这桩婚事怎么来的,没有谁比殷府里的人更清楚了。

殷青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触感滑腻软儒,轻轻笑道:“看好戏啊,走吧。”

闻内监都赶着去下一家了,她可不得去看看,皇帝给萧桓挑的侧妃良娣都是哪家姑娘。

那可是以后要跟殷青黎在东宫斗得死去活来的人物。

241:胡乱猜的

妙女多娇正文卷241:胡乱猜的殷青筠带着青岚步行出了府,清晨的阳光中尚还几分湿意,撒在脸颊上也是冰冰冷冷,十分凉爽。

青岚跟在她身侧,低着头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跟着宫中宣旨的仪仗队伍走。”

殷青筠今儿心情似乎格外地好,笑起来时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也显得越发明艳,衬得面庞白皙如玉,活像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青岚微有一愣:“姑娘是想跟着闻内监去下一家?”

她有些不明白了,姑娘又不喜欢太子,怎么这几日反倒对太子的婚事上心得不得了。

殷青筠脚步一转直接横穿了正阳长街,朝对面的朱雀大街走去。

那边都是朝廷大员,家中姑娘个个生得水灵娇俏,青岚跟在后头撇了撇嘴,心中暗道难怪皇子们挤破头都想当上太子,光是这一水儿的如花美眷,她一个女子都要看呆了,何况以后能嫁入东宫的姑娘们,自是家底丰厚,能给太子带去数不尽的好处。

不过萧桓做这个太子简直亏大发了,太子妃那么金贵的筹码,就被殷青黎轻轻松松地套去了,只怕不只他、就连陆家父子也正气得心肝疼。

青岚心里想了好几圈,见前头的殷青筠停下了脚步,也跟着抬头一瞧,却瞧见面前正是陆家府邸,门前一对石狮子比不崔府门口那对叫人心中生畏,但也生得严眉厉目,一双浑圆的眼球里漆了金粉黑漆,直勾勾盯着人,瘆人十足。

殷青筠拉着青岚走到了旁边的小巷中,挨着土墙根儿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正好一队内监开道,闻内监从中间走了出来。

跟上辈子是一样的,皇帝为了安抚陆家,还是选了一个陆家姑娘送进东宫。

青岚问道:“这是册封的哪位姑娘,按着陆家如今的势力,往后要是跟二姑娘共侍一夫,还不闹翻天去。”

“这倒不担心,陆家只养出了大房中陆静娴这一个骄纵蛮横的姑娘,二三房那些一个个柔弱得很。”

陆静娴是萧桓的亲姨母,自然不会被送去东宫。

殷青筠收回视线,手下无意识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镯:“应该是二房那个嫣然姑娘,上回咱们在永昌伯夫人的游会上见过的,你应该还有印象才是。”

听殷青筠这样说,青岚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上回在城郊别院的游会中,陆静娴身边好似确实是跟了个模样惹怜的陆家姑娘,比陆静娴大了一岁半岁,瞧着是挺稳重的,可是性子有些软弱,极怕惹是生非。

青岚突然叹息道:“那就有些可惜了。”

殷青筠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青岚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说错了话:“姑娘,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主子家的是非,下人多说一个字便是犯了大忌。

殷青筠摇了摇头,笑着摸她的发顶:“确实是可惜了,看不到陆家出身的姑娘跟殷青黎闹起来的好戏了。”

陆家就该多养几个陆静娴那样风风火火性子的姑娘,这样的姑娘送进了东宫,那才有殷青黎好日子受的了。

殷青筠看着闻内监带人离开了陆府,又赶去了下一家,挥手让青岚跟上,再次跟了上去。

这一回是齐大将军齐超的府邸。

殷青筠若猜想得不错,会是三姑娘齐骄阳被选中。

上辈子她按照殷正业的安排嫁给了萧桓,一同嫁入东宫的还有这位齐家三姑娘齐骄阳,脾气火辣,一点就着,手段也是最雷厉风行的。

也是因为齐三姑娘的步步紧逼,她才听从了殷正业的建议,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把青岚送去给了萧桓。

想到这里,殷青筠转头看向青岚,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已沁出几颗汗珠,太阳渐起,她却一直在忠心地为她尽量遮盖太阳。

“走吧,没什么可瞧的了,正头的侧妃只有三个,剩下一个应该是户部许尚书家的四姑娘,剩下的侍妾们只能等到正妃侧妃入府之后,才能被抬进东宫,而且侍妾大多都无足轻重,没什么值得瞧的了。”

殷青筠走了两步,后头的青岚提着裙摆跟上去,好奇地问:“姑娘怎么知道陛下会替太子选几个侧妃,最后一个当真就是徐家四姑娘?”

殷青筠顿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怎么知道的,她当然是经历过一次,后来被人害死,老天有眼让她重生一回,她才能改掉命运站在这里当个局外人。

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她不好青岚解释,并且解释了青岚也不会明白。

“我胡乱猜的。”

青岚听了殷青筠的解释,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胡乱猜的?这太子纳妃可是宫闱密事,要是那么好猜,朝廷里那些大官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进宫去探皇后娘娘的口风了。”

实在是殷青筠猜得太准了。

叫人不得不多想。

“姑娘您莫不是后悔了您听奴婢说啊,三皇子妃挺好的啊,未必就比不得太子妃的位置。”青岚觉着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拽着殷青筠的袖子摇着晃着:“三皇子向来深居简出,满京城谁家公子活得有他随意畅快,何况还有陛下为你们撑腰,谁也欺负不了你们。”

最主要的是,嫁给三皇子那只闲云野鹤,不用理会朝廷里的那些争端,姑娘也好整日待在府中,跟三皇子过着滋润的小日子,比跟东宫那种虎狼之地比起来,简直胜过千倍万倍。

殷青筠屈指弹了下青岚的额头,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巴不得离太子远远的,哪里会向跟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殷青筠带着青岚往回走了一段,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个个手里摇着题字折扇,瞧着风流倜傥,潇洒十足。

张衍从中间走出了几步,细瞧了殷青筠几眼,眉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似的:“大侄女,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殷青筠没眼看张衍这幅故意装出来的流氓模样,只拉着青岚避开了些,问他:“张世子今儿瞧着心情不错啊,可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张衍见状,凑近殷青筠的耳侧,嘻嘻笑道:“可不是好事儿,那邹家的邹芳喜就要嫁进东宫了。”

242:此言差矣

妙女多娇正文卷242:此言差矣殷青筠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摔了。

张衍好心扶了她一把,见街上行人众多,使了个眼神走到了街沿去说。

“邹芳喜给太子做侧妃去了?”殷青筠不可置信地道。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上辈子邹芳喜等张衍一辈子,终身未嫁,这辈子转头去给萧桓做了侧妃?

以她太傅嫡女的身份,给萧桓做太子妃都是使得的。

邹太傅将邹芳喜疼进了骨子里,怎么舍得把她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

张衍不知是看不出来殷青筠的震惊,还是装作看不见,只笑意盈盈道:“可不是嘛,她现在可是太子的女人了,往后我那老母亲终于能消停了,也不知邹芳喜到底有什么好改日啊,我一定要设宴请太子喝一杯,感谢他替我解决了个大麻烦。”

殷青筠扯着嘴角,睨着一脸嘚瑟的张衍:“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到手的媳妇儿给别人做了侧妃,你还笑得出来?”

张衍摇头道:“此言差矣,本世子对情爱这种东西坚贞不二,哪里像你呸呸,像世上那等肤浅之人见一个爱一个。”

“你还念着方婉儿?”殷青筠已经彻底不能理解张衍的想法了,“方婉儿跟朱家二郎过得好好的,听说还有了身孕,人家一家和和美美的,你这种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吧,免得害人害己。”

张家跟朱家几十年的交情,张衍跟朱家大郎亦是从小玩到大,却因为一个方婉儿闹得不可开交。

张衍这种意气用事的性子,往后能成什么大事。

“姑娘此言差矣。”

殷青筠不耐地抬眸,以为是张衍又开始钻起了牛角尖,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张衍的声音,转头一瞧,却是上回游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衍的堂兄,张慎行。

要说张衍是那种行迹荒唐的纨绔子弟,那这个张慎行但凡叫人看上一眼,都觉着像是在烟花之地混迹久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糜烂之气,白瞎了那一张俊俏的脸皮。

殷青筠上下打量了张慎行一番:“我同张世子说话,敢问这位公子插什么嘴?”

张慎行松开勾着好友肩膀的手,端的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位姑娘,咱们好歹也见过两回了,张家同你殷家祖上亦是有亲,你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太不会做朋友了。”

殷青筠别开了目光:“我同你只在永昌伯夫人的席面上见过一回,哪儿来的两回?”

这人脸皮真厚,搭讪能搭成这样。

张慎行较了真儿,收了折扇用扇尾敲着掌心,愣是要跟她掰扯清楚:“殷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第一回咱们见面是在镜湖的舫舟上,那时我可就坐在你对面儿。”

“没印象。”

她是真没印象。

那天人多眼杂,又下了一场闷雨,她浑身难受到处闲逛,哪里会注意到张慎行窝在哪个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窥。

张慎行作势捧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模样:“堂弟你瞧瞧,这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大侄女,瞧瞧这嘴巴,可真厉害。”

张衍脸色青了又白,见殷青筠面上已覆上一层深浓的不耐烦,回头瞪了张慎行一眼:“求求你可少说两句吧。”

殷青筠什么脾气没有谁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张慎行是活腻了才会想着招惹她。

殷青筠身后的青岚也瞧着这个张家堂兄不是什么好人,挪动身子挡在殷青筠跟前,劝道:“姑娘,咱们不是还要去云楼替夫人带糕点吗,怕是时候晚了就买完了,咱们赶去去吧。”

殷青筠微微点头,对张衍道:“我还有事,世子就请自便吧。”

张衍笑了笑:“行行。”

他见殷青筠朝云楼的方向走去,啧啧笑了两声,今天心情大好,他就是要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喝花酒消遣一下,不然都对不住闻内监大老远出宫去邹府宣旨的辛苦了。

张慎行却脚步一转,跟着殷青筠也要去云楼:“云楼也有花酒,花娘们个个如花似玉,能谈会唱,比天香楼那些闷子要有趣儿多了。”

张衍察觉出了几分不寻常,转身嘱咐等着一旁的好友们先散了,酒改日再喝,他现在有点急事。

那些人都是盼着张衍永昌伯世子的身份,对他的话是一万个听从,个个点头哈腰地转身告辞。

“堂兄,你这是打的哪门子主意,我可警告你啊,我这大侄女可不是寻常姑娘你若是真心实意想撬三皇子的墙角,我可以替你先去订副棺材若是活腻了把她当作花楼的姑娘玩弄,你就自己裹好草席等着暴尸荒野去吧。”

“在你心里头,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太瞧不起为兄我了吧。”

张慎行看了眼离开已经的狐朋狗友们,拉着张衍朝云楼的方向走去:“谁说我是跟着殷家姑娘去了,这云楼又不是她家开的,她去得,我去不得?还有这路,可也没写着我张慎行不能走吧。”

“你就尽管胡来吧,难怪堂叔将你赶出家门,你要来京城避难。”

“嘘!嘘!”张慎行脸色一变,连忙让他闭嘴:“这种不光彩的事儿你怎么能说出来呢,你还是不是我小时候最疼爱的弟弟呢。”

张衍默默翻了个白眼,但也不好再跌张慎行的面儿。

从前他父亲张余海在京城过得并不好,全仰仗族中兄弟扶持,被保送进了军营,才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俗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这也是他母亲明明看不起张慎行这般浪荡子的做派,却还是一直容忍他在永昌伯府住下的缘由。

“你要真想交朋友,倒也没问题,可别真胡乱打什么主意祸害了永昌伯府,不然我母亲得找个棒槌先打死你再说。”

张衍有意敲打,张慎行却全然没放在心上,拖着他一路赶到了云楼,看见殷青筠上了二楼雅间,也跟着上去了。

只是他看见雅间里迎出来一个面庞儒雅清秀的年轻男子时,顿时皱着眉回头问张衍:“那人是谁?”

张衍从他肩头凑出去瞧了一眼:“前右相崔武之嫡孙,当今中书侍郎,陛下眼前正当红的人。”

张慎行一拍掌心,笑道:“这可是个人物,我得交个朋友!”

243:坐下喝茶

妙女多娇正文卷243:坐下喝茶雅间内燃着不知名的淡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人心头十分舒坦,加之隔音不错,推开窗户还能看见市井百态,有种身处闹市独自幽静的感觉。

殷青筠接下对面崔承誉递来的瓷杯,白嫩的指尖被烫得泛了些微红,低头说了句谢谢。

崔承誉侧头吩咐阿景:“你去找伙计要碟奶糕来,殷姑娘爱吃。”

阿景得了令,旋即笑着跳出了屋子,却跟两个男人撞了一脸,差点摔一跤。

“你们谁啊!”

阿景捂着被撞疼了的眼睛,后退了好几步,等那阵劲儿缓过来之后,望着张衍又开始瞠目结舌了起来:“张张世子”

殷青筠正要询问崔承誉怎么知道她对糕点的喜好,就听见外间屏风后头传来一声阿景的惨叫,接着又是他震惊大叫,念叨着张世子。

崔承誉微微偏头看了眼棕漆镂空屏风后晃动的人影,略一挑眉:“殷姑娘这是给在下招来了什么贵客。”

殷青筠沉吟了片刻,捧着瓷杯喝了口清茶,看向窗外:“跟我没关系。”

她记得崔承誉不太喜欢张衍的堂兄。

不过这又不是她招来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张家堂兄弟愿意走哪儿就走哪儿,又不是她管得了的。

崔承誉转头看了眼从屏风后露出半个头的张衍,又看见紧随其后的张慎行,微微皱了眉:“衍兄为何来了此处?”

张衍摇着扇子自来熟地坐在了空着的软凳上,给看着窗外出神的殷青筠递去了个眼神,回了崔承誉的话:“正巧路过,看见你跟我大侄女在这儿,想着大家伙儿都认识,过来坐坐就是了。

“那可真是巧了。”崔承誉低笑:“刚才在下也是见殷姑娘路过,就想着邀请她坐下来喝杯茶、谈谈天。”

“谈什么天?”

崔承誉还未开口,殷青筠回头过来笑了下:“当然是今日太子纳妃之事。”

张衍顿时翻了个白眼,开始觉得无趣了。

闭着眼睛瞎猜都能猜到的事情,合着崔承誉和殷青筠还专门坐下来喝茶细聊?无不无趣啊。

张慎行也跟着坐了起来,自顾拿起托盘里倒扣着的干净瓷杯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这事儿有趣儿啊,本公子初次入京,正好赶上这么新奇的事儿,来来来,大家一起聊聊,往后我若回到家中去,也算是有了笔不小的谈资。”

殷青筠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痒的鼻尖,别过头去再不看那活脱脱的痞子张慎行。

张衍不是没察觉到殷青筠对自家堂兄的反感,可一边是早出五服的大侄女,一边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到底还是跟堂兄亲一些,只要他不乱来,一切好说。

阿景麻溜地端了一碟子奶糕回来,放在殷青筠的面前就站去了一边。

殷青筠还没动手,那张慎行就厚脸皮地先伸手拿了一块儿吃了起来,殷青筠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一时间极为尴尬,而后默默收了回来,拿起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张衍接收到了殷青筠极其不爽的眼刀子时,心里头咯噔一下,给张慎行使了个眼神儿:“堂兄,人家崔侍郎专门给殷姑娘准备的糕点,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抢着吃做什么?”

张慎行吧嗒着嘴,叨了句真好吃。

屋中气氛一度尴尬到极点。

崔承誉凉凉地瞟了眼张衍,眸中满是对他的控诉,永昌伯府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堂兄。

张慎行又说起今天街上行人一直在讨论的太子侧妃的事:“阿衍,听说那邹家姑娘原是婶婶给你挑的未来媳妇儿?这倒是被宫里的太子坏了一桩好姻缘。”

张衍眉头一皱:“没有的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他跟那邹芳喜没有任何关系好嘛。

关氏给他胡乱牵红线就算了,连这刚到京城没几日的堂兄也拿这事来笑话他。

殷青筠侧头望着窗外,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回头看着张衍问道:“对了,张世子是怎么晓得闻内监去了邹太傅家中宣旨。”

明明最后一个侧妃,该是徐家四姑娘的,怎么中间横插进来一个邹芳喜。

张衍睨她:“自然路过时瞧见的。”

殷青筠抿了抿唇角,低头看着按在瓷杯边沿的纤长手指:“你倒是大清早地跑去邹家门口等着路过。”

张衍被拆穿了也不恼,只啧啧笑了两声,玩着手里的折扇:“邹家姑娘哪哪都好,可我就是不喜欢,要不是我那老母亲日日念着要跟邹家结亲,我岂会夜夜宿在花楼里。”

殷青筠有些失笑:“你自己在外拈花惹草,倒还怪起永昌伯夫人了?”

“咦,话不是这么说的,邹姑娘确实是好,但现如今已经被陛下一道圣旨立为了太子良娣,往后就是东宫太子的人了,我母亲也可彻底打消这个主意了。”

殷青筠挑着嘴角笑了笑:“满京城也就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半点不放在心上了。”

谁不是刚至及冠,家中就可劲儿安排妾室通房,张衍平日里作风荒唐了些,又喜欢夜宿花楼,后院却干干净净,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张衍听到这里,眼神一转朝崔承誉瞟了去:“大侄女又说错了,这崔侍郎比我还大上两岁,不也没有成婚?要说这京城之中除了三皇子,崔侍郎可是闺阁姑娘中当之无愧的梦中情郎,你怎么尽数落我,不数落他呢?”

殷青筠微微一笑,抬手捋了捋额侧长发,露出眼角那颗细小娇艳的黑痣来:“因为你是我二叔嘛。”

“咳咳!”

张衍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扶着桌角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

张慎行替他倒了杯茶,拍着他肩背笑话他:“瞧瞧你,能不能学学我,稳重一些!”

张衍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他追着殷青筠来云楼喝茶,他能被殷青筠斗嘴怼一脸?

崔承誉手心里转着茶杯,静静地坐在一旁:“大家既是坐下来喝茶的,那就好好喝,说说京中时事,可别吵起来了,免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下惹起来的祸端。”

张慎行接嘴:“不会不会,咱就是坐下来喝茶的。”

他转头看向殷青筠,抛着眉眼道:“是吧,殷姑娘?”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244:姑娘别看

妙女多娇正文卷244:姑娘别看殷青筠借由伸手端茶杯的动作避开了张慎行看过来的目光。

张衍虽是平日里做派荒唐了些,跟那高家纨绔高汝斌又得一拼,可跟这张慎行比起来,简直不足万分之一。

她被张慎行多看一眼都嫌糟心。

张慎行见殷青筠不理会自己,扯着软凳凑近了些:“殷姑娘好生清冷,怎么就对我一人冷冰冰的,刚才不是跟阿衍还相互斗着嘴么。”

殷青筠又抬起扇子遮住了半边脸。

张慎行作势要上前去拿开殷青筠的扇子。

张衍连忙大声道:“堂兄,住手!”

他从前也喜欢逗弄小姑娘,捉弄过殷青筠几回,可也没有这样不要脸皮的强上啊。

这张慎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殷青筠动手动脚了,万一要是给三皇子知道了,估计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张慎行回头看了张衍一眼,心道他可真是大惊小怪,自己不过想逗逗这殷府大姑娘,能出什么事儿。

雅间外突然响起“砰”地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从二楼摔下去了一样。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张衍起身将张慎行提着领子拖开了些,对殷青筠道歉:“青筠,我这堂兄脑子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

张慎行一脸惊疑地指着自己,问张衍:“你说我脑子不好?”

张衍抬眼瞪他。

殷青筠微微压下扇子,杏眸微湿,眸底笑意含着几分凉意:“既是脑子不好,张世子往后出门可要好好看着他。”

她今天出门简直是没看黄历,居然撞上了张慎行这号人物,没皮没脸的,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姑娘是吧。

这时,外头倏忽闹起来了,间或夹杂着几声伙计喊的“死人了,死人了,打死人了。”

一直没吭声没有存在感的崔承誉站了起来,让阿景去查探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张衍和张慎行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青筠起身捋捋裙摆,袖下的手指捏紧了扇柄,看向崔承誉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沉重。

云楼是京城中权贵云集的地方,背后的东家更是势力不小,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当众在云楼闹事。

阿景气喘吁吁地跑回屋中,脸色十分苍白,扶着屏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是是高家公子,打死打死了陆家公子!”

高家公子,陆家公子。

京城中出名的也就高家小霸王高汝斌和陆家的混世魔王陆文和。

高汝斌把陆文和打死了?

那陆家岂能善罢甘休?

陆家大房就陆文和这么一个儿子,陆元启临到老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怜。

张衍已是啊呀了一声,脸色煞白,似是没想到跟他关系极好的陆文和会被人打死了。

阿景喘了几口气,紧接着又挥了挥手:“不对不对!不是陆家公子,诶就是陆家公子是高家公子跟陆家公子打起来了,不小心把人从围栏退了出去,摔死了!”

屋中人顿时噤声不语。

崔承誉抬手止住阿景继续稀里糊涂的话:“算了,咱们自己出去看吧。”

张慎行点头附和。

殷青筠和张衍也没意见。

几个人迈步出了雅间,整个云楼是圆环设计,对面二楼的栏杆处破了一道大口子,围了许多人,而一楼大堂里更是人满为患,最中央躺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青蓝色锦袍被血染成了墨蓝色,脑袋周围似乎还有些白花花的东西。

崔承誉见殷青筠朝大堂里摔得血糊糊的人看去,稍稍侧了身子挡在殷青筠跟前:“青筠,别看。”

青岚忙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姑娘别看!太吓人了!”

“能有多吓人。”殷青筠不以为然,用扇子点了点青岚的手,让她别拦着。

青岚害怕地抖着手,还是不太敢让殷青筠看多了那等血腥的东西。

殷青筠耳边传来张衍斥责阿景的声音:“你这怎么当差的,你知不知道差点把本世子吓死了!吓死了本世子,你赔得起吗!”

张衍应该是气得不轻,竟也不顾着崔承誉的颜面,就当众对阿景吼了起来。

青岚松开了手,使得殷青筠再次得以看清楚眼下的景况。

云楼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二楼走廊和大堂里,对面栏杆破裂的地方,还站着一脸惊慌失措的陆文和跟几个狐朋狗友。

殷青筠看着挨了骂满脸委屈的阿景:“是陆文和失手打死了高汝斌吧?”

阿景瘪着嘴,左右望了望,又看了眼大堂里摔死的是谁,哭着嗓子跟崔承誉请罪:“公子,是奴才刚才一时情急说错了”

崔承誉并没有责怪阿景的意思,只是双眼紧盯着大堂里被赶来的下人团团抱住的高汝斌。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这样斗殴至死的事儿还是高家和陆家”

他有些头疼。

这本不是他该管的事,但是依照着皇帝屡屡对他的提拔,怕是这一回还是要推他出来去得罪陆家。

一旁的张衍却笑出了声,连连念叨:“原来是高汝斌啊,可吓死我了,不是陆文和就好。”

不多时,云楼的伙计去报了官,张余海便带着人踏进了云楼的大门,一队披着银盔铁甲兵士把大堂围得水泄不通,并且不让在场任何一人先行离开。

张余海是九门提督,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发生了这样的事,自是要严加盘查的,只是他眼神一抬,看见站在二楼走廊处笑得幸灾乐祸的张衍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吓得张衍虎躯一震,赶紧往张慎行身后躲了躲。

张慎行也害怕张余海发怒的模样,便极不要脸地抓住了殷青筠的袖子,往她背后躲去。

殷青筠杏眸一沉,用扇子拍掉了张慎行的手,骂了句:“你孬不孬!”

看戏的是这两堂兄弟,害怕了就往她一个姑娘身后躲,真是能耐啊。

崔承誉深深看了眼对面还愣着高汝斌几人,转身对殷青筠道:“咱们走吧,以我的身份保你们出去云楼,剩下的事情你们还是别掺和进来了。”

殷青筠也不矫情,旋即点头说了句多谢。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245:算计陆家

妙女多娇正文卷245:算计陆家回殷府的路上,殷青筠眼前似乎还能看见先前在云楼大堂里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一幕。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陆家再家大业大,瞧不起高家人,也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高汝斌从楼上推下去摔死吧。

在她上辈子对陆文和的印象中,那就是个仗着家势没事欺负欺负人的纨绔公子,本质上跟张衍还是一样的,遇上正事比谁都正经,怎么这回竟然把高汝斌打死了。

要知道高家虽然一直依附于陆家,可到底本身就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也不会得到陆家的重用,在朝中亦是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殷姑娘,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殷青筠愣神间,身后传来张慎行微略严肃的声音,她这才想到自己刚走出了云楼,身后还跟着张慎行和张衍两人。

张衍不等殷青筠说出什么伤害张慎行小心肝的狠话,伸手把他拖回来,用力锤了一拳他胸口:“堂兄你能不能看着点情况!”

这是能勾搭姑娘的好时候吗。

且不说殷青筠已经是名花有主了,单论她跟皇帝那层亲厚关系,京城里有那个活腻了的敢觊觎她?

“走吧走吧,你就别给我丢人现眼了,殷青筠的妹妹今儿被封为了太子妃,还得回家庆祝呢咱们,咱们就得回伯府挨骂了”

想到这里,张衍心里是一万个后悔没拦着张慎行尾随殷青筠去云楼喝茶了。

好戏是瞧见了,倒把自己瞧进去了。

先前父亲见他跟崔承誉走得近,面上不褒不贬,私底下跟母亲倒是夸过他几句。

但凡是有利有弊,他今儿跟崔承誉站在一处,却撞见了陆家和高家这档子破事,可不是倒了大霉么,父亲肯定得以为他跟今天的事脱不了干系。

其实吧,要是张慎行没跟着来,他还能跟父亲扯扯谎,说他是在崔承誉谈公事,商量往朝中插个职位什么的,也没什么大碍可偏身边跟着个张慎行,编什么谎话都行不通。

“阿衍”张慎行捋开张衍揪着他衣襟的手,劝道:“美人面前,阿衍你就不能给为兄我留点面子吗?”

“你怕是嫌没把我拖累死!”

刚才要不是有崔承誉出面作保,他那古板严厉的父亲肯定会把他们当做云楼里的嫌疑人看押起来,才不会让他们这般轻轻松松地出来。

殷青筠冷眼看着张慎行贼心不死还想凑上来的模样,提着裙摆后退了好几步,率先对张衍行了礼:“今日事发突然,青筠被吓坏了,就先行回府了。”

张衍心道他还能拦着她不让她走还是怎么的。

“走吧走吧,我跟堂兄也要回了。”

今天可真是忧喜参半,刚为了邹芳喜嫁进东宫的事情高兴了没一阵儿,竟惹上了陆家和高家之间的祸事。

殷青筠垂着眉眼,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张慎行,带着青岚一前一后地走了。

张衍顿时脸色垮下来,一脚踹在张慎行的小腿上:“堂兄,你这是要害死我才甘心啊!”

张慎行抬手挡在发笑的唇边:“此话怎讲?”

“走走,我带你回家,让我母亲跟你说去!”

“你这就是脑子里缺根筋,看上哪家姑娘不好,竟然想着去招惹殷青筠?”

“那是你能肖想的吗!”

殷青筠稍稍听见了张衍对张慎行的斥责,闲闲地扯扯嘴角,心里还压着大把的火气,怎么也散不出去。

青岚小心翼翼地跟在殷青筠身后,听她说了句:“青岚你记得,等会回府之后,咱们去了云楼的事情别跟任何人说。”

青岚啊了声,心中虽是不太明白,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姑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殷青筠缓缓颔首,迎着午时微烫的阳光,心里头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

陆文和打死了高汝斌。

这是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

若是寻常命案就算了,掀不起什么风浪,偏是在皇帝派人出宫宣旨给太子立妃的大好日子。

那陆文和好歹也是陆家根正苗红养出来的嫡子,就算看不顺眼高汝斌,又怎么会缺心眼地在云楼当众将人推下了楼。

陆家因为太子妃一事,已然大伤元气,只能灰溜溜地接受皇帝的安抚,送个二房不争气的姑娘进东宫。

陆文和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关头再把陆家送上风口浪尖!

又或者,这背后渐渐形成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用自己的方法把陆家拉下神坛

这个想法刚一冒尖,殷青筠后背立即惊起了一层冰冷的细汗。

如果是这样,那会是谁在背后算计陆家?

陆家屹立大周上百年,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就被人这样轻轻松松地算计了,陆家不是傻子,陆文和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那高汝斌就不是被陆文和失手推下了木围栏?又或者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殷青筠直到回了殷府,依旧心神不宁,就连殷庆派人来传话,说等会儿殷正业在正厅里摆了一桌席面,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殷青筠都一口拒绝了。

“谁跟林氏和殷青黎是一家人,一个妾室一个庶女,也有脸皮敢上饭桌跟正室嫡妻一起吃饭!”

殷庆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顿,但对方是殷青筠,他又不得不忍着,只能拘着手站在外间的屏风外,低头轻声道:“大姑娘,这都是相爷的吩咐说是今天殷府出了这样的大喜事,总得一家人聚聚高兴一会儿。”

“那是他的一家人,我可不认菡芍苑那对母女!”

殷青筠语气暴躁得很,听得殷庆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心想大姑娘怎么对林姨娘和二姑娘态度这么恶劣了。

不过转念一想,太子妃的位置,原本就是相爷打算谋算给大姑娘的,是被二姑娘使计坏了相爷的好事,才把太子妃的位置抢了过去。

难怪大姑娘心里不舒坦了。

区区三皇子妃,哪里有一宫太子妃做得舒坦。

殷庆以为自己摸清楚了殷青筠发脾气的源头,倒也不再劝了,福了福身就离开了殷青筠的屋子。

殷青筠这才皱着眉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246:没那闲心

妙女多娇正文卷246:没那闲心青岚往门外看了一眼,伸手把门关上,回头看着殷青筠:“姑娘,管家走了。”

殷青筠淡淡地嗯了声。

青岚叹气道:“姑娘不愿跟林姨娘她们上一桌吃饭,跟管家好好说就是了”

这样把管家凶一顿,往后管家哪里还敢上清风苑来。

殷青筠坐在桌前,纤长的手指抚着琉璃瓶,顺着瓶中的月季茎叶划至花萼,指甲上淡粉花汁正好跟花瓣颜色相似:“他跟在父亲身边久了,也沾染了那股古板的习惯,我要是不态度坚定一点,他才不会走呢。”

青岚听着这话,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是了,管家待清风苑虽好,可到底还是处处都先紧着相爷的。

“那奴婢去厨房给您弄点吃的,不能让林姨娘她们欢喜庆祝,咱们清风苑冷冷清清的。”

青岚给殷青筠行了礼,正要转身离去时,门外传来凝罗婉转娇柔的声音:“软软,开门。”

青岚愣了愣,回头对殷青筠眨了眨眼。

殷青筠心中升起淡淡的疑惑,偏头看了眼门外微微晃动的影子:“母亲?您有什么事吗?”

“你父亲在前厅里摆了饭,走吧,咱们一起去用。”

殷青筠垂下了眼睫,松开了指尖的月季花瓣:“是管家跟您说的吧。”

好他个殷庆,清风苑的门还没踏出去,转身就去跟凝罗打小报告了。

青岚扯了扯殷青筠的衣袖,对她缓缓摇头,夫人都来劝了,姑娘您就从了吧

外头又传来了凝罗的声音:“软软,开门。”

玉嬷嬷略焦急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大姑娘,您就跟相爷服个软吧,左不过一顿饭罢了,好歹二姑娘现在也是准太子妃了,太子的面子咱们清风苑还是要给的。”

青岚望着殷青筠,眨巴眨巴眼睛:“姑娘?”

殷青筠低头捋了捋宽袖,起身离开了软凳:“那就走吧。”

青岚甜甜地应了声是,去替她开了门。

殷府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殷正业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两条缝,转头询问殷庆:“林氏还没来?”

殷庆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而后拱手回道:“姨娘刚才派人来传了话,说是马上就到。”

“二姑娘呢?”

“二姑娘二姑娘在祠堂跪了整整两日,回菡芍苑梳洗去了,应该也快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

相爷好心给二姑娘办桌席面,林姨娘和她都还拿起乔来了?

要不是相爷的一番谋划,如今这太子妃的位置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殷庆如是想着,不由侧头偷瞄了眼坐在八仙桌旁脸色不太好的殷青筠。

殷青筠见殷庆看过来,顿时眸光一冷,瞪了回去。

殷庆拘着手,默默站直了些。

凝罗已是等不及了,伸手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还给殷青筠夹了好几块水晶肘子:“林氏这些年的架子越发大了,还是以为二姑娘如今被封为了太子妃,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竟然让相爷也这般干等着。”

凝罗有意挑起殷正业的怒火,殷正业听了也确实是脸色大变,让她闭嘴。

“相爷这心简直偏到天边去了,我和软软听了相爷的命令就巴巴儿赶来等着吃顿好饭,是那林氏拿乔摆架势,相爷还凶上我了。”

凝罗扯着嘴角薄凉的笑笑,丝毫不手下留情地拆穿了殷正业此时的羞愧。

一旁的殷青筠吃着凝罗夹的菜,嘴巴一软也跟着附和道:“也不知父亲这步棋走得对不对别把旁人捧着送上了高位,到头来却只能得一句自作多情。”

凝罗眯眼笑了下,又给殷青筠夹了好些菜。

殷正业气得胸口突突地疼,眼前的菜色都是花糊糊的一片,要不是顾忌一家之主的仪态,他定是要亲自去菡芍苑把林姨娘请过来。

当真是他这些年太惯着她了,早上皇帝刚下了圣旨封她一个小小的诰命,她就尾巴翘上了天,真是不知死活!

要不是当年他见她惹怜,给她从云楼赎身,放在身边做了姨娘,她哪里有现在的风光!

殷正业越想越窝火,总能顺着殷青筠刚才的话想象出林姨娘和殷青黎在背地里偷笑的模样,就像是他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院中突然跑来一个小厮,口中大喊:“相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殷庆忙站出去拦住他:“你胡说什么呢,相爷好得不得了,哪里大事不好了。”

殷府今天出了位太子妃,是天大的喜事。

他来寻什么晦气,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小厮喘了几口气,才抓着殷庆的手道:“确实是不好了!”

殷正业微微皱眉,朝那小厮看去:“发生了何事?”

“刚才刚才外头传言,说是陆家的陆文和在云楼将,将高家的高汝斌给打死了!”

殷正业噌地站了起来。

殷庆亦是呼吸轻了轻:“真打死了?”

“千真万确!”

殷庆转头看着殷正业,嗫嚅着嘴唇,等着他发话。

这可不是小事。

太子出自陆家血脉,现在殷府的二姑娘成了准太子妃,等同是跟陆家绑在一起的那陆文和是傻的还是蠢的,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死人?而且还是高家被千娇万宠的当作眼珠子一般的高汝斌。

殷正业面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踱步,打骂了好几句胡闹,突然带着殷庆大跨步离开了。

凝罗恍若未闻,只顾着给殷青筠夹菜:“可惜了这一桌子好菜,你那蠢父亲不吃,来软软,咱们吃,好歹是一顿饱饭,总不能等会儿便宜了林氏母女。”

殷青筠见她对陆文和的事情没有半分震惊,不由停下了筷子:“陆家出了事,母亲就不好奇吗?”

凝罗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好奇?你也说了,出事的是陆家,到时候顶多连累连累太子和太子妃,跟我可没有半分干系。你那蠢父亲爱瞎操心,我可没那份闲心。”

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殷青筠来回琢磨了两三遍,又觉着凝罗好像是知道内情的。

凝罗见她不愿吃饭了,也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再说了,软软不也不着急嘛。”

247:明哲保身

妙女多娇正文卷247:明哲保身殷青筠彻底精神一震,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凝罗,迫切地想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

但凝罗说了这一句之后就不说了,只让玉嬷嬷帮忙盛了碗滋补的鸡汤,又喝了起来。

殷青筠稍稍侧头跟旁边的青岚对视了一眼,青岚抿着苍白的唇角直摇头,也不晓得凝罗怎么会知道陆家的事的。

那这可就令人不解了。

云楼陆文和那件事发生得那样突然,凝罗怎么就未卜先知了?

总之不可能凝罗当时也在云楼吧。

要知道她和张衍张慎行能能嫌疑人里头摘出来,完全是托了崔承誉的福,凝罗当时不可能也在云楼。

“母亲……”

殷青筠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殷青黎一身清爽地摇着腰肢走来,看见空荡荡的大厅十分疑惑:“父亲人呢,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

殷青筠看着她张扬娇艳的面庞,扯开嘴角笑了笑:“妹妹在祠堂受了两日的罪,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这跟她上回在祠堂结结实实跪了两天两夜的结果可完全不一样。

殷青黎脸色一顿,转身拉住了林姨娘的手:“娘亲,父亲不是说等着咱们用午饭嘛,人呢……”

林姨娘跟殷青黎一块儿来的,为了打扮多花了些时间,但是来了却没见着殷正业的影子,心里就开始慌了。

凝罗好心提醒道:“你们来晚了,相爷有事儿先走了。”

林姨娘不信:“不可能,相爷答应了今儿要为黎儿庆功的!”

“你们娘俩有什么好庆功的,不过是使的同一种狐媚妖子的法子,只不过她比你成功许多罢了。”凝罗白皙如玉的指尖捏着汤羹,搅着玉碗里的汤汁,轻蔑瞥了林姨娘一眼:“这饭你要吃就好好坐下来吃,不吃就回菡芍苑好生歇着,筹备筹备婚事。”

林姨娘看了眼桌上吃得零七碎八的菜碟,根本叫人提不起半点胃口:“妾不吃了,妾在这儿等着相爷回来就是了……”

“不必等了,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姨娘不甘心:“妾能等的。”

凝罗眸色沉了沉:“那我送你们娘俩去祠堂里跪着等?”

林姨娘顿时闭了嘴。

凝罗将汤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汤汁撒了些在桌面上,吓得玉嬷嬷连忙说了声夫人息怒,林姨娘和殷青黎神情恐惧地低着头,不太敢看凝罗的脸色。

“满京城谁家找得到像你们这种胆大妄为的庶妾庶女!滚下去,别杵在这儿倒胃口!”

林姨娘和殷青黎噤若寒蝉,被凝罗这一通唬吓得不轻,忙不迭行礼告退,一刻不敢多留。

殷青筠拉着凝罗的手坐下,劝道:“母亲何必跟她们大动肝火,不值得。”

凝罗面上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唇角一弯,伸手捏了捏殷青筠的脸颊:“林氏这种人,一旦有机会出人头地,早晚会忘了自己是谁,你若不现在打压打压着她们,往后可有得受气了。”

“母亲多虑了。”

殷青筠以为她说的是太子妃的事。

她这辈子好不容易从萧桓那个大火坑跳出来了,殷青黎乐意去做太子妃,那就让她做,往后哭的时候不要后悔就是了。

凝罗轻声笑骂了她一句傻姑娘:“对了,陆家的事情,你不要管。”

殷青筠微有一愣,手指还捏着凝罗的半片衣角,上头绣的是她偏爱的水仙花纹。

“我知道早上你出门去了云楼,撞见了那等血腥的事儿那事牵连太多,软软你万不可插手,即便是你那蠢父亲要把殷府赔进去,你也不能插手。”

凝罗说得郑重,拍着殷青筠略凉的手背:“记得,明哲保身才是重中之重。”

饶是凝罗不说,殷青筠也没想去插手这件事。

陆文和杀的是高汝斌,不是旁人。

高汝斌坏事做尽,虽是说句该死也不为过,可这是在太子选妃的大好日子里,平白死了个人,冒犯的是天家威严,皇帝早就想对陆家动手了,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她不会插手,甚至在事情有利于萧祉的时候,可能还会在后头推一把,彻底把陆家和殷正业的盟约毁掉。

“好,软软记下了,软软听母亲的。”

殷青筠跟凝罗保证之后,又被逼着喝了碗鸡汤,才被放回了房去。

八月中旬的天气渐渐凉了起来,青岚把殷青筠送回后立即去厨房吩咐熬了些暖身子的汤水,端回屋后,又关上了门窗,生怕殷青筠受凉。

殷青筠喝了汤水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让青岚去凝罗屋里问了问关于陆家的事儿,这后续如何,她心里是极为在意的。

“高家近来在朝中还算说得上话的,之前汝南一事,是高家拼尽全力才能护佑太子把这桩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高汝斌在京城中的名声简直坏透了,陛下原本是不愿管的……”

“高大人老来得子,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养老送终,莫名其妙就被陆文和打死了,怎么能甘心听说直接带着人跪在了昭德殿外,逼迫陛下将陆文和缉拿归案。”

殷青筠睡得迷糊,半只脚搭在摇椅边上,伸手捏了捏酸软的眉骨:“青岚你能说到重点吗?”

她只想听皇帝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其中曲折听了也只是浪费时间。

青岚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上刚睡醒冒的虚汗,轻声回道:“高汝斌摔死在云楼是事实,陛下下令由崔侍郎和大理寺一起督办查案,说如果真是陆文和杀了他,决不轻饶。”

“相爷和皇后的父亲陆元启一起力保陆文和,可是却遭到了太傅大人的阻扰……”

殷青筠打断了她的话:“邹太傅阻扰什么?”

“夫人是这么说的,说太傅大人站队了高家……”

殷青筠有些不太明白了。

“那也是一只老狐狸,堂堂永昌伯府的世子妃看不上眼,非得把女儿送去给萧桓做侧妃,现在又想对陆家落井下石,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诶,也不对,她好像又明白了……

248:陛下偏袒

妙女多娇正文卷248:陛下偏袒邹太傅一心想让女儿做太子妃,偏偏被殷青黎抢了先,只落得一个侧妃的位置。

但是一同被封为侧妃的还有陆家的姑娘。

兴许邹太傅是晓得陆嫣然性子娇弱,所以这一回才跟陆家对着干,只要把陆家压下去了,往后邹芳喜在东宫就不会被陆嫣然欺负。

殷青筠想着想着,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有点可惜。”

青岚歪着头问:“可惜什么?”

“可惜萧桓本就不是个良人。”殷青筠怕青岚不明白,特意解释了下:“邹太傅想为女儿铺路,却不知一开始就是逼她跳进了火坑,现在做这些补救等同于无。”

青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殷青筠叹了口气,烦躁地又躺了回去:“不过陆家这回是真摊上事儿了,父亲也是蠢得无可救药,居然赶着去为陆家作保,他是真嫌咱们殷府的人活腻了。”

难怪凝罗让她不要插手,让殷正业独自自生自灭去。

之前皇帝宠爱崔昭仪,本就是变相的打压了陆家。

现在陆家出了这样的事,皇帝又专门派了崔承誉协助调查,这下子朝中但凡眼睛不瞎的,都该晓得是皇帝要对陆家动手了。

偏殷正业瞎了眼睛凑上去帮起了陆家。

皇帝要是不逮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殷正业一顿,怕是对不住殷正业犯的这顿蠢了。

不过殷青筠在府中等了好几日,都再也没听到关于高汝斌案子的任何进展。

为此她还专门去缠了凝罗的半日。

“姨母肯定晓得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不如给软软说说,软软憋在府里好些天了,都快急死了。”

屋中只留了玉嬷嬷一人伺候,不等凝罗回答,她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姑娘这是将夫人当成了神仙不成?朝廷官老爷查案,夫人坐在家中哪里会晓得那么多。”

殷青筠才不信她们主仆骗鬼的话。

凝罗手里不知有多少人脉,不可能不时刻关注这件事的动向的。

要不是她怕去找崔承誉会惹得殷正业怀疑什么,早就出府去打听了。

凝罗被缠得有些心烦,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单子,揉了揉额角歇了会儿:“你快急死了,就来烦我了?”

殷青筠看了眼那张密密麻麻的单子,幸灾乐祸地笑道:“这是给殷青黎出嫁列的嫁妆单子?东西还挺多。”

凝罗没好气地瞪她:“到底是个太子妃,场面不能太寒酸了,可你们殷府也实在太穷了吧,还是你那蠢父亲舍不得花银子,居然要清风苑动用私库给她办嫁妆。”

用清风苑的银子给殷青黎添置嫁妆这件事,凝罗是提前跟殷青筠打过招呼的,不然也不能瞒着她来。

所以殷青筠这会子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正清风苑不差钱,那点银子对她和母亲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花点银子得个好名声,也不算太亏。”

殷青筠这个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凝罗旋即把单子推远了些,满脸嫌弃:“这要是传出去了,殷府的脸都要给他丢尽了。”

亏得殷青黎是嫁去东宫做太子妃,算是给殷府添了荣光,要是嫁个小门小户,还要正室嫡母掏银子给她置办嫁妆,唾沫星子都能把殷正业淹死去。

殷青筠把嫁妆单子拿过来叠好,交给玉嬷嬷收着:“姨母,咱们说回先前的话题。”

凝罗揉着头:“不行了,我头疼,得去躺着歇会儿。”

“姨母!”

殷青筠伸手捉住了凝罗的袖子:“您就跟我说说吧,到底陛下想对陆家怎么着,您得给我颗定心丸,我晚上才能睡得着觉啊。”

“软软你一个姑娘家,关心朝廷这些事做什么,回屋去研究一下女红针线才是正经的上回你答应我的披风,这都入秋多久了,你还没送来。”

凝罗作势要抽出自己的袖子,却不料殷青筠手劲儿大得很,一顿倒腾反而把她衣裳弄得皱巴巴的,难看死了。‘

“姨母要是不说,软软今天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不走了就不走了,大不了晚上挤在一张床上一起睡呗。”

凝罗耍起了流氓来,羞得殷青筠顿时红了脸:“姨母您就给软软说说呗,左不过一个消息,您藏在心里也不是多长一块肉不是?”

凝罗笑骂了她一句猢狲,才将被扯皱的袖子捋了捋:“行行行,那我就只跟你说,你可别转头告诉了别人。”

“姨母快说。”

凝罗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才不紧不慢把自己知道的转述给殷青筠:“其实陆家跟高家这个案子,陛下有意偏袒,所以现在朝堂上分成了两派,闹得很难看。”

殷青筠微微颔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陛下此次打压陆家,必然会引得依附陆家的人心生不满。”

凝罗笑着摇头:“错了!”

“错了?”

“陛下偏袒的不是高家,是陆家。”

“陆家?!”殷青筠十分震惊:“怎么会是陆家呢,陛下这些年一直被陆元启一脉牵制,大到朝政决策,小到后宫六院,全都被陆家的爪牙把持着,他怎么可能在这样大好的机会里帮着陆家。”

皇帝跟陆家斗了几十年,上辈子更是斗得鱼死网破,可惜最后棋错一招,被陆皇后夺去了性命。

不然凭皇帝的智慧,若非顾忌太多,早就将陆家一网打尽了。

“软软你不必这样激动,你若不信,去问崔侍郎就知道了,他正在协助查案,知道得比你那蠢父亲多多了去了,这些日子更是被陛下逼得整宿儿整宿儿地查,还是一无进展。”

殷青筠有些吃惊:“怎么会没有进展呢,高汝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陆文和从云楼的二楼推下去摔死的,云楼的伙计掌柜都是人证,要是不够,还有当日在云楼玩乐的客人花娘。”

凝罗又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不是这么简单?”

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眼见为实的事,案子却一直拖着不能定夺。

莫非皇帝真是在偏袒陆家?

凝罗很肯定:“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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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他卖关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249:他卖关子殷青筠从凝罗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或者说凝罗原就没打算告诉她太有用的消息,怕她知道太多坏了事情。

可她重活一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想办法阻止殷正业跟陆家一起狼狈为奸。

但是现在殷正业却因为眼前的这桩命案提前跟陆家站在了统一战线,这是她万万不能坐视不管的。

陆家就是一颗大毒瘤,一直除不去的话,不但皇帝会一直受他威胁,就连萧祉也会处处被陆家压得死死的。

于是她让青岚帮忙写了封信,约了崔承誉明儿早去正阳长街上的一间茶楼,她得跟他好好聊聊陆家的案子。

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皇帝突然间偏袒起陆家来了。

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如若皇帝能让人钉死陆文和杀了人,陆家一旦背上了污名,往后对付他们就会容易得多。

青岚帮忙把信叠好塞进信封里,却突然站在桌前不动了:“姑娘要去见崔侍郎这不太好吧,万一要是给相爷晓得了,怕是会挨骂的。”

崔承誉自打入朝起就处处跟殷正业作对,气得殷正业在府中上蹿下跳骂了他好几天,后来还是因为殷青黎沾了崔家姑娘的名头顺利被立为太子妃,殷正业才对崔承誉减少了一些敌意。

现在殷青筠却要私底下见崔承誉,风险实在太大。

殷青筠满不在意:“挨骂怕什么,大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少皮又不少肉。”

青岚低低叹了口气,见劝不动她,索性就不劝了,出门找了个婢女,帮忙把信送到崔府去。

等到了第二天,殷青筠早早收拾好出了门,只是在府门前跟殷青黎撞了个正着。

看样子殷青黎也打算出府逛逛,一扫之前被罚跪在祠堂的狼狈模样,又变成了以往在人前光鲜靓丽的殷府二姑娘,笑得甚是得意:“姐姐这是要出府?”

殷青筠白了她一眼。

她马车都让殷庆准备好了,不出府难道站在门口看风景吗?

殷青黎得了殷青筠的冷眼,脸色微微变了变,低头捋着衣袖又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妹妹要去美人阁,能否顺路一程。”

“不顺路。”

殷青筠连瞥都懒得瞥她一眼,提着裙摆迈步出了殷府门槛。

青岚也没敢看殷青黎猛然发怒的脸色,赶紧小跑追上了自家姑娘。

殷青筠兀自撩起了帘子钻进了马车,青岚皱着小脸看了眼后脚出府的殷青黎:“果然给夫人说中了,姑娘才给了菡芍苑三分颜色,她们转头就想开染坊了。”

殷青筠想起凝罗说过的话,也有些后悔当时没跟着她好好收拾林姨娘和殷青黎一顿。

殷青黎怎么就这么没皮没脸呢。

成了准太子妃就敢对她使脸色了。

她怎么不想想这个恩典是怎么来的,以为婚事定下了就万事大吉了?须知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桩婚事本就是被崔家和萧祉算计促成的。

等她真正嫁进了东宫,那才是苦难的开始。

殷青筠靠着马车厢壁微微长吁了口气:“算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气多了反而伤身。”

青岚含笑应了一声好,替殷青筠放下车帘,招呼车夫去往跟崔承誉约定好的茶楼。

那间茶楼虽是开在寸土寸金的正阳长街上,但是生意很是冷清,殷青筠下车时往里头望了一眼,半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青岚拿了个白纱斗笠递给殷青筠:“姑娘把这个带上吧。”

大周虽风气开放,可殷青筠跟崔承誉的身份实在敏感,还是尽量避着些吧,被叫人看见了惹出什么事端来。

殷青筠点了点头,接过斗笠戴上,才缓步走进了茶楼。

打瞌睡的茶水小二一个没留神儿摔了杯盏,吓醒之后又被掌柜的骂了好几句,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殷勤地迎上前来。

殷青筠走进了茶楼中,才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白裳儒雅的男子,赫然就是崔承誉。

原来他已经到了。

刚才她一眼望进来,还以为崔承誉来迟了呢。

“你来了。”

崔承誉略抬起头,眉眼间氲着一抹沉稳雅气,笑起来时那双眸更是温润至极,像极了殷青筠上辈子在凤栖宫前看着他带兵襄助萧祉闯宫时的模样,谦谦君子,用最温雅的笑容攻破敌人最后的屏障。

殷青筠心中微惊,心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那样的崔承誉。

如今皇帝仍在,一切都还在正轨上,崔承誉也只是受皇帝看重了些,坐着中书侍郎的位置,还没到上辈子那时能权倾朝野的地步。

她心里现在委实有些与虎谋皮的感受。

崔承誉就是那只虎。

殷青筠重生了一回,能看清楚殷正业,看清楚陆皇后,看清楚萧祉,独独看不清崔承誉。

“嗯”殷青筠淡淡应了一声,走过去捋着斗笠坐在了他的对面:“你知道我的来意的。”

店小二见殷青筠是来找人,走了几步便退了回去,等掌柜的一走,又开始靠着桌子打起了瞌睡。

崔承誉伸手给殷青筠倒了杯茶,茶叶泽色不太明亮,有些浑浊,香气也不纯。

他笑了笑:“殷姑娘找地方的眼光不太行啊,这茶楼未免冷清得有些过头了。”

殷青筠端起茶杯抿了两口,她对茶水一向没什么娇贵习惯,甚至有段日子偏爱普通百姓家中的苦茶梗,越苦越好,最好苦到舌根儿的那种。

“云楼的案子还没结下来,一直封着,别的地方我倒想不到了,这间茶楼正好离殷府近,人少也好,清净。”

崔承誉面色不改,低头垂着眼睑道:“那就谈谈正事吧,殷姑娘将在下约出来,有何赐教。”

殷青筠微微一滞,斗笠后的盈盈杏目中生出了些微的湿润薄怒:“我说了,你知道的。”

她看起来很好糊弄么。

凝罗对她避重就轻,萧祉也瞒着不告诉她,问到了崔承誉这里,还要听他卖关子。

崔承誉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忽然笑了下:“在下接了殷姑娘的邀约,其实本不该来的,可无奈邀约的人是你,如此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来了。”

250:另辟蹊径

妙女多娇正文卷250:另辟蹊径殷青筠听着,只觉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崔家向来规矩严苛到令人发指,崔承誉身为正房嫡孙,更是自幼就放在崔武跟前悉心教导,才活成了如今年纪轻轻就能入得朝堂、稳居副相的风光模样。

可是他刚才说的话,简直轻浮得不像话。

于情理,她尽管尚未出阁,但已有婚约。

于道义,她是萧祉的未婚妻,崔承誉跟萧祉平日里哥俩好得不得了,他却背地里说这种混账话。

崔承誉抬头轻瞥了眼她掩藏在白纱斗笠后模糊的面庞,倏尔一笑:“殷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茶楼中忽地吹过一阵穿堂风,吹得殷青筠眼前的笠纱晃了一下,崔承誉刚才的失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现在坐在她跟前的只是朝中被人人称道的崔侍郎。

“好,那我问你,陆家和高家的案子陛下交给了你查办,可为何一直没有进展?”

京城中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件事,就盼着能借此伤伤陆家的元气。

陆文和一旦坐实了杀人罪名,就要录入文书典籍的,整个陆家、陆皇后、连同刚做太子不久的萧桓,都是要遭受牵连的。

可凝罗说皇帝突然倒戈偏袒起了陆家,这让殷青筠心里跟猫爪挠似的,不弄清白其中缘由,心中总是不舒坦。

崔承誉闻言,眸中的软润顿了顿,手里转动的茶杯也停下来了。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殷青筠皱了眉:“你刚才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崔承誉尴尬地咳了一声,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其实,这件案子并不是我疏忽职守查不下来,而是全部有力的证据都交给陛下了,他却说没用,另外再查。”

“陛下说没用?”

崔承誉点点头,面上亦是苦恼:“瞧着陛下的样子,似是想替陆家保住陆文和许是不想让太子身上沾染什么污点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就算对陆皇后没什么感情,可到底太子是他亲手选定的,总不能让太子的亲舅舅背上杀人罪名吧。

况且京城世家之间,这种枉死人命的事情也不少见,只是全靠势力大不大,能不能捂得住就是了。

高汝斌只是死的地方太显眼了些,还惊动了巡逻的九门提督,才闹到了皇帝跟前,不然也是半点事儿没有,寻个法子给高家一些好处,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殷青筠细嫩的手指揪着斗笠边缘的白纱搅了搅,突然又问道:“那陛下可有说别的?”

崔承誉摇头:“不曾,只说继续查,还陆家一个清白为止。”

“陆家能有什么清白?”

“这个就是陛下的意思了,我们作为臣下的,岂好胡乱猜测。”

殷青筠手指攥紧了些,泛出青白之后缓缓松开,指尖又恢复如初,似是想到了什么:“陛下让你们继续查?”

崔承誉笑意顿了顿:“什么意思。”

殷青筠想了又想,觉着那个想法不太可能,便说了句没什么,又捧起瓷杯喝了两口苦涩的茶水。

苦涩难咽,但回味微甜。

崔承誉看不太清殷青筠掩藏在斗笠后头的神情,只能从她握着茶杯杯沿用力到泛了白的手指,判断出她现在的心情有些焦急,甚至无措。

“这绝佳的机会,若是陛下当真铁了心要护着陆家,可能我联合崔家旧部联名上奏,交给别的证据给陛下瞧瞧。”

耳侧响起崔承誉略微沉重的声音,殷青筠蓦地抬眸望向他,等他的下话。

“陆家也是大周京城中的百年望族,跟崔家一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功绩,只是陆家对子孙教养方面十分娇惯,私底下纵容他们做了许多错事。”

茶楼里一片静谧,崔承誉声音压得极低,侧目看了眼堂前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二,顿了顿又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把这些证据一一收集起来兴许还能拖整个陆家下水。”

殷青筠抬头,蹙起了眉:“看来你有主意了。”

她就知道,像崔承誉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在一桩真相明了的案子前举步不定,原来是想出了另辟蹊径的方法。

如今皇帝有意替陆文和洗脱罪名,那崔承誉就明察暗访,慢慢收集证据,等到必要时,把陆家的罪证当着众朝臣的面呈给皇帝,皇帝就算再顾忌萧桓的面子,也不得不处置陆家了。

殷青筠跟崔承誉对视了一眼“那我就先祝愿崔侍郎马到成功了。”

两人相觑而笑,似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崔承誉起身相送殷青筠,殷青筠低头对他回了礼,才带着青岚走去堂前叫醒小二。

崔承誉长腿一迈走在了前头:“出门在外,岂能让姑娘结账。”

殷青筠抬手挡在嘴唇边笑了下,心道崔家有些规矩真是奇怪。

不过两杯茶钱而已,崔承誉爱抢着结账那就让他结就是了。

崔承誉从袖中摸出荷包来,结了账之后跟殷青筠一前一后走出茶楼。

秋风渐起,崔承誉刚踏出门槛,就被风沙吹迷了眼睛。

殷青筠戴着斗笠逃过一劫,笑得好不幸灾乐祸,扶着青岚的手才堪堪站稳。

街道另一侧,殷青黎举着扇子挡在眼前,也正躲着风沙,身边还站着陆静娴和邹芳喜,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贴身婢女,逛着街碰到了一起,就顺道一起逛了。

用陆静娴取笑邹芳喜的话来说,再过不到两月邹芳喜就要和殷青黎一块儿嫁入东宫了,这个时候能先交好一番,往后也不至于太孤立无援。

殷青黎揉了揉眼睛,四处望了望,视线穿过人群正好看见了无比熟悉的青岚,再一转眼,才认出站在青岚身边戴着白纱斗笠的人便是殷青筠。

“姐姐”

殷青黎刚喊了一声,就看见殷青筠跟崔承誉行礼作别,转身朝停在茶楼边上的马车走去了。

邹芳喜和陆静娴也顺着她喊的方向望了过去,在对方眼中默契地看到了同一个疑问。

殷大姑娘怎么会跟崔侍郎在这偏僻至极的茶楼会面?

大周男女风气开放,若是谈正经事情,光明正大坐下谈就是了,为何要戴着斗笠掩人耳目?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251:越发得意

妙女多娇正文卷251:越发得意殷青筠回了殷府后,照例去凝罗屋中用了午饭。

吃饱喝足之后,凝罗一边吩咐人收拾着碗筷,一边挑眉看着殷青筠:“你早间出府了?”

殷青筠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指上吃饭时沾到的油污,擦完之后顺手给了旁侧的青岚,笑着反问:“母亲怎么知道的?”

“管家近来见我身子骨不错,又在帮你那蠢父亲筹备殷青黎的婚事所需物品,索性就将府里的事务也一并交到我这儿来了。”

殷庆既然要交权,自然是得事无巨细地把府中所有的事情一一禀报。

其中就包括殷青筠外出调用过马车。

殷青筠知道瞒不住凝罗,也就老实交代了:“母亲不跟我说陛下对陆家偏袒的缘由,软软就自己去问了崔侍郎。”

凝罗又问:“你去问了他,结果如何?”

殷青筠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接了青岚递来的漱口茶,喝了一口漱了口,才低着头回了凝罗的话:“他也不知道。”

凝罗哈哈大笑:“叫你不听我的话,我还能唬你不成?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专程跑出府去找崔承誉问了一通,现在什么都没问到,心里高兴了吧。”

殷青筠有气无力地往凝罗怀里一躺,讨巧撒娇道:“软软不高兴……软软都快要被气坏了……”

“小猢狲。”凝罗笑着捏了下的脸:“昨天你来找我说你急坏了,我劝过你,可你偏不听。现在又说气坏了,难不成还得要我哄着你?”

“母亲不哄着软软,谁哄着软软?”

殷青筠看着跟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庞,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说完这句话后又意识到自己跟凝罗并不是真正如此刻这般亲密无间。

她只是她的姨母。

她姓殷,而凝罗姓陈。

凝罗跟陈氏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凝罗也注意到了殷青筠的异样,把她扶正身子,自己起身走到了软榻边坐下打算午睡:“谁要哄你这个猢狲,谁爱哄谁哄,改明儿我就去找三皇子说说,快些定个日子把你送出去,真是烦人得很。”

殷青筠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了来,如此反反复复,被凝罗的话梗到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带着青岚出了门。

曾几何时,凝罗竟然也这样懂她了。

若她是她的母亲,能知暖知热,玩笑打闹,该有多好。

殷青筠一路沿着回廊吹着秋风,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停了下来。

“姐姐刚才在夫人房里怎么了,这脸色不太好看啊。”

原来是殷青黎。

殷青筠觉着,她还是被关在祠堂里罚跪得好,起码府里清净。

这才八月下旬,离她与萧桓的婚期还差了好多天,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耐烦,也太难等了些。

殷青黎被映月搀着从对面的廊道走来,笑意艳艳:“咦,姐姐怎么不说话,难不成刚才是夫人责罚了?”

青岚见状护在殷青筠身前:“夫人疼我家姑娘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罚她。”

虽然刚才她是见着姑娘跟夫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像是产生了什么莫名的隔阂,可到底是亲生母女不是,总是互相疼惜的。

殷青黎走到距离殷青筠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眉梢一挑,装作一副好像知道什么的神情叹了口气:“那可说不准,万一是姐姐做出了什么祸害殷府的事情,惹恼了夫人呢。”

青岚心道二姑娘这是抽哪门子风。

她家姑娘一心为着殷府,怎么可能做出祸害殷府的事情来。

反倒是二姑娘,她有什么资格说旁人?要不是她勾引太子在殷府做出有辱门楣的事,相爷犯得着一家一家登门去赔罪送礼请他们闭紧口风嘛。

现在她成为了准太子妃又怎样,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就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遮羞布,没人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人一把扯下来。

她如今越发得意,青岚越发能想到一旦东窗事发之后,她会摔得有多惨。

不过为了殷府的名声着想,青岚又收回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殷青筠眉眼一顿,低头抚着腕间上的玉镯,镯子和圆润的指甲盖被阳光照得泛了淡淡的白光,她声音泠泠如水地问道:“妹妹这是知道了什么?”

殷青黎的态度奇怪极了。

早间两人各自出府时,殷青黎虽对她摆谱,可也还算恭敬,现在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无半点乖顺。

殷青黎闻声弯了唇角,松开映月的手朝殷青筠再靠近了一些:“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伸长脖子凑到殷青筠耳侧去:“你做的那些丑事,我都知道!”

殷青筠嗤笑了下,摇着头侧开身子,再不看殷青黎一眼,转身走了。

殷青黎不料她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忙跺跺脚喊她:“站住!殷青筠你别走,你要敢走我就把你做下的丑事告诉所有人!”

殷青筠微有一愣,脚步未停。

大抵殷青黎是疯了,她也跟着犯傻了。

她能有什么把柄落在殷青黎手里,就算是有,凭殷青黎现在这点本事,又能拿她怎样。

同样的,殷青黎也才想到殷青筠为什么这般无动于衷。

她们之间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殷青筠不光是嫡女,还是皇帝珍爱一生的先皇后的侄女,何其殊荣,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了。

“殷青筠你站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勾当!你口口声声说我剑走偏锋,私德不检,你跟哥哥私通勾结,就是世家贵女的作为了?!”

殷青筠双脚停下来了,只是裙摆顺着风扬了扬,娇嫩的海棠红,翻飞如蝶。

殷青黎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旋即唇边笑容越发得志起来:“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殷青筠回头轻瞥了眼殷青黎丑态百出的模样,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哥哥是谁,不由失笑摇头:“这声哥哥叫得真亲。”

她还真把崔家人当作一家人了。

崔武是为了崔承誉不被她祸害,才收了她当义孙女,她倒还先陷入这场祖孙游戏里了。

也不知崔武要是听了这句话,会不会发笑。

252:愿者上钩

妙女多娇正文卷252:愿者上钩殷青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眼中尤带恨意跟她对视着:“你以为这样虚张声势就能掩人耳目了吗!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跟崔承誉在茶楼私会的一举一动,不但我看见了,邹家姑娘和陆家姑娘也都看见了。”

殷青筠皱起了眉头,杏眸凛冷,语气也有些冷:“邹芳喜和陆静娴也看见了?”

“刚才你不是半点都不在乎嘛,现在紧张什么。”殷青黎微微昂起了头,装作极有气势的模样:“枉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姐姐,可没想到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

殷青筠心里还在想陆静娴看到了她跟崔承誉私下会面的事,听到殷青黎这话身子一愣,垂眸嫌恶道:“我何时算计过你了。”

上辈子母亲缠绵病榻,被林姨娘三言两语活活气死,这辈子她都还没对林姨娘和殷青黎做什么,她们倒先倒打一耙说她算计她们了。

从事至今,她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在碧珠的祖母哥哥上门闹事讨债时,把林姨娘推出去挡了一回灾而已,叫她失了殷正业的信任,待在菡芍苑中思过了几日。

殷青黎突然抬手朝殷青筠打去,幸亏青岚眼疾手快拦了下来,用力扣住她挣扎的腕子。

“二姑娘,您如今也是待嫁的人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您跟我们清风苑一向关系不和,这个时候还是安安生生一些吧,不然等您嫁给了太子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再跑回来可没人会搭理你。”

出嫁的姑娘在婆家若是受了委屈,能走动关系的无非是娘家的嫡母。

殷青黎这还没当成太子妃呢,就开始想对自己的嫡姐动手,可见心思已经愚蠢到根本没救的地步了。

殷青黎高声质问:“当初父亲要用你跟崔家联姻,你是故意引我和娘亲上当的吧!”

她想起当初得知父亲要替殷青筠退了跟三皇子的婚事再跟崔家结亲时,她心里是一万个记恨殷青筠。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右相嫡孙,崔家二郎,那是怎样的风光的人物。

明明有了婚约的殷青筠却可以随时退婚,大把好男儿随她挑选,她却只能看着嫡母送到屋里的穷酸举子们的画像,等着随便挑出来一个嫁了。

所以她跟娘亲慌不择路地去求了父亲,把联姻的人选换成了她。

殷青筠眼睫微垂,抿唇似是迟疑了片刻:“我只是抛出了一只饵,愿者上钩。而且这不是你们母女心心念念的机会么?”

“可你明明晓得崔家不会接受我!还任由崔家羞辱我贬低我,让我沦为满京城的笑话!”

殷青黎想起自己当初蠢成那般模样,满心以为能攀上崔家那门好亲事,只怕是被所有人都当作了笑话吧。

她情绪越发激动了起来,旁边的映月念及刚才青岚说过的话,忙用身子挡在她身前,就怕她到时候真手下没个轻重把殷青筠伤着了。

殷青筠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额角发丝,往廊柱边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上回她就是在这里被殷正业弄伤了手,现在手掌上还留着一道不浅的伤疤。

殷正业从来只对自己好,旁的夫人姨娘女儿,没一个是能进他心的。

“殷青黎,你错了,不是我明知你不会被崔家接受,而是父亲也知道,只是拿你去试试可不可行罢了。”殷青筠声音冷得跟三九天里的冰棱柱子一般,“再说了,是你们母女求着父亲换了你去崔家,现在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她殷青黎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崔家是什么门第,哪里是殷正业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她就算是跟崔承誉上辈子之间闹了龃龉,也不至于把殷青黎这等只贪富贵的女人塞去恶心他。

况且她后来答应带着殷青黎去崔家攀关系,就已经丑话说在了前头,结局如何,全靠殷青黎自己的本事。

她没本事。

走到了这般田地,能怨得了谁。

殷青黎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总之是你算计了我和娘亲!”

殷青筠觉着跟她解释不清楚了,反正她都以为什么坏事都是清风苑做的,菡芍苑就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那你不也得了实在的?”她眼底已沁出了一层霜寒:“若非凭借着崔承誉义妹的身份,你以为你能用殷府庶女的身份嫁给太子?”

殷青黎脸色白了几分,强撑着道:“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你和崔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殷青筠闻声点头,笑道:“对,都是你自己凭本事得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凭本事得来的。”殷青黎脸上转而笑微微:“哪里像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面跟三皇子订着婚约,一面算计我才得到了跟崔家联姻的机会。”

“你可闭嘴吧!”

见殷青黎死性不改,一个劲儿纠结起她跟崔承誉之间有私情来了,殷青筠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崔家联姻的事情早就泡汤了,你要是再胡说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天知道殷青黎怎么生了这么蠢的脑子,竟然会这样想她。

她有着萧祉那样优秀的未婚夫,会看得上崔承誉?

那是她殷青黎求而不得的,但怎么就认为其他人也视若珍宝了。

殷青黎微微气恼,抬手指着她笑道:“你这是恼羞成怒了,是吧,真该让三皇子来瞧瞧,你到底是个怎样攀附权势的女人。”

青岚听不下去了,抬手把殷青黎的手推开,急红了眼:“二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林姨娘怎么能把二姑娘教得这样是非不分,大姑娘跟三皇子那是自幼订下的婚事,岂容她出言诋毁。

姑娘家名声最重,二姑娘这是存心要把大姑娘往绝路上逼啊。

殷青黎抬着洁白的下巴,倨傲地看了眼青岚:“那得问问你家姑娘了,是不是和崔承誉之间有私情,给三皇子带了顶漂亮的绿帽子。”

殷青筠脸色已是阴沉到了极点,垂在宽袖中的双手忍了好几忍,才堪堪忍住想动手打死面前这个蹬了鼻子就上脸的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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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接受威胁

妙女多娇正文卷253:接受威胁临近秋末的午后阳光很淡,淡得根本不暖,也照不进人心底的黑暗中去。

殷青筠两世为人,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这样的心力憔悴。

她是回来改命的,回来保护母亲的,怎么就遇上了殷青黎这样难缠的疯子,蠢出生天了似的,半点也不像是从那个精明的林姨娘肚里爬出来的姑娘。

她倒宁愿殷青黎聪明一些,因为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不用太费脑筋。

儿现在她跟殷青黎这样傻子辩解,几乎以为自己也要变成傻子了。

“殷青黎。”她压抑着声音喊了她一声:“记得从前我跟父亲争吵时,管家曾劝过我一句,我跟殷府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我把这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殷青黎听了这话眨了眨眼,没开腔。

兴许是没料到殷青筠会这般淡定,仿佛已成竹在胸,半点不怕萧祉晓得了她做下的丑事会如何。

又听她清澈泠泠如水的声音继续说道:“还有,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准太子妃,就等于漂亮地翻了身、成了人上人了,你若是敢拿着我跟崔承誉事情大做文章,你跟太子能不能如期举行婚礼就两说了。”

“你威胁我?”

殷青黎震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惯性子寡淡对谁都好似不关心的殷青筠会直接开口威胁她,还威胁得丝毫不留余力,令她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萧桓是她如今最大的筹码,也是唯一的筹码。

她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了萧桓身上,也如愿地压对了。

殷青筠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慌了她的神。

殷青黎猛然身子一颤,白着脸扶着映月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你竟敢威胁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是陛下亲口下的婚约,婚旨才刚送进祠堂里跟你的那一道一起供奉着呢,你不敢的”

话音缓缓落下,她自己心里都没底了。

殷青筠略一低头,柔软的指腹按在腕间光滑莹润的镯子上,目光带着些微凉意和嫌恶:“我为何不能威胁你,这本就是我能轻而易举就阻止的事情,反而是你,拿着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攀诬我,还用陆静娴来压我,越发能耐了啊。”

青岚在旁侧挺直了腰板,听着她这番话,顿时觉着心里出了口恶气。

同为婢女,映月就烧起了熊熊怒火,扶稳了殷青黎旋即咬牙道:“大姑娘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对二姑娘发什么火。”

青岚听见这颠倒黑白的诉苦反呛,险些没直接上前动起手来:“菡芍苑一个个都是这样牙尖嘴利的吗?到底是谁做了败坏殷府家风的事儿,是谁不敢承认,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着”

眼见青岚气得越说越离谱了,殷青筠到底是不能纵着她继续说下去了,便轻轻喊了青岚,抿着略苍白的唇摇了摇头。

殷青黎当上太子妃的手段确实不太光彩,可对于外人来说,这就是殷府天大的殊荣。

并且殷府还得替殷青黎把那件腌臜事往死里瞒着捂着。

诚如她之前说的,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殷青黎要是因为那件事闹得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到时殷府也没法子能独善其身。

青岚不甘殷青筠在这种时候偏帮殷青黎,瘪着嘴委屈地站到后头去了。

殷青黎看着殷青筠,觉得她陌生极了,一点儿都不像从前能拉着她的手喊她妹妹的人了。

大抵是如今真的到了她幼时所愿的势不两立的地步。

殷青筠迎着殷青黎迟疑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应当晓得的,我能有千百种法子叫你跟太子的婚约沦为一张废纸,所以你千万为了自己,别跟我对着干。”

“你今天是看见了我跟崔承誉私下见面,但你也最好把这件事情烂进肚子里,要是让我知道哪里有传我给三皇子戴绿帽子这种混账话,我会好好收拾你的。”

殷青筠留了后手。

殷青黎往后嫁给萧桓,不可能会顺遂的。

顿了顿,殷青筠又挑了下眉:“我说完了,你可记下了。”

殷青黎愣在原地,阖动唇瓣半晌才开口说了话:“记记下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明明是她先抓住了殷青筠的把柄,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羞辱殷青筠,怎么反倒被她唬住了,偏要不得不接受了殷青筠的威胁。

殷青筠微微点头,提裙下了回廊旁侧的台阶。

殷青黎心中刚松了口气,伸手捂住胸口喘气,就看见殷青筠海棠红的身影一转,一双冷如霜雪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

“姐姐,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殷青筠杏眸微顿,垂下了眼睑:“陆静娴那儿你的嘴巴也给我闭紧实了,不该说的别说,不该打的交道也别打好歹将来也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别叫旁人觉得殷府的姑娘眼皮子浅显了。”

殷青黎连忙应是,殷青筠这才真的转身走了。

映月扬起不甘的小脸看向殷青黎,委屈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二姑娘,那咱们还要去拜见夫人吗?”

她们从府外置办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来清风苑就是为了给夫人请安谢恩的。

殷青黎挥手打了下旁边的红漆廊柱,顿时嘶地抽了一口凉气收了回来,映月哑着嗓子喊了二姑娘,她气得说了句:“去什么去,回菡芍苑去!”

映月便陪着气急败坏的殷青黎离开了清风苑。

殷青筠回了屋,躺在窗下的摇椅上有些冷,闭着眼睛伸手想从架子上扯条薄毯子来,才发现换了个屋子,屋中摆设也变得她根本不适应了。

“青岚。”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于是就光着脚踩在地上,绕过隔间的苏绣大围屏,去里间的架子上拿了毯子,回摇椅上躺下。

青岚端着暖身子补汤走进来,见状说教道:“地上这般凉,姑娘身子不好,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殷青筠用细绒毯子把脚和腿盖得严严实实的,抬眸问青岚:“殷青黎走了?”

青岚回:“走了。”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可算走了。”

254:预料结局

妙女多娇正文卷254:预料结局殷青黎那就是个缺心眼的,还缺得挺厉害的。

她做出那样不顾殷家颜面的事,若非皇帝被蒙在鼓里,正好顺着萧桓的求娶封了她为太子妃,她以为她能安安生生从祠堂里出来?

殷府上下如今都在替她和萧桓那那件丑事往死里捂着。

她倒好,在大街上看见了殷青筠和崔承誉站在一处,就信口说他们有私情。

有私情,有她个大头鬼!

什么影儿都没有的事都能被她说有有声有色跟真的一样,怎么不想想自己跟萧桓那档子破事。

不论过了多久,殷青筠心里始终释怀不了,萧桓那个憨货竟然会稀里糊涂着了殷青黎的当。

也不愧是这辈子两人能做夫妻了。

陆皇后也是个要强精明的人,生的儿子也这样过得浑浑噩噩,好好的太子妃之位就交给殷青黎一个相府庶女。

不但得罪了陆家,还连半点实在都没得到。

萧桓这步棋走得活像是自毁前途。

无事不出门,又是好几日。

天气越发凉了起来,殷青筠趁着还不算太冷,提早把凝罗要的披风做好,让青岚帮忙在衣摆处绣了一排白鹤。

她则用靛青色的丝线打了两根五蝠络子。

青岚拿了针线来,帮忙把络子缝在衣襟两侧,连声夸赞好看。

“不过奴婢觉着还是素了点,上回姑娘打的五彩的络子才叫好看。”

青岚故意提了一嘴,殷青筠旋即尴尬地咳了咳,把要送给凝罗的披风收好,自己去架子前拿了件素缎白兰披风系上,转眸嗔了青岚一眼:“你一日不取笑我就皮痒是不是。”

青岚早就知道了殷青筠是把匣子里不见的两根五蝠络子拿去制了香囊,送给了萧祉。

不过嘛,姑娘送未来姑爷东西,她身为奴婢委实不好说什么,可姑娘唬了她,这就叫她心里不太舒坦了,总想取笑姑娘两句。

“还不是姑娘故意欺骗了奴婢,奴婢自幼服侍姑娘,还能跟未来姑爷争宠么?估计争也争不过。左不过一个香囊一盏灯罢了,奴婢还能跟姑爷吃醋不成。”

青岚捧着桌上刚做好的披风,瞧着殷青筠痴痴发笑:“其实姑娘穿这样的素色衣裳更有味道,简直就跟夫人一个模样里刻出来的一般。”

她这话题转得委实有些快,殷青筠也乐意顺着她的话笑了笑:“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想夸自己手巧做的披风好看就直说,没得这样拐弯抹角的。”

殷青筠身上披的正好是上回她让青岚做给凝罗,结果凝罗嫌太素净没收的那件。

青岚做了个鬼脸,催着殷青筠出了门。

自打入了秋,殷青筠就懒了许多,成日歪在榻上看起了话本子,看得最凶的一日,早上殷庆才派人去云楼替她买了两本回来,她下午就囔着看完了要换新的。

惹得殷庆一度揶揄她就是殷府的小祖宗。

青岚伺候着殷府的小祖宗,自是也跟着看了不少话本故事,一来二去,追得比殷青筠还要入迷。

“戏娘那一册话本子奴婢全看完了,就等着管家将尾册买回来了,姑娘要不您猜猜,那戏娘跟她的青梅竹马可会有个好结局?”

殷青筠伸手扯了扯披风,让脖子缩进去不至于被冷风吹到,听见青岚提起那个话本的结局,笑微微卖起了关子:“我也在等着管家的尾册,他还没买回来,我岂会提前预料到结局。”

其实,她还真能预料到结局。

因为她说谎了。

她上辈子不爱看这些东西,却在永昌伯府就已经听关氏讲过了,那个结局并不好。

原以为十恶不赦的人才是顶顶的大善人,却死了。

伪善虚假的小人却仍挂着济世悬壶的名声,活着好好的。

如今催着殷庆去买回来看,也不过是想看个过程,看看书里那些披着面具的虎狼是怎么操纵人心,不善言语的好人又是怎么被一步步逼上绝路的。

青岚扶着殷青筠踏进了凝罗的院门口,扯了下她衣袖撒娇道:“姑娘猜猜嘛。”

“不猜不猜,等跟母亲用完了午饭,管家应该就派人买回来了,你到时候就有得看了。”

殷青筠提裙迈上了台阶,站在门外的两个婢女对她福了福身行礼,顺道替她撩了帘子。

屋中,凝罗坐在榻边在听玉嬷嬷禀告什么,神色有些雀跃,见殷青筠进了屋,挥手让玉嬷嬷退到一边去,然后对殷青筠笑弯了一双妙目:“软软来了。”

她视线一转,落在青岚手里捧着的披风上,让她赶紧捧过来。

“这是给我的?你个小没良心的,答应了几个月了,这才送来。”

玉嬷嬷上前替凝罗接下,展开瞧了瞧衣襟衣摆处绣的花纹,赞道:“姑娘的手艺真是不错,瞧瞧这几只白鹤,真是绣得活灵活现。”

殷青筠笑不出来了:“鹤是青岚绣的,上头衣襟处的银针海棠才是我绣的。”

这种假手于人的事情还要她自己亲口说出来,不是一般的尴尬。

玉嬷嬷面上笑意渐渐淡下,想必是觉着自己多嘴了。

好在凝罗很喜欢这件宝蓝色披风,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玉嬷嬷派人去厨房端了饭菜回来摆上,凝罗就拉着殷青筠说起了她最近最想知道的事。

殷青筠跟她到底不是亲母女,一层姨母侄女的关系并不牢靠,有事找姨母,没事姨母找,说的就是殷青筠了。

“你这孩子,性子未免太寡淡了些,我不找你来,你就想不到找我。”

殷青筠被她拽住了腕子,手劲儿还有些大,她压根就挣脱不开。

“你上回去找了崔承誉,想必他是开窍了,今天早朝时拿着收集到的陆家的罪证,听说陛下看了之后很是震怒,当即就派人把陆文和缉拿入狱了。”

殷青筠眨了眨眼:“这么迅速?”

皇帝之前不是还有意偏帮陆家嘛,这一回看见崔承誉找到的证据,转头就治了陆文和的罪了?

凝罗说了声可不是嘛,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殷青筠的脸瞧,语气有些严肃:“你那天去见了崔承誉,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殷青筠已经听到是好消息了,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又不想跟凝罗说得太清楚,毕竟这是她跟崔承誉之间的私事,还跟萧祉或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255:接连忤逆

妙女多娇正文卷255:接连忤逆凝罗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柔软的指腹按在殷青筠掌侧的伤疤上,一声声的诱哄:“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你可知他这几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明面上对陆家不再关心了,惹得陆家还以为能松口气了。”

“结果崔承誉那小子倒是极灵,反手就将自己收集的罪证当着朝臣的面交给陛下,陛下不震怒都不行。”

凝罗眼里是带着笑的。

她也只是想问问殷青筠,事情经过是如何,总之陆家倒了大霉,她是第一个笑出声的。

殷青筠将手掌从凝罗的手心里抽了出来:“软软没跟他说什么。”

她是真没跟他说什么。

皇帝要护着陆家,崔承誉就搜集陆家所有人的罪证,这个点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她可没插嘴半句。

“行吧,你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我也不逼你了。”凝罗看出了她有些不乐意,怕着了她的恼,索性麻利地换了另个话题:“软软你近来跟萧祉可还有联系?”

“倒是不曾。”殷青筠如实地回:“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饭菜一一端上了桌,青岚给殷青筠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殷青筠用纤细的手指捏着汤羹喝了两口香气浓郁的汤头,等着听凝罗的后话。

凝罗也接了玉嬷嬷递来的碗筷,不过好似没什么胃口,接了就放在了一旁,只定定地望着殷青筠道:“如今殷青黎的婚事都有着落了,你跟萧祉自幼订婚,何时才能定下婚期。”

殷青筠险些被汤呛着,虚咳了几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看向凝罗:“母亲是待在府中觉得烦闷了吧,不若软软下午陪您出去逛逛,或者找永昌伯夫人去串串门可好?”

“软软你装什么糊涂呢,男婚女嫁,多正常的事。”凝罗作势将殷青筠手边的汤碗推开了些,又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是不是萧祉那小子反悔了,不想娶你了?”

“你之前说,等他陪太子从汝南巡查回来就登门来商榷婚期,可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他是不是早就忘了这回事?”

凝罗今天似乎是跟殷青筠杠上了,回回问的问题难如登天,弄得她脸色躁红,却不晓得该怎么回。

殷青筠被凝罗紧握的手掌心里渐渐冒了丝丝缕缕的濡汗,不着痕迹用帕子擦了细汗,才勾着头轻声回:“兴许是最近忙,忘了吧”

应该是最近京中事情太多,萧祉忘了吧。

原先两人确实是商量好了的,说趁着中秋晚宴的事情跟皇帝提起,可那时被萧桓搅了气氛,就无疾而终了。

后来这半个月又发生了陆家那样的事,崔承誉是萧祉的人,崔承誉既然忙得焦头烂额,那萧祉如今想必也是不得清闲的。

所以婚约一事,他忙忘了,也是正常的。

殷青筠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凝罗听了她这短短一句没太多底气的解释,却哭笑不得地骂了她一句傻。

“再忙能把自己的婚事忘了?”

凝罗问到了点子上。

殷青筠眼睫颤巍巍,推开了凝罗的手:“母亲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拖着我了?”

凝罗可真没意思,之前撮合她跟萧祉的是她,现在给她心里添堵的还是她。

这样又当又立的事情,她倒是做了不少。

况且殷青筠心里想的是,既然婚事耽搁下来了就耽搁下来了,她是极想等陈氏回来时候,由陈氏送她出嫁的,而不是现在顶着一张易容面具的凝罗。

母亲是母亲,姨母是姨母,她虽当着青岚的面喊凝罗母亲,可心里还是分得很清楚。

母亲被陈家带去了汝南,如今生死未卜,自然也让她对凝罗产生了几分戒心,加之这些日子凝罗处处监视着崔承誉他们的动向,就更让殷青筠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了。

几十年前在京城何其鼎盛的陈家,突然就举家远迁了京城,还不允许家中姑娘跟权贵结亲,重则逐出家门,一生不得重回。

可是现在陈家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京城中,不知到底还有多少像凝罗这样的暗桩在为陈家联络消息。

叫殷青筠细思极恐,浑身都不舒坦了起来。

殷青筠不等凝罗的回答,就接着劝她:“三皇子不是那样的人,他既跟我之间有一纸婚约,也答应了会上门来找父亲商榷婚期,就一定不会食言的,母亲就尽管把心揣回肚子里吧。”

凝罗眼中的柔软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轻轻叹了声:“行吧,软软你心中有数就好。”

殷青筠微微颔首。

凝罗让玉嬷嬷给殷青筠盛饭,殷青筠却摇头道:“不了,母亲慢用吧,软软吃不下了想回屋歇息。”

玉嬷嬷脸色有些尴尬,跟凝罗对视了一眼,心道大姑娘这是恼上她了?

凝罗摆摆手,放过了殷青筠:“那你走吧。”

殷青筠便起身对凝罗福了福身行礼,转身出了门。

刚踏出门槛时,凝罗带着些微疲惫失落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也吃不下,都撤了吧。”

然后玉嬷嬷并没有劝,只回了一声是。

青岚见状抬头看了眼殷青筠,问道:“姑娘,夫人向来是疼您的,您这样伤她的心,是不是”

从前夫人身子不好,姑娘事事照顾得周到,如今夫人身子才好了不久,姑娘怎么还跟她闹起脾气来了。

无论是姑娘是否参与了崔侍郎针对陆家一事,还是三皇子急不急着定下日子迎娶姑娘,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事儿啊。

青岚很不明白,刚才她就一直在旁边听着,可到底是没听明白,姑娘怎么就跟夫人别上苗头了。

殷青筠脚步未歇,跨出了门槛,下了台阶,快要走出院门口时,才低声说了一句:“做好你的分内事。”

语气不轻不重,就像是平日里谈话时的调子,可是青岚听在耳朵里却不是那个味儿。

只因姑娘说的是让她做好她的分内事。

言下之意就是觉着她多管闲事了?

可她只是关心姑娘和夫人啊。

夫人身子向来不好,从前姑娘连半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刚才却接连忤逆,更是气得她跟吃不下午饭了。

她关心夫人的身子,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256:借话本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256:借话本子青岚跟在殷青筠身后回了屋,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小厮,起先是四处乱望,见了殷青筠就连忙迎上前来。

“给大姑娘请安了。”

那小厮点头哈腰,殷勤地笑完了之后就开始犯了难:“奴才是管家派来的您不是吩咐管家去云楼买那话本子吗,奴才去得不巧那话本子卖完了,管家怕您要得急,所以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

说完,小厮就垂下了头颅,等着挨训了。

瞧这大姑娘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脸,他就知道自己少不得挨顿骂了。

其实那话本子他能买来的,只是早上偷了个闲,找个间铺子吃顿早饭才赶去云楼,这才耽搁了。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背,之前都是这么干的,偏就这一回没赶上,定是要被大姑娘骂得狗血淋头了。

青岚也垂下了头,心里不由唏嘘了一阵。

委实有些可惜,那戏娘的话本子尾册竟然卖完了。

她可是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等着看呢。

半晌,殷青筠抬眸看了小厮一眼,声音极轻极细:“既是没买到,那就没买到吧,下去吧。”

小厮发了愣,不太敢相信大姑娘这么好说话。

还是青岚率先反应了过来,给小厮使了个眼神:“你办砸了差事,姑娘难得开恩不罚你,你还不快谢恩退下。”

小厮后知后觉地拱手谢恩,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青岚转头看了眼他跑得急慌慌的背影,心道她家姑娘生得这般可怕么。

然后她回身看向殷青筠,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水亮剔透的杏眸上覆了一层淡淡的黯色,像极了刚才在夫人院子里对她发怒的模样。

“姑娘?”

青岚有些害怕,抿着嘴唇不敢多说话。

殷青筠淡淡地点头应了声,忽然问:“你挺喜欢看那个话本子的?”

青岚愣愣地回:“奴婢奴婢”

“永昌伯夫人是极喜欢云楼的话本子的,应该是买到了尾册,你若喜欢,我带你去永昌伯府上,找她借来看看。”

青岚简直受宠若惊,应下不是,拒绝也不是。

殷青筠淡淡一笑,提裙转身走在了前头。

青岚是越发摸不清自家姑娘的想法了。

刚才还面色阴沉,现在就要带着她去永昌伯府借画本子,还是为了她这么一个婢女借的,也不知那永昌伯夫人肯不肯答应。

青岚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将将要踏出院门的海棠红身影停了下来,回头弯唇一笑:“你不想看画本子了?”

“想看想看!”

青岚连忙应道,怕殷青筠会反悔,忙追了上去。

殷青筠找了管家要了辆马车,带着青岚出了府,钻进马车之后对她招了招手:“你也上来吧。”

青岚瞪着眼有些诧异,她跟姑娘平日里虽打打闹闹,不太像主仆,可她骨子里还是遵循着主仆尊卑的,从不敢做逾越之事。

现在姑娘却开口让她和她同乘一车。

殷青筠见她愣着不动,才想到如今的青岚跟上辈子受尽磨难的青岚并不相同。

如今的青岚还只是一个满心只为她打算的小姑娘。

而且刚才她似乎对青岚的态度有些过分,怕是吓着她了。

“让你上来就上来,你若不来,那咱们就不去了。”

殷青筠用话本子威胁起青岚来,青岚也如她所料,再也不敢磨蹭,麻溜地上了马车。

殷青筠笑了笑,让车夫架着马车去永昌伯府。

青岚第一次自家姑娘同乘一车,而且还是面对面的,心里头紧张得不像话,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殷青筠的脸色。

她还是记得姑娘刚才因为她一时失言,心里恼着的,

殷青筠轻倚着厢壁,望着青岚笑道:“刚才是我不对,吓着你了。”

刚才她跟凝罗闹了别扭,青岚不知其中缘由,只是想劝她几句而已,她倒是对青岚发了一通火,青岚心里肯定是觉着莫名其妙又委屈吧。

指不定还觉得自己伺候的姑娘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殷青筠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微微弯起,杏眸中也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来。

青岚受宠若惊,忙道:“姑娘没错,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逾越着了姑娘的恼,是奴婢的过失”

殷青筠摇了摇头:“你自小就长在我身边,情谊早已超出了主仆,我岂会因为你一言之失就恼了你?有些事情你不知前因后果,我若有哪里做得不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等我缓缓就好了。”

青岚听了殷青筠的话,像是明白了一些,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殷青筠:“姑娘说有些事情奴婢不知道那是哪些事情?”

即使殷青筠不说,青岚也晓得她跟夫人之间有事瞒着她。

因为姑娘跟夫人这些日子的相处方式太奇怪了!

奇怪到不止她一人心中有疑惑,管家也抽空来问过她一回,可是她也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就随便扯了些话把管家糊弄过去了。

现在姑娘却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也就大着胆子问了。

不过当她这样问出口时,殷青筠眸色遽然黯了下去,像是犯起了难。

过了良久,殷青筠动了动嘴唇,才要开口,青岚就先抢了话:“姑娘若是觉着为难了,便不必跟奴婢解释太多奴婢天生愚笨,姑娘您说了奴婢怕是也不明白。”

殷青筠面上有些微的动容,长叹了口气,似是想借着这口气把心腔里的压抑都吹开一般。

“青岚,你是个好的。”她低声喃喃着:“我会对你好的,往后只要有我在一日,也断不会叫你受苦的。”

青岚红了眼睛,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殷青筠,但奈何嘴笨,张合了几次,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曾几何时,姑娘也是这样待碧珠的,可惜碧珠生了异心,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姑娘今日这番话,叫她心里听了委实不好受。

虽是在安慰她,给她往后一个承诺,好让她多尽心尽力服侍她。

可到底心里还是害怕的吧。

害怕她有朝一日也会学了碧珠背叛她。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份沉静。

青岚勾着头伸手去扶住了殷青筠,两人一块儿下了马车。

257:昼夜颠倒

妙女多娇正文卷257:昼夜颠倒关氏对殷青筠的到来表现得极为欢喜,让她坐在自己跟前来,捧着脸看了好一会儿,又问起她近来过得可好,陈氏可好。

殷青筠说都很好。

厉嬷嬷站在旁侧,吩咐萱草也沏了上好的茶来。

关氏爱喝茶,顺便跟她说了一嘴这茶的来历:“阿衍最近差事儿办得好,到了陛下跟前也是讨喜的,这淮南茶便是陛下赏的,难为那个泼猴还能干回正经事。”

殷青筠捧着茶喝了一口,确实是淮南茶,而且跟之前在崔家喝的味道是一样的。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张衍竟然接受了张余海的安排,去朝阳门做了个巡夜郎。

夜猫子的职位,倒叫他抓了个刺客,直接领功到了皇帝面前,得到了皇帝一罐子赏茶。

这对于永昌伯府这样的富贵人家来说,并算不得什么,但这却是一向性子乖张顽劣的张衍得来的,难得能叫关氏这样开心了。

殷青筠现在听关氏说起张衍的改变,亦是有些吃惊。

怎会有人在这短短一两月的日子里,脾性和行事风格简直像换了个人。

“唉,他倒是现在开始上进了,可又有什么用,到手的姻缘飞了他从前但凡争点气,也不会现在还孤身一人。”

关氏又提起了张衍和邹芳喜那段无疾而终的姻缘,这叫殷青筠没法子接话了。

这都是关氏一人的想法。

她喜欢邹芳喜,看重她太傅嫡女的身份,可是邹家却从未有过跟永昌伯府结亲的念头。

张衍对邹芳喜有没有意思,殷青筠看不出来,她只记得上回闻内监出宫宣旨,张衍得知了邹芳喜即将嫁入东宫时,那满脸欠揍的笑意晃眼得很,跟从前方婉儿嫁与人为妾时的失态和疯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殷青筠觉着,关氏这就是在乱点鸳鸯谱。

但关氏是长辈,她现在跟殷青筠惋惜张衍和邹芳喜之间的姻缘,殷青筠也不好再说什么。

事情已经吹了,邹芳喜要嫁给萧桓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关氏心里难受要跟她惋惜几句,她竖着耳朵听就是了。

等关氏说完了,殷青筠也就开始说自己的正事儿了。

“咳,那个,夫人”

殷青筠一想起自己来找关氏只是为了一本话本子,心里就开始生出了一丝羞耻之心,但更怕的是关氏先前跟她掏心窝子说了一大箩筐,她后一句却是有所图谋,还只是图的一本话本子,别让关氏觉得落了面子才好。

关氏见她神情颇为犹豫,以为她是有什么大事,皱了皱眉道:“有什么事说就是了,咱们两家关系虽然远了,可我跟你母亲还是极要好的,若有难处你尽管说,就算我帮不上忙,还有伯爷和阿衍不是。”

殷青筠听了这话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连忙放下茶杯摆了摆手:“夫人误会了,青筠没什么难事,只是想找夫人借本话本子罢了。”

关氏闻声,用帕子掩着嘴唇发笑:“竟是一本话本子,这又有何难,我素来爱看那个玩意儿,不说我说大话,但凡京城能买到的,我这儿都有,一些买不到的孤本,我这儿也收集得差不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指旁边也在笑的厉嬷嬷:“你说说是什么样儿的话本子,我让厉嬷嬷给你去找找。”

殷青筠道:“是今天云楼才开始卖的,叫戏娘的那本尾册,青筠也叫人去买了,可惜去晚了就没买到,但看不到结局,心里又跟猫挠似的,所以才来找了夫人。”

关氏哈哈大笑,拍着椅子扶手笑,笑得有些喘不上气:“那可是赶巧了,早间我不放心,自己亲自去了趟云楼,人多得不得了。我啊,还特意求了云楼的当家花旦,留了最后一本给我。”

关氏笑着说着,厉嬷嬷却没有动身。

殷青筠不着痕迹地转眸看了眼侍奉在侧的青岚,心里没什么底了。

她倒是不太想看那话本子,左不过还是那个结局,反正她已经看过了,就是苦了青岚了,想看又看不着。

关氏又道:“可又不太巧,早上我刚买回来,看了一小半,还有些没看完,青筠你要是不急的话,我让玉嬷嬷拿来,等我看完了你再带回去,可好?”

殷青筠深深地皱了眉,这怎么跟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关氏竟是要让她坐着等她看完带走,难道不是先劝她回去,说等关氏看完了,再让她派人来取么。

厉嬷嬷对殷青筠福了福身,去后院取了。

殷青筠再次端起了茶杯,笑得有些尴尬:“那青筠多就多谢夫人了。”

“你我之间,用个什么谢字。”

关氏话题一转,就跟她说起了那个戏娘的话本子:“之前我也跟你一样,看那话本子看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肺,本来今早买回来就打算一口气看完了,结果碰上阿衍下职回府。”

“那巡夜郎的差事未免太苦了些,亏得伯爷狠心将他丢到那种地方去,昼夜颠倒的,这才多少日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了。”

殷青筠听着关氏的抱怨,没觉得有些能抱不平的,反倒觉着永昌伯府中一派祥和,伯爷夫人恩爱和睦,下人之间也友好顺遂,只除了个世子张衍不太着调,时不时惹出一些祸端。

不过张衍现在也收敛了性子,开始从底层干起,不过凭着他老子永昌伯的威望,升迁做官都是迟早的事儿。

只不过上辈子他是被张余海一口气丢去了军营,怎么这辈子做起了宫门口的巡夜郎?

“可怜阿衍,那巡夜的差事他还说好做,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殷青筠其实想说,张衍未免觉得那差事苦吧,兴许还正合了他的作息,昼夜颠倒的,白天睡睡懒觉,晚上再去上职。

只不过她这边听着关氏数落张衍自己挑的差事,厉嬷嬷捧着话本子回来了,正主儿也后脚跟来了。

关氏看了眼刚沐浴完一身清爽的张衍,问道:“你天亮才回府,这是要去哪儿鬼混?”

知母莫若子,早在关氏还没开口问时,张衍就端着一副笑脸贱兮兮地迎了上来:“母亲这不是有了大侄女作陪?儿子今日有要事,劳烦母亲行个好,通融通融。”

258:诧异十足

妙女多娇正文卷258:诧异十足殷青筠用余光打量了张衍一阵,确实如关氏所说,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眉眼也深邃了些,瞧上去反倒多了几分刻薄感觉,特别是瞪眼看过来喊大侄女时,殷青筠顿感大事不妙。

张衍一把猴急模样,给殷青筠使眼色:“大侄女,来来来,平日里小叔我也挺疼你的,你快替小叔说说好话。”

殷青筠按住茶杯边沿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泛起了青白色,面上更是不太想搭理张衍,可碍于关氏在场,她又不能太不给张衍面子。

索性关氏晓得张衍这番言语不合规矩,伸手抓了桌上盘子里的一颗青枣,作势就朝他扔了过去:“青筠登门是客,岂容你这般无礼!”

张衍摊开了手里的折扇,明明是秋风习习的时候,他还摇得起劲,吹得肩头的长发跟衣襟上的绣线搅在了一起,连声求饶道:“母亲我当真是有急事,你这样拦着我我也有法子出去的,求求您就松松口吧。”

关氏长眉一拧,气得还想拿枣子砸他:“那你来跟我求什么?”

厉嬷嬷忙挡在张衍面前,替他去抢了关氏手里的枣子,笑着劝道:“夫人消消气,世子这段日子也辛苦了,他既是有急事儿,夫人您还能拦着不成,他也大了,晓得分寸,由他去吧。”

张衍附和道:“母亲,好母亲,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关氏望着张衍那没骨气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晓得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就像他刚才自己说的,就算她拦着不让他出府去,他还是有他自己的法子能出去。

他如今能来找她事先禀明,也全是为了顾着彼此的面子。

“快些快回,别老在外头厮混!”

关氏这个时候又觉着张衍做那连品阶都算不上的巡夜郎是好事儿了,起码京城中的人白天里见不着张衍在外头鬼混,他还能落得专心办公事的名头。

张衍得了关氏的允许,喜滋滋地笑了笑,甜甜地喊了几声母亲,才揖礼告退,出了门去。

关氏回头对殷青筠道:“叫你见笑了,阿衍素来就是这样犯浑,没个正形儿的,这会子出府去肯定有事跟他那堂兄鬼混去了。”

殷青筠问道:“世子的堂兄不是住在伯府里?”

关氏便不太高兴了,接了厉嬷嬷递来的话本子捧在手心里,语气嫌恶道:“早就打发出去了,住在府中时成日里在跟前晃,看着何止糟心。”

不用关氏形容,殷青筠也能想得到张慎行的作风是怎样的膈应人。

上回在游会上,他简直跟没见过姑娘似的,成日里吊着个狐狸眼到处抛媚眼,比花楼里迎客的花娘还要风流几分。

张余海精明能干了半辈子,这到底摊上了个什么样亲戚,难怪关氏这么行事周到的人,也美美忍不住骂了起来。

“夫人莫要气恼了,世子虽是平日里爱胡闹了些,可是还是分得清是非的。”

殷青筠不是张家人,自是不能劝得太过,只能点到为止。

关氏也没太想把这种负面情绪讲太多给殷青筠听,只转头让萱草给殷青筠再添了一杯茶,自己捧起话本子看了起来。

殷青筠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等关氏将那本尾册看完,她好带回去。

只是不知道关氏要看多久

为何关氏要让她等她看完?

她这个想法叫人等得心里有些捉急。

殷青筠捧着茶喝了几口就放下了,浑身都开始不舒坦起来,特别是看着关氏坐在旁边捧着话本子哈哈大笑,她怎么坐着怎么难受。

关氏一边笑着一边翻着书页,约莫翻了十几页之后就蓦地合上了。

殷青筠望向她问道:“夫人这是看完了?”

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关氏合上话本子,笑着交给了厉嬷嬷,厉嬷嬷接了转交给殷青筠。

殷青筠拿到了戏娘的尾册,手指抚上徽蓝色的书页,上头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笔墨味,转头跟青岚对视两眼,见青岚眼中都冒着亮光,她也抿唇笑了笑,回头极为真诚地对关氏道谢:“多谢夫人愿意割爱了,这书青筠拿回去细细看完,定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关氏挥着手笑道:“拿回去看吧,细细地看,等你看完了送回来,我还要重新再看一遍。”

殷青筠把话本子交给了青岚收着,有些不解关氏这样津津有味的模样。

戏娘这个话本子,看到结局之后不是应该一度气得捶胸顿足,还得忍着想提着刀冲去云楼将那编故事的人大卸大块的冲动么。

总该不是关氏对这个尾册挺满意的吧。

上辈子她看了这个尾册可是气得两天两夜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这一回看了反倒满面容光焕发的。

殷青筠想问来着,可有不好问得,免得坏了关氏的兴致,便起身告了辞,说下回再来探望她。

关氏笑着应了好,让萱草帮忙送殷青筠出门去。

殷青筠只让萱草送到了二门处,寒暄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然后带着青岚跟着小厮一道离开了永昌伯府。

青岚捧着那本话本子视若珍宝,只差没抱着殷青筠哭上一通了:“奴婢多谢姑娘,要不是您出面找永昌伯夫人借了着尾册,奴婢就没法子看了。”

殷青筠笑骂了她一句没出息,挽了她的手道:“走吧,到车上去,正好回府的路上你就可以先饱饱眼福了。”

青岚欣喜若狂:“多谢姑娘!”

一路上殷青筠兴致缺缺,青岚倒是捧着书页看得开心,半点都不受车身颠簸的影响,看书看得跟个傻子似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殷府侧门外的巷子里,车夫在外边喊了一声,青岚也刚好看到最后一页,欢欢喜喜地合上,雀跃得像是想跳着冲破马车顶似的。

殷青筠下车的时候问她:“戏娘最后死了没有?”

青岚听了这话觉得很奇怪,一手拿着话本子,一手去扶殷青筠,愣头愣脑地回:“她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死,死的是那个该死的负心汉!”

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刚落了地,闻声只觉诧异十足。

259:合伙算计

妙女多娇正文卷259:合伙算计殷青筠带着青岚踏进侧门回了殷府,只是没直接回清风苑,而是就着垂花门旁的回廊椅子坐了下来。

她朝青岚摊开细嫩洁白的手,青岚微略不解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话本子。”

这青岚莫非高兴得傻了不成。

殷青筠皱着眉头,又将手朝她伸过去了一些。

青岚忙把话本子交到殷青筠手上。

殷青筠靠着椅背,午后的阳光洒在脸颊上有些微微烫,可她却觉得周身寒凉,心里逐渐被慌乱与荒唐占据。

她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细微的变化,只是在翻了两页话本子之后,双手都开始细微地抖了起来。

怎么又是这样。

这是谁干的?

她记得很清楚,从前她在永昌伯府陪关氏看这本尾册时,这就是个悲剧,坏人活命好人惨死,当时关氏还气得差点将书给撕了。

难怪,难怪刚才关氏把话本子递给她时,满脸满眼都是笑意,只因这尾册上写的是个欢喜团圆的结局。

善良柔弱的戏娘烧坏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戏,带着放下屠刀的竹马爱人隐居山林。

看故事的人总爱吃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这种戏码。

可殷青筠看了上一个版本,那戏娘被毒哑之后是上吊死了一回的,如今手里的尾册叫她怎么瞧就怎么觉着讽刺。

殷青筠合上书页,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这事儿来得有些突然,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连身后的青岚轻轻唤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青岚看见从府外刚回来的殷正业,心中一急就伸手推了推殷青筠的胳膊:“姑娘,相爷来了!”

殷青筠回过神,顺着青岚抬下巴指的方向见到了正跨过门槛朝这边走来的殷正业,一脸萎靡不振,看过来的眼神也夹杂着一丝丝的阴鸷。

是了,崔承誉如今给了陆家致命一击,殷青筠即便不在当场,也能想象得到当时跟陆家站在同一阵营的殷正业会是何等后悔不迭。

陆文和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这本只是陆家的事,偏殷正业为了讨好陆元启,自己送上去巴结,现在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叫殷青筠看得心中欢喜,就连起身行礼喊的那声父亲,也是语调轻快欢乐的。

殷正业看了眼殷青筠桃花面上的点星笑意,老眸微眯了起来:“你刚从府外回来?”

“女儿刚从永昌伯府回来。”殷青筠如实回答,临了抬眸笑盈盈地望着殷正业:“父亲看着像是遇上了难事?父亲刚回来,不去找母亲谈谈心,这是去哪儿。”

殷正业心情差得不得了,自然不是看见殷青筠过来打声招呼,而是想要穿过这道回廊,去后院到菡芍苑中找林姨娘。

不过这种事情他并不想跟殷青筠解释。

一是没必要,二是殷青筠最近越发放肆,连他的私事也敢管起来了。

之前他原打算将殷青筠送给萧桓的,突然就被换成了殷青黎,这事儿虽然是没出什么岔子,横竖都是殷府得了好处,他也就没跟殷青筠多提多计较。可一想起她近日里的阳奉阴违,还跟崔承誉一起里应外合算计自家人,就叫他有些没法子继续忍了。

“我去哪儿,用得着跟你汇报?瞧瞧你跟你母亲在一起都学了什么,她的乖顺温柔你怎么就学不到,尽学了她犟嘴自大的功夫!”

殷正业气得胡子一抖,伸手指着殷青筠鼻子骂:“我让你去找崔承誉,找他帮忙说说情,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妄我将你如珠似宝地疼爱了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养育之恩的?你让崔承誉一棍子打死了陆家,除去了太子的依仗,三皇子就能有望做皇帝吗?”

殷青筠迎着殷正业发狠发沉的目光,缓缓从廊椅上站了起来,把话本子交给了青岚,自顾对着殷正业弯起嘴角笑了笑:“父亲气糊涂了,陛下正当壮年,且刚立了太子,以后这种话父亲还是心里想想就算了,可别说出来叫外人听去了,到时平白惹下一些祸事来就不好了。”

“再者,父亲说的话,女儿怎么都听不懂呢,女儿之前可是按照父亲的要求带着妹妹亲自去了崔家送礼拜见,当时hia有父亲派着跟随的小厮做证,女儿真真儿是为了父亲劳累奔走,现在倒是还得挨着父亲的责骂了。”

殷正业面容越发狰狞:“你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真当我不晓得,我不过是念着多年的父女情分不忍拆穿你罢了!”

殷青筠挑了挑眉头,就没解释了。

横竖殷正业是认定了崔承誉逮着陆殷两家收拾是跟她有关系。

她跟崔承誉之间可没有半点交易,不过就是帮萧祉给崔承誉送了两回信而已,难不成那两封信还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把权极一时的陆家拉下马来?

这个想法有些胆大,但也是殷青筠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殷正业手抖了两下,作势就想抬手打殷青筠的耳光,青岚见状连忙将殷青筠往后拽了一把,替她求情道:“相爷,大姑娘跟崔侍郎一直只是泛泛之交,不曾有过什么,岂会合起伙来算计殷府呢。”

旁人不清楚,青岚还能不清楚嘛,她家姑娘虽厌恨相爷,可到底对殷府还是极好的。要不是相爷上赶子去掺和陆家的事儿,哪能被陆家污水溅上身。

何况皇帝处置了杀人凶手陆文和,也没对相爷殷府做什么啊,这不都是夫人和大姑娘的功劳,相爷现在对大姑娘发什么脾气。

殷正业手掌落了空,转而恶狠狠瞪了眼殷青筠,嘴里骂了声孽障。

骂来骂去始终就这么一句。

殷青筠晓得殷正业有贼心没贼胆,便将青岚推开了些,自顾走到殷正业的面前去:“不是父亲一直在算计崔家么,如今被崔承誉反过来将了一军,父亲怎么输不起就恼羞成怒了。”

殷正业指着殷青筠高声道:“你闭嘴!”

“还不是你跟崔承誉合起伙来唱的一出好戏!你就这么看不顺眼黎儿吗,你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不过是抢了你的太子妃位置,你往后是要嫁给萧祉的,这太子妃于你无用,你就让让她能怎么样?”

260:脑子有病

妙女多娇正文卷260:脑子有病“当初让你嫁崔承誉是我主意,你不答应,我也顺着你,想着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毕竟陪你过下半辈子的是你的夫君,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

“可你却转身跟崔承誉一起构陷黎儿未来的夫婿,你的心思怎么能这样歹毒!”

殷正业说到最后,面色已是涨红,庭院周围听到动静的小厮婢女纷纷赶过来,但不敢靠太前,只各自猫着腰躲着。

殷青筠俏脸微寒,越过屋檐散下来的阳光也照不进她沁凉的眸底,看着殷正业那丑态百出的模样,她实在有些心交力瘁,思虑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敢问父亲,什么叫做构陷,女儿跟崔侍郎一起构陷了陆家?父亲真是抬举女儿了,女儿委实受宠若惊。”

到底什么叫做构陷。

崔承誉堂堂崔家嫡孙,为人处世向来都是公平公正,断不会胡乱捏造证据攀诬陆家。

难为他了,今时今日竟然因她背了个无辜骂名。

不过这一回崔承誉是有些趁人之危,趁着陆文和的案子给了陆家致命一击,可那呈给皇帝的罪证却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不然皇帝不可能直接派人贬黜整个陆家。顺带还收回了陆元启手中的一半兵权。

陆家被削了一半兵权,京城中就只剩下了永昌伯府、义勇侯府和崔家三足鼎立。

这是个好局面,相信这也是皇帝提携崔承誉的最终目的。

一切都朝着大好的迹象发展,陆家一朝势弱,将来陆皇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将萧桓当作傀儡扶持上九五至尊的帝位,就算她还有那个本事,但她失去了陆家这颗大树,对萧祉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萧桓将来被陆皇后压迫剥削的日子也不会到来。

只有殷正业这个蠢货,现在还在这里怨天尤人,怨恨崔承誉不该对陆家下这样的狠手。

殷正业避开了她的问题,诘问起她对殷青黎的用心:“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家人,黎儿倒了大霉,于你有什么好处?”

殷青筠垂着眼尾,微微一笑:“于我有天大的好处。”

殷正业听了这话险些忍不住再次举起巴掌给她来一耳光,都是一个爹生的,她这样看不顺眼自己的妹妹,半点都不让妹妹好过么。

殷青筠继续道:“那父亲就当是我嫉妒她吧,我同她是姐妹,往后亦是要嫁给两兄弟,可天家皇族哪里来的手足之情,太子仅有的依仗倒了,这于我难道不算是天大的好处吗?”

“你可终于把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殷正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对殷青筠失望过,顾不得两人还在回廊上,庭院周围还藏着一些下人偷看偷听,就对殷青筠发起了滔天怒意:“从前黎儿总说你排挤她欺负她,我还当是她心思软,误会了,不想你竟一直存着这种想法!如今连她的婚事你也要来捣乱,你可真是为父的乖女儿啊。”

“那父亲以为,我该怎么掏心掏肺地对殷青黎?”

殷青筠险些失笑,只差没把殷青黎和林姨娘算计殷正业的事情给抖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那日府中大宴,殷正业想要送给萧桓生米煮成熟饭的人突然间换成了殷青黎,想必殷正业是晓得的,一直都晓得是林姨娘做了手脚,若不是殷青黎自愿的,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萧桓发生那样的关系。

他们才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殷正业的心里头,从来就没有她和陈氏的位置。

可怜陈氏,跟了他许多年,从糟糠妻到如今的相府主母,却仍在他心中没有半点地位。

“父亲说我算计太子,是为了三皇子,是为了往后我自己的一身荣华,可父亲呢,您一门心思襄助太子,偏帮陆家,甚至找人替陆文和做伪证,企图替他逃脱杀人罪名,可您这样做,满京城的人都看不懂,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殷青筠望着面前这个只有血缘名分的父亲,问出了藏在心里两世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光世家名门之间不明白,陈氏不明白,她活了两世也还是没明白。

殷正业是有病么?

非得要找陆家合作。

连义勇侯府的顾雁婉都明白,将来就算是萧桓登基为帝,凭着他跟萧祉从小到大的情谊,断然不会为难与他,不说留在京城呼风唤雨,去封地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还是能够的。

殷府只有一嫡一庶,简直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一并嫁给大周朝仅有的两位皇子,这样的荣耀风光,殷正业怎么还不满足。

将来无论谁输谁赢,殷府都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可殷正业却一头发热跟陆家弄起了幺蛾子,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不但将殷府的后乱断送,还在皇帝跟前失了脸面。

“父亲您有没有想过,陛下愿意容忍您至今,又是为何?您却一再阳奉阴违,在朝中结党营私,甚至跟他最忌惮的陆家一起扶持太子,您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恼了耐心用尽了,殷家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陆家?”

殷正业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到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但脸色通红憋得又发了青,强撑着一口气张着嘴,但又说不出话来。

殷庆听闻自家相爷和大姑娘在这儿吵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看样子今天反倒是大姑娘吵赢了?

“相爷,相爷,相爷您没事吧。”殷庆带着人凑近前去,亲自上手给殷正业拍了拍胸口顺气。,

殷正业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又抬起手绕过殷庆的肩头,指着殷青筠愤声道:“你懂什么,老夫这都是为了殷府好,为了让殷府更好地在京城中存活下去。”

殷青筠听了这话,只当听了个笑话,抬起袖子掩住微微上翘的唇角,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父亲总是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可又有哪句话是真的,全都是假的吧,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都是为了你心里那点贪念做幌子。”

殷庆眼见殷正业气得不轻,忙回头劝殷青筠:“大姑娘你也少说两句吧。”

殷青筠微垂眼角,点着头:“行,听管家的。”

261:为了自己

妙女多娇正文卷261:为了自己殷庆已经这样的吵闹见怪不怪了,各自劝慰了几句,给青岚使了个眼神,让殷青筠带回清风苑歇着,自己又转身对殷正业磨破嘴皮说了一箩筐好话。

“相爷莫要恼了,大姑娘还小不懂事,如今是不懂您的苦心,等往后日子久了,她一定能理解您的。”

“她理解个屁!”殷正业没忍住骂了句粗话,就在院子里指着殷青筠尚未走远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这个孽障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相爷消消气,相爷消消气。”

殷青筠听见殷正业那声怒吼,回头扫了眼被殷庆的身影挡住的殷正业一眼,心里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青岚怕出事情,扯着殷青筠的袖子不让她回头看:“好姑娘,咱们就回屋去歇着吧,刚才奴婢差点被给您和相爷吓死。”

怎么姑娘总是跟相爷两句话不对就能吵起来,刚才还差点打起来了。

殷青筠低低叹了声,也不想这时候再跑回去跟殷正业打一架,也就顺着青岚的台阶下了,只是等回了屋坐下,还是心烦气躁的,满脑子都是之前在回廊上殷正业那句恬不知耻的话。

他说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殷家着想。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要真一心为了殷家,就该守着本分替皇帝分忧,而不是仗着皇帝对他的容忍一再勾结朝臣,甚至还伙同陆家算计皇帝。

皇帝是立了太子,可他还活着,殷正业就这般心急地为太子做打算,叫皇帝看在眼里,心里该怎么想。

萧桓是他的女婿,萧祉就不是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萧桓的太子之位罢了,为了权为了势,为了他自己。

殷青筠越想越窝火,但又找不到法子能压下这股火气,理智一直在同她说,扳倒殷正业的路还长,只能徐徐图之,不能用力过猛,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可现在陆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崔承誉帮忙把陆家压得死死的,她半点都不想再忍,只想一个耳光把殷正业打醒最好,打不醒也要想法子让让丢官罢爵,永永远远手里都在不能沾到半点权势。

殷正业是典型的有了钱权就变化,就变得更加贪婪的那种人。

青岚大气不敢出一声儿,把桌上的空茶壶交给外头伺候的下人去沏壶热茶,动作小心翼翼地靠近殷青筠,蹲在她的腿边,给她一边捏腿一边劝道:“姑娘莫要恼了,这事儿姑娘跟相爷解释不清的,您也晓得他一心看重的是太子,您说得再多,他也未必能听进去多少。”

“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他成魔疯癫吧?”

殷青筠心里憋着火,语气也就冲了几分,把青岚吓得肩头颤抖,捏腿的力道也变得轻重不一,索性收了手站了起来,继续劝道:“或许,相爷这样做也没什么错呢自古权臣追崇权势,相爷想襄助太子,让殷府更胜崇光富贵,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

青岚这句话无疑将殷青筠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殷正业追随萧桓,跟陆家狼狈为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难道又要让上辈子殷府被满门抄斩的命运重现眼前?殷正业是该死,菡芍苑中那对恶心人的母女也可以斩,可府中这些下人却没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替殷正业承担罪过。

“青岚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富贵险中求确实是人人都想要,可殷府面前本就有一条康平路可以走,父亲要偏要自寻死路,我看着都累。”

殷青筠本想把殷府将来会被抄家斩首的事情告诉青岚的,可想想事情还没走到上辈子那种无法逆转的绝境,再来就是怕吓着青岚了,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自己劝了自己无数遍,叹了几口气才缓和了情绪。

青岚见殷青筠没先前那般恼怒了,便笑着拿戏娘话本子里的结局来劝她:“从前姑娘总说好人不长命,可这话本子里都说了,不是不到,时候未到,好人终将与青山长寿,坏人也会得到恶果的。”

“咱们殷府那么受陛下喜爱,又怎会落到姑娘说的那种举步维艰的地步无论将来太子和三皇子谁有机会,不都是咱们殷府的姑爷不是?两兄弟本就关系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咱们殷府被多少世家名门艳羡着呢。”

殷青筠闻声面上只挑起了一抹淡淡的嗤笑:“艳羡?我看那些世家名门都在等着看殷府的笑话呢,等着父亲把殷府葬送赶紧。”

“姑娘快别这样说,如今京城里头哪里还有比咱们殷府更得意的人家了。”

“有啊。”殷青筠回了一嘴:“你瞧瞧崔家,瞧瞧崔承誉,一步登天贵为副相,陛下眼前的红人,轻轻松松地就把陆家收拾了,说不定下一个收拾的就是咱们了。”

青岚笑道:“那也不会,崔侍郎跟殷府好歹也算连着一丝姻亲。”

殷青筠面上便只剩下了苦笑:“哪里来的姻亲?青岚你莫不是傻了不成,就殷青黎跟崔承誉那点勉勉强强才搭上的兄长义妹的关系?可拉倒吧,崔承誉要不是为了拖累太子,又岂会认她做义妹。”

这回换青岚被问住了。

“崔侍郎拖累太子?”

她家姑娘是不是说漏嘴了,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崔家在京城在朝堂的地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些年大抵只有一件事做得有些出格,那就是将殷家二姑娘殷青黎认作了崔家七姑娘。

可这事儿原先不是相爷一心要跟崔家结亲,崔家不愿,所以才让崔承誉将殷青黎认作了义妹,断了相爷那点心思。现在怎么成了崔家算计太子了?

莫非当初崔承誉认殷青黎当义妹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相爷会设计太子跟她家姑娘?然后再伙同三皇子来了场大变活人,将太子妃送给了殷青黎。

这得是怎样的城府,才能算漏无疑,未卜先知。

在青岚愣神的功夫里,殷青筠也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感情崔承誉才是得了最多好处的那一个,简直将萧桓、陆文和和殷正业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262:陆家倒台

妙女多娇正文卷262:陆家倒台接下来的几日,殷青筠憋在屋里再也出去过,就连给凝罗请安都省了,凝罗也晓得她还在生气,派人来问过一回就再也没什么动作了。

殷府中反倒因为殷青黎的婚期将近,处处都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只是听说热闹得太厉害了,反倒着了殷正业的恼,整个菡芍苑挨了骂,又恢复成了殷青黎被罚跪在祠堂那会子的死气沉沉。

殷青筠手指搭在摇椅扶手上,被深棕的颜色衬得根根分明白洁如玉,又转而接过了青岚递来的莲子羹,就着勺子一口口喝了起来。

“管菡芍苑做什么,嫁给太子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殷青筠最近开始喜欢甜食,越甜越好,吃了也就心情好了,听青岚说起菡芍苑这种污七糟八的事情面上也没半分不悦,只转头问起她外头陆家的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这是她近几日最关心的事情,可以不出门,可以不理会府中糟心的人和事,但是陆家的升贬她关心得很。

青岚转头把刚摘的秋菊放进桌上的琉璃瓶里摆好,才回答道:“听说有了新的进展,陆家不是家中有些米粮生意么,前些日子北地闹干旱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偏陆家开的粮铺囤积了许多粮食,却不卖给咱们大周的百姓!姑娘可知,陆文和做主将大批的粮食卖给了谁?”

殷青筠舀羹的手指微微顿了顿,笑道:“既不是卖给咱们大周的百姓,那就是卖给大周边境那些游牧鞑子了?”

青岚点头:“确是如此,陆文和将粮食都卖给凌虐咱们大周边境百姓的鞑子,听说陛下听说了这事都气坏了,直接把陆文和打入了大牢,秋后流放,陆家一系臣子连求情都没敢求,陆老将军为了自保,索性将手里剩余的兵权也一并上交给了陛下,陆家如今,算是完了。”

“这倒是也好消息。”殷青筠舀起莲子羹里的莲子往嘴里送,咽下后,才又对青岚道:“陆老将军还算聪明的,学了崔老爷子放权,只是又不太聪明,他这般后退一步换来陆家的委曲求全,也只能求个全罢了,根本不会再有一个陆姓的崔承誉插入朝堂。”

青岚也是这般认为的,听了殷青筠的话连连点头:“崔老爷子当初致使归家,只因已经给崔侍郎铺好了路,陛下也会崔家信任,将朝中大事交由崔侍郎打理,可陆家如今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无后辈能入得朝堂了,即便是有,也再不能恢复昨日荣光了。”

这已不是一时低沉所能形容陆家了。

陆家是太子的外祖家,竟然也能落得如此地步,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把太子放在心上,所以才毫不手下留情收拾陆家。

陆家一倒,太子往后的日子也能预料得到了。

这是皇帝和一些朝臣的有意为之,才纵得陆家不知天高地厚,所谓捧杀,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衰落。

殷青筠笑问:“那后宫中的皇后娘娘呢,她可有什么举动?”

“这奴婢就不晓得了”

殷青筠不由失笑了下,细细想想也是,青岚能打听到大街上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趣事,陆皇后深处后宫,她能打听到才怪了。

“这事儿不怪你,这个时候咱们的皇后娘娘应该反倒得稳住阵脚,不叫旁人看出半点异常来,等再过些日子,我再进宫去给她恭喜贺喜去。”

青岚这就听不懂了:“贺喜?”

殷青筠笑道:“这都九月下旬了,十月一到,就是我那好妹妹嫁入东宫的好日子了,宫里宫外一团喜气,这是大周的好日子,所有命妇贵女都得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贺喜。”

青岚明白过来,下一刻又摇了摇头,反驳道:“那哪里是什么好日子,有人哭有人笑的,光是相爷怕是心里悔得肠子都该青了。”

殷府好不容易得来了祖坟能冒青烟的一门好亲事,支持太子的陆家却提前倒了台,相爷这两日气得把菡芍苑骂得狗血淋头,林姨娘和二姑娘两人现在连笑都不敢笑了,唯恐着了相爷的恼。

殷青筠喝完了莲子羹,把空碗递回给了青岚,笑道:“是啊,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所以我才要去恭喜皇后娘娘啊。”

青岚恍然大悟:“姑娘原来是要去气皇后娘娘的啊,皇后娘娘一惯看不顺眼咱们殷府,那到时候还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青岚稍微一想,就忍不住想发笑。

陆皇后不喜欢殷府的人,青岚是晓得的,而且还晓得陆皇后是因为陈氏和已故的陈皇后是亲姐妹,所以才恨屋及乌,还撺掇四公主一块儿厌恨殷青筠,给殷青筠找了不少不痛快。

现在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陆皇后最大的依仗没了,等同没了爪牙的老虎,太子仍还是太子,只是失了颜面,以后都得看着皇帝的脸色过日子。

青岚端着空碗出去了,殷青筠继续躺回了躺椅上,秋日的阳光很淡,从窗户外照进来并没有什么温度,反倒有些冷,她将腰间的薄绒毯子扯上来了些,盯了会儿窗外渐渐枯黄的树梢尖。

天气开始凉了,陆家就倒台了?

陆家当初可是一度鼎盛,直到萧桓接替皇帝的龙椅,还是如日中天地把持着朝政,将崔家殷家张家一等都踩进的泥泞里。

可现在,却提早下了台,还是拜崔承誉所赐。

这崔承誉有些邪门啊,怎么所有的事端都是他弄出来的。

从最开始的崔昭仪身怀有孕,逼得陆家不得不催促皇帝立萧桓为太子,到后面算计萧桓求娶殷青黎,让陆家失去了太子妃的位置,只能塞个女儿给萧桓做侧妃。

到如今由崔承誉出面,借陆文和的事情彻底拉整个陆家下水。

崔家从始至终都是受益者。

甚至可以说,萧祉也是受益者。

因为崔承誉所作的这一切,应该都是萧祉授意的。

不然他不可能目的明确只针对陆家,弄走了陆家,萧桓这个太子做得孤立无援,最终受益最大的就会是萧祉。

是萧祉。

是萧祉?

殷青筠手捂在心口,问了自己好几遍,在背后指使崔承誉扳倒陆家的人,会是萧祉么。

263:奇奇怪怪

妙女多娇正文卷263:奇奇怪怪季秋凄凉,陆家如同枝头树叶,枯黄纷坠,再也不复从前荣光。

还有一件事,让处在低谷中的陆家更受打击,陆文和在流放途中被人刺杀,护送兵士也无一生还,附近州县派人前去营救时,只找到了被砍得浑身伤痕的尸体。

尸体运回京城的那一天是十月初一,距离太子大婚还有两天,陆家不宜操办丧事,只命人给陆文和裹了张草席匆匆下葬。

对此,京城大多人猜测是陆家树敌太多,这才给陆文和招来了灭顶之灾。

又有人猜言,说那刺杀陆文和的刺客,可能是宫中皇帝派去的。皇帝嘛,总会多几个心眼,嘴上说放过陆家,私底下派人去杀了陆文和,给陆家一个致命打击。

可这到底只是传言,并没人知道真假。

十月初三这一天,殷府中张灯结彩,天不亮就放起了爆竹,宾客满堂,唢呐欢庆。

凝罗派人去菡芍苑照看了三四回,难得对殷青黎有了点好脸色,叮嘱她万事谨慎,别在今天大好的日子坏了殷家的颜面,也毁了自己的名声。

清风苑中难得也沾了几分喜气,大红绸子挂在房梁走廊上,风一吹,鲜红就布满双眼。

殷青筠配合地换上了一身茜红色苏绣长裙,在正院里陪凝罗忙活。

凝罗一边检查等会迎亲用的物品,一边不着痕迹地转头对殷青筠埋怨了一句:“早让你跟萧祉早些提提亲事,这下倒好,殷青黎反倒嫁到你前面去了。”

殷青筠听了这话面色如常,声音却淡了淡:“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何必跟殷青黎抢着来。”

殷青黎把萧桓当宝贝,她可看不上眼。

萧桓对她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能抛出去,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上辈子她所有的厄运便是从萧桓跟殷正业求娶她的时候开始的,如今这一世,这桩孽缘断了才好。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这份高兴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心里高兴。

凝罗好心提醒,被殷青筠怼了回来,顿时脸色也拉下来了些:“软软,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可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殷青筠心里还惦念着凝罗伙同陈家把陈氏带走的事情,这时候更不想听她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正厅,去了对面的廊椅上坐着。

青岚见殷青筠突然又跟凝罗闹起来了,不敢问什么,只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热闹的正厅。

青岚在殷青筠身侧站了一会儿,提醒道:“姑娘,这是风口,秋风凉,您仔细身子。”

殷青筠摇了摇头:“吹会儿风也好,脑子清醒一些。”

刚才青岚站得里殷青筠和凝罗有点远,并不知她们是为了什么争吵起来的,只是这时候见殷青筠脸色不太好看,不由担心地道:“姑娘这是恼了什么是?今天是二姑娘嫁入东宫做太子妃的大好日子,您这般愁眉苦脸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殷青筠顿时被都笑了。

“能生出什么事端?”

“那日在殷府宴饮的人,谁不晓得父亲原本是打算将我送给太子的,今天他们见着我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了又能怎样?”

“至多心里觉着我被妹妹抢了好处心里不舒坦呗。”

青岚听着这种不着调的话,简直心跳噗通噗通要跳出嗓眼了。

姑娘说话太大胆了。

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头。

若不是她晓得姑娘心里只有三皇子,兴许还真的像她话里说的,以为她是在悔恨错失了太子妃一事。

“姑娘快别这样说,等会东宫迎亲的队伍应该就快到了,到时姑娘相熟的张世子和崔侍郎他们也会陪着太子来的,还有三皇子,您这样郁郁寡欢的,三皇子看见了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殷青筠搭在廊椅上的手指紧了紧,嘴边无知无觉就顺着青岚的话嘀咕了起来:“他又不娶我,心里又哪里会不好受。”

她坐在风口处,说得又小声,被风一吹声音就四散了,青岚啊了声,根本就没有听清。

府门前突然热闹了起来,唢呐锣鼓喧天欢庆,撒花的小童引着身穿大红金线喜服的萧桓入了正厅,紧接着就是跟随萧桓一道来的宾客,都是一些熟面孔的世家子。

殷青筠随便看了两眼,看见张衍身边站着穿着枣红长袍的张慎行,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

这人真是有毛病。

今天太子大婚,他莫名其妙穿一身枣红来博眼球,他怎么不穿一身正红来呢。

张衍刚带着一群相熟的公子哥闹了萧桓一阵,现在就等着萧桓去将新娘子接出来,站在台阶上一时无聊,左瞧右瞧就瞧见了一脸嫌弃的殷青筠。

那眼神倒也不是嫌弃他,而是嫌弃他身边的张慎行。

“堂兄,我就说你今天这衣裳穿得不对吧,幸亏太子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不然今天定是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张慎行闻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新做的衣裳:“挺好的呀,多符合我这风流倜傥的气质。”

张衍顿感一阵恶寒,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殷青筠离他们不远,自是把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再细细观察了他们的唇语,便晓得这对堂兄弟到底是有多无语。

府中爆竹不断,上至宾客下至仆人,个个脸上都是欢喜恭贺,只是这份热闹并不属于殷青筠,而是属于殷青黎。

殷青筠忽然抬眸望向青岚:“今天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好日子”

青岚听得云里雾里,把她这话琢磨了两三遍,点头笑道:“是啊姑娘,从今天开始,咱们殷府二姑娘就是太子妃了,她一出阁,您和三皇子的婚事也快近了。”

殷青筠身子离开了廊椅,提裙朝走廊另一侧走去,青岚始料未及,连忙追了上去,边追边问:“姑娘这是要去那儿?”

殷青筠走在前面,步子有些急促,声音倒是平稳镇定得很:“妹妹出嫁,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去送一程。”

青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今天姑娘奇奇怪怪的,可她不好问,只能顺着她去。

264:萧桓大婚

妙女多娇正文卷264:萧桓大婚菡芍苑中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萧桓站在阶下等着,等着他的太子妃。

林姨娘今日也收拾得体面,哭湿了好几张帕子,扶着身穿凤冠霞帔的殷青黎从屋中缓缓走出来,站了满院的宾客中不知是喊了一声什么。

喜娘笑道:“新娘子到!”

萧桓双手负在身后,转身回头,他似乎能看到鲜红喜帕下殷青黎那张娇艳薄媚的面庞。

正因脑海清醒,他却突然无法迈开脚步。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要迎娶殷府二姑娘

可,可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殷府大姑娘,他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殷青筠而已。

殷正业站在萧桓身边,见他隐隐发愣,不由沉下了眼眸,沉沉地喊了声:“太子,小女已收拾妥当,可以出阁了,莫要误了吉时。”

萧桓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面前三五步远的红裳姑娘身上,喜帕上绣着“多子多福”,他并看不见太子妃的脸。

不是她,娶谁都一样。

萧桓略一沉吟,迈开长腿朝殷青黎走去,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沿着冗长的走廊往外走。

殷青筠正好赶上这新娘子出阁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遥遥看着,嘴边轻嘲地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谁。

张慎行撇开了张衍,追着殷青筠一路来了后院,见状凑到了她肩旁去,手里故作风流摊开一把题字折扇,笑道:“殷大姑娘笑得真好看。”

青岚晓得这张家堂兄不是什么好东西,立即摊开双手护在殷青筠身前,不让张慎行靠近半分。

殷青筠懒得搭理张慎行,半点眼神都没给他,只牵了青岚的袖子道:“走吧,今天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喜的日子,咱们合该去东宫吃一杯喜酒。”

青岚点点头,跟殷青筠走了。

张慎行摇着扇子紧追不舍道:“殷大姑娘等等在下,在下也是要跟着阿衍一起去东宫吃酒的。”

青岚护着殷青筠躲着张慎行上了马车,朝东宫而去。

只是叫青岚没想到是,那张慎行极为不要脸,虽是跟张衍同乘一车,可却叫车夫追在殷府的马车的旁边,还撩开小帘子对殷青筠抛媚眼,气得殷青筠当即就扯下了帘子,眼不见为净。

“姑娘别恼,您面子薄不好说得她,奴婢等会儿去跟世子说,叫他好好管管他那位堂兄。”

帘子内传来殷青筠极为压抑的声音:“不用了,别搭理他,越搭理他他就越上瘾。”

青岚无奈应了声好,偏头看了眼追在旁边的那辆依旧敞着帘子的马车瞧了几眼。

张衍确实还算拦着他那位堂兄,可他那堂兄就是贼心不死的家伙,还把半个头塞在小窗里,不知在看什么。

青岚心道,今天三皇子肯定会去东宫参加太子的席面的,届时就让三皇子给张慎行一点颜色瞧瞧,叫他整日里没事净惦记有婚约的姑娘。

还是皇帝和三皇子都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太子大婚,举城同庆。

东宫中早已布置妥当,喜宴铺了百来桌,勋爵世家无一落下,纷纷送礼恭贺太子大婚,相熟的便站在东宫前迎接萧桓接亲归来。

“请太子妃落轿。”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喜娘催促着殷青黎下轿,跨火盆,入东宫。

殷青筠跟随普通百姓站着不远不近,听不到他们对萧桓和殷青黎的赞美或者贬低嘲笑,但却能看清楚萧桓面上的落寞神情,就连眼底都透露着一抹极淡的哀伤。

旁人看不出来,可是殷青筠从前到底跟他做过夫妻,整整相处六年,对他算是了解的。

青岚望着远处那对璧人在喜乐中携手迈进了东宫,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松了口气。

“二姑娘如今有了着落了,咱们清风苑往后就真的能清净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菡芍苑中只剩下一个林姨娘了,往后怕是再也闹不起来了。

毕竟当初皇帝封她诰命,虽是提携太子妃生母,可大部分是敲打之意。

林姨娘若是聪明,应当知道殷青黎这一走,她就得在殷府里老老实实下去,不然还可能牵连已经成为太子妃的殷青黎。

说是风光,可也多了诸多束缚,从无忧无虑的相府姑娘,成为一个将来处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言行举止、时时盯着等她出错的太子妃。

殷青筠纤白的手指隐在袖中,低着头看着铺了沿街满地的爆竹碎屑,缓缓出声道:“东宫太子妃,这才是一切苦难的开始。”

青岚闻言,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她是晓得前因后果的。

殷青黎能嫁给萧桓,可不是出于什么至死不渝的真爱。全然只因妥协和无奈,等往后日子一久,殷青黎那惹人嫌的性子露了底,她跟萧桓怕是连夫妻也做不成了。

殷青黎刚一抬眸,见张慎行离了张衍又要凑过来的模样,嘴边骂了句无赖泼皮,就跟随一众宾客一同入了东宫。

张慎行步子一转,又朝殷青筠跟了去。

张衍抓都抓不住:“堂兄你就当做弟弟的求你了,别拖着永昌伯府去寻死成么?”

那殷青筠是什么人,当初在舫舟的诗会上就有人告诫过张慎行了,怎么他就偏不听呢。

慎行,慎行,张衍瞧他一点儿都对不住那名字,比自己都要放浪形骸数百倍,不,简直数万倍。

不是张衍吹,张家全都是痴情种,独独出了张慎行这么一个长歪的。

等着瞧吧,他这堂兄现在瞅着殷青筠上前去搭讪,等会见识了她未婚夫三皇子的厉害,定然得哭着连夜回老家。

殷青筠跟着人流到了摆宴的院子,萧桓和殷青黎也在正堂中站得端直,吉时已到,稍后他们拜了堂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满院欢庆,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皇后娘娘到——”

正等着新人拜堂的众人悉数愣住了。

原以为皇帝下了赏旨,太子这婚事便算作体面了,没想到陆皇后竟然会亲自到东宫来观礼。

要换做从前,众人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

而现在,他们连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都沉下来了,装都装不下去了,

陆文和被流放是因为他勾结鞑子,陆家被贬斥是因为他们惹恼了皇帝。

现在他们半点关系都不想再跟陆家沾上。

265:替你收拾

妙女多娇正文卷265:替你收拾刚刚还欢喜十足的婚礼,因为陆皇后的到来顿时噤声不语,甚至连礼都忘了行,个个痴痴地望着陆皇后,极为不解她在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朝中勋贵能来恭贺太子大婚,是看萧桓姓萧,随了皇帝的姓的面子。

而陆皇后姓陆,在这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局中,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中。

司仪站在堂中极为尴尬,看了看陆皇后,又转头看了看萧桓:“启禀太子,这吉时已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皇后娘娘有些来势汹汹的啊,而且听说她很不看好这殷家二姑娘,此次亲自赴宴,莫不是来上演婆婆大战儿戏的戏码?

萧祉眼眸微沉,转动身子面朝陆皇后,带头朝陆皇后行礼:“儿臣今日大婚,母后是来恭喜儿臣的吗?”

陆皇后嘴角微动,走近前伸手扶起萧桓,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护甲搭在萧桓大红色的宽袖上。

“太子快快请起,本宫今日只是来观礼的。”

萧桓刚提起的心听了这句话才缓缓放了回去。

来观礼的就好,别是为了弄出什么幺蛾子。

小舅舅被皇帝下令流放,却在途中被歹人杀害,弄得外祖父和小姑姑没一个来参加他的婚宴的。

不来也好,免得受人捧高踩低的白眼,也免得将外祖父主动上交兵权才抱住的陆家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只是萧桓并不晓得自己的母后为何偏要在今天这样人多眼杂的日子出宫来,她该避嫌才是。

母后常常教导他,百忍成金,可她今天出现得极为不该,甚至可能会将外祖父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见萧桓愣着没有反应,陆皇后松开了手,扶着宫女锦芸的手走到了高堂位置坐下:“太子莫要误了吉时。”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对陆皇后拱手行礼,姑娘们福了福身,祝陆皇后凤体康健。

其中有几个端端站着,并未对陆皇后行礼,不太巧的是,殷青筠刚好就是那其中几个中的一个。

陆家已经倒了,陆皇后再也没了依仗,她也不用再跟陆皇后演戏了,累。

同样没给陆皇后行礼的,还有崔承誉和萧祉,两人跟张衍站在一处,在众人行礼之时,萧祉迈开步子朝殷青筠走了过去。

陆皇后冷眼看着完全无视她的三个人,饶是再大的气度也有些忍不住,还是身边的锦芸连忙扯扯她的衣袖,提醒她今天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不可横生意外,她才强忍着压下了憋了一肚的火气。

萧祉站在殷青筠的左侧,不知从袖中拿了个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的手背,侧目问她:“瞧你那嘴巴翘得,都能挂上一块玉佩了。”

青岚极为识趣儿地后退了些,周围的人见萧祉跟殷青筠站在一起,也特意避让开来,免得沾上他们和陆皇后别苗头的火气。

殷青筠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跟萧祉这样说过悄悄话,顿时脸红得很火烧似的,敛眉瞪了他一眼:“我叫人给欺负了,你竟然还取笑我?”

“满京城谁能欺负你?”萧桓低声笑着,袖中的折扇的尾端露了半截出来,对殷青筠道:“你同我说说,我替你去收拾他。”

殷青筠看着他手里的扇子很是眼熟,眯着眼仔细瞧了瞧:“你这是哪里来的扇子。”

怎么那么像张慎行那个混球先前把玩的扇子。

萧祉不太明白殷青筠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旋即顺着她的问题解释道:“刚才有蚊子飞来飞去,我瞧着厌烦,就借了衍兄的扇子扇了扇。怎么了,这扇子有什么问题?”

正堂里萧桓已经和殷青黎到了交拜天地的一步,随着司仪的报唱声,萧桓流连在宾客外围的殷青筠身上的目光也顺势收回了,抬手对面前的太子妃作揖行礼。

吵闹的恭贺声中,殷青筠压下杏眸底的黯色,烟罥眉微微皱起:“就是你手上这把扇子的主子欺负了我!”

“衍兄?”

这回换萧祉愣住了:“衍兄虽素来与你不和,可你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这回竟在他手里吃了亏?”

殷青筠后退了半步,避开那把扇子:“是他那个不着调的堂兄。”

她倒是不怕张衍,毕竟软的怕横的,她这个横的便怕了张慎行那个不要脸的。

大周风气开放,男女平常发乎情止乎礼也是正常,可像张慎行这样不赖脸的,她一个都没有见过,诶,现在是见着了,多看一眼都嫌糟心。

萧祉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殷青筠,眸底突然发了沉,薄唇微抿,任谁都能瞧出他这样动怒了。

殷青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未婚夫就是要这样用的,有浪荡子来欺负她,合该萧祉出马去教训回来。

“那张慎行没得烦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偏张世子又管不住他也不知他还要在京城待多久,弄得我现在出府都不太敢了。”

听着殷青筠刻意软声囔语地诉苦,萧祉垂在袖中的五指握住了扇柄,想摸摸她白玉似的小脸安慰一番,可眼下实在不便,眉心再次紧蹙了几分:“青筠莫怕,我替你收拾他。”

殷青筠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杏眸变成了两弯细细浅月:“好啊。”

萧祉微有一愣,缓缓垂眸,看着面前小姑娘娇娇楚楚的桃花面,眼神中带着微略的痴迷失神。

他怎么觉着他被占了便宜?

轻轻松松两句话,就被她哄着去收拾张衍的亲堂兄了。

他倒是不介意这一星半点的麻烦,只是殷青筠跟他诉苦使唤他这法子,叫他心里不太舒坦。

现在就养成个小娇气包,受了委屈跑来跟他哭鼻子,却又什么都好处都不肯给他人小五都娶成了太子妃,他订婚了十多年,反倒婚事还一直拖着办不成。

堂中礼成,殷青黎被带下去寝宫,萧桓留下陪宾客宴饮。

萧桓被分到了男宾席坐下,跟崔承誉同桌而坐,刚好崔承誉另一边坐着的就是张慎行。

他们两个都眼神不善地盯了张慎行一会儿,张慎行正入了席准备放开了吃喝,却发现后背一阵恶寒,像是冷风嗖嗖地灌。

“咦,这入了秋风太冷,阿衍你跟我换换位置?”

张衍翻了个白眼,忍住萧祉递来的眼刀子,在张慎行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换了位置。

266:横刀夺爱

妙女多娇正文卷266:横刀夺爱喜宴到了尾声,萧桓站在院中央对众人敬了一杯酒,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还朝陆皇后敬了一杯酒。

“母后养育之恩,儿臣没齿难忘今日娶妻成家,全仰仗母后多年来的栽培”

陆皇后看了他一眼:“太子喝醉了。”

她转头使了个眼色给锦芸,让她去帮忙把萧桓扶住,别等会一个没站稳摔一跤,那就叫人笑话了。

锦芸连忙上前去搀住萧桓,不料被一把推开,萧桓嘴里呼出来的酒味让她不适皱眉。

“孤没醉!”

众人面面相觑。

这哪儿是没醉,怕是醉得不轻呐。

礼部负责婚礼的侍郎站了起来,对陆皇后拱手请了礼,提议道:“皇后娘娘,今天本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既然醉了”

那这席面就散了吧?

他们原本为了照顾皇帝的面子,个个都忍着不适来到东宫贺喜,可谁曾想陆皇后居然也出宫跟来了,他们哪怕有天大的胆子,如今在这院中多坐一刻就担惊受怕一刻,只能快些离席,省得招惹上陆家的祸事。

没看见今天东宫满堂宾客,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偏就陆家一个没来么。

陆家倒是想来,可惜来不了。

来了太子就得遭殃,就会被殃及。

所以陆元启在他亲外孙大婚这一日,别说来贺喜了,连派人送件贺礼都省了,为的就是向皇帝表明决心,用尽余力再给太子的前途铺一块砖瓦。

这满院的人都看得明白,可皇后娘娘却好似不太明白,此次这般大张旗鼓地坐镇东宫,这不明摆着要跟皇帝开杠嘛,何必呢,到时候受冷落的不还是太子么。

陆皇后深深看了眼翩翩倒根本站不稳的萧桓,虽不晓得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可这婚宴确实是开不下去了。

况且她出宫,本就不就是单单只为了来参加他的婚礼。

殷青黎这个儿媳妇,她多看一眼都糟心。

要不是萧桓非得要娶她,何苦现在闹得陆家不但跟她断绝了关系,谁都自身难保了。

“行吧,就这样吧,本宫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你们觉着喜酒没喝过的,那就继续喝,喝够了,就各自回家去吧。”

众人起身恭送陆皇后。

殷青筠坐在一众姑娘之中,捧着半杯茶缓缓喝着,并未对陆皇后行礼。

男席中的萧祉和崔承誉也巍然不动。

三人好似达成了一股默契,跟陆皇后对峙上了。

而陆皇后也不理会他们失不失礼的问题,很爽快地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萧桓也被人直接扶了下去,整个庭院中一瞬间好似空荡了许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头一回遭遇这样尴尬的喜宴,谁都不晓得接下去该怎么办。

继续喝?还是跟着陆皇后的后脚掉头就走?

太子喝醉了被扶下去了,他们在这儿坐着不是,走也不是,真是为难。

余二姑娘用手指戳了戳殷青筠的肩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殷姐姐,你跟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殷青筠笑了下:“没误会。”

余二姑娘难得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正要接着问下去,就被姐姐敲了敲头,叫她不要冲撞了殷青筠。

她不甘心地瘪瘪嘴,好奇心使然,还是要挨着殷青筠一起坐,顺便打听打听事情。

殷青筠别开了视线,看向了对面缓缓起身的顾雁婉。

许久不见,顾雁婉倒是活得很好,光彩比从前只增不减,矜贵的眸光谁也不看,兀自转身走了。

殷青筠刚在想,顾雁婉什么时候这么傲气了,陆皇后让她吃喜酒吃够了就走,她还真赶走了。转眸见便看见了男席中的顾严韦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了。

院中众人面上微惊。

张衍先是啧啧了两声,幸灾乐祸道:“义勇侯果然是深受陛下宠爱,连皇后娘娘也敢顶撞了。”

顾严韦帮皇帝做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性子这样直,往后怕是少不得要吃亏。

崔承誉闻声笑道:“给他富贵荣耀的又不是皇后,他只需要将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就是了。”

听见崔承誉这样说,张衍顿时嗤笑了下:“崔兄你这是在说旁人,还是在捧高你自己?”

如今谁不知道,满朝上下就一人崔承誉享了皇帝独一份的恩宠,哦不,还有个殷青筠。

就凭崔承誉如今的身家,朝中有几个可以跟他斗的,没瞧见陆家都被崔承誉弄得永远翻不了身了?

“不过崔兄你也是厉害啊,将那陆老将军都给收拾得直接辞官回乡养老了,往后你可得罩着我一些,瞧瞧我父亲都给我安排的什么苦差事。”

崔承誉一把推掉了张衍搭过来的手,面上摆着不想跟他套近乎:“休要胡说,陆家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你怎么说得像是我栽赃陷害陆老将军似的。”

张衍笑道:“难道不是?”

崔承誉拒不承认,身子离开了席面:“三皇子要走了,你请自便。”

张衍这才看见萧祉也要带头带走了,但想到刚刚才跟顾严韦一起提前离席的顾雁婉,便转头看了眼坐在一众姑娘之中的殷青筠,然后似笑非笑地问道:“三皇子走得这样急,可是去追顾姑娘了?”

崔承誉看着张衍胡言乱语不知死活的模样,顿时皱了眉头:“你若想死,也别拉着我当垫背的,找你那堂兄都好。”

张衍心道正说着萧祉,突然扯张慎行做什么。

崔承誉懒得解释,已经跟着萧祉先走了。

有一有二,其他人就顿时作鸟兽散状,筹备了两个月的喜宴就办成了这样,匆匆散了场。

张衍跟随众人出了府,刚要朝自家马车走去,就被张慎行拽着胳膊拉到了墙角去,两人勾着头,张慎行一只手搂在他脖子上:“阿衍刚才三皇子瞪我做什么?难不成他就晓得我横刀夺爱,想要杀我灭口?”

张衍还要去赶云楼的场子,听他说这种混账话,脚下半点不留情,照着他后腿就来了一脚:“你横什么刀夺什么爱!?”

他这堂兄莫非是脑子坏了,他要真把殷青筠横刀夺爱了,那整个永昌伯府都不用在京城待下去了。

267:过河拆桥

妙女多娇正文卷267:过河拆桥殷青筠陪着关氏说笑着迈出了东宫,殷青筠嘴巴甜,总能把关氏哄哈哈大笑,只是关氏看见张衍被张慎行拖着两人在墙角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就笑不出来了、

关系皱着眉头命令道:“去把那个混小子叫过来!”

厉嬷嬷摆摆手劝道:“夫人消消气,这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世子只是跟堂公子站在一处说说话,咱们若是搅和了,他怕是还得恼呢。”

男人嘛,总好面子。

就拿伯爷来说,夫人在府中对他颐和气使的时候不是没有,只因他愿意宠她爱她,可出了府,夫人总是收敛着脾性,反过来对伯爷千顺万从,让伯爷在同僚中十分有面子。

只是到了世子那儿,这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就不存在了。

所以厉嬷嬷一个人心疼张衍,便一个月替他跟关氏求情。

关氏气哼哼了两声:“明个儿我就让伯爷把那祸害送出京城!”

殷青筠在一旁用帕子掩嘴笑。

这声祸害当然指的是张慎行,而不是张衍。

关氏要收拾张衍,这正是殷青筠值得高兴的事。

殷青筠再靠近了关氏一些,伸手揽住她的腕子,笑道:“嬷嬷说得对,夫人还是莫要气恼了,身子是自己的,气坏了不划算。”

关氏还是有些气,可对殷青筠还是愿意露出笑脸的:“好好好,今日就看在青筠你的面子上,饶了那两个猢狲。”

凝罗捱在后边,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却看见殷青筠和关氏亲热的画面,顿时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对着关氏笑道:“老姐姐,你倒是把我的软软拐走了,叫她都不等我了。”

殷青筠有意避开凝罗递来的幽怨眼神,连关氏的手也不挽了,松开之后举着扇子站到了一边去。

早知道就不答应凝罗让她扮作陈氏了。

凝罗现在是扮上瘾了,她不过跟关氏笑着说句话拉拉手,她就闹脾气了,往后若是还有别的,凝罗得气成什么样子。

喊了她几声母亲,她竟然好似当真了。

她说她当姨母嘛,就好好当嘛,一口气憋在母亲这个角色里做什么,她又不是她亲生母亲。

凝罗不是没注意到殷青筠生闷气的小表情,可眼下她还得跟关氏寒暄几句糊弄过去,便借故身子不适,跟关氏说了几句好话,就带着殷青筠要走。

关氏笑她把殷青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往后若是到了出嫁那日,还不得哭成泪人。

凝罗笑道:“软软虽是早就定下了婚约,可这事一直拖着,我心里倒是没底了。”

关氏愣了愣,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你还担心三皇子会悔婚?这可是陛下亲手赐下的婚,而且不还是他自己求的嘛。诶,你就是整日胡思乱想的,你家里刚送嫁一个姑娘,就剩下青筠一个陪着你,你倒是好生待她,不然真到了嫁人那一日,你才真得伤心一把。”

凝罗抬眸看了眼殷青筠,对关氏道:“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让他娶妻生子,倒没有送嫁的忧烦了。”

殷青筠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别说,凝罗这戏演得挺真儿的。

“儿子也不好,太浑了些,你瞧瞧我家那个,可没把我急死。”

关氏对凝罗的想法极不赞同,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张衍和张慎行,满脸都是嫌弃:“我可都把京城中适龄的姑娘都给他挑了一遍,他都瞧不上眼,真是个混不吝的。”

凝罗急着要带殷青筠走,不想跟关氏说太多,句句都打马虎眼。关氏后知后觉,也不好再拉着凝罗胡扯,说了几句就放了人。

凝罗把殷青筠拽上马车,把帘子打下来,就开始埋怨起她来了:“来时就让你跟着我,席面也是分开的,你偏又不等我,跟永昌伯夫人聊得倒是热络。”

殷青筠双手掩在袖中,面上倏尔一笑:“姨母这是连永昌伯夫人的醋都吃?”

凝罗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然后板起脸来严肃道:“软软这是打算过河拆桥?”

殷青筠耸肩摊手:“姨母你要这么想,软软也没有办法。”

“你……”

凝罗气得面色躁红,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别的话来,扶着额头靠着马车厢壁缓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软软你怨我做什么,凝霜是被陈家带走的。”

殷青筠声音微寒:“那你不是陈家人?”

这些日子,她虽没嘴上说过怨凝罗,可心里还是怨了。

陈氏身子骨就不好,却被陈家莫名其妙地接去了汝南,换成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姨母留在殷府,叫人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陈家要如何她不管,她关心的只有母亲。

结果陈家不但插手了殷府的事,还屡屡插手朝廷的事,甚至跟萧祉和崔承誉私底下还有联系,这叫殷青筠连萧祉也一起恼了。

“软软”

面对这样浑身带刺不得亲近的殷青筠,凝罗亦是心中困苦,但若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句软软反反复复叨了三四遍,终是选择放弃了。

“软软你若怨我了,那就怨我吧,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得太多,我也不能跟你解释,但唯一我能向你保证的就是,陈家是你亲外祖,不会对你的母亲凝霜做什么的,你就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凝罗说完之后就转开了头,她知道殷青筠一定不会相信,她也不愿再过多解释。

她撩开小帘子看了看窗外,临近正午的街道热闹十足,摊贩行人口中热络相传的都是今天太子大婚一事。

他们说殷家才是最聪明的,两个姑娘都要嫁给皇帝仅有的两位皇子做正妃,满京城还能再找出哪家能有殷家这样前途不可限量。

是了,没有。

崔家倒是可以比一比,可那宫中的崔昭仪肚里怀的不知男女,若十月怀胎生下来一个公主,那也什么相争的资格了。

到头来,殷正业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殷青筠起先被那些肤浅无聊的话气得发笑,笑着笑着,才发现她和凝罗所在的位置越来越繁华,正阳长街两侧根本是没有这些成衣米粮铺子的,她甚至还看到了一换而过的美人阁的招牌。

“姨母你这是要去哪儿?”

凝罗淡淡道:“云楼。”

268:带你看戏

妙女多娇正文卷268:带你看戏殷青筠歪着头看向凝罗,小窗外的光照在凝罗的脸上,殷青筠只能看见她陷入阴影里的半张脸,跟陈氏如出一辙的五官,却神情深沉得很,任她仔仔细细地瞧,也瞧不出半分情绪。

“去云楼做什么?”

凝罗转过脸来,对着她弯起嘴角笑了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殷青筠垂下了眼睑,根本就不知道凝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凝罗顿了顿,又道:“软软,你得相信姨母,姨母这都是为了你好。”

殷青筠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一是不相信,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凝罗这样算计她和陈氏,叫她能怎么全心全意地信她?

凝罗也没等她说话,应该也是知道殷青筠不会立即应下,便闭上了双眼小憩,等到马车停下,外面的玉嬷嬷禀报说已经到了云楼时,她才轻轻睁开眼皮,抬眸看了眼殷青筠。

“走吧,软软。”

凝罗下了马车,殷青筠坐在车里身子未动:“去云楼做什么?”

凝罗望着殷青筠使小性子的模样笑了笑:“快下来,母亲带你去云楼尝尝点心,喝喝茶,看看戏。”

殷青筠皱起了眉头,开始反感凝罗对她这样亲昵了。

她们本就是扮演的母女,凝罗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没意思,很没意思。

可是现在是在大街上,青岚也站在凝罗身后对她使眼色,这叫她不得不顺从凝罗的话,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殷青筠被青岚扶着手站稳后,转头看了眼凝罗:“真的只是看戏?”

从前的陈氏倒是喜欢看戏,经常和关氏一起来云楼看戏,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凝罗,凝罗不喜欢看戏,她只喜欢在殷府里跟林姨娘和殷青黎斗法,吃了睡睡了吃。

她怎么会对云楼里的戏曲感兴趣。

“走吧,软软。”凝罗装作没看见殷青筠眼中的戒备,伸手抓了她的手腕,笑道:“云楼最近研制出了一些新样式的点心,听说是你最喜欢的奶糕,今天正好路过,母亲带你去尝尝。”

殷青筠忍了好几忍,才堪堪忍住将凝罗的手甩开的冲动。

哪里是顺路,殷府跟云楼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就顺路了,还不是凝罗故意带她来这儿的。

凝罗如今这样强迫她,真的很叫她厌烦。

凝罗不顾她的反抗,牵着她一起迈进了云楼,立即有伙计上前来,却道:“今儿夫人姑娘来得不巧,雅间都订完了。”

凝罗道:“大堂里总该还有空位吧。”

“有有。”

伙计给凝罗给殷青筠安排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是距离戏台远了一些,若眼神不好怕是还看不清楚。

要是像张衍那种有眼疾的,此时坐在这里怕是除了一团花花绿绿的戏服,便看不见什么了。

殷青筠这样想着,却是巧得很,张衍和张慎行正好踏进了云楼大堂,往楼上早已订好的雅间走去。

不过这并不是她关心的事,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戏台上正在沉迷戏中的红裳姑娘。

那正是云楼的的当家花旦晏采薇。

晏采薇今儿一身红裳浓妆,细瞧都瞧不出她的面容,可殷青筠在她开口时却第一时间认出了她那把吴侬软语的嗓儿。

殷青筠很怀疑地看着凝罗,再次问道:“母亲真是带我来看戏?”

凝罗笑着反问:“不然呢?”

云楼的伙计认得凝罗和殷青筠,动作倒是快,几碟子精致的点心很快就摆在了她们面前的桌面上。

殷青筠看着那做成梅花状的点心,心中微微动容,不由伸手去拿了一块。

花瓣处是普通的奶糕,花蕊处是用红豆豌豆磨成的粉,制成了花蕊模样。

她掰了一块放进口中尝了尝,确实去先前的奶糕美味许多,光是这梅花形状,就已叫人心生愉悦。

凝罗没再说话,而是抓了一把葵瓜子,转眸望着戏台上的花娘戏曲磕了起来。

殷青筠心里还想着事情,根本没发在做到凝罗那样心无旁骛,吃了一块点心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地四处乱忘。

玉嬷嬷帮忙倒了茶,俯身递给殷青筠:“姑娘别总吃点心,喝点茶。”

殷青筠客气地接了茶杯,捧在手里微微发烫,一想到面前这个玉嬷嬷也是假的,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回殷府了。

凝罗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云楼的戏曲,闲暇时来看看打发时间倒是可以,可是如今大家都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凝罗却扣着她坐在这里看戏,合着她不着急,以为旁人也不急么。

殷青筠心里对凝罗的怨念愈积愈多,又拿了块梅花糕,却没什么心情吃,只是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捏得粉碎,撒得桌子上满是碎屑。

旁边的青岚看得目瞪口呆,想提醒自家姑娘这样有失仪态,可她又晓得姑娘在跟夫人别苗头,她这样冒冒失失地劝,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所以到嘴边的话都咽回了肚里。

晏采薇的戏曲正好唱到了高潮之处,台下无论男女老少,都鼓掌叫好,纷纷露出一番津津有味的神情。

凝罗转头看了眼殷青筠,伸出空空的手继续从盘子里抓了把葵瓜子,忽然抬了抬下巴指着一个方向:“软软睁大眼睛好好巧,好戏来了。”

殷青筠后知后觉地朝凝罗指的方向看去。

大堂里的客人都在盯着戏台上瞧,这时候二楼的木质旋梯却走下来几个男男女女。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可惜戴着黑纱斗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旁人根本就看不清她面容。

旁边的人殷青筠便认得了,那是顾严韦,皇帝相当看重的义勇侯。

只是顾严韦在东宫提前离席,跑到云楼在密会女子,是为了个什么?

这时,凝罗用带着微微凉意的声音再次笑道:“瞧瞧那女的身边的小姑娘,你可认得。”

殷青筠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下。

那那是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锦芸?

那戴着斗笠的人,岂不就是陆皇后?

陆皇后不是回宫去了嘛,怎么会出现云楼?

凝罗笑道:“陆家已经倒台了,作为陆家出身的皇后娘娘失去了靠山,她如今找上义勇侯,还能是为了什么。”

269:回家成亲

妙女多娇正文卷269:回家成亲凝罗的话,犹如一块烧得通红滚烫的烙铁,将殷青筠的心里最担心的那处烫出了个大口子。

“她”

殷青筠瞬间哑巴了,愣愣地看着陆皇后和顾严韦下了楼,却没从大门走,而是绕去了后堂,想必是打算从后门离开。

这两人这样偷偷摸摸,叫人不多想都难。

凝罗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一颗一颗磕着葵瓜子,在陆皇后和顾严韦一等人的身影再也瞧不见时,把掌心余下的葵瓜子撒回了盘子里。

“软软如今可还生我的气?”

殷青筠想把凝罗的话怼回去,可凝罗此番用心良苦,把这样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她,让她心中百转千回,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母亲”

殷青筠看周围那么多人,到底如了她的愿,娇娇楚楚嗔了她一句母亲。

凝罗抬手指了指台上的晏采薇,笑道:“行了,好好看戏吧,有什么事情回府再说。”

殷青筠也明白现在不是商量陆皇后为何会随顾严韦来云楼的缘由,便只能陪凝罗看起戏来。

看戏,看戏,原来是这个看戏。

殷青筠看得心不在焉,双眼虽是盯着戏台,可脑子却在想着陆皇后的事。

陆元启为了自保,不惜舍弃嫡子,上交兵权,远离朝廷。

这都是皇帝的算计,是他让崔承誉彻查陆文和弄死高汝斌一事,授意他把陆家从前做过的所有阴私翻出来摊在阳光下,如今万事尽如了他的意,陆家没了,就等同砍掉了陆皇后的左膀右臂,让她再也没了依仗。

而刚才,陆皇后私见顾严韦,这是要拉拢他的意思?

可顾严韦不是皇帝的人么。

京中盛传义勇侯顾严韦铁面无私,是皇帝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可谁不知道,顾严韦如今所得的富贵,全都是靠他听皇帝的话才得来的。

若他有朝一日背叛了皇帝,那后果谁都可以预料得到。

所以陆皇后当他是傻子么,人家凭什么会放弃大好的富贵不要,跑去巴结她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皇后?要富贵要权势?这些皇帝已经都给了他了。

可如果陆皇后今天不是为了拉拢顾严韦,那何必刻意提前离席,偷偷摸摸地戴着斗笠跟顾严韦到云楼来。

殷青筠不知想了多久,总之任凭她搜肠刮肚,愣是想不到陆皇后找顾严韦能密谋些什么。

戏台上的戏曲到了尾声,客人们看得心情欢快,掌声连连声晏采薇朝底下福了福身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

凝罗起身瞧了眼殷青筠那呆呆愣愣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走吧,回家吧。”

一旁的玉嬷嬷见状掏出钱袋子,去找伙计结账,青岚也上前将殷青筠扶了起来,打算往云楼大门口走。

张衍的声音响在身后:“咦,大侄女你也在这儿啊。”

殷青筠愣了愣,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张衍身侧的张慎行,顿时皱着眉头退后了两步,对张衍道:“怎么,小叔想替青筠把账一并记下?”

张衍似没料到殷青筠会说这样的话,但也还算意料之中,只笑了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的阿阳是个会看眼色了,见状旋即转身去拦玉嬷嬷,跟伙计说了一声,说殷青筠和凝罗的账不用结了,记在张衍头上就成了。

殷青筠抽抽嘴角,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张世子可真是大方。”

“哪里哪里。”张衍摆摆手,笑得一脸欠抽,转头把张慎行抓到跟前来,指着他对殷青筠道:“还不是因为我这堂兄家中订下了婚事,过去日子就要回去成亲了,我为他高兴。”

殷青筠略微吃惊,面上不显,只垂着眼角看了眼忽然间不再对她抛媚眼的张慎行。

莫不是萧祉对他做了什么吧?

张慎行是被家中赶出来,才跑到京城永昌伯府投亲的,怎么可能突然家中安排了亲事,再者说哪有这样巧的事。

殷青筠反正是不信的。

但凝罗听了这样,竟然出声恭喜张慎行。

也不知她是顾忌张衍的面子,才对张慎行说几句好话,要按照殷青筠的想法来,一个没忍住说不定还要给张慎行拍手叫好。

张慎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听见凝罗的夸赞瞬间红了脸,低着头继续站到了张衍身后,像是不敢见人似的:“多谢夫人吉言了。”

张衍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堂兄你可不得好好感谢殷相夫人,兴许就是因为殷府今天嫁了个二姑娘,叫你沾着喜气了。”

“阿衍!”张慎行听不得取笑,连忙瞪了张衍一眼,示意他闭嘴。

张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欺压他一把,哪里会无端放过,于是又跟凝罗和殷青筠摆道了起来:“刚收到的消息,还热乎着呢!咱们刚离开东宫,前脚踏进云楼,后脚我大伯父就派人找了过来,他当时一听这消息,差点没从窗户边上跳下去。”

凝罗喜欢张衍这样嘴甜的,不知不觉就多掰扯了几句。

殷青筠兴致缺缺,对张慎行要不要回家去成亲这件事半点不关心,只要他别再来缠着她就成了,管他是被抓回家还是四处躲人躲债什么的。

凝罗跟张衍说得越久,张慎行就越发不耐烦,连声催促张衍快些走,他家里催得急,今天连夜就得出发。

凝罗掩嘴笑道:“张公子看来是真急了,不过也是,家中给你定了亲事,是得快些赶回去瞧瞧,多培养培养感情。”

这时候殷青筠又有些同情张慎行了,被张衍一个挖苦还不够,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凝罗。

平日里凝罗那张嘴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此时就这么两句话,生生捅进了张慎行的心窝肺管子,只差没哭着跪下求张衍赶紧走了。

张衍嘚瑟够了,才客客气气地跟凝罗行礼作别,临走时玩笑着喊了殷青筠一声大侄女:“过几日镜湖旁的枫林落叶了,大侄女可有空闲一同去观赏观赏美景?”

殷青筠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可以。

反正张慎行不在,她刚才平白诓张衍付了一顿茶水钱,应他一个约便当作还人情了。

270:做得过分

妙女多娇正文卷270:做得过分凝罗带着殷青筠回了殷府,一路什么都没问,只是下了马车进府时,她才问了殷青筠一句:“是你让萧祉使法子把张衍的堂兄送走了?”

殷青筠微有一愣,被风吹得脖子发凉,连忙拢着衣襟走到廊上去,转头回了凝罗的话:“我只是跟他说张慎行那人太没规矩,他说要帮我收拾他。”

至于怎么收拾,萧祉没跟她说,她也没问。

她以为萧祉会有分寸的。

“你没问他打算怎么对付张慎行?”

殷青筠如实摇头。

殷府中还维持着早晨迎亲过后的狼藉,满院都是爆竹红纸,门窗上的喜字还得过几日再撕下来,明明瞧着很喜庆,可是里里外外见不到一个人,不免显得冷清了些。

凝罗跟着迈上了回廊的台阶,秋风飒凉,她语气也带着几分凉意:“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做事章法,只是我秉着好心提醒你一句,萧祉这事儿做得委实过分了些。”

“哪里过分?”殷青筠听了这话便为萧祉抱不平了,“你可知那张慎行就是个花丛浪子,三番几次对我无礼,要不是他是永昌伯府的亲戚,我早就忍不住找人给他兜个麻袋揍他一顿出出气了。”

“你也知道他是永昌伯府的亲戚,张衍的亲堂兄,永昌伯的亲侄子。”

从前殷青筠聪明得紧,什么事都一点就通,今天却犯起傻来了,令凝罗十分捉急:“张慎行再混账,那也是张家人,你让萧祉去掺和什么,指指点点的,兴许还会惹得永昌伯不高兴。”

殷青筠刚踏过垂花门的脚顿了顿,细眉轻轻皱起,小声咕囔道:“不太可能吧”

殷青筠问:“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也不瞧瞧张慎行把永昌伯府搅乱成什么样子了,永昌伯可曾说过张慎行半句不是?”

殷青筠细细回想了下先前跟关氏谈天中提到过张慎行的话,然后动作迟缓地对凝罗摇了摇头。

凝罗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看吧,人家是血脉亲戚,永昌伯夫人身为当家主母,但也是外姓人,她都不好收拾张慎行,你就去让萧祉收拾了?这不是打永昌伯的脸嘛。”

“我”

殷青筠顿时哑口无言,想甩锅这事是萧祉做的,跟她无关,可萧祉却是因为听了她的诉苦才插手了张家的事,弄得张慎行不得不连夜离京。

“谁知道他就是这样帮我出气的,我以为他心里有分寸的”殷青筠不敢抬头看凝罗的脸色,只能低着头边走边说:“我找人去给他传个话,叫他别捉弄张慎行了。”

“哪里还来得及,风声都放出去了。”凝罗半点都看不懂殷青筠和萧祉,一路回到了清风苑,回屋时对殷青筠再次叮嘱了一遍:“你那小情郎能耐大着呢,张慎行这事你就别管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让萧祉顶着?

殷青筠心想这会不会不太厚道,凝罗却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屋。

殷青筠便对她的背影行了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殷府如今是真的清净下来了,殷青黎走了,林姨娘也不敢再闹,殷青筠躺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树梢枯枝,反倒觉出了几分无聊。

殷青黎嫁给了萧桓,说不上好,说不上差,但身为太子妃有的,萧桓断不会缺了她。

而林姨娘送走了殷青黎,便应当晓得她手中再也没有了筹码,只能在后院踏踏实实地过,还得哄着凝罗,不然按照凝罗那个性子,收拾起林姨娘来可不会手软。

青岚正从院外折了一支木芙蓉,将琉璃瓶的枯花换掉,听到殷青筠躺着玩,嘴里却埋怨无聊,当即就笑出了声:“姑娘总说无聊,这可日子清风苑都盼了多久了。”

她晓得殷青黎做了太子妃,将来势必会压自家姑娘一头,可现在清风苑到底清净下来了,她们再也不用理会菡芍苑那些污糟事了。

殷青筠微微坐起了些,将双手垫在脑后,笑着问青岚:“你觉着现在很好?”

青岚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热闹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殷青筠说这话的时候垂了垂眼睑,长卷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两片小小阴影,叫人看不到她眼中半点情绪。

青岚没等她话音落,旋即反应过来,拍着额头道:“二姑娘姓殷,却阴差阳错做了太子妃,皇后娘娘这时候恐怕还气着呢,到时候进宫谢恩奉茶,势必会遭到刁难。”

“何止”

殷青筠沉默了一会儿,青岚等着她说下话,但等了许久一直没听到声,还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走近前去想给她盖床毯子,到了跟前儿却看见她一双圆眼瞪得老大,眼尾勾着些微的银光。

“姑娘?”

这是怎么了,姑娘今天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

早上殷府中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姑娘闷闷不乐,到了东宫门口却不先进去,而是混在百姓中间亲眼见着二姑娘下轿踏过火盆,又被张慎行惹恼了,才跟随宾客进府入席。

“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若是能说出来,奴婢便听着,替姑娘开解开解也好。”

殷青筠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缓缓摇头。

她的心事多得很,但没一件是能轻易往外说的。

“青岚你说我眼看着殷青黎嫁给了萧桓,却不阻止,是不是将她送进了火坑里了?”

殷青筠问着话时,始终勾着头,声音也有些压抑。

“姑娘怎么会这样想?”青岚转身拿了条毯子,帮她盖住了双腿,“二姑娘是怎么嫁给太子的,殷府上下谁不知道,姑娘怎的责怪起自己来了?她们母女心术不正走了歪路,往后若真东窗事发,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跟姑娘有什么关系?”

青岚十分不理解殷青筠把这件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举动,旁人要是遇上,定是巴不得撇得干干净净,也就她家姑娘傻了,被二姑娘和林姨娘欺负了十几年,现在反倒同情起她们来了。

殷青筠苦笑:“也对,是她们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其实,那天她原有机会拦下殷青黎的,可她不想把萧祉牵连其中,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萧桓是个火坑,殷青黎不信,那就让她往后自己去撞那道南墙吧。

271:颐和气使

妙女多娇正文卷271:颐和气使萧桓十月初三这一日娶了太子妃,第二日带着太子妃匆匆进宫谢恩,没坐多久就赶回东宫,继续迎娶剩下来的三个侧妃,各家排场一个比一个大,都不想输给别家,导致万众空巷,风头隐隐超过了前一日的正妃。

萧桓在宫外坐享齐人之福,殷青黎在凤仪宫中如坐针毡,被陆皇后用体统规矩压了一身,还被勒令往后每天清晨都得进宫请安侍奉。

殷青黎明知道这都是陆皇后的刁难,可她现在是陆皇后的儿媳,往后还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只得放低姿态,任陆皇后怎么找茬,她都安安生生地受着。

等陆皇后说得累了,才挥挥手像打发猫猫狗狗一般,让锦芸随意从她的妆奁盒里拿了支金钗。

足金钗头镶嵌着一颗豆子大小的红宝石,流苏尾端缀着绿玺玉,看着像是价格不菲。

陆皇后道:“这是当年本宫加冕皇后礼服用过的钗,如今赏给你了,既嫁给了阿桓,那就好好做好一个太子妃的本分事,别给他丢了人!”

殷青黎俯身从锦芸手中把金钗接下,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映月陪着殷青黎出了凤仪宫,中午的太阳晒得人脸疼,殷青黎捧着金钗神色恍惚,下台阶时差点一脚没踩稳摔了。

“太子妃太子妃您摔着哪儿了?”

映月吓坏了,连忙扶住殷青黎,想查看她有没有伤着,却看见她鼻尖通红,像是要哭的模样。

“太子妃您这是怎么了?”

殷青黎微微咬牙,回头看了眼头顶描着金漆的凤仪宫三个大字,忽然双手一松,把手里的钗摔在地上:“死婆子嘚瑟什么?拿这么个钗恶心谁呢?”

映月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伸手把殷青黎的嘴巴捂住,不敢让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太子妃,咱们这可是在宫里您说着这些话要是被那些个嘴碎的听去了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咱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捂了殷青黎一会儿就松开手了,然后蹲下身子瞧了瞧四周,见没人才飞快地把金钗捡回来藏在袖子里,然后塞回殷青黎的手中:“皇后娘娘这顿下马威是必然的,太子妃先前不就猜到了吗?”

殷青黎眼中怒火更甚:“可她拿这么一直钗来恶心我,是几个意思?”

陆皇后对殷家人都偏见,好她忍,总归是婆媳,她认错做小委曲求全,她忍了。

亏得陆皇后还能找到二十多年前用过的钗赏给她,也是费过心了。

映月好声好劝,让殷青黎不要在意那么多,为今之计是要把陆皇后哄好了再说,没得新婚第一天就闹得这样打的动静,她跟奴婢发几句牢骚就算了,可千万注意分寸,别叫陆皇后本人晓得了。

殷青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一路骂骂咧咧,抚着袖口精致华美的纹案都不足以抵消她心中委屈。

“凭什么她能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陛下亲口册立的太子妃,入了宗祠玉牒的。”

“今儿这还是新婚头一天,就当着满凤仪宫的人给我难堪,往后迈出了东宫,谁还瞧得起我!”

殷青黎越想越气,映月拉着她从宫道拐了个弯儿,她还想再骂几句纾解情绪,却眼前一花,撞上了一个人,身子后仰就要往青石板上摔去。

“太子妃!”

映月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殷青黎的手腕,刚刚要训斥是宫中哪个没长眼的宫人,只是目光触及那人面容瞬间愣住了,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四四公主”

殷青黎捂着撞得生疼的额头,亦是堪堪忍下了怒气,扯着嘴角不情愿地喊了声四公主。

萧流云也被撞得不轻,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自己那个憨货弟弟新娶的太子妃,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刚才你是在编排母后的不是?”

殷青黎眼皮一抖,握着金钗的手心沁出一丝丝濡汗。

刚才她不过随口埋怨了几句,就这么被四公主听见了?

“四公主听错了吧刚才我,我正跟婢女说皇后娘娘宽和大度,赏给了我她加冕皇后礼服时用过的金钗呢。”

殷青黎摊开手掌,把手心的钗伸给四公主看,“我如今嫁给了太子,皇后娘娘自然也是我的母后,我怎么可能会私底下编排皇后娘娘的不是呢,四公主肯定是听错了。”

萧流云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金钗就移开了目光,“粗制之物。”

殷青黎心里一揪,眼角湿润了几分:“公主金枝玉叶,用的东西定然都是上等的。”

“殷府也只能出来你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姑娘了,想当初太子相中了你的嫡姐,本公主都嫌她不够格,你倒是有本事,几日不见就逼得太子非你不娶。”

萧流云说的话很难听,殷青黎半点不想听,可是又不得不听。

宫中不比殷府,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人踩在脚底下再也翻不了身。

萧流云说她把萧桓迷得五迷三道的,可她哪里晓得昨夜大婚,萧桓根本就没有碰她,留她一人在婚房枯坐了一夜。

“如今你既是嫁入了皇室,就好好守着皇室的规矩,别总在背后说三道四,要是下次再被本公主听见了,本公主先替太子给你立立规矩!”萧流云狠狠瞪她:“听清楚了没!”

殷青黎被她尖利如刀的声音吓得肩头一抖,“听清楚了,四皇姐”

萧流云神色有些焦急,训斥了她几句就转身走了,看样子是要去凤仪宫找陆皇后商讨什么。

殷青黎举起金钗就要往青石地板上砸,映月扑上去拦住她:“太子妃,莫要再摔了,倘若摔坏了往后皇后娘娘问起来,您不好交代。”

“我这个太子妃是个笑话吗?”

“萧流云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公主,凭什么也能对着我颐和气使!?”

映月不听安慰着:“太子妃消消气您就算有气也得等出了宫再发啊,如今这样要是再撞着怎么办?”

殷青黎抹了把眼泪,推开了映月就独自跑开了。

映月站在原地给自己甩了两耳光。

她可真是嘴欠,现在东宫正为了迎娶三位侧妃忙得不可开交,她跟殷青黎提起这种堵心的事情做什么。

272:避开回门

妙女多娇正文卷272:避开回门十月初五天不亮,殷青筠就起身梳妆打扮,连早饭都懒得吃了,踏着清晨薄雾就急匆匆出了府。

殷庆给她安排了马车,看她这样子有些不放心:“今日是二姑娘回门的日子,大姑娘这样避开出府去,相爷那里老奴该如何交代?”

殷青筠白嫩纤长的手指拽着淡蓝色的车帘一角,闻声笑道:“管家替我交代了那么多回,这一回照旧呗。”

青岚对殷庆福了福身,道:“姑娘跟永昌伯世子一群人约好了去赏枫叶,管家这样拦着,误了时辰可怎么办?管家您贵人事多,还要操持二姑娘的回门事宜,还是快忙去吧,大姑娘这儿奴婢能照顾好的。”

她跟殷青筠一唱一和,硬生生把殷庆憋得脸色发红,偏不好再劝她们留下来。

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姐妹俩一见面,几句话不对吵起来,那就惹人笑话了。

而且,太子求娶二姑娘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这二姑娘嫁入东宫三日,也不知过得如何,到时饭桌上见到大姑娘,难免会发生什么。

横竖两人不见面,才是最妥当的法子。

“那那你就好好照顾着大姑娘吧,出门在外的,最近赏枫叶的人也多,路上注意着点。”

殷青筠见殷庆肯松口,笑着说了声多谢,手指才缓缓松开,放下了帘子。

青岚对殷庆行了礼,转头跟着马车走了。

殷庆连连叹气,心道这世道做人真难,哄得了这个就哄不了那个,兜兜转转,所有的难事还是都转到了他一个人头上。

马车出了正阳长街,路过一处茶楼时,殷青筠喊住车夫,说要下车去喝盏早茶再去镜湖。

现在时候还早,她们就算去到了约定地点,张衍兴许还睡在被窝里,既如此,那她们就吃饱喝足了再去。

青岚跟着殷青筠进了之前来过一次的茶楼,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店小二靠着柜台阖眼打着瞌睡,见有人来了,便起身揉了揉眼睛,肩头搭着汗巾就走过来了。

“一壶清茶,四个水晶柿子,分两个碟子。”

小二还没走两步,听见殷青筠发话了,连忙应了声好,沏了壶茶端上来,然后转身就去后厨开始忙活了。

青岚来了第二次,看见这么冷清的茶楼,还是没忍住唏嘘了一声:“开在这样的地段,生意却这样冷清,每个月不知白砸多少租子工钱在里头。”

殷青筠拿了两个倒扣的干净茶杯,倒满后给青岚推了一杯过去:“你也坐下吧,如今不在府中,便没那些无聊的规矩。”

青岚不太想不讲规矩的,可是一想到最近姑娘奇奇怪怪的举动,怕惹她生气,半句推辞都没有就直接坐下了。

殷青筠捧着自己那杯茶望着青岚笑道:“尝尝这茶,味道还不错。”

青岚伸手端起面前的那杯茶,不知是土陶的茶杯颜色有问题,还是茶水本就泛黄又浑浊,叫她半点想喝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殷庆对府中两个姑娘同样的好,对姑娘的婢女们一视同仁,大家平日里喝的都是明前龙井,最次也不过是雨前龙井,更别说姑娘喝惯了宫里赏赐的淮南茶,好端端的,为何偏爱上这小小茶楼里的茶。

殷青筠看出了青岚的为难,便道:“若是不想喝,那就不喝吧。”

青岚连忙摇头,端着茶杯靠近嘴边,一口气灌下去小半杯,旋即眉头皱成了两条毛毛虫一般,用帕子紧紧捂住,才忍住没吐出来。

“姑娘,这茶太苦了吧”

姑娘的口味怎么这么奇怪。

殷青筠挑眉。

这时候小二也端着两盘水晶柿子上前来,闻声笑道:“小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茶楼这茶名为‘甘茶’,取自苦尽甘来之意,入口虽苦,可漫长的回甜滋味却叫人沉迷其中,像极了这人生百态。”

青岚吧唧了下嘴,并没有觉得哪里甜了,反倒牙齿缝儿里都觉出一种涩苦滋味。

小二放下碟子,看了眼青岚的面容,又问道:“姑娘有些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岚嗤了下:“你这茶楼人来人往”

她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心道这鬼茶楼估计也就迎了她家姑娘这样一位客人,说他一句门可罗雀还委屈了这词。

“上回我陪我家姑娘来过一回。”

伙计啧啧两声:“难怪,难怪,两位貌若天仙,小的但凡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这一间茶楼,两位来了两回,也算缘分。”

青岚嘴角抽动了两下,将脸转去了一边。

正巧门口走进来几个客人,小二便又去忙活了。

青岚端起盛着两个水晶柿子的碟子放到殷青筠面前去,向她提议道:“姑娘,咱们以后换间茶楼好不好,这儿的小二也忒不正经了。”

瞧瞧刚才那贼兮兮的眼神,跟张家堂兄快有得一比了,一样的轻浮不知礼数。

“好,下回不来了。”

她拿了碟子旁的小竹管子,将柿子皮戳开一个小口子,将管子插进去,抬眸见青岚还愣着不动,便笑了笑:“先垫垫肚子,等会跟张世子汇合了,还有好吃的在后边呢。”

听说张衍特意请了云楼的厨子,要做些秋冬季节最馋人的炙羊肉,这让殷青筠没后悔白答案他一回。

青岚拿起一个水晶柿子,用竹管戳进去,喝了口浓甜的汁水,咂咂嘴道:“今日是二姑娘回门的日子,咱们特意避着她溜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先前她跟着殷青筠胡闹也就闹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弊端还不少,说不定那小肚鸡肠的二姑娘还要在心里给大姑娘记上一笔。

将来大姑娘也是要嫁入皇室,给三皇子当皇子妃的,一个皇子妃,一个太子妃,到底身份上差了一截。

殷青筠看着青岚,杏眸中的软润泽色顿了顿,像是有些不高兴了:“你吃你的,管她做什么,以后她的事、林氏的事,咱们一概不管。”

青岚顿时有些不安,但也只得轻轻应一声知道了。

273:她在等我

殷青筠带着青岚到达镜湖时,意料之中没有看见张衍的半片影子,反倒被一望望不到头的人群弄得头晕眼花,连忙回到马车里去坐着。https://

她跟青岚吩咐了一句:“等张世子到了,你再喊我。”

青岚笑着应了声好,替她把车帘盖好,免得风吹进去。

张衍骑着马儿到时,正好看见青岚站在马车旁侧四处张望的模样,笑着转头跟崔承誉道:“难为我这大侄女了,回回都是最早到的那一个。”

崔承誉眉眼温润,笑声也清清淡淡的。

张衍赶马上前去,青岚刚要去喊殷青筠,就被张衍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唬住了。

青岚眨眨眼,不太明白张衍这是要干什么。

张衍夹了夹马腹,凑近马车小窗旁,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挑起了帘子一角,入目一张清雅娇楚的桃花面,微微含着丝丝嗔意,瞧着像是被吓得不轻。

“你做什么?”

殷青筠惊魂不定,刚还撑着下巴发呆,突然面前光线一亮,冒出来一张脸来,还是张衍那张一副风流像的脸。

也不知是张衍跟张慎行待在一处久了,沾染上了他的习性,还是因为殷青筠本身对他渐渐有了成见,对他挑眉含笑的模样都开始膈应起来了。

张衍轻轻颔首笑道:“姑娘好生娇俏,不知在下可有机会邀姑娘一起观赏落枫,诉诉心中疾苦。”

这话一出,周遭能听见的人的笑了。

青岚捂嘴笑得开怀,见殷青筠没生气,她便没上前将张衍轰走。

难得他还有这种办事,能把她家姑娘哄得笑了。

殷青筠也确实是笑了,杏眸婉转,眸光穿过小窗落在张衍脸上:“心中疾苦?公子你有什么心中疾苦?不如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真能替你解解心中疾苦。”

张衍明知她也扮上了演上了,但不拆穿,也就陪着笑:“姑娘好生无理,咱们初见相逢,相中了我这幅皮相就想解我心中疾苦,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你就闪开,我还等人呢。”

“姑娘等谁?”

殷青筠正要去将张衍拽着的帘子扯回来,再怼他一句,反正不是等你,突然耳侧就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她在等我。”

殷青筠湿漉漉的杏眸旋即亮起了些微的光亮,偏头从小窗瞧了眼外面,发现萧祉不知何时到了,带着常福正站在不远处的镜湖围栏处。

张衍瞬间尴尬了,手指松开帘子盖了回去。

看不见殷青筠那张笑得幸灾乐祸的脸,他心里掀起来的惊涛骇浪才停歇了一些。

“三皇子您怎么来了?”

张衍笑得干巴巴的,翻身下了马,朝萧祉走去:“我原先还在想,最近太子大婚陛下准了他回府休息几日,朝中事务便落在了三皇子你的身上,所以今天这局子就没叫上你了。”

要说张衍这辈子遇上的最尴尬的事情,大抵就是背着萧祉偷摸摸请了殷青筠来玩,结果萧祉不请自来了。

然后他刻意调戏殷青筠的场景,也被他一并看去了。

要不是他跟萧祉自小一起长大,实在熟得很,再加上萧祉也晓得他对殷青筠除了时不时逗弄一下,没有旁的意思,他还真得想想今天是站着回家、还是躺着回家。

萧祉闻声垂了垂眉眼,倒没说是原谅张衍了,还是就此将这笔账记下了。

张衍顿时心里边就跟小羽毛挠一般,痒得很,却不能直截了当再去捉着萧祉说刚才他逗弄殷青筠那档子事。

见萧祉不吭声,张衍又问:“您这不是路过吧?”

“不是。”萧祉似笑非笑道:“青筠同我说你邀了她来看枫叶,所以我特地放下了一身事务赶过来了。”

赶这个字,倒对得起萧祉这些日子的忙碌。

殷青筠下了马车,走近萧祉瞧了瞧他略显疲态的面庞,心中有些心疼,面上却明艳一笑,打趣道:“这还是臣女的不是了,臣女只是想跟三皇子您说一声,谁知道您推了公事就来了。”

“你想看枫叶,我陪着你看就是了。”

镜湖旁上,微风阵阵,一股酸味莫名钻进了张衍的鼻子,面前这种戳心窝子的画面,他看多心脏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这大侄女一日不给他添堵都不行么?

他倒是想叫上萧祉一起玩儿,可萧祉贵人事忙,来不来得了且先不提,单是他今天就只带上了崔承誉一人,她跟萧祉凑成一对,那他跟崔承誉在一旁不尴不尬的,这合适么?

根本就不合适。

殷青筠平日里做事挺厚道的,怎么一遇上萧祉就犯了糊涂,以后要是还是这副德行,得得罪多少人。

张衍心里默默念念骂了殷青筠千百遍,忽地转身走向崔承誉:“崔兄我突然有个想法”

崔承誉视线从萧祉和殷青筠身上收回,看着张衍微微皱眉:“什么想法?”

“回家找我那老母亲给我议亲去。”

崔承誉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解:“那你先前故作纨绔姿态,把京城中的姑娘都吓得没有一个愿意跟你结亲的,这会子倒是让永昌伯夫人给你议亲。”

他半点不留情地拆穿了张衍的自欺欺人:“她上哪儿给你找姑娘去?”

张衍是永昌伯府的世子,将来何其富贵不说,袭爵是肯定的,所以他未来的世子妃,品貌不能差,家世也不能低,得担起张家宗妇的职责,说不得还得辅佐张衍出入朝堂。

这样的姑娘,有是有的,只是早前几年就被张衍的名声吓怕了,一个个早早的定亲,或是相中了别家二郎。

现在张衍倒是想成亲了,完了。

张衍自己也知道这个理儿,听见崔承誉这样打击他的话,愣是憋着没吭声了,就怕再受到崔承誉的挖苦,到时候心窝肺管子都疼。

“诶,三皇子,既然你来了,那咱就一起吧?”

张衍心想在,这个面子萧祉总是愿意给自己吧,别四个人聚在了一起,萧祉带着殷青筠一个人双双去逛了,留下他跟崔承誉在这儿两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的。

那就尴尬了。

萧祉闻声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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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有些过分

妙女多娇正文卷274:有些过分镜湖每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风光,到了秋日,落叶纷飞,尤其是红枫林中,翩翩飞叶如蝶,犹似人间仙境。

殷青筠跟萧祉漫步其中,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望着萧祉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祉回头看了眼跟在不远处的芙蕖和常福,还有身侧指着枫叶开始吟诗的张衍和崔承誉,稍稍靠近了她一些,轻声问道:“青筠在笑什么?”

殷青筠顿时摇头:“没笑什么。”

萧祉脸上写着分明不信,可也没有逼殷青筠的打算,于是便背着手陪她在枫林中走着,脚下踏着枯叶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周遭姑娘们和公子哥众多,跟张衍熟识的都纷纷向他寒暄,还有他后头的崔承誉,少年英杰,也被一些热情的姑娘缠得脱不开身。

殷青筠便走快了些,萧祉也跟着加快了小步,微微把张衍他们甩开了些。

“萧祉。”

殷青筠忽地唤了他一声,语气轻软:“张慎行的事可是你做的?”

张衍说张慎行是回去成亲了,殷青筠是不信的,从他家长到京城一个来回起码一天一夜,那天她不过婚宴开场时跟他说了张慎行几句不好的话,婚宴散后不久,张慎行就要回家成亲了,时间根本就对不上。

萧祉一身竹纹白袍立于红枫之中,对着她浅浅笑道:“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他的婚事是真,不过却是张家瞒着他办的,我只是凑巧得知,又凑巧知道他欺负了你,给他找了点事做,叫他赶紧离开京城罢了。”

他倒是想对张慎行做什么,可碍于他是张衍的亲堂兄,真动手是不可能了,就只能弄点动静将他吓走罢了。

萧祉微微垂了眉,看着殷青筠认真的脸色,声音有些发沉:“他欺负了你,你莫不是还想替他求情?”

殷青筠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为他求什么情”

要是可以,她都自己上手收拾张慎行了,那人真是一靠近她就能叫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现在是离开京城了,而且她那日派人亲自瞧着的,看见张衍亲自把张慎行送出了城,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那你这般语气来问我,我刚才可是心里憋着一股醋意,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来质问我。”

殷青筠听了这话差点双腿发软直接站不稳。

这是萧祉说的话?

天呐,她活了两世可都不曾听过他会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实在是太叫她喜欢了

往日里见惯了他端着的模样,现在偶尔听他这样一句表露真心的话,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何时替那个浪荡子说话了,你莫要仗着是我未婚夫,就这样冤枉我。”殷青筠撇撇嘴,把自己跟张慎行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若非他是永昌伯府的亲戚,殷府跟永昌伯府祖上连着亲,我真得自己雇几个打手将那张慎行狠狠揍一顿。”

“我问你这件事,是因为母亲问过我,说张慎行这样突然离开京城,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当时一想,如果是你使法子叫他离开的,这样做肯定会让永昌伯府不满的。”

殷青筠一通解释下来,脸色已然泛了红。

萧祉停下步子来,抬手随意接住了一片红彤彤的枫叶,放在掌中端详了一阵,良久之后才回答了殷青筠的话:“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会让永昌伯对你我心中不满的。”

“那你是跟张慎行说了什么,叫他急得连夜走了。”

萧祉却摇了摇头,卖起了关子:“这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张家的家世,我答应了别人不往外传。”

殷青筠还想说什么自己也绝不往外传的话,突然就想到之前她替萧祉转交给崔承誉的两封信,信中内容她原本是有机会看的,可是担忧萧祉,愣是忍着没看。

而现在萧祉不告诉她,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她再追问下去也无意义。

张衍微微带喘地追了上来,双手插着腰指着萧祉和殷青筠,直骂两人不厚道。

“你俩这就有些过分了啊,我费尽心思组的局子,你俩倒是聊得挺欢,将我和崔兄抛在后面。”

萧祉挑眉道:“不是还有阿阳阿景他们?”

张衍怒瞪萧祉,压了许久的火气差点没忍住。

殷青筠伸手接住了一片掉落在眼前的枫叶,鸭掌状,红彤彤的,她拿着上前放在张衍的手中,笑道:“小叔生得风流倜傥,崔侍郎又是难得的少年英杰,被一群姑娘围着打听,还委屈了不成?”

张衍微有一愣,没听明白,而听明白的崔承誉眼瞳中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用胳膊撞了撞张衍的胳膊:“在下一向不喜欢这种找上门来的桃花运,衍兄可喜欢?若是喜欢,相中了哪位姑娘,回家遣媒提亲就是了。”

崔承誉拿刚才张衍开的玩笑说事,张衍原还是气着的,听了这话没绷住就笑了。

“崔兄你怎么尽帮着三皇子和我大侄女说话?”

讲不讲道理了,崔承誉分明跟他才是一道儿的,萧祉跟殷青筠那对未婚夫妻算什么,尽是给他添堵的。

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显摆恩爱来了,要是等成了亲,那还得了?

张衍这样想着,把手里殷青筠刚给他的枫叶搓烂丢在了地上,抬眸瞪了殷青筠一眼:“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看我娶不着媳妇,你心里高兴嘛。”

想当初他好心邀请她参加诗会,被她当街骂得狗血淋头不说,后来她倒是给面子了,只是却又当众送了他一串佛珠,笑话他娶不着媳妇。

他就是娶不着媳妇了怎么着。

一个两个都拿这事笑话他。

殷青筠就算了,崔承誉家中连个同房妾室都没有,也好意思说教他,感情他不要面子嘛。

张衍心里直道今天不该邀请殷青筠来观赏枫叶,枫叶没看几眼,自己先被人看笑话了。

殷青筠往萧祉身后躲了躲,眉开眼笑地回:“青筠岂敢笑话小叔,青筠可是陪着永昌伯夫人,时常挑着京城中适龄的姑娘,就盼着小叔给我娶个小婶婶了。”

张衍简直气得压根都在痒,要不是顾念着萧祉在场,真要亲自上手收拾收拾殷青筠才行。

嘴里念着他是她的长辈,可话里却一点敬重的意思都没有。

275:帕子拿来

妙女多娇正文卷275:帕子拿来枫林中有许多亭子,都是按地叫价,今天他们一行人中张衍最为阔绰,早早就安排了亭子,还让云楼请来的厨子支起了烤架。

崔承誉撩着袍子先在一旁的桌案前坐下了,然后拿了颗冬枣吃了起来:“真打算做炙羊肉?”

来时他就听张衍提过一嘴,只是没想到他还真能把云楼的掌厨师傅请来。

虽然他知道云楼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地儿,可还是有些疑惑。

张衍站在凉亭台阶下看着入目处鲜艳如血的枫林,闻声回头笑了笑:“这厨子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云楼请来的,不吃他一顿拿手菜,岂不可惜。”

崔承誉顺着嘴问道:“衍兄怎么请的。”

张衍见四周只有他们几人,便也长大光明地说了出来:“上回陆家和高家那事儿,云楼不就是案发现场么?当时闹得云楼生意一落千丈,还是我跟我爹出面替云楼摆平的,云楼欠下一桩人情,总是要还的。”

崔承誉道:“那你亏了。”

张衍啧啧两声:“那可不是。”

他不仅亏了,还亏大发了。

云楼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高官云集、一掷千金的地方,多少人因云楼一夜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朝廷官员约在云楼详谈要事。

云楼的幕后老板要是个聪明的,肯定就会派人暗中收集客人们的证据,加以利用,才能保证它在京城如今的地位。

张衍借着高家的案子拿捏住了云楼的把柄,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要,却要了这个一个厨子。

崔承誉想也能想到云楼是怎么痛痛快快地把这厨子舍给张衍的。

张衍见崔承誉那副替他心疼的模样,嘻嘻笑了两下,走过去亲自替他斟了酒:“不过算起来,也不算亏太多,这厨子么,往后就归永昌伯府了,我若再想吃什么菜式点心,都不用上云楼去了,在家也能吃到了。”

正在低头专门做炙羊肉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旋即转身对张衍躬下身子行礼:“以后小的任凭世子差遣,为世子效力。”

张衍摆摆手笑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厨子,我还能要你做什么,专门做你的炙羊肉吧。”

崔承誉接住张衍递来的酒杯,轻嗅酒香,道:“平白得了个厨艺精湛的云楼掌勺师傅,却是不算太亏。”

张衍又给萧祉倒了酒,然后转身让阿阳去沏壶茶来,笑道:“大侄女不喝酒,我可都记着呢。”

殷青筠坐在萧祉身侧,侧脸纤巧精致,被远处红如烈火的枫叶一衬,更显得如玉凝白,加之笑容浅淡,像是一抹无法捉住的微风,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她抬手捋了捋额边碎发,笑道:“那就多谢小叔了。”

张衍对这声小叔极其受用,就连转过去跟崔承誉说话的声音都是带笑的。

萧祉看了眼殷青筠,修长的手指里捏着刚才张衍倒的那杯酒,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青筠你不喝酒?”

他分明记得她从前很爱跟人玩曲水流觞的,回回为了那杯酒主动放水认输。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的性情和兴趣爱好全然变了,他却还不如张衍对她了解得透彻。

殷青筠回道:“之前我大病了一场,大夫叮嘱少喝酒,那东西伤身。”

萧祉略一沉吟,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没再问殷青筠了。

即便他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不过并不想拆穿。

不过是不喝酒,不喝就不喝吧,没什么大问题。

时至正午,枫林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衍他们这边亭子里的炙羊肉味道传出了老远,隔壁的朱开诚走过来讨了句巧,意在和好。

“世子果然还是京城中最会潇洒之人,这云楼的厨子平日里可是千金都请不来的,何况还是在这样落枫时节。”

“咦,这羊肉挺香的。”

“世子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还恼着在下?”

任那朱开诚厚着脸皮说了一通,张衍只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亭中几人谁也不插嘴,刚好殷青筠的茶水到了,便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喝。

只是不甚撞了下长案,茶杯顺着桌沿滚了一圈,茶水淌到了旁边萧祉的衣袍上。

殷青筠有片刻神色僵硬,连忙掏出帕子来想给他擦拭茶渍,是那位置有些尴尬,恼得她咬紧了唇瓣轻声问道:“你可要找地方换件衣裳?”

这已经不是擦擦就能解决问题的事儿了。

萧祉微微沉了沉脸色,朝殷青筠伸开手章。

殷青筠一愣,皱眉问他:“什么?”

萧祉无奈:“帕子拿来。”

殷青筠磨磨蹭蹭地把帕子放到了萧祉的手心里,萧祉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擦拭起大腿上的茶渍,茶色浅棕,在他月白色袍子上留下一道极重的痕迹,怎么擦也擦不掉。

殷青筠别过头移开了视线。

朱开诚便不管张衍了,望向殷青筠笑了笑:“前几日殷二姑娘才与太子成了亲,殷大姑娘与三皇子是自幼定下的亲事,怕是好事也将近了吧。”

殷青筠被打趣了,要是平日里怕是得怼回去。

可是今日是张衍的局子,况且张衍还听了她好几声小叔,合该在这个时候替她将朱开诚挡了回去。

而张衍确实是在朱开诚话音刚落之后,就斜眼睨了下朱开诚:“你莫不是闻着肉味儿就过来了,想吃肉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为难我大侄女。”

朱开诚心下暗暗腹诽,心道谁敢为难你家大侄女,要是平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算了,今天萧祉可是直截了当地坐在她旁边,他要是敢对殷青筠做什么,萧祉还不就地收拾了他?

听说张衍那个作风放浪、将京中贵女弄得不厌其烦的堂兄,就是因为吃了熊心豹子胆招惹上了殷青筠,才被萧祉使法子离开了京城。

虽旁人不知真假,也没法子求证,但祸害姑娘们的浪荡子张慎行走了,总归是大好事一桩。

反正他没那个胆子去招惹殷青筠就是了。

此时听着张衍维护殷青筠,他也不想明面上反驳。

反正是来求好的,没得再吵吵坏了和气。

“既然世子知道在下所来为何,不如就舍口炙羊肉给在下,可好?”

张衍面上怒气未消,腮帮子微微发鼓:“走开走开,为了口吃食就这样低声下气来求本世子,真是没骨气。”

276:那你求我

妙女多娇正文卷276:那你求我朱开诚跟张衍自小一起长大,论逞嘴就没跟其他人输过,鲜少几次只败在了朱开诚手中。

两家父亲交情不浅,他俩不是兄弟却也胜似兄弟,要不是因为朱开诚的弟弟朱开源纳了方家姑娘,张衍也不至于跟朱开诚也生分了小半年。

但是现在朱开诚主动来跟张衍攀交情,张衍这心里的架子就越发摆得高了。

朋友妻不可欺,朱开诚的弟弟却将他相中的媳妇抢去做了妾,当时要不是顾着两家情谊和朱开诚的面子,张衍还真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如今他也不太想善罢甘休。

因为他派去打听的人说,朱开源的正妻是家中表了几表的表妹,因着一点亲戚关系,在朱家很是猖獗。

以至于方婉儿如今怀有身孕,却要一再看正房的脸色,过得很是艰辛。

好嘛,他一忍再忍,强忍着不去想方婉儿,少打听朱家宅子里的事,可是现在朱开诚却自己凑到了跟前来。

叫他该把朱开源做下的混账事算在身为兄长的朱开诚身上呢,还是算在朱开诚身上呢。

炙羊肉做好之后,厨子用刀子一块块割在碟子里,然后端给了阿阳,阿阳碍于在场几位的身份高低,先端去给了萧祉。

朱开诚视线顺着阿阳手里的碟子,落在了萧祉的案前,然后又顺着萧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游移至殷青筠的面前。

萧祉将阿阳端来给自己吃的炙羊肉让给了殷青筠,微笑道:“这是去年宫中御厨新做的样式,传到了宫外去,却只有云楼能做出七八分的味道,你且先尝尝,都到了冬日,宫中年宴再让父皇命御厨给你做一桌。”

这话要不是由萧祉说的,旁人只会觉得有些托大,倘若不是说给殷青筠听的,也是不能达到这个效果的。

殷青筠跟皇帝那点关系,京城谁不知道,区区一顿炙羊肉算得了什么,只要是殷青筠开口,皇帝怕是直接将御膳房的厨子都赏给她了。

殷青筠接收到略显暧昧柔情的眼神,虽不知他这个时候当众抽什么风,但也不好抚了他的好意,只微微翘起嘴角笑了笑,道:“那青筠就多谢三皇子肯割爱了。”

厨子弄好一碟子,阿阳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是端着送到了萧祉面前。

朱开诚看着张衍:“好兄弟,咱俩都是什么交情了,你既看出来了我是为了这口吃食来的,那就松了口,往事一笔勾销,我也来蹭顿肉吃。”

张衍啧啧道:“可去你的吧,堂堂朱家大公子,为了小小一碟子炙羊肉连脸面也不要了,你能放低身段,我不能听了你这两句话就原谅你弟弟对我做的混账事吧。”

因着凉亭与凉亭中间相隔甚远,而周围除了个正在烤肉的厨子是外人,在场谁都记得张衍为了方婉儿在长街当众抢亲的事,是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张衍就把憋了几个月的火气一并发了出来。

但很明显朱开诚就是诚心实意来挽回张衍的,对他摆的脸色没半分放在心上,只拂袖笑道:“所以嘛,我这不是来给你求饶了嘛。”

朱开诚有些避重就轻,放低身段哄张衍是一回事,太顺着张衍的脾气把脸送上去给他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句话,这炙羊肉,你分不分我一碟?”

朱开诚似是较起真儿来了,张衍也脾气一横跟他杠上了,一拍桌子高声道:“想吃我的炙羊肉啊,简单。”

朱开诚微有一愣,愣愣地看着他,等他的下话。

张衍眉头一挑:“求我。”

朱开诚默了默。

亭中的几人也纷纷看向了他们二人。

殷青筠原本吃进嘴里一块羊肉,肉质细腻,香气飘溢,恍惚一瞬间觉得是人间美味,正要下第二筷子,就听见张衍那句高傲至极的“求我”,顿时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萧祉在桌下的手拉拉殷青筠的衣角,稍稍偏头对他微微笑了笑。

殷青筠呼吸轻了轻,刚拢进袖中的指尖紧紧攥在了一起,一时心中似惊似喜,一股暖融融的感觉流淌至全身,哪里还想着吃什么肉,看着萧祉就够了。

在一旁充当透明人的崔承誉嗤了下,眼角挑着一丝笑意看着张衍,似是也在等他该怎么圆场子。

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般,世人皆知覆水难收的道理,张衍不会不懂。

只是他刚才心里头恼很了,才会失察说出那样的话,收是收不回来了,大不了往后他跟朱家就真的交恶算了。

要不是为了打听方婉儿的近况,他才懒得跟朱家维持这点表面情谊。

张衍微微昂着头望着面前略显为难的朱开诚,双手往桌面上一撑,笑道:“如何,朱大公子不愿求我,这炙羊肉我也不会分给你的。”

朱开诚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若刚才他以后张衍还会顾忌着点两家情谊,可张衍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就打破了他做好的所有打算。

虽说是弟债兄偿,可也不待这样的啊。

朱开诚一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此时就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走算了。

亭中气氛有些尴尬,总之殷青筠几个是没打算出面替张衍说好话的,因为这毕竟是他和朱家的事情,还关乎于夺妻之恨,谁若是插嘴了,就是找骂了。

只是张衍那张嘴委实厉害了一些,那种伤人的话也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只怕他跟朱开诚二十几年的兄弟情义就要断送在今天了。

殷青筠突然就觉着有几分唏嘘。

这时,厨子割好了第三碟,若无其事地递给了阿阳,阿阳看了看张衍,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崔承誉。

崔承誉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的,而且还是等同副相的中书侍郎,天子近臣,照理说就算是去永昌伯府做客,他家伯爷都是要将崔承誉封为座上宾的。

于是阿阳本着良心将手里那碟子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端给了崔承誉。

只是,他尚未放在崔承誉案前,崔承誉忽地抬手一指:“我最近牙口不好,不如将这肉给朱大公子吧。”

张衍皱着眉头看向崔承誉。

合着他守住了骨气,他另个兄弟先替他打脸了。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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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针对张家

妙女多娇正文卷277:针对张家本来吧,这原就不是一碟肉的问题。

是张家和朱家的感情问题。

两家关系本来不错,偏就出了朱开源那样的另类,兄弟娶不着媳妇不去安慰就算了,竟还暗搓搓的觊觎了去,弄去做了妾室且先不提,还护不好人家,这不是他的过错是谁的过错。

这也不算什么,男人嘛,敢做敢当,可那朱开源怂得跟孙子一样,外不能御敌内不能御妻,就连跟张衍赔礼道歉这种小事都还要他哥哥来,也是怂得叫人没话说了。

是以张衍心里那口气憋的不是朱开诚,而是他弟弟朱开源。

崔承誉自是看出来了,索性便发发善心做个和事佬,替他们将这份误会解除了,免得以后在街上遇见还要憋着气互瞪几眼。

不过崔承誉虽让阿阳将手里那碟肉给朱开诚,但是阿阳还是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张衍,世子没发话,他可不敢胡来,不然顺了崔侍郎的意,没得他还得挨世子的骂。

朱开诚似是也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崔承誉竟然是站出来替他解围。

这种事放在世家之间,大家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今儿崔承誉的反应叫他有些刮目相看,甚至心中默默收回了前些日子崔承誉风光时他说过的酸话。

好一个崔家儿郎,果然素来达雅。

张衍斜着眼睛看着朱开诚跟崔承誉两人眉来眼去,嘴里咕咕囔囔喊了声烦,别过头去谁也不看了。

阿阳见他这反应,知道他是应允了。

这才暗暗吐了一口气,双手捧着玉白的骨瓷小碟上前去,递给了朱开诚。

朱开诚接下了碟子,面上眉开眼笑的,也不顾张衍还黑着一张脸,自顾对他躬下身子做了拜礼,就转身下了亭子走了。

张衍转过脸来埋怨崔承誉:“谁叫你给他的?”

崔承誉听了这话面色一顿,伸出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气,又有些想笑。

“我若不帮你,谁帮你?”

崔承誉放下手,捞了酒杯捏在指尖,眸底蕴着一片软润至极的笑意:“昨天早朝时,义勇侯参了永昌伯一本,还是朱大人顾着旧情帮你父亲说了一回情,不然义勇侯的浑水就该泼到你父亲身上了。”

张衍听得一知半解:“什么义勇侯参了我父亲一本?”

父亲昨天回府之后从未跟他提起这回事啊。

他就是个比芝麻大小点儿巡夜郎,平日里油水捞得多,可消息阻塞,哪有崔承誉这样高居庙堂无所不知。

但永昌伯府和义勇侯府之间并不恩怨,那顾严韦是脑子进水了么,突然逮着永昌伯府咬起来作甚。

崔承誉面上也表现得有些惊诧:“你竟不知?”

张衍摇头。

殷青筠刚举起筷子准备继续吃肉,听见崔承誉和张衍的话题,顿时整颗心都被勾了去,伸长脖子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萧祉低头看了眼殷青筠紧盯着张衍瞧的神情,微微皱着眉,抬手替她将空杯中倒满茶,推了过去,同时刻意沉着声音道:“青筠对朝事很关心?”

像殷青筠这样闺阁女子,至多待在后院做做女红刺绣,鲜少会对朝堂感兴趣,不明白的只会觉着枯燥,明白的只会觉着太过血腥无情。

殷青筠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义勇侯跟永昌伯之间向来相交淡薄,为何会突然闹了起来。”

“你也说了,他们之间本来就相交淡薄,自是有了能勾住他们的利益,就开始翻脸无情,各自为主了。”

萧祉说这话时,面色如常,连语气都与平时无异,可殷青筠就是听出了其中似乎暗含着几分讥诮,也不知是在笑话顾严韦,还是张余海。

“可他们不都是忠于陛下的?”

殷青筠将自己的疑惑之处问了出来。

顾严韦和张余海都是靠着皇帝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所以两人即便在朝事上有出入,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无干戈。

这一会顾严韦却主动找张余海的麻烦,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若是皇帝的意思,那永昌伯府如今不就危险了?

可可殷青筠勾着头细细听着崔承誉跟张衍解释昨天早朝的事,只说是顾严韦抓着先前送往汝南的赈灾粮少了三成说事。

陆家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全军覆没了,顾严韦在这个关头将张余海往汝南的事情上扯,摆明是要将整个永昌伯府丢进浑水里。

但崔承誉留了一手,并不肯说顾严韦针对张余海的具体缘由,气得张衍一肚子窝火,险些对他动手。

“崔兄,你这到底是不够兄弟义气,我请你来赏枫叶吃炙羊肉,你却一再捣乱,还拿这种大事唬我”

崔承誉喝光了杯中酒,让阿景帮忙又倒了一杯,余光悄悄打量了番坐在对面说悄悄话的萧祉二人,手指轻抚衣袖,对张衍缓缓笑道:“这哪儿是唬你,不过是朝廷要事,不好外传,你若想知道事情,回家问你父亲便是。”

张衍将将一口气没提起来,要不是刚才崔承誉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他还真得使出从前称霸京城的混账本事来让崔承誉瞧瞧他的厉害。

他同父亲从来都是无话不说的,这种事情父亲若是想同他说,早就说了,压根犯不着等他现在才从别人口中听来。

这事儿难就难在,说大不大,兴许张余海一人便能应付得来,说小也不小,张衍是知道如今永昌伯府的处境的,渐渐开始忧心起顾严韦的用意来。

崔承誉伸手拍了拍张衍的肩头,劝道:“衍兄不必想得太糟糕,永昌伯在朝廷里摸爬打滚多少年了,能混成如今这个地位,哪里会不留招后手要么兴许是那义勇侯最近心烦,找你家逗逗乐呢。”

“逗什么乐?”

崔承誉道:“你忘了,他女儿从前可跟你大侄女是情敌,奈何你大侄女手段高明没着她的道儿,反倒将她一军。义勇侯这一急,不敢对上殷府,便找跟殷府有姻亲的永昌伯府呗。”

“去去去,这什么逻辑,我猜你下一句定然是让我将顾姑娘娶了,跟顾严韦作一对老丈人女婿,如此才能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是不是?”

张衍强忍住上手揍崔承誉一顿的冲动,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278:萧祉踢她

妙女多娇正文卷278:萧祉踢她枫林中秋风飒凉,殷青筠捋了捋披风领子,将被风吹得缠在一起的柳叶络子分开,顺在肩头两侧。

萧祉看见那两根淡蓝色柳叶状的络子,道:“这络子倒是别致。”

殷青筠从张衍和崔承誉身上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萧祉,唇角弯了弯:“比起我送给你的五蝠络子如何?”

站在后边伺候的青岚闻声愣了愣,心道姑娘最近性子真是变了不少,连这种诓骗三皇子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了。

五蝠络子是姑娘打的,柳叶络子是她打的,如今姑娘却问三皇子哪个好看,这有点存心找茬的嫌疑啊。

萧祉定定看了殷青筠许久,将外裳撩了撩,露出腰间挂着的精致香囊,绣面上是一朵白洁玉兰,囊口系着的正是殷青筠刚才说的五蝠络子。

“青筠送我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至于青筠自己用的,又不是我的,我才懒得觊觎。”

他放下了手,衣裳便将香囊盖住了。

殷青筠抿住唇角,接着抬手顺着耳边碎发的动作掩盖面上的羞色,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祉见她这般囧状,不由展眉一笑。

殷青筠被这一笑彻底慌了神,只能低头吃着碟子里烤肉。

明明是她想为难一下萧祉,怎么反倒是萧祉为难起她来了,还为难得这样彻底,堵掉了她所有的话。

弄得她好似很无理取闹似的。

殷青筠垂眸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闹腾了,难得萧祉愿意陪着她闹,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也不知刚刚她跟萧祉说笑的那几句,有没有被张衍他们听了去。

殷青筠抬眸扫了眼张衍和崔承誉,发现他俩还在为了要不要跟顾家结为亲家的事情争吵,才稍稍放下心来,朝萧祉递给了小小的眼刀子。

萧祉刚还含笑的眼眸遽然间凉了下来,被一片深浓的黯色所占据。

殷青筠心跳一滞,默默咬着筷尖,回想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想了许久,愣是到底是什么缘由,萧祉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桌案下她的脚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殷青筠看着坐在旁边的萧祉,眉皱得死紧,刚想开口问他,并拢在桌下的双腿又被踢了一下。

而萧祉的袍角微微动了动,不让殷青筠想到是他都难。

“你这是做什么?”

他竟然踢她?

他竟然踢她!?

怎么会会这么幼稚?

她做错什么了,萧祉踢她做什么?

这个问题盘旋在殷青筠脑海中,直到吃饱喝足之后,张衍摆摆手让大家各干各事,他再留在枫林里坐坐。

殷青筠叫住了刚走下凉亭台阶的萧祉,提裙跟了上去:“三皇子等等青筠。”

不止萧祉回头朝殷青筠看,就连准备回府去的崔承誉也朝殷青筠看了过去。

殷青筠脸黑心厚地问了萧祉一句:“青筠来时马车坏掉了,正好同三皇子顺路,不知三皇子可否愿意顺青筠一程?”

她说完,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微微瞪了萧祉一眼。

他刚才踢了她两下,她可都记着呢。

崔承誉听见殷青筠这种大胆之言,不由得多看她两眼,但也仅此看了两眼,就跟萧祉轻轻颔首告辞了。

萧祉看着殷青筠,许久都没开口说行,还是不行。

张衍仍坐在原位上,很想啧啧啧几声,怼怼殷青筠的。

她当旁人都是傻子么?

皇子府和殷府哪里顺路了,顺了一回两回,她还想顺第三回了。

瞅着吧,萧祉这回是恼了吧。

不过说实话,他跟京城那么多姑娘打过交道,偏就这殷青筠是最娇气的,受不得半点委屈,但凡被人骂上半句,都要想法子骂回去。

这样的性子,将来若是真嫁给了萧祉做皇子妃,只怕后院里有得闹了。

张衍挑着眼角只等着看好戏,萧祉却望着殷青筠就是不说话。

袖中的掌心渐渐沁出了丝丝薄汗,殷青筠心里没多少底了,难道刚才不是萧祉踢的她?可要不是他,又会是谁。

张衍?要是张衍的话,怕是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崔承誉?那就更不可能了,崔承誉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干出桌子底下踢姑娘混账事出来。

殷青筠迎着风口,披风被吹得轻轻扬了扬,半晌后半眯着眼睛又看了看张衍。

张衍迎着她的视线摇头啧啧道:“你瞅着做什么,我可跟你不顺路,我还要留在这儿继续欣赏欣赏美景呢。”

殷青筠连忙退后两步,呸呸两声:“我又没说让你送我回去。”

张衍撇撇嘴,不再理她,转头让阿阳再去端一碟子炙羊肉来。

萧祉深深看了眼殷青筠窘得发红的桃花面,娇娇楚楚,很是惹怜。

“三皇子?”常福见着情形有些不太对劲,赶紧喊了萧祉一声。

这样下去若是将殷大姑娘惹恼了,回头萧祉心情不好,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

也不知这两人起先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闹上了。

萧祉垂在身侧的大掌握了握,然后缓缓松开,黑沉的眸子从殷青筠白玉似的小脸上移开,极细极轻地道:“走吧。”

然后便转身迈步,下了台阶。

红枫入火,萧祉一袭月白锦袍行走在其间,很是亮眼。

殷青筠怎么看心里就怎么欢喜,扭头对张衍做了个鬼脸,带着青岚追着萧祉去了。

萧祉的马车停在镜湖旁的古树便栓着,常福去找车夫驾马车了,殷青筠就陪萧祉在湖边站了一会儿。

秋日的镜湖湖面上全是枯坏的落叶,一番惨败景象,但连绵十里的枫林瑰丽十足,鲜艳如血,又热情似火。

就跟殷青筠今天的心情一般,火热火热的,但面前的萧祉沉着一张脸,让她不敢直接将心里的不满说出来。

她不想再看萧祉的冷脸,索性转身面朝镜湖。

“方才你踢我做什么?”

萧祉听得殷青筠这样气鼓鼓地问他,却也不会答,只望着镜湖的风光像是出了神。

殷青筠听不到萧祉的声音,没忍住转过脸来扫了他一眼。

风将殷青筠肩边的长发吹了起来,打在萧祉脸颊边上,萧祉哭笑不得地道:“那你方才总盯着张衍瞧做什么?”

若是两人之间没有婚约倒也没什么,可她跟他是有婚约的。

她先前那样盯着张衍瞧个不停,是几个意思。

279:几句真假

妙女多娇正文卷279:几句真假她她盯着张衍瞧?

这都被萧祉看见了?

她也没怎么盯着张衍瞧啊,不过就是说话时瞧了几眼而已,萧祉的心眼怎么可以小成这样?

殷青筠险些失笑,细嫩的指尖攥紧了袖口,皱眉问道:“就是因为我看了他几眼,你就踢我?”

这回换萧祉被问住了。

他踢她,确实是不对。

当时他就是见她盯着张衍瞧,一时心里不舒坦,给她使了好几个眼神都不管用,才动脚踢了她。

可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她盯着张衍瞧么?

萧祉平静无波的黑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但面上神情纹丝未动,依旧维持着几分高深莫测,声音也寡淡得不像话:“那你瞧他作甚。”

“我瞧他我瞧他是因为我在偷听他和崔侍郎的谈话”

殷青筠本不想把这些不光彩的事情说给萧祉听,可萧祉竟然抓着她盯着张衍瞧来说事,就让她觉着好气又好笑了,虽是得知他是在意自己的,但这误会决不能留下来。

“还有,你这心眼也忒小了些吧。”殷青筠见萧祉那深邃的眉眼又开始笑了,自己也笑了下,“我同张世子祖上有亲,虽出五服,可两家母亲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你也听见了,他一口一个大侄女,我一口一个小叔,你这是吃哪门子醋?”

萧祉低头看着她,眼眸中的笑意越发明快了些:“只因是你,便在乎了些。”

他说完之后,伸出手想抚抚殷青筠的头。

殷青筠呼吸一滞,定定地望着萧祉那只手,生怕落了下来。

好在萧祉动作顿了顿,刚抬到一半,应该是觉着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不太好,也不嫌尴尬,直接就收了回去。

他是真没法子估摸准面前这小没良心的心思。

嚷着要嫁他,偏又表现得没有丁点儿喜欢他的样子。

所以她从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是被那一纸婚约束缚了,认命了,还是打从心眼里将他当作未来的夫婿。

萧祉喘息声重了些,收回去的大掌拢进了袖子里,握紧之后又舒展开,然后再次握紧,反反复复间,他对殷青筠的真心话就越发好奇了些。

这样一个生而高贵,将皇帝都能哄笑的姑娘,对他这样一个身份卑微几近尘泥的皇子,会有几分真心话。

这时,常福带着车夫将马车驾过来了,遥遥地挥了挥手,喊了句三皇子,殷大姑娘。

萧祉对殷青筠微微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殷青筠垂下头,轻轻应声了好。

萧祉照例将殷青筠送到了殷府侧门,放她下了车,跟她说了句保重,就让车夫驱车离开了。

青岚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叮嘱小厮将自家马车从角门赶回府里,这才扶住殷青筠,却发现她手腕冰凉,脸色也不好看。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青岚以为她跟萧祉一道回来,会跟之前几次那样阴郁一扫而空呢,怎么今天反而更加不开心了。

殷青筠摇了摇头:“你先回屋去歇着,我去找母亲说说话。”

青岚闻声默默点头,不好劝什么,只松开她的手让她去了。

殷青筠回到了清风苑,直直去了凝罗屋中,玉嬷嬷刚好带着婢女走出来,差点跟她撞个满怀,吓了一大跳。

“姑娘这是去哪儿了,相爷晨间还找您呢。”

“出去散了散心,刚回来。”殷青筠语气有些敷衍,“母亲应该还未歇下吧。”

玉嬷嬷笑道:“还没呢,夫人跟相爷陪太子太子妃刚用过午饭,这才回来坐着歇了一会儿。”

殷青筠轻轻颔首,转身迈步进了屋。

凝罗果然正躺在软榻上摸着肚子,一副餍足模样,看见殷青筠来了也懒得动弹,只招了招手笑问她:“你今儿可是走得亏了,你那蠢父亲为了招待太子,专门去请了云楼的厨子来府上摆了宴,比宫中宴会都要美味几分。”

凝罗重口腹之欲,殷青筠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只是如今看见她腰身圆了两个度,抬手挡眼简直不忍直视:“我今儿约了永昌伯世子,他也请了云楼的厨子,还是掌勺师傅,做了炙羊肉给我们吃。”

凝罗坐了起来,眼神嗔怒地望着殷青筠道:“难怪你一大清早就溜出府去了。”

“还不是为了避着殷青黎”

殷青筠搬了个矮凳子在凝罗身侧坐了起来,耳边听见凝罗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你可是回来早了,他们夫妻辰初到的殷府,现在还没走呢,说是要用过晚饭再走。”

“什么?”

殷青筠险些没坐稳给摔了,看向凝罗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们怎么还没走,留在殷府做什么?”

殷青黎就不用说了,留下来的目的无非就是耍耍威风,让当初轻视过她的人看看,看看她如今是何其风光。

萧桓留着不走就叫人费解了。

要知道他娶殷青黎做太子妃本不就是出于本意,是被人算计的,殷府是他的耻辱之地。

他最开始只是说迎殷青黎入府做侧妃,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太子妃,这该是萧桓悔不当初的事情才对。

结果这两人还真浓情蜜意到殷府回门省亲来了?没把殷正业给惶恐吓死吧?

凝罗被殷青筠的反应逗笑了,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管他呢,横竖殷府也不差这几个银子,随太子怎么这么折腾。”

反正殷青黎不大可能是留下来找殷青筠的茬的,如果是的话,那凝罗只好骂她一句蠢了。

即便是当了太子妃,也长不了半颗脑子。

凝罗又问:“对了,软软你是有什么要事么?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寻常这个时候她都要午睡,殷青筠也知道这个规矩,从来不会来打扰,怎么今天破了例,而且还是这样苍白的脸色。

“你出去跟永昌伯世子玩儿,他欺负你了?”

“跟他有点关系,但也不是他。”殷青筠长长地叹了声,犹犹豫豫了许久,才轻声问道:“姨母可知最近义勇侯的动向?”

凝罗背靠着软榻,手中还捏着殷青筠细嫩的指尖,似笑非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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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指条明路 ??

妙女多娇正文卷280:指条明路即便凝罗不说,殷青筠也知道她一直都在时刻观察朝中官员的近况。

而且上回是凝罗亲自带着她,去云楼见到了陆皇后和顾严韦私下会面,不知密谋了什么。

但不论密谋了什么,肯定是对殷府、对萧祉都不好的事情。

“姨母可知我今天跟永昌伯世子在一起时都听到了什么?”

凝罗用力拍了下她的手背,笑骂道:“你跟他出去玩儿了,待在一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岂会知道?”

她人在殷府之中,有法子打听到外边发生的大事,可却没有那个心思日日派人盯着殷青筠,除了拜托殷青筠去做什么事时,叫人盯着她,怕她阳奉阴违坏了大事。

殷青筠问道:“我今天听见崔侍郎跟他说,义勇侯从昨日早朝起就一直针对永昌伯府,姨母可晓得他这是为何?”

意料之中的是,凝罗听了这话后,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惊奇,只慢条斯理地道:“能是为何,各为其主呗。”

殷青筠追问:“哪个主子?”

这才是她最困惑的地方。

顾严韦和张余海之前都是皇帝的人,如今顾严韦先跳出来找张余海的茬,那就肯定是有一个人叛变了。

可是凝罗见着殷青筠这焦急的模样很是有趣,偏就不像跟她说实话了,只垂着眼角笑着反问道:“软软聪慧过人,不如自己猜猜。”

“这怎么猜,姨母直接说了不就行了。”

“我若直接了当的说了,可就没意思了。”

殷青筠神情认真了几分,反握住凝罗的手求情道:“您就跟软软说了吧。”

凝罗被她磨得心里发软,心一软,就受不得她甜腻的撒娇声,“行了行了,别闹我了,我同你说就是了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殷青筠笑弯了眼睛,将之前跟凝罗闹的不愉快尽数抛出脑海,只乖巧地坐在凝罗身侧,等她将顾严韦和张余海事情的原委告诉自己。

“软软那日自己不是亲眼见着了?分明是太子大婚的大好日子,皇后陆氏却提前离席,义勇侯后脚也跟着走了,众人只当他们是心中不喜太子新娶的太子妃,没往深处想。”

“可你看见了,他俩是去云楼了,而且按照时间推算,应该谈了有一阵儿了,至于谈了什么,软软你即便不知道,现在也总能猜得到一些吧。”

凝罗双眼含笑望着殷青筠,该说的都说了,只等着殷青筠自己的悟性了。

殷青筠迎着凝罗看穿一切的眼神,心里飘摇不定的想法此时也确定了下来。

她不是猜不到顾严韦跟陆皇后之间可能有关联,只是想不出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凑到一处。

顾严韦追随皇帝几十年,才爬到了如今的地位,这般做法等同于背叛皇帝他背叛了皇帝,陆皇后能给他什么好处?又或者换一种说法,几乎自身难保的陆皇后,此刻手里还能有什么筹码能吸引顾严韦放弃皇帝给的一切,甘心追随她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

殷青筠想不明白,想了一会儿,好似是明白了一些,可脑海中那一丝线索又断了,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了。

凝罗紧握住殷青筠的手,嘴上打趣儿道:“能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软软若还想查,那就查去吧,只是别太张扬,毕竟是关乎于陛下颜面的事,再者,义勇侯如今只是针对永昌伯,并未真正跟陛下翻脸,咱们别帮倒忙惹得义勇侯狗急跳墙就是了。”

殷青筠紧抿着嘴唇,怔了许久之后不服气地道:“姨母您再跟我说说?”

明明凝罗知道所有的原委,却要她另外再去查,这种舍近求远、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她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凝罗被她撒娇讨巧的模样逗笑,嘴巴却闭得紧,再也不跟说关于顾严韦的任何事了。

“姨母说说嘛,这种有趣的事情您一个人藏在心里有什么意思。”

殷青筠缠着凝罗不愿松手了,她知道凝罗用过午饭之后必定要睡一觉,不会下午会有头疼的毛病,而凝罗确实如她所料,缠得久了就受不住了。

“你若真想知道,那我就给你指条明路。”

殷青筠眨巴眨巴眼,继续等她下话。

“找你家小情郎去。”凝罗伸手点了点殷青筠的额头,笑道:“我说过的,他如今的本事大着呢,自从他为太子辅政之后,朝廷里的大多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到凝罗说的人是萧祉,殷青筠眼眸中的光亮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声音也无精打采:“我同他闹了嫌隙了,怕是不好从他嘴里套消息了。”

凝罗闻言微微吃惊:“你同萧祉?你同他闹什么嫌隙?”

她来殷府几个月了,处理过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还是头一回遇上殷青筠的感情问题的。

“莫非你今天出府跟永昌伯世子去玩儿,萧祉也跟着去了?”

殷青筠点了点头。

凝罗略一低头,望着殷青筠那张粉娇俏丽的脸蛋,笑道:“那难怪,你同别的男子出去玩儿,却不叫上他,也难怪他恼你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殷青筠反驳道:“永昌伯世子是我的叔辈,他能吃哪门子醋,应当是为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什么事情?”

殷青筠还是摇头,只道不知。

凝罗移开了眼,躺回了软榻上,语气带着几分飘意:“那软软你也是活该了,连他为何生气都不晓得,往后真要嫁于他做了夫妻,各自心里憋着事情,该如何相处?”

殷青筠也苦恼这相处之道,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顾严韦和陆皇后之间做了什么交易,要是不弄清楚,她怎么计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姨母快给软软讲讲,先别睡啊。”

凝罗被她摇得头脑发昏,眼前都糊了一阵儿,缓了许久才清醒一些,挥挥手就要打发她走:“你若不方便找萧祉套路,那崔承誉也是一样的,他俩现在穿着一条裤子,萧祉知道的,他也不会不知道。”

殷青筠这回直接松了手,让凝罗安安生生地躺下歇息了。

281:请您自重

妙女多娇正文卷281:请您自重又是崔承誉。

又是他

怎么什么时候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殷青筠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彻底打乱,迷迷糊糊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刚要抬脚迈进去,被身后的青岚扯了扯袖子。

“姑娘,那儿。”

青岚抬了抬下巴,指着站在阶下的萧桓。

那萧桓披着一件金线蟒纹的玄色披风,跟以往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很是不同,看向殷青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

深得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臣女参见太子。”

殷青筠很爽快地走了过去,面朝着他福身行礼:“不知太子不在前院客房歇着,到臣女的闺阁来做什么。”

几日不见,萧桓稳重了许多,对着殷青筠微微一笑,道:“青筠同我之间,不需要这样生疏的。”

“太子言重了。”

殷青筠不太适应这样的萧桓,绕开他的身子就要迈上台阶。

萧桓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指腹刚好压在她腕间的玉镯上,顿时眼眸沉了沉,口中轻轻地唤道:“青筠。”

“太子还是莫要叫得这样亲近吧,您如今可是臣女的妹夫。”

殷青筠不知此时自己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感觉是什么意思,但却晓得这个时候萧桓不应该在这儿,她也不宜再跟萧桓有任何瓜葛。

从她活过来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做过夫妻又如何,他现在只是她的妹夫。

萧祉仍捉着殷青筠的手腕不肯松开分毫,青岚见状上前道高声道:“太子您若是为了我家姑娘好,就别来打搅她了,您这样同她拉拉扯扯,如若被旁人看去了,或者再传到二姑娘耳朵里,您让我家姑娘还怎么做人?”

更何况我家姑娘还是你未来的嫂子啊。

青岚不知面前这个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不在前院歇息,直接摸到后院来了。

他不愿做人,还不许她家姑娘好生做人了?

萧桓听了青岚的话,心中瞬间一揪,也知道两人如今身份上的不可逾越的鸿沟,手指刚一松动,殷青筠旋即瞅准机会挣脱开了他的束缚。

殷青筠波光流转的杏眸中升起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愤怒:“太子请自重。”

萧桓反问:“你叫我自重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有神意,似怒似嘲,很是令人惶恐。

殷青筠原不想跟他再有过多的接触的。

毕竟当初他迎娶殷青黎一事,她也算参与了其中,甚至如果现在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把殷青黎送上太子妃的位置。

在她心中,除了母亲陈氏,再没人能比萧祉更重要。

无论是萧桓还是殷青黎,在那样的情况下,能用来牺牲换回萧祉,她认为很划算。

世上本就没有对错,不过是大家的立场不同。

而现在,萧桓刻意躲避了所有人来找她,无疑是将她心里仅有的丁点儿愧疚无限放大。

而双方沉默过后,萧桓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震,心上似乎裂出了细细的口子,很细微,但是很疼。

“我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来找你,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可这也是我难得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殷相那日邀请群臣,我其实并没有喝得太醉,只是隐约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顺势而为罢了。”

殷青筠微有一愣,身子往青岚那边侧了侧,抿了抿唇角,却说不出话来。

萧桓又道:“后来我从小厮的口中得知,你父亲是想是想”

他迟疑了片刻,许是觉着再说起那个话题是逾越,便换了折中的说法继续道:“但是后来等我被送进了屋,才发现那人并不是你”

“青筠你知道的,我虽藏拙,可却不笨。”

萧桓见殷青筠稍稍冷静了些下来,语气便也缓了缓。

他并不想吓着她,他今天特意在这儿等着,也不过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毕竟他直到她今天早早出府,就是为了避开他。

“三哥从小比我聪明,可碍于身份问题,一直装笨,我便装得比他还笨,这样母后就不会总是针对他了,他一直过得很苦,青筠你是知道的吧。”

殷青筠看了眼萧桓那神情款款的眼神,后背都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萧桓太过反常,反常到以她跟他相处六年的经验猜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萧祉过得苦,京城中谁不知道。

但大周只有两位皇子,萧祉就不免常常被人拿去与萧桓比较。

一个皇后嫡出,一个宫女庶出,萧祉如果想活命,就须得处处藏拙,不能出头冒尖,事事避讳隐忍,至此他才深居简出,甚至还将自己跟张衍绑在一处,就是为了让陆皇后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可是萧桓说,他陪萧祉一块藏了拙

从没有这样一刻,殷青筠觉得眼前站着的人面容十分熟悉,可是皮肉下的那颗心,她看不懂了。

夫妻六年,却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坦白。

可笑

难不成他当初被陆皇后挟持做了傀儡皇帝,是装出来的?

那她在陆皇后手中熬油灯似的熬了那么多年也是假的了?

“其实那天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让她陪我好好演了一出戏。”萧祉定定地望着殷青筠白玉似的脸蛋,望着她因他的话而颤巍巍的眼睫,“所以青筠你能明白吗,我”

殷青筠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既已跟殷青黎做了夫妻,就算是演戏,那也得好好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而不是在这里扯着自己妻子的嫡姐说些污言秽语。

“青筠你不明白,我明白。”

“我明白你喜欢三哥,你跟三哥自幼订下的婚事,还一直戴着三哥送给你的镯子。”

“我也明白你不愿意多看看我,不过现在没关系。”

“我如今同你也算是一家人了,往后三哥不能时时护着你,我能”

“所以你明白了吧?”

这最后一句,萧桓问得极其小心,紧盯着殷青筠的每一寸面庞,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丁点儿情绪。

282:害人害己

妙女多娇正文卷282:害人害己萧桓一直都知道殷青筠是个怎样的人。

但真正放弃所有念想的时候,还是在昭德殿中。

父皇召见他,给了他一叠世家贵女的名字,问他可有心仪之人。

他摇头说没有,片刻后又摇头说有。

父皇的脸色便显出了几分不耐烦。

他便深深地低下了头,豁出去了,说了“殷家大姑娘”五个字,然后还说三哥并不喜欢殷青筠,他才是真心实意对殷青筠好的那个人。

于是父皇为了让他死心,下旨召了殷青筠入宫,让他站在屏风后面,听到了殷青筠说的所有话。

她说萧祉很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父皇便说,软软喜欢就好。

是啊,在父皇看来,只要殷青筠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他即便做了再多,那也是入不了父皇的眼的。

只因他的生母是陆家人,所以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不被父皇所喜。

他不输三哥的,从样貌才识,到性情出身,他哪一点比三哥差,怎么殷青筠偏就喜欢上了他三哥。

难道不是只因为三哥同殷青筠订婚那时,他年岁还小,所以被三哥抢了先吗。

而现在他盯着殷青筠瞧得仔细,却只想从她嘴里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想问而不敢去问的答案。

他没输,他没输,他没有输。

那人是他的三哥,是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三哥。

殷青筠被萧桓的眼神看得烦了,索性别过脸去看了眼院中刚栽种好的秋菊。

萧桓今天对她说的这些话,她宁愿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如此,心中兴许会存着几分坦荡,在面对萧桓和陆皇后时不至于念及旧情。

她以为,萧桓娶殷青黎是逼不得已,结果他现在告诉她他是自愿的。

天晓得他娶殷青黎是自愿的。

亏她一直心里放心不下,总以为薄待了萧桓对她的情谊。

现在倒好,是萧桓自己傻乎乎地将殷青黎那个烫手山芋接下的。

而他问的话,又该叫她怎么回。

“臣女外出归来,有些乏了,太子请自便吧,臣女先行告退了。”

殷青筠微微垂着眼角,双手并拢在小腹间,福身行礼。

萧桓又伸手拦她的路:“你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殷青筠心理莫名生起了几分烦躁,很想当着他的面将他骂醒。

他们当然是一家人,将来她还是他嫂子呢。

可萧桓已经委屈自己娶了殷青黎了,殷青筠觉着没必要再用这种伤人的话捅他心窝子,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嘴边却留着几分情面,道:“太子还请自重,如今您在臣女的闺房门外喧哗,已是逾礼了,若叫旁人听了去,于谁都是丑事一桩。”

殷青筠有皇帝罩着,名声难听点就难听点,于前程不会有半点阻碍。

萧桓就不一样了,他是太子,皇帝不会任忍他半点德行有愧,满朝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怎可继续留在殷府中跟她拉拉扯扯。

殷青筠想到这样,不由开始埋怨起萧祉来,无端发了一顿什么脾气,害得她觉着看枫叶没意思了就提早回府,结果却遇到这么个糟心事儿。

萧桓今天是铁了心要拦着,身子不动分毫,就直直挡在殷青筠面前,“你如今就这般厌弃我?我到底哪里比不得三哥?”

殷青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上辈子已经嫁了他一回了,他还想怎么着?

然而结果呢?

他想护好很多人,却一个都没有护住。

殷青筠怕自己再看着萧桓那张脸,忍不住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于是视线从萧桓的脸上飘到他的肩头,忽地扯开嘴角,笑盈盈地喊了声:“妹妹你怎么来了。”

萧桓不出她所料,当即身子一愣,转头看过去。

殷青筠旋即一把推开萧桓,再步子飞快地跑上了回廊。

萧桓恼了:“青筠你又骗我!”

哪里来的殷青黎,全然是骗他的。

这回换青岚拦着萧桓了,眼看殷青筠跑得远了,萧桓急得就要对青岚动手,青岚脸色冷静得不像话,再次重申道:“太子若真是为了我家姑娘好,就真的放弃了心里的那些念头吧。倘若我家姑娘哪日真的被您这种念头害惨了,到时候受的伤痛算谁的?”

不说别的,但就一个萧祉。

今天早上殷青筠不过是跟张衍玩笑了几句,萧祉就醋坛子打翻生起了气来,更逞论自己的亲弟弟居然对殷青筠存了这种心思,那到底是弟弟亲近,还是未来妻子更亲近。

这又该怎么算?

世上最惧的便是人言可畏,萧桓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

听了青岚的话,萧桓委实安静了下来,也不急着去追殷青筠了,而是盯着殷青筠离开的方向开始出神,嘴里喃着什么。

青岚身子离他尚远,并听不清楚,不过还是秉着好心提醒了他一句:“还有,我家姑娘刚才那句二姑娘来了,也不是唬你的,而是她真的来了。”

萧桓不太信了。

这种一回两回的东西,他要是再信第三回,岂不是傻了。

可当他回头看去时,院门口果真站着殷青黎,衣饰华丽,却肩头瘦削,生得娇娇小小,好似一阵儿风就能将她吹跑似的。

青岚道:“还请太子珍惜眼前人,莫要为了此生难得的东西而害人害己。”

她说完之后就转身去追殷青筠了。

横竖都是看戏,萧桓跟殷青黎那点演技算得了什么,她还不如回屋去拉着殷青筠一块看管家刚帮忙从云楼中帮她们买回来的话本子。

萧桓虽然知道殷青黎站在那里应该并没有瞧多久,可是内心最灰暗的东西被人瞧见了,总是难为情的,自然对着殷青黎厉声呵斥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殷青黎被映月扶着手腕,并没有踏进殷青筠的新院子,而是就隔着院门站在外边:“臣妾午睡醒来没有见到太子,所以四处转转看看,结果转着转着就转到姐姐院里来了,太子也是被这满院花色迷了眼吗?臣妾陪太子回去吧。”

萧桓暗暗皱眉,同时不免又觉得自己娶的这个太子妃还算聪明,不该问的便不问,就连前两日他后脚抬进东宫的四位侧妃,她也还算大度地照顾着了。

萧桓回头再看了眼殷青筠离开的方向,恢复了淡淡的神情,点头道:“嗯,回吧。”

283:扑朔迷离

妙女多娇正文卷283:扑朔迷离殷青筠回屋后将门反锁起来,连着在屋中踱步了半盏茶的时间,嘴里却只重复着一句话。

“疯了。”

“他疯了。”

青岚端着清火气的茶站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劝道:“姑娘消消气,理会他做什么只当遇上个登徒子就是了”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姑娘先前被张慎行言语挑衅时都能坦然自若,为何到了太子这茬,就情绪如此激动。

莫非是因为太子是三皇子的亲弟弟?而且还是殷青黎名正言顺的夫君?

这样想想,倒也确实是叫人气恼。

哪有做弟弟的,盯着自家未来嫂子说出那些害臊话的。

只是,青岚还是没法子解释殷青筠为何会这样耿耿于怀。

姑娘不说,她也不好问得,如此憋在心里,反倒越来越叫人疑惑了。

“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存这样的心思!”

殷青筠连语气中都是对萧桓的恼恨,青岚听了倒安心了许多,只笑着劝道:“那能怎么办,姑娘您跟三皇子是有婚约在身的,更是两情相悦,太子就是酸成了葡萄精,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道理殷青筠都懂,可桩桩件件捋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当初殷正业逼着她跟萧祉退婚,为的就是跟萧桓接亲。

陆皇后一贯是不喜她的,所以跟殷正业一同谋划的人,是萧桓?

殷青筠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若不是刚才萧桓说他自己这些年都是装的,她还真不会将上辈子的事情联想起来。

但是这样一联想起来,许多事情就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萧桓既然有了跟殷正业合作的心思,那他为何会对陆家的倒台见死不救,是明知救不了,还是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权势没有半分想法。

不可能是后者吧。

可若是前者,那萧祉如今跟萧桓同在朝中共事,岂不是与虎谋皮?

“姑娘您别转了”青岚上前去将殷青筠按住做到榻上,把手里的茶递给她,劝道:“您担心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太子即便这些年是有谋划的,可是他同三皇子是唯一的亲兄弟,感情甚笃,手足相残的事情不太可能会发生的。”

没有哪个朝代,有大周这般顺遂民安了。

皇帝一心忙于政事,后宫嫔妃少得可怜,只有萧祉和萧桓两位皇子,若是连这两位都能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血亲之亲值得谈上一谈。

萧桓艳羡归艳羡,总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的下手。

再说了,萧祉幼时是养在陈皇后膝下的,即便是现在,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这大周再大,在皇帝心中也大不过陈皇后,可以说只要有皇帝活着的一天,萧祉就只会活得更好,甚至趁着陆家这档子事,给自己揽揽权,以便往后能有自己的依仗。

青岚觉着,她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一向七窍玲珑心的姑娘怎么反倒犯了迷糊。

还是如夫人所说,姑娘这就是陷进去了?

还是从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姑娘好,虽胡天胡地爱惹麻烦了些,可到底桩桩件件都是想的自己,而不是那个面冷如冰的三皇子。

三皇子有哪里好,青岚也看不出来了,每每只能顺着自家姑娘一遍遍恭维,委实违心。

两人在屋中枯坐到黄昏日落,淡橘色的余阳从窗格中照射进来,洒落在殷青筠的脚边,很瑰丽。

门外有人来喊,说是前厅摆好了饭,请殷青筠过去。

青岚动了动嘴唇,想替自家姑娘拒绝的,可转念一想,殷青黎飞上了枝头成了太子妃,清风苑再瞧不上她,也得顾着随行的太子萧桓,把表面功夫做好,于是就对那门外的婢女道:“你去回禀了相爷,大姑娘等会就去了。”

她回头看着殷青筠,殷青筠忽然喃喃地说了句:“青岚,你不明白”

青岚有点懵,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再仔细去看殷青筠的面庞时,发现殷青筠确实正在看着自己,所以刚才那句话她也不是幻听。

可可姑娘说她不明白她,那姑娘可曾明白过萧桓的心思?

萧桓其实做得比萧祉多了很多吧。

就跟他说的一般,他只是在婚约上输了萧祉一步,真要比起来,萧祉对殷青筠又做了什么?

人家萧桓宁可娶一个贪劝附势的殷青黎,做不成有情人,那便做她妹夫,说出口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可萧祉呢,性情捉摸不透,叫殷青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青岚看着都累。

“好好好,奴婢脑子笨,不明白姑娘的心思不过姑娘现在是不是要去梳洗一下,等会要去跟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用饭,可不能失了咱们清风苑的体面。”

殷青筠微微点头,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青岚替她松了发髻,重新再绾了一遍。

殷青筠捋开袖子,看了眼套在腕子上的玉镯,原本的莹润的颜色被阳光照成了淡黄,将镯子周围的肌肤也映照得泛了些微的暗黄。

她想起萧桓之前说,这镯子是萧祉送她的。

可这镯子不是当年皇帝赐婚之时,萧长乐送给她的么,怎么就变成了萧祉了。

萧祉这么多年除了上回送了她一盏灯,就再也没送过旁的东西了。

萧祉和萧长乐如今又是什么关系?

萧长乐心里怨着皇帝,一气之下去了大佛寺,都整整十五年了,也不知这个心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萧桓有顾严韦襄助,若是萧桓能得到萧长乐的支持,那往后的胜算便会大上许多。

但殷青筠之前去大佛寺见到萧长乐时,她只询问了萧祉是否安好,对他的处境和近况并不关心,可见她只一心向佛,对外界这些污糟事并不放在心上。

是了,萧长乐的心是冷的,从陈皇后难产而亡的那个冬天开始,就冷了。

一切都是皇帝造下的孽债,冤有头债有主,皇帝也没法子怨萧长乐。

因为即便是时光倒流,皇帝依旧会为了稳固朝中局势将陆氏迎入宫中,陈皇后依旧会郁郁寡欢,最终难产而亡。

284:做给谁看

妙女多娇正文卷284:做给谁看天边最后一缕晚霞落下时,殷青筠带着青岚到了前厅,刻着八仙过海样式的圆桌旁只坐着凝罗和林姨娘。

殷青筠走过去对凝罗行了礼,便挨着凝罗坐下了。

旁边的林姨娘今天很规矩,难得地坐着不吭声,听见凝罗问殷青筠的话,也只是稍稍偏头瞧过来,瞧了两眼就继续望着廊道那边。

也正是因为因为这份规矩,在这个时候就显得不太规矩了。

凝罗将殷青筠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抬眸扫了眼林姨娘:“林氏你越发没有规矩了,见着大姑娘来了,连礼也不知行了,还是觉着如今你女儿做了贵人,你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林姨娘满脸通红,起身面朝殷青筠,言不由衷地行了礼道:“妾给大姑娘请安了。”

凝罗这才放过她一马,让她坐回了位置上。

殷青筠笑道:“母亲越发严厉了,别把姨娘给吓着了。”

凝罗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从前府中如何便罢了,如今能替你多管管糟心事,当然得多管管,总不能叫我的软软再受半点委屈。”

殷青筠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笑了笑。

凝罗又道:“软软你近来身子不适,我不是同你说不用过来嘛,咱们跟太子也算是一家人了,这饭吃不吃他也不会往心里去,你巴巴儿跑来做什么?”

殷青筠这就有些听不懂了,凝罗派人来说过,叫她不用来前厅用晚饭?

她扭头看向站在一侧伺候的青岚,青岚连忙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要是早知道凝罗说过这样的话,她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早上她特地避开,是不想看见殷青黎,这会子想避开,却是因为萧桓。

萧桓用那样的心思娶了殷青黎,殷青黎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容忍萧桓这样的糟践。

不过转换过来想想,对于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倒也无所谓了。

当年她被殷正业逼着嫁给萧桓时,不也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任凭萧桓在女人堆里怎么胡来,她都能装作视而不见,只要他能给她正妻的尊重就行了。

想来殷青黎如今跟萧桓也是这个状态吧。

“今天是青黎的回门之日,软软作为姐姐,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殷青筠面上笑盈盈的,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微垂的眼角挂着满满的寡淡,了解她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殷青黎的回门并不欢愉。

其实又何止她一人,满殷府都不希望殷青黎回门。

她这太子妃怎么来的,没有比殷府知道得更清楚的了。

但凡高调过了头,别说先前那些知道事情的人,就连殷府自己,那也是面上无光的。

偏殷青黎中午用过午饭留着不走,这再用过晚饭,不知道还有没有过夜的打算。

在场人谁都明白,可又不好当面直接劝,总归人家现在是太子妃了不是,起码连太子的薄面还是要给几分的。

凝罗把林姨娘训了之后,只拉着殷青筠的手,同她边聊边等。

等到殷正业将萧桓和殷青黎请来时,三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萧桓和殷青黎还好,殷正业那脸色简直可以与猪肝媲美,从廊道那侧走过来时,还狠狠训斥了婢女:“没长眼睛?太子过来了不知道帮忙掀掀帘子?”

这原是小事,可是殷正业却小题大做,在这家宴之上,甚至是当着萧桓的面儿发脾气,也不知这番恼怒做派是做给谁看的。

殷青筠看了殷正业副丑态毕出的模样就移开了视线。

管他做给谁看呢,总之不是做给她看的就是了。

殷正业要跟萧桓别苗头,正合她意。

几位正主都到了,殷正业装模作样举着酒杯对萧桓说了些恭维的话,萧桓一一应下,众人才开始动筷子。

桌上约莫只有凝罗吃得最舒心,西湖醋鱼,鸡丝嫩笋,蟹粉狮子头她乐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给殷青筠夹满一个小山包,弄得殷青筠原本有些饿的,也没了能吃下去的食欲。

其他人就更没食欲了,萧桓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殷正业带着圈套的话,不时朝殷青筠偷看几眼。

他应当是以为大家都是瞎的,所以动作很是随意。

林姨娘在旁边看得脸色铁青,但这样的席面不是她能插嘴的,只得一直对殷青黎使眼色。

但殷青黎这时候面上也很挂不住。

她以为她嫁进了东宫就能有地位,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即便是她用太子妃的身份回到殷府来,却连自己的夫君跟殷青筠眉来眼去也无能为力。

但更多的,还是她不知自己让步这一步棋,做得对不对。

吃了饭,凝罗唤了人上前来将碗碟撤下去,上了茶,就带着殷青筠告辞了。

殷正业摆明跟萧桓是有事情要谈的,林姨娘也惯会看脸色,也起身行礼告退。

殷正业看着殷青黎,勉强挤出个笑容:“黎儿你也陪你娘亲去说会儿话吧。”

殷青黎垂下眼眸,才说了一下午的话,报喜不报忧,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哪里还有能说的。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接到萧桓投来的警告眼神时,顿时将心里埋怨的想法抛到天边去,低着头语气恭顺地应了声好。

殷青筠跟殷青黎一前一后离开了正厅,快要迈过后院圆拱门时,殷青黎突然撇开了林姨娘的手,几步上前抓住了殷青筠的手腕,力道很重,将她从凝罗身边拽了过来。

凝罗当即高声呵斥道:“殷青黎你做什么?”

殷青筠被拽地一踉一跄,刚站稳就看见凝罗动了怒,而殷青黎脸上再也没有从前那般胆怯,而是一股笃定,甚至是无所畏惧。

殷青黎看着殷青筠的眼神满是厌恨,语气却很柔很轻:“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太子来往了?”

“妹妹你怕是找错人了,这种事你不该是去找太子么?”

“但是你得先答应我!”殷青黎语气陡然间尖利了许多,忽然转头盯着凝罗看了一会儿,勾着嘴角笑道:“你要以后再跟太子勾搭太子,我就告诉所有人,她根本就不是陈氏。”

她抬手指着殷青筠,又指向了凝罗。

285:不用提防

妙女多娇正文卷285:不用提防夜风飒凉,吹得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殷青筠扶着凝罗进了屋,屋中原先只点了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所以光线十分黯淡。

殷青筠让所有人留在了门外,她跟凝罗进屋后就反锁了门栓。

凝罗倒是面上无甚表情,似乎在后院中并没有发生那样的大事,可殷青筠面色很难看,捉着凝罗的手气得咬牙。

“姨母!”

她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呢。

清风苑才压住菡芍苑多久,这么快就被殷青黎知道了凝罗是假冒的还有,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凝罗是假冒的。

殷青筠心里乱糟糟的,看见凝罗笑,就更乱了。

“姨母你也不帮忙想想法子,一直望着我笑做什么?”

她总觉着所有的事情都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了,先是崔家,然后是陆家,现在就连殷青黎也变得她根本看不透了。

从前殷青黎至多只是跟她口角几句,给她心里添点堵,可是今天却能直接拿着这样的秘密来威胁她了。

殷青黎到底还藏了多少后手

殷青筠忽地觉着自己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连殷青黎也能轻轻松松拿捏住自己的把柄,而自己只得妥协。

凝罗靠着窗边的贵妃榻边坐下,面上神情很是无谓,语气也半点不着急,道:“想什么法子,她知道了就知道了,总归她还姓殷,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跑到大街上去喊不是?”

殷青黎从前不知真蠢笨还是假愚笨,但是现在看着是聪明了,凝罗算着再给她十个胆儿,她也不可能会将凝罗是假冒的事情往外传。

因为这件事即便传出去了,非但对殷青黎没有半分益处,还可能会连累到她太子妃的位置。

不管殷青黎是从何得知凝罗的秘密,但也能证明她是聪明的。

既然是聪明的,那这种傻事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于是殷青筠的担忧一切都成了空谈。

殷青筠听了凝罗的话反倒没有被安抚住,反而在屋中来回踱步了起来,“是我小瞧她了,以前总觉得她只会拈酸吃醋,如今她连这样的事情都打听得出来。”

凝罗笑道:“不一定是打听出来的,咱们同住一府总会有碰面的时候,兴许什么时候给她看出了马脚来,只是她一直没说罢了。”

殷青筠略一沉吟:“那就更要提防她了……”

殷青黎从来都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她竟然能憋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殷青筠委实意外得很。

“不必提防她,没什么好提防的。”凝罗往榻里坐了坐,朝殷青筠招了招手道:“总归她和太子现在也走了,往后也不会再上殷府来,往后你同她要是在京城里遇上了,避开就是了。倘若避不开,那就上前喊声妹妹,也不是不可以。”

她眉头微皱,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反正她只是让你离太子远一点,那你就离太子远一点,只专心等着嫁给三皇子做皇子妃就是了。”

其实吧,她还有一些话想对殷青筠说的,只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亲厚,有些话便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殷青筠跟萧祉是有婚约的,萧祉又是个寡淡孤僻、生性多疑之人,有些分寸,殷青筠不会把握,便会使得两人之间生些莫须有的嫌隙。

今天中午殷青筠说萧祉恼她,大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殷青筠听糊涂了:“姨母您的意思是?”

“傻软软。”

凝罗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笑道:“你总说你只在乎萧祉一人,可你实际上关心的人却连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就连太子你也是关心着的……”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不好反驳。

她好像确实对萧桓过于关注了……不过这不是因为她跟萧桓上辈子的孽缘嘛,加之今天萧桓同她说他娶殷青黎的初衷,就更让她心中内疚了。

不过这些东西她只能藏在自己心里,谁也不能说。

毕竟就像凝罗说的,她是萧祉的未婚妻,却和旁的人纠缠不清,传出去总是会叫人说闲话的。

并且萧祉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凝罗长长叹了口气:“原先皇后和顾严韦的事情,我让你去找崔承誉,现在不必了,求求你可千万别去找他,不然弄得萧祉醋坛子打翻,我还凭白受罪过。”

殷青筠哭笑不得了。

不过凝罗愿意主动开口跟她说,那她就听着,省得还要出府去找崔承誉问,若是被萧祉知道了,便又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你中午来问我,皇后和顾严韦之间是什么关系,那我现在便告诉你,只是你不许再告诉旁人。”

凝罗神情很认真,说话时双眼紧盯着殷青筠的脸,仿佛在确认她会不会转头去告诉萧祉或是其他人。

见她这般模样,殷青筠也不由正经了几分,搬了个软凳坐在凝罗面前,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软软听姨母的。”

凝罗道:“世人皆知当今皇后是继后,入主中宫起,便一直贤良淑德,于后宫稳定嫔妃,于前朝为陛下添了一道极大的助力,可鲜少会有人提及到她入宫前的事。”

殷青筠看着凝罗,问道:“为何没人提及?”

凝罗的语气重了几分:“因为不光彩。”

因为不光彩,所以没人提及。

这一点殷青筠倒是想得通,但是陆皇后为何不光彩,或者说当时如日中天的陆家会有什么不光彩的,竟连提都不敢让人提。

凝罗接着道:“祯远三年的时候,长姐怀着孩子,我刚满十岁,千里迢迢从汝南跑到京城来,就因为你母亲欺负了我,于是我就找长姐诉苦来了长姐的孩子呱呱落地,是个男孩,只是活了半个时辰就没了。”

“但是吧,陛下没来安慰长姐,却往后宫新纳了个妃子,姓陆。”

“我问长姐,可是陆将军陆元启的嫡女,长姐说是。”

“我便说,原来在街头抢绣球的那人就是我的姐夫。”

凝罗说到这里,眼神中的痛苦跟从前陈氏忆起往事时是一模一样的,看得殷青筠心里一揪,十分不好受。

凝罗这时便问:“那你可知,那被抢亲的男人是谁?”

286:是他活该

妙女多娇正文卷286:是他活该那被抢亲的男人是谁。

话都说到这里了,殷青筠不知道也该知道了。

“该不会就是义勇侯吧”

这可真是有点难以言喻了皇帝当街抢亲?这开什么玩笑?

可这话是从凝罗嘴里说出来的,殷青筠心里已经认同了八九分。

凝罗点头,抬手抹了把眼睛,眼底的黯色中便夹杂了一些殷青筠看不懂的情绪。

“软软你如今知道我为何那般抵触皇帝了吧,是,我承认他是个好皇帝,就是他对于长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薄情小人,欺骗长姐一生,甚至害得她连死都是死在深宫里,连个能帮衬的人都不在身边。”

关于凝罗说的这一点,殷青筠印象很深。

因为陈氏也常常意难平,当初陈皇后小产逝世时,谁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十岁大的大公主萧长乐。

那是陈皇后第三个孩子,不但没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反倒让她也一起丢了性命。

世间男人总觉得女人生孩子很容易,可那古人常说的阎王殿里走一遭的话是说笑的吗?

陈皇后就那样没了。

陈氏第二日从大佛寺回来才知道这个消息,匆匆进宫却只来得及看到收殓的棺木,还有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萧长乐。

殷青筠喃喃道:“我从不知道陛下同先皇后之间还有这样的往事”

凝罗轻嘲道:“不然你为何,他为何每月都派人去大佛寺,企图将长乐接回来。可惜长乐那个孩子生得太像长姐了,决绝又聪明,聪明到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了整整陛下二十年,还能叫他愧疚至今不能释怀。”

“不过,这也是陛下对你爱屋及乌的缘由。”

殷青筠微微笑,伸手替凝罗擦掉眸角纷涌而出的眼泪,“软软知道的,软软一直都知道,软软自幼被陛下捧在手心里长大,全然都是托了先皇后和大公主的福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缘由这般沉重。”

她是真没想到,皇帝背后会有这样一段往事,还是辜负了陈皇后才换来的太平江山。

她曾听陈氏说过,皇帝当年宠爱陆氏,包括扶她做继后,全都是为了陆家的势力。

殷青筠也知道陆家有野心,只是不知道陆氏是皇帝亲自去街头抢来的陆氏当街抛绣球招亲,抛中了顾严韦,却被皇帝抢走了。

这原也没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谁不爱。

可皇帝在此之前是有陈皇后的,陈皇后当时身怀六甲,为他日日操持宫务,他却闲得去街头抢亲,也是心大。

是算得陈皇后的眼睛里容得下沙子,还是认为后宫嫔妃真能做到姐妹一家亲?

殷青筠想了想,若一个女子真的能做到陈皇后那般抛弃所有,却只得背叛二字,想必心中定然是死灰一片的。

不扯远了,就连萧祉如今被顾雁婉多看几眼,殷青筠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何况还是皇帝那样的,将陆氏封妃,跟陆氏一起生儿育女,陈皇后能笑得出来才怪。

又或许,即便陈皇后没有难产而亡,在当时那样皇帝薄情寡性、群臣相逼的环境里,整日郁郁寡欢,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啊,软软,陛下如今对你好,你便收着,只是千万别对他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恻隐之心,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是他活该。”

殷青筠脸色僵硬了,反驳道:“姨母,话也不能这么说。”

皇帝固然将陈皇后伤得太深了,可到底也是身不由己

她和陈氏受皇帝照拂多年,实在无法将他彻底归类到薄情寡性的那一类人。

回回跪在昭德殿的地上时,皇帝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软软都是假的吗?

即便那只是出于对陈皇后和大公主的愧疚,可是皇帝那一刻对她疼惜的心是真的吧。

诚如凝罗之前所说,皇帝是个好皇帝,对朝臣亲力亲为,为大周百姓殚精竭虑,但却并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的丰功伟业是建立在陈皇后和萧长乐一生悲剧上的。

陈皇后暂且不提,逝者已逝,没法子再挽回了,可萧长乐呢,她又何其无辜。

长乐,长乐,陈皇后为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定然是希望她一生长乐吧。

可萧长乐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报复皇帝,同时也在无休无止的折磨自己。

世事无法两全,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是大家的立场不相同罢了。

“软软你还是不懂,你就是被他那慈眉善目的做派给骗了!”

凝罗低低叹气道:“刚才我说的不光彩,并不是指皇后和顾严韦之间的不光彩,而是陛下他一个人的不光彩。”

殷青筠脸色微变:“陛下一个人的不光彩?”

话音未落,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确实是皇帝一个人的不光彩。

当年陆皇后的绣球本就是要抛给顾严韦的,却被皇帝抢了。最后皇帝不但负了陈皇后,同样也对不起为他生儿育女的陆皇后。

要是皇帝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人,兴许早就被人吐沫星子淹死了。

可皇帝要不是皇帝,那也不会遇上这种糟心事了,说不定会娶个普通的妻子,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日为了朝事熬垮了自己的身子。

殷青筠又问:“那皇后如今跟义勇侯私下见面的事情,陛下他知道吗?”

皇帝既然当初搅和了陆皇后和顾严韦,偏又将顾严韦收入麾下,给予无上荣宠,但也会私底下多多提防的。

上回陆皇后趁着萧桓大婚,出宫来贺喜,却和顾严韦去云楼私自见面,肯定是聊了些事情,而且是不能被皇帝知道的事情。

皇帝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头顶兴许还要冒一阵儿绿光。

“软软你又犯傻了,我刚刚才跟你说过,我跟你说了,你便决不能跟旁人说。”凝罗声音哑哑的,“萧祉只知皇后和顾严韦之前的旧事,却不知陛下和陆氏之间的事情。他到底是在长姐身边养大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叫知道为好。”

殷青筠缓缓点头,表示理解。

萧祉幼时没了亲娘,一直被陈皇后养大,养育之恩大于天,这种事情是不该给萧祉知道。

287:不会做人

妙女多娇正文卷287:不会做人殷青筠按照凝罗的法子,静心在府中待了七八日,直到余太师的府上办了一场寿宴,余二姑娘专程派人递了帖子来,怕她拒绝,还特地带了话,说她只邀请了往日里相熟的姑娘们和公子哥,那些不熟的、关系不好的,一个没请。

等殷青筠到了,才知道余二姑娘的“一个没请”是什么意思。

余家在朝中向来低调得很,就连上回余大姑娘跟崔承誉的堂兄定亲,也没太多人知道。

而这回余二姑娘的及笄生辰,邀请的人殷青筠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余府丫鬟将殷青筠带到了办寿宴的大堂,堂中零零散散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但殷青筠一个都不认识。

余二姑娘作为今天的寿星,脸上笑盈盈地很是讨喜,挽着殷青筠的手坐下,一张黑漆圆桌上,左右两侧她看到的都是生面孔。

或许从前见过,只是没有深交,所以都脸生得很。

这就有些为难了。

要不是这余二姑娘太热情,热情到不好拂她的颜面,殷青筠根本是不会答应来余府的。

寿宴嘛,送上一份花了心思的寿礼,也算交情到了。

况且她同余二姑娘本就没有太深的交情。

余二姑娘看出来殷青筠有些不自在,便凑近她的耳侧,抬了抬下巴指着圆桌对面的一个模样敦厚的男子:“你瞧,那便是我未来的姐夫,长得好不好看呀。”

殷青筠好奇地抬眸望了一眼,笑道:“倒是好看,同余大姑娘很是登对。”

崔家的男儿,总不会差。

从前她觉得崔承誉城府极深,背叛皇帝陷害殷家,而现在么,又觉得他做得没错,鸟择良木而栖,人择明君而臣,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些都并没有错。

甚至他如今替萧祉分忧解难,殷青筠还得谢谢他。

余二姑娘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忽然朝门口看去,眼中的光亮闪了闪。

殷青筠有些预感,不知该哭该笑,顺着余二姑娘看去的方向,果然瞧见了张衍被丫鬟引着走进堂中来。

明明是深秋时节,他手中却摇着一把折扇,还是之前张慎行用过的扇面提过字的折扇。

陌生的环境里遇到熟人,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殷青筠也确实是高兴地笑了,转头朝张衍打了个招呼。

张衍看到殷青筠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参加这些无聊的宴会的,没想到她居然今天破了例。

殷青筠笑道:“难得,难得,今天是余二姑娘的生辰之日,除了邀请一些相熟的姑娘们,公子间中也就请了一个与余大姑娘定过亲的崔家公子,不知张世子为何而来。”

张衍眼一撇,坐到了余大姑娘未婚夫旁边的空位上,啧啧道:“自然是余二姑娘请我来的了。”

殷青筠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道,此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倒不好继续询问他了。

张衍却觉得殷青筠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姑娘家可以随时随地的聚会玩耍,还能落着一句姐妹情,怎么换做了他,殷青筠就这般疑神疑鬼了。

不过幸亏殷青筠顾念着此时人多,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然他还真兜不住话,要跟她坦白了。

啧啧啧。

其实吧,他觉着这余二姑娘倒也不错,正巧他母亲也喜欢余家的书香门第,聘不着邹太傅家的嫡女,觉着聘个太师嫡次女也不算拖了永昌伯府的面子。

既如此,他就从了他那老母亲的意愿,没事跟这余家二姑娘走得近些。若是可以,那便成了好事,免得关氏日日念叨,他听得几日强忍着,听得久了,耳朵也起茧子了。

横竖这余二姑娘性子开朗,总比那邹家姑娘小肚鸡肠来得好。

将来若真成了,想必也能忍得他时不时夜醉花楼的毛病。

寿宴上,几位姑娘将自己准备的寿礼送给余二姑娘,因着都是玩得极好的手帕交,所以送的礼物都是情谊为重,殷青筠所送的沙玉镜摆在其中就显得有些贵重了。

“这可是北羌进贡的沙玉镜?”余二姑娘笑问道。

宫中的东西都是要上册的,除了皇帝亲自赏赐,那就只有皇后才有赏赐的资格了,余家虽是太师府邸,可没什么根基,在皇帝面前也只表现得普普通通,自然遇不上赏赐的时候。

余二姑娘姑娘只知道殷青筠受皇帝喜欢,时不时便得到宫中的赏赐,但没想到她能将宫中的东西转送给她做生辰贺礼。

因为这种借花献佛的事情一旦做了,总是会叫人抓住把柄,说不定传进宫中去还有吃罪。

可殷青筠身份不同,送些这些贵重的小东西,皇帝才不会责难她。

殷青筠看着余二姑娘笑了笑,“今天是你生辰,你既换了我一声殷姐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不过借花献佛,你喜欢就好。”

她看得出来,余家教养好,教出来的姑娘都是心慈仁善的,余二姑娘更是活泼爱笑,这番姿态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及笄十五的花样年华,不过一只钗、一面镜,便足以令她笑靥如花。

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姑娘们的礼物送完了,就该轮到坐在圆桌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张衍和崔鸿远。

张衍见余二姑娘望过来,转头装作没看见,模样倨傲得很。

余二姑娘要不是知道她这寿宴是张衍自己要来的,都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张衍这样厌嫌了。

余大姑娘见不得妹妹这样尴尬,对坐在身旁的未婚夫崔鸿远递了个眼神。

崔鸿远让小厮递上一个红漆匣子,笑道:“还望二姑娘不要嫌弃。”

姑娘们纷纷围上前去,想看看身为余二姑娘准姐夫的崔家公子送的是件什么寿礼。

余二姑娘打开匣子,脸上的笑意顿住,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眸看着崔鸿远。

她还真不能嫌弃。

竟然是一叠票子。

他哪怕换成金子银子打副手镯也好吧,竟然直接送银票。

这难道就是崔家武将的行事风格。

张衍透过人群瞄了眼匣子里的银票,凑近殷青筠身边,低低说了句:“崔家太不会做人了,崔承誉是,他堂兄也是。”

哪有送寿礼送得这样敷衍的。

288:出自真心

妙女多娇正文卷288:出自真心殷青筠尚还坐在桌边,对余二姑娘身边围了一群的热闹实在融不进去,听见张衍说这样的话,先是心里暗暗鄙夷了张衍一顿。

张衍是个花街柳巷胡乱窜的俏公子,他堂兄张慎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简直白瞎他俩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而后才皱着眉头疑惑道:“崔公子送的什么?”

总归是两家定过亲的,等来年开春崔鸿远就要迎娶余二姑娘的嫡姐了,总不会送得太寒酸吧。

张衍斜着眼睛又瞄了眼余二姑娘尴尬的神情,抬手挡在嘴边,对殷青筠轻声道:“寒酸倒不寒酸,只是太阔绰了些。”

殷青筠身子离开了软凳,起身伸长脖子瞧了瞧,嘴角顿时一抽。

这崔鸿远是来砸场子?

今日余太师今日不在,他是来欺负只有两位姑娘在家中?

崔家竟然有这样不懂礼数之人,实在罕见!

张衍忽然插进人群里去,打破众人僵硬的脸色,嬉皮笑脸道:“来来来,你们都送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本世子的寿礼了。”

他回头看了眼阿阳:“还不快拿上来。”

阿阳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从袖中摸出长方盒子。

张衍接过那盒子递给了余二姑娘,余二姑娘嘻嘻笑了笑,打开了盖子,一只漂亮的簪子映入眼帘。

这礼物倒是中规中矩,余二姑娘伸出指腹按在盒子里的簪身上,银制的簪身触手细滑,尾端花式很别致,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她将簪子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簪子尾端的萤石便呈现出四面折射过来的光亮,十分绚丽。

这样的萤石,在大周是极少见的。

而且还是制成簪子。

想必花费的时日也是不短的。

那说明张衍是有备而来的,甚至一早就准备好了给她寿礼,而不是临时起意。

“想不到世子竟如此有心,叫娇娇如何报答你呢。”

余二姑娘小名娇娇。

张衍听了这话脸上有些不高兴了:“既是我送你的寿礼,为何要报答?”

他这些年给多少姑娘送给东西,她们都好好生生地收着,连个谢字都未说过,这余二姑娘却说要报答,真是天真无知,还是存了勾搭他的心?

张衍想着想着,心里小小暗恋一把,面上却摆出一副极其正经的表情,将余二姑娘抖得掩嘴直笑。

刚才崔鸿远闹出来的尴尬便算翻篇了。

余二姑娘的寿宴办得实在草率,七八个人围在一桌,各自送了寿礼后就开始动筷子用饭了。

殷青筠注意到余大姑娘的未婚夫崔鸿远很是心不在焉,就像完全想逃离这里似的。

有些奇怪。

虽然在座除了张衍都是姑娘家,但崔鸿远一个正经公子为何还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况且他还是余家未来的姑爷。

他之前给余二姑娘送的寿礼太过敷衍了,敷衍到这件事往后提起来便是一桩笑谈。

崔家如今有崔承誉那样的人物顶着,崔鸿远也不至于这样不把余家放在眼里吧。

余家姐妹年幼失恃,余太师忙于朝政对她们疏于教导,即便是今日余二姑娘及笄生辰这样的大事,也未告假回家来陪陪她,可这并不代表余太师不疼她们。

疼是疼的。

余二姑娘自小顽劣,比不得姐姐性子沉稳,幼时闯过多少祸事,都是余太师替她一一兜下来的。

所以崔鸿远刚才的作为,叫殷青筠无论在心里琢磨多少遍也想不通。

他崔鸿远不要颜面,崔家总是要的吧?崔承誉也要吧?纵然不是嫡房大房,只是旁系根枝,该有的礼数总该有吧。

用过了饭,余二姑娘姑娘嘴巴得了闲,话就多了,带着姐妹们去后院逛园子,将余大姑娘和崔鸿远留在前院。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给他们未婚夫妻创造独处的机会,也就各自高兴地陪着余二姑娘去逛园子了。

张衍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跟着姑娘们的后面,时不时逗弄殷青筠几句,还问她上回是不是跟萧祉吵架了。

殷青筠忍了许久,才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里亲自上手收拾张衍那张嘴。

要不是因为他那天跟她胡乱开玩笑,萧祉能生她的气么?

不能吧?

都是张衍的过错!

要是萧祉一直生她的气,那她就诅咒张衍娶不着媳妇儿!

趁着余二姑娘带着人绕过了回廊拐角,张衍将殷青筠拦下,好声好气道:“大侄女,你好歹理理我嘛,最近我官场情场两失意,你还这样给我冷脸瞧,还有没有点良心。”

殷青筠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失意?我瞧你方才将余二姑娘哄得很开心嘛。”

这京城之中,张衍哄小姑娘的把戏本事说排第二,就绝对没人敢站出来排第一。

他还能又情场失意的时候?

也就先前方婉儿嫁于朱开源为妾时,他消沉了几日。

后来为了护着方婉儿,他又做回了那个风流纨绔的世子爷,殷青筠却看不出他是为爱舍身,还是真的一头栽进温柔乡了。

张衍闻言,连忙摆手道:“你莫要胡说,我跟余二姑娘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的,你就胡乱说些有的没的,坏了人家名声。”

殷青筠道:“这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真叫我觉得惊奇不过你跟她清清白白是好事,她是个好姑娘,跟你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劝你还是被去祸害她了。”

殷青筠心里念着当初余二姑娘跟她说过的话。

余二姑娘是对张衍有好感的,可是张衍并不是她的良人,殷青筠跟她关系还算可以,但也不到那种能左右她婚事的地步,索性便想着从张衍这边入手。

不料张衍听了殷青筠这话,满脸的不赞同,扇子也不摇了,插着腰跟她好好讲起了道理:“你到底是谁家大侄女,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我永昌伯府是没落了,可我张衍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配得她太师府嫡次女吧,怎么是祸害她了。”

殷青筠环顾了左右,见四下无人,才缓了缓神色道:“你明知我说的不是家世相貌,而是你四处放浪的心,你扪心自问,你这般撩拨于她,可是出自真心?”

妙女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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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张家贬斥

妙女多娇正文卷289:张家贬斥真心?

殷青筠问出口的瞬间,便觉自己到底是有多么无聊,竟然会问张衍这种问题。

张衍在酒楼花巷中混迹了那么多年,虽说是装出来的纨绔姿态,可有没有在那些温柔乡里当真,旁人一概不知。

他或许对方婉儿有过真心,但对这余二姑娘是肯定没有的。

殷青筠没什么眼疾,完全看得出来。

余二姑娘也不瞎,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又或许她心里头当了真,宁愿将错就错。

张衍被她这句话问倒了,愣了半晌都没法开口,真心二字太难,难倒了京城中大多数的人。

她殷青筠以为所有人都像她那般幸运吗。

世家之间,所嫁所娶之人,只要瞧着不厌恶便已是万幸。

因为除了门当户对的联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除非么,像他母亲当年那样,一眼就认准了他父亲张余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地位,她母亲也算求仁得仁,一辈子都圆满了。

要么就像殷青筠的母亲陈氏,虽为正室,却处处比不得区区一个妾室姨娘。

这是何等的悲哀。

并不是所有闺阁中的姑娘都能为了心里惦念的人立下决心破釜沉舟。

同一个道理,张衍按照自己的心思活过一回,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努力过后还是要继续扛着肩头的责任,那何不找个志同道合却不互相干扰的人共度余生呢,起码这样双方都有自由,不至于积怨成仇。

张衍自认为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所以在关氏提起这个想法时,他并没有立即反对,而是细细思考了许多天,听闻余二姑娘的生辰将至,于是将人夜以继日赶制出了那支萤石簪子。

若是按照从前的永昌伯府,这并不算什么,不过是花点银子就能办到的事。

“青筠”

张衍低着头看着殷青筠的脸,突然极其压抑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殷青筠微微吃惊。

这厮惯来是个爱蹬鼻子上脸的人,平日里一声声大侄女地叫,现在正经喊她一声闺名,倒是将她喊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殷青筠脸色很不好,因为她心里也憋着事情,压根没空在这儿跟他絮叨这些没用的事情。

张衍长长叹了一口气,往旁边的廊椅上一坐,轻声笑道:“青筠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家被陛下贬斥的事情吧,我父亲昨日已经被停职查办了永昌伯府往后便算是没落了吧。”

殷青筠浑身几乎僵硬成了一根木头,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会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

张余海是皇帝的人,就算这些日子被顾严韦天天参本子,皇帝也会保下他的。

只是现在张衍同她说,张余海直接被皇帝停职查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说了是昨天的事儿嘛。”张衍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殷青筠啧啧笑道:“怎么样大侄女,这一会你可逮着机会笑话我了吧,趁着没人赶紧笑吧。”

殷青筠眉皱得死紧:“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永昌伯张余海被停职查办,这谁能笑得出来。

那可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人,如今说贬了就贬了

殷青筠思忖间,张衍有些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明白我和我母亲的意思了嘛?”

殷青筠退后了两步,不甚撞到了青岚,青岚扶着她的手,担忧道:“姑娘小心些”

她家姑娘总是这样杞人忧天,自家的事情都快管不过来了,她竟然还有心思打搭理永昌伯府的事情。

永昌伯府和殷府祖上虽是有亲,可早出五服,就算是永昌伯府如今被皇帝株连九族,那也不管殷府什么事啊。

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站住脚跟,转头看着张衍那不同以往的嬉笑神情,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揪了起来。

朝中时局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了,先是陆家倒台,这回又是张家贬斥,接下来又会是谁家?

殷青筠有些不敢想,想也想不到,只能再跟张衍说几句良心话:“世子别太伤心,事情应当还有转机的,旁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嘛,永昌伯能做到今时地位,全靠陛下的提拔栽培。”

“永昌伯为陛下做了多少事?陛下怎么可能如此草率就贬斥了你家”

殷青筠其实还想问问其中内情的,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到她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只刚才听了张衍的一面之词,如此就能信任他所说的,皇帝真的厌弃了张余海?

怎么可能!

殷青筠受皇帝照拂多年,进宫的日子也多,自认为是比较了解皇帝的,也自然相信他不会这样草率行事。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殷青筠最终还是忍着没问,不想再在张衍心口插刀子,只想着等会回到殷府去,她去找凝罗问问。

凝罗不可能不知道的。

张衍将殷青筠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不由戏谑地弯了弯,语气也很玩味地道:“你觉着这事是假的?我同你认识多少年了,有必要拿这种事情骗你么?况且这本就是事实,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殷青筠叹气:“我没说你说的是假话。”

张衍她也了解,不可能会为了追求余二姑娘,又怕殷青筠阻扰,从而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因为这谎话太假。

就跟他说的一样,她随便去大街上拉个人问问,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我没觉得是假的,只是这风声瞒得太好了,我有些震惊罢了。”

张衍脸色变了变,语气拔高了几分:“这事儿跟你家三皇子也脱不了干系。”

殷青筠顿时彻底懵了。

这怎么跟萧祉又扯上关系了。

而且看张衍这脸色只怕这事跟萧祉的关系还不小。

殷青筠今天听的消息已经够多够震惊了,只等着张衍自己开口,将这事跟萧祉的关系说出来。

他却不说了,话题一转,又道:“你的未婚夫害得我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不帮我撮合婚事就算了,可千万别落井下石。”

290:掌中之物

妙女多娇正文卷290:掌中之物张衍说完这番话后,双眼微眯,盯着殷青筠的脸,笑得很是没皮没脸:“怎么样,夫债妻偿,三皇子造下的罪孽,你来替他还了,如此咱们之间便两清。”

殷青筠呸呸两声:“谁跟你两清,既是萧祉连累了你家,那你找他去,与我何干。”

张衍这颠倒黑白、混淆概念的本事可真不小,她在跟他理论他跟余二姑娘不般配的事情,他却将永昌伯府的遭遇搬出来。

是想借机博取同情?

可他有没有想过,从前永昌伯府昌盛时,都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做世子妃,何况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时期,余太师是傻了还是疯了,才会让女儿去跳张衍这个火坑。

退一万步来讲,张衍若是算准了余二姑娘愿意嫁他,这也不是君子所为。

他倘若是真为了余二姑娘好,就不该在这种时候招惹余二姑娘,即便是真心喜欢,也起码等到永昌伯府彻底安稳下来之后。

因为永昌伯府如今栽的跟头,就是之前压垮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谁都不知道顾严韦还有没有留后招,或者是,皇帝究竟是真的寡性刻薄、贬斥功臣,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殷青筠反正是真不信皇帝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听了顾严韦那点胡言乱语就随意处置了张余海。

那可是他花了近三十年才培养出来的心腹,人生之中有几个三十年?

况且张余海对皇帝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跟陆家私通夷族鞑子有什么关系。

陆皇后也是傻的,娘家父亲为了趋避灾祸,已经交出了所有实权,只求保住余下一家老小的性命。

她倒好,撺掇顾严韦旧事重提,也不怕皇帝觉得后悔了,将陆家的人从老家抓回来,来个满门抄斩,那时候她就有得哭了。

“青筠,你不帮我也成。”张衍又笑吟吟道:“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这是关乎于整个永昌伯府的事儿。”

“陛下贬了我家,我父亲已经闲职在家了,我也丢了差事,如今只能靠婚事暂且缓一缓。”

“你也知道,大周虽轻文,但余太师这样的世家门第,若能结为亲家绑在一条船上,陛下兴许也会将我家从轻发落的。”

殷青筠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神色一怔,眼底全是深浓的黯色,翘起唇角笑道:“拿余家来给你家填坑,这可真是一向自诩谦谦君子张世子的作为!”

可拉倒吧

之前永昌伯府风光时想不到余家,净惦念着邹家姑娘去了,现在没落了,就把主意打到了余二姑娘身上。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永昌伯夫人的主意?”

这才是殷青筠比较关心的问题。

张衍虽然脑子灵光,可也不是愿意主动结亲的,那么这件事应该就是关氏的主意了。

可若是关氏的主意

张衍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殷青筠便彻底惊住了。

竟真是关氏的主意。

性情豁达如关氏,竟也没能游离于世俗之外。

张衍见殷青筠神色有些愣怔,抬手用折扇尾端杵了杵她的胳膊,笑道:“我说大侄女,你倒不必这样伤春悲秋的,这世上本就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过得肆意无畏。”

殷青筠想反驳一句她没有,但话至嘴边,想到能将她视若至宝的皇帝一句话就贬斥了永昌伯府,怕自己出口否定,会惹得张衍多想,索性就不说了。

张衍望着殷青筠笑了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并且很细碎,像是看透了这世间。

“这人嘛,活一世是为了过得好,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咱们这些生来富贵之人,又有几个是活得顺遂的。”

“你也别看余二姑娘身份尊贵,每日过得没心没肺,其实她心里的苦楚,又有几个人能懂?”

殷青筠道:“那你懂?”

余二姑娘确实过得不太容易,可张衍又岂会懂姑娘家的心思。

他以为联姻只是两家的事,当事人就只需要做个提线木偶就可以了吗?

他是不是太低估人心了。

更何况余二姑娘原就是喜欢张衍的。

张衍愿意娶她是好事,坏就坏在,张衍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这要是真成了事,又该让余二姑娘如何自处。

到时本该美满的一桩婚事,被弄成一对怨偶,算谁的过错。

张衍迎着殷青筠质问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是不懂,可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世间千般法子,你为何偏要利用她!”

殷青筠陡然间拔高了声音,面上生出几分恼意:“你这样工于心计,将来又能得到什么?”

她想将余二姑娘的心思将给张衍听。

若是平常,她抱着撮合的心思,也就跟张衍说了。

但如今明显不是时候。

她若告诉了张衍,那憨傻的余二姑娘还不乖乖地成为张衍的掌中之物。

那她就好心办坏事,罪过了。

殷青筠越想越气,自小认识的张衍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连小姑娘也要利用,真不是个东西。

身后的青岚突然急急唤了她一声,道:“姑娘,余大姑娘来了。”

殷青筠当即收了话头,回头一瞧,果然瞧见走廊那头走来的余大姑娘。

余大姑娘独自一人,神色有些恍惚,在这里见到了殷青筠,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讶,连忙笑着施礼道:“见过殷大姑娘,见过世子。”

殷青筠回了礼。

张衍仍吊儿郎当地坐在廊椅上,斜着眼睛瞟了下余大姑娘,微微颔首。

余大姑娘笑问道:“殷大姑娘和世子怎么不跟舍妹一起去逛园子?”

张衍盯着余大姑娘的脸再次细细瞧了瞧,忽然咦了声:“余大姑娘你脸怎么回事?”

到底是万花丛中过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余大姑娘的不寻常,这话一问出来,余大姑娘率先愣了愣,别过脸去,双手掩面遮掩道:“没事没事。”

殷青筠狐疑地看着张衍,张衍一把甩开折扇扇了起来。

本就是深秋时节,站在廊上都觉得凉,殷青筠嫌弃地瞪了张衍一眼,侧着身子避开了些。

张衍又道:“哭过了吧。”

这并不是询问,而是很笃定的语气。

291:跟她退婚

妙女多娇正文卷291:跟她退婚张衍这是什么火眼金睛,竟然瞟上几眼就能发现余大姑娘哭了?

殷青筠循着张衍的视线看去,余大姑娘却不给看,遮遮掩掩的,无疑就坐实了张衍的话。

只是这余二姑娘寿宴的大好日子,她哭个什么。

还有她未婚夫崔鸿远呢,大家不是专门给他俩创造机会了么,现在人呢,怎么没陪她一起,还叫她一个人哭着过来了?

余大姑娘的脸色很不好,看着张衍沉笃的面孔,迟疑了片刻才道:“世子这是我余家的事”

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多管她的事,这都是余家的家务事。

张衍收了扇子,起身笑道:“问题不大,古人常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余大姑娘这哭哭啼啼都到我们面前来了,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何况将来咱们也会是一家人,不算多管闲事。”

殷青筠抬脚踹了张衍一脚。

这人胡说什么。

他要多管闲事,扯上她做什么。

他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明眼人瞅着余大姑娘这跟她未婚夫闹绝对是闹别扭了,他还瞅着上去瞎问什么?

还大言不惭地说将来会是一家人。

别将余大姑娘吓坏了才是。

而余大姑娘听到这样说,确实是被吓得不轻,微微肿起来的双眼瞬间红了一圈,声音哑哑地回:“世子说笑了”

张衍脸上表情极其认真,“我可没同你说笑。”

殷青筠怕他下一句突然冒出什么不可控制的话,余光瞥见余二姑娘的身影,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不是二姑娘嘛。”

余大姑娘和张衍同时超殷青筠指的方向望过去,余二姑娘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廊上的他们,顺便望过来。

“姐姐你怎么跟殷大姑娘和世子在一起?”

余二姑娘身后还跟着别的姑娘,她却无心理会,只双眼盯着张衍瞧:“是不是你欺负我姐姐了?”

张衍摆手摇头:“这是你家,我哪能欺负了她,况且这还有殷大姑娘不是,怎么能说我一人欺负了你姐姐?”

说得竟想是和殷青筠一块欺负的似的。

殷青筠转头瞪了张衍一眼,朝余二姑娘笑道:“别听他胡说,这都是没有的事。”

这人是越发没有行事章法了,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种拉人下水的法子都要连着使上两回。

实在不要脸。

余二姑娘瞧了瞧余大姑娘红彤彤的眼眶,顿时也跟着焦急了起来:“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谁欺负了你,说出来,我替你去收拾那人。”

她晓得张衍虽时常爱跟姑娘们闹,可不会跟余大姑娘这样正经的人闹,殷青筠也就更不可能了,况且他们俩也没有理由会欺负余大姑娘。

余大姑娘听了妹妹的只觉更加难堪,别过头去谁也不看,过了一会竟直接捋开余二姑娘的手,转身去了后院。

应当是去哭了吧。

余二姑娘也没心思跟那几个小姑娘玩闹了,只让她们各自散了。

索性大家关系好,还安慰了她几句,才各自随着引路的小厮离开。

廊上边还站着张衍和殷青筠,身后各跟着一个小厮和婢女,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余二姑娘。

余二姑娘被盯得不太自在了,瞪了瞪眼,道:“你们还不走吗,我家中出了点事情,没法子招待你们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将寿宴办得多盛大,请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们来聚在一处用顿饭,逛逛院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谁知她姐姐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是被谁欺负了去。

寻常时候姐姐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跟她说啊,只是今天却不说了,应当是觉得刚才人太多了,不好意思吧。

她等会送走了张衍和殷青筠,再去找姐姐好好谈谈。

余二姑娘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只想着将张衍和殷青筠快些送走。

殷青筠倒还好,扶着青岚的手下了台阶,对着她浅浅施礼,动作轻盈,面露浅笑:“既如此,我也不多加叨扰了,余二姑娘快些处理家中要事要紧。”

余二姑娘点点头,转头看向张衍。

张衍却顺着殷青筠的话,笑道:“那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处理的事情,恐怕还得等太师回来之后,才能论断。”

殷青筠和余二姑娘都愣愣地看着他。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她们认得,穿在一起她们就听不懂了。

为什么余二姑娘解决不了,还得等余太师回来之后才能做主。

这时,张衍又唰地摊开了手里的题字折扇,扇风的时候,扇面上的笔墨大字也若隐若现。

殷青筠这才注意到,这柄折扇的扇面上提的字的山有木枝木有兮,跟之前张慎行那柄君子如兰不是同一柄。

张衍摇着扇子,稍稍用扇子遮挡住了些嘴唇,朝殷青筠和余二姑娘小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这般姿态像是清楚原委一般。”

好奇是肯定的。

只是殷青筠也知道,凭着张衍那爱捉弄人的性子,这种话他定然只会说一半留一半。

“那你是真的清楚?”余二姑娘问道。

不料张衍今天有些反常,听到余二姑娘的询问,连关子也不卖,大大方方地就开口将原委说了出来:“自然是真清楚,而是清楚余大姑娘的缘由,是因为崔鸿远要跟她退婚”

“退婚?”

“退婚?”

殷青筠跟余二姑娘异口同声,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余二姑娘险些站不稳,急得上前抓住了张衍半只袖子,问道:“什么退婚,你是说崔鸿远要跟我姐姐退婚?”

凭什么啊。

当初这门亲事还是崔鸿远自己求着崔老爷子上余家来,她父亲起先还不同意,最后看着崔鸿远是个上进的人,又看着崔老爷子的面子,才开口应下了。

不然他崔鸿远还真当余家是高攀了崔家?

要是换做崔承誉来,那还真是高攀了。

可那崔鸿远不过是崔家的偏房旁系,如今却敢这样戏弄余家,真当余家人的手是捏笔的好欺负的么?

“他凭什么退我姐姐的婚!?”

殷青筠抬手按住余二姑娘肩头,劝道:“你先冷静冷静。”

而后她转头狠狠剜了张衍一眼。

这事儿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那他今天就等着躺着从太师府出去吧。

292:一厢情愿

妙女多娇正文卷292:一厢情愿“那这事儿也是我听见的,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知道崔鸿远要跟余大姑娘退婚。”

张衍两手一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殷青筠险些没忍住上前去踹他一脚,他怎么能这样欠踹。

人家余大姑娘都说了是余家的家事了,他如今冒冒失失地说出来做什么。

明知道这件事情让余家人自己解决才最好,他这样大刺呼啦地跟余二姑娘透露出来,岂不是狠狠地打了余家的脸嘛。

那是人家家事,她亲姐姐被人退婚了,张衍来掺和个呃呃呃什么劲儿。

张衍不但没理会殷青筠的眼刀子,还低头看着余二姑娘头上的萤石簪子,啧啧笑道:“二姑娘戴这簪子真好看,我这寿礼也算送对了,只是不知二姑娘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

殷青筠一脸懵地看着张衍,心道他这是在抽哪门子风。

他将余二姑娘弄哭了,不哄哄就算了,问起这么根簪子做什么,耍流氓也不是这样的吧。

余二姑娘刚才吼了那么一声,嗓子有些发哑,此时望着张衍说的这样挑衅的话,一时竟不知还如何反应。

“反正我见你戴这簪子,我心里是欢喜的你不如瞧瞧我,可比那崔鸿远靠谱多了。”

余二姑娘掩嘴惊叫了一声。

旁边殷青筠的震惊也不比余二姑娘少,但更多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候是该说这种话题吗?不是吧。

张衍这番做法,她是真的看不懂。

甚至觉得张衍这种强行拉起话题的方式很令人反感。

先是告诉人家小姑娘你姐姐给一个狗男人退婚了,又跟小姑娘时说他比那个狗男人好上千倍万倍。

可拉倒吧。

张衍是傻啊还是蠢啊。

意料之中的,余二姑娘听到张衍这般孟浪无礼的话,顿时后退半步,呸了两声:“世子这番言语今天我只当没听过,往后你还是不要再上余府来了。”

“送客。”

余二姑娘又喊了一声,旋即有站在院门口的丫鬟走过来,看了看余二姑娘的脸色,低着头对张衍和殷青筠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青筠看着张衍的眼神也和善不到哪里去,一把一把眼刀子,恨不能将张衍捅成筛子。

拍马屁,拍吧。

这回拍到了马蹄子上了吧。

还让他以后都不要再上余府的门来了。

心里舒坦了吧。

不过张衍心里数不舒坦,殷青筠不知道,但她心里是舒坦了。

余二姑娘这回恼了张衍,张衍心里那点龌龊心里也该放了放了。

丫鬟将张衍和殷青筠送到了二门处,就转身回去了。

张衍忽然叫了丫鬟一声,问道:“你家二姑娘脾气是不是很坏?”

丫鬟气得脸红脖子粗,高声道:“我家二姑娘脾气好得不得了,平日里我们下面的人做错了事情,大姑娘都是要罚的,可若是二姑娘,她从来都是笑着说算了。”

殷青筠带着青岚迈出台阶,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也不顾两人时常扮演的叔侄戏码,直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取笑他:“我说世子爷,你刚才可瞧见了?余二姑娘那像是算了的样子?”

让他搅和余家的事情,这回把自己和余二姑娘的姻缘搅和进去了吧。

舒坦了吧。

张衍见殷青筠笑得嘴角都是弯的,心里原还有一丝底气,不知为何就没了,顿时沉下了脸色。

丫鬟见这两位别上了苗头,也不敢久留,匆匆行了个礼,就跟后边有鬼追着似的,跑得飞快。

出来余府,街头吹来一阵凉风,殷青筠抱着胳膊避了避,却发现后脚走出余府的张衍一副跟她有深仇大恨的神情,正紧盯着她的后背,像是想将她后背活活盯出个洞似的。

“你自己将余二姑娘惹恼了,这样看着我作甚?”殷青筠脸色也不好看,回瞪着张衍,“到时别弄得旁人以为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张衍有些孩子气地道:“难道不是你从中作梗,坏了我同余淑燕的姻缘?”

余二姑娘闺名余淑燕,很活泼的名字。

殷青筠眼底越发深浓,丝毫不客气地一盆凉水泼了过去:“我何时坏你姻缘了,你同余二姑娘何来的姻缘,那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张衍要拉余家上贼船,他还有理了。

他要是真心实意的,殷青筠自然是会祝福的。

毕竟京城中像余二姑娘那样性子豁达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就如同屋檐边筑巢的飞燕,想停留时便停留,但大多时候,她还是在外边飞翔玩乐,无拘无束,才是她的本性。

永昌伯府中水太深,根本就不适合她。

张衍又是个没心肝的。

殷青筠说的一厢情愿自然指的不是没心肝的张衍,而是早就对张衍暗生情愫的余二姑娘。

于情于理,殷青筠跟余二姑娘说几句真心话,张衍不是她的良人,怎么就叫做从中作梗了。

张衍这胡乱扣盆子的脾气也不太行,做做朋友没事胡闹几句,倒也尚可,要是按照余二姑娘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跟张衍真成了夫妻,那岂不是天天要将后院翻个面儿。

再退一步来讲,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容忍夫君天天在外花天酒地?

这张衍别说跟先前的红粉知己把关系断了,就是往后,怕也收不住那一颗总想拈花惹草的心。

既如此,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张衍这样的得活该孤独终老才是。

“什么一厢情愿,你莫要胡说,你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欢我?”

殷青筠心中略惊,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气恼,语气不由尖细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倘若她喜欢你,就活该给你利用?你应当知道的,她是个好姑娘!”

“你要是想找个能举案齐眉的嫡妻世子妃,那就去找个像顾家姑娘顾雁婉那样看重权势的人,而不是天真善良的余二姑娘余淑燕。”

“她未必稀罕你那世子妃的名头!”

殷青筠说完,胸口已是微微喘了起来。

青岚心疼地上前为她拍背顺气,“姑娘何须为了这种小事动气……”

殷青筠没法回答青岚这个问题,而是直直盯着张衍,等他的回答。

张衍默了默,脸色为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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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瞒天过海 ??

妙女多娇正文卷293:瞒天过海余二姑娘稀不稀罕他世子妃的位置,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想的是,他张衍往日里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可到底还是个一表人才的俊俏公子哥,从前两人相处也算融洽,知根又知底,她怎么就看不上他了。

况且如今按照永昌伯府的情况,没有比余家更合适的人家了。

也没有比余二姑娘更好骗的小姑娘了。

别家姑娘聪明得跟狐狸似的,家中母亲婶婶一大堆,闲言碎语也多,哪里像余家,余太师早年丧妻,将两个女儿宠进骨血里,只要余二姑娘开口要什么,那余太师还不得双手奉上,管张衍在外的名声如何。

张衍这心里的如意算盘全然因为殷青筠这短短几句话停了下来,两人认识了十几年,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可到底还是她对他的了解多一些,竟连这种微乎其微的事情也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管的事有点多!”张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佯装发怒,冲殷青筠喊道:“余家出什么事,干你什么事,长这么大自己的事都理不顺,还跑来坏人姻缘。坏人姻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殷青筠听到这话后,顿时就笑了,张嘴打了几次腹稿,又觉跟张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他说得也没错,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他想跟余家联姻,借由余太师的面子保住永昌伯府,并没有错。

甚至他骗婚也没有错。

天下骗婚的人多了去了,殷青筠偏要管这一桩,于张衍来说,这不是好心,而是坏他姻缘。

那就不管了吧。

殷青筠不想当恶人。

“那咱们就走着瞧,瞧着那余二姑娘会不会瞎了眼瞧上你。”

惹得张衍直瞪眼睛:“大侄女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她瞎了眼才能瞧得上我?”

殷青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连旁边的青岚也不知道她叹的是什么,又是为谁叹的。

不过她唯一晓得的是,姑娘今天插手张衍和余二姑娘的事情,确实是错了。

京城中最奉行的就是独善其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平日里殷青筠跟张衍笑闹几句都没什么,可是今天明显就是将张衍惹恼了。

所以殷青筠错了。

她就不该管这等污七糟八的事情。

青岚陪着殷青筠回了殷府,见她脸色还是不好看,也不好上前说什么,路过后院拱门时,却看见林姨娘的身影从石子路上一晃而过。

后边还跟着芙蕖和两个嬷嬷。

青岚做主叫住了后边的嬷嬷,问道:“你们姨娘这是做什么?”

大白天的就在府里乱蹿,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芙蕖追着林姨娘跑了,被拉住的这个嬷嬷不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此时青岚问什么她就答了什么:“是二姑娘派人给我家姨娘递了话,说是在宫里过得不顺心,姨娘就去求相爷,反倒挨了相爷的骂”

青岚听了这短短几句,脑海中已经能补出不少殷青黎受气哭诉的画面了。

可惜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偏还嫁的太子,如今受了什么苦楚,也就只能跟林姨娘隔着书信说说了,连回娘家的次数多了也不行。

多了会被人说闲话,说殷青黎对皇家不满。

可她这样往殷府递消息有什么用呢,林姨娘一个妇道人家能帮得了她什么。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青岚,道:“管她做什么,如今这般处境,都是她处心积虑自己求来的。”

能怪得了谁。

青岚连忙点点头,让那嬷嬷走了,自己照顾着殷青筠回了清风苑。

殷青筠一进屋,立即扑到了软绵的床榻上去了,绣鞋脱得这里一只,那里一只。

青岚上前替她将鞋收到摆在床沿,哭笑不得道:“姑娘本就不该管那些事情,累了自己不说,还讨不到什么好。”

殷青筠埋进被褥中,有些发困,便闭着眼睛回答了青岚的话:“可那确实不是一段好姻缘,张衍不是余淑燕的良人。”

真的不是殷青筠瞧不起张衍,而是张衍心性太浮躁了,心里装的那都是什么,都是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将来余二姑娘当真嫁了她,那不跟守活寡似的。

余二姑娘喜欢张衍是一回事,殷青筠晓得这件事的后果,为了余二姑娘好,出于朋友道义善心提点几句,这是另一回事。

张衍却要将这件事情混为一谈。

混就混吧

她也懒得劝了,没得好心也当作了坏心,还得了张衍一句坏他姻缘。

反正现在余二姑娘也恼了,任张衍再使出十八般武艺,他想跟余家结亲的法子也走不通了。

“姑娘总是想得太多,奴婢瞧着张世子如今已经改了许多了往日里他是风月场上的班头,谁不晓得他的鼎鼎大名,可近些日子,他收心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了。”

青岚蹲在床边替殷青筠掖了掖被角,笑道:“世子性情是冲动了些,可跟余二姑娘还算般配的,余二姑娘那样活泼的性子,往后若是嫁个刻板敦厚的,未必有世子疼人。”

殷青筠突然睁开眼睛,玩笑道:“他既然那么好,你去嫁他去?”

“姑娘!”

青岚有些恼了。

殷青筠哈哈大笑,道:“外人不晓得,你还能不晓得嘛,他前些日子名声渐渐挽回,是因为他得了陛下的青睐,也确实是极少再去花楼那种地方。”

“可是如今永昌伯府被陛下一贬,张衍一闲着,肯定会继续泡在温柔乡里找不着北的。”

张衍能有什么好的,当初跟方婉儿那件事,明明那么好处理,结果被张衍弄得一团糟。

听说如今方婉儿怀了身孕,可惜压在头上的正头娘子厉害得不像话,前不久将她的孩子折腾没了。

这还是朱开诚那日给张衍求好之后,才从朱家传出来的消息不过大家也只当看看戏,若非方婉儿跟张衍之间闹了些流言,单她一个朱家侍妾,是不会被人如此关注的。

不过朱家这一招瞒天过海玩得真是顺溜,先是由朱开诚出面跟张衍和解,才把方婉儿小产的消息放出来。

弄得如今张衍病急乱投医,还把主意打到了余家身上。

这一环扣一环的,但愿余二姑娘擦亮眼睛,一定要看出来。

294:姨母别走

妙女多娇正文卷294:姨母别走殷青筠到了晚饭的时候,特地去找了凝罗一趟。

玉嬷嬷正吩咐人摆饭,见殷青筠来了,笑着让人多摆上了一副碗筷。

桌上摆着一大盘子螃蟹,个个拳头大小,凝罗伸手拿了一个掰开,里头的蟹黄的鲜香便溢了满屋。

殷青筠笑着坐下:“今年的蟹倒是晚了许久。”

凝罗将手里的弄好的蟹放进殷青筠的碗中,笑道:“就知道你要闻着味儿过来,尽管放开了吃,府中多的是呢。”

殷青筠睡了一下午,头脑还有些犯晕,被她这样的一番关切吓得不轻。

“软软最近瘦了,多吃些才好。”

凝罗笑容和蔼,跟陈氏以往关切殷青筠的神情一模一样,但比陈氏精神许多,笑容也欢乐许多。

殷青筠接了燕儿递来的小银勺,舀着蟹壳里的蟹黄吃了起来。

凝罗又道:“秋蟹最肥,今天管家送了一箩筐来,厨房做完了清风苑的分例还有剩的,玉嬷嬷你带着人下去一并分了吧。”

她对下人一向大方,反正花的都是公中的银子,底下的人得了赏赐也开心,个个欢欢喜喜地跟着玉嬷嬷去厨房领螃蟹。

青岚却站在殷青筠身后未动。

殷青筠笑道:“你也去吧,母亲难得赏赐一回,顺便替我拿些回屋,半夜饿了还能吃吃。”

听到殷青筠说的这样,凝罗停下了继续剥蟹壳的动作,嗔她一眼,道:“蟹本就是凉物,你半夜爬起来吃也不怕坏了身子若真想,就叫厨房的人今天值个班,候着你就是了。”

殷青筠放下小银勺,摆手笑道:“这就更不必了。”

哪有为了一口吃食,就让厨房的人半夜不睡觉的道理。

在殷府可没有这样的娇养的规矩。

殷青筠再看了青岚一眼,道:“你就自己去吃好吧,不用给我带了。”

青岚行礼告退,跟着屋中伺候的婢女一起去厨房了。

殷青筠拿起小银勺继续挖着蟹壳里的黄,笑道:“姨母将人支开,可是要跟软软说什么?”

她原本也是想把人支开,跟凝罗问问永昌伯府的事情的,可是明显凝罗要跟她说的事更急。

凝罗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对什么事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急成这样。

殷青筠在心里想了想,如今怕是还真没什么事情能让凝罗急得这样火烧眉毛的。

除非是能影响到她的事情

“姨母您这样看着软软做什么您有事说事,别净这样看着软软,软软心里有些慌。”

殷青筠如今被凝罗攥在手中的事情不过只有几件,一件是陈氏,一件是萧祉。

萧祉如今过得好好的,那就是陈氏了?

“姨母”

姨母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样吊着她是什么意思。

凝罗看着殷青筠,叹了一口气,道:“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软软你要听哪个?”

殷青筠皱紧了眉头,这种关子卖得她很不喜欢,但是消息都在凝罗手中,她只得微微垂下头,乖顺地回道:“先听坏消息吧。”

先听个坏消息,若是受不住了,还能听个好消息缓缓

凝罗深深地看了眼殷青筠强装镇定的神情一眼,道:“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殷府了,到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殷青筠眉眼一顿,愣愣地看着凝罗,“姨母你要走,去哪儿?”

凝罗是来顶替陈氏的,可在殷府这小半年,她用着陈氏的身份做了许多事,替清风苑出了许多气。

如今殷青黎出嫁了,菡芍苑就剩下一个成不了气候的林姨娘。

凝罗这个时候要走?

“姨母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殷府中事事周到,凝罗何不多留留”

凝罗默了默,反问道:“我若留下来了,凝霜回来又该如何自处?”

殷青筠,脸上的忧虑的神情转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杏目中闪着不太确定的亮光,但是嘴角已经不可自抑地翘了起来。

“母亲要回来了!?”

殷青筠很是惊诧,似是没想到陈氏这么快就能回来了。

凝罗知道她在惊诧什么,之前陈氏明明被养在大佛寺,却被一声不响地送去了汝南,为了这事,她还跟凝罗闹过一阵子脾气,现在乍然听见陈氏要回来了,必然是心中欢喜的。

可是凝罗心中不欢喜。

陈氏要回来了,她就要走了。

她反正是无颜面见她的

替她收拾好殷府这里的烂摊子,合该功成身退,继续去四处飘零。

“快了快了,刚收到的书信,约莫再过半个来月凝霜就能抵达京城了。”凝罗一边笑着,一边起身走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来,转交给了殷青筠。

殷青筠将信纸抽出来,展开查看。

信上的字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尾锋内敛沉稳,甚是端庄大气。

写信人将陈氏唤作姑母。

凝罗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家主的嫡长子陈州所笔,家主是我和凝霜的堂舅,他的嫡长子么,便算得上是你表哥了。”

殷青筠撇了撇嘴角,心道她哪里冒出来个表哥,陈家的关系也真是错综复杂。

她接着看信上内容,陈州称陈氏为姑母,说她病体渐愈,于半月后启程回京。

汝南到京城的路程,寻常要走上半个月,这信如今到了她们手中,也说明陈氏应该已经启程,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而陈氏身子不好,路途艰辛,想必会走得慢一些,便跟凝罗说的一般,得要半个多月来能抵达。

殷青筠手中握着书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心心念念盼着同陈氏团聚,这份惊喜突然就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不太高兴得起来。

只因陈氏的性子太软弱了。

她跟凝罗一起倒腾了小半年,才把清风苑不利的局面翻转过来。

并且殷青黎知道凝罗是假扮的陈氏,那林姨娘就未必不知道若是知道,等到真正的陈氏回来了,凝罗一走,那林姨娘还不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嚣张模样,娇柔的陈氏怎么应付得来。

殷青筠迟疑了许久,伸手扯住了凝罗半片衣角,嘴里咕咕囔囔地为难道:“母亲回来是好事,但是姨母您能不能能不能别走?”

295:道高一丈 ??

妙女多娇正文卷295:道高一丈入了深秋,天色黯得极快。

刚才玉嬷嬷离开时,天边还有余阳晚霞,这才一刻钟的时间,屋中就渐渐黑黢了。

殷青筠的脸背着光,凝罗看不清她的具体神情,只能从她话中的语气判断出,她或许是真不想自己走。

凝罗不由嘴角弯了弯,笑道:“我若不走,不将凝霜换回来,你如何才能与她团聚?”

这是殷青筠一直盼着的事情,也是凝罗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殷青筠为了陈氏的事情同她闹了好几次争执,兴许若不是顾忌陈氏的安危,早就同她翻脸了。

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坐着跟她闲聊。

姨母终归只是姨母,这半年来关系亲近,但还是比不得嫡生的母亲的。

凝罗虽终身未嫁,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殷青筠听到凝罗这样问她,越发将凝罗的袖子抓紧,道:“母亲可以回来,姨母自然也能留下。”

不过将脸上面具撕下来的事情,还是很简单的吧。

凝罗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摇了摇头道:“我可不能用我原本的面容待在殷府中,因为你那蠢父亲见过我。”

殷青筠啊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

当年陈氏为了跟殷正业在一起,跟陈家闹得很难堪,最后还是陈皇后出面才让陈家松口成全了他们。

那么殷正业见过凝罗也是正常的。

凝罗轻瞥了眼殷青筠那失望的神情,不由抿唇一笑,道:“行了,姨母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姨母就够了。你母亲要回来了,我必然是要走的,因为我不但不能被你那父亲晓得身份,还不能跟你母亲见面。所以往后你一定要多加注意,别被京城中那些诡谲暗涌卷进去就是了。”

“姨母为何不能跟母亲见面?”

凝罗笑道:“因为我跟她发过誓,这是我欠她的。”

殷青筠脸上生出了几分疑惑,想问继续追问下去,可是凝罗摆明了不肯说,只唤了人进屋来点灯,顺道替她又剥了几只蟹,让她用勺子舀膏黄吃。

“软软你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需要顾好自己就是了,外边的事情一并不用理会。”

凝罗笑得和蔼温婉,又给殷青筠夹了许多菜。

“若是遇上棘手的,丢给萧祉替你办,男人嘛,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虽跟你闹了些别扭,但好歹跟你的婚约是真的,该帮你的还是得帮。”

殷青筠有片刻失笑,心道凝罗怎么这语气怎么好似萧祉是个负心汉似的。

她若有难,萧祉必须得帮。

因为她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萧祉做打算,若不是为了萧祉,她何必总是跟张衍那群人打交道甚至连皇帝给她那道无字圣旨,她都为他留着了。

用过了晚饭,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如同泼墨一般的黑得彻底,殷青筠走在后边,依旧是燕儿提着灯笼引路,秋风嗖嗖地吹,青岚在旁边给殷青筠挡着风。

“姑娘怎么从夫人院里出来,就心神不宁的。”

她看着殷青筠那半张沉凝的面庞,不由担忧起来:“可是永昌伯府的事情严重了不过那也不关姑娘的事啊,那是他们张家自己的事。”

殷青筠盯着前方低头提着灯笼的燕儿的影子,随着她走路的步子影子一晃一晃的,很有规律,沉稳又轻缓。

听见青岚提起永昌伯府,她才想起来,她全然将永昌伯府的事情忘了……不过也没关系,无非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皇帝听信了顾严韦的谗言,真的厌弃了永昌伯府,二是皇帝和张余海联手设下的局,挖了个坑给顾严韦和陆皇后跳。

皇帝从风雨中走来,牺牲了无数人才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却一直对陆家耿耿于怀,甚至先前还暗中授意崔承誉弄垮了陆家,如今根本不可能不对陆皇后有所防备。

因为皇帝是知道陆皇后和顾严韦在云楼私下会面的。

既然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所往来,就肯定会猜到顾严韦会有所行动,而现在顾严韦死咬张余海,正是说明了这是陆皇后的意思。

因为她一个深宫妇人无法插手前朝,所以才勾结顾严韦。

那顾严韦也是傻的。

在皇帝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从一介草莽武夫混到现在的侯爵位置,是个人也该满足了,可他却被陆皇后的三言两语骗过去跟皇帝作对,难道是为了几十年前的那点情意?

那皇帝就做错了,当年抢什么绣球,既害得陈皇后抑郁难产而亡,又害得陆皇后如今所嫁非人、困守后宫。

兴许他当初要是不抢那颗绣球,陆皇后跟顾严韦成就一段姻缘,陈皇后同皇帝也会美满一生,这如今所有的悲剧便都不会发生。

然而可惜就可惜在他们都无法再重回那个时候,且他们就算回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会那般做法,绝不会为了心中的私情放下什么。

皇帝娶陆皇后是为了她身后的权,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即便重来一次,皇帝为了大周朝政的安稳、百姓的康平喜乐,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凭陆皇后的手伸得再长,皇帝向来运筹帷幄、算漏无疑,想必是留好了后招的。

既然如此,殷青筠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青岚也说的没错,横竖都是永昌伯府自己的事情,殷青筠太过插手,反倒会惹人嫌。

萧祉也是个胸有成竹的人,张衍是他的人,现在出了问题,他也肯定会另生计策,不至于完全受制于陆皇后。

归根结底还是她想的太多。

殷青筠突然笑了笑。

青岚被她这一声笑,吓得有片刻失神,一时没留意脚下路过的门槛,差点被绊倒。

殷青筠在紧要关头扯了她一把。

“这黑灯瞎火的走路不看路,你在想些什么,别等会儿撞个头破血流,才有你哭的。”

青岚满面赧然,跟着殷青筠上了长廊,廊上的大红灯笼照得她脸色苍白。

燕儿沉默不语,将殷青筠和青岚送到地方,便对她们施礼告辞。

殷青筠看着青岚,笑道:“你说的对,他们的闲事我不该管。”

青岚听得有点懵,本想细问,殷青筠却提裙迈步进了屋。

296:放在心中 ??

妙女多娇正文卷296:放在心中殷青筠把永昌伯府的事情放下,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

日上三竿时,青岚急匆匆地敲门跑进来,伸手去拽殷青筠的被子:“姑娘快别睡了,相爷说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他能有什么急事?”

殷青筠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青岚有些着急:“相爷只说是急事,但未曾说过是什么急事。”

殷青筠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你替我回了他,我不去。”

青岚起身叹了口气,看着殷青筠这赖床躲懒的模样,实在束手无策。

今早她记着姑娘昨日心情不好,便未叫她起床,若是无事,她这么一天睡下去睡到下午都行。

可刚刚相爷派人来说,请姑娘过去。

她晓得姑娘跟相爷不合,但是这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毕竟姑娘还是要顾着夫人的不是。

“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说不定相爷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青岚继续蹲下身,凑近床边,对殷青筠软磨硬泡:“如今二姑娘出嫁了,府里就剩下您一个姑娘了,您要是不理会相爷,他心里得多难受?”

“好姑娘……”

殷青筠被念叨得烦了,双手堵住耳朵,转过身来对青岚吼了一句:“他能安什么好心。”

殷正业每回来找她,哪次不是为了他自己,不是在宫中受了责罚,被皇帝勒令要对清风苑好一些,就是为了菡芍苑来指责清风苑。

这一回,兴许是为殷青黎来的吧。

殷青筠最近的直觉准得很,这心思在心里转了一圈,立即在脑海中一锤定音。

昨天因殷青黎往殷府送了信,说自己嫁给萧桓之后过的都是苦日子,这个时候殷正业肯定是坐不住了。

这坐不住了,就想到殷青筠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尤其这个人她还得叫做父亲。

青岚劝道:“姑娘您不能不去,相爷说您要是不去,他就亲自来找您,您到底还是要见他的。”

殷青筠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青岚说的话。

殷正业竟然还敢威胁她了。

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难道不是为了殷青黎的事,是他在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殷青筠倚在床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却也想不出来除了殷青黎的事情,殷正业还会为了什么事来找她。

因为殷府和永昌伯府两家夫人关系虽好,但殷正业和张余海却没什么交情,所以这一回永昌伯府栽了跟头,这于殷正业来说,还能算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殷正业能有什么急的火烧眉毛的事情来找她的。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婢女的通报声,说是殷正业到了,让殷青筠过去接见。

殷青筠呸了一声:“他这个动作可真是快。”

应该是前脚让人来请殷青筠过去,又担心殷青筠违抗命令不过去,后脚就自己就跟来了吧。

青岚服侍着殷青筠起身,顺道对外间的婢女道:“请相爷去坐着喝杯热茶,姑娘马上就来。”

殷青筠起身换了一身秋衫,姜黄色妆花缎曳地长裙,天气虽冷,可还是拿了把扇子,才不紧不慢地去见殷正业。

殷正业久久见不到殷青筠的到来,喝了两盏茶,早就没了什么耐心,啪地一拍桌子,怒道:“狗奴才,连老夫也敢唬!”

站在一旁奉茶的婢女吓得膝盖一软,连忙跪下。

“姑娘是说马上就来的……”

清风苑的下人从来都不觉得殷正业来,能是为了什么好事,也自然知道殷青筠从来都是不欢迎他的。

既是不欢迎,又何来马上就来的道理。

不过都是说辞。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相爷却故意来清风苑耍威风,叫人怎么看都觉得讨嫌。

不过殷青筠这样晾着他,倒霉的还是她们下边的人。

婢女心里如是想。

但在看到一抹姜黄色不急不徐地走过来时,当即犹如见着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欢喜地喊了一声:“姑娘可算来了。”

殷正业听到响动,也转头朝殷青筠望去,见她姿态悠闲,犹如闲庭散步一般,心中刚压下的火气便窜了起来。

“你为何现在才来?”

殷青筠闲闲地撇了撇嘴角,垂下眼睑,对着殷正业行礼,“父亲来得这样气势汹汹,到底是为了什么急事。”

殷正业继续纠结前面的问题:“你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叫你来见我,却推三阻四拖拖拉拉,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是什么东西?女儿为何要放在眼里?”

殷青筠手中的扇子派上了用场,微微一抬便能挡住自己唇边讥屑的笑意。

她有些怕殷正业听到她的话,别把身子气出个好歹来了,也不想背上什么弑父的名声,话锋一转又道:“父亲是殷府的天,殷府的规矩也是父亲定的,女儿当然不能将你们放在眼中,而是要放在心上。”

殷正业原本即将暴怒的脸色,堪堪忍住,老谋深算的眸子在殷青筠身上转了几圈,狐疑道:“你以为老夫会信你的鬼话?”

殷青筠摊了摊手,往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立即有婢女上前来奉茶,她放下扇子端起了茶杯,轻声道:“父亲要是不信女儿,何必还专程坐在这里等女儿过来呢。”

瞧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手中没有可用之人,这才会想到她来。

不过也好,殷正业自己要把把柄送上门来,那她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万一是叫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她也不能满口答应。

殷正业见殷青筠面色和缓,只坐在那里静静喝茶,也听出了他话里威胁他的意思,不过他既是上门来求的,也就无所谓了。

“你妹妹的事情,想必你听说了吧。”

这是殷正业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让殷青筠没忍住面露诧异的话。

果然……

果然是来替殷青黎求情的……

殷青筠顿时没了喝茶的心思,将茶杯往黑漆方桌上重重一放,凛冽的视线望向殷正业。

殷正业犹不自知,只接着说道:“当初你算计黎儿的事情,老夫既往不咎,只是如今黎儿在东宫过得不太顺畅,你这个做姐姐的,总得帮帮她吧。”

这话虽是请求,可无论叫谁听在耳朵里,也觉得是直接下的命令。

297:帮帮妹妹

满京城也就殷府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了。https://

堂堂大周左相,竟然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亲自登门来求自家嫡出的姑娘。

绕是这种事情大家以习以为常,只是站在一旁听在耳朵里,也觉得怪异极了。

伺候了殷青筠十几年的青岚尤其是。

竟然觉得自家相爷这脑子简直是被驴踢了。

单是他刚才那一句话,就足以叫人看出来他是多么虚伪至极的一个人。

什么叫做殷青筠当初算计了殷青黎,殷正业如今能大发慈悲对她的手段既往不咎?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看到脸皮厚成这样的人。

当初算计人的不是殷正业他自己吗!?亏他原本还是打算算计殷青筠的。

要不是她家姑娘那日正好被三皇子萧祉救下,还不知如今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那殷青黎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自己上赶着爬上了太子的床,现在得偿所愿做了太子妃,却埋怨起娘家人来了。

归根结底,致使殷青黎跳入火坑的,不正是殷正业吗?

他现在跑来清风苑装什么大尾巴狼。

青岚心里气得要死,后悔死刚才还在殷青筠的面前说他的好话了。

呸呸呸。

真是脏了她的嘴巴。

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皇帝竟也能容忍他坐着一朝丞相的位置,简直是大周百姓之灾祸,百年难得一遇的灾祸!

青岚脸色发青,低头去看殷青筠,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过也是,但凡是个人听见这样恶心的话,没当面翻脸已经算是能压住脾气的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相爷这真是将她家姑娘当软柿子捏啊。

一句妹妹,一句既往不咎。

就想撺掇殷青筠去帮帮在东宫受苦的殷青黎,殷正业怕不是在做梦吧,天底下能有那么好的事?

他除了将殷青筠生下来,他还做过什么,这十几年来哪里有半点做父亲的模样。

殷青筠此时看着殷正业,也觉得令人作呕,浑身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难受,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想看到殷正业那虚假的嘴脸。

可是陈氏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该跟殷正业演的戏,也要接着演下去。

毕竟陈氏心里还是有殷正业的,她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陈氏着想一些。

“殷青黎已嫁作人妇,是皇家媳,即便日子过得不舒坦,父亲来找女儿做什么,女儿的手再长也长不到东宫去吧。”

殷正业见殷青筠愿意搭理他,眼眸亮了亮,继续道:“你同太子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如今他是你妹夫,你同他说说好话他自然是会听的。”

“父亲这是在同我说笑吧。”殷青筠复又端起茶杯来,用茶盖撇开水面上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殷正业腆着老脸道:“你觉得老夫在跟你说笑?黎儿在东宫不被太子所喜,咱们殷府跟太子结的这门亲事便等同于无,你即便不为了黎儿着想,你也要为咱们殷府着想吧。”

殷青筠喝了茶,润了润嗓子,拿起扇子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这是太子的家务事,怎么还扯到殷府来了。”

这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了。

她顿了顿,又道:“即便这关乎殷府的颜面,合该是父亲您自己出面去解决,而不是来求着女儿吧?”

殷正业点头附和,挥手让婢女上前来续了茶,捧着茶喝了一口,道:“可使你也知道,太子自从跟黎儿成婚之后,就跟殷府不太往来了”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偏头去看殷青筠的脸色。

殷青筠也正在看着他,眼角微挑,暗含着数不尽的讥讽。

殷正业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却从不跟自己一条心。

也不知是幼时送进宫中教养,被皇帝教坏了,还是她母亲陈氏给她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黎儿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这是咱们殷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福气她身子单薄、受不住青筠你也知道,东宫中现在除了她一个正妃,还有四个侧妃,其中齐家三姑娘性子泼辣不肯容忍,将她逼得实在没法子了”

殷青筠微微低下了头,看似在认真听殷青筠的话,实则心思开始飘远了。

齐家三姑娘会针对殷青黎,这并不意外。

齐家是武将出身,齐三姑娘更是跟京城中娇柔的闺阁女子不同。

上辈子殷青筠都被她逼得险些走投无路,何况是只有点哭闹本事的殷青黎。

在殷府,殷青黎一哭一闹,殷正业和林姨娘乐得宠她爱她,可是在东宫,萧桓娶她本就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怕听多了她哭,还会心生厌烦。

这本是从前殷青黎嫁给萧桓之间,都该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

可是她直到现在,还有脸面回头来求殷青筠。

殷青筠也是被气得发笑,连面前殷正业那副讨好巴结的嘴脸也讨厌不起来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殷青黎是一个字,蠢。

殷正业是两个字,贪心。

“父亲挂念殷青黎在东宫受了委屈,女儿能理解,毕竟她也是我的妹妹只是父亲要女儿去规劝太子,这一点女儿实在不敢苟同。”

殷青筠将殷正业话中的不妥之处指了出来:“那是太子,是大周未来的储君,也是女儿妹妹的夫君,父亲刚才那一句青梅竹马实在是父亲该不会是想害死女儿吧,女儿可是跟三皇子有婚约的,青梅竹马自然也是三皇子。父亲往后说话还是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吧,不然到时候害了女儿,还要连整个殷府都要遭殃。”

殷正业愣住了,脸色青青白白,指着殷青筠想骂什么来着,那一愣却忘了,只能死死盯着殷青筠毫不畏惧的脸。

这个女儿,从来都都没有服从管教过。

应该是说,从来都没有服从过他的管教。

殷青筠只愿意听陈氏和皇帝的话,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一般。

殷正业看着面前殷青筠张狂无畏的模样,想到他另一个乖顺讨喜的女儿还在东宫中受苦,一时心中难受极了。

妙女多娇

298:两全其美

妙女多娇正文卷298:两全其美顾不得殷青筠那一副他欠了她的语气,他只得缓下脸色来,好声好气地跟殷青筠理论:“青筠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跟太子那点事,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黎儿是你亲妹妹,你出手帮了她,让她跟太子琴瑟和鸣,于你于我于殷府都是极好的。往后你也是要嫁入皇家的,到时成了皇子妃,遇上了什么困难,你妹妹也好反过来帮你,岂不两全其美。”

殷青筠面带认同,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两全其美。”

不过却是殷正业和殷青黎的没,跟她殷青筠没有半点关系。

殷正业攀着萧桓,不过是想借着他的太子之位,将来混个国丈的身份当当。

他也不想想,陆皇后的娘家陆家如今落得了什么下场,殷正业居然还要闭着眼睛做他的春秋大梦,殊不知皇帝现在紧盯了陆皇后和萧桓,旁人离他们越远,才是越安全的。

殷正业无异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那你是应下了?”

殷正业看着殷青筠,极力忍着心腔里的怒意,只想着想让殷青筠答应了帮殷青黎缓和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旁的一切往后再说,只要先将太子稳住了,他才能借由太子的名头在朝中站稳脚跟。

而不是那个占着他嫡女婚约、却义一无是处的萧祉。

想到萧祉,殷正业不由头疼了起来。

殷青筠这么大一个筹码,当年竟被吃了猪油蒙了心许配给了萧祉,真是糟蹋,偏殷青筠还死心眼就认准了他,这个可遇不可求的筹码就砸在手中了。

殷青筠叹了口气,作为难状:“父亲想多了,这样的事情女儿岂敢满口应下,您方才也说了这是关乎于东宫和殷府的大事,这种大事女儿实在不敢接手,父亲还是让女儿那已贵为太子妃的妹妹去跟太子多加交涉吧。”

她又不傻,人家夫妻间的事,她掺和做什么。

说不得到时候还要被殷青黎误会,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上回殷青黎拿凝罗假扮陈氏一事威胁了她,她已经答应了殷青黎,往后都不会再跟萧桓有什么交集。

所以现在殷正业即便是说破了天去,她也不会答应的。

她还能坐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殷正业这放低姿态求人的模样。

“青筠,你明晓得她是个受了委屈只敢回家说的,你让她怎么跟太子交涉?太子那人你也知道,油盐不进,不近女色,更是对黎儿”殷正业说到这样敏感的事情,就有些难为情了,一张老脸难得红了红,“咳咳,所以你让她再跟太子闹下去,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来捱。”

殷青筠桃花面浅笑淡然:“女儿竟不知,父亲还是个会关心殷青黎婚后夫妻和不和睦的问题的人。”

殷正业从来关心只有自己。

殷青黎跟萧桓夫妻不和睦,他居然会主动关心,还亲自来找殷青筠想让她去找太子做调解,也是够令人惊奇的。

但殷青筠也只惊奇了一小会儿。

便想到能让殷正业这般掏心掏肺的,大抵只有菡芍苑那位吧。

说来那林姨娘也是够本事,任凭犯了多大过错,跪下跟殷正业哭上一哭,再扯着袖子说几句软话,就让殷正业跟那鬼推磨似的顺着她的心意走。

该笑殷正业这样自负贪婪的人也有弱点呢,还是该骂他识人不清,被个姨娘玩得团团转呢。

殷青筠作势便要起身,殷正业见到她这动作,突然拍了下桌子:“站住!”

殷青筠回头看她,软润的杏眸泽色微微一动,轻笑起来:“父亲还有何事?”

“你!”

殷正业应当是没想到殷青筠如今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他了,气得心尖疼,偏又不能对殷青筠做什么,只得指着她骂道:“你妹妹如今有难,你帮她一把又如何?”

殷青筠冷静地回:“不如何,只是我帮了她,她未必会感激我,相反将来她还会记恨我。”

殷正业眸子在她身上转了几圈。

“父亲替她来求我,但想必这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林姨娘的意思吧。”

殷正业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眸底的戾气有所缓减。

他倒是忘了,这其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殷青黎将自己被萧桓欺负的事情往家里说,她那样好面子的性子,未必肯让殷青筠知道,何谈让她从中周旋。

殷青筠说得也挺对,殷青黎如今是萧桓的妻子,殷府反倒成了外人,即便夫妻不和,他们插手多了反倒显得多管闲事。

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林姨娘过来求殷青筠,事儿没办成,反倒打了自己的脸,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不论如何,殷府倘若跟太子结怨了,谁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殷正业觉得自己好话说尽了,也不必再给殷青筠留什么面子,他对她好声好气,那她可曾有将自己当做她的父亲?

怕是没有吧。

不然连这点小事,她为何还要推三阻四的。

是仗着皇帝?还是仗着萧祉?

殷正业自觉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殷青筠这样的蠢货,摆着太子储君不去理会,竟然去烧萧祉的冷灶。

所以殷青筠这一口回绝不愿相帮,莫不是在嫉妒殷青黎吧?

殷正业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殷青筠自幼被千娇万宠惯坏了脾气,因着皇帝疼爱的缘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能忍得了庶妹踩着她成了一朝太子妃,往后她即便嫁给了萧祉,那也不过是个皇子妃。

所以她心里不舒坦,也是正常的。

殷青筠看着殷正业垂眸沉思的模样,不知他又开始在算计谁了,心中陡然生出了几丝厌烦,直截了当地回了他:“女儿说了,女儿没有那个本事,父亲若一意孤行要插手人家的家事,不妨另请高明吧。”

这种浑水,也就殷正业那样的傻子会上赶着掺和了。

说来说去,他的女儿到底是只有殷青黎一个。

想当初殷青筠嫁给萧桓时,被齐家三姑娘欺得够呛,殷正业却是让她继续忍下去。

忍?

说来容易,做就难了。

现在嫁给萧桓的人换成了殷青黎,殷正业他再忍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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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打了相爷

妙女多娇正文卷299:打了相爷殷青筠心想着跟殷正业撕破脸了,他好极了面子,得个了好大的没脸,往后再也不会上清风苑来才是。

结果当天夜里,殷青筠望着头顶的雕花帐子快要睡过去时,就听婢女来报,说是殷正业刚才去了凝罗屋里,准备今晚上就在她那儿歇了。

她当即翻身坐了起来,什么睡意都没了。

睡在床边椅子上的青岚听见了响动,睁开眼起了身,走到门外去瞧了瞧。

“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吵姑娘做什么。”

婢女站在门外,低着头胆怯地将刚才说给殷青筠的话,再转述了一遍给青岚。

青岚听了之后愣了愣,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相爷要歇在夫人那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左不过是有些恶心姑娘罢了。

白天拉下脸面来求了姑娘,姑娘不应,晚上就要歇去夫人那里,莫不是等着夫人来劝姑娘?

这如意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响。

青岚本想将婢女打发了,别吵殷青筠睡觉,殷青筠却只披着一件外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叫你刚才没规矩地大吼大叫,竟然把姑娘吵醒了。”

青岚训斥了婢女一句,转头对殷青筠道:“姑娘才歇下,这种小事还是莫要理会了,顾惜着您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殷青筠摇了摇头,伸手开了门,便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是燕儿。

难怪刚才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问道:“不只是这么个事儿吧。”

虽然这对于她和凝罗来说并不是件小事儿,但是对于府中的下人来说就是小事儿。

即使小事儿,就不必这样大半夜的来跟她禀报。

燕儿福了福身行礼,道:“往日里夫人见着相爷都是满面欢喜的……所以底下的人今晚见着相爷,也没跟夫人通报,就放相爷进去了……”

燕儿话语中有些踌躇。

殷青筠问:“然后呢。”

燕儿回:“然后相爷进去了,却被夫人打出来了。”

噗……

殷正业被凝罗打了出来?

殷青筠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转头看向青岚,青岚这时也正在看着殷青筠,四不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但青岚更多的是惊诧,惊得都上前拉住了燕儿的手,再三确认道:“你说夫人将相爷打了?打得狠么相爷伤得严重么”

燕儿道:“自是伤得严重了,奴婢才来跟大姑娘禀报的。”

青岚这时候反倒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咬着下唇站到殷青筠身后去。

这是府中主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指指点点的。

殷青筠没主要到青岚有些反常,只看着燕儿道:“伤得严重到了哪个地步?”

“夫人当时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几块碎瓷片,一股脑往外丢了出去,全砸在相爷脸上了相爷脸上如今全是血口子,道道都挺深的”

殷青筠轻轻唔了声,瞧上去并不太在意殷正业的伤势。

燕儿只是来报个信儿的,至于殷青筠到底在不在意自己的父亲被伤了脸,那就不是她要管的事情了。

燕儿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跟殷青筠说了,就告辞离开了。

青岚被夜风吹得胳膊冷,连忙上前替殷青筠拢了拢外裳的衣襟,劝道:“夜里凉,姑娘回屋歇着吧,奴婢去前院看看相爷”

被瓷片伤了脸,这就有些难办了。

虽是个四五十的老男人了,可是那张脸还是挺值钱的,

难不成明天相爷进宫去上朝,还得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去?

夫人为了姑娘冷落相爷,这是无可厚非的,夫妻之间闹闹脾气使使性子,都无伤大雅,怎么就直接动起手来了。

刚才燕儿还说夫人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碎瓷片,这要是传了出去,府里府外的人该怎么想她们清风苑。

青岚叹了好几口气,菡芍苑这些年就没安生过,殷青黎即便是出嫁了,也还有本事弄出这些幺蛾子来。

要不是为了遮掩她那点丑事,殷府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热闹。

白天大姑娘把相爷气得不轻,晚上夫人直接动手伤了相爷的脸罪过罪过

青岚在心中默默祈祷,愿献祭二姑娘十年寿命,换殷府往后的安宁喜乐。

殷青筠默默拢紧衣襟,现在已是深秋,过些日子又要入冬了,夜里确实很凉,这一凉,她身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行吧,我回去睡了,你就帮我去瞧他一样,就一眼,免得他以为能拿捏住咱们清风苑的把柄了。”

青岚晓得其中利害,郑重地点了点头就去了。

殷青筠却睡不着了。

因为凝罗突然对殷正业动手的消息,实在让她有些气,但又想笑。

凝罗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样鲁莽地打了殷正业会有什么后果,并且她要是不想让殷正业歇在她那儿,保管她手里是有千百种方法的。

譬如她第一天到殷府时,直接就去菡芍苑找林姨娘闹了一通,弄得殷正业和林姨娘谁都没脾气了,殷正业也从不再歇在清风苑了。

而不是像她今天这样莽撞,直接把殷正业的脸给伤了。

殷正业是朝中重臣,平日里陛下说骂他一句都要顾着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凝罗今夜却不声不响地把殷正业打了伤了,委实胆大。

殷青筠坐在廊椅上,微昂着头看了许久的月亮,靠着冰冷的柱子才渐渐酝酿出些微的困意来,青岚没回来,她就看见凝罗披着黑斗篷偷偷摸摸地过来了。

她为什么要披着个黑色的斗篷,因为她脸上没有带面具,是她原本的面容。

“姨母?”

殷青筠很惊讶,看着凝罗猫着腰被玉嬷嬷护着踏进院中来,夜色深浓,她这般模样倒像个贼一样。

幸亏是半夜,其他婢女嬷嬷都去歇息了,不然兴许还真得被人当做贼。

凝罗看见殷青筠也跟惊讶,“你怎么不在屋里睡觉,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殷青筠起身问道:“姨母您大半夜不睡觉,这样子跑到软软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凝罗见四周无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屋里带。

300:今晚就走

妙女多娇正文卷300:今晚就走屋中只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暖黄的灯光照在黑漆光亮的桌面上,是软软二字。

殷青筠见凝罗朝那盏灯看了一眼,顿时脸上就跟火烧似的,暗自庆幸此刻不是大白天,她这样红着脸凝罗也看不大出来。

凝罗让玉嬷嬷去把门关上,顺便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殷青筠看着这情况有些不对,半疑半惊地帮凝罗将斗篷解了下来,问道:“姨母,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跟凝罗相处了这么久,晓得她虽性子跳脱了些,可从来没在大事上马虎过,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凝罗根本不用大半夜的来找她,还是冒着险用自己原本的面容。

这样一路走来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凝罗用脚尖勾了个软凳过来,在桌旁坐下,看了看殷青筠,像是有什么话不知怎么说好。

“软软,明天我就得走,你便待在府中,好好等凝霜回来吧。”

“明天?”

殷青筠略惊,坐下把凝罗冰凉的手拢了过来,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姨母为何走得这样急。”

分明昨天才说还要大半个月的,这会子怎么急着明天就要走了。

实在太急了些。

“还有姨母您脸上的面具”

凝罗抽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恼道:“那面具坏了戴不了了,所以我今天才打了你那蠢父亲,不然若是叫他知道了我是个西贝货,是要出大乱子的。”

殷青筠抿了抿唇。

那殷正业就该打了。

活该他这个时候闹着要去跟凝罗睡觉,活该被打,最好伤得他没脸出去见人才好。

只是凝罗没法子在伪装陈氏了,还马上就要走,这就叫殷青筠有些意难平了。

“姨母就算不能在顶替着母亲的身份,那也是能留在府中,何必这么急急忙忙地走呢。”

凝罗笑了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头,“陈家正好有些急事,我回去一趟,殷府这边到时候你就说我去大佛寺长住了,量你那蠢父亲也没法子赶去大佛寺闹事。”

事发突然,幸而她早有准备,不至于手中慌乱,闹出大乱子来。

殷青筠突然低头不做声了,凝罗又捏了捏她的脸,才注意她杏目湿漉漉的,竟像是哭了。

“你哭什么?”

殷青筠哭,凝罗就笑。

“有什么好哭的,本来我就不该上殷家来,凝霜跟陈家是断了关系的,我跟你也不该有所交集,如此断了倒也是好事。”

凝罗竟然说这是好事,殷青筠却不觉得,甚至这件事突然到将她心里的一些计划都打乱了。

殷青筠是闺阁姑娘,手中没有眼线没有暗桩,京中许多要事都是靠凝罗告诉她的。

凝罗要是真走了,她消息堵塞,怕是再没办法能帮上萧祉什么了。

她原以为能凭借上辈子所知道的事情扭转时局,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越发超出她所知的范围,别说其他势力,就一个崔承誉她就很看不懂了。

变故从崔家开始,崔昭仪身怀皇嗣,崔武致仕,崔承誉被皇帝提拔为副相。

包括后来崔承誉动用职权把把京城里搅得一团糟,连萧桓被立为太子之后,萧祉陪着萧桓去北地赈灾巡察,崔承誉也不知瞒着众人背地里在谋划什么。

可最后崔承誉所做的事情绕来绕去,反倒绕到萧祉头上去了。

萧祉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崔承誉狼狈为奸了,这些事情殷青筠完全都被蒙在鼓里。

殷青筠抓着凝罗的衣角,不愿放松,“姨母若是担忧被父亲看见您的真容,那软软便托人给您在别处置套宅子住着,不就两全了。”

凝罗笑道:“哪里两全?我这是要走的,我要回汝南去,有些事情还是得我亲自回去处理,旁人不能代我,我也不放心旁人。”

她都把话说得这样清楚了,殷青筠要是再磨磨唧唧拦着她不让她走,就是殷青筠的不是了。

她留在殷府将近半年,能教给殷青筠的,都教了,至于她自己能悟到多少,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凝罗叹了口气,又道:“我也不等明早了,那时天光大亮诸多不便,今夜我就走吧,找匹快马连夜出城。”

殷青筠听到凝罗又要改成今夜就走,面上神情就有些绷不住了,眼尾渐勾银光,瓮声瓮气地道:“那姨母可还会回来?”

她本来不想这样问的。

只是凝罗的语态神情总给她一股此去不返的感觉。

人一旦熟悉了另一个人,突然要完全从生命中将这个人剥开,心里总是不舍的。

何况这个人跟她的母亲是血亲姐妹,是她的亲姨母,这些日子对于她帮助颇多。

她殷青筠也曾误会过她,可她总是笑着把她最需要的东西送到她的手边。

这样一个好姨母,天下哪里找。

“可能不会回来了,也可能会回来,这一切就要看凝霜的意思了……”凝罗突然提到陈氏,语气有些怅然,“我答应过她的,只是现在却食言了。还得劳烦软软,等她回来了,别说是我留在殷府假扮的她,不然她可有的闹了。”

她跟殷青筠嘱托这件事的时候,面上神情并不像往常那般嬉笑玩闹,而是带着些微的郑重与深意。

殷青筠自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这毕竟是她们长辈之间的事情,但是她还是不想让凝罗走。

凝罗望着殷青筠笑道:“以后姨母不在,软软要多加小心,凝霜回来之后你也别被她拖累了脚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事无巨细地一一叮嘱着,桌上的油灯不时噼里啪啦地发出几声轻响,她的声音在微凉的夜里很是柔软。

这份柔软,殷青筠从未在陈氏身上体会过。

凝罗总是让她放手去干,旁的不用多想。

因为她已帮她算好了一切,再坏也坏不到她所估量的结果。

而陈氏却只会劝她忍,忍着菡芍苑那对作天作地的母女,忍着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亲生父亲。

陈氏将殷府当作自己的天,殷青筠却只想捅破这天

凝罗走的时候,殷青筠起身相送,但也只是送到院门口,看着玉嬷嬷护送着凝罗渐渐远离。

她那一身黢黑的斗篷在黑夜中潜行,去无声息。

301:是否想通 ??

妙女多娇正文卷301:是否想通殷青筠在床头枯坐了一夜,看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淡青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伸手揉了揉微涩的眼睛,还是没从凝罗已经离开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一个天天跟她玩笑打闹的人,说走就走了,一时间还是不太适应。

可再不适应,人已经走了。

殷青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去,把青岚叫了进来。

青岚找了几个小丫鬟搭了把手,帮殷青筠漱洗装扮,自己则站在一旁,将今天府里发生的大事禀报给殷青筠听。

“昨夜夫人将相爷伤得实在是重,今天相爷都没去上朝,特地跟陛下告了假,陛下还赏赐了好些名贵药材,却半点都没提及夫人”

殷青筠举着一只素银簪子在头上比划,因一夜未睡,声音有些沙哑低沉:“陛下这也是为了母亲着想。”

平日里皇帝从来都是先护着殷青筠母女的,只是这一回凝罗下手颇重,伤在了殷正业的脸上,即便皇帝有心袒护,也不好太过偏颇惹人非议。

青岚见自家姑娘听到这件事,并未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不由生出了几分疑惑,想起另一件事,顿时板正脸色非常认真地道:“还有一件事情,夫人恐怕没跟姑娘您说。”

“什么事?”

殷青筠将簪子插进发髻中,挥手让小丫鬟退下,扶着梳妆台站了起来。

青岚见状,后退半步给她让了条道儿。

“夫人昨夜将相爷大伤,听说今天天不亮就出府说去大佛寺祈福长住了,事发突然连管家都不知道,轮到相爷知道的时候气得炸了两套杯盏。”

殷青筠闻言轻嗤了下:“他也就这点本事。”

青岚微微一愣,没听明白她说的是谁。

应该,是夫人吧……

从前夫人身子娇贵,府中谁不捧着,她却性子软的跟棉花一样扶都扶不起来。

最近倒是硬气了一些,可昨夜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相爷打了,打了也就打了,她却逃之夭夭,避去了大佛寺。

如今相爷手里握着清风苑的把柄,搬到皇帝面前去说,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留下整个清风苑来收拾烂摊子。

这做的叫什么事。

青岚不太明白殷青筠为何还能这般淡定从容,清风苑这回被相爷捏住了错处,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殷青筠将青岚担忧地神情尽收眼底,走到桌边坐下,恍惚回到了昨夜跟凝罗夜半深谈的场景,现在她该是早就出了京郊,一路往汝南而去吧。

殷青筠对青岚道:“以后这种事不必来跟我说,父亲他就算是去朝上跪着哭,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青岚不解。

“这可是相爷好不容易才拿捏住的错处。”

不应该好好发挥最大的作用么。

就殷正业那样锱铢必较的性子,怎么会肯吃下这个大亏。

他昨天才拉下所有的脸面来求殷青筠帮忙,半点好处都没落着,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即便是不能让殷青筠为他所用,起码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才是。

青岚以为殷青筠多少会顾及一些,不料殷青筠半分情绪起伏都没有,伸手将琉璃瓶推到了她的面前。

琉璃瓶里的花株枯得厉害,压根儿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花了。

“你最近做事也越发不仔细了,这花儿都枯成这样了。”

青岚面色赧然。

之前自从出了碧珠那样的事之后,殷青筠的卧房中也就青岚一人打理着,忙不过来时就叫几个得力的丫鬟嬷嬷,她也得站在边上监督着。

只是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一个没留神儿瓶子里的花就都干枯成这样了。

“院中的秋菊开得正好,奴婢马上去给您换株新鲜的来。”

青岚不及她点头,就将琉璃瓶拿起来,转身奔出了屋子。

殷青筠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心神不宁起来。

府中突然少了个人,就突然觉得冷清了不少。

凝罗待她极好,掏心窝子的好,昨夜那样紧迫的情况下她还跟她细细叮嘱了许多事情。

与此同时,当时凝罗氲着烛光的柔和眸光,渐渐模糊了起来,跟同样一道模糊的柔和眸光重叠在了一起。

但是这个时候他又想不起来那股熟悉感是谁给她带来的。

凝罗跟她从前从未有过交集,她一直弄不明白,她为何会对凝罗那般信任。

陈家无情,她顺带着对陈家其他人也并无好感。

唯独对凝罗讨厌不起来,愿意真心实意地相信,并且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当初就凝罗那样顶着张用人皮做的面具冒充陈氏到殷府来,要换做其他人早就轰她出门去了,可殷青筠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感,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是自己的姨母。

明明都出自陈家,是陈家的血脉,为何就陈氏这般与众不同呢。

陈皇后母仪天下,明娴仁厚。

凝罗临危不乱,运筹帷幄。

陈氏却软得跟棉花一样,连林姨娘那样的庶妾骑也能骑到她头上来

还有半月,她就要回来了。

殷青筠固然心中欢喜,可更多的却是对陈氏的不确定,她是一颗心都刨给了殷正业,这十几年来殷青筠看都看得厌烦了。

明眼人都知道殷正业对陈氏没有情,有的只是攀着她向上爬的利用之心,或者说供着她做着正妻,遇上要紧的事情就将她搬到皇帝面前做挡箭牌。

皇帝自是不会委屈了陈氏,这便成了殷正业肆意胡来的筹码。

上次殷正业彻底伤了陈氏的心,殷青筠才能借机唬着她离开殷府去大佛寺调养身子,只是不晓得如今陈氏心里到底是想通了没有。

若是想通了,那回来就回来吧,母女团聚,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若是没想通

若是没想通,殷青筠就该头疼了。

她所作之事,无不是为了救己救人,不想再像上辈子一样眼睁睁看着殷正业将殷府众人送进火坑。

可陈氏总是觉得虎毒尚不食子,殷正业更不可能害了她们母女。

殷青筠想着想着就气笑了。

殷正业将她们母女俩害得何止一个惨字。

既是重活了一世,殷青筠能把从前的恩怨全部忘掉,也算全了他们这一场父女情谊。

可是她却不能再让殷正业把所有人当成傻子,统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302:双方都好

妙女多娇正文卷302:双方都好青岚将捧着插了鲜丽秋菊的琉璃瓶回来时,瞥见殷青筠趴在桌上,以为她是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放下瓶子,就看见殷青筠忽地睁开了眼睛。

“姑娘!”

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青岚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拍着胸口惊魂甫定道:“姑娘您若是没睡醒,不妨回去睡个回笼觉,反正前院再闹腾,也牵扯不到姑娘您来。”

夫人伤了相爷逃之夭夭,相爷至多张着嘴巴去外面加油添醋说一通,也不敢真对清风苑的人做什么。

她反正是这样想的,即便相爷被划伤了脸,心中郁愤,但那也是他自己有错在先,为了个庶女来落清风苑的面子。

他再气恼又如何,皇帝看重殷府,实际上看重的是夫人和大姑娘,可不是他一个靠着妻女才得以地位稳固的左相。

殷青筠撑着桌子抬起头,看见面前琉璃瓶的里的花株朝气蓬勃,不由低下头眯了眯眼:“我哪儿没睡醒,我是一夜没睡,现在有些熬不住了。”

青岚惊道:“姑娘怎会一夜未睡?”

昨天她听姑娘的话去前院探探情况,回来时看见屋中的烛光已经灭了,黑黢一片,她以为殷青筠睡下了,就去了隔壁的侧卧歇下了。

只是现在殷青筠跟她说,她一夜未睡。

深秋夜里本来就凉,殷青筠不睡觉是在做什么,往后还能不能叫底下的人安心了。

青岚神情有些严肃,想起上回殷青筠答应好去睡觉的,却半夜爬起来点灯打络子,顿时连笑也笑出来了。

殷青筠自知做错了事情,笑着轻轻唤了声青岚,道:“前院如今怎么样了,父亲重伤,陛下都派人来看过了,殷青黎她可有什么动静?”

青岚被殷青筠那娇娇楚楚的笑意晃了眼睛,饶是心里再恼,也当即消了气,微微鼓着腮帮子回道:“宫中陛下早就派人来过了,朝中一些跟相爷相熟的官老爷们也送了礼来。”

“二姑娘那边没什么动静,菡芍苑的林姨娘倒是殷勤得很,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守着相爷。”

“听府中下人说,昨夜相爷满脸是血让大夫包扎的时候,林姨娘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相爷顾不得自己脸上还有伤,竟好声好气地安慰起林姨娘去了。”

青岚说的时候微微咬着牙,满脸满眼都是对那谄媚献殷勤的林姨娘的讨厌和糟心。

不愧是当年云楼戏曲班子里最有名的角儿。

殷青筠闻言微微点头,“我不关心林氏,我只关心殷青黎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回府一趟来。”

她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双眼,道:“我去睡个回笼觉,要是殷青黎回来了,你便传个话让她来见我,其余别的事情一律别吵我。”

青岚面露不解:“姑娘您见二姑娘做什么。”

从前殷青黎未出嫁时,整日在府里作威作福,给清风苑闹出了多少幺蛾子。

怎么她现在嫁出去了,殷青黎反倒跟殷青黎关系比以往要好了?

殷青筠困得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没空跟青岚解释太多,只道:“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她要是回来了,你记得让她过来找我,我有些事情要跟她谈。”

青岚点头应是,上前帮殷青筠将头上刚戴好的簪钗取下来,替她脱了外裳,服侍着她到床上睡觉去。

殷青筠这一觉睡到下午,没等青岚过来叫她,她就自己先醒了。

屋中没有其他人,窗外的余阳霞光鲜艳如血,绚丽得像是一幅画卷。

她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脑袋里还是有些昏沉,过了一会儿,心口那种细微的刺痛感也渐渐袭来,像是软长的银针插进了心肺里缓缓搅动。

比以往发作的程度轻很多,但也还是很痛,痛得她蜷着身子陷进了被褥中。

青岚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青岚担忧上前,伸手探了探殷青筠的额头,十分烫手。

先前殷青筠有一回半夜心口绞痛,将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闹了好一顿人仰马翻,直到天亮才消停下去。

也不知她这是得的什么怪病,寻常时候不发作,发作起来就痛得厉害,她们私底下找了好些个大夫瞧,都瞧着说她身子没什么大碍。

怎么可能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殷青筠能疼成这样么。

不能吧。

青岚围着殷青筠只能干着急,等她好不容易缓下来了,才望着她发白的面色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殷青筠咬着发白的唇角,轻轻点头。

“是殷青黎回来了?”她问。

青岚回道:“是二姑娘回来了,奴婢刚才已经亲自去向她请过来了,如今就坐在外边宴息处喝茶呢。”

“帮我梳洗一下,我去见她。”

殷青筠坐起来,穿鞋就要下床。

青岚拦住她:“要不姑娘还是别去了吧,您身子最要紧,往后二姑娘也总是要回府的,您到时候再跟她谈话也不迟。”

殷青筠没理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憔悴苍白得不像话。

青岚自知劝不住她,便叹了一口气上前为她梳妆换衣。

一切收视妥当之时,青岚将殷青筠叫住,重新打开粉盒,往殷青筠脸上多打了些胭脂,让她脸色看起来稍稍红润一点,不至于等会儿在殷青黎面前失了体面。

殷青筠笑她太紧张了。

青岚却道:“姑娘将二姑娘当做妹妹,二姑娘未必将您当做姐姐……您这般毫无准备的去见她,奴婢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殷青筠道:“有什么不太放心的,如今就在这殷府之中,她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同理,殷青黎能爽快地过来见她,也正是因为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谁也没法对对方下手。

况且殷青筠今天把殷青黎叫过来,原就不是为了从前那种捻酸吃醋的事情收拾她,而是为了双方都好的事情。

两人小吵大闹了十几年,难得今天能产生一丝默契。

不过也是,既是为了双方都好的事情,那就没有争的必要了。

303:不懂规矩

妙女多娇正文卷303:不懂规矩廊上起了一阵风,殷青黎放下茶杯,拢了拢衣襟。

她身边的老嬷嬷见状道:“来时老奴就劝过太子妃多添件衣裳,太子妃偏不听。”

这是陆皇后赏赐下来的教养嬷嬷,说是在萧桓小的时候还给他当过乳母的。

要真是个普通嬷嬷,倒也不敢这样对太子妃指手画脚,可她是做过萧桓乳母的嬷嬷,仗着陆皇后的势,屡屡给殷青黎难堪。

映月往风口站了站,替殷青黎挡了些风,转头对嬷嬷道:“太子妃千金之躯难免娇贵了些,许嬷嬷您当时有那个好心,为何不将她劝住,害得如今太子妃吹风受寒,若是坏了身子,你该当何罪?”

被叫做许嬷嬷的那个老嬷嬷被怼了一脸,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映月会这样伶牙俐齿。

她刚被陆皇后指派到东宫时,殷青黎就软得跟柿子一般好捏,她这婢女更了不得,上赶着来巴结自己。

殷青黎浅浅地搭着眼睑,眼尾尤带一丝阴鸷,纤长的手指捏紧了袖口,将袖口上精致的花纹捏得皱巴巴的。

“映月,不得无礼。”她说道:“嬷嬷在宫中教化规矩多年,该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有条理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对她置喙。”

映月福了福身,虽不情愿但也麻利地给许嬷嬷赔了罪:“刚才奴婢一直失言,还望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许嬷嬷斜眼看了一眼映月,不太情愿地说了声无碍。

她倒是有心收拾这个小蹄子,可奈何她是太子妃身边最看重的婢女,别说收拾她了,便是碰她一根头发,太子妃都心疼得要命。

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没得为了这点小事跟她们计较。

不过要是真计较起来,她也未必会怕了她们主仆。

映月低下头,余光扫了眼许嬷嬷。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映月看见了对方毫不退让的眼神。

这皇后娘娘哪里是派了个嬷嬷协理东宫事务,分明是派了个祖宗过来给她家太子妃找难堪。

殷青筠被芙蕖扶着从廊道一侧走过来,最先看到的就是映月朝许嬷嬷瞪眼的凶神恶煞的神情。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殷青筠有些不明白,朝坐在一旁梨花木椅上的殷青黎看了去。

殷青黎今日穿着还算素净,不过倒是还是个太子妃,但再素净也还是比殷青筠身上的海棠红曳地长裙华贵艳丽的许多。

从前殷青黎身为庶女,行事虽乖张无礼,但也多多少少收敛着,现在做了太子妃,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的身上用,倒有些像是过年时被大人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小孩子。

仿佛在告诉众人,她漂亮地翻了身,如今用的所有东西也都是最好的,身份也是最高的。

也确实是最高的。

殷青筠现在至多只是个相府嫡女,跟殷青黎的太子妃身份几乎是天壤之别。

“臣女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了。”

她也没觉得跟被自己压了十几年的人行礼有什么心理负担,微微俯了下身子,便算作行了礼。

殷青黎眼中明显地闪烁着些微的光亮,旋即起身虚扶住殷青筠的胳膊,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姐姐行如此大礼,妹妹可真是受不住。”

殷青筠站直了身子,听着殷青黎一口一个姐姐,闲闲地扯了扯嘴角,不太喜欢她这样笑脸谈笑的模样。

起码从前殷青黎看不顺眼她,还会跟她呛几句,像今天这样半点锋芒都瞧不见,委实有些奇怪。

殷青筠转眸看向跟映月站在一处的那个老嬷嬷。

难不成是因为她?

殷青筠倒是见过她,在陆皇后的凤仪宫中。

只是如今怎么到了殷青黎身边伺候是陆皇后的主意?

应该是吧!

殷青黎跟其他世家贵女不同,她一个庶女出身,东宫中的四位侧妃却都是家中娇女,身份上高了正妃一大茬,任谁也不会甘愿被殷青黎压着。

前些日子她们都安生得很,只怕现在都进府整整一个月了,都体会到正妃侧妃的差异在哪里了,加上还有个手段厉害的齐侧妃,想必后院此时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殷青筠挥手让立在旁侧的小丫鬟来上茶,问道:“你难得回府一趟,此时回来是因为父亲受伤一事吧,去看过他了没有。”

殷青黎点头道:“妹妹已经去拜见过父亲了,只是听闻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跟妹妹说,妹妹便在这儿候着,姐姐如今来了,可否说是有什么要事?”

她说这话时面容极为陈恳,微微垂着头,模样乖顺,像是从前就一直跟殷青筠是这种姐妹欢乐的相处模式。

殷青筠听懂了她的意思,接下小丫鬟递来的茶杯,捧在手中打了个转儿,才看向双眼紧盯着殷青黎的许嬷嬷,道:“这位嬷嬷贵姓。”

许嬷嬷回:“姓许。”

殷青筠当然知道她姓许,不过是为了起个话头罢了。

“我记得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吧。”

“难为殷大姑娘竟然记得老奴。”

殷青筠垂了垂眼睑,忽道:“皇后娘娘贤名在外,怎么会教出你这样蠢笨的奴才。”

许嬷嬷懵了:“殷大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殷青筠伸手掀开了茶盖,低着头再不看她。

许嬷嬷的眼神就变了。

青岚站出去训斥道:“嬷嬷是宫里的人,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怎么半点规矩都不懂,我家大姑娘要和二姑娘谈些体己话,嬷嬷您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许嬷嬷顿时愣住,看了看殷青黎,又看了看殷青筠。

合着这殷青黎还记着仇呢,自己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便让这殷大姑娘来打她的脸?

真是好算盘。

明知那殷大姑娘是皇帝看重的人,别说是她一个奴才了,就是得罪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都不敢轻举妄动。

殷青黎竟然搬出她来压自己!?

许嬷嬷气得面色发红,但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只得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扬起嘴角对殷青筠笑了笑,道:“老奴受皇后娘娘所托,得贴身陪伴着太子妃。”

殷青筠也对着她笑,只是笑意颇冷:“我是她嫡姐,还能害了她么?”

自然是不能的。

304:什么重要

妙女多娇正文卷304:什么重要许嬷嬷被殷青筠那一个冷眼吓得双腿开始发软,也知道自己是拧不过她的。

毕竟人家是亲姊妹,旁的婢女也都是从小伺候的,就她一个是外人,不但不能插话还要避嫌的外人。

“那老奴便告退了”许嬷嬷一步三回头,还特地嘱咐了映月一句:“记得好生照顾着太子妃,别磕着碰着了,不然咱们回了东宫都没法跟太子交代。”

映月哼了一声,压根就不想应她。

她哪里是怕回去跟萧桓没法交代,她那是怕没法跟宫中的陆皇后交代吧。

映月陪着殷青黎在东宫中捱了一个月,还能不知道宫里的陆皇后是个什么想法?

人家夫妻新婚燕尔,哪里会拼命往儿子院里猛塞女人的婆婆。

这才一个月,不说那几个祖宗似的侧妃,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单是陆皇后从宫中送出来的那些个美貌的侍妾,也骄纵得不得了。

许嬷嬷一走,厅里就安静了下来,殷青黎放下了茶杯,面上婉约的笑意散去,逐渐浮上丝丝缕缕的冷意。

殷青筠怕冷,手里还捧着茶杯,看着殷青黎笑道:“怎么了,从前你最爱演这种戏码,怎么今天才演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殷青黎怒目瞪着她,“殷青筠,你又要玩什么花样?将我叫过来吹风受冻,半晌不见人影?你别以为你帮我赶走了那个老不死的,你就以为我会对你感恩戴德了!做梦!”

她的态度很不好,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在单独面对殷青筠时宣泄出来。

殷青筠也没料到自己帮了她一把,却得了她这样一番话。

若说是狼心狗肺,那是侮辱了这个词。

殷青筠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青岚将其他人带走,她要跟殷青黎私下谈。

青岚俯身告退,将旁边奉茶的人一并带走,转头看了眼站在殷青黎身后纹丝未动的映月,挑眉道:“你不走?”

映月低头看了看殷青黎,半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殷青黎思忖了片刻,转头对上殷青筠那双水盈盈的杏眸,对映月道:“我跟她单独谈谈,你先下去。”

殷青黎发了话,映月便不得不从,只小声地道:“那奴婢就守在不远处,若是大姑娘为难太子妃您了,太子妃您立马叫奴婢,奴婢马上赶过来。”

殷青黎点了点头。

厅中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了殷青筠和殷青黎两人。

殷青筠柔软的指腹按在茶杯的竹纹上,轻声笑道:“我为何晚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捏着你的把柄,掌握了你往后的命运。”

殷青黎嗤笑道:“你是说反了吧,分明是我手里攥了你的把柄,你要是往后惹到了我,我就将你的把柄公之于众,大家一起生一起死。”

她指的是凝罗那件事。

可是凝罗已经走了。

殷青黎却还拿着这件事来威胁殷青筠,弄得殷青筠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本来这件事她听了凝罗的话,已经认为殷青黎不会傻到自毁靠山,可是她刚才那一番话,已经透露出她到底是多蠢的一个人了。

殷家是殷青黎的娘家,殷正业是她嫁入东宫后唯一能做她靠山的人。

她却攥着这个把柄威胁殷青筠,一起生一起死,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殷青黎看着她,眸光微凛:“你要去哪儿?”

“听你说了太多蠢话,我听得头疼。”

“你!”

殷青黎微微发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摆出你那大姑娘的派头,你当我不知伤了父亲那人根本就不是陈凝霜?我问过管家了,管家说她是去大佛寺礼佛去了,依我看她是畏罪潜逃了吧。”

殷正业是朝中重臣,堂堂一朝之相,竟然被人用瓷片划伤了脸,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兴许要不顾着陈氏和皇帝那层不薄的关系,殷正业即便是带着伤去递御状,也要想法子将她休了。

若是将城陈氏给休了,那相府主母的空了出来,殷正业就该将殷青黎的生母林姨娘扶正了。

这一切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就因为皇帝偏袒陈氏,所以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被捧到了陈氏母女面前,而她们菡芍苑却什么都落不着。

殷青黎原也不想和殷青筠闹得太难堪,一时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性,但不料殷青筠听到她这种撕破脸面的话,非但没恼她,反倒还笑了笑。

她笑?

殷青筠笑?

她有什么好笑的?

她把他她的老底都揭出来了,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殷青黎咬牙瞪着殷青筠。

殷青筠笑道:“母亲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是畏罪潜逃还是外出礼佛,这些都不重要。”

殷青黎眼底浮现出一抹轻嘲:“那什么是重要的?”

殷青筠走到椅子旁坐下,重新端起茶杯,略一抬眸望着殷青黎,“目前对殷府来说,最重要的是你。”

殷青黎失笑。

最重要的人是她?

她竟不知她何时成了殷府最重要的人了。

她原以为嫁给萧桓便算作真正的出人头地,结果却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

这个火坑烧得极旺,在她刚跳进去之时便狠狠地灼烧她的肌肤,让她没有半分后悔的机会,只能继续熬着。

“前两日你往府中递了书信,林氏看过之后便去求了父亲,父亲转头却来求了我。”

殷青筠微微挑着眼眸,如自己所料,看到了殷青黎险些握不住茶杯的颤抖的手。

“父亲说我同太子是自幼的交情,让我去同太子说说,不要让你空房冷落……你说说这样疼爱你的父亲,是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殷青黎此时心中恶心极了。

确实,这样的父亲天底下打着灯笼都再找不着第二个。

他竟然想着让殷青筠去求萧桓?他是傻了还是痴了,这不明摆着羊入虎口,给殷府上下抹黑么。

就萧桓那点心思,满京城有哪个不知道的。

他却让殷青筠替她去向萧桓求请,那他何曾将自己当成过他的亲生女儿。

庶出,嫡出,就这么重要吗?

嫡姑娘放在家中好吃好喝地供着,庶姑娘就送出去巴结储君,让婆母小姑子和一院子的侧妃侍妾来恶心她。

305:能对她好?

妙女多娇正文卷305:能对她好?殷青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答应了?”

这话问出口时,她自己都察觉到了语气中夹杂的那丝惧意和微颤。

她怕了。

她怕殷青筠听了殷正业的鬼话,为了她和萧桓夫妻不和的事情去找萧桓。

萧桓那点心思,她一直都知道,但即便如今自己嫁给了萧桓做正妻,也从未觉得萧桓心里藏着殷青筠有什么不对。

毕竟是男人嘛,心里都会藏着人。

不是殷青筠,也会是别人。

也正因为是殷青筠,必要时她能捏住殷青筠的把柄威胁。

但萧桓心里有殷青筠是一回事,殷青筠主动去勾搭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殷青筠端着茶,但笑不语。

殷青黎搭在桌沿的手掌握成了拳,咬牙道:“你当真答应父亲了?如今嫁给太子的人是我,你怎么这般不要脸呢,他是你妹夫!”

看见殷青黎情绪微微失控的模样,殷青筠心里半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唏嘘。

殷青黎怎么会对萧桓有了真心。

那种东西她都要不起,何况是殷青黎。

东宫后院里现在每日闹得跟戏班子一样,殷青黎哪里应付得过来,也难怪会被萧桓冷落了。

不过这些原就是殷青黎自找的。

府中的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再三跟她说过嫁给萧桓的弊端,殷青黎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殷青筠不疾不徐地吹着茶面上的浮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笑道:“你莫要把人人都想象成你菡芍苑那种会抢男人的性子,太子于我,并算不得什么。”

殷青黎抬眸瞪她。

殷青筠又道:“这种糊涂事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何况我早已跟你有过约定,又怎么会干出出尔反尔的事儿来。”

听了殷青筠的解释,殷青黎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攥成拳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那你刻意跟我提起这件事,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殷青筠道:“不卖药,只卖救你性命的良方。”

“救我性命的良方?”殷青黎笑了,“我身子好得很,倒是姐姐你时不时大病小灾的,可要保重身体。”

殷青筠笑着点头,继续捧着茶杯,垂眉低眼,又不理会殷青黎了。

殷青黎见她不再理会自己,顿时恼了起来:“殷青筠你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般吊着人很好玩么

还是她殷大姑娘就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殷青筠恐怕现在心里都笑疯了吧?

满京城抢得死去活来的香饽饽,殷正业费尽心思捧到殷青筠面前去,却被自己抢走了,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说过了,你别把我想得太狭隘了,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太子所娶何人,都于我无关。”殷青筠扫了眼她急躁的神情,“只因刚好他娶的人是你。”

殷青黎干笑两声,还是无法相信殷青筠能对她有什么好心。

也许应该换一种说发,她从小就爱跟殷青筠争,无论什么,她都喜欢论个输赢,她给殷青筠添了那么多年的堵,殷青筠这时候还能对她好?

不能吧。

换做是她被人膈应了那么多年,见她如今落难,怕是都忍不住踩上两脚。

殷青筠望着她,道:“不要气,不要恼,这样的姑娘没人会喜欢的,从前你在父亲面前扮的那股温顺乖巧的劲儿去哪儿了。”

殷青黎愣了愣。

殷青筠笑道:“父亲说得对,你如今贵为太子妃,却丈夫不疼婆婆不喜,殷府面上也无光,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请太子妃娘娘好生捏着自己的性子,不要打着殷府的名头在外边丢人了。”

殷青筠清凉如水的杏眸轻轻一瞥,波光流转间,竟有种叫人移不开眼的潋滟。

殷青黎全然怔住了。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跟殷青筠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话。

殷青筠以往对她说的话大多是七真三假,信不得。

可是现在从殷青筠嘴里说出来的短短几句话,她却极为认同

难怪萧桓起先对她还算敬重,对后院那几个侧妃也敲打过两回,尽量给足了她正妻太子妃的颜面。

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萧桓对她就冷淡了下来了,即便是看见齐侧妃带着其他人骑到她头上来了,也视而不见。

原来他厌恶的不是她,而是殷府。

因为她出自殷府,叫殷青黎,而不是殷青筠。

这才是她跟殷青筠争了十几年一直输的缘由,即便是现在做了太子妃,也还是她跟殷青筠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从游廊那边吹过来一阵风,殷青黎伸手抱了抱胳膊,难得眼神软了下来,望着殷青筠道:“那太子的事情,你答应了父亲?”

殷青筠扫了她一眼:“林氏那般聪慧,你怎么能笨成这样。”

竟然还想着她到底有没有答应殷正业去勾搭萧桓,殷青黎她脑子里整日在想什么?

瞧瞧林姨娘,嘴边说着多在乎殷正业,上辈子抄家灭门之时,还不是撇下殷正业一个人逃了。

殷青黎这个笨姑娘,竟然真的对萧桓有感情了这桩婚姻本来就是强绑在一起的,萧桓现在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喜欢她。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正妃位置巩固好,不然她身后的那几个侧妃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殷青黎突然朝殷青筠笑,眼中铺开一抹深浓的艳色:“陈氏那般善解人意,姐姐怎么没随了她。”

这话说得未免诛心。

殷青筠眼眸沉了沉,捧着茶喝了一口,也跟着笑:“我若随了母亲,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陈氏身为相府主母,身体不济也不提,可最大的原因却是她那性子,实在令人捉急。

是非不分,善恶不辨,被那殷正业哄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殷青筠上辈子就是因为顺着陈氏的行事章法,才错过了萧祉,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这辈子她保住了陈氏的性命,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殷青黎替她填了萧桓那个火坑。

殷青筠之前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可是后来想想崔承誉和萧祉那番合作,应当是早就猜到殷正业会用那种卑鄙的法子算计萧桓和殷青筠,所以才将计就计了。

306:拿人手短

妙女多娇正文卷306:拿人手短青岚和映月,两人各靠着一根红漆廊柱,互看瞪着眼,谁都不肯相让。

映月瞥见殷青黎从厅里走了过来,连忙迎上前去:“太子妃,您没事吧。”

她的意思是,殷青黎没被殷青筠欺负吧。

殷青黎对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疲惫,抱着胳膊走下了台阶。

许嬷嬷站得位置比较远,看到殷青黎出来了,刚挪了两步想上前去说几句,就看见殷青筠也从后边走来了,顿时歇了心思,僵着身子再也不动了。

青岚迎上前,心疼地望着殷青筠道:“姑娘你还好吧?”

殷青筠微微颔首,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许嬷嬷笑道:“我跟太子妃谈完了,嬷嬷可以将太子妃带走了。”

许嬷嬷有些发愣,脸上有些发烧。

这殷大姑娘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将太子妃说得好像是个犯人似的,而她却是看管太子妃的人,怎么听都叫人觉着刺耳,可别让太子妃生出什么芥蒂来才好。

许嬷嬷侧头朝殷青黎瞧了一眼,瞧见她凛冽的神情,旋即心中凉了半截,但碍于身份不好对殷青筠发难,只得赔笑道:“殷大姑娘说笑了,这这巧到了饭点,太子妃兴许还要在您府中用过饭才回呢,老奴岂可擅自做主,殷大姑娘不妨问问太子妃的意见吧。”

殷青筠笑道:“你不能擅自做主吗,我以为嬷嬷你刚才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完全全是能做太子妃的主的。”

“哪里哪里,殷大姑娘折煞老奴了”

许嬷嬷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惹得旁边的映月没忍住笑出了声,殷青黎连忙给她使了个眼神。

映月憋笑憋得很辛苦。

难得这惯会颐和气使的许嬷嬷也有吃瘪的一天。

不过却是大姑娘帮她们出的气,映月这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殷青黎顺着许嬷嬷的话,微笑着问了殷青筠一句:“父亲想必以吩咐了人在前院摆好了饭,姐姐可要一起去用。”

“你跟父亲是父慈女孝,凑在一处自是其乐融融的,我还是算了吧,回屋继续歇着。”

殷青筠当然知道殷青黎这就是客气地顺了一嘴,哪里是真心邀请她去一起用饭的。

况且她原本也没打算近期跟殷正业见面。

凝罗跑得挺快,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当时可是披着陈氏的脸弄伤了殷正业,现在她跑了,告诉所有人她去了大佛寺,殷正业自是没法子找她收拾,殷青筠可还在府里住着呢,难保殷正业不会迁怒下来,找殷青筠的麻烦。

所以殷青筠现在是能避就避,根本犯不着自己送上门去。

而且她刚才提点了殷青黎,本就是存了私心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殷青黎从她这儿能解救自己后半生的良方,合该为她在殷正业面前说几句好话。

不说好话也行,只是别像从前那样找到机会就狠狠地落井下石就够了。

殷青黎听到了殷青筠拒绝的话,也没再继续跟她说什么,带着转头叫上映月就走了。

许嬷嬷落在后面,红着老脸看了眼殷青筠,匆匆行礼告退,也跟着走了。

殷青筠抬手打了个哈欠,闹着困了,要回去接着睡。

青岚默了默,道:“姑娘睡了这大半天了,要不奴婢让厨房先做些姑娘您爱吃的饭菜,您吃饱喝足了再去睡可好。”

“不吃了,吃饱了睡觉难受。”

殷青筠转身朝廊上走去,一天天塌下来睡觉最大的模样,青岚有些哭笑不得,偏有不好说得太明显了,“姑娘您这样黑白颠倒的,身子吃不消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姑娘这作息就乱了,今天还乱得这样离谱,要不是姑娘让她把二姑娘找了谈话,说不定还得睡到半夜去。

等睡到半夜了,肚里饿得慌,哪里还有吃食。

那姑娘她就只有饿着的份儿了。

“可是这一日日的无聊得很,我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殷青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青岚道:“天气冷了……姑娘何不动手给三皇子做件大氅?”

殷青筠步子一顿,瞪着青岚:“青岚你胡说什么呢,我就算是无聊得睡觉都行,给他做什么大氅呢?”

两人分明还在闹情绪呢,她这样巴巴儿给他做大氅,多没面子。

青岚挤眉弄眼道:“上回姑娘不就亲自打了络子做了香囊送给他,如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件大氅,这将近年关了,送件大氅多有心意。”

殷青筠面色燥红,骂了句青岚没羞躁,就加快步子走了。

青岚没有追上去,而是绕过了回廊去厨房了。

反正看姑娘这个样子也是不打算继续睡觉了,她先去厨房吩咐着,免得等会儿姑娘饿了没东西吃。

天色渐暗,近来回到清风苑时,廊上屋中都已点上了灯,暖黄的烛光透照出来一个坐在窗下正在描花样的俏丽影子出来。

她不过是顺嘴一提,姑娘竟然还真打算给三皇子做大氅了。

看来三皇子给自家姑娘灌的迷魂汤还不轻,几乎已经到入魔的地步了。

上回夫人就说了,三皇子莫名其妙恼了姑娘本就不对,姑娘这怎么还不计前嫌倒着往上贴。

就三皇子那坏脾气,往后指不定还得闹出多少冷战来,姑娘现在竟然由着他胡来。

青岚叹着气推开房门,绕到那内间屏风后边,果然看见殷青筠正坐在窗边的榻上,摆上了个小桌,用笔在纸上描出山水图案来。

青岚不解地问道:“为何不是梅兰竹菊而是笔墨山水?”

殷青筠借着烛光将花样子描好,收了笔,将宣纸拿起来吹干,欣赏了起来:“宫中每年的样式,无非都是那些花草虫鱼,看都看腻了,换个新鲜的样式绣绣,他应该会喜欢。”

青岚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姑娘心灵手巧,绣活儿更是一绝,甭管绣什么,三皇子他都应该会喜欢的。”

应该是肯定会喜欢的。

她家姑娘生得貌美,又贴心又温柔,外人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三皇子捡着了一个大便宜,还想挑剔什么。

307:确实不是

妙女多娇正文卷307:确实不是不多时,厨房派人送饭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从食盒中摆上桌,鲜香扑鼻,令人馋虫大动。

殷青筠放下描好的花样子,起身走到桌边,看到一桌菜色,转头对青岚笑了笑:“本来还说不吃的,我这倒是自打嘴巴了。”

青岚上前接了小丫鬟递来的碗筷,替殷青筠盛了碗熬的汤头奶白的乳鸽汤。

她说道:“姑娘说什么了,奴婢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殷青筠接了她递来的她汤碗,用玉勺舀着喝,抿唇笑了笑。

青岚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了,自己则站在旁侧,忽然开口问道:“昨夜弄伤相爷,今天一早就逃走的人,不是夫人吧?”

前些日子她思来想去,总是觉得夫人有些异常,说话做事的风格同以前大相径庭,她还以为是夫人心里放下了,所以才跟姑娘冰释前嫌,做回了一对真正的母女。

可是二姑娘回门那一日,却脱口而出说夫人不是夫人,是假的。

那时大姑娘眼神闪躲,先是看了看四周,然后让二姑娘把林姨娘和映月芙蕖带走,大姑娘也让青岚退下,说是跟二姑娘要很好哦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呢,假的就是假的。

殷青筠此刻听到青岚问起这件事来,面色并无半分惊疑神色,而是早就预料得到,青岚那股急性子,能憋着这些天才忍不住问出来,已是难得了。

她原以为,那天殷青黎不管不顾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出这个秘密,青岚听了一耳朵,肯定当天私底下就会问起她的,可是青岚没有。

青岚不问,殷青筠也就忘了,还一忘就忘了这么多天。

现在青岚问起来了,殷青筠虽不震惊,可还是有些尴尬……毕竟青岚是贴身伺候她的,这件事她竟连青岚也是一起瞒了的。

“确实不是母亲。”

殷青筠用勺子搅了搅玉碗里的汤,又去拿了筷子,靠着捧着饭碗夹菜吃饭。

“那人自称是我姨母,是我母亲的亲姐姐……”殷青筠边吃边道:“就是陈家人,青岚你应该知道陈家的,从前府里都说母亲当年死心塌地地非得要嫁给父亲,陈家没法子,直接将她扫地出门了。”

青岚点头:“奴婢知道一些……”

她幼时总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说夫人当年跟相爷是怎么鹣鲽情深,宁可成为一个无根无系之人,也要下嫁给相爷。

如今想想,夫人那是脑子可能是进水了,天下好男人那么多,怎么偏偏闭着眼睛挑到了相爷?

不但赔进去了自己的一声,现在连殷青筠的后半辈子兴许也要赔进去了。

殷青筠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怕青岚心里有疙瘩,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一五一十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同她说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姨母一说她是我姨母,我立马就信了,还答应她了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可是殷青黎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就委实令人费解了……”

殷青筠咬着筷子尖儿,眉皱得死紧。

青岚道:“兴许是看出来的吧。”

殷青筠反问:“那你看出来了?”

青岚沉默了片刻,“奴婢没有。”

她从前只是有过怀疑,只觉得夫人行为有些反常,但是并没有往夫人不是同一个人的方向去想,更没有深想。

以至于当时她听见二姑娘当众说出夫人不是夫人的时候,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偏还不能装作听明白了的样子,怕姑娘责罚。

“那她怎么可能会是看出来的,你几乎天天都跟我去向姨母请安,那殷青黎这半年来见过姨母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怎么可能聪明到几眼就看出来了。”

青岚认同地点点头:“确实……”

殷青筠把汤碗拽过来,捏着勺子又喝了几口汤,叹气道:“只是可惜姨母走了,我在府里的乐趣又少了。”

青岚笑道:“原来姑娘今天睡了一天,是为了您那位姨母。”

殷青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连声叹气。

青岚便劝道:“姑娘,您这样待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别这样黑白颠倒的,伤身。”

殷青筠问:“那我不待在府里,我能去哪儿?”

青岚笑道:“自然是出府去玩啊,约上别家姑娘一道儿出去走走逛逛,或者找人组个局子玩上一玩,岂不乐哉?”

殷青筠直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她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太多人的场面,何况还是邀请京城中那些事儿多心眼儿也多的名门贵女,她即便是闲着了,也没必要去招惹那些魑魅魍魉。

听说顾雁婉最近倒是在京城里跳得欢,那她更没必要去参加京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了,他怕他看见顾雁婉就想起上辈子的旧事,忍不住想掐死顾雁婉了事。

都怪萧祉,手里捏着他们的婚旨,却迟迟不提上日程,答应了她一回两回也都不作数。

不知这件大事他是不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岚所站的方向只看见了殷青筠的半张脸,并会察觉到她已经有些气恼了,只继续道:“那永昌伯府呢,他们如今虽是没落了,可永昌伯夫人和世子跟姑娘您还是交好的,特别是永昌伯夫人,上回她还借给了咱们话本子,念着姑娘多去陪她说说话呢。”

“……你是想看她府上收藏的那些话本子的孤本了吧?”

殷青筠一眼看穿,笑道:“永昌伯府遭到陛下的贬斥,寻常人家应当是避之不及的,我要是想维持好跟他们的关系,确实是需要串串门、走上一遭,免得叫人觉得殷府生了一双势利眼,善会见风使舵。”

“可我宁可让世人骂殷府薄凉寡情,也不想让我那父亲头顶挂上半个美名。”

青岚被这句话堵住了。

行吧……她也能理解自家姑娘这想法。

相爷这些年简直做得太过分了。

先前逼着姑娘去永昌伯府打点关系,姑娘不愿,还把姑娘骂得晕了过去。

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更是做得叫人寒心。

“那姑娘就不去永昌伯府了,免得让相爷占了便宜……不如去找陆姑娘如何?您跟她关系还不错,如今邹姑娘做了太子侧妃,陆姑娘也正闲在家呢。”

308:要有诚意

妙女多娇正文卷308:要有诚意去找陆静娴?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是陆静娴最近因为陆家的事情,一直闭门不出,就连上回余二姑娘的生辰,也只是派人送了寿礼,连句话都没带去,就怕余家被陆家连累到。

余二姑娘行事虽然有些莽撞,可是那双眼睛却很亮,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人。

陆家狼子野心不小,可是陆静娴却是个好姑娘。

既是个好姑娘,葬送在陆家那样的人家,未免有些可惜。

殷青筠扒着碗里的饭粒儿,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算了吧,我跟陆静娴不算太熟,之前陆静娴爱黏着我,我顾忌陆家,所以并不跟她深交,现在陆家遭逢大难,我再上前去找陆静娴攀交情,说不定陆静娴还以为我是去落井下石去了。”

青岚不由愣了愣,细细想来,也确实是这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双方都难,还容易产生猜忌。

“那姑娘总得常常出去走动走动,这样闷在府中跟相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惹恼了他……”

青岚提起凝罗闯的祸事,也不忍唏嘘了起来:“姑娘还是多多少少避避吧,二姑娘的话未必好使。”

她虽知道自家姑娘框了二姑娘去给相爷说好话,可旁人哪里靠得住,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岂料殷青筠听烦了,张口就道:“不去不去,哪里都不去……等我把刚绘出来的花样子绣出来再说……”

青岚默了默:“你还真打算给三皇子绣大氅呢?”

“不然呢,我花样子都绘好了。”

青岚没话说了。

主意是她提的,现在她当然不能一直劝殷青筠别绣,不然将来要是被自家姑爷只要自己拦住姑娘不给他绣大氅,那后果可能会出一条人命。

青岚站在旁边,半声都不再坑了,等殷青筠用完了饭,她唤人进来收拾完了碗筷,才笑着对殷青筠道:“那姑娘是明天就打算开始绣了?打算绣什么颜色的,姑娘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库房找丝线来。”

殷青筠在屋里来回走动活动了活动,想了一会儿,才道:“萧祉惯穿浅色衣裳,你替我寻些素色暖锻来,绣线便按着墨青水蓝一类看着配吧。”

青岚跟在她许多年,管着她手里的针线活计,听她这样吩咐了,也就知道该去干什么了。

只是看殷青筠此时貌似没有歇下的意思,青岚心里暗叹一声,那就只能明天一早再去找管家开库房了。

殷青筠走累了,索性就不走了,瘫在榻上喘了几口气,外边却传了婢女的禀告声,说是宓嬷嬷来了。

青岚狐疑地望了眼殷青筠。

殷青筠忙从榻上爬起来,做得端正些,咳了一声道:“姨母如今走了,那边屋里就闲下来了,我就将宓嬷嬷调过来了,顺便让她去盯着殷青黎了。”

青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宓嬷嬷原就是殷青筠从粗使嬷嬷里提上来的,提上来就要用。

之前是放在凝罗身边照顾院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现在殷青筠把她要过来做些跑腿的活计,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毕竟宓嬷嬷是府中难得做事周到的。

青岚听了殷青筠的话,转身出去将宓嬷嬷迎了进来。

宓嬷嬷那满如银盘的面庞上溢笑意,道:“启禀大姑娘,二姑娘刚才跟相爷用过晚饭之后,就带着人回东宫了。”

这还算意料之中的事情。

殷正业受了重伤,殷青黎贵为太子妃,能回府来看看,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至于留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是已经嫁了人的姑娘。

殷青筠问道:“殷青黎走了之后,父亲可有别的动作?”

宓嬷嬷回:“倒是没有,只让管家准备人手,明天一早就去大佛寺将夫人接回来。”

将夫人接回来……

屋中的青岚连同殷青筠俱是一愣。

殷正业他哪里还有夫人在大佛寺等着他接回来。

说句可笑的话,殷正业他这些日子见到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没认出来,现在倒是假惺惺地要派人去将自己的夫人接回来。

他能把谁接回来?

青岚望着殷青筠,眉目间已然生起了几分急色。

姑娘说真正的夫人才从汝南踏上行程,假夫人又一走了之,现在殷正业派人去大佛寺接什么人,能接得到个鬼。

殷青筠听到宓嬷嬷这样说,反倒心绪稳定了下来。

凝罗虽然走了,可她临走时跟殷青筠说过,大佛寺中她已安排妥当,让殷青筠不必忧心,只专心等着待嫁即可。

殷青筠信她许多回了,这一回也同样信她。

先前她还担忧殷正业破罐子破摔,索性找皇帝寻凝罗的茬或者是直接闹着休妻什么的,以至于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可是现在他却选择了最懦夫的做法,装作原谅,派人去大佛寺接人。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殷正业让了这一步,往后也得继续让步。

“父亲想接就让他接吧,只是劳烦嬷嬷替我给管家转达几句话。”

屋中沉默了片刻,宓嬷嬷听见殷青筠忽然开了口,连忙应声道:“姑娘请说。”

殷青筠道:“明早管家派人去大佛寺的时候,你记得跟他说,那大佛寺是皇家寺庙,里边供奉的诸天神佛,叫他们去的时候注意点,别叫人看出来是殷府的人了,这种腌臜家事,还是别叫旁人知道了。”

宓嬷嬷有些没听明白,但还是点头应是。

旁边的青岚却听得很明白。

别叫旁人知道了殷府中的腌臜事……那句旁人,指的是在大佛寺中带发修行的大公主。

殷青筠顿了顿,又道:“还有,叫他们总得有点诚意,我母亲最近的脾气他们也见着了,虽说是动手伤了父亲,可那也是因父亲偏袒妾室才闹出来的苦果,实在是情有可原。”

诚意……这诚意青岚也知道,就是为了刁难管家殷庆才设下的难题。

想让殷庆带着人到了大佛寺,却顾忌大公主的颜面、怕事情闹得太难看,然后知难而退。

殷青筠说完了,略一抬眸,望着宓嬷嬷道:“嬷嬷可记下了。”

宓嬷嬷憨厚地笑着回道:“记下了,记下了。”

之后青岚亲自送她出了门。

309:替她做主

妙女多娇正文卷309:替她做主第二天殷青筠起床时,青岚就把需要用到的暖锻和针线备好了。

她伺候殷青筠梳洗完毕,别让人将那些东西捧过来,放在窗边榻上的小桌上。

“姑娘看看这些颜色的线够用吗?若是不够,我再去取。”

殷青筠刚坐下,伸手翻了翻针线篓子里五颜六色的丝线,笑道:“够用了,你替我搭把手,把线分好,我来穿针,如此便能快一些,兴许能赶上年前做好。”

大氅不比寻常披风,绣起来更耗时间精力,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还有点儿赶。

青岚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了做某件事并不会更改决定,于是便叹着气去将丝线接过来,替她开始分线。

等分好了线,将各色丝线穿好针,太阳已漫过门槛,落到了两人脚边。

“这也太费时力了些。”

青岚一想到最近萧祉对自家姑娘那爱搭不理的态度,就有些不想揽这活儿,劝道:“姑娘可要先传饭?您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肯定是饿了吧,不如吃了午饭歇一歇再开始绣。”

到了这时候,青岚真是埋怨自己昨天多了那一嘴,不然也不会让殷青筠想一出是一出,当真专心地给萧祉做大氅了。

殷青筠放下手中穿好的银针,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

青岚就要起身去厨房传饭。

门外的小丫鬟却率先走了进来。

殷青筠心中骤生机警,心道这怕不是殷正业派人去大佛寺没接到人,回来找她发难来了?

青岚看了看殷青筠的脸色,才知两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顿时脸色也沉了沉,问那丫鬟道:“什么事?”

小丫鬟不知大姑娘看到她神色怎么如此惊慌,只低着头轻声回道:“余太师府上的余二姑娘来了,说是要见大姑娘。”

殷青筠愣了愣。

没想到会是余二姑娘。

亏她还以为是殷正业呢,害她心中小小担忧了一把。

殷青筠问:“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没说。”

那就是怪事了。

平日里余二姑娘虽是主动亲近殷青筠,但是这样没递拜帖,直接上门来却是第一回。

但人都走到门口了,殷青筠也不好不见。

况且她闲得无聊都开始给萧祉做大氅了,余二姑娘能来找她,她求之不得。

“让人带她进来吧。”

殷青筠发了话,小丫鬟乖顺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传达殷青筠的命令了。

殷青筠把线篓子往榻里放了放,拍拍手起了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让青岚看过自己并无不妥之处之后才出门去迎一迎余二姑娘。

余二姑娘身边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笑容娇美俏皮,一见着殷青筠就往她怀里扑。

“殷姐姐!”

殷青筠不太习惯跟人这般亲密接触,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见着我竟然这般模样,莫非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原是随口一说,想让余二姑娘跟她分开点距离,却不料余二姑娘顺着这话如捣蒜般点头:“殷姐姐我得替我做主。”

余二姑娘气得跺了跺双脚。

殷青筠不由失笑,带着她往屋里走。

青岚让人去沏了茶,接了茶壶来,亲自给殷青筠和余二姑娘倒上一杯。

殷青筠接了茶杯捧在手心里,笑道:“这茶还是上回去永昌伯府做客,永昌伯夫人送给我的,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汤清,颜色也很漂亮。”

余家是书香门第,余大姑娘跟余二姑娘都对茶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殷青筠便拿出好茶来招待她,望博她一笑。

余二姑娘却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殷青筠也望着她眨了眨眼睛。

余二姑娘转头看向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婢女,轻声道:“你们先出去,我跟殷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说。”

余二姑娘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坐在榻边的殷青筠右眼皮子突然猛跳了两下,后被开始窜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

昨天她伙同殷青黎教训了许嬷嬷,也借口是说两姐妹有体己话。

这也没什么,毕竟她们关系再不好,但也确实是亲姐妹。

这余二姑娘却凑上来同她说,要跟她说体己话……

这傻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旁人,要是殷青筠将她倒手卖了,她是不是还得替殷青筠数钱。

看见殷青筠微微吃惊的表情,余二姑娘似才想到自己没解释清楚,殷青筠应该是被自己弄糊涂了。

“殷姐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殷青筠愣愣地回了声好,转头看了眼青岚。

青岚见余二姑娘带来的婢女都出去了,自己便也跟着出去了。

余二姑娘这才拉起了殷青筠的手,神情有些躲闪,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殷青筠不由有些好奇,问道:“你若是遇上了难处,尽管同我说,我若能帮到你的,绝不吝啬。”

余二姑娘抬手遮住半张脸,有些无法直视殷青筠,踌躇了许久,才道:“殷姐姐可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我觉着永昌伯世子是个好人?”

殷青筠嘴角捺了下来:“记得……”

这小姑娘该不会还对张衍贼心不死吧。

可是上回不都闹翻了吗……

还是说张衍后来又偷偷摸摸去招惹她了?

没等余二姑娘回答,殷青筠已在脑海中想了数十个可能,却觉得张衍又去招惹过她的几率是最大的。

她对张衍足够了解,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撞了南墙才肯回头的人,当初方婉儿那件事情是方婉儿自己主动先放手的,张衍才被迫妥协。

可余二姑娘不同,余二姑娘有足够的家世匹配张衍,她不存在张衍跟方婉儿之间的困境……这其中最大的变数是,余二姑娘本就喜欢张衍……

世俗那些烂规矩,总耐不住他们一拍即合啊。

何况是张衍那样惯会撩拨姑娘的,余二姑娘这样春心萌动的,哪里经得住。

“那我同殷姐姐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余二姑娘垂眉低眼,面上浮现一抹娇羞。

殷青筠听得娇躯一震,干呵呵笑了两声:“好好,我不同别人说……”

余二姑娘笑道:“昨日我跟姐姐在外边逛街遇上了永昌伯世子,他把我拉到一边去,说是找了媒婆上我家说亲去。”

310:这忙不帮

“这么直接的吗?”

殷青筠没太反应过来,被余二姑娘激动地抓住了手,干咳两声,问道:“这话是他亲自同你说的,还是他说了别的,你误解了什么……”

“没有误解没有误解。https://”余二姑娘连连摆手,“今天媒婆已经到府上来了,可是我父亲不肯答应,还将世子赶了出去。”

殷青筠咳得有些呛,喘不过气来,捋开余二姑娘的手,伸手捧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

张衍啊张衍,他可真是害人不浅。

连这种大街上拽住人家姑娘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亏得是被余太师赶了出去……

若说家世,太师府未必比不上永昌伯府,可显然余太师看重的是张衍的人品。

张衍前些年在京城中肆意妄为,每日流窜于烟花柳巷,名声早就坏透了。余太师若是真心为了余二姑娘好,怕是宁可将余二姑娘嫁给一个穷举子,也不会把她平白送进张衍那个火坑。

自己造下的孽,如今能怨得了谁。

要是他是真心想娶余二姑娘,殷青筠说不定还能发发善心帮他一把,可他心里那都是什么歪门点子?就他那种想法,趁早孤独终老的好,别祸害别家好姑娘。

“余二姑娘,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你父亲不愿接受他的求娶,那可都是为了你的后半辈子着想……”

殷青筠不好说的太明显,只能稍稍提上一提。

余二姑娘跟别家姑娘不太一样。

她幼年失恃,两姐妹靠着余太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大。

上回余大姑娘被崔家退了婚,如今对于余二姑娘的婚事定然是慎之又慎的,半点马虎不得。

余二姑娘听了殷青筠的话,将头低得更低了:“我来找殷姐姐,就是因为心里拿不住主意啊……”

“那你原本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余二姑娘道:“我觉着吧,永昌伯世子在世家之间算是顶顶的好男儿了,就是在外的名声差了一点,我若一直咬着不松口,父亲应该是会答应我的。”

殷青筠听得有点发懵。

合着余二姑娘都已经想好了,那来找她商量什么,且正常人遇上这种事,难道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吗?

余二姑娘倒好,心里竟盘算着怎么让余太师答应这门婚事。

殷青筠问:“那你姐姐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余二姑娘瘪了瘪嘴,回道:“姐姐因为被崔鸿远退婚的事情,还伤心得厉害,虽不像前些日子一般以泪洗面,可说话时还是有点儿发愣。我问起这件事儿,她让我去问父亲。”

殷青筠又喝了几口茶,心道这事有点难办。

唯一能决定余二姑娘婚事的两人,都是反对的,余二姑娘要是梗着脖子死认张衍,怕是将来的结果不太好。

因为事先张衍已经跟殷青筠坦白过,说他想娶余二姑娘是为了用联姻保全永昌伯府,并不是出于男女真心之意。

世家联姻从来都没有几个好结局,余二姑娘要是真应下了张衍的求亲,以后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你父亲总是为了你好的,毕竟他在官场上那么多年,所见所闻比你多了不知多少倍,正所谓世道中人心险恶,他们能看见许多你看不见的东西。”

余二姑娘既然来找她出主意,她也不能装个闷头棍,但主意也不能尽往歪处出,这是关乎于余二姑娘将来的终身大事,她个外人不好说得太多。

“不知你可有想过,你就算嫁给了张衍,往后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么。”

听见殷青筠这样问,余二姑娘昨晚上才给自己心里找的底,瞬间就没了。

这确实是很直白的道理。

只是他她盼了那么久,张衍肯主动找她提亲,这根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她直接没冲昏头去找父亲说非张衍不嫁,就已经非常冷静了……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张衍失去了耐心去娶了旁人,那她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不在乎张衍存了其他的目的,她只是想嫁给他,如此便了却一桩心愿了。

“可从前世子跟朱家侍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足以见得他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我若现在答应了他的提亲,一没偷二没抢,如何不妥。”

余二姑娘一时情急,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殷青筠开始头皮发麻起来:“既然你都打算好了,你还来找我说什么?”

这傻姑娘,怎么比殷青黎还要傻。

明知道那是个无底洞,她还要往里跳。

人家殷青黎是为了飞上枝头,她余二姑娘生得貌美,家世又好,将来还愁找不到个如意郎君么。

张衍是真不适合她。

余二姑娘却吐吐舌头,故作俏皮道:“自然是有地方用得上殷姐姐的……你刚才不还说我若有难处,定然不会吝啬嘛。”

殷青筠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面上已有些不高兴的神情:“小事我能帮就帮,你这种婚姻大事我可不敢胡来。”

余二姑娘这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世家贵女之间避之不及的张衍,她竟护得跟个宝贝疙瘩似的。

分明前两天她才骂了张衍,让他往后都别上余家门,难不成就只是斗斗嘴,压根没当真?

殷青筠委实看不出来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在玩什么把戏了。

余二姑娘道:“这是小事,这就是小事,殷姐姐你跟永昌伯府沾亲带故的,跟世子也玩得好,由你出面去劝我父亲,他总会松口的。”

“可这是害了你。”

殷青筠心中暗自叫苦,兴许就不该放余二姑娘进来,她这反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了。

“余太师是你亲生父亲,平日里将你宠得如珠似宝,这件事你去求他他都不愿应了你,何况我一个外人?”

殷青筠其实想把张衍利用她的事情同她说明白的,但又怕小姑娘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恐怕现在在她眼里,张衍就是最好的,

不要最难办的,还是余二姑娘对张衍是真上心了的。

那张衍……张衍……

要是此刻张衍就在面前的话,殷青筠发誓,她定要将张衍揍得鼻青脸肿连关氏都认不出来。

这人实在是太混了些,净会祸害小姑娘。

妙女多娇

妙女多娇

311:明知故问

妙女多娇正文卷311:明知故问余二姑娘急得眼眶通红,委屈巴巴地揪着殷青筠的袖角,十分惹怜。

殷青筠见过她笑得开怀肆意,也见过她跋扈傲然,却独独见不得她这样为了区区一个张衍为难自己的模样。

“你再好好想想吧,从前你第一次跟我特意提起他的时候,我就说过他不是你的良人,他需要的是能替他扛起永昌伯府的世子妃,不是像你这样只会绣花赴宴的余二姑娘。”

这条鸿沟是余二姑娘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

除非她能把自己的性子再打磨打磨……可即便她把自己变成了符合张衍未婚妻要求的人,将来张衍心里的内疚感随着年份渐减,她除了面对着后院的一群莺莺燕燕,她还能像现在笑得如春花一般么。

不能吧?

殷青筠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利弊都讲得明明白白了,余二姑娘要是继续认准了张衍,那她也没法子了。

毕竟起码这一刻,余二姑娘心里只有能嫁给张衍,才会是最欢喜的。

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合不合适,是件大事。喜不喜欢,也同样是件大事。

当初她刚嫁给萧桓那几年,过得不好吗?过得很好。

起码萧桓待她很好,后院里那些女人他也尽量不碰,只守着她一人。

两人始于合适,也终于合适,当然也仅仅是合适……

殷青筠不由走了神,面前的余二姑娘扑进了她怀中,她才回过神,看见余二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反倒自己情绪也低落得想哭了。

“你哭什么……”

“你若想嫁他,也不是没有法子,何苦来为难我呢?”

殷青筠压着浓厚的鼻音,伸手拍了拍余二姑娘的肩头。

余二姑娘背脊一僵,用袖子摸着泪,哭得更伤心了:“原来都叫殷姐姐看出来了。”

殷青筠笑道:“不然呢,你将我当成傻子了?”

余二姑娘如果真的死心塌地地要嫁给张衍,那余太师还能打断她的腿不成?至多闹得一个父女决裂罢了。

可余大姑娘和余二姑娘都是至孝之人,父女相依多年,怎么可能现在为了个男人跟家里闹得反目。

大家都是京城里的名门世家,要是真闹到了那种地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张衍这是吃准了余二姑娘喜欢他,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上余家去提亲。

现在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殷青筠是真没法子劝了,劝多了,兴许还会闹得像张衍那样,说她坏人姻缘。

殷青筠把余二姑娘扶好坐稳,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哭肿了脸,就不好看了。”

余二姑娘肩膀一抽一抽的,听了殷青筠也不哭了,只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想怎么办。”殷青筠道:“这种事难道不是让男人去摆平嘛,张衍想娶你,那就让他自己去摆平老丈人,管他带上永昌伯夫妇还是谁,或者是让陛下赐婚,但凡他摆不平,那这桩婚事就免谈。”

这才是殷青筠一直看不过去的地方,张衍是够聪明的,可是这份聪明用错了地方。

干什么好事不好,偏要用来诓骗小姑娘。

堂堂正正娶个媳妇儿不成么,非得要用这种坑蒙拐骗的手段。

余二姑娘抽着肩膀,被殷青筠说糊涂了,这是答应她了,还是没答应她?

“要不殷姐姐你还是跟我回去,在我父亲面前替世子说说好话,说不定我父亲就不为难他了呢……”

还不等余二姑娘说完,殷青筠就放下了给她擦眼泪的帕子,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教训的神情:“我能替张衍说什么好话,你跟他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拉人帮他说上好话了?”

“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殷青筠虽不能说自己是过来人,但是对于余二姑娘这种小女儿的心思还是了解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殷青筠在边上看得真真儿。

张衍就是那姜太公,随随便便钓着根钩子,就余二姑娘这一个傻乎乎地任他钓上去了。

……

……

送走了余二姑娘,殷青筠沐浴换了件衣裳,才让青岚去厨房传饭。

耽搁了那么久,殷青筠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还没等丫鬟们将饭菜摆好,就先端了碗夹菜吃了起来。

青岚见她吃得急,出声劝道:“姑娘慢些,别给噎着了,唉,那余二姑娘也真是的,她倒是吃饱了,害得姑娘您多饿了一个时辰。”

殷青筠趁嘴里刚咽下一口的空档,对青岚笑了笑:“这也不怪她。”

“就是怪她。”

青岚站在殷青筠身侧,替她添了碗汤,撇了撇嘴道:“明明不用想的事情,她偏弄得那样麻烦,竟然还想让姑娘替她说媒去。”

先前青岚还觉得自家姑娘拦着永昌伯府和余太师府结为秦晋之好,许是存了什么私心,现在看来,余二姑娘的脑袋也不好使。

想让余太师松口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余二姑娘跟余家断绝关系,嫁过去。

要么,打消那个念头,专心等着余太师给她寻门别的门当户对的亲事。

也不知那余二姑娘到底在想什么,永昌伯世子虽好,可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啊,何必在那一棵树上吊死,不划算不说,还将家里的关系搞砸了,简直得不偿失。

“她那样紧着姑娘才劝,让姑娘替她说媒去,这要是弄不好,她嫁不过去,怪姑娘没本事……”青岚掰着手算着这件事的利弊,连连摇头:“她要是嫁过去了,将来受了委屈,没有娘家撑腰,反过来说是姑娘的不是怎么办?”

“姑娘您到时候上哪儿去说理去?”

青岚整整絮叨一刻钟的时间,殷青筠也差不多吃好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低头瞧了瞧淡粉色的指甲,淡淡道:“没有什么要是不要是的,这个事主要是张衍那边不是个靠谱的,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儿,我自是不想当老好人,平白受罪。”

论亲厚,她跟张衍算是叔侄,比余二姑娘的关系要好很多。

帮是情分,可不帮,也是本分。

312: 婚事不急

妙女多娇正文卷312:婚事不急有些忙帮得,增近增近感情,姐姐妹妹叫着,也是亲热。

有些忙却帮不得,风险太大,讨不找好。

余二姑娘和张衍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成不了的,即便成了,张衍若是不改改他那坏毛病,两人也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余二姑娘糊涂,却是糊涂在明知事情对她没有任何益处,只因嫁的人是张衍,便欢欢喜喜地自愿被张衍利用。

这样的婚姻,还不如不要。

殷青筠重重地叹了口气,似是想将这些糟心事儿从心腔里叹出去,却一时越发压得重了。

明明这都不关她的事儿,可凑到她跟前来了,她就有些忍不住想管闲事的手了……

帮还是不帮,是个问题。

当然她的帮,并不是帮余二姑娘说服余太师接受这门亲事,而是想去永昌伯府劝张衍放过余二姑娘那个单纯的姑娘……

天底下适合做他世子妃的姑娘千千万万,为何专找可爱娇俏的余二姑娘一人祸祸?

实在暴殄天物。

殷青筠把丢在榻里边的暖段取出来,展开来比划了比划,转头去青岚道:“今天时辰有些晚了,你先帮我写张帖子派人递去永昌伯府,跟夫人说一下,我明天去找她喝喝茶。”

青岚正在帮她理着线篓子里要用的丝线,听见突然说明天要拜访永昌伯夫人,皱着眉头问了句:“为了世子上余家求亲那件事?”

姑娘总是闲不住,原本不关她的事,她也喜欢去掺和一脚。

别像二姑娘那回一样,大姑娘好心帮了二姑娘,结果却被二姑娘反咬一口,说不定二姑娘现在心里还记恨着她家大姑娘呢。

殷青筠闻言,轻轻点头,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青岚语气有些闷闷的,放下手里的丝线,就转身出了门。

她是给殷青筠找纸笔写帖子去了。

只是她恼殷青筠有些多管闲事,殷青筠看出来了,却不好跟她解释什么。

总之吧,她不知为什么,总是对这种未知又极为肯定的事情感到很无奈。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知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张衍从前喜欢方婉儿,却被关氏一心拉了邹芳喜来撮合,可只有邹芳喜一厢情愿,张衍一生未娶。

可是这一世,邹芳喜毫不留恋地给萧桓去做了侧妃,张衍虽还是没放下方婉儿,却瞅着余二姑娘去撩拨。

固然用联姻保全永昌伯府的意思在里头,张衍怎的就偏偏相中了余二姑娘,照他那样的脾性,难道不该找个即便不能宽宏大量、也要表面贤惠淑良的姑娘么?

找上余二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叫个什么事儿?

这种完全打乱了殷青筠认知的事情,她很想去细细探究……这一世的岔子到底出在哪里,为何没有顺着上一世的轨迹来。

殷青筠趁着下午太阳未落,屋中光线还算亮堂,将暖缎比照着记忆中萧祉的身量裁好,先打好了版样,剩下的缝合明天回府再说。

到了晚间殷青筠用过晚饭,歇在床榻上时,青岚特地将窗户关上了:“这入了冬之后姑娘万万不可贪凉,尤其是今夜还有北风。”

殷青筠不算太困,只是靠在床头拿着一本地志翻着看,边看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要过年了……”

青岚附和道:“是啊,又要过年了,姑娘过了年就十六了……可婚事还一直拖着……”

二姑娘都已经嫁出去了,别家姑娘大多也都许了人家定下了婚期,就只等着待嫁了,怎么她家姑娘明明是自幼定下的婚事,日子却一拖再拖,还有完没完了?

论起她家姑娘对三皇子的在意,那可是放进了心里的。

反过来一瞧,三皇子却还跟姑娘闹着脾气……

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什么?

青岚刻意提起殷青筠和萧祉的婚事,殷青筠也才想起,萧祉放她鸽子的次数委实有些多,嘴上答应会去跟皇帝提,可是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算了,不提这个……不急,等萧祉那边的事情忙忘再说。”

青岚不解道:“三皇子成日里窝在皇子府里,有什么事情忙的?”

殷青筠笑了笑:“青岚你这记性,萧祉他现在协理太子处理朝政,大事小事一大堆,肯定没空理会我这些琐事……”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陆皇后现在将萧祉盯着紧。

皇帝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到时萧桓继位,才是萧祉最困难的时候。

殷青筠不想让自己这些小事打搅到萧祉。

不管他将来是想退守封地、偏安一隅,还是打算逆势而为、继续跟陆皇后斗,她无条件赞成……

“那总也不能拖着姑娘的终身大事吧。”

青岚最近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三皇子给自家姑娘甩脸子,就忍不住把三皇子往相爷那种方向想,又或者是往永昌伯世子那种方向想。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也是如此,都是些薄情寡义的货色。

没几个好东西。

“姑娘您过了年就十六了……别家成婚早的姑娘,孩子都能下地爬了……”

“青岚你这是什么想法,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殷青筠笑道:“成不成婚的,这都无所谓,我还是想将府里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先解决了,不然等母亲回来了,叫她看了也觉得闹心。”

原先她还不用理会这些琐事,但凝罗一走,这些事情就压到了殷青筠的肩头。

之前的甩手掌柜做得真是舒坦。

现在就舒坦不起来了。

青岚转身去将屋中四角的油灯灭掉,也跟着想了起来:“对喔,夫人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免不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得再辛苦辛苦姑娘了。”

殷青筠手里的地志也不翻了,随手放在枕边,烛光黯淡下去,她杏眸中的光亮也黯淡了下去:“别人我不担心,我就担心母亲。”

这话青岚没法儿接,只能在心里说了也是。

不怕林姨娘和殷正业做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怕陈氏回来就犯傻。

亏得青岚以为这些日子相处的夫人是真的变聪明了,结果不是,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唉,姑娘也别操心那么多,时辰不早了,姑娘快些睡吧,明天您不是还要去永昌伯府嘛。”

“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

……

313:般不般配

妙女多娇正文卷313:般不般配第二天殷青筠带着薄礼上了永昌伯府,关氏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震惊。

毕竟永昌伯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跟张余海和关氏交好的人此时一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偏殷青筠这样不算亲戚的亲戚却还敢凑到近前来,也不怕被牵连。

关氏笑着看着殷青筠被萱草迎进了屋,垂眸间又想到皇帝向来疼爱她的缘由,什么牵连不牵连的,皇帝只怕疼她还来不及,难怪她敢在这样的时候上永昌伯府来了。

“青筠给夫人请安了。”

殷青筠今天眼妆化得十分精致,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颇有陈氏的风韵。

关氏朝她挥挥手:“哎哟,怎么行这么大个礼,快起来快起来,坐到我身边来。”

厉嬷嬷立即吩咐人摆了个凳子放到关氏榻边的右手边,天气凉了,她还特意让人垫上了金菊蕊丝的软垫。

殷青筠笑着坐下。

立即有小丫鬟上来奉茶。

是关氏素来喜爱的碧螺春,不是上回被她连声夸赞的淮南茶……

“青筠你说来找我喝茶,怕不是为了喝茶这事这么简单吧。”

关氏开门见山,笑问道:“寻常人这个时候不会递帖子来的。”

殷青筠接过小丫鬟捧上来的茶,转过头来望着关氏近来略显憔悴的面容,笑了笑:“确实是有一些事情,我想亲自找夫人谈谈。”

张余海是被皇帝亲自贬斥的,这样的时候寻常人不愿上门来,一是避祸,二是为了永昌伯府着想,怕来往的人多了,反倒再给永昌伯府添上一笔灾,叫皇帝心里留下疙瘩。

殷青筠今天能来,任谁也能猜到不是简简单单地喝茶,而是另有其事。

关氏挥了挥手,叫屋里侍奉的小丫鬟们都出去,只留了厉嬷嬷一个人。

殷青筠问道:“夫人可知最近世子上余家求亲一事?”

关氏也捧了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才道:“知道。”

殷青筠想到张衍之前说是为了保全永昌伯府才想出了求娶余二姑娘的法子。

她顿了顿,又问:“夫人授意的?”

关氏略一皱眉:“不是。”

那看样子还真不是。

殷青筠渐渐放下心来,不是关氏授意的,那就是张衍擅作主张了。

只是关氏一向看重张衍未来的世子妃,张衍跟余二姑娘的事情闹得厉害……关氏这样镇定从容,那就是纵容了?

纵容……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张衍已经说了,这个法子能保全永昌伯府,攀着余太师的面子,能让皇帝减少对他们的针对。

殷青筠沉默了一阵儿,关氏扫了眼她的脸色,笑道:“听说昨天余家二姑娘去找你了?”

“夫人连这都知道?”

殷青筠有些惊诧,不过转念一想,余二姑娘是光明正大走得正门,肯定会被人瞧见的,关氏能知道,也是正常,

至于不正常……就不正常在关氏会一眼就瞧出她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这无疑表露出了关氏确实是纵容着张衍,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把余二姑娘骗过来,到时无论这事成与不成,关氏都可以反手将锅甩给张衍,说是张衍行事不妥,惹恼了余家,了不得她再备些厚礼去亲自去赔罪,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关氏笑道:“我知道余家二姑娘不但上门找你了,兴许就是跟你说了阿衍要娶她的事情,让你帮忙拿拿主意,是吧?”

殷青筠抿着唇角点头:“正是。”

关氏低了低头,略表歉意道:“不过你找错人了,这一回都是阿衍的注意,我还真帮不上你什么。”

殷青筠有些哭笑不得,她就知道,关氏一定早就想好了说辞堵她,只是没想到关氏会说得这样直接,直接到让她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可这并不是桩好姻缘。”

她思忖了片刻,觉着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歹关氏也是名门出身,总不会跟那顾严韦一样一昧蛮横不讲理,半点油盐都不进。

关氏却恍若未闻,只望着殷青筠道:“青筠你觉得他二人般配吗?”

殷青筠愣了愣。

般配?

关氏问的是张衍和余二姑娘?

那肯定是不般配啊。

因为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桩好姻缘。

“世子天生不爱拘束,余二姑娘虽也性子活脱,可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跟着余太师一起耳濡目染,同一般姑娘的见识肯定不太相同……若说做朋友做知己,倒无所谓,真要谈婚论嫁……还是欠些火候的。”

殷青筠有一说一,也不怕关氏恼她。

旁人兴许会说张衍那样的烂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余二姑娘。

可殷青筠不同,她因为陈氏和关氏的缘由,时常两个府邸来回串门,是知道张衍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他跟余二姑娘不存在身份般不般配的问题,只存在性格不合,将来会成为一对怨偶的可能。

如果可能,殷青筠还是想劝张衍打消这个念头的……皇帝已经对永昌伯府出手了,将来张衍也势必会和萧桓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他这时候要是娶了余二姑娘,余二姑娘到时候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

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殷青筠心中暗自腹诽,面上笑着继续对关氏道:“别的不说,单是余二姑娘最喜贪玩嬉闹这一点,就已经没法子担得起永昌伯府世子妃的担子了。”

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手指不安地按在了茶杯的沿口,低头一瞧,是腊梅花纹。

“分析得极好。”关氏闻声笑了下,转瞬间又愁容满面,道:“我原也是这样跟阿衍说的,说他跟余二姑娘不合适,即便他得偿所愿把她娶回来了,将来也只会相看两厌。”

殷青筠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关氏又道:“可是阿衍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要我再插手,我说人家余家是书香门第,未必会瞧得他,结果他倒好,立誓说一定要用让余太师看到他的诚意,亲自将余二姑娘许配给他。”

“真是冤孽啊……”

关氏边说边摇头,伸手锤着胸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殷青筠一时竟不知关氏这是在甩锅,还是张衍这一回真有这么硬气?

314:顺其自然

妙女多娇正文卷314:顺其自然

关氏近来身子也不好,才捶两下,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站在旁侧时刻注意着情况的厉嬷嬷愣了愣,吓得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劝道:“夫人消消气,夫人消消气……”

殷青筠也跟着劝道:“夫人消消气……”

满京城放着那么多标志姑娘不去挑,偏要祸害余家姑娘。

张衍眼光真是不错。

他能选来做世子妃的姑娘千千万万,为何偏要选中余二姑娘?

也不看看他的名声都坏成什么样了,余太师怎么可能把辛苦拉扯大的姑娘嫁给张衍这样的“浪荡子”,他自己种下的苦果,那便他自己独尝,何苦拉着余二姑娘陪他一起受罪,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殷青筠放下了茶杯,端端坐在软凳上,手上拢在袖中置于小腹处,轻声道:“世子同余家的事,本不关青筠的事儿,只是余二姑娘求到了青筠头上,青筠既喊了世子一声小叔,但该让余二姑娘知道的事情也不会瞒着她,至于这桩婚事到最后究竟能不能,也全在世子一人,青筠身为外人是不会插手的。”

关氏手抚着胸口,喘过气来后看向殷青筠,一脸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拦不住他,一个没留神竟叫他在外边让他的狐朋狗友帮忙订了聘礼找了媒人上余家提亲了,闹得两家现在都难堪了。”

殷青筠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在永昌伯府,就连伯爷张余海都是要听关氏的话的,张衍这一回竟然连关氏的话都不听,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青筠你说来找我喝茶,怕不是为了喝茶这事这么简单吧。”

关氏开门见山,笑问道:“寻常人这个时候不会递帖子来的。”

殷青筠接过小丫鬟捧上来的茶,转过头来望着关氏近来略显憔悴的面容,笑了笑:“确实是有一些事情,我想亲自找夫人谈谈。”

张余海是被皇帝亲自贬斥的,这样的时候寻常人不愿上门来,一是避祸,二是为了永昌伯府着想,怕来往的人多了,反倒再给永昌伯府添上一笔灾,叫皇帝心里留下疙瘩。

殷青筠今天能来,任谁也能猜到不是简简单单地喝茶,而是另有其事。

关氏挥了挥手,叫屋里侍奉的小丫鬟们都出去,只留了厉嬷嬷一个人。

殷青筠问道:“夫人可知最近世子上余家求亲一事?”

关氏也捧了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才道:“知道。”

殷青筠想到张衍之前说是为了保全永昌伯府才想出了求娶余二姑娘的法子。

她顿了顿,又问:“夫人授意的?”

关氏略一皱眉:“不是。”

那看样子还真不是。

殷青筠渐渐放下心来,不是关氏授意的,那就是张衍擅作主张了。

只是关氏一向看重张衍未来的世子妃,张衍跟余二姑娘的事情闹得厉害……关氏这样镇定从容,那就是纵容了?

纵容……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张衍已经说了,这个法子能保全永昌伯府,攀着余太师的面子,能让皇帝减少对他们的针对。

殷青筠沉默了一阵儿,关氏扫了眼她的脸色,笑道:“听说昨天余家二姑娘去找你了?”

“夫人连这都知道?”

殷青筠有些惊诧,不过转念一想,余二姑娘是光明正大走得正门,肯定会被人瞧见的,关氏能知道,也是正常,

至于不正常……就不正常在关氏会一眼就瞧出她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这无疑表露出了关氏确实是纵容着张衍,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把余二姑娘骗过来,到时无论这事成与不成,关氏都可以反手将锅甩给张衍,说是张衍行事不妥,惹恼了余家,了不得她再备些厚礼去亲自去赔罪,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关氏笑道:“我知道余家二姑娘不但上门找你了,兴许就是跟你说了阿衍要娶她的事情,让你帮忙拿拿主意,是吧?”

殷青筠抿着唇角点头:“正是。”

关氏低了低头,略表歉意道:“不过你找错人了,这一回都是阿衍的注意,我还真帮不上你什么。”

殷青筠有些哭笑不得,她就知道,关氏一定早就想好了说辞堵她,只是没想到关氏会说得这样直接,直接到让她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可这并不是桩好姻缘。”

她思忖了片刻,觉着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歹关氏也是名门出身,总不会跟那顾严韦一样一昧蛮横不讲理,半点油盐都不进。

关氏却恍若未闻,只望着殷青筠道:“青筠你觉得他二人般配吗?”

殷青筠愣了愣。

般配?

关氏问的是张衍和余二姑娘?

那肯定是不般配啊。

因为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桩好姻缘。

“世子天生不爱拘束,余二姑娘虽也性子活脱,可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跟着余太师一起耳濡目染,同一般姑娘的见识肯定不太相同……若说做朋友做知己,倒无所谓,真要谈婚论嫁……还是欠些火候的。”

殷青筠有一说一,也不怕关氏恼她。

旁人兴许会说张衍那样的烂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余二姑娘。

可殷青筠不同,她因为陈氏和关氏的缘由,时常两个府邸来回串门,是知道张衍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他跟余二姑娘不存在身份般不般配的问题,只存在性格不合,将来会成为一对怨偶的可能。

如果可能,殷青筠还是想劝张衍打消这个念头的……皇帝已经对永昌伯府出手了,将来张衍也势必会和萧桓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他这时候要是娶了余二姑娘,余二姑娘到时候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

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殷青筠心中暗自腹诽,面上笑着继续对关氏道:“别的不说,单是余二姑娘最喜贪玩嬉闹这一点,就已经没法子担得起永昌伯府世子妃的担子了。”

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手指不安地按在了茶杯的沿口,低头一瞧,是腊梅花纹。

“分析得极好。”关氏闻声笑了下,转瞬间又愁容满面,道:“我原也是这样跟阿衍说的,说他跟余二姑娘不合适,即便他得偿所愿把她娶回来了,将来也只会相看两厌。”

殷青筠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315: 相提并论

妙女多娇正文卷315:相提并论“这怎么能不皆大欢喜?”

关氏反问:“那余家,前些日子大姑娘刚被退了婚,二姑娘要是能找到一段好姻缘,余太师肯定会欢喜。”

殷青筠手指紧紧攥着袖口的盘丝花纹,心道余太师怕是能气晕过去,何谈欢喜。

关氏又道:“上回他跟方家姑娘的事情青筠你该知道吧?”

殷青筠缓缓点头,说了一声知道。

关氏扶着扶手,叹气道:“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将永昌伯府的脸都丢干净了。可是那有什么法子,门不当户不对,我岂能让那方家姑娘拖累了阿衍……”

“……现在阿衍喜欢余家二姑娘,正巧一家二姑娘也喜欢他,两厢情愿的事,这怎么不会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他们做回朋友就是了,若是成了,那就是天定的姻缘,任谁不夸他们郎才女貌,活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厉嬷嬷附和道:“那可不是,殷大姑娘您可是最知道的,咱们世子到底是有多疼人,将来娶了余二姑娘疼她来不及,又岂会亏待她,您的担心呀,都是多余的。”

殷青筠重新捧起了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

合着关氏这话里话外都在劝她别多管闲事?

她也没想着多管闲事啊。

余二姑娘喜欢张衍是真,她只是给出了警醒忠告,余二姑娘愿不愿意听,那就是余二姑娘自己的事了。

她这次上门来,也只是为了打听张衍求娶的真相罢了。

上辈子的张衍终身未娶,这辈子突然就开了窍,追着余二姑娘说要娶她,这其中的猫腻殷青筠要是不弄清楚,怕是无法安然入睡。

可是关氏却明里暗里的暗示她,张衍和余二姑娘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个大头鬼……

就张衍能收住他那花花肠子?怕是不能吧。

原先她真的信了关氏的话,以为是张衍善做主张,现在看来全都是关氏授意的吧。兴许那张衍跟萧桓一样,觉得娶的反正都不是喜欢的人,娶谁都无所谓。

可既然不喜欢她,那何必娶她……娶回来往家里一摆,当做家具一般,这不是害人嘛。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余二姑娘足不出户就被关氏算计上了,将来余二姑娘要是嫁过来还能有个好?

都说全天下最大的难题就是婆媳相处,古人诚不欺我。

殷青筠心里发苦,见关氏目光望了过来,不由拘谨地放下茶杯,干巴巴笑道:“夫人您都把好话说尽了,青筠还能再说什么呢。”

“唉,这都是好事,青筠你不必挂怀在心。”关氏笑道:“阿衍按辈分来算是你小叔,咱们两家还算亲厚,你今天能来看我,陪我喝喝茶,便说明你这孩子心里是存了情意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拢住了殷青筠的手。

殷青筠避无可避,只得正面回她:“青筠性格像母亲,内向且鲜少与人深交,唯有待青筠极好,青筠都是记在心里的。”

关氏道:“如此便好,正巧你跟余二姑娘关系也不错,将来她与阿衍成婚,她便是你小婶儿,你们的关系也就更近一层了。”

殷青筠有些无所适从,再也接不住关氏的话了。

要说这关氏能在京城贵妇中杀出一条血路,果然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单是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就将殷青筠给拦住了。

“既然如此,夫人觉得他们是良缘,那就是良缘吧……”

事到如今再纠扯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张衍能不能拿下余二姑娘还不一定呢。

殷青筠也不想为了这么一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跟关氏闹得太难看,毕竟关氏是陈氏在京城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陈氏就快要回来了,到时候倚仗关氏的地方还挺多,孰轻孰重殷青筠还是分辨得清楚的。

而关氏见殷青筠终于不再纠结那件事,脸上笑容越发明艳了些,笑道:“都是两厢情愿的,自然会是良缘,即便阿衍还是有些坏习惯没改过来,以后也是会改的。就像你跟三皇子,当年你还尚未足月就跟他定下了婚事,如今不也相看欢喜,婚期将近了嘛。”

“夫人说笑了,这哪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关氏有意多看了两眼殷青筠,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当初谁都觉得你同三皇子那门婚事是无稽之谈,可后来由大公主出面,这一事儿才落了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同三皇子不也日久生情了?旁人说的般不般配有什么,对自己过得开心,那才是真开心。”

殷青筠讪讪笑,有意抽回被关氏拉住的手,奈何关氏拉得紧,她挣脱不开。

“夫人所言极是,青筠跟三皇子的婚事是陛下亲手所赐,青筠欢喜得很……”

说来说去,关氏还是怕她去策反了余二姑娘,竟然还把她跟萧祉的婚事拿出来说事。

这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她跟萧祉两情相悦,余二姑娘却是单方面的喜欢张衍,感情这回事付出的越多,一旦出现矛盾,受伤的也会是最多的。

殷青筠低着头思忖了下,关氏突然撒开她的手,道:“茶有些凉了,厉嬷嬷你重新去沏壶来。”

殷青筠回过神来,摆手笑道:“今日叨扰夫人许久了,家中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再坐坐吧,阿衍今早有事出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他昨日还念叨着你呢。”

殷青筠心道张衍能念到她什么,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青岚见殷青筠面上为难,便出面替她说道:“今早姑娘出门走得急,现在天气凉了,要回去添些衣裳免得受寒,夫人的好意姑娘会记在心里的。”

殷青筠见状顺势道:“是啊夫人,青筠近来身子也不好,受不得寒,这便回去了,夫人莫留。”

关氏这才松了口,让厉嬷嬷送她们出去。

正巧从屋里走出去,下台阶时,碰到了从对面走来的张衍。

张衍歪着头打量了一番殷青筠,皱着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殷青筠懒得理他,对厉嬷嬷微微拂身行礼,看都没看张衍一眼,快步离去。

316:全都是他

妙女多娇正文卷316:全都是他出了永昌伯府,殷青筠沉凝的面色才缓下来了一些,偏她走得极快,青岚险些追不上,连忙喊道:“姑娘慢些,等等奴婢。”

青岚小跑着追上去,喘了好几口气,道:“姑娘您走错方向了,咱们的马车在那边。”

殷青筠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眼青岚,眸中似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

青岚从未见过这样的殷青筠,“姑娘……刚才永昌伯夫人说的话您可别放在心上,世子是她亲生儿子,她自是帮世子说话。”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刚才都看出来了关氏全然是闭着眼睛说的瞎话,也亏得厉嬷嬷连声附和,想着拿余二姑娘来填张衍这个大坑。

也不想想人家余太师是怎样精明的人物。

青岚一想到这些事就觉得糟心,但她知道自家姑娘嘴上说不管这件事,其实还是会放心不下管上一管的……这样一想,就更糟心了。

“我只是没想到,张衍竟是会被永昌伯夫人授意着去求娶余二姑娘的。”殷青筠顺着青岚指的方向,朝挂着殷府标志的马车走去,只是依旧愁容满面,“我以为这只是张衍一个人的意思,那这样还能让夫人帮忙劝劝他……”

唉,这样也不对。

如果这是张衍的意思……

他这样莫名其妙要开始娶余二姑娘,那她就有得烦了。

现在关氏默认了这是她的主意,殷青筠就能理解很多了。

关氏从前最满意的儿媳妇是邹芳喜,邹芳喜现在却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侧妃,所以关氏现在退而求其次,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刚刚掩饰的借口实在拙劣,她竟然跟殷青筠说张衍是真心喜欢余二姑娘才上门求娶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张衍的花名在外,是花街柳巷的常客,风月场所的班头,这样的男人要是真有收心那一天,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青岚听了殷青筠的话,只当她是还在为余二姑娘不该嫁的事情操心,便没再劝什么,只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朝殷府的方向走,殷青筠坐在马车里,非常心神不宁。

哪哪都不对。

不是从张衍这里开始不对的,是从永昌伯府被皇帝贬斥开始不对的……也不是,是很早之前,从崔武致仕,崔昭仪怀有身孕开始不对的。

还有陆家的陆文和当初和高汝斌的案子是由崔承誉经手的,最后将陆文和彻底拉下马来的证据也是崔承誉送上去的。

包括后来陆文和在流放途中被人杀害,陆元启都一声不吭,这其中固然有皇帝刻意打压陆家的缘由在里边,才让陆元启投鼠忌器,索性交出手里所有的权利,只为保全一家老小。

可最重要的,还是崔承誉递交给皇帝那份几句置陆家于死地的证据。

陆家在汝南有生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世家之间但凡家里有几个钱,都会往找些铺子商行入股,年底好收回一些分红。可是陆文和卖给鞑子夷族物资粮草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

崔承誉要是想查,一时半会肯定查不出来,所以那些证据是他先前早就入手调查的了。

而且殷青筠还觉得,那些证据就是先前凝罗前后两次让她帮忙转交给崔承誉的东西……

合着崔承誉私底下跟陈家还有这样的联系。

可惜凝罗已经走了,她没法子找凝罗询问个清楚。

崔承誉跟陈家有关联,那就代表萧祉跟陈家也是有关联的。

可是萧祉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从未离开过京城,又怎会跟陈家联系上?

莫非是一年半前崔承誉到汝南去游玩的那一次?若说游玩,倒不太符合他崔家嫡孙的身份……可他跟崔家其他武将不用,他相貌儒雅,素爱文流,找时间出去游玩一番,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不是崔承誉帮萧祉从中给陈家传递消息,应该就没有旁人了吧。

崔承誉……全都是崔承誉……

崔承誉现在是皇帝最看重的心腹,朝中大事样样都交给他打理,他却连同萧祉跟陈家保持联系,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他游走在皇帝和萧祉之间,又在扮演的什么角色。

萧祉就对他毫无防备吗?任由他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在两边都捞尽了好处?

殷青筠想得入迷,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刚想问外头的青岚是不是已经回到殷府了,外头街市的喧嚣却先传入了她的耳朵。

为何将马车停在大街上。

殷青筠起身掀了帘子探出头去,问道:“青岚,发生了何事。”

青岚正背对着她,闻言转过身来。

殷青筠这才看到街道对面各自骑在马上的两人,不是萧祉和崔承誉又是谁。

真是够巧的。

殷青筠微微蹙了眉,望向萧祉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打量。

他跟崔承誉可真是关系亲密,回回遇到他,都看到他在跟崔承誉一起出双入对。

萧祉自是看见了殷青筠眼中的不善意味,攥着缰绳马鞭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迎着她的目光,轻轻颔首,状似解释道:“本殿同崔侍郎正要去大理寺,寻那寺卿有些公事要办。”

殷青筠压着心里的疑问,闻言之后垂下了眼睫,道:“既是有公事要办,三皇子就快些去办吧。”

正看着殷青筠的青岚吓着了,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殷青筠,完全不知她为何突然会对萧祉这般冷淡。

分明她家姑娘前些天还在为了三皇子恼她的事情而伤神,还要做件大氅给他赔罪的。

这好不容易见上面了,三皇子主动跟姑娘说话了,姑娘同他反倒还生疏了?

姑娘这脾性真叫人看不明白……

同样的,萧祉见殷青筠这样冷淡的态度,也渐渐开始不解,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殷青筠这样态度大变。

但还没等他说下话,殷青筠脸上就露出一丝没打算再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接放下了帘子,钻回了马车。

萧祉看向青岚,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

青岚肩头一颤,十分惶恐,解释道:“三皇子勿怪,姑娘可能在刚才在永昌伯府陪夫人说话累了……”

317:闹了脾气

妙女多娇正文卷317:闹了脾气萧祉坐在马背上身影挺拔如竹,听了青岚的话,剑目微敛,面上浮现起些微的寒意。

这样的萧祉,青岚不是第一回见,只是这次是殷青筠先挑起来的事,也怨不得萧祉会恼了。

“三皇子既然有公事要办,那就快去吧,姑娘心情不好,奴婢会好好劝她的……”

青岚眼睫颤巍巍的,半点不敢直视萧祉的冷脸。

完了,完了,这是要完了。

上回姑娘跟三皇子之间闹着气,日子一久,兴许就消气了。可这回姑娘却自己给自己添罪受,万一真惹恼了三皇子,婚事怎么办?

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

青岚万分苦恼,久久等不到萧祉的回答,只有耳边喧嚣的摊贩叫卖声,然后自家自家姑娘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青岚,你还愣着做什么,回府去了。”

青岚诶了一声应着,也不再看萧祉的脸色,福身作了个礼,就挥手叫车夫赶紧驾着车离去了。

殷青筠的马车一走,街道上的行人继续熙来攘往着,萧祉还停留在原地,侧目看着渐渐远走的马车。

一直在旁边没开腔的崔承誉夹了夹马腹,凑近萧祉,挑着嘴角笑道:“殷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祉摇头。

他哪里知道殷青筠又恼他什么了。

数日不见,这一见面就如此冷淡,果然女人心都是海底针,说着喜欢他要嫁他,却翻脸比翻书还快,实在磨人。

萧祉突然叹了口气:“走吧,办事要紧。”

崔承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萧祉已经策马扬长而去。

阿景也架着马从街市另一头蹿出来,见崔承誉停在那儿,却不见萧祉,顿时好奇地问:“公子,您不是陪三皇子去大理寺嘛?”

三皇子如今人呢?

崔承誉没好气瞪他一眼,拽了拽缰绳,继续朝前走,萧祉的背影几乎快看不见了。

“刚才我同三皇子在街上碰上了殷姑娘。”

“啊?”阿景呆头呆脑,愣愣地问:“所以三皇子抛下公子,去跟殷姑娘走了?”

这就不厚道了吧。

阿景幽幽地看着崔承誉,眼中全是疼惜。

唉唉,都是冤孽。

人家恩恩爱爱,他家公子还是孤身一人。

崔承誉看了看萧祉的背影,笑道:“你将三皇子想作什么人了,陛下派我同他一起去大理寺,他岂会擅自陪殷姑娘一道离开。”

阿景顺着崔承誉看的方向瞧了一眼,才瞧见了那几乎变成巴掌大小的白色背影,虽小,但衣裳上的银线蟒纹还是极好辨认的。

于是他连忙掌了两下嘴,赔笑道:“是奴才多嘴了。”

崔承誉便策马去追萧祉。

阿景看着他那急匆匆的模样,暗自嘀咕道:“公子了真是贵人事忙,昨天好不容易才把陛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办完,今天又自请陪着三皇子来大理寺查案,真是闲得慌。”

要真是闲得慌,那阿景还算能理解。

可公子如今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偏还要这样卖力地替三皇子谋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要钱?要权?崔家已经是泼天的富贵了,没必要再为了那半点权势惹得皇帝不快。

公子他是怎么想的呢?

阿景想不明白,连府中的崔老爷子也想不明白,说过崔承誉许多次,可崔承誉就没一次是听过的。

殷青筠这边回了府,一路上的气压低到吓人,青岚小跑着跟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儿,生怕将殷青筠惹得更加生气。

殷庆站在廊上看见她俩回来了,顺手将青岚拦着下来。

青岚心里挂念着殷青筠,突然被殷庆拦了下来,心里很不爽快,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管家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殷庆见她这样满身的火气,不由愣了愣,板起了脸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跟大姑娘出去一趟,脾气也变得这样坏了!”

早上跟他来讨要马车时,可还是笑脸盈盈十分和气的。

“姑娘不知怎么回事,跟三皇子吵起来了,现下心里估计难受着呢,我得跟着姑娘,免得姑娘做出什么傻事来。”

“大姑娘怎么跟三皇子吵起来了?”殷庆略感惊诧。

青岚支吾了起来,“是吵起来了吧……总之姑娘现在心情不好就是了……”

她绕过殷庆,殷庆却还拦着她。

“管家你有事就说,拦着我做什么?”

这回换殷庆支吾了:“……那你赶紧去吧,尽量护着点姨娘,被让大姑娘一时气恼将她打……”

“什么?”

青岚道:“林姨娘在清风苑?她不好好待在菡芍苑里,跑来我们清风苑做什么?”

找打嘛?

殷庆不慌不忙地给青岚让了道儿,“我哪儿知道,她一大清早就等着大姑娘了,刚才还让嬷嬷来问问我,问大姑娘什么时候回来……谁会想到大姑娘跟三皇子闹了脾气,现下正恼着,你快些去拦着,别让大姑娘伤着林姨娘了。”

青岚被殷庆推着往廊上走,哪里猜不出来他这是打算将她当作枪使,可好歹他替清风苑收拾了不少烂摊子了,她帮帮他也是应该的。

青岚看着殷庆叹了口气,提着裙角朝着清风苑的方向跑了。

殷庆掩嘴咳了一声,权当没见过青岚似的,然后背着手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青岚跑着赶到去清风苑时,殷青筠刚踏进院门口。

一想到殷庆说的林姨娘在里面等着殷青筠,青岚就头疼得很。

等会别真打起来了吧。

青岚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跟着殷青筠踏进了院子,迈步上了游廊。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青岚,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正要穿过宴息处回屋时,转眸瞥见林姨娘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漂亮纤白的手指捧着她那套白玉竹纹的茶杯,姿态悠闲,好似是在她的菡芍苑一般。

殷青筠停下脚步,冷眼看着林姨娘捏着茶盖撇茶沫的模样:“林氏你很闲?”

林姨娘似乎这才注意到殷青筠回来了,连忙放下茶杯,芙蕖将她扶起来,两人对着殷青筠行礼请安。

林姨娘面带笑意,道:“大姑娘回来了。”

殷青筠扫了眼林姨娘面上按捺不住的笑意,眼底生出一丝厌烦。

318:针尖麦芒

妙女多娇正文卷318:针尖麦芒殷青筠很不喜欢看到林姨娘这样笑嘻嘻的样子。

她一笑,殷青筠就能想到当初陈氏病重,她却买通了金嬷嬷偷偷进来清风苑,跟陈氏说了不该说的话,将陈氏活生生气死的事情。

那时殷青筠还在为了退婚的事情跟殷正业僵持着,就那么被林姨娘钻了空子,事后殷正业往死里护着她,还骂陈氏该死……

而现在,即便陈氏仍然健在,殷青筠也不喜欢看见林姨娘这张虚伪的笑脸。

“黎儿啊自小最有孝心了,昨日她得了宫中赏赐的珍药,便派人送了一些给妾,妾想着……黎儿能嫁去东宫,全然都是凭着大姑娘您的薄面,这种好东西,自然是要分给大姑娘一些的。”

林姨娘让芙蕖把东西拿来,用红绸子盖着的托盘,站在殷青筠身侧的青岚第一时间就闻出了那是雪莲子的味道。

不过是宫中赏赐的东西。

清风苑还缺宫中赏赐的东西么?这些年皇帝每个月往清风苑送的东西,哪件不是宫中的珍品上品,因着陈氏身子骨不好,千金参莲从不间断,林姨娘送来这些乱遭东西是要恶心谁。

不出青岚所料,殷青筠看见芙蕖捧着托盘走上来,顿时就皱了眉,道:“你菡芍苑的好东西,清风苑用不着,拿回去吧,以后你的人也不要再踏进清风苑了,我嫌恶心。”

林姨娘闻言当即变了脸色,显然没料到殷青筠说话会这样直白,半点面子都不愿留给她。

青岚见状上前挡在了殷青筠面前,面朝林姨娘,重申了一遍自家姑娘的话,道:“姨娘请回吧,清风苑缺东西没缺到需要姨娘送来的地步,姨娘往后也别再来清风苑了。”

殷青筠不让林姨娘再来清风苑的原因,青岚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的。

凝罗走了,到时候回来的就是真正的夫人,陈氏。

陈氏性子软得不像话,到时候回来也只有被林姨娘欺负的份儿。

青岚想到这里,不由直起了腰板,想在气势上胜过林姨娘,让她知难而退,往后再也别来清风苑找麻烦了。

可林姨娘脸上的僵硬转瞬间又缓了过来,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大姑娘真会说笑……妾是殷府的人,清风苑是夫人的院子,将来等夫人回来了,妾还要日日来跟夫人请安呢,岂可往后再不踏进来一步。”

殷青筠还在为了萧祉的事情心烦,压根就没心思理会她,说好也好听不到哪里去:“说了让你以后别来了就别来了,脸皮别太厚,总归是伤了各自的脸面的。”

林姨娘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心里兜兜转转,半点都猜不到殷青筠的心思。

“大姑娘……”

“滚,别让我叫人来轰你出去。”

殷青筠今天的脾气格外暴躁,青岚都被吓得小心肝一颤,连忙给林姨娘使眼色,道:“姨娘快走吧,东西也带走,别惹恼了姑娘。”

也不知林姨娘今天这是抽了哪门子风,突然跑到清风苑来送东西,她看清风苑这是缺珍药的地方嘛?

有事说事就好,偏要这样拐弯抹角的,也活该给姑娘训斥一通了。

“大姑娘……”林姨娘欲言又止。

殷青筠冷冷扫了眼她,没说话,眸光却紧紧盯着林姨娘。

其实说实话,林姨娘还是有些怕殷青筠的,以前敢跟她针尖对麦芒,那是因为有殷正业撑腰,她腰杆也就直得起来,现在殷青黎出嫁了,殷正业也不太理会她了,她哪里还有胆子继续跟殷青筠作对。

别说殷青筠真要想法子收拾她,就是殷青筠一时气恼直接打她一顿,她也没法子还手,连叫苦都不能叫。

“大姑娘消消气,妾在这儿等着大姑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帮黎儿将这些赏赐转交给大姑娘,还望大姑娘笑纳……”

林姨娘怕殷青筠不收,满眼都是紧张。

初冬风凉,她脸色都苍白了几分,眉眼低垂,很是惹怜。

殷青筠看着这样的林姨娘,突然能明白殷正业为何会对她屡屡把持不住了。

照理说殷正业那样的男人,手中握着左相一职,要什么女人没有,偏被这林姨娘迷得那叫一个五迷三道的,别家后院都是莺莺燕燕,殷府后院除却陈氏,就只有林姨娘一人,也是够有本事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聪明归聪明,却聪明得有些过了头。

“东西可以放下。”

殷青筠杏眸黯了黯,眸底划过一丝不耐,“人赶紧走,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林姨娘点头应是,转头吩咐芙蕖将托盘放在宴息处榻边的桌子上,然后才对殷青筠福了福身告退。

等林姨娘和芙蕖两人走了,青岚才迈着小步上前,把东西带着,陪殷青筠一道回了屋。

殷青筠回屋后第一件事情都是找水喝,解渴了之后,才想起屋里还站着青岚,便道:“掀开瞧瞧,殷青黎送了什么东西来。”

青岚把托盘放下,掀开了红绸子。

一个漂亮的红漆木盒显露了出来,雪莲子的香气也更加浓郁了起来。

殷青筠走到窗下的摇椅上坐下,道:“拿来我瞧瞧。”

青岚捧着漆盒走过去,递给了殷青筠。

青葱水嫩的指尖摸在漆盒的铜扣上,殷青筠迟疑了一瞬。

青岚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想将盒子收回去:“姑娘今天已是极其劳累了,这不过是些药材罢了,姑娘不必看了,奴婢帮您收起来就是了。”

殷青筠却缓缓摇头,指尖微微一动,打开了盖子,露出了装在盒子里的颗颗圆润的雪莲子,她把盒子放在膝上,伸手在盒子里搅了搅,摸出一张卷成小卷的纸条。

青岚惊了。

这是什么东西。

二姑娘跟大姑娘之间何曾有过这样的约定,竟然还要利用林姨娘来传递消息。

殷青筠展开纸条看了看,看完之后随手卷了回去,然后夹在指尖,给了青岚:“烧了。”

青岚应了声是,伸手接过去,转身走到桌边去,找了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把那卷成小卷的纸条放了上去。

细小的火苗遇上纸尖儿,顷刻间将它吞噬。

青岚在殷青筠的注视下,将烧完的灰烬收好拿出去丢了。

319:叫上张衍

妙女多娇正文卷319:叫上张衍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暮色四合,崔承誉抬头望了望街市里日落而归的百姓,嘴角无端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转头望着深身侧的萧祉,问道:“不知三皇子是否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去云楼吃酒如何?”

常福将手中捧着的大氅展开,上前替萧祉披上,顺道替萧祉婉拒了崔承誉的邀请:“我家三皇子确实还有别的事,不便陪侍郎吃酒,不如改日吧。”

崔承誉略一挑眉,望着萧祉道:“三皇子能有什么事,竟比吃酒还要重要。”

常福觉着崔承誉就是在明知故问。

先前晨间在大街上的时候,他家三皇子碰上了殷家大姑娘,本是主动上前打招呼,却碰一鼻子灰。

女人心海底针……总不能放任她这样恼下去。

何况上回为了永昌伯世子的事情,两人还闹了别扭,这回又闹了起来,只怕到时候误会一层叠着一层,时间一久,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不料萧祉微微皱眉,点头应道:“将衍兄一并叫来吧。”

常福转头惊诧地看了眼萧祉,又摸不清他的意思了。没事,

殷大姑娘现在正着了他的恼,他却约着哥儿几个去云楼喝花酒?是真不知道女人生起气来会有什么后果,还是索性装作不知道,想稀里糊涂蒙混过关。

崔承誉得了萧祉的准信儿,微微一笑道:“世子当然得叫上,他这两日正为了求娶余家二姑娘犯愁呢,把他叫来,说不定我能给他出出主意呢。”

萧祉斜着眼睛扫了眼崔承誉:“你能给他出什么主意?上回抢亲那馊主意不就是你出的?结果闹成了什么样子。”

提到上回张衍抢亲那事,崔承誉也觉得面上无光。

他当时不过顺嘴一提,张衍就打定了主意要将方婉儿抢回来。

他事前劝过的,给张衍例举了许多抢亲不成功会造成的困扰,张衍不听,只当天一闷头一溜烟跑到大街上去抢亲,结果方婉儿还不跟他走,闹得永昌伯府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张衍差点被他父亲打断腿。

张衍那人做事太过焦躁,半点不顾后果。

崔承誉掩嘴轻轻咳了一声,没好意思告诉他张衍这回跑到余家去求亲也是他出的馊主意。

这回他也是那么一提,张衍就兴冲冲地去了,一点准备都没做,被余太师连人带聘礼都给撵出府了。

现在这件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太师府和永昌伯府就此结为秦晋之好,那还算圆满的。

若是余太师当真厌烦了张衍,这婚事不成,张衍连同整个永昌伯府怕是都就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不提旧事,世子早就从先前的失意中走出来了,现在正忙着跟余家的婚事,咱们跟他交情一向不错,这一回合该他出谋划策,把他把余二姑娘娶回伯府。”

萧祉正要走下石阶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崔承誉,道:“这件事本殿不掺和。”

“为了殷姑娘?”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早上殷青筠去永昌伯府,就是为了张衍闹着要娶余二姑娘的事情吧。

毕竟余二姑娘跟殷青筠的关系还算不错,上回余二姑娘生辰宴,只请了几个相熟的姑娘,这其中就包括了殷青筠。

按照殷青筠的脾气,肯定是要多管闲事的。

萧祉是殷青筠的未婚夫,两人刚闹了矛盾,这个时候不可能跟殷青筠对着干,免得将火烧得越来越旺……毕竟两人还未真正的成婚,那什么夫妇一体都是胡扯的。

崔承誉负手走下大理寺前的石阶,看着萧祉挺拔如竹的背影,问道:“三皇子若不掺和世子的婚事,那叫世子叫上做什么?”

萧祉走到栓马柱旁,解了绳子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面色淡漠地回:“本殿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

崔承誉道:“永昌伯府被贬斥得蹊跷,三皇子您是得跟世子好好打听打听……”

若是权宜之计,那永昌伯府还有翻身的机会。

若是皇帝真的厌弃了张余海……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崔承誉由衷不希望是前者。

张余海固然手段厉害,不是好对付的同僚,可要是皇帝将义勇侯提拔上去,崔承誉只嫌跟这样的人斗跌面儿。

两害相权取其轻,崔承誉还是懂这个道理的。

他走神这一阵儿,萧祉已经策马走远了,还是阿景提醒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去牵马,准备去追萧祉,顺便让阿景去永昌伯府寻了张衍来,就说萧祉约他去云楼吃酒。

阿景将崔承誉的吩咐带到了张衍面前。

张衍被关氏留在府中,本不想放他出府的,只是见着来传话的是崔承誉身边的小厮,便叮嘱张衍出了府切记不要惹是生非。

毕竟永昌伯府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容不得他们被人抓住半点把柄。

张衍拍胸脯打包票,笑着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我跟崔侍郎在一块您都不放心,那你还放心谁?”

既是崔承誉,关氏便就是放心的,随口叮嘱了他几句早些回来,也就不拦着了。

张衍跟着阿景贼兮兮地离开了伯府,出门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只有你家公子邀我去吃酒?”

“还有三皇子。”阿景拱手恭恭敬敬地回道:“我家公子陪今天陪三皇子在大理寺查了一天的案,忙完之后我家公子提议去云楼吃酒,三皇子便说将世子您也叫上。”

张衍顿感后背一凉:“三皇子也在?”

阿景道:“是啊。”

他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

难道世子不但患有眼疾,还患了耳疾?

张衍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夜幕,低低喃喃道:“躲不掉,躲不掉,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阿景没听太清。

“世子您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

张衍呼出了一口气,大踏步走下台阶,等自家下人将马从角门里牵出来,才跟着阿景一块骑马朝云楼的方向而去。

320:胡说什么

妙女多娇正文卷320:胡说什么华灯初上时,云楼前的长街格外繁华,杂耍卖艺层出不穷,最动人的,还是从云楼中时不时传出来的婉转娇嫩的笙歌曼舞。

张衍到了云楼,看也不看大堂里那些舞姿妙曼的花娘们,径直上了二楼。

阿景阿阳紧随其后。

伙计也不搭理他们,反正都是常客,也都是不喜欢巴结奉承的主儿,凑上去也得不了几个赏钱。

去找那些个富得流油的商贾说几句好话,好处才是多多的。

张衍走到约定的雅间前,推开槅扇门,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熏香,他迈步走进去,口中是寻常戏谑人的语调:“这大半夜的,二位不各自回府,把我叫来做什么?若是寻了姿色绝佳的花娘听听小曲、喝喝小酒,倒也尚可,三个大男人聚在一起能有什么乐子。”

萧祉和崔承誉早就习惯了张衍这样吊儿郎当的姿态。

萧祉端着手里的陈酿女儿红,扫了张衍一眼,没说话。

崔承誉便笑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寻什么花娘,胆子倒是不小。”

张衍进屋后便直直往崔承誉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阿景连忙上前帮张衍倒酒,笑着端到了他面前,“世子请用。”

张衍接了酒,顺手放到了一边,并没有马上喝,而是看向崔承誉骂道:“你胡说什么呢?”

刚才崔承誉话里要成亲的人,这里就只有萧祉一个是有未婚妻的,张衍跟余家二姑娘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算不得数。

但崔承誉跟萧祉关系好,也没有好到能越过君臣尊卑的道理,所以这句话肯定就是取笑他的。

取笑他倒不打紧,可余二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事情成了也不打紧,可现在没成,崔承誉这样胡乱说话,就是在给余二姑娘的名声抹黑。

崔承誉自诩正人君子,怎么能抹黑人家姑娘名声呢。

“我张衍青青白白孤身一人,你胡说什么呢?”

崔承誉被张衍的态度逗笑了:“世子这是……”

萧祉喝着杯中酒,也跟着笑。

他反正是知道崔承誉不是在打趣儿他,所以也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消在一旁看戏即可。

只是今天他心情郁结,找张衍来本就是为了喝酒消遣,现在张衍跟崔承誉这样闹了起来,他看得更加厌烦了。

“衍兄你恼什么,崔兄不过开句玩笑罢了。”

张衍却不听萧祉的劝,神情间更恼怒了:“玩笑哪里是这样开的,人家余二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萧祉眼神暗含责怪地看了崔承誉一眼,又看了看张衍,劝道:“衍兄,各退一步。”

这有什么好闹的。

先前说要上门去求娶余二姑娘的是张衍,现在怪崔承誉坏了余二姑娘名声的也是张衍。

真要在意人家的名声,合该叫家中长辈去余家探个口风再三媒六聘去余家提亲,这才是为余二姑娘好。

而不是像前日里那般,带着媒人聘礼招呼不打一声就上了余家,余太师不轰他能轰谁。

“那他得跟余二姑娘道歉,哪里有她一个姑娘家为我背了罪名的。”张衍使出了从前胡搅蛮缠那一套,“即便我唤他一声崔兄,也是不行的。”

萧祉眉宇间划过一丝无奈。

兴许他就不该叫上张衍一起来。

还不如他在皇子府角落的凉亭里,一壶酒一盘棋,独坐一夜,乐得逍遥自在。

崔承誉听见张衍要他道歉,反倒笑了:“道什么歉,说得好似你不娶人家了似的,三皇子同我把你叫过来,就是为了你的婚姻大事出主意呢。”

这回换萧祉皱眉了:“你又胡说什么?”

他都说他不掺和张衍跟余家的事情了。

殷青筠是对这件事十分反对的,他要是这时候跟殷青筠对着干,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

要是惹得殷青筠一气之下跟他把婚约退了,崔承誉能再赔给他一桩婚约?

崔承誉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萧祉跟张衍异口同声道:“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两人默契十足。

张衍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萧祉,想起他刚才帮崔承誉说了好话,顿时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崔承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穿着崔府的衣裳,开口就道:“公子,老爷子有急事催您回府一趟。”

屋中气氛戛然而止。

崔承誉看着那小厮,认得他是常在崔武身边伺候的,便问道:“祖父可有说是何事?”

小厮摇头,只道:“公子回去便知。”

张衍顿时面上笑开了话,简直求之不得,“既然崔侍郎家中有事,不妨先去忙吧。”

正好他留下来跟萧祉说些私事,崔承誉杵在这里,他反倒有些拘谨,跟萧祉说不开。

崔承誉垂眉思忖了片刻,侧头看向萧祉。

萧祉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崔承誉便拱手对萧祉行礼:“那微臣便告退了,下回有缘再聚。”

萧祉点了点头。

崔承誉便带上阿景跟小厮一道走了。

崔承誉一走,张衍就自在了许多,殷青筠是对这件事十分反对的,他要是这时候跟殷青筠对着干,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

要是惹得殷青筠一气之下跟他把婚约退了,崔承誉能再赔给他一桩婚约?

崔承誉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萧祉跟张衍异口同声道:“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两人默契十足。

张衍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萧祉,想起他刚才帮崔承誉说了好话,顿时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崔承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穿着崔府的衣裳,开口就道:“公子,老爷子有急事催您回府一趟。”

屋中气氛戛然而止。

崔承誉看着那小厮,认得他是常在崔武身边伺候的,便问道:“祖父可有说是何事?”

小厮摇头,只道:“公子回去便知。”

张衍顿时面上笑开了话,简直求之不得,“既然崔侍郎家中有事,不妨先去忙吧。”

正好他留下来跟萧祉说些私事,崔承誉杵在这里,他反倒有些拘谨,跟萧祉说不开。

崔承誉垂眉思忖了片刻,侧头看向萧祉。

萧祉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321:别放鸽子

妙女多娇正文卷321:别放鸽子自从拜访过关氏之后,殷青筠再也没打听过永昌伯府和余家的婚事,一是不愿惹恼了关氏,二是这件事是否成功,都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既然知道是关氏出主意让张衍去求娶余二姑娘,那她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去理会那些东西的了。

直到冬至前一日,殷青筠坐在回廊上,看着满院簌簌而落的雪花,青岚从院门外急匆匆地跑向她:“姑娘!姑娘!”

殷青筠从廊椅上起了身,“母亲到哪儿了?”

“管家派去的人回来说,夫人已经入城了,再过不久就该到了。”

青岚跑得胸口微喘,说话都带着颤音,“还有一件事……奴婢刚才在府门口听路过的行人议论,说是永昌伯世子和余家二姑娘的婚事成了!”

这事儿本来跟殷府没什么干系,但是青岚晓得自家姑娘还是在意,这第一时间听了,就来告诉她了。

殷青筠细嫩莹白的手指头揪着猩猩红貂毛披风,把自己裹得暖和,才往廊下走,要去府门口迎接陈氏。

“母亲原本的路程早前几日就可以到京城的,却因大雪天寒迟了这么几日……”殷青筠边走边道,“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母亲了,母亲是最要紧的,管张衍做什么,他要娶谁就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青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闻言愣愣点头。

心道也是,夫人回来了,姑娘心里自然是夫人最要紧的。

张衍和余二姑娘的婚事能成,肯定不是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答应的,而是她自己点头答应的。

既然如此,那旁人也就只有嘱咐他们百年好合咯。

青岚看得极开,便笑着追在殷青筠身后,时不时劝她慢些,地上雪滑,别摔着了。

殷青筠小跑着赶到了殷府门前,殷庆早早就亲自守在了门口,还有林姨娘,他们身后是十几个丫鬟嬷嬷,皆穿着厚袄子,个个面色红润笑语盈盈,一时间仿佛比过年还好热闹。

殷庆不知即将归来的陈氏并不是从大佛寺回来的,而是绕了一圈从汝南回来的,此时笑着看向殷青筠,请了安道:“大姑娘安好,您也是来迎接夫人的?”

殷青筠微微颔首,侧目看了眼旁边的林姨娘。

林姨娘见殷青筠朝她看去,旋即俯身行礼,十分乖觉。

殷青筠拿不到林姨娘的错处,心里的想法也得作罢。

门前的积雪早就有人清扫过了,檐边的暖阳投照下来,落在光洁青石板上,透露出一股难得的静谧。

在场人也都屏气凝神,只双目紧紧盯着街道口,等着陈氏的马车归来。

上回凝罗做得任性,临走也将殷府后院搅得一团乱。

殷庆更是翘首以盼,只盼早点看到陈氏的影子。

他先前每日都派人去大佛寺接人,得到的只有拒绝二字,这回终于要见着人了,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笑意,就盼着陈氏回来了,他就不用再日日被殷正业责骂了。

要说夫人这一回做得实在过火……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闹到了皇帝跟前儿,惹得相爷这些日子也不敢去上朝了,生怕被皇帝问起何时将夫人从大佛寺接回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殷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站得腿软脖子酸,都没瞧见半点陈氏马车的踪影,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夫人答应今天回来,他照着原话跟相爷禀报了,相爷阴郁了数日,终于脸色好看了些,还特地派了林姨娘一道儿来迎接。

夫人可别了放他们鸽子吧……

“大姑娘,这……”

殷庆为难地看着殷青筠,希望殷青筠能给他一颗定心丸。

殷青筠却扫了殷庆焦急的脸色一眼,面上无甚情绪,只眉头一挑,道:“母亲还不是被父亲气走的,现在她要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们还能强逼着她回来不成?”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

可殷庆听进耳朵里,却觉得陈氏这就是在耍大家了。

别是走到半路又回去了,就为了耍他们一顿。

“这消息是夫人自己派人传回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又不回来了呢……”

殷庆嘴边说着这样的话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其他人。

可到底心里没底,生怕他今天白忙活一场,到时还得挨殷正业的训骂。

这都叫什么事儿。

回回主子吵架,都是他们底下的人遭殃。

渐渐起了风,寒凉透骨,殷青筠拢了拢衣襟,双手缩在袖中,如同拎着小鸡仔一般。

众人又多等了一会儿,寂静的街道中传来一阵悠远的清脆马蹄声,踢踏踢踏混着雪花窸窣的声音,一直走到殷府门外。

殷庆高声道:“回来了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身后的下人们纷纷涌而上,将马车团团围。

殷青筠下了台阶,朝马车走去,他们又立刻豁出一条口子,让殷青筠先过去。

马车旁站着的是玉嬷嬷,眉眼弯弯,笑容亲和。

这才是真正的玉嬷嬷。

“玉嬷嬷……”殷青筠上前扑进了玉嬷嬷的怀中。

玉嬷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这才将近一月未见,大姑娘怎么好似数年未见似的。外边天冷,还是将夫人带回府里再叙话吧。”

殷青筠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马车。

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撩了起来,那只手素白如玉,好似比半年前更加瘦削了几分。

掀开了帘子,便露出了陈氏那张温柔的脸庞,眉眼静静,笑意盈盈。

“软软。”

“母亲!”

殷青筠搭了把手,将陈氏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臂打量了她周身四处,发现她并没有从前那般病弱姿态,反倒手腕脉搏强劲了不少。

殷青筠突然就哑了嗓子,“母亲您可终于回来了。”

陈氏摸了摸殷青筠的发顶,满眼都是心疼,道:“软软近来可好?”

殷青筠吸了吸鼻子,囔囔道:“好好,软软一切都好。”

殷庆迎上前来,对陈氏行礼道:“夫人既然回来了就快进府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夫人身子要紧。”

玉嬷嬷也劝道:“大姑娘,回去再说吧。”

殷青筠闻言微愣,点了点头。

322:那人是谁?

妙女多娇正文卷322:那人是谁?殷青筠和陈氏挽着手半哭半笑地回了清风苑,到了院门口就把殷庆和林姨娘打发走了,其实不要紧的下人也一并叫他们退下了。

进了屋,殷青筠直接关上了门。

留下了玉嬷嬷和青岚在门外守着。

“软软,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母亲被人带去陈家软禁了起来……他们不告诉我你的消息,也不让我回来……”

陈氏拉着殷青筠坐下,直接将她搂进了怀中,抚着她光滑细腻的面庞,忍不住落起泪来。

殷青筠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他们不是软禁了母亲,他们是为母亲解毒治病呢。”

凝罗的话,殷青筠还是信的。

而且陈氏回来之后,殷青筠摸着她的脉象,确实比以往强健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氏已经身故,她被殷正业逼着跟萧祉退了婚,后来嫁给了萧桓。

如今一切都还在正轨上,陈氏仍然健在,她和萧祉的婚事也还在。

陈氏听了殷青筠的话,眉目涌上一抹狐疑:“软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青筠顿时一愣。

凝罗叮嘱过她,让她不要把这半年府中发生的事情告诉陈氏,即便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也不能说是凝罗来假扮的她。

但早说晚说也总是要说的。

殷青筠便道:“母亲您不在的这段日子,是陈家派人来扮作了您,还告诉软软您不会有事,可是后来她们又突然说把您带去了汝南陈家……”

原先陈氏确实是在大佛寺中住着的,却因为病得太厉害,没法儿治,索性就把她带回陈家了。

殷青筠不管陈家在谋划什么,只要能将陈氏完好无损地还给她就是了。

“我确实是被她们带回了陈家。”

提到陈家,陈氏沉默了一阵,似乎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好在殷青筠也能理解,毕竟当年陈家半分情面都不顾,将她和陈皇后逐出了陈家,现在又突然这样假惺惺地来替她治病,甚至替她料理后宅的腌臜事,任谁也觉得她们另有所图。

殷青筠也觉得她们所图非小……

不然她们也不会跟萧祉和崔承誉有合作。

甚至连压垮陆家的那些证据,也是从汝南传过来的。

“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都过去了,母亲回来就好了,软软就能放下心了。”

等待的这半个多月,殷青筠每日提心吊胆地做过许多事情,想了无数种陈氏回来之后会遇上的景况。

如今见到人了,心中倒什么印象都没了。

只想好好地陪着陈氏,替她遮风挡雨,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殷青黎出嫁了,林姨娘如今在府中孤立无援。殷青筠早过了婚嫁的年纪,要是嫁去了皇子府,留下陈氏一个人未必能对付得了林姨娘。

陈氏一回来,就有许多难缠的麻烦接踵而来,桩桩件件殷青筠都没法子制止。

实在是陈氏的性子太软了,殷青筠根本放心不下。

那就再晚两年,等皇帝给萧祉赐了封地……兴许她能将陈氏一并带去封地生活。

要是萧祉能留在京城,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这样的假设不现实。

将来萧桓登了基,陆皇后就成了太后,到时他们手中权力一大,肯定会铲除异己,萧祉离京城越远,他就越安全。

“只是母亲,陈家派人来假扮您的事,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府中其他人,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便足够了。”

殷青筠想起凝罗的叮嘱,便忍不住劝了陈氏几句:“府中都以为母亲是二十多天前同父亲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去了大佛寺,这半年大家见着的,都是那个假扮您的人,您可别说漏嘴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是知道的还是少数人。

起码殷青筠身边就只有一个青岚是知道的。

诶还有个一个殷青黎。

不过殷青黎如今正忙着跟后院一堆侧妃侍妾打擂台,而且还有求于殷青筠,应当不会把这种事情往外传。

可林姨娘知不知道就没人说得清了。

兴许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兴许不知道,以为自己的女儿做了太子妃便高枕无忧了。

陈氏闻言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从前我性子软弱,给软软你招来了不少麻烦,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依你,全部配合你就是了。”

陈氏愿意配合,这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幸好陈氏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没有开口问起那个假扮他的人是谁,不然殷青筠都觉得自己没法回了。

只是不巧,殷青筠心里的想法刚刚掠过,陈氏就问出了口:“软软你可知留在殷府假扮我,跟众人周旋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就把殷青筠问到了。

凝罗特地交代过,不许以前有跟陈氏提起她,说是她们之间有约定,谁若先违反了规定,的喜事。

不过幸好陈氏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没有开口问起那个假扮他的人是谁,不然殷青筠都觉得自己没法回了。

只是不巧,殷青筠心里的想法刚刚掠过,陈氏就问出了口:“软软你可知留在殷府假扮我,跟众人周旋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就把殷青筠问到了。

凝罗特地交代过,不许以前有跟陈氏提起她,说是她们之间有约定,谁若先违反了规定,

的喜事。

不过幸好陈氏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没有开口问起那个假扮他的人是谁,不然殷青筠都觉得自己没法回了。

只是不巧,殷青筠心里的想法刚刚掠过,陈氏就问出了口:“软软你可知留在殷府假扮我,跟众人周旋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就把殷青筠问到了。

凝罗特地交代过,不许以前有跟陈氏提起她,说是她们之间有约定,谁若先违反了规定,

的喜事。

不过幸好陈氏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没有开口问起那个假扮他的人是谁,不然殷青筠都觉得自己没法回了。

只是不巧,殷青筠心里的想法刚刚掠过,陈氏就问出了口:“软软你可知留在殷府假扮我,跟众人周旋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就把殷青筠问到了。

凝罗特地交代过,不许以前有跟陈氏提起她,说是她们之间有约定。

323:这很为难

妙女多娇正文卷323:这很为难殷青筠和陈氏这里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前院来了人,说是前院摆好了饭,让她们两母女过去一家人聚聚。

“谁跟他们是一家人?”殷青筠转头对屏风外的婢女高声训斥,“你去回了他们,就说清风苑往后同他们再没有任何瓜葛,他们也不要上前来打扰,否则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

说完,殷青筠借着端茶的动作,偷偷扫了一眼陈氏,见她面色平静,不起波澜,紧紧按住茶杯盖子的手才松了松。

婢女站在原地一时为难。

相爷刚才发了话,说一定要将夫人请过去,还有林姨娘,她也盛装打扮,就在前院里等着夫人了。

可是现在却说夫人不去了,这怎么能行?

即便是夫人怕相爷责罚,那也不该不去啊,毕竟上回将相爷的脸伤得那样严重,怎么着也得去赔个礼不是?

……难不成夫人还真的恃宠而骄,以为相爷没法子收拾她了是吗?

婢女始终低着头,不说话,也不退下去。

殷青筠抬眸看她一眼,道:“还有事?”

“相爷说一定要将夫人请过去的……”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这才想起来殷正业从来都是拿下人出气,就算是他的错,他也会将责任全部推脱到别人身上。

“那你将管家叫来。”

婢女抬头看了看殷青筠,又看了看陈氏。

陈氏轻声道:“按大姑娘说的去做吧。”

婢女点头应是,转身出了门。

玉嬷嬷正要关门,殷青筠忽然道:“嬷嬷让人再生两个炭盆来,屋中这两个不够暖,母亲身子不好,冬日里受不得凉。”

玉嬷嬷应了声好,让青岚帮忙叫人去,然后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的寒霜。

“软软你把管家叫来做什么?他这些年已经帮了咱们许多了,你莫要为难他,让他两头难办。”

殷青筠看着陈氏,笑了笑道:“我不为难他,只是让他帮忙办些事情,免得林氏那些人来扰了咱们的清闲。”

她现在连殷正业的名字都懒得喊了。

陈氏并不知她离开这半年,京城都发生了什么大事,甚至连殷青筠跟殷正业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了什么地步都不知道。

但眼下不是她问殷青筠这些事情的时候。

殷青筠不是没注意到陈氏躲闪的眼神,可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想主动提及那些令她不痛快的话题。

原本……她就不太希望陈氏回来的……

若是凝罗在,不但不会拖她的后腿,反倒还会给她一定的助力。

可陈氏现在这个样子,真叫她担忧。

她在府中跟凝罗一起奋斗了数月,好不容易送走了殷青黎,还让殷正业在皇帝跟前失了倚仗,陈氏一回来,别倒头往敌营里扑了。

这才是最要命的。

殷青筠垂着头想了一会儿事情,青岚也叫人生好了炭盆,带着石棉手套端着进来。

屋中顿时更暖和了几分。

殷青筠摸了摸陈氏的双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无论春夏秋冬都带着几分凉意了。

所以陈家是真的带她回汝南治病去了。

陈氏被殷青筠拉起了双手,道:“我身子已然大好,软软你不必太过担忧的。”

殷青筠垂下眼睑,道:“母亲安好就好……”

陈氏笑了笑,只当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随后殷庆也被叫过来了,拘着手站在殷青筠面前屏风后,冬袄厚实,看上去圆滚了一圈,脖子被狐狸围脖掩着,更看着像是没了脖子,给人一种多了几分憨厚的模样。

“母亲这次回来,以后都不走了。”殷青筠道。

听她说这样没保证的话,殷庆也不好反驳,只能面上恭敬地应了声是。

清风苑的主子说话就没有算过数儿的时候,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只能照听不误,心里不当回事儿就好。

“管家你也知道府里的糟乱事,母亲这回是好不容易才原谅了父亲,从大佛寺搬回来。”

“是是是……”

“所以母亲以后都不会再打理府中事务,一切全权交由管家你,且不许转交给林氏,即便是父亲下令,你也不准。”

“这……”

殷青筠看着殷庆:“这很为难?”

有点……

殷庆心里甩了甩头,面上乐呵呵笑着:“倒也不是为难……只是相爷问起来,我不好回答……”

陈氏不管府中的琐碎事,他能理解,只是不准转交给林氏,这就不太好办了。

毕竟从前陈氏病着的时候,中匮之事都是交给林氏去办的,因为她办得不错,相爷也说过让她多多打理后院,也算为陈氏分忧了。

殷青筠神色淡淡的,“照着回就是了,实话实说。”

殷庆暗自发恼。

殷青筠又道:“还有些事情劳烦管家这两日在清风苑辟小厨房出来,这样往后清风苑的人就不必去大厨房弄吃的了,母亲也好安心养病。”

“这……”

这又是什么事。

若是寻常时候殷青筠和陈氏要在自个儿院里辟个小厨房,殷庆倒也想得通,绝不会过问。

只是如今她们要这样做的初衷……任谁也知道她们是为了躲着相爷。

当初打人时怎么没想到有这一茬,现在倒了怕了?既然知道,怕当初就别打人啊,瞧把相爷打得……

殷青筠轻瞥了眼他为难的神色,道:“这很难办么。”

“不难办,不难办……”殷庆连忙摆了摆手,“只是明日便是冬至,府中一部分下人要轮流当值,人手本就不够……不如等冬至过了,再派人来辟个厨房出来?”

他尽量用商量的语气,态度谦卑得不能再谦卑了,只盼着殷青筠别太为难他。

好在殷青筠听了他的解释,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陈氏便握住了殷青筠的手,道:“那就等冬至过后吧,反正不太急,砌灶采买请厨子都是要花时间的,慢慢来,不急不急。”

殷庆听着这话,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有了陈氏发话,殷青筠也点头妥协:“那就等明天冬至之后,管着你再找人来清风苑小厨房吧。”

殷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抬头看了看屏风后的殷青筠和陈氏。

隔着屏风,他并看不清她们的神情。

诶,这年头做人真难。

324:其乐融融

妙女多娇正文卷324:其乐融融送走了殷庆,玉嬷嬷便叫人去厨房传饭,也没再提请陈氏去前院的事儿。

没人提,这件事就当是过去了。

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殷青筠把陈氏扶到了桌前,陈氏不由开口问道:“软软你为何要逼着管家在清风苑辟个小厨房出来?”

“因为外边的人用着不放心。”

殷青筠微微一笑,伸手拿了碗勺给陈氏盛了汤,“这是母亲您最喜欢的枣杞乳鸽汤,最是滋补,母亲快些趁热喝。”

陈氏接了汤碗,看着碗里浓白醇香的汤头,仿佛没什么胃口。

玉嬷嬷正盛着饭,见状牵强地笑了笑:“夫人不用理会太多,只要知道姑娘这都是为了夫人您好就是了。”

“你们这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陈氏问道,“好似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一样……”

殷青筠和玉嬷嬷沉默了一阵儿,谁都没再说话。

陈氏身子中了毒的事情,玉嬷嬷先前私底下跟殷青筠说了,说陈家并没有告诉陈氏实情。

所以现在陈氏还是不知道的。

既是不知道,那能瞒着就瞒,总不能让她知道府中对她下过毒吧。

殷府统共就那么多人,除了殷正业和林姨娘那几个,谁会想到对陈氏下毒手,还是下那种令身体逐渐枯竭的毒药……

凝罗跟殷青筠提及过,说陈氏吃了那药十几年了。

这就说明,背后下毒的人也在殷府待了十几年了。

其目的,应该不是为了置陈氏于死地,但肯定是想她拖着病体,无法正常生活。

陈氏病重,能得利的人太多了,多到殷青筠能怀疑到宫里去。

所以先辟个小厨房来,入口事物不经外人的手,才能避免陈氏再被人下毒。

思及此,殷青筠忽然转头看向了玉嬷嬷,道:“陈家送母亲回来时,是否还顺便带来了一个大夫,姓钟?”

“是姓钟,陈家人都管他叫钟大夫。”

玉嬷嬷回忆起回到陈家的时日,陈家那些人都对那个大夫和善有礼,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恭敬。

“但他虽是个大夫,可除了一身医术,就没一处像是个大夫了……”

玉嬷嬷迟疑着:“姑娘是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殷青筠旋即摇了摇头。

那钟大夫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殷府这一大家子。

“没问题,既然是陈家派来照料母亲身子的人,就好好招待着,等会我陪母亲用过晚饭,再去找管家,将清风苑旁边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离母亲住得近,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玉嬷嬷闻言微有一愣:“姑娘,这怕是有些不妥吧,那大夫毕竟是外男……这要是传出去了……”

殷府的脸该往哪儿搁。

青岚替殷青筠盛了烫,递给她。

殷青筠接了汤碗来,用勺子勺着喝了几口,才缓缓道:“我不管,我只要母亲安好,别的我什么都不管。”

陈氏在一旁听出了名堂来,也举着殷青筠这番安排确实不妥,便轻轻唤了她一声:“软软……”

殷青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要是觉得不妥,那我去找父亲知会儿一声,他若同意了,这便不能算作不妥吧?”

真是麻烦……

殷青筠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委屈人的世俗,生死攸关的事情,偏还要顾着什么礼仪廉耻。

可去他的吧。

殷青筠正巴不得殷正业早些翘辫子,陈氏兴许还能改嫁一把,这才不枉了陈氏这些年对殷正业的厚爱。

陈氏不知道殷青筠此时心里的小心思,只不停地给她夹菜,劝她多吃些。

殷青筠笑着接下,手里的碗堆成了个小山包,才让陈氏住手。

两人其乐融融一起吃午饭,像是这半年从未分别过。

……

……

吃完了午饭,殷青筠把陈氏留在屋中,让玉嬷嬷照顾着她好生歇着,擦嘴净手后,就要去找殷正业。

陈氏起身送她到门口,刚好一阵雪花被风裹着吹来,冻得她旋即一个寒颤。

她怕冷,一向很怕冷。

殷青筠摸着陈氏开始发凉的手腕,笑了笑道:“母亲回去吧,软软去去就回,晚上也到母亲这里来用饭,软软还有好多话没跟母亲说完呢。”

陈氏扯着殷青筠袖角的手紧了紧,像是有什么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众人不敢插嘴,纷纷沉默了一阵儿,殷青筠正巴不得殷正业早些翘辫子,陈氏兴许还能改嫁一把,这才不枉了陈氏这些年对殷正业的厚爱。

陈氏不知道殷青筠此时心里的小心思,只不停地给她夹菜,劝她多吃些。

殷青筠笑着接下,手里的碗堆成了个小山包,才让陈氏住手。

两人其乐融融一起吃午饭,像是这半年从未分别过。

……

……

吃完了午饭,殷青筠把陈氏留在屋中,让玉嬷嬷照顾着她好生歇着,擦嘴净手后,就要去找殷正业。

陈氏起身送她到门口,刚好一阵雪花被风裹着吹来,冻得她旋即一个寒颤。

她怕冷,一向很怕冷。

殷青筠摸着陈氏开始发凉的手腕,笑了笑道:“母亲回去吧,软软去去就回,晚上也到母亲这里来用饭,软软还有好多话没跟母亲说完呢。”

陈氏扯着殷青筠袖角的手紧了紧,像是有什么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众人不敢插嘴,纷纷沉默了一阵儿,殷青筠正巴不得殷正业早些翘辫子,陈氏兴许还能改嫁一把,这才不枉了陈氏这些年对殷正业的厚爱。

陈氏不知道殷青筠此时心里的小心思,只不停地给她夹菜,劝她多吃些。

殷青筠笑着接下,手里的碗堆成了个小山包,才让陈氏住手。

两人其乐融融一起吃午饭,像是这半年从未分别过。

……

……

吃完了午饭,殷青筠把陈氏留在屋中,让玉嬷嬷照顾着她好生歇着,擦嘴净手后,就要去找殷正业。

陈氏起身送她到门口,刚好一阵雪花被风裹着吹来,冻得她旋即一个寒颤。

她怕冷,一向很怕冷。

殷青筠摸着陈氏开始发凉的手腕,笑了笑道:“母亲回去吧,软软去去就回,晚上也到母亲这里来用饭,软软还有好多话没跟母亲说完呢。”

陈氏扯着殷青筠袖角的手紧了紧,像是有什么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众人不敢插嘴,纷纷沉默了一阵儿,

325:包藏祸心

妙女多娇正文卷325:包藏祸心殷青筠去到菡芍苑的时候,丫鬟将她拦下,说要进去禀报一声,然后让她在露天雪地里冻得浑身僵硬,才撩开了帘子让她进屋去。

殷青筠进了屋,伸手随意拍了拍肩头的雪花,在门槛处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意少了些,才迈步进屋。

殷正业和林姨娘正从内间出来,红珊瑚细珠帘被他们的粗鲁的动作弄得噼里啪啦响了好一会儿,殷青筠见林姨娘将手往袖子里藏,便道:“父亲和姨娘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女儿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混账!”殷正业有些气恼,“有什么急事偏要这个时候才找我?”

殷青筠礼也不行,直接就往旁边铺了绣花软垫的椅子上一坐,挑挑嘴角,笑道:“上回母亲与父亲多有争执,之后一气之下去了大佛寺,却突然身一病不起,寻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药石无灵、没得救了……”

殷青筠说着这些话,目光一直在殷正业和林姨娘之间来回游移。

却发现两人脸上除了一丝不耐烦,再无别的神情。

“幸亏母亲跟大公主交好,大公主替母亲寻了个避世神医来,神医妙手回春,将母亲的病情稳定住了,只是需要多日观察。”

“所以女儿想将神医接到清风苑旁边的小院子住下,如此母亲往后有个什么需要,神医也能来得快些,随时照顾母亲。”

殷正业听了殷青筠的话,伸手捋了捋胡子,神情迟疑着。

林姨娘笑问道:“那神医是男子吧?”

殷青筠点头,“是。”

“那怕是不妥吧……”林姨娘看了看殷青筠,又看了看殷正业,“既是男子,东西两边厢房住着就是了,但要住在后院,还离夫人住得那样近……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

“确实如此。”殷正业附和了林姨娘的话,显然不想答应殷青筠这个要求。

林姨娘拉着殷正业的袖子娇嗔地喊了声相爷,全然不顾屋中还有殷青筠这么个小辈在场。

殷青筠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令她双眼极不舒适。

“姨娘说不妥,哪里来的不妥,母亲身弱体虚,若是没了神医侍奉左右,病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她声声诘问,“姨娘还说会被人传出不堪去,敢问谁传,姨娘你自己吗?”

“大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姨娘满脸惊诧,急忙拽紧殷正业,跟他解释道:“相爷,妾只是担忧咱们府中名声,绝没有传谣言祸害夫人的心啊……”

殷正业脸色难看了几分。

殷青筠是他的女儿,他自是了解的。

她才不会管林姨娘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重点是她觉得有,那林姨娘就有包藏祸心的嫌疑。

而且,林姨娘原就是时时刻刻盼着清风苑倒大霉的。

这些事情殷正业不挂在嘴边说,但心里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现在殷青筠刻意提及,他也没得刻意包庇林姨娘,免得惹恼了她跟陈氏,再一个一气之下从殷府逃出去,皇帝问罪起来,他也招架不住。

“行了行了,老夫不管他是神医还是普通大夫,能治好夫人的病就是了,青筠你要将他安排在清风苑隔壁住下,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你就自己担着。”

在这殷府,陈氏最大,所有人都得以她的身子为重。

陈氏要是真病出个好歹来,他也难办。

左不过一个外男,住在后院就住在后院……管她呢,她们母女要自毁名声,到时候看皇帝还有什么脸面来插手殷府的家务事。

殷正业这样想着,便觉得放个外男入府就不是什么不行的事了,看向殷青筠的眼神也微微柔和了些,“如此安排,青筠你可满意。”

“满意。”

殷青筠笑了下,身子离开了椅子,转头看向林姨娘:“父亲能答应女儿,应当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而且那位钟神医更是大公主赐给母亲的可信之人,想必将来外边并不会有什么传言。”

她说着,突然话语一顿:“……若是有了,那女儿可就要来找姨娘好好问个清楚了。”

姨娘眉头微蹙,“大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妾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殷青筠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外边有传言,就来找她问个清楚?要往后院塞外男,这都是清风苑的主意,关她菡芍苑什么事。

林姨娘十分想不通。

殷青筠也并没打算跟她解释,只微微一笑:“姨娘听不懂没关系,父亲懂我的意思就足够了。”

将来要是出了事,她第一个拿菡芍苑开刀就是了。

殷正业闻言凛了凛脸色,训斥了林姨娘:“做好你本分的事,青筠那里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殷青筠本来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回头扫了眼殷正业和林姨娘,“对了父亲,母亲回来之后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府中事务全权交由管家处理,姨娘不能沾染半分。”

林姨娘身子一顿,紧张地看向殷正业。

殷正业垂着眸子看了看林姨娘,又看了看殷青筠,权衡片刻,才叹气释然道:“那就依夫人说的。”

殷青筠嘴角微勾,轻轻颔首,笑道:“好,女儿这就回去转达给母亲。”

她转身退出了房门。

青岚见殷青筠出来了,连忙低头跟上,却听见从房门内传出来一声娇滴滴的“相爷”,要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

“姑娘,林姨娘这是对您的安排不满?”

青岚服侍在殷青筠身边,自然知道把中匮大权交给管家并不是陈氏的意思,而是殷青筠出的主意。

一是为了陈氏能安心养身子,不理是非,而是为了断绝菡芍苑的念头。

谁家后院主母健在,却让一个妾当家做主的。

菡芍苑觉得有头有脸,清风苑还在人前没法儿抬起头来做人呢,趁早断了林姨娘的念想,总是好的。

只是她现在拖着相爷撒泼……相爷最受不了林姨娘娇声软语的求好,别看不惯她掉几颗金豆豆,就一回头又来训斥清风苑了……

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青岚便是此时想想,都觉得殷青筠和陈氏是倒了几辈子霉,这辈子才要摊上殷正业和林姨娘这种极品夫君小妾。

326:只来探亲

妙女多娇正文卷326:只来探亲出了菡芍苑,迎面就是一阵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殷青筠的肩头,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在掌心化成了雪水,冰冷的温度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霜雪也能暖热。

可人心却是不能。

她刚才看殷正业脸上的伤还是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印子。

看来凝罗那一瓷片下去,还是没给殷正业长记性。

不过他现在长不长记性,殷青筠都不关心了。陈氏回来了,她心里边只有陈氏了。

其他人,无所谓。

“她对谁不满,她对谁都不满,都无所谓。”殷青筠絮絮叨叨的,也不管青岚听不听得明白,“等清风苑的小厨房建好之后,母亲的衣食住行都交给玉嬷嬷和宓嬷嬷两人督办。”

青岚自顾应是。

殷青筠又道:“下面的人你也替我盯紧一些,你要是分不开身,就看着从低等丫鬟里挑两个上道的提上来,你看着用,把手里的琐事都交出去,尽量照看这母亲那边的事。”

青岚犹豫了下,才缓缓道:“好,奴婢记下了。”

其实她不必这样草木皆兵的。

总归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外人哪里手能伸那么长。

她这就是太在乎夫人了。

可夫人却……唉……

……

……

晚间的时候,殷青筠陪陈氏用完了晚饭,下人从厨房熬了补身的汤药来。

殷青筠问起了那位钟大夫。

玉嬷嬷把药接过来转手递给了陈氏,拉着殷青筠去了隔间说话。

这样神神秘秘的,还要瞒着陈氏,玉嬷嬷这还是第一回。

殷青筠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来,望着玉嬷嬷笑问道:“嬷嬷这是做什么?”

隔间里只摆放了一张桌两张凳,殷青筠自入了冬就犯懒,见了凳子就坐,这时候玉嬷嬷站着跟她说话也不方便,自然而然就跟着坐下了。

玉嬷嬷问:“早上姑娘已经见过了钟大夫了吧?”

“见过。”

殷青筠回想起早上站在马车旁的青年男子,当时她只顾着见陈氏,跟那钟大夫仅有一面之缘,倒没看仔细。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那一身不凡的气度,一眼瞧上去,甚至赶得上崔家嫡孙崔承誉的风流姿态。

“怎么了,可是钟大夫哪里出了岔子?”

玉嬷嬷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

“什么岔子,别是父亲前脚答应了我,后脚就把人赶出去了吧。”

“那倒不是。”玉嬷嬷犹豫道:“只是姑娘有所不知……”

殷青筠看着玉嬷嬷,面带微笑,等她的下话。

玉嬷嬷迎着殷青筠坦然的眸光,不好继续犹豫下去,只得实话实说了:“其实陈家根本就没让什么钟大夫跟到京城来!”

“那……那早上我见过的那人是谁?”

这也太惊奇了吧……

所有人都说那人是陈家派来照顾陈氏病情的钟大夫,她为了让钟大夫留下来,中午还特意在殷正业面前编了套说辞,说他是大公主找来的神医。

这倒好,一句话的功夫,他别说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了,连个大夫而已算不得。

殷青筠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与惊诧,再次问道:“他不是钟大夫,那他是谁?”

“姑娘可认得陈家的嫡长子?”

殷青筠愣了愣,自嘲般笑道:“陈家的人,我如何认得,何况是陈家的嫡长子。”

玉嬷嬷真是糊涂了。

母亲当年为了嫁给殷正业被陈家扫地出门,连族谱都是除了名的,后来她出生之时,陈家早已远迁汝南,京城也无人再提体提起过,她一个从未远离京城的闺阁姑娘,岂会认识陈家的人。

而是还是陈家嫡长子……

等等,陈家嫡长子?上回凝罗提到过的陈州?

是他吧。

玉嬷嬷提起他来做什么?可别跟她说从汝南跟到京城来的钟大夫,是陈州!?

殷青筠满是震惊地看着玉嬷嬷,而玉嬷嬷迎着她的眸光,想必是读懂了她眼神的意思,就轻轻点了点头。

她扶着桌角的手遽然收紧。

“他来做什么?”

殷青筠浑身几乎僵成了根木头,不敢说话太大声叫隔间外的人听到,只能愣愣地看着玉嬷嬷,等玉嬷嬷跟她说说事情。

她倒不在意陈家嫡长子在哪儿,她只在意陈家派人来京城做什么。

要真是派来了钟大夫,就只是为了陈氏的病情着想。可派来一个家族的嫡长子,这怕是另有所图吧。

只怕还所图不小……

“当时老奴今儿夫人离开陈家时,钟大夫就说过夫人的病情已有好转,只需要按时吃药即可,表小姐有一回当着我们的面儿问过钟大夫,问他是否会跟着夫人回京,他说他不离开陈家……”

“可是后来陈家又说要让钟大夫跟着,老奴只觉得有点蹊跷,并未多想,直到出发的前一日,老奴才发现跟来的并不是钟大夫,而是陈家嫡长子,陈州公子。”

殷青筠听了玉嬷嬷的话,深深吐出一口气,“姨母会易容术,陈州是陈家人,想必也是会的。”

“不是,他不会易容术,他就是用他本来的面貌跟来京城的,只稍作修改了些。”

殷青筠再次愣了愣,心道这在陈州胆子这么大的么?估摸着是以为京城除了陈氏和玉嬷嬷,谁都没有再见过他,所以才猖狂成了这样?

“那母亲知道吗?”殷青筠才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关心则乱,“我该问母亲她知不知道陈家派人来京城的用意的?”

“这……夫人应当是不知道的吧,毕竟当时在路上时,陈州公子跟夫人相处还算融洽,只说是来京城探亲。”

“笑话,他能探什么亲?”殷青筠眼中浮现出几分讥讽来,“先皇后不在了,母亲她也见过了,那就只剩下我同大公主还沾染着点陈家的血脉,我就算了,不用看了,他莫非以为自己能见得到大公主?”

大公主萧长乐隐世多年,从不见外人。

上次要不是皇帝事前给殷青筠安排好了,她即便是找到了大佛寺后山的木屋去,大公主也不会肯见她的。

玉嬷嬷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谁都知道陈家有所图,探亲估计只是借口。可夫人心思前,陈州公子说什么她信什么,所以老奴才把这些话憋着,拉着姑娘说说,让姑娘好好提防着那陈州公子。”

“行,我会盯着他的。”

这在京城自己的地盘,她们还能被陈家人欺负了去?

那陈州要是在京城乱来,殷青筠照样叫他滚回汝南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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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真是风流

妙女多娇正文卷327:真是风流玉嬷嬷在隔间跟殷青筠说妥了,回去的时候,陈氏刚好喝完了药,把空碗交给站在边上伺候的宓嬷嬷。

“你们这是去说什么悄悄话了,连我也听不得。”

陈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伸手从蜜饯罐子里拿了颗蜜枣出来。

殷青筠上前陪她坐在榻上,笑道:“母亲当然听得,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软软自己就能处理好,怕母亲听了心烦。”

诚如玉嬷嬷所说,陈氏心思太浅,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固然同出一脉,可陈家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氏就怎么能轻易相信了呢。

当初她信凝罗时,还曾有过疑虑,是确定了凝罗不会伤害陈氏,才答应陪凝罗一起在殷府假扮陈氏。

可现在陈家又派来了个陈州……还是嫡长子,真当来京城郊游踏青呢。

陈氏伸手点了点殷青筠的额头,笑骂了她好几句猢狲。

殷青筠也乐得陪她闹了一会儿忽道:“母亲喝了药好好休息一会儿,女儿想去隔壁院子瞧瞧钟大夫,他照料母亲多时,软软得去瞧瞧下人们有没有怠慢他,别叫人觉得殷府没规矩了。”

她说话说得圆满,陈氏不好不答应,只是转头跟玉嬷嬷对了下眼神,看见玉嬷嬷有些躲闪的神色,就知道了刚才玉嬷嬷跟殷青筠是说了什么了。

“那软软快去快回,你答应了我今晚要跟我一起睡觉的。”陈氏拉着殷青筠的手有些恋恋不舍。

殷青筠笑道:“软软答应过母亲的事情何曾食言过,软软去去就回。”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拍陈氏的手让她松开自己。

陈氏放开了她。

殷青筠带着青岚去出了清风苑,脚步一转,就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殷府院子多得不像话,主子却少,但空出来的院子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打扫一次,临时要住个人进来,打扫起来也是方便的。

殷青筠踏进陈州暂住的院子时,房门台阶下守着四个小厮,个个目不斜视,见殷青筠靠近,皆面露警惕,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青岚伸开双手挡在殷青筠的面前,瞪了眼那几人,高声道:“这是在殷府,我家姑娘自然是殷府的姑娘!”

这些人真没规矩,陈家人都是这样的?

“原来是大姑娘,失礼了。”问话的那个小厮拱手道歉,动作利索得很,说话也利索得很,“大姑娘若是来找我家公子,倒是不巧,他出府去了,估计今夜都不会回来了。”

青岚略挑眉头,有些没明白,这里住的不是陈家派来的大夫嘛,怎么变成了什么公子,还这么有派人,大晚上人溜出府去了,还放着四个小厮在屋外守着。

她回头看了眼殷青筠,发现殷青筠面色如常,没有半点疑惑神色,而是语气沉稳地问道:“这京城你家公子人生地不熟,天都黑了,他能去哪儿过夜?”

好端端的殷府给陈州安排了院子暂住,陈州却只跑没影儿了。

要不是京城里只有拐卖小孩子的,没有拐卖大人的,殷青筠只想让人把陈州拐卖送去远点儿的地方,叫他大老远跑到京城来祸害殷家。

小厮回道:“这就不用大姑娘操心了,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可我家公子手里不缺钱,自有落脚的地方。”

瞧瞧这话,说得真不像是个客人。

哪有客人到了主人家里,更像个主人的。

殷青筠暗恨早晨没多看几眼陈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很显然,她只见过陈州一面,陈州却将她的脾性、甚至是整个殷府都摸清了。

约莫是那几个小厮瞥见殷青筠渐渐沉凝下去的脸色,不好刚到殷府就给她甩脸子,便露出像是施舍一般的神情,道:“我家公子去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说是要领略一番京城繁华。”

“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殷青筠脸色顿了顿。

这天儿都黑成这样了,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不就是彻夜笙歌的云楼了?

“……你家公子去云楼消遣去了?”殷青筠笑道:“那你家公子真够风流的,这才第一日到京城,就摸索到云楼去了。”

她也顾不得从前凝罗说的陈州算是她的表兄,这时候她只想逞逞口舌之快,心里舒坦了再说。

那几个小厮个个面面相觑。

风流?

“莫非那是不正经的花楼?”

殷青筠笑得不怀好意:“难不成那还是正经的花楼?”

小厮们脸上纷纷浮现出一抹不自然来。

青岚本想劝劝自家姑娘别这样糊弄人,可自己只是个婢女,总不好拆姑娘的台,于是便独自憋笑憋得直咳嗽。

那云楼,确实是正经的花楼。

至于去的人正不正经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殷青筠提裙离开。

青岚也没再留下,扫了眼那四个愣成一团的小厮就觉得十分好笑,追上了殷青筠之后,又不解地道:“姑娘,那钟大夫当真去了云楼?”

医者仁心,为何要流连于烟花尘世,不是应该思量治病救人嘛。

青岚正想着,前面的殷青筠突然回头望着她,微微喘了一口气,那口白气化成白雾隔在两人面前,使得她有些看不清殷青筠脸上的神情。

又听得她沾染了冬夜霜雪的清冷声音道:“钟大夫只会治病救人,陈家公子才会去云楼消遣,夜不归宿。”

“姑娘您在说什么?”

青岚又开始听不明白了。

什么钟大夫只会治病救人,而陈家公子才会去云楼消遣……她刚才问姑娘的不是钟大夫嘛,关陈家公子什么事儿?

等等……

“姑娘您不会是说那人不是什么钟大夫,而是陈家的公子?这怎么可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全府人都知道夫人带了个钟神医回府来,如今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陈家公子……

陈家公子?那岂不就是她家姑娘外祖家的表兄弟了?

这还真是复杂的关系。

殷青筠见了青岚的惊疑的神色,只微微抿了抿嘴角,道:“我也知道不可能,可他就是陈家公子,还是陈家嫡长子,还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

这才刚到京城半日就摸到了云楼去,猫腻铁定是有的,只是多与少罢了。

328:委曲求全

妙女多娇正文卷328:委曲求全殷青筠没跟青岚太细说,只是站在昏暗的廊下,将先前玉嬷嬷跟她说过的事情,转述给了青岚,让她也帮忙提防一些。

她能信任凝罗,毕竟凝罗跟陈氏是亲姐妹。

但陈州不同,一个家族的嫡长子,跟陈氏和她都是隔了一层清疏关系的,他这次来京城,还不知是敌是友。

是友好办,大家一起谋求算计,表兄表妹,叫着也贴心。

如果是敌,那他就来错地方了。

雪夜寂静,殷青筠的声音也格外清幽冷冽,“……横竖他现在院子就在咱们隔壁,等他明日回来了,就派人好好盯着他,记得用咱们清风苑信得过的人……”

青岚一一应下,面部表情认真得很,半点都不敢马虎。

殷青筠这才点点头,先回自己屋梳洗沐浴,清清爽爽地去了陈氏屋中。

陈氏屋中早就熄了灯,就留了床头一盏小小油灯,等她要睡的时候,也是一并要灭了的。

玉嬷嬷守在门外,见到殷青筠立即福了福身,行了礼,殷青筠站在门外往屋里瞧了一眼,问道:“母亲还未睡下吧。”

陈氏睡觉熄灯是习惯,屋中但凡有一丝亮光就睡不安稳。

玉嬷嬷笑道:“还没呢,一直等着姑娘,姑娘既然来了,就快些去陪着夫人说会儿话,快些歇下吧,明儿个是冬至,还有得忙呢。”

殷青筠低头颔首,让提着灯笼的青岚就送到这里,自己迈步进了屋。

按照对屋中摆设的熟悉程度,她看也没看晦暗不清的脚下,径直绕过桌椅屏风,到了床前看见了倚在床头的陈氏。

陈氏手里握着半卷书,见殷青筠来了,立即将书丢到一边去,望着殷青筠笑道:“软软说去去就回,这都过了多久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殷青筠脱下厚实的狐狸毛披风,挂在了床边的架子上,转头看着又笑又嗔的陈氏,也笑弯了眉眼:“也没多久,软软没去见着钟大夫,就回屋去沐浴了一番,现在身上热乎,正好给母亲暖暖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被子里,捉了陈氏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道:“是软软的错,叫母亲久等了……”

“无碍。”陈氏抽出手来,上抬放在了殷青筠的头上,“软软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了,母亲只为你感到高兴。”

殷青筠转而搂住了陈氏的脖子,腻着道:“母亲离开京城这半年,可有想过软软?”

“自安然是想的。”

“软软也想母亲。”殷青筠撒起娇来,声音软软糯糯的,“母亲不在的日子里,软软只觉得殷府里的日子难捱,如今母亲回来了,软软便更觉得害怕了。”

同母亲分别已久,如今团聚了,固然欣喜,可还是要顾着周围的明枪暗箭。

她一个人已经够难捱了,实在分身乏术,没法子再管着陈氏的安危。

换句话说,陈氏回来的就不是时候。

陈氏也听出了殷青筠话里的意思,轻轻笑了笑,拍着她头发的手顺着下颌游走到了她的脸颊,替她擦了眼泪,心疼道:“软软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母亲的软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会有贵人帮你的。”

“母亲又拿软软说笑……”

殷青筠瓮声瓮气地道:“母亲可不知道,软软不但没遇上什么贵人,反倒在母亲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惹下了不少仇敌。”

“此话何讲?”

殷青筠就把陈氏不知道的事情大致简要的说了一遍,还把萧祉不提上门商榷婚期的事情也说了。

在她看来,她理解萧祉是一回事,可萧祉没诚意拖着她的婚事是另外一回事。

他要是觉得现在举行婚约仓促且不合适,那他说就是了。

这样拖着她算什么。

还是像青岚说的那样,同她定下了婚事,转头在烟花巷子里跟张衍一起鬼混,浑然没把她放在眼中?

“傻软软……”陈氏在殷青筠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叹气道:“母亲捧作手心宝的软软,竟也要这样委曲求全……”

殷青筠愣了愣,这才想起陈氏不太喜欢萧祉。

她只是太久未见陈氏,白天人多不好说话,现在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总是要说说这些日子陈氏不曾知道的事情,也好让陈氏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好从陈氏那里得到一些垂怜疼爱。

只是现在陈氏一句“傻软软”和“委曲求全”,听得她浑身愣怔住了,似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极其迅速,迅速到她还未抓住,那抹思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觉得我对萧祉太纵容了?”她踌躇片刻,斟酌着问道。

陈氏轻轻拍着殷青筠的肩,两人靠着床头依偎着,陈氏一笑,身子便微微震了震,那震就顺着衣物传到了殷青筠的感知上。

殷青筠愣了愣,这才想起陈氏不太喜欢萧祉。

她只是太久未见陈氏,白天人多不好说话,现在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总是要说说这些日子陈氏不曾知道的事情,也好让陈氏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好从陈氏那里得到一些垂怜疼爱。

只是现在陈氏一句“傻软软”和“委曲求全”,听得她浑身愣怔住了,似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极其迅速,迅速到她还未抓住,那抹思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觉得我对萧祉太纵容了?”她踌躇片刻,斟酌着问道。

陈氏轻轻拍着殷青筠的肩,两人靠着床头依偎着,陈氏一笑,身子便微微震了震,那震就顺着衣物传到了殷青筠的感知上。

殷青筠愣了愣,这才想起陈氏不太喜欢萧祉。

她只是太久未见陈氏,白天人多不好说话,现在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总是要说说这些日子陈氏不曾知道的事情,也好让陈氏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好从陈氏那里得到一些垂怜疼爱。

只是现在陈氏一句“傻软软”和“委曲求全”,听得她浑身愣怔住了,似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极其迅速,迅速到她还未抓住,那抹思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觉得我对萧祉太纵容了?”她踌躇片刻,斟酌着问道。

329:天生傲骨

妙女多娇正文卷329:天生傲骨因着第二天是冬至,殷青筠和陈氏起得格外的早。

玉嬷嬷也早早地从厨房端了两碗素馅饺子来,冬至吃饺子,这是年年的规矩。

殷青筠伺候陈氏吃完了饺子,便闹着要出去看雪,还要带着陈氏忆一起去,弄得玉嬷嬷哭笑不得,道:“夫人身子骨不好,姑娘若非得带上夫人,记得多添些厚的衣裳。”

“使得。”

殷青筠答应得爽快,将之前给萧祉做完大氅之后顺手给陈氏做的那件素缎大氅拿了来,给陈氏披上,还连连夸赞道:“母亲生得活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陈氏笑骂道:“就你嘴巴抹了蜜会说话,还尽说瞎话。”

殷青筠已经极少这样和陈氏笑闹过了,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其他人看在眼里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巴不得她们一直这样欢笑下去。

殷府中处处都是银装素裹,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院角堆了雪的枯枝露出浅棕的颜色,被风轻轻一吹,便响起咯吱的细微响声,不多时,枯枝承受不住重量,应声断裂跌落。

陈州清晨归来,眼眸有些疲倦,看人看景都酸胀得很,突然眼前出现一抹极亮的猩猩红,像极了汝南冬日里的雪梅颜色。

虽亮,却内敛柔和,叫人看得赏心悦目起来。

小厮正要开口说什么,陈州便抬手挥了挥,示意他别打搅了眼前这番美景。

陈氏站在廊上,看着殷青筠跟几个丫鬟打起了雪仗,时不时躲一躲飞来的雪球。

玉嬷嬷一边护着陈氏,一边从婢女们喊道:“你们几个玩的时候注意点儿,别把雪往大姑娘脖子里灌,大姑娘若是着凉生病了,唯你们是问。”

“嬷嬷别吓着她们了,今儿我高兴,高兴就该玩儿,没事的。”

殷青筠嘴里说着没事,可是玉嬷嬷不敢把这话当真。

当初她跟陈氏被人接去陈家,距京千里,但消息还算灵通的,知道殷青筠在京城中生了好几次病,其中一次还险些把殷府上下都吓死过去。

玉嬷嬷不放心道:“姑娘玩归玩,还是得注意些。”

殷青筠答应得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她刚应完玉嬷嬷的话,突然望着一个反向愣住了。

燕儿正朝她丢了个雪球,她却愣在原地也不躲避,那雪球猛地砸在她头上,沿着发梢落入后脑勺下的脖颈里。

“大姑娘!”

燕儿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完了完了,玉嬷嬷刚还提了一嘴,她这就犯了事儿。

青岚连忙从廊上跑下去,帮忙把雪从殷青筠的脖子里掏出来,忍不住训斥了燕儿:“你怎么回事,玉嬷嬷前一刻才交代了,你后一刻就把雪往大姑娘脖子里灌!”

燕儿从未被人如此严厉训斥过,当即吓红了眼眶,也支支吾吾愣着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殷青筠瞪了青岚一眼,转头望着燕儿笑了笑:“她唬你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儿却低着头,瘦弱的肩头轻轻颤着。

殷青筠叹气,她素日里在府中的名声很差么,为何底下的人竟然怕她。

陈氏起先是关心殷青筠的,后来看到院门站着的陈州时,也是愣了愣了一会儿。

陈州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张翩翩儒雅的脸上盛着浅笑,道:“在下给夫人和大姑娘请安了。”

在人前,他仍是给陈氏治病的钟大夫,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至于他真正的身份,能瞒就瞒,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殷青筠让青岚掏完了脖子里的雪,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才偏头看了眼彻夜不归的陈州。

“昨天管家特地将清风苑隔壁的院子打扫了出来,神医却扭头出去逛花楼,是嫌殷府招待不周呢,还是先殷府少了滋味儿,得出去找找?”

听了殷青筠的话,陈氏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殷青筠,轻声呵斥道:“软软,不得无礼。”

玉嬷嬷已经跟殷青筠私底下说过了,那她就肯定知道了陈州的真实身份,如此言语无度,实在失礼。

殷青筠捋了捋被弄乱的及腰长发,眸光冷淡地瞟了眼陈州,才上前拉了陈氏的手,低低道:“母亲莫气,软软知错了。”

殷青筠嘴里认错认得快,陈氏却没看出来她半点认错的神情。

“你啊,哪里是知错了。”陈氏无奈得很,说完了殷青筠,便转头看向陈州,“软软自小被我惯坏了,你莫要怪罪。”

陈州微微颔首,笑容浅淡道:“岂会怪罪,大姑娘跟寻常的闺阁姑娘很是不同,夫人将她教得很好。”

陈氏腼腆地笑了笑。

然而这笑落在殷青筠眼中,就显得有些怪异。

陈氏虽是被逐出了陈家,可她再怎么说也是陈州的姑母,为何在陈州面前显露出这样低微的神情来。

还有陈州,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吧。

叫旁人看得还以为陈州是长辈似的。

殷青筠眼中满是敌意,在陈州望过来时,更是瞪了回去。

陈州被她瞪得微微一愣,脸上笑容也顿了顿。

陈氏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忙拽了拽殷青筠的手,给她使眼神。

好在陈州看了殷青筠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原本是路过,这也给夫人和大姑娘请过安了,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他说完这句话,没等陈氏和殷青筠开口,就抚着大氅袖口转身去了隔壁院子。

这还真是路过。

只是路过得殷青筠心里不舒坦。

“母亲说我没规矩得很,他就有规矩了?”

殷青筠对陈州总有种莫名的敌意。

陈氏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颌边没弄干净的雪粒子,笑道:“你同他可不一样……”

陈家人,天生傲骨。

不说瞧不起旁人,骨子里总是有一种超越众人的优越感的。

殷青筠没必要跟他计较……因为陈氏已经被逐出了陈家,殷青筠和陈州也自然没有半分干系。

如今陈州于殷家,不过是客人与主人的关系。

陈氏摸了摸殷青筠被风吹得发凉的面颊,侧头叮嘱玉嬷嬷道:“你照顾软软再玩一会儿,我去寻寻管家,再查验一遍送去给太子妃的节礼。”

330:从来轻看

妙女多娇正文卷330:从来轻看每年到冬至的时候,家中有出嫁不足一年的女儿,都得准备冬令节礼送去。

这是礼数,也是当家主母对出嫁子女的态度。

殷青黎嫁得好,以庶女之身做了一朝太子妃。

既然是太子妃,那这冬至节礼就万万马虎不得了。

殷正业进宫陪皇帝祭祖去了,这担子自然落在了陈氏头上。

殷青筠却拦着她,不让她去:“母亲理会这等闲事做什么,自有管家去操持,母亲陪着软软玩就是了。”

“寻常庶务我不可以不管,这节礼还是要亲自过目的。”

“有什么值得过目的,母亲费尽心思准备些好东西送过去,殷青黎未必会感念母亲的大度,左不过送件东西去,甭管是薄礼还是厚礼,让旁人晓得殷府送过礼就足够了。”

陈氏却不赞同:“那怎么能行,她现在是太子妃,咱们再不待见她,总也要顾着她的颜面,不能叫太子轻看了她。”

殷青筠听了这话,顿时笑出了声,“太子从来都是轻看她的。”

“软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氏还在汝南时,就知道了殷青黎和太子萧桓完婚的消息,但并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

萧桓不喜欢殷青黎,陈氏是知道的。

就算他想拉拢殷正业,了不起给殷青黎一个侧位的位置,也算抬举她了,如今却将她扶上至关重要的太子妃的位置,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殷青筠被陈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意思……母亲只要知道,殷青黎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跟咱们清风苑没有半分干系,她往后一生是平安尊荣,还是废黜孤老,母亲都不需要理会。”

陈氏略有迟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里面的事情。

玉嬷嬷见状劝道:“大姑娘说得对,二姑娘她能借着夫人您的名头和崔家的助力当上太子妃,想必心里定是会几分谋算的,如今在东宫中,未必会吃苦受罪。”

殷青筠拉着陈氏往廊上的台阶走,“母亲不必做这些无用功,殷青黎要是能有本事,自然会过得好,要是本事,咱们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所以这节礼的事情,母亲不必过问了,交给管家去办就是了。”

“这不太妥当……”

陈氏虽然也想做个安安稳稳的甩手掌柜,但总是闲不住,想帮府里人做点事情。

特别是殷庆,这些年她已亏欠他许多了,哪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偏殷青筠下手没轻没重,什么事都往殷庆身上丢。

“既然母亲觉得不妥当,那母亲就去吧,软软不拦你了。”殷青筠知道拦不住陈氏,索性就不拦了,片刻后又不担心地叮嘱道:“不过母亲只可过问这一件事情,其他的庶务半件都不许动,母亲只管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即可。”

陈氏点头笑道:“知道了。”

玉嬷嬷便福了福身告退,陪着陈氏一道去前院寻殷庆了。

殷青筠水盈盈的杏眸一转,看向了立在庭院中低头不语的丫鬟们,道:“都散了吧,忙各自的去。”

散完了人,殷青筠便对青岚道:“走,找陈公子去。”

青岚正盯着院角的枯树枝出神,听到殷青筠说要去找陈州,顿时愣了愣,问道:“姑娘找他做什么,刚才夫人才说过的……”让她别太跟陈州计较。

刚才陈州态度虽然不好,可不也夸了姑娘嘛,一功抵一过,也算扯平了。

“不要多问。”

殷青筠什么都不解释,环顾了四周之后,确认再没有了其他人,提着裙摆又去了隔壁院子。

青岚无奈,只得继续跟着去了。

殷青筠这回白天踏进院子,房门外还是守着几个小厮,只是已经换过一批了。

“我来找你们公子。”殷青筠开门见山道。

这一回的小厮却不拦了,听她一开口,就主动让开了位置,拱手恭敬道:“大姑娘请。”

青岚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有些惊的。

她还以为自家姑娘是来寻人麻烦的,原来这两人是约好了的啊。

殷青筠迈开了几步,青岚也要跟上去,不防被小厮拦了下来。

这四个小厮跟昨夜的不太一样,冷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好说话。

殷青筠道:“陈公子不愿见我?”

小厮答道:“公子只说了见大姑娘,除此之外,并没有说要见其他人。”

殷青筠皱了皱眉。

陈家真的迂腐,守着那些破规矩,能得几个钱。

他们不放青岚进去,殷青筠还是要进去的,于是就让青岚先回去,她去见陈州,顺便让青岚等会在陈氏面前替她打打掩护。

青岚点头应是。

殷青筠微微一笑,眉眼秾丽,一身猩猩红的袄子格外喜庆,像是冬日里开得最好的那支腊梅。

几个小厮只觉得眼前一晃,险些移不开眼。

“大姑娘请……”

几人纷纷低下头,不太敢直视殷青筠的面庞。

殷青筠微微颔首,穿过他们让出的那条小道儿,进了房门。

屋中,陈州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写好之后搁了笔,将写好的书信吹干叠好,然后塞进信封里印了火漆。

信封上火漆的纹案,跟殷青筠先前在陈氏那里看到的那几封信上的漆印是一样的。

所以跟崔承誉书信来往的,是陈州?

殷青筠看着陈州将信交到了身旁得力小厮的手中,再次仔细瞧了瞧那火漆纹案,再次确定了一遍。

就是这样的漆印。

这是陈州的私印,旁人自是没法用他的东西的。

果然是他在跟崔承誉狼狈为奸,不知背地里在谋划什么。

上辈子的崔承誉除了狡猾得跟狐狸似的、在百官同僚中游刃有余,可跟汝南陈家没有半点交集。

如今崔承誉却早早跟陈州凑到了一块儿,还联手收集了证据弄垮了陆家……殷青筠一时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陈州写完了信,小厮拿了信出去了,屋中便只剩下了陈州和殷青筠两人。

陈氏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殷青筠面前,目光温和不见丝毫利芒,道:“大姑娘请坐。”

殷青筠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屋中摆设都是半旧不新的,但是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是新换的,描着富贵杜鹃的紫砂茶壶中飘出丝丝缕缕的芬芳茶香,渐渐掩盖住了陈州刚才身上沾染过的墨香味。

331:主动留他

妙女多娇正文卷331:主动留他陈州随后也缓缓坐下。

他簪冠未束住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满是算计的脸庞也若隐若现起来。

殷青筠觉得陈州来到京城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就连他倒茶的动作也觉得另有深意。

他是一早就猜到她会来找他了。

虽不知是他神机妙算,还是十分笃定她会来……但单就这分城府,殷青筠便心生敬畏。

陈州倒好了茶,推了一杯到殷青筠的面前。

殷青筠并未动手端茶,而是见陈州一脸宠辱不惊的模样,就浑身有些不舒坦,“母亲说陈公子是来京城探亲的,不知陈公子有何亲可探?”

戳人心窝肺管子,殷青筠一向在行。

只见陈州捧着茶,用茶盖撇了撇茶沫,喝茶动作不疾不徐,很是优雅顺畅,处处都透露着陈家的礼仪教养……

不过他若是有礼仪教养,昨晚就不该一声不吭出府溜去云楼。

半点没有个客人样子,感情是把殷府当作自己家了吧。

“陈公子若当真是要探亲,赶紧探完了回汝南去,若是有别的打算……陈公子想必也不缺银子,去外边随处都有落脚的地方,不要在殷府耗着,到时你一人之失可别连累了整个殷府。”

殷青筠咬字清晰,字字若珠落玉盘,在幽冷静谧的屋子里,很是清幽。

这份倨傲,陈州还是第一次在女子身上见到。

“记得不久前我在才夫人面前夸赞过大姑娘,现在在下要收回那句话。”

殷青筠俏脸微寒,只冷着语气说了句随便。

陈州又道:“不过大姑娘说错了,在下来到京城,并不是为了探亲,而是寻亲。”

殷青筠看着陈州,面露疑惑。

寻亲与探亲虽只一字之差,但意义却一个天一个地。

陈州见殷青筠抓住了其中关键,便笑笑道:“陈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嫁女子连同子女仍算作是陈家人,但是大姑娘因夫人被逐一事,已算不得是陈家人了。”

殷青筠淡笑反问:“谁稀罕做陈家人。”

谁稀罕做陈家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陈家为因为陈氏想嫁给殷正业,就绝她后路,将她扫地出门。

殷正业是个骗人感情的混账羔子,这先不提。

那陈皇后呢,当年陈皇后端淑贤德,就因为要嫁给尚在潜邸做皇子的皇帝,就被陈家削去了族谱,一人独自留在京城,生产之时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才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当年陈家何其鼎盛,有这样的娘家做靠山,陈皇后不会红颜薄命,陈氏也不会被林姨娘压得十几年抬不起头来。

这都陈家的错。

陈家现在却摆出这样假情假意的嘴脸,还说什么要来京城寻亲?有什么亲可寻的,陈家哪里还有什么亲情不亲情的,都是些自私自利的欲鬼。

殷青筠心中怒火中烧,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紧盯着陈州的双眼恨不能犹如实质,化作刀剑将陈州捅成筛子去。

然而陈州并不恼,只是垂目喝茶,十分从容。

她越焦越躁,他就已经赢了。

等殷青筠情绪稳定下来之后,陈州才含笑缓缓道:“大姑娘若不喜欢在下住在殷府,明天在下就搬去好友府邸就是了。”

殷青筠下意识地问:“你有什么好友?”

“崔家,崔承誉,想必大姑娘对他很熟悉。”

殷青筠简直想自打嘴巴。

要说陈州这不是故意气她的,她都不信,实在太气人了。

她知道他跟崔承誉之间有勾结,可是他这样大刺刺地说出来,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吧。

早知道她就不该答应凝罗那些事情,如今陈家派人来京城作妖,她反倒还要给他们打掩护,不然还得牵连殷府……

牵连殷府也没什么,只是陈氏回来了,殷青筠的顾虑就多了许多,半点都不敢再赌。

想必陈州也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点,认为她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这样挑战她的底线。

殷青筠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望着陈州微微一笑,道:“熟悉,熟悉不得了。只是陈公子你若是要去崔家暂住,那不如就住在殷府了,如此我也要照料你一些。”

开玩笑,放陈州去崔承誉的阵营?

谁知道他们两人搁一块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且崔承誉那边表现得强差人意,也不知是真的在替萧祉做事,还是在各取所需、互惠合作……要是崔承誉是真的是萧祉的人,那把陈州放过去,助萧祉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以……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对陈家那点儿抵触,坏了萧祉的好处。

她知道萧祉越来越不喜欢被束缚了,他身份尴尬,只要活着一天,就等于陆皇后的污点存在一天,所以他根本不能坐以待毙。

要是……要是可以……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大姑娘这是打算挽留在下了?”陈州略一挑眉,笑容浅淡却又显露出几分笃定来,“只是大姑娘可得想清楚,在下此次来到京城,虽主为寻亲,但还有一些旁的事,还须得大姑娘代为遮掩,不然怕是会牵连无辜。”

殷青筠咬牙,“可以,没问题。”

她就这样被陈州牵着鼻子走了。

她原还想将陈州赶走的,现在却要放低身份将他留下来,不过是他中间提到了一句崔承誉罢了。

又是崔承誉……

殷青筠心中满满都是怨念,将袖中的帕子用力拧成了麻花状,几乎是将帕子想象成了崔承誉的脖子。

她给他脖子拧断!

陈州起身相送,“那就多谢大姑娘开恩,多留在下几日了,等在下将人寻到了,立即就返回汝南,再也不插手京城事。”

“陈公子是君子,合该言而有信。”

只要能把陈州赶走,殷青筠心里的石头就算是放下了。

不过陈州将她送到门口,她抬脚要踏出门槛时,突然想到陈州刚才说的寻亲。

照他的口风,寻的想必是陈家的人。

只是为何寻到了京城来。

莫非是陈家长辈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那可就有意思了……

殷青筠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心中略一顿,也不好回头继续问陈州陈家的隐私问题,便动作利索地出了房门。

青岚站在院中堆了积雪的树干旁,见她出来了,忙迎上前去。

332:缘分未到

妙女多娇正文卷332:缘分未到殷青筠见青岚面上焦急的神情,不由微微紧张了些,问道:“可是母亲回来了?”

青岚摇头,“夫人没回来,只是林姨娘带着人去了祠堂,说是要给祖宗上香,聊表心意……”

“她去祠堂做什么?”

殷青筠刚在陈州那里找到的好心情,瞬间不好了。

“林氏她只是一个妾室,她有什么资格给殷家先人上香?”

她虽拦着陈氏不让陈氏去,可不代表林姨娘就能逾越。

“看守祠堂的人怕出事,才叫人过来清风苑知会儿了一声……若是姑娘觉得不妥,那奴婢找人去把林姨娘叫回来?”

青岚也想不通,林姨娘上回来清风苑放低身段求饶了,姑娘也给她支了招儿,让二姑娘在东宫过得好一些。

这才多久,就过河拆桥了,真是没良心。

殷青筠觉得有些冷,拢着衣襟迈出院子,回了隔壁的清风苑,边走边道:“自然是要把她赶走,母亲还安安生生着呢,她这般行事,可曾将母亲放在眼里。”

青岚颔首附和:“她确实是做得过分了些……”

寻常人家的妾室,哪有林姨娘这样嚣张的。

不就是女儿坐上了太子妃了嘛,竟敢越过嫡妻去祭拜祖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等相爷回来知道了此事,狠狠收拾她一顿。

唔,也不对,相爷一向宠爱林姨娘,这种小事只关乎了清风苑的颜面,想必相爷压根不能帮着清风苑,反倒会出手护着林姨娘。

那清风苑就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了林姨娘,别等相爷回来了,就不好动她了。

青岚心里有了注意,垂眉揣摩了一会儿,立直了腰板,道:“那奴婢这就去找人。”

殷青筠点头:“不必客气。”

青岚顿时弯起了眉眼,笑着应了声是。

就等姑娘这句话了。

她起先看不顺眼菡芍苑,现在寻到机会了,可得好好替夫人和姑娘出口恶气。

青岚退下去找人了,殷青筠便独自回了清风苑,刚坐下叫人奉茶,陈氏后脚也回来了,瞧上去疲惫了不少。

殷青筠起身将陈氏扶到榻边坐下,半蹲下给陈氏揉了揉腿,“就说让母亲不要去了,现在去了一趟回来,瞧瞧这脸色,喝多几碗补药都补不回来。”

玉嬷嬷解释道:“夫人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二姑娘再不好,也是殷府出去的姑娘,要是殷府待她太冷淡,总会招来什么闲话。她如今又是太子妃,要是在外边胡乱说姑娘的坏话就不好了。”

“她不会的。”

殷青筠有心解释,想劝陈氏不要太操劳,但她跟殷青黎交易的事情,现在并不打算让陈氏知道。

“唉,软软也知道母亲您不过是求仁得仁,可人家未必会领情……”

陈氏去了前院一趟,现在满脸疲惫,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对了,软软你先前说太子不待见殷青黎,是为何?”

殷青筠微微一愣,遮掩道:“母亲问这个做什么,现在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软软可不敢插手,免得惹嫌。”

陈氏叹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眼神笃定,道:“太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也清楚得很……他会自愿求娶殷青黎,这其中必有隐情。”

殷青筠捺下了嘴角,缓缓一笑:“母亲神机妙算。”

陈氏追着问:“太子待她不好,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其中隐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是差了点。”殷青筠点了点头,又劝道:“不过母亲还是别管她了,木已成舟,往后的路得靠她自己走,咱们也帮不了她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殷青筠也没觉着殷青黎有哪处值得可怜的,即便是有,那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她如今所得的尊荣,都是她求来的无论是好是好,都是她该受的。

听了殷青筠的话,陈氏微微皱了眉,道:“话也不能那样说,软软你同三皇子是有婚约在身的,将来也是要跟殷青黎做妯娌的,这样互看相厌,如何了得?”

殷青筠撇嘴道:“我同她,未必能做成妯娌。”

陈氏略露惊疑,想开口问什么,门外青岚就回来了,进屋后看见大家都望着她瞧,一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殷青筠给陈氏捏腿也捏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转头看向青岚,问道:“如何了?”

青岚偷偷瞧了眼陈氏和玉嬷嬷,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让人请林姨娘回菡芍苑了,她倒没说什么,直接就回去了……”

殷青筠嗤笑道:“难为她了,知道这样的日子府里不能闹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陈氏并不知道林姨娘擅自去了祠堂的事。

殷青筠看向陈氏,道:“母亲不必理会,都是小事。”

冬至要祭祖的规矩,这些年殷府已经忘了。

往年殷正业忙于政务,陈氏体弱多病,一年两年忘了操持,殷庆除了提上一嘴,也不会劝弄。

所以今年殷青筠才有胆子直接撺掇着陈氏不用管祭祖的事,祠堂里的那两块牌位就那样放着,不要让殷正业的烂名声叫他们泉下有知,两位老人家羞愧九泉。

陈氏知道殷青筠的性子,见她这样说了,便也知道她再问下去,殷青筠未必肯说实情,索性不问了,说起先前的话题来:“那软软你刚才说,你跟三皇子的婚事?”

殷青筠的婚事,是当年大公主上门来求的。

那是她嫡姐留在人世唯一的孩子,十岁年纪没了母亲,陈氏对她是心疼的。

只是这门婚事到了如今,反倒变得有些拖累了。

殷青黎都出嫁了,殷青筠却还待字闺中,外边总是会有闲话的。

也不知那萧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氏看着殷青筠,期望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要是她还喜欢萧祉,那这婚萧祉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要是她不喜欢萧祉了,那她就去求皇帝,让皇帝废了这婚事,还她的软软一个自由身。

可是殷青筠什么都不说,只摇了摇头道:“怕是缘分未到吧。”

333:火烧祠堂

妙女多娇正文卷333:火烧祠堂若是缘分未到,什么都是胡扯。

殷青筠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才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萧祉是喜欢她的。

萧祉不可能不喜欢她的。

那就只能是这一世出了问题……萧祉对她的情谊还未到当初那样追悔莫及的程度,所以对她总是若即若离,跟钓鱼儿一样,愿者上钩。

可她不愿,萧祉这样耗着她,将她当成什么了。

“那你喜欢他吗?”陈氏问道:“软软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若是不喜欢他了,现在仍有转圜的余地……”

殷青筠望着陈氏的目光有些闪躲。

陈氏道:“软软,跟母亲说实话,你跟三皇子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婚你们还成不成?”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白,成就成,不成就散。

殷青筠不由吃惊,下意识地就抓住了陈氏的腕子,摇头道:“母亲……”

“那你说说,你在跟他闹什么脾气?你还得说实话,昨夜我问你的时候,你总是遮遮掩掩,宁可说永昌伯府那些事情,也不愿多提三皇子,这是为何?是他待你不好,还是你觉得他不是你的良人?”

良人不良人的,殷青筠被这话问住了。

她很确定,萧祉就是他的良人。

可世上变化万千,谁说良人在一起就能有好结果……

她先前还数落余二姑娘为情所困,明知道张衍是个大骗子也要嫁,往后他们会不会幸福,没人知道,但是余二姑娘嫁给张衍的那一刻,是欢喜的吧,

殷青筠沉默着没说话,陈氏觉出了几分猫腻,还想细细问她。

宓嬷嬷就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

陈氏和殷青筠一并抬头,望向宓嬷嬷脸上焦急的神情。

玉嬷嬷不太喜欢宓嬷嬷这样一惊一乍的模样,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歇口气慢慢说,什么大事不好了?”

宓嬷嬷回道:“祠堂走水了!”

陈氏震惊地站了起来。

殷青筠被陈氏撒开了手,片刻后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向宓嬷嬷道:“祠堂怎会走水?”

她才让人把在祠堂祭拜的林姨娘赶走,祠堂后脚就走水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宓嬷嬷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救火的人只说是雪天干燥,祠堂里的香烛倒了就烧起来了。”

“扶我去看。”

陈氏扶了玉嬷嬷的手,就要出门去。

殷青筠见状,快步上前挡在陈氏面前,劝道:“外边冷,母亲歇着吧,软软去瞧瞧就够了。”

陈氏有些迟疑:“祠堂走水……这是先祖在天之灵的怒火……”

殷青筠伸手拍了拍陈氏的手背,道:“谁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就算是先祖不满所发的怒火,那也不是对咱们清风苑发的。”

说不定就是刚才林姨娘逾越祭拜,惹恼了祖宗,祖宗现在要给林姨娘一点厉害瞧瞧呢。

殷青筠原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可是自己死过一回的人了,便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自家祠堂被烧了,总是要有人去瞧瞧的。

殷青筠把陈氏劝住,自己则带着青岚随宓嬷嬷去祠堂。

去祠堂的路上,天空洋洋洒洒落着雪花,像似撕碎了棉絮一般,一会儿工夫就落满了殷青筠的肩头。

青岚一路用袖子替殷青筠遮挡了些,后悔道:“奴婢该带把伞出来才是。”

这样冻上一路,也不知姑娘娇贵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殷青筠双手揪紧了夹棉斗篷,也觉得今年冬至的雪下得有些大,冻得她浑身哆嗦。

好不容易到了祠堂,入目处便是烧得黑焦的房梁,下人们提着水桶灭了火,现在正围着祠堂,谁也不敢进去查看屋内烧成了什么样子。

殷青筠迈步走过去。

宓嬷嬷惊了一把,连忙道:“大姑娘且慢!”

殷青筠抬眸看她,嘴角紧抿,看起来被祠堂走水的事情吓坏了。

宓嬷嬷劝道:“大姑娘身骄肉贵,留在这里动嘴使唤人便是了,老奴替您去打交道。”

殷青筠沉默片刻,才缓缓说了个好字。

关心则乱。

宓嬷嬷却为她想周全了。

青岚将殷青筠扶到祠堂对面的游廊上,位置不近不远,既不用在雪地里受冻,也能看得清祠堂前宓嬷嬷和下人们正在交谈。

殷青筠脸色微沉,忽道:“青岚你觉着这火是它自己烧起来的么?”

青岚正搓着手心,闻言愣了愣,脑子飞快地转着。

难怪刚才宓嬷嬷不让姑娘近前去,原来是这火烧得蹊跷……

要真是天干气躁,香烛倒了引起的火,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将看守祠堂的下人罚一顿就是了。

可要是这火烧得蹊跷,殷青筠又来过问过,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青岚心里这样想,嘴边也藏不住话,就问了:“姑娘莫非觉得是府里的人干的?”

殷青筠冷笑了下,“不是府里的,难不成还是府外的?”

青岚旋即睁大了双眼,有些吃惊:“林姨娘竟然下得了这样的血本……”

那可是烧的祠堂啊,里头供奉着相爷的双亲。

要知道相爷一生孤苦,没有什么家族关系,这些年来只有一对牌位供奉在祠堂里。

如今这牌位要是烧没了,只怕整个殷府的人都要遭殃。

青岚呼吸轻了轻,完全不敢想这件事的后果。

殷青筠见青岚震惊的模样,却道:“或许……或许不是她。”

“姑娘为何会觉得不是她?”

青岚觉得就是林姨娘。

先前林姨娘逾越身份来祠堂祭拜,却被自己叫人赶回了菡芍苑,她定是觉得失了颜面,所以要报复到姑娘和夫人头上。

所以她烧了祠堂,这样相爷追究起来,她就能说是夫人和姑娘放火烧的了。

要是林姨娘心机再深沉一点,就跟相爷说,说是清风苑栽赃陷害的她烧了祠堂,绕来绕去,只一口咬死是清风苑纵的火。

那夫人和姑娘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了。

青岚顿时不寒而栗,浑然不知林姨娘的心思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没有火烧祠堂的理由。”殷青筠被寒风吹得鼻尖发红,声音也囔囔的,但语气很是肯定:“殷青黎现在是太子妃,林氏聪明一世,应当知道只要她安分守己,将来殷府一定不会亏待了她,她要是因为私欲烧了祠堂,殷正业第一个先收拾了她。”

334:嫁祸姨娘

妙女多娇正文卷334:嫁祸姨娘林姨娘虽然不太聪明,可也不蠢笨。

烧祠堂这样的事情,只要她做了,除非完完全全撇在清风苑的头上,一旦被查出来是她做的,那连同嫁入东宫的殷青黎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这件事不太可能是林姨娘干的。

殷青筠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基本能确定下来这件事不是林姨娘干的了。

她没那么蠢。

宓嬷嬷打听回来了,再次跟殷青筠说了一遍祠堂走水的景况。

“他们仍说是香烛倒了,连着烧了纱帘柱子窗户,才将整个祠堂烧了起来……”

这与她先前跟殷青筠说的一模一样。

殷青筠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打算靠近祠堂看情况了,只让宓嬷嬷找人盯着这边,等殷正业从宫中回来之后再做处置。

并且在殷正业回来之前,祠堂里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动。

吩咐完了这些,殷青筠就抬脚离开了。

青岚小跑着跟在殷青筠身后,问道:“姑娘觉得不是林姨娘怀恨在心,烧了祠堂出气,那会是谁烧的?”

“就不能是巧合么?”殷青筠时刻注意着脚下的雪路,极怕打滑摔跤,“刚刚他们都说了,林姨娘走的时候祠堂内并无异常,是香烛自己烧倒了,才烧了祠堂。”

“可……”

可这样的理由,实在太牵强了些吧。

青岚跟在殷青筠的身后,穿过后院圆拱门后,即将右拐的时候,殷青筠却脚下一转,向左边走去。

“姑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菡芍苑。”

殷青筠声音似沾上了冬至寒冬里的冷意,冷得人直打颤。

青岚又不明白了,刚才殷青筠还说这件事不关林姨娘的事,为何现在还要去找她?

难不成她还想去安慰安慰林姨娘,叫林姨娘别担心会遭受牵连?

青岚娇躯一颤,直觉得殷青筠这是糊涂了,连忙跟殷青筠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姑娘您找林姨娘做什么……如今祠堂被烧了,您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保不齐她还得反咬一口,说是您烧了祠堂嫁祸给她呢……”

殷青筠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我还真是要嫁祸给她。”

青岚也愣了,张着嘴被寒风灌了一嘴,掩嘴咳嗽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问道:“姑娘您刚才在说什么?”

姑娘说要将祠堂的事情嫁祸给林姨娘?

她没听错吧。

这怎么能行呢……这种缺德事,姑娘怎么能做呢……

殷青筠叹了口气,“我知道祠堂不是林氏烧的,可这总得有人站出来背锅,谁偏偏让林氏是殷正业的心尖尖的呢,让她来背锅,再好合适不过。”

青岚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想找出这话的错处来,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出来。

她伸手轻轻扯住殷青筠的斗篷衣料,极为踌躇道:“可这样不太好吧……”

林姨娘虽然跟清风苑不对付,可是栽赃这种事情,姑娘怎么能干呢。

况且林姨娘在府中受宠,姑娘要栽赃她,要是栽赃得不好的话,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这原就不管姑娘的事,姑娘何必蹚这趟浑水呢。”青岚有些急了,“咱们出来有些时候了,不如咱们回去吧,夫人肯定等急了。”

殷青筠皱眉道:“这就是关我的事儿。”

殷府在京城仇敌众多,但能跑到人家家里放火烧祠堂的,简直是骇人听闻。

“我大概知道这是谁干的了,我必须得替他把这事遮掩过去,不然到时候还得连累母亲……”

殷青筠心里挂念的还是陈氏,“行了青岚,我做事你看着就是了,有些事情晚些我再跟你解释。”

事情太乱,殷青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

她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在林姨娘尚未知道祠堂走水这件事之前,把黑锅牢牢扣在林姨娘的头上。

这样才能把清风苑摘出来,把陈州摘出来。

想到陈州,殷青筠就浑身疼,连呼吸吐气都觉得胸口疼。

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把她也算得死死的。

早知道她当时就不开口留他了,这才不足两个时辰,就惹出了这样的事端来。

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殷青筠踏进了菡芍苑,院门口守着两个小丫鬟,看见殷青筠气势汹汹地来了,连忙身子挡住殷青筠的路,不肯放她进去。

“大姑娘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向姨娘禀报一下吧。”

另个丫鬟也道:“自二姑娘出嫁之后,姨娘时常一人发呆,很不喜欢有人扰她安静……大姑娘还是容奴婢去禀报一下吧……”

殷青筠面色很是不善,两个小丫鬟胆子小又做不了主,不敢放殷青筠进去,也不敢拦她。

青岚见状上前,道:“你们姨娘闯下了弥天大祸,你们若是包庇,就同罪论处。”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刚才她们家姨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还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现在大姑娘要来寻姨娘的麻烦,她们要是办事不力把人放进去了,姨娘保准能扒了她们的皮。

“大姑娘,奴婢们也不是想拦您,只是姨娘有吩咐,不随便见人……”

殷青筠并不听她们的解释,微微挑了挑下巴,青岚立即会意,上前捉住两个丫鬟,给殷青筠让出了路来。

殷青筠迈进院子,扫了眼刚清扫过的庭院,然后径直去了林姨娘所住的卧房。

青岚见殷青筠走远了,才松开了两个小丫鬟,心虚地瞪了眼睛训斥她们:“你们姨娘闯祸了,大姑娘要找她算账,你们要是拦着,就同罪论处!”

丫鬟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不敢再拦了,任由青岚提裙跟上了殷青筠。

只因她说林姨娘闯了祸。

主子闯了祸,下人都是要被牵连的,那她们还是不要跟大姑娘作对好了。

与此同时,青岚转过身去时,暗暗拍着胸口吐了口气。

她知道殷青筠的打算了,也就知道自己得帮殷青筠做点事情。

虽然冤枉了林姨娘,可能会害得林姨娘受罚,可这也没法子了,谁林姨娘先前总跟清风苑不对付。

这回祠堂走水,但凡动点心思的,都能想得出是林姨娘私心泄愤。

所以这回她跟姑娘顺水推舟……就对不住林姨娘了……

335:保全颜面

妙女多娇正文卷335:保全颜面林姨娘靠在榻边,望着窗外的皑皑雪色有些出神。

来福在屋中四处乱逛,兴起时冲过来对着林姨娘叫吠两声,跳起来叼走了她的帕子。

“阿福!”

帕子被个畜生抢了,林姨娘微恼。

芙蕖连忙上前,抱住来福的头把帕子从它嘴里扯出来,不料来福嘴劲儿大,尖齿将帕子勾了丝。

林姨娘顿时皱了眉,转瞬间神色又软了下去,挥了挥手道:“算了吧,不过一条帕子罢了,它应当是饿了,你带它下去吃点东西吧。”

芙蕖点头应是,就要带来福下去。

外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芙蕖细细听了下,觉得并不熟悉。

林姨娘躺回榻上,神情毫无察觉。

芙蕖摇了摇头,觉着自己兴许是幻听了,伸手抱起来福,刚想心疼来福又瘦了,门外便踏进了两人来。

“大姑娘……”

芙蕖略惊。

大姑娘这些年亲自到菡芍苑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若是来了,那就是来寻林姨娘的麻烦的。

比如上次大姑娘来过一回,硬是逼着林姨娘将来福送去清风苑养。

不过好在没养多久,就全胳膊全腿地送回来了。

思及此,芙蕖忙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林姨娘,见她也有些吃惊,心中便有了思量。

“大姑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也没叫人通传一声……”

芙蕖话还没说完,殷青筠便对她微微一笑,不给她继续寒暄的机会了:“我同你家姨娘有话要说,你且先出去。”

芙蕖面色焦急道:“姨娘身边不能缺人伺候。”

青岚插嘴呵斥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叫你出去就出去,你家姨娘闯下了弥天大祸,是你能护得住的嘛。”

芙蕖懵了,再次回头去看林姨娘的脸色。

林姨娘早在殷青筠进屋时就坐了起来,此时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吩咐芙蕖道:“出去吧。”

虽然知道殷青筠有些来者不善,但她总是要应付着的。

她们各自手中都有把柄在,奈何她被殷青筠握在手中的把柄更大。

芙蕖得了林姨娘的命令,再不情愿出去,也得抱起来福,一步三回头地犹豫地出去了。

殷青筠侧头对青岚道:“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青岚点了点头,跟在芙蕖身后出去了。

林姨娘便起身下榻,摸着鞋子穿上,走到殷青筠面前,一派循规蹈矩的模样,行礼道:“不知大姑娘突然造访,有何要事。”

她刚才听青岚说她闯了大祸,她好端端的待在自己院子里,闯了什么大祸,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殷青筠径直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了下来,抬眸看向林姨娘,目光不善地道:“林氏你竟然不知我为何而来。”

林姨娘讪讪笑道:“妾为何要知道大姑娘为何而来。”

“因为你放火烧了祠堂,惹怒了殷府先人,罪大当诛!”

“什么!?”

林姨娘听殷青筠这样说,顿时就慌了:“妾什么时候放火烧祠堂了,大姑娘你莫要冤枉了妾。”

“不久前,你私自去祠堂祭拜上香,我让青岚将你赶出了祠堂,你心怀怨恨,便放火烧了祠堂。”

殷青筠声音娇软细嫩,但语气很沉重,仿佛认定了林姨娘就是放火的凶手。

林姨娘直喊冤枉。

殷青筠问道:“我前脚落了你的面子,后脚祠堂就走水烧了起来,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这确实与我无关!”

殷青筠坐着,林姨娘便是站着的,但她虽是俯视看着殷青筠,却被殷青筠拿捏得死死的。

但这帽子委实太大,她哪里敢戴。

殷青筠道:“那祠堂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林姨娘气得跺脚,“祠堂怎么烧起来的,我怎么知道。”

又不是她烧的,问她做什么。

还是说这原是清风院做的?如今只是想栽赃到她头上来?

殷青筠侧头微笑:“你放的火你不知道?”

“我没有放火。”林姨娘再次解释:“我为何要火烧祠堂,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大姑娘您就这样红口白牙地冤枉我,即便要冤枉我那也要拿出证据来吧。”

殷青筠并不听解释,“冤枉你要什么证据,如今全府上下都知道是你干的了,不需要证据,这就是你干的。”

屋中只有殷青筠和林姨娘两人,一来一往声音响亮。

林姨娘简直被气得脑仁儿疼,毕竟事关自己的名誉安危,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跟殷青筠吵了起来。

“我要见相爷!天底下哪里有大姑娘您这样胡乱冤枉人的!”

门外的人兴许是听到了动静,投照在槅扇门上的影子动了动。

想必是芙蕖要进来帮忙,被青岚拦下了。

殷青筠见林姨娘说不过了,就吵着要见殷正业了,面色微微一顿,笑着道:“谁有证据说我是冤枉你了,你就算是说到父亲那里去了,又能如何?”

比耐心,她比不过陈州,但还是胜过林姨娘不少的。

林姨娘听了殷青筠的提醒,果然身子愣住,五官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狠咬银牙道:“你这是在栽赃陷害我!”

“林氏你说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干的,同样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在冤枉你,所以你不妨将这个罪名认下,如此只等父亲回来了,至多关起门来说教你起来,并不会传出去叫外人知道。”

殷青筠怕林姨娘钻牛角尖,便把自己的说法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祠堂今日只有林氏你去过,巧的就是在你离开不久后就走水了,这就是与你有关。”

“祠堂走水,同我有什么干系?”

这话题又绕回来了。

林姨娘怒目直瞪:“我真没想到,大姑娘还有凭一己之见就给人胡乱定罪名的本事。”

“那总不能让殷府的丑事闹到大理寺去吧。”

殷青筠有意提醒她,极为冷静道:“与其向上次那样叫父亲丢脸丢到外面去,不如咱们在府里先解决了。”

林姨娘看着殷青筠含笑的面孔,突然觉得晃眼极了。

找她的说法,现在就是认定是她了,无论是不是她,都必须是她。

只能这样才能保全殷府的颜面。

可……可凭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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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他满意了

妙女多娇正文卷336:他满意了

殷青筠从菡芍苑出来的时候,正好天边的艳阳从云层中冒出了头来,将人周身照得暖融融的。

青岚怕她热着,替她把斗篷脱了下来,抬眸看着她,问道:“姑娘说服林姨娘了?”

这种事情,到底是有些不道德。

万一林姨娘不肯答应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相爷双亲的牌位被毁……林姨娘要是将这罪名认下来了,即便闹到了相爷那里,怕也免不了皮肉之苦。

生养之恩大于天。

林姨娘靠在榻边,望着窗外的皑皑雪色有些出神。

来福在屋中四处乱逛,兴起时冲过来对着林姨娘叫吠两声,跳起来叼走了她的帕子。

“阿福!”

帕子被个畜生抢了,林姨娘微恼。

芙蕖连忙上前,抱住来福的头把帕子从它嘴里扯出来,不料来福嘴劲儿大,尖齿将帕子勾了丝。

林姨娘顿时皱了眉,转瞬间神色又软了下去,挥了挥手道:“算了吧,不过一条帕子罢了,它应当是饿了,你带它下去吃点东西吧。”

芙蕖点头应是,就要带来福下去。

外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芙蕖细细听了下,觉得并不熟悉。

林姨娘躺回榻上,神情毫无察觉。

芙蕖摇了摇头,觉着自己兴许是幻听了,伸手抱起来福,刚想心疼来福又瘦了,门外便踏进了两人来。

“大姑娘……”

芙蕖略惊。

大姑娘这些年亲自到菡芍苑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若是来了,那就是来寻林姨娘的麻烦的。

比如上次大姑娘来过一回,硬是逼着林姨娘将来福送去清风苑养。

不过好在没养多久,就全胳膊全腿地送回来了。

思及此,芙蕖忙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林姨娘,见她也有些吃惊,心中便有了思量。

“大姑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也没叫人通传一声……”

芙蕖话还没说完,殷青筠便对她微微一笑,不给她继续寒暄的机会了:“我同你家姨娘有话要说,你且先出去。”

芙蕖面色焦急道:“姨娘身边不能缺人伺候。”

青岚插嘴呵斥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叫你出去就出去,你家姨娘闯下了弥天大祸,是你能护得住的嘛。”

芙蕖懵了,再次回头去看林姨娘的脸色。

林姨娘早在殷青筠进屋时就坐了起来,此时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吩咐芙蕖道:“出去吧。”

虽然知道殷青筠有些来者不善,但她总是要应付着的。

她们各自手中都有把柄在,奈何她被殷青筠握在手中的把柄更大。

芙蕖得了林姨娘的命令,再不情愿出去,也得抱起来福,一步三回头地犹豫地出去了。

殷青筠侧头对青岚道:“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青岚点了点头,跟在芙蕖身后出去了。

林姨娘便起身下榻,摸着鞋子穿上,走到殷青筠面前,一派循规蹈矩的模样,行礼道:“不知大姑娘突然造访,有何要事。”

她刚才听青岚说她闯了大祸,她好端端的待在自己院子里,闯了什么大祸,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殷青筠径直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了下来,抬眸看向林姨娘,目光不善地道:“林氏你竟然不知我为何而来。”

林姨娘讪讪笑道:“妾为何要知道大姑娘为何而来。”

“因为你放火烧了祠堂,惹怒了殷府先人,罪大当诛!”

“什么!?”

林姨娘听殷青筠这样说,顿时就慌了:“妾什么时候放火烧祠堂了,大姑娘你莫要冤枉了妾。”

“不久前,你私自去祠堂祭拜上香,我让青岚将你赶出了祠堂,你心怀怨恨,便放火烧了祠堂。”

殷青筠声音娇软细嫩,但语气很沉重,仿佛认定了林姨娘就是放火的凶手。

林姨娘直喊冤枉。

殷青筠问道:“我前脚落了你的面子,后脚祠堂就走水烧了起来,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这确实与我无关!”

殷青筠坐着,林姨娘便是站着的,但她虽是俯视看着殷青筠,却被殷青筠拿捏得死死的。

但这帽子委实太大,她哪里敢戴。

殷青筠道:“那祠堂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林姨娘气得跺脚,“祠堂怎么烧起来的,我怎么知道。”

又不是她烧的,问她做什么。

还是说这原是清风院做的?如今只是想栽赃到她头上来?

殷青筠侧头微笑:“你放的火你不知道?”

“我没有放火。”林姨娘再次解释:“我为何要火烧祠堂,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大姑娘您就这样红口白牙地冤枉我,即便要冤枉我那也要拿出证据来吧。”

殷青筠并不听解释,“冤枉你要什么证据,如今全府上下都知道是你干的了,不需要证据,这就是你干的。”

屋中只有殷青筠和林姨娘两人,一来一往声音响亮。

林姨娘简直被气得脑仁儿疼,毕竟事关自己的名誉安危,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跟殷青筠吵了起来。

“我要见相爷!天底下哪里有大姑娘您这样胡乱冤枉人的!”

门外的人兴许是听到了动静,投照在槅扇门上的影子动了动。

想必是芙蕖要进来帮忙,被青岚拦下了。

殷青筠见林姨娘说不过了,就吵着要见殷正业了,面色微微一顿,笑着道:“谁有证据说我是冤枉你了,你就算是说到父亲那里去了,又能如何?”

比耐心,她比不过陈州,但还是胜过林姨娘不少的。

林姨娘听了殷青筠的提醒,果然身子愣住,五官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狠咬银牙道:“你这是在栽赃陷害我!”

“林氏你说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干的,同样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在冤枉你,所以你不妨将这个罪名认下,如此只等父亲回来了,至多关起门来说教你起来,并不会传出去叫外人知道。”

殷青筠怕林姨娘钻牛角尖,便把自己的说法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祠堂今日只有林氏你去过,巧的就是在你离开不久后就走水了,这就是与你有关。”

“祠堂走水,同我有什么干系?”

这话题又绕回来了。

林姨娘怒目直瞪:“我真没想到,大姑娘还有凭一己之见就给人胡乱定罪名的本事。”

337:为难自己

妙女多娇正文卷337:为难自己殷青筠是真吃得有些多了,胃里难受得很,回屋后就叫青岚打了些水来,净面洗手后倒在床上,喊胃难受,又喊头疼。

青岚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疼了,只好起身去给她找大夫。

殷青筠却翻了个身,扯住了青岚的袖子,“别去了,我不疼了,我就是心里难受……”

“因为夫人说的那些话?”

青岚不是没有注意到殷青筠自从陈氏回来了便有些反常了,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逾越,如今见殷青筠这般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

不就是跟萧祉的婚事嘛。

按照夫人说的,若两人还互相喜欢,那就尽快完婚,也算让大家心里的石头安然落地。

若是他们有一方变了心,或是两人都已经没了感情,那就趁早止损,谁也不耽误谁。

可殷青筠现在这个样子,青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定是舍不得萧祉的。

万事三字舍不得,实在害人。

“是。”

殷青筠侧卧着,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声音囔囔的,任谁听了也不由得会心疼起来。

青岚自然是心疼的,但奈何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娘总说您自有主张,可这一回您自己却拿不定主意了吗?”

殷青筠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我算得了旁人,却算不了萧祉。”

她是所有的变数,但萧祉也是她的变数。

青岚将自己的袖子从殷青筠手中抽了出来,本想去搬个凳子来坐下,可又想到殷青筠给她安排了别的差事,她不好久留。

“那姑娘您觉得您跟三皇子,是否还有机会呢?”

青岚还记得刚才在陈氏屋中,殷青筠说的那句,她和殷青黎未必能做得了妯娌……

殷青黎已经嫁给萧桓了。

所以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殷青筠未必会嫁给萧祉。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当初闹着要嫁给萧祉的是她,现在改口说未必会嫁给萧祉的也是她,这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青岚看着殷青筠,等着殷青筠遵从本心地说出答案,可是殷青筠眉目间满是伤感,甚至比在陈氏那里时更加踌躇不定:“若是没有缘分,怕也强求不得。”

青岚心中顿时有了计量。

“所以姑娘您这是拿您自己给三皇子铺路?”她有些恼了,“若是他愿意娶您,夫妇本一体,倒也没什么……若是他不娶您,却又这样耗着您,又算是什么?”

殷青筠解释,“可我不想叫他为难……”

“那姑娘您就为难您自己?为难夫人?”

青岚微微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道:“您的婚事可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这要是当真走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您到时候不但赔上了您自己,甚至连殷府和夫人的颜面也要一并赔进去了。”

殷青筠听了青岚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哪能真是傻乎乎的不懂这些道理。

只是因为她全都知道,所以所以才一直想着弥补萧祉。

她上一世欠萧祉太多了,多到这一世都还不完。

殷青筠本想跟青岚谈谈心,却不料被她戳中心事,甚至叫她开始怀疑起萧祉答应娶她的初衷来,不由心中惴惴,柳眉轻皱道:“我有些累了,青岚你下去忙吧,等父亲回来了你再来叫我。”

等殷正业回来了,今天的好戏才真正上场。

只是可怜了林姨娘,无端地要给陈州背锅。

到时候殷青黎那里……

殷青黎那一点就爆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她胡乱给林姨娘甩黑锅,只怕得扛着大刀从东宫冲回殷府来。

殷青筠如今想想就头疼。

青岚也想让殷青筠好好休息,闻言点了点头,扶着殷青筠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才出了门。

等到殷正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下人说殷正业已经到清风苑坐下了,她才起身梳洗换了身衣裳,带上青岚往陈氏的屋子去。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将过申时,天边艳丽的晚霞就落入黑暗,走到陈氏屋门口时,几乎要靠着廊上的灯笼才能看清楚脚下。

燕儿替殷青筠撩开了帘子,殷青筠朝她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打手势叫青岚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青岚应了声是,离开了清风苑。

燕儿垂眼低眉,小声道:“大姑娘快些进去吧,相爷已经等了许久了。”

殷青筠点头,迈步进屋。

屋中点了灯,暖黄暖黄的,但窗户不知为何还开着,殷青筠进屋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透骨的寒凉。

“软软!”陈氏坐在软榻上,见到殷青筠来了,第一时间就起身去拉她。

殷青筠在殷正业面前站住脚跟,福了福身行礼。

殷正业冷哼了声,并不看她。

殷青筠便握着陈氏的手,坐到了殷正业对面的榻上,转头吩咐玉嬷嬷去将窗户关上。

玉嬷嬷看了眼殷正业的脸色,低下了头,去关上了窗。

殷正业被投照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晃了晃,不知他是被气的,还是烛光被风吹得晃了。

屋中谁都不开口,沉默了许久。

陈氏反握住殷青筠的手,朝她递了个眼神。

殷青筠垂下眼睑,偏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生闷气的殷正业。

想必他应当是从菡芍苑过来的,而且林姨娘眼睑向他承认了火烧祠堂的罪行,所以他现在迟疑着在为林姨娘想开脱的借口。

殷青筠淡淡地开口问道:“父亲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今天府中发生的事情了吧。”

殷正业抬头看了殷青筠一眼,再次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殷青筠要把戏演全,顿了顿,便道:“妾室没有给先祖上香的权利,女儿今天将林氏赶出祠堂,并没有错,可是她却怀恨在心,借机烧了祠堂嫁祸清风苑,实在罪大恶极。”

殷正业辩解道:“她只是一时糊涂。”

“林氏跟你说的?”

殷正业叹了口气,十分为难。

殷青筠面色微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林姨娘跟殷正业认罪的时候,还哭哭闹闹说了什么。

按照殷正业的性子,哪里听得林姨娘的软语娇声。

不过没关系,这一回这顶帽子,林姨娘必须得戴下。

338:鹣鲽情深

妙女多娇正文卷338:鹣鲽情深

殷青筠从未做过这样的亏心事,被陈氏握着的手渐渐冰凉了起来,伴随着极细极微的轻颤,

殷青筠是真吃得有些多了,胃里难受得很,回屋后就叫青岚打了些水来,净面洗手后倒在床上,喊胃难受,又喊头疼。

青岚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疼了,只好起身去给她找大夫。

殷青筠却翻了个身,扯住了青岚的袖子,“别去了,我不疼了,我就是心里难受……”

“因为夫人说的那些话?”

青岚不是没有注意到殷青筠自从陈氏回来了便有些反常了,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逾越,如今见殷青筠这般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

不就是跟萧祉的婚事嘛。

按照夫人说的,若两人还互相喜欢,那就尽快完婚,也算让大家心里的石头安然落地。

若是他们有一方变了心,或是两人都已经没了感情,那就趁早止损,谁也不耽误谁。

可殷青筠现在这个样子,青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定是舍不得萧祉的。

万事三字舍不得,实在害人。

“是。”

殷青筠侧卧着,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声音囔囔的,任谁听了也不由得会心疼起来。

青岚自然是心疼的,但奈何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娘总说您自有主张,可这一回您自己却拿不定主意了吗?”

殷青筠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我算得了旁人,却算不了萧祉。”

她是所有的变数,但萧祉也是她的变数。

青岚将自己的袖子从殷青筠手中抽了出来,本想去搬个凳子来坐下,可又想到殷青筠给她安排了别的差事,她不好久留。

“那姑娘您觉得您跟三皇子,是否还有机会呢?”

青岚还记得刚才在陈氏屋中,殷青筠说的那句,她和殷青黎未必能做得了妯娌……

殷青黎已经嫁给萧桓了。

所以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殷青筠未必会嫁给萧祉。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当初闹着要嫁给萧祉的是她,现在改口说未必会嫁给萧祉的也是她,这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青岚看着殷青筠,等着殷青筠遵从本心地说出答案,可是殷青筠眉目间满是伤感,甚至比在陈氏那里时更加踌躇不定:“若是没有缘分,怕也强求不得。”

青岚心中顿时有了计量。

“所以姑娘您这是拿您自己给三皇子铺路?”她有些恼了,“若是他愿意娶您,夫妇本一体,倒也没什么……若是他不娶您,却又这样耗着您,又算是什么?”

殷青筠解释,“可我不想叫他为难……”

“那姑娘您就为难您自己?为难夫人?”

青岚微微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道:“您的婚事可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这要是当真走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您到时候不但赔上了您自己,甚至连殷府和夫人的颜面也要一并赔进去了。”

殷青筠听了青岚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哪能真是傻乎乎的不懂这些道理。

只是因为她全都知道,所以所以才一直想着弥补萧祉。

她上一世欠萧祉太多了,多到这一世都还不完。

殷青筠本想跟青岚谈谈心,却不料被她戳中心事,甚至叫她开始怀疑起萧祉答应娶她的初衷来,不由心中惴惴,柳眉轻皱道:“我有些累了,青岚你下去忙吧,等父亲回来了你再来叫我。”

等殷正业回来了,今天的好戏才真正上场。

只是可怜了林姨娘,无端地要给陈州背锅。

到时候殷青黎那里……

殷青黎那一点就爆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她胡乱给林姨娘甩黑锅,只怕得扛着大刀从东宫冲回殷府来。

殷青筠如今想想就头疼。

青岚也想让殷青筠好好休息,闻言点了点头,扶着殷青筠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才出了门。

等到殷正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下人说殷正业已经到清风苑坐下了,她才起身梳洗换了身衣裳,带上青岚往陈氏的屋子去。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将过申时,天边艳丽的晚霞就落入黑暗,走到陈氏屋门口时,几乎要靠着廊上的灯笼才能看清楚脚下。

燕儿替殷青筠撩开了帘子,殷青筠朝她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打手势叫青岚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青岚应了声是,离开了清风苑。殷青筠是真吃得有些多了,胃里难受得很,回屋后就叫青岚打了些水来,净面洗手后倒在床上,喊胃难受,又喊头疼。

青岚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疼了,只好起身去给她找大夫。

殷青筠却翻了个身,扯住了青岚的袖子,“别去了,我不疼了,我就是心里难受……”

“因为夫人说的那些话?”

青岚不是没有注意到殷青筠自从陈氏回来了便有些反常了,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逾越,如今见殷青筠这般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

不就是跟萧祉的婚事嘛。

按照夫人说的,若两人还互相喜欢,那就尽快完婚,也算让大家心里的石头安然落地。

若是他们有一方变了心,或是两人都已经没了感情,那就趁早止损,谁也不耽误谁。

可殷青筠现在这个样子,青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定是舍不得萧祉的。

万事三字舍不得,实在害人。

“是。”

殷青筠侧卧着,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声音囔囔的,任谁听了也不由得会心疼起来。

青岚自然是心疼的,但奈何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娘总说您自有主张,可这一回您自己却拿不定主意了吗?”

殷青筠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我算得了旁人,却算不了萧祉。”

她是所有的变数,但萧祉也是她的变数。

青岚将自己的袖子从殷青筠手中抽了出来,本想去搬个凳子来坐下,可又想到殷青筠给她安排了别的差事,她不好久留。

“那姑娘您觉得您跟三皇子,是否还有机会呢?”

青岚还记得刚才在陈氏屋中,殷青筠说的那句,她和殷青黎未必能做得了妯娌……

殷青黎已经嫁给萧桓了。

339:撕破脸面

妙女多娇正文卷339:撕破脸面殷青筠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出来。

殷正业从前薄待了清风苑,如今就事论事起来,便在这处落了下风,简直有口难言,却又不言不快。

“那你想怎么样?”

殷正业看着殷青筠纤巧倔强的面庞,气得心肝都疼,偏又不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自小乖巧,林氏待你也好,你竟想着落井下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良心?”殷青筠笑了下。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居然能从殷正业的嘴里听到良心二字。

“女儿说过了,林氏闯下弥天大祸,父亲若是舍不得打死她,就将她赶出府去,往后就不许再回来。”

“胡闹!”

殷正业也恼了,拍桌站了起来,指着殷青筠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被气的。

殷青筠却丝毫不慌张,迎着殷正业盛怒的目光缓缓站起来,抬手捋了下额边落下来的碎发,轻声笑道:“所以父亲就是舍不得了?”

“闭嘴!”

殷正业暴怒一声,伸着手就要上前去。

殷庆见大事不妙,连忙上前抱住殷青筠的手,怕他一时动气真把殷青筠怎么着了……

这可打不得……

殷正业当然也知道打不得,只不过是气得胸口痛,非得骂出来,心里才能顺畅一点。

可殷青筠向来不服管教,半点都不怕他,甚至敢瞪眼还回来。

陈氏眼见吵了起来,也连忙起身,将殷青筠护到身后去,脸色苍白地看向殷正业,低声道:“相爷消消气……软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回林氏实在做得过分了些,若是不严惩,往后府中人人效仿怎么办。”

殷青筠抬头看了眼陈氏的侧脸,抿了抿唇,不太想让她挡在前面。

陈氏不知道祠堂走水的实情,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殷青筠在边上看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母亲……”

殷青筠反手将陈氏往身后拉了拉,劝道:“母亲,您不用管这件事,父亲他铁了心要护着林氏,咱们说的话他未必放在心上。”

陈氏闻言沉默了片刻,神色间涌上一抹忧郁。

殷正业愣了愣。

殷青筠扯着陈氏的袖子,发现她并不为所动,顿时心中一凉:“母亲?”

陈氏伸手拍了下殷青筠的手背,轻叹了口气,抬眸继续看向殷正业,道:“既然相爷选择了护着林氏,连是非对错也不分那就当作今晚没来过清风苑吧,往后也别来了……”

陈氏声音轻而又轻,但其中的分量却不轻。

屋中之人俱是身子一怔。

玉嬷嬷看着陈氏,惊疑地唤了声夫人。

殷正业同样看着陈氏,用手指着她,呵斥道:“连你也要忤逆我!?”

他似是没想到惯来温言软语的陈氏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殷青筠愣愣地望着陈氏,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忤逆殷正业。

这要是放在以前,陈氏肯定不是这样硬气,反倒可能怪她不懂事,怪她抓住林姨娘一点错处就得理不饶人,坏了一府和气……

现在她这样跟殷正业对着干……

殷青筠眼底隐有晶莹闪动,紧紧握住陈氏的手,用力将她拉到身后去,自己则直直对上了殷正业。

“父亲请回吧,我和母亲该说的已经说了,也说得厌倦了……父亲想护着林姨娘,那就护着吧,将来殷青黎会感怀您这份大恩大德的。”

殷正业嘴巴动了动,没说话了。

他不是没听出殷青筠这话是反话,可刚才陈氏那番话,已叫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殷庆接受到殷青筠使过来的眼神,肩头一颤,畏缩地上前劝道:“相爷,天色已晚……”

这叫什么事儿?

大姑娘特意叫人把相爷请到清风苑来,把他气成了这样,又要赶他走。

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殷庆抬头看了看殷正业黑沉的脸色,心里暗自叫苦,面上也写着满满的不想被殃及池鱼。

偏殷青筠好似没看见,拉着陈氏转身走去了屏风后面。

殷正业暴跳如雷,动手将桌上的瓷杯茶壶全部拂落摔在地上,茶水碎片顿时四溅开来,众人连忙躲避。

玉嬷嬷被吓得不轻,但也知道自己此时最该干什么,于是僵着脸色对殷正业说道:“相爷请回吧。”

殷庆见状也跟着劝道:“相爷……”

殷正业余怒未消,胸口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突然朝屏风后冷哼了声,才转身离去。

夜色深浓如雾,殷正业摔门离开的声音十分响亮,震得屋中人忙缩了缩脖子。

玉嬷嬷惊魂未定,捂着心口看了眼殷庆,道:“多谢管家刚才帮忙拉着相爷了。”

相爷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刚才要不是殷庆拉着,兴许相爷还真会对大姑娘动手。

真是遭罪……

玉嬷嬷连连叹气,跟殷庆寒暄了几句,派人将他送走,才回到屏风后面,却发现陈氏跟殷青筠两人抱成一团,正哭得厉害。

“唉哟,姑娘,夫人……你们这是在哭什么呢……”

刚才那样剑拔弩张的情景两人都还算镇定,现在将殷正业送走了,两人怎么还哭起来了。

陈氏将殷青筠抱住怀中,握着帕子角儿给殷青筠擦了擦眼泪,自己哽咽到只能一声声喊着软软,软软。

殷青筠吸着鼻子,同样拍着陈氏颤抖的肩背,小声劝道:“母亲不哭了,软软好好的,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

今天可算是跟殷正业撕破脸了。

他要护着林姨娘,那就让他护去吧。

只是往后再也别上清风苑来就是了。

丧父丧夫的,她跟陈氏都不在乎,她们两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陈氏哭得面庞通红,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拿帕子止都止不住。

玉嬷嬷见她哭得伤心,也不好多嘴去劝,只能放任她们母女俩继续哭,自己去吩咐人准备晚饭。

燕儿正要转身去厨房传话,玉嬷嬷叫住她,改口道:“叫他们做些清粥小菜就够了,夫人和姑娘情绪正激动着,想必也吃不了别的东西。”

从黄昏落日的时候吵到现在,任谁也该累了。

燕儿应声而去。

340:救命良药

妙女多娇正文卷340:救命良药殷青筠陪陈氏净面梳洗之后,又一道用了晚饭。

陈氏催着她回屋去歇息,殷青筠却要粘着她,说要晚上一起睡。

“你好歹洗个澡再来啊,臭烘烘的……”陈氏撒开了殷青筠的手,表示了自己的嫌弃。

殷青筠死活抓着她手,黏黏腻腻地道:“都一样,这冬天里天又冷,母亲舍得软软吹风受冻嘛?”

从这儿走回她自己的屋子,少说也得半刻种,还不如就赖在母亲这里,叫她还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玉嬷嬷叫人收走了碗筷,门外又有人送来了刚煎好的热乎乎的药。

殷青筠便止住了跟陈氏的嬉闹,转头看了眼宓嬷嬷手中托盘端着的两碗黑黢黢的药。

一碗带着甜香,是陈氏这两日惯喝的药。

一碗却是凛苦,殷青筠对这味道很熟悉。

“为何是两碗?”她问宓嬷嬷。

宓嬷嬷如实回道:“老奴就是从厨房端来的,负责煎药的小厮说,这是钟大夫特意交代给大姑娘您煎的。”

她看了眼自己手中右边的那碗。

殷青筠闻出来了,右边那碗就是之前凝罗常叮嘱她按时服用的汤药。

只是现在却是陈州派人煎好送来的。

所以之前这药的方子,也是捏在陈州手里的?

殷青筠刚换下来的心思骤然间又升了起来,心乱如麻,全是对陈州的畏惧。

玉嬷嬷端了陈氏那碗药,准备端给陈氏,殷青筠突然伸手接了过去,对陈氏笑道:“母亲,软软喂您喝。”

陈氏愣了愣,看了眼玉嬷嬷。

玉嬷嬷问道:“姑娘,您还要喝药呢。”

“倒了,不喝。”殷青筠看也不看,继续给陈氏喂药。

宓嬷嬷身子未动,捧着托盘站在原地,等殷青筠喂陈氏喝完了,殷青筠把空碗往托盘上放,她才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药倒不得……”

“为何倒不得。”

宓嬷嬷低下了头,道:“那小厮说钟大夫说,这药于姑娘有天大的好处,若是姑娘不喝的话,以后他也不会再给姑娘药了。”

殷青筠脸色冷了下来。

陈州这是在威胁她?

陈氏劝道:“软软,别犟气,喝了吧。”

她知道陈州没有坏心,能逼着殷青筠喝的药,自然会是好药。

而且她回府这两日,也知道了殷青筠这半年来把身子糟践得不像话了,甚至有一次半夜将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既然是为她好的药,那就喝了,闹脾气也要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

殷青筠本来是不想喝的,一看到陈氏愁眉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喝这药,耳边必然少不了念叨。

陈州那人,真是会算计。

知道她今天身子不舒服,转头就送药来讨好她……

只不过这份心意,她委实不能接受。

这是威胁,她一再在对他妥协。

替他栽赃林姨娘,她无所谓,反正她跟林姨娘平日里的和睦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陈州拿药汤来威胁她……叫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膈应……

自己的身子掌握在别的手中,就等同整个人都被拿捏住了,随时会被他要挟,甚至不能拒绝他的要挟。

“我不喝,端走倒掉它!”

殷青筠晓得自己的身子。

以往她每每心口疼的时候,喝了凝罗送来的汤药之后就不疼了。

她不能被陈州拿捏在手里,她不能被陈州牵着鼻子走……

陈氏捉紧了殷青筠的手,仍在劝道:“软软,你还是喝了吧……”

陈家的药,自然都是救人性命的良药。

殷青筠身带病痛,却不肯喝药,叫她心里如何放心得下。

“母亲,我不喝他的药。”殷青筠独独这件事不愿依了陈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青岚站在旁侧,插嘴道:“可是姑娘,万一您下次再犯病了,可如何是好?”

那陈州让小厮传话,说殷青筠要是这回不肯和他的药,以后也就不给她喝了。

姑娘何必为了一时意气,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大家都在劝,连玉嬷嬷和宓嬷嬷都在劝,殷青筠听得两耳生疼,嗡嗡地吵,难受得很。

“我不喝……”

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时激动,心口突然疼了起来,细细密密想针扎了一样,疼她顿时失了声,连说话声就细若蚊蚁了。

“软软!?”

陈氏没见过殷青筠发病的模样,吓得愣了一会儿,还是青岚连忙上前端了宓嬷嬷手中的药碗,“夫人,快让姑娘把这药喝了。”

殷青筠把半夜把殷府闹得鸡飞狗跳那一次,就是因为没有喝药。

那是殷正业还请了大夫来,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只有有了用陈家的方子煎的药,她的疼痛才能渐渐减少。

殷青筠蜷在陈氏怀里,还是对那药十分抗拒。

陈氏再也顾不得什么,让玉嬷嬷帮忙扶着殷青筠的肩头,愣是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也不知那药是什么药材配的,屋里的人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苦到舌根了。

殷青筠被灌进去了一碗,当即苦得眼底都包了两汪晶莹的泪,嗓眼里都是苦意。

陈氏给她灌完了药,松了口气,将空碗交给玉嬷嬷,用帕子给殷青筠擦掉嘴角溢出来的黑色药汁。

玉嬷嬷把碗转交给宓嬷嬷,回头欣慰地笑笑,道:“姑娘别怨夫人,您不肯喝药,身子就好不了,夫人自然是操心的。”

良药下肚,殷青筠心口处的疼痛稍稍缓了些,

了。

“软软!?”

陈氏没见过殷青筠发病的模样,吓得愣了一会儿,还是青岚连忙上前端了宓嬷嬷手中的药碗,“夫人,快让姑娘把这药喝了。”

殷青筠把半夜把殷府闹得鸡飞狗跳那一次,就是因为没有喝药。

那是殷正业还请了大夫来,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只有有了用陈家的方子煎的药,她的疼痛才能渐渐减少。

殷青筠蜷在陈氏怀里,还是对那药十分抗拒。

陈氏再也顾不得什么,让玉嬷嬷帮忙扶着殷青筠的肩头,愣是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也不知那药是什么药材配的,屋里的人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苦到舌根了。

殷青筠被灌进去了一碗,当即苦得眼底都包了两汪晶莹的泪,嗓眼里都是苦意。

陈氏给她灌完了药,松了口气,将空碗交给玉嬷嬷,用帕子给殷青筠擦掉嘴角溢出来的黑色药汁。

341:治根治本

(暂改,晚些重新刷新一次)

翌日晨间,陈氏便派了玉嬷嬷从外边请来了时常到殷府来看诊的大夫。

那大夫用一块洁白的丝帕覆在殷青筠腕间,屈指按在她柔滑的脉搏上,脸色沉凝,有些无奈。

“夫人,大姑娘这病症实在蹊跷……”

要说京城谁家最难缠,那就是这殷府了。

夫人姑娘三天连头地病,还病得不知轻重,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也瞧不出来什么,谁知道后宅大院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氏坐在一边看着大夫给殷青筠把脉,听他这样说,顿时就皱了眉,问道“连你也看不出来软软的病症?”

大夫收回了帕子,转身叠好放回桌上的药箱里,再转过身来面向陈氏,恭恭敬敬地回道“大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这就是令他为难的地方了,相府夫人一口咬定殷大姑娘身子有病,可他却瞧不出来有病。

倘若真有病,那也是他瞧不出来的病。

所以殷大姑娘就等死吧。

殷青筠盯着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窗边吹来一阵凉风,才后知后觉地拉下衣袖。

“母亲别为难他了,软软身子无碍……放他走吧,软软休息休息就是了。”

殷青筠虽然不晓得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但却晓得不能叫陈氏为自己操心。

陈氏也看出来了殷青筠的想法,只是担忧她的身子,不由对大夫板了板脸,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没诊出什么异样来?那她心绞痛的毛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我哪里知道……”

大夫很为难。

这叫他怎么回?

他就是没诊出问题来,她们却不信。

难不成还给她们胡诌出来一个病症?那可于他医德有损,还是算了。

陈氏问“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微恼“我是大夫啊。”

“那你怎么诊断不出来软软的所患何症?”

大夫撇撇嘴,不做声了。

玉嬷嬷见状忙上前挡在陈氏面前,顺手将殷青筠扶了扶,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既然姑娘身子无碍,夫人如今也放心了,老奴就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顿时松了口气,带上药箱跟随玉嬷嬷出了门。

殷青筠看向陈氏,觉得好气又好笑,道“幸好玉嬷嬷将人请出去了,不然不出明日,满京城都要知道软软得了不可治的绝症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陈氏紧张地上前抱住了她,“软软好好的,哪里会得了什么绝症,赶紧呸呸呸,别胡说了。”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翌日晨间,陈氏便派了玉嬷嬷从外边请来了时常到殷府来看诊的大夫。

那大夫用一块洁白的丝帕覆在殷青筠腕间,屈指按在她柔滑的脉搏上,脸色沉凝,有些无奈。

“夫人,大姑娘这病症实在蹊跷……”

要说京城谁家最难缠,那就是这殷府了。

夫人姑娘三天连头地病,还病得不知轻重,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也瞧不出来什么,谁知道后宅大院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氏坐在一边看着大夫给殷青筠把脉,听他这样说,顿时就皱了眉,问道“连你也看不出来软软的病症?”

大夫收回了帕子,转身叠好放回桌上的药箱里,再转过身来面向陈氏,恭恭敬敬地回道“大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这就是令他为难的地方了,相府夫人一口咬定殷大姑娘身子有病,可他却瞧不出来有病。

倘若真有病,那也是他瞧不出来的病。

所以殷大姑娘就等死吧。

殷青筠盯着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窗边吹来一阵凉风,才后知后觉地拉下衣袖。

“母亲别为难他了,软软身子无碍……放他走吧,软软休息休息就是了。”

殷青筠虽然不晓得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但却晓得不能叫陈氏为自己操心。

陈氏也看出来了殷青筠的想法,只是担忧她的身子,不由对大夫板了板脸,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没诊出什么异样来?那她心绞痛的毛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我哪里知道……”

大夫很为难。

这叫他怎么回?

他就是没诊出问题来,她们却不信。

难不成还给她们胡诌出来一个病症?那可于他医德有损,还是算了。

陈氏问“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微恼“我是大夫啊。”

“那你怎么诊断不出来软软的所患何症?”

大夫撇撇嘴,不做声了。

玉嬷嬷见状忙上前挡在陈氏面前,顺手将殷青筠扶了扶,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既然姑娘身子无碍,夫人如今也放心了,老奴就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顿时松了口气,带上药箱跟随玉嬷嬷出了门。

殷青筠看向陈氏,觉得好气又好笑,道“幸好玉嬷嬷将人请出去了,不然不出明日,满京城都要知道软软得了不可治的绝症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陈氏紧张地上前抱住了她,“软软好好的,哪里会得了什么绝症,赶紧呸呸呸,别胡说了。”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342:保你无虞

(暂改)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翌日晨间,陈氏便派了玉嬷嬷从外边请来了时常到殷府来看诊的大夫。

那大夫用一块洁白的丝帕覆在殷青筠腕间,屈指按在她柔滑的脉搏上,脸色沉凝,有些无奈。

“夫人,大姑娘这病症实在蹊跷……”

要说京城谁家最难缠,那就是这殷府了。

夫人姑娘三天连头地病,还病得不知轻重,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也瞧不出来什么,谁知道后宅大院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氏坐在一边看着大夫给殷青筠把脉,听他这样说,顿时就皱了眉,问道“连你也看不出来软软的病症?”

大夫收回了帕子,转身叠好放回桌上的药箱里,再转过身来面向陈氏,恭恭敬敬地回道“大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这就是令他为难的地方了,相府夫人一口咬定殷大姑娘身子有病,可他却瞧不出来有病。

倘若真有病,那也是他瞧不出来的病。

所以殷大姑娘就等死吧。

殷青筠盯着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窗边吹来一阵凉风,才后知后觉地拉下衣袖。

“母亲别为难他了,软软身子无碍……放他走吧,软软休息休息就是了。”

殷青筠虽然不晓得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但却晓得不能叫陈氏为自己操心。

陈氏也看出来了殷青筠的想法,只是担忧她的身子,不由对大夫板了板脸,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没诊出什么异样来?那她心绞痛的毛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我哪里知道……”

大夫很为难。

这叫他怎么回?

他就是没诊出问题来,她们却不信。

难不成还给她们胡诌出来一个病症?那可于他医德有损,还是算了。

陈氏问“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微恼“我是大夫啊。”

“那你怎么诊断不出来软软的所患何症?”

大夫撇撇嘴,不做声了。

玉嬷嬷见状忙上前挡在陈氏面前,顺手将殷青筠扶了扶,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既然姑娘身子无碍,夫人如今也放心了,老奴就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顿时松了口气,带上药箱跟随玉嬷嬷出了门。

殷青筠看向陈氏,觉得好气又好笑,道“幸好玉嬷嬷将人请出去了,不然不出明日,满京城都要知道软软得了不可治的绝症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陈氏紧张地上前抱住了她,“软软好好的,哪里会得了什么绝症,赶紧呸呸呸,别胡说了。”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翌日晨间,陈氏便派了玉嬷嬷从外边请来了时常到殷府来看诊的大夫。

那大夫用一块洁白的丝帕覆在殷青筠腕间,屈指按在她柔滑的脉搏上,脸色沉凝,有些无奈。

“夫人,大姑娘这病症实在蹊跷……”

要说京城谁家最难缠,那就是这殷府了。

夫人姑娘三天连头地病,还病得不知轻重,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也瞧不出来什么,谁知道后宅大院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氏坐在一边看着大夫给殷青筠把脉,听他这样说,顿时就皱了眉,问道“连你也看不出来软软的病症?”

大夫收回了帕子,转身叠好放回桌上的药箱里,再转过身来面向陈氏,恭恭敬敬地回道“大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这就是令他为难的地方了,相府夫人一口咬定殷大姑娘身子有病,可他却瞧不出来有病。

倘若真有病,那也是他瞧不出来的病。

所以殷大姑娘就等死吧。

殷青筠盯着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窗边吹来一阵凉风,才后知后觉地拉下衣袖。

“母亲别为难他了,软软身子无碍……放他走吧,软软休息休息就是了。”

殷青筠虽然不晓得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但却晓得不能叫陈氏为自己操心。

陈氏也看出来了殷青筠的想法,只是担忧她的身子,不由对大夫板了板脸,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没诊出什么异样来?那她心绞痛的毛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我哪里知道……”

大夫很为难。

这叫他怎么回?

他就是没诊出问题来,她们却不信。

难不成还给她们胡诌出来一个病症?那可于他医德有损,还是算了。

陈氏问“你不是大夫吗?”

大夫微恼“我是大夫啊。”

“那你怎么诊断不出来软软的所患何症?”

大夫撇撇嘴,不做声了。

玉嬷嬷见状忙上前挡在陈氏面前,顺手将殷青筠扶了扶,拉着她的胳膊,笑道“既然姑娘身子无碍,夫人如今也放心了,老奴就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顿时松了口气,带上药箱跟随玉嬷嬷出了门。

殷青筠看向陈氏,觉得好气又好笑,道“幸好玉嬷嬷将人请出去了,不然不出明日,满京城都要知道软软得了不可治的绝症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陈氏紧张地上前抱住了她,“软软好好的,哪里会得了什么绝症,赶紧呸呸呸,别胡说了。”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殷青筠笑道“母亲知道软软好好的,刚才为何要为难大夫?”

陈氏糊涂,玉嬷嬷还算清醒,知道此事严密,不要外泄……

要说是病,也不见得。

上次半夜也是这大夫来给她瞧病的,没瞧出什么,只说是受了风寒,休息两日就好。



343:劝她悔婚

从陈州院里出来的时候,殷青筠还是没从他那句“骗你做什么”中回过神来。

原先她以为是陈州做的,所以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把罪名往林姨娘头上扣了,甚至还用殷青黎威胁了林姨娘,这才将保全了陈州。

可是陈州否认了这项罪行。

他没有骗她的必要,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可如果不是他做的,又会是谁做的?

这就乱了。

殷青筠完全找不到头绪。

青岚早就捧着拿来的针线和缝制了一半的大氅等在院外了,看见殷青筠出来了,也不多问,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按原路回了陈氏的卧房。

殷青筠半只脚迈进屋中时,忽然身子顿了顿,道“青岚。”

青岚凑耳过去,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想法子去寻个昨天看守祠堂的下人,叫去我屋里候着,我想再打听打听祠堂走水的事情。”

话音未落,殷青筠又改口道“不要叫别人知道了,管家也不行。”

虽然林姨娘已经认下了罪名,但是这件事还是有疑点的,难说殷正业会不会叫殷庆注意着后院动向,趁机帮林姨娘洗清罪名。

旁人不知道,殷青筠知道得清清楚楚,烧祠堂的人不是林姨娘。

如此这样一来,清风苑便处于被动,还是小心谨慎些地好。

青岚瞬间就明白了殷青筠的想法,郑重地点了点头。

殷青筠这才迈进屋中。

陈氏见她回来了,问道“拿个针线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殷青筠接了青岚手里的大氅来,摆在榻上看了看刺绣花纹,转头望着陈氏笑了笑,道“都怪青岚,将我的丝线收起来了,害得我找了好久。”

陈氏看了眼青岚,青岚很配合地低下头,作窘迫状。

“你这绣的什么?”陈氏走过去细看了看,笑了下“这大氅颜色有些浅淡,不可能是给你父亲做的,莫不是给三皇子做的?”

殷青筠娇嗔地唤了声母亲,面色为难羞怯。

陈氏不好再取笑她什么,只叹气道“软软长大了,母亲也说不得你什么,只是你自己要擦亮了眼睛……若是三皇子不合你意,要趁早说出来……”

“母亲……”

殷青筠听不得她说萧祉的不好,当即就反驳了回去,“这婚事是您当年给软软订下的,您怎么还要反悔了?”

她上辈子悔过一次婚,可结果是什么,殷府满门抄斩,她一尸两命,萧祉孤独半生。

如今她和萧祉还有重来的机会,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陈氏伸手点了点殷青筠的额头,将她手中的大氅扯开丢到一边,拉着她坐下。

“软软你当真喜欢萧祉?”

她眉眼间掺杂着一丝郁结,仍然不赞同殷青筠将筹码全都压在萧祉一个人身上。

“软软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殷青筠笑道“母亲不必担忧,软软自有分寸,婚期一事虽是耽搁了许久,但也是好事,能让软软多留在家中陪伴着母亲。”

“我可舍不得你出嫁……”

陈氏垂眉叹气。

玉嬷嬷插嘴道“夫人这话说不得,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大姑娘跟三皇子是自幼订下的婚事,将来嫁作皇家媳,又有陛下庇护,便是相爷也要高看大姑娘几眼的。”

于外人来说,这是殷青筠高攀了萧祉的。

陈氏却劝着她悔婚,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陈氏被玉嬷嬷提醒了一下,也才想到这层利害关系。

萧祉不是旁人,再不受宠也是皇子。

皇帝再疼爱殷青筠,也不会拿儿子的婚事当作儿戏。

订了婚,就是要娶嫁的,不能听殷青筠说一句不嫁,就不嫁了。

陈氏连连叹气,不好再继续劝说了。

殷青筠对玉嬷嬷投去感激的目光,玉嬷嬷懂她,微微一笑,就出门忙别的事情去了,

青岚顺势跟着玉嬷嬷一道儿出了门。

殷青筠便回到窗下,白嫩如玉的手指捏起了银针,将墨青细线传进针孔中,开始绣起了衣料上的描好的花样子。

陈氏埋怨道“软软心里全都是有婚约的三皇子,连母亲也不要了。”

殷青筠被打断,旋即放下了针线大氅,“软软何时不要母亲了?”

殷青筠发现,自从陈氏回来之后,就越发反对她跟萧祉好了。

可是这桩婚事,本来就是陈氏当年和大公主订下的啊。

现在要是悔婚,置萧祉和皇帝的颜面于何地。

陈氏倚在桌前,面前是不久前才倒好的热茶,茶香袅袅,白气浮空,笑骂道“那你怎么只想着给三皇子做衣裳,却没有想到给我做衣裳?”

殷青筠抚额,“起先母亲还未回府,软软就想着想给萧祉做一件,等做完了手里空闲了,即可就将母亲的补上,可好?”

她从未想过,陈氏竟也能吃萧祉的醋。

反正她们的日子还长,萧祉现在也不想娶她,她也乐得多陪陪陈氏,留在府中多尽尽孝道。

但陈氏撒娇吃醋的模样,委实叫殷青筠有些招架不住。

“咱们过一日就少一日,你管他做什么,由得他去,软软陪着母亲才是要紧的。”

陈氏说着就皱了眉,朝殷青筠招了招手,道“软软你过来,叫母亲好好看看你。”

殷青筠无法,只得起身走过去,任由陈氏捧着她脸庞好生细看。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了?”

她觉得奇怪,前天陈氏刚回府时,都没有这样伤感。

为何今天一再行为反常?

“母亲就是心里难受,看着软软就不难受了……”

陈氏声音渐渐开始哽咽了起来,搂着殷青筠的肩头,低低道“你当真要嫁萧祉?”

“母亲怎么又问这个问题,软软不嫁他,还能嫁谁?”

“天下好男儿如此多,你为何偏要嫁他?”

“因为软软喜欢他啊。”

殷青筠听这个问题都要听倦了。

从前是殷正业逼着她退婚,现在殷青黎去填了萧桓的坑,殷正业就不说了。

陈氏却开始说了起来。

要不是顾忌陈氏的身子,殷青筠真要跟她好好理论。

屋中气氛遽然间僵硬了起来,陈氏双眼紧盯着殷青筠的脸,不说话了。

玉嬷嬷从外边折身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况。



344:说定婚期

玉嬷嬷将端在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偏头观察了下陈氏和殷青筠的脸色。

“老奴去刚辟出来的小厨房瞧了瞧,正好宓嬷嬷吩咐人做了几碟芙蓉酥糕,夫人和姑娘快来尝尝。”

她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殷青筠和陈氏之间的暗涌,只将碟子里的糕点往两人面前推。

殷青筠看懂了玉嬷嬷递来的眼神,默默将刚才的事情翻篇,伸手拿了块糕点,笑道“母亲尝尝,听说这芙蓉酥糕还是宓嬷嬷家乡的小食呢。”

陈氏不爱吃点心,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也不再看殷青筠。

玉嬷嬷见殷青筠掰了小块糕点放进口中,问了句好不好吃,却没等她回答,就小心翼翼地道“方才老奴去小厨房瞧了一眼,正巧遇上了管家。”

殷青筠咽下口中的糕点,问道“管家跟你说了什么?”

玉嬷嬷偷偷觑了眼陈氏的神情,有些迟疑。

殷青筠笑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连母亲都听不得?”

玉嬷嬷诶了一声,眉眼间便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坏事,是好事。”

殷青筠等她下话。

“姑娘不猜猜?”

“嬷嬷若是不想说,那软软也就不听了。”

殷青筠没有表露出半点有兴趣的样子,玉嬷嬷也顾不得陈氏还在一旁生闷声,便高声道“方才管家跟老奴说,三皇子到府上来了。”

殷青筠面上笑意一顿,再抬眸时眉已深拧了起来“来了就来了,总不能叫我一个姑娘家去迎他吧。”

往日这种时候,要是萧祉没有特意点名要见她,她是不能去前院见他的。

反正他来了就来了,自有人招待,礼数少不了的。

玉嬷嬷笑道“姑娘就不问问,他来府上是为了什么?”

殷青筠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想了想。

萧祉来殷府能是为什么?

要么像上回那般,闲着没事说是路过,顺道进来看看。要么就像是殷正业设宴那回,刻意算计了萧桓和殷青黎,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殷青筠现在也没想见到他,就不太想知道他来殷府是做什么的。

“唉哟大姑娘,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玉嬷嬷大笑道“您刚才不是还跟夫人说着三皇子什么时候到府上来商议婚期的事儿嘛,现在他来了,您却不着急了。”

殷青筠嘴角微僵,问道“玉嬷嬷你别是唬我吧……”

“老奴唬你有什么好处不成?千真万确,三皇子就是到府上来找相爷商定你俩的婚期了。”

玉嬷嬷笑意满脸,很是欢喜殷青筠和萧祉的婚事能提上日程。

“早前三皇子就来了,已经坐了一会儿了,要是姑娘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这后院一来一回绕来绕去,也要半个时辰。

要是萧祉走得急,兴许还真就走了。

殷青筠糕点也不吃了,把掰了一半的糕点扔回碟子里,转头去陈氏说了句去去就去,旋即飞一般跑出了屋子,艳丽的海棠红身影极快地就消失在了外面白皑皑的雪色里。

陈氏瞪了眼玉嬷嬷,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玉嬷嬷回道“管家同老奴说的啊……”

她刚才不是说了?

怎么夫人看上去并不高兴三皇子上门来。

见陈氏许久不说话,脸色却不好,玉嬷嬷心里慌了起来“夫人,怎么了?”

当真是如大姑娘说的那样,夫人后悔了这门婚事,想要悔婚?

可是三皇子人已经到了殷府来开始商议婚期了,哪能在这个时候退婚,再者说,大姑娘喜欢三皇子得很,哪里肯答应退婚。

所以夫人这样闷在心里,难受的只有她一人罢了。

陈氏如玉嬷嬷所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冰天雪地,仍然没有跟玉嬷嬷开口说话。

玉嬷嬷猜出了她的想法,也就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搅她,于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而令一头,殷青筠一路小跑地前院去,顾不得大口喘气,赶到正厅,正好瞧见厅中萧祉和殷正业在喝着茶。

她站在廊上,隔正厅太远,并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什么。

但是厅前摆放的几个缠着红绸子的箱子,殷青筠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常福原本候在厅外,瞥见殷青筠急匆匆地跑来,不由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往殷青筠那边的方向挪了挪脚步。

“殷大姑娘……”

他压低声音轻轻地唤道“殷大姑娘,您找什么呢?”

“当然是找你家三皇子!”

殷青筠嘴里喘着粗气,脸色也有些红,但满眼都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常福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萧祉今天来殷府是为了什么,一时觉得自己三皇子苦尽甘来,也跟着笑了笑,道“今早三皇子特地进宫给陛下回禀了婚期,陛下下旨定了日子,我家三皇子立即就出宫来找相爷了。”

常福一边说着,一边觑着殷青筠面上的神情,笑道“不知大姑娘可还生三皇子的气?”

殷青筠裹着厚绒斗篷,脸庞被帽边的狐狸滚边蹭地痒呼呼的,但却不及心中的痒半分。

早在萧祉随同萧桓去汝南巡察时,他就答应了她,等一回京就上门将婚事提上议程。

从他回京到现在足足三月有余,她还以为他忘了……没想到今日终于来了。

殷青筠望着厅中端端坐着跟殷正业侃侃而谈的萧祉,眼眶有些红,声音也哑哑地道“我生他什么气。”

她可没有生萧祉的气。

是上回从枫林回来之后,萧祉在莫名其妙生她的气。

索性现在萧祉不气了,知道找皇帝提起这门沉寂多年的婚事……

常福看了眼殷青筠,见她面带笑意,就知道这件事算是成了。

三皇子喜欢殷大姑娘,殷大姑娘也喜欢三皇子。

“对了,萧祉跟陛下说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殷青筠袖中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突然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虽是将近年底说定了婚期,可具体日子是定在了什么时候?

常福眯着眼睛笑道“二月二十八,陛下亲自挑的日子,也请钦天监算过了,宜嫁娶、纳采、求财……是个好日子。”

二月二十八……

确实是个好日子。

此事落定,算起来也就刚好三个月的时间。



345:明知故问

殷青筠跟常福站在廊上等了许久,风有些凉,殷青筠一再揪紧了斗篷,只等着萧祉跟殷正业谈完出来。

她这一闲着,就开始问起了常福话。

“萧祉怎么就想起去跟陛下替这桩婚事了?”

“他政务不忙吗?竟然会想起这种小事来。”

“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殷青筠的问题有些多,常福身后摸了摸后脑勺,一时间有些回答不上来。

“殷大姑娘您一口气问这么多,奴才先回哪个啊。”

他到底是知道些殷青筠的心思的,也知道萧祉将殷青筠的事情全都放在心上,这些问题他可不能随便回答,免得两人到底因为这些污七糟八的东西闹了嫌隙,还是他的罪过了。

可是殷青筠问了,他就不好不回。

实在为难。

殷青筠玉白的小脸被风吹得泛了微红,跟雪中红梅的颜色一般鲜艳,险些叫人移不开眼。

常福看见这样的殷青筠,心里就越发难了。

谁不知道殷府大姑娘刁钻的脾性,偏又是皇帝疼惜的人,倒是嫁到了皇子府,定是要千娇万宠供起来的,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常福一想到将来皇子府的清净要被殷青筠这吵闹的性子打搅了,今天刚起来的好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说话啊,你跟在萧祉身边侍奉多年,总该知道他一些心思吧。”殷青筠看着常福,笑道“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我生得吓人,吓到你了。”

“没没……”常福连忙摆手,丝毫不敢惹恼殷青筠。

刚好厅里的萧祉和殷正业谈完了,两人起身揖礼,自然也看到了站在这边跟常福闲谈的殷青筠。

萧祉眉目平静,无嗔无喜,很是平常。

殷正业见着了殷青筠,当即就变了脸色,再次对萧祉拱了拱手,看起来像是在对萧祉赔礼。

殷青筠不想过去跟殷正业说话,就跟常福站在一处继续等着。

萧祉跟殷正业告辞,朝这边走来。

殷青筠明确感受到了自己心腔里那颗心开始猛烈的跳动了起来,有什么话仿佛已经涌上了喉口,将对闲步走来的萧祉说出来。

可是萧祉踏着一院的霜雪走来,行至殷青筠的面前时,她涌到喉口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了。

萧祉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问她“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冬日风冷,殷青筠袖中的双掌却沁出丝丝缕缕的细汗来,既紧张又局促,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多月未见,不曾想再见竟是他直接上门来商定婚期。

“你……你当真跟我父亲来商定婚期了?”

殷青筠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

萧祉身着浅色灰鹤纹案的大氅,面庞清疏,望着她微笑道“怎么,你不愿了?”

殷青筠正要解释,他又把话接了过去“上次你答应了我的,你说你愿意的,总不该是反悔了吧。”

殷青筠急急道“我当然没有反悔!”

萧祉笑道“那你为何站在这里等着,不进去坐坐?”

寻常两家结亲过定,姑娘家是可以坐在边上旁听的。

殷青筠低下了头,惆怅道“昨日我跟父亲闹了脾气,恐怕他并不想这样时候见我。”

她没将具体事情告诉萧祉,也没说是自己先招惹了殷正业。

她不想叫殷府这种小事污了萧祉的耳,再者说,萧祉懂她,不用她明说,萧祉也是懂她的难处的。

萧祉闻言后,剑目沉了沉,没再问她其他话了。

常福惯来极有眼色,见状问道“三皇子您跟殷大姑娘慢慢聊,奴才自个儿找地方待会儿。”

萧祉轻轻颔首,算是应允了。

殷青筠想把萧祉带去后院的,想了想就觉得不妥,索性将他带回了厅里,继续坐着喝茶。

有丫鬟进厅里来换了茶,才俯身退下。

殷青筠没去端茶,双眼仍掩在宽袖中,望着旁侧端茶轻抿着,姿态从容不迫的萧祉,小声问道“你刚才跟我父亲说了什么?”

萧祉放下了茶杯,反问道“常福没跟你说?”

“我要你同我说。”

常福说的,是常福说的,她要听他萧祉说的。

萧祉也依她,叹气笑道“就知你是个犟拧的性子。”

“快说。”

“不就是说定了婚期的事儿,你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

萧祉黑沉的剑目中氲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落在殷青筠眼中,就成了故意调侃她。

“谁知道你会真去找陛下回禀婚期……”殷青筠微恼,伸手去端了绿竹瓷纹的杯子,语气弱弱的,听起来有些委屈。

萧祉笑道“你以为我忘了?”

殷青筠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反问道“难道你没忘?”

“我原也想进宫跟父皇早些定下婚礼日子的,可是父皇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我不好拿这些事去烦他……”

萧祉说着,顿了顿又道“好在今早休沐,我去找他时,他听说我要定日子迎你入府,他面色红润不少,想必是极其欢喜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吧。”

殷青筠听着,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帝肯定是欢喜她的终身大事有着落的。

皇帝疼她是朕,把对萧长乐的愧疚尽数弥补在她身上也是真,皇帝将她放在了心上,如今萧祉难得主动一回,也算了却了皇帝的一桩心事。

萧祉没有读心术,看不出殷青筠此时在想什么,只能玩笑着问她“你以为我当初答应你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心想娶你?”

殷青筠轻哼了声,意思不言而喻。

萧祉低低喊了声冤枉。

“原来我在青筠眼中,就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

殷青筠道“还不是你嘴巴答应得快,却叫我凭空等了这么久。”

三个月时间不长,但也不短。

叫她险些就以为萧祉是故意晾着她的了。

还好……还好萧祉是个靠谱的,这回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了。

殷青筠面前的桌上还留着先前萧祉跟殷正业交涉的婚帖,她拿了过来,好奇地打开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的是婚期定在明年二月二十八。

她抬眸看向萧祉,萧祉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柔和缱绻。

对视了一会儿,他轻轻道“我说过的,都做到了。”

殷青筠手中的婚帖莫名地生烫了起来。



346:敌暗我明

殷青筠将萧祉送走,偷偷将那张婚帖留了下来,宝贝地塞进了袖子里收好,才步子欢快地回了后院。

青岚守在院门口等她,见她回来,立即迎上前问道“姑娘去哪里了,刚才奴婢听人说三皇子来了,便想着姑娘是要去见他的,就在这里先等着了。”

殷青筠纤长细嫩的手指隔着衣裳摸着袖里的帖子,笑道“嗯对,我刚去见萧祉了。”

“我不是让你去找人了,你已经找好了?”

青岚应声点头“已经叫去姑娘屋里候着了。”

“好,你现在带我去看看。”

殷青筠现在不太想回陈氏那里,索性就先去盘问盘问小厮,把祠堂走水的事情查出来再说。

青岚却多嘴问了句“姑娘不先回去陪着夫人嘛。”

提到了陈氏,殷青筠心里的烦闷就不免增多了几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不置换萧祉……刚才萧祉到殷府来跟父亲商定了我们的婚期,只怕现在母亲正恼着……”

青岚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

殷青筠摇了摇头,道“所以还是等母亲气消了之后,我再回去见她吧。”

青岚赞同点头,“姑娘向来都是考虑周全的。只是夫人也是为了姑娘着想,到时候嫁了人,就不能时常承欢膝下,夫人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让姑娘出嫁的。”

殷青筠敷衍地笑了笑“应该吧。”

寻常人家的母亲,也是不希望女人早些出嫁,可也不会这样劝着悔婚的。

陈氏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好在殷青筠也习惯了,并不把她的反对放在心上。

青岚带着殷青筠回了清风苑,没回陈氏的卧房,而是拐了个弯儿,回了殷青筠的屋子。

宴息处早就等着了两个面熟的小厮,都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见殷青筠回来了,连忙躬身拱手请安。

“昨日是你们看守的祠堂?”

那两个小厮异口同声地回道“是。”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细心解释道“昨日祠堂走水时,确实是我们两个兄弟换差的时候。”

换差的时候……

那就是熟悉殷府的人干的了。

殷青筠柔润的杏眸中泽色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腕间的玉镯打转儿,开始揣测起到底是府里的什么人干的。

不图钱财不图恩利,没事竟只烧了祠堂里那两块不能说话的牌位,应该只是想泄一时之愤吧。

殷青筠垂眸思忖的时候,没人敢打搅她的思路。

等她想得差不多了,抬眸看向那两个小厮时,青岚追着问道“姑娘可是想起什么了?”

殷青筠顿时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能想起来什么。

因为跟殷正业之间龃龉,她对祠堂也喜欢不起来。

即便是昨天听说祠堂被烧、牌位被毁,也没让她心里激起半分涟漪。

唯一有一点反常的事,昨天殷正业竟然也能风轻云淡的,还能在陈氏面前给林姨娘求情……

要是换做她双亲,哦不,她母亲的牌位被毁,她定然会怒急攻心,还要把始作俑者找出来碎尸万段的。

可是殷正业的表现太过轻巧,叫人不得不怀疑。

但总不该是他自己放火烧的吧?

殷青筠想起这个想法,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是无厘头的猜测,但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殷青筠又问“你们两人换差的时候,可有发生过别的事?或者是看见旁的人?”

“没有。”

两人依旧异口同声地答。

默契得就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般。

青岚劝道“姑娘,管家说那火是从祠堂里边往外烧的,咱们问他们在屋外当值的,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来。”

“可不问他们,还能问谁。”

道理她都知道,可就是没有思绪。

殷府的下人不少,有签了死契买回来的,也有签了活契随时能离开的,可到底有没有被人安插进来的细作,谁也不知。

可难就难在这一点。

殷正业平日里树敌是多,但能小心眼地放火烧他双亲牌位的,一个没有。

殷青筠甚至想到了当年被殷正业迎进府中的那个外室。

算算时间,确实是对得上的,但一直没有见到人。

想必是这一世陈氏健在,殷正业有再大的胆子,一个林姨娘极限,再也不敢带别的女人回府了。

“算了,你们不知道你不知道吧。”

殷青筠挥挥手,示意那两个小厮退下。

青岚忽然说了声慢着。

两个刚起身的小厮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青岚这是何意。

只见青岚伸手从袖中摸出两个鼓鼓的荷包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个,道“管好自己的嘴。”

两人接了荷包,掂都没掂就往怀里塞,笑着应道“晓得晓得。”

青岚这次放他们出去。

殷青筠用手撑住额头,实在头疼得很。

问小厮是问不出什么来,无非口径一致,都说是屋中的烛台倒了,才烧起来的。

那祠堂那么多年来,偏就这次烧了起来,还火势迅速,半点都不像是意外……

青岚折身回来,看见殷青筠撑着头苦恼的模样,心疼了起来“祠堂烧了就烧了,反正相爷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姑娘为何还要查出烧祠堂的人是谁呢。”

“我替那人分了罪责,总得见见那人的真颜吧。”

不出事不知道,这一出事,殷府里的牛鬼蛇神就都出来了。

还敌在暗我在明,根本无从查起。

“查还是要查的,我不能莫名替别人做了嫁衣……”

要真是替陈州扛了罪责,那她心里也好受些,这样莫名其妙地叫旁人捡了个大便宜,她想想就觉得不舒坦。

青岚道“那姑娘想要细查,为何不召管家来问问?跟祠堂那件事有关的人现在口风都严实得很,像是提前被管家吩咐过一样,瞧他的样子也像是知道点儿实情的。”

殷青筠摇头道“要是真那么简单,我早就问他去了。”

殷庆是殷正业的人,问他就等于问殷正业,不到万不得已,殷青筠很不想跟殷庆打交道。

青岚无奈道“那姑娘可有些查了……”

什么头绪都没有,能查出个什么来。

“查吧,慢慢查,但凡做了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见殷青筠还是固执己见,青岚无奈地走开了。



347:东西有毒

殷青筠中午陪陈氏吃饭的时候,很是心神不宁,陈氏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被勾起了怒火。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没吃多少,就让玉嬷嬷将饭菜通通撤了下去。

殷青筠坐在陈氏身侧,接了青岚递来的漱口茶,轻抿了口,吐回了痰盂里,回头时发现陈氏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母亲望着软软做什么。”

她有些心虚。

陈氏不喜欢萧祉,她一直都知道。

奈何她喜欢……所以对陈氏做了许多阳奉阴违的事。

陈氏同样接了玉嬷嬷递上来的漱口茶,漱口之后,才再次望住了殷青筠的双眼“你去见了三皇子,他跟你怎么说。”

殷青筠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缓缓低下头,斟酌着回道“软软去得晚,当时他已经跟父亲谈好了。”

陈氏问得直接“定的什么日子。”

“明年的二月二十八……”殷青筠说着,微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陛下说这个日子好,所以就定在了这一日。”

陈氏闻言,面上的清霜总算淡了一些,语气仍然有些发硬“二月二十八……不早不晚,还有时间给你准备嫁妆,也正好遂了你的意,早日与三皇子喜结连理。”

殷青筠听出了陈氏话里的落寞,顿时心中一紧,上前捉了她手,劝慰道“母亲无须担心,软软到时候就算嫁人了,也能回府来时常看您的。”

陈氏问道“你瞧瞧殷青黎出嫁两个月,回来看过林氏几次。”

也就三日回门看过林姨娘一次而已。

对比起现在殷青筠能天天陪着,到将来两个月才能见一次面,时间也太久了些。

殷青筠晓得陈氏是在担忧什么,可是又不好安慰她,只能笑着继续劝道“这哪能一样,殷青黎嫁给了太子妃,身份不比从前,总是要顾忌太子的颜面的……”

“萧祉如今虽也旁听议政,但不似太子那样步履维艰,软软还是能抽空时时回府看望母亲的。”

殷青筠说得诚恳,陈氏却不大听得进去,低头叹了一口气,将殷青筠的手捋开,道“软软就会说好听的唬人,可母亲也会分辨真话假话的……罢了罢了,女大不由娘,软软你喜欢三皇子,那就喜欢吧,将来不后悔就是了。”

殷青筠心道,她怎么会后悔呢。

这桩婚事可是她盼了半年多才盼来的。

上辈子她被顾雁婉一杯毒酒害死,如今萧祉与她心意相通,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后悔呢。

“软软晓得母亲是担忧软软将来会吃亏,可是这门婚事是陛下亲手赐的婚,萧祉待我好是真的,陛下护着我也是真的,母亲不必担忧的,软软知道分寸。”

“随你吧。”

陈氏明显不太高兴了,连跟殷青筠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复杂地看了殷青筠一眼,叫了玉嬷嬷扶她起身,才道“我有些乏了,软软你也回去歇息吧,那绣了一半的大氅也带回去,带回去慢慢绣。”

殷青筠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母亲……”

玉嬷嬷忙道“夫人乏了,姑娘有什么话,明儿一早再来说吧。”

殷青筠身子一顿,还未开口说什么,玉嬷嬷就扶着陈氏去了里间,小小的屏风隔开了她的视线,她再也看不见陈氏那张温柔含笑的脸。

青岚请示了下殷青筠“姑娘,咱们这是要回去吗?”

“回吧……这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要是耽搁着绣不好,就要等到明年了。”

青岚应了声是,转身去将针线大氅带上,随同殷青筠离开了陈氏的屋子。

外边又开始落起了洋洋洒洒的小雪片,殷青筠抱着胳膊喊了声冷,望着满院的雪白,抖着肩头道“雪有点大,等小点儿了咱们再回去吧。”

青岚双手捧着大氅,不得空,只得轻轻点头。

殷青筠就坐在了廊椅上,伸手接住了几片从檐边掉落的雪花。

小雪花沾染上了她掌心的温度,迅速融化成了一滩雪水,从冰凉变得暖和。

燕儿从廊道另外一侧路过。

殷青筠看了眼她手里端的东西,用绢布盖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燕儿也看见了殷青筠坐在这里,面色微微局促,走过来福了福身行了礼。

“奴婢给大姑娘请安……”

“你手里端的什么东西。”

燕儿低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托盘,轻声回道“这是前日夜里玉嬷嬷吩咐奴婢去找管家要的白磷,说是屋里的炭火烧不着,用来升炭盆用的。”

殷青筠掏出帕子来,擦掉了手心的水渍,又伸手掀开了燕儿手中盖着托盘的绢布。

绢布下是七八块拇指大小块状的白磷,黄白黄白的,被猩猩红的托盘衬映出了一丝微红。

殷青筠把绢布盖了回去,对燕儿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儿你可得好好还给管家,别伤着了自己。”

燕儿似懂非懂,福身应是。

殷青筠挥挥手,让燕儿忙去了。

眼看着燕儿下了回廊,出了清风苑的圆拱门,应当是去找殷庆把白磷还回库房了。

青岚才歪着头多看了她背影几眼,嘀咕道“奴婢怎么觉得这燕儿有问题呢?屋中炭火烧不着,换好炭就是了,何必找管家拿白磷块儿……玉嬷嬷怕是不知道那东西不能在屋里烧吧。”

那可是有毒的东西。

殷青筠默了默,没说话。

青岚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开始后悔起来。

殷青筠却忽然道“玉嬷嬷知道的。”

青岚啊了声,“玉嬷嬷知道什么?”

殷青筠看着青岚,温润如水的杏眸里淬了雪色雪光。

青岚后知后觉,“喔喔,姑娘是说玉嬷嬷知道白磷有毒的……是吧……”

她陡然间想起,那东西好像有问题……

殷青筠看着青岚愣怔的模样,便知道她也跟自己想到了一处。

只是现在她心乱如麻,实在不好妄下定论,便道“青岚,你只当刚刚没看见过燕儿,剩下的事情,等我查好了再说。”

“可是……”

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雪停了,咱们回去吧。”

“是,姑娘……”



348:当耳旁风

转眼到了除夕,爆竹声起,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宫里来了马车,要接殷青筠和殷正业、以及陈氏进宫参加年宴。

殷青筠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宴会,梳洗打扮坐在梳妆台前时也是蔫嗒嗒的,要不是念着宫宴欢庆,能见到萧祉一面,兴许她就是借口身体不适,也不会想去赴宴。

青岚一边替殷青筠绾髻插簪,一边看了眼她捧在手中的大红色帖子,无奈地摇头道“姑娘这种心思,也不知那三皇子是何德何能……”

那是殷青筠偷偷藏下来的。

殷正业没将这门婚事放在心上,就没注意萧祉那天上门来拟定的婚帖丢哪儿。

殷青筠就把这帖子留了下来,时不时翻出来看几眼,双眼都沁满了蜜意,简直能腻死人。

相反,青岚却浑身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心也隐隐跳动着不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殷青筠细嫩柔腻的手指抚着帖子上的笔锋内敛的字迹,嘴边无知无觉地笑着道“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犯得着这样酸嘛,还是说你没心上人,就对这种婚嫁之事嗤之以鼻?”

青岚替她插好了簪子,扳过她身子细细瞧了几眼,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才喟叹道“奴婢可不是什么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奴婢只是觉得姑娘您这样对三皇子,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

殷青筠把婚帖收进匣子里放好,抬眸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妆容。

青岚绾髻的手艺极好,挑的发饰也正和她意。

青岚听着殷青筠的反问,又一瞬间要气不气的,转身去拿了宫里绣坊送来的宴会要穿的宫装,替殷青筠换上。

“姑娘难道不知夫人为何生姑娘的气?”青岚道,“还不是您将三皇子看得太重了,惹得夫人吃醋恼了。”

殷青筠笑了下“可这婚事已经促成了,婚期也定下了,我总不能不嫁了吧?”

青岚撇撇嘴,道“奴婢可没这么说。”

殷青筠换好了衣裳,起身检查了一下,顺手捏了捏青岚的脸,排揎道“从前你不是觉着萧祉挺好的嘛,现在他难得主动一回,你怎么还提我觉得不值了呢。”

“姑娘是当局者迷,奴婢是旁观者清。”

“几日不曾跟你聊天,青岚你这嘴巴倒越发伶俐了。”

青岚听出了殷青筠话里的不高兴,便只回了一句奴婢不敢,就不说别的了,只找了件披风来给她系上,拿上了手炉,扶她出了门。

殷青筠和陈氏约好在府门口碰头,她到的时候,陈氏已经站着等了一会儿了,因为玉嬷嬷撑着的油伞面上已经落了不少积雪了。

“母亲。”殷青筠唤了陈氏一声,上前搀扶住陈氏一只手,“母亲的手又凉了起来,软软给您暖暖。”

陈氏原是板着脸的,见殷青筠这般亲昵的姿态,也不好继续冷着脸,扯扯嘴角笑了下,道“母亲冬天就是这样,双手双脚怎么捂都是冷的。”

殷青筠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了陈氏手中,转头埋怨地看了眼照顾陈氏琐事的宓嬷嬷“母亲畏冷,嬷嬷怎么没给母亲升个暖炉。”

宓嬷嬷面露为难。

陈氏拦住了殷青筠,解释道“跟她没关系,是我出门的时候嫌麻烦,才没带暖炉的。”

宓嬷嬷面色更加窘迫。

殷青筠一时分不清陈氏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但无所谓真假了,她高兴就好。

这事,府门前阶下的马车帘子忽然被撩起,露出殷正业不善的面庞来,他冷声呵斥道“你们都磨蹭什么呢,别耽搁了时间!”

自从上次为了林姨娘的事情,殷正业跟清风苑撕破脸后,就再也对陈氏和殷青筠没什么好脸色了。

好在陈氏现在不像从前那般护着殷正业,殷青筠即便再恼,也不至于气得心肝疼。

现在听他呵斥自己,也心静如水,半点不想搭理。

“母亲,咱们不理他。”殷青筠扶着陈氏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

陈氏点了点头,非常配合殷青筠,连个眼神都没给殷正业。

殷正业说话被当作了耳旁风,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偏又顾忌着场合,只得喘了几口粗气,将火气尽数压下。

殷庆见状抖了抖肩,觉得一股寒流沿着后背只蹿脚步。

这一家三口,真是不得安生。

今天是除夕夜,他们都要进宫去赴宴,这还没离开殷府呢,就吵了起来……等会儿进宫赴宴,别在宴会上吵了起来了,那就殷府上下就该烧高香了。

不过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再面和心不和,也是要等着宴会结束回府来再吵的。

毕竟家丑不外扬嘛……

殷庆心中惴惴,见陈氏和殷青筠已经上了马车,其他没什么不妥的了,便走到殷正业那辆马车下,透出小帘子请示道“相爷,一切就绪了。”

马车里传来殷正业一声轻哼。

殷庆知道他是被气狠了,也知道他这就等同应允了,便转头对驾车的小厮吩咐道“好生照顾相爷,走吧。”

前后两辆马车开始调转车头,在夕阳的余晖中驶入了正阳长街。

殷庆望着那两辆马车远行的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借着这口气把心里忧烦都吹开似的。

“什么时候这两位神仙才能安生下来……”

殷庆刚这样想了想,就发觉自己竟然异想天开起来了,顿时自嘲地笑笑,转身往府里走。

林姨娘站在侧门根儿上,也正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

殷庆看到她就烦,揣着双手上前劝道“姨娘回去吧,相爷和夫人都走远了。”

林姨娘仿佛没听见似的,就杵在门口,叫殷庆想关门都没法子。

殷庆催促道“姨娘回去吧,别叫人看见您站在这儿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相爷才保下了您,您还是别让相爷难做了。”

林姨娘冷哼了声“你们都冤枉我……可公道自在人心,相爷也知道我是无辜的,你休想给我头上扣帽子。”

“什么帽子不帽子的,现在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您是放火烧了祠堂,您现在再喊冤也没什么用了。”

天色渐黯,寒风刺骨,殷庆没时间跟她胡扯,也不再理会她了,拂袖径直回了府。



349:不许看他

往年的除夕,宫中是格外热闹的。

不知为何今年却是有些冷清,明德门宫灯昏黄不清,照映在积雪华裳上,都显得十分黯淡。

来赴宴的官员命妇也都不似往年神色欢愉。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殷青筠凑近陈氏耳侧,刚问出口,才察觉自己问错了人。

陈氏听她这样问话,顿时脸色微凛,显露出几分莫名其妙来“软软,你在胡说什么?”

殷青筠赶紧抬袖遮脸,避免被陈氏训骂。

她忘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陈氏,是她性格软弱的亲生母亲,而不是那个做事雷厉风行滴水不漏的凝罗姨母。

陈氏似乎是跟殷青筠刚才的失态过不去了,“朝中大事,你问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殷青筠怕了她了,忙解释道“是软软欠佳考虑了,母亲消消气……”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凝罗姨母,肯定不会这样当众为难她的。

殷青筠不由将陈氏和凝罗做起了对比,默默叹了口气,不禁怀念起跟凝罗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虽是争争吵吵的,可凝罗总是帮着她的。

反观陈氏,十分拎不清……

众人跟着引路的宫人去福熙殿时,陈氏故意甩了殷青筠一截路,想必是心里还憋着气。

玉嬷嬷回头望了殷青筠好几回,有心替她说情,但一看陈氏铁青的脸色,就不太好开口了。

青岚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青筠身侧,也察觉到了今夜殷青筠的心情被陈氏搅得乱七八糟。

以前吧,她笑话管家瞎操心,府中再乱,做好他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何必去理会那些忧烦事。

现在……青岚此刻心情有些微妙,看着自家姑娘和夫人犟上了一口气,怎么看心理就觉得怎么糟心,要早知道夫人回来之后会是这般景况,她还不如不回来呢。

青岚在心里为殷青筠小声嘀咕不值,兴许是声音大了些,叫殷青筠听见了,她转过头来问道“青岚你在说什么?”

她旋即噤声,连忙摇头道“奴婢什么都没说。”

开玩笑,姑娘最在意的就是夫人了,她是活腻了才跟跟姑娘说夫人的坏话。

殷青筠脚下步子未停,跟着周围的命妇贵女一道儿走着,看向青岚的目光却越发清寒了些,像极了宫道两侧堆积在一起的积雪。

“快说。”

殷青筠在陈氏那里受了气,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胆子小的青岚了。

青岚叫苦不迭,支支吾吾地回“奴婢,奴婢在说今晚上的月亮真圆。”

不料殷青筠噗嗤笑出了声,屈指敲了下她额头,“傻青岚,撒谎也不抬头瞧瞧今晚上天上有没有月亮。”

青岚闻言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幕,星星倒是有,一个个又大又亮,就是没瞧见月亮。

谎话被拆穿,青岚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飞快地钻进去,白嫩清秀的小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殷青筠被逗笑了。

青岚羞愤欲死。

好在殷青筠逗弄了她几句就不笑了,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被陈氏训骂后的沮丧。

青岚脚步未停,一直跟着殷青筠到了今夜晚宴所在的福熙殿,见到了早早就坐在宴会男宾席中的萧祉,她连忙悄悄扯了扯殷青筠的衣袖,道“姑娘,瞧,三皇子今夜果真来了。”

行吧,她不得不承认,萧祉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起码还有让自家姑娘看他一眼就笑起来的本事。

这本事旁人可是学也学不来的。

青岚替殷青筠理了理裙摆,服侍在陈氏的席位边坐下,才低头退到一边去。

皇帝和陆皇后尚未来到,席面上的众人都挂着虚假面孔、曲笑逢迎着。

殷青筠脑袋里迷迷糊糊的,十分不喜这样混乱的场面,甚至连那些人的笑脸都觉得眨眼。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她得在这里继续坐下去,不能丢了殷府和陈氏的脸面。

直到对面男宾席中,萧祉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不少,甚至连身旁陈氏扫过来的冷眼,她也没觉得心里难受了。

“软软。”

陈氏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任谁都不难听出她语气中压抑的薄怒,“姑娘家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席瞧,成何体统。”

殷青筠收回了视线,低头抚摸桌下腕间的镯子。

“软软,你这是怎么了,母亲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陈氏看着殷青筠,面上已然动了怒气。

殷青筠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跟陈氏吵,但也听不得她这样无理取闹,“母亲……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行吗?”

陈氏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就是看了萧祉一眼么,又不是胡乱看的什么野男人……陈氏为何要这样凶巴巴的。

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陈氏现在对萧祉这个女婿不满意了,早干嘛去了。

陈氏看着殷青筠,声音拔高了几分,道“那你不许再看三皇子。”

“这……”

这话叫什么事儿。

凭什么?

萧祉是她堂堂正正订过亲的未婚夫,凭什么她不能看。

难不成只能留给别的姑娘看?

这叫什么道理。

殷青筠有心跟陈氏辩解,但一见陈氏脸上数不尽的寒霜,顿时就打消了所有念头。

算了……还是依着她吧……

不看萧祉就不看萧祉,总归是她的未婚夫,跑不掉的。

还是别惹恼了陈氏,惹得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大发雷霆,再叫旁人看了笑话就不好了。

“好,软软不看他了,软软只看母亲,可好?”殷青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跟陈氏好声好气地道“母亲别生气了……软软知错了,母亲不让软软看软软不看就是了,母亲消消气……”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还真想跟她好好理论一顿。

她怎么就不能多看萧祉几眼了!?

陈氏见她认错还算诚恳,勉强平复了脸色,摸了下她头以示安抚。

殷青筠甜甜地唤了声母亲,视线全都放在她身上,再也不看对面的人了。

不过很是不巧,这一幕似乎落入了不远处顾雁婉的眼中。

殷青筠心里一咯噔,顾雁婉望过来的眼神已经变得嘲讽无比。



350:反常有妖

(暂改)

这又关她什么事了。

殷青筠被勾起的怒火烧得更甚,索性瞪大眼睛瞪了回去。

陈氏瞧见了她跟顾雁婉较起劲儿了,这回倒是不阻拦了,只是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殷青筠没看顾雁婉多久,福熙殿中左右交谈的人骤然间窸窣全无,个个坐得端正,纷纷看向殿门口,

殷青筠也顺着殿门口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皇帝略显疲惫的面容,威严的龙袍在他身上也显露不出从前那种熠熠有神的感觉。

他左侧是陆皇后,右侧是萧桓以及殷青黎,也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众人下跪行礼,连同殷青筠和陈氏在内,都朝着皇帝行了跪拜大礼。

殷青黎挽着萧桓的手,尽管精神不济,但也维持住了太子妃应有的仪态,甚至在路过殷青筠面前时,眼神刻意停留了一下,似挑衅又似得志。

殷青筠没心思管殷青黎那一眼中包含的情绪,她现在只比较想知道近日朝堂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今年除夕宴死气沉沉的不说,就连皇帝和皇后也这样一反常态。

从前他们即便针锋相对,那也是在外相敬如宾,叫众人看见的全都是帝后和睦的模样。

但想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见……

殷青筠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眼角余光扫到走到上首各自落座的皇帝几人,直到皇帝摆手轻轻说了声免礼,殷青筠才跟大家一起磨磨蹭蹭地起身,坐回了原位,

对面的萧祉不合时宜地投来了一个关切的眼神,像是在询问她刚才和陈氏的小争吵是为何,殷青筠却连忙低头回避,不想自己偷看萧祉被陈氏发现。

陈氏不喜欢萧祉。

要是叫她瞧见了,说不定又要闹了。

殷青筠刚坐下,就看见陈氏瞟过来的眼神,活像是眼睛长在了她身上,就怕她跟萧祉在这宴会上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似的。

上首的皇帝和陆皇后分别寒暄了几句客套话。

殷青筠只顾着跟陈氏大眼瞪小眼了,都防备着各自,连皇帝说了什么都没听进耳朵。

没听见就没听见了,每年的宫宴,都是说些可听可不听的客套话。

殷青筠一直装作看不见对面萧祉递来的眼神,伸手端了面前的果酒给陈氏倒了一杯,讨好地笑道“母亲好像回来之后,变得很不一样了。”

面前的陈氏她很确定,就是货真价实的陈氏,而不是像凝罗那样,往脸上贴块易容面具假扮的。

可才半年时间而已,陈氏的转变也太大了吧。

陈氏看了眼殷青筠脸上的假笑,想拆穿她,又不想拆穿她,犹犹豫豫愣了许久,才伸手接了她递来的果酒,捧在手里,却没喝。

殷青筠给陈氏倒了酒之后就放下了酒壶。

她不喝酒的。

陈氏盯着殷青筠低垂的眉眼看了一会儿,“软软也变得不一样了。”

殷青筠没料到陈氏会反过来问她,旋即别开了视线,并不敢直视陈氏的眼睛“母亲说笑了……”

陈氏道“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殷青筠伸手去拿了块银碟里的糖糕,装作没听清陈氏的话“母亲说什么。”

“没什么。”

陈氏叹了口气,同样移开了视线,看着望着殿中其他事物出神。

殷青筠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陈氏最近真是越来越反常了,已经怪异到叫她无法应对了。

好端端的,萧祉又没招惹她,她为何不喜欢萧祉……

还有刚才她问的那句“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又是在为难她。

她是萧祉未过门的妻子,板上钉钉的事情,陈氏竟然问她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怕是被殷正业附体,怕不得她跟萧祉退婚,然后凄苦后半生是吧。

殷青筠心情郁结了起来,偏除夕宴上的歌舞也平淡无味,气氛反常怪异,连下边最爱唠嗑的一些命妇也不说话了。

于是宴会就早早的散了。

在月光还未漫过门槛时,皇帝突然借口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陆皇后随后就挥挥手,大家全都散了。

众人心有异议,却都不敢言,纷纷起身恭送帝后。

殷青筠跟着一起弯腰行礼,一直刻意避着陈氏的视线。

在场的人都是大老远从各家赶来,刚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宴会就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

陈氏叹了口气,同样移开了视线,看着望着殿中其他事物出神。

殷青筠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陈氏最近真是越来越反常了,已经怪异到叫她无法应对了。

好端端的,萧祉又没招惹她,她为何不喜欢萧祉……

还有刚才她问的那句“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又是在为难她。

她是萧祉未过门的妻子,板上钉钉的事情,陈氏竟然问她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怕是被殷正业附体,怕不得她跟萧祉退婚,然后凄苦后半生是吧。

殷青筠心情郁结了起来,偏除夕宴上的歌舞也平淡无味,气氛反常怪异,连下边最爱唠嗑的一些命妇也不说话了。

于是宴会就早早的散了。

在月光还未漫过门槛时,皇帝突然借口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陆皇后随后就挥挥手,大家全都散了。

众人心有异议,却都不敢言,纷纷起身恭送帝后。

殷青筠跟着一起弯腰行礼,一直刻意避着陈氏的视线。

在场的人都是大老远从各家赶来,刚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宴会就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

陈氏叹了口气,同样移开了视线,看着望着殿中其他事物出神。

殷青筠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陈氏最近真是越来越反常了,已经怪异到叫她无法应对了。

好端端的,萧祉又没招惹她,她为何不喜欢萧祉……

还有刚才她问的那句“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这又是在为难她。

她是萧祉未过门的妻子,板上钉钉的事情,陈氏竟然问她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怕是被殷正业附体,怕不得她跟萧祉退婚,然后凄苦后半生是吧。

殷青筠心情郁结了起来,偏除夕宴上的歌舞也平淡无味,气氛反常怪异,连下边最爱唠嗑的一些命妇也不说话了。

于是宴会就早早的散了。

在月光还未漫过门槛时,皇帝突然借口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陆皇后随后就挥挥手,大家全都散了。

众人心有异议,却都不敢言,纷纷起身恭送帝后。



351:不合规矩

余二姑娘将殷青筠从陈氏手中解救了出来,带着她走了另一道岔道,也是能出宫的,只是绕了些,能避开陈氏罢了。

“殷相夫人今夜怎么怪怪的,将殷姐姐你看得很犯人似的?”

周围昏暗,行人数廖,殷青筠时刻注意着脚下,间或抬眸微微笑道“府中最近事情多,母亲也是为了我着想。”

“那也不能搅乱了小姑娘之间的乐趣儿啊。”余二姑娘挽着殷青筠手,边走边道“殷姐姐瞧瞧我父亲,平日里虽管得严厉了些,可其他闺阁之事,他从来都不插手。”

殷青筠这才注意到余二姑娘来找了她,余大姑娘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姐姐呢,没跟你一起?”

她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为了把她从陈氏手中救出来,竟然叫余二姑娘把余大姑娘弄丢了。

余二姑娘借着黯淡的宫灯看了眼殷青筠的侧面,语气局促了几分“姐姐她没来……自从她被崔家悔婚后,就再也没出过府了。”

殷青筠顿了顿,下一刻便了然于心了。

姑娘家总是将名声看得极重,何况是余家书香门第,余太师虽疼她入骨血,可被人退婚这种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总是不好听的。

可要怪也得怪崔家,好端端的上门提起了亲订下了婚事,转头又要退婚,真当余家是泥塑的菩萨,没半点脾气么。

不过……

余大姑娘被退婚这些日子,余太师确实没做出什么事来。

那件事情就那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弄得余家很是跌面儿。

“那你自己呢……”

殷青筠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问有些失礼,可是她还是想知道余二姑娘和张衍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氏才回来不过六七日,她过得却跟过了六七个月似的。

她听从陈氏的话,天天待在清风苑那一方四角的院子里陪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跟外界有联系了。

余二姑娘抿嘴笑道“就是那样。”

两人朝宫门口走去,宫灯拉出她们的影子,落在身侧的空地上。

就是那样……

余二姑娘喜欢张衍,所以对这桩婚事感到欢喜。

张衍对对她存了利用的心思,所以会表现得若即若离,将她的心思牢牢抓紧。

也怪刚才陈氏将她看得太紧,她忘了注意宴会上其他人,也忘了注意永昌伯府今年在宴会上是何等尴尬的地位。

皇帝贬了张余海,却并未收回他的爵位,也不知是什么打算。

到了宫门口时,余而将殷青筠拉到了一辆马车旁,送她上车。

殷青筠见她转身就要走,不由问道“你要去哪儿?”

“就将殷姐姐送到这里了,我还得去找父亲呢,要是不跟他一道儿回去,他肯定要生气的。”

殷青筠没听懂。

刚才不是她说要跟她同乘一辆车,顺道送她回殷府去,所以才去找陈氏将她要过来的嘛。

现在她怎么要走了。

余二姑娘并不对她解释,笑着吐吐舌头,就在四散的人群中跑向了挂着余府标志的马车。

殷青筠心中正疑惑着,忽然手腕一紧,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拽进马车,速度之快,叫她连惊呼都忘了出口。

马车里更加昏暗,她压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余光扫到了他腰间那个颜色鲜艳的香囊。

香囊上系着五蝠络子。

“萧祉?”

殷青筠落入一个微暖的怀抱。

小窗是开着的,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她喘了几口气,才缓缓适应了车内的昏暗。

“萧祉,怎么是你……”

殷青筠要说不震惊都是骗人的,明明是余二姑娘带她出宫来,又放了她鸽子,怎么马车里却藏了个萧祉。

还这么……动手动脚,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

萧祉没有错过殷青筠杏眸中掩藏得半点都不好的慌乱,小鹿一般地撞,很是无措。

不过这样抱着她,实在于理不合,萧祉垂了垂眸子,就悻悻然地松开了她。

殷青筠旋即后退了半步。

萧祉无奈道“坐吧,别怕。”

殷青筠看着萧祉,袖中的双手拧在了一起。

萧祉叹了一口气,自顾先在一侧座位边坐下,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

看来是他刚才孟浪了,将殷青筠吓着了。

见殷青筠不动,萧祉微微拧了眉,道“刚才是我让衍兄找了余家二姑娘,拜托她将你带出来的。”

殷青筠这才缓缓坐下。

萧祉转头叫了声外面的车夫,马车开始行使后,他才朝殷青筠问“刚才在晚宴上,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殷青筠微有一愣,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

怎么他们都在挑最难回答的问题问她。

“你让余二姑娘把我诓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她想尽快转话题,“母亲催我快些回府去,我不宜久留……”

“我正好顺路,送你一程。”

殷青筠顿了下,忽然就笑了,眉眼弯弯如月,眸中笑意十分温软。

萧祉也笑。

“我想听你说实话,为何刚才对我多有闪避,是后悔说要嫁我了?嗯?”

他嗓音微沉,带着几分冬日的凉,听得殷青筠娇躯一颤,连忙解释道“这哪儿跟哪儿啊,你胡说什么呢。”

“那是为什么?”

“因为母亲觉得我们未娶未嫁的,那般眉目传情……不合规矩……”

等等,这个词,也不合规矩。

殷青筠要改口换个说法,萧祉却在她前面开了口“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聘礼下了婚帖给了,连婚期都给父皇说过了定下了,很合规矩。”

殷青筠面颊烫了起来,喉口似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

萧祉抚着大氅袖口,眸色沉凝地望着殷青筠“你还是没说实话……”

殷青筠急急抬头“我说实话了啊!”

这时马车拐了歪突然晃了一下,殷青筠下意识就想捉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但是没来得及,上半身就不受控制朝对面的萧祉扑去。

萧祉伸手扣住了她的双手,往身侧抛了一下。

于是殷青筠就呈一种诡异的姿势蜷在了萧祉怀里。

殷青筠面上尴尬地不像话。

今晚她跟萧祉的身体接触似乎格外的多……先前那次是萧祉逾越,这一次却是她主动往他怀里扑的……



352:不说实话

“咳咳……”

殷青筠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伸手撑着萧祉的肩膀想到站起来。

萧祉顺势握住了她手腕,嘴角微挑,笑道“你母亲说你同我眉目传情不合规矩,那你这般投怀送抱……”

“呸呸,你别胡说!”

殷青筠恼了,用力锤了萧祉一下,咬牙道“你松手,放开我。”

萧祉如今是越来越……怎么说呢……

“你还瞪我,你快放开我!”

殷青筠力气本就不小,但是跟萧祉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被他环住腰身一甩,最后堪堪坐在了他身侧的空位上。

她就被晃晕了。

萧祉冷着脸说了句“你就没一句对我的实话。”

“……”她怎么没有了?

殷青筠心里提起了一口气,实在不吐不快。

萧祉再次在她前面开口道“青筠,我都晓得的,是殷相夫人觉得我身份低微,后悔了这门婚事,所以才不喜你与我多有往来的。”

“没有的事。”殷青筠连忙解释,“母亲她可喜欢你了,上次你上门来商定婚期,她还笑着呢。”

萧祉完全不信,“尽胡说。”

“我没胡说。”

“她都派人来我府上,劝我退婚了。”

萧祉叹一口气,定定地望着她“青筠,你当真愿意嫁我?如今不但你父亲反对这门婚事,连你母亲也不喜欢我了。”

“我母亲派人找过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殷青筠惊得睁大了双眼,压根想不到陈氏除了整日规劝她,竟还私底下派人找萧祉说过这样的话。

“你当真了?我母亲她都是胡说的,你可千万不要信啊。”

殷青筠思绪有些乱,有心解释,但看萧祉笑得一脸开心的样子,瞬间就口吃了“你……你笑什么啊……”

这事儿很好笑嘛?

她又不是不知道萧祉是个脆心肝的,生怕她先前说的想嫁他是假话。

她都急成这样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真要她跟他的婚事作废,他才开心是吧。

“你笑……笑个大头鬼啊!”

殷青筠气得抬手给他肩膀锤了一拳,萧祉笑得顿了一下,然后咳了起来。

“骗你的!”

萧祉面上笑容越发放大了,忽然伸手抚摸了一下殷青筠的鸦青长发,道“你母亲没让人来找我,我刚才是骗你的。谁叫你方才不肯说实话……”

殷青筠被萧祉气得心肝疼,脑仁儿也疼了起来。

一向正经的萧祉的,竟然也开起了这样无聊的玩笑。

她问“你还笑,好笑吗?”

萧祉摇头“不好笑,不好笑。”

殷青筠眉头皱得死紧,沉默了下来。

萧祉也不说话了。

狭窄的马车中气氛突然怪异了起来,跟之前的除夕宴上是一样的。

殷青筠尝试着转移话题“今日陛下身子骨不好,你不留在宫中为陛下侍疾,怎么专程来送我回家?”

萧祉道“咱们父皇有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照料着,哪里还需要旁人。”

“皇后刁难你了?”

殷青筠觉出了几分不对。

萧祉从前跟陆皇后虽然不对付,可也不会这样明面上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一是容易隔墙有耳,二是他本就不是那种爱宣之于口的人。

萧祉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似乎很喜欢那种丝滑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斟酌好了说辞,才道“昨日父皇将我手里的差事都收回去了,交到了义勇侯手中。”

“交给义勇侯?陛下他……”他是疯了不成?

张余海九门提督的差事已经被顾严韦分了一半去了,现在皇帝把萧祉手里户部的差事也丢给了义勇侯,这是巴不得让顾严韦和陆皇后的势力越来越大是吧?

“嗯,父皇最近在重用义勇侯,将我闲职在府中,无事不得外出,若不是今夜是除夕宴,我倒还没机会与你见上一面。”

萧祉抚摸着殷青筠头发的力道似乎重了些,整只手的重量压在她头顶,她低低叫了声疼,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小青筠,怎么办呢?说不定等明年成婚之时,我穷得连婚礼没办不起了。”

殷青筠“噗嗤”笑出了声。

他可还真的是会苦中作乐。

闲职就闲职嘛,好歹是个皇子,没了户部书记郎那点微薄的俸禄,还能少得了家底?

就算他没钱,她有啊。

皇帝这些年赏赐了她和陈氏那么多东西,换成金银去买两座城池都足够了。

“除此之外,父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近日喜怒无常,还贬了其他一些官员,提拔的却都是义勇侯一派的武将,就连京畿军的兵权也挪了三分之一交到了齐将军手中……”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皇帝怎么会昏聩到这般地步了?这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嘛。

权力一旦交出去,将来要是想要回来,那就难了。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怪今天除夕宴感觉冷清了不少,命妇朝官们也个个面容惨淡,最后草草散席。

也是,都被贬斥了,谁还笑得出来。

就连萧祉怕是也笑不出来了。

瞥见萧祉微略失意的目光,殷青筠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安慰道“陛下总是运筹帷幄的,不会这般糊涂的,兴许他是有别的打算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将他们捧上云巅,然后在狠狠地把他们拽下来。

殷青筠不相信皇帝会不知道任由归顺于陆皇后一脉的人权势做大,对于朝政来说会是怎么的风险。

当初他私底下授意崔承誉四处收集证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垮的陆家,现在岂会突然又疯狂提拔陆皇后的人……

萧祉听了殷青筠的话,微微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安慰。

“那青筠你呢,说胡话唬我,?又该怎么交代?”

“什么怎么交代?”

“你母亲刚才在宴会上对我的神情明显是不待见的,你当真要违了双亲的意?”

殷青筠看着萧祉,伸出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腰间那只小巧又寓意吉祥的香囊“那你把它还我。”

萧祉拍开她的手,剑目竖起,笑起来“那还是不还了,我舍不得。”



353:你舍不得?

“你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殷青筠觉得自己早就把整颗心都刨出来敞开在萧祉面前了,可是萧祉总是不信她。

还是说萧祉就是故意的,想听她多表明表明心思?

殷青筠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萧祉垂眸望着殷青筠,剑眸幽深,似是有什么话想对她,沉默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说。

殷青筠只觉尴尬十足,“你送我回去吧,我这么久没回去,?母亲会担心的。”

萧祉眸光一顿,面上有些挂不住,窘迫地抬手掩在唇边咳了一声。

这马车原是要回殷府的,是他叫车夫先别回去,就留在外面转圈圈。

没想到被殷青筠发现了。

“好。”

既然被她发现了,萧祉也不好再糊弄她了,于是转头去外边的车夫道“去殷府。”

殷青筠感受到马车渐渐停下来,掉了个头,透过小窗也确实看到了周围的街景在旋转,在月光中旋转……

“陛下当真将你禁足在府中了?”殷青筠问。

刚才萧祉虽说皇帝只是让他没事不准出府,但这也等同于禁足了。

萧祉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殷青筠叹道“那你岂不是好长一段日子没法出府了。”

自打冬至过后,京城中多少公子哥姑娘们相约着一块赏雪赏梅花,萧祉这被禁足倒是巧得很,她就没法子见到他了。

萧祉道“寻常时候是没法出府的,可是但是明天是大年初一,我还得进宫去向父皇请安,这是每年都免不了的规矩。”

“可我没法进宫啊。”

殷青筠又恼上了。

刚才除夕宴散席的时候,陆皇后特意嘱咐了一通,让有品阶的命妇们明天都不必进宫跟她请安了,自然命妇家中的姑娘们也不必去了。

殷青筠也就去不了,去不了就见不到萧祉了。

“忍忍吧。”萧祉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婚期还有将将三个月,你身为待嫁的新娘子,还是安心留在府中吧,没事绣点枕巾被套的,到时候增添一些喜气。”

“这些陛下会派人准备的。”

“你绣活儿那么好,还是亲手绣些东西吧,如此才显得有诚意。”

诚意?

殷青筠愣了愣,他果真是觉得她没有诚意,所以才一直畏缩不前。

不过没关系,他要诚意,她给就是了。

殷青筠望着萧祉,俏皮一笑“行吧,三皇子既然要求了,臣女就只好照办了。”

萧祉听到她这样故意嬉闹的一句话并未说什么,只是坐得端正,脸上笑意收了回去,恢复成了往日里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样。

殷青筠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话了,缓缓垂下了头。

萧祉道“你若觉得烦闷了,不妨上永昌伯府去坐坐,我若有话对你说,可以让衍兄代传。”

“这不好吧。”

张衍那个大嘴巴子……

“那崔侍郎?”

“崔……崔承誉?”

殷青筠抬眸看着萧祉“他也能行?”

“青筠,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萧祉叹了一口气,“我要同你说话,自然是写在信上啊,又不是当面让他们转述……”

“啊?”

殷青筠顿时面红耳赤,对自己刚才犯傻的行径感到羞愧。

萧祉摇了摇头,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傻青筠。”

张衍虽是整日大大咧咧不讲什么规矩,但做事做人还是极叫人放心的。至于崔承誉,那就更是正人君子了,偷看人信件的事情才不会做。

“父皇勒令不许我出府,我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同你多说说话了。”萧祉语气变得惆怅了起来,看向殷青筠的眼神中也掺杂了极细极微的无奈。

殷青筠被他带动了情绪,心头突然酸胀了起来,不想这么快回去殷府。

时间一点点地减少,她心里对殷府的排斥感也越发重了……一想到陈氏对萧祉的敌意,她就头疼得很。

她自重生醒来之后就一心为陈氏着想,盘算过许多人,唯独没有想到陈氏会突然强硬地反对这门婚事。

从前陈氏身子不好,对什么事都有心无力,被陈家人弄去汝南小半年回来后性情大变,针对谁不好,偏要针对萧祉。

头疼……

殷青筠伸手扶住生疼的额角,下一刻听见萧祉低沉的声音响起“殷府到了。”

她偏头看了眼车窗,发现前方果然就是殷府,灯笼在黑夜中摇摇曳曳地晃,灯光半明半昧,有些像话本子里说引路灯。

这就到了。

萧祉低眸扫了眼殷青筠面上的神情,轻笑道“回去吧。”

殷青筠不动。

萧祉问“莫不是你舍不得我?”

殷青筠看着萧祉,突然觉得他半点良心都没有,嘴里说着喜欢她,她这都要走了他还有心思打趣她。

但一想到他那脆心肝,还是算了,别挑那些戳心窝子的话说,免得他又多想,于是红着一张脸,低低地道“我是舍不得你,只是不晓得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

萧祉听到她这个回答,目光似是顿了下,转而伸手摸了下她的长发,道“我自是舍不得你的,可你母亲要是见你久久不归,就得怪罪我了。”

殷青筠略惊“她知道?”

萧祉眉眼绽开了笑意“她为何会不知道,青筠你未免将她想得心思太浅了吧……唉,青筠你回去吧,到时候我若有话对你说,便叫衍兄从中传信即可,这段时间不能相见,你也不必挂怀。”

殷青筠心道,这怎么能不挂怀。

两个人好不容易确定了心意、定下了婚礼的具体日子,却突然没法子见面了,实在叫人心里憋屈得很。

偏是皇帝对萧祉下的令,殷青筠也无可奈何。

“那你往后多加小心,我回去了。”殷青筠最后看了眼萧祉,就起身下了马车。

长街上灯火阑珊,殷府门前那两盏灯笼尤为明亮,照在侧门两侧的积雪上,变得暖黄黯淡,还夹杂着殷青筠裹紧披风的娇小影子。

她站在台阶上望着马车的小窗,虽看不见窗内萧祉的神情,但还是抬手挥了挥,笑着道“回去吧。”

马车没有停留太久,掉头离开了。



354:冷冷清清

(暂改)

青岚从门后的藤椅上起身,看见殷青筠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姑娘您可回来了……”

先前余二姑娘将她赶走,说她可以带着姑娘回来,可算着时间却完了许久,她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呢。

殷青筠看着青岚担忧的面容,笑了笑道“回来了回来了,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屋去洗洗睡了。”

青岚点头,跟着殷青筠走了。

回到了清风苑,路过陈氏屋子的时候,殷青筠见屋中灯烛俱灭,便猜想陈氏应该是睡了,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只是她房外的廊上却等着个人,天色太暗,并瞧不清是谁。

青岚解释道“应该是燕儿,姑娘您被余二姑娘拉着走了,夫人一直很担心您,应该是叫燕儿来等着您回府呢。”

殷青筠闻言,脸上神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提裙朝房门前的台阶上走去。

坐在廊椅上的燕儿旋即起身,走过来对殷青筠请安行礼道“奴婢给姑娘请安了。”

“这么晚了,你为何在这里。”

燕儿回道“夫人担心姑娘,所以派奴婢在这儿等着姑娘。姑娘现在回来了,奴婢也要回去给夫人复命了。”

殷青筠撇撇嘴,心道陈氏不是已经歇下了么,转瞬间又想起另一个可能,陈氏兴许只是熄了灯而已,可能压根就没睡。

她原来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所以刚才萧祉说陈氏知道,也并不是开玩笑的,而是陈氏是真知道余二姑娘带走她,其实是为了给她和萧祉创造机会。

那陈氏的行径她就看不明白了,一边阻止她对萧祉动私情,一边默许她被萧祉带走,所以陈氏真实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殷青筠想不明白,也就不想去想了,任燕儿朝她行礼告退,看她娇弱的身躯淹没进深浓的夜色里,反倒深深地吐了口气,觉心里的想法也放了下来。

明天她得跟陈氏好好说说,她到底对萧祉是个什么看法……

婚期都定下了,她满心欢喜地待嫁,陈氏却要横插一缸子搞破坏……如此做法,她倒情愿陈氏还在汝南没有回来,留下凝罗在这里助她成事,她也不用整日里为了陈氏提心吊胆,到头来还要为了陈氏和萧祉之间的和睦而煞费苦心。

像殷青黎和萧桓那样不就成了,先斩后奏,任陈氏将来从汝南回来,她跟萧祉已经完婚了,陈氏想必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青岚将殷青筠送回卧房,替她打水来梳洗了一番,又将她头上的发髻完全拆散了来。

“姑娘累了一天了,好生歇息。”

殷府没有守岁的规矩。

应当说殷府什么佳节规矩都没有。

从前这样的大好日子,清风苑总是能因为菡芍苑闹得十分难堪,殷正业也不想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所有的规矩。

殷青筠却拉住了青岚的胳膊,不让她走“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等会咱们到时间了就出去看烟花,今年朝廷轻徭薄税,百姓也过得安稳,想必是极热闹的。”

殷府是冷冷清清的。

外面才是热热闹闹的。

青岚知道殷青筠心情低落,不好拒绝她,只要点头应了声好,去把架子上的厚绒披风拿来,一边给殷青筠系上,一边念叨着“夜里风凉,姑娘莫要冻着了。”

殷青筠乖巧地坐在床头,青岚出去把水倒了,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门口,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梯子来。

“姑娘您真要爬房顶?”

青岚能顺着殷青筠的要求来,但也不想叫她做出来危险的事来,上前扶住了梯子,指腹瞬间被冰冷的温度包围,冻得她浑身都缩了一下。

“姑娘,您要看烟花,咱们坐在院里头也是能看见的,还是别往屋顶爬了,实在危险。”

殷青筠不听她的劝说,只抱着梯子往屋檐边走,然后将梯子搭严实,试了试稳不稳,才转身回屋里拿了个蜜罐子。

青岚有些失笑。

她闹着要看烟花,竟还要嘴馋得带上蜜枣。

“青岚,你就当陪陪我吧,我今儿就胡闹这一次,你也不要明天说出去了。”

“奴婢能跟谁说呢。”

青岚摇着头,又叹了一口气,回屋里将殷青筠惯用的手炉烧上,带着爬梯子一并上了屋顶。

瓦片上落了雪,有点打滑,青岚护着殷青筠找个安全的檐角站稳,掏出帕子铺在瓦片上,才让殷青筠坐下。

“姑娘也就小时候爱爬到屋顶来,都将近十年了,姑娘怎么又做出这样危险又有份的事儿了?”

殷青筠裹紧了披风,感受着夜风隔在自己的脸上,心乱如麻,半点思绪都理不清。

殷青筠不听她的劝说,只抱着梯子往屋檐边走,然后将梯子搭严实,试了试稳不稳,才转身回屋里拿了个蜜罐子。

青岚有些失笑。

她闹着要看烟花,竟还要嘴馋得带上蜜枣。

“青岚,你就当陪陪我吧,我今儿就胡闹这一次,你也不要明天说出去了。”

“奴婢能跟谁说呢。”

青岚摇着头,又叹了一口气,回屋里将殷青筠惯用的手炉烧上,带着爬梯子一并上了屋顶。

瓦片上落了雪,有点打滑,青岚护着殷青筠找个安全的檐角站稳,掏出帕子铺在瓦片上,才让殷青筠坐下。

“姑娘也就小时候爱爬到屋顶来,都将近十年了,姑娘怎么又做出这样危险又有份的事儿了?”

殷青筠裹紧了披风,感受着夜风隔在自己的脸上,心乱如麻,半点思绪都理不清。

殷青筠不听她的劝说,只抱着梯子往屋檐边走,然后将梯子搭严实,试了试稳不稳,才转身回屋里拿了个蜜罐子。

青岚有些失笑。

她闹着要看烟花,竟还要嘴馋得带上蜜枣。

“青岚,你就当陪陪我吧,我今儿就胡闹这一次,你也不要明天说出去了。”

“奴婢能跟谁说呢。”

青岚摇着头,又叹了一口气,回屋里将殷青筠惯用的手炉烧上,带着爬梯子一并上了屋顶。

瓦片上落了雪,有点打滑,青岚护着殷青筠找个安全的檐角站稳,掏出帕子铺在瓦片上,才让殷青筠坐下。



355:失望透顶

青岚陪殷青筠看了一夜的烟花,直到天色青白时,殷青筠撑不住了,青岚才好说歹说地把她劝回屋歇息。

但也没休息多久,两人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醒。

青岚睡在床边的椅子上,手脚一抖突然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回头看了看殷青筠,发现她只是蜷着身子,把脸凑近被面蹭了蹭,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这大年初一爆竹声惊天响地的,她不听也不行。

“姑娘?”

青岚低低地唤了声。

没等她唤第二声,殷青筠就一把掀开了被子,秀美轻皱,望了眼纱窗外四溅的模糊的爆竹红纸。

青岚扶着殷青筠起身,问道“时辰不早了,今儿是特殊日子,奴婢去打水来伺候姑娘梳洗,等会儿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呢。”

要是平日里,殷青筠即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可以的,只是今天是大年初一,殷青筠再不顾规矩,也要去给殷正业和陈氏请安做做面子功夫。

殷青筠被屋外的响声吵得脑袋疼,皱着巴掌大的白玉小脸,轻轻嗯了声,就钻回被子里去捂住了耳朵。

青岚理了理微乱的衣襟,亲自出门去打水。

殷青筠被吵得烦,但是昨晚那些断片的记忆也一并想起来了。

昨夜除夕宴上帝后不睦,众臣猜忌,又早早散席归家……还是萧祉亲自送她回府……

然后还有陈氏,陈氏叫了燕儿来等她回来。

再后来,她耍小性子叫青岚陪她爬到房顶上去守岁、看烟花,烟花很好看,很热闹。

等青岚回来的时候,殷青筠几乎已经回忆出昨晚发生的所有事,甚至连余二姑娘将她拉走时,陈氏那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她现在也琢磨出来了。

难怪萧祉说陈氏她都知道。

“姑娘,快起来吧,奴婢陪您去给夫人相爷请过安了,您再回来睡得回笼觉吧。”

殷青筠微微点头,配合地让青岚给她梳妆,描眉打扮好之后,青岚还将年前新做的袄裙拿了出来给她换上。

嫣红的袄裙,有些像院中正在雪里绽放的腊梅,衬得殷青筠肤色雪白,小脸似玉,带着微微的红,叫人险些移不开眼。

青岚发现殷青筠眼下有些乌青,打开妆奁盒子翻出粉盒来,帮她把疲惫的神色遮了遮,一边无奈地叹气道“昨晚就不该任由姑娘胡闹,瞧您这蔫嗒嗒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昨晚干什么去了呢。”

殷青筠刚想笑她想多了,下一刻又想到陈氏最近愈发多疑的性子……

唉,真是叫人为难。

殷青筠深深呼了口气,凑近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还是看上去不太精神。

“把胭脂给我,我再擦点,看起来气色更好点。”

青岚将粉盒放回了妆奁盒里,反手就把盖子盖上了,解释道“姑娘脸上的胭脂够了,再多就要吓人了。”

“……就你会贫嘴!”

殷青筠笑骂了她一句,转头继续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只能摇头叹气。

没办法,天快亮的时候她和青岚才回屋睡下的,能容光焕发精精神神的那才有鬼。

两人又收拾了一下,掐着时间去给陈氏请安。

殷青筠倒是不想给殷正业请安,他要是今早是在陈氏屋里用早饭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地给他请个安、再说声新年好,要是他大清早的就去陪了菡芍苑的林姨娘,那就没说了。

殷正业都不把清风苑的颜面当作颜面,清风苑又何必给他莫须有的面子。

反正大家早就撕破脸面了,殷青筠也不在乎多添一笔新仇。

到了陈氏的门外,燕儿和另一个丫鬟守着门口,给殷青筠俯身行了礼,娇甜软糯地喊了声大姑娘。

殷青筠转头给了青岚一个眼神。

青岚立即从袖中掏出个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小荷包来,递给了燕儿两人。

荷包里面塞了红钱,算是心意。

得了赏赐,燕儿笑意盈盈地替殷青筠撩了帘子,好好心提醒了句“姑娘怕是还得等等,今儿夫人和相爷起得晚,伺候梳洗的丫鬟们刚进去呢。”

殷青筠跨过门槛的一只脚顿住,另一只脚僵在门外,有些发僵。

燕儿见殷青筠反应不太对,连忙关心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

殷青筠神情淡淡的,提裙迈开另一只脚,完全踏进了屋中。

陈氏和殷正业果然还是没起,玉嬷嬷将殷青筠招待着先坐下,又叫人来奉了清茶,才回内间去查看陈氏好了没有。

青岚等玉嬷嬷走了,才低头小声道“姑娘,相爷许久没有留宿过清风苑了,昨夜……这……”

之前半年住在清风苑的是凝罗,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跑去跟殷青黎打了一架,自此殷正业跟清风苑的关系就越发紧张,甚至到了见面连句好话都说不出了。

站在殷正业的角度,心里已经将陈氏厌恶到了极点,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里,竟然昨夜能留宿在清风苑……就不管菡芍苑的林姨娘了?

青岚看着殷青筠,希望她能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可殷青筠也不知如今陈氏跟殷正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他们两个人死灰复燃了。

“没关系,母亲开心就好。”

殷青筠语气淡淡的,像是已经对陈氏的一切看淡了,对她做的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青岚觉着她并不是真的无所谓,或许只是对陈氏失望了。

因为陈氏最近的行径委实无理取闹了些,兴许殷青筠是厌烦了,又或者,想借着这件事拿捏住陈氏的把柄……

这个想法刚冒头,青岚就被自己震惊了。

原来有朝一日,殷青筠不但不但会算计旁人,连陈氏也能一并算计了去……

可这又怪得了谁,殷青筠拉了陈氏那么多次,为了她,还被陈家屡屡要挟,这次陈氏竟自己回头去找了殷正业,叫殷青筠如何能不失望透顶。

青岚陪着殷青筠紧紧地等,过了约莫一刻钟,里头的帘子才传来一阵细微的碰撞声,陈氏走了出来,是殷正业替她撩开了乱晃的珠帘。

殷青筠放下茶杯,起身对两人行礼笑道“女儿给母亲请安,给父亲请安。”



356:陪我喝茶

春寒料峭的冷,从窗户飘到屋中每一处,沿着地板钻进每个人的脚底,在场伺候的下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同时,殷青筠看着殷正业没有半分友善。

殷正业回望着殷青筠的眸子里,也夹杂着一丝阴沉与不满。

常见了,这样的情景她们早就见过几百回了,只是这一回正是大年初一的,看着这情况像是要掐起架来似的。

青岚也怕殷青筠会沉不住气,跟殷正业闹起来,于是稍微挪了挪脚步,在殷青筠身后推了推她腰,示意她等会儿千万别闹。

正是大年初一的,闹起来不好看,更不吉利。

玉嬷嬷笑了笑,轻轻唤了声陈氏。

陈氏走到了殷青筠面前,伸手微微用力握了握殷青筠的手,笑道“瞧你这手凉的,快坐下,玉嬷嬷将我的暖炉拿来,被冻着软软了。”

很是平常的对话。

陈氏也一如既往地关心殷青筠的身子。

一如殷青筠关心陈氏的身子。

“软软没事,母亲安好就好,母亲快坐吧,别站累了。”

殷青筠面带微笑,扶着陈氏在对面的铺了毛毯的榻前坐下,柔声叮嘱道“昨夜女儿回府时看见母亲屋里熄灯了,以后母亲歇下了,就没好来打搅了,今天来补上。”

“小猢狲!”陈氏笑骂了句,也把该补上的岁钱补上了。

殷青筠拿着陈氏给的不薄的荷包,转头交给了青岚,青岚收进了袖中。

这是殷正业也拿出个荷包来,递到殷青筠面前“拿着吧。”

有钱收,自然没有拒绝的。

恶心殷正业的做派,但没有跟前过不去的。

殷青筠接下来,还是转手给了青岚收着。

陈氏便望着玉嬷嬷道“摆饭吧。”

过年,就是要和和美美地吃顿团圆饭。

玉嬷嬷点点头,出门去处传饭了。

殷青筠坐回原先的位置,低头捧了茶继续喝着。

没过多久,玉嬷嬷就带着饭回来了,早饭满满摆了一桌子,殷正业很贴心地给陈氏布菜添饭,十分周到体贴。

殷青筠约莫是先前茶水喝多了,舀了半碗粥喝了就说饱了,为了避着对面陈氏和殷正业的温情软语,她借口身子不适,要回屋歇息。

陈氏发现她脸色确实不爱好,便关切了她几句,还让玉嬷嬷叫厨房把汤药熬好直接送到殷青筠的屋中去。

殷青筠乖巧地应了声好,带着青岚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走出陈氏的屋子,殷青筠下台阶时险些没站稳,直接朝青岚身上倒去。

青岚被吓得不轻“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殷青筠揉了揉眉心,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犯恶心……”

殷正业是真恶心。

陈氏也叫她觉得恶心……

一边劝她跟萧祉断联系,自己却跟殷正业死灰复燃,这是要恶心谁呢,她这大半年来所作的一切,陈氏竟全然没放在眼里。

实在叫她心里那口气咽不下。

出了小院子,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想回自己的屋子歇着,不料旁边却站着一个灰衫瘦削的人。

不是陈州又是谁。

可殷青筠现在不想看到陈州,也不想再看见任何跟陈家有关联的人或事。

陈州身边还站着个小厮,小厮手中撑了把伞,伞面上落了些雪片。

所以他应该是站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殷青筠想绕开了路,想避开陈州。

陈州却步子一迈,挡在殷青筠面前,微笑道“殷姑娘何故走得走样匆忙。”

“与你无关。”

在殷青筠看来,如今她和陈氏所有的不幸都是陈家间接带来的,要不是陈家插手京城的事,她所能预知的时局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陈州见她态度不好,也不恼,只继续道“在下”没过多久,玉嬷嬷就带着饭回来了,早饭满满摆了一桌子,殷正业很贴心地给陈氏布菜添饭,十分周到体贴。

殷青筠约莫是先前茶水喝多了,舀了半碗粥喝了就说饱了,为了避着对面陈氏和殷正业的温情软语,她借口身子不适,要回屋歇息。

陈氏发现她脸色确实不爱好,便关切了她几句,还让玉嬷嬷叫厨房把汤药熬好直接送到殷青筠的屋中去。

殷青筠乖巧地应了声好,带着青岚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走出陈氏的屋子,殷青筠下台阶时险些没站稳,直接朝青岚身上倒去。

青岚被吓得不轻“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殷青筠揉了揉眉心,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犯恶心……”

殷正业是真恶心。

陈氏也叫她觉得恶心……

一边劝她跟萧祉断联系,自己却跟殷正业死灰复燃,这是要恶心谁呢,她这大半年来所作的一切,陈氏竟全然没放在眼里。

实在叫她心里那口气咽不下。

出了小院子,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想回自己的屋子歇着,不料旁边却站着一个灰衫瘦削的人。

不是陈州又是谁。

可殷青筠现在不想看到陈州,也不想再看见任何跟陈家有关联的人或事。

陈州身边还站着个小厮,小厮手中撑了把伞,伞面上落了些雪片。

所以他应该是站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殷青筠想绕开了路,想避开陈州。

陈州却步子一迈,挡在殷青筠面前,微笑道“殷姑娘何故走得走样匆忙。”

“与你无关。”

在殷青筠看来,如今她和陈氏所有的不幸都是陈家间接带来的,要不是陈家插手京城的事,她所能预知的时局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陈州见她态度不好,也不恼,只继续道“在下”没过多久,玉嬷嬷就带着饭回来了,早饭满满摆了一桌子,殷正业很贴心地给陈氏布菜添饭,十分周到体贴。

殷青筠约莫是先前茶水喝多了,舀了半碗粥喝了就说饱了,为了避着对面陈氏和殷正业的温情软语,她借口身子不适,要回屋歇息。

陈氏发现她脸色确实不爱好,便关切了她几句,还让玉嬷嬷叫厨房把汤药熬好直接送到殷青筠的屋中去。

殷青筠乖巧地应了声好,带着青岚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走出陈氏的屋子,殷青筠下台阶时险些没站稳,直接朝青岚身上倒去。

青岚被吓得不轻“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殷青筠揉了揉眉心,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犯恶心……”



357:陈年旧事

陈州倒是不谦虚。

当然他的确可能有通天的本事。

殷青筠暂时不想知道他的本事如何,只是想确定他来到京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毕竟他先前说过说过他此次寻亲,会做出一些牵连殷府的小事。

对他来说可能是小事,但是对殷青筠来说未必就是小事,甚至可能是关乎于她和萧祉安危性命的大事。

哪里能任由陈州这样糊弄过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亲人之后,就会离开京城?”殷青筠问。

陈州摇头道“还有些旁的事。”

殷青筠神色冷了冷。

陈州便补充道“只是些旁的事,跟殷府无关,大姑娘尽管放心,在下办完事就走。”

“所以你这是来寻亲,还是来办事?”

“寻亲为主,办事其次。”

殷青筠闻言,脸上半点信他的意思都没有。

陈州看出来了,便问“大姑娘不信?”

“你觉得你有哪点值得我相信,你说来寻亲,却不知你寻的哪门亲。你说来办事,躲在殷府好几日不出门。”

最主要的是,殷青筠想知道他到底是站哪头的……

如果他插手京城的事,是为了帮助崔承誉,变相来说就是助力萧祉……如果是,那他尽管去好了,她绝不干涉。

可现在殷青筠有心打探,陈州却越藏越严实。

欲盖弥彰,怎么能不叫人怀疑。

“那大姑娘觉得在下该办什么事。”

“你此次来京城,总不是为了寻亲这样简单。”

陈州看着殷青筠,再次重复道“在下就是为了寻亲而来,至于跟崔侍郎的其他事,则是附带的。”

殷青筠轻哦了声,“原来还是为了跟崔承誉的事。”

陈氏微有一愣,才后知后觉被套了话。

虽是个笼统大概,可他就是被殷青筠几句话气得说了实话,他原可以回避的。

他叹了声,道“大姑娘本可不必理会这些事情的。”

殷青筠捧着茶杯喝了小口,微微笑道“那陈公子本可留在汝南安享富贵长平,为何要到这诡谲云涌的京城来。”

不说之前陈州来时,京城各个世家都闹到了撕破脸脸,还闹出了高汝斌跟陆文和双双殒命的事情。

陆文和罪有应得是有的……可他死的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趁着风头杀的他。弄得陆家为了自保,连皇后太子这么大的两个筹码都不要了,连夜上交了兵权,远离朝廷里的豺狼虎豹。

现在,皇帝屡屡打压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拿去喂了归顺于陆皇后的异臣,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担心他玩火。

这样的景况,满朝上下,人心惶惶,陈州要办的事情却迟迟未办……或许他是在等一个时机?

殷青筠惊异于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如果拿这个想法套进陈州的所说所做之事,是完全吻合的……

陈州看着殷青筠呆呆愣愣,嘴角发笑的模样,像是在想事情,他便止住了话题,饮尽杯中酒,又倒上了一杯。

两人都有意回避的话题,索性就抵消了,谁也不再追问。

而殷青筠下一句则是直截了当地问起当年陈氏和殷正业的事情。

陈州刚沉下去的脸色顿时又笑了起来,“大姑娘为何不亲自去问姑母本人。”

殷青筠反问“我要是能问母亲,会来问你?”

陈氏现在是跟殷正业像是抓住了破镜重圆的苗头的,殷青筠要是这个时候去劝陈氏什么,说不定还要被陈氏教训一通,说她破坏他们夫妻关系。

这到哪儿都是说的通的,到时候只会是殷青筠一人的过错。

陈州约莫是因为先前答应了殷青筠给她解忧,在她神色稍有不耐时,便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极认真地问道“你瞧我今年多大年纪。”

殷青筠还是觉得陈州在耍她。

“二十七八?”

“我跟大佛寺中那位是同一年出生的。”

殷青筠心里默算了下,大公主萧长乐是皇帝登基元年出生的,今年是祯远三十年……哦不,今天是大年初一,是祯远三十一年。

所以陈州现在是三十一岁……

瞧着不像啊,挺年轻的啊。

殷青筠多看了陈州几眼,他也不曾怪她失礼,只道“先皇后的事情我是不晓得的,毕竟那时我还未出声,但你母亲的事情,我却是亲眼所见。”

“我的父亲……也就是陈家家主,并不答应她与殷相的婚事,是先皇后亲自陪你母亲到汝南去,足足僵持了一个多月,最后将你母亲逐出了族谱,此事才算作罢。陈家保全了家规,她也如愿下嫁。”

这些事殷青筠都是知道的,再听陈州说一遍,只觉得索然无味,“就没有别的事情?比如我二姨母,陈凝罗。”

“她?”

陈州有些惊讶,似乎是觉得殷青筠不该知道凝罗的事情才对。

可想到凝罗在殷府跟殷青筠朝夕相处了半年,凝罗那张嘴委实瞒不住话,叫殷青筠猜出来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是有可能的。

“大姑娘既然问了,那在下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殷青筠挑了挑眉,笑道“陈公子说要为我排忧解难,那我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

陈州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不尴不尬。

殷青筠也不敢闹得太过分了,连忙坐得端正些,认真听陈州讲起了故事。

“此事同我寻亲一事有些关系……”陈州斟酌了下措辞,道“在下要寻的,正是凝罗姑母遗失在外的女儿。”

殷青筠目露震惊“凝罗的女儿?”

凝罗不是没成过亲嘛……哪来的女儿?

见她惊诧无比,陈州轻笑了下“也是你父亲的女儿。”

殷青筠彻底傻了。

陈州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笑的玩笑,陈州并没有立场骗她。

他们是在很正经的讨论当年陈氏为什么会嫁给殷正业这个问题……

但饶是她心里几乎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想,但还是嗫嚅着嘴唇问了陈州一句“你说她是凝罗和殷正业生的女儿,她就是了?”

这都是什么年头的胡乱账……凝罗生了殷正业的女儿!?

唬她玩呢……



358:异母妹妹

(待改)

“凝罗姑母就是因为未婚有孕,也被剔除过族谱的。”

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陈州却说得条理极为清晰“当初要嫁给殷相的人,原也是凝罗姑母,可是后来被凝霜姑母李代桃僵,凝罗姑母便独自留在陈家,后来被发生有了身孕,就被赶出了陈家。”

“再后来,她偷偷在外诞下一名女婴,却回到陈家谎称在女婴出生之时就亲手掐死了她,家主这才允许她重回陈家。”

“直至两年前,陈家知晓了她当年所诞下的那名女婴还存活于世,就派了大量的人手搜寻,几乎寻遍了整个大周……”

殷青筠听陈州解释了凝罗女儿的事,她才回想起凝罗每每和她独处之时,都是温声软语的,在她一声声“母亲”叫着的时候,凝罗眼底尽是数不清的笑意。

原来她是在透过殷青筠怀念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

“所以陈公子你就寻到了京城来了?”殷青筠问,“当初陈家知晓了凝罗杀害了自己的女儿,才允许她重回陈家,那你们要是找到了那个姑娘,是不是会杀了她。”

陈州望着殷青筠微微紧张的神情,一时觉得好笑“大姑娘为何关心的是他人生死,而不是她为什么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殷青筠也觉得陈州好笑,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原本要嫁给殷正业的人就是凝罗?暗通曲款这种事,京城也是常见的……”



“凝罗姑母就是因为未婚有孕,也被剔除过族谱的。”

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陈州却说得条理极为清晰“当初要嫁给殷相的人,原也是凝罗姑母,可是后来被凝霜姑母李代桃僵,凝罗姑母便独自留在陈家,后来被发生有了身孕,就被赶出了陈家。”

“再后来,她偷偷在外诞下一名女婴,却回到陈家谎称在女婴出生之时就亲手掐死了她,家主这才允许她重回陈家。”

“直至两年前,陈家知晓了她当年所诞下的那名女婴还存活于世,就派了大量的人手搜寻,几乎寻遍了整个大周……”

殷青筠听陈州解释了凝罗女儿的事,她才回想起凝罗每每和她独处之时,都是温声软语的,在她一声声“母亲”叫着的时候,凝罗眼底尽是数不清的笑意。

原来她是在透过殷青筠怀念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

“所以陈公子你就寻到了京城来了?”殷青筠问,“当初陈家知晓了凝罗杀害了自己的女儿,才允许她重回陈家,那你们要是找到了那个姑娘,是不是会杀了她。”

陈州望着殷青筠微微紧张的神情,一时觉得好笑“大姑娘为何关心的是他人生死,而不是她为什么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殷青筠也觉得陈州好笑,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原本要嫁给殷正业的人就是凝罗?暗通曲款这种事,京城也是常见的……”



“凝罗姑母就是因为未婚有孕,也被剔除过族谱的。”

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陈州却说得条理极为清晰“当初要嫁给殷相的人,原也是凝罗姑母,可是后来被凝霜姑母李代桃僵,凝罗姑母便独自留在陈家,后来被发生有了身孕,就被赶出了陈家。”

“再后来,她偷偷在外诞下一名女婴,却回到陈家谎称在女婴出生之时就亲手掐死了她,家主这才允许她重回陈家。”

“直至两年前,陈家知晓了她当年所诞下的那名女婴还存活于世,就派了大量的人手搜寻,几乎寻遍了整个大周……”

殷青筠听陈州解释了凝罗女儿的事,她才回想起凝罗每每和她独处之时,都是温声软语的,在她一声声“母亲”叫着的时候,凝罗眼底尽是数不清的笑意。

原来她是在透过殷青筠怀念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

“所以陈公子你就寻到了京城来了?”殷青筠问,“当初陈家知晓了凝罗杀害了自己的女儿,才允许她重回陈家,那你们要是找到了那个姑娘,是不是会杀了她。”

陈州望着殷青筠微微紧张的神情,一时觉得好笑“大姑娘为何关心的是他人生死,而不是她为什么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殷青筠也觉得陈州好笑,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原本要嫁给殷正业的人就是凝罗?暗通曲款这种事,京城也是常见的……”



“凝罗姑母就是因为未婚有孕,也被剔除过族谱的。”

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陈州却说得条理极为清晰“当初要嫁给殷相的人,原也是凝罗姑母,可是后来被凝霜姑母李代桃僵,凝罗姑母便独自留在陈家,后来被发生有了身孕,就被赶出了陈家。”

“再后来,她偷偷在外诞下一名女婴,却回到陈家谎称在女婴出生之时就亲手掐死了她,家主这才允许她重回陈家。”

“直至两年前,陈家知晓了她当年所诞下的那名女婴还存活于世,就派了大量的人手搜寻,几乎寻遍了整个大周……”

殷青筠听陈州解释了凝罗女儿的事,她才回想起凝罗每每和她独处之时,都是温声软语的,在她一声声“母亲”叫着的时候,凝罗眼底尽是数不清的笑意。

原来她是在透过殷青筠怀念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

“所以陈公子你就寻到了京城来了?”殷青筠问,“当初陈家知晓了凝罗杀害了自己的女儿,才允许她重回陈家,那你们要是找到了那个姑娘,是不是会杀了她。”

陈州望着殷青筠微微紧张的神情,一时觉得好笑“大姑娘为何关心的是他人生死,而不是她为什么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殷青筠也觉得陈州好笑,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不是说了原本要嫁给殷正业的人就是凝罗?暗通曲款这种事,京城也是常见的……”



“凝罗姑母就是因为未婚有孕,也被剔除过族谱的。”

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陈州却说得条理极为清晰“当初要嫁给殷相的人,原也是凝罗姑母,可是后来被凝霜姑母李代桃僵,凝罗姑母便独自留在陈家,后来被发生有了身孕,就被赶出了陈家。”



359:有意提醒

(待改)

殷青筠在陈州这里弄清楚陈氏和凝罗当年那些旧事时,外边的暖阳已经漫过了门槛,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打断了她跟陈州的讨论。

两个小炉里的炭也烧尽了,陈州唤人进来添置炭火。

小厮进屋来请示“启禀公子,殷府的管家说殷相在前院饭厅设宴,请公子过去吃个便饭。”

他说完之后,刻意偷瞄了眼殷青筠,“还有,管家正在派人寻找殷大姑娘……”

陈州闻言,转头看向对面低眉不语的殷青筠。

殷青筠察觉到陈州的目光带着几分试探,双手默默握紧了茶杯,道“早晨吃得有点饱,现在还没饿,我就不去了。陈公子要是饿了,你就自己去吧。”

“在下为何要去?”陈州笑问“在下身为殷府贵客,还是有这点自由的。”

殷青筠杏眸微笑,但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陈州解释道“刚才大姑娘还说物尽其用,在下自然是要用上的。”

殷青筠一愣,他用就用呗,她又没说不准。

而且谁知道殷正业请他去前厅用饭是存的什么心思……陈氏在跟他和好了,也不知有没有把陈州不是钟大夫的事情告诉他……

殷青筠见陈州迟迟未回小厮的话,便问“她不知道你来到京城的真实目的吧?”

这个“她”,指的是陈氏。

陈州摇头“自然不知。”

要是叫她知道了,她还能毫无芥蒂地跟殷正业和好?

这天底下的女人们心思就那么大点儿,要是叫陈氏知道凝罗曾经跟殷正业生过女儿,那还不得将殷府闹翻了天去。

这并不是陈州愿意见到的。

他还得仰仗殷府的庇护,在京城多停留一段时间。

陈州吩咐小厮“你去回了管家,说多谢他和相爷的好意,在下只是客人而已,不便打搅他们一家团聚。另外,也别跟他们说大姑娘在这儿。”

听到陈州这样吩咐,小厮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殷青筠。

殷青筠也看着小厮,然后转头看了眼陈州,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小厮拱手就要退出房门去。

陈州叫住他“重新添些炭火来,再将我的棋盘拿来。”

小厮低头应是,退了出去。

陈州继续坐回桌旁,将他面前凉掉的酒和殷青筠面前凉掉的茶都倒掉了。

等小厮添了炭火将小炉烧起来,才重新添了酒和茶。

棋盘也拿来了。

陈州把面前桌上的东西往两侧移了移,摆上棋盘,才抬眸看向殷青筠。轻笑着问道“大姑娘可会下棋?”

殷青筠回道“当然会。”

“好。”

陈州将两盅棋放在棋盘上,示意殷青筠选一盅,殷青筠选了黑棋。

……

……

殷青筠刻意躲避着陈氏和殷正业,跟陈州下了一下午的棋,直到黄昏日落,她才回过神来,这一日就算晃过去了。

做人真没意思。

为了那些俗事殚精竭虑,倒不如跟陈州下棋的乐趣。

“大姑娘又赢了。”

陈州将手中捻着的棋子丢回了盅里,余光扫了眼殷青筠桌下摸肚子的那只手,笑道“大姑娘中午便未进食,这都快天黑了,还不饿?”

“原本是饿的,可你这样让我好几子……这棋下得就不尽兴了,连饭也不想吃了。”

陈州道“在下这是在为大姑娘着想,大姑娘若是连输十局,想必会更吃不下饭。”

殷青筠隐隐有想翻白眼的冲动,可这些年闺阁礼仪又克制着她,不许她做出那般失礼的动作。

于是她伸手用棉布隔着茶壶柄,提起了小炉上煨着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轻抿了几口,解了解肚里的饿觉。

她原以为萧祉的棋艺已经够叫人为难了,没想到这陈州下棋的本事更叫人下不了台来。

他是没叫她连输十局,他是叫她输四局赢一局,两次反复,她只赢了两局。

还是陈州故意叫她赢的。

“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

“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下棋下得就是一个运筹帷幄,走一步,看十步,她却忘了初衷,

360:戏中人笑

(待改)

“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大姑娘的棋路总是不留余力,企图将敌人一举歼灭,可大姑娘焉知敌人也是露出了十成十的实力呢?”

陈州有意提醒她什么。

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输得有些上头。“再来一局。”

她有些不甘心。

陈州这样轻轻松松地赢她,还能完全控制住她的输赢。

陈州却抬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大姑娘心虚已乱,还是不要下了。”

殷青筠双手撑在棋盘上,极为不情愿。

361:隔岸观火

玉嬷嬷送殷青筠出了门,却拉着她的手不跟让,眼底流露出来几分欲言又止。

殷青筠被风吹得脸疼,也就没什么心思听玉嬷嬷替陈氏辩解什么,只道“嬷嬷要是想给母亲做说客,那还是别说了。”

陈氏想怎么样都行,唯独跟殷正业和好不行。

这是殷青筠心里给陈氏定的最低的底线。

可是现在陈氏就是踩着她的底线来,还全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要是她今天没有在陈州那里了解到关于陈氏跟凝罗的旧事,那她顶多心里不舒坦罢了。

但她现在是知道的,就更无法直视陈氏和殷正业的恩爱戏码了。

一个视发妻亲女如草芥的男人,一个是蛮抢亲姐所爱之人的女人,怎么怎么看都是般配……是她错了,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有让软弱的陈氏离开殷正业的想法。

她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

玉嬷嬷叹气道“姑娘……有什么事好好说,别这样……”

“我怎样了?”

殷青筠正迎着风口,声音被吹散了许多,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话语里浓重的不耐烦。

玉嬷嬷唯恐将殷青筠激怒,不由放轻了声音“夫人是有苦衷的……”

殷青筠侧过了身子,抬脚就要走。

玉嬷嬷拉住她,劝道“姑娘如今不懂,往后会懂的,夫人她都是有苦衷的,您要体谅她才是啊。”

殷青筠脸色大变,甩开了玉嬷嬷的手,“她有苦衷,她的苦衷就是跟殷正业现在逢场作戏?嬷嬷您别说了,我知道她舍不下殷正业,可我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别说陈氏有什么苦衷,她不信。

皇帝顾念着陈皇后的情分,才会对陈氏和殷青筠格外照料,即便陈氏与殷正业合离又如何,有皇帝撑腰,她能怕得了谁?

可她现在却跟殷正业……

殷青筠手攥着衣襟,仿佛呼吸困难了似的,也不再跟玉嬷嬷讲道理了,带着青岚转身就走。

青岚担忧地看了眼玉嬷嬷,小声道“姑娘近来脾气是不太好,但嬷嬷也不要放在心上,更别给夫人说了……姑娘就是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不告诉陈氏,是怕陈氏那边对殷青筠也生出罅隙来,现在只是殷青筠单方面地对陈氏有意见罢了。

等殷青筠……或许吧,或许她还能转过弯儿来,那她们母女就还有和好如初的机会。

不过青岚有些不怀好意地想了想,这怕是不太可能。

除非殷正业原地死亡……

玉嬷嬷看着青岚,晓得她跟殷青筠最是亲近,不由露出个小脸来,道“青岚你自小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她也听你的话,你记得多劝劝她,别总是惹夫人生气……”

“是是是,奴婢记下了。”青岚应了玉嬷嬷的话。

前边的殷青筠突然回头看她,轻斥道“你磨蹭什么呢。”

青岚忍住后背起了好几层的鸡皮疙瘩,连忙跟玉嬷嬷作别,去追殷青筠了。

……

……

殷青筠回到自己的卧房来,还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下去会爆炸,想吐出来又不知该从何吐气。

“刚才玉嬷嬷跟你说什么了?”

青岚正在关窗户,闻言回头看了眼殷青筠,抖了抖肩,道“姑娘还是别问了,怕您等会更气了。”

她关了窗,又走到桌旁站住脚跟,吹燃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上,昏暗的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自然也就看见了殷青筠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模样。

“好姑娘,等会厨房将饭菜端来了,您吃了就歇着吧,别的事都别管了……夫人那边,任得她去,您别理会了。”

殷青筠眨了眨眼,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难受,走到桌旁在坐下,抬眸问青岚“你说实话。”

“姑娘。”青岚十分为难。

她是真不想叫殷青筠心烦。

旁人不知道,她跟在殷青筠身边伺候还能不知道?

陈氏离开京城的那段日子,殷青筠才是过得最开心的,不用为了陈氏和殷正业那档子破事忧烦,想收拾林姨娘和殷青黎也是随便动手,半点顾忌都没有。

就连萧祉那边,也算是事事顺着殷青筠的。

可自打陈氏回来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就没叫殷青筠过过一天顺心日子。

“好姑娘……”青岚道,“您都是要待嫁的人了,还管这些事做什么,等婚期一到,红盖头一盖,殷府这些事您眼不见心不烦。”

“可母亲她……”

没等她把话说完整,青岚就截了她的话“夫人她既然能跟相爷和好,相爷如今也待她好,想必将来相爷也不会为难她。”

又是何必呢。

青岚终于能体会到管家素日里长吁短叹是为何了。

就这些糟乱事,愁白头都是轻的。

见殷青筠还是眉头紧皱,青岚上前给她捏了捏肩,好叫她放松放松,道“姑娘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她看得出来,殷青筠明摆着是不想再管陈氏那档子事,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才这样反反复复,迟迟下不了决心。

可陈氏已经先下了决定,殷青筠再这样苦恼下去,指定要闹得母女反目成仇,到时候两边心里都不舒坦。

当然,更不舒坦的还是殷青筠。

“姑娘,奴婢晓得您是担心夫人会被相爷利用,可如今是她自愿的,您作为子女,还能去强拆了他们不成?”

“退一万步来讲,姑娘您不如隔岸观火,等夫人下回再吃苦头了,您再去劝她,如此她才会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啊。”

青岚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有多馊,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主意再馊,管用就行。

“姑娘只要知道,只有夫人自己撞了南墙,才会把旁人的话听得进去啊。”

“到时姑娘捱到了婚期,跟三皇子成了婚,夫人这边也吃到了苦头,知道姑娘才是最为她着想的,您再多点耐心劝劝她,找陛下降旨合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青岚说得嘴巴都干了,轻瞥了眼殷青筠,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分。

又过了许久,才听她叹道“哪有什么迎刃而解,母亲把他当作救赎,却不知那是能活生生毒死她的毒药。”



362:印象不好

下了一夜的雨,积雪开始融化,空气中带着几分湿冷,微风一吹,连带着后背都是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殷青筠早早地就让青岚准备了一份厚礼,说是要去永昌伯府,管家却不太愿意给她拨调马车。

“姑娘要去拜访永昌伯夫人,不如等夫人和相爷一起吧,咱们两家要比旁人亲厚许多,总得夫人和相爷一块儿去,才显得更有诚意啊。”

殷庆要拦,是职责所在,殷青筠要走,是不想再看见陈氏和殷青筠。

虽说大过年的一家总是要团团圆圆的,但殷青筠今年实在高兴不起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她怕她见了殷正业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管家不肯给我马车也行,那我就走着去,从殷府到永昌伯府也不远,反正我这些日子懒散了,正好多走几步,锻炼锻炼身子。”

殷青筠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带着青岚就真的步行出了府。

殷庆看着殷青筠远去的背影,跺脚拍手暗道难办。

昨天他奉相爷的命找殷青筠去前厅吃饭,险些将殷府翻个面儿来,后来才知她竟然和陈州狼狈为奸,在陈州的院子里下了一下午的棋。

今天她倒好,是觉得不好再去打搅陈州,所以换一家?

真是奇奇怪怪,夫人和相爷和好了,这难道不是全府上下都该欢喜庆祝的事儿?

殷庆甩着袖子回府去了,心里想着等会儿殷正业要是问起来他就当没见过殷青筠。

青岚陪着殷青筠走在凉风刺骨的长街上,搓了搓发凉的胳膊,问道“姑娘怎么不多磨磨管家,他向来心软,您多说几句,说不定他就给咱们一辆马车了。”

也不至于这样走在街上冷风吹啊。

殷青筠今天穿的披风是灰蓝色的,边角被风吹得轻扬,露出她里边鹅黄色柿蒂纹的冬袄来。

袄裙下是一双素缎蕊丝纹的绣鞋,被沿途上的雪水浸湿,沾了脏污。

“不是你说管家平日里被我欺负得狠了?”殷青筠并未回头看青岚,“我若跟他要了马车,到时候殷正业问起来,就是他的不是了。”

青岚恍然大悟,加快脚步跟上去“原来姑娘还是心疼管家的。”

街道上车水马龙,两侧房屋都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贴着倒福,寓意福到。

来往马车富贵,行人喜笑,都是串门走亲戚的,还有小孩子穿着一身心冬袄,拿着刚得来的岁钱,高高兴兴地在街上跑着,热得满头大汗,被各自的父母捉回去抱在怀里。

“以后没事咱们就出来走走逛逛,外边这样热闹,可比那个冷冷清清的殷府里热闹多了。”

殷青筠看着那些四处乱跑的小孩子,杏眸中不由露出了一抹柔意,直到被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撞到了身上,那抹柔意迅速消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青岚原也被长街上的热闹瞧迷了双眼,反应过来的时候,殷青筠已经别那个小娃娃撞到了。

“姑娘您没事吧?”

她立即把殷青筠护到身后去,低头怒视那个六七岁的男孩子。

见他衣饰气质不像是普通百姓家的小孩子,青岚稍微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呵斥道“你这熊孩子……”

她没说完,就被殷青筠一个眼神制止了。

青岚看着人群中跑出来几个小厮,一把将男孩子抱起来,眼神颇为戒备地看着自家姑娘,仿佛是她弄伤了那个那孩子似的。

这几个小厮不认得青岚,后来的一个小厮紧张兮兮地望着男孩子喊了声小公子,转头一眼就认出了青岚身边的殷青筠,拱手讪笑道“原来是殷大姑娘。”

青岚偏头看了眼殷青筠,用眼神询问她认识这个人么。

殷青筠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脑海中又有些印象,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须臾,人群中再次冒出几个人来,殷青筠便想起来了。

这些都是朱家的小厮。

面前朱开源牵着嫡妻缓步而来,身侧还跟着两个妾室,其中一个便是方婉儿,另一个殷青筠也是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

他哥哥朱开诚和嫂嫂从另一个方向来走。

“原来是朱家两位公子,青筠见过两位。”

殷青筠垂着眼眸,浅浅施礼。

朱开诚见她这般浅淡的模样,觉出了几分生疏,自顾笑道“刚才可是我那幼弟冲撞了殷大姑娘?实在是罪过罪过,大姑娘别往心里去。”

先前他有机会跟张衍和解,委实有殷青筠一份功劳,如今再见她,怎么也觉得是个恩人,横看竖看都是欢喜的。

殷青筠余光瞧了眼被小厮抱着怀里哄的男孩子,才知道这是朱家最年幼的三公子,以前只是知道,但是没见过。

现在见过了,印象却不太好。

也不对,她对朱家一大家子的印象都不好。

除了大公子朱开诚,勉强算是个正人君子,他弟弟朱开源殷青筠已经看透了,不过是个想两头抓,却谁都抓不住的懦弱男人。

“无碍。”殷青筠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朱开诚的道歉。

朱开诚笑问“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殷青筠看向别处的目光转了回来,在朱开诚夫妇和朱开源的妻妾之间游移了片刻,“大公子这拖家带口的,又是要去哪儿?”

她心情有些烦躁,说话不想太留情面……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不想看见朱开源。

当初张衍跟方婉儿的事情,虽是张衍做得糊涂,可要不是朱开源抢先纳了方婉儿,如今的张衍也不会去祸害余家二姑娘。

朱开源纳了方婉儿也就纳了,可又管不住正妻,使得方婉儿怀了孩子也小产了……要不是他大哥在前面挡在,张衍兴许真的能将他活撕了去。

朱开诚被殷青筠的反问梗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殷青筠笑了笑,道“青筠还有别的事,就不陪大公子闲聊了,青岚,我们走。”

“行吧,我就不耽误殷大姑娘时间了。”

朱开诚扫了眼她身旁青岚手中抱着的礼盒,便知道她是要去探望谁的,也不好拦着了,于是给她让开了路。

殷青筠说了声多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363:连累别人

(待改)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364:好好待她

(待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但她现在这样忍着受着,叫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青岚道“姑娘说错了,方姑娘兴许不是不愿意走出来,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方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史,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青岚偷偷扫了眼拘着手站在旁侧的两个妾室,方婉儿怯怯地回望了过来。

她晓得方婉儿胆子小,怕把她吓着,便微微笑了笑,才跟在殷青筠身后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殷青筠缓住脚步偏头看了眼青岚,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

“奴婢在瞧方姑娘……”青岚道“原以为她给朱家二公子做了小,会叫他更心疼她,这才半年就……”又添了个更加貌美绝色的妾室。

那个妾室青岚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柔弱的方婉儿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青岚听了这话眉眼当即顿住,愕然地问“姑娘是何意?”

殷青筠露出沉凝的表情,“当初张衍虽是做错了,可好歹是为她做了事情,她却选择了朱开源,叫张衍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后来更别提张衍为了她,又装回了从前的纨绔模样,惹了不少白眼笑话。”

青岚微有一愣“可跟方姑娘有什么干系……”

“关系大着呢。”殷青筠叹道“从本质上来说她跟母亲是一样的,都是顾虑太多,拖坏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却还不自知,也不愿从泥泞中挣扎出来。”

大周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朱家是个讲道理的人家,方婉儿如今被朱开源厌弃,情爱不在买卖还在,她要是自请离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365:张衍紧张

殷青筠问“那你有没有想起他让你跟我说些事情?”

“没有。”

殷青筠看着他,轻轻皱了皱眉,“你别是唬我。”

“我唬你做什么。”

张衍端茶喝了一口,借着垂眸的动作偷瞄了殷青筠几眼,问道“怎么了,除夕那晚你们不是才见过嘛,难不成还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殷青筠瞪了他一眼。

张衍摇着二郎腿,啧啧笑道“难得难得,难得风水轮流转一回。从前我总跟人说,我这大侄女生来矜贵,一身反骨,即便连陛下的话都敢不听,谁她都不放在眼里。”

他话语顿了顿“没想到竟会栽在三皇子的手中!”

说完之后他捧腹大笑,偷偷给身后的阿阳打了个手势,阿阳也不得不配合他笑了起来。

关氏又回来了,看见张衍笑得开心,殷青筠坐在旁侧一言不发,脸色瞬间垮了下去“趁我不在,你又欺负青筠!”

张衍忙解释道“母亲又冤枉我了,我哪能欺负她。”

从来都是殷青筠欺负他好不好。

明面上殷青筠有关氏护着,他哪敢欺负她……私底下殷青筠是萧祉的未婚妻,他没吃熊心豹子胆,就更不敢欺负她了。

殷青筠望着关氏笑“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记得从这里到张余海的书房是要费些时间的。

关氏笑道“伯爷他有事要出趟远门,交了些东西给我,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殷青筠和张衍已经极有默认地对了一眼。

张衍坐正了身子,问道“父亲出远门了?可有说去哪里?”

关氏坐到了椅子上,才抬眸回答了张衍的话“他没说,我也没问,阿衍你晓得的,平日里我虽把你父亲管得严,可是他的私事我从来都是不管的。”

张衍玩笑道“那你也不怕父亲在外面养人了,他要出去你就给他出去了?反倒将我拘在家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浑身骨头都躺软了。”

关氏道“你父亲养人就养人,我还能怕了他。至于你?你好好待着吧,等过完年了,你再上余家去好好跟人家姑娘培养培养感情,不许再拈花惹草,一定要对人家好,不然我先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张衍微略吃惊“这么狠……母亲我是您捡来的吧?”

“对对对,就是捡来的。”关氏顺着他的话,掩嘴笑道“这事儿你问厉嬷嬷,她晓得,她当时就在旁边看着的。那天下着大雪,你尚在襁褓被人丢在伯府门口,哭得实在可怜,我才把你捡了回来。”

张衍听着这话,脸色青红交加,转头看见殷青筠也故意笑他,便连想反驳的心思都没了。

关氏笑得差不多了,才转头看向殷青筠,道“叫你见笑了,平日里我就爱跟阿衍这样玩。”

“夫人和世子这样挺好的,都是一家人,就该亲厚有余,若是都循着世俗规矩,反倒束缚了。”

满京城就永昌伯府没什么规矩,但也就永昌伯府过得最潇洒自在。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还是青筠最能讨人欢喜。”关氏望着殷青筠笑了笑,问道“这快到午时了,厨房也都开火做饭了,青筠你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今年永昌伯府突逢变故,往日来往的亲眷关系都淡了,可谓是到了低谷。

要是开了春,皇帝再没有把永昌伯府提拔回去的意思,那他们家的富贵也算走到头了。

殷青筠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张衍问萧祉的事,问是没问到,反倒现在关氏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不吃吧,人来都来了,大过年的,总会叫关氏多想。

张衍看了看殷青筠,道“大侄女,你该不会打算来坐坐就走吧。我母亲可是时常念叨着你的,你这大老远来了,还是吃顿饭再走吧。”

殷青筠脸皮薄,张衍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是推辞不了了,便笑了笑道“也好,软软就先替父亲母亲陪陪夫人了,等明日父亲母亲再来,青筠便不来了,才不要叫夫人觉得青筠是惦记伯府的饭。”

“唉哟,这有什么,咱们两家人多少年的关系了。”关氏突然抬手挡在嘴边,对殷青筠小声道“除了你父亲,我跟伯爷都懒得打交道,但你跟你母亲,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殷青筠腼腆地笑了笑。

于是关氏派人去殷府回了话,留下了殷青筠在永昌伯府吃饭。

用过饭后,殷青筠陪着关氏说了会儿话,就借口告辞。

关氏让张衍送送她。

殷青筠不好拒绝,张衍也难得地顺从了关氏的话,把殷青筠送到了垂花门处,突然就停下脚步不走了。

殷青筠笑道“行吧,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有腿能走,你回去陪夫人说话吧。”

她没看出来张衍的反常,只以为张衍也不乐意送她。

不乐意送她就不乐意送,她原也不稀罕他送。

于是带着青岚转身就要走。

张衍看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殷青筠。”

殷青筠回头“世子叫我做什么?”

“我……”

张衍迟疑得变成了结巴。

殷青筠皱了皱眉,预感不好“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习惯了张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样子,见他这样正经为难的模样,真是叫人诧异。

不过她直觉得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见张衍磨磨蹭蹭不开口,殷青筠作势就要走。

张衍叫住她“你等等,你等等。”

他上前两步,站在了殷青筠面前,憋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道“三皇子的事情,其实我是不知道的,他说我能去他府上也都是唬人的……刚才你是亲眼瞧见的,我母亲现在不让我出府,更别提让我去找三皇子了。”

殷青筠眉眼一顿,微微笑起来“原来是这个事,问题不大。”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叫张衍紧张成这样了。

“还,还有件事。”

殷青筠看着她,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张衍道“你最近可知道婉儿的消息?我被困在府中没法子出去,我派出去的人也被母亲叫了回来……”

婉儿。

他口中的婉儿,就是方婉儿。



366:脚踏两船

没等张衍说出太逾越的话,殷青筠就打断了他“你张衍若想出府去,还怕后果?”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他要是想出府去,谁能防得住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亲现在把跟余家的婚事看得有多重要,我要是再出其不意搅黄了这门婚事,她真能叫父亲打断我的腿。”

“你可真是口是心非得很。”

殷青筠嘴角翘了翘,微嘲道“你既然知道再私下打探方婉儿的事情会对你的婚事不好,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真是奇怪。

按理说他既然打算真心迎娶余二姑娘余淑兰,何必再挂念已为人妾室的方婉儿。

还是觉得方婉儿现在过得太好了,想给她夫君知道她还被男人惦记着,再多给她一些难堪?

殷青筠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心道方婉儿看不清自己最想要的什么,张衍也是个憨货,做事拖泥带水的,竟然还想脚踏两条船。

那他置余淑兰于何地?

张衍被殷青筠的话梗得喉口发苦,试着开了好几次口,酝酿在肚里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殷青筠看出他的为难,叹气劝道“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永远地烂在肚子里,往后也别叫余二姑娘知道了,免得再伤害一个无辜人。”

花心的是张衍,为他受罪的已经有个方婉儿了,他再也不能负了余淑兰,不然殷青筠也要看不起他了。

垂花门旁人多眼杂,时不时有几个路过的浅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张衍飞快扫了眼周围没有了外人,低低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张衍你可真是不辜负你花心肠子的名声,人家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衍不说话了。

殷青筠又道“她现在是朱家妾,只要她不请辞,或者朱开源不将她扫地出门,你就不能跟她沾染半分关系。”

“还有三个月不到你就要成亲了,劝你还是趁早把这些事情拦在肚子里吧,死都不要说出来……”

“这样对方婉儿好,对你未来的世子妃也好。”

不知是不是她说的话有些重了,张衍忽地变了脸色,凶巴巴地瞪她“走走走,你赶紧走吧,早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

“赶紧走!”

其实张衍声音里已经夹带了几分哑意。

殷青筠听了出来,怕他难堪,也就半推半就地被张衍赶出了永昌伯府。

张衍把殷青筠推到门外去,连忙叫人关上了门。

殷青筠踉踉跄跄险些摔倒,青岚伸手扶了一把,咕囔骂道“世子他什么意思啊,分明就是他的错,轰姑娘您做什么。”

“他不轰我,难不成反过来我轰他?”

青岚被打趣得脸红了几分“姑娘……”

殷青筠迈步往街上走去。

青岚跟在后面,好奇地问道“姑娘,奴婢有些不明白,刚才您……”

殷青筠转眸看向青岚,青岚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望着殷青筠,手指还搅着半掩在袖中的丝帕。

“你不明白什么。”

听到殷青筠轻柔地问自己,青岚才意识到殷青筠这次并没有责怪她,连忙趁热打铁地问下去“奴婢不明白,刚才世子问您关于方姑娘的事情,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按照两人的关系,平日里是打闹斗嘴相看两厌了些,可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为对方解忧的事情,她家姑娘从来都是愿意做的。

只是刚才她家姑娘不但没告诉张世子,还严声厉色地训斥了他一同,气得他把她们都赶了出来。

殷青筠走在街头,拢着衣襟,轻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下一瞬,她又自问自答道“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何必再关心别人的家事。”

“上次在镜湖的枫林中,朱家大公子率先放低身份来和好,也算是为了方婉儿的事情给张衍赔罪,可就不代表朱家就觉得自己的错的。”

“应当换一句来说,男人天生垂涎美色,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方婉儿被朱家二公子瞧去了身子,给她一个妾的身份,用八抬大轿迎她入府,可谓是已经做足了功夫了。”

“朱家仁至义尽了,那张衍要是再缠着方婉儿不放,那就是他一个的胡搅蛮缠了。”

青岚听得迷迷糊糊,加快了些脚步,继续问下去“可世子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啊,年前她小产伤身,世子定然是忧心她现在的处境的。”

“青岚你这记性!”

殷青筠有些恼了,停下来伸手敲了下青岚的额头,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张衍是要成亲的人了,方婉儿就算在朱家受尽苦楚,也是他该管的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张衍如今对她仍余情未了,也不能是我跟他透露她的近况……”

“亲疏有别,永昌伯夫人待我好,我自然要先紧着张衍,至于方婉儿过得好坏,一切都要排在张衍之后。”

青岚咬住下唇,脸上还写着不懂两个字。

“傻青岚……”

殷青筠叹道“那你就当我是为了张衍好,如今方婉儿过得不好,我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免得他为了这件事情耽搁了她的婚事。”

青岚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了一声懂了。

总归就是为了张衍和余淑兰好。

张衍现在和余淑兰势必是要成亲的了,所以实在不该和方婉儿再有牵扯,再所以,殷青筠无论为了谁,或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都不该把方婉儿的事情告诉张衍,免得张衍分心。

殷青筠脑子里的烦事又添了一桩,几乎到了快要炸了的地步。

明明余二姑娘能嫁给喜欢的人,她也能如愿和张衍举行婚礼,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却都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及,一旦出了乱子,兴许还会满盘皆输……

但此时她一想到还要回殷府,更是浑身每个部位都在强烈地表达它们的不满。

“唉算了吧,回府去吧,母亲半天没见着我了,定是着急的。”

她不想回去,也还是要回去……

青岚点头,两人继续朝殷府的方向走。



367:打听消息

(待改)

殷青筠回到清风苑之后,找了下人询问,得知殷正业有事被管家叫走了,才带着青岚绕去了陈氏的屋子,准备给陈氏请个安。

正好碰上殷庆从屋里出来,手里捧了一叠礼单。

殷青筠站在阶下站住了脚跟,“管家这是做什么?”

殷庆见殷青筠回来了,先是惊了下,然后恭敬回道“早间东宫派人来传话,说是明天太子和太子妃要来殷府来拜访夫人和相爷,老奴便来请示夫人一些事情。”

“回来也好,多跟太子留些独处的时间,也要增近增近夫妻感情。”

殷庆听到这话,旋即笑着应是。

殷青筠与殷庆错开,迈步上了台阶,进了屋。

青岚按在惯例留在了外面。

殷庆突然不太想走了,把手里的单子揣进袖子里,走到廊椅边青岚的身边去,问道“丫头,你今天跟姑娘去哪儿了。”

青岚坐在廊椅上歇了口气,抬头望着殷庆笑了笑“管家不是知道嘛。”

她记得早上殷青筠跟殷庆讨要马车时,就说过是要去永昌伯府的。

殷庆讪笑了下,又道“你可知姑娘去了永昌伯府,找了谁?又说了什么?”

“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青岚立即站了起来,扶着廊椅后退了两步,“您这是谁指使来的说客呢?”

殷庆连忙摆手,解释道“青岚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谁的说客,我就是关心姑娘罢了……”

青岚脸上写满了狐疑,但也默认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便劝道“管家这手上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么,快去忙吧,奴婢在这等着姑娘出来就是了。”

殷庆目光迟疑了一瞬,望着青岚叹了一口气“青岚你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就不知道一些旁的事情?这……这你也知道,咱们府的大姑娘身份不一般……”

“管家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说起这样奇怪的话来了。”青岚刻意回避了他的眼神,背对着他道“奴婢跟在姑娘身边,是姑娘喜欢奴婢,信任奴婢,奴婢要是当了别人的耳报神,您叫姑娘怎么看待奴婢?”

殷庆欲言又止“青岚,我也不想为难你……”

“那奴婢要是反过来,问管家您在相爷身边听到了什么消息,管家您会告诉奴婢?”

不等殷庆回答,青岚便自答道“您自然是不会的,所以您也别想在奴婢这里打听到什么事。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支持她的。”

“青岚,啊你……”殷庆拂袖,冲着她背影微怒道,“你也跟着她胡闹,你这是害了她!”

青岚不肯回头。

殷庆无功离去。

青岚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走远了?,才缓缓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才殷庆话里的古怪,立即就才想到是殷正业派来打听消息的。

是想打听打听永昌伯府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不过这跟殷府没关系。

永昌伯张余海要是再被启用,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当然,今天青岚伺候在殷青筠身边,确实听到了张余海今天出了院门。

正是过年期间,张余海闲职在家,为何突然就要出远门?

兴许就是皇帝给他安排了事情。

皇帝当初就是故意让他停职在家,现在时机一到,就让他出远门办事情去了。

这样重要的消息,即便不是为了殷青筠,就算是为了皇帝,青岚都不愿意告诉殷正业。

毕竟谁都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

特别是这段时间,她被殷青筠的时常无奈和愤恨所影响,也觉得相爷是个薄情寡义,欺人感情的骗子。

青岚坐回了廊椅上,不多时,殷青筠也出来了。

只是明显脸上比之前阴郁了许多。

自从真正的陈氏从汝南回来了,就没让殷青筠完整的开心过一天。

“姑娘。”青岚起身迎上去,扶着殷青筠往台阶下手,“姑娘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夫人又说您什么了?”

殷青筠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对了刚才你在外面是跟谁说话呢?”

青岚不敢欺瞒,既然殷青筠问了,她就如实回了。

殷青筠听完之后皱了皱眉,也跟想不通殷庆为什么要来询问她身边青岚这些事。

“是殷正业知道了永昌伯府的事儿?”

青岚摇头“不太可能吧。”

中午张余海是直接走的,听说身边就只带了两个小厮。

就算殷正业是知道了张余海出府干什么去了,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她。

凭殷正业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只需去外面多加打探,也比来问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要强啊。

殷青筠同样也想得苦恼,索性就不想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懒得理他,只要不跟他碰面,我什么都好说。”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闪出来一片浅棕色的袍角,紧接着,殷正业整个人也就露了出来。

殷青筠脸色瞬间变了变,转身就要走。

她是真的看不了殷正业。

每看一眼,当初他在昭德殿中丑恶的嘴脸就会浮现在她脑海里一次。

他盼着她死,同样,她也不盼他活。

能同归于尽,也是极好的结局。

“站住!”

殷正业看见殷青筠一看见他就走,他肚里的火气立即就往头顶直袭而去“你如今越发没有规矩了!”

殷青筠忍了好几忍,白着一张脸回头看殷正业,问道“父亲觉得我对您要有要有什么规矩?”

人家常说,父慈女孝,

可父不慈,女如何孝。

拿命孝?

她蠢么?

要是能将殷正业从歧途中拯救回来,殷青筠可以拉一把。

可是看他现在这种入了魔的地步,以为跟陈氏重修旧好了,就能在她殷青筠这里将从前做的恶事抹得一干二净?

他怕不是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殷正业看见殷青筠这样桀骜不驯的模样,登时气得面色通红,伸手指着殷青筠,道“你个孽障!”

殷青筠反笑道“我是孽障,您又是什么?您生了两个女儿,不都是孽障?”

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殷正业看见殷青筠这样桀骜不驯的模样,登时气得面色通红,伸手指着殷青筠,道“你个孽障!”

殷青筠反笑道“我是孽障,您又是什么?您生了两个女儿,不都是孽障?”

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368:余情未了

(待改)

殷青筠回到清风苑之后,找了下人询问,得知殷正业有事被管家叫走了,才带着青岚绕去了陈氏的屋子,准备给陈氏请个安。

正好碰上殷庆从屋里出来,手里捧了一叠礼单。

殷青筠站在阶下站住了脚跟,“管家这是做什么?”

殷青筠回到清风苑之后,找了下人询问,得知殷正业有事被管家叫走了,才带着青岚绕去了陈氏的屋子,准备给陈氏请个安。

正好碰上殷庆从屋里出来,手里捧了一叠礼单。

殷青筠站在阶下站住了脚跟,“管家这是做什么?”

殷庆见殷青筠回来了,先是惊了下,然后恭敬回道“早间东宫派人来传话,说是明天太子和太子妃要来殷府来拜访夫人和相爷,老奴便来请示夫人一些事情。”

“回来也好,多跟太子留些独处的时间,也要增近增近夫妻感情。”

殷庆听到这话,旋即笑着应是。

殷青筠与殷庆错开,迈步上了台阶,进了屋。

青岚按在惯例留在了外面。

殷庆突然不太想走了,把手里的单子揣进袖子里,走到廊椅边青岚的身边去,问道“丫头,你今天跟姑娘去哪儿了。”

青岚坐在廊椅上歇了口气,抬头望着殷庆笑了笑“管家不是知道嘛。”

她记得早上殷青筠跟殷庆讨要马车时,就说过是要去永昌伯府的。

殷庆讪笑了下,又道“你可知姑娘去了永昌伯府,找了谁?又说了什么?”

“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青岚立即站了起来,扶着廊椅后退了两步,“您这是谁指使来的说客呢?”

殷庆连忙摆手,解释道“青岚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谁的说客,我就是关心姑娘罢了……”

青岚脸上写满了狐疑,但也默认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便劝道“管家这手上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么,快去忙吧,奴婢在这等着姑娘出来就是了。”

殷庆目光迟疑了一瞬,望着青岚叹了一口气“青岚你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就不知道一些旁的事情?这……这你也知道,咱们府的大姑娘身份不一般……”

“管家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说起这样奇怪的话来了。”青岚刻意回避了他的眼神,背对着他道“奴婢跟在姑娘身边,是姑娘喜欢奴婢,信任奴婢,奴婢要是当了别人的耳报神,您叫姑娘怎么看待奴婢?”

殷庆欲言又止“青岚,我也不想为难你……”

“那奴婢要是反过来,问管家您在相爷身边听到了什么消息,管家您会告诉奴婢?”

不等殷庆回答,青岚便自答道“您自然是不会的,所以您也别想在奴婢这里打听到什么事。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支持她的。”

“青岚,啊你……”殷庆拂袖,冲着她背影微怒道,“你也跟着她胡闹,你这是害了她!”

青岚不肯回头。

殷庆无功离去。

青岚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走远了?,才缓缓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才殷庆话里的古怪,立即就才想到是殷正业派来打听消息的。

是想打听打听永昌伯府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不过这跟殷府没关系。

永昌伯张余海要是再被启用,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当然,今天青岚伺候在殷青筠身边,确实听到了张余海今天出了院门。

正是过年期间,张余海闲职在家,为何突然就要出远门?

兴许就是皇帝给他安排了事情。

皇帝当初就是故意让他停职在家,现在时机一到,就让他出远门办事情去了。

这样重要的消息,即便不是为了殷青筠,就算是为了皇帝,青岚都不愿意告诉殷正业。

毕竟谁都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

特别是这段时间,她被殷青筠的时常无奈和愤恨所影响,也觉得相爷是个薄情寡义,欺人感情的骗子。

青岚坐回了廊椅上,不多时,殷青筠也出来了。

只是明显脸上比之前阴郁了许多。

自从真正的陈氏从汝南回来了,就没让殷青筠完整的开心过一天。

“姑娘。”青岚起身迎上去,扶着殷青筠往台阶下手,“姑娘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夫人又说您什么了?”

殷青筠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对了刚才你在外面是跟谁说话呢?”

青岚不敢欺瞒,既然殷青筠问了,她就如实回了。

殷青筠听完之后皱了皱眉,也跟想不通殷庆为什么要来询问她身边青岚这些事。

“是殷正业知道了永昌伯府的事儿?”

青岚摇头“不太可能吧。”

中午张余海是直接走的,听说身边就只带了两个小厮。

就算殷正业是知道了张余海出府干什么去了,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她。

凭殷正业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只需去外面多加打探,也比来问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要强啊。

殷青筠同样也想得苦恼,索性就不想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了,懒得理他,只要不跟他碰面,我什么都好说。”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闪出来一片浅棕色的袍角,紧接着,殷正业整个人也就露了出来。

殷青筠脸色瞬间变了变,转身就要走。

她是真的看不了殷正业。

每看一眼,当初他在昭德殿中丑恶的嘴脸就会浮现在她脑海里一次。

他盼着她死,同样,她也不盼他活。

能同归于尽,也是极好的结局。

“站住!”

殷正业看见殷青筠一看见他就走,他肚里的火气立即就往头顶直袭而去“你如今越发没有规矩了!”

殷青筠忍了好几忍,白着一张脸回头看殷正业,问道“父亲觉得我对您要有要有什么规矩?”

人家常说,父慈女孝,

可父不慈,女如何孝。

拿命孝?

她蠢么?

要是能将殷正业从歧途中拯救回来,殷青筠可以拉一把。

可是看他现在这种入了魔的地步,以为跟陈氏重修旧好了,就能在她殷青筠这里将从前做的恶事抹得一干二净?

他怕不是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殷正业看见殷青筠这样桀骜不驯的模样,登时气得面色通红,伸手指着殷青筠,道“你个孽障!”

殷青筠反笑道“我是孽障,您又是什么?您生了两个女儿,不都是孽障?”

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367:抛眼刀子

陈氏看了两眼她们母女抱头痛哭的模样,神色冷了冷,斥责道“注意着身份,别给殷府丢人了。”

好歹是个太子妃,不认嫡母,抱着个妾室哭得死去活来,叫别人看了怎么想?

还是说,她在东宫时就一直拿林姨娘当母亲?那也难怪太子对她情绪冷淡,不愿给她太子妃应有的尊荣了。

殷青黎抹了抹眼泪,看着陈氏的目光明显愣了愣。

殷青筠怕殷青黎说出什么话来,忙上前挡在两人面前,对殷青黎道“既然回家来了,你还是陪着太子去吧,林氏这里母亲会照顾好的。”

当初是凝罗假扮陈氏的事情,殷青筠并不想给陈氏知道。

虽然她倒是可以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也不想叫陈氏对她生出什么猜疑了来。

殷青黎看懂了殷青筠的眼神,点头应好“那就有劳夫人和姐姐了。”

殷青筠点头,看见殷青黎追上了萧桓几人,然后转头看向林姨娘“林氏,你要知道,她现在的母亲是她的嫡母,崔家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你却什么都不是,还是别叫太子看到你跟她走得太近了,免得拖累了她。”

林姨娘轻轻低下了头,继续站回了陈氏身后。

殷青筠搀扶住陈氏,微微一笑“走吧,母亲。”

陈氏点头。

到了正厅里,角落四处生了炭盆,众人各自解下了披风大氅交给身后的下人,然后按顺序落座。

殷青筠注意到殷青黎里边穿的是一身浅金色牡丹镶边束腰袄裙,丝线绣工皆是上乘。

牡丹……

殷青黎如今贵为太子妃,一应衣饰都该由宫中内务府准备,内务府怎么会给她准备绣着牡丹的裙子。

这可不像偷奸耍滑的内务府能干出来的事。

殷青黎注意到殷青筠的目光,顿时就朝着她笑起来“姐姐看着我做什么,快做快做,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讲旁的什么虚礼。”

萧桓率先就坐了,殷青黎其次,殷正业和陈氏也挨着坐了,就剩下一个殷青筠还愣在原处。

“叫妹妹见笑了。”

殷青筠收回目光,浅笑着在陈氏右侧坐下。

陈氏左侧是殷正业,顺过去就是萧桓和殷青黎。

殷青筠就跟殷青黎圆成了一左一右。

一顿饭下来,全是殷正业和萧桓两人的高谈阔论,推杯交盏间,两人都不忘给各自的妻子夹菜,做好表面功夫。

殷青筠孤孤零零一个人,索性埋头吃饭,谁也不理,但依旧能感受到殷青黎时不时扔过来的眼刀子。

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

殷青黎她早该想到的,林姨娘费尽心思送她离开殷府,她自由了富贵了,林姨娘就得替她受过受罪。

现在林姨娘被殷正业冷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毕竟林姨娘再受冷落,吃穿住行总没有薄待过她……若是为了殷正业和陈氏难点事情,就更没必要了……

殷青筠现在也是一肚子气。

她巴不得林姨娘使出浑身解数把殷正业勾搭走,这样她就不用看见殷正业整天在清风苑转悠,也不用看一次就反胃一次了。

所以这顿饭,只有殷正业、陈氏和萧桓是吃好了的。

殷青筠和殷青黎都没什么心思,只顾着两两瞪眼,殷青黎瞪不过殷青筠,还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吃完了饭,殷正业拉着萧桓去书房议事,殷青黎极为自觉地跟在陈氏身后,跟殷青筠一起去了清风苑。

走到清风苑门口时,殷青黎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转头望了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玉嬷嬷解释道“刚才在厅上姨娘伺候夫人和相爷吃了饭,现在自己回菡芍苑了,等她吃完了饭就会来跟太子妃说话的。”

现在殷府中陈氏最大,饶是殷青黎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回来了,也是要归顺在陈氏下面的。当然最直接的墙前提,是她想让陈氏看在她乖巧的份儿,往后不要太过为难林姨娘。

“多谢嬷嬷解惑。”

殷青黎朝玉嬷嬷道了谢,抬步迈进了院中,正要跟着陈氏进屋。

玉嬷嬷却拦下了她。

殷青黎不解地看着她“嬷嬷?”

玉嬷嬷笑道“太子妃留步,夫人她惯来有午睡的习惯,加之今天操劳了一上午,实在身体不济,没法子陪太子妃您说话了。不如您去大姑娘屋里吧,你们姐妹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玉嬷嬷觑了眼殷青黎略带迟疑的脸色,又道“太子妃是担心等会儿见不着姨娘?放心吧,等会儿她来了老奴就让她去大姑娘那儿找您。”

殷青黎这才缓了缓脸色,转头跟殷青筠对了个眼神。

殷青筠点了点头。

殷青黎就笑了起来“好,那就有劳嬷嬷了。”

殷青黎就跟着殷青筠走了。

目送着几人离开,玉嬷嬷双手掩进袖中搓了搓,嘴边叹了口气,就飘出一阵白雾来,遮挡住了眼前的景象。

她折身回屋去,刚踏脚进去,陈氏就朝她问“人呢。”

玉嬷嬷讪笑着回“二姑娘去大姑娘屋里了,说是不打搅了夫人休息。”

陈氏拧了眉,“果然不是亲生的,养了十几年也还是个白眼狼。”

玉嬷嬷道“夫人这话说不得,二姑娘虽是庶出,可对夫人您还是敬重的,兴许只是跟大姑娘许多未见,姐妹俩有些悄悄话要说吧。”

“她们?”陈氏像听见了什么笑话,“自己的夫君惦记着自己的姐姐,殷青黎心里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有鬼,她能好好跟软软说上一句好话?怕不是满心里都是坏点子吧。”

玉嬷嬷嘴里应着是,蹲下身子替陈氏揉了揉腿“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二姑娘存什么心思不重要,大姑娘心里还是有数的,哪能轻易着了二姑娘的道儿?就算着了道,也没什么,量她在殷府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花是翻不出来,谁叫她凭本事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还真当府里没人能治得了她了。”

玉嬷嬷笑道“夫人莫怕,任她如何,林姨娘还拿捏在咱们手中不是?夫人尽管把心揣进肚子里,不必怕了她。”

……

……



370:召集幕僚

(待改)

殷青筠难得和殷青黎再次平静地坐在了一起,两人喝着茶,屏退了左右,连青岚和映月都没留下。

殷青筠率先问道“你这次回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看望林氏吧。”

“当然是为了别人。”殷青黎眉目间流露出几分矜娇气质,嘲讽一笑“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殷青筠切了声“随你。”

她并不是很想知道殷青黎的私事,把她诓过来也不是为了那些私事问题。

而是为了别的。

“你身处东宫伴随太子左右,可曾听到过一些不寻常的消息?”

殷青黎听到这话,脸上轻挑的笑意旋即全无,端正坐着,看向殷青筠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殷青筠道“肯定是察觉了不对的苗头,找你来商讨对策了。”

殷青黎冷笑,别开脸去“那你找错人了,太子是我夫君,他在政事的上一切我从不过问,就算偶尔听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这个外人。”

“我是外人?你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么?”殷青筠笑道“亲疏有别,我能理解。只是你娘亲林氏现在跟殷府是绑在一起的,你连她也不管了?将来父亲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你身为皇家媳固然能逃过一死,林氏无依无靠可就要倒大霉了。”

殷青黎不由看了眼殷青筠,眸底汇聚了数不尽的幽深“你威胁我?”

殷青筠朝她望去“我并不威胁你,只是在向你陈诉你个事实。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情跟我和母亲都没有关系,就连当初陆家只手遮天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你好罢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殷青筠听了这话,微微挑眉。

她这怎么就是鬼话了?

明明她说的情真意切,都是为了殷青黎。

当然,她并不是全然为了殷青黎,自己也有些小小的私心。

但终归到底授意最大的人,还是殷青黎和林姨娘。

这桩买卖她们本来就没亏。

“你若不信,那就回去吧,任父亲葬送了整个殷家才好。”

殷青筠起身就要送客。

殷青黎忽然身子倾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青筠声音温柔舒缓,笑道“妹妹糊涂了,明明是我在问你知不知道什么?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殷青黎面上一顿恍惚,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手中却仍揪着殷青筠的衣袖,隔着小桌也不松开。

殷青筠继续坐回椅子,顺便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

“你要是想说,我就听着,你要是不想说,就回菡芍苑去陪林氏说说话吧,你们难得见上一面。”

她也是难得这样善解人意了一回。

殷青黎也果然放下了戒心,转而问起了殷青筠“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殷青筠如实道“昨天我去了永昌伯府,跟永昌伯夫人拜年聊了会儿,回府时父亲就问我,是不是在永昌伯府听到了什么消息。我能听到什么消息,我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永昌伯府探望,已经是多管闲事了,永昌伯府还能有什么值得打探的消息。”

说完之后,殷青筠就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殷青黎。

殷青黎如她所料,脸色变了几变,才迟疑地道“父亲也觉得永昌伯府有问题?”

殷青筠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有什么问题?”

殷青黎环顾了下屋子,又看了看紧闭的门,“太子昨天得知了什么消息,突然连夜召集的了幕僚,我确实是听到了永昌伯的字眼。”

“说了什么?”

殷青筠心中大惊,面上却仍维持着

殷青筠难得和殷青黎再次平静地坐在了一起,两人喝着茶,屏退了左右,连青岚和映月都没留下。

殷青筠率先问道“你这次回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看望林氏吧。”

“当然是为了别人。”殷青黎眉目间流露出几分矜娇气质,嘲讽一笑“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殷青筠切了声“随你。”

她并不是很想知道殷青黎的私事,把她诓过来也不是为了那些私事问题。

而是为了别的。

“你身处东宫伴随太子左右,可曾听到过一些不寻常的消息?”

殷青黎听到这话,脸上轻挑的笑意旋即全无,端正坐着,看向殷青筠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殷青筠道“肯定是察觉了不对的苗头,找你来商讨对策了。”

殷青黎冷笑,别开脸去“那你找错人了,太子是我夫君,他在政事的上一切我从不过问,就算偶尔听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这个外人。”

“我是外人?你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么?”殷青筠笑道“亲疏有别,我能理解。只是你娘亲林氏现在跟殷府是绑在一起的,你连她也不管了?将来父亲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你身为皇家媳固然能逃过一死,林氏无依无靠可就要倒大霉了。”

殷青黎不由看了眼殷青筠,眸底汇聚了数不尽的幽深“你威胁我?”

殷青筠朝她望去“我并不威胁你,只是在向你陈诉你个事实。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情跟我和母亲都没有关系,就连当初陆家只手遮天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你好罢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殷青筠听了这话,微微挑眉。

她这怎么就是鬼话了?

明明她说的情真意切,都是为了殷青黎。

当然,她并不是全然为了殷青黎,自己也有些小小的私心。

但终归到底授意最大的人,还是殷青黎和林姨娘。

这桩买卖她们本来就没亏。

“你若不信,那就回去吧,任父亲葬送了整个殷家才好。”

殷青筠起身就要送客。

殷青黎忽然身子倾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青筠声音温柔舒缓,笑道“妹妹糊涂了,明明是我在问你知不知道什么?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殷青黎面上一顿恍惚,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手中却仍揪着殷青筠的衣袖,隔着小桌也不松开。



371:家贼难防

殷青筠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殷青黎回过头来,看了殷青筠一会儿,才道“还能怎么办,照着你的法子继续做好太子妃应该做的事,我得不到他的偏爱,至少能维持如今应有的体面。”

“那……”殷青筠顿了顿,道“那你尽管远离殷府吧,太子不喜欢这里,你手里还捏着崔家七姑娘的身份,这会是你的助力的。”

殷青黎嘲笑起来“殷青筠你这是在笑话我呢,还是在笑话我呢。”

殷青筠看着她,面上露出几分不解来。

“我以为当初你是为三皇子才跟崔侍郎深交的,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你并不关心朝中大事。”

闻言,殷青筠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瞎说,她明明比谁都关注朝堂上的事情,毕竟事关殷府和萧祉的存亡。

她原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也要注意着朝中动向,给自己和萧祉都留下一条后路。

当然,最大的后路还是皇帝替她和萧祉留的。

殷青筠想到了那道无字圣旨,无意识地伸手去端茶杯,不慎将茶杯碰倒摔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茶水瓷片飞溅到了旁侧殷青黎的脚边。

殷青筠唉了下,却没急着叫人进来收拾,而是看向了殷青黎,等她的下话。

约莫是今天殷青筠跟殷青黎说的掏心窝子有点多,殷青黎也就不自觉实话实说了。

她自嘲又无奈地道“崔家现在虽不如从前显赫,但是崔侍郎却一举蹿到了中书侍郎,位同副相、直压百官。陛下非常信任他,连许多太子都无法决断的事情,全都直接交给了崔侍郎打理,如今便可预见,将来他的权势甚至会凌驾于倾朝之上。”

“这不是挺好的?”

崔家也算是殷青黎的半个娘家。

有崔家撑腰,萧桓那几个心思毒辣的侧妃再嫉恨殷青黎,也得顾虑一些。

“你还是在笑话我。”

殷青筠住嘴了。

殷青黎继续说了下去“这人吧,手里有了权,难免都是想要更多,甚至想要取代谁的地位,比如崔侍郎……你说他是我义兄?你会不知道?说起来是义兄,他却在朝堂上屡屡为难太子,害得太子每每回府就冲我发脾气。”

殷青筠沉默了一瞬。

“你现在专心陪着夫人,并不曾关注朝堂上的动向,所以不知道最近朝中都怨声载道成什么样了。可惜陛下宠信崔侍郎,连皇后娘娘的劝谏都听不进去。”

殷青筠心道陆皇后的劝谏皇帝能听进去那才有鬼。

不过想对于陆皇后来说,崔承誉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起码不会想当初陆家当权时一样祸害百姓。

就算他最近在朝堂上借由皇帝的威信打压群臣,那说不定正是皇帝授意呢?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会不知道投鼠忌器的道理?

上次陆家那件事闹得那样大,所有人都以为崔承誉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那原就是皇帝授意在先,默许他甚至是引导他找到能置陆家于死地的罪证。

殷青筠问道“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就不想和崔家来往了?”

殷青黎点头“我为何还要跟他们来往,他们反正没把我当初崔家人,这层义女身份除了太子请陛下赐婚的时候派上了点用场,其余的都是累赘!”

“那要不要我再教你个法子?”

殷青黎面露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你觉得我不怀好意,那我不说就是了。之前为了请你隐瞒关于有人假扮母亲的事时,我就已经帮过你一次了,这次我确实没有理由再给你出主意。”

“你!”殷青黎愣住,没料到殷青筠这么好说话了,“你站住!”

这已经是殷青筠第二次装作要走的样子了。

殷青黎也算是看清楚了,从她今天踏进殷府开始,就一直是被殷青筠牵着鼻子走,不管是之前提及林姨娘的事情,还是关于近日朝堂上的异变……

说什么想要帮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原来殷青筠早在她这里打听到了自己想到知道的。

“你说吧,我听着,到底你有什么法子能替太子排忧解难。”

殷青筠继续靠回椅背,含笑轻声道“这其中诀窍,就在崔家。”

“崔家?”

“你既然是崔家义女,那这层身份就不能白费了,务必物尽其用,至于这用法么……你向来聪明,不用我多解释吧。”

殷青黎琢磨了下“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攀结崔家?可崔家并未将我当作自家人。”

殷青筠轻轻蹙眉,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蠢笨堪堪止住了,终是咽了回去,耐心地跟殷青黎解释道“你跟崔家关系如何,这并不重要,只要外人觉得你和崔家关系不错,这就足够了。”

殷青黎眼睛亮了亮“空手套白狼?”

殷青筠问她“如何。”

“极好。”

“按你的说法,我若跟崔家维持好表面关系,那些官员便会觉得太子和崔家关系匪浅,而太子并非一再被陛下不喜,如此确实名义双收。”

殷青筠听她自己的理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过你也要注意分寸。从太子不肯把政事告知你开始,他心里大抵就只是想让你稳居后宅,不要插手前朝事宜的。”

大周风向开放,虽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是宫中帝后是相扶相持的,太子妃也是可以辅助太子的。

但现在情况看起来,萧桓和殷青黎的婚姻感情并不好。

只是……

她仍然是存了私心的……

不多时,林姨娘就来了,站在门外却不敢进来。

殷青筠十分理解林姨娘的心情,大大方方地放走了殷青黎,让她回菡芍苑陪着林姨娘去。

林姨娘隔着门槛对殷青筠行了郑重一礼,才带着殷青黎离开。

青岚这才进屋来,看见桌脚下摔了一地的碎瓷片,什么都没说,上前蹲下用帕子包着手,准备把碎瓷片捡起来

殷青筠却突然说道“放着吧,别捡了。”

“这……”

这满地瓷片的,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殷青筠起身就出了宴息处。

青岚愣在原地,还是硬着头把瓷片挨着全都捡了起来。



372:不许出府

(待改)

这一天殷青黎和萧桓并没有留太久,留到晚上用过了晚饭,夫妻俩就挽手挽离开了殷府。

殷青筠陪着陈氏在门口站了会儿,目送着东宫的马车离开,望着深浓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就打算扶着陈氏回去歇息。

殷正业也望着远去的马车,回过神来时,走到殷青筠的面前将她拦了下来“听说黎儿下午去你屋里坐了将近半个时辰?”

“父亲怎么用防贼一般的眼神看着我,我找妹妹聊聊天,说说体己话,父亲也想旁听一下?”

那时候殷正业应该是跟萧桓在一起商讨政事,却派人盯着她这边,真是疑心病够重的。

殷青筠不太想在这样高高兴兴的一天里跟殷正业吵架,回了他那句话就想带着陈氏走。

殷正业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然要防贼,毕竟家贼难防。”

殷青筠皱了皱眉,突然埋怨自己多那句嘴做什么。

什么家贼难防。

她还防着殷正业呢,防着他别没事将整个殷府都葬送了。

要是陈氏愿意现在跟殷正业合离,她也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但难就难在,陈氏现在跟殷正业和好了。

她这个女儿就成了外人了。

下一刻,殷青筠就被殷正业挤开了,陈氏也跟自觉地任殷正业靠了过去。

殷青筠瞬间就沉默了。

“管好自己的事,黎儿的事用不着你管。”殷正业语气很不好,转头看向陈氏的时候,又是妥妥一副恩爱夫妻的嘴脸,“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陈氏看了眼殷青筠,到底是没说什么,朝殷正业点了点头,就一道走了。

殷青筠站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才把心里升起来的火气压下去。

殷正业警示她别管殷青黎的事情就算了,陈氏不帮她说话也算了,可陈氏……

看不懂。

不明白。

青岚见殷青筠吹冷风吹得脸色苍白,不忍心地上前劝道“姑娘,夜里风凉,奴婢送您回屋去吧。”

殷青筠身子不动。

青岚担忧道“夫人她……夫人身边还有玉嬷嬷呢,您不用太担心。但夫人也不希望姑娘您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殷青筠身子不好,大夫交代过要好好细养的。

听青岚提到陈氏,殷青筠面部表情才缓和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脚下月光剪影跟在陈氏和殷正业的后边回了清风苑。

最后在岔道分道扬镳。

……

……

翌日清晨,殷青筠照例去给陈氏请安,殷正业也照旧跟陈氏一起相敬如宾地坐在一起。

要不是从前十几年殷府人都知道殷正业宠妾灭妻,殷青筠几乎有种陈氏和殷正业一直都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这样温馨的场面殷青筠看在眼里很不舒坦,匆匆用过早饭就告辞了。

她跟青岚走出了清风苑,院门口就站着陈州,跟上次一样早就等在了那里。

唯一不同的,那日是满天飞雪,今天庭院中的积雪已渐渐开始化了,空气中皆是透骨凉意,而陈州一身灰青色长衫,愣是给人一种闲散仙人的感觉。

殷青筠衣裙迈出大院门槛“陈公子你又是来给我排忧解难的?”

陈州却道“大姑娘这是要出门去?”

殷青筠回道“不出。”

陈州闻言缓缓点头,表现得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殷青筠的错觉,她总觉得陈州有些奇怪“怎么了,知道我要出去,陈公子很紧张?”

陈州神情严肃了几分“上次在下给过大姑娘的忠告,看来大姑娘并没有放在心上。”

殷青筠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陈州特意叮嘱过她,说京城最近不太平,劝她少出门。

她望着陈州,狐疑地问“看来你对现在京城里的局势很了解?”

虽然是反问,但她语气几乎已经肯定了陈州一定知道京城最近发生的事,包括崔承誉行事雷厉风行得罪满朝文武的事。

可就算外面人心惶惶,人人都草木皆兵,跟她一个相府姑娘有什么关系。

她不太明白,陈州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情。

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她如果出府了,会对陈州的计划有影响?

陈州垂眉颔首,笑得温儒和蔼“看来大姑娘还是没信任我。”

殷青筠也笑“看来陈公子也是没信任我。”

他们曾经有成为表兄妹的机会,可是陈家狠心地把陈氏逐出族谱了,那他们就连任何关系都没有了,如今不过是暂时有着利用关系的普通朋友。不对,朋友是互相理解与信任的,他们并算不上朋友。

陈州还未开口,他的小厮已抱不平高声道“我家公子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半点都不领情呢!”

陈州立即呵斥了他“寿仁!闭嘴!”

小厮寿仁顿时低下了头,羞愧得脸红到了耳根子。

殷青筠望着陈州笑了笑“看来陈公子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

陈州看向殷青筠的目光冷了几分,再没有刚才的儒雅气质“大姑娘不需要知道,在下”

任何关系都没有了,如今不过是暂时有着利用关系的普通朋友。不对,朋友是互相理解与信任的,他们并算不上朋友。

陈州还未开口,他的小厮已抱不平高声道“我家公子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半点都不领情呢!”

陈州立即呵斥了他“寿仁!闭嘴!”

小厮寿仁顿时低下了头,羞愧得脸红到了耳根子。

殷青筠望着陈州笑了笑“任何关系都没有了,如今不过是暂时有着利用关系的普通朋友。不对,朋友是互相理解与信任的,他们并算不上朋友。

陈州还未开口,他的小厮已抱不平高声道“我家公子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半点都不领情呢!”

陈州立即呵斥了他“寿仁!闭嘴!”

小厮寿仁顿时低下了头,羞愧得脸红到了耳根子。

殷青筠望着陈州笑了笑“任何关系都没有了,如今不过是暂时有着利用关系的普通朋友。不对,朋友是互相理解与信任的,他们并算不上朋友。

陈州还未开口,他的小厮已抱不平高声道“我家公子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半点都不领情呢!”

陈州立即呵斥了他“寿仁!闭嘴



373:那真是巧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这大过年的,大家都各自串门走亲戚,咱们殷府哪来的亲戚,您这样出来,能去哪儿啊。”

青岚急急忙忙追在她身后,看着她漫无目的地穿过了正阳长街,压根就没有想去的地方。

京城之大,没有她能去的地方。

“可我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殷府,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那里是困守她十数年的牢笼而已。

她得想办法逃离那里。

尽管陈氏不愿意,那他也得将陈氏尽力带走。

只是苦于该用什么方法,能让大家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青岚想劝又不敢劝,只能提醒她“可姑娘您不回去,你还能去哪儿啊。”

她就是觉得在殷府呆的难受才出来,那外面合家团圆热热闹闹的,她见了岂不心里更加难受。

“随便转转,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我才不想听陈州说那些鬼话,我倒要看看他说的京城不太平,到底哪里不太平。”

“这……姑娘,你何必和他怄气呢。”青岚觉得好气又好笑,“陈公子说的京城不太平,并不是外边啊,而是宫里……”

最后几个字,青岚是贴着殷青筠的耳朵说的。

到底是朝廷大事,她并不敢太过声张,怕招来祸患。

殷青筠沉默了一瞬,道“正因为是宫里出了事,那我就更得找人好好打听打听了。”

“姑娘您没有人脉,上哪儿打听?”

殷青筠道“到时候会有人上门来的。”

青岚糊涂了“谁?”

既然会有人上门,那她还出来做什么。

青岚看了殷青筠一眼,正要追着问下去,就看见殷青筠莽撞地一个回头,跟人撞了个满怀。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起连连后退的殷青筠,“姑娘你可伤到哪儿了。”

殷青筠其实也没跟那人撞到,而是在快要撞到时,被用力推了一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才定睛看向始作俑者。

又是朱开诚。

殷青筠朝朱开诚瞪了一眼,他却谦虚地后退半步,伸手指着身边的公子哥。

殷青筠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是这个紫袍男子推的她。

邹绍元见她朝自己看来,大大方方地朝她拱手行礼“邹家绍元,现任礼部侍郎。”

殷青筠想了好一会儿,听他说起他是邹家人,才想起他是邹芳喜的庶兄。

“见过邹侍郎。”

他是侍郎,崔承誉也是侍郎,只是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中书侍郎,差的到底不是那两个字。

朱开诚站在边上十分尴尬,掩着手轻咳了声,也朝殷青筠浅浅施礼“殷大姑娘好。”

殷青筠照例还了礼。

朱开诚笑道“大姑娘怎么总是一个人在街上走?是没乐子?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转转?”

跟他们去转转?

殷青筠还没开口,青岚就先把她护到了身后。

朱开诚看见青岚这番动作,诶了声“你这丫鬟怎么回事,还担心我们会把你家姑娘卖了不成?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家姑娘都没怕,你怕个什么?”

青岚看着朱开诚,倒吸一口凉气,还是护紧了殷青筠,生怕朱开诚来硬的。

她晓得殷青筠因为方婉儿的事情并不喜欢朱家人,连知礼敦厚的朱开诚一并不喜欢。

殷青筠微微挺了挺背脊,垂眉婉拒道“只是不巧了,我还得去云楼听戏曲话本子,没法陪朱公子玩乐了,还是让邹侍郎陪你吧。”

邹绍元也就在朝中述职,她也称呼了他一句邹侍郎。

岂料邹绍元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惊得她连忙移开了视线。

朱开诚被殷青筠婉拒了也不恼,反而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殷青筠微微一愣,心里一个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

下一刻朱开诚就开口证实了她的想法。

“今天我和邹兄原就是要去云楼的,殷大姑娘你说咱们有缘不有缘!你是为了陪永昌伯夫人去听戏的?那倒正好,你去陪着夫人,我很邹兄去将世子换出来,如此世子定会对你感激的。”

感激个鬼……

殷青筠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她刚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想找个地方消遣消遣时间,随便摆脱烦人的朱开诚,没想到还误打误撞地赶上了。

他们原就是要去云楼的。

她惊诧地问“你是说世子今天是陪永昌伯夫人一道儿在云楼听戏?”

朱开诚笑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去陪夫人的?”

殷青筠讪笑“我是要去陪夫人的,只是没想到世子也去了,要找了你们去救他……”

张衍被关氏拘着不许出府,没想到还能用这样的方法,可关氏精明得很,朱开诚未必能帮他逃脱吧。

“走吧走吧,反正大家都是要去云楼的,那就一起去吧,寻常时候云楼都座无虚席,何况是最近这样热闹的日子,咱们早些去,还能占个好位置。”

朱开诚见殷青筠面露迟疑,便轰着她走,半点都不客气。

青岚拉了拉殷青筠的袖子,抿了抿唇,对她摇头。

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跟永昌伯夫人约好了去云楼了,她怎么不知道。

刚才朱开诚也说了,云楼今日人满为患,这其中鱼龙混杂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们该如何是好。

殷青筠思忖再三,伸手拍了拍青岚的手背,转头对朱开诚道“那就一起吧,我本来就是要去云楼跟夫人汇合的。”

朱开诚顿时笑了起来,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青筠微微颔首,牵着青岚的手走在了前面。

青岚小脸皱成一团,满眼都是不赞同“姑娘去云楼做什么,您也不太喜欢听戏啊。”

殷青筠道“你不是喜欢嘛。”

“姑娘……”

她是真的气笑了“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横生枝节,大过年的不吉利……”

云楼上次出过了高家和陆家那桩案子,怎么瞧都不太吉利。

“能出什么事,到时候永昌伯夫人也是要去的,正好我找人说说话,陪夫人在云楼看戏听曲,怎么也比回去殷府看见那一堆糟心事要强。”

……

……



374:她还瞪我

去云楼的路上,朱开诚看了殷青筠和青岚一路,想凑上去挺听听她们主仆都在嘀咕什么,却被邹绍元一手拽住。

“朱公子,非礼勿听。”

“诶诶,你别仗着你家是书香门第,就拿什么子曰孔曰来教训我。”朱开诚很不喜欢繁文缛节,更不喜欢有人拿这种话来压他。

邹邵元说得一板一眼“总之偷听人说话,还是偷听姑娘说话,是令人很不齿的举动。”

朱开源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邹邵元又拉了拉朱开源“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人家不知道你就去偷听?万一是姑娘家的私房话怎么办?”

朱开源啧啧舌,笑他一句迂腐。

再抬眸时,云楼已经到了,殷青筠站在云楼门口,神色平静望着他们二人。

“行吧走吧,咱们先继续坐着,等世子来。”

朱开源绕过了殷青筠,率先进了云楼大堂,伙计迎上来,被他挥手遣开。

他看了看角落还有空余的位子,转身给殷青筠和邹邵元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跟过去。

既然要等人,那肯定就要坐在大堂里方便盯着大门口了。

再说了,朱家并没有永昌伯府那么有钱,反正他们只是为了等张衍来,等到了人就要走,这钱嘛就能省则省,没必要花些不相干的。

殷青筠也不介意,就着角落四四方方的木桌坐了下来。

朱开源要了一壶清茶,两碟茶点。

不多时,就有伙计将茶和点心都送了上来。

朱开源和邹邵元两人并不吃点心,只一人拿了个茶盘里倒扣的干净茶杯,给各自倒了茶,也不再理会殷青筠。

殷青筠也不理他们,捧着茶,吃着点心,顺便把青岚叫着坐下来,一起专心看起了台上的戏曲。

正值年景,云楼的戏曲也一改从前的风尘陈调,改成了贺喜吉祥戏。跟之前的一对比,倒觉得庸俗许多,但大堂里的看客也都买账,毕竟过年就图一个喜庆。

只要不就看见殷府那些事情,殷青筠心情还能称得上一个好字。

即便是一时失言被朱开诚拘着来云楼,她心中也还是欢喜的,反正都是玩,只要不在殷府玩,其他哪里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屈膝终,云楼头牌姑娘崔采薇捧着胡琴上了台,台下的看客情绪都很高涨,十分精细崔采薇这一场的锦上添花。

殷青筠看着台上崔采薇端坐在凳子上,怀抱胡琴,面遮轻纱,一双含情眸子波光流转着,饶是女子,也不由被那双勾人摄魄的眼勾了魂儿。

这双眼睛,她仍觉得眼熟。

这是朱开诚突然叫了她一声,她寻声望过去,才看见朱开诚是看见关氏和张衍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陪着夫人说话,你们好带着张衍?”

朱开诚诚恳地点了点头,再没了刚才在街上强买强卖的姿态,只是微笑着引诱她“大姑娘行行好吧,你解救世子这一次,他往后都会记得你的好的。要是他以后再欺负你,我和邹兄可以替他揍他。”

“那还是别了,怎么能让朱家大公子为我揍人呢,揍得还是永昌伯府的世子,怎么能行。”

于是她朝朱开诚笑了笑“可否将这个许诺换成别的?”

朱开诚问“你想换成什么。”

“暂时没想好。”

朱开诚噗嗤笑了,“好好好,都随大姑娘你。”

殷青筠这才带着青岚起身,向朱开诚和邹绍元告辞,转身朝正要上楼梯的关氏和张衍走去。

“夫人留步。”

关氏提裙在楼梯上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回过头来便看见了殷青筠,当即就笑问道“青筠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云楼看戏听曲儿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遇见了夫人。”

关氏热情地邀请她“既然巧了,那就一起吧。”

“好啊。”

旁边的张衍和关氏比起来,就十分不友善了,望着殷青筠的小脸啧啧笑道“母亲你可别听她胡说,看她这样子就不是凑巧的,我瞧着像是蓄意而为。”

殷青筠看向张衍那副欠扁的样子,睁大眼睛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瞎吗,没看见大堂角落那张桌朱开诚冲他挥手手都要挥断了?

他倒好,拆她的台。

张衍旋即又道“母亲你瞧,她还瞪我!”

殷青筠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实在有些不吐不快。

好在关氏下一刻就呵斥了张衍“你胡说什么,去去去,你再排揎青筠,回去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张衍苦着一张脸,以表达自己的十分委屈。

大堂里的朱开诚和邹绍元也顺着人群摸到了楼梯口,等关氏拉着殷青筠说笑上楼时,瞅准时机上前拽了一把,把张衍成功解救出关氏的监视范围之内。

张衍吓了一大跳“啊……怎么是……”怎么是你?

朱开诚吓得不轻,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可小声点儿吧,我接到你递来消息立马就赶来救你了,你可闭嘴少说话吧,咱们快走吧,别被你母亲发现了。”

而殷青筠陪关氏笑着上了二楼,负责指引的伙计给她们正要带她们去关氏早就定好的雅间,关氏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望身后看了一眼。

殷青筠故作不知“夫人在瞧什么?”

关氏沉了沉脸色,多看了一眼。

张衍跑了,连他小厮阿阳也跑了。

关氏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没什么,走吧,咱们听戏去。”

殷青筠笑着应了声好,继续跟在关氏身侧。

穿过走廊时,大堂人群里有个侧影却很熟悉。

殷青筠脚步顿了顿,走到栏杆处细瞧了几眼。

青岚也看见了“姑娘,那不是陈公子吗?”

殷青筠点了点头“嗯。”

关氏发现人没跟上来,不由也停了下来,从栏杆处低头往下面的大堂望了望“青筠你瞧见熟人了。”

她刚才好像听见青岚说的什么陈公子?

京城并没有姓陈的人家,只是殷青筠的母亲是姓陈的。

“咳咳没什么……夫人,青筠陪您去里边坐着吧。”

关氏便缓缓收回了视线。



375:想借神医

殷青筠跟关氏一前一后进了雅间,雅间大窗正对着下面的戏台,大堂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她开窗之际,特地留意了几眼刚才看到那个侧影。

确实是陈州。

他身边还带着那个名叫寿仁的小厮。

只是他一个世家嫡长子,屈尊降贵住在殷府已经叫人觉得震惊了,他竟然还来了云楼,盯着戏台上弹奏胡琴的崔采薇目不转睛。

别是看上了这位头牌姑娘吧。

殷青筠虽然不想把陈州往见色起意的方面想,可也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让他一个端方持重的世家公子盯着一个姑娘瞧。

陈州和京城其他的公子哥有本质的不同。

开好了窗口,殷青筠陪关氏一起坐下,窗户很低,依旧能转头就看见戏台,却再也瞧不见大堂里的那些人了。

“昨日一别,还以为跟青筠又要许久见不着了,今天实在是巧没有能跟青岚坐在一起谈天了,还是在云楼里。”

关氏对这楼里的戏曲话本子格外钟意,殷青筠也喜欢常来,她就更喜欢殷青筠了。

殷青筠听出了话中的潜意,微微笑了笑,伸手给关氏倒了桌上小炉中正烹着的茶。

“听说你母亲年前又去大佛寺小住了几日,还带回来了个神医,说是大公主举荐的?”

此时戏台上空了一阵儿,关氏也就跟她问起了话来。

殷青筠顿时就心慌了,倒茶时分了神,险些摔了茶壶。

“这等小事,夫人是从哪里得知的。”

殷府里寻常各方探子细作数不胜数,尽管没仔细清查过,但关氏要是没特意打听过,怎么会知道陈氏带了位“神医”回来。

而且这位神医才是大公主送给陈氏的。

在这大周,但凡扯到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的事情,所有人都务必紧张起来,生怕稍不注意就招来杀身之祸。

谁叫宫里的皇帝愧对了先皇后母女、活着的后半生都是为了赎罪呢。

是以关氏提到大公主,殷青筠不免神经紧绷了起来,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关氏捧着茶杯,掀开茶杯盖撇了撇茶沫,笑道“阿衍说过我听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回来的。”

殷青筠神色微顿,“是有这么回事……”

既然是张衍跟关氏说的,就凭张衍那打听消息的本事,她自然没法子唬关氏。

而关氏听见她的肯定回答,哦了一声,然后就若有所思了起来。

“夫人是有什么难处?”

关氏从来不会这样的,这不禁令殷青筠有些好奇。

关氏看着她,叹气道“还不是因为我家伯爷,他年轻时是个上战场的,瞧着身体倒是康健,但这临到老来浑身都是病根,下雨天喊腿疼,下雪天浑身都疼……我瞧着心疼,听说青筠你府上来了位神医,所以想请着来给伯爷瞧瞧,不知道青筠觉得方便不方便。”

殷青筠为难道“伯爷不是出远门了吗……”

关氏道“总是会回来的,我就是想等他回来了,正好请神医给他瞧瞧。”

殷青筠有些后悔刚才主动问关氏的话了。

要真是个神医,那就借给关氏用用也无妨。

可陈州哪里是神医……

他除了按时吩咐小厨房给她和陈氏熬药送药,也没表现出懂什么医术,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地就把陈州借给关氏。

再一提,关氏和陈氏要好,说不定对当年的陈家也熟悉……

这件事不是一般难办。

“神医是母亲带回来的,母亲和夫人您最是亲近,定是会答应夫人的请求的。这样吧,等伯爷什么时候回来了,夫人您派人跟青筠吱一声儿,青筠便带着神医上门给伯爷瞧病,可好?”

先应下,一切到时候再说。

关氏得了她的准话,立即就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叹道“还是青筠你最好了。”

殷青筠讪讪笑。

“夫人,下一曲戏开始了。”

“那咱们就看戏吧,难得阿衍那臭小子不在,省得妨碍了我们的清净。”

殷青筠笑了笑。

她看着下面戏台依次走上去穿着戏曲开始哼唱的男男女女,伸长脖子望向窗外,想再看看坐在大堂里的陈州,却发现他没了踪影。

他走了?

难道他是在等人,等到了就走了?

明明先前陈州才在清风苑门口告诫过她,她前脚出了殷府,不过在外面逛了一大圈,来到云楼他就已经坐着了。

说明陈州在她后脚就出来了。

这人真是无趣,三申五令不让她出府,自己倒是出来听戏看曲,日子过得好不乐哉。

……

……

殷青筠陪关氏看了一下午的戏,连中午的午饭都是在云楼解决的。

两人本来打算看完整场戏,就准备离开了。

临时崔采薇又上台抚琴一首,关氏双腿立即就走不动路了,愣着拉着殷青听完了崔采薇的演奏,又耽搁了两刻钟。

“京城传言崔姑娘一手琴艺独绝、舞姿妙曼,只是叫人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才能生出这样钟灵毓秀的姑娘……”

殷青筠刚一叹,站在窗边的关氏就转过头来看着她,接过话去“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殷青筠顿住了话,等关氏继续说下去。

关氏低声道“我曾跟她细聊过,她说自记事起就生活在云楼了,也不知家乡在哪儿,亲生父母是谁……天下这般大,我有心帮她寻亲,也是徒劳……”

殷青筠看得出来,关氏说的情真意切,是真想帮崔采薇的。

只是一个在云楼长大的孤女,身边无任何线索踪迹,想要找到亲生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者说那样一个绝美出尘的姑娘也能被父母抛弃,可见她父母到底有狠心。所以,即便关氏帮她找到了亲生父母,怕也只有心里的膈应罢了。

有些父母,不如不要。

戏台上的崔采薇琴声高扬,引得许多人鼓掌叫好,殷青筠陪关氏下楼时,正好看见崔采薇从戏台走下来。

大堂门口吹来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落一角。

殷青筠看到了她秾丽风流的面庞,有一瞬是讶然的。

匆匆一瞥,竟叫人移不开目光。



376:做笔交易

云楼外的小巷中停着永昌伯府来接关氏的马车,所以殷青筠只把关氏送到了马车前,又寒暄了一阵儿,关氏便直接乘着马车离开了。

殷青筠来时就是步行的,现在回殷府也要走着回去,只是她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刚才在云楼中,崔采薇那惊鸿一面。

说来奇怪,她要是个男子,见了个姿色绝世的姑娘,多想想也是应该的,可她也是个姑娘,没事儿竟然想着另一个姑娘的容貌姿态,倒是令人有些不耻。

“姑娘您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殷青筠推开了青岚凑过来的脸,打趣地笑道“你家姑娘在想姑娘。”

“啊?”

这是什么话。

“姑娘您在说什么啊,奴婢都被您说糊涂了。”

什么姑娘在想姑娘,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走吧,我回府去找陈州还有些事……”

殷青筠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道醇厚的男音“不必找了,我人就在这儿。”

殷青筠一震,回头一瞧,果然是陈州“原来你没走。”

她先前在二楼窗户看了眼陈州,发现他不见了,就以为他是会殷府去了。没想到她还逗留在云楼外面。

陈州看着她,语气有些冷“刚才我看着你和永昌伯夫人上楼的。”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堵我?”殷青筠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陈州当即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袍袖微微动了动,道“在下觉得有必要跟大姑娘谈笔交易。”

殷青筠道“我不答应。”

“在下的秘密对于大姑娘来说,反倒称不上什么好事,在下能给大姑娘的,才是大姑娘最需要的。”

殷青筠视线带着一丝审视落在陈州身上,不得不说,他是个很能操控人情绪的人。

原本她听到他不客气的话时,是不想跟他谈什么交易的,可是他说了这一句,她就想了。

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消息,要是能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殷青筠望着陈州,微微勾了勾嘴角,笑道“好,青筠就和陈公子谈这笔交易。”

陈州提议换了个地方,刚好就是离云楼不太远、她之前和崔承誉来过两次的茶楼。

也不知这是不是件巧合的事。

但殷青筠的注意力都在陈州说的交易上。

茶楼里依旧客人稀疏无几,伙计见人来了,连忙上前来伺候,殷青筠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伙计立即懂了是要一壶茶,赶紧就下去准备了。

殷青筠和陈州坐在四方的木桌对面,眼神对视着,谁也不愿相让。

不知过了多久,伙计沏好了茶端上来,顺道替两人倒好,将茶杯递到各自的面前。

伙计笑话了句“这位姑娘今天带来的公子比之前两次那位还要俊俏几分呢。”

陈州还绷着脸,没说什么。

殷青筠反倒先不好意思了,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我表哥。”

伙计抬手拍了拍后脑勺,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难怪,都生得这样俊美端方。”

伙计有些尴尬,说完这句之后就灰溜溜地退下了。

陈州这时从怀里摸出个土黄色的信封来,平放在木桌上,两指按着信封纸面,推到了殷青筠面前。

殷青筠看着看信封的样式,认出是从前凝罗三番两次叫她转交给崔承誉的那种信封。

陈州道“打开看看。”

听陈州这样说,殷青筠就伸手拿起了信封,撕开蜡封拆开了信,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这信的蜡封还未拆开,说明陈州还没看过……

她看着信上的内容,心中微微动容。

因为落款上写着的是陈凝罗三个字。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陈州说找到了凝罗失散多年的女儿,但因时间久远证据太少,所以让凝罗火速回京城一趟,当面确认一遍。

凝罗表示很欣喜,她会很快、很快地从汝南回到京城来。

凝罗对女儿能相见的期盼和热切,殷青筠隔着纸字都能感受得到,指腹抹在信纸上时,甚至能摸到一块块凹凸细块。

应该是凝罗落泪弄出来的痕迹。

殷青筠看完之后并没有把信纸叠回去,而是就那么展开着,推回了陈州面前。

陈州垂着眸子,粗略地扫了一眼“怎么样,你要那崔采薇的十七个威胁我吗?”

殷青筠叹了一口气“姨母很想她对吧?”

她原先没想到的,只是觉得崔采薇那双眼睛跟凝罗有些相似。

她活了两世,见过许多人,也没觉得见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有什么奇怪的。

直到她在云楼外遇见了没离开的陈州,那一刻就确定了崔采薇就是陈州要找的人。

不然他一个陈家嫡长子为何会三番两次去云楼?

听戏?那他也不是听市井这些矫揉造作的戏曲。

也不会只听了崔采薇的一曲胡琴就匆匆离开了。

原来是因为崔采薇是凝罗失散多年的女儿啊……如此算下来,崔采薇既是她的表姐,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亲姐姐……

这个词殷青筠嚼在唇齿间有些新鲜的意味。

她是殷府长女,底下只有殷青黎一个妹妹,可惜这个妹妹不听话,尽管她对这个妹妹好,但这个妹妹从来不领情,还觉得她是在害她。

她从未体会到过有个姐姐的滋味,但是现在有了。

有了也不想相认。

未知的事情太多,连陈州都赌不起,她也赌不起。

或个立场来说,她如果站在陈氏的立场,就应该和陈州作为……

此时陈州面对殷青筠明知故问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穿她的想法一般,问她“你现在知道了凝罗姑母的女儿是谁,是选择大街小巷的宣扬出去呢,还是替我保密呢?”

“我不说。”殷青筠紧张地伸手去端了面前的茶杯,微微苦涩的味道飘进了鼻尖,她心里也有些苦,“只是姨母回京的时候,你得让我见她一面。”

陈州答应得爽快“没问题。”

可能在他来说,安排她和凝罗见一面,确实没有问题吧。

陈州又从衣襟里摸出个信封来,不同的是,这一封信没有了蜡封,是已经被打开过的了。

他把信给了殷青筠。

殷青筠看着他,迟疑了一瞬,没有伸手去接。

陈州微微一笑“报酬。”



377:掌控京城

殷青筠拿着陈州给的报酬直接打道回了殷府,一头窝进房中,直留了青岚在房里伺候。

青岚见她神秘兮兮地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看了起来,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太看重陈州给的消息了,于是走到窗边去把正吹着风的窗户关了起来。

关到一半,殷青筠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姑娘?”青岚关心殷青筠的情况,赶紧跑回殷青筠身边查看。

殷青筠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脸色很不好看。

青岚问道“该不会是陈公子唬你吧?”

这封信是陈州看过的,所以信上内容也肯定是陈州觉得能给她看的……但照着陈州之前什么都瞒着的态度,或许信上的东西对殷青筠半点用处都没有。

殷青筠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激动,连忙平静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是。”

青岚看了她一会儿。

殷青筠才缓缓道“难怪先前陈州叫我没事儿不要出府去,原来是因为义勇侯顾严韦已经掌控了大半个京城……”

“啊?”

青岚惊得差点没站稳,“姑娘您没看错吧?”

其实她想问的是,陈州该不会是偏她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绝不会是顾严韦仅仅贪下了张余海的部分兵权,而是因为他有反心,所以掌控了京城。

但正因为他掌控了京城,也就能包围皇宫。

或许在哪一日,他就会包围皇宫,逼宫皇帝……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是真的,那顾严韦和皇后的计谋也会是真的。”

青岚惊叫着掩住嘴“那陛下知道吗?”

“我以为他知道……可看现在情况,或许连他也不知道了……”

殷青筠脑海里的打算再次成了个死结。

上次凝罗跟她说,皇帝是知道顾严韦和陆皇后勾结的事情的,所以她以为皇帝会对顾严韦有所提防。

结果是她估算错了。

皇帝不但对顾严韦没有提防,甚至一连给他升职,将京城中大半的兵权都交到了顾严韦的手中。连守卫京城的京畿军将领都全换成了顾严韦的亲信……

皇帝竟然还能坐得住?

“那姑娘可要进宫?”青岚问道“进宫向陛下说出义勇侯的狼子野心,说皇后娘娘也跟他有所勾结!”

“我进不了宫,陛下这段日子除了朝中重臣,谁都不见。”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是殷青筠刚才看到信中内容的第一个想法。

从前能见到皇帝的,有崔武,殷正业,张余海,顾严韦,邹太傅……

现在,张余海有事出了远门,殷正业是断断靠不住的,邹太傅的嫡女嫁给了萧桓作侧妃……

有能力能随时进宫面见皇帝的,不过崔武和崔承誉两人。

也不对,崔武不行了,崔武已经不再是官身,即便他求见,皇帝也未必会见他。

那就只有一个崔承誉。

……可崔承誉跟陈州本来就是一伙的啊。

陈州知道的消息,那崔承誉也是知道的,那她就没有再去通知崔承誉的必要了。

屋中沉默了许久,殷青筠紧攥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眉也皱得死紧。

青岚轻声提醒道“还有十天就是上元节了,姑娘不就可以进宫面见陛下了?”

殷青筠无奈抚头,解释道“我面见陛下已经没用了。”

崔承誉现在是皇帝的心腹,如果,如果陈州这个消息是真的,崔承誉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皇帝,而不是等她等到十天后黄花菜都要凉掉了的上元节之后。

“那姑娘就不必再管这些事了啊。”青岚劝道“姑娘是闺阁女子,每日却嚼着这些朝政之事难以下咽,何必呢?姑娘不如就听从陈公子的劝慰,专心留在府中等着好消息,外面的诡谲风云自有他们男人动手。”

殷青筠还是叹气。

青岚又道“再者……姑娘不知道相爷有没有掺和这件事……若是有他一份……姑娘您又该如何自处?”

“我还能管得了他,从前他跟陆家走得亲热,最近又跟顾家交往过密,陛下能容忍他这近二十年真是不容易。”

……

……

自打陈州给了殷青筠顾严韦控制了半座京城的消息起,殷青筠就再也没踏出殷府半步,每天给陈氏晨昏定省,按时吃睡。

直到上元节这一天,宫中又设了晚宴,照例有马车亲自来殷府接人。

更超乎殷青筠认知的是,陈州竟然也有单独一辆马车。

那不是殷府拨给他的,而是宫里特地派出来接他的。

殷青筠跟陈氏站在大门口等着姗姗来迟的殷正业,陈州这时候也来了,就在殷正业离了三五步的距离,朝门口缓缓走来,脸上笑容如初。

她松开陈氏的手,故作冷静地拢了拢披风,走到陈州面前站定脚跟“你的身份是不是被宫里知道了?”

不然宫里为什么会专门派马车来接他。

为了他是神医?

就算是为了他披着的神医名头,那皇帝好歹会派个内监先来说个缘由吧,而不是这样派辆马车来,指名道姓说接的是陈州公子。

在这京城,单独姓陈这一点,就足以叫人察觉出许多事了。

何况皇帝对陈家乃至陈皇后都三十几年了,都依旧无法释怀。

他知道了陈州姓陈……把派马车的事情连起来,那就是皇帝他知道了陈州的身份……

殷青筠是这样想的,但她这个时候特意问陈州一遍,也只是想知道到底是皇帝厉害一些,查到了他的蛛丝马迹知道了他是陈家人,还是陈州自己自爆叫别人知道的身份。

按照她对陈州的了解,他那样运筹帷幄的一个人……应当是第二种可能。

“时间不早了,大姑娘请吧。”陈州神情平静得不像话,只有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在下这是第一次来到京城,也是第一次受到邀约进宫赴宴,倒是有些紧张。稍后若是在下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姑娘莫要见怪,最好替在下担待着点。”

听到陈州四平八稳的语气,殷青筠笑了笑“你还真不客气。”

殷正业这时看向了他们,呵斥了声“还不快跟上,磨蹭什么呢。”

这话是对殷青筠说的。

但殷青筠懒得回他,只跟陈州浅浅施礼,才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378:陈家复出

(待改)

殷青筠脑海里的打算再次成了个死结。

上次凝罗跟她说,皇帝是知道顾严韦和陆皇后勾结的事情的,所以她以为皇帝会对顾严韦有所提防。

结果是她估算错了。

皇帝不但对顾严韦没有提防,甚至一连给他升职,将京城中大半的兵权都交到了顾严韦的手中。连守卫京城的京畿军将领都全换成了顾严韦的亲信……

皇帝竟然还能坐得住?

“那姑娘可要进宫?”青岚问道“进宫向陛下说出义勇侯的狼子野心,说皇后娘娘也跟他有所勾结!”

“我进不了宫,陛下这段日子除了朝中重臣,谁都不见。”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是殷青筠刚才看到信中内容的第一个想法。

从前能见到皇帝的,有崔武,殷正业,张余海,顾严韦,邹太傅……

现在,张余海有事出了远门,殷正业是断断靠不住的,邹太傅的嫡女嫁给了萧桓作侧妃……

有能力能随时进宫面见皇帝的,不过崔武和崔承誉两人。

也不对,崔武不行了,崔武已经不再是官身,即便他求见,皇帝也未必会见他。

那就只有一个崔承誉。

……可崔承誉跟陈州本来就是一伙的啊。

陈州知道的消息,那崔承誉也是知道的,那她就没有再去通知崔承誉的必要了。

屋中沉默了许久,殷青筠紧攥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眉也皱得死紧。

青岚轻声提醒道“还有十天就是上元节了,姑娘不就可以进宫面见陛下了?”

殷青筠无奈抚头,解释道“我面见陛下已经没用了。”

崔承誉现在是皇帝的心腹,如果,如果陈州这个消息是真的,崔承誉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皇帝,而不是等她等到十天后黄花菜都要凉掉了的上元节之后。

“那姑娘就不必再管这些事了啊。”青岚劝道“姑娘是闺阁女子,每日却嚼着这些朝政之事难以下咽,何必呢?姑娘不如就听从陈公子的劝慰,专心留在府中等着好消息,外面的诡谲风云自有他们男人动手。”

殷青筠还是叹气。

青岚又道“再者……姑娘不知道相爷有没有掺和这件事……若是有他一份……姑娘您又该如何自处?”

“我还能管得了他,从前他跟陆家走得亲热,最近又跟顾家交往过密,陛下能容忍他这近二十年真是不容易。”

……

……

自打陈州给了殷青筠顾严韦控制了半座京城的消息起,殷青筠就再也没踏出殷府半步,每天给陈氏晨昏定省,按时吃睡。

直到上元节这一天,宫中又设了晚宴,照例有马车亲自来殷府接人。

更超乎殷青筠认知的是,陈州竟然也有单独一辆马车。

那不是殷府拨给他的,而是宫里特地派出来接他的。

殷青筠跟陈氏站在大门口等着姗姗来迟的殷正业,陈州这时候也来了,就在殷正业离了三五步的距离,朝门口缓缓走来,脸上笑容如初。

她松开陈氏的手,故作冷静地拢了拢披风,走到陈州面前站定脚跟“你的身份是不是被宫里知道了?”

不然宫里为什么会专门派马车来接他。

为了他是神医?

就算是为了他披着的神医名头,那皇帝好歹会派个内监先来说个缘由吧,而不是这样派辆马车来,指名道姓说接的是陈州公子。

在这京城,单独姓陈这一点,就足以叫人察觉出许多事了。

何况皇帝对陈家乃至陈皇后都三十几年了,都依旧无法释怀。

他知道了陈州姓陈……把派马车的事情连起来,那就是皇帝他知道了陈州的身份……

殷青筠是这样想的,但她这个时候特意问陈州一遍,也只是想知道到底是皇帝厉害一些,查到了他的蛛丝马迹知道了他是陈家人,还是陈州自己自爆叫别人知道的身份。

按照她对陈州的了解,他那样运筹帷幄的一个人……应当是第二种可能。

“时间不早了,大姑娘请吧。”陈州神情平静得不像话,只有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在下这是第一次来到京城,也是第一次受到邀约进宫赴宴,倒是有些紧张。稍后若是在下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姑娘莫要见怪,最好替在下担待着点。”

听到陈州四平八稳的语气,殷青筠笑了笑“你还真不客气。”

殷正业这时看向了他们,呵斥了声“还不快跟上,磨蹭什么呢。”

这话是对殷青筠说的。

但殷青筠懒得回他,只跟陈州浅浅施礼,才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殷青筠拿着陈州给的报酬直接打道回了殷府,一头窝进房中,直留了青岚在房里伺候。

青岚见她神秘兮兮地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看了起来,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太看重陈州给的消息了,于是走到窗边去把正吹着风的窗户关了起来。

关到一半,殷青筠突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姑娘?”青岚关心殷青筠的情况,赶紧跑回殷青筠身边查看。

殷青筠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脸色很不好看。

青岚问道“该不会是陈公子唬你吧?”

这封信是陈州看过的,所以信上内容也肯定是陈州觉得能给她看的……但照着陈州之前什么都瞒着的态度,或许信上的东西对殷青筠半点用处都没有。

殷青筠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激动,连忙平静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是。”

青岚看了她一会儿。

殷青筠才缓缓道“难怪先前陈州叫我没事儿不要出府去,原来是因为义勇侯顾严韦已经掌控了大半个京城……”

“啊?”

青岚惊得差点没站稳,“姑娘您没看错吧?”

其实她想问的是,陈州该不会是偏她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绝不会是顾严韦仅仅贪下了张余海的部分兵权,而是因为他有反心,所以掌控了京城。

但正因为他掌控了京城,也就能包围皇宫。

或许在哪一日,他就会包围皇宫,逼宫皇帝……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是真的,那顾严韦和皇后的计谋也会是真的。”

青岚惊叫着掩住嘴“那陛下知道吗?”

“我以为他知道……可看现在情况,或许连他也不知道了……”



379:桃色舞姬

底下的人个个面面相觑,都装作不知道皇帝三人之中的暗涌。

陈氏拉着殷青筠坐回了原位,身侧一位夫人纳闷地开了口“陛下糊涂了不成?对崔昭仪竟然宠爱成了这样,半点缘由都没有……”

另一人笑道“谁说不是呢,陛下不喜欢太子是人尽皆知的事,可陛下如今竟然把希望放在崔昭仪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娃娃身上,怪哉怪哉,要是个女孩还好,至多大家空欢喜一场……这要是个男孩,只怕皇后娘娘往后睡觉都不安生了……”

两人的谈话越发大胆,但也越发小声了,接下去说了什么,殷青筠没听见,但也能猜得不离十。

皇帝宠爱崔昭仪,大部分原因还是对陈皇后旧情难忘吧。

崔承誉提起过,崔昭仪入宫前曾改了闺名。

闻内监也曾提起过,崔昭仪总是刻意流露出和陈皇后的相似模样。

既是刻意模仿陈皇后,那她能宠冠后宫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崔昭仪受不受宠不重要,皇帝对崔昭仪的态度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崔承誉在这其中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殷青筠正要朝席位中的崔承誉看去,陈氏却有所意识地拉了拉殷青筠桌下的袖子“软软,不要多管闲事。”

殷青筠故作不知“母亲您在说什么,软软听不懂。”

陈氏脸色微冷,道“皇后向来看不惯咱们殷家,更别提你跟三皇子还有婚约在身,皇后的事情你还想插手什么?你是怕给殷府带来的灾祸还不够?”

“母亲言重了……”殷青筠笑道“母亲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母亲说我给殷府招来祸事,就是为了把父亲撇开?”

陈氏顿时瞪起她来“闭嘴!”

殷青筠也就不说了。

有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陈氏既然打算护着殷正业,那殷青筠即便是说破嘴皮子,陈氏也不见得会听进去半分。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有皇帝给的那道无字圣旨,危机关头,那道圣旨能保下她想保下的所有人的性命。

至于殷正业,随他去,看他跟着顾严韦一起狼狈为奸、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

……

今夜的宴会比去年除夕宴热闹了一些,宫中南府没什么新意,负责操持宴会的礼部还特意请陆皇后批准,去宫外请了戏班舞曲来。

在场众人都不由露出几分好奇来。

毕竟能从宫外请进来演舞的人,肯定是舞艺独绝芳名天下的。

与此同时,殷青筠也在想,能让陆皇后答应从宫外请来的戏班舞曲会是什么样的。

宫外鱼龙混杂,能有资格进宫演舞的,几乎屈指可数,唯一最有可能的,大抵就是云楼中芳名远扬的崔采薇了……

清倌抚琴,艳艳红梅,那等倾丽姿态,就连宫里训练十几年的舞姬都达不到那种境界。

但会是她么?

殷青筠跟大家保持着好奇,侧目望向黑漆的夜幕中被宫灯照亮的宴会入口,静静等待着舞姬上场。

舞姬未到,已有丝竹声起,丝丝绵绵沁人心脾。

才是初春,夜里还是极冷的,殷青筠抱了抱胳膊,发现对面的萧祉正看着她,见她畏冷的动作,好似皱了皱眉头。

殷青筠多看了萧祉一会儿,萧祉却对她摇了摇头,别开了目光。

她这才发现,身侧的陈氏正直勾勾地望着萧祉,顿时就不好意思了“母亲……”

上次为了看萧祉几眼的事,陈氏生了两天气,说她身为姑娘家不矜持,不该和萧祉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

……不过是互看了两眼,怎么就叫做眉来眼去了。

现在被陈氏抓个正着,殷青筠心理说不慌张都是骗人的。

陈氏见萧祉移开了目光,也随后收回了视线,叹道“软软你终究是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噗。”殷青筠没忍住笑了,“照母亲这说法,父亲是个负心汉咯。”

如殷青筠所料,陈氏被她这句反问问得哑口无言。

说来也怪,陈氏被殷正业冷落了十几年,怎么就在去年除夕那一日突然和好了。破镜重圆也是会留下裂痕的啊,陈氏怎么可能真的心无芥蒂。

刚才她哑口无言了,所以她心里对殷正业还是膈应的。

想到这一层,殷青筠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也就能安心转头看向宴会入口处,盼着等会上来表演的舞姬会是什么人。

一阵阵幽幽丝竹声中,数十个轻纱遮面的桃衣女子鱼贯入席,乍寒还暖的,她们身上穿的都是轻纱薄裳,在宴会四角大红宫灯的照耀下,几乎能看到她们衣衫下细腻雪白的肌肤。

席间开始窃窃私语。

这样的宴会里,这样穿着的舞姬,实在是没有规矩。

众人看向一直被皇帝忽略的陆皇后,期待她站出来说两句。

宫里的歌舞虽然寡淡,可好歹都是正正经经的,哪里会像这样穿着暴露,实在叫人不忍直视。

殷青筠在蒙面舞姬中寻找着崔采薇的身影,扫了一圈,都没找到那双风情万种的妙目。

都不是她。

这些舞姬,也不是云楼的。

殷青筠不由放下心来,转头看了眼上座的陆皇后。

大家明显都对这场歌舞没什么兴趣,尤其男宾席中都是正人君子,个个目不斜视,但眼睛压根就没忘那些艳丽舞姬身上瞟。

殷青筠接着低头喝茶的动作瞄了眼对面的萧祉,发现萧祉竟然盯着那些舞姬目不专情。

她连忙给萧祉抛去了个眼神,可萧祉好像并没有注意,只全身心注意着宴会中央徐徐舞动的舞姬们。

殷青筠微恼,不由也看了眼那些身穿桃色舞衣的女子们。

她们水袖起舞的模样,真的很像一只只在桃花里飞舞的妖精,舞姿撩人,眼神勾魄,一姿一势都像是专门拿捏这些男人的独门绝技。

就连上边的皇帝也被这些舞姬吸引了注意力,身怀六甲的崔昭仪也再也入不了他的眼,用力推了他好几下,却始终没有反应。



380:谋害皇帝

席间男子都被舞姬们迷去了心窍,命妇贵女们觉出了什么,但也只是猜测,并未提出异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这场歌舞看下去。

“皇后她是疯了不成?”

琴声逐渐高亢起来,男人们面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化,全然是一副被勾了魂魄的模样。

只有女子幸免于难,都还保持着一丝理智,看着自己的父兄夫君被迷得神魂颠倒,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陈氏身子不好,经不得那些晃眼的舞衣,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得很,索性用手遮了眼睛,瞧上去难受极了。

“母亲?”

殷青筠以为她们的舞乐只会对男人有作用,没想到连陈氏也捱不住。

“母亲,别睡,别睡……醒醒!”

殷青筠伸手去推了推陈氏,陈氏撑着额头的手划开了去,直接倒下趴在了桌面上。

席面上其他命妇和贵女也纷纷倒下。

高位上的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的晃动的舞姬,崔昭仪也发现了异常,飞快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把杯中余酒泼到了皇帝脸上。

皇帝被泼了一脸,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

陆皇后犹如变脸一般,飞快把崔昭仪推去一边,自己取而代之,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脸,关切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闻内监站在中间就成了多余的人,想查看皇帝如何,却被陆皇后抢了先,只得转身去看看被推到在椅子上的崔昭仪。

崔昭仪捂着腹部喊了声疼。

闻内监慌了,正想要开口传太医,就听见陆皇后突然焦急地叫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皇帝不知为何突然倒在了陆皇后的怀里。

这可如何是好……

陆皇后拿了只酒杯,用力砸在宴席中央,舞姬被吓得停了下来,离得最近的崔昭仪也被吓得倒在了宫女身上。

因为舞姬停下了动作,被迷惑的男子们也逐渐开始恢复清明。

殷青筠注意到萧祉面色不改,正在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从士兵闯宴、到长剑架在他脖间开始,一直都在转动扳指。

她刚才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陆皇后指着萧祉开始了表演“大胆萧祉,你竟然敢谋害陛下!”

刚才那些被舞姬迷惑的官员和命妇闻言,立即顺着陆皇后指的方向看向了萧祉。

殷青筠也看向了萧祉。

但她知道萧祉并没有谋害皇帝的凡心。

这在场即便有的,也只有陆皇后一人。

萧桓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景况,吓得不轻“母后,三哥他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殷青筠差点没坐稳。

萧桓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叫做萧祉不是故意的?他说句这件事情肯定是有误会的,让陆皇后务必明察不行吗?

难道是刚才舞姬迷惑人心智的问题?

陆皇后似乎不太想听见萧桓说话“没你的事,闭嘴!”

这时,席间顾严韦站了起来,朝陆皇后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这三皇子下毒谋害陛下……”该怎么处置呢?

殷青筠想起身替萧祉辩解几句,不料接受到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殷正业的眼神。

他让她不许轻举妄动。

要是平常,殷青筠实在懒得理他。

可是今天情况不一样,今天是陆皇后一开始就设下的圈套……

皇帝被陆皇后抱在怀里,生死未知。

宴席中喝过酒的女人都晕过去了,男人们也都被舞姬迷惑过心智,那段时间记忆出现差错也说不定。又或者,他们看见自己的妻女晕倒在那儿,也知道这是陆皇后的阴谋,就无法开口直言,怕累及家人。

殷青筠现在也怕自己会连累陈氏。

陆皇后这招棋下得虽险,但也是真毒,胜算也大极了。

管萧祉有没有真的谋害皇帝,只要陆皇后一句话的事,在场所有重臣高官都会指认他一句,如此才是他们官场上最信奉的长袖善舞。

陆皇后叫人来把皇帝和崔昭仪扶下去。

这本来是没问题的,一个皇帝,一个身怀六甲的昭仪,宴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该先把他们两人扶下去找个太医好好来瞧瞧的。

但是陆皇后叫上来的人,是四个身穿铠甲的士兵,一左一右地架着皇帝和崔昭仪,姿势很是奇怪。

闻内监上前挡了挡,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娘娘,您这是要把陛下送去哪儿啊。”

他这话,也是席间其他人的想法。

他们不瞎,知道这都是陆皇后演的戏。

但他们都是皇帝的臣子,当然也不能真的就眼见着皇帝被陆皇后控制了。

于是由崔承誉为首站出来“敢问皇后娘娘,刚才陛下突然昏倒,是为何?”

陆皇后笑道“自然是三皇子给陛下下了药,害得陛下突然昏倒,本宫正要送他下去找个太医来好好瞧瞧。”

崔承誉道“可微臣也跟好奇三皇子给陛下下的什么药,不如皇后娘娘就把太医召到这儿来,咱们当面诊治,也好还三皇子一个清白。”

“你也是说三皇子下的药了,还要还他什么清白?”

崔承誉站在席间,长身玉立,语气轻快“可皇后娘娘如何就确定是三皇子下的药了?”

陆皇后忽然长眉一拧,转头高声道“把人带下去!”

崔承誉还想说什么,顾严韦先抢了他的话“崔侍郎身为陛下亲信,受陛下隆恩提拔,想必也是想找出谋害陛下的凶手吧。”

崔承誉没理他。

顾严韦又自顾自笑道“这固然重要,但崔侍郎就没想过昭仪娘娘的安危?她刚受了惊吓,这宴会乱杂不堪,待会儿恐怕还得闹起来,不如让她早些回宫歇息着吧。”

要论这京城谁有义勇侯一家脸皮厚,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这样明目张胆威胁的话,他都能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是怕大家不知道他是跟陆皇后一伙的是吧。

而崔承誉听了他的话,先是沉眉思忖了片刻,然后眉宇舒展开来,微微笑了笑,朝顾严韦拱手做了礼,坐回了原位。

殷青筠看见崔承誉就这样轻易被顾严韦劝退了,顿时心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崔承誉是得了皇帝的青眼,才能一步登天坐着现在的中书侍郎的位置。

他不管陆皇后栽赃萧祉就算了,竟然皇帝和崔昭仪都不管了。

要是任由陆皇后这样把皇帝带下去了,那萧祉谋没谋害皇帝,不就是陆皇后一张嘴说说的事情了。



381:捉住萧祉

还有陈州……

殷青筠发现陈州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竟然还在喝酒壶里被下了迷药的酒,面上不慌不忙,仿佛他就是坐在春夜皓月下一般,全然不把周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放在眼中。

就好像他根本就是来看这场笑话似的。

陈州正喝着酒,注意到殷青筠投来的愤恨目光,倒也不恼,只缓缓朝她笑了笑,笑意里示意她稍安勿躁。

殷青筠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能分辨得出他笑意里其他的意思,只当做他是在看皇帝的笑话,甚至他也早就预知到了陆皇后今天想要玩的把戏。

栽赃萧祉,毒害皇帝……

刚才她分明瞧得清楚,皇帝只是被歌舞迷了眼,崔昭仪那一杯酒泼下去,皇帝便已清醒了五六分。

可陆皇后碰了一下皇帝,皇帝就昏过去了。

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陆皇后这戏未免演的太假了。

陆皇后让人把皇帝和崔昭仪带下去了,满意地看了眼在场所有人不敢反抗的神情,甚至连一惯跟她作对的崔承誉都顾忌崔昭仪的性命,不再言语。

她突然暴喝一声“来人,将谋害陛下的叛贼拿下!”

旋即四周涌出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冲到萧祉面前,用剑刃直对着他。

周围的人恐被殃及池鱼,连忙躲闪开来,长案两侧空荡荡,只留在萧祉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萧桓见状冲过去推开那些士兵,边推边喊“母后,三哥不可能会谋害父皇的!”

“你给本宫闪开,这宴会上的人刚才都看见了萧祉欲对陛下不利,还能有假?”

陆皇后并不管萧桓的祈求,只转眸给了义勇侯一个眼神,义勇侯立即心领神会,冲那些士兵打了个手势。

士兵将利剑收回腰间剑鞘,上前想要捉住萧祉。

萧祉主动站了起来,身姿颀然翩翩,俨然一副贵公子向,想来也是没有将这等场面放在眼里的。

殷青筠看到了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沉笃,慌慌乱乱的心骤然间平静了下来,只想萧祉快些为自己辩解,不要落入的陆皇后的圈套。

杀人不过头点地,陆皇后却用的是诛心伎俩。

皇帝只有两个儿子,萧桓已成太子,萧祉凭着跟萧桓的交情,或许可以得个闲散王爷的名头,根本不用再掺和朝堂上的事。

陆皇后她还是怕了吧。

所以才连隐退的机会都不给萧祉,想直接将他置于死地,给他按上弑君谋逆的罪名。

可他哪里谋害皇帝了,在场人谁都没有看见,反倒是陆皇后请来的舞姬值得叫人怀疑。

凭什么谋害皇帝的帽子就要扣在萧祉头上。

萧祉此时站起来,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萧桓,笑了笑道“小五你觉得,三哥会害父皇吗?”

萧桓立即猛地摇头,摇着摇着停了下来,仓皇回头看了眼远在高座上的陆皇后。

陆皇后再次给顾严韦使眼色“将他拿下,等陛下醒来再做处置。”

“三哥……”萧桓突然明白了什么,看了看陆皇后,又看了看萧祉,却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殷青筠坐在倒了一片的女宾席中,焦急地看着萧祉,见他只抬手拍了拍萧桓的肩,凑近萧桓耳侧说了什么,就答应了配合陆皇后的调查。

连他也疯了?

他知不知道这一次妥协,兴许就能要了他的命!

陆皇后将来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谋害皇帝的罪名一旦背上,将来就不是他想洗清就能洗得清的。

她知道萧祉也一定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可就因为这件事情极为重要,她就看不得萧祉这样任由自己被陆皇后算计了,还能无动于衷的模样。

“慢着!”

殷青筠终究是没忍住,一咬牙站了起来。

陆皇后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女宾席中居然还有个没被迷倒的,而且是她厌恶至极的殷青筠。

但现在席间的重臣官员都都看她们,这戏还是要做下去的。

于是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殷大姑娘还有异议?”

同时她给席间神情焦急的殷正业递了个眼神过去。

殷正业立即喊了殷青筠一声,道“青筠,关乎陛下安慰的大事,容不得你插嘴!”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拿捏住萧祉,殷青筠这又是来掺和什么?

区区皇子妃算得了什么,将来萧桓登基做了皇帝,她妹妹殷青黎就是皇后,殷青筠也就是皇后的姐姐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孽障这时候犯什么傻啊。

“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刚才为何会突然晕倒,相信在座各位心里一定有个完整的猜测。”殷青筠目光转向萧祉,顺带扫了眼明显有些慌张的萧桓。

她问“敢问太子,刚才您坐在席间,都看见了什么?”

萧桓微微避开了殷青筠的眼神,但还是回答了她的话“方才孤看见……看见三哥,三哥拿着剑想行刺父皇……”

殷青筠急急道“胡扯!”

他都看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才分明是陆皇后找来的舞姬跳舞迷惑了他们,而且酒里也被下了东西。

幸亏她现在不喝酒,逃过一劫。

殷正业见殷青筠情绪激动,怕她再说出什么胡话来,忙朝她快步走去,把她拽回了昏迷的陈氏身边。

“孽障,你非得害死我们殷府全部人是不是?”

殷青筠想要挣扎,殷正业就顺势用力把她往桌子上一甩,碟杯落地,摔了一地碎瓷片。

突然就上演了一出殷府父女反目的好戏。

他们似乎不想打搅,像是想把刚才萧祉是否有罪的事情暂时翻过去,也就乐得看看无关重要的好戏。

殷青筠懒得跟殷正业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只能拼尽所有的力气,跑到萧祉身边去,想把那些架着他的士兵推开,但那些士兵都是会武的,她退了好几下,他们纹丝不动。

殷正业冲上来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殷青筠光洁细腻的侧脸上。

殷青筠急红了眼。

旁边的萧桓身子一震,似乎是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离得最远的崔承誉刚起身,看见殷青筠被掌掴之后发红的双眼,默了默,又缓缓坐了回去。



382:传位太子

这样的景况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但又是谁都能想得到的。

京城人人皆知,殷相从来都不满意自己的长女和三皇子的婚约。

外人虽也嗤笑他攀结了皇室姻亲,待爬得足够高了,就想要把三皇子一脚踹开。

可其中最重要的关窍,就是这三皇子出身太低,低到跟皇后嫡出的五皇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殷相看不起三皇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至于殷大姑娘要为三皇子出头却被挨打,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不过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猴儿精一般,谁也不会管殷家这点家务事。

反正殷府的事情跟皇帝和陈皇后也脱不了干系,都是一家人,他们没资格去插嘴插手什么。

殷青筠刚才被殷正业那一巴掌打得实在疼得很,脑袋在那一瞬间都是嗡嗡响的,待回过神来时,嘴角已经流下一丝温热。

萧祉不忍她这样逞强,掏出手帕来替她擦了擦嘴角血迹,皱眉轻声道“我自有脱身办法,你不要跟殷相闹得太僵了。”

毕竟殷府现在还是殷青筠住的地方,她要是跟殷正业闹得太狠了,往后怕是在殷府再没有容身之处了。

再者……殷青筠最看重的就是她的母亲陈氏,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陈氏好好想想。

殷青筠听出了萧祉话中的意思,却更加愤怒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交到皇后手中,她会如何待你?”

陆皇后手中拿捏着这些大臣的妻女,他们自然就为陆皇后所用,出了宫门,张口就胡说,外面的百姓哪里会分辨真假。

那萧祉往后半辈子,兴许就要被陆皇后毁完了……

萧祉脸庞清冷,此时望着殷青筠看了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擦完嘴边血迹后,将帕子塞进她掌心里,再没有说什么。

殷青筠眼底逐渐被失望占据。

殷正业朝她徒然暴喝而起“回去!”

他不会再允许她插手萧祉的事情。

萧祉这回死定了,他们的婚约也要作废了。

殷正业只要一想到困扰自己十几年的难题在今天得到了解脱,就觉得无比愉快,就连看到萧桓脸上对他的敌意,他也觉得不太重要了。

萧桓这时候也觉得事情棘手极了,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后,一边是自己最看重的三哥和放在心上十几年的姑娘,实在难以抉择。

他对殷青筠道“青筠,跟殷相回去吧……三哥这里有我……”

殷青筠看着萧桓,心里憋的话知道不该讲,也就没讲了。

萧偏还继续说了下去“我会协同大理寺调查还他一个清白的。”

“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

殷青筠本来忍不住了,刚说了一半,突然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所有人这个都看着殷正业。

因为殷正业怕她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直接一个手刀把她劈晕过去了。

萧祉剑眸中顿时升起一阵深浓的戾色。

殷正业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别开了视线,叫了几个宫女上前来帮忙把殷青筠抬下去。

陆皇后站在高处笑了笑,极其满意殷正业这番做法,再次命令顾严韦“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士兵连忙应是“是。”

……

……

殷青筠醒来时是第三日,听青岚哭着说陈氏还没有回来,外面其他人家的夫人姑娘都没有回来。

只有她托了殷青黎的福,提早回来了。

她只能听着青岚的哭声,听着她说起外边的情形,时不时眨眨眼给青岚一个反应,整个身子躺在床上再也无法动弹。

因为殷正业怕她闹事,给她每天吊着命的参汤里下了药,让她除了能睁眼能张嘴喝药,再也没办法反抗他。

林姨娘来看过她几次,每次来时都落泪,远远地看了几眼就离开了,临走时总要问问青岚关于殷青黎的事情。

青岚平日里在殷青筠身边伺候,听到的见到的事情自然是比旁人要多一些的,但是现在殷青筠被殷正业下药禁锢在闺房中,她也没有法子再知道外边的情形了。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殷青黎是萧桓的太子妃,即便陆皇后想要祸害皇帝、扶持萧桓登位,殷青黎也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再说了,陆皇后现在还仰仗着殷正业在外奔走替她收买人心,定是要善待好他女儿的。

即便殷青黎是个庶出,即便她还是陆皇后看不顺眼的人。

可她现在还是要把殷青黎好生供着,甚至扣住了所有命妇和贵女,独独不得不开恩把殷青筠放回家中。

殷青筠醒来见到陈氏的时候是第五日。

她还不能说话,只能看着陈氏看着她落泪,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殷正业就进屋来了,沉着脸吩咐人把陈氏带下去,他留下来有事要单独问殷青筠。

陈氏抹了抹眼泪,乖乖出去了。

连青岚也没能留下来。

殷青筠坐在床头,就看着殷正业站在面前,从身后拿了卷东西出来,直接丢在了殷青筠的腿上。

那卷东西滚开散开了,露出了黄缎上的笔墨大字。

这应该是张贴在午门坊间的皇榜。

殷青筠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绸缎上的字。

皇帝退位……传位给太子……

殷正业跟陆皇后一起对皇帝做了什么!?

这时,殷正业对她笑了笑“如今你还满意吧,陛下已经传位给太子了,再过不久,你的妹妹也会成为皇后,咱们殷府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了。”

殷府水涨船高?

殷青筠想笑,可是没法子笑,想骂他,也没法子说话。

她早该知道的,殷正业对她没有什么父女之情,为了不让她打乱他的计划,给她下了药。

也不能说是药……

陈州自上元节那日就失踪了,昨夜他的小厮却潜回了殷府一回,给她带了话。

说她身上的毒并没有性命之忧,等时候到了,殷正业自然会放了她……

哪种放?

拿着皇帝传位的消息,敢放了她?

但是殷正业的下一句话,却让殷青筠心里再多的疑问都不想问了,只想逃避。

他问的是“陛下当初给你的那道无字圣旨,在哪里?”



383:断他后路

殷正业问她,皇帝当初给她那道无字圣旨,在哪里……

他怎么会知道的?

殷青筠尝试着张了张嘴,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话。

开不了口,索性就避开了殷正业的目光。

殷正业道“你不用装作不知道,这事儿是邹太傅抖出来的,错不了,你身上肯定有陛下给的无字圣旨,为了殷府将来的荣宠,老夫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拿出来了,我们还能做一家人……”

后面的话反话他就没说了。

殷青筠也能猜到。

就殷正业这样的人,无非就是那几招威逼利诱,但两人早就撕破脸皮了,他还把她弄成了这个样子,还指望着父子女孝?他怕是还活在梦里!

就算他是为了皇帝的那道无字圣旨,她也不可能给他。

她也给不了……

殷正业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说完就出去了,接着就是陈氏回来了。

然后还有殷庆,管家后边跟着青岚,青岚手里捧了一碗黑黢黢的东西。

殷庆绕进屏风来,看到殷青筠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模样,眉眼间闪过一丝心疼,挥手命令青岚“把药喂给大姑娘。”

殷青筠睁大了眼睛,有些畏惧地往床里缩,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活脱脱像个女鬼似的。

殷庆心中不忍,解释道“这是相爷吩咐下来的解药,大姑娘喝了就能开口说话了。”

解药……

殷青筠沉了沉眼眸,不再反抗,任由青岚端着药碗过来帮她一勺勺喂一下。

喝下了药,殷青筠觉得干涩的嗓子似乎好了一些,但还是没法开口说话。

殷庆又道“姑娘还得等上三四个时辰。”

陈氏让殷庆退了出去。

等屋中就只剩下陈氏和青岚时,殷青筠才看向陈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陈氏看不懂,转头看向了青岚。

青岚凑到跟前来,看了看殷青筠紧皱的眉,还有她捏得死紧的被角。试探地问道“姑娘可是要问外边如今的情形?”

殷青筠点头。

陈氏迟疑了片刻,不想太跟殷青筠说外边的事,但殷青筠眼神坚决,陈氏耐不住她,只好说了一些“……其实如今外边现在倒也太平,上元节晚宴后,陛下被诊断出被人下了毒,皇后下令大理寺和刑部严查此事,关于那天晚上皇后说三皇子谋害陛下一事,也有了了结……”

殷青筠用眼神询问陈氏,萧祉就那样被陆皇后陷害了?

陈氏这一回看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忙道“没有,他还好好的。陛下也好好的,只是时日确实无多了,但传位诏书已下,三皇子也被赐了封地封了王,约莫等太子登基之后,他就要去封地待职了。加之太子在朝中根基不稳,将来为了朝中局势,怕是不会让三皇子再有机会回京了。”

殷青筠费力地抬了抬手,牵住了陈氏的衣角。

陈氏又看不懂了。

青岚道“姑娘是要问陛下如何了?”

殷青筠再次点头。

陈氏又道“陛下自封太上皇,再过十日便隐居重阳宫,不再过问任何政事。”

殷青筠松开了陈氏的衣角,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向来陆皇后逼迫皇帝写下传位给萧桓的诏书,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现在又驱使殷正业来向她索要皇帝当初给的无字圣旨,想也不用想都知道,陆皇后是想彻底断了萧祉的后路。

可她偏不。

她要好好替萧祉留着那道圣旨,那是她和萧祉的命。

陈氏见殷青筠垂眉低头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她斟酌地问道“刚才你父亲可是问你要什么东西?”

殷青筠抬眸看着陈氏,嘴角微抿。

陈氏解释道“这些日子外面流言颇多,你父亲不让我出去,可我也从能听到一些,她们说陛下有个物件被贼人偷去了,皇后和太子正派人四处盘查……她们还说,这件事跟你有关?”

殷青筠双眼看向别处,不太想回答陈氏这个问题。

当然她也开不了口。

不过她倒是想起来了,这几日她时常昏睡,迷糊时总感觉有人在她屋里翻来翻去。

听到陈氏这一席话,才印证了她的猜想。

原来今天殷正业来找她摊牌,是因为他找了整整五日都没找到,所以才忍不住当面来问她了。

不过他要了这东西,是为了去陆皇后那里邀功?亦或是,为了自己那点胆怯到了极致的宏图伟业?

陈氏也看不太懂她的神情反应,也就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此也不错,陈氏最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地待在殷正业身边了。

陈氏伸手摸了摸殷青筠苍白冰冷的面庞,疼惜道“你父亲刚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吧?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何不给他?”

殷青筠不愿回应她,她又自言自语猜测了起来“……能让太子都四处搜寻的东西,自然对他用处极大的东西,甚至那个东西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不会是陛下的玉玺吧?”

殷青筠终于重新迎上了陈氏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产生了一丝厌恶情绪,她不想再听陈氏说下去了。

什么狗屁玉玺。

要是玉玺真在她这儿,萧桓和殷正业至于还像现在这样冷静?

如果玉玺真在她这儿,那传位给萧桓的诏书不就是伪造的了么。

陈氏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幸好当初她拿到无字圣旨就立即去了大佛寺,将圣旨交给了大公主保管,不然要是在这殷府放着,真不安全。

“该不会真在你这里吧!?”

陈氏突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殷青筠被她这一句气得肚里翻涌起了不少火气,刺激得再也不想听陈氏的声音了。

青岚见状推了推陈氏的肩,劝道“夫人,姑娘许是累了,刚才又喝了药,现下让她歇一会儿吧,您明早再来,到时候姑娘也能开口陪您说话了。”

陈氏原不想走的,听到青岚说明天殷青筠就能开口说话了,才面色一喜,离开了凳子站起来。

青岚赶紧让玉嬷嬷把陈氏领着带走了。



384:异想天开

送走了陈氏,青岚才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赶紧回屋去查看殷青筠的情况。

“姑娘可觉得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的?”

殷青筠轻轻摇头。

青岚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姑娘可千万别听信夫人刚才说的话,她也是被相爷拘在府中的,哪里都去不得,又怎么会对外面的情形这样清楚呢。”

不是假的,就该是殷正业编来哄她的。

都不是什么实话。

当然最重要的,青岚是不希望那些事情影响了殷青筠。

她转身去倒了杯水,把刚才舀过药的勺子用手帕擦干净,然后从瓷杯里给殷青筠舀水喝。

殷青筠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青岚知道她想问什么,但自己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也不想让殷青筠为了那些事情而分心,免得殷正业对她做出更狠绝的事情。

“奴婢也困在府中许久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如等姑娘好了,姑娘您自己打听,眼见为实才是真的。”

宫里的陆皇后虽然有心谋反,但也是要脸面的,肯定不会糊涂到在天下人面前落在话柄,一定会好好善待皇帝和萧祉的。

这一点,凭昭告天下的那张皇榜就可以猜得出,起码皇帝在目前为止是安全的,估计还得等到他们把皇帝丢失的东西找到。

如果找不到,那又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青岚心里藏着了太多的想法,但不敢告诉给殷青筠听,只能扶着她缓缓躺下,又在香炉里添了安神香,让她沉沉睡去。

殷青筠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刚一伸手扒住床沿,才反应过来自己能动了。

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青岚,殷青筠顿然放松了戒备。

青岚见她醒了,把手里的铜盆毛巾放下来,伺候她梳洗,一边询问她是否能开口说话。

殷青筠伸手摸了摸泛疼的脖颈,“还行,就是嗓子有点疼。”

“那姑娘还是别多说话了,再歇两日,也别管外面的事情了……”

“你知道了什么?”

青岚顿了顿,没说下去了。

殷青筠又问“陈州派人送信来了?”

上次陈州派人来过之后,就跟她约定,如果有事的话,就在她院角落的花圃里埋下字条。

青岚每天都要去采摘新鲜的花朵回来,好将桌上琉璃瓶里的枯花换掉。

她肯定是收到了陈州的字条,不然不会这样含糊其辞的。

殷青筠笃定了这个想法,看了一会儿铜镜中倒映出来青岚为难的神情,就要转身去细细问她。

“行吧,姑娘要问,奴婢就告诉您吧。”青岚道“不是陈公子递来的消息,而是太子的一个侧妃死了……”

这就很没意思了。

殷青筠连开口的都没有了。

萧桓的侧妃是生是死,在这种紧要关头里能算得了什么。

她还有许多没弄清楚的事情……皇帝现在是否安好,萧祉谋害皇帝的罪名是否洗清了,还有在上元节前两日就借口离开京城的张余海,他究竟去哪儿了……

她不信皇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陆皇后给算计了。

萧祉小心翼翼了二十几年,也不可能会这样轻易着了陆皇后的道儿啊,况且他身后还有崔承誉,崔承誉也能看着他被冤枉了去?

“不是……姑娘,您有所不知,死的那个侧妃,齐将军家那位三姑娘……”

青岚怕殷青筠没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忙道“之前永昌伯被卸职,手中的差事大部分都分给了齐将军和义勇侯,至于咱们相爷身为文官,倒是什么都没分到。”

“这跟殷正业又是什么关系?”

青岚解释道“姑娘……因为失手杀了齐侧妃的人,就是太子妃……”

这还不够明了吗。

殷青黎失手杀了齐将军家备受宠爱的嫡女,加之萧桓对她并没有太多夫妻情谊,殷正业跟萧桓的结盟自然就出现了一道不小的裂缝,甚至可能会让殷正业所有的谋划付之东流。

“什么时候的事?”

“上元节第二天的事。”青岚回了这一句,转身去衣橱里拿了殷青筠要换的春衫。

殷青筠接了青岚递来的衣裳,“那就……就对得上了。”

确实是对上了。

如果是前几天殷青黎失手杀了齐侧妃,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殷正业是拿出了殷青黎,才能跟萧桓攀上关系。

现在殷青黎闹了事,坏了萧桓和齐家的关系,那萧桓跟殷家的关系也就要岌岌可危了,所以殷正业才从邹太傅那里打听到她得了皇帝一道无字圣旨,想拿去修补和萧桓的关系……

那他也真是够异想天开的。

想从她这里找到圣旨?

那他有本事去大佛寺找大公主萧长乐当面要。

不过可惜的是,大佛寺是皇寺国庙,别说他殷正业了,就算是陆皇后知道了那道无字圣旨在大佛寺也只会无可奈何。

思及此,殷青筠觉得当初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妙。

只这一步,就给萧祉给她都留下了后路。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殷青筠柔和的眼神顿时警戒了起来,紧紧盯着门口。

青岚往外望了一眼,安抚她道“应该是来送早饭的,奴婢先前想着姑娘最近脾胃不好,就放小厨房熬了些绿豆粥,现在应该是熬好送来了。”

殷青筠神情还是没有放松。

青岚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绕出屏风去外面开了口。

“是你?”

传来青岚一声惊诧声。

殷青筠问道“是谁,青岚你认得?”

随后想起一阵飞快的关门声,青岚把门外的人带了进来。

殷青筠走出去看了一眼,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竟然会是萧祉?

“萧祉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皇子府吗?”

陈氏昨天下午在她这里跟她说,皇帝给萧祉赐了封地,兴许等萧桓登基之后,他就要远离京城,再也不能回来了。

可是现在,他却亲自来到了殷府,尽管是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手里的托盘中放着青岚让小厨房熬的绿豆粥。

“你来殷府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殷府被严加看管,就算是我母亲都无法出府,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祉几日未见她,此时想念得很,连青岚还站在旁边也只当看不见,第一次主动逾礼伸出双臂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揽入怀中。

他轻轻一嗅,无数次令他神迷情醉的淡香便飘入心候,叫人安心极了。



385:要去江州

屋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殷青筠顾忌着青岚还在,连忙把萧祉推开了些,双手藏着袖子里擦了擦细汗,面上火辣火烧的。

同时也庆幸,昨天殷正业总算干了件好事,把解药给她了。

不然就算今天萧祉来了,也只能看着她躺在床上要生不似的模样。

殷青筠问道“萧祉,你怎么进来的?”

她把萧祉拉着坐下,让青岚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了。

萧祉见殷青筠的脸色并不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殷青筠被他扯到头发弄得痒了,抬手就把他的手揪了下来,认真地望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没让府里的小厮看见?”

看萧祉这样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偷偷摸摸进来的。

若他处境无虞的话,何必装作小厮混进来呢。

所以还是说,他在陆皇后那里受到了掣肘,甚至连皇帝现在都可能还被陆皇后拿捏在手中,那道传位的诏书也是狗屁,谁知道陆皇后是怎么得到的。

萧祉剑眸盯了殷青筠玉白似的小脸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我是让陈州送我进来的,宫中情况暂时还好,父皇以宣布退位保全了他同我的性命,如今我逃了出来,他还在宫中……”

殷青筠不由抓住了萧祉的手臂“具体情况如何?”

“父皇还下了旨,将江州一带赐给我做封地。”萧祉顺势把殷青筠的手反手握进了掌中,语气中多有不舍“他说一切都已打点好,让我即可离开京城,前往江州。”

“江州……岂不是离汝南只有百里之隔。”

萧祉也不想瞒她,面色沉笃地点了点头。

殷青筠也跟他说了实话“你如今怕是出不了京城。”

陆皇后和萧桓都在找皇帝给她那道无字圣旨。

殷正业想必已经趁着她昏睡那几日把殷府翻了个底朝天了,这个时候守军肯定会严加盘查出城之人。

至于萧祉现在逃出来了……即便他的封地是安全的,想必陆皇后也会在前往江州的沿途等候着他自投罗网。

皇帝这一招棋,虽然走得很有先见之明,但也容易叫人钻了空子。

听了殷青筠的话,萧祉握着她手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些“有陈州帮我,还有崔兄替我暗中打点,应当没什么问题。”

“萧祉你扪心自问,你说这话的时候心不心虚?”

殷青筠正想要挣脱他的手,不料被他握得更紧了,钳制的力道像是想将她溶入骨血。

下一刻,萧祉果然换了一只手,直接抄过她的腋下,把她放在他的大腿上,拦在怀中。

“别动。”

在殷青筠不太适应想要反抗时,萧祉叫住了她“别动……我晓得我们尚未完婚,如此举动并不合规矩,但是别无他法,我今天来见你一面,等会就得跟陈州一起出城了。”

殷青筠愣了愣,任由自己被萧祉抱着了。

他说,他要走。

那就再抱一下吧。

“出城应该容易,可是你们去不到江州。”

萧祉道“陈州只负责送我出城,我和常福两人独去江州,上元夜第二天我就飞鸽传书寻了密部,一路沿途护送。”

“可现在你去不了江州……”

殷青筠有些急了,想避开这样暧昧的姿势,想好好跟他谈谈,可刚一动手,萧祉就抱得更紧了,只让她的下巴搁在他肩头,不让她再乱动分毫。

“或许,你可以再留在京城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皇后他们寻你不着,江州那边他们放松警惕了,你再去?”

殷青筠尽量把自己想到的法子说给萧祉听。

萧祉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否认了“京城留不得,青筠你别犯傻,你这殷府留不住人的,暂且不说殷相会不会将我供出去。倘若我留在你家中,将来皇后要是查到了这里来,会有多大的罪过你是知道的。”

殷青筠的想法被萧祉拆穿,刚扬起来的笑容就挥散了去。

萧祉道“青筠,放心吧,我能平安到达江州的,父皇在那里给我留了根基。”

殷青筠没再说了,只轻轻嗯了声。

察觉出她的反常,萧祉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殷青筠心里难受,偏不想将自己的心思坦露得太明白,反倒叫萧祉看了笑话,索性顺势把迈进萧祉怀中。

反正他都决定抛下她走了,那她就再抱抱的。

第一次拥抱,兴许也是最后一次拥抱。

萧祉拍了拍殷青筠微颤的背,道“苦了你来,明明才跟我定下了婚期,还有两个半月……”

这回殷青筠忍不住了。

明明她都不想提了,萧祉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件事。

他早干嘛去了。

要是他们早就完婚了,兴许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还能跟着他一起去江州封地,而不是像这样左右言他,处处都不放心萧祉离开京城。

当然,萧祉现在不离开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陆皇后他们毕竟都是要脸的,总不能在京城把萧祉怎么着。可一旦出了京城,谁也说不清了。

“萧祉你其实可以先不去江州的,你可以再等等,等京城时局稳定得差不多……你也知道,皇后她在上元夜敢那样当众迷惑皇帝,是仗着有顾严韦撑腰,他那边的势力却乱得很,说不定他们会自己咬起来?”

“我留在京城,总是不妥的。”

殷青筠突生想法“我送你去大佛寺!”

“大佛寺?”萧祉却是愣了下,“大佛寺虽是皇家寺庙,朝廷不得对它动兵,可我怎么会去那里,总会走漏风声的。”

“不,不是去大佛寺,而是大佛寺的后山,那里住着长公主……可以的,皇后和太子就算知道了你藏身在大公主那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殷青筠反正是不想萧祉现在就出发去江州,这无异于去送死,她并不想。

去大佛寺躲避一阵,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主意的。

萧祉温热的大掌捧着殷青筠的侧脸,不忍拂了她的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去大佛寺暂避这个法子,确实要比这个时候莽莽撞撞地去江州要好上许多……



386:去大佛寺

殷青筠让青岚弄了套婢女的衣裳来,收拾好之后,正愁要怎么把萧祉带出殷府,萧祉却拉着她顺着墙根,一路犹入无人之境般到了后院一个荒废的后门处。

这处地方殷青筠和青岚都记得,是上次殷青筠半夜瞒着所有人出府,小内监带着她们走过一次的路。

“青岚,就送到这里吧,我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你替我遮掩一下。”

现在殷青筠在殷府跟个废人没有区别,只有林姨娘和陈氏时不时来看看她。

林姨娘好说,吼几句赶出去就是了,陈氏不免难办了些,就得靠青岚见招拆招了。

“好,奴婢记下了。”青岚对殷青筠点了点头,才转头看着萧祉“我家姑娘娇生惯养,不曾为谁受过苦,还请三皇子好生照料着她。”

其实她知道,早在大佛寺瀑布下跟四公主起争执那一回,她就知道自家姑娘的婚事跟三皇子绑在一起可能不是好事,只是没想到才过半年,三皇子就出了这样的事。

如果姑娘就此放手,兴许还能及时止损……

可青岚一看她这样样子,竟然还想帮着三皇子逃出京城,也半点不怕被牵连,她就再也无话可说了,说多了还怕姑娘嫌烦。

也就只有多烧几炷香,盼着菩萨多多保佑自家姑娘了。

萧祉深深地看了眼青岚,轻轻点了下头,就上前去开了门,外面就是落魄民宅,衣衫褴褛的老少正往里面望。

萧祉带着殷青筠从这个门走了出去。

殷青筠回头望了望,看见青岚仍还站在那里,便冲她高声道“回去吧,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青岚眼底氤着一片深浓的不舍,终是应了声,上前合上了门板,从里面锁了门栓。

殷青筠被萧祉用手挡着脸,护着走到了一辆马车旁。

萧祉伸手扯开了帘子,对殷青筠道“上去吧。”

殷青筠转头看了眼站在马车旁边改变了装束的常福,又看了眼驾车的马夫,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见殷青筠迟疑,萧祉轻唤了声“青筠?”

殷青筠摇了摇头,撑着萧祉的手钻进了马车。

车中光线虽然暗,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发现里面有个人,吓了一大跳,被后面进马车的萧祉环住了腰肢,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马车一侧。

有外人在,殷青筠跟萧祉靠得稍微近了点,都觉得浑身不适,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自己坐去了另一侧。

她也正借着这个空档,借着眼角余光看清楚了坐在马车正中央的人是陈州。

陈州见她看着自己,便冲她微微一笑“大姑娘可还安好?”

他是知道殷正业给她下了药,害得她几日不得动弹的。

殷青筠现在听得听起来,只觉浑身凉了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心腔里乱窜。

连个外人都可以关心她的身子,偏殷正业竟然为了那丁点权势给她下药。

可能连当初陈氏身体里的毒也是殷正业下的吧,就凝罗心软,替殷正业辩解不是他。

可除了他,殷府里谁还会这样铁石心肠。

殷青筠突然失了神,耳边听见陈州试探性地喊了声大姑娘,才想起来他刚才是在问她身子是否安好,便微微垂了垂头“已经大好,劳烦陈公子挂心了。”

萧祉坐在对面,听不懂两人的哑谜,皱着眉问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殷青筠不想萧桓为她的事情分心,只笑着摇头道“没有。”

陈州也有意帮殷青筠岔开话题,转头问起萧祉来“你不是说只进去跟大姑奶道个别么,怎么直接把人带出来了?可别说你们郎情妾意的十分不舍,你想将她一并带去将江州。”

这话像是问到了萧祉的心事,他瞳孔一缩,眸光想瞥向别处,但马车里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他这一瞥就瞥到了殷青筠的脸上,又慌乱看回了陈州,声音冷了冷“青筠同我商议,此去江州不易,沿途必有诸多关卡。不如趁着他们还不敢让京城乱起来,没怎么限制出城,先出城,去城郊岱山上的大佛寺暂避。”

“大佛寺?”

陈州略有惊讶“去大佛寺做什么,那儿也不是你能藏身之地吧。”

萧祉没理他,掀了帘子直接告诉外面的常福要去大佛寺。

常福上了马车,跟驾车的车夫低声交谈了几句,马车就开始朝长街闹市里驶去。

陈州问道“真要去大佛寺?”

殷青筠反问“陈公子不会不知道大佛寺住着谁吧?”

她一直以为陈州是知道的,现在这种关头他装什么不知道啊。

萧祉好意提示道“住着我那位不争世事的大皇姐。”

陈州掩嘴咳了两声,道“我知道的。”

殷青筠瞪他“你知道那你还装?”

陈州道“可我并不知你们去大佛寺是奔着大公主去的,况且,大姑娘你知道现在正在满城搜寻萧祉的人是谁么?”

殷青筠看着他,没问,就等着他卖关子卖不起来自己说。

陈州也不要她问,自顾接着说了下去“现在正满城搜寻你未婚夫的,正是殷相。”

殷青筠嗤笑了起来“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姑娘这难道不叫监守自盗?”

陈州问问题的角度实在刁钻,刁钻到殷青筠根本不想理他。

萧祉这个时候也顺着陈州的目光看向了殷青筠微恼的小脸,剑眸幽深,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殷青筠看了眼萧祉,也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踌躇意味。

她不想将萧祉误会什么,她想叫萧祉知道,无论殷正业怎么作妖,她始终是站在萧祉他这边的,从前是,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是。

“那是他的,跟我不管,我只站在我认为对的一边。”

殷青筠话音未落,陈州就哈哈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看来大公主当年求皇帝给你们两人赐婚,是个善意,这多年过去了,你们相处的时日不多,却这么心有灵犀。”

陈州好像说漏了什么嘴。

殷青筠的视线从陈州身上移到了萧祉身上。

萧祉眼眸微动,微微颔首笑了下。



387:另嫁人家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殷青筠撩开旁边的小帘子看了看外边的景况。

陈州端端坐着,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便开口解释道“现在京城还未乱起来,出城倒是容易,官道怕是难走。”

殷青筠跟对面的萧祉对了个眼神,流露出几分懊丧来“可是抄小路,也太耽误时间了。”

原本一个时辰就可到达岱山的,现在换成了小路,少说得浪一半的时候。

她还答应了青岚要天黑之前赶回去的。

等会到了岱山脚下,还得往山上爬,又是时间。

“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陈州叹着气道“岱山正好坐落在去江州的官道沿途上,你若求快冒险走了官道,到时跟那些烦人的官兵撞在了一起,才是最难缠。”

听了陈州的解释,殷青筠就说不出话来了。

行吧,他的打算最好,也是最妥帖的。

是她目光短浅了。

萧祉轻瞥了殷青筠,见她烟罥眉微微一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艳丽颜色便已艳极,心腔中的想法刚冒头就被他压了回去。旋即又自嘲地翘了翘嘴角,闭眼继续假寐。

殷青筠其实也注意到了萧祉瞥来的一眼,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变了脸色。

要不是陈州还坐在车里,她定是要好好问清楚的。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有什么话说出来就是了,藏着掖着的,反倒生出不该有的罅隙来。

算了,等会儿到了大佛寺再说吧。

殷青筠学着萧祉的样子,靠着车厢壁歇息了起来。

陈州再次叹了口气,是真觉得自己坐在车里很是违和,平白打扰了面前这对痴男怨女得之不易的相处时间。

……

……

到了岱山脚下后,萧祉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将手递给了殷青筠。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回头看了眼陈州,一时有些局促腼腆。

萧祉微微皱了皱眉,手又伸前去了去。

陈州被堵在后边,心情有些复杂,催促道“还不快些。”

殷青筠伸了一半的手瑟缩了下,萧祉见状主动了一回,伸出去攥住了殷青筠的手,带着扯下马车,临时扶了她腰一把,让她稳稳站在地上。

陈州捋了捋长袍,正要往山上的石阶上走,忽然回头扫了眼萧祉和殷青筠,打趣道“你们二人既然如此不依不舍,大姑娘为何不直接跟他去了江州?如此朝夕相对,更是良辰美景。”

萧祉看了眼殷青筠,摇头微笑道“还是算了吧,我亏欠青筠已良多,哪能让她再跟着我一起风餐露宿。”

“那你就不担心你去江州之后,她转头另找人家嫁了?”

殷青筠立即瞪圆了眼睛,微恼道“你说什么胡话?”

陈州道“实话实说。”

他说之后,就迈步跟着周围的香客一起上山去。

殷青筠和萧祉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常福几个更是落后得更远了。

萧祉和殷青筠并肩向上走,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她体力是否跟得上,有时又好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殷青筠看了眼前后的香客,距离得都远,便转头对萧祉道“有话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萧祉笑了下,还是没说话。

殷青筠便自己猜“你是为了刚才陈州开的那句玩笑话?”

刚才陈州说,萧祉要是不把她带在身边,她恐怕会转头另寻个人家嫁了。

“你不会当真了吧?”

萧祉侧目看她“什么?”

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加之离得近,两人都能在对方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们都紧张。

殷青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刚抬手捋了下头发,才想起来自己出来时穿着一身殷府的婢女衣裳,而萧祉是小厮衣裳。

她突然掩嘴笑了笑。

萧祉虽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也跟着笑了。

前边的陈州见人突然没跟上了,都爬了一段石阶了,又折身回来,见到的却是他们站在那里相视微笑的模样,当即一口血气涌上喉口,好气又好笑“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还在那儿磨蹭什么呢。”

他有些气。

本来他能在崔府多修整些日子的,偏欠了萧祉的人情,答应护送他江州,还答应送他去殷府见殷青筠一面。

这一面见了,好,他匆匆打点安排好了京城里的事情,萧祉说不去江州了就不去了,要来大佛寺。

也行,他就陪着来大佛寺了。

可这对未婚夫妻俩是要闹哪样,能不能有点逃命的觉悟,磨磨蹭蹭的,叫人看得心烦。

萧祉蜷起手掌挡在嘴边咳了咳,给殷青筠支了个眼神“咳咳,走吧,等见了大皇姐,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殷青筠只得应了声好,继续跟萧祉一起爬上大佛寺。

几人踏进大佛寺内院,绕过了金佛大殿,直接去了后山瀑布,穿过栈桥,顺着被树枝草叶掩盖的小路往山上走。

陈州见殷青筠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模样,不由好奇地问“听说大公主及笄之年来到大佛寺带发修行,是跟皇帝闹了矛盾,但皇帝还是心疼她的,派了不少精兵锐将驻守大佛寺,以保护大公主的安危。大姑娘你就算确定了大公主是在这山上,咱们如此贸然往上闯,怕是会被守兵砍成肉泥吧。”

“我上次就是这样上来的啊。”

殷青筠回忆起上次来的情形,她就是跟着上山送饭的小沙弥找到大公主萧长乐所在的木屋的,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守兵啊。

陈州脸上的疑惑更甚,但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反倒是萧祉问了句“大皇姐可还安好。”

殷青筠道“咱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到时候亲眼见了,就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了。”

其实萧祉的心情,殷青筠也能理解。

毕竟长姐如母,萧祉自小没了母妃,先是被陈皇后抚养过一段时间,后来陈皇后没了,又跟着萧长乐生活在一起。

直到萧长乐给萧祉和她订下了婚事,才放心孤身来到大佛寺隔世修行。

这样的山中岁月虽然安稳,可一人孤独地度过十五六年,到底是寂寞困苦的。

也不知她到底是在折磨皇帝,还是在折磨自己。



388:无动于衷

小路走到了尽头,不远处小木屋的房顶也露了出来,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极其显眼。

殷青筠指给他们看“就是这里。”

她话音刚落,周围树林里突然冒出来几十个弓箭手,纷纷用箭镞对着他们。

陈州看着殷青筠,挑了挑眉“我就说大公主不可能独自一人住在山上了。”

要真是这么容易见到萧长乐的面,那山下那些人不早一拥而上了。

况且大佛寺里住着这么尊大佛,怎么可能不派人守着。

不然那光凭着皇帝对大公主那份情谊,大公主若是在寺中出了什么事,整个大佛寺的人恐怕都难辞其咎,都得去陪葬。

萧祉将殷青筠拉着往后退了几步,那些弓箭手却一步步朝前来,似乎是想把他们往外逼。

殷青筠按住了萧祉的手,朝那些弓箭手道“殷府嫡长女要求见大公主。”

那些人并不听她的解释“陛下有令,大公主在此清修,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诛。”

殷青筠袖中双手紧攥在一起,高声道“大公主会见我们的。”

陈州笑话她“平日里瞧着大姑娘挺聪明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起了傻劲儿了。”

殷青筠正急着,哪有心情跟陈州斗嘴,只想着怎么才能见到萧长乐。

她原以为会向上次那样简单,直接偷偷溜上山来,找打大公主,把萧祉托付给她就好了。

这一回这么闹成了这样。

萧祉忽然松开了殷青筠的手,从衣裳里摸出一块令牌来“本殿是当朝三皇子,有要事要求见大公主,劳烦通融。”

围成一圈的弓箭手还是不为所动,没有半分要退开的意思。

这就难办了……

都走到这里了,总不能再带着萧祉下山去。

萧祉如今不能留在京城,也不能出发去江州,留在萧长乐这里才最安全的。

可是现在这些人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这外边动静这么大,萧长乐在木屋里面就听不见吗?

殷青筠一咬牙,往前迈开了一步。

旋即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生生扎进了离她脚尖一寸远的地方。

“青筠!”萧祉一时不察,忙把她拉回来,“不要胡闹,他们真的会会动手杀人的。”

“可……”

萧祉对她摇了摇头。

殷青筠只觉头疼得很,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要无功而返?

“大公主,软软求见!”

“软软带了萧祉来见您!”

殷青筠病急乱投医胡乱喊了一通,守兵中为首的人比她更头疼,正想再放几箭吓吓这金贵的三皇子和小姑娘,身后木屋的门打开了。

萧长乐披发素衣,看了眼殷青筠几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退下,放他们进来吧。”

为首的守兵很为难。

萧长乐又道“如果不听我的话,你们就下山去,我这里不是牢笼,不需要你们天天守着。”

弓箭手们这才动作迅速地重新潜伏回了林子里。

萧祉被殷青筠拉着进了小院子,不经意看到了墙根边种着的牡丹花,这个天气,竟然还能鲜艳绽放。

萧长乐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萧祉和陈州身后的两人“小厮随从就不必进来了,在外面候着吧。”

她是主人,萧祉和陈州也得遵守她的规矩,于是只她们三个踏进了屋子。

屋中很简朴,一尊佛,一个蒲团,一张桌一张椅,简单不过。

殷青筠和萧祉是熟面孔,萧长乐都认得,于是他们进屋后她第一眼看的是站得偏后的陈州。

陈州自觉走出来,朝萧长乐拱手作礼道“在下陈州,汝南人士,此来京城是为寻亲。”

萧长乐没理会他说的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只抓住了他话中的关窍“陈家?”

陈州点头。

萧长乐闻声之后,突然嘲讽地笑了下“汝南的陈家,我母后的娘家。”

殷青筠看着这样的萧长乐,一时心中不是滋味。

其中她这样的反应,跟她从前初见陈州时是一样的,都对陈家有过怨,却又不知从何冤起。

陈皇后和陈氏,一个是要嫁给当朝皇子,一个是要嫁给当朝新贵,所以才被陈家赶出了家门,连族谱上的名字都没留下。

当然这代价,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现在她和萧长乐分别身为陈氏和陈皇后的女儿,自是没有理由去怨陈家。

萧长乐极快收拾好了情绪,抬眸朝萧祉问起“阿祉你呢,你又是为何上山来?”

萧祉默了默,斟酌了下说辞,才道“皇后和太子借着前几日的上元夜对朝臣用了摄魂术,让他们指认我谋害父皇,如今大理寺虽还了我一个清白,他们却仍在四处追捕我。”

他说完了这番话,就双眼定定地望着萧长乐,期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可也不知道是萧长乐对这个消息本来就不感兴趣,还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无动于衷,转了个身就对着佛陀跪了下来,捻着手里的佛转开始捻起了佛经。

不知过了多久,她出声问道“所以你是想来我这儿避避?”

萧祉点头道“父皇之前将江州划给了我做封地,这次朝中大变,父皇借由答应传位给太子之际,也把我封王赐地的消息往外放了。但皇后尽管明面上没说什么,却暗中派人追捕我,近日我是无法赶往江州了。”

萧长乐依旧跪在佛前,只留了个背影给他们瞧,说话声音又冷又硬“你们还是走吧,我只是个出家人,不愿沾染这是俗尘是非。”

殷青筠听着不妙,就跪到了萧长乐的面前去“大公主……您素来疼爱萧祉,这一回只有您能帮他了啊。”

只有萧长乐这里才是萧祉最好的藏身之地。

萧祉望着萧长乐的背影,再次沉默了会儿,妥协道“既然大皇姐觉得不妥,那阿祉这就走。”

“萧祉。”殷青筠叫住他,转头回去求起了萧长乐“大公主,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大佛寺中每日来往香客无数,您不会不知道的……您真忍心让萧祉下山去,然后被皇后和太子派的人捉住?”

“可我这里,并不合适他待着。”

萧长乐说着,停下了念佛珠的动作,双手撑着蒲团站了起来,顺便把殷青筠也扶了起来“软软,你也知道的,我这儿的确不适合他待。”



389:心中仇恨

萧长乐的手还按在殷青筠腕间,用力一捏,又微笑道“上次你来时,我看跟你说过,我如今只是个出家人,跟朝廷也毫无瓜葛。可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竟然还把阿祉带到这里来了,可你即便带来了,我也帮不到你什么。”

“大公主……”

殷青筠欲言又止,像是明白了什么。

萧长乐怎么可能帮不到她什么呢。

现在萧祉没法子去江州。

如果待在京城的话,被陆皇后和萧祉派人找到也只是迟早的事。

想必之下,大佛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难不成萧长乐是担心她当初交给她保管的无字圣旨?

殷青筠心念微动,顺着起身的动作反握住了萧长乐的胳膊“大公主,软软这也是逼不得已,如今他无处可去,京城全都在四处追捕他,您要是不收留他,他还能去哪里?”

萧长乐叹气道“我这儿未必安全。”

萧祉回头看了眼陈州,陈州笑问道“那你是继续出发去江州?”

萧祉微微颔首,迈步上前拉住了殷青筠。

殷青筠捋开了他的手,道“我再求求大公主……”

萧祉把她拽到了身后去,然后双手作揖朝萧长乐告辞“今日是阿祉欠佳考虑,打搅大皇姐清修了,阿祉这就走。”

她的性子他了解,只要她说了不字,任谁再劝都是没用的。

反正他在京城外还留了势力,此去江州虽然艰难重重,可还是有机会的。

殷青筠被萧祉牵着手往门外走,尝试着挣扎了几次,都被萧祉压了下来。

萧长乐见他们走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时见陈州还站着不动,便挑了挑眉,问道“你为何还站在这里。”

陈州道“大公主居于深山多年,对外界情形却了如指掌,还说是什么皈依佛门的出家人,也就只能骗骗殷青筠那样的小姑娘了。”

萧长乐视线从陈州身上游移至已经走到院中只剩下两片小小背影的萧祉和殷青筠身上,突然冲陈州抿嘴笑了起来“实在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州也没想让她听懂,只是想把自己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你知道皇帝传位于太子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皇帝是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太子萧桓的,因为他和太子的生母陆氏有杀妻之仇……”

说到这里,陈州故意语气停顿了一下,扫了眼萧长乐脸上的神情,见她心绪大乱,已经听不下去他的话了。

“你闭嘴!”

萧长乐怒指陈州,眼底隐隐浮起了一抹杀意。

因为他话中提到了陆皇后是皇帝的杀妻仇人。

同样的,陆皇后也是她萧长乐的杀母仇人。

她这些年一直躲在大佛寺后山里,就是不想回宫去,不想看见陆皇后带着儿子跟皇帝一家其乐融融的场面。

现在陈州说皇帝和陆氏之间有杀妻之仇,就不由让她想起当初陈皇后刚离世不久,皇帝就下旨将陆氏封作了继后,执掌封印,夺走了原本属于陈皇后的一切。

而纵容这些悲剧发生的,都是皇帝。

他在她这里,永永远远都是一个见利忘义的自私小人!

至于萧祉,她也恨屋及乌过。

陈皇后当年抑郁成疾,其中也有萧祉生母的功劳。但陈皇后没有儿子,就把萧祉收在膝下当亲儿子一样养,久而久之,她也就把萧祉当作那个早早去世的同胞弟弟一般看待。

但这份疼爱的程度,远不及对皇帝的怨憎。

这时,陈州又在她的往事伤口继续撒了把盐“终究是血浓于水,自家人何必为难自家人。”

萧长乐暴喝起来“我让你闭嘴!”

“你这就恼羞成怒了。”陈州无所谓地笑笑,“其实你帮不帮萧祉,于我来说都造不成威胁。只是按照亲疏远近,殷大姑娘的母亲虽然被逐出了陈家,可殷大姑娘也曾叫过我一声表兄,骨血既血亲,我都愿意这样为她劳累奔波,三皇子萧祉更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何帮不得?”

“激将法,没用的。”

“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就好比刚才你说萧祉不适合待在这里,但聪明如他,肯定是知道你能留他,但就是不愿意。不过没关系,试试就知道了,但你心里满是仇恨,我也失算了一回,告辞。”

陈州朝萧长乐微微笑了下,转身就要走。

“站住。”萧长乐叫住了他,“你从汝南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想必不是为了寻亲这般简单吧。”

陈州站住脚跟,回头看着萧长乐“寻亲是主要,次要是一些小事,不足挂齿。”

萧长乐嗤笑了下“你们陈家人都是这样,谎话连篇。”

陈州微笑,不作答。

“去把阿祉叫回来吧,我能收下他,等他自己觉得什么时候能离开出发去江州了,都随他。”

陈州笑了笑“大公主这是答应了?”

萧长乐转身走回到佛陀前,跪下继续念经,手中佛珠捻得飞快,仿佛昭示着她心神不宁。

陈州先是对着萧长乐的背影拱手作了礼,才走出木屋。

萧祉和殷青筠并未走远,还停留在离院门口不远的树下,面对面不知再交谈些什么。

陈州不好走过去打搅他们,便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冲他们高声喊道“你们可聊完了?”

萧祉和殷青筠一齐抬头看向他。

殷青筠尚还捉着萧祉半片衣角,见陈州迈开步子走过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双手背在身后,佯装镇定的模样问他“你怎么才出来?现在你跟萧祉是要下山直接去江州?”

陈州一边走近他们,一边开口道“不去江州了。”

殷青筠皱眉“不去江州了?”

不去江州,让萧祉回京城去?

这不是胡闹吗,现在到处都是人在寻找他的踪迹,她倒情愿萧祉露宿荒山野岭,都不愿他回京城去。

陈州回道“大公主答应了让他留下来了,等他觉得什么时候能去江州了,都右得他。”

殷青筠震惊“真的?”

陈州略一挑眉,语气促狭道“所以你们有什么话就快些说,说完就让他留着这儿了,我送你下山回殷府去。”



390:她哭鼻子

陈州自觉地走远了些,把剩下的时间交给殷青筠和萧祉说几句话。

也确实是几句话。

殷青筠一想到萧祉等风浪过了,就要出发去江州,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心里头就难受得很。

原本这一切都该明年这个时候才发生的,只是不知为何,却整整提前了一年。

而萧祉这一去,如果按照上一回的轨迹,萧祉要在他的封地待上四年,才能有机会杀回京城来。

四年,这时间太长,她实在有些舍不得。

萧祉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微微泛红的鼻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笑道“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盼了十几年的青筠该不会另嫁他人了吧。”

殷青筠喉间一哽咽,见他竟然还拿先前陈州开过的玩笑来笑话她,登时心中再多的酸意抛开了,伸手往他胸口锤了一拳,气得不行“等我回府了,明天就寻个媒婆给我说亲去。”

萧祉顺着她捶过来的力道,捉住她的手“开玩笑的。”

两只宽厚的大掌握住一只小小的手,正好是心安的感觉。

殷青筠低下头,咕咕囔囔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萧祉紧紧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就不说话了,殷青筠被他看得不自在,突然想到他之前在马车上的欲言又止,便问“你先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就是在马车上的时候。”

那是她也有好多话要跟萧祉说的,只是旁边还在坐着个陈州,她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她也有好多话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放他走吧,她舍不得。不放他走吧,又担心他被陆皇后他们捉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没办法预料了。

萧祉听到殷青筠问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殷青筠低头骂了句“骗子。”

萧祉又被气笑了“骗子?我?”

他低头看着殷青筠,发现她不足她肩高,但如今说话做事已经不怕他了。

记得有一回游湖时,他开口送她回家,她在马车中时一直低着头,哪哪都不敢看,他还问了她,是不是他长得很凶,所以她才怕。

现在殷青筠倒是不怕他了,言语也更加肆意欢快了。

不过没关系,他认定的未婚妻,脾气刁蛮一些,也是他宠着的。

“行吧,我跟你说实话,之前去殷府的路上陈州就问过我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把你一块儿带走,我说怕苦了你。”萧祉望着她笑“也确实是怕苦了你,但最大的缘由,还是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随我离开京城,毕竟你在京城中还有别的牵挂。”

殷青筠还有母亲陈氏,无法割舍的血脉。

相反,萧祉就显得有些了无牵挂了。

即便皇帝现在还在宫中被陆皇后钳制着,皇帝喊他离开京城,他就离开京城。

他跟皇帝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更像君臣,但凡利益相冲,他总是要先顾着自己的。又或者,他跟五弟萧桓的位置调换一下,要是皇帝做出危及他性命的事情,他也是会如同萧桓一样先发制人。

只为了在外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活下去。

“其实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我也不愿带你去颠沛流离。”

萧祉突然伸手摸了摸殷青筠的头发,笑道“你生来就是相府嫡长女,平时怕疼怕累的,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能忍心叫你跟我一起去受苦呢。”

全都是萧祉在说。

殷青筠一直压着嗓眼里的涩意没有开口,听到这一句时,已是忍不住了“我原是愿意的,我不怕苦。”

萧祉揉她头发的手顺着滑了下来,捧住了她的脸颊,冲她微微一笑“可你还有母亲不是?”

殷青筠吸了吸鼻子,鼻尖难受,心里更难受。

“要不然,我先去江州,你在京城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然后我再派人来把你和你母亲一起接过去?京城里这些事情我们也没不管了,任他们各自疯狂去,我们谁也不管了……”

殷青筠心中感动,嘴边也笑盈盈地回“好啊。”

……

……

下山的时候,午时已经过半,阳光从林子的树叶间隙投射下来,位置一点点偏移,从殷青筠的右侧缓缓挪到了前面。

陈州知道她心里难受,也懒得上前惹她、再招她的骂,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边,看着她一路脚步有条不紊地到达了山脚下,走到了停放的马车旁。

殷青筠没坐上去,而是面朝另一侧,从陈州这边的方向敲过去,像是她在抹眼泪。

“哭了?”

陈州觉得有些新奇。

“还真哭了?”

陈州绕到她面前去,果然瞧见她举着袖子在哭鼻子。

“行了,没什么好哭的。人家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这才把萧祉送到城外,他也没那么快走,你过些日子若想见他,寻个由头来大佛寺就是了,他待在大公主那木屋里也不会跑。”

殷青筠用袖角抹了抹眼睛,过了好一阵儿,才回头来看陈州“他得等到时候才会去江州。”

陈州正好站在她面前,此时低下头来,眼神夹杂着几分探究“听说宫里丢了东西,现在皇后和太子都派人在四处寻找。”

殷青筠扶着马车往后退了两步,瞪了他一眼“你将我当成贼了?宫里丢了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州笑道“跟你没关系,可跟萧祉好像有些关系。”

殷青筠愣了下,抿着嘴角看着他,等他的下话。

陈州又道“宫里现在为了那个东西派人四处明察暗访,一些出城要道都被严加盘查,萧祉自然不好现在去江州。可若宫里的人找到了那件东西,兴许就不会这样追着萧祉了,也就任他去江州,做个山高皇帝远的封地王爷了。”

殷青筠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陆皇后和殷正业他们不是在找无字圣旨吗,怎么会找到了无字圣旨,就不会再管萧祉了呢。

“敢问陈公子,你可知宫里是丢了什么物件?”

陈州露出几分疑惑“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何必问你。”

陈州偏头观察了几眼四周,兀自上了马车,半蹲着身子望着殷青筠,笑着做了个口型,然后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殷府。”

殷青筠看清楚了,他那个口型,是玉玺二字。



391:护身桃符

马车仍旧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之前来时的小路回去的,以至于他们回到京城时,天边太阳大半已落了山,沿途摊贩也开始收拾起了摊子,一派日落而息的街景,竟叫人觉出了几分太平盛世的模样。

可这虚壳之下,处处都是蠢蠢欲动。

也不知在哪一日,这样繁华似锦的闹市会变得疮痍不堪。

陈州把殷青筠送回了殷府后门,看着她下了马车,就准备叫车夫调转方向回崔府。

殷青筠回头叫住他“你刚才所言,没有骗我?”

陈州微微皱眉,表露出一丝不解来“在下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宫里丢的那件东西……”

殷青筠知道他是故意装糊涂,现在她再问他一遍,也只不过是想再确认一遍。

宫里如果真的丢的是玉玺,那街上张贴出来皇帝传位于太子的圣旨上面的玺印,很可能就是假的。

但如果那是真的。

那玉玺如今不在陆皇后他们手中,会在谁手中?

这几日能接触到皇帝的,不过是太子,崔承誉和萧祉几个人。

如果是萧祉……

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提议让萧祉去大佛寺暂避,也就歪打正着,算是解了萧祉的燃眉之急。

陈州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殷青筠,看着她为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苦恼着,顿时就觉得好笑起来“我这是说第三遍了,你一个姑娘家,?何必管朝堂上这些纷纷扰扰的,专门留在后宅中安度余生,岂不是人生乐事?”

他故意打起了马虎眼,殷青筠不由往回走了几步,抬头仰望着他“你们既然搅出了这些事情,还牵连了殷府,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陈州叹了一口气“也是,你的萧祉现在被全程秘密通缉,你确实不能坐视不理。至于你刚才问的那件东西,确实有这件事,但不在他身上,我也正受人所托,正在暗中寻找。”

这就算回答了她的话了。

陈州自觉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便弯腰钻进了马车,让车夫掉头离开。

殷青筠站在原地愣了会儿。

巷尾中坐着歇息的一些行乞之人偷看了她几眼,似是在低声议论着她什么。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婢女的衣裳,天快黑了,她还得回去给青岚保平安。

殷青筠微微咬牙,提裙走到门边,伸手敲了敲门,下一刻门板就朝里面开了。

青岚跳出来拉住了她的手,看了她的浑身上下,见她平安无事,紧张的心才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殷青筠看了眼还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抬手掩住脸庞,对青岚使了个颜色“走,回去再说。”

青岚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避开了下人,按照原路回了清风苑。

青岚从衣橱里将殷青筠的衣裳找了出来,替她换了回去,一边问她“姑娘此去,可还顺利?”

殷青筠低头自己系好了腰带,整理整理了衣襟,走到桌边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才缓缓开口道“人是送去给大公主了,可是却又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连陈州都觉得难办。”

青岚下意识顺着问了下去“什么事”

殷青筠不说话了,眼神也冷了下来。

青岚立即请罪道“是奴婢多嘴了。”

“没事……”殷青筠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有些急了。”

刚才陈州离去前说,宫中确实是丢了玉玺,可是那东西不是萧祉手中,他也在帮忙寻着。

如今陆皇后也在派人寻找,说明那东西不在任何人手里……

皇帝不就在宫中吗,陆皇后为何要派人出宫寻找。

要是被人带出了宫,又会是谁呢?

殷青筠想不明白。

虽然陈州劝她的话很有道理,让她安心待在后院,不要管这些是是非非,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原以为她能凭借上一世的优势,替萧祉好好谋划一番的,可是现在什么线索都乱了,她又觉得不甘,不甘就这样浑浑度日。

她不想萧祉离开京城,这一走,他就好几年不能回来了,她在京城怎么办。

“青岚!”殷青筠突然转身抓住了青岚的手,“明日一早你帮我走一趟,去跟殷正业说,说我想去东宫拜访殷青黎,有话要亲自对她说。”

青岚满脸疑惑“姑娘这个时候去见二姑娘做什么,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在太子和相爷那儿也是两头为难。”

“你听我的就是了,替我走一趟,殷正业要是答应了,就答应了,他要是不答应,那我就不去了。”

青岚闻言,微微垂下了眼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梳妆台前的匣子里捧了个物件过来、

“夫人和林姨娘下午都来找过姑娘一回,林姨娘倒是打发走了,夫人却不走,奴婢劝了好一阵儿,她才走。”

青岚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不过她留下了这个,说是给姑娘的。”

殷青筠打开了盒子,里面铺着红色绒布,用一块素白帕子包了个东西。

她掀开了帕子,里面露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桃符,中间还穿了孔,系着一段红绳。

青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上次姑娘您的姨母,带着您去大佛寺求回来的吗?”

当时凝罗还在假扮陈氏,也就住在陈氏的屋里。

这个护身符她当时没带走?

“该不会是夫人发现了什么吧。”

殷青筠握紧了那块护身符,一时心乱如麻。

“母亲当时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说些别的话?”

青岚应着殷青筠担忧的目光,抿了抿嘴角,道“没有,夫人禁不住奴婢的劝,好不容易打消了来探望姑娘的想法,就把这个东西留下了,让奴婢转交给姑娘您。”

现在东西到了殷青筠手中,却显得有些诡异。

像是陈氏在刻意提醒她什么。

殷青筠低头轻轻喃了句“母亲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青岚也迟疑了下“不会吧……夫人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会心平气和地把这块护身符留下来呢。”

殷青筠听着青岚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陈氏要是知道凝罗来过殷府,兴许还会猜到崔采薇的存在,又岂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从容。



392:转变之大

殷青筠极不安稳地睡了一夜,晨间鸟啼虫鸣的声响从窗外传进来。

殷青筠刚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温温柔柔的,像是淬进了春天的一阵风,微微一笑,便沁人心脾。

“母亲?”

殷青筠揉着额角,一只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陈氏见她动作吃力,伸手帮了她一把,又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冲她笑了笑“软软睡醒了?可要叫人进来梳洗?”

殷青筠脑袋有些昏沉,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来“母亲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是看她睡了多久?

殷青筠觉得后背泛起了一阵凉意,连陈氏看向她时脸上的笑意她都觉得有些刺眼。

陈氏转身吩咐玉嬷嬷“去叫人打水来,伺候软软梳洗。”

然后她才转过脸来,望着殷青筠道“刚来不久,我来的时候见门口没人,喊了几声青岚也不在,就进来了。”

殷青筠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看了眼自己睡得一身皱巴巴的寝衣,顿时对陈氏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氏道“这有什么,软软什么模样母亲没见过。”

殷青筠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先拿了梳子把打结的长发梳顺了来,才透过铜镜看了眼陈氏,试探性地问道“母亲昨日让青岚给了软软一个刻字桃符,那是个做什么的,软软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她手中仍在动作,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里的陈氏,想从她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陈氏神态自若,只是神情很正常地回答了她“那是我早些时候去大佛寺求的个护身符,找大师开过光。最近京城里不太平,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护你平安。”

殷青筠问“母亲在大佛寺求来的?”

陈氏答“是啊,还是我没去汝南之前,在大佛寺中小住那段时间求的。他们都说灵验,我就求了个,戴了些日子,也算平安无事,现在把它转送给你。”

殷青筠把放在梳妆台上的盒子打开,把护身符翻出来,接着窗外投照进来的初阳翻着它看了几遍。

确实有戴过的痕迹。

之前凝罗那块,只是顺手求来的,她本身并不信这些神佛……

看来陈氏没有说谎。

她现在也应该还不知道凝罗的事情。

殷青筠心中百转千回,回过神时手中一松,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是陈氏把护身符又拿了回去。

“母亲替你带上。”

陈氏冲她笑。

殷青筠被她笑得晃了下神。

这样的陈氏,跟前天在这里哭哭啼啼求她跟殷正业妥协的陈氏,很不相同。

殷青筠迟疑了下,陈氏却绕到了她的身后,拉开了护身符上的红绳,替她戴上了。

殷青筠又愣了愣。

陈氏对着铜镜朝她笑。

“母亲不是来给父亲做说客的?”她问。

前天陈氏说过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着。

不过两日,陈氏的转变就如此之大,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本就对她十分了解的殷青筠,更觉得陈氏这样奇奇怪怪的,让她心里都有些发毛。

陈氏还没回答她的话,青岚从门外走回来了。

陈氏见她回来,皱了皱眉“青岚你刚才去哪儿了,软软起床了你也不知道伺候。”

青岚此时见到陈氏站在屋中,也觉得惊诧,又得了她一顿诘问,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殷青筠帮她向陈氏解释“母亲别怪她,是我让她帮忙跑一趟,去找父亲了。”

“你找你父亲?”陈氏闻言略惊“你找他做什么?”

“软软想去东宫看望殷青黎。”

“看她做什么。”陈氏有些不悦。

殷青筠笑了笑,并不回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青岚,沉吟着道“他答应了没有。”

她想去,是她想去。

得殷正业答应了才行。

殷正业要是不答应她,她有再多的想法也是白搭。

青岚望着殷青筠,珍重地点了点头“相爷他答应了,姑娘可以出府去东宫探望二姑娘了。”

殷青筠顿时笑起来。

陈氏就不太高兴了“软软就想着去探望别人,也不知道多陪母亲说说话,昨天母亲都走到门口了,你居然都不愿意见母亲一面。”

殷青筠讪讪笑了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她也不是不愿意见陈氏,昨天是因为她人不在府里,所以才让钱丽娜把她打发走了。

当然,她要是在府里,这种时候她也不太愿意见陈氏,免得陈氏又劝她把东西给殷正业。

陈氏以为她手里捏着皇帝的玉玺,所以叫她给殷正业。

可现在她这么分明什么都没有,能给殷正业什么?陈氏再来找她游说,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好在陈氏现在见到她了,也没再提那回事,她也就不用再疲于应对,心里也好受些。

不多时,玉嬷嬷吩咐打水的丫鬟回来了,青岚帮着伺候了殷青筠梳洗,换了衣裳重新梳妆,陈氏好心情地替她挑了几支珠花。

只不过颜色有些鲜艳,不是殷青筠一惯的风格。

那都是凝罗还在府中时,替她从美人阁顺便带回来的,说她生得娇艳,戴的首饰若是素净了,那整个人都显得寡淡了。

她当时觉得有道理,就照盘全收下了,后来看着颜色太艳,又全都留在匣底了。

现在陈氏却把它们翻了出来。

陈氏给她插好了珠花,让她对着铜镜瞧了瞧,夸她生得好看。

殷青筠回嘴说是继承了她七八分的美貌,原就是母亲的功劳。

玉嬷嬷也在一边笑了笑。

殷青筠便陪陈氏一道用早饭,动筷子前,先派人去找管家拨辆马车候着。

陈氏坐在边上,闻言倒也不曾说什么。

用过早饭后,殷青筠就要起身。

青岚从架子上取了件披风来,陈氏却从青岚手中把披风接过手,亲手替殷青筠系上。

她还一边说道“母亲有些事情在软软看来,是做得不可理喻了些,可母亲都是有苦衷的,软软你将来会明白的。”

殷青筠嗫嚅了下嘴唇,想把话还回去,说自己做事也是有苦衷的,希望陈氏多体谅体谅她。

可话到嘴边,知道说了陈氏也未必会听得进去,她便抿唇笑起来“母亲是为了软软好,软软都知道。”

陈氏这才肯放她走。



393:进得这门

坐上马车,殷青筠依旧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想着都是陈氏刚才放她走的古怪神情。

不,陈氏从早上出现在她床前时,都是奇奇怪怪的。

青岚掀开帘子望了眼殷青筠,“姑娘可是现在就要去东宫。”

“自然是。”

青岚点了点头,放了下帘子。

殷青筠坐在车内,感受着身下马车微微的晃动,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想法就晃得再也抓不住头绪了。

她得去找殷青黎,看看能不能问出宫中皇帝现在的近况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愿陆皇后能顾念着些夫妻情分……

殷青筠心中微动,伸手去撩开了车帘,看见外面街市依旧,其中夹杂着一些巡逻的士兵。

昨天陈州带着她和萧祉出城时,虽然没有盘查,但却有些百姓装束的人混在人群中。

出城的办法有千万种,但去往江州的路只有一条……

看来陆皇后也是聪明的,知道京城松散就松散,想出城的变法层出不穷,派人前往江州守株待兔才是最要紧的。

殷青筠又想了些事情,窗外的街景已经变换成了东宫外的朱墙。

东宫皇宫仅一墙之隔。

皇帝就在墙的那头,也不知被陆皇后挟持着,如今怎么了。

宫外的人还以为宫中太平,皇帝是年事已高,自愿退位的。

青岚掀了车帘,将殷青筠从马车中扶了出来。

东宫门前的守卫立即看了过来。

殷青筠缓步上前,屈膝浅浅施礼“殷府嫡长女,求见太子妃娘娘。”

守卫认得殷青筠,也认得殷府的马车,却面露迟疑,婉拒道“太子有令,近日不见外客。”

青岚道“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太子妃的嫡长姐。”

守卫拱手道“恕难从命。”

殷青筠就这么被拦了下来。

殷正业那里那么难过的一关都过了,这里倒是被卡下来了。

萧桓为何不见外客。

太忙了没空?还是觉得事多麻烦?

又或者,是跟她昨天一样,人不在,所以谁也不见?

殷青筠扫了眼东宫门前两侧,守兵们目不斜视,而门内庭院华丽非常。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萧桓和殷青黎大婚的时候。

那时宾客满堂,都说着恭贺的话。

现在殷青黎婚后不过三四月,就错手杀了齐侧妃,想来也是在萧桓那里惹嫌了。

这时,门内走出来一行人,为首者身穿四爪蟒袍,满是意气风发,迈步走出门来时,一眼就瞧见了被守卫拦下的殷青筠。

那人惊呼了一声“青筠?”

殷青筠回头看了眼,就看见萧桓正领着一群门客出门来,却突然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低头给萧桓行礼“臣女见过太子。”

萧桓顿时停留在了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回头看了看朝这样看的门客,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对自己生疏至极的殷青筠,嘴角刚要上扬的弧度就捺了去“免礼。”

殷青筠闻言起了身“谢太子。”

萧桓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青筠在这儿是要什么?”

“臣女是来拜访太子妃的,奈何这些守卫凶神恶煞的,说是太子有令,不见任何外客。”

萧桓转头扫了眼守卫,对殷青筠道“孤从未说过这些话。”

守卫们如遭雷击,个个面面相觑,忙改口道“兴许……兴许是属下记错了吧……”

萧桓重新对上了殷青筠的目光“青筠来找太子妃,是为了什么事?”

“小事。”殷青筠低头垂眉“之前太子妃回门省亲时曾找臣女询问一种胭脂,让臣女如若找到了就拿来给她瞧瞧。现在臣女找到了,想要求见太子妃,却被拦着见不着。”

“胭脂……姑娘家的东西,孤委实不懂,这样吧,青筠你自己进去找她吧,只需快去快回,最近东宫里有人刚过身,怕你沾染上什么晦气东西。”

殷青筠低头应是。

萧桓身后的门客出声催促。

“那就这样吧,孤还有要事,你自己进去找太子妃吧。”萧桓转头看了眼那些愣怔的守卫,“以后但凡殷大姑娘来,都不许阻拦。”

“……属下遵命。”

萧桓身后的门客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殷青筠朝萧桓行礼告辞。

萧桓轻轻笑了下,带着一众门客急匆匆地走了,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殷青筠收回视线,看先刚才拦着她的守卫“听见瞧见了?现在我还进不进得这门?”

“进得进得……”

守卫一头冷汗,不惜放下身段来,朝殷青筠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青筠带着青岚迈进了东宫大门。

守卫还特意一路跟随,叫住了个路过的丫鬟,让她帮忙把殷青筠带去软禁太子妃的院落,才继续回到门外值守。

殷青筠听到守卫说的那声软禁,眉眼微微沉下,倒是没说什么,对丫鬟笑了笑,便跟在她后面走,一路沿着花径游廊穿过了大半个东宫,才停留在了一个朴素又萧瑟的院落前。

丫鬟不敢久留,只对殷青筠指了门口“大姑娘自己进去吧,奴婢还要回去伺候陆侧妃呢……”

陆侧妃。

殷青筠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面生得很,但她既然说自己是陆侧妃的人呢,想必就是陆嫣然了吧。

陆嫣然,那是个好的。

可惜跟陆静娴一样,都被陆家拖累。

殷青筠看着丫鬟转身走了,偏头又看了眼青岚“走吧。”

青岚点点头,忙跟上了她。

殷青筠迈步进了院子,院角落里有棵极其醒目的桐树,青白的小花随风而落,落在树下的藤椅上。

只看见椅子,没看见人。

青岚往院中四处望了望,又看向了殷青筠“姑娘稍等,奴婢去瞧瞧。”

好歹是个太子妃,如今院子里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真叫人忍不住唏嘘起来。

青岚走到廊厅里去望了望,才望几眼,映月就走了出来。

她看见是青岚和殷青筠站在院中,眸子里顿时就升起了数不尽的戒备。

屋内还传来殷青黎的询问声“可是太子来了?”

映月看了眼殷青筠,回头对殷青黎道“不是,是大姑娘来了。”



394:是你杀的?

殷青筠站在庭院中,桐花从她眼前飘落,另一侧殷青黎出屋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姐姐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外界再纷纷扰扰,你还是这样不沾染半点尘埃,永远地置身世外。”

殷青黎由映月扶着走出来。

殷青筠也向她走去“你确实你想说的不是置身事外?”

殷青黎的性子她了解,但凡遇事就怨天尤人,像现在这样镇定安然还是第一回。

不过殷府里的殷正业怕是要着急了。

亏他还以为萧桓如今得势了,殷青黎乃至殷正业他自己,也能鸡犬升天了。

可笑……

瞧瞧殷青黎现在的处境,没被萧祉彻底厌弃已是大幸,如何能再完成殷正业那番宏图伟业?

所以他的春秋大梦,追其根底,还是大梦罢了。

殷青黎和殷青筠停留在三步的距离,视线触碰,谁也不肯相让。

映月看出殷青黎的逞强,上前扶住了她一只手臂“太子妃……注意身子……”

殷青黎微微点头,任由映月扶她回屋去。

殷青筠转头和青岚对视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诧异殷青黎如此沉静。

这并不像她。

殷青黎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用余光扫了殷青筠一眼“姐姐如果是来看我的笑话,那就看吧,看够了就走,我这里可没有热茶给你喝。”

这话说的人知道什么感觉,殷青筠倒是听出来一番五味陈杂。

这就是她费尽心思嫁过来的生活。

竟然比自己上辈子过得还要艰苦许多。

殷青筠抬步跟了上去。

青岚自觉地留在了屋外。

屋中景况看着还算可以,太子妃应有的制度都是有的,只是给人一种幽幽冷冷的感觉。

殷青筠问“你原先不是住在这里吧?”

这里应该只是个废弃的院子,萧桓从小就金尊玉贵的,如何能在这样的院子里歇息。

果不其然,听到这样的询问,殷青黎坐下的动作就顿了顿,神色也恍惚了下,复又玩笑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我杀了人,姐姐还敢安之若素地坐在这里,就不怕我一个失手,把你也给杀了?”

殷青筠下意识看了眼她身旁的映月。

映月正端着茶壶过来,给她手边的空瓷杯里倒了杯茶水。

温温的茶水,并不热。

果然是连杯热茶都没得喝的。

原本她想要来问问关于皇帝的事情,现在却被殷青黎错手杀了齐侧妃的事情产生了丝丝怀疑,不由就问出了口“杀人的胆子你是有的,上次为了碧珠的时候,你不就差点把我给杀了?可你不蠢,杀谁不好,杀个她的丫鬟出出气都好,怎么就把她给杀了?”

这件事的提点就是在这里了。

殷青黎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蠢,知道谁能懂,谁不能动。

齐将军儿女众多,却最疼爱齐侧妃这个三姑娘。

殷青黎却杀了她……

弄得现在萧桓和殷正业都为难了,给齐将军一个交代不行,不给也不行。

见殷青黎沉默了下来,殷青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真是你杀的?”

殷青筠问的是,真是她杀的?而不是她为何要杀齐侧妃……

殷青黎注意到了这两种问法的本质区别,不由眼睫轻轻颤了颤,反问道“姐姐觉得呢?”

殷青筠又笑了“你不蠢。”

殷青黎也笑了。

这一笑,竟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若是从前,她听见殷青筠说她不蠢,想必也会以为她是在骂她,现在把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却有些偏信的意味。

她打小就看不顺眼的嫡姐,竟然是信她的。

“算了,现在再追究这些事情也没有意味了,说吧,殷青筠,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殷青黎突然自己说回了正事,殷青筠略有一惊,但正事要紧,就接着说了下去“这东宫和皇宫仅有一墙之隔,自上次上元夜皇后设法串改了群臣的记忆,后来宫中又发生了什么。”

殷青筠扶着映月的手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转头看了眼窗外的盎然春景“我不知道。”

殷青筠望着殷青黎,还没问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就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说了下去“我是真不知道,自从那夜回来,太子就我锁了房中整整两日,然后就是齐侧妃被杀害的消息传来。我当时还挺高兴的,觉得她该死,谁叫她当初那样欺负我的,她现在死了,我可高兴了。可是下一刻,太子就跟我说,人是我杀的……”

“人是太子杀的?”

“我不知道。”殷青黎自嘲地笑了笑。

映月帮她拿了床薄被子过来,盖在她的腿上,又转头看向殷青筠“反正不是我家太子妃杀的,都是太子栽赃的!他将我家太子妃锁了两日,又丢到这样荒院来,哪里还有良心!”

殷青筠摇头“可你家太子妃也没多少良心。”

这本来就不是两厢情愿的婚约,殷青黎想嫁他,是为了太子妃的权,萧祉娶她,大半是被逼无奈,小半是顺水推舟。

殷青黎她还有一半崔家姑娘的身份呢。

萧桓当初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当时陆家已经不行了,他只要娶一个殷青黎,就可以得到殷正业的支持,还能跟崔家拉近一点关系,两全其美。

现在殷青黎的用处没了,所谓的夫妻情谊就淡了。

情谊淡了,就能随意抛弃了。

还能拿来给他挡一挡杀人的罪名。

可谓是一箭双雕。

映月憋红了眼睛,往日的伶牙俐齿统统都憋住了,只顾着站在殷青黎身后抹眼泪。

殷青筠心里不免唏嘘“太子现在性格大变,你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吗?”

一个人的性子变了,以前大家觉得他不会做的事情,他就会做了。

而萧桓现在还是太子,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殷青筠已经不敢猜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从萧祉被秘密追捕开始,或许这里头就有萧桓一份手笔在。

“还不是被崔昭仪他们逼的,我也是被他们逼的。”殷青黎道“其实啊,姐姐你自诩聪慧,其实也被崔侍郎给骗了。他哪里有辅佐之心,他满心想的,实则是把崔家变成下一个陆家,比之更甚,他还妄图借由崔昭仪肚子里的孩子,颠覆所有……”



395:麒麟平安

殷青黎说到激动处,身子微微起了些,望着殷青筠的视线也犹如利刀一般,仿佛要把对崔承誉的怨恨加注她她身上一般。

殷青筠细品了她这些话,虽然觉得不无道理,但是也错漏百出。

“你怕是忘了,崔承誉已经一步登天做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他只要安分守已着,将来无论是谁继位,他都只会是辅佐重臣,势力也只会反增不减。他是傻的、还是蠢的?会扶持崔昭仪肚子里那个尚不知性别的孩子?”

要是到时候崔昭仪怀胎足月诞下一个女孩子,崔承誉所做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就算,就算崔昭仪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子,满朝文武都是傻的吗?会放弃一个及冠康健的正牌太子不管不顾,去恭维一个襁褓幼儿坐上皇位?

听了殷青筠反驳的话,殷青黎越发激动了起来“但若不是因为他,太子和皇后为何会反?”

“那是他们自知能力不足,是他们怕了,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动手控制了陛下,立下了传位给太子的伪诏!”

“你说什么?伪诏?”

殷青筠笑了下“抱歉,我也没控制住好情绪,我不知道那传位诏书是否真假,我只知这一顿闹腾,陛下是肯定不会传位给太子的,所以这诏书是否真假,也有待查证。”

殷青筠越笑,殷青黎心里就越慌了起来。

映月也扯了扯她的衣袖,两人互望凝噎,一时也都分不清殷青筠话中的真假。

如果传位的旨意是假的,那萧桓这样把杀人罪名扣在她头上就更过分了。

既想篡位,还想撇下她,往后又想将谁扶上后位?

后院里邹侧妃?陆侧妃?

还是她眼前恨了十几年的嫡姐?

殷青黎掩嘴咳了起来,声声凄厉,想是要把肺用力咳出来似的。

殷青筠叹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问她“你这得的什么病,请过太医了没有。”

殷青黎没说话,映月替她回答道“奴婢先前叫人去请过,但是太子觉得太子妃是装病,想要借此博取他的同情,便下令让太医院的人不许来东宫,不许给太子妃瞧病。”

殷青筠低眉沉吟“他竟然做得这样过分……”

殷青黎是他八抬大轿堂堂正正娶回来的太子妃,他就这是这样对待她的?

好歹殷青黎从前在殷府虽是庶女,可吃穿用度从没受过委屈,殷正业都是给她最好的,现在到了东宫,反倒活成了这样。

“殷青黎,我实话问你一句,你悔过吗?”

殷青黎停下了咳嗽,抬头看向殷青筠。

殷青筠看着她的视线平平静静,无甚感情,但其中好像又能看出来一点联系,就是那么一点,让殷青黎觉得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错觉。

“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大错已铸成……除非我死,但也得是拖着太子妃的名分去死,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曾经算计过我的人。”

殷青筠伸出手指指指自己“我?”

“我算计你之前可也提醒过你,说前面是火坑,叫你不要往前跳,你非得认为我骗你,非要飞蛾扑火,我能跟着你一起跳?”

殷青筠觉着话题跑偏了,明明是在询问宫中皇帝的近况,怎么突然说起了当初殷青黎为何嫁给萧桓的事情来了。

这件事原就是殷青黎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现在却来怪她和其他人,又不是他们把她衣服扒了、让她跟萧桓躺在一张床上去的。

现在倒是怪起人来了,早干嘛去了。

殷青筠站起了身“既然你不想跟我说宫里的事,那我也就不问了,你往后在这里……就自生自灭吧。”

她想到了林姨娘这几日总是到清风苑来对她哭,话语才顿了顿,又想起上一世林姨娘得势时是怎样对待她和陈氏的,就忍下心对殷青黎放了狠话,转身就走。

看见殷青筠要走,殷青黎急急叫了一声“站住!”

殷青筠不由回头看她。

殷青黎从桌旁的线篓子里抓了一块布料来,上前塞到了殷青筠的手中,面上神情变换得极快“好啊,你觉得我会在这东宫活不下去?我偏要活得好好的,叫你看看,我未必比你差了。你走吧,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幅惺惺作态的嘴脸了!咱们来日方长!”

她用力按了按殷青筠的胳膊,又用力将殷青筠推出了房门。

殷青筠被推得踉踉跄跄,只得飞快把布料藏进袖子里,被殷青黎退了出去,张皇间扶住了门槛,才堪堪站稳。

她看见门板外正贴着一个人,见到她们出来,连忙缩着肩膀掉头就跑。

殷青黎什么都没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青岚忙在她关门的瞬间,扶着殷青筠后退了好几步,才不至于让她的手被门夹到。

殷青筠看了眼一会儿工夫就跑出了院子的人,记得有些眼熟。

青岚自责地低下了头“姑娘……那是承安……”

“承安?”殷青筠一惊,“他偷听了多久?”

青岚回道“刚才姑娘随二姑娘进去时,承安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说着,旋即又下跪请罪道“都是奴婢刚才胆小,不敢得罪了承安,才叫他把姑娘和二姑娘的谈话偷听了干净。”

殷青筠握紧了袖中的料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殷青黎的反常,是因为她知道外面有人偷听,所以才将她从屋中赶了出来。

“行了,起来吧。”

殷青筠深深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想到之前在东宫门外看到的萧桓,有些不敢相信那样风光霁月的萧桓会这样对待殷青黎。

说是放她进来探望殷青黎,却又让贴身伺候的承安来偷听。

真不愧是陆皇后生的儿子。

殷青筠握着袖中的布料抬脚就走。

青岚自责之余,也不敢违背了殷青筠的命令,也跟着一道儿离开了东宫这座萧瑟的小院。

坐回了马车,隔绝了外界的监视,殷青筠把袖中那块暖滑的布料拿了出来,展开来看,只是一块普通的料子。

上面的刺绣也还是绣了一半的麒麟和祥云。

麒麟佑平安……平安?是这个意思吗?

殷青筠把布料翻来覆去,除了这绣了一半的小小麒麟,再也没有其他了。

所以殷青黎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平安二字?



396:不蹚浑水

马车停在殷府的侧门边上,殷青筠愣怔了片刻,忽然脑海中冒出了个荒诞的想法。

她把布料再次翻开来仔细瞧了瞧。

这么巴掌大的一块料子,不像是给大人做的东西……

小孩子用的肚兜!?

这个想法充斥在殷青筠的脑海中,有一瞬间亮如白昼,然后迅速湮灭化为黑暗。

东宫中没有孩子。

即便那些侧妃有了身孕,殷青黎那犟得不像话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侧妃的孩子缝制肚兜?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她自己有了身孕了……

“姑娘?”青岚在马车外久久见不到殷青筠出来,便倾身去掀了帘子,“姑娘又睡着了吧,咱们到殷府了,姑娘把手给奴婢,奴婢扶您下来。”

青岚接了殷青筠递来的手,发觉她手冰凉得不像话“姑娘?”

殷青筠突然用力握紧了她的腕子“你马上会东宫去……不,先去请个大夫……去崔府,去崔府请陈州!请陈州去东宫去一趟!”

“请陈公子?姑娘请他做什么?”

“把他带去东宫,给殷青黎好好瞧瞧……”

青岚听糊涂了“二姑娘刚才的模样瞧着是病得不轻,可她一惯不喜欢姑娘管她的事,刚才她还把姑娘您赶了出来。您找陈公子给她去瞧病,她也未必领情啊。”

这不是自讨苦吃的事情嘛。

说不定还要挨殷青黎的骂,陈州那边又要欠下人情。

她晓得自家姑娘最不喜欢欠人情了。

现在怎么突然就要为了殷青黎去请陈州呢?

她想不明白。

殷青筠却更加使了些力气,用力捏捏青岚的腕子,转头看向守在殷府侧门根上的小厮,压低声音道“你只管去,还是快些去。东宫里的人认不得陈州,可是那夜宫宴上萧桓却见过他,你快去快回,最好能趁着萧桓回东宫之前让陈州给殷青黎把病瞧完。”

她这样坚持,青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她先回府等消息。

看着青岚独自走在长街上的背影,殷青筠心里的慌乱反倒愈加重了。

但愿……但愿殷青黎能值得她这样冒一回险。

也就这一次了,她尽量帮殷青黎这一次,往后她的一切,她再也不干涉了。

殷青筠回到清风苑,一直坐立不安,等到将近午时厨房派人来问中午要吃什么菜色时,院门口才出现一道浅绿衣裳的影子。

殷青筠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厨房来的嬷嬷先退下,忙迎上前去,在台阶下拉住了青岚的手。

老嬷嬷站在旁边有些为难。

青岚拉了拉殷青筠的手,转头看向嬷嬷“嬷嬷是做什么的?”

老嬷嬷回道“老奴是厨房的,奉了夫人的命,照例过来询问姑娘中午吃些什么。”

青岚看了眼殷青筠,殷青筠满面烦躁,半点都没有心情去想中午吃什么的模样。

于是她朝嬷嬷说了句“照旧。”

老嬷嬷这才行礼告退。

殷青筠把青岚带回了屋,关起门来,郑重地问她“殷青黎的情况怎么样了?”

青岚回握住殷青筠的手“姑娘是不是刚才从东宫回来,就知道了二姑娘有了身孕?”

“还真是……”

殷青筠微微愣下,低声喃喃了什么。

她声音太小,青岚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青岚却要劝她“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青筠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捧在手中,借此来缓和自己不平稳的心情“你说。”

青岚道“奴婢觉得,姑娘不应该管二姑娘的死活。”

殷青筠皱了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等她解释她为什么不应该管殷青黎的死活。

虽然自己心里也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帮殷青黎。

青岚突然朝殷青黎跪下“二姑娘嫁给太子的缘由并不光彩,其中更是牵涉到姑娘和三皇子……姑娘和三皇子现在又被迫分离,太子得了实权。即便二姑娘现在怀有身影,那也是她和太子的家务事,姑娘您到底也只能算个外人了,还是不要去掺和他们的事好……”

还有,这其中其实最关键的,是太子对她家姑娘那份心思。

说得好听是从小长大的兄妹情谊。

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觊觎自己未来嫂子的糜烂名声……

之前京城中就有不少传言,直到太子立了太子妃和几位侧妃后,这传言才沉了下去。

现在她家姑娘要是去插手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事情,先不提外界能淹死人的唾沫,单就太子那点心思,姑娘这就等同于羊入虎口,更有甚者,要是太子将她当作了三皇子的同党,那就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说的,我都懂。”殷青筠蹲下身去,想将青岚扶起来,“我心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让我明哲保身,不要给萧祉添麻烦,另一个声音告诉我,萧桓对殷青黎并不好,连杀害齐家三姑娘的罪名都能嫁祸给她,现在她怀了身影这件事萧桓肯定也是知道的……”

青岚握住她的手,并不愿意起身“姑娘的想法没错。姑娘您都知道二姑娘现在在太子那里的处境,何必自己再去蹚那蹚浑水呢?”

人家夫妻之间,已经闹成那样了。

她就想有心去帮忙,又能帮得上什么。

“姑娘若有心帮她,不如替她把怀孕的消息瞒下来,等太子和她慢慢缓和下来,想来也是会接受她的孩子的,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青岚抬头望着殷青筠,希望她别再钻牛角尖了,现在可不是从前那般,面对殷青黎的刁难忍忍就是了,现在可是关乎于她最喜欢的三皇子的大事。

“……那陈州那边,是怎么说的?”殷青筠伸手去扶青岚。

青岚这回就顺势起了,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了低头“刚才奴婢劝姑娘的话,其实大部分都是陈公子说的,当然奴婢也确实觉得二姑娘不值得姑娘为她做出那么多。”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明明能自己过得好好的,何必去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而操心,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397:找错人了

殷青筠最终是听从了青岚的劝告,就当做这件事她从来不知道,还找个炭盆来,把殷青黎给她那块缝制了一半的肚兜烧了个干净。

用过了午饭,陈氏却又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殷正业。

“父亲还真是心急……明天你给的三天时间才到呢。”殷青筠站在门口,看着陈氏把殷正业带进了屋,脸色微变,到底没再说其他的。

这两天时间里,她觉得她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玉玺是陆皇后要的。

殷正业也在帮她找。

但是他单独找殷青筠要的无字圣旨,兴许这件事情陆皇后和萧桓都是不知情的。

他想私吞。

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东西现在不在她手中。

殷正业的春秋大梦注定落空。

陈氏带着殷正业进了屋,让他坐在桌子对面,她则上前牵了殷青筠的手“软软你手怎么凉成了这样,若是冷就多穿几件衣裳。”

殷青筠这两天才对陈氏产生的怜惜瞬间消弭于无“没事,软软就是在屋里待久了,站起来多走动走动,身子就热乎了。”

陈氏点了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

青岚叫人沏了茶来,给他们三人一人倒了一杯,当她把茶杯端到殷正业手边去的时候,殷正业眼神尖利地看向了殷青筠“虽然三日未到,但是老夫现在反悔了。”

他看了看四周“其他人全部出去。”

青岚刚站回殷青筠身后,闻声浑身僵了下,确认了殷正业话中是连她也要回避,才低下头迈着小步退出了房门去。

其他婢女退出去时,还特意带上了门。

殷青筠面朝陈氏,侧面用余光扫了眼殷正业,等着他开口。

反正东西现在不在她这里,他也不能那她怎么着。

殷正业冷哼了声“说吧,陛下赐给你的无字圣旨,你藏到哪里去了?”

殷青筠轻瞥了他一眼,笑了下。

陈氏拉着殷青筠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下,愣愣地转头看向殷正业“相爷您在说什么无字圣旨?”

不该是她想的那种无字圣旨的吧。

殷正业看见陈氏疑惑的神情,好心给她解释了下“无字圣旨,便是落了玉玺,上面无一字的圣旨,天子之诺,可以书写任何条件。”

陈氏十分惊讶。

殷青筠不着痕迹地捋开了陈氏的手,双手掩进了袖中,面上微微翘了翘嘴角“可是这个东西,我从未见过,父亲你找错人了。”

殷正业和陈氏都一齐看向了殷青筠。

殷正业的眼神中充斥着满满的怀疑“你不用撒谎,那个东西你个不出闺阁的姑娘家拿着有什么用,还是交出来的,老夫另有作用。”

“父亲此话差异。”殷青筠佯装无辜模样,“父亲觉得女儿这种闺阁姑娘拿着您说的无字圣旨没有任何用处,那女儿又从何得来这种物件?无字圣旨啊,父亲您仔细想想,这种只出现在史书上的东西,女儿怎么会有。”

殷正业沉声道“自然是陛下赐给你的。”

殷青筠玉白似的小脸坚定不必,摆明就是跟殷正业杠上了“可陛下从未赐过我这样的东西。”

殷正业有些压制不住脾性了“陛下赐给你过!”

殷青筠半分不肯退让“没有!”

眼看这两人要吵起来了,陈氏忙对殷青筠道“软软,若是你当真有那么个东西,就给你父亲吧。他说得对,你拿着那个东西没有任何用处,不如交给他去。”

殷青筠一口气从心口蹿到了喉口,险些忍不住。

后来忍了好几忍,她才憋住了涌到喉口的话,伸手去端了茶水,垂头喝了几口。

殷正业说的那样的鬼话,陈氏居然也信了。

是,那东西在她手中,却是没什么作用。

可那是皇帝给萧祉的啊。

那东西分明是她和萧祉的保命符,她怎么可能会交给殷正业。他怎么不回房去睡个回笼觉去,梦里什么都有。

“若是我有,父亲找我要,我自然能给,可是他说的什么无字圣旨,软软这也是第一次听说,从前并不知道,他现在找软软要,软软拿什么给他,拿命给吗?”

“软软……”陈氏微微拧眉,“不许说这些晦气话。”

殷正业此时面色变幻个不停,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不必藏,老夫知道陛下一定给过你一道无字圣旨,既然不在你身上,那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殷青筠略一挑眉,没想到殷正业的脑子还真好使。

“女儿说过了,没听过什么无字圣旨,更没见过无字圣旨,父亲找错人了。”

殷正业怒气升起来了,胸口喘了好几下“殷青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殷青筠端端坐着,嘴角微微一挑“女儿说过很多次了,并没有见过父亲您说的那种无字圣旨,敢问父亲,是何人编造出了这种令你我父女反目的消息。”

那天晚上皇帝召见她时,身边只有四位朝中重臣,有两个不认得,另外两个,一个永昌伯张余海,一个是当朝太子太傅,邹太傅。

她想再确认一遍,是不是那个把唯一的嫡女送去巴结萧桓的邹太傅泄的密。

殷正业道“不是编造,而是邹太傅亲口对他儿子所说。”

“邹绍元?”

殷青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邹家那个庶子名叫邹绍元,最近应该是投奔了陆皇后,竟然一步登天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不过邹太傅这样出卖皇帝的行为,她觉得很不耻。

这样不就叫陆皇后他们知道了当初夜赴昭德殿的其他三人是谁了,真是hi无耻。

邹太傅无耻,陆皇后也无耻,他们全部人都无耻。

殷正业寒声道“是他,这件事就是邹太傅亲口对他所说,做不了假,所以你肯定有皇帝赐的无字圣旨。”

“父亲又错了。父亲就是有这样偏听偏心的毛病,别人对你说的话你就视为神语,女儿对你说的话,你却当做疯癫胡言。”

殷青筠笑道“女儿没有无字圣旨这件事,也是女儿亲口对你说的,为何你不信?却偏要信外面居心叵测之人?”



398:自相矛盾

殷正业听了她的话,老谋深算的眸子转动了下,才缓缓道“你当真没有?”

“父亲既然知道无字圣旨能有什么作用,就该知道陛下不会给我赐这么个东西,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陛下要是真赐给了我这样的东西,难道就不怕我胡来?”

这话不假,记得当初她捧着无字圣旨走出昭德殿的时候,张余海还曾告诫过她,不要辜负了皇帝对她的心意。

归根结底,那道圣旨也不是给她的,而是留给萧祉保命的。

那是萧祉的东西,她只负责保管,她无权把这东西交给任何人。

即便眼前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也不行。

殷青筠这番话说得诚恳极了,不但把殷正业说进去了,就连陈氏也渐渐开始信她了。

陈氏看向殷正业,替她说好话道“相爷,这东西既然这般重要,陛下又怎会交给软软呢,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是不是外面那些人唬骗了相爷你啊……”

殷正业喘了几口粗气,眼神还紧盯着殷青筠的脸,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什么撒谎的痕迹。

可能是她掩藏得太好了,殷正业不禁怀疑起自己来。

他原以为,这个东西不在殷青筠身上,起码也会被她藏到了别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一番话说下来,倒叫他怀疑起这道无字圣旨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过了这么几个月才放出消息来,殷青筠也从未表现出什么异常来。

但如果是假的……

不,不可能是假的。

一定是真的!

殷正业眼神突然变得尖利了许多,研判着殷青筠的脸庞,语气薄怒道“你一定有这道无字圣旨,就肯定是把它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殷青筠皱了眉,心道这人怎么贼心不死。

都说了没有了,他怎么就是不信。

“父亲之前不是派人来搜过清风苑么,没搜到吧,这就足以证明女儿没有说谎啊,女儿确实没有你说的那道无字圣旨。”

殷正业突然笑起来“你如今是没有,可你从前肯定有,不然凭就性子,就不会在这里跟我闲谈了。”

殷青筠眉眼微顿,杏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色,双手也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茶杯,低眸看了眼瓷杯中淡青色的茶水“父亲若是不信,女儿也无话可说了。”

陈氏率先愣住,然后去摸了下殷青筠的手“软软你手怎么这样凉。”

殷青筠立即缩了回来。

陈氏掌心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殷正业沉眉问她“是不是你早上出门时送出去了?”

殷青筠蓦地抬头,望着殷正业笑了下“父亲说话,越说也好笑了。”

她早上出门只去了东宫,难不成她还把无字圣旨交给了殷青黎不成?

她又不是疯了。

把无字圣旨交给殷青黎,那跟交给萧桓和陆皇后有什么区别。

殷正业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

那好歹是萧祉将来保命的东西,她肯定会妥善保管啊,至于藏在哪里,就让他猜吧。

就算猜到了,他也没胆子去大佛寺找萧长乐伸手要回来。

这就是她当初选择把圣旨交给大公主保管的初衷。

“是不是?”殷正业一遍遍重复地问“老夫只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趁着今早出府时带出去了?”

殷青筠回答得极其干脆利落“不是。”

其实吧,他的思路方向已经开始跑偏了。

他前两天既然已经来清风苑找过了,就该知道这个东西已经不在清风苑了。

他怎么会觉得在呢?

还是说,他以后其他人会像他一样,把最重要的东西贴身放着?

可笑,可笑……

殷青筠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父亲还是别白费心思了,一件子虚乌有出来的东西,你就算是将殷府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出来的。”

“所以是被你带出府去了!”

殷青筠闻言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父亲你觉得是,那就是了吧。”

让他以为无字圣旨被带出殷府去了也好,起码他就不会再来缠着她了。

如果,他以为她把无字圣旨交给了殷青黎……

那也不错。

殷青黎要是聪明的话,就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说不定还能动用殷正业的这层关系,好好游说游说萧桓,让她解脱在东宫如今的困境。

屋中气氛微妙了些,殷青筠开口前短暂的沉默,落在殷正业眼中就成了迟疑和踌躇,开口时透露出来的无所谓的态度,就成了东西不在她手中,所以有恃无恐。

殷正业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东西果然被你送出去了。”

殷青筠扫了眼他窃喜的神情,懒得解释了。

东西他确实是送出去了,可惜不是今天送出去的。

就让他去找吧,反正都是找不到的,消磨他一点时间,不要让他时不时来清风苑在她眼前晃就行了。

陈氏以为真相大白了,便又错过去拉了她的手,劝道“傻软软,你怎么不早说啊,叫你父亲一顿急得,他这几日都没睡好,就为了找那件东西。”

殷青筠低头认错“是软软的错,让父亲费心了,让母亲操劳了。”

就这样吧,管他们怎么认为,只要苗头不再引到她身上来就是了。

殷正业便起了身,看来是准备要走了。

殷青筠深深地吐了口气,只盼着他们赶紧走。

殷正业甫一转身,旋即又转了回来,老眸在殷青筠脸上转了会儿,又道“你把圣旨给谁了。”

殷青筠愣住了。

这个问题又让她怎么回。

她刚才都说了她今天没把圣旨带出去,殷正业偏说她带了,好,那她就带了。

现在他又要问她把圣旨给谁了……

他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父亲觉得女儿会给谁呢。”殷青筠声音轻轻地道“刚才女儿说未曾见过你说的无字圣旨,你偏不信,一心认为我骗了你。现在却又要问我把圣旨给了何人?我若随便说个人,父亲怕是也不会信吧。”

要说满京城,哪对父亲能做成他们这样,也是很神奇了。

殷正业明明是不信她的,却还要固执地问她,真是自相矛盾。

听到殷青筠暗含挑衅的话,殷正业脸色一变,当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399:他想见你

目送着陈氏和殷正业离去,殷青筠身子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青岚从外面回来,顺着殷青筠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陈氏和殷正业远去的背影。

“姑娘怎么就把相爷打发走了?”

刚才殷正业来时可是气势汹汹的,青岚偷瞄了一眼都觉得浑身发寒。

她理了理思绪,又问“姑娘莫不是把苗头往二姑娘身上引了?”

殷青筠解决了件两全其美的大事,心情正好“我什么都没说,殷正业他自己认为的。”

两全其美,全的是她和殷青黎。

她这边是没什么问题,殷正业知道无字圣旨不在她手中了,往后想必也就不会再来追着她问了。

至于殷青黎那边,就看她自己会不会抓住机会了。

……

……

转眼过了几日,殷青筠在殷府中一直没有出府去,只能让青岚去门房处打听一下外边的情形。

得知皇帝已经移驾临山行宫,萧桓的登基大典也定在了二月中旬。

萧桓要坐上那个位置了,殷青筠倒不是很关心,她最关心的是,萧祉会不会还跟上一世一样是被陆皇后控制着的。

如果是,那萧祉只怕根本没法从大佛寺下山来,去往江州的路上也还会是危险重重。

陆家已经没了,想来……萧桓也不应该再被陆皇后扶上去当个傀儡皇帝吧。

只是中午用过午饭,殷青筠躺在窗下的摇椅上望着外面的香花绿草,青岚就从门外进来,说是陈氏派了玉嬷嬷来说,想带她一起去大佛寺上香。

“你没听错?”殷青筠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奴婢没听错,玉嬷嬷就是这样说的。”青岚上前弯腰去扶她“她还说夫人让管家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府外了,就等姑娘过去了。”

殷青筠觉得疑窦丛生“母亲怎么会突然想带我去大佛寺?”

要是以前,陈氏有这样的想法,殷青筠不觉得奇怪。

可现在她们都因为殷正业的事情闹成这样了,只差没当面吵得吹鼻子瞪眼了,陈氏怎么会突然想带她去大佛寺?

何况,萧祉还在大佛寺呢!

该不会是陈氏知道了什么,联合殷正业一起来诈她吧?

青岚见殷青筠愣住了,不由伸手推了推她胳膊肘,问道“姑娘可要去?您要是不去的话,奴婢去替您回绝了去。”

“……去。”

既然玉嬷嬷都来了,她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她从来都没有在府里闷得这样久过,出去透口气也是好的。

于是殷青筠就让青岚帮忙重新梳妆,换了身春衫,才出了门。

一路走到府门口,沿途的婢仆都各自低着头,跟之前上元夜宫中刚出事时的模样几乎差不多。

殷青筠盯着她们看了许久,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只是走到门口时,看见了站在侧门根上的殷庆时,明显看到他面上神情古怪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夫人已经上马车了,在外面等着您呢。”殷庆朝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青筠朝门外石阶看去,马车边上正站着玉嬷嬷,玉嬷嬷见她看过去,便露出个笑脸对她笑了笑。

青岚看了看玉嬷嬷,又看了看殷青筠“姑娘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殷青筠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殷庆就催她,催着她不得不提裙出了殷府的门。

青岚扶着她朝马车走去,走近了,玉嬷嬷就很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好让青岚扶殷青筠上马车。

殷青筠撑着青岚的手钻进了马车,帘子一落,光线也暗下来不少,马车开始渐渐动起来,她刚坐稳,里面的人直接就扑了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软软!”

殷青筠被这一声软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母亲您这是……”着了什么魔?

面前的人松开了她,又抬手刚下颌边一抹,像是从脸上撕下了什么东西。

接着小窗边透进来的光,殷青筠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眼前陈氏的脸变成了凝罗的脸。

是凝罗!

“姨母?”殷青筠主动抓住了凝罗的手,“怎么会是姨母你啊。”

不是说是陈氏要带她去大佛寺上香吗,怎么就变成了凝罗了呢?

不对,刚才玉嬷嬷……

原来那也不是玉嬷嬷。

“是姨母你跟管家说,要带我去大佛寺的?”

那这样到时候陈氏肯定会察觉的啊。

凝罗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笑了笑道“没事,现在我不用藏了,她也已经知道我来京城了,至于我使法子带你出府,你到时只管说不认得我就是了。”

她这语气,像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殷青筠一惯信任凝罗,此时听她这样说,不由心情平稳了下来,等她接着继续往下面说。

“我带你出来,其实是萧祉的主意,他想见你一面。”

“萧祉?”殷青筠撇撇嘴,“他居然想见我?”

之前两人还是好好的时候,他不想着见她,现在弄成这般田地了,他倒是想见她了,还用这么危险的法子。

凝罗要是被陈氏知道来京城了,那崔采薇的身份也有可能会被察觉。

为了见一面,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冒险。

凝罗问道“软软跟他吵架了?”

殷青筠低下头“没有。”

“他都要走了,你就算跟他吵架了,那也看在他临走前还想见你一面的份儿上,待会好好跟他说说话吧。”

殷青筠皱起了眉头“他走哪儿去?”

凝罗这语气,怎么那么像那什么。

凝罗道“他今天就要连夜出发去江州了,临走前想见见你,就寻了你表兄想办法,你表兄当起了甩手掌柜,转头让我来想办法,我就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了。”

殷青筠迟疑了“可是这样对姨母你不太好吧……”

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她女儿崔采薇想想啊。

要是被陈氏知道崔采薇的存在,她们两姐妹岂不是要闹得反目成仇?反目成仇也还不算,万一陈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怎么办?

凝罗突然沉默了,盯着殷青筠看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道“软软,要是姨母将来和你母亲打起来了,你会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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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今夜出发

这个问题问得殷青筠头脑有些发懵。

凝罗竟然问,她和陈氏要是打起来了,自己会帮谁?

这还真不好说。

要是以前,殷青筠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帮陈氏的,毕竟陈氏是除了皇帝之外真心待她好的人。

可是陈氏现在简直跟被殷正业灌了汤似的,连殷青筠的话都不听,只顾着整日和殷正业一起你侬我侬,叫殷青筠看了胃里直觉得恶心。

最关键的是,凝罗也是待她好的人,比陈氏还要好。

陈氏只知道询问她天冷添衣,或是别的浅显小事,可凝罗是真懂她,就想现在她带她去大佛寺见萧祉最后一面。

即便这时候她去见萧祉是有风险的,不但她的风险,就连凝罗和崔采薇以及陈州都会有危险,但是凝罗就是带她来了,只因为知道她想见萧祉的,所以就这样做了。

这一点是陈氏穷极一生恐怕也没法子做到的事情。

殷青筠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嘴边已经说出了答案“兴许……会帮姨母你吧……”

凝罗冲她笑了笑。

殷青筠忙解释道“现在软软是这样想的,只是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动摇软软的想法,软软自己也摸不准。”

“傻软软,有你这句话,姨母就觉得够了。”

凝罗这句话,成功让殷青筠心里暖和上了。

这是陈氏从未给过她的温暖。

等到了岱山脚下,凝罗把从殷府带出来的人都留下了,就带着殷青筠上了山。

上山之后,凝罗直接绕着山间小路,到了大佛寺后山的林子里,停在了小木屋前。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等你出来了,我再送你回殷府去。”

凝罗知道林子四周布置着弓箭手,也没想着跟殷青筠一起进去,就在外面叮嘱了她一句。

殷青筠知道原委,便点了点头,连青岚都没带上,就直接独身走到了小木屋的院门口。

那些潜伏在林子里的弓箭手并没有出来,想来也是认识她的。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又走到了木屋的檐边下,推开了木门。

屋中,萧长乐正跪在佛陀前闭目念经,是《华严经》。

萧祉坐在窗边的小榻上,见到她进了屋,旋即起身迎了上去。

萧长乐口中的诵经声也应声而止,顿了顿道“你们还是出去说吧,佛祖面前,还是留些清净的好。”

萧祉说了声多谢,就牵着殷青筠出了门,往院角落用木头搭起来的亭子走去,亭中石桌上还摆了茶壶瓷杯,壶里的水还是热的。

殷青筠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萧祉对面的石凳上“你早料到大公主不会让你我在屋里叙话?”

萧祉坦荡应下“大皇姐的脾性,我很了解。”

萧长乐是念佛多年,佛祖听不了他们互诉衷情,萧长乐作为长辈,也是没心思听的。

所以无疑会将他们赶到外面来说话。

萧祉修长的手指提起了桌上刚烹好的热水,挑了茶水放进去,一面抬眸看向殷青筠“我原以为你不会来的。”

殷青筠迎着他的目光,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这几日略显憔悴的面容“我也原以为你不会想见我的。”

“青筠越会说玩笑了,我既想见你,你也赴约来了,两全其美的事。”

听到萧祉说的话,殷青筠的心思却被他话中的“两全其美”吸引了大半。

也不知东宫里殷青黎那边怎么样,她到底有没有按照殷青筠的猜想糊弄殷正业。

反正父女关系都闹成这样了,殷青黎总还不会幻想着能跟殷正业重修旧好吧?那可就别了,至少要在决裂前在殷正业身上捞一把啊,不然不就白费了殷正业这些年花在她们身上的心思。

萧祉给殷青筠倒好了茶,推到她面前去,却见她没什么反应,像是想什么东西入了神。

他顿时笑起来,打趣道“你这是在想谁,这般入神。”

殷青筠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萧祉笑着的模样,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反正不是在想你。”

“青筠刚才自然不是在想我。”萧祉接话道“刚才我跟青筠正是面对面,有什么可想的。”

殷青筠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萧祉下一句却惊得她想端茶杯的手抖了抖。

“那就说明,我坐在青筠面前时,青筠是不想我的,倘若我没坐在青筠面前,青筠就是想我的?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殷青筠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好几下,缓过来了,眼中尚还包着一汪泪,就瞪着萧祉骂道“你怕是有些自作多情。”

往日瞧着他就跟个呆木头似的,这些撩得人心跳噗通噗通的轻挑话他是哪里学来的。

然而貌似就是她这句话说错了,萧祉听了之后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褪了个干净,剑眸深处浮出了一抹凉意。

殷青筠觉得后背吹来了一阵凉风,冷得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好在萧祉沉凝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旋即又恢复成了之前的轻挑模样,还笑话她道“我今夜就要走了,你竟还说这些话唬我,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我肯定是有的,要是没有,也不必大老远出城来大佛寺见你了。”殷青筠也想起了正经事,一脸正经地问起萧祉来“你真的打算今晚就出发去江州吗?”

之前她提议让萧祉躲避到萧长乐这里来,原因就是因为现在陆皇后他们正派人在四处追捕他,应该是觉得玉玺在他身上,所以才这样想置他于死地。

可陈州说萧祉并不知道玉玺的事情,那萧祉在这样的关头冒险下山去,岂不是会被当成陆皇后的活靶子?

这样危险的决定,聪明如萧祉,他会不知道?

他这样在大佛寺中修整了几日,怎么想法越想越回去了。

萧祉定定地望着殷青筠“我原本打算直接去江州,但是这一路上想必埋伏重重,实在不易。若是崔兄提议我,直接从其他官道出发去靠近夷族鞑子的边境,从他们那里借道去汝南,再回到江州。”

殷青筠在脑海中大致把路线划分了一下,沉吟了一下“这个法子虽好,但陆氏和萧桓他们也未必不知道,别到时候又有埋伏又有追兵的,去的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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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开口留我

殷青筠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为萧祉考虑的。

样样方法都太冒险,他留在大佛寺里才是最安全的。

“为今之计,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了。”萧祉望着她笑了下,“父皇在江州为我留了后路,我要是一直龟缩在京城,江州那边怕是会出变故,岂不就辜负了父皇的一番安排。”

“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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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送他一程

(待改)

殷青筠跟萧祉肩并肩走出了小院子,院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人。

凝罗是第一个迎上前来的“软软,他们这就要送萧祉走了,我也送你回去吧。”

殷青筠被凝罗牵着的手指蜷了蜷,愣怔地回了声好。

站在崔承誉身边的常福也立即站到了萧祉身边去,向他禀报道“三皇子,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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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追兵来了

(待改)

同一类人。

他跟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除非……

崔承誉跟随马背抖动的视线落在跟萧祉并驾齐驱的殷青筠身上。

那就有意思了。

殷青筠这时候并不知道崔承誉盯着她瞧了一路,直到一行人停在一处平原前,崔承誉才开口叫住了她。

“殷姑娘请留步,我们就送三皇子到这里吧。”

崔承誉赶马上前,插进了殷青筠和萧祉中间,冲殷青筠笑了笑道“已经将近二十里地了,要是再送,今晚咱们就没法在子时城门落锁前赶回去了。”

萧祉他们原就是要快马加鞭赶路的,现在带着殷青筠不好走快,从日落到现在一个半时辰了,也才走二十里,如此两方人都耽搁。

殷青筠闻言停了下来。

萧祉看向崔承誉。

崔承誉朝他微微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下还要赶回京城去,就只能送三皇子你到这儿了。”

萧祉颔首回礼“多亏了你这些日子替我打点。”

崔承誉笑了笑,转头看向殷青筠“殷姑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咱们这就要掉头回京城了。”

他们都是要回京城的。

萧祉是要去江州的。

殷青筠心跳一滞,憋了一天的情绪有点绷不住,尽量使自己面上瞧上去跟平常无异,才轻轻地说了声“萧祉,保重。”

萧祉叫住她“青筠。”

殷青筠抬眸看他,眼神有些躲避,轻而又轻地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萧祉驱马走近殷青筠身边,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脸,迟疑了片刻,手落在了她的肩头,“不要管京城里那些事情,你有你的护身符,只要你不碍着他们,他们就不会难为你的。”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已经不明白萧祉说的“他们”指的是陆皇后和顾严韦那些人,还是指的是殷正业那些人。

萧祉跟陈州一样,都想让她安居后院,不要去管其他的事……

殷青筠点头“好。”

耳畔的夜灯呼呼地吹,吹得殷青筠脸颊突然烫了起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是舍不得萧祉走。

可萧祉是一定要走的。

崔承誉将殷青筠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但他们没说几句话,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声音十分洪亮。

崔承誉不由和萧祉对视了起来“军中的白岔铁蹄马。”

萧祉点头“听声音是。”

崔承誉扫了眼随行陪护萧祉的三十几个的护卫“好生护着三皇子,务必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江州!”

那些人都是崔承誉从崔家挑出来的忠心护卫,此时自是纷纷应声点头。

殷青筠不舍地看了萧祉一眼。

萧祉松开手,将她往崔承誉那边推了去“快走,追兵来了。”

追兵?

殷青筠惶惶回头,望向蹄声紧凑的地方。

声音渐近,似有破空声袭来。

崔承誉再也顾不了许多,用自己的鞭子抽了下殷青筠身下那匹烈马的屁股,马儿顿时吃痛起来,

同一类人。

他跟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除非……

崔承誉跟随马背抖动的视线落在跟萧祉并驾齐驱的殷青筠身上。

那就有意思了。

殷青筠这时候并不知道崔承誉盯着她瞧了一路,直到一行人停在一处平原前,崔承誉才开口叫住了她。

“殷姑娘请留步,我们就送三皇子到这里吧。”

崔承誉赶马上前,插进了殷青筠和萧祉中间,冲殷青筠笑了笑道“已经将近二十里地了,要是再送,今晚咱们就没法在子时城门落锁前赶回去了。”

萧祉他们原就是要快马加鞭赶路的,现在带着殷青筠不好走快,从日落到现在一个半时辰了,也才走二十里,如此两方人都耽搁。

殷青筠闻言停了下来。

萧祉看向崔承誉。

崔承誉朝他微微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下还要赶回京城去,就只能送三皇子你到这儿了。”

萧祉颔首回礼“多亏了你这些日子替我打点。”

崔承誉笑了笑,转头看向殷青筠“殷姑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咱们这就要掉头回京城了。”

他们都是要回京城的。

萧祉是要去江州的。

殷青筠心跳一滞,憋了一天的情绪有点绷不住,尽量使自己面上瞧上去跟平常无异,才轻轻地说了声“萧祉,保重。”

萧祉叫住她“青筠。”

殷青筠抬眸看他,眼神有些躲避,轻而又轻地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萧祉驱马走近殷青筠身边,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脸,迟疑了片刻,手落在了她的肩头,“不要管京城里那些事情,你有你的护身符,只要你不碍着他们,他们就不会难为你的。”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已经不明白萧祉说的“他们”指的是陆皇后和顾严韦那些人,还是指的是殷正业那些人。

萧祉跟陈州一样,都想让她安居后院,不要去管其他的事……

殷青筠点头“好。”

耳畔的夜灯呼呼地吹,吹得殷青筠脸颊突然烫了起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是舍不得萧祉走。

可萧祉是一定要走的。

崔承誉将殷青筠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但他们没说几句话,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声音十分洪亮。

崔承誉不由和萧祉对视了起来“军中的白岔铁蹄马。”

萧祉点头“听声音是。”

崔承誉扫了眼随行陪护萧祉的三十几个的护卫“好生护着三皇子,务必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江州!”

那些人都是崔承誉从崔家挑出来的忠心护卫,此时自是纷纷应声点头。

殷青筠不舍地看了萧祉一眼。

萧祉松开手,将她往崔承誉那边推了去“快走,追兵来了。”

追兵?

殷青筠惶惶回头,望向蹄声紧凑的地方。

声音渐近,似有破空声袭来。

崔承誉再也顾不了许多,用自己的鞭子抽了下殷青筠身下那匹烈马的屁股,马儿顿时吃痛起来,



404:愿你无虞

(待改)

耳畔的夜灯呼呼地吹,吹得殷青筠脸颊突然烫了起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是舍不得萧祉走。

可萧祉是一定要走的。

崔承誉将殷青筠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但他们没说几句话,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声音十分洪亮。

崔承誉不由和萧祉对视了起来“军中的白岔铁蹄马。”

萧祉点头“听声音是。”

崔承誉扫了眼随行陪护萧祉的三十几个的护卫“好生护着三皇子,务必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江州!”

那些人都是崔承誉从崔家挑出来的忠心护卫,此时自是纷纷应声点头。

殷青筠不舍地看了萧祉一眼。

萧祉松开手,将她往崔承誉那边推了去“快走,追兵来了。”

追兵?

殷青筠惶惶回头,望向蹄声紧凑的地方。

声音渐近,似有破空声袭来。

崔承誉再也顾不了许多,用自己的鞭子抽了下殷青筠身下那匹烈马的屁股,马儿顿时吃痛起来,

同一类人。

他跟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除非……

崔承誉跟随马背抖动的视线落在跟萧祉并驾齐驱的殷青筠身上。

那就有意思了。

殷青筠这时候并不知道崔承誉盯着她瞧了一路,直到一行人停在一处平原前,崔承誉才开口叫住了她。

“殷姑娘请留步,我们就送三皇子到这里吧。”

崔承誉赶马上前,插进了殷青筠和萧祉中间,冲殷青筠笑了笑道“已经将近二十里地了,要是再送,今晚咱们就没法在子时城门落锁前赶回去了。”

萧祉他们原就是要快马加鞭赶路的,现在带着殷青筠不好走快,从日落到现在一个半时辰了,也才走二十里,如此两方人都耽搁。

殷青筠闻言停了下来。

萧祉看向崔承誉。

崔承誉朝他微微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下还要赶回京城去,就只能送三皇子你到这儿了。”

萧祉颔首回礼“多亏了你这些日子替我打点。”

崔承誉笑了笑,转头看向殷青筠“殷姑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咱们这就要掉头回京城了。”

他们都是要回京城的。

萧祉是要去江州的。

殷青筠心跳一滞,憋了一天的情绪有点绷不住,尽量使自己面上瞧上去跟平常无异,才轻轻地说了声“萧祉,保重。”

萧祉叫住她“青筠。”

殷青筠抬眸看他,眼神有些躲避,轻而又轻地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萧祉驱马走近殷青筠身边,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脸,迟疑了片刻,手落在了她的肩头,“不要管京城里那些事情,你有你的护身符,只要你不碍着他们,他们就不会难为你的。”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已经不明白萧祉说的“他们”指的是陆皇后和顾严韦那些人,还是指的是殷正业那些人。

萧祉跟陈州一样,都想让她安居后院,不要去管其他的事……

殷青筠点头“好。”

耳畔的夜灯呼呼地吹,吹得殷青筠脸颊突然烫了起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眼眶热了起来。

她还是舍不得萧祉走。

可萧祉是一定要走的。

崔承誉将殷青筠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但他们没说几句话,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声音十分洪亮。

崔承誉不由和萧祉对视了起来“军中的白岔铁蹄马。”

萧祉点头“听声音是。”

崔承誉扫了眼随行陪护萧祉的三十几个的护卫“好生护着三皇子,务必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江州!”

那些人都是崔承誉从崔家挑出来的忠心护卫,此时自是纷纷应声点头。

殷青筠不舍地看了萧祉一眼。

萧祉松开手,将她往崔承誉那边推了去“快走,追兵来了。”

追兵?

殷青筠惶惶回头,望向蹄声紧凑的地方。

声音渐近,似有破空声袭来。

崔承誉再也顾不了许多,用自己的鞭子抽了下殷青筠身下那匹烈马的屁股,马儿顿时吃痛起来,

同一类人。

他跟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除非……

崔承誉跟随马背抖动的视线落在跟萧祉并驾齐驱的殷青筠身上。

那就有意思了。

殷青筠这时候并不知道崔承誉盯着她瞧了一路,直到一行人停在一处平原前,崔承誉才开口叫住了她。

“殷姑娘请留步,我们就送三皇子到这里吧。”

崔承誉赶马上前,插进了殷青筠和萧祉中间,冲殷青筠笑了笑道“已经将近二十里地了,要是再送,今晚咱们就没法在子时城门落锁前赶回去了。”

萧祉他们原就是要快马加鞭赶路的,现在带着殷青筠不好走快,从日落到现在一个半时辰了,也才走二十里,如此两方人都耽搁。

殷青筠闻言停了下来。

萧祉看向崔承誉。

崔承誉朝他微微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下还要赶回京城去,就只能送三皇子你到这儿了。”

萧祉颔首回礼“多亏了你这些日子替我打点。”

崔承誉笑了笑,转头看向殷青筠“殷姑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咱们这就要掉头回京城了。”

他们都是要回京城的。

萧祉是要去江州的。

殷青筠心跳一滞,憋了一天的情绪有点绷不住,尽量使自己面上瞧上去跟平常无异,才轻轻地说了声“萧祉,保重。”

萧祉叫住她“青筠。”

殷青筠抬眸看他,眼神有些躲避,轻而又轻地嗯了一声。

“等我回来。”萧祉驱马走近殷青筠身边,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脸,迟疑了片刻,手落在了她的肩头,“不要管京城里那些事情,你有你的护身符,只要你不碍着他们,他们就不会难为你的。”

殷青筠听得皱起了眉,已经不明白萧祉说的“他们”指的是陆皇后和顾严韦那些人,还是指的是殷正业那些人。

萧祉跟陈州一样,都想让她安居后院,不要去管其他的事……

殷青筠点头“好。”



405:相爷有请

入了城,崔承誉双手环在了殷青筠身侧,接过了缰绳,调转方向奔向灯火尽灭的长街。

他声音弱弱地道“正阳长街就快到了。”

殷青筠听出了他的异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崔承誉抿了抿唇“没事。”

崔承誉驱马停在殷府后门的小巷子里,逾越地伸手将殷青筠打横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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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菩萨过江

(待改)

殷青筠虽然不知道调遣神武军的调令为何会在殷正业这里,但是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他们是去捉拿萧祉的,不论死活。

现在这张纸在殷正业手中。

他既然拿着这纸质问她,那就是知道了今天萧祉逃走的时候有她一份了。

不过没关系,他是猜到了又如何,是有确凿证据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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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是否姓陈

陈氏也满眼希冀地望着殷青筠,希望她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但殷青筠情绪崩坏到了极点,此时被他们双重施压,心里觉得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愤然是烦躁。

凝罗已经被他们害得被逐出陈家,还跟崔采薇分别了十几年,现在他们想在知道她是谁?

笑话。

他们还不如做梦去。

“女儿不认识。”

殷正业指了殷庆上前来“你说,今天冒充夫人将大姑娘带出府的人是谁,你可认识?”

殷庆抬手摸了摸后脑“那人……老奴不认识,不过确实感觉熟悉得很,将夫人素日里的行事说话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不仔细瞧,还真分辨不出来。”

他说的都是废话。

殷正业胸口的起伏大了些,还没出生斥责,殷庆又补充了句“不过那人有些想之前从大佛寺回来的夫人……”

殷正业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之前?之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夫人去大佛寺养病那一回啊,住好些日子,回来之后就跟编了个人似的,身子也大好了些,然不像之前身娇体弱的模样。”

殷庆一股脑把知道地都说给了殷正业听,旁边的殷青筠不由右眼皮子一跳,有些暗怪殷庆多嘴。明明说句不知道都能蒙混过去的事情,他偏就这么实诚把所有的事情都撇出来的了。

听了殷庆的话,殷正业再次看向殷青筠,嘴边笑了下“这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女儿狡辩什么了,父亲有证据?”殷青筠抬手掩了下嘴,打了哈欠,“就算管家说的是真的,母亲去大佛寺中养病,被不知根底的人寻来冒充了,可女儿那段事情并非觉得母亲有何异常啊,父亲为何连管家都能信,就是不信女儿呢。”

殷正业又被殷青筠梗住了。

陈氏想起先前她问殷青筠,殷青筠却打马虎眼的那件事,顺着刚才殷正业的问题对她道“软软,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那人是谁的,你快说啊,那人到底是谁?”

殷青筠扑哧一笑“女儿说了,女儿不知,女儿当时只以为那人是母亲,并未觉得哪里有反常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真觉得当时凝罗特别有先见之明。

瞧陈氏现在这歌模样,怕不是把陈家的老底都告诉殷正业了吧,还有之前陈州被皇帝邀请进宫赴宴的时候,应该也是陈氏走漏了风声吧,她到底分不分得清是非敌友……

殷青筠直觉眼前蒙了一层白雾,面前陈氏的容貌虚晃了一下,堪堪扶住桌角,眼前的异样才渐渐消失。

“刚才女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女儿今天无意间被人骗出府去,又被半路丢下,一路步行回府,好不容易赶在子时之前入了城门回了家。母亲说父亲担忧我,却不见得吧,我刚进门来就对我一顿呵斥,句句都是质问,哪里还有几分父女情谊在。”

反正他们不知道假扮陈氏的人是谁,也就任殷青筠胡说八道了。

最最重要的是,殷正业是要脸的人。

“女儿实在痛心,父亲竟然这样想我……但这也就算了,咱们是一家人,不怕伤和气,要是外面的人知道女儿这个时辰来从城外回来,也像父亲你这样误会了什么,那女儿一人背骂名不重要,只怕是要叫整个殷府蒙羞了。”

殷青筠说完了好一会,殷正业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你在威胁老夫?”

殷青筠拘着手站了起来,朝殷正业微微屈膝施了礼“女儿不敢。”

陈氏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忙拉着殷正业的胳膊摇了摇“相爷,这件事兴许真的跟软软没有关系呢?连你也这样想她,那宫里的人不就更加怀疑要她头上了?”

殷正业恼道“可这事确实跟她有关系!”

殷青筠高声道“可父亲没有证据啊,单凭管家和母亲几句话,就能知道我今天是去见了萧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正业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

要面子是一说,贪生怕死更是一说。

就算他知道今天送萧祉连夜离开的事情有她一份功劳,那也仅限在殷府的人知道,绝不可能外传出去。

不然殷正业在陆皇后那里交不了差,他最爱的二女儿攀上了萧祉太子妃的位置,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了。

殷正业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聪明的,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利弊。

总没必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到时候陆皇后再怀疑到他头上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殷正业被殷青筠问住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再开口。

陈氏挂念着那个假扮了她的人,上前坐到了殷青筠的身侧,问道“软软你当着不知?当初你让我别问那段时间府里发生了什么的,你肯定知道她是谁对不对……她跟我身形相貌都差不多,也姓陈对不对?”

殷青筠看了眼朝这边瞟过来的殷正业,眼睫轻轻颤了下,回绝了陈氏的话“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那个人。”

听陈氏的口风,其实她已经猜出来了,只是不确定,所以想要得到殷青筠的亲口肯定。

可殷青筠就是不愿告诉她真相,就叫她想破了脑袋,那个想法她都没办法下定论。

而殷正业注意到了陈氏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姓陈?陈家的人?”

陈氏仓皇地看向殷正业,低头迟疑道“兴许是,但我也不确定……”

“又是你们陈家人,看你们陈家人干的好事!”殷正业拂袖怒道,“先是那陈州掩藏身份住在府上,现在还有个姓陈的女人?你们陈家到底在谋划什么!”

“相爷……”

陈氏刚想劝,殷正业就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她要说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顿时连眼眶也卡了东西,温温热热的,难受极了。

殷青筠强忍住去劝她的冲动,只端端坐着,冷声道“母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氏抬头望着她,不太明白她这句话。

殷青筠也不在意陈氏能不能明白,见殷正业都走了,就让殷庆帮忙把陈氏也给带下去了。

陈氏还想说什么话,殷青筠先她一步堵了她的嘴“人在做天在看,母亲,但愿您不曾后悔过。”

408:清醒清醒

第二天如殷青筠所料,京城彻底乱了起来,陆皇后一行人毫不遮掩地贴出了告示,说萧祉谋害皇帝,要四处追捕他。

“……真是不要脸,派了那么多人追杀萧祉,却还要在京城彻底败坏他的名声。”

自打殷正业昨晚来清风苑发了一通火,就把殷青筠彻底软禁了起来,再也不让她出府去。

不过不出府,她就摆了个贵妃榻在离侧门不远处的廊上,吹着风晒着斜阳,听着府外那些来往行人的大嗓门,多多少少把最近发生的大事脑补完了个。

“陈州说陛下的玉玺不见了,传位太子那张诏书十有是假的,就算有一份机会是真的,看他到时候登基之日拿什么跟天下臣民交代。”

殷青筠现在跟殷正业什么话都挑明了,也就什么话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殷正业总是要替她兜着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即便被困在府中不能再外出,那也要给殷正业添添堵。

陈氏带着玉嬷嬷从廊道另一侧走开,看见殷青筠举着一把精致刺绣的扇子,走得近了,才发现扇面上绣着的是一副牡丹图,很是眼熟。

脑海中的思绪一闪而过,快到她还没抓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氏不由叹了一口气,但旋即就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软软。”

她走到殷青筠跟前停下,挡住了她面前小片阳光“我还去你屋里找你来着,结果你却在这晒太阳,怎么不回后院晒太阳,这正对门口的,你什么模样都叫外面的人看完了。”

殷青筠右眼皮子猛烈地跳了跳,扶着扶手缓缓做了起来,看向陈氏一脸焦急的神色,分不清她所表露出来有几分真,真中又有几分假。

“想来母亲找软软,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把扇子交给青岚帮忙拿着,给陈氏让了些位置,“母亲身子不好,坐下来说吧。”

陈氏依言坐下,直奔话题“软软你就告诉我吧,那人是不是姓陈?”

“母亲问的是陈凝罗?”

陈氏睁大了眼睛,语气急促了几分“是!”

殷青筠翘起了嘴角,轻轻笑了下。

陈氏得到了她的肯定答复,脸色已渐渐泛白,双手揪住衣袖用力搅着,大概就跟她的心情一样,愤怒又害怕。

过了一会儿,陈氏回过神来,问道“软软……你……你知道她?”

殷青筠伸手拿了摆在榻边的小点心,掰了小块吃进了嘴里,才笑问道“母亲好生奇怪,昨晚在父亲面前,您一直质问我肯定是只要凝罗姨母的,怎么现在我跟您坦白了,您又觉得我不该认识她呢?”

陈氏眼底划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双手松开了衣袖,转而用力抓紧了殷青筠的手“软软!”

殷青筠扫了眼自己还缠着药布不太灵活的手,“母亲您弄疼我了。”

陈氏赶紧松开了些,但还是把她的手捉在手里“软软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你从哪里知道的……”

她昨天从殷青筠屋中回自己屋时,一路上都是想,殷青筠说的那“人在做天在看”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两句话,一整夜都转辗无眠,直到现在听见殷青筠承认的话,又觉得整颗心狠狠地被吊了起来。

那根吊着心的绳子,会随时断,断了之后,她整个人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兴许就再也没有办法跟殷青筠和好如初了。

“不对,是她告诉你的?还是陈州?陈州住在府中那段时间你跟他走得亲近,是不是他想破坏你跟我的母女关系,所以才这样挑拨你我?”

陈氏拉着殷青筠,殷青筠却右眼皮子猛跳,下意识甩开了她的手。

她能想到是陈州泄露了她的秘密,那她为什么会把陈州从汝南带回来?

就算她当时不知道带回来的是陈州,玉嬷嬷总该知道啊。

玉嬷嬷跟她一起被逐出陈家,陪她嫁进殷府,她的一切事情,玉嬷嬷都该知道的啊……

她抿唇道“母亲多虑了,陈公子没有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他只是见我跟凝罗姨母合得来,所以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陈氏眉宇间的忧虑重了许多“所以我被人带到汝南去养病的那半年,一直都是凝罗陪着你?”

殷青筠没撒谎,点了头。

其实昨夜她也想了一夜,与其让陈氏明明知道答应,却还要绞尽脑汁地想,那她不如跟陈氏坦白一些。

要是能让陈氏迷途知返,趁早远离殷正业那个毒瘤,那她这些日子被殷正业掣肘着的苦楚,也就不足一提了。

“母亲,您清醒清醒一点吧,殷正业当年娶您,只是因为您是陈家人,是先皇后的亲妹妹……趁着现在朝局还算稳定,您收心吧,往后别再管他了行吗?”

明明之前送她去大佛寺暂避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说好了的。

只要陈氏不再插手殷青筠和殷正业之间的争斗,殷青筠就能还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可是自陈氏从汝南回来了,一切都变了,她就跟被殷正业灌了汤似的,一头栽进殷正业给她布置的陷阱中。

“软软你不懂。”陈氏却反过来劝她,“母亲不是离不开他,是我们都离不开他……”

殷青筠脸色一变,脾气压了好几压,才咬牙问回陈氏“母亲您之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就离不开他了?我也不在乎有没有父亲,我只想让母亲您好好的!您到底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将您害成了如今这样残缺的病弱之身!?”

她真的要气疯了。

陈家人各各聪慧无双,陈氏怎么就这样死爱钻牛角尖,还偏偏死心塌地想跟着殷正业那样的人。

要是像皇帝那种的身不由己的倒也算了,可殷正业一开始就是想害她的命啊!

这种人陈氏竟还能身心地相信,殷青筠简直恨不能带陈氏去上一世看看,看看殷正业是怎么害死她的,还在她死后如何污蔑唾骂她的。

殷正业那种人死不足惜,根本值不得陈氏如此用心!

殷青筠现在就是要跟殷正业作对,最好帮助萧祉重归上一世的帝王路,狠狠收拾了殷正业,叫他再也不能祸害旁人。

409:为了套话

但凡提到殷正业,殷青筠的情绪就跟不稳定,见陈氏被她这一句梗得说不出话来,才觉得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些。

“母亲您这是被他一时蒙蔽了,就算软软求您了,这段日子您收住自己的心,别再跟殷正业以往往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好吗?”

殷青筠这一回主动握住了陈氏的手,轻声劝道“母亲之前说信软软的,不知道现在还算数吗?”

她不要陈氏为她做什么,她只要陈氏脑子清醒一点,不要再给殷正业牵着鼻子走了,那她就能烧高香找佛祖还愿了。

陈氏尚还处在愣怔中,被殷青筠握着的手是温烫的,很暖和。

“其实我知道,我病了这些年,其实不是病,是毒……”

陈氏说出了一个掩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声音中带了些微的哽咽“只是当时母亲有你,不要胡来,就一直任由他遍布,听他的话。”

安知微扶住了陈氏落下的双手“那母亲您……”

她竟然都知道!?

她都知道,为何不反抗一把?就任由殷正业这样欺压了她十几年?

还是因为……当初她能嫁给殷正业,原就是从凝罗手中抢来的机会……

殷青筠心里顿时有了定论,也是在这一刻,觉得陈氏做过的那些无厘头的事情也有的缘由。

她是害怕被抛弃。

陈家已经不要她了。

她当年坑害了凝罗母女,才能如愿地嫁给殷正业,现在如果连殷正业这个仅有的依仗都没有了,那她就是真正的无根无系之人了。

殷青筠张了张嘴,沉默了下来,想等陈氏情绪稳定下来一点再好好劝劝她,殷府门外来了个护卫模样的男子,身上穿着的是东宫的服制。

门房将他拦下,转头来看见陈氏和殷青筠坐在廊上,赶紧走过来禀告道“夫人,姑娘,外边来了个人,自称是太子派来的,然后还递了张帖子来。”

门房举着帖子递给了陈氏。

陈氏抬起袖子压了压眼角,接了帖子翻开看了两眼,然后抬头看向了殷青筠。

殷青筠伸手将帖子拿了过来。

萧桓要宴请京城权贵。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宴请权贵?

像上次那样那样来场鸿门宴?

陈氏把帖子拿了回去,转手交给了玉嬷嬷“你将这帖子拿去给相爷过目吧,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做不了这样的主。”

玉嬷嬷点头应是,捧着帖子专门走了。

想必是去书房找殷正业了。

殷青筠见不得陈氏这样唯殷正业唯命之从的模样,别开头再也不看她了。

陈氏对门房道“就说帖子殷府收下了,但是去不去要等相爷过目之后才能论断。”

门房点头,去跟门口那人照着原话说了。

但是那人还是没走。

门房回来禀告陈氏“他说必须得等到相爷答应赴宴了才能走。”

陈氏闻言微愣,转瞬便叹了一口气“随便吧,他爱等就让他等吧。”

反正殷府早就是满京城的笑话了,这时候也不在乎被外面的人看了笑话去。

很快玉嬷嬷就回来了,给了门房肯定的答案。

门房这才去回了送请帖的人,那人听到殷正业会去赴宴,才告辞离开。

殷青筠轻嘲笑道“太子要设宴,却不说是什么宴,叫人如何能放心呢。”

陈氏道“看样子不会是朝堂上的事。”

殷青筠看着陈氏,嘴唇嗫嚅了下,到底是没插嘴说话。

陈氏接着道“太子已经有了传位诏书,陛下也去了行宫修养,朝中局势暂时还算安稳,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宴请权贵,落人话柄呢。”

“那也不一定。”殷青筠反驳了陈氏的话“因为萧祉跑了,万一太子是想笼络众人,让他们帮忙去找萧祉呢?”

皇帝留给萧祉的封地地势很好,易守难攻的一块地。

而是皇帝在早前就做好了准备,往那边安插了不少人手,想必也是料到了陆皇后和萧桓他们会等不及动手。

还有一件事……如果殷青筠没猜错的话,出远门至今未归的张余海应该就是提前去江州帮萧祉打点去了。

不然皇帝不会透露出半点关于张余海的事。

他可是皇帝一手扶持上来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陆家那点破烂事而被停职闲赋,这都是障眼法……皇帝已经派他离开京城了……

或许他还提前带走了一件对于皇宫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殷青筠想得入神,陈氏抬手在她面前挥了好记下,她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问“母亲刚才说什么。”

陈氏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太子宴请京城权贵,是为了抓捕萧祉?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是很好吗?”

殷青筠眉眼顿了顿。

她能知道这件事,自然是上一世萧桓就这么干了啊。

虽然其中大多是被陆皇后挑拨的,但还是萧桓下的命令,想置萧祉于死地。

而今这一世,少说也有九成机会是要重蹈覆辙的。

“咳咳。”她掩嘴咳了两声,解释道“昨天殷正业不是将神武军的调令给我看了?这世上能调动神武军的人,除了皇后就是太子,再也没有旁人了。”

陈氏闻言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你就不担心萧祉?”

殷青筠反问“我担心他做什么?”

“软软你不是喜欢他吗,毕竟你们还有婚约在……他现在肯定被太子和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难道不想想法子帮帮他?”

??这番话就叫殷青筠顿时提高了警惕,似笑非笑地道“母亲您该不会是殷正业派来的说客吧,还是说以为我知道萧祉怎么离开的京城,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陈氏不喜欢萧祉,殷青筠一直都知道。

现在陈氏主动提出想法子帮助萧祉,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伴随着一丝怀疑,怀疑陈氏之前跟她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都是为了从她这里套话。

陈氏想解释“软软你误会了……”

殷青筠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您要是愿意跟殷正业划清界限,你我还是能和好如初的,你要是始终狠不下心来,那就只能软软替您做决定了。”

到时候殷正业是生是死,反正都不能再跟陈氏在一起。

陈氏听了殷青筠这番话,直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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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落定主意

只是令殷青筠惊奇的是,距离萧桓遣人送请帖来的第三日,殷正业让殷庆准备了衣裳首饰送她她房中,说是两日后东宫的宴会,要她跟着一起去。

殷青筠看到桌上那套衣饰时,潜意识里觉得不是好事,并且伴随着右眼皮子的突突跳,她旋即就开口拒绝了殷庆。

殷庆很为难“大姑娘,这都是相爷的吩咐,这些衣裳首饰还是前几日相爷亲自吩咐人去美人阁做的,这刚做好送来,相爷就让老奴给您送来了。”

殷青筠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手肘轻轻搁在桌沿边上“都说了拿走了,既然是殷正业让人做的,你拿去送去他不就完了。”

她已经知道了萧桓不安好心,又怎么会遂了他们的意。

殷庆道“大姑娘……二姑娘出嫁已有些时日了,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你身为长姐却不愿意登门……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去,肯定该笑话咱们殷府不懂规矩了……”

他说得委婉,只希望殷青筠能顾着姐妹一场的情谊,能陪去东宫赴宴,也算全了殷青黎在人前的颜面。

殷青筠听到殷庆堂而皇之说出殷青黎身怀有孕的事情时愣了下,问道“殷青黎有身孕了?这件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奇了怪了……

当初这件事她能知道,还是全靠殷青黎情急之下给她塞了块小孩子做肚兜的布料,她才能猜出来殷青黎有了身孕。

殷庆是殷府的管家,他又从哪里听来的。

“太子跟相爷说的啊。”殷庆解释道“就在递帖子来的第二天,太子还亲自登门拜访了下相爷,老奴当时就站在边上伺候,就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知道了二姑娘有身孕的事情了。”

“所以……太子此次设宴,无关朝廷和政事,只是单纯地为了殷青黎高兴而广邀世家权贵?”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殷庆却点点头,很认真地道“那可不是!二姑娘嫁过去已数月有余了,之前一直被那些个侧妃排挤,太子却不帮她,加之又遇上齐侧妃那件事……总是二姑娘这些日子在东宫实在难过。如今好了,有了身孕,自然能得到太子几分垂怜。”

殷青筠轻咦了声,然后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东西你可以留下,但是我得再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诉你我去不是,毕竟那东宫可不是个好地方。”

能离开这个被软禁的地方固然好,可还是得顾虑几分潜在风险的。

要是陈氏能放得下殷正业,兴许她也能学着萧祉来个先斩后奏,带着陈氏从京城跑路,来个远走高飞。

奈何陈氏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要是胡来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只能循序渐进,等萧祉从江州回来再做打算了。

殷庆听到殷青筠这样说,便觉得事情是稳了,忙躬身拱手道“大姑娘既然答应了,那老奴这就去回禀了相爷。”

他转身就要出门去,殷青筠叫住他“我没答应你,只是让你回去等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答案。”

殷庆搓了搓手,笑道“老奴信任大姑娘,大姑娘断然不会叫老奴为难的。”

殷青筠抖掉一肩的鸡皮疙瘩,赶紧让青岚把他送出去了。

青岚将人送走,回来时站在桌边看了看那件衣裳。

款式还行,跟殷青筠以往穿的模样差不多,首饰尚可,典雅又秀气,并不招摇。

青岚问“姑娘是决定好了要去赴宴了?”

她是知道殷青筠性子的,能松口把东西留在这儿,说明她心里是已经落定了主意的。

只是关于她为什么会应下这件事,估计跟二姑娘还是有些关系的。

刚才好像是这样的吧。

她一开始并不答应,直到听见管家说了二姑娘有孕时,才改口说让管家回去等消息。

“赴不赴宴我不是很在意,就是想知道朝廷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而且太子设宴,想必在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收到帖子,这样一来,崔承誉想必是会去。”

“啊?姑娘是猜准了崔侍郎会去,所以才应下的管家啊。”

青岚还以为自家姑娘真的是糊涂了呢。

结果还是要为了三皇子四处奔波。

人都走了,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地走了,江州离京城这么远,就为了他那一句“等他”就真的等着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唬人的。

殷青筠道“崔承誉他之前为了护着我受伤了。”

“受伤?”青岚掩住了嘴。

殷青筠点头“就是我跟他去给萧祉送行那天,宫中派了神武军拦截萧祉,崔承誉让萧祉先走,然后带着我被追着逃回了京城,他当时受了很重的箭伤……”

那天晚上光线有点暗,她看不行崔承誉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但是只抹了把手上就沾满了鲜血,想来也是伤得不轻的。

青岚没在意她前面说了什么,只在意她后面说的那半句“姑娘是担心崔侍郎啊。”

“我只担心他死了没有。”殷青筠语出惊人,“他要是因为我真弄出个好歹来,将来谁帮助萧祉?”

不过崔承誉应该没那么容易嗝屁,好歹也是重活过一世的人,能把朝廷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跟他比起来,简直是没有可比性。

那点小伤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除了他身上的伤被陆皇后察觉这么一个潜在危险……

“等等青岚,你说崔承誉跟皇后作对,现在身上负了伤,陆皇后有没有可能当众让崔承誉验伤。”

“验伤?”

“对,验伤。”

青岚轻皱了眉“崔侍郎好歹是陛下亲自提拔上去的,背后又有崔家旧部,皇后娘娘倘若怀疑到了崔侍郎的身上,顶多私底下调查一番,不太可能明面上给崔侍郎难堪吧?”

这种事想也想得到啊,宫里的人除了爱荣华富贵,第二爱的就是脸面啊。

陆皇后现在麾下的顾严韦跟崔承誉势均力敌,她没必要明面上得罪了崔承誉,毕竟现在朝中局势还算稳定,崔承誉帮了很大的忙。

殷青筠顺着青岚的话想了想,再捋了捋思路,就理清楚了萧桓举办这个宴会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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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将计就计

到了宴会那天,殷青筠换上了新做的衣裳,再一次走出了殷府大门。

殷正业并没有吩咐带上陈氏,以至于殷青筠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陈氏的身影,反倒只见到了神色不善的殷正业。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殷青筠不由拢了拢披着的斗篷“母亲不去吗?”

殷正业道“宴会设在京郊别院,路途遥远,你母亲身子不适,就留在府中修养吧。”

殷青筠没有感到太意外。

虽然不知道殷正业把自己带上的目的是什么,但得知萧桓特意将宴会设在偏远的京郊别院,她顿时心中有了些计量。

萧桓别的目的不说,其中肯定是有想探查崔承誉身上是否有伤这一件事的。

陈氏不去就不去吧,留在府里养病,总好过去外面那种人多眼杂是非多的地方,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到时候未必能时刻盯住陈氏。

殷正业斜眼睨了殷青筠几下,冷声道“那就走吧。”

阶梯下等候着两辆马车,殷青筠先看着殷正业上了第一辆,自己才提着裙角下了台阶,走向后面那一辆。

青岚扶着她上马车,趁着空档低声道“姑娘果然猜对了。”

萧桓把他们带去荒郊野岭的,约莫只是借口,应该就是为了盘查前几天是谁帮助萧祉逃离了京城。

殷青筠和青岚对了一眼,轻轻嗯了声,才钻进了马车。

……

……

半个时辰后,马车渐渐平稳下来,青岚在外面喊了声姑娘,过了一会儿来撩帘子看进来“姑娘,咱们到了。”

殷青筠扶着青岚的手下了马车,发现这里跟关氏之前带人来过的庄子离得很近,就在隔壁。

“姑娘,相爷在那儿等你。”青岚又抬手指了指马车杂乱处,正在跟人站在一起交谈的殷正业。

殷青筠看也不看她,只抬脚迈进了别院。

别院很大,跟关氏的那个庄子似乎各自平分了半座山。

关氏那半座山上多是宜人温泉。

别院这一半多是重峦叠嶂,藤萝掩映,踏进院中入目处就是一个庞大的荷花池,这个季节只有青绿的嫩叶,想必等到了六月时分,景象定然壮观。

有婢女上前来询问“这个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别的姑娘都聚在一处聊着,这位姑娘好生奇怪,竟然独身前来,进来了院子就往深处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有帖子没有。

殷青筠扫了眼婢女,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还在院门外没进来的殷正业“我跟殷相一起来。”

婢女恍然大悟,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连声赔礼道“原来是殷大姑娘!是奴婢眼拙了……”

殷青筠有种想要改姓的冲动,现在只要听到殷这个字就烦,但也不好在这种场合闹情绪,只得冷了冷脸问那婢女“你家太子妃今天也来了吧,她在哪里,你同我说说,我自己去找她。”

婢女战战兢兢地回“太子妃跟太子还未到呢,殷大姑娘怕是要再等等了。”

殷青筠闻言略一挑眉,暗道这对夫妻有些意思,自己府中办的宴会,宾客来了大半了,他们还没到现场来。

不过也没关系,没来就没来吧,正好她去别处逛逛。

京城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现在大家都聚在一起,肯定多多少少会闲聊一些的。

殷青筠便挥手叫婢女忙自己的事去,转身进了别院,绕开荷花池朝东边的假山群走去。

如果崔承誉来了,他肯定不会停留在人多眼杂的院外。

西边是花园子,姑娘最多,崔承誉不喜欢脂粉环绕的地方,那东边就很合适了,人少又清净。

安知微顺着鹅卵石子路往假山里转了几圈,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不由怀疑自己的猜测错了,刚从山洞里走出去,就看见对面的假山顶上走下来两个人。

崔承誉和阿景。

“见过崔侍郎。”

殷青筠朝他行礼。

崔承誉现在位至中书侍郎,几乎是能跟殷正业并驾齐驱了,殷青筠见到他,自然是要行礼的。

崔承誉从假山上走下来,一路带着微笑,直到停下了距离殷青筠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殷青筠才发现他面带疲惫,脸色很是不好看。

向来肯定是因为身上有伤。

萧桓跟殷青黎并没有夫妻情谊,却要借着殷青黎怀孕这件喜事将京城中重级量的人物都聚在了一起,现在连崔承誉也来了,萧桓的用心也浮出了水面。

殷青筠环顾了左右没看见其他人,才对崔承誉开口道“其实你今天不用来的,你伤得那般重,宴会上万一发生什么事,被太子当众抓住了把柄,你和崔家可就危险了。”

崔承誉摇头“既是鸿门宴,便没有不来的道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到头来谁得利还不一定呢。”

他这话说得猖狂,殷青筠也不由暗自咂舌,赞叹他一句有胆识。

“所以你是想将计就计?”

“差不多。”崔承誉点头道“之前满京城就我跟永昌伯世子跟三皇子走得近,现在三皇子逃离了京城,所有人自然都会怀疑到我头上。太子这场鸿门宴说不定就是个契机,我会想办法向天下人证明我是清白的。只有堵住了宫中那群人的嘴,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殷青筠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不知太子的计划,如何能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你?”

若是他有把握的事情,也就罢了,但今天的事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谁知道萧桓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他们。

殷青筠觉得崔承誉可以不用这样冒险的法子的。

可他却说,他想顺水推舟,借着萧桓的手洗清自己的嫌疑,这样将来陆皇后和萧桓即便再想用他是萧祉同党做文章,朝中其他人也能为他出面作证。

眼下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殷姑娘放心吧,今天功过都由我一人承担,皇后和太子就算怀疑到你头上也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从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我一人罢了。”

崔承誉惯来聪慧,殷青筠知道他不会做完全无把握的事情,便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祈祷他今天能从萧桓手中完美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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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提议射箭

宴会开始后,殷青筠按照席位被分在殷正业身边坐下,抬头就发现宴会上大多是男子,很少又带着自家女儿和夫人来的。

殷青筠还看见殷青黎被萧桓举动温柔地牵着走到宴会主座上。

众人起身朝他们两人行礼。

萧桓随意摆手,让大家免礼坐下,也不用太过拘礼。

席间各种恭喜恭维的话就接二连三地说了起来。

萧桓一一应下,时不时转头看先殷青黎,给她布菜,冲她微笑,简直是二十四孝模范丈夫。

可殷青筠知道是假的,对萧桓这半年来的转变很是不喜,对他娶了殷青黎却不好好善待殷青黎的举动更加不耻。

上次她去东宫探望殷青黎的时候,殷青黎住的那叫什么地方,萧桓竟还叫她帮忙背着杀害齐侧妃的黑锅,他还真是个男人。

现在当着众人又对殷青黎表露出这样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

也不知道殷青黎到底后不后悔。

……

……

萧桓带着众人吃喝过半,殷青筠一直盯着桌面上的酒水点心分毫微动,殷正业这时朝她偏过头来,压低声音对她笑了笑“老夫果然没有压错宝,不止你能得到太子喜欢,黎儿如今有了喜脉,想必假以时日,太子会更加将她视为珍宝。”

殷青筠斜着眼睛扫了她一眼“你怕是想得有点多。”

他想得不是一般的多。

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萧桓将殷青黎视为珍宝了?

他就没看见殷青黎从宴会开始时,一直显露出几分微不可查的抗拒吗?

萧桓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萧桓了,殷正业也还是从前那个殷正业,一直这样会做梦。

殷正业听殷青筠这样说,以为她是恼羞成怒,便哈哈笑了两声“老夫早就说过了,离开了陛下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陛下已经不在宫中了,将来接手他位置的人便是太子。所以你不给我无字圣旨也没关系,将来黎儿随太子一起高升,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照样能好好做我的殷相,还能白得一个国舅的身份。”

“国舅?”殷青筠重复了他话中这两个字,“陆大将军那样的下场?”

这自古以来,但凡手中握有重权的外戚,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陆家幸好是落在了心慈仁善的皇帝手里了,不然就凭他陆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能举家全身而退?

殷正业想做下一个陆元启,也是嫌命太长了吧。

殷正业原想跟殷青筠炫耀一下,将殷青黎能成为皇后的事情拉出来溜溜,想叫殷青筠嫉妒后悔一番,不料她完全不为所动,还把陆家的下场搬出来,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你这个孽障,你以为殷府出事你一人能置身事外?你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咱们殷府将来富贵了,又不会少你一份,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殷正业把这个问题想了无数遍,现在当面拿出来询问殷青筠,希望她能给自己解答一番。

但是殷青筠听见他开头那句孽障,就不想搭理他了。

兴许他觉得不该生了她这个孽障。

那她还一直悔恨自己是从陈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叫她选择一次自己的出身,她倒宁愿选个街头乞讨要饭的人做父亲,也不愿意选殷正业这么个恶心的父亲,

宴会中萧桓说喝酒无趣,想叫大家想些有趣的助兴活动。

有人提议歌舞,都被萧桓说无趣。

还有人提议射箭投湖,萧桓说这个提议不错,就准了。

然后他立即叫人抬上来了数十个箭靶子,还有弓箭若干。

速度迅速得叫人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萧桓有备而来的。

殷青筠看见那些箭靶被安置庭院中里宴会不远处的地方,右眼皮子不由猛烈地跳了跳,看向了席面中跟自己隔一张桌的崔承誉。

这些都是针对他的。

崔承誉扫了眼那些被抬上来安置的箭靶弓箭,才转头跟殷青筠对上视线,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拉弓射箭,力道主要聚集在手臂上,不在后背。

萧桓想用这样的方式逼他自爆,还是不太行的。

大不了他就强硬拉弓,伤口崩开一回,到时候多加细养就是了。

殷青筠看着崔承誉那样处变不惊的模样,自己都为他捏了把汗。

逃是逃不掉的,硬上也不行的。

他后背的伤太重,要是胡来,保不齐将来会落下什么病根儿来。

十几个箭靶安置得当,萧桓就象征性地叫了几个寻常熟识的年轻公子先去试了几箭。

四人一轮两组比试,两两淘汰,最后只余一人胜出。

其中只要输给了其他人,就要自罚三杯。

罚不罚酒什么的,倒不重要,大家最看重的是脸面。

萧桓叫的那几个都是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的好手,箭术一绝,最后获胜那位赢得非常险。

高手过招,几乎全凭运气了。

果不其然,后来萧桓果然怂恿着其他人喊崔承誉上去试一试,还把他吹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他祖父曾是大周的战神,他自幼在他祖父膝下长大,想来箭术冠绝天下,肯定能赢过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这种话虽然说得吹嘘,但也不是说假。

殷青筠上一世曾有幸见过崔承誉跟萧祉比试过一次射箭,两人旗鼓相当,最后是萧祉赢了他,但也只是靠运气赢了他一回。

现在,照着萧桓这样的捧法,是想崔承誉将宴会上这些精壮能干的男子都比试个遍?那崔承誉还要不要活了。

殷青筠本以为崔承誉会顾念着自己的身体拒绝的,不料他还是按照之前说的顺水推舟愉快地应下了。

殷青筠看到坐在殷青黎身边的萧桓一脸的志在必得模样就来气,这才半年时间,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起码上一世他被陆皇后整整控制了五六年,都还是能保持自己善良的一面,甚至有时候能违抗陆皇后的命令。

如今这就助纣为虐上了,还帮陆皇后一起追杀萧祉,现在又为难起崔承誉来,他果真变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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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她在撒谎

崔承誉从宴会中走了出去,接过萧桓遣人送上来的长弓,刚握在手中时,殷青筠明显看到他眼皮猛沉了下。

崔承誉握着长弓走到规定射箭的位置前,才转头看向上座上的萧桓。

萧桓已经很不要脸地笑了起来“听说崔侍郎的箭术十分了得,刚好孤这里有一把机缘巧合得到的千石弓,你且替孤试试,看看这弓是否值孤花出去的价钱。”

崔承誉握着那弓,却问道“这话弓是太子您花钱买的。”

萧桓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崔承誉就笑了“那太子这花的钱可就算花得冤枉了。”

萧桓惊诧地哦了声,等着听崔承誉的下话,崔承誉没跟他解释,直接转身挽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惊得在场少有的未出阁姑娘们都眼露赞叹。

崔承誉三箭一发,十二个箭靶共拉弓四次,箭无虚发,皆命中红心,宴会上顿时响起来一阵激烈的掌声。

崔承誉神态自若地将弓还了回去,转回身对萧桓拱手道“太子这弓虽名为千石弓,可微臣拉了满月,只感觉这弓约莫七八石而已,也算是好弓。”

萧桓脸色很不好看,即便崔承誉夸他的弓是好弓,也高兴不喜欢。

他目光始终观察着崔承誉的神情举止,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无果,最后只能作罢。

“那就其他三位公子上前去比试吧,输的罚酒。”

听到萧桓这句话,那些见了崔承誉箭术的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伸手举起酒杯来,对着崔承誉就开始敬起酒来“崔侍郎箭术了得,在下自愧不如,这就罚酒吧。”

要是有得比,比比也无妨。

可这没得比的,他们就不用当众丢脸了,直接喝酒了事,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谁都能保住颜面。

萧桓看到他们几个这般模样,却是有些气血上涌,刚想使法子让崔承誉跟他们继续比下去,身边的殷青黎身子动了动。

宴会上的都看见殷青黎扶着额头站了起来,朝萧桓道“臣妾身子不适,想先下去歇息一会儿。”

萧桓不好在这样的场面落殷青黎的面子,就答应了她。

殷青黎被映月扶着走下台阶时,眼神似有意无意地扫眼两眼殷青筠。

殷青筠在殷青黎走后也起了身,想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誉那边,趁乱赶紧溜。

殷正业坐在她身侧,发现了她的念头,忙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殷青筠很不想搭理他“跟你没关系。”

跟他没关系,所以他就没问了行么。

殷青筠再也没看殷正业的反应,趁乱弓着身子离开了宴会。

站在宴会四周伺候的婢女们看到她偷偷走了,赶紧派了个人去给承安通报。

殷青筠尾随殷青黎到了一处山石拱门处。

陪同殷青黎的其他婢女察觉到了殷青筠,旋即将殷青黎护在身后,满面戒备地问殷青筠“你是谁?”

殷青筠还没开口,殷青黎就开口喊她们退下“这是我姐姐,你们都退下。”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不太相信的样子。

映月帮忙吼了一声“你们胆子越发大了,太子妃的话都不听了?”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

婢女们连声请罪。

殷青黎让她们不得靠近三丈之内,然后带着殷青筠到了一处凉亭坐下。

殷青筠先开口问她“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之前她虽然被软禁在一个小院子里,可看起来的状况远比现在要好。

现在萧桓直接就将她当做幌子来设宴,以后是不是会将她当作引子来设局?

殷青黎抿着无血色的嘴唇看着殷青筠,扯出一丝带着嘲意的微笑“你今天才赴宴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答应了别人,不会再多管闲事,我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你。”

“那就是父亲强要带着你来的。”

也不知是殷青黎突然聪明了,还是一直都这样看得开,竟然能这样平静的猜测是殷正业带着殷青筠来的别院。

殷正业会想着带殷青筠来,无非就是想让她看看殷青黎如今的日子过得多风光。

可殷青黎本人是知道的,她现在的日子还不如从前在殷府做庶女的那段日子。

萧桓根本就不喜欢她,从他让她帮忙背着齐侧妃那桩人命官司开始。

他已经在往彻底毁了殷青黎那个地步进发了。

可怜那殷正业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以为萧桓继位成了皇帝,殷青黎就能成为皇后。

却不知殷青黎前方还有陆皇后那道大坎,就算她能侥幸过了陆皇后那关,她身上尚好背着齐家的命案,天下人又怎么会甘愿让一个身上背着人命的女子做他们的国母?

殷青筠又问“对了,殷正业有没有找过你,询问你有没有什么无字圣旨的事情?”

殷青黎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父亲没来过。”

殷青筠就觉出了几分奇怪,当时殷正业一心认为她出门把圣旨给了殷青黎,又怎会不来问殷青黎呢?毕竟殷青黎从小最听他的话了,在他的立场里,如果殷青黎有那个东西,肯定会毫无条件交给他的。

下一刻,殷青黎却道“不过太子来问过我,我说没有,他也就没有多问。”

殷青筠眉头微皱,继续问了下去“太子什么时候去问你的。”

怎么会是萧桓去问殷青黎呢,还是说,殷正业把自己的猜测转告给了殷青黎。

殷正业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心了。

真是匪夷所思。

殷青黎跟殷青筠的视线相撞在一起,很是认真地道“就是你来探望我的第二天。”

殷青筠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殷正业可越来越有大公无私的精神了。”

萧桓肯定是聪明的,殷正业跟他比起来就糊涂了不少。

殷青筠可以用不知道无字圣旨的借口糊弄殷正业,可萧桓未必会相信。

搞不好殷正业真以为她把圣旨给了殷青黎,结果跑去跟萧桓一说,萧桓转头在殷青黎这里一问,露馅了,萧桓反倒觉得殷青筠在撒谎了。

毕竟当初皇帝当初赐她无字圣旨的时候,邹太傅就站在边上。

邹太傅如今唯一的女儿邹芳喜又嫁给了萧桓做侧妃……

殷青筠脑海中灵光一现,才察觉已经晚了!

周围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承安带着人马包围了这座小花园里的小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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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好久不见

(待改)

殷青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对承安呵斥道“你反了不成!”

承安挥了下拂尘,让身边的带刀侍卫再走近前了些,才对殷青黎露出个笑脸道“太子妃这话简直折煞奴才了,这些人可都是太子吩咐奴才带来的。”

殷青黎眯了眯眼,仔细往承安手里看了看,果然看见他手里握着一块东宫护卫的调令腰牌,而围在凉亭下的护卫都穿着东宫护卫的盔甲。

这是萧桓派来的人。

殷青黎愣愣回头看向殷青筠。

萧桓从不会为自己这样大费周折地费心思,那唯一有可能的是,他是为殷青筠费的心思。

殷青黎扶着映月的手退回了那半步,满眼都是嘲意,却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跟殷青筠解释“不是我……我没让他来……”

殷青筠微微颔首“没事,我知道不是你,你出卖我没有任何意义。”

承安站在亭子外面,双手环胸嘲弄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问殷青筠“敢问是奴才请大姑娘走一趟,还是大姑娘自己跟奴才走一趟呢。”

殷青黎低头轻喃了句什么,复又抬头看向殷青筠,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为了你刚才说的那个无字圣旨?”

殷青筠点头说了声是。

殷青黎问“那是什么东西?”

“字面上的东西。”殷青筠心情很糟糕,语气也很难听,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稍稍缓了缓语气又对殷青黎道“不关你的事,好好照顾好自己,免得林氏天天来我院里哭,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殷青黎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要哭要笑的,最后还是瘪了瘪嘴,眼底盈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水光来。

殷青筠倒是不怕别的,就是怕萧桓来出软禁什么的。

毕竟她有个糊涂父亲,保不齐这两人今天又谋划了什么。

……兴许她今天真就不该来。

本来崔承誉就能自己解决事情的,她来这一趟就看了场热闹,还把自己看进去了。

想到这里,殷青筠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牵起了殷青黎的手,面上笑了笑道“你跟太子终归是夫妻,还会有挽回的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殷青筠才松开殷青黎的手,提裙下了亭前的台阶,毫不反抗地被承安带走了。

殷青黎展开手掌,照着刚才殷青筠用手指在她掌心划的比划重新画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趁承安带着人走远了,才

殷青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对承安呵斥道“你反了不成!”

承安挥了下拂尘,让身边的带刀侍卫再走近前了些,才对殷青黎露出个笑脸道“太子妃这话简直折煞奴才了,这些人可都是太子吩咐奴才带来的。”

殷青黎眯了眯眼,仔细往承安手里看了看,果然看见他手里握着一块东宫护卫的调令腰牌,而围在凉亭下的护卫都穿着东宫护卫的盔甲。

这是萧桓派来的人。

殷青黎愣愣回头看向殷青筠。

萧桓从不会为自己这样大费周折地费心思,那唯一有可能的是,他是为殷青筠费的心思。

殷青黎扶着映月的手退回了那半步,满眼都是嘲意,却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跟殷青筠解释“不是我……我没让他来……”

殷青筠微微颔首“没事,我知道不是你,你出卖我没有任何意义。”

承安站在亭子外面,双手环胸嘲弄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问殷青筠“敢问是奴才请大姑娘走一趟,还是大姑娘自己跟奴才走一趟呢。”

殷青黎低头轻喃了句什么,复又抬头看向殷青筠,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为了你刚才说的那个无字圣旨?”

殷青筠点头说了声是。

殷青黎问“那是什么东西?”

“字面上的东西。”殷青筠心情很糟糕,语气也很难听,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稍稍缓了缓语气又对殷青黎道“不关你的事,好好照顾好自己,免得林氏天天来我院里哭,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殷青黎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要哭要笑的,最后还是瘪了瘪嘴,眼底盈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水光来。

殷青筠倒是不怕别的,就是怕萧桓来出软禁什么的。

毕竟她有个糊涂父亲,保不齐这两人今天又谋划了什么。

……兴许她今天真就不该来。

本来崔承誉就能自己解决事情的,她来这一趟就看了场热闹,还把自己看进去了。

想到这里,殷青筠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牵起了殷青黎的手,面上笑了笑道“你跟太子终归是夫妻,还会有挽回的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殷青筠才松开殷青黎的手,提裙下了亭前的台阶,毫不反抗地被承安带走了。

殷青黎展开手掌,照着刚才殷青筠用手指在她掌心划的比划重新画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趁承安带着人走远了,才

想到这里,殷青筠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牵起了殷青黎的手,面上笑了笑道“你跟太子终归是夫妻,还会有挽回的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殷青筠才松开殷青黎的手,提裙下了亭前的台阶,毫不反抗地被承安带走了。

殷青黎展开手掌,照着刚才殷青筠用手指在她掌心划的比划重新画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趁承安带着人走远了,才

本来崔承誉就能自己解决事情的,她来这一趟就看了场热闹,还把自己看进去了。

想到这里,殷青筠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牵起了殷青黎的手,面上笑了笑道“你跟太子终归是夫妻,还会有挽回的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殷青筠才松开殷青黎的手,提裙下了亭前的台阶,毫不反抗地被承安带走了。

殷青黎展开手掌,照着刚才殷青筠用手指在她掌心划的比划重新画了一遍,顿时恍然大悟,趁承安带着人走远了,才

想到这里,殷青筠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伸手牵起了殷青黎的手,面上笑了笑道“你跟太子终归是夫妻,还会有挽回的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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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恼羞成怒

萧桓说皇帝那道圣旨,是皇帝留给她自己的,而并非留给萧祉的。

这话殷青筠听得十分糊涂。

她一个人活得好好的,皇帝为何会给她一道无字圣旨?

要知道这无字圣旨的作用大了去了,皇帝给她能有什么作用,肯定是留给萧祉以备不时之需啊。

就像上一世那样,萧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江州杀回京城来,这一世如果有了那道无字圣旨,一切都将会轻松许多。

本来她是可以利用那道圣旨解除陆皇后对萧祉追杀的命令的,可是想到萧祉将来还会更艰难,就想再放在萧长乐那里留着,等到将来必要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了。

现在萧桓却告诉她,那道圣旨皇帝原就是留给她的。

诚如殷正业所说,她一个姑娘家拿着那么个能改变江山命运的东西有什么用。

萧桓该不会是唬她的吧。

殷青筠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萧桓也乐得等她自己想清楚,但是见她实在想得头疼,就出声提醒她“青筠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殷青筠右眼皮子突然抖了抖“太子这是何意?”

说得好像他很懂她似的。

萧桓凝眉问道“你该不会真把跟三哥的婚事放在心上了吧?”

“跟你无关。”

“所以说你这是认真的了?”

殷青筠只觉得他莫名其妙“跟你有关系?”

萧桓道“我知道,你原就知道三哥只是把你们的婚约当作护身符罢了,你对他也没有几分真心。”

殷青筠目光落在刚才萧桓倒给她的那杯水中。

刚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她看到桌上有水也没喝。

这是出于自发性的戒备。

别说她对萧祉有戒心,她现在对萧桓的戒心才是最大的,

萧桓现在都将她带来这里审问了,说的一切鬼话,她都不想听。

“真心不多,但起码是有的。”殷青筠说了实话,“但真心不多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他,而是知道他身处皇室,我若给多了真心给他,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萧桓冷了脸,转而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父皇给你的无字圣旨你藏到哪里了,你说给我听,我派人去取。”

殷青筠忽然问“太子很信臣女?”

萧桓定定地看着她“信。”

“那臣女若说,臣女没见过太子您说的无字圣旨,太子您还信臣女吗?”

萧桓顿住了。

“青筠,我信任你是一回事,可你欺骗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要将我的善意当作你欺骗我的借口。”

殷青筠笑了下“瞧吧,刚才太子还亲口所说是信臣女的,现在却又不信了。”

还不是跟殷正业一样,就想从她这里得到无字圣旨,完成他们此生夙愿。

说信她,实际是不信的。

萧桓压着情绪,沉声问道“青筠,我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耐心,你莫要再戏耍我了,老实交代吧,无字圣旨你交给谁了?”

殷青筠别开了脸。

萧桓就自己猜“反正你没给三哥,京城你相熟之人也屈指可数,而能让你放心把东西交给他的人,统共不过那么一两个。”

殷青筠转回脸来,嘴角却是止不住笑起来,想听听萧桓能不能聪明一把,猜到那个人是谁。

“崔承誉?或者是张衍?”

殷青筠扑哧笑了起来,片刻后觉得自己笑声不雅,又抬起袖子遮了遮,仍是笑得欢畅“太子觉得是,那就是吧。”

很明显,都不是。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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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还有同党

(待改)

“青筠,我信任你是一回事,可你欺骗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要将我的善意当作你欺骗我的借口。”

殷青筠笑了下“瞧吧,刚才太子还亲口所说是信臣女的,现在却又不信了。”

还不是跟殷正业一样,就想从她这里得到无字圣旨,完成他们此生夙愿。

说信她,实际是不信的。

萧桓压着情绪,沉声问道“青筠,我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耐心,你莫要再戏耍我了,老实交代吧,无字圣旨你交给谁了?”

殷青筠别开了脸。

萧桓就自己猜“反正你没给三哥,京城你相熟之人也屈指可数,而能让你放心把东西交给他的人,统共不过那么一两个。”

殷青筠转回脸来,嘴角却是止不住笑起来,想听听萧桓能不能聪明一把,猜到那个人是谁。

“崔承誉?或者是张衍?”

殷青筠扑哧笑了起来,片刻后觉得自己笑声不雅,又抬起袖子遮了遮,仍是笑得欢畅“太子觉得是,那就是吧。”

很明显,都不是。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萧桓肯定只是为了诈她。

崔承誉和张衍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被陆皇后派人盯得死紧,一个几乎没有了自保能力,殷青筠就算把圣旨交给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是守不住的。

萧桓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左手握拳捶在桌面上,问她“到底是谁?”

萧桓说皇帝那道圣旨,是皇帝留给她自己的,而并非留给萧祉的。

这话殷青筠听得十分糊涂。

她一个人活得好好的,皇帝为何会给她一道无字圣旨?

要知道这无字圣旨的作用大了去了,皇帝给她能有什么作用,肯定是留给萧祉以备不时之需啊。

就像上一世那样,萧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江州杀回京城来,这一世如果有了那道无字圣旨,一切都将会轻松许多。

本来她是可以利用那道圣旨解除陆皇后对萧祉追杀的命令的,可是想到萧祉将来还会更艰难,就想再放在萧长乐那里留着,等到将来必要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了。

现在萧桓却告诉她,那道圣旨皇帝原就是留给她的。

诚如殷正业所说,她一个姑娘家拿着那么个能改变江山命运的东西有什么用。

萧桓该不会是唬她的吧。

殷青筠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萧桓也乐得等她自己想清楚,但是见她实在想得头疼,就出声提醒她“青筠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殷青筠右眼皮子突然抖了抖“太子这是何意?”

说得好像他很懂她似的。

萧桓凝眉问道“你该不会真把跟三哥的婚事放在心上了吧?”

“跟你无关。”

“所以说你这是认真的了?”

殷青筠只觉得他莫名其妙“跟你有关系?”

萧桓道“我知道,你原就知道三哥只是把你们的婚约当作护身符罢了,你对他也没有几分真心。”

殷青筠目光落在刚才萧桓倒给她的那杯水中。

刚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她看到桌上有水也没喝。

这是出于自发性的戒备。

别说她对萧祉有戒心,她现在对萧桓的戒心才是最大的,

萧桓现在都将她带来这里审问了,说的一切鬼话,她都不想听。

“真心不多,但起码是有的。”殷青筠说了实话,“但真心不多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他,而是知道他身处皇室,我若给多了真心给他,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萧桓冷了脸,转而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父皇给你的无字圣旨你藏到哪里了,你说给我听,我派人去取。”

殷青筠忽然问“太子很信臣女?”

萧桓定定地看着她“信。”

“那臣女若说,臣女没见过太子您说的无字圣旨,太子您还信臣女吗?”

萧桓顿住了。殷青筠面前那杯水微微晃起了几道波纹,圈圈荡荡的。

她笑道“太子不是能自己猜嘛,那就再猜猜,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了呢。”

萧桓喜欢猜,那就让他猜,反正浪费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殷青筠时不时望一眼窗外又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原来刚才是被云遮盖住了太阳。

但时间一过,又会重现光辉。

萧桓又问了许多,殷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弄得萧桓再也没有了耐心,起身叫人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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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鱼和熊掌

阿景慌里慌张地刚入了城就停了车,钻进马车来就想将崔承誉扛下去。

殷青筠正用帕子帮忙按住崔承誉背上的伤口,见状连忙把阿景推出去“你干什么。”

阿景回道“旁边就是医馆,我带大人下去看大夫。”

殷青筠压了压情绪“你想害死他啊,之前在别院时你家大人好不容易才瞒过了所有人,你这就要带他下车找医馆治伤,万一传到太子耳朵里该怎么办?”

“啊?”阿景苦恼地摸了摸后脑,道“那怎么办啊,大人这伤要是再不治,会出事情的。”

“你府中不是还有陈州嘛,放着神医不用,在外面乱找什么大夫!这样,我现在下车,你直接带着崔承誉回府去,切记不要被其他人看了崔承誉这般模样。”

阿景愣愣地回了声好。

殷青筠就下了马车,带着青岚穿过了两条长街,到了之前坐过几回的茶馆里坐下。

青岚趁着伙计去倒茶的时候,低头轻轻问了殷青筠一声“姑娘不是说要回府吗,来这茶楼是要做什么。”

殷青筠低头看了眼掩在袖中的手掌,全是血迹。

“等会再回去,太子多疑,刚才肯定派了人跟踪我们,刚才马车没把我们送回殷府,我们就在半道分叉口就下来了,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

青岚还是不太懂。

但是伙计已经端着茶上来了。

殷青筠让伙计离开,又叫青岚挡在面前,才重新掏出一块干净帕子,伸进茶杯里沾了茶水,把掌心的血迹擦干净。

青岚把脏帕子接了过去“回去奴婢就将这帕子烧了。”

殷青筠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清清冷冷的茶馆,不免有些困了。

今天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等会回了殷府,只怕殷正业那边还有幺蛾子要闹出来。

不过没关系,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殷正业闹得再凶狠些,好让陈氏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只是殷青筠回府之后,殷正业并没有来清风苑找茬。

但她知道殷正业是知道她回来了的。

刚才她进门的时候,亲眼见着殷庆躲在廊上偷看,看到是她回来后,就立即跑向书房的方向,又是通风报信去了。

只是殷正业没来找她,应该是觉得没脸了吧。

屋外天色渐黯,殷青筠也累得不行,躺在摇椅上都差点睡过去了。

青岚端来铜盆放在桌脚边,把之前擦手沾了血的帕子点上火苗,就丢在盆子里让它自己烧。

“姑娘别睡,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给您做些吃的,您吃些东西再说,不然半夜饿醒了可怎么办。”

青岚起身走到窗边的摇椅旁,伸手推了推殷青筠的肩头“姑娘先别睡,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找吃的。”

殷青筠困得不行,刚点头敷衍了青岚,就听见青岚惊讶地喊了声“夫人。”

她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些,扶着椅子刚坐起来了些,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了手腕。

“软软你可算回来了。”陈氏拉着她的手,面露欣喜,“之前相爷说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情……”

殷青筠清醒了过来,赶紧使眼神让青岚把屋里正在烧帕子的铜盆拿出去。

青岚看懂了她的眼神,立即戴上了石棉手套,上前将铜盆端出去。

陈氏觉得有些反常,便问“软软你在烧什么东西。”

安知微脸色有些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陈氏看着她这种生疏模样,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软软,你到底是怎么办,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母亲说说,母亲要是能帮到你的,一定会帮你的。”

她说完这些,又转头叫玉嬷嬷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去,把里边的肉粥端了出来,递到陈氏手中。

殷青筠喘了一口气,心里比陈氏更难受,连陈氏喂过来的粥也避开了。

她不是第一次对陈氏产生这种厌嫌心理,但是还是第一次这样,巴不得她赶紧消失在自己面前,愤怒之余却又不太舍得。

“母亲怕是不知道今天软软做什么去了吧。”她问。

陈氏手里还举着碗,闻言愣愣地问“你父亲不是说带你去参加太子设在京郊别院的宴会了吗。”

“原来母亲您知道啊。”殷青筠见她知道这件事,不由就气笑了,“那母亲可知,今天殷正业带我过去,又对我做了什么。”

陈氏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问道“他……他做了什么?”

“他将我出卖给了太子,我今天差点没回来。”

陈氏不太相信“这怎么可能。”

殷青筠道“那母亲不妨叫他过来对峙?软软骗你做什么,你瞧瞧他今天都心虚成什么样子了,连来找我不痛快的胆子都没了。”

殷正业哪里还算是个男人。

他就没干过几件正事,也不知道当年皇帝是怎么启用他的,大周这些年在他的打理下,怎么就没倒下。

“母亲,算软软求您了,别再对殷正业抱希望了,他不值得你对他的好……”

陈氏把手里的碗递回给了玉嬷嬷,下意识推开了殷青筠的手“软软,别说这样的话。”

殷青筠看着陈氏极为纠结的神情,问道“那母亲是选好了,要他,不要软软了?”

陈氏恼了“软软你胡说什么?”

为什么总要她选?

殷青筠看穿了她的想法,下一刻就问“母亲,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若当真选了殷正业,软软往后可就再也不管你了。”

她尽量放轻声音,让自己不逼迫到陈氏,让她好好的选。

殷正业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离了他她们母女又不是不能活。

大周合离的夫妻那么多,各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吗,非要想现在这样貌合神离,陈氏自己过得痛苦,可把殷青筠折磨坏了。

陈氏望着殷青筠沉笃的面庞,很是为难。

殷青筠对她笑了笑“母亲,选好了?”

陈氏道“软软你怎么总是要这样逼母亲呢?”

“那母亲怎么不想想,今天殷正业将我出卖给太子,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软软现在还能活生生坐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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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理由敷衍

陈氏直接就听愣了。

玉嬷嬷帮忙端着碗,见殷青筠这样吓唬陈氏,不由出声制止道“大姑娘,快别说这种话了……夫人中午见相爷回来了,姑娘您没回来,可是被吓得不轻,还亲自去找了相爷……”

殷青筠打断她“玉嬷嬷,我在跟母亲说话。”

她现在不像听别的解释,她就是想逼一逼陈氏,让陈氏从她和殷正业之间做出个抉择来。

殷正业将来注定是要众叛亲离的。

陈氏再跟着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殷青筠这是在帮她。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真就想将事情原委跟陈氏说了,可又怕陈氏傻乎乎地转头就去跟殷正业讲,于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晃了一下就没影儿了。

“母亲,您认认真真地选选,您是要殷正业,还是要软软,只能选一个。”

“软软你何苦逼我呢……”

陈氏拧着帕子起了身,背对着殷青筠“你何苦这样逼我呢?”

殷青筠问她“母亲总说是为了软软好,软软现在也是为了母亲好,母亲怎么就不信软软呢?”

陈氏现在就跟殷青筠对掉了姿态,对殷青筠的劝告全然听不进耳朵里,只想着逃避。

“软软你自己歇着吧,母亲过几日再来看你。”

陈氏这一次依旧落荒而逃。

玉嬷嬷忙将粥碗递给殷青筠,劝了她一句“大姑娘还是不懂夫人的苦心。”

殷青筠望着碗里还在冒着白气的热粥,叹道“嬷嬷还是去看着母亲吧,别叫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了。”

既然劝不动,还能怎么办?

殷青筠气得脑仁儿疼,实在再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

明明陈氏就是知道的,可就是不愿意离开殷正业,那她还有什么话说的,她现在在陈氏眼中怕只是个活脱脱的恶人吧。

青岚端了盆子出去,折身回来时,就看见殷青筠仰躺在摇椅上,眼睛还是睁着的,可是却不如刚才她出去时那般光亮。

“诶,夫人给姑娘带了粥啊,那姑娘您快些喝了,喝了就去歇着吧。这天色也暗了,有什么时候明天再说吧。”

殷青筠将手里的碗举向青岚“你拿去喝了吧,我吃不下,只想睡一觉。”

青岚脸色一白,惶恐道“这是夫人给姑娘您熬的粥……”

殷青筠从躺椅上下来,走到桌边将碗放下,就朝床边走去“你要是不喝,就拿去倒了吧。”

青岚不知道该怎么全解殷青筠和陈氏之间的事,索性就装作不知道,端起桌上的粥就出去了。

而陈氏说的过几日再来看望殷青筠,始终没见到人影,反倒是青岚在院中花丛下的土推里,挖出了一张字条。

天色正是将亮未亮的时候,青岚估摸着殷青筠还没醒,就先用剪子剪了株鲜艳的芍药,打水把花枝根叶上的泥土洗掉,才拿回了屋中,插到了桌上的琉璃瓶里。

殷青筠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梳妆台前走去。

青岚把字条呈给了她。

殷青筠接了过去“外面土里挖的?”

青岚嗯了声。

殷青筠展开了字条,上面只写了五个字“今夜子时见。”

今夜子时见?

见谁?在哪见?

殷青筠蹙起了眉头,捏着纸张的指尖泛了白。

看这字迹,倒是像陈州写的。

可是陈州跟她有什么好见的?

殷青筠把字条还给了青岚,吩咐她烧了。

青岚就用桌上还未燃尽的灯烛点燃了字条,灰烬落在黑漆桌面上,青岚又把它们用帕子包了起来。

“那姑娘先坐会儿,奴婢去叫人打水来伺候姑娘洗脸。”

青岚跟殷青筠打了招呼,就带着包了纸灰的帕子出去了。

到了晚上,殷青筠把屋里的灯烛都熄灭了,连桌上那盏小灯都没留。

青岚陪着殷青筠坐在窗下,勉强借着月光能看清楚殷青筠脸上的神情。

“姑娘把灯都灭了,也不怕等会摔着……”

殷青筠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挡在青岚嘴前“嘘。”

青岚眨了眨眼,再不敢吭声了。

殷青筠指了指门口。

月光在槅扇门上照出了一个男子身影来,冠髻长袍,身形很眼熟。

下一刻,门外那人敲了敲门,轻轻唤了声“大姑娘。”

殷青筠让青岚继续坐着,自己起身去开了门,陈州那一张温敦沉笃的面孔就显露在了面前。

陈州眉眼逆着光,殷青筠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能给他让开了路“进来说吧。”

陈州迟疑道“这是大姑娘的闺房,在下若是进去,不太合适吧。”

殷青筠略一挑眉,转身往屋里走“可你站在这里很晃眼,要是被别人看见我房门前站着个男子,我这名声更不用要了。”

陈州沉默了片刻,抬脚进了屋,顺道将房门带上。

屋中黑黢黢的,只有窗边一片借着投射进来的月光都看清楚一些屋中陈设,陈州站在殷青筠面前立定,见她姿态散漫地坐在了躺椅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青岚抹着黑,好心给他端了个凳子来。

陈州却没坐下,而是直接说明了来意“陛下赐给你的无字圣旨,还在你这里吧?”

殷青筠刚坐下的身子僵了僵,呼吸停顿了一瞬,问道“你怎么也来问我这个?”

皇帝赐给她无字圣旨的时候,身边还有好些人,会走漏消息也是能料到的事情。

但是陈州来问她这件事情,就有些不对了。

她好不容易才安生了几天,陈州这又来?

陈州回道“在下如今住在崔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是替他来问的。”

殷青筠听到他这个答案,倒是有些惊奇,想不到连崔承誉也想要她手中的无字圣旨。

“他要来做什么,给自己用?还是给萧祉?”

陈州掩嘴轻咳了声。

“应该是给三皇子吧。”

“应……应该?”

殷青筠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轻,也咳了起来“陈公子这么理直气壮来问无字圣旨,给理由却给得这样敷衍吗?那可是留给萧祉保命的东西”

“崔侍郎也知道那是三皇子保命的东西,如今托我来要,想必也是那东西要派上用场了吧。”

听了陈州的话,殷青筠心跳陡然快了半拍。

如果是萧祉现在要用,她确实是要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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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亲自去取

屋里没有掌灯,黑黢黢的看不清对方的脸,殷青筠不是很信任陈州这个理由。

或者说,她可以信崔承誉,但是对于在中间传话的陈州,她仍旧保持着几分怀疑。

崔承誉跟她有同样的目的,是一类人。

陈州跟她并不相熟,上一世更是没有交集,比起崔承誉来,他就显得不可行了。

“当真是崔承誉找你来问的?”

陈州拧了眉,片刻后笑着反问“大姑娘信不过在下?”

殷青筠道“信是信的,但也不能全信,毕竟那个东西是给萧祉的,我不可能把它随意给了别人。”

陈州站的位置有些特别,窗外的月光照不到他身上。

“那看来是在下的过错了,没弄得到大姑娘的信任,惭愧惭愧……”

他刚说了几句,屋外就传来一道丫鬟询问的声音“大姑娘您是歇下了吗?”

殷青筠赶紧给陈州使眼色叫他闭嘴,同时推了推青岚的胳膊。

青岚会意,走到门边去对丫鬟道“嘘,小声点儿,姑娘已经歇下了。”

听她压低声音,丫鬟也不由放轻了声音“那奴婢刚才怎么还听到有男子的说话声呢……”

青岚回头看了眼站在窗边的殷青筠,才对丫鬟继续道“刚才是我摸着黑倒水喝,不小心踢到了凳子,你是听错了。”

丫鬟将信将疑,还是没肯离去。

青岚便道“没事就赶紧走吧,被在外面弄出了声响来,姑娘一向睡得浅,要是将她吵醒了,我第一个收拾你。”

丫鬟应当是被吓到了,投照在门上的影子抬手掩住了嘴,用力点头,闷闷地说了声是。

等丫鬟走了,屋里的殷青筠才缓缓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着面前一脸从容不迫的陈州。

“有什么好笑的。”她微微恼,“你要是现在找我要无字圣旨,我还真拿不出来,毕竟那东西现在也不在我手中了。”

“之前宫里那些人为了这道无字圣旨闹得鸡飞狗跳,想来殷相也早把你这小院子翻了底朝天,要真在你手里,早就别翻了去了。”

陈州看着殷青筠,微微笑道“不如大姑娘告知在下,东西被你藏在了哪里,在下转告给崔侍郎去取也可。”

殷青筠现在是被软禁的状态,她即便不说,陈州也是知道的。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说出东西存放在哪里,他和崔承誉派人去取,如此便两全了。

殷青筠却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告诉你也没用,你拿不到手,只有我亲自去取才行,而且要亲手转交给崔承誉,你……我并不放心。”

陈州嘴角的微笑便僵住了。

“看来还是我的过错,都相处好几个月了,却不能让大姑娘信任在下。”

“不是,我只是不太信陈家人。”

小事能信,大事还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好。

没等陈州接下话,殷青筠猛地一拍手,提议道“不如你带我出府去,我带你和崔承誉亲自去取无字圣旨,如何?”

陈州垂眉思索“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如今走得开?”

殷青筠经他提醒,也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

殷府要大佛寺的距离实在原,一来一回实在折腾。

青岚站在旁边,低声插嘴道“姑娘去吧,奴婢给您把风,您只要在天亮之前回来就是了。反正现在才子时三刻,府中人都在睡觉,姑娘出府了他们也不知道,等您明早回来了,也神不知鬼不觉。”

“那也难说。”

殷青筠想起之前被殷正业捉住那回,幸好他只是坐在这里等,没为难她院里的下人。

她忽然偏头问陈州“陈公子,一次带我们两个人一块出府去,难度不大吧?”

陈州抬手摸了摸鼻尖“难度不大,是很大。”

他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答应了殷青筠的要求,带着她和青岚一起绕到了外墙,一手提着一人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飞上了院墙顶上。

这跟殷青筠有时爬上房顶看星星的情景很相似

陈州让她再看了眼下面被薄雾笼罩的殷府,提醒道“你如果现在想要回去还来得及,东西在哪儿你告诉我,我陪崔侍郎去取即可。”

殷青筠摇头,态度坚决“不行,一定得我自己去取,旁人我不放心。”

陈州说了声好,就继续拎着她们俩的衣领从墙头飞了下去。

下边早就有马车等着了。

小厮寿仁看见陈州不过是摸进了殷府一趟,却把殷府大姑娘和她的婢女带出来,一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开口问。

陈州给殷青筠使了个眼神“你跟你婢女上车去,我跟寿仁赶车,这就去崔府给崔侍郎。”

看样子很急切。

殷青筠没说什么,牵着青岚一道钻进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使起来。

青岚在马车中坐立不安,捉了殷青筠的手问道“姑娘,您可是要去大佛寺?”

殷青筠没否认“我们去接了崔承誉,就去大佛寺找大公主要圣旨。”

青岚又问“上次听姑娘您说,出了城就有神武军追杀……这一回该不会还走漏了风声吧?”

殷青筠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上次是萧祉和崔承誉想要引蛇出洞,所以才自己走漏了风声,这一回是关于陛下那道无字圣旨的事,崔承誉不敢马虎的。”

崔承誉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既然已经跟萧祉站在了统一战线,就不可能会出卖萧祉,不然墙头草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他崔家这百年名声,也就全完了。

就算退一步来讲,崔承誉是个聪明人,按照萧祉和萧桓身后的势力来说,很明显没有太多外戚干扰的萧祉更会是一个好明主。

崔承誉也是重活过一次的人,这一次他赶在所有人前头部署了那么多东西,为的就是保全崔家,甚至是让崔家更上一层楼。

殷青筠跟他是同一类人,谁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可是姑娘……您怎么就能确定陈公子和崔侍郎是要将东西交给三皇子呢?”青岚颇为担忧“要是他们拿着这样的东西去干坏事……”

殷青筠安慰她“不会的。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代价太大,谁也都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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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这样要强

马车停在崔府门前时,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殷青筠才在小窗前趴了一会儿,袖子就被窗边的露水浸湿了小片。

陈州派寿仁去把崔承誉叫了出来,顺道让他重新准备了一辆马车。

崔承誉跟陈州上马车前特意在殷青筠的小窗前停留了一阵儿“?……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殷青筠道“可长公主未必会把东西给你。”

崔承誉眼眸微动,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没话说了,带着陈州上马车去,跟两人车夫吩咐去大佛寺。

趁着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殷青筠和青岚在车里靠着睡了一觉。

途中偶有颠簸,时而平缓。

两人后来是被陈州掀帘子叫起来的。

“难怪叫你们那么多声都没回应,竟然是睡着了。”

陈州手指夹着帘子撑在车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嘲笑殷青筠,可不得抓住机会“你也不怕我和崔侍郎直接将你们二人卖了,都是生得娇丽的姑娘,想来也能卖个不差的价钱。”

殷青筠扶着青岚一起下马车,站稳后才不慌不忙地看向陈州“陈公子看着也不想缺钱的样子,莫不是生活已经到了贩卖姑娘才能维持的地步了?”

旁边崔承誉很配合地点头道“应该是吧,毕竟这些日子陈公子在我府上吃吃喝喝,倒是从没交过银钱。”

陈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后悔不迭。

殷青筠和青岚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寿仁也笑。

陈州微微叹气,给崔承誉递去一个眼神“等会儿回了崔府,天一亮我就叫寿仁拿着我的印章去城里的钱庄取银子给你。”

崔承誉笑了笑,并不接话。

殷青筠也从陈州这句玩笑话听出来了。

想不到陈家这么家大业大,远在汝南,竟然还把钱庄子开到京城来了。

陈州也是叫人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

殷青筠掩嘴咳了咳“咳咳……走吧走吧,赶紧上山去吧,这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我等会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呢,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

崔承誉也不闹了,一边让陈州先往山路上走,一边对殷青筠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青筠倒是不客气,先走一步。

青岚和其他小厮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陈州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了殷青筠一句“你是怎么想到把东西交给大公主保管的?”

这种想法可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想到的。

看似是步乱糟糟的棋,可却下得极妙。

大公主在大佛寺的后山带发修行,十几年不曾沾染宫中俗事,旁人若是来请大公主,未必好使。

如今殷青筠能把东西放在她那里保管,怕也是因为她是陈家血脉的原因。

这也是要看机缘的。

殷青筠提着裙角跟在陈州身后,边走边道“你莫非是羡慕我能求到大公主面前?我双亲俱在,这种大事我却只能求到一个不曾见过的人跟前去,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

陈州险些失笑,道“倒也是。”

天光昏暗,陈州走了一段觉得实在凶险,就叫寿仁一行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点上,先走在前面照路,免得后面的人摔着。

有了灯光照着脚下,殷青筠暗自吐出一口气,走着山路轻松了许多。

陈州在前面笑“也不知你跟萧祉这婚事是怎么定下的,一个两个都这样要强。特别是你,天色暗,脚下看不清也不知道说,万一一个不留神儿从这山路上滚下去了怎么办。”

他走在前面,没听到殷青筠的回答,正想回头看她一眼,就听见殷青筠声音闷闷地开了口“长公主在我出生时给我跟萧祉求来的赐婚。”

“娃娃亲?姑母也是心大。”

殷青筠轻嘲地笑了下“这些事陈公子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现在拿来揭我旧伤疤?”

“没有的事。”陈州道,顿了半晌,他又补充道“上次一别,凝罗姑母很想知道你的近况,所以托我问问。”

“问问就问问,问那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

殷青筠不是很高兴现在有人提到她跟萧祉的婚事。

只要一提到,她就想起之前萧桓把她关在别院里说过的话。

他说她对萧祉只是一种依赖感情,觉得跟萧祉之间有婚约,所以才一直想亲近萧祉,而非出于对萧祉的喜欢。

当时她就承认了,她对萧祉并未十足信任。

只是在自己能承担后果的范围里,选择了全盘帮助萧祉,对于萧祉对她有几分真心,从不多加揣测。

她原本就有所察觉的,上一世跟这一世全然是不同的两种局面。

即便萧祉对她是有情的,那也没到当初那种求而不得的地步,所以她没必要对萧祉太过热络,能帮他就帮他一把,不至于贴着他。

反正两人之间有婚约拴着,萧祉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她才不要把自己过成陈氏那样。

一行人到了大佛寺门前,却发现寺门还未开,将亮的天色混着火把的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诡异极了。

崔承誉提议道“要不是咱们坐在这儿等等?算着时辰,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寺庙就撞钟开门了。”

后山是连着大佛寺的寺院的,只有从正门进去这一条路。

殷青筠皱着眉急了“这要是等下去,我回去就来不及了。”

等大佛寺开放大门,到时还得沿着后山爬一圈,耽误的又是时间。

陈州单脚踩在一块带着青苔的磐石上,闻言笑了下“怕什么,回不去就回不去,大不了表兄我送你回去,谅你母亲父亲都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能行?”

殷青筠觉得陈州是在胡闹“上次你从殷府跑了,殷正业还找母亲训了好久,就因为你之前在京城里做的那些事情。现在他们都怀疑凝罗姨母也来了京城,你要是再送我回去,他们一联想,怕是连崔姑娘的事情也兜不住了。”

崔承誉站在不远处望了望淡青色的天空,转过头来问了句“崔姑娘又是谁,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陈州笑着回道“是我姑母失散多年的女儿,也是殷大姑娘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崔承誉眼神顿住,缓了好一阵才幽幽地道“你们陈家人的关系,怎么那么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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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你得不到

天光大亮时,从寺院内响起了撞钟声,大家站在寺门前又等了会儿,才有沙弥来开了门。

沙弥见到面前这或坐或站的公子和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双手合十冲他们笑了笑道“诸位施主,里面请。”

殷青筠立即往前走,崔承誉也站在殷青筠身后,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沙弥虽觉得奇怪,可也让开了身子,放他们进去了。

他们一行人带着婢女小厮都进来院子,却绕开了正殿,像是去后院去了。

沙弥望了几眼,觉得有些奇怪。

很快,山下又来了一行人,各各身穿铠甲手持长剑。

沙弥对他们拱手道“这位施主也是来上香的……”

瞧着就不像,可他并不敢当面说。

以顾严韦为首的神武军占据了半道山道,他轻蔑地看了眼沙弥,问道“刚才进去的是否有个女子。”

沙弥看着他搭向腰间佩剑的手,有些惧怕地后退了半步“……是有女子,而且是两个女子……”

顾严韦低头思索了下,挥手跟上,大踏步走在了前面。

而殷青筠一行人还未察觉,只是按照记忆中的路把陈州和崔承誉往山上带。

崔承誉一边替殷青筠拦着路边的枝丫,一边出声问道“青筠你很早之前就把圣旨交给了大公主保管吗?”

殷青筠轻轻地嗯了声,顿了顿,又道“在陛下交给我的第二天,我就想到把圣旨藏在大佛寺了,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

满京城,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

对于殷青筠来说,她不用太防着别人,她最需要防着的反倒是陈氏和殷正业。

崔承誉问了这两句之后就不问了,只一直陪着殷青筠达到了目的地。

小院依旧,在清晨的山林里十分静谧。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外面的林子里埋伏着的许多皇帝派来保护萧长乐的弓箭手,上次在这里,殷青筠就差点受伤。

崔承誉看向殷青筠,朝她微微皱了眉。

这一回难道也要喊吗?

可这个时辰,即便是修行之人怕也是还在休息吧。

殷青筠也拿不准注意,是就这样喊,还是很外面那些埋伏的弓箭手打个招呼、放他们的人过去敲门?

正当众人为难之时,身后却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间或伴随着佩剑在盔甲上敲击的声响。

背后来了许多人?

众人齐齐变色,转身看去,只见葳蕤绿意的山林中,冲出来许多盔甲士兵,再无轻声掩饰,直接举剑就冲了过来。

陈州冷眼看向身侧的寿仁“这么多人偷偷摸摸跟在后面,你们都没发现吗?”

寿仁委屈得不行,根本无从辩解。

他们本就是一夜未眠,刚才爬山路的时候十分疲累,怎么可能会想到后面有人跟踪。

况且还是这样的狭窄却隐蔽性极强的山林里。

果不其然,为首的顾严韦在他们面前停下之后,后边还有陆陆续续赶上来的士兵,大致目测都有上百人。

青岚慌乱中抓住了殷青筠的手腕“怎么办啊姑娘……”

殷青筠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慌张。

虽然他们这一次勉强算是被抓住了个现行,可顾严韦仍然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

陈州和崔承誉缓缓靠近了殷青筠,被那些神武军包围住,他们也渐渐形成背靠背的趋势。

顾严韦看见犹如瓮中捉鳖的这些人,朗声地笑了笑道“殷大姑娘,??好久不见。”

他特意提名了殷青筠,可殷青筠半点不想跟他见面。

距离她上一次跟顾严韦见面还是半年前。

那时她当众骂了顾雁婉勾搭萧祉,顾严韦为女儿不值,上门来找她理论,后面被她气得不轻,没脸没皮还说了一顿威胁。

姓顾的都是一家子不要脸的货。

这叫殷青筠想到自己上一世是被顾雁婉送来的毒酒毒死的就气得不像话,现在哪里还想跟顾严韦讨论好久见不见的事。

而顾严韦也不在乎她的反应,目光一转,就看向了崔承誉“崔侍郎也是这里,真是巧得很啊。”

“还有这位,是陈吧,上次咱们宫宴上见过一回的。”

崔承誉跟殷青筠一样,不太想理会顾严韦这种废话。

陈州勉强好心情地回应了顾严韦一个眼神,拖着调子长长地哦了声“原来义勇侯啊,只是义勇侯不在曲江行宫守护陛下,怎么来这大佛寺了呢。不要说路途遥远,陛下怜惜你们留下京城,那你们也该在宫中保护皇后和太子才是啊,来这荒山野岭又是意欲何为?”

顾严韦被梗了好一嘴,过了许久才冷哼了声“都大祸临头了,陈公子不必这样义愤填膺。”

“是么?”陈州啧啧道。

崔承誉这时转过头来瞟了陈州一眼“你怎么也跟张衍学到这坏习惯了。”

陈州摇头否认“我跟崔侍郎待的时间比较久吧,我这应该是跟你学的才对。”

顾严韦见他们这样无视自己,就知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随行也就把话挑明了说了“你们是不是来取无字圣旨的!”

没人回应他。

“你们不说本候也知道,本候跟了你们一路,知道你们就是来找大公主取无字圣旨的。”

还是没人应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妄本候和皇后娘娘都快把京城掘地三尺了,没想到东西就藏在这大佛寺中。”

顾严韦挥手叫了几个人上前去,临了回头深深看了殷青筠一眼“本候更没想到的是,陛下真的给了你一道无字圣旨。”

殷青筠笑道“陛下不给我,难道给你这个乱臣贼子?”

顾严韦走回到殷青筠面前“那又如何,我终归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这里是大佛寺,更是大公主的地界,你们岂敢擅闯。”

殷青筠话音刚落,几个被顾严韦命令走向小院的士兵就尖叫了一声,随后倒在地上。

每人胸口处都插着一支长箭。

殷青筠对顾严韦弯了弯嘴角“你看吧,我刚就说了,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顾严韦略紧张地扫视四周“是哪路英雄好汉,胆敢阻拦神武军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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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跟你回宫

林子里只有些微的风声,看着好像并没有人。

殷青筠刚才说了那样的话,顾严韦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同时陈州和崔承誉也明白了殷青筠走这步棋的用意。

她想到把圣旨放在大佛寺里,就是想到了这一步。

整个京城中,最严防死守的就是皇宫,殷青筠没法子将圣旨藏在宫里,还是能藏在仅次于宫中守备的大佛寺后山。

他们一行人倒是无碍,来过几次,守卫们也会网开一面,顶多恐吓两下而已。

顾严韦带来的人就惨了。

守卫并不会对他收下留情。

而且大佛寺是国寺,顾严韦带着士兵从大佛寺上山来,已是对大佛寺不敬,罪名已经先定下了。

天边升起一竖斜阳,落在殷青筠的身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接住了一缕阳光,轻轻一握,就觉得暖融融的。

顾严韦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不由气急败坏地看向殷青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附近有守卫?”

崔承誉适时挡在了殷青筠面前,跟顾严韦对峙道“义勇侯怕是误会了,我们几个只是组在一起,想要来探望大公主而已,如何得知这林子里面会有人埋伏?他们是什么目的本官不得而知,义勇侯的目的本官亦是不知。”

大家都是在官场混得,圆滑话自是会说,插科打诨更是不在话下,崔承誉表现得并不怕顾严韦硬来一般。

但顾严韦确实如他所料,不敢轻举妄动。

顾严韦是带了百来人,刚才不过是想叫五个过去探探情况,就被一箭毙命,真要干起来,敌暗我明的,还不被人射成箭靶子。

这时,不远处的木屋被推开了门,萧长乐从里面走出来,素衣披发,看着面前院外的人“这大清早的你们闹什么,佛门重地,还闹出人命来了。”

顾严韦看见了萧长乐的五官眉眼,神色愣怔了一瞬,才拱手恭谦道“微臣是奉命来向大公主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萧长乐边说便往院外走。

走到门口时,朝殷青筠招了招手“软软,过来这边,他们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别伤着你了。”

殷青筠看了眼崔承誉和陈州,见他们都点了头,才提裙带着青岚往萧长乐的方向走去。

萧长乐就站在院门口,轻柔却带着力道的眼神落在顾严韦的身上“敢问义勇侯,你奉的谁的命,又是来取什么东西的?”

殷青筠右眼皮子猛一跳,惊诧地望向萧长乐。

萧长乐对她轻轻颔首。

殷青筠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萧长乐是心中有数的。

她还以为萧长乐就有一说一呢……

顾严韦听到萧长乐这样说,当即脸色兴奋了些,问道“微臣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才去陛下存留在大公主您这里的无字圣旨。”

约莫是因为心切,顾严韦把无字圣旨四个字咬得尤其重。

萧长乐朝着他笑了笑“没见过。”

“怎么会呢,东西就是在大公主您这里,出不了错!”

“我和陛下之间已经整整十六年没有见过面了,他从未交给我过什么东西,你的说的无字圣旨,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萧长乐像是全然对顾严韦说的无字圣旨闻所未闻一般,但也做了最大的让步“当然,我知道你不信,既然不信那就进来搜吧,倘若搜到了,那就是义勇侯您的功劳了。”

顾严韦原本还有些想硬闯的心顿时有了退缩的想法。

这外边的林子里全是箭无虚发的弓箭手,他如果硬闯,他带来的这百来号人只怕都会有来无回。

现在萧长乐松了口,他却连态度都强硬不起来了。

虽然萧长乐这不是客套话,说让他搜,就一定会放他进去搜,但这后果,怕是不好预料。

他这要是真进去了,萧长乐在后面派人围堵了他手下的人,岂不就变得被动了?

拉弓搭箭可比长剑好使多了。

顾严韦迟疑着道“大公主您这是虚张声势呢?还是问心无愧呢?”

萧长乐牵了殷青筠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任顾严韦搜查的模样“自然是问心无愧,但是义勇侯你是不是问心无愧那就没人知道了。”

殷青筠被萧长乐牵着手,手腕的地方似乎被什么硬东西硌住了,刚抬头就撞进了萧长乐那双平静微笑的眸子里。

原来无字圣旨被她带在了身上,难怪她敢放顾严韦带人进去搜查了。

可饶是萧长乐松了口,顾严韦却有自己的考量,并不敢真的就听萧长乐的话进去搜。

原就是他对殷青筠他们使瓮中捉鳖这一招,没理由让他们反将一军。

顾严韦想了想,道“大公主说笑了,您虽十几年未曾回到过京城,但是微臣还是敬称您一句大公主,怎么好带兵搜查您清修的地方。”

萧长乐反问道“那我刚才说我没见过什么无字圣旨,你非得说我有,我让你进去搜,你又推辞,到底是搜还是不搜了?”

顾严韦汗颜,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青筠仍旧被萧长乐牵着手,见情况稳定了下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长乐却又开口道“这件事实在是个大误会,想必义勇侯不知道怎么回去给皇后复命吧。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跟她好好解释解释,我在这大佛寺的后山上清修了十几年,确实未曾见过那个东西。”

顾严韦更加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亦然。

殷青筠握紧了萧长乐掩在宽袖中那只手,问道“大公主您要回宫去?”

萧长乐低头凑近殷青筠的耳边,轻声道“软软,这里他们既然敢找来,就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反倒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殷青筠抿着嘴角摇了下头。

萧长乐抢先面朝着顾严韦,高声道“我随你回宫去面见皇后,我替你求情,但是我得将我这些护卫都带上。”

顾严韦三五大粗的个子,头一回被人弄得这样脸红脖子粗“……那,那大公主请吧……”

萧长乐是陈皇后嫡出的大公主,对比起陆皇后的四公主还要尊贵许多,顾严韦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弓箭齐对的时候反驳萧长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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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喜宴帖子

萧长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回宫去了。

殷青筠本来想要按远处回殷府去,却发现马车途经正阳长街并不停下来,而是一直朝前走,也不知是要往哪儿去。

殷青筠撩开帘子,刚要开口问车夫,车夫就头也不回地就答道“这都是我们家大人的吩咐,大姑娘若有疑惑,不妨往后瞧几眼。”

往后瞧几眼?

殷青筠坐回了马车,扒开小窗边的帘子,探头瞧了一眼。

后面全是一路护送的神武军。

难道是崔承誉怕顾严韦会对她做什么?

所以不敢直接放她回殷府?

直到马车停留在崔府门口,陈州和崔承誉过来撩帘子,殷青筠还是没弄明白崔承誉的打算。

“崔承誉,你怎么把我带到你府上来了,怎么不送我回殷府去。”

崔承誉用一种很晦涩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你觉得殷府你现在还回得去?义勇侯如今肯定在殷府守株待兔,你即便能安全回到殷府,可难保你父亲不会把你交出去。”

顾严韦今天没有找到无字圣旨,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按照之前的想法,顾严韦和陆皇后除了为难殷青筠,怕是也没别的方法了。

崔承誉这是为殷青筠打算。

“你今天已经跟我和陈公子出现在了大佛寺,已经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了。你这时候要是回去,兴许还真就被殷相转手卖了,连哭都没地儿哭。不如留在崔府,我这儿好吃好喝的,还不用你掏银子。”

陈州也在旁边附和道“大姑娘可要好好想想了,殷正业是个什么脾性,他若听说到你被牵连进了无字圣旨的事情里,保不齐直接就把你送去宫中给皇后审问了。”

殷青筠微微汗颜。

这种事殷正业早就干过了。

上次为了圣旨,就把她送给了萧桓审问了一下午,要不是她急中生智让殷青黎帮忙求了崔承誉,指不定现在还被萧桓关着呢。

殷青筠顾着自己的安危,忍不住答应了崔承誉和陈州的提议“那行吧,我就在崔府叨扰几天了。”

……

……

然而一待好几天,崔府里的舒坦让殷青筠暂时忘掉了外边的喧嚣和烦恼,什么事都不用管的感觉,非常美妙。

但是殷正业每天都会派人来崔府请殷青筠回去。

崔承誉和陈州都不答应放人,殷庆便不敢擅闯,每次都只得灰溜溜地离去。

殷青筠就从柱子后冒出个头来。

崔承誉坐在厅里正中央的梨花木椅上,抬眸看向殷青筠“原本我打算留你几日,等风声过了之后就送你回去的,可看殷相表露得这样急切,我却不敢放你回去了。”

合不合规矩不重要,能护着殷青筠不陷入险境,才是最重要的。

殷青筠看懂了崔承誉的眼神,心里顿时觉得拔凉拔凉的。

连他也能看出来殷正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殷正业做人失败,做父亲更失败。

他就这么急着把女儿送去邀功么?

陈州凑巧从外边回来,长身玉立,眉眼很是柔和,但看到眼前厅中这一幕,却摇头皱了下眉“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崔承誉笑道“刚才殷府的管家来了一趟,被我赶走了。”

陈州将信将疑,将手里拿着的大红请帖递了过去“这是刚才我从你家门房那里拿来的,看了一眼,顺道帮你拿来了。”

殷青筠打断了刚才的思路,转眼盯上了陈州和崔承誉,似笑非笑道“崔侍郎跟我这大表兄之间貌似很熟啊。”

这种随意翻人请帖的事,放世家之人是小人之举。

放在情谊深厚的人之间,倒也无所谓。

可是崔承誉和陈州都是心思深重的人,两人就这样丝毫不防备?

崔承誉接了帖子来,轻瞥了一眼,就合上转交给了殷青筠,同时回答了她的话“不瞒殷姑娘的说,我跟陈公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是莫逆之交了。”

殷青筠皱眉不解道“你从前跟他压根没过交集,怎么两年前就跟他是交往到了这种程度……该不会是之前你去汝南游玩那一次吧?”

她那是直到崔承誉回到京城了,她都没弄清楚情况,以为前世崔承誉就是去过汝南的。

结果是没有的。

殷青筠惊得掩住了嘴“所以你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勾搭上了吧?”

崔承誉果然聪明,比她早重生的这一年,做了那么多出其不意的关键事。

陈州见面前这两人似乎打起来了哑谜了,便觉得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道“永昌伯府是喜宴,你们是去还是不去?”

崔承誉闻言神色微敛,“看殷姑娘的想法吧,如今永昌伯下落不明,府上却要办喜事,那天去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他也没把情况讲得太清楚。

永昌伯府现在已经被世家之间遗弃了,就算是就此没落了。

崔承誉身为中书侍郎,平日里做事就我行我素,去参加永昌伯府这个婚宴倒也说得过去。

“殷姑娘跟世子交情不错,她理应去瞧瞧,咱们也陪她去看看热闹吧。”

他话音刚落,陈州就兜头浇他一盆冷水“你好好瞧瞧帖子上的日子。”

大红烫金的帖子正被殷青筠捧在手中,扫了眼落款时期,顿时心乱如麻,心道永昌伯府这是当面跟萧桓不对付了啊。

“记得永昌伯夫人原先跟我说的日子是二月二十八啊,跟我的婚期是同一天,这怎么改成了二十六了?那不是钦天监算出来萧桓登基的日子吗?”

这就撞上了。

永昌伯府都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了,总不是故意的吧。

崔承誉听到了婚礼的日期,掩嘴咳了两声,厅中气氛有些古怪起来。

他身上是有官职的人,过几日二十六是太子萧桓要登基的日子,他肯定是要先紧着萧桓那边的,永昌伯府那边没法子去了。

殷青筠捧着帖子,看看崔承誉,又看看陈州“问题不大,你们去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我去参加张衍的婚礼,不耽误。”

陈州伸手指着她笑起来“你怎么也越发糊涂了,崔侍郎已在朝廷述职,是要去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的,可我一介白身,哪能跟着他一起去。”

言下之意,就是要跟着殷青筠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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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麻烦来了

二月二十六的时候,京城满是喜庆,商铺纷纷歇业,朝皇宫方向跪拜行礼。

殷青筠跟陈州到永昌伯府时,发现除了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别人。

就连张衍素来交好的那些公子哥们,连跟人毛都没看见。

满院摆好的酒席,只有关氏领着下人往廊下走来,一片空空荡荡。

关氏见殷青筠能来,满眼都是惊诧,但更多的欣喜,挽着她的手抹了抹眼“难为你能来……”

殷青筠笑着劝道“这大喜的日子,夫人您哭什么啊,走吧,青筠跟你一起去门口迎接新娘子去。”

张衍去余家迎余二姑娘余淑燕了。

只是不知道等他们到了,看到这满院的空空荡荡会是个什么心情。

想当初在京城烈火烹油般富贵的永昌伯府,如今世子娶亲,连一桌宾客都凑不齐。

殷青筠陪着关氏去到了府门口,关氏注意到一直落后半步的陈州,不由问道“这位公子是谁,瞧着气度不凡,却没在京城里见过。”、

殷青筠凑近她耳边小声道“这是我母亲娘家的侄子,算下来是我的表兄。”

关氏知道一些陈家的事,听到殷青筠这样坦荡的说出陈州的身份,也就不好继续问下去了,只能继续在门口等着张衍回来。

殷青筠却等得心都凉了半截。

长街上满是朝皇宫跪拜的百姓,却没有一个敢来凑永昌伯今天的热闹。

想必也是跟张衍婚事突然改了日子有关。

今天是萧桓登基为帝的日子。

张衍改成早一天晚一天都好,偏偏故意改成了萧桓登基的日子……

永昌伯要跟萧桓撕破脸面,其他人可不敢。

当然,殷青筠现在已经是豁出去了。

会不会连累殷府她都不在意了,横竖她现在是跟崔承誉在混,宫里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的长街上终于响起喜庆的唢呐锣鼓声,敲敲打打由远至近,张衍骑在高头大马,冲关氏挥了挥手。

关氏神情无奈,也冲他挥了挥手。

永昌伯府现在这个局面,余家还能忍痛将余淑兰嫁过来,也算是心大了。

喜婆摇着红手帕,看见门口冷冷清清的,脸上笑意不由僵住了。

饶是做过十几年的媒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喜婆上前问道“夫人……您府上今天就这么几个人?”

关氏今天穿着一身玫红缎花长裙,却跟这喜庆的日子不太搭,站那儿都觉得尴尬。

张衍从马背上下来,亲自掀了轿帘,将新娘子抱着走出来,跨过门口早就备好的火盆,走到了关氏面前。

“母亲,进去吧,咱们自己家的喜事,何必管旁人眼光。”

张衍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关氏身旁身后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伯府的下人们旋即放了两束鞭炮,丢到了台阶下,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破碎的红纸也四处飞溅着。

陈州把殷青筠往里面拉了拉,免得被伤着。

关氏也招呼着下人们都进去,还有唯一两位宾客殷青筠和陈州都跟上。

……

……

婚礼照常进行到一半,陈州就把兴致缺缺的殷青筠拉到一边,叫她往伯府门口瞧瞧。

“能有什么好瞧的,永昌伯府一朝落难,朝中那些人都惯会见风使舵,你不要跟我说今早上太阳打西边上来的,现在还有人来参加张衍的喜宴?”

殷青筠刚音刚落,朝门口瞟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男人往这边快步走过来。

是张慎行。

那显然是紧赶过来的,走到殷青筠身边来时,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殷青筠下意识往陈州身后躲了躲。

陈州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姑娘原来也有怕的人?”

殷青筠怎么也没想到张慎行还能有机会回到京城来,而且是在张衍的成亲的日子,心里的嫌恶刚蔓延上来,就听见陈州毫不客气的取笑自己。

“劳烦陈公子帮个忙,改日必定重谢。”

陈州望着张慎行上下打量了下,张慎行也注意到了殷青筠,同时打量起陈州来。

很快,伯府门外来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有张慎行带来的张家旧人,还有崔承誉带来的好友们,连跟余家大姑娘退婚了的崔鸿远也跟着来了。

庭院里这才热闹了起来。

陈州迎上前去,笑着问崔承誉“你不是在宫中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么,怎么这就溜出来了。”

今天过后,萧桓就是大周的皇帝了。

崔承誉把陈州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捋开“没什么意思,正巧陛下不想兴师动众,就让大家走了个流程,毕竟太上皇还在曲江行宫里躺着呢,宫里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陈州就对他笑了笑“那你这样眼巴巴地赶过来,是生怕不知道永昌伯现在跟太上皇待在一处?你好赶着来巴结永昌伯府?”

崔承誉见殷青筠朝这边走了过来,目光旋即沉了沉“你瞎说什么实话。”

陈州笑着闭了嘴。

殷青筠走到崔承誉面前,开口问道“这刚才还冷清得不像话的婚宴,突然间怎么就这么多人了?你和张慎行带来这些人就算了,怎么连致仕的邹老太傅也来了。”

那可是萧桓的人,还是萧桓的老丈人。

这样的日子出现这样的人,对永昌伯府来说,没有人会高兴地笑出来。

可将新娘子送入洞房的张衍,端着酒杯下台阶来敬酒,确实是笑着的。

崔承誉只朝她递了个眼神,让她让陈州身后躲躲“这些人都是冲你来的,你跟紧陈公子,别的麻烦你不用管,专心参加这场喜宴就是了。”

殷青筠没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陈州领着她随便找了张尚还空着的圆桌席面坐下,又抬手朝她指了指院门口“瞧吧,麻烦来了。”

麻烦?

殷青筠朝门口看去。

熙熙攘攘的宾客还在往里走,都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是参加完了萧桓的登基大典就往这边赶了。

其中被人众星拱月般走进来的殷正业,尤其显眼。

殷青筠这才反应过来,陈州说的麻烦来了是指谁了。

她在崔府避了好几天,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跟殷正业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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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把你扣了?

殷青筠身子微僵,朝陈州身后躲去。

岂料殷正业一进来眼睛就在人群里找寻殷青筠,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跟崔承誉站在一起,忙大跨步走过去。

“青筠。”

他边走边喊,喊了好几声。

周围距离近的人心照不宣地给他让开了条道。

殷正业就穿过满院的宾客走到了殷青筠面前,装出一副慈爱模样开口问道“青筠,原来你在这里。”

殷青筠对他这样假惺惺的态度嗤之以鼻。

今天是张衍成婚的日子,她当然会来看看。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不好跟殷正业对着干,在接收到崔承誉递来的眼神后,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朝着殷正业喊了声父亲。

满院子的人来得蹊跷,永昌伯府却来者不拒,张衍带着人就挨个敬酒。

殷青筠看了眼乌糟糟的一团,心里很是不安。

果然,下一刻殷正业就跟她演上了。

“……青筠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你可知你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就盼着你回去”

殷正业连老脸就不要了,自顾坐在了陈州另只手边,就开始跟殷青筠演起了慈父角色“你老实说,是不是崔侍郎将你扣住了?你可得知道,你是身有婚约的人,等会喜宴散了,你就跟我回府去,免得你母亲担忧。”

殷青筠跟他之间还隔着个陈州。

她犹犹豫豫还没说话,陈州就拿起筷子,给殷青筠夹了些桌上的宴菜,并且说道“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殷青筠心稍微定下了,索性就当做没听见殷正业刚才那段话,就着刚才陈州给自己夹的菜低头吃了起来。

席位都是乱七八糟做的,没按事先安排好的来。

殷正业一时想不起来面前的陈州是谁,想了好一阵儿也没想到,最后只能开口问道“这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

“殷相真是贵人多忘事。”陈州放下筷子,给殷正业端端正正抱拳行了礼,“在下姓陈名洲,祖籍汝南,来京城是为寻亲。”

他说到寻亲,殷青筠右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心道他应该不会把凝罗跟崔采薇的事情跟殷正业说吧。

她们母女好不容易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没必要来蹚殷府这蹚浑水啊。

殷正业听到陈州的介绍,旋即变了脸色“你就是陈州……数月不见,老夫倒是忘了你了。”

自上元夜过后,陈州就从殷府失去了踪影,任宫里如何派人寻找,就是连半个人影都找不着。

现在宫里没工夫找他了,他却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吃永昌伯府的喜宴。

“在下身份地位,入不了殷相的眼也是正常的。”

陈州似乎有意转移话题,跟殷正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嘴了起来。

殷青筠跟崔承誉反倒耳根子清净,吃了几口张衍的喜宴,也算敬国心意了。

殷正业跟陈州没说几句,突然又想起了正事,老眸盯向了殷青筠“你何时随老夫回府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岂能住在人家家里?”

殷青筠停下筷子,让青岚拿了帕子过来擦了擦嘴,眉眼顿时冷了下来:“父亲说这话好笑,我为何不归家,父亲心里想必是有数的吧。”

她不回家,是因为殷正业要把她卖给陆皇后,不,现在要叫做陆太后了。

明明是自己的家,现在却变成了个虎穴狼窝??,想回不能回,倒不如住在别人家,起码是安全的,不必有任何的担惊受怕。

反正她跟殷正业已经撕破关系了,回不回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不是崔侍郎将你扣住了?”殷正业沉默了下,又道“今天为父大典一过,就赶着来见你,你若不跟我回去,怕是说不过去吧。”

殷青筠顾忌着是在永昌伯府的喜宴上,压了压脾气问了回去“我为何要跟你回去?”

殷正业单只手撑在桌沿边上,指着殷青筠道“你是我殷府的大姑娘,为何不回去?”

崔承誉这时候忽然笑了下“今日是永昌伯世子的喜宴,殷相来都来了,礼钱也随了,怎么净顾着说话,不喝酒吃菜算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停顿了下,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殷姑娘是殷府的姑娘,自然要回去的,这些日子我将她接在府中,是有些私心。既然今天殷相提出来了,那等会殷姑娘就跟殷相回去吧。”

殷正业没料到崔承誉一开口就打算放了殷青筠,顿时喜出望外。

殷青筠生了恼,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了。

陈州又用公筷替她夹了些菜,趁着这功夫跟她说了句“你若相信崔侍郎,那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好好过完这场喜宴,有什么事等离开永昌伯府再说。”

终归是在别人的底盘,他们没必要跟殷正业硬碰硬。

等离开了永昌伯府的地界,他们就算是去外面街上打一架,也不会搅乱了张衍今天的好日子。

殷青筠将陈州说的话放在了心上,努力压制住了心上的不愉快。

后来张衍来敬酒时,她还抢挤出个笑脸来,以茶代酒恭喜了张衍一番。

张衍今天话多,到了殷青筠这一桌杂七杂八的人面前时,话却少了,只是用眼神询问了好几遍殷青筠,意思大致是问陈州身边的殷正业是怎么回事。

殷青筠心里正烦着,直接避开了张衍的视线。

张衍悻悻然地去了下一桌敬酒。

后来喜宴散时,张衍喝得吐了两回,但仍被张慎行那些狐朋狗友抓着继续喝。

宾客也兴致缺缺,时不时往角落殷正业他们这张桌子看过来,然后若无其事地陆续离开。

崔承誉起身朝上首上的关氏告辞,陈州和殷青筠也起身朝关氏行礼,做足了礼数。

三人告辞,殷正业也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永昌伯府门外的马车旁。

殷正业以为崔承誉是要把殷青筠还给他的,但是直到他打手势让殷青筠上崔家的马车,殷正业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崔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承誉看着青岚将殷青筠扶上马车,才回头看向殷正业“不知殷相可还记得当初在下的祖父曾给过殷姑娘一块玉佩?”

殷正业低头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玉佩一共两块,殷青筠和殷青黎一人一块。

他便回了崔承誉一句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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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摊上大事

陈州站在边上,听到殷正业这么实诚地回答了崔承誉,忍不住抬手挡在嘴边笑了笑,下了台阶走到马车旁。

殷青筠站在马车边上,蹲下来问他“他们在聊什么?”

陈州笑道“你信崔侍郎吗?”

殷青筠回“信啊。”

陈州又问“那萧祉信你吗?”

“什么?”

殷青筠听糊涂了,今天不就是殷正业比较难搞吗,怎么好端端的提到萧祉做什么。

陈州见殷青筠愣住了,好心解释道“可能崔侍郎等会儿要做的事儿,你会在萧祉面前形象有损,不过他要是信你的,倒也无碍。”

殷青筠眉头一皱,右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崔承誉要跟殷正业说什么,你跟我明说就是了。”

殷正业是个不要脸皮的人,殷青筠很早前就知道了,当然也就比较好奇,崔承誉能有什么办法摆脱殷正业对她的纠缠。

陈州双手交叉环胸,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难以捉摸了些,冲她挑眉一笑“等会回崔府了,你让崔侍郎亲口告诉你吧。”

说完这句话,陈州就迈着长腿走去了另外一辆马车,完全不担心崔承誉能不能应付得了殷正业。

殷青筠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青岚拉上车,将车帘扯得严严实实,去小窗边的缝隙中偷看崔承誉和殷正业的谈话。

只见崔承誉姿态轻松,似乎跟殷正业说了什么,弄得殷正业想发怒又强忍着,那模样叫人见了心里十分舒畅。

又过了会儿,殷正业变得恼羞成怒,掉头就走,再也不管后面的崔承誉了。

崔承誉像是有所感知似的,朝殷青筠望过来,在小窗的缝隙中视线相撞。

殷青筠吓得放下了帘子,坐回了马车里。

崔承誉朝马车走去,走近之后伸手掀起了帘子。

殷青筠探出半个头来,问道“你刚才跟殷正业说了什么?”

照理说殷正业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就算是崔承誉也一样。

加上刚刚陈州说的那番话,实在叫她心里更好奇了。

崔承誉站在马车下,单手将帘子压在马车旁,神情温和地望着殷青筠“你很想知道?”

殷青筠点了点头。

崔承誉道“我刚才说,上次我祖父寿宴给了你一块玉佩。”

“嗯,对,我还带着呢。”殷青筠再次点头,还把腰间挂着的玉佩拿起来给崔承誉看,“殷青黎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崔承誉道“那不一样,她那块是义女身份得的,你这块……你这块我刚才跟殷相说是我未婚妻得的。”

“……崔承誉,这玩笑并不好笑……”

殷青筠有一瞬间脑海空白,被刚才崔承誉说的话占据了全部思维。

他说这块玉佩是给他未婚妻的?

可现在挂在她身上啊。

他该不会跟殷正业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吧?

崔承誉迎着她的视线,憋着笑点了下头。

“你要不要这么无聊啊,能劝退殷正业的方法千千万万,你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殷青筠气得差点两眼一抹黑晕过去。

崔承誉能劝得动殷正业,那就说明殷正业真的相信了。

殷正业原本就是想拿她攀崔家的婚事的,现在得了崔承誉的准话,指不定怎么拿着这件事满京城到处宣扬呢。

“你这是害我啊崔承誉,你这样叫我将来怎么跟萧祉交代?”

殷青筠越想越气,现在多看崔承誉一眼就觉得糟心。

崔承誉却看着她从最开始的羞恼到认命,嘴角不由泛了一丝苦涩,声音却是笑着的“能让你怎么交代,我如今这般做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将来京城再换一片风云,谁还记得这等事。”

殷青筠脸上仍是恼意。

崔承誉又道“我不会害了你的,我跟殷相这样说,只是想让他这些日子不要来烦你,你能再随心所欲一段时间。殷相是个聪明人,太后早就看崔家不顺眼了,他便只会想方设法跟我撇清干系,断然不会拿着这件事四处败坏你的名声。”

他解释得很清楚,殷青筠也听得很清楚。

原来他只是想帮她摆脱殷正业那个累赘……

按照他话里的意思,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刚开始确实把她吓得够呛。

殷青筠迟疑地道“那……那我还得谢谢你?”

崔承誉略一挑眉,顺着台阶下“殷姑娘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又不喜爱欠人情,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可不得多谢谢我。”

殷青筠飞快地说声多谢,就倾身上前从崔承誉手中把车帘扯了回去,钻回马车再也不见人了。

崔承誉望着马车愣了好一阵儿,直到陈州在另一边喊,他才转身走向了另一辆马车。

永昌伯府门口的热闹就彻底散了。

但是崔家的热闹第二天就开始了。

殷青筠住在陈州的小院隔壁,两人现在养成了一种默契,习惯用过早饭后一起切磋两局棋艺,不论输赢,不能急红了眼。

大多时候殷青筠都是输的。

不过她下棋原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也就不太在意了。

这天崔承誉下朝的时候比以往都要晚,殷青筠和陈州下到第四局,崔承誉才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回来。

陈州察觉殷青筠下棋有些心不在焉,又不想让这局棋太快结束,一来一回反倒费神不少,连开口问崔承誉的功夫都没了。

后来还是殷青筠见崔承誉站在门口不进来,模样实在古怪,才出声问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崔承誉这才带着阿景带走进来,自顾坐在了旁边的空椅子上,眼神却直直看向了殷青筠“殷青筠,你摊上大事了。”

殷青筠捻着棋子想了一会儿,直接断了陈州的棋路,惹得陈州深吸了一口气,便笑便叹“轻敌了。”

殷青筠赢了一局,心情极好地看向崔承誉,问道“我连你崔府的门都没怎么出,怎么摊上大事了。”

崔承誉脸色不太好看,没说话。

阿景替他回道“是这样的,今天早朝过后,陛下把大人叫去说话了,说是陆家长房的姑娘芳龄十六,跟大人正好般配,问问他的意见如果。”

陆家长房现在只有一个姑娘,就是陆静娴。

当今太后的嫡亲妹妹,刚登基的皇帝的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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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未必能成

殷青筠将阿景的话仔细琢磨了下。

这还真是摊上大事了。

要是崔承誉自己招惹来的桃花事,肯定不会专程跑来吓唬她。

现在他来了,这事儿十之跟她脱不了干系了。

“该不会是你跟殷正业说了那回事,他跑去跟太后提议给你和陆姑娘指婚吧?”

殷青筠语气弱弱的,问得半点底气都没有。

崔承誉从下朝回来,直到现在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就得从来就没有一刻像那天一样不清醒的。

他就不应该为了占点儿口头便宜,故意在殷正业面前嘚瑟,现在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捅了出去,如今指婚的名头都出来了,他要是不答应,到时候萧桓一道圣旨下来,他娶也得娶,不娶还得娶。

殷青筠盯着崔承誉看了许久,崔承誉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陈州收了棋子,起身拂袍朝崔承誉走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依我看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指婚虽是指婚,可这指的陆家嫡女,当今陛下的亲姑姑,你若真娶了,辈分比陛下还要高上一点儿呢。”

“你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崔承誉打掉了他的手,语气无奈道“当初陆家遭遇横祸全是我一手促成,太后的亲弟弟陆文和也是因我而亡故,我跟陆家之间的血海深仇已经不是指桩婚事就能化解的了。”

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想跟陆家靠联姻化解恩怨啊。

他崔承誉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拿着终身大事做要挟。

“祖父说过,我的婚事全凭我自己做主,就算是陛下赐婚也奈何不了我。”

听了崔承誉的话,陈州认同地点头道“你既然都拿定主意了,为何还这样气恼,有什么可气的,反正陆家那位姑娘嫁不进崔家来就是了。”

陈州觉得崔承誉气得有些没来由,也就没心思跟他继续掰扯这些闲事了,索性回去跟殷青筠继续坐着下棋。

殷青筠拒绝了陈州递来的棋盅,偏头看向崔承誉问道“你是知道崔姑娘对你有情谊的是吧,知道她如果知道了赐婚这件事会很高兴看,所以你才苦恼萧桓这个安排对吗?”

按照崔承誉以往的性格,别人如何根本与他无关,他从来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为难自己。

现在既然为难上了,那就是不想伤害对他真心一片的陆静娴?

崔承誉坐在不远处,抬眼就能看见殷青筠胡乱打转的双眼,旋即就猜透了她心里的想法。

“我就不该跟你们来说这回事。”

崔承誉脸色微恼,“本来是叫你们来出主意的,你们一个两个倒取笑起我来了。”

“我取笑你做什么?”

殷青筠眼看着崔承誉起身离开,都没想到崔承誉是为什么生气。

陈州把先前的棋盅让在她面前,催促道“别管他,咱们崔侍郎的主意大着呢,当初太上皇的圣旨他都敢违抗,何况是现在这个才登基不久没有半点威信的新帝。”

他很了解崔承誉,知道他一定是想好后招了。

况且依着崔承誉那样深沉的性子,就算是出了大事,也不可能拿到他和殷青筠面前来数落,这也太不符合他的脾性了。

殷青筠伸手从棋盅里摸出来一个白璧无瑕的白玉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上,心思蔫蔫道“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拿不定注意的,不然不会这样喜怒无常。”

陈州紧挨着她的棋子落了颗黑棋“你不知他喜怒无常的缘由?”

殷青筠耸肩讪笑“我怎么会知道。”

陈州道“你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下了,没意思。”

殷青筠把手中多余的棋子放了回去。

陈州却摇头叹道“刚才叫你险赢一局,这局你又要耍赖,下棋没意思的人该是我才对。”

殷青筠刚扶着青岚的手站起了身子,听到他这句话又坐了回去,强逼自己拿了棋子跟陈州继续下下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州笑着反问“你觉得我知道什么。”

殷青筠见陈州这似笑非笑的态度,就知道有戏了,赶紧问了下去:“比如萧桓给崔承誉赐婚这件事情?”

陈州闻言略挑了下眉,卖起了关系“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你觉得这件事会是殷相告发出去,才让太后起了给崔侍郎和陆姑娘指婚的念头吗?”

殷青筠细细想了下,道“感觉不太可能。”

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那天崔承誉跟她说,就是因为知道殷正业这个时候不敢跟崔家沾染半点关系,所以才敢拿她身上挂着的玉佩做幌子。

现在萧桓想给凑合崔承誉和陆静娴,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将崔家的势力尽收囊中。

“……不对不对,萧桓原意就是想拉拢崔承誉的,是不是?”

陈州指尖捻着棋子,望着殷青筠笑了笑“差不多。”

“那崔承誉跑回来跟我们诉什么苦,他心里都有主意了,又来找我们出主意?奇奇怪怪的。”殷青筠低头看了眼棋盘,发现不过几个来回,就被陈州抢占了全部先机。

陈州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其实这门婚事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应该是知道的,陆家不好,但是陆姑娘并不差,要是作为将来崔家主母的人选,倒也尚可。可是现在崔侍郎明摆着不答应陛下赐婚,这才是最难办的地方。”

“可崔承誉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不喜欢陆静娴,自然不会稀里糊涂地认下这婚事。”

殷青筠说得语气有些急了“张衍当初跟余二姑娘的婚事能成,全都是因为余二姑娘性格使然,陆静娴和余二姑娘很不一样,如何崔承誉不主动,陆静娴也肯定不会迈出那一步,所以赐婚这件事,未必能成。”

听着她的解释,陈州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突然神差鬼使地问了回去“要是崔承誉主动了呢?他现在做着崔家的当家人,总要为崔家子弟和门生们考虑,兴许哪天就答应了陛下的指婚呢?”

殷青筠否定得极快“这不可能,崔承誉明明能不妥协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多此一举把自己和陆静娴都陷入不利的境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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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像个赌局

(待改)

殷青筠一直记挂着萧祉临走前说过的话,这次关于崔承誉是否会被赐婚的事情,她都不打算多嘴了。

上次张衍和余淑兰那件事把她急得焦头烂额,结果两人还是成婚了,听说现在新婚燕尔过得还不错。

殷青筠就觉得自己当初那都叫做瞎操心了,倒不如自己多舒坦舒坦,才不会辜负了这些清净日子。

但也没有清净多久,在崔承誉险些被萧桓赐婚的第三日,殷正业又找了殷庆来,大晚上的把崔府大门敲得邦邦响,吵得内院都能听到不小的声响。

殷青筠刚跟崔承誉和陈州在一起吃饭,吃完准备各自回房休息的,就听见门房来报,说是殷府来了人,说有要紧的事情来找殷青筠回去。

殷青筠听到这种借口就觉得无聊,准备当作没听见转身就走。

崔承誉跟陈州站在一起,看着门房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门房摇头说不知。

院中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了吵嚷声。

殷庆闯进了崔府,一个劲儿往里冲,四五个小厮都没能拦得住他。

“大姑娘,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

殷庆直直闯到了殷青筠的面前来,但被崔承誉叫人架着退到了台阶下。

殷青筠不得不回头看了眼殷庆,对他们手段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新鲜了“你们又要耍什么花招?”

这将近一个月里,殷正业使了上百种法子来请她回去。

今天倒是好,大晚上跑来崔府闹腾,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了。

“是夫人……夫人黄昏时咯血得昏了过去,相爷请了大夫,夫人却只想见姑娘最后一面……”

殷青筠脑海中刚升起的不耐寸寸变得僵硬,意识有一瞬间是空白的,用力抓住了青岚的手,才勉强站稳了些。

“你说什么?母亲咯血?”

她知道的,陈氏之前一直被殷正业控制着,但是后来凝罗把她送去汝南养了半年才将养好了身子。

现在怎么会咯血呢?

还说什么最后一面……

她不信……

殷青筠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抓住了殷庆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陈州是最知道实情的人,也是离殷青筠最近的人,在她情绪渐起就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腕,避免她一时过激伤到殷庆。

殷庆在殷青筠的对视下哭丧着脸道“这都是相爷传的命令,老奴只见到夫人躺在帘子后面,大夫进去过,后来相爷就派了老奴才请大姑娘您回去一趟……”

陈州握着殷青筠手腕的力道重了些,劝道“大姑娘平日里瞧着对谁都不关心,没想到心里最在意的竟然还是自己的母亲。可是今日实发突然,其中有什么蹊跷也未尝可知,你便如此轻信了?”

“那是我母亲!”

陈州冷言冷语地戳穿她心存的一丝侥幸“如果他们是合起伙儿来诓骗你回去呢?”

崔承誉在边上站着十分尴尬。

他不是殷家人,跟殷青筠勉强只能说上一句私交尚好,不如陈州和殷青筠挂着那段表亲干系。

于是他叫了阿景去殷府探探虚实,快去快回。

殷府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

谁知道会不会是殷正业设的个陷阱,就等着殷青筠傻乎乎地往里跳。

她生母蠢笨得不像话,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曾几何时殷青筠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次次都是为了她,弄得殷青筠一再跟殷正业妥协。

如果站在殷青筠这边想,崔承誉觉得她不应该回去赌那两者其一的机会。

免得她对陈氏的希望彻底破灭。

后来阿景回来了,说殷府确实是乱糟糟的,派了好些个大夫进进出出,连宫中的太医都惊动了。

殷庆径直在殷青筠面前跪下了,廊上的灯笼把他脸庞照得蜡黄没有生气,他匍匐在地上恳求殷青筠“相爷待大姑娘不好,大姑娘心里怨着相爷,这也是应该的……可是夫人如今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求求大姑娘回去看她一眼吧……”

崔承誉和陈州都看着殷青筠。

殷青筠宽袖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看向青岚问道“青岚,你说这是真的吗?”

明明是件很简单的时候,偏偏现在被弄成了赌局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

于是他叫了阿景去殷府探探虚实,快去快回。

殷府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

谁知道会不会是殷正业设的个陷阱,就等着殷青筠傻乎乎地往里跳。

她生母蠢笨得不像话,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曾几何时殷青筠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次次都是为了她,弄得殷青筠一再跟殷正业妥协。

如果站在殷青筠这边想,崔承誉觉得她不应该回去赌那两者其一的机会。

免得她对陈氏的希望彻底破灭。

后来阿景回来了,说殷府确实是乱糟糟的,派了好些个大夫进进出出,连宫中的太医都惊动了。

殷庆径直在殷青筠面前跪下了,廊上的灯笼把他脸庞照得蜡黄没有生气,他匍匐在地上恳求殷青筠“相爷待大姑娘不好,大姑娘心里怨着相爷,这也是应该的……可是夫人如今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求求大姑娘回去看她一眼吧……”

崔承誉和陈州都看着殷青筠。

殷青筠宽袖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看向青岚问道“青岚,你说这是真的吗?”

明明是件很简单的时候,偏偏现在被弄成了赌局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

于是他叫了阿景去殷府探探虚实,快去快回。

殷府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

谁知道会不会是殷正业设的个陷阱,就等着殷青筠傻乎乎地往里跳。

她生母蠢笨得不像话,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曾几何时殷青筠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次次都是为了她,弄得殷青筠一再跟殷正业妥协。

如果站在殷青筠这边想,崔承誉觉得她不应该回去赌那两者其一的机会。

免得她对陈氏的希望彻底破灭。

如果站在殷青筠这边想,崔承誉觉得她不应该回去赌那两者其一的机会。

免得她对陈氏的希望彻底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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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奉劝一句

宵禁之后的街道上,马车踢踢踏踏地声音急促得很,沿着长街赶回了殷府,停在侧门边上。

马车刚停下,殷青筠就掀了帘子急急下车,陈州落后她半步,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殷府。

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陈州一直跟到了清风院外,陪她踏进院门,看着她着急忙慌地跑上台阶,进了门去。

殷庆紧随其后,却在门边将陈州拦了下来“陈公子见谅,夫人病重,只说了见大姑娘一人。”

“那刚才我说要陪大姑娘回来时,你为何不拦着我?”

现在他都走到门口了,却不让他进去。

万一他们居心叵测在屋里对殷青筠做什么,那他待在外面能瞧见什么?

其实他跟崔承誉一开始就觉得,殷正业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把殷青筠框回来,也就殷青筠傻乎乎地上当受骗,不知多少次了,这一回还回来羊送虎口。

而刚踏进屋中的殷青筠,才看到屋中景象,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呼救,身后就有人用帕子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直到她失去挣扎才放松力道。

陈州在外面听到扑通落地的一声,暗道大事不好,推开殷庆就往里闯,进去之后果不其然看见陈氏安然无恙地站在殷正业身侧。

殷青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公子。”殷正业起身朝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小女顽劣,这些日子有劳陈公子多加照料了,只是如今宫中传唤,老夫不得不行此下策。还望陈公子莫要多加阻拦。”

院内屋外多出来许多身强力壮的护卫,团团堵住了陈州的后路。

陈州看向殷正业,下巴指了指殷青筠“宫中传唤,宫中就是这般传唤的法子?”

殷正业还没开口,陈氏就插嘴道“这是我殷家的家务事,不是汝南的陈家。”

陈州险些被气笑,望着陈氏哭笑不得“姑母你还是这样沾沾自得,你可知道殷相是怎么把你们母女卖掉的?什么宫中传唤,依我看,这就是殷相想把大姑娘送去宫中邀宠谄媚的法子吧?”

殷正业用力拍了下桌子,伸手指着陈州“你放肆!”

这里不是汝南的陈家,他凭什么在他殷府里耀武扬威。

陈州低头看了眼昏迷在地上的殷青筠,道“事到如今还演什么戏,我都替大姑娘看着心寒。说是双亲,却不如外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对她好,也难怪你们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才能逼她回来了。”

“不过也是可悲,她明知这是个圈套,还愿意赌这一把。现在好了,赌输了,满盘皆输。”

听了陈州说的话,殷正业和陈氏的脸色奇奇难看了许多。

陈氏从汝南回来之后,身体便一直康健无虞,这一次配合殷正业把殷青筠框回来,也只是不想让殷青筠跟崔承誉有过多的来往,免得让宫中猜忌。

但她并不知道殷正业的原意就是想把殷青筠送到宫中去。

现在听陈州说漏了嘴,她满脸都是诧异,不可置信地望向殷正业“相爷,是陈州说的那样,你要把软软送去宫中吗?”

她只想让殷青筠回到自己的身边来,而不是把殷青筠转手卖给太后或是任何人。

殷正业目不斜视,很正经地对陈氏道“你懂什么,老夫有如此打算也是为了整个殷府。”

“可之前软软有无字圣旨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怎么现在太后还要找她?”

陈氏说着说着就跪下了,使劲摇殷正业的腿,劝道“相爷你千万不能把软软送进宫里去啊。”

上次殷正业已经这样做过一回了,找不到无字圣旨的下落,就把殷青筠送给了萧桓。

送给萧桓还是好的,现在殷正业要把他送给陆太后。

那陆太后跟殷府结了十几年的仇,向来看不惯殷青筠,殷青筠要是落在了她的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殷正业却全当没听到陈氏的苦苦哀求,唤人进来将殷青筠抬下去,看也不看陈氏和陈州,就径直迈步朝门外走去。

陈州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今满院里都是人,他若硬来,自己一人逃走还是有可能的,但若想将殷青筠也劫来带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看来他临走时跟崔承誉说的话,果然一语成谶了。

殷正业出了门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夜色和廊上烛光交界之处,看着从门内缓缓走出来的陈州道“老夫知道你的本事,这些人困不住你,当然老夫并不想与你为敌,你若想走便走,只是青筠是我的女儿,你休想带走她。”

陈州当然知道自己带不走殷青筠,想都没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想了回去该用什么借口跟崔承誉说这件事。

是殷青筠自己犯蠢,现在被迷晕送往宫中,与他也无关。

反正她对宫里的人还有极大的用处,想来陆太后和萧祉都不会伤害她。

至于萧祉即将从江州回来了,若真走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步,殷青筠肯定会被陆太后作为人质,也正好考验考验他和萧祉之间的情谊。

如此一举两得,一切事情就顺水推舟去了吧。

陈州沉着脸看着殷府下人把昏迷不醒的殷青筠扛着往院外走,又回头看了演哭声传出来的屋子。

“大姑娘现在对在下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殷相不用这样防备着在下。”

殷正业一直等到殷青筠没影儿之后了,才轻蔑地看了陈州两眼“既然青筠对你没有价值了,你便不用再整日跟在她身边了,等会马车出了殷府直入皇宫,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殷相好像忘了,在下初入京城时就说过,在下此次来到京城没有别的缘由,只为寻亲,你殷府的家事我无意插手,但是若危及陈家血脉,陈家也断不会坐视不理。”

殷正业听了他的话只觉奇怪“陈氏早已被逐出陈家族谱,青筠也自然不算得是陈家后人,你倒没脸没皮得很非要贴上来。老夫奉劝你一句,别打殷府的主意。”

陈州临去前对他作揖行了一礼“在下也奉劝相爷一句,莫要马失前蹄,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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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是挡路石

(待改)

殷青筠在寿康宫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勾金丝牡丹的绣鞋,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吧,圣旨被你藏在哪里了,你若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要是冥顽不灵,就算是阿桓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也不会放过你。”

殷青筠听着耳边恶毒阴毒的话,勉强支着地毯坐了起来,抬头望着陆太后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眸。

殷正业果然把她送给陆太后了。

要不是陈氏都说她是陈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在外面被捡回来的。

殷正业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她了。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在我身上……”

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殷正业给她下的迷药分量还不少,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浑身疲惫。

陆太后移开视线,转身朝立在墙角的菩萨立像走去,给她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才顺着殷青筠的话说了下去“好好想想吧,你父亲已经把你送给哀家就,你的生死如今全在哀家的一念之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不如趁早交出来的好。”

殷青筠在寿康宫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勾金丝牡丹的绣鞋,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吧,圣旨被你藏在哪里了,你若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要是冥顽不灵,就算是阿桓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也不会放过你。”

殷青筠听着耳边恶毒阴毒的话,勉强支着地毯坐了起来,抬头望着陆太后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眸。

殷正业果然把她送给陆太后了。

要不是陈氏都说她是陈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在外面被捡回来的。

殷正业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她了。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在我身上……”

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殷正业给她下的迷药分量还不少,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浑身疲惫。

陆太后移开视线,转身朝立在墙角的菩萨立像走去,给她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才顺着殷青筠的话说了下去“好好想想吧,你父亲已经把你送给哀家就,你的生死如今全在哀家的一念之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不如趁早交出来的好。”

殷青筠眼前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楚陆太后是在上香。

她想讽刺陆太后几句

殷青筠眼前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楚陆太后是在上香。

她想讽刺陆太后几句

殷青筠在寿康宫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勾金丝牡丹的绣鞋,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吧,圣旨被你藏在哪里了,你若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要是冥顽不灵,就算是阿桓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也不会放过你。”

殷青筠听着耳边恶毒阴毒的话,勉强支着地毯坐了起来,抬头望着陆太后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眸。

殷正业果然把她送给陆太后了。

要不是陈氏都说她是陈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在外面被捡回来的。

殷正业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她了。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在我身上……”

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殷正业给她下的迷药分量还不少,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浑身疲惫。

陆太后移开视线,转身朝立在墙角的菩萨立像走去,给她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才顺着殷青筠的话说了下去“好好想想吧,你父亲已经把你送给哀家就,你的生死如今全在哀家的一念之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不如趁早交出来的好。”

殷青筠眼前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楚陆太后是在上香。

她想讽刺陆太后几句

殷青筠在寿康宫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勾金丝牡丹的绣鞋,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吧,圣旨被你藏在哪里了,你若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要是冥顽不灵,就算是阿桓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也不会放过你。”

殷青筠听着耳边恶毒阴毒的话,勉强支着地毯坐了起来,抬头望着陆太后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眸。

殷正业果然把她送给陆太后了。

要不是陈氏都说她是陈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在外面被捡回来的。

殷正业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她了。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在我身上……”

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殷正业给她下的迷药分量还不少,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浑身疲惫。

陆太后移开视线,转身朝立在墙角的菩萨立像走去,给她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才顺着殷青筠的话说了下去“好好想想吧,你父亲已经把你送给哀家就,你的生死如今全在哀家的一念之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不如趁早交出来的好。”

殷青筠眼前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楚陆太后是在上香。

她想讽刺陆太后几句

殷青筠在寿康宫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勾金丝牡丹的绣鞋,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吧,圣旨被你藏在哪里了,你若跟哀家说真话,哀家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要是冥顽不灵,就算是阿桓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也不会放过你。”

殷青筠听着耳边恶毒阴毒的话,勉强支着地毯坐了起来,抬头望着陆太后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眸。

殷正业果然把她送给陆太后了。

要不是陈氏都说她是陈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在外面被捡回来的。

殷正业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她了。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在我身上……”

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殷正业给她下的迷药分量还不少,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浑身疲惫。

陆太后移开视线,转身朝立在墙角的菩萨立像走去,给她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才顺着殷青筠的话说了下去“好好想想吧,你父亲已经把你送给哀家就,你的生死如今全在哀家的一念之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不如趁早交出来的好。”

殷青筠眼前朦胧胧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楚陆太后是在上香。

她想讽刺陆太后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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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让出萧祉

可能最后的目的还是萧祉。

因为她和萧祉之前有一桩婚约在,即便将来萧祉回到京城来,这桩婚约还是在的。

陆太后手里握着她,就等同握住了萧祉的把柄。。

萧祉为私情救她,是对属下的不负责。

萧祉如果不救,陆太后就有法子让他在天下人失心。

陆太后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殷青筠望着陆静娴,迟疑着道“陆姑娘,你可知道江州那边的情况?”

陆静娴松开殷青筠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肩头的水珠“三王爷吗?”

从前萧祉是皇子,现在被封了王,陆静娴自是换了个称呼。

殷青筠点头嗯了下。

“殷姐姐你该知道的,从前阿桓跟三王爷关系好,那是因为两人还没到针锋相对的时候,现在长姐唆使阿桓针对三王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殷姐姐你知道的,阿桓他本性不坏,他还是喜欢他三哥的。”

陆静娴约莫以为殷青筠是误会了萧桓,就好心解释了一番。

可殷青筠半点都听不进去。

萧桓好不好,前世她早就知道了。

萧桓要是好的话,就不会一直被陆太后控制着,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对萧祉痛下杀手。

萧祉对他还是有兄弟情谊的,直到最后也还是顾念着往日情分,可萧桓却想的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所以后来才会有殷青筠被顾雁婉一杯毒酒弄死的事情。

“顾雁婉……”

殷青筠想着想着,嘴边不由就念出了声来“顾雁婉。”

陆静娴觉得奇怪“殷姐姐你想见顾雁婉?”

“没有……我就是想到她了……”殷青筠不太想麻烦别人,但是话刚出口就愣住了“你能帮我把顾雁婉找来?”

如果能的话,她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顾雁婉一起死的。

“你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她找来。”

陆静娴说着,语气突然古怪了起来“不过你总不会是跟她你的交代后事吧?为了三王爷?”

她一直知道殷青筠和顾雁婉之间的斗争。

从前她经常跟邹芳喜一起为难顾雁婉,就是看不顺眼端着的样子。

她可以帮殷青筠把顾雁婉找来,但是并不想殷青筠是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殷姐姐你别急,你总有办法能出去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求阿桓,长姐素来疼爱阿桓,应该会听他的话……”

她能想到的殷青筠想见顾雁婉的缘由,而且是在被软禁的景况里,无非就是把萧祉托付给顾雁婉这一件事。

殷青筠靠在床头,仿佛下定了决心“陆姑娘,你帮我这一次,帮我把顾雁婉叫来,我想跟她说些事情。”

她怕陆静娴多想,又补充了句“我才不是要把萧祉托付给她,我只是有些私事想跟她谈谈。”

可能她会把萧祉送出去当幌子,但由始至终,萧祉都只能是她一个人。

而陆静娴是个好姑娘,早已能明辨是非,殷青筠不怕她会把这件事转头告诉陆太后。

就算陆静娴把这件事告诉了陆太后,陆太后也应该不会起疑心。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是她毁了顾雁婉的闺誉,她和顾雁婉是水火不容的人,陆太后巴不得她们斗起来。

谁让顾雁婉身后有个忠心听话的爹呢。

陆太后对顾雁婉也会稍稍偏帮一些的。

现在殷青筠求陆静娴把顾雁婉带来,应该还是可行的。

“殷姐姐你当真要见她?”陆静娴还是有些不确定,“你真要见她,那我就想法子给你把她带来。”

殷青筠笑了下“那就多谢你了。”

陆静娴就红了眼眶“我不是要你这个谢字,我是想尽力为你做些事情,替我长姐赎一些罪孽……”

她看向佛堂里摆放着的观音像。

“人人都说她吃斋念佛,是难得的菩萨心肠,可这些年她罪恶缠身,连菩萨也不佑她,我就是想帮帮她,免得她一错再错,再酿出什么祸患来。”

殷青筠大抵知道陆静娴指的是陆文和那件事。

关于陆家倒台,虽然是太上皇和崔承誉的手笔,可也是陆太后这些年所作太过,才逼得太上皇忍无可忍。

所以陆静娴说得也没错,陆家的覆灭跟陆太后脱不了干系。

……

……

没过几天,陆静娴果然把顾雁婉帮她带过来了。

殷青筠坐在小佛堂的矮凳上,望着从暗门进来的顾雁婉,微微笑了笑。

步入初夏,天气开始热起来,顾雁婉手里拿着把美人阁新出样式的小扇走进来,看见里面坐着的是殷青筠,不由身子一震,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外的陆静娴。

“我还当陆姑娘神神秘秘带我来是要见谁呢,原来是殷大姑娘啊。”

顾严韦投奔了陆太后,这些日子顾雁婉作为义勇侯独女,在京城的风头也一时无两,任谁见了她都得称赞她一句绝世美人。

京城里一句许久没有人再提到过殷府的大姑娘了。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备受皇帝宠爱的殷青筠,但是顾雁婉一直没忘,却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陆静娴站在暗门外,朝着里面的殷青筠道“殷姐姐你慢慢跟她聊,我就在外面守着,长姐她去探望崔太妃和小王爷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殷青筠由衷感谢道“多谢了。”

真的很感谢陆静娴,在她最无望没有能力的时候,还能帮她把顾雁婉找来,让她能助萧祉一臂之力。

顾雁婉看着殷青筠脸上有些疯癫的笑意,稍微往后退了几步“不知殷大姑娘有什么话,非得要约我在这样隐蔽的地方聊。”

殷青筠听出来她是在嘲讽自己,但却不生气,面上只是维持着笑意“自然是要紧的话,怕被人听见了,给你我惹上麻烦。”

顾雁婉围着殷青筠走了几圈,看到她几日未曾梳洗浑身脏乱的模样,掩嘴笑道“你想跟我谈条件?不过你现在还有什么依仗跟我谈呢?”

“你帮我出去,我把萧祉让给你,这个买卖你跟我做不做?”

殷青筠大刺刺地把让出萧祉这种话说了出来。

顾雁婉直接愣在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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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反目成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把萧祉让给我?凭什么叫做你让给我?”

顾雁婉只当听见了个笑话,并不放在心上。

殷青筠知道她不会信,但为了下套让她跳进去,只得继续编起了谎话“可能你不知道,我跟萧祉的婚约早就退了,现在我跟我有婚约的人是崔侍郎,你瞧,这就是当初崔相还在京城时给我的信物。”

顾雁婉目露怀疑,盯着殷青筠腰间佩戴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记起当初出现崔武寿宴时确实给过殷青筠一块玉佩。

当时殷青筠没在场,玉佩还是转交给她母亲带回去的。

她庶妹殷青黎的那一块是认亲用的,她这一块就好像是顺带送的,什么理由都没说,现在却说是定亲用的?

“你这谎话实在漏洞百出,你就算跟萧祉之间没了婚约,我又何必帮你?你父亲好不容易才跟在陆太后身边夺得了她的信任,又何必为了一个你而撕破脸面呢。”

顾雁婉觉得殷青筠根本就不值得救。

殷青筠也知道顾雁婉不会救她。

可她原意也没想让顾雁婉救她,只是想当面把她跟萧祉退婚的事情透露给顾雁婉,让顾雁婉觉得自己有机会。

“那你总得关心萧祉的安慰吧,如今你父亲带着人三番几次追杀萧祉,即便萧祉去到了江州,也仍然被一直追杀。”

殷青筠时刻注意着顾雁婉脸上的神情,见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震惊,就知道还是有戏的。

“你父亲离开京城许多日,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吧?”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顾雁婉道“所以我不是想让你救我一个人,我还想请你帮忙救救萧祉……”

顾雁婉摇了摇头“你休要骗我,陛下放了萧祉回封地,又怎么会下令杀他。”

殷青筠走近她几步,假话里掺了真话“因为是太后娘娘想要杀萧祉,你父亲堂堂义勇侯,从来不听萧桓的号令,只听太后娘娘的话啊。”

这件事她倒是一五一十地跟顾雁婉说了。

顾严韦那人看着三五大粗,其实心思还算细,都几十年了,还只钟情陆太后一人,也算是痴情了。

可谁叫他有一个像顾雁婉这样的女儿呢。

殷青筠只好在心里说了句对不住,面上仍是跟顾雁婉说谎话“这个交易你跟不跟我做,我把萧祉让给你,你帮我救他一命。”

顾雁婉到最后也答应殷青筠,只是在离开佛堂时深深地看了殷青筠一眼。

陆静娴在外面送走了顾雁婉,回来时眼眶有些红,咕咕囔囔地问道“殷姐姐你真的跟三王爷退婚了?”

殷青筠觉得她刚才应该都把话偷听完了,也自然是听到了她不要脸地说自己是崔承誉未婚妻的事情了。

“咳咳,没有,我刚才都是唬顾雁婉的,我跟萧祉的婚约还好好的呢,我就是想骗顾雁婉去求她父亲,让她父亲别再针对萧祉了。”

按照之前崔承誉所推测的,萧祉想要无字圣旨了,应该就是想回京城的意思,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

她得帮他除掉一个对手。

她现在被困在寿康宫的小佛堂里,只能把手伸到义勇侯府里去了。

只要顾雁婉肯开口求顾严韦,顾严韦肯定会放弃追杀萧祉,也就算了违背了陆太后的命令了。

那他跟陆太后的结盟也就算是产生了裂缝,这对于萧祉来说就是天大的好处。

殷青筠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为萧祉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了。

剩下的事情她再也帮不到她。

“所以你是骗她的啊。”陆静娴忽然掩嘴笑了下,笑得很开心,“不过她那人也就那样了,殷姐姐你要是能整治整治她也是好的,免得她成日顶着才女的名头在外面招摇过市,叫人看着就烦。”

“你很讨厌她吗?”

殷青筠不知道陆静娴对顾雁婉的敌意是哪里来的。

陆静娴回道“她看着就不像个正经姑娘!”

这算是什么理由。

殷青筠心下惴惴,跟陆静娴也没聊多久,满心挂念都是顾雁婉的事情。

就等她自己上钩了。

……

……

再之后的几天,陆静娴再也没来。反倒是萧桓给陆太后请安请得勤快,每天殷青筠还没睡醒,就能听到外面萧桓跟陆太后的笑谈声。

说说笑笑的,很像一对母子。

但也只是像而已。

因为这其中萧桓不止一次提及要把陆静娴指婚给崔承誉的事情,陆太后是不同意,两人意见不统一,就产生了分歧。

导致殷青筠大清早地就被吵醒了,睡也没睡好,连宫女送进来的早饭也没怎么吃,扒了一口白粥就放下了。

也幸好她没怎么吃,昏睡了约莫三两炷香就醒了,醒过来后身处的环境完全变了。

不是在

再之后的几天,陆静娴再也没来。反倒是萧桓给陆太后请安请得勤快,每天殷青筠还没睡醒,就能听到外面萧桓跟陆太后的笑谈声。

说说笑笑的,很像一对母子。

但也只是像而已。

因为这其中萧桓不止一次提及要把陆静娴指婚给崔承誉的事情,陆太后是不同意,两人意见不统一,就产生了分歧。

导致殷青筠大清早地就被吵醒了,睡也没睡好,连宫女送进来的早饭也没怎么吃,扒了一口白粥就放下了。

也幸好她没怎么吃,昏睡了约莫三两炷香就醒了,醒过来后身处的环境完全变了。

不是在

再之后的几天,陆静娴再也没来。反倒是萧桓给陆太后请安请得勤快,每天殷青筠还没睡醒,就能听到外面萧桓跟陆太后的笑谈声。

说说笑笑的,很像一对母子。

但也只是像而已。

因为这其中萧桓不止一次提及要把陆静娴指婚给崔承誉的事情,陆太后是不同意,两人意见不统一,就产生了分歧。

导致殷青筠大清早地就被吵醒了,睡也没睡好,连宫女送进来的早饭也没怎么吃,扒了一口白粥就放下了。

也幸好她没怎么吃,昏睡了约莫三两炷香就醒了,醒过来后身处的环境完全变了。

不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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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避重就轻

“你……你杀了谁?”

殷青筠声音里夹杂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甚至怀疑自己幻听听错了。

萧桓……杀了顾严韦?

他怎么会杀了顾严韦呢?

“你杀了顾严韦?”

殷青筠看着面前几乎疯魔的萧桓,即便身子被困在椅子里,也尽量往后退,不想被萧桓那阴鸷的眼神锁住。

萧桓看到这样害怕的殷青筠却觉得十分有趣“你不是想让他跟母后反目成仇嘛,朕帮了你一把,索性把他杀了,永绝后患。”

他说话尾音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殷青筠心里生出了数不尽的恐惧出来。

她从不知道萧桓还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萧桓那张英气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了话本子那种青面獠牙的模样。

殷青筠从冷汗中惊醒……

抬头就能看见对面坐在书案前提着朱笔批阅奏折的萧桓……

萧桓叫她醒了,连忙起身过来查看,由于一时情急,手中还拿着看了一半的奏折。

殷青筠吓得爬起来就跑,但腿肚子不甚勾到椅子,整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萧桓脸色一变,想上前把她扶起来。

殷青筠却极为抗拒,缩着身子躲去了书架后面。

殿外的成安听到动静后赶进来,看了看倒在脚边的椅子,又看了看神情慌张的萧桓,以及躲在书架后面的殷青筠。

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承安看向萧桓。

萧桓摆手道“出去。”

承安有些担忧“陛下……”

“出去!”

承安被吼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殿中再没了其他人,萧桓走向书架,想把殷青筠哄出来“青筠,你怎么了,为何这样怕我?”

殷青筠双手紧紧扣住书架边沿,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真实得不像话,就连萧桓拿着的那道奏折的手势都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杀了义勇侯……”

萧桓听到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杀他做什么,他是母后的人,我即便看他不顺眼,顶多将他革职查办,杀他做什么,于我并没有任何好处。”

殷青筠看着昭德殿中陌生的一切,满眼都是戒备“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梦里她是被捆着绳子的,可是她刚才醒过来却是好好的坐在椅子上。

萧桓也没有拿用血迹写的折子给她看。

是梦吗?她臆想出来的梦?

萧桓刚才说得不错,顾严韦是陆太后的人,萧桓不会越过陆太后就把顾严韦杀掉的。

萧桓能顺利登基,这其中许多都是靠着顾严韦的功劳,萧桓这时候也不可能对他出手,免得寒了手下人的心。

“我偶然得知小姑姑成天往寿康宫跑,找她一问才知,你被母后关在那里了,所以才把你救了出来。”

殷青筠重复他话里的那个字“救?”

“你们母子真的好笑,一个两个的都把我抓起来,她说是为我好,你又说是要救我,我到底是该相信谁?”

“青筠!”萧桓忽然加重了语气呵斥了她一声。

“你既然说是救我,那你放我出宫去?你如今已贵为九五之尊,想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不难吧?”

萧桓盯着殷青筠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还需要你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等外面安定了,我再放你出去。”

“那你直说吧,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东西?我可告诉你,圣旨,玉玺,一件都没在我这里。”

殷青筠怕他缠上自己,索性把什么事情都坦白了。

但是萧桓选择了避重就轻“青筠你先在我这儿住下吧,母后那边我会给她一个交代,至于父皇当初给你那道无字圣旨,不急,我已经加派人手四处寻找了。”

他完全不提玉玺的事。

但殷青筠已经确定他手里没有玉玺了,因为从殷青筠这个角度看过去,摆在书案上装玉玺那个盒子是个空的。

里面没有玉玺。

萧桓没有玉玺,就变成了夺位不正。

这个笑话要是传了出去,太上皇立了传位给萧桓的圣旨,却没把传国玉玺一并给他,这种谎话不攻自破,往后大周百姓谁还会信任萧桓这样的骗子。

“萧桓,这是你们皇室之间的事情……放我回去吧,你们之间的争斗不必将我拉上。”殷青筠有些疲惫,刚从寿康宫的佛堂里出来,迷药还未散尽,话才说完,就朝地上摔了去。

……

……

陈州最近无聊透顶,只因殷府少了个有趣的人。

崔承誉有官职在身,每日早出晚归,陈州闲人一个,四处闲逛时瞧见门房拦了个眼熟的人。

崔承誉从前厅路过看见陈州站在府门前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过去凑了个热闹。

原来是陈州拦住了一个人。

门房都打算放进来了,陈州去把人拦住了。

“崔侍郎!”那人见了崔承誉很是欢喜,隔着一道门就喊了他一声。

崔承誉走近了才发现是那人是邹绍元。

“邹侍郎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崔承誉不是很欢迎这人,但是官场上大家都是圆滑之人,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把人请进去喝杯茶水。

陈州跟在崔承誉身后叨了句“崔侍郎怕是忘了,就是这位邹侍郎给太后娘娘透露的消息,这才让殷相把大姑娘绑了送进宫中的。”

崔承誉回头看了陈州一眼,眼底含着几分冷意“难道不是陈公子言而无信、临阵脱逃,把殷大姑娘一人撂在那儿,自己跑回来了?”

骂人戳老底儿,这一向是崔承誉的强项。

陈州败下阵来。

崔承誉将邹绍元迎去了书房,两人关上门商讨了近两个时辰。

陈州在外面等得有些腻烦了,正准备自己先去云楼吃上,就看见书房的门打开了,崔承誉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邹绍元则跟他相反,来时忧心忡忡,走时神清气爽,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陈州跟崔承誉隔了一段距离,开口问他“云楼吃酒去吗,我请客。”

崔承誉思忖了下,才点了点头“走吧,一起。”

“刚才那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想跟我谈笔交易……一个很大的交易,可我想把这笔交易转交给从江州赶回来的那位……”

陈州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边还有个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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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人言可畏

(待改)

殷青筠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就真的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了,整个人架在椅子上,就摆在萧桓处理政务的书案前。

长公主萧长乐的护卫来过一次,是给萧桓送宵夜的,说是怕他政务太忙累着了。

那护卫一走,萧桓就把碗搁回了桌子上。

旁边伺候承安见状,揣摩起了萧桓的心思来“陛下是不喜欢长公主送来的吃食?”

“朕是不喜欢她那个人。”萧桓低着头,半眯眼睛翻阅着手里的奏折,看到晦涩难懂时,直接把折子扔了出去,“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承安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帮忙把折子捡了回来。

殷青筠眼角瞟到了那道折子上写的事情,南涝北旱,很寻常的民生问题。

承安把折子帮萧桓捡了回去。

萧桓提笔在折子上化了个大大的叉。

请旨赈灾放粮的折子就这样划掉了。

萧桓就是这样当皇帝的……

殷青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太上皇当初宁愿把希望寄予崔太妃尚在腹中还未出声的孩子身上,就萧桓这样处理政务,当初大周能在他手中摧残三年之久,已是十分不易了。

桌上稀松的烛光噼里啪啦地响,萧桓嫌殿里有人觉得吵,把承安叫出去候着,中途又叫他进来添了两次灯油。

殷青筠有些困了,强撑着精神看了眼还在处理政务的萧桓,开口道“要不然陛下还是将臣女送回太后那里去吧,陛下这样将臣女绑着,臣女坐不好睡不好,不如在太后那里闻着迷香,倒也睡得香甜。”

萧桓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殷青筠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心虚地把承安叫了进来,让承安给她把偏殿收拾出来。

承安实在为难“陛下,这不妥啊,不说太后娘娘那边知道了会怎样,若是这事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只怕对皇后娘娘的胎像不利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堂堂一朝之帝,让自己未出阁的姨姐陪着坐到半夜已经会激起不少流言蜚语了,现在还要她留宿……陛下这怕不是嫌皇位做得太舒坦了,想让御史抓住他的把柄,都来弹劾一下是吧?

但是萧桓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承安忙不迭说了声是,就转身准备下去准备了。

殷青筠没忍住大声喊了声“萧桓,你疯了是不是?”

承安刚走两步,立即就回头过来冲安知微骂道“你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殷青筠直直对上了萧桓微略阴沉的视线,半点不肯退让“你想这样羞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我可是殷青黎的亲姐姐!她如今正怀中你的孩子……”

不管萧桓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是怎样,她都不可能留在昭德殿的偏殿里过夜,这要是传出了谣言,叫身怀六甲的殷青黎怎么想。

将来萧祉回来了,他又该怎么想。

她活了两世,终归还是惧怕了人言可畏四个字。

萧桓亲眼见着刚才还算乖顺的殷青筠情绪失控,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安知微面前去“那青筠你告诉我”

那护卫一走,萧桓就把碗搁回了桌子上。

旁边伺候承安见状,揣摩起了萧桓的心思来“陛下是不喜欢长公主送来的吃食?”

“朕是不喜欢她那个人。”萧桓低着头,半眯眼睛翻阅着手里的奏折,看到晦涩难懂时,直接把折子扔了出去,“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承安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帮忙把折子捡了回来。

殷青筠眼角瞟到了那道折子上写的事情,南涝北旱,很寻常的民生问题。

承安把折子帮萧桓捡了回去。

萧桓提笔在折子上化了个大大的叉。

请旨赈灾放粮的折子就这样划掉了。

萧桓就是这样当皇帝的……

殷青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太上皇当初宁愿把希望寄予崔太妃尚在腹中还未出声的孩子身上,就萧桓这样处理政务,当初大周能在他手中摧残三年之久,已是十分不易了。

桌上稀松的烛光噼里啪啦地响,萧桓嫌殿里有人觉得吵,把承安叫出去候着,中途又叫他进来添了两次灯油。

殷青筠有些困了,强撑着精神看了眼还在处理政务的萧桓,开口道“要不然陛下还是将臣女送回太后那里去吧,陛下这样将臣女绑着,臣女坐不好睡不好,不如在太后那里闻着迷香,倒也睡得香甜。”

萧桓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殷青筠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心虚地把承安叫了进来,让承安给她把偏殿收拾出来。

承安实在为难“陛下,这不妥啊,不说太后娘娘那边知道了会怎样,若是这事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只怕对皇后娘娘的胎像不利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堂堂一朝之帝,让自己未出阁的姨姐陪着坐到半夜已经会激起不少流言蜚语了,现在还要她留宿……陛下这怕不是嫌皇位做得太舒坦了,想让御史抓住他的把柄,都来弹劾一下是吧?

但是萧桓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承安忙不迭说了声是,就转身准备下去准备了。

殷青筠没忍住大声喊了声“萧桓,你疯了是不是?”

承安刚走两步,立即就回头过来冲安知微骂道“你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殷青筠直直对上了萧桓微略阴沉的视线,半点不肯退让“你想这样羞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我可是殷青黎的亲姐姐!她如今正怀中你的孩子……”

不管萧桓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是怎样,她都不可能留在昭德殿的偏殿里过夜,这要是传出了谣言,叫身怀六甲的殷青黎怎么想。

将来萧祉回来了,他又该怎么想。

她活了两世,终归还是惧怕了人言可畏四个字。

萧桓亲眼见着刚才还算乖顺的殷青筠情绪失控,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安知微面前去“那青筠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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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你要造反?

(待改)

殷青筠没忍住大声喊了声“萧桓,你疯了是不是?”

承安刚走两步,立即就回头过来冲安知微骂道“你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殷青筠直直对上了萧桓微略阴沉的视线,半点不肯退让“你想这样羞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我可是殷青黎的亲姐姐!她如今正怀中你的孩子……”

不管萧桓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是怎样,她都不可能留在昭德殿的偏殿里过夜,这要是传出了谣言,叫身怀六甲的殷青黎怎么想。

将来萧祉回来了,他又该怎么想。

她活了两世,终归还是惧怕了人言可畏四个字。

萧桓亲眼见着刚才还算乖顺的殷青筠情绪失控,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安知微面前去“那青筠你告诉我,父皇交给你的无字圣旨,你给了谁?”

还是这个问题。

原来他就一直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殷青筠几乎是靠吼的,已经没理智跟萧桓再讲道理了。

她这样被萧桓绑着,完全无法动弹,根本预料不到萧桓接下去的举动会是什么。

“萧桓你清醒一点,你明知东西已经不在我手里了,你又何苦这样为难我?”

“你寻遍京城都找不到的东西,何苦这样为难我……”

萧桓把手中的折子展开给殷青筠看“看见了没有,这上面弹劾义勇侯私自带兵离开京城,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朕这就下旨将他撤职查办。”

他转头喊了一声承安“天亮之后你就去义勇侯府传朕的口谕,义勇侯擅离职守,不堪为神武军统领,还是回去操心他女儿的婚事要紧。”

殷青筠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萧桓就这样轻易地帮她搞定了顾严韦。

她原本还以为,想搅乱陆太后和顾严韦的关系会十分困难呢……毕竟萧桓聪明的很,自然知道打压顾严韦就会与陆太后交恶,但他还是选择了消除自己的疑心,不给顾严韦任何背叛自己的机会。

只因顾严韦被顾雁婉劝得打消了追杀萧祉的念头。

做了皇帝的人疑心病果然很重,她没有赌错。

承安忙不迭捏紧了拂尘,勾着头应了声是。

萧桓回过身看向殷青筠“如今你可满意了,朕帮你做了你如今最想做的事。”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面露迟疑。

好像她现在的所有想法,都瞒不过萧桓。

到底是萧桓更会算计人心了,还是她不会提防人了?

“当做交易,你是不是该将圣旨的下落告诉朕,作为报酬。”殷青筠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就真的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了,整个人架在椅子上,就摆在萧桓处理政务的书案前。

长公主萧长乐的护卫来过一次,是给萧桓送宵夜的,说是怕他政务太忙累着了。

那护卫一走,萧桓就把碗搁回了桌子上。

旁边伺候承安见状,揣摩起了萧桓的心思来“陛下是不喜欢长公主送来的吃食?”

“朕是不喜欢她那个人。”萧桓低着头,半眯眼睛翻阅着手里的奏折,看到晦涩难懂时,直接把折子扔了出去,“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承安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帮忙把折子捡了回来。

殷青筠眼角瞟到了那道折子上写的事情,南涝北旱,很寻常的民生问题。

承安把折子帮萧桓捡了回去。

萧桓提笔在折子上化了个大大的叉。

请旨赈灾放粮的折子就这样划掉了。

萧桓就是这样当皇帝的……

殷青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太上皇当初宁愿把希望寄予崔太妃尚在腹中还未出声的孩子身上,就萧桓这样处理政务,当初大周能在他手中摧残三年之久,已是十分不易了。

桌上稀松的烛光噼里啪啦地响,萧桓嫌殿里有人觉得吵,把承安叫出去候着,中途又叫他进来添了两次灯油。

殷青筠有些困了,强撑着精神看了眼还在处理政务的萧桓,开口道“要不然陛下还是将臣女送回太后那里去吧,陛下这样将臣女绑着,臣女坐不好睡不好,不如在太后那里闻着迷香,倒也睡得香甜。”

萧桓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殷青筠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心虚地把承安叫了进来,让承安给她把偏殿收拾出来。

承安实在为难“陛下,这不妥啊,不说太后娘娘那边知道了会怎样,若是这事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只怕对皇后娘娘的胎像不利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堂堂一朝之帝,让自己未出阁的姨姐陪着坐到半夜,已经会激起不少流言蜚语了,现在还要她留宿……陛下这怕不是嫌皇位做得太舒坦了,想让御史抓住他的把柄,都来弹劾一下是吧?

但是萧桓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承安忙不迭说了声是,就转身准备下去准备了。

萧桓低头看着被捆在椅子里的殷青筠,微微笑了下。

殷青筠别开脸去“陛下觉得这是笔交易,可臣女并未答应,何来的报酬?”

“行吧,你不愿意告诉朕,但只要你人在朕手中,朕就一定会找到父皇当初留下来的那道无字圣旨。”

萧桓继续坐回去批阅奏折,累极时就趴在书案上睡一会儿,直到天亮,承安进来伺候他梳洗去上朝。

昭德殿立即就变得冷冷清清。

应该是萧桓之前吩咐过,连一个打扫的宫女都没留下,只是把殷青筠绑在凳子上,限制她的行动。

后来长公主萧长乐的护卫给萧桓送了补身的汤水来,自然又瞧见了被绑在殿中央的殷青筠。

那护卫随内侍进了殿,把食盒放在萧桓的桌案上,转身出去时特地扫了眼殷青筠,从她身边绕着走。

“陛下好生奇怪,竟然绑了个姑娘放在自己请殿里?”

内侍低着头,不敢多言“这都是陛下的事,大人还是少问,就当没看见过。”

护卫笑了笑“也好,我家公主就只是让我给陛下送补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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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不事二主

(待改)

殷青筠没忍住大声喊了声“萧桓,你疯了是不是?”

承安刚走两步,立即就回头过来冲安知微骂道“你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殷青筠直直对上了萧桓微略阴沉的视线,半点不肯退让“你想这样羞辱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我可是殷青黎的亲姐姐!她如今正怀中你的孩子……”

不管萧桓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是怎样,她都不可能留在昭德殿的偏殿里过夜,这要是传出了谣言,叫身怀六甲的殷青黎怎么想。

将来萧祉回来了,他又该怎么想。

她活了两世,终归还是惧怕了人言可畏四个字。

萧桓亲眼见着刚才还算乖顺的殷青筠情绪失控,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安知微面前去“那青筠你告诉我,父皇交给你的无字圣旨,你给了谁?”

还是这个问题。请旨赈灾放粮的折子就这样划掉了。

萧桓就是这样当皇帝的……

殷青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太上皇当初宁愿把希望寄予崔太妃尚在腹中还未出声的孩子身上,就萧桓这样处理政务,当初大周能在他手中摧残三年之久,已是十分不易了。

桌上稀松的烛光噼里啪啦地响,萧桓嫌殿里有人觉得吵,把承安叫出去候着,中途又叫他进来添了两次灯油。

殷青筠有些困了,强撑着精神看了眼还在处理政务的萧桓,开口道“要不然陛下还是将臣女送回太后那里去吧,陛下这样将臣女绑着,臣女坐不好睡不好,不如在太后那里闻着迷香,倒也睡得香甜。”

萧桓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殷青筠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心虚地把承安叫了进来,让承安给她把偏殿收拾出来。

承安实在为难“陛下,这不妥啊,不说太后娘娘那边知道了会怎样,若是这事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只怕对皇后娘娘的胎像不利啊。”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堂堂一朝之帝,让自己未出阁的姨姐陪着坐到半夜,已经会激起不少流言蜚语了,现在还要她留宿……陛下这怕不是嫌皇位做得太舒坦了,想让御史抓住他的把柄,都来弹劾一下是吧?

但是萧桓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承安忙不迭说了声是,就转身准备下去准备了。

萧桓低头看着被捆在椅子里的殷青筠,微微笑了下。

殷青筠别开脸去“陛下觉得这是笔交易,可臣女并未答应,何来的报酬?”

“行吧,你不愿意告诉朕,但只要你人在朕手中,朕就一定会找到父皇当初留下来的那道无字圣旨。”

萧桓继续坐回去批阅奏折,累极时就趴在书案上睡一会儿,直到天亮,承安进来伺候他梳洗去上朝。

昭德殿立即就变得冷冷清清。

应该是萧桓之前吩咐过,连一个打扫的宫女都没留下,只是把殷青筠绑在凳子上,限制她的行动。

后来长公主萧长乐的护卫给萧桓送了补身的汤水来,自然又瞧见了被绑在殿中央的殷青筠。

那护卫随内侍进了殿,把食盒放在萧桓的桌案上,转身出去时特地扫了眼殷青筠,从她身边绕着走。

“陛下好生奇怪,竟然绑了个姑娘放在自己请殿里?”

内侍低着头,不敢多言“这都是陛下的事,大人还是少问,就当没看见过。”

护卫笑了笑“也好,我家公主就只是让我给陛下送补药而已。”

原来他就一直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殷青筠几乎是靠吼的,已经没理智跟萧桓再讲道理了。

她这样被萧桓绑着,完全无法动弹,根本预料不到萧桓接下去的举动会是什么。

“萧桓你清醒一点,你明知东西已经不在我手里了,你又何苦这样为难我?”

“你寻遍京城都找不到的东西,何苦这样为难我……”

萧桓把手中的折子展开给殷青筠看“看见了没有,这上面弹劾义勇侯私自带兵离开京城,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朕这就下旨将他撤职查办。”

他转头喊了一声承安“天亮之后你就去义勇侯府传朕的口谕,义勇侯擅离职守,不堪为神武军统领,还是回去操心他女儿的婚事要紧。”

殷青筠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萧桓就这样轻易地帮她搞定了顾严韦。

她原本还以为,想搅乱陆太后和顾严韦的关系会十分困难呢……毕竟萧桓聪明的很,自然知道打压顾严韦就会与陆太后交恶,但他还是选择了消除自己的疑心,不给顾严韦任何背叛自己的机会。

只因顾严韦被顾雁婉劝得打消了追杀萧祉的念头。

做了皇帝的人疑心病果然很重,她没有赌错。

承安忙不迭捏紧了拂尘,勾着头应了声是。

萧桓回过身看向殷青筠“如今你可满意了,朕帮你做了你如今最想做的事。”

殷青筠抿了抿嘴唇,面露迟疑。

好像她现在的所有想法,都瞒不过萧桓。

到底是萧桓更会算计人心了,还是她不会提防人了?

“当做交易,你是不是该将圣旨的下落告诉朕,作为报酬。”殷青筠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就真的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了,整个人架在椅子上,就摆在萧桓处理政务的书案前。

长公主萧长乐的护卫来过一次,是给萧桓送宵夜的,说是怕他政务太忙累着了。

那护卫一走,萧桓就把碗搁回了桌子上。

旁边伺候承安见状,揣摩起了萧桓的心思来“陛下是不喜欢长公主送来的吃食?”

“朕是不喜欢她那个人。”萧桓低着头,半眯眼睛翻阅着手里的奏折,看到晦涩难懂时,直接把折子扔了出去,“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承安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帮忙把折子捡了回来。

殷青筠眼角瞟到了那道折子上写的事情,南涝北旱,很寻常的民生问题。

承安把折子帮萧桓捡了回去。

萧桓提笔在折子上化了个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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