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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誓》


上架感言

平心而论,我对上架这件事至今没有太大的实感。

从根本上来说,我只是一个打算悄悄讲故事的说书人——这个故事可能能让人开心,可能让人痛骂,可能让人莞尔一笑,可能让人扼腕叹息,但至少这是属于我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不会出现战斗都是靠一张张底牌来战胜敌人的剧本。战斗更应该是充满智慧的,说难听点也就是小手段层出不穷的、奸诈狡猾的。在这个世界里,大家熟知的小说里的越级挑战并不是靠一张张底牌,而是应该靠着智慧来战胜敌人。

在准备讲故事的开始,我想了想自己最喜欢的人物应该是什么样的——那应该是一个有些嬉皮笑脸的家伙,就算刀兵加身也笑嘻嘻地想出绝佳的脱身伎俩,总能在十死无生的险境里想出莫名其妙的办法逃离险境。他的实力不用很强,但战斗时却能依靠各种各样的东西使自己战胜别人。

要说的话,大概类似于古龙老师的绝代双骄里的小鱼儿那样的人物——当然,小鱼儿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家伙,我们的梅林看起来似乎还是要幸运一些的。

梅林代表了智慧,那么还应该有一个人代表着力量。这个人应该有着骑士一般的光辉,勇敢、坚强、忠诚、公正等美德在他身上几乎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事实上,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人应该是圆桌骑士团里的太阳骑士高文,他确实有着太阳一般的美德——奈何咱们的主角是梅林,如果高文和梅林成为了一路人,那后面的圆桌骑士团就可以提前解散了。

——所以出于私心作祟,我把主角的位置让给了对不起先生齐格飞。

说了那么多,其实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永不复行只出现了一位成员,梅林还在五阶晃荡,整个大陆还是一片和谐,帝国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团还在幕后摩拳擦掌,沙漠里神秘的法老王们还在金字塔里等着梅林去觐见,海上的航海家们还在海外与暴风骤雨抗争,草原上歌颂阿提拉的歌声还在天穹下回荡,北方冰原的伊凡大帝正带领着手下的精兵悍将对抗着极北群山中的魔物们——啊,还有神秘的亡者故乡尼夫海姆,以及等待着我们的大boss与幕后黑手。

你看,后面的故事还有那么多,讲不完这些故事我自己都有些不甘心。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也到了上架的时候了。不论你是随意地看了看这本小说,还是对这个故事产生了些许兴趣的听众,我更希望的是大家看到这个故事时能感到开心,能够给身边的朋友们看看这个故事,看看梅林如何去面对未来一个个的难关,还有——他将要挑战的命运。

话说到这里,我们也可以就此打住了——毕竟再写下去就变成了我自己的读后感了,现在已经和走得有些远了,所以我还是闭嘴吧。毕竟我们是来看故事的,不是来看作者书评的,不是吗?

——最后,谢谢你愿意花时间来听我讲故事。

Part.30 格里高利眺望夕阳【中】

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生活着各式各样的种族。

虽然人类占据着最多最大最肥沃的土地,但事实上,人类也不过是的一员而已。在人族这个范围之中,还包括矮人、巨人、兽人等种族。这些种族虽然外貌略有差距,但从血缘上都有着相同的祖辈——也正因为如此,偶尔也会出现人类与其他人族结婚生子的情况。

对于绝大部分的人类来说,这样的举动是不被认同的。大部分的人类往往都认为自己是人族之中最完美、最高贵的生物,要和粗鄙的矮人、愚蠢的巨人以及怪物一般的兽人结合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毫无疑问会被自认为高贵的人们排挤。

在和格里高利交手的过程中,梅林早就感觉到这家伙的不同寻常了——人类的身体虽然从理论上具备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实际上却总有一个无法避免的极限。譬如齐格飞,他曾经的肉体就已经到达了人类理论上能够到达的极限,若非龙化的效果,现在的他只依靠肉体仍然不可能是格里高利的对手。

能够突破这个人体极限的人当然存在,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大骑士。

格里高利却不同,他显然不是一位大骑士,甚至他的身体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斗气存在。但他的肉体却达到了能够打败骑士阶的强度,这不应该是人类所能具备的能力。而他刚才那通红的双眼与皮肤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他与人类并不全然相同之处,证明了梅林心中对他的推测。

他不是单纯的人类,他是其他人族和人类的混血——也就是普通人们口中的。

“小白脸,你觉得你的这些锁链真的能拉住我吗?”格里高利咧开了嘴,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梅林,“奥术?魔法?我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这些魔法都毫无意义!!”

格里高利愤怒的咆哮声骤然响起,剧烈的咆哮声让距离最近的梅林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他的体型仿佛比之前更加庞大了几分,浑身隆起的肌肉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地蠕动着,看上去实在是有几分诡异。不过不论他怎么用力,那奥术魔法所构成的锁链却并没有一点断裂的痕迹,仿佛格里高利的挣扎全是无用功一般!

但与此同时,梅林却眯了眯眼。

——不对,他不是在挣断那些锁链。

对于自己的奥术魔法,虽然梅林还没有在人们面前展示其真实的能力,但仅仅只是以锁链束缚的能力就已经能帮到他很多了。更何况如果奥术魔法是这么容易就能够以力量摆脱的东西,那梅林也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学习它了。

因为奥术魔法的“词缀”,更类似于法则的力量。虽然还不至于强大到能够和法则比肩的地步,但却和法则有着一定的相似性。

所谓法则,即是这世间必定会出现的现象。如果用更加贴切各位的世界的解释方法来说明的话,那大概就如同与物理定理一般的东西——诸如质量高于水的物体会沉没、真空无法传声、寿命到了会死这些定理一般,是正常情况下无法违背的法则。

梅林的词缀,是。就如同法则一般,被梅林的奥术魔法所的物体,是绝不可能在正常的情况下脱离束缚的——顺带一提,这个词缀当然不仅仅是控制别人这么简单,它当然还有更多的用法,只不过现在的梅林还并不打算使用罢了。

但眼前的格里高利,却实在是让梅林有些惊讶。

虽然有成千上万的锁链加身,但格里高利的身体却依然在缓慢地移动着。按理来说,既然格里高利已经确切地被奥术魔法命中了,那么除非他的实力达到了九阶甚至大骑士与大魔导师那个级别,否则都不应该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才是。

——但格里高利不但还能行动,甚至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真是让我意外啊,小白脸”格里高利的脸涨得通红,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着。事实上他的肤色早已变得通红,他的脸是否涨红了梅林也不太清楚。他的步履正渐渐地从沉重转为正常,眼看着就要穿过梅林的奥术魔法阵!

然而就在这时,格里高利身上的锁链却骤然全部缩回了地面。操作锁链的梅林却死死地盯着格里高利,或者盯着格里高利的身体,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

——这家伙的皮肤,居然具备着对于魔法的抗性?

奥术虽然具备着法则的力量,但说到底仍然是魔法的一种。格里高利显然不同于普通的人类,因为人类是无法抵抗魔法的,但他却可以——据梅林所知,能够抵抗魔法的种族并不多见,只有兽人族里的极少部分以及龙族才能够做到。

“嗯?咦?啊?为什么那些烦人的锁链消失了?”格里高利也有些愣住了,他挠着头看着四周,旋即恍然大悟地看向了眼前的梅林大笑道:“我明白了,小白脸,你是不是要认输了?”

不止是他,就连齐格飞等人都有些惊讶。这种几乎是将优势拱手相让的做法显然不符合梅林的性格,毕竟他可是一个连交手前自己的心情好不好都会计算在内的小气家伙——因此,几人几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最为熟悉梅林的齐格飞,希望他能够解释一下梅林的做法。

“别看我,我也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齐格飞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好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林,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难道说梅林那家伙,认识格里高利血统里的另一部分?”

“等你闯过我最后的魔法阵再说吧。”梅林翻了个白眼,语气之中满是讥讽。眼看着格里高利又想向前突破,梅林却忽然举起了手,低声道:“先等等,我之所以解开魔法,就是为了留出一点我们说话的时间——你看,我的魔法阵至少还能拖住你三五分钟,也能消耗你不少的力量。但我却主动解开了它,就是为了把这三五分钟的时间用于交谈,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交易,不是吗?”

格里高利想了想,忽然闷不做声地做起了下蹲。他一面做着下蹲,一面看着梅林冷笑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能说的话——为了不让你认为我在趁机恢复体力,我会一直在聊天的过程中做下蹲,我不是那种不遵守决斗精神的家伙!”

——这家伙,居然还记着我刚才讥讽他的话吗?

梅林的嘴角抽了抽,摇头道:“好吧,那我们长话短说——我问你,你的另一半血统是什么?”

格里高利一面做着下蹲,一面怒视着梅林理直气壮地道:“不知道!”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强势,让梅林都忍不住愣了愣。少顷,他才有些不相信地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你连自己的另一半血统都不知道是什么吗?”

格里高利啐了一口:“你知道自己爷爷的爷爷叫什么吗?”

梅林咳了咳,有些无奈地道:“那还真不知道”

格里高利大笑道:“那不就对了?凭什么你这个‘聪明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傻子’就应该知道?还是说,其实咱们俩的水准差不多?”

齐格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油嘴滑舌的梅林被一个傻子给呛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的身边,贝奥武夫已经直接笑出了声,只是他立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卡住了自己的笑声——如果让梅林知道了自己在笑,他一定会让自己这辈子都再也笑不出来的。

梅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因为格里高利的还击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所以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盯着格里高利慢慢地道:“聊天看来就到此为止了,继续吧,我很想看看你待会儿的表情。”

格里高利狂笑着向前走去:“看来你对于你最后的魔法阵很有自信啊?小白脸,我会让你脸上的自信全部——”

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地面之上,骤然亮起了刺眼的银色光芒!

“抵抗魔法?”梅林看着魔法阵中面色狂变的格里高利,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知道啊,从一开始我就猜想到了,所以我自然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来对付你。”

“对了,我记得擂台决斗这种战斗,是谁离开了竞技台,谁就算是落败了是吧?”

Part.31 格里高利眺望夕阳【下】

“要脸吗?”

齐格飞面无表情地走在梅林的身侧,双眼平视着前方,语气之中满是不满。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个人认为,你这句话更应该去询问那位成名已久、比我们多活了十年、以武者身份向魔法师发起擂台决斗、自带魔抗、肉体强大到变态的格里高利先生。”

“不过老师的战术可真是厉害,那个格里高利居然真的只能垂头丧气地认输了呀?”雅莎从马车里探出了头来,她伏在车窗边,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莱昂纳多也一身颜料地探出了头,脸上全是愤怒:“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带上了我,这几章却都没有我登场的机会?我被排斥了吗?难道剧本不应该是在你们打到白热化的阶段时,由强大的莱昂纳多阁下出马击溃敌人吗?”

“事实上,我本来是打算让您和帕西瓦尔卿来阻止那位格里高利先生的,”骑着白色骏马在马车前方的贝狄威尔一脸歉然,“不过齐格飞阁下阻止了我,他说不应该将各位的力量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端之中”

梅林霍然回头瞪了齐格飞一眼:“什么叫无意义的争端?难道你都不担心我被那个傻子给暴打一顿吗?”

齐格飞的嘴角抽了抽:“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他能暴打你一顿。”

“说起来,格里高利的名字我也听过,甚至还亲眼目睹过曾经他和别人的战斗。”莱昂纳多有些纳闷地看着梅林,目光中满是不信,“但是为什么你能打败那家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他根本就没有和格里高利正面战斗。”

梅林笑眯眯地摊开了手:“但是我在和他的之中获胜了,不是吗?”

“是啊,全勇者会学院没有一个能认出你到底画了什么魔法阵,格里高利这个傻子也只知道横冲直撞用蛮力破解你的魔法阵,当然会让你得逞了。”齐格飞的语气里满是嘲笑,似乎对于梅林的行径极其不齿,“实不相瞒,见过你那个魔法阵的除了我以外还有贝奥武夫,不过他没有认出来罢了——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才克制住了揭穿你的想法?”

帕西瓦尔有些畏惧地看着众人道:“不过,梅林阁下最后赢了是吧?那不就很好了吗,至少不用我们去和那位格里高利先生交手”

贝狄威尔用无奈的目光看了驾驭马车的帕西瓦尔一眼:“帕西瓦尔卿,您的自谦让我感到惶恐——不过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梅林阁下的确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在所有人崇拜的目光之中扬长而去”

“那到底是崇拜还是鄙视?”齐格飞再一次提出了异议。

梅林摆了摆手,微笑着道:“怎样都好,至少最后我赢了不是吗?我没有用什么肮脏的手段,也没有用什么偷袭或是下毒之类的鬼蜮伎俩,我是正大光明地获得胜利的。”

“稍微等一下。”莱昂纳多听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众人的交谈,“我大概明白了,梅林用了什么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让人不齿的手段,打败了那位格里高利是吗?——可是那到底是什么?你们这样争论了半天,却到最后都没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

齐格飞看了看莱昂纳多疑惑的目光,叹息道:“你知道,我们前不久在尼德兰的事情吧?”

“知道,部长阁下告诉过我。”莱昂纳多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等待着齐格飞的进一步解释。

“当时,梅林一个人潜入了地底,我们则在驿馆城堡里等待着梅林发送信号然后利用传送阵传入地底议会之中。”齐格飞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意重新叙述一次梅林刚才的所作所为,“那个时候,我看到过一次那个魔法阵。”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然后震惊地看向了梅林:“慢着,也就是说,你刚才用传送魔法阵,直接将格里高利传送出了竞技台?”

梅林干巴巴地咳了咳:“擂台决斗,离开竞技台的人算输不是吗?也是有这样的战术的”

“你该不会直接把他传送到尼德兰去了吧?”莱昂纳多有些怀疑地看着梅林,语气之中带着不确定。

梅林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被莱昂纳多的异想天开噎死:“那得用多少的魔力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

莱昂纳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看了看梅林,忽然笑了起来:“我想也是——不过说实话,这个战术真的很不错啊,毕竟没有任何违背规则的地方,是很值得学习的战术。”

梅林也眉开眼笑地笑了起来:“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可惜我们的齐格飞阁下觉得这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决斗精神,一路上都没给我好脸色。”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显然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莱昂纳多诚挚地鼓了鼓掌以示对于梅林不要脸的战术的崇高敬意:“最后呢?那位格里高利阁下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认输吧?为什么他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了你?”

梅林慢慢地叹了口气,幽幽地看向了天边的夕阳:“因为,我把他传送到勇者会那个百米高的勇者之柱顶端去了——现在的他,应该还在柱顶眺望着夕阳吧?”

“该死的——”格里高利的咆哮声在学院里回荡着。

他很想用最恶毒的话语问候梅林的全家老小,但话到了嘴边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讨厌的小白脸到底叫什么名字。于是到了最后,所有的骂声都只能倾泻向“小白脸”和“娘娘腔”这两个具体不知道名字的称呼——所幸勇者会学院里并没有小白脸和娘娘腔,否则现在只怕连路过这座学院的标志性建筑物时都会觉得背脊骨发凉。

“会长,我们真的不用管执事长吗?”

瘦高的学生会成员跟在贝奥武夫身边,路过勇者之柱时用敬畏的目光望着塔顶。

他并非是对格里高利产生敬畏,他敬畏的是贝奥武夫口中的那个老大,那个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的银发半精灵——令人谈之色变的执事长居然在竞技台上输给了他,虽然输给他的方式有些令人无语,但事实却是毋庸置疑,执事长格里高利,输给了那个他早就有所耳闻的之一的梅林。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觉得梅林根本不配与齐格飞相提并论,但今天,梅林的举动却是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如果再有人在他面前说梅林不配与齐格飞成为朋友的话,他会第一个将唾沫吐在那个人的脸上。

什么“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什么“实力平平的魔法师”?——那家伙,根本就是一条长着好看的笑脸却满肚子坏水的毒蛇!

“不用管他了,执事长其实随时都可以下来,只不过现在不好意思出现在我们眼前罢了。毕竟不论老大到底用什么手段战胜了他,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贝奥武夫满脸同情地看了看头顶抱着勇者之柱的猿人格里高利,深有感触地摇了摇头,“等我们走了以后,他自然就会下来的——说起来,今天的夕阳真美啊。”

天空之中抱着柱子的格里高利也呆呆地眺望着天际的夕阳,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沉痛和悔恨,万千的情绪都跟随着他的叹息声一并道了出来。

“今天的夕阳,真美啊”

Part.32 笑脸,人潮

勇者会学院与王城之间的距离有些遥远,不过众人归程时走的也是欧内斯特的主干道之一,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们多少也能带给人一些并不靠谱的安全感。

贝奥武夫没有与众人一起返回王城,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梅林的关系不错,但现在的局势却和曾经不同了。他和齐格飞不同,齐格飞身为狮心王家族的后裔,他和梅林的关系并不代表狮心王的立场,狮心王也不需要依附任何一位王子,他效忠的对象只有帝国国王;但贝奥武夫的家族却不同,虽然他的父亲是帝都城卫军的统领,但却仍然是需要避嫌的。

贝奥武夫虽然粗豪,但却并不是傻子。

此刻众人所在的地点,是整个欧内斯特最重要的几条主干道之一,被冠以的贯穿欧内斯特南北的大道。据说这条宽阔的道路是曾经凯撒大帝下令修建的,连通了征服门和凯旋门这两道欧内斯特之中最关键的门户。在数百年前,这条道路上曾有无数的士兵在凯撒大帝的率领之下,沐浴着帝国人的欢呼声与掌声昂首通过。而在数百年后的现在,它依然是帝国最重要的道路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道路上那数量众多的行色匆匆的行人并没有齐格飞太多的注意。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之前与格里高利的战斗,那个肉体强大到近乎野蛮的男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这种神游,一直持续到梅林的声音响起之时。

“小齐格,你看这些人,”梅林打着哈欠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匆忙的人群笑道,“你说他们知道现在帝都里的局势吗?他们知道自己每天平静的生活马上就会被打破了吗?”

虽然刚刚离开勇者会学院时梅林还骑着马,但是仅仅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钻进了雅莎的马车里偷懒去了——从欧内斯特到尼德兰以及从尼德兰回欧内斯特的过程中,一行人都是以马匹作为交通工具的,经历了数十天的马上生活之后,现在的梅林在马上坐十分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齐格飞当然没有这种感觉,毕竟他是一位武者,所以他就把梅林那匹银白色的骏马作为了自己的备用马匹。他的体重本就不轻,再加上这一身上百斤的盔甲,对于承载他的马匹而言绝对是一种折磨——纵使帝国特产的金鹿战马闻名天下,但要它们载一个和自己的体积差距不大的庞然大物行动自如,还是有些强马所难了。

梅林那匹银色骏马是回到帝都之后尤瑟夫送给他的,算是当做自己利用了梅林之后送给他的一点小补偿。这匹骏马本来拥有一个类似于“骑哥飞”这样的炫酷名字,只不过在齐格飞的拳头威胁之下梅林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它改了一个普通的“西格”——虽然说到底,和也是同样的发音。

西格不是一匹普通的骏马,因为它那银白色的毛发与高得有些离谱的智慧显然不是普通马匹应该具备的东西。这家伙居然会自己叼着盆子去找骑士们索要食物,甚至还知道绕着艾克特骑士长走以免遭受皮肉之苦。根据梅林的推测,这匹银色骏马应该有着精灵马的血统,或许这才是臭老头将这匹骏马送给自己的缘故。

精灵马是无法被驯服的,唯一一匹例外则是精灵族长的坐骑。这种混血精灵马虽然不同于精灵马一般难以驯服,但它的聪明与强悍却足以让绝大多数的驯马人望而却步。梅林估计,其实臭老头根本就是拿这匹马没办法,又不忍心把它杀了泄愤,所以才交给了自己。

事实证明将马匹交给梅林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看看西格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由于梅林本来就不怎么骑马,近日更是宁愿走路都不愿意骑马,导致西格完全就被梅林当成了宠物一般驯养,每天就把它扔在城堡里让它自己到处闲逛,以至于现在的西格至少比曾经重了三十斤——现在的它比起马匹,它看起来更像是什么吉祥物。

“如果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纠纷波及到了普通人,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会对他们有所怨言的,他们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愚人。”齐格飞摇了摇头,用另一个角度回答了梅林的问题。而他身下的西格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看来对于骑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庞然大物有些不满。

梅林点了点头,但目光却依然没有从周围的人群身上挪开:“说得也是,那两位王子可不是格里高利那种弱智。但如果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大臣们也不好贸然向两位王子发难吧?”

齐格飞眯了眯眼,低声道:“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城中接二连三的笑脸人事件——之前的会议你也在场,应该还记得臭老头当时说的话吧?”梅林揉着眉心,慢慢地道,“如果那些戴着笑脸面具的家伙也是大王子和二王子之中某一位的计策,不是也说得过去吗?笑脸人们分散了监察部的力量,让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空间变得更加充足了。”

齐格飞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是说,托雷斯殿下和欧贝克殿下之中的某一位,可能就是这些笑脸人的幕后指使者吗?”

“或许这个说法不太准确,那些笑脸人也许根本就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你也听到臭老头说了,那些笑脸人曾经都是帝都里的普通人,在莫名的原因之下才变成了怪物一般毫无心智的笑脸人。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扰乱帝都里的安宁,让监察部疲于奔命。”梅林若有所思地看着路人们,似乎在怀疑什么,“造成他们变成这样的显然不是魔法,魔法的痕迹不可能逃得过臭老头的眼睛——所以那个契机,到底是什么呢?”

齐格飞有些疑惑地看了梅林一眼:“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梅林转头看了看齐格飞,目光之中满是惊讶地反问道:“难道就你没有发现吗?”

“齐格飞阁下,我们身边的人多得有些异常了。”善良的贝狄威尔抢先开口为齐格飞解答了疑惑,“您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方向是欧内斯特南边的王城,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向那个方向前进的。”

齐格飞的面色微微一变,终于明白了几人的意思。

也不怪他反应太慢,这几人之中贝狄威尔和帕西瓦尔身为护卫骑士,对于任何的异常都极其敏感;莱昂纳多自诩为帝都第一画家,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幅幅的画面,而现在这幅画面之中过多的人数让他立刻感觉到了异常;至于梅林,他小心谨慎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会发现这样的异常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正是傍晚,正是帝都居民们忙碌完一整天之后最放松的时间。大多数人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和几个好友一同走向家中,一路上都回荡着帝国人特有的豪迈笑声。另一些人则直奔向了城西的百花街,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在结束了一日忙碌之后喝上一杯酒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对于帝都人而言,晚上并不会太过危险,因为监察部的目光遍布了城市里的每个角落。城北的居民们会聚集在一起举办宴会,较为贫穷的他们每天晚上都会以各个区域的广场作为活动中心;城西则是最繁华的区域,以百花街为中心的夜市能够将整个帝都的夜晚点亮;城东则是贵族与富人们的区域,每天晚上在城东举办的宴会总能够让城东的道路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但不论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如此数量的人群向城南的方向前进。

梅林已经观察了很久这些人了,但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他们虽然行色匆匆,但显然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帝都居民而已,少数的几人还在和身边的熟人低声交谈着些什么——他们虽然看上去有些匆忙,但却并不值得怀疑。

“发生什么了?”雅莎也感觉到了众人的神色有些不对,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梅林。

梅林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

马车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本来应该行走在道路两侧的人群此时已经全部堆在了马车和马匹行进的大道之上。同样在马车之中的莱昂纳多从车窗里看了看外面,低声道:“人数还在增多,这可比平日里大集会时的人数还要多了啊。”

梅林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为我们解答疑惑,只是不知道这个办法使用之后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忽然推开了马车的侧门,在路人们奇怪的目光中攀附着马车的车厢来到了驱车的帕西瓦尔身边。由于马车的周围全是人,马车的速度也无法加快,他们身边那几个普通的帝国汉子已经和他们齐头并进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梅林坐在马车上,伸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那名帝国人微笑道:“阁下,请问为什么今天这条路如此拥堵?”

“你不知道吗?”那名帝国人似乎比梅林更加惊讶,他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他们的马车,目光中忽然多出了几分畏惧:“噢,几位是居住在王城里的骑士老爷吗?——骑士老爷贵安,我是城北的汉克。其实今天是追圣所的救济日,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在城南的追圣所教堂领到一些物资。”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地恭敬:“对于我们这些在城北的普通人而言,追圣所每一次救济日都是最值得庆祝的日子。各位骑士老爷或许不太明白,但对于我们而言,追圣所的救济物资足以让我们在这座美丽但又昂贵的城市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追圣所的救济日?

梅林的脸上多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不同于那些注重不切实际的空谈的信仰,追圣所的根本就是“人”,连信仰都是建立在诸位古代贤者的思想之上的。对于追圣所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信徒们的信仰有多坚定,而是信徒们的生活是否美满。救济日也是追圣所的特色之一,虽然梅林没有具体了解过,但是却也有所耳闻。

齐格飞却忽然翻身下了马,与汉克几人并肩而行了起来。他看了看汉克,有些疑惑地道:“据我所知,追圣所的救济日应该是每年的三月和九月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开启救济日?”

随着他下到地面,如蒙大赦的西格连忙快步溜到了自己的主人身边,用紧张的眼神看着齐格飞。梅林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转头看着齐格飞道:“怎么了,今天的救济日有问题吗?”

“时间对不上。”齐格飞回过头来,脸上的疑色越来越浓,“追圣所的救济物资,来源于每年追圣所信徒们的供奉。每个半年,追圣所都会收取供奉里的一部分用于追圣所的运用,其余多余的部分则分发给贫困的信徒们——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时间还没有到追圣所收取供奉的日子,他们是哪里来的物资?”

汉克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身边这个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彪形大汉,缩了缩脖子道:“是这样的,这位老爷,追圣所的神官们今日来到了城北,说上一次救济日时,有一些人冒充信徒领取了一些物资。这些物资前段时间刚刚追回来,因此我们可以再去领取一些东西——为了防止重蹈覆辙,这一次领取物资时我们每个人都被分发了一个信物,只有带着这个信物,才能领取到物资。”

他挠了挠头,顿了顿后苦笑道:“就是这个信物实在是有些奇怪,不知道神官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信物?”梅林更加好奇了,“什么样的信物?”

汉克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与此同时,王城顶端的晚钟,却骤然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帝都。那肃穆的钟声回荡在人们的耳边,仿佛整个帝都都因为晚钟声而安静了几分。

听到晚钟声的汉克微微一愣,旋即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容。他将手伸进了怀里,一面笑道:“那位神官说,听到晚钟声后再将信物取出来,在此之前不要被任何人看见了信物,所以我刚才有些犹豫,实在不好意思”

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笑道:“就是这个,他让我们戴着这个滑稽的面具去领取物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发现眼前的齐格飞与梅林脸色齐齐大变!

——笑脸面具!

梅林霍然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然而映入他的眼帘的,却是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整条大道之上,已经堆满了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群!

Part.33 暗杀来袭

——被算计了。

——被人用堂堂正正的手段算计了。

梅林此刻的心中一片冰凉,他的目光迅速地从周围的所有人脸上扫过,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只有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面具!

就算是格里高利那样的傻子,也不可能会认为这一幕只是凑巧发生的。由于尤瑟夫为了帝都的和平封锁了笑脸人们的消息,导致现在很多欧内斯特人根本就不知道帝都之中还有这么一群带着笑脸面具的杀人狂,他们毫不知情地戴上了这些面具,甚至还有人偷偷将面具揭下来一半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奇怪,但却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慌。

“喂喂,不是说大王子和二王子不会利用平民进行袭击吗?”梅林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一眼齐格飞,脸上那一成不变的微笑也逐渐有些勉强了。

齐格飞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守在马车的一旁,捏紧了拳头低声道:“或许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举动呢?在帝都之中发生如此引人注目的一幕,对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复仇者。

梅林的目光微微一凝,骤然想起了那晚和尤瑟夫的交谈。

眼前的这一幕,对于那两位王子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帝都之中发生任何的异常事件时,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他们两人。对于他们而言,争斗只能在人们看不见的黑暗里发生,而这种大张旗鼓的行动,只会给两人带来无数的麻烦。

那么会做出这种对于所有人都有害无利的事情的,也就只剩下那些存在于他和尤瑟夫的推测之中的们了。

在他们本来的推测之中,那些复仇者或许已经与某位王子联合在了一起,互相利用并互相提防,但眼前这一幕却几乎推翻了他们本来的猜测——这种大张旗鼓的袭击,无疑是直接在两位王子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换言之,那些复仇者或许根本就没有与两位王子联手,或是他们的联手从这一刻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至于和这次的突发事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追圣所,梅林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了——现在的局面也不允许他在做出多余的思考,比起那些未来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是眼下这个凶险万分的局面更加需要他去破解。

没错,虽然周围的人群只是带上了面具而已,但梅林却立刻就明白了现在局面之凶险。他们虽然没有受到攻击,但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了——因为现在的他们,在这样的人群之中,无异于。

人头攒动的人群将马车死死地挤压在了中间,让马车只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而在他们的周围,无数戴着笑脸面具的欧内斯特居民更是为躲藏其中的袭击者提供了完美的隐蔽环境。现在的他们,在人群之中就是最显眼的那个,根本无法从这样的人群之中逃脱!

梅林的目光在周围的人群身上不断地扫过,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心中也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弃车融入人群之中?

不,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而自己这一行人却不同。那个暗中谋划这一切的家伙很聪明,他鼓动的人群全是欧内斯特城北的贫民,就算自己脸上戴着面具,也能从衣物之上一眼看出自己等人的真实身份。在这样的局面下融入人群之中,无异于给袭击者提供了更好的下手空间!

——强行勒令人群分散?

这也是愚蠢的计划。只要自己敢这么做,愤怒的贫民们一定会由于愤怒而暴起——虽然他们对于贵族有着畏惧感,但帝国人天生的热血却会让他们在这种局面下对于无良的贵族产生极大的恶感。如果自己这么做了,人群的暴动也会让那藏在黑暗里的袭击者获得更好的袭击机会!

——以监察部的名义命令人群分散?

和上一个计划的差距并不太大。如果自己以监察部的名义让人群分散,或许人群出于对监察部的恐惧会一哄而散。但这样数量的人群哪里是那么容易有条不紊地散开的?只要自己这么做,恐惧的人群一定会在逃离时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动乱,那么仅仅是推搡踩踏,都足以令不少人命丧当场!

——坚守马车?

梅林的面色愈发地阴沉,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可以称之为不是办法的办法。那袭击者藏在哪里还毫无头绪,而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却暴露无遗,就连抢先下手和躲避攻击都做不到,只能被动防御。这样的局面要一直持续到抵达王城前,根据人群前进的速度,对方至少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肆意妄为!

锵!

齐格飞忽然如闪电一般抬起了手,在空中准确地接住了什么东西。面色阴沉的他迅速地将手张开,却发现自己的手中,竟是多了一枚六角马钉。

这种东西本来是洒在地面上对付骑兵的,用作袭击倒是极其少见。六角马钉只要扔在地上,一定会有一面面朝上方,对于疾驰的马匹而言很容易踩在上面然后重伤倒地。这种东西显然不是用于投掷的武器,齐格飞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扔出这样的东西,所以他眯了眯眼,然后立刻将马钉拿到了梅林的眼前。

梅林没有接过马钉,他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更加阴沉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投向了马钉飞来的方向,口中却对所有人道:“看到刚才小齐格的动作了吗?危险动作,请勿模仿。这个马钉上也有黄沙曼巴的毒素,看来刚刚在勇者会学院里袭击了我们的家伙还没有死心啊——拜那个傻子所赐,你才在勇者会学院里没有被我当场抓获,现在居然还不死心?”

梅林后面那句话显然是在对躲藏在人群之中的袭击者说的,虽然齐格飞并不认为那家伙听得到。齐格飞警惕地看着一无所知的人群,对马车里的梅林低声道:“如果他再发动袭击,你能看出来敌人在哪里吗?”

梅林眯了眯眼:“有机会,现在的人群还算平静,任何人有异动都很容易被看出来——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让人群如此平静。”

齐格飞还没有说话,梅林就低声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他不会袭击这些人群,因为如果他对这些人动手,会很容易被其他人揪出来的——但他还有别的办法做到这件事”

梅林的话音未落,从马车的最前方,骤然再次传来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就像这样,”梅林的脸色微微一沉,目光也向前投了过去,“如果他袭击贝蒂或者帕西瓦尔,一定会引起人群骚动的。因为他们不是你——在面对带毒的投掷武器时,他们只能选择拔出兵器进行格挡。”

与此同时,正前方的贝狄威尔正面色惊怒地将手中嗡嗡作响的骑士剑垂下。对手投掷马钉的速度很快,差一点他就没能反应过来拔出自己的武器。他将落在地上的马钉捡了起来,苦笑着对身边的人们低声道:“小心一些,这上面有毒,不要踩到——”

“你为什么拔出了剑?”在他的前方,一个惊恐的中年女声响了起来。那个声音显然没有听到贝狄威尔的话,在她的眼中,只有身边的骑士老爷骤然拔出了骑士剑。所以她惊惶地退了两步,语气也更加惊恐:“骑士老爷,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不是我丢的东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的尖叫声响起,然后立刻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于是下一秒,人群骤然乱了起来!

“就像这样。”梅林叹了口气,咬牙继续对齐格飞道,“现在那家伙,几乎可以称之为了。”

Part.34 袭击,反击

人群的骚乱,让袭击变得更加频繁了。

“该死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齐格飞的脸色有些愤怒,如果敌人是一个强大的武者正面向他发起攻击,或许齐格飞就算落败而死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这种躲在暗处的敌人却是让他最为恼怒的,这种行径让他极为不齿。在他身下已经被他扔下了五枚马钉,那些马钉上都泛着绿光,显然都被人淬上了毒。

莱昂纳多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画刷,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们会在大街上遇到袭击?敌人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有空对这一点发起议论,不如想想该怎么把敌人找出来吧!”脸色惨白的梅林的身前已经立起了一小块结晶墙壁,那墙壁上正镶嵌着一枚六角马钉。从距离上来说,那枚马钉距离他的脑袋已经不到半米的距离了——也幸亏是他反应够快,再加上马车里的空间足够大,否则上一章或许就变成了大结局。

“小齐格,你别偷懒啊!”梅林的语气也有些焦急,刚才那一枚马钉让他有些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他看了看马车前方正手持骑士剑全神戒备的贝狄威尔和帕西瓦尔,然后又回头看向了齐格飞,“你那个方向飞来的马钉是最多的,敌人很有可能就在你那个方向!”

齐格飞咬牙道:“敌人到底有几个?他们的方向也有马钉扔来吧?”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只有一个!”梅林恼怒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看向了人群——骚动的人群让寻找袭击者的难度倍增,别说是找到袭击者了,就连梅林目光所见之处的人群,也几乎是每一秒都在变化。

——这样下去,别人就算是摸到我们眼前了都不知道吧?

梅林揉了揉眉心,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的身上游离。由于刚才贝狄威尔的举动,入目之处的人群都有些慌乱,他们的衣着虽然各不相同,但都带着城北居民们的那种朴素与老旧。这样的衣物很难带给人什么记忆,也正因为如此,想要从其中记住一两个人的身影都有些困难。

齐格飞继续警戒着自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梅林道:“想个办法,梅林,这么下去我们总会被敌人找到机会的!”

“我正在想!”梅林低声咬牙道,他看了一眼有些惊惶的雅莎,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却投向了莱昂纳多,“吃白饭的,你有没有什么好的计划?你的画中世界能够在这个地方用吗?”

“吃白饭的是几个意思?”莱昂纳多大怒,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和梅林斗嘴的心思,他四处看了看,面色有些阴沉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拉进画中世界的话,我的确有办法。”

梅林看了看齐格飞巍峨的背影,咽了口唾沫总算是压制住了这个有些诱人的罪恶想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莱昂纳多道:“我有点后悔把你要过来了,你真是个吃白饭的。”

莱昂纳多也咽了口唾沫,也压制住了将画刷塞进梅林嘴里这个无比诱人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一面戒备着众人背后的方向,一面低声道:“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就赶快说,咱们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梅林低下了头,过了良久才抬头,脸上满是沉重:“办法——我有。”

“那就别磨蹭了,现在的局面可不是聊天和犹豫的好时机!”齐格飞再一次接住了一枚马钉,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有他敢仗着自己一身重铠去硬接马钉——或许铠甲是否能防住马钉根本不重要,他的皮肤与鳞片比起那身重铠可要结实多了。

梅林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道:“但是这个办法对我的牺牲有些大,说实话,我实在是有些犹豫——好吧,这个时候也没时间犹豫那么多了,反正我现在用了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从老酒鬼那里获得补贴的是吧?”

他的话语有些奇怪,让雅莎暂时忘记了现在自己所处的险境,有些好奇地看着梅林:“老师,您有什么计策解决这个局面吗?”

“那当然了,你的老师可是连狄卡兰这种级数的家伙都解决不掉的人物,这点小小风浪哪里能难得倒我?”梅林的脸上又一次挂起了微笑,他看着莱昂纳多,低声继续道:“接下来,雅莎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短时间内,你应该能做到全方位保护的吧?”

“十分钟以内,骑士阶和魔导师以下的攻击都不可能有任何效果。”莱昂纳多干脆利落地道。

“绰绰有余!”梅林大笑一声,忽然从车窗里钻了出去。他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悄悄地道:“小齐格,我接下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齐格飞还没有明白梅林的意思,梅林却已经先一步翻身爬上了马车的车顶。站在马车车顶的梅林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在人群之中仍然不够显眼。他们的周围也有一些马车,自己如果只是单纯地站在马车上,根本无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梅林眯了眯眼,忽然高声道:“西格!”

差点以为在叫自己的齐格飞刚刚回过头,却发现一道银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从自己的身边穿梭而过。那匹有些肥硕的半精灵马此刻正在梅林的呼唤之下登上了马车的车顶,正用好奇而又谨慎的目光不安地打量着周围有些过多的人群。

“伙计,暂时配合我一下。”梅林纵身一跃便登上了西格的背,西格也知道此时局势的不妙,它打了个响鼻,然后便温顺地垂下了头老老实实地配合着梅林的行动。坐在西格背上的梅林则环视了一圈,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各位!我是追圣所大祭司威廉!”

混杂着魔力的声音顿时传遍了街道,“追圣所大祭司”的头衔对于这些信徒们而言显然极其有力,于是整个街道便顿时一静!

与此同时,齐格飞却忽然探出了手,在空中抓住了一枚射向梅林的马钉。他干脆利落地将马钉随手一扔,然后继续全神戒备地注意着周围的每一缕空气。金色的斗气从他的身上若隐若现地探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能够逃过他的目光。

梅林当然不是威廉,就像他经常借用培克的名字为非作歹一样,威廉的名字此刻也被他借用了一番。那些信徒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威廉是个假货,负责研究圣言书的威廉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他们却多少听说过威廉的名字,所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候着梅林的话语。

“造成这样的骚动,实在是出乎追圣所的意料。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特地从追圣所赶来,希望大家能够保持秩序,不要为帝都的人们造成困扰。”梅林举起了手,平和的声音传遍了大街——他的身上甚至还有白色的光芒亮起,神圣的白光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某位追圣所的大神官了。

人群迅速地恢复了安静,这让贝狄威尔等人眼中都露出了喜色。马钉也没有再次投射而来了,在安静的人群之中对一位“大神官”下手,很容易被愤怒的信徒们直接揪出来。但那些偷袭者却并没有被揪出来,他们仿佛全部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一般,或许他们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对他们有些不利了。

——但是,梅林可不愿意让他们这么容易地离开。

“各位,我有一些话想说。”梅林笑眯眯地将手垂了下来,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诡异,“很感谢诸位为了我们特地来到这里——因此,我决定报答一下各位。”

他的语气很奇怪,但对于那些普通的居民们而言,诸位显然指的就是他们自己,“为了我们”指的则是为了追圣所,而报答这个词汇就更好理解了。但在袭击者们与齐格飞等人的耳中,梅林的话语显然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各位为了袭击我们,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那么现在,也该轮到我们反击了吧?”

Part.35 网中之雀

梅林的话语,在人群之中带起了阵阵的讨论。

这位大祭祀自称要报答大家,这自然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他要报答大家,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报答大家,这就不在人们的考虑之中了。大祭司自然不会欺骗大家这种普通人,于是所有人都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梅林,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圣人柏拉图的学生,嗯,罗德里格斯曾言,人应该着眼于最切合实际的东西之上。”梅林满脸严肃,配合着他身上神圣的白色光芒温和地道——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追圣所有些什么圣言,就连这个罗德里格斯的名字都是他自己编的,圣人柏拉图已经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了。

一阵窃窃私语响起,看来不少信徒对于这位“罗德里格斯”到底是何许人也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出于对威廉的信任,这种窃窃私语只是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对于这些信徒们而言,重要的不是大祭司说的话是否正确,最重要的是能够确切施加于他们的恩惠——这种颇为现实的想法,也是追圣所一直以来的传统。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梅林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举起了一个巨大的口袋。他环视了一圈,高声道:“为了能够让各位明确感受到圣人之光,我将直接赋予各位最需要的东西。虽然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后,这光芒或许会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却依然是各位能够触碰得到、确切感受到的光芒!”

他的话语让那些信徒们都有些迷惑,甚至不止是信徒们,就连齐格飞等人脸上也带着一丝迷茫。但梅林却忽然将手中的口袋高高举了起来,然后奋力向外一扔!

——漫天的黑色与暗黄色的光芒,瞬间从梅林的手里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齐格飞只觉得从梅林手中扔出去的那漫天光芒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来那些东西是什么。同样的还有雅莎与骑士们,他们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些光芒飞向天空,然后直直地落入了那些站在原地呆傻了一般的信徒们之中。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莱昂纳多有些好奇地探了个头出去,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因为身边的几人此刻都没有看清梅林刚才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于是莱昂纳多便准备直接开口询问车顶上的梅林,然而下一秒,眼前的一幕却直接让他睁大了眼睛!

因为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所有的信徒齐齐弯下了腰!

“追圣所的救济日,是为那些生活窘迫的人们所设定的日子——对于那些贫穷的信徒们而言,安抚内心的圣言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确切能拿到手上的物资才是他们最需要的。”梅林似乎察觉到了莱昂纳多的疑惑,他低下头,微笑着解释道,“所以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不太富裕,甚至可以用贫穷来形容。”

莱昂纳多挠了挠头,无奈地道:“道理我都懂,不过你刚才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

梅林叹息一声,忽然将手伸进了自己腰间的小包里,然后摸索出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圆形金属片——稍大的那个呈古铜色,印着帝国的金鹿战马图案;稍小的那个则是黑铁铸成,帝国圣器,十字剑的图案刻印其上。

“帝国钱币,你们最不常用的铜币和黑铁币。”梅林笑了笑,反手就将钱币又放回了包里,“对于你们而言,这种东西平日里几乎看不到吧?更别说低头去捡了——但对于像我一样的穷人则不同,如果有人将一枚铜币扔在我面前,我是一定会去捡的。”

梅林顿了顿,微笑道:“这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举动。”

莱昂纳多张大了嘴,因为他忽然明白了梅林的计策——的确正如梅林所说,这种计策对于他而言代价极大,因为他,就是一个爱财如命且穷困潦倒的家伙!

这个计划,是只有梅林会想到、也只有他能执行的计划。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只有他和这些信徒们抱着同样的想法。如果我们用另外一种比较直白的说法来解释的话,也就是梅林这家伙对于金钱的热忱已经和贫穷的人们同一级别了。

而其他人,诸如齐格飞等却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些信徒们需要救济,但是他们不会想到只是一把钱币就能让他们齐齐弯下腰去捡,甚至那些黑铁币在被梅林抛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是钱币。十个黑铁币才能和一个铜币等值,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富足的人们来说根本就不会在身上携带这样的钱币。

——所以他们没有意识到那些是钱币,也不会弯下腰去捡。

——同样有这样想法的,还有躲藏在人群之中的那些袭击者。

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同步弯下腰去捡这些钱币,但当他们意识到这些是钱币时的那一刻,已经有些太晚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些是他们平日里几乎不会使用的钱币,甚至他们在一开始还准备将袭向自己的光点格挡开来——因此那些信徒们齐刷刷地弯下了腰,将反应慢了一拍的他们,确切无疑地暴露在了梅林等人的视野之中!

三名站在人群之中的笑脸人,已经被满肚子怒火的齐格飞等人紧紧地锁定住了!

他们对视一眼,齐齐跳了起来,踩着那些弯下腰的人们的后背就准备撤离这里。他们也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对于他们而言极其不利,但如果想要逃跑却依然不算困难——齐格飞等人就算追上来,他们也不敢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之中与自己等人大动干戈,但自己却没有这个顾忌。

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齐格飞、贝狄威尔以及有些紧张的帕西瓦尔都分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但却没有一人追上来与他们动手。他们只是远远地吊在他们身后,仿佛只打算跟随着他们一直到人群之外而已。

——哪有那么简单,等我们到达人群之外,你们怎么可能追得上我们?

为首的袭击者冷冷地笑了笑,脚步却一点都没有减慢。他们自人群之上跳跃而过,而齐格飞等人只能从拥挤的人群之中穿行追逐,在这一点上就已经落了下乘。尤其是齐格飞,比起身形相对瘦削的贝狄威尔和帕西瓦尔,他庞大的体型让他在这样的追逐之中变得极其不利,他所追逐的那名袭击者和他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车厢之上的梅林眯着眼睛注视着那三名从三个方向掉头离去的袭击者,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担忧之色。他分明已经看到自己这边的三人已经无法追上他们了,但却依然平静地坐在西格之上遥望着他们。

随着一前一后的六人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梅林才终于翻身从西格之上跃了下来。他拍了拍西格银色的身躯,眯着眼睛微笑道:“好了,接下来就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情了吧?”

西格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可惜,空有强大的力量却被无数的信条所束缚,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那名最为矮小的袭击者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他的脸仍然笼罩在那张面具之后,一声嗤笑声从面具之后传了出来:“感谢帝都里可爱的人们,你们不但成为了我最好的伪装,还能帮我阻挡追兵——太棒了,我几乎都要爱上这座城市了!”

离开了国王大道之后,四周都是有高有低的住房。这样复杂的地形对于他们而言是最适合隐蔽的,想要在这样的地形之中躲避某人的追击实在是太过轻松了——更何况,他是这一次袭击的主导者,是这三名袭击者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一人。

他叹了口气,垫着脚回头看了看齐格飞的位置,然后摇头低声自语道:“没意思,到头来所谓的齐格飞也不过如此嘛。要我说还是那个梅林比较有意思,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将我们逼了出来——啊啊,真可惜,本来今天的局面已经算是绝佳的刺杀机会了呢。”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现在所在的这条小巷,藏在面具之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随着他的脚步轻巧地在墙上一点,他矮小的身形便骤然出现在了小巷高墙的顶端。他望着远处在人群里挣扎着的齐格飞,悠然地挥了挥手,带着笑意低声道:“再见啦,雄狮阁下,我们应该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吧?”

话音未落,他便直接一头撞进了这个小小庄园中心的房屋之中。

木制的窗户当然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那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藏着无限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两扇闭合的窗户撞得粉碎。跟随着木屑一起钻进房屋里的矮小袭击者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翻滚了一声,然后立刻从身后抽出了一柄短刃,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几人。

离他最近的是一名穿着相当不错的中年男子,他的衣着很精致,但却没有佩戴什么彰显身份的装饰——这是一名商人,矮小人影立刻分辨出了眼前中年男子的身份。这应该是一名颇为成功的商人,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中心拥有一套小小的庄园,这位商人应该身家不菲。

“你你是什么人!”中年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他猛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直剑,色厉内荏地喝道。他手中的直剑装饰极为精美,但实际意义却有待怀疑。

——太棒了,这种惊恐而又强作镇静的表情,这种为了保护家里人而强装冷静的表情,真是太棒了!

矮小人影又一次笑了起来,他没有理会眼前的中年男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同样身处屋中的那几人——对于他而言,死者生前脸上最后露出的那种惊骇是最美好的表情。

那名中年妇人脸上的惊恐也让他很高兴,面对敌人时还要张开双臂保护自己女儿的那种奉献精神让他都忍不住为之欢呼;在她的身后,那名美丽动人的金发少女正惊恐地抓紧了自己母亲的衣服,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如她的父母一般惊惶,看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年轻的生命即将到此终结;而这对夫妻的另一位女儿就很不错,那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少女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神色都似乎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了。

他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短刃,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他不打算留下目击者,所以这一路上看见过他的所有人,都必须死在他的刀下——

他忽然愣了愣,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最后那名少女的身上。

——黑色的铠甲,姣好的面容,时时刻刻都微微眯起的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的奇特笑脸,以及她背后刚才那柄被他不小心忽略了的巨大枪剑

“琪亚娜?”他咽了口唾沫,语气干涩地低声道。

“啊呀,你居然认识我?”黑色铠甲的少女忽然笑了起来,“怎么样,你刚才是不是也以为我是他们的女儿?悄悄告诉你,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哟。”

虽然她看不见矮小人影的表情,但他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的身体却证明了他此时的惊惶。那矮小的袭击者忽然低吼一声,转身就想从自己钻进来的窗户处逃离——然而他刚刚作出转身的动作,一道恐怖的劲风便从他的身边掠过!

剧烈的声响自他的身后响起,矮小袭击者微微颤抖着转过了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本来的墙壁与破洞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柄黑色的枪剑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浮在空中,仿佛无形之中正有两只手将它握住了一般!

“还要逃吗?”琪亚娜笑眯眯地走到了袭击者的眼前,“刚刚不小心打偏了,不好意思。你可以再尝试一下能不能逃,我也很想再尝试一下,这一次会不会再射偏。”

她顿了顿,然后仿佛刚刚想起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顺带一提,你的同伙那边也有人在等着你们,不过那边的战斗力不如我,说不定他们能够逃脱呢?”

矮小的袭击者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短刃

Part.36 【壁虎】

“这件事和追圣所没有关系。”

威廉皱着眉头,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

“我猜也是,你们要是富裕到没事就能给信徒们发放物资,那也不至于让你这个大祭司一年四季都只能穿着神父袍到处晃悠了。”梅林赞同地点了点头。

威廉似乎本来想说些别的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我有很多套神父袍,而且你没资格说我。”

梅林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乎从来没变过的白色厚重大袍,点头道:“某种角度上来说,你说得对——只不过我的衣服也算是魔导器之一,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威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双手抱在胸前注视着忙碌的神父们。由于那些袭击者的煽动,来到这里的信徒们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他们也只能力所能及地发放一些物资给信徒们,并提醒每一位信徒不要相信这些流言——然而梅林很怀疑这种警告到底有没有效果,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些信徒更像是一群追随着腐食蜂拥而至的秃鹫。

抵达了王城门口之后,雅莎就在兰斯洛特带来的骑士们的护卫之下回到了城堡之中,一并回去的还有莱昂纳多,而齐格飞则在看到自家姐姐的那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齐格飞显然不是梅林需要担心的人,毕竟在勇者会学院里就有人尝试过刺杀他了。正如大家所见到的那样,刺杀的结果不太好,那柄匕首捅在他身上的唯一结果就是把自己折成了无数段。

“你们挺悠闲的呀?”琪亚娜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曹操这么个人,但是“说曹操曹操到”确实是最适合形容这一幕的词语。

自从众人从尼德兰返回之后,梅林便再也没有在帝都里见过琪亚娜了,今日会见到琪亚娜也是在梅林预料之外的事情。在国王大道上产生如此巨大的骚动,监察部会派人来也是必然的,但梅林没有想到,监察部居然直接派出了一位大特使来到这里。

“大姐头,为什么臭——尤瑟夫部长会把您派过来?”梅林最老实的时候就是在琪亚娜的面前,毕竟琪亚娜是个没法和她讲道理的女人,“安德烈和贝克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他们不负责这片区域。”琪亚娜叹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无奈,“小梅林,最近帝都里的状况比你想象得还要更加麻烦。监察部里的所有人都派遣出去了,总部只有南丁格尔夫人和部长阁下驻守。城中的笑脸人事件极大地分散了我们的力量,因为至今我们都没有找到笑脸人产生的原因以及幕后的真凶,导致只能用这种最愚蠢的办法来维护帝都里的安稳。”

琪亚娜顿了顿,继续低声道:“更麻烦的是那两位王子。如果只是接踵而至的笑脸人们,在城卫军的协助下还能控制得住——但那两位王子却不同,他们在暗中的动作越来越大。昨日上午一位男爵阁下刚刚投靠了大王子,今天上午就收到消息,他留在封地里的家人已经被人全部杀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梅林眯了眯眼。

男爵是爵位里最低的一档,对于那些王子们而言,就算帝都里的男爵身份要更加显赫一些,在他们眼里也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就算是男爵,他们也很聪明地没有在帝都里直接谋害他——他们很清楚,如果自己的暗杀留下了蛛丝马迹暴露了自己,最后只会让本来保持中立的三大骑士团与监察部全部倒戈,站在自己的对手那一方。

谨慎,这是两位王子在做事时的特点。他们宁愿用花费更多的时间耐心地攻击对方,并且等待着对方露出马脚,也不愿意急躁地展开攻势被对方击溃——这也是让梅林感到麻烦的一点,这两位王子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对付的人物,同样深沉的心机与城府让他们之间的斗争很有可能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慢着,谨慎?

“大姐头,你们抓到的那三个家伙在哪里?”梅林忽然回过了头,看着琪亚娜道。

琪亚娜眯着眼睛笑道:“在征服门箭塔里锁着的呢,你最不喜欢的那位特使正在负责审讯。”

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位特使?

梅林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巨大的鹰钩鼻,然后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和那位特使见面频率高得有些奇怪——但现在实在不适合依据自己的喜好做事了,所以他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王城高大的城墙,低声:“你说得对,他的确是我最不喜欢的那位特使,我也一定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人。”

“重申一遍,你依然是我最不喜欢的那个家伙。”

培克瞪着一对三角眼,巨大的鹰钩鼻在火炬的照耀下让他显得更加阴险狠毒。

“我知道,并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得不说监察部的确是一个能够识人用人的地方,让你来审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我只是站在你旁边都仿佛在接受千刀万剐一般的酷刑。”梅林叹着气,用无奈的语气道。

平心而论,自己和培克的几次合作都还算是愉快,不论是在萨麦尔那里与怜悯的战斗,还是在和主教的交锋之中,亦或是尼德兰事件里培克的帮助,几次联手都达到了梅林想要的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依然极其不对付,只要一见面,就一定会用言语对彼此进行攻击——这样的言语交锋对于培克而言极其不利,所以一般来说输的那个人都是他。

“先生们,这里可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哟。”琪亚娜笑眯眯地走到了两人身后,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于是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人同时无声地转过了头,将目光放在了用铁链吊起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之中,有两人身上都带着伤,一人身上带着明显的冻伤痕迹,显然是培克动的手;而另一人身上却带着四道伤痕,那四道伤痕准确地切断了他的四肢,让他再也没有了任何挣扎的力量;最后那一人身上虽然没有伤,但却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识,只是垂着头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但这三人,却长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梅林仔细地凑上前去确认了一番,脸上却露出了更加迷茫的表情。这种“一模一样”并非仅仅是相似的程度,而是完全的一模一样。他们唯一有所不同的只有身高和体型,但容貌上却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想要知道些什么吗?”最为矮小的那名袭击者霍然抬起了头,他也是那个身上没有任何伤势的袭击者,是袭击者之中为首的那人。虽然他正抬头看着梅林,但目光之中却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只有充满兴趣的好奇。

琪亚娜也走到了梅林的身边,她眯着眼睛看着这名袭击者,忽然低声道:“你是谁?”

“啊呀呀,不愧是琪亚娜小姐,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那名袭击者用夸张的语气惊呼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被铁链束缚在头顶的双手,“这样绑着说话挺不方便的,不如先把我放下来吧?”

培克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需要审讯——”

“不,审讯对他没用的。”琪亚娜抬起手制止了培克,她低下了头,将脸凑到了袭击者的眼前,“就在刚才,你还因为实力悬殊而放弃了抵抗,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模样,这已经不是想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要我说,感觉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矮小的袭击者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点头赞许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能力,直接告诉你也无妨。不过首先还是先和各位打个招呼吧——初次见面,各位帝国的精英们,我是中的一员,你们可以叫我二号。至于身份的话,嗯,是你们的敌人。”

——无面之王?

梅林当然听说过这个暗杀者组织,所以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无面之王的强大他也有所耳闻,与他们的强大相匹配的则是他们的雇佣金。而自己身边的众人之中,能够配得上无面之王出手暗杀的,也就只有一个了——雅莎,只有雅莎的身份与现在对于帝都局势的影响,配得上无面之王出手。

这个自称“二号”的神秘人颇为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甚至直接说出了自己是梅林等人的敌人,这种直截了当反倒是让梅林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号便先他一步笑着开口了:“我的能力很简单,简单到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忽然顿了顿,目光投向了梅林:“萨麦尔还好吗?他以前提到过你呢。”

——萨麦尔!?

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萨麦尔已经死了。”

“啊,死了吗?”二号也愣了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叹息道:“虽然我和你们是敌人,不过除此之外的人际关系还是和你我之间无关的。那个小鸦人以前是我的学生,他的人偶还是我教他制作的呢——不过说实话,他如果在学习人偶的时候能够更加专心一些,实力已经会变得更强吧?”

这个神秘诡异的二号,居然是萨麦尔的老师?

梅林脸上的惊色越来越浓,他向前凑了凑,皱着眉头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二号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也带上几分笑意,他咧了咧嘴,低声道:“你很聪明,梅林。我们是敌人,过多的交流在你我之间是没有必要的。在我们内部的交流里,你是击杀优先度很高的一人,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杀死你——还是让我们的交谈回归正题吧,我的能力很简单,就是。”

二号侧了侧头,示意梅林看向自己的身体:“你看,这就是一具人偶,我身边的那两个也不过是我的人偶。只不过不同于别人,我的人偶,是直接用人类制成的——他们拥有自己的情感,拥有自己本来的理智,除了同样的面貌以外和正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唯一的特点就是,他们会听从我的一切操纵,我也能够看到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

二号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啊,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个很强的能力吧?只要不用于战斗之中,这个能力就强大到无法阻止,强大到我就算告诉了你们我的能力,你们也无法阻止我,不是吗?”

琪亚娜若有所思地道:“所以那些笑脸人,都是你的杰作?”

“笑脸人?这个名字不错,很有恐怖故事的气氛呢!——不过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里来,很厉害啊!”二号无比开心地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现在在和他们说话的这具身体只是他的一个人偶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只不过是用这副人偶的身体在和梅林等人交谈而已,他的本体依然在黑暗之中躲藏着,自然说话间也没有任何的顾忌。

二号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然后又换出了一副惋惜的神色:“不过啊,我虽然很想承认这是我的杰作,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是我们无面之王共同努力的结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东西——更何况,如果我要制作人偶,我必须要接触到他们不是吗?你们应该也调查过那些笑脸人吧?他们之前,有没有接触过同一个人呢?”

二号的话语虽然是询问,但梅林却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用不着看琪亚娜等人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没有”。这样的线索不可能被监察部所遗漏,也就是说这个二号并非是笑脸人的元凶。

依照他的说法,他不过是元凶之一。

“我今天呢,也主要是来看看你们罢了,毕竟我的人偶现在这副模样,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吗?”二号的语气像个小孩子一般,有些不满地道。他左右看了看,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点了点头:“另外一个目的呢,就是来将我的人偶们扼杀在此的——毕竟嘛,各位都是聪明人,要是暴露了点什么不就麻烦了吗?”

他的语速很快,说话也如同连珠炮一般毫无间断,就连梅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插话。二号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地道:“就是因为我的这个能力,所以被冠以了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呢——真讨厌,为什么要叫我呢?就因为我会像壁虎断尾一般,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吗?”

——话音未落,梅林眼前三人的身体,骤然同时燃烧了起来!

Part.37 黑魔法与人偶

在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缕晚霞之时,威廉与神父们总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批物资的发放。

由于事出突然,追圣所接到消息时也来不及准备太多的东西,只能勉强地准备一些物资。所幸对于这些普通的信徒们而言,能够收到一笔意料之外的援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倒也没有人对此有所怨言——他们的贪婪源于平日的贫苦,并不意味着他们是那种不知感恩的恶徒。

虽然物资发放了下去,但这不代表追圣所就是那种被人暗算了一把还能忍气吞声的团体——追圣所由两个部门构成,除了威廉所属的以外,另一个,则是世人皆知的。

是的,帝国三大骑士团之一的狂信骑士团。与代表的狮心骑士团和代表的天鹅骑士团不同,狂信骑士团,代表着的是。

最高秩序,不止是维护帝国秩序那么简单——破坏王国秩序者,诛;破坏骑士团秩序者,诛;破坏追圣所秩序者,诛;破坏国王法令者,诛。也正是因为这种令人恐惧的杀孽,这个本来被冠以的骑士团在近百年前,被重新冠以了狂信的名字。

事实上,梅林对于无面之王的家伙们选择的行动有些疑惑,因为狂信骑士团团长,那位被称之为狂信公的约书亚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虽然现在很多人都渐渐遗忘了他,但若是放到大概二十年前,约书亚的名字只怕是比尤瑟夫还要更加可怕几分——尤瑟夫是一条潜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那么约书亚就是一头时时刻刻都用碧绿的眸子注视着所有人的白狼。

而现在,这头白狼已经让自己麾下的狼群加入了帝都里的泥潭之中。这不能说是坏事,也不能说是好事。他们的加入会成为梅林这一方的助力,因为大家都是为了维护帝都秩序而存在的——但同样地,他们的加入也会让这一潭浑水变得更加浑浊。

“怎么样,有问出些什么吗?”威廉看了从后方走向自己身边满脸阴郁的梅林,摇了摇头便继续道:“看来这个问题已经不用问了,你的脸色已经说明了很多。顺带一提,你的衣服上有白灰。”

梅林骂了一句,然后快速地将衣服上的灰尘掸开了去。他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威廉,翻了个白眼低声道:“骨灰。”

“监察部的审讯居然如此恶劣?直接把人审讯成了骨灰?”威廉睁大了眼睛,这对于一向严肃冷静的他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表情了。不过他迅速地咳了咳,迅速恢复了自己本来的表情:“到底怎么回事?上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被人摆了一道。”梅林有些懊恼地直接坐在了地上,“我们抓到的那三个家伙根本就不过是傀儡而已——你还记得狄卡兰吗?我们在地底遇见的狄卡兰分身会将他看到的一切都共享给狄卡兰,但自己的灭亡却不会对狄卡兰造成任何影响,那几个傀儡也是同样的道理。”

威廉咳了咳:“说起来我其实没有和你们一起下到地底对抗狄卡兰,不过既然是剧情需要,那我在这里就姑且点头表示理解吧。”

“那几个家伙,被控制着他们的那个直接毁灭了。毁灭的过程有些耸人听闻,总之不是什么值得去回忆的美好记忆。”梅林有些浑身不适地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再一次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还有没有骨灰,“总而言之,那家伙用他的人偶来和我们交谈了一番——甚至比起交谈这个词,或许戏弄了我们一番才是更加贴切的说法。”

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烧成了飞灰,并且在燃烧的过程中仍然淡定地和自己交谈,这样的一幕实在是让人有些心寒。就算是胆大如梅林这样的人,目睹了如此诡异的一幕,也不由得有些冷汗直冒。

“对了,你听说过吗?”梅林摇了摇头,甩开了脑海里有些挥之不去的那一幕,随口问道。

出乎梅林的意料,威廉却用严肃的目光看向了他:“无面之王?你们的对手是那个组织?”

“你居然听说过?”梅林也有些诧异。

威廉微微皱眉,慢慢地道:“听说过。几年前,追圣所的一次肃清任务的目标也是他们的目标,而他们在追圣所抵达之前就抢先将目标击杀了。狂信公因此让我们收集了一些关于这一团体的情报,不过并没有收集到太多——他们和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因此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梅林一把抓住了威廉,双眼放光地道:“什么情报?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威廉任由梅林抓着自己,无奈地摇头道:“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我们只搜集到了一些他们曾经目标的情报,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仍然是一头雾水。”

“那关于人偶师,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梅林想了想,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威廉无奈地道:“这个范围似乎又太大了些——不过听你刚才的说法,我觉得这更像是某种黑魔法的效果。将人制成人偶自己操纵,这显然是黑魔法才会涉猎到的领域。”

黑魔法?

梅林忽然眯了眯眼,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最近都忽略掉了这个区域。那个二号自称自己曾是萨麦尔的老师,但梅林不认为他真的就会好心地无偿帮萨麦尔制作人偶——恰好,萨麦尔掌握着着名的黑魔法师克兰西的笔记。

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也未免太难以让人信服了一些。

如果涉及到黑魔法,那么自然自己这一方又可以寻求新的帮助了——在这片大陆上,那些正统的魔法师们是绝对不会允许黑魔法在这里滋生的,任何与黑魔法有关的事务都会被他们第一时间清除。

梅林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终于张开了口。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威廉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王城征服门的方向:“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他已经看了你很久了。”

“说不定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梅林笑着回过了头,然而在他看清楚那人面孔时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收敛了下去。而城门口的男子在梅林看向自己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向了梅林!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雅莎呢?”梅林也迎向了向自己一脸焦急地走来的男子,面色凝重地道,“难道你们遇到了袭击?”

走来的那名男子身上装着一套银色的骑士铠,乌瑟纳尔的家族徽章在他的胸甲上显得格外明显——兰斯洛特快步来到了梅林的眼前,喘着气道:“殿下殿下”

梅林心中咯噔一响,一把就抓住了兰斯洛特的肩膀厉喝道:“雅莎怎么了?冷静点,慢慢说!”

“不,那个,梅林阁下,殿下已经成功抵达城堡了,并没有什么事。”兰斯洛特咳了咳,有些诧异地笑道,“不过梅林阁下可真是尽职尽责,现在的您除了殿下的安危以外就没有别的会关注的事情了吧——”

嘭!

兰斯洛特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梅林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兰斯洛特:“现在还多了对你的满腔杀意,我的朋友。”

Part.38 铁花大小姐驾到!

“慢着,听我解释!”兰斯洛特举起了手,连忙为自己的生命辩护。

梅林用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微笑着轻声道:“你说吧,我在听。”

“梅林阁下,有人来拜访殿下了,我是在伊格莱茵夫人的命令下特意前来找您的!”到底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护卫骑士,兰斯洛特没有进行任何的铺垫,直接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来到这里的根源摆在了梅林的眼前,“那位是您的故人,因此伊格莱茵夫人认为这次交涉还是由您来进行比较好。”

“故人?交涉?”梅林眯了眯眼,迅速地吐出了两个让他有些好奇的词。

“是的,因为那位先生现在的身份,是大王子的势力成员。”兰斯洛特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无奈地道,“伊格莱茵夫人认为,与对方的交涉应该交由梅林阁下您,所以特意让我来请您现在回去。”

梅林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让身后正探头观望的威廉向后退开了些。一头雾水的威廉刚刚退开,下一秒,幽蓝色的魔法阵骤然从梅林身后张开了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梅林笑眯眯地看着兰斯洛特,“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请莎士比亚阁下为您撰写墓志铭。”

“墓志铭不大都是‘愿您得到安息’吗——等等!先别动手!”兰斯洛特终于在危机关头清醒了过来,他有些扭捏地犹豫了片刻,终于叹息道:“果然瞒不过您啊,梅林阁下。”

梅林咂了咂嘴,因为他怀疑兰斯洛特在暗讽自己的智商不足——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兰斯洛特今天一反常态地主动请缨来找自己,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显然表明了事情的异常。

然而紧接着,梅林仿佛忽然弄懂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的笑容也迅速地在脸上扩散了开来。他好心地挽着兰斯洛特的肩膀,微笑道:“我明白了,那位大小姐来了?”

兰斯洛特的脸色迅速地由正常转为煞白,然后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交给了莫名其妙的梅林。

“拜托了,梅林阁下。”兰斯洛特满脸严肃地打直了背,昂首挺胸地道,“我的遗产里还有十个金币,就托付给您了;我在百花街的某一家酒馆里还有十多瓶蜂蜜酒的存货,虽然具体不记得存在了哪家酒馆里,但是您一定能找到了;我——”

“稍微等一下。”梅林举起了手,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兰斯洛特的遗言,“你就那么惧怕那位大小姐吗?她会吃了你吗?据我所知,虽然那位大小姐平日里有些喜怒无常,但却不是那种会让人恐惧的存在吧?毕竟那可是帝都里最着名的美女。”

兰斯洛特欲哭无泪:“是的,您说对了,她就是打算吃了我,这个想法从十年前就没有变过。”

梅林笑得更加开心了,他很喜欢这种得知他人弱点的感觉,兰斯洛特对那位大小姐的畏惧显然也是其中之一。他亲切地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膀,然后回过头看向了威廉认真地道:“虽然我很想和你们一起追查无面之王的行踪,但是很抱歉,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雅莎与伊格莱茵夫人——不过如果有任何的线索,一定要通知我。”

威廉也明白梅林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什么,虽然无面之王同样令人在意,但梅林更应该去做的事情是保护雅莎。那是他的主要任务,就像他们现在准备去寻找无面之王一般。

这不是梅林想不想做的问题,他们每个人之间的分工不同,不能所有人都在外面寻找无面之王让雅莎那里疏于保护,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去保护雅莎让无面之王为所欲为——因此,就算梅林再怎么想去寻找无面之王,他也只能呆在雅莎的身边,继续这种表面平静的生活。

“我应该没有让你失望过。”威廉微笑着道。

梅林大笑着和威廉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然后转过头向着王城的方向走去。他背对着威廉挥了挥手,高声笑道:“那么,我应该一直都让你超出了本来的预期。”

兰斯洛特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地跟在了梅林的身后,他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道:“好吧,好吧,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就算是最愚蠢的皇帝也明白,绝对不能将军队交到一个人的手上。

本来帝国的军制是一直从古帝国时期延续至今的采邑征召制,即是国王的手中只控制着最精锐的一部分力量,而大部分的士兵都是由各地的贵族们从自己的封地处征召而来的——譬如说,一场战争开始时,国王便会指派元帅让他带领着自己的骑士团出征,同时通知境内所有领主带领自己的士兵加入战争。接到命令的领主们便会通知自己的骑士们,骑士们又会通知自己土地上的男丁们,然后一个个带领军队加入战争。

这样的结果就是,当一次王权争夺失败后的王子被流放出了欧内斯特后,他纠集了数十位领主,带着十倍于对方兵力的军队击溃了当时的帝国皇帝,重新夺回了自己的王位。而他登上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采邑征召制之上进行了改良——改良之后的结果,就是现在由骑士阶组成的三大骑士团以及王城周围的十大军团。

这十个兵团的由十位统领指挥,而统领之上,又有三位将军。在这三位将军之中,由两人分别掌控三个兵团,一人掌控四个兵团,掌握四个兵团的那人,即是现任的帝国元帅。在早年间斯图加特陛下身体状态良好的时候,这个元帅的位置一直是他自己担任的。而在近年,这个位置则转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部下之一,“铁花侯爵”亚诺。

虽然元帅的位置令人羡慕,但由于大陆上持续多年的和平,事实上元帅这个位置上到底是谁帝国人几乎都快遗忘了——唯一能够记起这位元帅的时候,只有提到他那位名动帝都的女儿,以及他麾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是名动帝都的骑士团时。

是的,他的女儿,比这位帝国元帅,还要更加着名。

走在欧内斯特的大街上,你向路人询问亚诺侯爵时,路人们或许会疑惑很久才会恍然大悟这个名字属于帝国元帅;但是你若是换个方法问,问到这个帝都最美丽的女人他的父亲叫什么时,所有人都会立刻回答你——亚诺,铁花侯爵亚诺,以及顺带一提他是我们帝国的元帅。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形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位亚诺侯爵和我们现在的故事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所以纵使我们要同情他,也只能在故事以外再讲述他的故事了——我们要提到的是他的女儿,是那位名动帝都的美少女,而她的名字是——

“桂妮薇尔小姐,我们到了。”

Part.39 桂妮薇尔

桂妮薇尔和雅莎的关系很好,因为她们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玩伴。

所以就在桂妮薇尔的马车抵达乌瑟纳尔的城堡那一瞬间,城堡上翘首以盼的雅莎就兴奋地对着马车招起了手——至于马车边上那支奇特的骑士团,见惯不怪的雅莎已经早就从自己的视野里将他们屏蔽了。

但骑士们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站在城堡门前的高文等人还好,那些远处的见习护卫骑士们看着眼前这帮奇怪的骑士,纷纷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也不怪他们的定力不足,任谁眼前走过一群不骑马而是把马匹背在背上走的高大骑士,谁都会感到惊讶的。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背着自己战马前进的骑士们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们纷纷将马匹放下后累得直接躺倒在地,看来累得不轻。但为首的那名高大骑士却有些不同,众人看着他背负着自己的黑马缓缓地蹲下,然后又霍然站了起来,紧接着再次蹲下,然后再次站了起来——当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之时,这位高大的骑士居然背负着他的黑马继续做起了下蹲。

“你们在做什么!”那名高大的骑士中气十足地对身后的骑士们怒喝道,“难道你们的毅力就只有这点吗!这样的毅力也配自称铁花骑士吗!站起来,各位!不要停下来啊!”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那位骑士长阁下真是”高文苦笑着顿了顿,然后摇头继续道:“不过,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够保持如此强大的实力的缘故吧?”

“不休骑士伊兹卡,各种意义上都是一个麻烦的家伙啊。”同样站在城堡大门前遥望的特里斯坦赞同地点了点头,“所幸他喜欢找兰斯洛特的麻烦,倒是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位铁花骑士却站起了身,恭敬地打开了马车的侧门。而随着他的动作,所有本来瘫倒在地休息的铁花骑士却都像被注入了什么魔药一般,蹭地全部站起了身,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在马车旁排成了两排。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各位,我们是铁花骑士团,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变强的道路就会不断延伸——”伊兹卡也哈哈大笑地站直了身体,并且将背后那匹黑马放在了地上。看得出来他那匹黑马早就习惯这样的处境了,伊兹卡刚刚将它放下来,它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伊兹卡身边,安安静静地垂下了头。

“团长,您还是放过他们吧,大家都很辛苦了。”温和的女声忽然响起,紧接着,马车里便走出了一位少女的身影——而就在她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骑士都低下了头,仿佛连用自己的眼睛去注视她都是一种亵渎;略微有些昏暗的天空也仿佛由于她的出现而重新亮起了光芒,连夕阳也因为她的身姿而黯然失色;因为铁花骑士的到达而有些嘈杂的大门前也顿时一静,每一个人都怕自己一出声而破坏了这美到有些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觉得,取下面纱的瑞格蕾尔小姐与这位相比较,谁会胜出?”特里斯坦略微失神了一刹那,然后摇了摇头恢复了自己平日里的冷静。

高文咳了咳,低声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瑞格蕾尔小姐面纱之下的容貌”

特里斯坦用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瞥了高文一眼,然后看着远处的桂妮薇尔低声道:“说实话,我一向喜欢用最美丽的诗句去赞美那些美丽的少女,但我却无法将任何一句诗送给这位桂妮薇尔小姐——用言词去形容这位大小姐的容貌都是一种亵渎,就算是让莎翁来描绘这位小姐的容貌只怕都是力有未逮。”

特里斯坦顿了顿,叹息道:“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那么也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形容这种美丽了吧——桂妮薇尔小姐,是所有男人幻想的集合体,容貌上完美无缺的美女。”

“桂妮薇尔姐姐!”

雅莎的欢呼声从城堡二楼传了过来,这个从不安分的小王女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在城堡的塔楼里翘首以盼了,此刻自己的好朋友总算是抵达了城堡,早就急不可耐的小王女就直接从二楼一跃而出,然后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张开双臂就奔向了刚刚走下马车的桂妮薇尔。比雅莎大上一岁的桂妮薇尔看上去却比雅莎成熟了不知道多少,至少她和只到她胸口的雅莎拥抱在一起时,所有人都觉得桂妮薇尔看上去更像是比雅莎大上不少的姐姐,而不是亲密的朋友。

雅莎挽起桂妮薇尔的手臂就往城堡里走,一面走一面笑道:“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玩呀?今天明明已经那么晚了,你要来也早点告诉我一声呀——真是的,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白天就不出去担惊受怕了。”

“担惊受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桂妮薇尔有些惊讶地掩口道。

“其实我们今天去了——”雅莎兴高采烈地刚刚开口,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闭上了嘴,有些悻悻地道:“算了,不能说,老师不让我说。”

桂妮薇尔愣了愣,然后微笑着摆手道:“不能说就不说吧,我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不过你刚刚说到的老师,是那位梅林阁下吗?”

“你也知道老师吗?”雅莎又一次高兴了起来,这一次她就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了,“我跟你说,桂妮薇尔姐姐,老师真的很厉害!刚才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了,结果老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麻烦——老师真的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那个,就算是桂妮薇尔姐姐你恐怕都要略逊一筹!”

“是吗,看来你很佩服那位梅林阁下呢。”桂妮薇尔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却迅速地从周围扫过,“说起来,兰斯洛特卿呢?那位骑士阁下今天不在吗?”

雅莎挠了挠头,有些迷茫地道:“他刚刚才把我护送回城堡,现在应该还在城堡里才对呀——高文,你知道兰斯洛特去了哪里吗?”

由于桂妮薇尔的容貌实在是太过惊人,导致绝大部分的骑士在桂妮薇尔的眼前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人例外。高文显然也是这几人之一,虽然他此刻看上去也多少有些不自然:“向您致敬,桂妮薇尔小姐——殿下,刚才兰斯洛特卿奉夫人的命令去寻找梅林阁下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啊,说到这个,我今天来到这里其实是受人所托的。”桂妮薇尔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笑道,“我的一位表哥今日特意来拜访各位,我也是在他的拜托之下才特意一起跟来的。”

雅莎撇了撇嘴,大失所望地嘟囔道:“什么啊,原来不是来找我玩的”

“好啦,我就是来找你玩的,只是顺路和他一起来了而已。”桂妮薇尔像是哄小孩一般拍了拍雅莎的脑袋,柔声道。她将目光投向了高文,微微点头道:“麻烦您了,高文卿,请将我马车里那位先生带到伊格莱茵夫人那里——”

“不必了,还是由我来和他交涉吧。”

梅林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面带微笑的梅林和一脸沮丧的兰斯洛特终于出现在了大街的另外一头。桂妮薇尔看见兰斯洛特的那一瞬间,眼睛便骤然一亮,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奇特的笑容;而兰斯洛特则浑身一震,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这就是桂妮薇尔吗?

梅林的目光只是在桂妮薇尔身上停留了一刹那,便迅速移开了目光。的确如传言那般,桂妮薇尔的容貌足以当得上这个头衔。不过对于梅林而言,桂妮薇尔容貌上所带来的震撼并不足以让他失神,毕竟他是在精灵之森里长大的半精灵,精灵之森里的女精灵们纵使比不上桂妮薇尔,也不会相去太远——更何况,小时候的梅林每天都要看见一群身上就穿着几片树叶的女精灵从自己眼前招摇过市,现在的他对于这方面的控制力堪比追圣所最虔诚的神父。

所以他的目光,迅速地移到了桂妮薇尔的马车之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梅林便直接来到了马车之前。他思索了片刻,才终于叹息一声道:“既然你已经来了,总不能一直避着我不见吧?现在我们算是分属于两个阵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马车的侧门再一次打开,红发的青年面色有些苦涩地低声道:“就像以前一样,还是叫我浮士德就行了。”

Part.40 现实、梦想与铁锤

“训练场暂时被封锁了,请各位不要入内。”

几名铁花骑士守在城堡后门进入训练场的大门前,背着双手面色严肃地对护卫骑士们道。

阿格规文皱眉道:“这是谁下的命令?桂妮薇尔小姐虽然身份高贵,但这里是领主大人的城堡,还轮不到那位大小姐发号施令。”

“放肆!”伊兹卡怒喝一声,怒视着阿格规文,“这是雅莎殿下的命令,让骑士兰斯洛特指导桂妮薇尔小姐武技,你有什么不满吗!”

面对怒目而视的伊兹卡,阿格规文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是殿下的命令,那我自然不会过问——不过各位铁花骑士请记住,这里不是你们的庄园,不是你们能够随意撒野的地方。这座城堡有自己的规矩,如果都如在自家一般放肆,那就是与我们所有护卫骑士为敌。”

“好了好了,阿格规文卿,你也别太严肃了。”眼看着气氛有些不对的高文连忙站了出来,“毕竟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应该协助各位铁花骑士保护这片区域才对——”

“但是!”伊兹卡的大喝声再次吓了众人一跳,只见这位皮肤黝黑的高大骑士正双目含泪,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是兰斯洛特那个家伙!难道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让桂妮薇尔小姐看重吗?”

高文咂了咂嘴没有说话——为什么兰斯洛特会在帝都声名遐迩,为什么这位伊兹卡会被称之为不休骑士,这两件事其实是有关联的。

由于莫名的原因,兰斯洛特似乎和桂妮薇尔小姐有着很奇特的关系。要说是有好感似乎又有所不同,要说是朋友似乎又不太像——总而言之,这位人前对陌生人不屑一顾、对熟人也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桂妮薇尔小姐,似乎特别喜欢纠缠兰斯洛特。而兰斯洛特对于桂妮薇尔可以说是避之不及,因为在兰斯洛特的眼里看来,桂妮薇尔就是个有虐待癖好的精神变态。

话是这么说,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身为无数帝都男儿梦中情人的桂妮薇尔小姐居然和别人如此亲密,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但这个男人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对桂妮薇尔小姐避之不及!?

对此毫不知情的骑士兰斯洛特,在某一次被怒火中烧的某位青年贵族当街提出决斗的那一刻起,就拉开了他的传说——如果可能的话,兰斯洛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成为这样的传说。

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只要他离开王城,一定会有无数人跟在他的身后,然后不断地对他发起挑战。那时候年轻气盛的兰斯洛特才不会顾忌那么多,只要有人发起挑战,他就一个不落地全部接受,然后以自己精湛的武技将挑战者全部击败——在经历了半年高强度决斗生活后,兰斯洛特总算是将绝大部分的挑战者击溃,让他们再也不敢上门挑战自己了。

——除了桂妮薇尔的头号粉丝,她自己的护卫骑士,不休骑士伊兹卡。

对于伊兹卡而言,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桂妮薇尔的事情,其次才是自己的生命。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他仰慕桂妮薇尔,只是他从来不说出口而已。所以在兰斯洛特击败了所有对手之后,有一个人是他不论击败多少次都会再次挑战他的,既是这位伊兹卡。

伊兹卡忽然蹲在了地上,用双手抱住了头。如此一个高大的汉子露出这幅模样,让高文也不由得有些同情,所以他和颜悦色地走上前,准备将伊兹卡扶起来——

“喝!”伊兹卡爆喝一声,猛然站起了身,然后再一次蹲了下来又做起了下蹲。他满脸坚毅地咬着牙,低吼道:“果然还是我不够强大,还是需要继续锻炼!各位,和我一起努力吧!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就一定会让大小姐感动的!”

特里斯坦忽然拨动了竖琴,喃喃道:“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首新的喜剧诗歌,恕我失陪。”

事实上,伊兹卡以为的“武技指导”,其实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进行的。

“你这个疯女人,我诅咒你永远找不到男人!”兰斯洛特面色扭曲地一扭身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那道重重砸在地面之上的黑影。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一次高高地跃起,躲过了掠过自己刚才所站之处的那道巨大黑影。

“怎么了,你还不反击吗?”

烟尘弥漫的训练场上,桂妮薇尔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她的身后拖着一条巨大的黑色影子,那似乎就是她的武器。她一步步地走向兰斯洛特,一面微笑道:“如果你的诅咒灵验了,那我就会一辈子缠着你的——怎么说你也是一位英俊的骑士,我们凑合一下也不错。”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去你家偷窥你的。”兰斯洛特真情实意地道。

“可惜时光不能重来,谁让你刚好看到了我训练时的那一幕呢?——我可是帝都男人心中的完美少女,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这一面呀。”桂妮薇尔笑盈盈地活动了一番脖子,然后再一次冲向了兰斯洛特!

轰!

兰斯洛特咽了口唾沫,有些触目惊心地看着眼前的那个被桂妮薇尔轰出来的巨大坑洞。他缩了缩脖子,怒目瞪着桂妮薇尔道:“你想杀了我吗!?”

“我当然想了,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有些大,我想杀死你还有些难度。”桂妮薇尔微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将身后的武器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的老师你应该知道,是那位齐格飞阁下的姐姐琪亚娜女士。在她的指导下,我的实力也在逐步上升,不过看起来我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缩小呢。”

兰斯洛特愁苦地摇了摇头,终于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他真的很想将桂妮薇尔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这位帝国至宝实际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就算他这么说了,会相信他的人恐怕也一个都没有。相反,更多的人反而会认为他是在故意抹黑自己的女神,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不止是和他决斗那么简单了。

——兰斯洛特忽然回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让他后悔至今的下午。

初春,朝阳,花瓣在空中飞舞。

灿烂的阳光洒在英俊的骑士错愕的脸上,也洒在惊惶的少女璀璨的金发上。骑士是难得的美男子,少女更是有着足以令人疯狂的美貌。两人隔着一道高墙错愕地注视着对方,时间仿佛就从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这样的一幕是如此经典,和那些少年少女们梦想中的爱情故事的开篇几乎一模一样。

不幸的是,现实和梦想总是有着巨大的区别,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之中的人们总会被现实无情的铁锤毫不留情地敲醒。

——以及顺带一提,桂妮薇尔身后的武器,也是一柄比她身体还要巨大的铁锤。

Part.41 分道扬镳

“看得出来,回到帝都之后你的日子很不错。”

梅林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微笑着看着对桌的浮士德。

魔力灯将整个房间照得灯火通明,桌上还有一盏高大的金质十五台烛台散发着烛火的暖意。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金色的帝国国花郁金香的花纹绣在其上——而坐在那张同样雕刻精致的书桌之后的梅林,仿佛就是此间的主人一般。

从这一点上来看,梅林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平日里的梅林绝对不可能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位贵族,平民们对他的尊敬也更多是源于他帝国学院学生的身份以及魔法师的身份。他平日里的举止甚至可以用轻浮来形容,绝对没有任何贵族气息存在于他的身上——但在这样的房间之中,梅林却又能展现出一种平日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高贵感。

“日子不错?你在讥讽我吗?”浮士德笑了笑,随意地将自己华贵的披风扔在了地面上,“你看,回来以后我连钻研魔法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要跟着家里的那些长辈东奔西走充当的身份——甚至到现在,我必须以大王子势力的一员来到这里,和我的朋友交涉。而你居然说,我现在过得不错?”

浮士德的语调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直接站起了身。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闭着眼睛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梅林看着浮士德,忽然低声道:“我记得,安东尼家族在历史上是一个极其显赫的家族。”

“历史可不能当饭吃,我的朋友。”浮士德的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慢慢地道,“的确,曾经的安东尼家族是凯撒大帝身边最重要的伙伴之一,这样的荣光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但我们的力量,更多的在于那些出自我们家族门下的学生们——而到现在,连那些学生都不得不选择阵营了,空有一个花架子的安东尼家族还能做些什么呢?”

浮士德顿了顿,看着梅林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们有保持中立的力量,对吗?——如果你知道,之前封地被人屠戮一空的那位男爵,就是安东尼家族的学生,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梅林眯了眯眼,缓缓地道:“难怪,自己的学生家族被人屠戮一空,安东尼家族就算是想要保持中立也变得有些不——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浮士德惨笑道:“到底是你,梅林,这么快就理解了这背后的残酷与血腥。那位男爵的家族到底是不是二王子派人屠杀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出现了这样的事实,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我们都没有再和二王子联手的可能性——甚至我怀疑,那位男爵的族人根本就是大王子派人动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们拉上他的战车。”

梅林张了张口,但最后也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眼前的浮士德,到底是曾经和他一起对抗主教、一起在尼德兰之中挣扎的浮士德,还是大王子势力的一员、别有心思地来到自己眼前的浮士德?

——他看不出来,或者说他不想去看出来,他真的很不想去怀疑浮士德的想法。

梅林是个聪明的人,聪明到很多时候会让人对他产生恐惧。如果他愿意仔细去看浮士德现在的模样,或许真的能够判断出眼前的浮士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因为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对于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最大的怀疑。

在对待自己的朋友这一环节之上,梅林很多时候都会有些过分的心软。譬如在萨麦尔战死后梅林对主教的杀意,譬如在尼德兰里遇见莎士比亚时,他的这一性格特点甚至可以被形容成弱点——但这就是梅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如果你这次拜访有什么别的打算,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直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梅林闭着眼睛靠在座椅的靠背上,低声道。

浮士德盯着梅林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

梅林没有说话,他只是保持着沉默,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般。

“对,就是这幅表情,就是这幅表情!!”浮士德突然愤怒地站了起来,怒视着眼前的梅林,“你知不知道你这幅仿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有多么讨人厌?你以为你是谁?分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你的爵士头衔都是不久之前才刚刚获得的,凭什么会比身为古老贵族的我更加优秀?——就连现在也是,凭什么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的阵营,而我只能被人胁迫着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平日里也是,那些无知的家伙认为我比你更加强大,但真正知道你的底细的人却从来不会将目光投向我;在尼德兰那时也是,分明我也很努力地在寻找真凶的踪影,只要我在你之前解决了这一切,我就能重新站在你之上了——但还是不行,我始终比你晚了一步,我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样,站在整个故事的最边缘!”浮士德一拳锤在桌上,垂着头咬牙低声道,“凭什么啊,为什么你要来到欧内斯特?去别的王国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我的眼前让我难过?”

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与悲哀的神色。

羡慕,嫉妒,这两种情绪已经让浮士德和曾经的他已经不再一样了。

身为年轻一代中最强大的魔法师,配合着自己的使魔与异魔法甚至能够与齐格飞一战的存在,浮士德一直沐浴着所有人崇拜的目光。他也值得他人的崇拜,虽然平日里有些举止放荡,但不论是聪慧程度还是实力强弱,他都是帝都里首屈一指的存在——一直到梅林抵达帝都为止。

一直被自己视为最大对手的齐格飞再也没有了曾经那副冷傲的模样,变成了梅林身边最好的伙伴;那位像毒蛇一样的监察部部长也颇为看重梅林,大有将监察部交给这个初来乍到身份成谜的半精灵手中的趋势——对于那些普通人而言,浮士德依然是年轻人里最强大的魔法师;但浮士德自己却很清楚,这个梅林,已经取代了自己本来的地位。

在和梅林接触过之后,浮士德其实对于梅林并没有什么恶感,相反,他很高兴帝国里多出来这么一位年轻魔法师。他也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小人,梅林的存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有前进的动力,因为他的实力依然比梅林更加强大——就算梅林隐藏了实力,浮士德也自信他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尼德兰事件之后,一切都变了。

自己在智计上不如梅林,这一点浮士德早就默认了。但自己引以为豪的强大实力却没能在尼德兰里做出任何贡献,甚至在自己之上还有斯门德斯与亨利摩根等一众强于自己的存在。加之当时他失去了使魔梅菲斯特的协助,整个尼德兰事件里,他就像一个隐身人一般,只能默默跟随着站在所有人中心的梅林身后,浑浑噩噩地前进。

然而梅林呢?居于所有人的最中心,高傲的太阳王很看重他,着名的迪亚士与他兄弟相称,莎士比亚那样的人物也是他的朋友,连那个斯门德斯也不再纠缠着自己,而是跑去和梅林交谈了起来。那令人绝望的黑袍人潮被梅林完美地解决掉了,而自己却只能守在原地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甚至连那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狄卡兰也被他解决掉了,那个强大到近乎无法战胜的家伙,也败在了梅林的手下。

就算如此,他依然是梅林的朋友,心中的些许芥蒂并不能影响他和梅林之间的友谊。但那一颗种子,终究是种在了浮士德的心中。

而当帝都之乱开始后,两人之间截然不同的处境,彻底让浮士德失去了平日里引以为傲的一切——实力?自己连魔导师都不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位?梅林能够自由自在地做出决定,能够沿着他选择的道路前进,但自己却只能沿着家族所限定的方向前行;智慧?那就更加没有什么可比性了。

“我记得,你平日里不是很能说的吗?”浮士德喘了口气,紧紧地盯着梅林,“说点什么,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发火。”

梅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良久,他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今天是来游说我加入大王子一方的吗?”

话一出口,梅林心中就暗叫不妙——果然,浮士德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便愣了愣,然后脸上的表情便迅速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用失望的目光看着梅林,摇头低声道:“早该知道的,你那种反常的冷静让你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张开了双臂,冷笑着看着梅林:“是的,我今天就是来劝说你加入大王子一方的,并且还接下了这样的指令——不过我猜这些你早就看出来了吧?怎么样?要叫那些骑士们进来解决我吗?”

“等等!”梅林霍然站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道,“那个啥,我其实就是试探性地那么一问,别那么严肃啊——其实你换一个方向想一想,我也挺惨的不是吗?大王子和二王子都知道我是老酒鬼的幕僚,都想把我干掉,而我的身边却几乎没有什么帮手,连离开王城就那么一会儿都要担惊受怕”

梅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些小心谨慎地看着浮士德,然后忽然向前凑了凑,伸出手在面无表情的浮士德眼前摆了摆:“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嘭!

梅林捂着脸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怒骂道:“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手居然还打脸,你真的是人?”

如果换做平日里,浮士德此刻一定会笑着反唇相讥。但此时此刻,就连梅林的嬉皮笑脸似乎也对他毫无作用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梅林,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拳头低声道:“我尝试过了,没解决掉,以上。”

梅林呆呆地捂着脸,看着浮士德苦笑道:“没必要吧,就算我们现在分属于不同的阵营,也不妨碍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你看,那些史诗故事里不也有分属两边但却依然是朋友的故事吗,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什么的——”

“那些只是故事而已,梅林。”浮士德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林,忽然打了个响指,“现实很残酷的,我们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不,你有,但我却没有。我企图暗杀你,然后失败了,就这么简单。”

随着他的响指声,身穿西装的梅菲斯特忽然从他的影子里浮现了出来。梅林看着梅菲斯特,急忙道:“快点劝劝你的主人,这家伙已经疯了!”

“没用的,我将他召唤出来,只是为了证明我确实有杀死你的能力而已,只不过我不想让他的命用在这种地方。”浮士德看了一眼脸上毫无任何情感的梅菲斯特,然后弯腰从地面上捡起了自己的披风,“这也是个好机会,梅林。这是一场战争,如果我在这场战争中击败了你,那么我失去的一切都能拿回来了。”

梅林站起了身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有些黯然的垂下了头——浮士德错了,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如果他愿意放弃自己现在的使命消失在这个舞台上,那么浮士德就会依然是他的朋友。但他不能,因为他的背后还有雅莎,还有伊格莱茵,还有老酒鬼乌瑟纳尔,还有臭老头的使命,还有齐格飞等人的信任。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齐格飞也会看不起我的吧?

“就是这样,如果你再挽留我,反而会让我看不起你了。”浮士德脸上扯出了一丝毫无笑意的笑容,然后转过身直接打开了书房的门,“到此为止了,梅林。在我将你击败的那一刻,我们再来继续这种好朋友的游戏吧。”

他大步离开了书房,顺手带上了书房的大门——门关上的那一刻,梅林看见浮士德忽然抬起了手伸向了自己的脸,仿佛要擦拭什么似的。但他没能看清楚那一幕,因为书房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梅林捂着自己的脸,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呆呆地出神。

“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又一次被人打开了来。雅莎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有些小心地问道,“刚刚那位浮士德先生已经在艾克特骑士长的护送下离开了,我看您还没有出来,所以”

“雅莎。”梅林忽然愣愣地开口了,“我真的是个聪明人吗?”

雅莎捏紧拳头举了起来:“老师是最聪明的人!”

“最聪明的人?”梅林苦笑着重复了一遍,身子缓缓后仰,躺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他望着天花板上的魔力灯,低声喃喃道:“不,我其实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Part.42 猎户俄里翁

艾克特目送着浮士德的背影消失在安东尼家族的庄园大门里,转身便准备回到王城内。

安东尼家族是一个巨大而古老的家族,但这个家族在帝都内的庄园却并不在王城之内。他们的庄园坐落在王城之外偏东一点的位置,那个巨大但却有些破败的庄园很好地显示出了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没落。

艾克特和浮士德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到今天他才记住这位安东尼家族继承人的模样。浮士德的名字他听说过,但是和传闻里的那个幽默风趣的贵公子不同,他今天看到的浮士德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仿佛心中一直有着什么心事一般。

——是刚才在和梅林阁下的交谈之中发生了什么吗?

艾克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但他转眼间便摇了摇头,然后便跨上了自己的骏马准备回到王城里。他是骑士长,这些单纯的好奇心不是他需要具备的东西,他只需要完成命令,然后等待下一个命令就行了。

——就像曾经一样,坚决地执行命令就行了

艾克特打马向前,王城的高墙已经近在咫尺,只需要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能回到王城之中了。

天色已晚,这条主干道上早已一个人都没有了。艾克特听回到王城的贝狄威尔说起过下午发生的事,那个操纵人偶的二号展开的袭击极为诡异,若非是梅林在场,只怕众人很难能够全身而退——但艾克特心中却并没有对于梅林的敬佩,对于他而言,在面临那种情况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从平民之中杀出去。

平民的性命,与殿下的性命,谁更重要,对于一位护卫骑士而言应该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然而贝狄威尔与那个样子的帕西瓦尔却做不到这种无情的事,因为比起护卫骑士而言,他们更像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可笑,护卫骑士如果没有足够的觉悟,可是反而会为殿下带来危险的啊。

艾克特摇了摇头,心中开始思量起了接下来的训练方针。骑士长是骑士之表率,本来应该是所有护卫骑士团里的骑士们争相模仿的对象,但领主大人的骑士团里的问题儿童实在是有些多,像兰斯洛特那样的护卫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觉悟。

身为护卫骑士,骑士本来应该有的那些骑士精神都应该适当地抛弃。在必要的情况下,只要能够贯彻领主的命令,一切都是可以抛弃的。同时,护卫骑士还应该拥有敏锐的观察力与强大的执行力,只有这样,护卫骑士才是真正合格的护卫骑士。

——敏锐的观察力。

艾克特忽然勒马停在了大街上,眯着眼睛看向了月光下的王城。

“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已经中了什么圈套了吧?”艾克特坐在马上,平静地开口了,“幻术魔法?还是别的什么异魔法?”

“骑士长,果然是骑士长啊,这敏锐的观察力值得敬佩。”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大道正前方的王城前,空间忽然裂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子,两只手也缓缓从裂痕里伸了出来,攀附在了裂痕的边缘。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空间里直接爬了出来,用讥讽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艾克特。

“抵达安东尼庄园只走了三分钟,现在我走了五分钟却还没有抵达王城,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察觉,那我这骑士长也未免太过浪得虚名。”艾克特坐在马上俯视着眼前的中年人,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那么,阁下有何贵干?”

“这个问题,应该就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吧?”中年人笑了笑,一根弯曲的手杖握在他的右手之中,“还是说,骑士长阁下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我不会斩杀掉您呢?”

“想用我的性命引动殿下的怒火,从而在怒火之中露出破绽?”艾克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对中年人的计划表达了认可,“很不错的计划,由于领主大人长期不在帝都,一直以来照顾殿下的都是伊格莱茵夫人以及身为骑士的我们。殿下和我们的关系很亲密,如果我们之中有人无声无息地被人暗杀而亡,殿下自然也会因为愤怒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中年人鞠了一躬,微笑道:“您能理解自然再好不过,事实上您那日在王城外接见了诸多女性时,我们一直在观察您——无面之王的所有人都认为,您是最适合作为下手目标的那个。”

艾克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礼貌但却毫无感情的笑容:“感谢您的厚爱,无面之王的各位。不过是什么让你们认为,我是最适合下手的那个呢?实力?还是别的原因?”

“两者兼备。”中年人用手杖在地面上点了点,缓缓抬起了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您的实力虽然不弱,但在我们的面前却略有不足;您是看着那位雅莎殿下长大的人,对于她而言,您很大地填补了那位殿下缺失的父爱——这一点尤为重要,在她的心里占据的比重越大,就越适合作为我们的目标。”

艾克特了然地点了点头,由衷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您这么说让我很高兴,阁下。确实如您所言,我一直将殿下当做自己的女儿对待,很多地方我都有些过于溺爱她了。譬如伊格莱茵夫人令我指导殿下武技时,我总会在殿下的撒娇之下心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殿下在练习的过程中偷工减料;甚至还趁着武技指导的时候偷偷带着殿下去王城之外玩耍。”

中年人耐心地听着艾克特回忆过去,他微笑着道:“您的回忆之中满是对那位殿下的疼爱,我能够听出来——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们需要借用一下您的性命,所以这样美好的故事可能今天就会戛然而止了。”

艾克特也停止了回忆,他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骑士剑柄,看着中年人低声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要交战,阁下又怎么称呼呢?”

“四号,无面之王的四号。”中年人的手杖轻轻地敲了敲地面,双眼平视着前方道,“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的眼睛不太好,但实力却并不弱——事实上,我有战胜您的自信。我的名字是,俄里翁。”

“俄里翁吗,难怪阁下的眼睛会看不见。”艾克特了然地点了点头,翻身跃下了马。他注视着眼前的俄里翁,向前走了一步。

——然而他向前的这一步,却没能缩短他和俄里翁之间的距离。

“或许这么说听上去有些让人不满,但这的确是事实——艾克特阁下,您已经死了。”俄里翁的手杖再一次在地面点了点,语气也有些哀愁,“在我的魔法之下,没有人能够逃离这里。如果您不是一位大骑士,那么您的死亡已经成为了必然。”

Part.43 无法逃离之箭

俄里翁当然不会是四号的本名,这一点毋庸置疑。

俄里翁,是天上的猎户星座,是神话故事里的人物。

帝国人对于天上的群星并不如弗拉德人那般感兴趣,所以星辰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具备着太多的意义。不过就算是不熟悉星辰的帝国人,也知道俄里翁的神话故事——因为这位俄里翁的身份有些敏感,他一个人的故事就足足横跨了三个大陆上的王国,甚至还顺带着将巨人的故事也融入到了他的故事之中。

相传,俄里翁是海神的孩子——侯赛因公国的人对此很不满——他自幼便被赋予了能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行走的能力。身为海神最强大、最英俊的孩子,俄里翁自幼便胆识过人,射术精湛,是大陆上最着名的猎人。当时古帝国皇帝的女儿墨罗佩是大陆上最着名的美女,俄里翁为了见证一下这位美女到底有多么惊艳,便瞒着海神背着自己的弓箭独自踏上了大陆,一路披荆斩棘赶向了古帝国多罗斯的帝都。

墨罗佩在和俄里翁相遇的那一刻,两人便坠入了爱河。但这样的举动却触怒了古帝国皇帝,皇帝本来早就对墨罗佩有所安排,但这个女儿却背着自己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猎户坠入了爱河,这让他极其愤怒——愤怒之下的皇帝便用毒将勇敢的猎户毒晕,然后用针刺瞎了他的双眼,将他扔进了大海之中。

俄里翁毕竟是海神之子,将他扔进大海并不会让他死亡,但海神却对这个本来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孩子失望透顶,他并不愿意重新接受俄里翁,而是将俄里翁送去了火神的岛上任由其自生自灭——但俄里翁的英俊与强大却打动了火神,火神怜悯之下,便将自己的仆从刻达利翁送给了俄里翁,让刻达利翁充当他的眼睛。

后面的故事还很长,在这里就不再讲下去了——但从这短短的故事里就能够看出,俄里翁一个人的故事,就同时把古帝国、帝国、侯赛因公国全部讥讽了一遍。尤其是对于侯赛因公国的人来说,他们无所不能的海神绝不可能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孩子,因此俄里翁的故事也被所有侯赛因人所抵制。

而现在,自称俄里翁的二号,对艾克特作出了死亡宣言。

“您的实力真如您的话语一般强大有力吗?”猎户的话语没有让艾克特感到畏惧,反而让艾克特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他骤然拔出了骑士剑,然后一剑斩向了远处的俄里翁!

金色的斗气迅速凝结成了一道月牙,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但艾克特却看着自己挥出的月牙和远处的猎户挑了挑眉,心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因为那道月牙,也没有落到猎户的身上。

——距离不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五十米左右,以艾克特八阶骑士的实力,挥斩而出的斗气月牙是绝对能够轻而易举地跨过这个距离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那道月牙分明在空中划过了很远的距离,但却又仿佛永远抵达不了猎户的身前一般,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四十五米左右。

——月牙在前进,猎户没有动作,但距离却永远不能缩短。

艾克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他的右脚向后一退,然后整个人便如一根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冲向了猎户。对于魔法师而言,最不愿意见到的画面便是被武者拉近距离,而艾克特,自然也很清楚魔法师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但只是短短地数秒之后,艾克特便再一次停了下来——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没能缩短。

身为八阶骑士,艾克特的实力已经算得上大陆上实力金字塔的最上层那一流,五十米的距离他只需要一瞬间便能抵达。以他刚才的速度来说,他早就应该解决了眼前的猎户才是,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是五十米的距离。

这样的情形显然违反了常理,因为两人之间的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般,艾克特永远抵达不了俄里翁的眼前,但周围风景的变化又确切地说明了他的移动——巨大的违和感,让艾克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进攻。

“既然您暂时停止了攻击,那就该我了吧?”猎户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艾克特的下一步动作,然后终于微笑着开口了,“如果您能够接受这个结局,那就再好不过了——在我的魔法范围之内,没有人能够战胜我。”

说话间,他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手杖。

“我的名字是。”猎户缓缓地道,手中的手杖也缓缓变成了一道弯曲的弧线,“既然是猎户,那么自然攻击手段也是弓箭了。虽然我的眼睛不太好,但射出的箭矢却总能够精确地命中我的敌人,或许我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弓箭手吧?”

艾克特盯着他手中的手杖,忽然瞳孔一缩——因为猎户的那柄手杖,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柄没有弓弦的长弓!

灰色的能量在长弓处迅速地聚集了起来,一根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灰色箭矢在他的手中凝结成型。他用三根手指握着箭矢,将那柄没有弓弦的长弓缓缓拉开了来,一面微笑着道:“这第一箭,首先为您证明一下这一点吧——我是不会射空的,您也无法挡下我的箭矢,这第一箭,我会射向您的右腿,让您无法逃离。”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骤然松开了来!

嗡!

箭矢破空之声立刻传入了艾克特的耳中,几乎是同一时刻,骑士剑也在艾克特的眼前挥出了一片水泼不进的光幕。他的骑士剑很快,就算此刻有数百名弓箭手齐齐弯弓搭箭射向他,也绝不可能突破他的剑锋!

——但艾克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大腿上传来的痛觉。

钻心的疼痛让艾克特差点站立不住,他咬了咬牙,花白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大腿,却发现自己的大腿处,已经多出了一道贯穿大腿的伤口!

——不对,他没有突破我的骑士剑,但却直接击中了我的大腿。

艾克特深吸了一口气,以顽强的毅力压制住了腿上传来的痛觉。他缓缓地看向了眼前的猎户,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个有些惊人的念头。

——他不是突破了我的骑士剑然后射中了我,而是射出箭的那一瞬间,箭矢就已经达到了我的剑锋之内!

他的箭矢,直接绕过了我手中的剑!

“看来您应该已经理解了。”猎户笑了笑,右手再一次做出了弯弓搭箭的动作,“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的攻击方式只有弓箭,只要您能够挡下来,我就会变得极其无力——不过,具备着这种能力的人显然不是艾克特阁下您。所以就像我刚才的那句话一般。”

灰色的能量再一次在长弓上凝聚成型,猎户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这是死亡宣言,艾克特阁下——您,已经无法逃离这里了。”

Part.44 何谓战斗

艾克特用手中的骑士剑柱在地面之上,无声地盯着眼前的猎户。

他的双腿都已被猎户的灰色箭矢穿透,鲜血已经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血潭。灰色的箭矢显然是能量构成的,那或许是某种独特的异魔法的魔力,虽然箭矢贯穿了艾克特的双腿,却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这种能量的稳定性很强,它不具备着爆炸性的力量,没有在艾克特的身体上撕开一个巨大的伤口,但它的穿透力却极其可怕。

甚至已经不止是这么简单了。艾克特的伤口处没有留下那种常见的箭矢贯通之后的伤痕,在那灰色箭矢穿透的位置,留下的却是一个完整到诡异的圆形洞口——没有碎肉,没有裂开的伤口,那伤痕处本来的肉体仿佛就像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鲜血不住地从其中流淌而出。

“我有点玩腻了。”猎户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失望之情,“艾克特阁下,我对您的期望可远远不止如此,这样的您实在是让人有些失望——结果,大名鼎鼎的艾克特骑士长和我曾经杀死过的那些家伙没有任何的区别啊。”

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由手杖变化而来的长弓,叹息道:“这一箭,我会以您的咽喉为目标。现在的您想必也很痛苦,那我就做个好人,为您结束掉这种痛苦如何?”

灰色的能量迅速地蓄积在长弓之上,猎户那有些空洞无神的目光也变得炽热了起来。他咧了咧嘴,低声喃喃道:“结束了。”

嗡!

箭矢破空之声再一次响起,猎户已经射出了他手中的灰色箭矢——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一般他已经玩够了,这一次他的箭矢,锁定的位置正是艾克特的咽喉!

但与此同时,艾克特却骤然捏紧了自己的骑士剑。

金色的斗气从他手中的骑士剑喷涌而出,艾克特骤然怒喝一声,整个人的身体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虽然他的模样看上去威风凛凛,但似乎并没有让猎户产生任何危机感,他依然悠闲地站在原地,摇头微笑道:“没用的,艾克特阁下。您无法躲开我的箭矢,也无法招架下我的箭矢——”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艾克特,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般被贯穿喉咙。

在刚刚那一刻,他居然没有用斗气去轰开猎户射来的灰色箭矢,而是利用身上的金色斗气直接轰向了地面,让那股反射而来的冲击力将自己带上了天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猎户的灰色箭矢!

艾克特半跪在地上,侧腹也多出来了一道伤口,但那伤口比起他双腿上那触目惊心血流如注的空洞而言,实在是轻微太多了。此刻的艾克特,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似乎在说着“不过如此”一般。

猎户不是那种年轻气盛自视甚高的暗杀者,虽然艾克特脸上的表情很讨厌,但这并不会让他因此陷入愤怒,从而做出那些会露出破绽的事。他只是扬了扬眉,低声笑道:“我向您致歉,艾克特阁下,这样的您才配称之为骑士长。想不到您居然能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我的魔法之中的弱点了,我可是特意没有留给您太多思考时间的呢。”

“你的箭矢根本就不是什么必中之箭,也并非是无法招架的箭矢,而是因为射出来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前了。”艾克特冷笑一声,拄着剑缓缓站了起来,“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谎言罢了,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先射中我的双腿,让我失去足以躲避你的箭矢的移动力,对吗?”

啪,啪,啪

猎户鼓起了掌,脸上满是赞赏的神色:“了不起,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您果然是一位不容小觑的骑士。事实上曾经有一些和您比起来实力不相上下的人物,只是他们最终死在我手下时,都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换做其他人,我会好整以暇地射出五箭以上才取走他们的性命。您却只让我射出了两箭,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实在是令人恐惧。”

虽然他的口中说着“令人恐惧”,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猎户也没有再射出一箭,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注视着艾克特。

“怎么了,你难道就只有这一个能力吗?”艾克特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将插在地面上的骑士剑拔了起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艾克特现在还不明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为什么自己无法抵达对方的身前,为什么连自己的斗气斩击也仿佛穿越了数十米之后消散在了空中,为什么对方的箭矢会以这样诡异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身前,为什么对方的灰色箭矢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说到底,艾克特仍然不知道猎户拥有着怎样的能力。虽然他能够勉强躲开猎户的攻击,但仅仅只是这样显然于事无补——这就像一个普通人面对着一头愤怒的公牛,在经过短暂的追与逃之后,人会很快地发现公牛只会横冲直撞,要躲开并不算困难。但人如果不知道公牛攻击他的原因,那么就会永远地在这个追与逃的循环之中无法逃离,直到他发现原因是自己身上的红衣服为止。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有射箭这一种战斗手段,既然这个战斗手段现在被您揭穿了其中的把戏,那么我自然就只能束手无策了。”猎户耸了耸肩,他当然不会好心地为艾克特解释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摇了摇头,旋即又笑了起来:“不过,艾克特阁下,这不代表着您就能全身而退了,您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吧?”

艾克特当然清楚,因为他比猎户显然更加了解自己现在的伤势。

虽然猎户出于莫名的原因没有继续发动进攻,但艾克特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大腿上那婴儿拳头大小的贯穿性伤口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如果可能的话,艾克特现在只想立刻倒在地上,再也不挪动自己的身体分毫——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猎户之所以还在这里没有离去,就是在等待着自己失血过多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该死的,征服门里驻守的士兵难道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吗?

饶是艾克特一向冷静过人,此刻也不由得有些绝望。刚才的一系列交手虽然看起来很漫长,但却不过是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而已。就算他现在想联络王城之内的骑士们前来援助,眼前的猎户也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艾克特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没有援军,没有帮手,自己的状态可以说是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现在的局面,几乎可以用绝望来形容。这样的局面几乎可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总会让人放弃所有的希望。

但他是艾克特,是三王子护卫骑士团的骑士长——骑士长,也就意味着至少在某些方面,他比兰斯洛特、高文、贝狄威尔、特里斯坦等人更加强大。

——譬如,他坚如金石的意志力。

现在的局面对于艾克特而言,只有两种破局的方法。一个是让猎户退去,这样艾克特就有足够的时间寻找援手或是回到王城,但如果猎户那让人寸步不能向前的能力还在,自己便依然无法离开这里;另一个则是击退或是斩杀猎户,这一个方法显然比前者要困难许多,但也比第一个方法要更加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艾克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重新将骑士剑插回了地面,整个人也进入了一种较为放松的姿态,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猎户。双腿上的伤势由于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流血的速度依然没有任何的好转,艾克特估计,如果自己无法在十分钟之内解决猎户,那么自己可能就真的只有战死在这里了。

——猎户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自己,到底该怎么击败他?

艾克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此时此刻,单纯的实力在战斗之中没有任何作用,理论上来说实力胜过猎户的他反而是落入了下风之中。他的目光一面从猎户身上扫视而过,一面心中思绪万千。他忽然间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对于各种魔法再多了解一些,如果自己再谨慎一些,如果自己平日里多一些对这种战斗的经验——

艾克特的瞳孔忽然一缩。

这种战斗的经验?

这种形式诡异、并非是以实力为主要衡量方式的战斗?

他的脸上忽然扯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自己并不十分看重的人,一个如果放在几天之前,艾克特绝对不会想到在几乎绝望的局面下,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会是他的人。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让那个家伙担任雅莎的暂时监护人——在他的眼里,那个银发的半精灵虽然魔法天赋不错,但却称不上是强大。虽然有着像齐格飞那样的强大朋友,但暂时监护人是他又不是齐格飞。对于艾克特而言,这样的安排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暗杀,不是单纯的实力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强大的实力只能提供在正面冲突时的能力,一旦面对对方有备而来的突然袭击时,强大的个人实力并不见得能够发挥太大的作用。最有用的,反而是如同梅林那般冷静的头脑与过人一等的随机应变!

——那么,如果是梅林,他会怎么解决现在的事态呢?

艾克特微微眯了眯眼,他和梅林的交集并不太多,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说不定会和雅莎坐在一起听梅林讲课。但在雅莎上课的时候,他或多或少地也听到过一些梅林对于战斗的看法,在那个时候,他对于梅林的说法一直有些嗤之以鼻,因为他所说的话在他的眼里看来,不过是弱者的投机取巧与卑鄙下作。

“实力不过是影响战斗的无数环节里的一环罢了,真正的战斗,可不是谁的力量更强谁就一定获胜——在我看来,战斗不过就是以自己的优势去压制对方,并且无限放大对方的劣势罢了。所以那些速度快的武者能够击败单纯的力量武者,因为他们一身蛮力根本无处发挥。战斗也是如此,所谓的实力,不过是优势的其中一种罢了。”

艾克特笑了笑,目光也愈发地坚定了起来。

——弱点,劣势,弱点,劣势

艾克特的目光从猎户的身上一寸寸地扫过,甚至连猎户的胯下都没有放过。两个大男人之间出现这样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诡异,尤其是还在这样凶险的局势之下,就连艾克特自己都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但猎户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他依然保持着自己彬彬有礼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艾克特由于失血过多而丧失力量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脸上的平静,让艾克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

自己的目光就连自己都有些恶心,猎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般。换言之,他的眼睛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一般,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却又能精确地锁定自己的位置,每一次射击都没有任何的偏差,精准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他锁定自己的方法,不是视力,而是别的某种东西。

对于双眼几乎失明的人而言,大部分是使用耳朵来判断自己对手的方位的——但猎户恐怕并非如此,如果只是依靠听觉,他绝对不可能让每一箭都射出一种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灰色的箭矢,抵达不了的敌人,稳定又无比强大的魔力

“看来您还打算抵抗一番。”猎户忽然察觉到了艾克特的动作,他迅速地将脸转向了艾克特,手杖也再一次提了起来,“很好,我虽然喜欢那些直面结局的人,但也不讨厌那些勇于反抗的勇者们。”

艾克特笑了笑,他渐渐直起了身子,肃然道:“阁下今日实在是好好地给我上了一课,等我回到王城,我一定要去那家伙那里好好听几堂课——当然,那是在我击败您之后了。”

“那家伙是对的——我把战斗这种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Part.45 骑士长的使命

“骑士艾克特,从今日起,军部将收回你身为先锋骑士的荣誉。”

军部大臣的语气一直都是如此,宛如没有任何感情一般——艾克特时常在想,这个男人的眼中是不是除了使命以外,便再也容不下别的其他东西了。

“我对处置毫无异议。”青年骑士低垂着头,只是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大臣阁下,既然我接受了处置,那么我能够以平民的身份,对这一处置结果产生质疑吗?”

年迈的大臣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自己曾经寄予重望的骑士,面无表情地道:“允许。”

“我曾经是先锋骑士,身为先锋骑士,我自然应该一往无前——因此,我对于各位对我的判决并无异议。”年轻的艾克特抬起了头,目光之中隐隐带着愤怒与不解,“但既然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三王子,为什么在那样的局势之下还不让我们回援?如果连保护目标都没有了,任务还有什么意义?”

“你让我很失望,艾克特。”军部大臣皱了皱眉,“战场上不需要那么多思虑,这是我曾经教过你的东西。”

艾克特霍然起身,怒道:“大臣阁下,我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教导,但难道您只是想将我培养成那种有勇无谋的匹夫吗?近万人冲击三王子只有一千人的车队,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向前突击,对于身后的战斗视若无睹吗!”

“先锋骑士,一共五百人。”大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冰冰地开口了,“艾克特,你是先锋骑士长,是这五百人的领导者。”

艾克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大臣继续说话。

“副骑士长索菲亚,没有如同你一样独自回援,而是坚决地贯彻了使命,在骑士长擅离战场的局面下带领剩下的先锋骑士们冲锋,极大地阻止了敌军五万人的主力。”军部大臣向前凑了凑,有些咄咄逼人地道,“索菲亚副骑士长重伤,至今仍在昏迷不醒之中。”

艾克特低下了头,低声道:“那个女人,根本没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她能够坚决地贯彻命令,身为军人,她远比你更加成功。”军部大臣坐了下来,面色终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艾克特,我不管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也不管你是否还要留在军团里,但是记住,你现在欠着索菲亚的命——如果不是她贯彻了使命,所有骑士都会跟着你撤退的脚步一起离开战场,那么三王子殿下要面对的,就是六万人的敌军。”

艾克特张了张嘴,但是最后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声地垂下了头。

“离开这里吧,这个军团里不需要你的力量了。”军部大臣侧过了头,看着桌上的烛火出神,“但是记住,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你的生命是索菲亚救下来的——是我最小的女儿,用自己军人的骄傲,换回来的。”

“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殿下或许会因为愤怒而离开王城吧?”

艾克特抬起了手中的骑士剑,低声喃喃道:“身为护卫骑士,我的使命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殿下。很可惜,阁下的愿望和我的使命相冲突,看来我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阁下的愿望成真了。”

猎户有些讥讽地笑了笑,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长弓也重新变化回了手杖的模样:“如果您能够做到的话——您现在还剩多少时间?如果现在的您还是一位身强体壮的青年,或许失血过多的那一刻还会更晚一些;但现在的您却是一位近五十岁的老人,您的身体,留给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正如猎户所说的一般,艾克特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此时有些头晕目眩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意识重新归于清醒,然后忽然将手举到了天空,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他那匹从战斗开始变躲到了一旁的黑马,忽然向着艾克特的方向冲了过来!

“噢?您是打算用您的战马代替双腿,从而获得更加强大的机动力吗?”猎户的笑容之中带着嘲讽的意味,他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手杖,“不错的选择,但是您有没有想过,马匹上的您和靶子有什么区别呢?”

艾克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拍了拍那匹黑马的身子,微笑着低声道:“拜托了,老伙计。如果我们俩还能一起回去,我一定请你吃最好的饲料。”

黑马打了个响鼻,然后身子便伏在了地面上,让艾克特轻而易举地跨了上去。艾克特笑了笑,缓缓地跨上了黑马。随着黑马重新站起,他的心中豪气陡生,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身为先锋骑士时的状态——那种敌随千万,一人往之的气概,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徒劳无用。”猎户叹了口气,手杖便又一次化作了长弓。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笔直地盯着眼前的艾克特,星星点点的灰色魔力又一次在他的身边聚集了起来。

——然而猎户的动作却突然顿了顿,因为艾克特没有立刻发起冲锋,而是从黑马的马鞍旁取出了几根手臂长短的短棍。

那几根长棍的首尾似乎是空心的,都带着奇特的纹路,仿佛是一根长棍截断成了这幅模样一般。其中一根的顶端由金属制成,仿佛本来在其之上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一般。

这个疑问并没有在猎户的心中停留太久,因为艾克特娴熟的动作已经迅速地为他解答了疑惑——那几根短棍在刹那间便被艾克特拼接成了一根两米有余的长棍,最顶端的那金属部分之上,则是直接插上了他手中那柄骑士剑!

他的手中,居然多出了一柄由骑士剑与长棍拼接而成的巨大骑枪!

黑马长嘶,它也感觉到了此时自己主人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是它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的。随着艾克特一挽缰绳,黑马便高高地人立而起,载着艾克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急袭向眼前的猎户!

而那匹黑马,此刻的速度甚至连猎户都有些意料不及!

艾克特与猎户的距离顿时缩短了十余米左右,但仅仅十余米后,艾克特却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死局里——他的人在向前,黑马也在向前,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任何的缩短!

猎户的手中,那张长弓之上已经又一次出现了灰色的箭矢,这一次,他已不打算再和艾克特多费时间了。他冷冷地笑了笑,低声道:“结束了,艾克特阁下。无论如何,你是无法从我这——”

“循环往复的空间里逃脱出去的。”猎户张口的同时,艾克特却是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猎户愣了愣,旋即瞳孔便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我本来以为,你的魔法是强大可怕且神秘莫测的空间魔法。不论是你感知到我位置的方式,还是将箭矢送到我身前的手段,亦或是我为什么无法抵达你身前的原因,都和空间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艾克特大笑着举起了手,将手中的骑枪举到了头顶,“不过那家伙曾经说过,如果你的对手在刻意引诱你去往某个方向想,他这么做的原因自然就是为了掩盖他某个无法弥补的缺陷——你的致命缺点,已经被我识破了!”

骑枪之上,金色的斗气奔腾而起,璀璨的光芒将艾克特的身边照亮得宛如白昼一般——但与此同时,猎户的身前,也骤然亮起了和艾克特手中金光一模一样的光芒!

艾克特死死地盯着猎户,冷笑道:“你的能力能够让你身边五十米的空间为你所用,但却缺乏强大的杀伤能力。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的战斗手段,只有用那柄长弓射出箭矢而已。在暗杀之中,这诡异的能力的确极其可怕,但一旦被人识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本来的危险性”

身上的斗气再一次冲天而起,艾克特一字一顿地怒喝道:“因为你的能力,根本就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循环往复!”

轰!!

话音未落,艾克特手中的骑枪,顿时投掷而出!

猎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他咆哮一声,同时射出了手中的灰色箭矢——箭矢直奔向艾克特的身体,而艾克特投出的骑枪,却又一次宛如停滞在了空中一般,没有向着猎户的方向前进分毫,甚至连艾克特骑着马的身影,都已经赶上了那柄骑枪的位置,两者同时停滞在了空中!

于是下一秒,灰色的箭矢,准确地命中了艾克特的心脏!

那柄金色的骑枪仍然在空中飞舞,黑色的骏马仍然嘶鸣着向前冲锋,然而艾克特的身体,却在骏马身上摇晃了几下,然后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之上,再也不动弹了。

骑枪之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它一般,将它缓缓地带向了后方。猎户也不敢直接解除掉自己的空间循环,虽然艾克特的身体已经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但他仍然只能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让那柄在空中急射向前的骑枪渐渐减弱自己的力量。而那匹黑色的骏马早已在奔跑中耗尽了力量,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跌落在了地面上一般,只是以比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勉强地向前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骑枪终于渐渐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地面坠落了下去。猎户也缓缓地松懈了精神,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于是有些疲惫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终于结束了——”

“嗯,终于结束了。”

猎户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因为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也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不可能!

猎户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在了刚才他那一箭之下才对。他的箭矢绝不可能射偏,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他立刻用感知探向了地面上的那具尸体——然而他探知到的,却是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只穿了一件短衣一条短裤的艾克特扼住了猎户的咽喉,有些勉强地冷笑道:“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你自己是不受能力影响的啊。”

猎户咽了口唾沫,终于明白了自己探知到的到底是什么——地面上的那具“尸体”,根本就只是艾克特的盔甲而已!

“我为什么没有探知到你的位置?”猎户无神的双目里看不出什么感情,但他的语气之中却带着浓浓的气馁,“不可能,你为什么能够躲开我的感知?我分明感知到了你上马的那一刹那!”

“你知道我的马为什么会俯下身来吗?”艾克特咧了咧嘴,身上的斗气忽明忽暗,“你或许还记得,我之前躲开你的箭矢时,用斗气轰向了地面。”

猎户愣了愣,然后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明悟和绝望。

那匹黑色的战马俯下身时,艾克特就将自己的盔甲放在了黑马身上。而他自己,却在那一瞬间的时间里躲入了地底。

那柄骑枪的力量越来越弱,自己循环空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而艾克特却在循环速度减慢的那一瞬间踏入了循环空间之中,被自己向后循环的力量直接带到了自己眼前来,然后立刻抓住了自己的咽喉,通过猎户自己的力量破解了循环空间对他的影响。

“死吧,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艾克特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另一只拳头,金色的斗气也顿时从他手上燃烧了起来。他低喝一声,那只拳头便狠狠地轰击向了猎户的头颅!

“——不,你可还没赢呢。”

两个声音同时在艾克特的耳边响起,一个是猎户本来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怨毒与扭曲;另一个则是一个尖细的女声,宛如女童一般的奇特女声。

艾克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忽然觉得自己腹部传来一股冰凉,紧接着,剧烈的痛楚便从腹部传遍了全身。

一柄奇特的弯曲短刀,插在了他的腹部。

他很想将这一拳挥下去,但身体里的力量却流逝的越来越快,短短的一瞬间,他就连保持站立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带着不甘与愤怒缓缓跪倒在地,然后侧身躺在了地上。

他努力地抬起了头,想要用自己被地上的血泊染红了的视线看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但看到的一幕,却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因为在猎户的肩膀上,忽然探出了一个金发女童的半个身体,而她的一只手,却从猎户的腹部伸了出来!

“你好啊,骑士长阁下。”女童咯咯地笑了起来,“初次见面,我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仆从,刻达利翁。”

——看来,是我输了啊

艾克特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天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自己几乎已经是必死无疑了。他苦笑着叹了口气,但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到有些困难。

——到最后,我也没能贯彻我的使命啊

——你会嘲笑我的吧,索菲亚?

今天请个假…

我,在外面,回不去了!!!

今天暂时停更一天,明天我一定补!一定补!!!

我今天被很好的朋友锁在了外面,电脑上的存稿也发不出来,哎哟我好气啊!!!

Part.72 王旗屹于帝都

宴会。

对于梅林而言,这种活动是他非常不愿意参与的事项之一,在帝国学院里时就是如此。曾经梅林带着探究与好奇的心理参加过一次帝国学院的学生们举办的宴会,然而那一幕却让他大失所望——人们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音乐舞蹈和美食之上,对于他们而言,最值得关注的是自己的装束是否比别人更加华贵独特,或是自己爱慕的对象今日有没有对自己投来别样的目光。

帝国学院的宴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据梅林所知,贵族们所举办的宴会还要更加不堪入目一些——他曾经受到齐格飞的母亲阿什莉夫人邀请,参加过一次庆祝狮心王生日的贵族宴会,然而那场宴会的经历实在不算是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梅林如此讨厌宴会的根源之一。

那些肥头大耳的贵族们就像是一群苍蝇,围在狮心王一家的身边不断地嗡嗡作响,脸上的谄谀之色让梅林都有些作呕。个别不要脸的甚至还想让当时尚未成年的齐格飞当自己的老师,全然不顾自己比齐格飞大一倍以上的年龄一定要齐格飞收下自己这个学生,并且不断地声称自己尊敬老师就像尊敬父亲一样,齐格飞就和自己的父亲一般无二

那简直是他见过的最疯狂最滑稽的闹剧,让他充分地感觉到了人类不要脸时到底有多么恶心——所以当这支队伍进入到博爱殿堂之后,这一场和梅林的印象全然不同的宴会让他多少感觉有些意外。

到底居住在王城里的贵族都有几分自己的傲气与矜持,就算只是一位侯爵,他也不可能如同那些小贵族一般对于王族们卑躬屈膝。那些胡子花白的贵族们一个个穿着精致的礼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安静地听着在花园里手持提琴的音乐家演奏音乐,他们的手中端着从长桌上拿取的美酒,和身旁的友人以极低的声音低声交谈着。

身上的礼服带有金质郁金香作为装饰的,显然就是帝国的王族了。事实上王族并不代表着精英,混吃等死是很多王族的代名词,他们具备着过人一等的出生,也就心安理得地过着废人一般的生活——但能够出现在这个宴会之上的王族们,显然都是手握实权或是前途无限的王族,因为那些“劣等王族”根本不会受到邀请,他们也不会做那种自讨没趣的事。

自己对于自己要有充分的认识,他们很清楚这一点。国王可以看在血脉的份上容忍他们的自甘堕落,但绝不能容忍他们毫无自觉地在人前聒噪,这一点不论是国王还是王子们都是同样的看法。

精英王族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他们和贵族们虽然也会热情地互相打招呼,或是拥抱一下以示亲热,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泾渭分明。

第三个团体,则是由贵族夫人们形成的。

这一次的宴会由玛利亚皇后发起,因此有很多贵族夫人到场。她们身上穿着精致的礼服,但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攀比之色——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由于这场宴会是由玛利亚王后发起的,不是普通的宴会那么简单,因此比起她们的虚荣心而言,这场宴会最重要的还是礼节。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位侯爵夫人身上的礼服比玛利亚王后还要华丽,那这位侯爵夫人恐怕这一整天都会被所有人排挤。

礼仪,规矩,这是所有在这里参加宴会的人都必须遵守的东西。

除了这三个团体以外,其实还有第四个团体。只是这个团体实在是太小,并且也没有任何关注的必要,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团体不过是剩下的闲杂人等们凑在一起才组成的团体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团体不属于贵族团体、王族团体、贵夫人团体之中的任何一个,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和这一次宴会几乎毫无关联,只是迫不得已要来参加这次宴会而已。

通常来说,这样的团体显然就应该是一笔带过的存在,但令人可惜的是,我们不但不能一笔带过它,并且接下来还要围绕着这个团体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因为这个团体的主导者是梅林,团体的名字大概可以称之为“找不到自己适合的团体又嫌太阳太大于是躲在树下乘凉团”。

梅林此时,就坐在这棵位于博爱殿堂花园偏西处的参天大树之下,惬意地眯着眼睛感受着树木间传来的凉风。

“我听说你们精灵族都具备着和树木沟通的能力,真的吗?”在梅林的身边,一个身材肥大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道。虽然身处于大树之下,但他的额头上依然不断地渗出汗珠,看来那一身的肥肉给他增加了极大的负担。他身上被撑得几乎变形的礼服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了,让坐在他身边的梅林忍不住向一旁挪了挪。

“是真的,不过这种沟通仅限于情绪上的沟通,真正能够和树木毫无障碍地交流的是精灵族的德鲁伊。”

——这个回答并不是从梅林口中传出的,回答那个中年胖子的人是坐在另一边正悠闲地看着手中圣言书的威廉。

“你到底是怎么自然而然地加入对话的?”梅林有些纳闷地看着威廉,后者靠着大叔的树干,目光根本就没有抬起来,“而且为什么你们都跑到这里来了?今天的宴会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威廉叹了口气,啪地合上了手中的圣言书:“你以为我想来吗,我是被狂信公强行带过来的,因为狂信公认为我需要认识一下新一代的贵族们。”

齐格飞也叹了口气:“我也一样,我是被我父亲带过来的。”

贝奥武夫也学着他们的模样叹了口气:“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特意跟着我父亲过来的。”

“贝奥武夫闭嘴。”梅林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完全不明白状况只是单纯过来凑热闹的某人。

——这棵大树之下,前几日才分开不久的四人居然又一次全部集齐在了这里。不过除了贝奥武夫以外,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情不愿,因为他们对于这种交际为主的贵族宴会实在是不怎么感兴趣。

“人多一些才好啊,如果只有你我坐在这树下,那聊不到多久就会没话题了。”中年胖子哈哈大笑,随着他的笑声,他额头上的汗水也更多了,“你们都是新一代之中的佼佼者,多认识一些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

梅林仔细地看了看身旁的中年胖子,这个他曾经没有见过的男子实在是胖得有些过分,他留给梅林的第一印象更接近于戏剧里的无良奸商,或是帝都之外某处的土皇帝。他虽然坐得笔直,肚子上的肉居然还是松松垮垮地耷拉到了地面,可见他胖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

只是短暂的打量之后,梅林便收回了视线。他看着远处的人群们,有些无聊地道:“他们还要继续这样多久?就连贝奥武夫都能看出他们脸上的笑容有多虚伪了,难道他们都不会觉得厌烦吗?”

贝奥武夫努力地点着头:“对啊对啊,我都看出来了。”

“虚伪与否可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罢了。”中年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断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只要我还愿意对你露出笑容,不论这笑容有多虚伪,都代表着我现在没有和你敌对的意思——你看,这不过是一种态度而已。”

有些罕见的是,齐格飞今天居然没有穿着一身重铠,他今天身上没有任何的龙化现象,整个人看上去和曾经的他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那双金色的竖瞳依然保持着原样,证明了他并没有完全恢复。他今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丝质上衣与一条贵族打猎时常穿的皮裤,腰间也只带了一柄两指宽的刺剑。

“如果你觉得在树下很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走走。”齐格飞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树下眯着眼睛道,“我刚刚在人群里看到浮士德了,你可以和你的‘好朋友’去聊聊天。”

其实不用他说,梅林刚才也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浮士德,他和贵族们的团体聚集在一起,正面带微笑低声交谈着。他身上的礼服款式颇为古老,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身上的服饰有所质疑——因为那是安东尼家族自古帝国时期就沿用至今的礼服,代表着血统的古老与高贵。

“算了吧,那家伙看样子正乐在其中,我就不去强行加入话题了。”梅林打了个哈哈,轻描淡写地将浮士德的话题带了过去。现在在他们这个团体之中,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对于浮士德极其不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中年胖子也眺望着远方的浮士德,擦着汗笑道:“噢,安东尼家族的家主继承人,我最近可没少听说他的名字。他的年纪应该和你们差不多大吧,对于这种贵族交谊倒是得心应手,根本就不像个未满二十岁的孩子——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齐格飞和贝奥武夫齐齐冷哼一声,威廉则轻轻地皱了皱眉。

“——我明白了,看来和我的猜想恰恰相反,我可真是选了个愚蠢的问题。”胖子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他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不断地擦着汗水笑道。

梅林终于忍不住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了一个铜币大小的铁片,拍在了中年胖子的身上。随着梅林的动作,那个铁片上也骤然泛起了冰蓝色的光芒,一股凉意便从铁片之中散发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魔法阵?这么小的魔法阵?”中年胖子精神顿时一振,额头上的汗水有了显着的减少,“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法阵能够这样用。要刻画这么小的魔法阵,对于魔力的操纵与精确度的要求可不低——虽然这个小型魔法阵不具备杀伤力,但是却是个能够在各种地方发挥优势的独特能力啊。”

梅林打了个呵欠,抱着手中的繁荣之貌叹息道:“我只是不想我们帝国的亚诺元帅不是战死在战场上,而是被热死在了帝都里。”

中年胖子的脸色微微一凝,一股骇人的气势骤然从他的身上喷涌而出,但那股气势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瞬间,短暂到梅林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亚诺,帝国元帅亚诺,铁花侯爵亚诺,在帝都里近乎笑柄的亚诺。

“我早就说过,你骗不了他的。”齐格飞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依然保持着自己躺在树下的姿势,语气中却充斥着幸灾乐祸。

亚诺眼睛一瞪,有些恼怒地看着齐格飞道:“你们真的没有悄悄告诉他吗?”

“哪里需要他们悄悄告诉我,您坐在我旁边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您是谁了。”梅林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的体型有些过于肥胖,这个天气对您来说基本上和酷刑没有区别,但您坐下的时候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背打得笔直,看起来应该是有过军伍的经历;同时据我所知,帝国里那些自甘堕落的家伙往往都会被人鄙夷,斯图加特陛下对于那些家伙可以用零容忍来形容,但只有一个人却是所有人都希望他自甘堕落的,因为那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励精图治。”

梅林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愈发有趣的亚诺,慢慢地道:“那就是我们的帝国元帅了——身为帝国军方的最高人物,理论上帝国元帅拥有着调动所有兵团的权力,并且直属其管辖的也有四个兵团。现在帝国没有战争,因此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如果表现出了对于政事的极大热情,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帝王所猜忌,然后随便找个理由将这个过于热情的家伙踢出帝都。”

“如果这个解释依然无法令您信服的话,那我们再换一个角度来证实我的推论吧。”梅林挠了挠头,继续道,“首先,能够参加这场宴会的人大都是帝国里不可或缺的人物,身份地位都极其高贵;另外的一小部分则是如同我们这样的,被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物带到了宴会之上。您显然不是后者,因为您那辆过于巨大的马车已经证明了您的身份并非常人,那么就代表着您一定是一个身份高贵、并且是帝国里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梅林顿了顿,看着亚诺的面孔微笑道:“然而像您这样的人物,却没有和贵族们或是王族们打成一片,反倒是坐在了我们这里,并且一直都没有人来邀请您加入他们,这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并非是大家刻意想要排挤他,而是因为只要和他接触,对于双方都极其不利吧?”

“地位极其尊崇的军方人物,基本处于堕落的生活状态,在帝国权力中枢里被定位为‘孤臣’,我觉得结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梅林打了个呵欠,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亚诺瞪着梅林沉默了良久,才终于苦笑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你也和臭老头是熟人?”梅林又一次截断了亚诺的话。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的说话方式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你聊天?”亚诺长叹了一声,摇着头道。

一旁的齐格飞闭着眼睛举起了手:“有的,我说过。”

威廉依然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道:“习惯就好。”

“好吧,看来他们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亚诺脸上又恢复了本来那种笑眯眯的神色,他习惯性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么今天这场宴会的正题到底是什么,你应该也很清楚了吧?”

梅林看了亚诺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亚诺这个问题有些居心不良,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关于斯图加特陛下要到场这件事显然不是现在能够说的,就算要说,也绝不可能出自他们俩人之口。

换言之,如果梅林现在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推断讲给了他听,那么亚诺便不会再对梅林抱有太多的期待了。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聪明人,聪明人的自大与表现欲往往会害了他们。

“来了。”齐格飞忽然坐起了身子,简短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梅林抬眼望去,只见在博爱殿堂的大门处,四名身穿银甲的骑士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们是负责保卫国王的御林骑士,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国王就在附近。

那四名御林骑士出现的同时,整个博爱殿堂都安静了几分,贵族们和王族们的脸上也骤然涌现出了几分惊讶与狂喜之色,但那份惊讶与狂喜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处在贵夫人团体最中心的玛利亚王后与伊格莱茵夫人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伊格莱茵夫人此时正牵着雅莎的手,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人群渐渐沉默了起来,每个人都用各不相同的目光注视着远方,等待着那位帝国之主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了,每一位身在此地的人都期盼着他的出现,期盼着这位帝国的主心骨、这位堪称帝国几百年来最强大的国王之一的男人,再次如曾经一样,屹立于帝国的最高处!

他们没有失望。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帝国国王的金色王旗,骤然从远方举起!

Part.73 异样

号角,大都是在战场上用于发号施令的器物。

然而对于三百年前之时自一城起拼杀至一国而言,号角已不再单纯只是用于发号施令的东西那么简单了。对于帝国而言,号角声除了在战场上会响起以外,还有另一个情况会用到号角——即是如现在这样,国王到场的时刻。

号角声传遍了整个博爱殿堂,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梅林和亚诺对视了一眼,于是纷纷站起了身。他们虽然知道斯图加特陛下今日会来到这里,但他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说到底梅林的推测到底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很有可能斯图加特陛下确实是已经彻底恢复了,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了庆祝他的恢复而举办的。

和他的推测一样,这些想法都需要在梅林亲眼目睹了国王陛下之后,才能确切地得出最后的结论。

王旗之上,金色的郁金香随风摆动,洒在其上的阳光似乎都比那份光彩逊色了两分。王旗距离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也传到了博爱殿堂之中。先一步抵达的那几名御林骑士也将腰间的骑士剑抽了出来,举到了自己的身前静待国王陛下的到达。

在一段并不算长的等待之后,远方终于出现了几个身影。

骑着骏马走在最前方的几人并非御林骑士,也不是王族中人。但是他们的身份却足以让任何人退避三舍,并且只要他们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对这支队伍产生一点点威胁。

——狮心王,狂信公,天鹅公,以及尤瑟夫。

当头的四人,如果他们联手的话,足以毁灭整个帝都。

银甲的骑士们在这四人身后排列成阵,拱卫着最中心的那架黑色的马车。那架马车看上去有些老旧,并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但却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它的车厢表面有些凹凸不平,就像是被什么撞击过无数次一般,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不少掉漆的部分;车轮也呈黑色,且不同于贵族们的马车,其上没有任何的花纹,更没有任何用于装饰的宝石镶嵌其上。

整架马车唯一让人会有些在意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其造型的非同寻常——这架马车很大,大到根本不像是正常生产出来的马车一般。帝都里的主干道足以容纳六架马车并排而行,但如果是这样的马车,或许连三架都多少有些勉强。

梅林看着那架马车,却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鼻子。

——血腥味,并且是那种已经不知道干涸了多久的血腥味。

这架马车毫无疑问是斯图加特陛下的座驾,但这个颇有些寒酸的外形又实在是配不上一国之王的身份,这本来让梅林感到有些疑惑——但现在,这个问题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因为这架马车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马车,而是战车,是在战场上不知道多少次从血泊里碾过的战车。或许在多年之前,斯图加特陛下与王下四骑士征讨叛军之时,这架马车就一直陪伴着他了。

马车的两侧,大王子与二王子正分列两旁,驾驭着骏马保持着略微落后马车一个身位的距离前行着。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梅林也无法读出他们现在的想法。

在马车的后方,贝奥武夫的父亲、城卫军统领罗伯特伯爵正穿着铠甲,率领着御林骑士们护卫着斯图加特的马车前进。身为伯爵,今日的宴会本来不该有他的一席之地的,但如果他是斯图加特陛下亲自带入宴会的人,那自然就是另外一个情况了。

博爱殿堂花园的大门前,玛利亚王后已经带着众人等待着国王的到来了。这位比斯图加特陛下小十岁的王后殿下根本看不出年逾五十的痕迹,她虽然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礼服,但那份高贵的气质却是连她身边的伊格莱茵夫人都不如她引人注目。

终于,黑色的马车停在了博爱殿堂的门口。

银甲的御林骑士们分列两旁,在博爱殿堂的大门前排列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的起点与尽头,正是马车与大门。罗伯特伯爵一言不发地上前打开了马车的大门,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开到了一旁。

“今天的阳光,还真是晒得人有些想睡觉啊。”

马车里,那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梅林看着那架黑色的马车,忽然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因为马车之上走下来的人影有两个,另外那个人,居然是他认识的。

卡斯兰,回到帝都的卡斯兰,之前帮助了他们以后就消失在了帝都里的卡斯兰,居然在这里出现了。她搀扶着身旁的老人,微笑着与老人一起一步步地走下了马车。

当老人走下马车的那一刻,贵族们便齐齐单膝跪在了地面之上,同样这么做的还有齐格飞等人,就连亚诺也吃力地抬起了自己耷在地面上的肥肉,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梅林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现在实在是有些惹眼,因为尚未行礼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虽然他并不太愿意做出这样的举动,但现在的气氛让他不得不单膝下跪行礼,于是梅林也只能长叹一声,学着齐格飞的模样单膝跪在了地面之上。

就当自己尊老爱幼,对这位拯救了帝国并将帝国带领向伟大、以及没有把自己这个身份可疑的家伙从帝国学院和狮心王府驱逐走的老人报以敬意吧——梅林心中自我安慰了起来。

“都那么紧张干什么,太久没看到我,你们又忘我的习惯了吗?”斯图加特扫视了一圈众人,摇头道,“我说过,这些繁文缛节只会让我感到厌倦。”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重新站直了身体。不过众人之中,梅林起身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些,让斯图加特忍不住看了一眼到底是谁这么不想低头。然而当他看到是梅林之后,目光中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之前的主教事件,这个满头银发长着尖耳的半精灵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梅林也发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有些引人注目,不过所幸刚才博爱殿堂里并没有人看向自己,只有斯图加特与狮心王等人注意到了自己。三位骑士长对于梅林的举动都没有什么表示,反倒是尤瑟夫看了梅林一眼,然后迅速地挪开了目光。

——就是这一眼,让梅林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怪异感。

不论是亚诺还是过去的很多人,都认为他和曾经的尤瑟夫有些相似,只不过尤瑟夫要更加地冷酷残忍罢了。既然两人之间有很多相似点,那么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就轻松了许多,甚至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彼此都能了解对方到底有着怎样的企图。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尤瑟夫的默契甚至更甚于他和齐格飞。

“我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卧床不起,帝国还能保持着运作,都是因为诸位的功劳。”斯图加特那张有些苍老的面孔上泛起了一丝微笑,“啊,同时,这也是我们两位王子的功劳。”

他侧了侧头,在卡斯兰的搀扶下走进了博爱殿堂,同时叹息道:“我很高兴,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值得我信赖的帮手,甚至在我生病的期间,也依然能够将帝国带领向辉煌——嗯,这么看来,似乎有没有我都不太重要啊。”

他回过头,目光从两位面色惨白的王子脸上扫过,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说笑而已,今天我只是一个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参加宴会的老人,并不是各位的国王。”

——这只是个笑话,但却是一个要人命的笑话。

梅林眯了眯眼,心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斯图加特陛下似乎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些不满,或许是因为那些他们之间关系紧张的传闻传入了他的耳中。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没必要在所有人面前毫不客气地用这样的话讥讽两位王子,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两位王子更加难堪。

身为国王这种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的权力机器,他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才对。

梅林心中更加疑惑了,今天的斯图加特陛下和上一次他见到的那个人判若两人,并且刚才尤瑟夫看自己的眼神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来以为斯图加特到达之后,事情会变得明朗起来,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斯图加特的到达,反倒是让梅林的心里多出了好几个疑问。

以及——卡斯兰,为什么会在这里?

梅林又看向了卡斯兰,后者此刻正像一位搀扶着爷爷的孙女一般,低眉顺目地站在斯图加特的身边。她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仿佛她根本不打算向梅林传递任何消息一般,只是单纯地作为“洛里安皇子的独生女”这一身份跟随着斯图加特而已。

“有点不对劲。”亚诺细如蚊呐的低语声传入了梅林的耳中。

梅林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岂止是有点不对劲,到场的众人,几乎处处都透着诡异!

Part.74 台上与台下的李尔王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分,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真或假的笑容。

早有侍从们推着载满佳肴的手推车进入了博爱殿堂花园里,每一架用白色丝绸包裹着的手推车上都有一盏十七台的金质烛台,烛火的光芒就在手推车上静静摇曳,照亮了手推车旁的人们。

这一场宴会虽然是由玛利亚王后发起的,但却并不是一场极其规范庄严的宴会,因此宾客们只是任由自己喜欢在手推车上拿去食物,然后自由地和友人一起聊天散步,或是聚在一起观看由欧内斯特里最着名的音乐家和舞者带来的演出。

照理来说,正式的晚宴应该如同梅林等人在尼德兰参加的红心王后的晚宴一般,菜肴的数量与规格都有着明确的规范,并且每个人应该坐在哪里也极其严格。但斯图加特本身就是一位不怎么在意礼数的国王,今天的宴会似乎也没必要摆出那样的姿态。

——所以,梅林现在正端着一盘洒有酱汁的牛排,混在贵族团体里和他们一起欣赏露天舞台之上的歌剧。

齐格飞等人现在已经全部和他分散了,他们毕竟是以晚辈的身份到场的,这种时候必须要跟着长辈一起行动。齐格飞正和狮心王一起站在斯图加特的身边不远处,与带着威廉的狂信公低声交谈着;天鹅公今日似乎是孤身前来,此刻正面带微笑与面色严肃的罗伯特伯爵聊天,而贝奥武夫则面色愁苦地站在罗伯特身后,看来这种需要克制住自己的局面对于他来说颇为苦手。

贵族们当然早就注意到了混入人群之中的梅林,他们虽然并不认识他,但是梅林满头的银发和尖尖的耳朵显然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每一位在场的贵族都知道,这个年轻的半精灵就是梅林,就是和齐格飞几人关系匪浅的梅林——以及,是三王子乌瑟纳尔殿下的幕僚。

如果他只是齐格飞的好朋友,那么在场的贵族们都会用微笑欢迎他的到来。但他却还是乌瑟纳尔的幕僚,那么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乌瑟纳尔现在依然在帝国东方边境的长夜旷野驻守,他的态度也很明确,自己对于王位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但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可不这么认为,乌瑟纳尔的置身事外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着他们两败俱伤,他手中的极昼军团也让两位王子极其忌惮,因此他们一直在尝试将乌瑟纳尔拖入这场泥潭之中。

因此现在的帝都之中,所有人都很清楚,除了大王子派系和二王子派系以外,还有这第三个派系,也就是三王子乌瑟纳尔的派系——这个派系无法展开任何的动作,只能被动地防守,保护着三王子仍然留在帝都之中的家人不受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袭击。

换言之,如果和梅林过于亲密,那么很有可能会被多疑的大王子与二王子看作是乌瑟纳尔的盟友,从而被这两位一心想要成为新王的王子报复。

当然,也有敢于和梅林交往过密的贵族,只不过那位贵族和他们有所不同。

他们如果想要投靠某个派系,那么只会考虑大王子和二王子,但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投靠派系为自己的未来谋求福利的选择——因为如果他这么做,惹怒的就不止是大王子和二王子那么简单了,斯图加特陛下会第一时间将他无声无息地扼杀在帝都里。

——帝国元帅亚诺侯爵,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梅林的身边,低声和梅林交谈着。

“唉,我真的不认为只是吃这些树叶就能让我瘦下来。”亚诺侯爵愁眉苦脸地将盘中的蔬菜就着沙拉酱塞入了口中,“桂妮薇尔那孩子总是说什么我在这样下去会胖死,说如果我再这么暴饮暴食下去,她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这种只吃蔬菜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快一年了,但是也并没有瘦下来啊。”

“你不去和你的同僚们聊天,和我站在这里干嘛?”梅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身为帝国元帅,你难道都不打算和自己的下属们交流一番吗?”

亚诺满不在乎地将盘子里的蔬菜全部倒入了口中,一面咔嚓咔嚓地咀嚼着蔬菜一面满不在乎地道:“交流?和那些表面上尊敬我背地里却在嘲笑我的家伙们有什么好交流的,大家都把彼此当做傻瓜,见面打个招呼就已经算是底线了。怎么说你也是三王子的幕僚,虽然爵位只是爵士,但是身份却足以让贵族们不敢太小觑你,我和你聊天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

梅林斜了他一眼:“我和你的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如果我们现在表现出一副好朋友的模样,那你的女儿该怎么称呼我?”

亚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那份惊讶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低声笑道:“如果我们是好朋友,那么让她叫你一声梅林叔叔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梅林的口中被说出来——因为亚诺今天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双眼确认梅林的潜力,或者说三王子一系的潜力。他不想成为那个辅佐新王的人,他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然后和平地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亚诺是孤臣,梅林很清楚这一点。

身为帝国元帅,他和军队里的同僚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因为帝国现在没有战事,他元帅的头衔也和一个幌子没有任何区别。但就是因为这个毫无价值的头衔,让他在帝国的高层里宛如一个隐形人一般,所有人都会刻意地忽视他的存在。

虽然帝国的十个军团里,有四个军团都由他全权负责,但所有军方高层都很清楚,那四个军团实际上是直属于国王的军团,所谓的元帅,不过是为国王管理着四个军团的管理人罢了。这种管理人还不同于另外两位军团统帅,那两位统帅可以任意地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入军团,但他不能——就算他想要罢免一个千人的战士团团长,都必须要向国王递出申请。

就算如此,他依然是帝国里不可或缺、并且人人都不愿接触的那个军方最高统帅。

在平日里,亚诺侯爵也乐于做那个清闲的人,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热衷权力的家伙。但是到最近,他却再也不能如平日里一般无忧无虑地躲在自己家里当一个闲人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纠纷已经到了一个白热化的地步,甚至两位王子分别明里暗里派遣了侍卫到自己这里来邀请自己加入他们的阵营。

但他是绝对不能选择阵营的,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每个人都渴望成为如同三位公爵那样的辅佐国王登基的人物,但这之中却绝不包括身为元帅的亚诺侯爵——因此在这段时间之中唯一值得庆祝的事,大概就只有由于忧思过度导致亚诺侯爵瘦了接近十斤左右。

直到桂妮薇尔在浮士德的拜托之下,前往了三王子城堡,他在骤然想起帝都里还有这么一群人——一群就算他与这群人关系过于密切,斯图加特陛下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之心的存在。

三王子一系,对于大王子和二王子都犹如眼中钉一般的三王子乌瑟纳尔。

所以他在前一日收到消息时,就特意拜访了狮心王——或者说拜访了齐格飞,拜访了这个对于三王子一系最重要的一员、那个年轻的幕僚最为熟悉的小亲王。伊格莱茵夫人虽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但亚诺很清楚,这座城堡里最为关键的不是伊格莱茵夫人,而是不久前才忽然出现在城堡之中的梅林。

所以他今日的根本目的,就是来见识一下梅林是否真如齐格飞所说的那般可怕,自己是否有结交他的必要。

“齐格飞说,这个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是否认为你们有能让我放心的资本,而在于你是否能够认同我。”亚诺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实话实说,我一开始的确有些小看你,他的话我也不是很相信,那是我的错。”

梅林无所谓地道:“如果您能够毫不犹豫地相信齐格飞说的话,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两人的交谈声很低,低到只有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话。亚诺侯爵目光一直盯着台上的歌剧演员们,脸上满是欣赏之色,但只有梅林知道,这个胖子根本就没有在观看台上的歌剧。不过对方没有说话,梅林觉得自己也没有说话的必要,所以他只是低头从盘子里叉起了一块牛肉,然后慢条斯理地塞入了口中。

“三王子,有登基的可能性吗?”亚诺沉默了片刻,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梅林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才轻轻叹息道:“您现在的聊天方式,可不像在和朋友聊天啊——别说登基,就算你拿着刀架在老酒鬼的脖子上让他称王,他都只会让你动手快点别浪费时间。”

梅林没有给他任何回答,但是亚诺那几乎只有一道缝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道光芒。他笑了起来,低声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我们现在,能够算是盟友了吗?”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从盘子里叉起了一块牛肉。

舞台上的歌剧是莎士比亚所撰写的李尔王,这部由戏剧改编而成的歌剧是莎士比亚的得意之作,梅林记得那家伙曾不止一次在莱昂纳多面前吹嘘自己的这部作品是如何精巧。这部歌剧在帝都里风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现在,百花街最大的剧院里每一周都会排上一次这一部歌剧的场次。

歌剧正演出到高潮部分,台上的演员们都是百花街最着名的歌剧演员,婉转的歌喉之中所蕴含的感情恍若真实,那位李尔王的恸哭声也让人心中大起悲哀之情。周围的贵族们都沉浸在歌剧之中,没有一个人此时开口说话,只有演员的歌声与音乐家们的伴奏回荡在花园之中。

梅林饶有兴趣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头戴王冠悲愤地歌唱着的苍老演员,那位演员将李尔王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的一举一动都完美的展现出了李尔王应有的气质与情绪——听说这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歌剧演员,莎士比亚在撰写李尔王时也参考了一部分他的形象。

但梅林却并非在看那位演员的演技,虽然说起来有些对不起那位老人,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太过在意那位演员的表演——他之所以将目光投向那位演员,是因为在自己目光的路径之上,就是斯图加特陛下以及两位王子。

——戏剧是斯图加特陛下亲自选择的。

——李尔王,讲述的是年老昏聩的李尔王与他两个虚伪无情的女儿、以及悲剧的三女儿考蒂莉娅所引发的一连串悲剧故事。

在自己的两位儿子面前表演这样的戏剧,斯图加特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梅林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从今天斯图加特陛下到场的那一刻起,他的表现就有些不同寻常,和曾经梅林了解的那个他全然不同。

那些贵族们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就像是真的沉浸在了戏剧之中一般,没有任何人露出值得注意的神情。至于那些演员,显然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只是受邀来为国王表演帝都最为着名的歌剧的,虽然庆祝国王恢复健康时表演李尔王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但既然这是命令,那么他们也不会考虑太多。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愿意考虑太多。他们只是歌剧演员而已,就算再怎么着名,那些自己不应该掺和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梅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空空如也的盘子,将银盘放在了一旁的手推车上。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吃饱,于是便又将手伸向了手推车,伸向了那盘桌上放着的熔岩蛋糕,那是他一直很喜欢的甜品。

然而他的手伸到半空中便停了下来。

他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熔岩蛋糕,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手推车。

因为歌剧已经快要结束了,他看见了博爱殿堂花园之外将花园包围起来了的御林骑士们。

——台上的王以悲剧作为人生的结尾,然而台下的王,看起来准备亲手将悲剧扼杀在摇篮里了。

Part.75 国王的审判

“不愧是帝国乃至大陆最为有名的剧作家,莎翁的作品总能让余的心情为之波动。”

随着歌剧的结束,坐在最前方的斯图加特陛下率先鼓起了掌,语气之中满是赞赏之意。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忽然将自称换做了“余”,换做了平日里身为帝王时的自称。

既然国王率先开始鼓掌,那么贵族们自然是要立刻跟上的,于是此起彼伏的掌声连成一片,贵族与王族们纷纷以或真挚或虚伪的掌声赞美着演员们的演技。台上的歌剧演员们也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们在帝都里也算是闻名遐迩的人物,但在眼前的这些人眼里,他们就和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下去吧,不要忘记在总管那里领取属于你们的报酬。”斯图加特面色温和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让台上的众人离去——演员们也不敢耽搁,在这位国王眼前,他们连说话都需要一些勇气。表演歌剧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到现在表演结束后,他们才终于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几名女演员甚至连双腿都有些微微颤抖。

玛利亚王后站在斯图加特的另一侧,她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微笑着对贵族们道:“区区病魔怎么可能是我们战无不胜的国王的对手,正如各位所见,我们的国王已经恢复了他本来的威严,让我们为这美好的一刻举杯吧!”

贵族们纷纷举起了酒杯,高声祝贺着斯图加特的康复。梅林身边的亚诺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顺势将另一只手上早就准备好了的杯子递给了梅林。聚集在这个花园里的帝国高层们齐声祝贺着国王的归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真挚的笑容,仿佛这一幕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画面。

“祝贺余的康复吗?”令人意外的是,斯图加特的脸上却似乎并没有太多高兴的意思,他眯着眼睛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有些人,并不是很想看见这一幕吧?”

——来了。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心中微微一沉。

“病魔当然无法战胜余,余是帝国最为强大的将军,是从未有过一场失败的元帅,更是将本来千疮百孔的帝国重新带领向辉煌的国王,区区病魔怎么可能是余的对手?”斯图加特的冷笑声更加冷冽,让在场的众人心中都腾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身边的卡斯兰轻轻地咳了咳,似乎是喉咙有些不适,又似乎是在提醒着斯图加特些什么,因为斯图加特听到了她的咳嗽声之后居然立刻就停止了自己的笑声。他缓缓地低下头,一股骇人的威势从身体里扩散了开来,语气也愈发地阴森:“可是,余没有想到,余的对手不是病魔,而是余自己引以为豪的人。”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盯着身旁的两位王子冷笑道:“是我的哪一个如此杀伐决断的孩子,为了王位选择了给自己的父亲下毒呢?”

——不受控制的惊呼声,顿时在花园里响了起来!

梅林的面色也在斯图加特的话语出口时微微一变,因为斯图加特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也太让人毫无准备了——身为国王被人下毒,这一点本就足以令整个帝国震动。而斯图加特不止是被人下了毒,居然还是被自己的孩子下毒!

最为震惊的人,当然是大王子托雷斯与二王子欧贝克了。他们脸上的惊骇之色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没有人知道,他们震惊的到底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还是震惊于自己的兄弟居然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毒。

“大哥,我们兄弟之间虽然近日围绕着王位出现了一些纠葛,但为什么要对父亲下手?”欧贝克面色惊骇地看着托雷斯,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心痛。他的语气非常真挚,并且说话间也没有掩饰自己和托雷斯之间的纠纷,听上去极为可信。

托雷斯用愤怒的目光盯着欧贝克,冷笑道:“二弟,一直以来,帝国的朝政都由你所把持,我的人就连进入王城看望父亲都需要经过你的层层审问。现在父亲被人下毒,你不但不检讨自己的问题,居然还想将问题归结于我身上?——还是说,你分明知道是谁下的毒,但为了不让父亲处置自己,所以才故意如此?”

两人的话语听上去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点,但斯图加特脸上的嘲弄之色却更加浓郁。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忽然轻笑道:“听你们的说法,是我错怪你们了吗?”

欧贝克和托雷斯对视了一眼,率先单膝跪地沉声道:“父亲,我虽然和大哥近日有些摩擦,但大哥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虽然真凶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大哥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如果我们现在在这里为了一件毫无根据的事情争论甚至产生矛盾,最高兴的人,无疑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他忽然停止了和自己的互相指责,这一点让托雷斯有些意外。他虽然很想这个时候趁势将毒害国王的帽子扣在欧贝克头上,但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继续指责欧贝克,那么或许最后受到处置的人反而会是自己。所以托雷斯也只能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父亲,请您慎重考虑。”

斯图加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来看看,我最信任的下属对此有什么看法吧?”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之中的梅林便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并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实打实的寒冷。晚夏时分的天气依然炎热,照理来说这样的寒意不应该出现于此,但感受到这股寒意的人显然不止梅林,亚诺也轻轻地抖了抖,然后将一直贴在身上的小型魔法阵轻轻地取了下来,口中也低声嘟囔了两句。

这股寒意不是单纯的寒冷,是让人从心底腾起、一直传遍全身的寒冷。

拥有这样令人胆寒的气势的人只有一个,并且这个人一直在场注视着这一切。

手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种极具节奏感的碰撞声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敲击在人们的心上一般,尤瑟夫的身影也渐渐浮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他分明一直站在那里,但却又仿佛是直接从虚空之中走出来的一般——一如那夜会议之时,尤瑟夫从黑暗之中出现的模样。

“向您致敬,我尊敬的国王陛下。”尤瑟夫来到了众人身前,首先对斯图加特轻轻地鞠了一躬。他缓缓地直起腰身,那双似乎有些浑浊不清的眼睛也从眼前的两位王子身上缓缓扫过——就像一条缓缓抬起头吐出蛇信的毒蛇,正用自己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两位王子殿下,都不是毒害国王的真凶吗?”尤瑟夫拄着手杖,缓缓地靠近了两位王子。他身上那股阴寒的气息越来越重,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但那份微笑却足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对于贵族们而言,尤瑟夫身上的阴寒气息已经让他们有些瑟瑟发抖了,而身处于尤瑟夫气势最中心的托雷斯与欧贝克,他们现在只觉得自己身处于阴暗可怖的监牢最深处,眼前正有一个提着锁链的典狱长冷笑着走向自己。

“我绝对没有做出这种事。”第一个说话的是托雷斯,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而就在他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夜空里新鲜的空气也涌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大王子殿下称自己没有做出这种事,那么二王子殿下,您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尤瑟夫再一次向欧贝克的方向迈出了一步,语气温柔而亲切。

在托雷斯说出那句话之后,他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但与之相反的是,欧贝克只觉得自己身上那股压力便骤然翻了一倍,几乎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不复存在。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自己真的在尤瑟夫施加于自己身上的压力面前退缩,那么自己的结局只有一个——在斯图加特毫不留情的命令之下,被那些御林骑士就地处死!

“我绝对没有毒害父亲!”欧贝克咬着牙,他的面色有些狰狞,微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条条青筋在他的脸上蠕动着,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怖。但他的话语出口之后,他仿佛适应了这种压力一般,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稳定:“尤瑟夫阁下,我一向尊敬您,也很清楚这个时候您必须要使用这种近乎拷问的手段来得到答案——但,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我帝国二王子,欧贝克多伦斯,问心无愧!”

尤瑟夫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异色,他站在欧贝克的面前沉默了片刻,向后退出了一步。随着他退出的一步,欧贝克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深海之中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一般,四面八方涌来的深寒与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之上,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

“尤瑟夫,余很难得看见你无功而返的时候。”斯图加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尤瑟夫轻轻地摇了摇头:“原谅我的无能,陛下。”

“不,这不是你的过错,这只能说明,余的两位儿子的确有着过人一等的胆识和心智,能够在你面前保持着自己的冷静。”斯图加特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分明只有六十余岁,但众人却忽然发现,他现在的模样似乎比曾经要更为苍老一些,与八十余岁的尤瑟夫居然并没有什么两样。

“陛下,我还有一个办法能够得出结论,但是这个办法有些残忍,我需要得到您的许可。”尤瑟夫安静地等待着斯图加特的笑声结束后,才终于轻声开口了。他的目光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彩,那种冷漠与残忍混合在一起的神色让他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骇人的气息。

斯图加特在卡斯兰的搀扶之下重新坐回了椅子之上,他轻轻地摆了摆手,饶有兴趣地道:“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后给出余想要知道的结果。”

尤瑟夫眯了眯眼,终于低声道:“陛下,向您下毒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的,如果是我要毒害您的话,我也一定不会以自己的判断就贸然动手——那样做会让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就算我得手了,也无法让自己的下属们正常的进行活动,因为所有人都处于国王去世的震惊与悲痛之中。”

尤瑟夫的话多少有些大不敬,但斯图加特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一点。这位国王目光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摆了摆手道:“继续说下去。”

“这是个笨方法,但却是个很有用的办法。”尤瑟夫双手撑在自己的手杖之上,语气森寒地道,“我建议将各位贵族与王族们一个个带走,由我亲自询问,总是能够从各位的口中得出些什么东西的。”

“尤瑟夫!你不要太过分了!”一位年轻的王族率先忍不住了,低声呵斥道。

斯图加特看了一眼那位王族,忽然对身后的狂信公约书亚摆了摆手——于是一道光芒在夜空之中划过,那位王族在眨眼之间,便骤然分裂成了四块尸体。

“余的监察部部长,正在为余寻找企图谋害余的真凶。”斯图加特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地面上的尸体,慢条斯理地自语道,“你为什么要制止他?过分的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余认为,真正过分的人,应该是你呢?”

斯图加特叹了口气,轻笑道:“去吧,我的监察部部长,为余找到余想要的答案。”

“陛下,因为两位王子在这里,所以我有必要向您确定一下命令的范围。”尤瑟夫轻轻躬身,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需要审问的人,只是各位贵族和王族们,还是全部人呢?”

斯图加特沉默了一会儿,眯着眼睛道:“全部人——包括王族、贵族、王子们、以及各位贵夫人的全部人。不在此行列的仅有我身边的王后、三大骑士团团长以及伊格莱茵。”

“那么,我会为您寻找到答案的,陛下。”尤瑟夫站起了身,将目光投向了人群。

——投向了人群之中,面色又是恼怒又是诧异的梅林。

Part.76 无名之毒

博爱殿堂的主殿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今日的宴会,开展地点虽然是博爱殿堂,但实际上说是博爱殿堂的花园或许要更加贴切一些——梅林本来以为这座坐落在花园里的宏伟华丽的宫殿今日应该只是起到一个装饰品的作用,但没想到最后它还是派上了用场。

因为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将这座宫殿直接用作了审讯场所。

没有人会想到今日的宴会会演变到这样的结局,留在屋外的贵族们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从宫殿里出来的监视者将自己带进去,等待着监视者们对自己进行审判。他们不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也不知道那些之前进入宫殿的贵族们都去了哪里,因为他们再没有一个人从正门里回到花园里。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那样的可能性他们本来认为是不存在的,但却忍不住向着那个方向胡思乱想。

身为贵族,他们本来不应该担心自己会被这样不明不白地杀死,但将人们带进去审问的人是监视者们,是根本不会顾忌身份地位、对于贵族和王族拥有直接处置权的监察部。纵使被杀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样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因此尚未进入殿堂里的贵族们,此刻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牢笼效应。”

梅林刚刚被一位面无表情的监视者——或者说正在努力忍笑而导致面无表情的监视者带入殿堂里的房间之中后,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每一个被带入房中的人都会被告知,只要你指认了他人,那么你就会被无罪释放,就算他人指认了你,你也会被从轻处罚;但如果你没有指认他人,然而他人指认了你,那么你将会受到国王最为严厉的处置。”那个声音之中不含任何感情,仿佛自地狱响起的低语。

这间房间之中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放有一盏燃烧了一半的蜡烛,地面上还有些许血迹,那些血迹似乎是才留下的,看起来这些监视者对于贵族们根本就没有手软的想法。这样的环境如果再加上几根镣铐,或是几条锈迹斑斑的锁链,那么就和监察部的审讯室没有任何区别了。

当然,这里不像审讯室那般阴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梅林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座宫殿里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更加炎热一些。

“牢笼效应是曾经的某一位监察部大特使提出的方法,这个方法很有效,对于那些多人作案然而彼此之间又并非完全信任的犯罪者几乎是克星一般的存在——换言之,多人作案的家伙们不可能从这个手段里逃脱,因为没有人会完全信任彼此的。”那个声音有些阴森,带着监察部特有的森寒气息,“所以,梅林,就算你现在不说出你知道的一切,你的同僚也一定会出卖你的。”

“我坦白,我会坦白我知道的一切。”梅林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换了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其实我是共犯,主犯是培克,是培克下手毒害了国王——需要我仔细描述一下细节吗?虽然需要一点时间将这个故事编造得活灵活现,但是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会努力的。”

——空气骤然沉默了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玩这一套?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梅林没有等到那个声音回答自己,忍不住挠了挠头发起了牢骚,“别告诉我这是臭老头让你这么做的,他才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说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也抓进来?斯图加特陛下难道也怀疑我吗?”

“陛下只是懒得将所有需要排除的人一个个排除而已,他之所以会点那几个名字,不过是表明自己‘绝对不会怀疑你们’的这种态度罢了。”

尤瑟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和面色铁青的培克一道从黑暗之中走到了梅林的视野范围之内——梅林忽然很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他突然觉得臭老头可能真的有那么无聊。

“那么,可以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尊敬的监察部部长阁下?”梅林咂了咂嘴,摊开了双手道。

尤瑟夫叹了口气,这样的叹息很难得能从他的口中听到:“因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比我本来预想的机会还要更好。”

梅林眯了眯眼——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尤瑟夫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那道目光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对于外人而言,那时的他只是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而已。但梅林却很清楚,尤瑟夫绝对不会向自己投来毫无意义的视线,在他和自己目光交接的那一刹那,也就意味着他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或是他发现了什么自己需要知道的情况。

或许在尤瑟夫本来的计划之中,他会找一个更加隐蔽的时间段告诉梅林,最好能够达到只有他们俩知道彼此见过面这样的效果。

但显然,尤瑟夫认为现在是个更好的时机,时机的优异性已经弥补了隐蔽性的不足。

“不过这家伙在这里听着真的没问题吗?”梅林忽然瞥了一眼培克,有些疑惑地道,“我倒不是怀疑他会不会泄露消息什么的,毕竟关于你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取决于你。”

“培克虽然能力不算优秀,但至少他算得上是监察部里对于帝国最为忠诚的监视者之一。”尤瑟夫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比起那个,我倒是更加好奇你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和平共处。”

培克也冷哼了一声,看着梅林冷笑道:“我对于帝国的忠诚,甚至还在于想干掉你的渴望程度之上。”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执念,我确切地感受到了。”梅林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桌上,盯着尤瑟夫苍老的面孔低声道:“聊天到此结束吧,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如何?”

尤瑟夫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眯着眼道:“不是大王子和二王子。”

他说得非常简洁,但是梅林迅速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梅林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多少能够猜到这一点,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罢了。”

“陛下所中的毒很奇特,这种毒源于帝国曾经一个叫做‘奥古斯丁’的家族。”尤瑟夫轻声解释道,他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怀念的神色,“奥古斯丁家族最后的血脉,大概在三十年前去世了,因此这个家族目前已经不存于世,很多这个家族的不传之秘现在也已失传。”

如果只是失传而已,那么这显然不足以作为证据,所以梅林只是扬了扬眉,继续等待着尤瑟夫说下去。

“海伦奥古斯丁,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尤瑟夫又一次沉默了一段时间,梅林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他仿佛在顾忌着什么一般,说话时全然不似平日里的直截了当。

梅林仔细地思索了一番,终于摇了摇头道:“从来没有。”

“那我就不仔细为你解说了,但在未来,你应该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尤瑟夫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总而言之,这个奥古斯丁家族本来的许多传承都已经断了,就算有人继承下来了那些东西,也绝不可能是那个继承者下的毒。”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梅林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这件事。

“奥古斯丁家族,本来一直是作为国王手中的隐秘力量行动的。在他们曾经尚未衰落之前,监察部只能算是他们的下属机构,根本无法进入贵族们的视野范围之内。那种毒是奥古斯丁家族的最高机密,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流传在外,但毒性极其猛烈,并且几乎无法事先察觉。”尤瑟夫揉了揉眉心,目光之中满是凝重。

梅林的瞳孔骤然缩小,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可以理解为,虽然国王陛下今日以正常的面貌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但是实际上陛下已经身中剧毒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卡斯兰小姐一直搀扶着陛下的原因。帝国王器之中所蕴含的能量虽然没有任何的特殊效果,只是单纯的能量而已。但陛下自己也是一位强大的武者,只要拥有源源不绝的能量,他就能够压制住毒性的扩散。”尤瑟夫双手交叉在眼前,沉声道,“说实话,我曾考虑过将卡斯兰小姐杀死,将王器转移到陛下身上——但这种方法并不现实,你应该也很清楚,王器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归属于某人的东西。”

梅林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左手——尼德兰的王器倒是毫无阻碍地归属于自己了,这是因为它是一件不完整的王器的缘故吗?

尤瑟夫叹了口气,盯着梅林缓缓地道:“至于为什么我说大王子和二王子不是下毒者,因为理由简单到几乎不用过多思考——根据我对这种无名之毒的了解,中毒到产生反应几乎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寻找到下毒者,只需要找到这半个小时里所有与陛下接触过的人就行了。”

梅林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也就是说,中毒的半个小时之前,没有任何人接触过陛下吗?”

“有的,只有一个人接触过陛下。”尤瑟夫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难得一见的苦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就是我。”

梅林瞪着尤瑟夫。

尤瑟夫也瞪着梅林。

“我觉得我应该打不过你这样的大魔导师,将你捉拿归案去陛下那里领赏的想法我就抛弃了吧。”梅林瞪着尤瑟夫沉默了半晌,终于从嘴里挤出了几句话来,“那么接下来呢?你准备夺权篡位吗?一定要把我拉上你这条贼船吗?”

——该死的,难怪这家伙一定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说话,难怪这家伙说话一直吞吞吐吐的!

——该死的臭老头,这个老混蛋根本就是让自己帮忙一起解决他的麻烦!

梅林当然不会认为是尤瑟夫下毒谋害了斯图加特,斯图加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俩之间的信任几乎跨越了自斯图加特记事以来直到现在的六十余年的时光,这才是他现在依然能够大摇大摆地自由活动的原因。但是尤瑟夫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所以他需要集结自己最信任的力量,来寻找到那个下毒的真凶,并且想办法为斯图加特解除身上的无名之毒。

“现在不是说笑的好时机。”尤瑟夫摇了摇头,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幅淡漠的神色。

“你刚才那番话也算不上正经。”梅林撇了撇嘴,毫不犹豫地反击。

比起尤瑟夫和梅林而言,一旁的培克就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淡然处之了。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撼,用惊疑不定的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家的部长。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就迅速地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然后继续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旁听。

“比起找到下毒的真凶,难道你们不觉得先为陛下解毒才是重中之重吗?”梅林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道——他是个怕麻烦的人,而尤瑟夫现在显然准备将一个巨大的麻烦扔给他,所以他正在尝试规避这个麻烦。

“如果这是如此轻松就能解除的毒,奥古斯丁家族也没有必要将其视为至宝了。”尤瑟夫面无表情地道,“何况如果真的有解药,那这份解药应该也在下毒的人手中。”

梅林想了想,忽然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尤瑟夫:“可是为什么要将所有人都带去审问?你觉得这些人真的会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他们不知道,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更何况审问本来就只是次要环节罢了,实际上具体要审问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下毒】这一点。”尤瑟夫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残忍,“根据陛下的意思,他需要在自己还有足够精神的这段时间里清除掉一些帝国的残渣——比如那些,陛下尚未离世,就急急忙忙地选择好了自己的新国王的家伙。只要那些家伙还在,陛下就对这个帝国不放心。”

“为了给那些还在宫殿之外的家伙留下足够的心理压力,大部分的贵族们都被我们和蔼地从后门送离了这里,但有一部分则没能离开。”尤瑟夫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神色,“对了,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外面要热上一些?”

梅林眨了眨眼,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他觉得宫殿里要比外面炎热。

难怪他没有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为了不让血腥味传出去,那些被“处理”掉了的家伙,都不留痕迹地死在了一个人的手上,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实际上却是监察部里最可怕的几人之一。

——安德烈,帝国大特使安德烈,火系的九阶魔导师安德烈。

现在的斯图加特显然已经有些暴躁了,而他的暴躁,会直接引起整个监察部的疯狂。

“如果我不太想帮助你,会遭遇怎样的待遇?”梅林挠了挠头,抱着侥幸心理看着尤瑟夫。

“你很清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瑟夫向前凑了凑,盯着梅林碧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梅林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如果有一天我打得过你并且你还没死的话,我一定要在你的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Part.77 海伦·奥古斯丁

【欢迎收看改了又改头都要给我抠爆了的一章】

“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把人往坏的地方思考呢?”

镜子里的梅林看着镜外有些无奈的自己,笑眯眯地道。

梅林叹了口气:“因为那样做会让我变得不受控制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彼此应该很了解彼此才对。”

“啊,是的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在了解到别人对自己怀有恶意时,不管那恶意到底有多么微小,都会想着将对方在第一时间扼杀。”镜中梅林趴在镜子上,笑嘻嘻地道,“我们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干脆就省略掉【观察到这一事实】的步骤,将所有人都视作善良的天使,然后在面对恶意时依靠自己的能力解决。”

梅林打了个呵欠:“听上去多少有些圣母。”

“不不不,圣母这种性格,是那些就算巴掌打到了自己的脸上,也会把另一张脸凑过去让对方再打一次的人物——我们不同,我们明知道对方可能想要扇自己的耳光,也依然不会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只要对方做出了抬手的动作,我们就会在第一时间砍掉对方的手,让对方无法做出接下来的动作。”镜中梅林微笑着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叹息道,“我们其实蛮残忍的,这一点无法反驳。”

“你到底想说什么?”梅林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坐姿,懒洋洋地缩在椅子里道。

镜中梅林眨了眨眼:“我们之间需要用疑问句来进行交流吗?”

“我一直在避免成为臭老头那样的家伙,他的思考方式几乎可以用冷血无情来形容,除了这个帝国,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留念的。”梅林坐起了身子,语气有些低沉,“但也正是因为他具备着这样的思维方式,让他在很多地方甚至比我看得更加遥远。”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镜中梅林眨了眨眼。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坐在自己所构想出的空间之中。

“臭老头其实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他不能说,他更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们去说。因为那样做所造成的影响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会得罪许多人,会让整个监察部寸步难行——甚至到了未来,这起事件的影响都不会消散。”镜中梅林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所以啊,他需要找一个人来揭穿这一切,为国王寻找到一个发泄怒火的口子。”

梅林叹了口气,喃喃着接口道:“臭老头需要找到的这个人必须具备多个特点——这个人必须在他揭穿这一切时人们不会觉得这是臭老头指使他这么说的,不会因为他揭穿了这一切而影响到监察部,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导致整个帝都陷入混乱。”

“那大概就是我们了吧?”镜中梅林咂了咂嘴道,“身份并不高贵但却又能极具能力的人,同时还能够让他信任,这样的人实在是不算多。”

梅林顿了顿,才终于叹息着继续道:“说到底,其实我到底能不能从这个麻烦里脱身而出不是他在意的事,他真正需要在意的,是这座帝都,以及这个帝国是否能够照常运作。”

“是不是觉得很失望?有没有一种被人遗弃了的悲哀感?”镜中梅林挤了挤眼,笑嘻嘻地道。

梅林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了,臭老头是什么人我们难道不清楚吗?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所谓的【朋友关系】,彼此之间,或许更像是互相利用这么个说法吧?如果说得好听一些,那么大概更类似于合作伙伴这么个定义。”

“不过身为臭老头的合作伙伴,我当然没那么容易就会被那些家伙抹杀掉了——臭老头这次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比起考虑该怎么从麻烦里脱身,我倒是觉得仔细思考一下如何利用这个人情更加重要一些。”梅林的脸上忽然泛起了微笑,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要不让他给我当一周的保镖,然后去挑衅格里高利那个傻子?”

镜中梅林躺在沙发上,笑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本来就不算难,因为答案其实已经摆在所有人眼前了,只是大家根本没有向着那个方向去思考而已。”梅林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站起了身,“可是就算知道了答案,只要不知道经过,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而想要知道经过,或许又要从另一个名字上起步了”

镜中梅林扬了扬眉:“另一个名字?啊,你想问的是——”

“海伦,海伦奥古斯丁。”

梅林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尤瑟夫缓缓地道。

蜡烛的哔剥之声不绝于耳,梅林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此蜡烛也只是燃烧了短短的一截。但从梅林开口的那一瞬间,这间房屋里的气氛便有些诡异了起来,因为本来低着头的尤瑟夫霍然抬起了头,用危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梅林。

“培克,守在门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尤瑟夫终于开口了。

培克看了看桌前的梅林和尤瑟夫,便一言不发地迅速离开了这间房屋。他小心谨慎地关好了门,并且迅速地将自己的魔力扩散了开来,防备着一切可能会偷听到两人谈话的生物。

“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名字?”尤瑟夫将自己的手杖握在手中,双眼也紧紧地盯着手杖的把手,冷冷地道。

梅林侧了侧头:“因为我必须要知道,为什么王后玛利亚会毒害国王陛下,为什么奥古斯丁家族的不传之秘会落到王后的手里——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不知道这之间的关系,我会觉得很不开心。”

梅林顿了顿,又继续道:“比死了还不开心。”

言外之意,即是尤瑟夫若不告诉他这之中的关系,他宁愿去死也不会帮助他。

尤瑟夫盯着梅林,他的目光中既是赞许,又是叹息。他当然知道凶手是谁,但那是建立在自己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才能得出的结论。而梅林则不同,梅林并不知道这之后所掩盖的故事,他只是通过自己的表现,然后不负责任地得出了一个大胆但却正确的结论。

——王后玛利亚。

能够让尤瑟夫如此进退两难的人,在帝都里实在是少之又少。就算下毒的人是狮心王几人,最多只会让尤瑟夫多费一番手脚罢了——虽然他们的实力极其强大,但如果尤瑟夫联合其余几位大骑士和大魔导师,那么对方就算实力再强,也最多只能重伤逃离。

然而玛利亚则不同,身为国王斯图加特身后最让他信赖的那个人,身为和斯图加特相濡以沫数十年的夫妻,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悲剧的色彩。

梅林甚至已经在思考,自己将事实揭穿以后斯图加特会不会信任自己这件事了。

或者说,斯图加特会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为祭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做得出这种事。

尤瑟夫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回忆的光彩。又是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他才终于缓缓地道:“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故事,只能进入你的耳中,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包括齐格飞。”

“我不是口无遮拦的人。”梅林点了点头,抛开了脑海之中那些不安的想法,肃然道。

现在的尤瑟夫根本不像梅林曾经认识他的那样,说话间全然没有曾经的直截了当。但也正是因为他现在的异常,让梅林对于接下来他会说出的话做好了心理准备。

“海伦那孩子,本来应该是现在的王后。”

尤瑟夫的第一句话,就让梅林睁大了眼睛!

“身为自幼就被灌输着【保护王子】这一思想的奥古斯丁族人,海伦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陛下。从陛下懂事那一天起,那个和他一样大的女孩子就相伴其左右,直到三十七年前的那一日为止。”尤瑟夫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回忆道。

三十七年前?

这个时间跨度有些大,让梅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三十七年前的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遥远,就连当初主教事件时的十八年前都让他头大了好一阵,更别说现在的三十七年前了。

——等等。

梅林的瞳孔忽然缩成了一个点,他死死地盯着尤瑟夫,一字一顿地道:“三十七年前,玛利亚王后正式被册封为王后。”

尤瑟夫点了点头,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继续看着梅林。

梅林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继续道:“老酒鬼,今年三十七岁。”

“并且乌瑟纳尔殿下出生之时没多久,海伦殿下的死讯便传到了帝都。”尤瑟夫闭着眼睛,语气有些不自然。

梅林双手抱着头,喃喃道:“不,还是你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吧,我有点不敢猜测了。”

尤瑟夫睁开了眼睛,他的右手放在桌上,毫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那是曾经年轻的他习惯性的动作,自从他成为监察部部长后,这个动作就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了。

“三十七年之前,陛下有两位妻子,一位是出身豪门、为陛下执掌帝国提供了无数帮助的玛利亚王后,王后深爱着陛下,十八年前那一战,王后在王宫钟塔之上为陛下祈祷了整整一周,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个看见陛下凯旋归来那一幕的人;一位是与陛下堪称青梅竹马的海伦殿下,海伦殿下与陛下彼此深爱着对方,但因为海伦殿下的出身,让她几乎不可能成为王后的候选人,并且那位殿下从一开始,就接受过奥古斯丁家族的处理,不具备生育能力。”

尤瑟夫的目光空洞得有些可怕,他看着梅林,轻声道:“然而三十七年前,乌瑟纳尔殿下出生了。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无比清楚——乌瑟纳尔殿下,是海伦殿下的骨肉。”

“等等,我现在被你绕得有些糊涂。”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尤瑟夫的话,“海伦殿下不具备生育能力,那么老酒鬼又凭什么能够确定是海伦殿下的骨肉?海伦殿下又为什么会与三十七年前身亡?这和陛下中毒又有什么关联?”

“第一个问题,不具备生育能力这一点是对外宣称的说法,海伦殿下当时要接受处理时,被红了眼的斯图加特陛下提着剑杀入了奥古斯丁家族救了出来。最后陛下与奥古斯丁家族达成约定,海伦绝对不能成为王后,并且她的孩子也不能继承王位。”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乌瑟纳尔殿下出生时,我亲自在门口等待着,因此我能够保证他的血脉没有任何问题。”

尤瑟夫顿了顿,叹息道:“本来还有两位目击者,只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两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乌瑟纳尔殿下出生的地点,是洛里安王子和尤利娅殿下的府邸。”

“第二个问题,三十七年前,海伦殿下生下乌瑟纳尔殿下一事是突发情况,被当时的大臣莫利亚将这件事捅到了纸面之上——莫利亚,就是当初造成洛里安王子身亡的元凶之一。”尤瑟夫缓缓的道。

“由于奥古斯丁家族的特殊性,因此海伦殿下当时被冠以了魔女的称呼,被陛下迫不得已流放去了长夜旷野,成为了极昼要塞的镇守者。陛下的本意是要保护海伦殿下,但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意外出现了——海伦殿下在一次尸潮来袭之时,居然战死在了尸潮之中。”尤瑟夫眯着眼睛,目光里闪动着奇特的光芒,“关于这件事,我追查了整整三十七年,然而却一无所获。这件事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一般,我无法得出任何的结论。”

梅林几乎屏住了呼吸,这一段秘辛远比十八年前的故事还要可怕,十八年前的故事是必然的结局,是无法规避的牺牲,然而这个故事却并非如此。

“最后一个问题,答案其实很明确。”尤瑟夫十指交叉,盯着梅林缓缓地道,“陛下一直都意属托雷斯殿下,因为托雷斯殿下是最像他的一个。但托雷斯殿下却并非玛利亚王后的骨肉,那位王子的生母据说只是一位普通的少女,他只是陛下的私生子罢了——然而对于玛利亚王后而言,如果王位不属于欧贝克殿下,那么她的一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尤瑟夫叹了口气,低声道:“所爱的人不属于自己,王位也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处境放在谁身上,疯狂都是可以理解的。”

梅林面色惨白,低声喃喃道:“我现在觉得,这个麻烦实在是大得有些超出我的想象了——为什么你不愿意亲自去揭穿它?既然涉及到如此之多的秘辛,那么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和从我的口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在于,别人的目光会集中于你的身上,而不是我。”尤瑟夫严肃地看着梅林,沉声道,“我们的问题是如何对付那些复仇者,而不是大王子与二王子的王位争夺,你应该很清楚。为了帝国,我需要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继续追查那些家伙的所在之处。”

梅林再也忍不住了,他骤然站起了身,暴怒地抓住了尤瑟夫的衣领,咆哮道:“尤瑟夫!我不是你监察部的棋子!我也不是你保护帝国的道具!我们的约定是,我会尽力帮助你,但我要过平静且悠闲的生活,你忘了吗!老混蛋!”

大门被培克一脚踢开,然而尤瑟夫却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那道门便以更加强大的力量重新关了起来。这位快要八十四岁的老人用愁苦的目光看着年轻的半精灵,苦涩地道:“算我求你,梅林。”

梅林愣愣地看着尤瑟夫,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他忽然发觉,这个强大冷血的老人其实无比单薄,他不过轻轻地用了用力,这个老人的身体就已经被他提了起来。他的皮肤已经干枯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浑浊不清的双眼里空洞无神,宛如一具只剩下了一缕气息的尸体一般。

梅林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尤瑟夫,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就这一次老混蛋,就这一次,算我报答你的恩情。”

Part.78 生死一念

梅林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的双眼里已充满了血丝。

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几乎耗尽了他一天的精力,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数日都没有睡过觉的人,目光都显得有些呆板无神。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正门前,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位监视者,然后在对方的低声道歉中继续前进。

一只大手忽然扶住了梅林。

“我代表整个监察部,感谢你。”梅林愣愣地抬起了头,却看见了贝克那张严肃的面孔。这个身为监察部四位大特使之一的男人此刻脸上正露出了几分僵硬的微笑,正对着自己点头致敬。

贝克是监察部里的四位大特使之中和自己最不熟悉的那个,这个男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充当尤瑟夫的亲随这一职责的,很多时候,监察部的大特使名单里都不会把他算进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独臂的男人也是尤瑟夫最为信任的大特使,因为尤瑟夫处理一些最高机密时,他会一直站在一旁像一个影子一般守护着那个老人。

“贝克,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吗?”梅林站在大门前,低声道。

“我知道,并且无比清楚整个事件的经过——我本来的建议,是由我来代替你的位置,由我来将这一切揭穿。”贝克叹了口气,“但部长阁下却并不赞成我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监察部不能插手此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

贝克顿了顿,看着梅林肃然道:“王后玛利亚,毒害了国王斯图加特陛下,因为斯图加特陛下意属于大王子托雷斯,而并非由王后玛利亚所生的二王子欧贝克。玛利亚王后深爱着陛下,但陛下却一直无法忘记故去的海伦殿下,这让玛利亚王后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一种极其痛苦的环境之中。因此在得知欧贝克殿下并非斯图加特陛下所心仪的继承人之后,玛利亚王后做出了如此疯狂的行径。”

——托雷斯殿下,国王的私生子吗?

这件事在整个帝国里都不是秘密,因为不论是二王子还是老酒鬼,他们的生母都是大家所知道的人物。就算老酒鬼的母亲是不是海伦殿下这一点是众人都闭口不谈的话题,但其实每一个人都很清楚,那位乌瑟纳尔殿下不可能是别人的孩子。

但托雷斯则不同,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贵族与大臣们的眼里并不受重视的原因。

他血统里的另一半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斯图加特陛下也对此避而不谈。然而对于贵族们而言,血统的纯正与高贵是必须的前提,他们不能容忍帝国的新主人是一个身份存疑的野种,因此大王子托雷斯,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如果斯图加特一定要以大王子托雷斯作为继承人,那么贵族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虽然未来他们可能会各种不配合,但只要斯图加特陛下这位满手血腥的屠夫国王还在,他们就只能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接受这个事实。

——而玛利亚王后的下毒,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让事情发生变化。

如果成功,她自然可以趁着目前托雷斯地位未定之前,以王后的名义将欧贝克定为新任国王,然后逐步瓦解托雷斯手中的军方力量;如果不成功,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届时甚至还能倒打一耙,将这个罪名安在目前正有些被人怀疑的托雷斯头上——甚至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被斯图加特处置。

那位国王虽然冷血无情,但却对于身边的人极其念旧。

但她却不打算再继续念旧下去了。

“无面之王很有可能是隶属于大王子的力量,艾克特骑士长也可以说是间接被那家伙害死的——现在我不但不能为骑士长复仇,甚至还要想办法帮助他。”梅林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渐渐坚定了起来,“该死的,这个故事我一定要告诉莎士比亚,让他以我为原型写一部流传千古的戏剧才行。”

贝克在梅林身后负手而立,低声道:“您准备好了吗,梅林阁下?”

“准备好了。”梅林活动了一下身子,缓缓转过了身,“但我需要你的协助,需要你百分之百地按照我的指令行动,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贝克扬了扬眉,有些诧异地点头道:“请您吩咐,梅林阁下。”

梅林愁眉苦脸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将自己那根巨大的法杖握在了手中:“攻击我,全力攻击。”

亚诺侯爵面色铁青地站在花园里,看了看左右空旷的地面。

他是唯一一个还没有进入博爱殿堂的贵族,也是最后一个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留到最后——如果这只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毕竟一定会出现一个留在最后的人。但他心中有些怀疑,是不是监察部故意将自己留到最后,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处决掉自己。

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亚诺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全然没有。

年轻人们大都聚集在一旁,他们虽然也被监察部带入到宫殿之中进行过审问,但他们却并不同于那些贵族一般,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花园里。

“亚诺侯爵,就是桂妮薇尔姐姐的父亲吧?”

雅莎有些担忧地看着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之中的亚诺侯爵,低声对身边的伊格莱茵夫人道。

伊格莱茵夫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说话——她能够感觉到花园里此时气氛的怪异。

两位王子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托雷斯王子的目光在自己父亲和母亲的身上不断地飘动着,他好几次都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欧贝克王子低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伊格莱茵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够感觉到他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比起他们而言,斯图加特陛下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坐在椅子上,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不断地扫过,嘴角也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伊格莱茵夫人不由得有些怀疑,国王是否已经知道了下毒者到底是谁,只不过是在等待着那人自己跳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罢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一场审判的真实意义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就在众人表情各异之时,宫殿的大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打开了。

亚诺侯爵浑身一震,连忙抬头看向宫殿的大门方向。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所看到的不是走向自己的监视者,而是一道速度奇快无比的银色流星——来不及多做思考,亚诺侯爵怪叫一声,身上骤然泛起了淡金色的斗气,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道向自己射来的银色流星!

然而他刚刚逃离,又一更快的速度回到了原位,惨叫着接住了那道银色的身影。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口中鲜血喷涌的梅林落到了亚诺侯爵的怀里,然后将亚诺侯爵的身体一并撞飞了出去。亚诺侯爵此时那一身的脂肪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他完美地充当了梅林的缓冲肉垫,包裹着梅林一起在地面上连续向后滚动了数个跟头,才终于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没有人会想到,从宫殿里飞出来的,居然是身受重伤的梅林!

一道带着蓝光的影子自门内掠了出来,改造右臂泛着蓝色光芒的贝克以惊人的速度来到了花园之中,他只是对斯图加特陛下微微鞠躬,然后便再一次冲向了倒在地上的梅林!

他身上的杀意,就连掩口惊呼的雅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轰!

震耳欲聋的轰击声响起,贝克的身影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便再一次回到了原位。他眯着眼睛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让开!”

“在陛下面前行凶,监察部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了?”齐格飞的目光里满是寒意,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微微有些发麻的右手,心中不免有些惊骇。

到底是监察部的大特使,贝克虽然并不经常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但其实力之强所有人心中都一清二楚。纵使之前损失了一条手臂,但那只地精科技假肢却并没有让他的实力下降太多,刚才他所挥出的一拳,就算力量强大如齐格飞,居然也隐隐有些落了下风!

比起齐格飞,更加惊骇的是贝克。他和梅林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间,便重新回到了齐格飞的身上。

在他们本来的计划之中,这个时候出手阻拦他的应该是三大骑士长之中的某一位才对,那样他才可以因为实力的差距顺理成章地停下攻击,然后让梅林顺利的施行接下来的计划。但现在跳出来的却不是狮心王三人,而是年轻的齐格飞,这反而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倒在地上的梅林不住地咳嗽着,咬牙低声对贝克道:“该死的,那所谓的最高机密,难道比陛下中毒这件事更加重要吗!”

虽然他的话语里有些演戏的成分,但是那句“该死的”却是真情实意,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在——他没有想到贝克居然真的连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就在自己那句全力攻击出口的一瞬间,贝克就带着对于自己无穷的杀意愤然出拳了。

他真的是在全力攻击,以八阶骑士巅峰的实力,对自己全力攻击。

梅林咽了口唾沫,或者说将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目光之中满是惊魂未定。这种惊魂未定源于贝克刚才突然毫无保留的出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所准备、并且提前准备好了治疗的魔药握在手中,或许尤瑟夫的计划就会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彻底告吹了。

因为就差那么一点,他的合作伙伴就被他最信任的部下一拳轰死在了门口。

然而就是因为他眼中这种几乎无法表演出来的惊魂未定,让所有人都相信了眼前这一幕并非表演。没有人会认为这是表演,因为谁都能看出来现在梅林的伤势有多么严重,贝克那一拳几乎将他的胸骨全部打断,如果这是表演的话,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就连梅林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表演成本有些太高了。

贝克还想再次动手,然而一旁的斯图加特却忽然眯了眯眼,轻轻地摆了摆手。于是贝克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狮心王那犹如一座大山一般雄伟的身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记得你,你是梅林,对吧?”斯图加特在卡斯兰的搀扶之下转过了身,看着梅林笑了起来。梅林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虽然他对于梅林并不熟悉,但既然尤瑟夫很看好这个并非人族的少年,他自然也不会对梅林抱有什么恶感。

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自己的身体,梅林面带感激地对身边满脸关切的威廉笑了笑,挣扎着站起了身:“陛下,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我是帝国学院的学生梅林。”

“我当然记得你,几个月以前的王族之死事件里,你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尤瑟夫的报告里,你也是解决事件的人员里最为出众的那一个;尼德兰事件之中,你也同样大放光彩,在琪亚娜的报告之中,你的未来之光明绝不逊色于齐格飞。”斯图加特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梅林极其赞赏,“换言之,你是一个聪明人,虽然是一个很怕麻烦的聪明人。”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容便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冷的目光也骤然落在了梅林的脸上:“那么,聪明人,你可以告诉余,为什么你要刻意将这一幕展现在余的眼前呢?这样的麻烦是你避之不及的,余相信你也完全有能力避免这样的麻烦,为什么还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将你所听闻的最高机密告知余?”

他轻轻地顿了顿,转头看向了梅林身前的齐格飞:“齐格飞,如果你的好朋友无法给出让余满意的回答,那么你就亲手砍下你朋友的脑袋吧。”

齐格飞浑身一震,英俊的面庞骤然变得惨白。

梅林咽了口唾沫,目光里也闪过了一丝惊骇——斯图加特的话几乎有些不讲道理,但国王本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生物。他原本可以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梅林处死,但显然,这位可怕的国王陛下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并且准备从自己的回答里来决定应该如何处置自己。

“向您致敬,国王陛下。”梅林压制住了自己再次喷出鲜血的冲动,深深地鞠了一躬,“因为我必须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到您的面前,让您来做出最后的判决——我必须要将您身后的后患全部被清理掉,因为只有那样,您才能继续以国王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我才能为了我的目的,继续【利用】您。”

Part.79 恶毒的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梅林的身上。

——利用。

他刚才使用的这个词汇,完全可以被当做大不敬来处置,就连正在和他演对手戏的贝克都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用惊骇不已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所幸现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梅林的身上,等待着听这个一张口就几乎给自己宣判了死刑的年轻人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你疯了吗!?”齐格飞盯着梅林,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威廉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梅林,他几次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用无奈且好奇的目光看着梅林。

“有点意思。”斯图加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兴趣,向前凑了凑盯着梅林,“你算是绕过了第一个会让我想要杀死你的陷阱,运气不错。”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第一个陷阱,在于是否说出了“实话”。

或者说,斯图加特认为的实话。

梅林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十足的懒人。斯图加特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个年轻的半精灵对于自己有什么誓死效忠的忠诚可言,他只知道梅林对于帝国没有恶感——甚至可以说,这个年轻人在很多地方与许多帝国青年一样,可以为了帝国做出一些牺牲。

那样就足够了,至少这一点就足以让梅林在斯图加特的心目中,不至于被摆在敌人的位置上。

但虽然如此,如果梅林没能给出他想要的答复,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处死梅林。

斯图加特从来都没有信任过那些聪明人,因为聪明人的脑海之中总是会有无数个念头,比起所谓的信仰与荣耀,他们也更加珍惜自己的一切。确切来说,能够得到他信任的聪明人只有尤瑟夫一人而已——就连天鹅公爵艾卡西亚,也并没有得到斯图加特百分之百的信任,更别说眼前的梅林了。

换言之,斯图加特根本就不相信梅林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努力。

如果刚才的梅林表现出一副自己忠诚于国王的样子,那么结局几乎毋庸置疑,斯图加特会第一时间把这个花言巧语企图蒙骗自己的家伙处死。他不相信梅林会有这样的忠诚,更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诉自己什么。

“虽然你绕过了第一个危险,不过刚才那个词,余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见。”斯图加特向后招了招手,于是罗伯特伯爵便立刻将椅子搬了过来,放在了梅林身前不远处。在卡斯兰的搀扶下,斯图加特缓缓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用危险的目光盯着梅林微笑道:“那么,继续为你自己的生命辩护吧,余会仔细聆听的。”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道:“陛下,因为您的生命不但属于您自己,更属于整个帝国,属于很多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您的帝国人民,我不能让您因为身后的偷袭而产生意外。”

“噢,所以你是想告诉余,你是为了整个帝国才那么做的吗?”斯图加特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诚然,余身为帝国之王,肩负着整个帝国的兴衰存亡,一旦倒下,会影响到的绝不仅仅是一家一户那么简单的事——嗯,余不认为你的话有问题,那么你接下来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梅林看着斯图加特的双眼,心中有些无奈。

这位国王虽然口中说着“余不认为你的话有问题”,但是梅林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了。如果自己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么自己又会直接步入死亡的结局。

“陛下,虽然这句话有些大不敬,但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掩饰的必要。”梅林心一横,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一字一顿地道,“我对于您并没有足够的忠诚,如果您要我为了您或是帝国献出自己的生命,或许八成我都会拔腿就跑吧。”

齐格飞呆呆地看着梅林,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就连一旁的威廉也忍不住眨了眨眼,右手手中的圣言书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

斯图加特的目光里那种危险的意味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事实上梅林的话语本就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梅林突然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这一点多少让他有些意外。所以他没有插话,只是保持着自己现在的模样注视着梅林,等待着他继续发言。

梅林咬了咬牙——计划进行到这里,多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虽然在这里消耗了那么多时间,但这些时间上的消耗并非浪费,而是有着其实际意义的消耗。说到底,梅林本来的任务是要揭穿玛利亚王后下毒的真相,并且不会被斯图加特为了安抚玛利亚的情绪而随便处死而已——前者并不算难,主要困难的地方在于后者。

这位国王,是一位冷酷无情的国王,对于外人和臣子而言,这位国王在过去那一场场战争之中所养出的滔天杀气,足以让任何人在他面前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但相应的,这位国王对于一直陪伴着他的这些人而言却是一个极度念旧的人,只要被他当做了自己人,他会尽全力避免自己的身边人出现意外。

能够被他当做自己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因此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少有些偏执。

“陛下,我之所以会使用【利用】这个词,是为了我身后的人们。我不能让您倒下,也是为了我身后的人们。”梅林低下了头,以尽可能谦逊的姿态低声道,“您应该知道,我除了是帝国学院的学生以及监察部的荣誉特使之外,近日还被赋予了另一层身份——三王子乌瑟纳尔殿下的城堡守护者,作为三王子幕僚活动于帝都之中。”

斯图加特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是注定今日整个事件走向的那句话了。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陛下,因为这是我接受的使命。”梅林低着头,坚定地道,“为了我自己,为了老酒鬼那家伙,为了雅莎,为了伊格莱茵夫人,为了那座城堡里的大家,我需要借助您的力量,来保护那座城堡——保护那位多年前意外身亡的夫人最后的子嗣,不会在这一场乱战之中受到波及。”

轰!

梅林的话语刚刚出口,便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狂暴气势笼罩了自己的身体。那股气势实在是太过可怕,不论是主教还是狄卡兰,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臭老头,梅林都没有在他们身上感觉到过那样的可怕威势!

梅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终于从周遭压缩到了一个极限的空间里努力地呼吸到了空气。他的面色铁青,身上的大袍无风自动,双腿也隐约有些颤抖。但就算如此,他也依然努力地抬起头,用坚定不移的目光注视着眼前面色阴沉的国王!

帝国有三位大骑士,【狂信骑士】约书亚,【狮心骑士】腓特烈,但还有一位,却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

现在梅林终于知道了——因为第三位,就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老人,【至高骑士】斯图加特多伦斯。

帝国的国王,这位战无不胜的无敌元帅,其本身就是一位大骑士!

“嗯,很久以来,都没有人再敢让余回忆起那个人了。”斯图加特缓缓开口,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就连站在梅林身边不远处的齐格飞,都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气势正在自己身边涌动,那股气势让身具龙威的他,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梅林身上的伤势本就只是被他压制住了而已,贝克的那一拳所造成的伤势并没有那么容易康复。但纵使他的嘴角已又一次渗出了鲜血,他也依然注视着斯图加特,低声道:“陛下,只有您站在这里,才没有人敢于对那座城堡有任何的觊觎之心——爵士梅林,斗胆请求您,继续保护着那股已经羸弱之极但却依然被人视为眼中钉的血脉!”

伊格莱茵夫人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雅莎一并走到了梅林身边。她轻轻地施了一礼,轻声道:“父亲,我相信梅林阁下。”

雅莎抓住了梅林有些颤抖的手腕,有些哽咽地低声道:“老师,您没必要这么做的。”

斯图加特眯着眼睛看着梅林,但身上的气势却缓缓收了回来。他的目光从左到右,依次扫过了眼前的三人,才终于有些颓丧地坐回了椅子上,闭着眼睛道:“余给你一个机会,梅林。余不论你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真的了解什么,只要你敢于让余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事,这一点让余欣赏你的勇气——但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和那个名字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余不会看在她们的面子上留你一条性命。”

——那个名字。

——海伦奥古斯丁。

在场的众人之中,记得这个名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三十七年前,狮心王不过是御林骑士团里的一个骑士而已,天鹅公爵也只是军方里的一个军械官,只有和狮心王年纪差距并不太大的狂信公知道这个人。而三十七年前,托雷斯与欧贝克年龄尚小,更加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了。

海伦的存在,本就是所有人都会避而不谈的话题,就连斯图加特自己都在隐瞒她的存在。三十七年之后,这个名字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帝都里过一般,只存留在了一小部分人的心中。

“毒是奥古斯丁家族的毒。”梅林沉吟了一瞬间,首先将最直白的结论说了出来。

斯图加特扬了扬眉,面无表情地道:“余知道。”

“下毒者,是一位能够毫无障碍地接触到陛下的人,并且就算有人怀疑她,也会由于顾忌到陛下的想法而闭口不言。”梅林轻轻地咳了咳,缓缓地道。

“如果你之前没有说那一番话,这个时候余就准备让你永远闭嘴了。”斯图加特脸上露出了一丝毫无温度的笑容,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位王子与玛利亚王后,又回过了头。

正如尤瑟夫所说的那样,托雷斯和欧贝克的确是对于这件事毫不知情,他们俩虽然狠毒,但还没有疯狂到为了王位向自己的父亲下毒。更何况他们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地位尚未稳定便做出这种事,无异于自取灭亡。

——连自己的父亲都会痛下毒手,谁又能担保以后这位国王会不会向自己痛下毒手呢?

托雷斯和欧贝克的目光里满是惊骇与恐惧,死死地盯着自己身边面带微笑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般的母亲。虽然托雷斯并非玛利亚所生,但这位王子几乎是被玛利亚亲自抚养长大的,对于托雷斯而言,玛利亚王后无异于他的生母一般。

“余不但知道下毒者是谁,甚至还知道她为什么要向余下毒,还知道很多你们根本就不知情的东西——只不过余本来不打算将这些事情揭穿,因为只要余康复如初,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斯图加特在卡斯兰的搀扶下又一次站了起来,他走到了众人的身前,将目光投向了玛利亚王后。

“余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余对于你其实一直有所亏欠。”斯图加特注视着玛利亚的面庞,终于长叹了一声,“虽然你是余的王后,但余却一直并未把你当做爱人看待,这一点是余的过失——但你鼓动托雷斯与欧贝克对乌瑟纳尔动手这一点,却是余没有想到的。”

梅林骤然睁大了眼睛,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这两位王子居然是在玛利亚王后的授意之下向自己这一方动手的!

“余曾经说过,如果你和余并非身在同一个时代,或许你可能会成为帝国的第一位女王——这句话,到现在余都是这么认为的。”斯图加特盯着玛利亚,一字一顿地道,“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一幕你应该已经等待了很久了吧?”

玛利亚王后终于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角的散发,微笑道:“陛下,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斯图加特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了托雷斯,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无面之王,是你的养母安插进入你的阵营里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地去杀死雅莎,尽可能地让你和老三之间的裂痕扩张到一个无法弥补的地步。”

托雷斯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问题。

就算玛利亚不将无面之王派给自己,自己本来也是要将乌瑟纳尔的力量彻底扑灭的。在他的眼里看来,玛利亚的所作所为和帮助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

斯图加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才用失望的语气继续道:“你错了,因为你的养母想要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你继承王位的一幕——她想看到的,不过是海伦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罢了。”

斯图加特盯着面色渐渐变得惨白的托雷斯,一字一顿地道。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血统不正的私生子——你和乌瑟纳尔,是真正的亲兄弟。”

Part.80 永世诅咒

仇恨永远比爱更加根深蒂固。

人很容易遗忘那些生活中的甜蜜与美满,却总是能够将那些生活中的苦痛根深蒂固地记在心中——梅林一直觉得这就像是一座建筑,房屋之上那些精美的装饰总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得黯然失色,但如果在上面狠狠地劈上一刀,那么这道伤痕纵使过去千万年也依然不会被抹消。

“时间并不能抹消一切,有的嫉妒与愤恨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浓——如果不是那孩子提到了那个名字,或许我还不会想到这一点来。”斯图加特用嘲弄的目光盯着微笑的玛利亚王后,脸上的厌恶之色越来越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托雷斯出生之时你还未入王城,他的身世你不应该知道才是。”

“陛下,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玛利亚王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惶之色,只是微笑着重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语。

梅林的目光在表情各异的众人身上不住地来回游离着,此时他的脑海有些混乱,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如此之多的事情。

今日来到宴会之前,他曾和伊格莱茵夫人问到过老酒鬼驻守在长夜旷野之上的原因,因为以他对老酒鬼的了解,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个会将这种重任扛在自己身上的人,老酒鬼之所以和自己志趣相投——或者说臭味相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俩都是那种极力避免麻烦的家伙。

当时的伊格莱茵夫人并没有告诉他,所以梅林也就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了——老酒鬼的生母,那位海伦·奥古斯丁,就身亡于长夜旷野的极昼要塞之中。以老酒鬼的性格,或许驻守要塞都只是次要,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追查那三十七年前将自己的母亲害死的元凶到底是谁。

“不是很明白?”斯图加特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脸上的厌恶之色越来越浓,“好吧,看来还是由余亲自来为你讲述一遍,只有你我知道的故事吧。”

他忽然看了一眼梅林,脸上露出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和善的笑容:“余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但显然,对于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你根本算不上知根知底——不过余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提到了那个名字,很多事情余都还未想清楚,都还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梅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是三王子殿下的书房里——”

“不不不,不必告诉余你是怎么知道的,余对此毫无兴趣。”斯图加特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梅林的话,“既然余打算亲自复述这个故事了,那么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已毫无意义,因为余才是当事人,余知道一切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在大汗淋漓的亚诺侯爵脸上微微一顿,然后又挪开了去:“这里的人们都算是余能够信任的,那么余也没有必要顾忌那么多,这个故事就直接从最关键的地方开始讲述吧——托雷斯,我的孩子,你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一直以来,你也背负着【杂种王族】这个名号,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愧疚。”

托雷斯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他一直用莫名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雅莎,对于斯图加特的话语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托雷斯虽然杀伐果决,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这一直以来他在帝都里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有一个信条支撑着他完成一切——他是【杂种王族】,是和血脉受到承认的老二老三不同的私生子。纵使老三的出生并不如老二欧贝克一般正统,但他也是受到所有大臣承认的王子,只不过大臣们并不支持他继承王位罢了。

而他不同,他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从来都没有任何人会对他投来热切的目光,也没有人对他有所期待。居住于王城里的大臣们永远都带着谄媚的笑容聚集在欧贝克的身边,那些军方的重臣则更加喜欢自幼就表现出非凡武技天赋的乌瑟纳尔——只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

如果一定要说王城里还有谁会关心自己,那或许就只有自己的养母,玛利亚王后了吧。

地位,身份,血统,这些都是在王城里缺一不可的要素。年幼的他在饱尝人间冷暖之后,终于离开了王城。他选择独自前往帝国十军团里学习,因为只有军队这种强者为尊的地方,才能够让人们对他投来尊敬的目光。

自己的父亲重病之后,他和欧贝克第一时间回到了王城,并且开始围绕着王位展开了争夺。托雷斯一开始并没有争夺王位的想法,他实在是有些厌倦王城之中的尔虞我诈,比起成为国王,他更希望成为一位战无不胜的元帅,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直到玛利亚王后将他召至宫中,与他长谈了一夜之后。

“母亲,您告诉我,乌瑟纳尔是我最大的阻碍。”托雷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微笑的玛利亚王后,语气有些颤抖。

玛利亚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相信你的母亲吗?”

“我——我自然是相信您的,一直以来,您都是我最尊敬的人!”托雷斯此时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急急忙忙地道,“但是为什么,您知道老三是我的亲兄弟,却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还要让我亲自杀死老三的血脉呢?”

斯图加特嗤笑了一声,面带嘲讽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因为你的母亲,根本就是一个怪物。她是权力的怪物,是比我更加适合成为国王的存在,她的心狠手辣以及冷酷无情,足以让任何人在她面前感到畏惧。”

斯图加特顿了顿,在卡斯兰的搀扶下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托雷斯和玛利亚之间:“本来老三应该和你一样,被冠以私生子的名头,从而同样在王城之中不受到任何人的重视。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实现,因为莫利亚将海伦生子的事情捅了出来,让海伦不得不接受处置,被冠以了魔女的称呼放逐出了帝都。”

斯图加特笑了笑:“告密者,玛利亚。”

“海伦,也就是你的生母,被流放出了帝都,并在我的安排之下前往了极昼要塞。极昼要塞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那个地方远离帝都,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斯图加特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愧疚与愤怒,但这些情绪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目光之中,“然而我错了,因为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她离开帝都而已——从一开始,那家伙就没有想过让海伦继续活下去,所以她派死士前往极昼要塞,在一次尸潮来袭时偷袭了尚未恢复的海伦,海伦重伤身亡。”

斯图加特盯着托雷斯,冷声道:“虽然死士从来不会留下证据,但那个人的身份并不难猜,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逝者已逝,我对于她又有些愧疚,因此本来这件事就算已经结束了——一切的问题都在于我的身上,说到底不论是海伦还是她,都不过是被我所影响到了而已。”斯图加特摇了摇头,继续用冷漠的语气道,“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女人,这个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转化为了恶魔的女人。”

斯图加特忽然顿了顿,终于将目光投向了玛利亚:“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恶魔,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重视这一点罢了。”

——梅林忽然有点想转身逃跑。

事情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梅林估计那个臭老头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按照他们本来的猜想,斯图加特只不过是顾及旧情,才没有处置玛利亚王后罢了——他们并没有猜错,只不过这个顾及旧情的程度和他们的猜想有些大相径庭,因为下毒这一件事所牵扯出的往事也太过可怕,而自己的这一番话,则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玛利亚只是单纯地为了欧贝克的王位下毒,或许斯图加特依然会网开一面,甚至依然会将梅林的性命作为安抚玛利亚王后情绪的祭品。但玛利亚王后的所作所为,让斯图加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她的信任,忍无可忍地将所有的真相在众人眼前揭穿了。

梅林有点心虚,因为他怕数百年之后,历史上留下的记载就会变成“某年某月某日,魔法师梅林祸乱宫廷,帝国因为此人一番胡言陷入混乱”。

“恶魔?”

玛利亚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这位永远带给人春风一般和善气息的王后脸上泛起了更加温柔的微笑。她看向了面色苍白的伊格莱茵夫人,低声叹息道:“他说得对,我有些操之过急了——可惜,如果我能够看到斯图加特在悔恨的目光之中,无能为力地看着我完成这一切,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局面啊。”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玛利亚没有否认斯图加特所说的一切,她也不屑于否认这一切。

“如果只是挑动他们之间的纠纷,那么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也不过是兄弟之间为了王权争夺罢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国王中毒,最后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受到怀疑。”她的脸上遍布遗憾之色,语气却无比轻松,“我想得太过谨慎了,本以为奥古斯丁的毒无色无味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中毒以后更是无药可解——但却没有想到,当这种毒素出现的一瞬间,就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并且这个中毒的时间可以被人为地无限延长。”

她微笑着盯着梅林,叹息道:“孩子,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的吗?”

梅林的脑海之中骤然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怎么识破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梅林根本就不知道玛利亚才是下毒的真凶,他完全是通过观察尤瑟夫的举动才得出的这一答案。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本来就只知道答案,但却不知道其中的过程。

尤瑟夫虽然为他解答了很多问题,但他此时此刻,却骤然发现自己忘记了最为关键的那个点,虽然这一点在那无数被人隐藏起来的往事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那就是玛利亚王后,到底是怎么得来的那无名之毒?

事到如今,简单的理由已经无法搪塞过去了。事情的发展彻底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就算是梅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千万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烁,一面面镜子出现在他的构想空间里,犹如投影机一般为他展现出了所有的可能性。

“莫利亚。”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莫利亚是您授意去揭穿海伦殿下生子一事的,将奥古斯丁家族以【养育魔女】之名斩草除根的也是莫利亚,那么奥古斯丁家族的不传之秘,那种无名之毒,很有可能会落到您的手中。”

“乌瑟纳尔那孩子的书房里,看来藏了不少秘密啊,你居然知道那是奥古斯丁家族的不传之秘。不过也并非无法理解,毕竟乌瑟纳尔那孩子,也算是奥古斯丁家族最后的半个传人。”玛利亚王后的脸上并没有疑色,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梅林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的理由,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不成立的理由。

三十七年前,莫利亚由王后授意毁灭奥古斯丁家族一事,其实是他刚刚才知道的。在他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知道凶手是谁时,这些消息他根本就不知情。

换言之,这个证据不过是他在刚才短短的数秒钟之内现场编造出的证据而已。

但玛利亚的表现却非常淡定,这就说明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梅林的证据虽然是他短短的一瞬间里从无数个理论可能性之中找出的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是没有任何根据、只是推测得出的结论,但这结论却是正确的。

因为那就是玛利亚获得无名之毒的途径。

“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斯图加特虽然盯着玛利亚,但却并没有念出她的名字。他的语气里满是厌恶和不耐烦,似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连叫出玛利亚的名字都让他感到恶心。

“当然了,我还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你,亲爱的斯图加特。”玛利亚微笑着转过了身,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甜蜜,但却让梅林只觉得自己的背脊骨一阵发凉。

“我诅咒你,永世诅咒你——就算到了尼夫海姆,就算我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就算我连存在的定义都消散于世界之上,我也会用我最后的执念诅咒你,我的丈夫,斯图加特·多伦斯。”

Part.81 惊变

“快要四十年了吧?”

玛利亚叹息着拢了拢自己鬓角的散发,微笑着看着面色阴沉的斯图加特。

“四十多年前的大王子斯图加特,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相遇的那个上午,你从帝都外班师回朝,而我则躲在我父亲的身后,偷偷地看着得胜归来的战士们——那个时候的一切我都不太记得了,但你那自信的笑容却永远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里。”玛利亚眯着眼睛注视着桌上的烛火,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你知道吗,斯图加特,我去问我的父亲你是谁时,他告诉我那就是我未来的丈夫——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玛利亚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不,你不知道,你只知道那个女人还在你的身边,你的目光里也只有她。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在你离开帝都时为你解决了多少麻烦,你都不会温柔地问我一句,只会如同对待普通朋友一般向我点头致谢。”

斯图加特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余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余是国王,是肩负着整个帝国的——”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用那套说辞搪塞我吗?”玛利亚忽然轻笑着打断了斯图加特的话语,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国王?没错,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帝国国王,但只要在那个女人面前,你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一般,千方百计地想让那个女人对着你笑。”

她顿了顿,微笑着摇头道:“不过这一切,都随着那个女人的消失,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事实上我本来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我是王后,而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国王的影子罢了,我没有和她计较的必要。不过只要她还在,果然我就永远无法得到你的关注吧?”

“如果说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我倒也没有必要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过果然还是想要试试看,你会不会因为那个女人与我彻底撕破脸呢。”玛利亚吃吃地笑了起来,年逾五十的她此时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宛如少女一般的红晕,“斯图加特,虽然你满手血腥,人人都惧怕你手中的屠刀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你对于身边的人几乎可以用优柔寡断来形容。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我害死了海伦,你不也早就怀疑我了吗?”

斯图加特冷笑道:“是啊,我早就该将你处决掉的。”

“不,那时的你根本就不会处决掉我,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不论你在外人的眼里如何可怕如何冷血,但只要涉及到你身边的人,你就会变成一个敏感多疑且犹豫不决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所有身边的人。”玛利亚摆了摆手,有些好笑地道,“你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去处理掉身边的人,因此就算你知道这一切,也无法对我动手。除非某一天,你需要在我和帝国的前途之间做出选择,你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牺牲掉。”

玛利亚摇了摇头,叹息道:“就像洛里安殿下被牺牲掉了一样。”

梅林心中咯噔一声,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从他心底顿时腾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挪,让齐格飞的身体挡住了自己。此时此刻,自己已经不是这场审判的主角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前戏的主要人物而已,今晚的主角,从一开始就是国王斯图加特。

而就在梅林悄悄挪动身体的一瞬间,斯图加特的身上,那股滔天的气势再一次澎湃而出!

斯图加特死死地盯着玛利亚,轻声道:“闭嘴。”

那股气势极其惊人,因为那不止是大骑士的威势,更是国王的威势。但玛利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她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叹息道:“我闭嘴了又能怎么样呢,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永远无法挽回,洛里安因你而死,海伦也因你而死,而我却依然站在这里——斯图加特,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我太清楚你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了。”

斯图加特的面色有些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让你,闭嘴。”

“不得不说的是,你真的是个很无聊的男人。”玛利亚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嘲讽的笑容。

斯图加特的目光宛如寒冰,他冷冷地看着玛利亚,忽然侧了侧头:“腓特烈。”

本来目瞪口呆的狮心王听见斯图加特叫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忙浑身一震应道:“陛下。”

“前王后玛利亚,妖言惑众,定义为魔女,处决。”斯图加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是用单调至极的语调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狮心王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斯图加特。

“余已经下达判决了,需要余再重复一次吗?”见狮心王一直没有动作,斯图加特终于回过了头,语气之中带着愤怒。

狮心王叹了口气,缓缓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迅速地走到了玛利亚的眼前。玛利亚脸上的嘲弄之色却丝毫未减,她的目光也没有因为斯图加特的判决产生任何的变化,她只是盯着斯图加特的背影,轻声道:“你连亲手处决我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请您慎重考虑!”

斯图加特还未说话,托雷斯却先一步来到了玛利亚的身前,将玛利亚拦在了身后。

没有人想到,这个时候拦在玛利亚身前的居然不是欧贝克,而是一直以来玛利亚都只是在利用他的托雷斯。他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后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生母、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将自己抚养大只是为了让自己和自己的亲弟弟手足相残一般,只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毅然决然地站在了玛利亚的身前!

玛利亚的目光里也闪过了一丝错愕,她用惊异的目光仔细地看了看托雷斯,忽然叹息道:“你这孩子,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就算我的生母不是您,就算您是杀死我生母的真凶,就算您将我抚养成人不过是为了利用我,都不能成为我现在不站在这里的理由。”托雷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地盯着狮心王手中的佩剑,“不论如何,我过去四十年的人生里,您都是作为我的母亲存在着的,幼时在王城里那段黑暗的生活,也是您支撑着我度过的。报恩和复仇不是同一件事,我不能为了复仇,而彻底遗忘过去您对我的恩情。”

斯图加特眯了眯眼,慢慢地道:“孩子,我发现我弄错了一件事。”

托雷斯咬紧了牙关,只是张开双臂挡在玛利亚的身前一言不发。而一旁的欧贝克却只是低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的身体移动了几次,但最后却还是回到了他本来的位置上。

“我本来觉得,你是我的三个孩子里和我最像的那个。”斯图加特在卡斯兰的搀扶下,从身后的罗伯特伯爵的腰间抽出了长剑。他盯着手中长剑的剑锋,喃喃道:“杀伐决断,赏罚分明,对待自己人又极其开明,这分明就是我年轻时候的翻版。”

长剑骤然一震,剑锋一转,直指向了玛利亚和托雷斯两人。

“不过现在看来,我把你想得太好了一些。”斯图加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你的确很像年轻时的我,但却又比年轻时的我多出了几分善意——至少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绝不会抱有你这样的想法。”

斯图加特闭上了眼,语气有些低沉:“你会成为一位仁厚的国王,就像我的父亲,你们的爷爷那样,成为一位在帝国子民的心目之中永远会留下美名的国王——可惜的是,帝国不需要这样的帝王。”

他向前走了一步,将长剑扔在了地面之上。

“托雷斯,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斯图加特的语气虽然毫无感情,但那种毫无感情却更加让人心中发寒,“第一,捡起这柄剑,在我眼前杀死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第二,和她一起接受处决。”

托雷斯盯着地面上那柄精致的长剑,嘴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了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斯图加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卡斯兰搀扶着他,但脸已经转向了一旁,似乎不忍再看眼前的这一幕;罗伯特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头盔戴在了头上,他看不清楚这位伯爵的表情。

在另外一边,三位骑士团团长的表情各有些不同,狂信公约书亚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眼前的这一幕没有带给他任何感触一般;天鹅公艾卡西亚的脸上则带着两分叹息,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狮心王腓特烈则有些不敢与两人的目光接触,他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至于亚诺侯爵和梅林等人现在的模样,他已经不想再去看了,那些人绝不可能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提供任何的帮助。他颤抖着捡起了地面的长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

“你要亲手为你的母亲报仇了吗?”玛利亚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惊惶之色,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托雷斯。

托雷斯低着头沉默了良久,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几次想要张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没能将那些话说出口——终于,他咆哮一声,愤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垂下了自己手中的长剑,用剑尖指向了斯图加特!

“这个意思,应该很明确了。”斯图加特的脸上浮现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摇了摇头,缓缓地转过了身,“处决他们,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狮心王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的朋友们,却发现约书亚已经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而艾卡西亚也摇了摇头,握住了腰间那柄护手呈天鹅状的刺剑。

“处决我吗?”玛利亚忽然笑了起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你现在已经处决不了我了。”

她的话语刚刚出口,众人的面色便齐齐一变——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天空之中那股骇人的气势!

天空之中,一道火红色的流星急坠而下,带着无匹的威势狠狠地轰击向了地面!

狮心王第一个离开了玛利亚两人的身前,在斯图加特的面前张开了自己的领域。他的领域张开的一刹那,地面上骤然多出了无数柄金色斗气构成的武器,让整个博爱殿堂一时间宛如身处于战场之中!

眨眼之间,火红色的流星便落到了众人的眼前。然而狮心王却怒喝一声,地面上的兵刃纷纷离地而起,如同一道奔流一般,与天空之中的流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流星,在刹那间四分五裂,爆开成为了漫天的火光!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发展啊。”斯图加特静静地注视着天空之中的火花,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身为帝国最后的保障,这股势力不但没能保护住帝国,反倒成为了倒戈相向的敌人——这是为什么,有人能够告诉余吗?”

“抱歉,国王陛下,您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个位置上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让处于博爱殿堂里的浮士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团团火花坠落于地,而其中一团,则落在了玛利亚的眼前。跃动的火焰甫一落地,便缓缓地散开了来,露出了其中那个穿着红袍的苍老身影。

“怒焰之潮,你要与帝国为敌吗?”约书亚忽然眯了眯眼,用森寒的目光盯着那个红袍老人,一字一顿地道。

“不是与帝国为敌,而是帝国需要换一个新主人了。”怒焰之潮的身影在火焰之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单薄的老人。他手中握着一柄猩红色的手杖,那柄手杖之上,一枚暗红色的宝石显得格外夺目。

怒焰之潮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微笑道:“这个决定并非由我一个人所决定的,而是——”

暗红色的宝石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巨大且极其复杂的魔法阵。而在那个魔法阵形成的一瞬间,暗红色的宝石骤然碎裂成了无数粉末,九道光芒也同时在魔法阵之中腾了起来!

“而是,法师塔掌灯人议会的十位掌灯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Part.82 掌灯人,守望者

“安东尼的,看来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围绕在怒焰之潮身边的九道光束之中,一道光束缓缓地散开了来。在那光束里,一个模样极其怪异的老人摸着下巴,嘿嘿笑着走了出来。

他的模样怪极其怪异,怪异到只要有人见过他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仿佛整个身体都缺少了一半似的。

他的左半边脸之上,一张铁质的奇特面具遮盖住了他的面孔。那张面具之所以奇特,因为在其之上没有任何的洞口——本来面具大多会在鼻孔和眼睛处留有洞口以供呼吸和观察,但他的面具却不同。比起面具,或许“用一块铁板遮住了他的面孔”的形容要更加贴切一些。

他的身体也特别,特别到几乎不敢让人仔细去看他的身体太长时间,因为那种怪异与扭曲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中发寒。

他没有左手,也没有左腿,甚至连左腹部处都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曾经陷入过什么巨大的危险之中最后才得以死里逃生一般。但他却就依靠自己的右腿以及右手之中那根奇长无比的灰色法杖站在那里,那另外半张脸之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梅林忽然想起了肖恩,因为肖恩曾经也在战争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右臂。但他们两人却完全不同,因为这名老人的左臂与左腿显然不是被人斩断的,他的身体就像是造物主在创造他时就忘记了为他制作左臂和左腿一般,显得极其诡异。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却让三大骑士长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前代掌灯人议长,【漫步者】阁下?”艾卡西亚握着刺剑的手已然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被称作漫步者的半身老人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艾卡西亚,忽然笑了起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的身体却突然出现在了艾卡西亚的眼前,用自己那只独眼盯着艾卡西亚大笑道:“天鹅公爵家的小子,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变成新任的天鹅公爵了?——既然如此,那只老天鹅想必已经故去了吧?”

没有人看见他的动作,他就像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但这一步就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直接来到了艾卡西亚的眼前一般。艾卡西亚皱了皱眉,身体迅速地后撤了数米远,抽出刺剑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活到接近一百三十岁的,老家伙。”

一个苍老的女声响了起来,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道光束散开了来,一个身高不足一米的矮小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长袍,那长袍的下摆堆积在地面上,袖口也堆叠在了她握着法杖的双手处,显得极其不合身。

老妇人慢慢地抬起了头,用浑浊的双眼扫过了众人,忽然叹息道:“尤瑟夫那孩子呢?不来见一见自己的老师吗?”

“那个家伙一直都喜欢躲在暗处,您应该很清楚他的习惯,老师。”怒焰之潮摇了摇头,微微躬身道。

老妇人咳了咳,微笑道:“你现在的实力可不比我弱,再叫我老师有些不合适了。”

“行您所愿,【神眷者】阁下。”怒焰之潮直起了身子,微笑着点头道。

“有意思,想不到余在这个帝国里居然还有这么多敌人吗?”斯图加特的面色虽然有所变化,但那种表情充其量算是惊讶,根本没有任何的惶恐蕴含其中。他眯着眼睛看着怒焰之潮,叹息道:“您可以告诉余吗,怒焰之潮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您是一位伟大的国王,这一点毋庸置疑。”怒焰之潮看着斯图加特的面庞,微笑道,“本来日渐衰落的帝国在您的带领之下重现辉煌,本来死气沉沉的帝都重展生机,如果没有您的话,这个帝国绝不可能是现在这幅模样——但相应的,您很多时候所使用的铁血手腕,却是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的。”

斯图加特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准备为那些人伸张正义?这可真是个让余都想开怀大笑的笑话。”

“您说得没错,其实刚才的那番话只是用于告知外人时需要使用的说辞,是一个连我都想笑的谎言罢了,真正的理由当然并非如此。”怒焰之潮摇了摇头,他苍老的面孔之上带着奇特的笑容,“真正的理由有两个,陛下。一个是为了过去,一个是为了未来。”

斯图加特嗤笑了一声,他忽然看了身边的卡斯兰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怒焰之潮道:“这么说来,似乎过去和未来都没有余的容身之处?想不到余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人,这实在是让余有些心灰意冷。”

斯图加特的语气之中一直带着嘲讽的意味,但怒焰之潮却严肃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过去,陛下,安东尼家族在过去为这个帝国立下了无数的功劳,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多伦斯家族打压。凯撒大帝三百年前曾言,多伦斯家族与安东尼家族同为这座王国的拥有者,没有彼此,帝国绝不可能立于大陆南方。但现在,安东尼家族的族人想在帝国边境执掌一个村庄都不允许,这就是我们应该受到的待遇吗?”

梅林眨了眨眼,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

不止是安东尼家族,帝国在创立之初,绝不可能只是靠着凯撒多伦斯一人就能够解决所有困难的。一个王国的兴起,是无数的家族与战士们共同努力,最后才成功建立起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王国。

但除了多伦斯家族与安东尼家族以外,帝国之中超过三百年的家族几乎没有,就算是有,当年也绝不是什么帝国里极其重要的家族——就如同天鹅家族一般,三百年前的初代天鹅男爵,不过是凯撒身边的护卫骑士罢了。经历了三百年的风雨,才侥幸成为帝国里最为着名的家族之一。

那些家族消失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和现在的安东尼家族有着同样的诉求。相对温和地提出自己诉求的家族会受到更多的猜忌,而那些强硬地提出自己诉求的家族,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帝国之所以常有叛乱,之所以不需要那些心慈手软的国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一点。

“余明白了,那么未来呢?”斯图加特并没有正面回答怒焰之潮的问题。

“未来?——陛下,现在的帝国体制太过老旧了。”怒焰之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每一位国王都认为自己应该遵循古帝国的体制,每一位国王都刻意忽略了法师塔的存在,因为法师塔里的力量不属于自己——可笑,因为不属于自己,所以就不能合作了吗?”

斯图加特冷笑道:“你指望一位国王,与自己领土里的臣民‘合作’?”

“所以我才说,这个体制实在是太过老旧了。法师塔与国王互相猜忌,彼此又将彼此视作不可或缺的一环,这样的体制只会导致双方想要做什么都会变得束手束脚。”怒焰之潮身后的光束一个接着一个地散开,一个个身穿掌灯人长袍形象各异的魔法师从光束之中走了出来。那些魔法师的手指上都带着掌灯人议会的戒指,那意味着他们的实力都在九阶以上。

三名大魔导师,七名九阶的魔导师。

怒焰之潮看着斯图加特,微笑道:“陛下,您的时代结束了,多伦斯魔导国,将由我们领导向前。”

“怒焰之潮,觉得你已经赢定了吗?”狮心王忽然咧了咧嘴笑了起来,他的领域并未收回,金色的斗气兵刃又一次自地面缓缓腾起,围住了怒焰之潮等人,“三名大魔导师?来得正好,我还觉得不够打呢!”

怒焰之潮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自己身后面色惊骇的大王子托雷斯以及依然保持着微笑的玛利亚,点头笑道:“王后殿下,我会保护您和您的孩子离开这里,不过接下来,您就应该按照我们本来的约定,将帝国的权力转交于我们了——当然,欧贝克殿下会成为魔导国的新任国王。”

玛利亚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您,怒焰之潮阁下。你我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未来,我们还需要彼此互相帮助。”

“母亲,您想要毁灭帝国吗?”托雷斯手足无措地看着玛利亚,颤声道。

玛利亚沉默了片刻,忽然叹息道:“原谅我,托雷斯,我的孩子。如果你也是我亲生的孩子,事情本来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比起欧贝克,你更适合成为国王,也更加适合与我站在一起。关于这一点,我很愧疚。”

玛利亚顿了顿,脸上又一次泛起了甜蜜的微笑:“为了让我以后不会一直愧疚下去,孩子,请你先我一步去往尼夫海姆吧——怒焰之潮阁下,拜托了。”

“您要杀了我吗,母亲?”托雷斯的语气忽然恢复了平静,或者说由于心如死灰而变得过于平静了些。他手中的剑垂了下来,目光之中已经隐约泛起了绝望的死灰。

“令人遗憾,托雷斯殿下。”玛利亚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叹息着的怒焰之潮。他的手中骤然腾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那团火苗被他轻轻地推了出去,落在了不闪不避的托雷斯身前。

轰!

贯穿天地的火柱,顿时照亮了整个夜空!

“可怜的孩子,下辈子一定要看准了自己的方向,再选择自己的母亲啊。”玛利亚微笑着拢了拢自己鬓角的发丝,脸上又一次腾起了少女一般的红晕——然而下一秒,她的面色却微微一变!

因为火焰之中,骤然奔出了一个扛着什么东西的高大人影!

“快跑!人到手了!”齐格飞的高呼声骤然响起,他的上衣已经在火焰之中彻底化作了飞灰,身上也因为高温的灼烧而有些泛红。不过齐格飞到底是齐格飞,连地面都能融化的高温,在他那具恐怖的躯体面前,居然只是让他的身体有些发红而已!

随着他的呼声响起,几道人影齐齐转身,然后一同狂奔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幅模样!?”亚诺侯爵抓着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像一道闪电一般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让他满身的肥肉都因为高速而变得不断地都懂了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总之跑就对了!”梅林以略逊一筹的速度跟在亚诺身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就在自己的身后,抱着惊慌失措的雅莎的伊格莱茵夫人正面不改色地飘了过来——她分明穿着一套行动极其不便的礼服,但梅林根本没有看见她双腿有任何的动作,仿佛整个人都在地面上飘动一般。

更后面的位置,则是抱着书的威廉以及满脸焦急不断回头的贝奥武夫。威廉显然是自己主动跟上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如何,这样的局面自己根本无法发挥任何的作用;而贝奥武夫则是被他父亲罗伯特伯爵一脚踢过来的,此刻的他仍然在考虑是不是因为回头,与自己的父亲共同面对这样的难关。

“为什么要救我?”托雷斯惊讶地从齐格飞身上抬起了头,瞪着前方的众人冷冷地道——如果他是那种二十岁出头的热血青年,这个时候或许还会不受控制地带着泪水咆哮。但身为四十岁的中年王子,托雷斯的大脑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倒是很想说是因为你刚才的举动感动了我,但是很可惜,我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感动的人,救你的原因也和你刚才的表现没有任何关系。”梅林一面狂奔一面冷笑,“乌瑟纳尔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连你的养母都能够宽恕,为什么不愿意把你的命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别说闲话了,先跑出去再说问什么要救他的原因吧。”伊格莱茵夫人苦笑着加速超过了梅林,“如果跑不出去,那我们和没有救他是一样的。”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面色阴沉的怒焰之潮,手中已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别管他们了,你的对手不是他们。”然而怒焰之潮并没能释放出自己的魔法,因为斯图加特忽然冷笑一声,轻轻地侧了侧头,“守望者。”

——就在他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的一瞬间,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顿时爆发出了骇人的气势。他们齐齐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斯图加特身前,挡在了怒焰之潮与逃跑的梅林等人之间的道路上!

“帝国守望者,狮心骑士腓特烈。”

“帝国守望者,狂信骑士约书亚。”

“帝国守望者,天鹅公艾卡西亚。”

三名骑士长纷纷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怒焰之潮,身上也隐约泛起了领域的波动。而不远处的黑暗里,一声幽幽的叹息,也终于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帝国守望者,至暗之光,尤瑟夫。”

Part.104 绞刑前夕

“我觉得那家伙根本就是不想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出来而已。”

莱昂纳多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边满脸笃定地道。

“我认识雅各布的时间比你们更早,我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要让他主动把手中的权力交出来,这种事情可比杀了他还要难。”莱昂纳多的脸上带着不满,语气里也满是对于雅各布的恼怒,“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种局面之下,仍然只想抓着手中的权力不放!”

梅林坐在房间的最中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道:“但是他并没有说错。”

“这可不是我曾经所认识的梅林。”莱昂纳多有些诧异地看着低着头的半精灵,低声道,“你不是那种自信到自恋的恶心家伙吗?为什么在雅各布的一番话之下就动摇了?”

梅林抬起头,苦笑道:“我的确很自信,我相信自己拥有解决一切的能力。但问题在于,我无法解决我自己的毛病,所以我发现雅各布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个当领导者的料子。”

莱昂纳多瞪着眼睛和梅林对视了良久,终于撇了撇嘴,看向了南丁格尔与托雷斯:“你们也说两句啊,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中了幻术。”

“我的确有些话想说,只不过这话本来不是我应该说的。我的身份毕竟和你们不同,这种话说出来只会增加你们对我的怀疑。”托雷斯慢吞吞地开口了,“不过,我其实赞成雅各布阁下的话——梅林,你不适合成为领导者。”

看着莱昂纳多瞪大了的眼睛,托雷斯摆了摆手,叹息道:“你先听我说完,我之所以在之前没有说这番话,就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你们怀疑图谋不轨。既然现在雅各布把这些话先说了出来,我再叙述我的观点也没有什么问题了——梅林,我从小便接受着如何成为王者的教育,跟在父王身边也耳濡目染了数十年,再加上我比你大了二十岁,有的东西我比你要更加清楚。”

“请说。”梅林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请教的神色。

“不论是谋略、智计还是对于细微之处的布局,我都不如你。虽然我们认识并不太久,但我们曾经还有一段身为对手的时间,因此我能够感觉到这些——目前为止我唯一得手了的只有让无面之王的四号暗杀掉了艾克特,其余的所有计划都失败了。”托雷斯说到艾克特的名字时非常自然,这或许他为了表现自己的坦诚,“但就算我的计划在你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你在身为领袖的问题上,也依然不如我。”

莱昂纳多又想开口讥讽,然而南丁格尔却带着警告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让他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

“问题出在了哪里?”梅林眨了眨眼,虚心求教道。

“仁慈,与态度。”托雷斯叹息道,“你一直在被动地防御我的进攻,从来没有想过进行还击,甚至连我都能猜想到你的打算——你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你只是想着等到陛下回归,然后让父王来处置我和欧贝克。”

梅林苦笑道:“还击?如果我进行了还击,不就意味着老酒鬼对于王位也有心思了吗?”

“这就是你的仁慈所在。身为一个人,善良与仁慈是所有人都推崇的美德,但领袖却不同。领袖可以有无数种美德,耐心、稳重、果断、智慧等等,但不能有无谓的仁慈。”托雷斯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派人暗杀掉大王子阵营里最重要的几名贵族的远方亲属作为警告,让他们无法与大王子太过亲密。如果大王子派人保护这几名贵族,那么就再暗杀另外几名贵族的亲属——要知道,大王子阵营的贵族数量极多,大王子的力量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力量分散到能够保护手下每一个人的地步。”

梅林想了想,终于苦笑着道:“你得说对,我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你不是一个优秀的领袖。”托雷斯轻轻的叹了口气,“在率领几个人行动时,譬如我们从王城里逃脱的时候,你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领导者——但几个人和一个集体终究是不同的,几个人的意见可以因为你一个人而改变,你的能力也足以让这么几个人听从你的指挥;但团体则不同,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想法,你的目光也无法将这一千个人尽收眼底。”

“如果你想要让雅各布认同你,或许必须要舍弃那种善良。”托雷斯顿了顿,为自己的发言做了一个结论,“我不支持,也不反对,如何选择皆取决于你。”

“我反对。”莱昂纳多连忙举起了手。

梅林抬头望着头顶昏暗的灯光,低声道:“所以,雅各布才让我去绞刑台那里吗”

“明日的绞刑,你打算怎么办?”

一直没有说话的南丁格尔终于开口了,她的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目光也投向了梅林。

“一百多位监视者,还有两名特使,甚至安德烈那家伙也被送上了绞刑架,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梅林揉了揉脸,低声喃喃道,“至少要尽力而为,如果真的如了他们的愿将这些监视者全部绞杀于此,对于那些还在隐藏之中的监视者们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尽力而为,又该如何尽力?”南丁格尔的脸上仍然带着担忧的神色,她看着梅林,轻声道,“贵族们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我们贸然出手相救,只怕反而是落入了他们的陷阱。”

“这的确是个麻烦,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简单粗暴但却格外奏效的计划。”梅林的脸色有些无奈,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早些休息吧——明天或许会有一场恶战,也有可能我们什么都不会做,但保持良好的精神总是没错的。”

他的语气很轻快,但谁都能看出此时梅林心情的沉重。

梅林打开了门,对一直守在门外的兰马洛克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和他一起消失在了屋外。而这间房屋里,也就只剩下了南丁格尔、托雷斯以及莱昂纳多三人。

“那孩子,本来不应该扛着这样的重担的。”南丁格尔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愧疚。

托雷斯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他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但说到底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而已,阅历和经验并非是聪明才智能够轻而易举地弥补的——明天的绞刑对于他而言是个不错的磨练,希望他能够在那一百多条人命之中觉醒。”

南丁格尔苦笑道:“我只觉得,用一百多条监视者的性命来换取让他抛弃犹豫的机会,未免有些太奢侈了些。”

莱昂纳多冷哼一声道:“一百多位同僚的性命,难道真的就这么坐视不管吗?”

“不是我们坐视不管,而是根本就不能去管。”南丁格尔摇了摇头,“你也很清楚,这就是一个引诱我们出洞的陷阱而已,我们对此束手无策——能够让他抛弃犹豫就已经是这件事里最大的收获了。就算安德烈对此完全知情,他也不会反对我们的意见的。”

莱昂纳多低下了头,忽然轻声道:“可是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托雷斯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莱昂纳多抬起了头,苦笑道:“或许你们的确能够让梅林变成一位优秀的领袖,但他的善良对于他自己而言其实是一种羁绊,一种他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不让他变得肆无忌惮的束缚——而你们现在却想要打开这条枷锁,难道就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吗?”

“那家伙,”莱昂纳多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门外,“如果不对他的行为加以约束,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彻底的怪物啊”

Part.105 绞刑庆典

王城的征服门前,有一片巨大的广场——开国帝王凯撒大帝的雕塑便屹立于此,他用坚定且冷漠的目光,日复一日地注视着自己的王国。

这座广场建立的时间并不算久,在更久远的过去,人们更喜欢用“空地”这样的词汇去形容这块空无一物的地面。它的使命在过去也是用于集合兵团或是举办庆典,而并非如现在这般每一个平民都可以来到这里游玩。虽然这里仍然显得有些空旷,但那座巨大的凯撒雕塑,已然为广场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纵使伟大如凯撒,也无法活到三百年之久,毕竟他也是人类。现在的他也只能以一尊雕像的形式存留在欧内斯特里,甚至在很多人的心中,这位开国帝王的姓名早已模糊不清了,对于他们而言,更应该记住的是今日的粮食价格是否比昨日又上升了几个铜币,以及家里的存粮还能够让自己这一家人熬过几日。

人总是应该着眼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不应该做着漫无边际的美梦。

所作所为如果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困扰。

欧贝克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他也一直严格遵照着这一点行动。他的所作所为不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面带微笑地赞叹——这是一位标准至极的王子。

适当的幽默,适当的温和,适当的严肃,适当的不近人情,适当的提出意见,一切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他总是出现在合适的时机,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以最符合身份的行动处理一切事物。

——偶尔,恰到好处的残忍无情,也是身为王子、身为未来国王必备的条件之一。

“你确定,那个叫梅林的家伙今天一定会出现吗?”有些微胖的欧贝克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笑容,他的身体看上去并不如托雷斯一般充斥着力量,但却比那位让人有些不敢接近的大王子更加平易近人。

至于在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容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想法,他人无从知晓。

“他会的,不论是浮士德阁下还是我的女儿,都对于这位梅林阁下有着同样的评价。”回答他话语的人是个留着短须的金发瘦削中年人,“他虽然聪明狡猾,但是却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这一点在作为敌人时,最容易被利用。”

这名中年人很高,身高接近两米,但身体却极其瘦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立在欧贝克身边的竹竿。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而长袍之上,则绣满了他家族的族徽——一朵盛开的紫鸢尾花。

这个瘦削的中年人,就是瑞格蕾尔小姐的父亲,在帝都里以“溺爱女儿”着称的紫鸢尾侯爵。

和平时期的帝都里,人们只记得他是个溺爱女儿的父亲,全然忘记了他的本来面目。要知道这个瘦削的男人,是掌握着三个兵团的军部大佬之一——更为可怕的是,他本来不是贵族,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才受到了斯图加特的认可,从一介平民直接跃居到了侯爵之位。

或许他本来更应该为斯图加特陛下的赏识拼死效忠才对,但他并没有,因为他现在正站在欧贝克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了只要紫鸢尾侯爵想,直接就能暗杀掉欧贝克的地步。欧贝克也似乎没有对他有任何的防备,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他的信任一般,将自己空门大露的后背直接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阵营。

“是的,是的——善良,这种性格人人都喜欢,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欧贝克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坐在征服门城墙之上的帐篷里,微笑道,“那么接下来,好戏也应该上演了吧?让我们看看,我们那位善良的好朋友到底准备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呢?”

“行您所愿,王子殿下。”紫鸢尾侯爵微微鞠躬,亲自上前掀开了帐篷的门。

——在他们的眼前,那座本来用于庆典的广场之上,已经在一夜之间搭起了一座绞刑台。

本来是用于庆祝帝国战胜或是庆祝国王诞辰的广场,此时此刻正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无数的御林骑士和贵族骑士把守在绞刑台的周围,更远处,则是眼中带着或兴奋或不安的帝都居民们。他们之中有的只是好奇,有的则是因为“观赏者会获得十个铜币”这一点前来,而有的,则仅仅是为了目睹人人都畏惧着的监视者们被送上绞刑架的那一幕。

这是一场扭曲的盛典,除了那些心思扭曲的人们以外,唯一会对这一幕感到迫不及待的只有天空中盘旋的乌鸦。

由乌鸦啄食掉被冠以“乌鸦”之名的监视者的尸体,这实在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欧贝克的目光在鸦雀无声的民众们之中扫了一圈,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看来我们的好朋友并不在人群之中啊。”

“他不会愚蠢到一开始就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之中的。”紫鸢尾侯爵微笑道。

“说得也是,毕竟他可是为我吸引了不少兄长的注意力,自然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欧贝克漫不经心地挑着自己指甲里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轻笑道,“至少他登场的方式得让我产生兴趣才行吧?说实在的,如果他真的能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那群乌鸦,我反而会更加高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那群漏网之鱼产生更大的警惕,我也能够掌控更多的力量。”

“您现在已经是帝国的接班人了,除了您以外,没有别的选择。”紫鸢尾侯爵低声笑道。

“首先,我虽然是未来的国王,但充其量只是一个傀儡国王而已,真正主事的是我的母亲以及法师塔,这一点我很清楚。如果力量无法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么只要我的所作所为稍微有一点不和他们的意,他们都会立刻将我从王位上拖下来。”欧贝克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其次,我之前也说过,你真的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什么叫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选择?这听上去就像我是个迫不得已的、最坏的选择一样。”

紫鸢尾侯爵还没有说话,欧贝克便抬起了手轻轻地摆了摆——他的手洁白纤细,和他有些臃肿的身材全然不同。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太过紧张。”欧贝克的轻笑声响了起来,他脸上带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配合上那张微胖的脸,让他看上去就像个脾气极好的商人一般,“生活之中总是这么严肃可不好,适当的幽默可以延长人的寿命。”

紫鸢尾侯爵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吧,闲聊就到此结束。”欧贝克摸着下巴看着下面的民众们,若有所思地道,“说起来,我好像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有趣的身影,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紫鸢尾侯爵愣了愣,也将目光投向了人群。少顷,他轻轻地啊了一声,疑道:“的确,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应该是追圣所的继承人威廉阁下。但在昨夜的战斗之中,有很多人都目击到了威廉阁下与叛军混在了一起——我们要将他抓起来吗?”

“不,现在还不行。法师塔的力量需要去制衡三大骑士团和父王,我们剩下的力量还不足以与追圣所开战。虽然威廉加入了悲哀的叛军,但不代表追圣所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欧贝克的目光里闪动着光芒,轻声道,“追圣所并非是一个整体,圣子信徒和圣言信徒们虽然并称为追圣所,但本质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不论是威廉还是狂信公约书亚,都只是圣言信徒的领袖而已,那帮圣子信徒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如果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威廉,那就是藐视整个追圣所的权威,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他在那里看着吗?”紫鸢尾侯爵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道。

“又有何妨?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什么都阻止不了。而如果他展开了行动,也恰好给了我带走他的正当理由,怎么想我都不吃亏。”欧贝克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了拍紫鸢尾侯爵的肩膀,“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出现在这里。不只是我们看见了他,还有别的人发现他了——只要他离开这里,会有人跟上他的。”

紫鸢尾侯爵眼睛一亮,笑道:“没错,只要跟着他,我们就能找到那些叛军的藏身之处”

“你觉得那家伙是傻子吗?”欧贝克似笑非笑地看了紫鸢尾侯爵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紫鸢尾侯爵的无心之言,只是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比较好奇,那家伙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并且,那个叫梅林的家伙又躲在哪里呢?”

他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么,只能把他们逼出来才行了吧?——侯爵阁下,让骑士们把犯人们、以及我们收获的那些小礼物,全部带上绞刑架吧。”

“梅林一定在这里。”

威廉的目光有些疲惫,昨晚的那场逃离战让他的身体也有些超过了负荷。不过他却依然来到了这里,因为他必须要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他必须要阻止梅林插手这场绞刑。

“梅林阁下真的逃出来了吗?”威廉的身边,一个低沉的青年男声响了起来。

威廉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他一定逃出来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阿格规文。如果我们能够逃出来,那么他就更能逃出来了——在逃跑这一点上,他就是大魔导师级别的绝世强者。”

跟在威廉身边的,是代理骑士长,护卫骑士之中并不出众的阿格规文。

不同于兰斯洛特他们那张只要出现就一定会被人认出的脸,阿格规文不论是长相还是经历都没有值得令人记住的地方。或许昨晚他手持大旗血战的模样让不少人记住了他,但他一直都戴着自己的头盔,现在也依然没有人能记住他的长相。

“那么,他今天真的会到达现场吗?”阿格规文再一次提出了疑问。

“很可惜,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依然是肯定句——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为了监视者们、为了安德烈阁下,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跳进这个火坑。”威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这是他最大的弱点,虽然他从来不会为了陌生人做任何冒险的事,但若是身边的人陷入了危险,他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想办法拯救他——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陷阱,一个用生命和尸骸布置出的陷阱。”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来到了这里的原因。”威廉望着空无一人的绞刑架,轻声道,“我们必须漠视这一场惨剧,必须要阻止他以身犯险,因为我们对这一幕无能为力。我们现在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因此更加不能再失去梅林这样的力量。”

阿格规文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开始在人群之中搜索着任何可能和梅林有关的踪迹。而威廉则轻轻地眯了眯眼,脚步微微地向后方挪动了两步。

他踩在了广场上的一处排水口之上。

广场这样的空地很容易在暴雨之中蓄积起水患,因此广场之上的排水口并不少。威廉虽然并不知道梅林到底是怎样逃脱的,但他很清楚——如果梅林等人是从正面突破离开的王城,那么现在应该已经与他们汇合了才对。

那么,梅林潜入了地下河道的可能性,也就变得非常大了。

王城之下的地下河道到底有多么危险,威廉当然清楚。只不过他对于梅林有着充足的信心,那个家伙总是能够在危险的局面之下脱身而出,王城河道里那些死板的机关应该留不住他——所以他站在了排水口之上,一面等待着梅林主动联系自己,同时搜寻着周围所有可能是梅林的身影。

他猜得没错,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梅林的确进入了地下河道里的罪业之城。

他更加没有猜错的是,梅林也的确来到了现场。

——因为现在的梅林,就在他的正下方!

Part.106 “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十名身穿囚人罩袍的监视者,首先被带上了绞刑架。

木制的绞刑架之上,除了那十名监视者以外,还有两名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他们本来是断头台之上的行刑者,但出于欧贝克的恶趣味,他们也来到了这里,通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完成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工作。

那十名监视者的模样各不相同,但绞刑台之下的不少人已经发出了惊呼声——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认识台上的某几位监视者,因为在今日之前,这几人分别是某处小店里热情洋溢的老板,或是自家隔壁曾经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邻居。

监察部总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渗透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角落,这也是这个部门最恐怖的地方。

“各位帝国的同胞,监察部这个部门,其本身就是一个畸形的产物。”欧贝克的声音忽然从高墙之上响了起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亲和力,听上去仿佛他才是正义的一方,“各位,每一个人都需要自己的隐私空间,但监察部却剥夺了我们身为帝国人这最基本的权力。我们的生活时时刻刻都被这些躲在暗处的虫子们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他们考量的内容,我们的一句无心之言在他们的眼里就会被扭曲成叛国的罪证——这样的生活,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向往自由的帝国人应该有的!”

他微微顿了顿,高呼道:“各位!你们想一想,自己有没有为了帝都之中的物价过高而抱怨过?有没有为了不利于自己的政策颁布而咒骂过?有没有嘲笑过某位帝国官员的愚蠢或是肥胖?这不过是一句笑言,但放在这些监视者的眼里,这已经变成了诸位对帝国具备着威胁的重要证据!”

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声,因为每个人都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语。他们看向监视者们的目光之中不再含着惋惜,那些惋惜已然转变成了恐惧和厌恶。

“比如说我,我的模样的确有些滑稽,我也很清楚我拥有着【胖王子】这样有些大不敬的称呼。但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句笑言而已,我很清楚大家这样称呼我时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如果这个称呼能够让大家对我产生亲近感,那更是再好不过了。”欧贝克叹了口气,语气渐渐转为激愤,“然而这个畸形的部门却不这么认为——我曾经认识一个孩子,他会笑嘻嘻地叫我胖王子,然后像我讨要糖果。那本来是我希望看到的一幕,我希望王族能够与所有帝国人打成一片,因为我们都是帝国人。可是过了几天,这个孩子却神秘地消失在了帝都之中!”

欧贝克停顿了一会儿,任由人群里的惊呼声和咒骂声渐渐变大,才终于继续叹息道:“万幸的是,在我的努力之下,我探查到了这个孩子的去向,因为他已经被这些监视者们带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赶往监察部,总算是将这个孩子带了出来。虽然我到得不算晚,那个孩子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但却依然到得不够早,因为那个会笑嘻嘻地叫我胖王子的孩子,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战战兢兢的、每次见到我都会跪在地上称呼我的全称的可笑木偶!”

“不,我们是人,是帝国人,而不应该监察部的恐怖之下变成一具具木偶!”欧贝克的话语显然已经带动了人群的怒火,人们纷纷用厌恶的目光看着绞刑架之上的监视者们,“监察部不应该存在,不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这个王国!”

议论声不绝于耳,人群之中的威廉听着人群里对于监察部的咒骂,轻声对阿格规文道:“欧贝克是个很厉害的说客,三言两语就带动了人们的怒火。”

“他的话语并非是真实的。”阿格规文皱眉道。

“是否真实已经不重要了。”威廉叹息道,他望着高墙之上的欧贝克,目光有些凝重,“监视者们现在无法为自己辩解,何况就算能够辩解,那辩解的力量也微不足道。梅林曾经说过,最强大的谎言都是建立在真实之上的,欧贝克的说辞虽然虚伪,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且这些情况也十分贴切监察部——只不过他将监察部对于贵族与官员们所做的一切,扩大到了所有帝国人身上而已。”

“我虽然想要取消掉监察部的编制,然而我只是一介王子,一介毫无实权的王子,因此想要为大家做到这一点实在是难上加难——对于我的父亲而言,监察部是他必不可少的爪牙,监察部的部长也深受他的信任,我对此无能为力。”欧贝克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然后语气再一次变得激昂澎湃了起来,“不过,造物主是全知的,他依然站在帝国的道路之上为我们照亮前程!——就在昨日,监察部与我的兄长,托雷斯王子殿下联合在了一起,居然想要背叛父王,通过肮脏的手段强行成为新一任国王!”

欧贝克脸上的愤怒如此真实,他的声音似乎都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我一向敬爱的兄长,以及深受父王信任的监察部部长尤瑟夫,居然想要暗杀父亲,居然做出了这种绝对无法被原谅的举动!”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我们本来在参加一场祝贺父亲重归的宴会,没想到对于宴会之上的某些人而言,这场宴会并非是一场庆典,而是他们动手的号角。”欧贝克一拳锤在城墙的石头上,悲痛地道,“他们联合了我的弟弟、乌瑟纳尔的下属们,以及狮心王阁下,一同对父亲展开了攻击——所幸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提前感应到了危机,否则只怕他们已经得手了。”

他的话语并不十分清晰,但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总是笼罩在神秘之中,他们提前预感到了危机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探究的问题,不少的故事里都有着魔法师用水晶球预知未来的描述——虽然这些描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虽然我们守护下了父王,然而父亲却依然在昨夜受伤,导致现在仍然不能执掌王庭。而为了守护父王,我们也不敢分散太多力量去追击他们,反倒让他们逃离了这里。”欧贝克低着头,语气苦涩地道,“这是我的判断失误,我放跑了这些叛国者,我应该受到大家的责罚。”

“欧贝克殿下,您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人群之中,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说话的人却是北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是北区一位教授孩子们知识的学者,受到所有城北贫民们爱戴的老师——既然连他都为欧贝克说话,人群对于欧贝克更是信服了几分。

“各位,如果按照欧贝克殿下的说法,昨夜的叛国者之中包含着欧贝克殿下登基时最大的敌人,他最大的对手托雷斯殿下——如果欧贝克殿下不顾国王陛下的安危全力追捕敌人的话,现在的他在未来便不会再有任何阻碍。”老学者仰天长叹,认可地赞叹道,“但欧贝克殿下却没有为这一点而全力追捕托雷斯殿下,而是在那样的局面之下依然收缩力量保护国王陛下,这一点凸显了他心性之和善——各位,从今日起,我将全力支持欧贝克殿下成为国王!”

“不,这位充满了智慧的学者阁下,我是否能成为国王并不重要。”欧贝克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低下头看着那名仰视着他的学者,摇头道,“我现在只希望父王能够从昏迷之中醒来,重新带领我们的帝国走向辉煌!”

“欧贝克殿下请节哀,我们需要对这些背叛者进行审判!”紫鸢尾侯爵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欧贝克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之中闪动着泪光,看着绞刑架上的十名监视者,摆了摆手道:“行刑吧,这些背叛者,应该受到帝国的制裁!”

“行刑!”

“行刑!”

“行刑!”

人群的呼声越来越大,他们高呼着行刑,怒视着绞刑台之上的监视者们。

监视者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们只是用怜悯且不屑的目光注视着绞刑台下的人群,仿佛接受绞刑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一般。就连刽子手们用笨拙的动作给他们套上绞绳时,他们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在欧贝克的示意之下,一名刽子手看着眼前的监视者,沉声开口道。

“这是让我们交代遗言吗?”那名监视者冷笑了一声,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刽子手。

他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的恐惧,那种森寒让刽子手感觉仿佛此时此刻在接受审判的是自己一般。监视者们对于普通人而言永远是如同魔鬼一般的存在,就算此时自己已经将绞绳套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这位刽子手依然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监视者审判一般。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那我就动手了!”这名刽子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为了驱逐掉自己心中的恐惧一般,啐了一口咒骂道。

“且慢,我的确有一件事想要交代。”出乎意料的,监视者忽然开口了,“在临死之前,我有一句话想说。”

刽子手抬头看向了高墙之上的欧贝克,从欧贝克那里得到了让他说话的命令,于是便冷哼了一声,盯着监视者冷笑道:“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再多喘息一会儿吧。”

监视者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人们,冷冷地笑了笑。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这些被欧贝克和那个显然是和他一伙的老学者所蒙蔽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去细想这其中的内情,自己想要辩解根本就是无用功。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万岁。”

“啊?”刽子手愣了愣,看着监视者有些疑惑。

“万岁!帝国万岁!国王陛下万岁!部长阁下万岁!”监视者忽然高声咆哮起来,他的脸上带着狂热的神色,就像是被某种邪教洗脑了的信徒一般。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其余的监视者们也愣了愣,旋即跟随着那名监视者一并高呼了起来!

“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监察部的信条,此时在这十人的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狂热的神色——对于死亡,他们毫无畏惧。他们相信,自己的同僚们总会找到办法,在这被黑暗笼罩的帝国里破开一条光明的道路!

“让他们闭嘴吧。”欧贝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烦躁和厌恶,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紫鸢尾侯爵轻声道。

紫鸢尾侯爵轻轻地咳了咳,连忙对台下的刽子手摆了摆手,让他开始行刑。而台下的刽子手也对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感到有些恐惧,在得到紫鸢尾侯爵的指令之后,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打开地板的把手前,毫不犹豫地拉下了把手!

十名监视者所踩着的地面,骤然打开了来。套在他们脖颈之上的绳索,也顿时收紧!

为首的那名监视者的高呼声骤然停止,他的脸色迅速地变得涨红,但眼中的嘲讽与不屑却依然未曾消散。他看着那名有些畏惧的刽子手,脸上绽开了一个无声的冷笑。他的喉咙已然无法出声,但他却依然用口型,慢慢地对刽子手无声地道:“我会等着你的。”

绞刑是如此之快,十名监视者没有任何的挣扎,只是身体在半空中微微地抽搐了一会儿,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恐惧,甚至连死亡时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们求饶或是挣扎的一幕——他们从不畏惧死亡,只要是为了帝国,他们随时都愿意献出生命。

就像是监察部的信条一样。

“监视者,可真是一群令人厌恶的家伙。”欧贝克咬了咬牙,脸上带着诡异的快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人群轻声道:“把下一批家伙带上来吧——以及,我们的小朋友应该快要展开行动了吧?”

Part.107 梅林在行动

同一时间,正在寻找梅林踪迹的欧贝克的正下方。

“你在干什么?”莱昂纳多跟在梅林的身后,迷茫地看着他在地下河道里东奔西走。

“不对,有点不对劲。”梅林终于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你不说哪里不对劲,我怎么知道哪里不对劲?”莱昂纳多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林。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到不对劲?”梅林瞪着莱昂纳多,一脸不可置信。

“所以说哪里不对劲了?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啊!”莱昂纳多摊开了手十分无辜。

“太不对劲了,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不对劲。”梅林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莱昂纳多也叹了口气:“所以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你说不对劲,我觉得没有不对劲,但显然似乎的确有什么不对劲,那么不对劲——”

“有完没完?你们俩吵死了!”菲奥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瞪着身后的梅林和莱昂纳多,语气有些不善,“能不能学一下兰马洛克和齐格飞?我们现在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少说两句行不行?——说起来为什么这次齐格飞没有来啊,我还以为又能见到他了呢”

——如果各位还有印象的话,或许依稀还能记得,这位小王女是齐格飞的忠实粉丝。

跟在梅林身后的兰马洛克依然面无表情,仿佛菲奥娜根本就没有提到他一般。他只是警惕地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声响,仿佛地下河道里的水声根本不能影响到他的听觉。

“没错,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一点。”梅林却根本没有理会菲奥娜的斥责,反而右拳锤在左手掌心上,看着莱昂纳多皱眉道,“昨天可是有不少人目睹了我们进入地下河道的一幕,欧贝克自然也会知道这一点——但我却没有在地下河道里发现任何他们那一方的人,甚至除了我们以外,这里唯一的活物就是老鼠,这不对劲。”

“如果你在意的只是这一点,那么我能够为你解答这个问题。”菲奥娜松了一口气,带着骄傲的笑容道,“地下河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意进出的地方,虽然王城之外的地下河道里没有那么多凶险的机关,但错综复杂的道路足以让任何人迷失方向——这就是为什么当年的国王对于地下河道束手无策的原因,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复杂,一旦迷失其中,再想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时的情况和现在可完全不同。”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皱道,“那时的目的是要揪出潜入地下河道的盗匪们,在这样复杂的道路之中想要找到那些盗匪自然不太容易。但现在却不同,欧贝克他们只需要派人防守在这里就行了,根本不用离开这里太远。换言之,他们大可以直接从地表挖几个洞直达地下河道,然后再派人守在这里。”

菲奥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旋即脸上也浮现起了迷茫之色:“你好像说得没错啊”

脚步声忽然从远处响了起来,托雷斯与南丁格尔的身影也从远处的拐角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梅林连忙走向两人的方向,急道:“怎么样,找到绞刑架的位置了吗?”

“的确是找到了没错,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南丁格尔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了众人的头顶,“说起来,你知道地下河道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吗?”

梅林微笑着叹了口气,他正准备回答,脸上的笑容却骤然凝固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的确不知道地下河道的构造。

理论上来说,他曾经来过很多次地下河道,甚至还去过不少次罪业之城,只不过过去前往罪业之城时都是严格按照法师塔的路线行进的——法师塔里有一条可以直达罪业之城的通路,那曾经是法师塔作为罪业之城最亲密的伙伴的特权。通过那条路线,魔法师们可以随时前往罪业之城的黑市购买自己需要的原材料,也可以在黑市周围的酒馆里尽情地放松一番。

只是现在这条通路,显然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梅林昨天也和雅各布提到过这条通道,只不过雅各布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一个诡异的笑容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那个笑容蕴含的意思其实很明确,梅林估计如果法师塔现在派人再走一次那条路线的话,只怕走不出几步就得横尸当场。

曾经亲密的伙伴现在势不两立,曾经想要将罪业之城彻底清除的国王现在却变成了罪业之城拼命守护的东西,造物主实在是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虽然梅林曾经去过不少次罪业之城,但是要让他说清楚地下河道的构造,这就实在是有些困难了——这就像是一座摆在你眼前的堡垒,你能够感觉到这座堡垒异常坚固,但却并不知道这座堡垒到底是如何修建而成的一般。

地下河道到底和地面的距离有多远,地面和地下河道之间又是以怎样的形式连接在一起的,梅林对此一概不知。

“地下河道和地面的垂直距离足有数十米,这数十米的距离之间全部都是坚实的青石与土壤,想要从地底到达地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托雷斯摇了摇头,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梅林,“梅林,你真的打算去救那些监视者们吗?”

“如果实在无能为力,我也不会太过勉强。”梅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又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南丁格尔和托雷斯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现在的梅林,和平日里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地下河道和地面之间有着隐藏的观测镜,那是罪业之城的高层们才会知道的隐秘设施,刚才的南丁格尔和托雷斯也正是前往了最近的观测镜的位置去了解了地面之上的情况——换言之,那十名监视者的死亡,也全部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行刑,已经开始了。

但梅林根本就没有问到这一点,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他还在尝试找出救下监视者们的方法,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对了,我们在地面之上看到了威廉阁下的身影。”南丁格尔再一次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他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我们正上方的不远处。他应该是判断出了我们正在地下河道里,因此现在正位于一个排水口之上,似乎是在尝试和我们取得联系。”

梅林愣了愣,忽然眼睛一亮:“威廉?威廉在的话,我似乎有能够救出他们的办法了!”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齐齐一愣,虽然南丁格尔和托雷斯希望梅林能够放弃掉自己的救援计划,因为这个救援计划需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大到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折损在这里。

但如果梅林真的有一个完善的计划,那么将监察部众人从绞刑架之上救下来自然是所有人有愿意看到的——他们的力量太过匮乏,如果能够加上一百多位监视者,以及安德烈这样的九阶魔导师,他们的力量自然会壮大不少。

“但是我们要如何联系到威廉阁下?”南丁格尔轻轻地皱眉道。

梅林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自然了起来,他微笑着看向了菲奥娜,低声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连通地面吗?我不是指能够供人出入的通道,只是排水口也行。”

菲奥娜眨了眨眼,思索道:“地下河道之上是窄小的排水通道,排水通道自然是和地面与地底都相连的——只要能够找到排水通道的口子,自然就能找到你想要的通路。”

——排水通道?

梅林眯了眯眼,手中的魔力骤然爆发出剧烈的蓝光,将众人的周边照得宛如白昼。他抬头看着地下河道的天花板,迅速地找到了几个相聚并不太远的排水口,于是幽蓝色的魔力,便迅速地涌向了那几个排水口!

“你在干什么?”莱昂纳多有些不解地看着梅林的举动,“你难道想直接通过魔力和威廉取得联系吗?魔力又不具备着听觉与视觉,就算你找到了威廉,也无法和他进行沟通吧?更何况法师塔的人今天应该也在,你的魔力会被他们发现的!”

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低声道:“不,关于这个问题,恰好我和威廉都可以完美地解决——难道你忘记了,我的魔力之中不具备任何元素属性,精确度与操纵性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强吗?”

莱昂纳多愣了愣,总算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旋即他又皱了皱眉,疑惑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呢?就算你不被任何人发现地找到了他,你们之间也无法沟通吧?——别和我说什么心意相通之类的蠢话,那种只会在戏剧小说里出现的场面现实里是行不通的。”

“威廉的魔法,你难道忘记了吗?”梅林叹了口气,用无奈的目光看了莱昂纳多一眼,“他是追圣所的圣言信徒,其魔法的来源是他手中那本每一个圣言信徒家里都有一本的圣言书。”

莱昂纳多仿佛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的话语可以通过魔力来传输吗?”

“不是他的话语可以通过魔力来传输。”梅林笑了起来,“而是他的魔法本身,就是一种话语的力量——众圣的话语,以及他自己的话语。”

同一时间,阳光普照的地面之上。

第二批监视者已经被套上了绞绳,他们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些监视者仿佛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根本不会对死亡产生任何的畏惧。甚至他们也同样在临死之前,高呼着帝国万岁,全然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

他们的气势实在是太过惊人,这种面对死亡而丝毫不惧的气势让本来被欧贝克调动起了愤怒的人群都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他们身为帝国人,他们厌恶着这些限制自己自由的暗处毒蛇,但帝国人也同样尊敬这些面对死亡而不惧的勇者们。

这本就是毫不冲突的两点,对于他们而言,监视者是一群值得尊敬的敌人。

“他们一直在高呼帝国万岁啊,真的是这群人背叛了帝国吗?”人群里,已经有人产生了质疑,“听说人在死前说的话往往都是最真实的,如果真的是他们背叛了帝国,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威廉也同样听到了人群里的议论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几分尊敬,看向了绞刑架之上的监视者们,一面低声对身旁的阿格规文道:“监视者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团体,他们的牺牲将会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

“的确,他们虽然死亡,但却用自己的生命在人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阿格规文也同样面色严肃,身为骑士,监视者们的行径是他最为敬佩的那一类,“如果帝国的民众们都坚定不移地相信我们是叛徒,那么这一场战争才是真的困难到了极致。但现在他们的举动,却是用这种最极端了方式告诉了所有人——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但他们绝不是帝国的叛徒。”

“有价值的牺牲,这是监视者们一直在追求的事。”威廉闭上了眼,轻声道,“我曾经和监察部的部长阁下有过交流,那位阁下也告诉过我,监察部之中任何人的牺牲都不值得悲痛,除非他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为这个帝国做出任何贡献——梅林还不明白这一点,比起牺牲是否有价值,他更希望所有人都不会牺牲。这种有些天真的想法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阿格规文看了威廉一眼:“威廉阁下,为什么您不愿意担任领袖的职位?”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我比梅林更加冷酷无情,也更加适合成为领袖。”威廉并没有因为阿格规文的话语而产生任何表情变化,他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道理而已,“但事实上,我和梅林的差距很大,我的弱点也比梅林要更加致命——我学习的是圣言,是诸位先哲的思想与理念。换言之,我的行为依据是是否合理是否正确,而非是否有利于我们。”

阿格规文并没有听懂威廉的话,威廉也没有进行更详细的解说。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看着地面轻声道:“这个问题,我们有机会的时候再讨论吧——因为现在,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家伙终于来了。”

阿格规文愣了愣,立刻低头看向了威廉的脚下——只见排水口里,一条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细小魔力丝线,正顺着威廉的小腿缓慢地爬了上来!

梅林那极其精确的魔力操纵,又一次发挥了他的作用!

Part.108 渐变【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去救下他们吧?”

寂静无声的地下河道里,骤然响起了一个奇特的声音。

那个声音就像每一个字都是由一个不同的人说出的一般,无数个人的声音组合在一起,总算是组成了这一句话,这也导致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慢。

“这是威廉的声音,不必紧张。”梅林虽然没有抬头看众人的表情,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之下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诡异的声音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奇怪。为了防止莱昂纳多和菲奥娜惊呼出声,他抢在两人之前先做了解释。

事实上,威廉这种可以使用魔力构筑成语言的能力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只有他这样的天才才能做到——这并非是指他实力如何强大,而是对于圣言的理解与吸收之上的“天才”。

圣言魔法,是追圣所特有的魔法。

从效果上来说,这种魔法具备着各种各样的奇特力量,就像是许多的异魔法和元素魔法全部包含在了其中一般,可以说是极其独特的魔法;但更加独特的是这种魔法的表现形式,因为圣言魔法并不同于大部分的魔法,它和构成魔法基础的【魔法阵】之间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它的释放方式,反倒是更接近于古代魔法。

——咒语,圣言魔法的施放方式,并非是用魔力构成魔法阵,而是用魔力组成咒语。

圣言魔法之中有诸多咒语,不同的咒语能够达到不同的效果,它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这些咒语都是先哲们的话语。大部分的圣言信徒都只会研究某一位先哲的圣言,这样他们才不会因为思想的冲突导致魔力紊乱,也不会因为需要记忆的内容过多而在关键时刻忘记了咒语的内容——但威廉不同,这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够力压无数人成为追圣所的教宗继承人,就是因为他在圣言之上的理解能力与他本人的记忆力实在是强大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他是追圣所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掌握了数十位先哲的圣言、并且思想冲突所带来的魔力紊乱完全没有出现的天才。

他完全地吸收了先哲们的思想,并且完美地融会贯通在了一起,甚至连那数十位先哲加起来上万条的圣言全部被他熟记在了心中。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威廉是一个绝对不逊色于齐格飞的怪胎。

而现在,他和梅林的交流方式也正是基于他的能力、由梅林和他闲聊时无意间开创出的一个独特能力。他利用梅林所传导而来的魔力丝线,将魔力反向送到了梅林等人的眼前,在众人的眼前以魔力念出了一段又一端的咒语。这些圣言咒语每一句都只有那么一两个字,每一句咒语都没有念完,因此魔法的效果也并没有出现——但就是这么一两个字一两个字地组合在一起,也就编织出了威廉想要表达的内容。

换言之,威廉对于圣言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他可以迅速地找出自己想要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在哪一句圣言之中,然后迅速地将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用魔力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这也就意味着,他对于那数万句圣言的了解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这相当于他将一本数十万字的书籍彻底倒背如流。

“果然瞒不过你啊”随着威廉的声音响起,梅林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望着天空低声道,“你在上面应该有些什么发现吧?我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呢?”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但是我不建议你贸然行事。”那无数人组成的话语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样的声音自然是听不出什么情感的,威廉想要表达什么,众人只能完全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

“我也知道不能贸然行事啊,可是只要我动作再慢一点,死去的监视者们可能就会更多。”梅林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奈地喃喃道。

“行刑开始了吗?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莱昂纳多看着头顶,忍不住开口问道。

梅林忽然抬头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在干什么?和他说话吗?他听不到的,我们只能听他说话,他又听不到我们说话。”

“不是你在和他说话吗?”莱昂纳多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哪里在和他说话了?我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而已。”梅林的目光更加奇怪了。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真的出面救人,反倒是中了他们的计。”魔力构成的声音非常死板,但梅林能够听出威廉此时此刻的恼怒,“这本来就是一个引诱你们出现的计划而已,就连他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继续隐藏,你为什么不能?”

圣言咒语里当然不会出现他们所熟知的人名,所以威廉也只能用“他”来指代某一个人。但梅林却很清楚威廉指的是谁——他的意思很明确,就连齐格飞都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为什么自己反而不行?

“你们怎么想,你们也觉得我不应该去救他们吗?”梅林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脸,语气渐渐冷静了下来。

那似乎是他们更加熟悉的梅林,但似乎和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个梅林又有一些区别。

“视你的计划而定,如果你的计划让我们都觉得没有问题,我们陪你一起杀上去也无所谓。”莱昂纳多笑了起来,他坐在了梅林的身边,带着微笑拍了拍梅林的肩膀,“如果你的计划并不明智,但却依然执意要去救人,那么作为好朋友,我总不能坐视你一个人去送死吧?”

——自己的计划吗?

梅林实在无法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口,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头顶,低声道:“威廉应该观察到上面的防守力量了吧?我们如果打算救人,会面对的敌人有哪些呢?”

虽然威廉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此时此刻,威廉仿佛和梅林心有灵犀一般开口了:“如果你们一定想要突破,那么我会尝试协助你们。只不过至少我现在能够看到的在场人员里,就有十位以上的八阶骑士,隐藏在暗处的魔导师恐怕还会更多。法师塔的火焰科主任以及大地科主任也同样在场,另外两位主任虽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但是不排除他们隐藏在暗处的可能性——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只要我们一出现就全力出手的打算。”

“怎么样,你的计划能够应对得了他们吗?”莱昂纳多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希翼的目光看向了梅林。

他和南丁格尔以及托雷斯不同,他更希望能够将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救出来,也更希望梅林依然是曾经的那个梅林,虽然有些狡猾、但却坚守着心中那份善良的梅林。

“应该没有问题。”梅林低着头轻声道,但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气息存在。

莱昂纳多虽然是个率直的性子,但他同样是个聪明的人。梅林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所以他脸上的微笑也缓缓收敛了下去,只是看着梅林轻声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艰难地道:“我的计划可能会产生一些牺牲,并且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牺牲。”

“怎么个牺牲法?”说话的却是托雷斯,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梅林,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回不来——但那是在最好的情况之下,也就是说,不论怎么计划,我们之中一定有人会死。”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些话都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可能会全灭在上面,甚至还有不少无辜的人会因为我的计划而死。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监视者们能够尽可能地活下来。”

南丁格尔也看着梅林,她的语气里透露着关切:“我支持你的选择,不论雅各布到底承不承认你,至少你都是我们这个团体的领袖。”

——我的选择吗?

梅林的笑容变得愈发的苦涩,他有些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双手,缓慢地低声道:“我的选择,是我们继续观望下去,停止一切的计划。”

托雷斯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眯了眯眼,皱眉道:“那我们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至少让我这个监察部代理部长送他们最后一程吧。”托雷斯看不见梅林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梅林貌似平静的声音,“说实话,他们之中很多人或许曾经和我见过,很多人或许曾经也帮助过我,虽然那些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任务而已,他们根本不会把这些记在心里——但不论怎么说,监视者们虽然冷酷无情,却都是活生生的人。同样身为监察部的一员,同样身为人,我有义务,也有这个责任,将这些本不应该死在这里的监视者们铭记在心。”

托雷斯似乎还想说什么,南丁格尔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于是托雷斯也只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菲奥娜蹲在梅林的身边,她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太清楚,但这不妨碍她感受到此时梅林心情的沉重。小王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梅林与莱昂纳多排成了一排,三个人就一并这么坐在地上。

“报仇,需要成为领袖。”一直没有说话的兰马洛克终于开口了,这种带着安慰性的话语显然不太适合他,虽然他是在安慰梅林,但他的语气却格外的死板。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自己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监视者们的牺牲已然成了定局,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考虑拯救他们的办法,甚至连监视者们自己都不会希望梅林冒着风险去救他们的性命。

——但梅林却依然无法说服自己。

这种名为不甘的情绪一直在他的心中发酵,甚至让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出自己现在的心情——那份不甘到底是为了没能救下监视者们而不甘,还是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不甘?

“情况有些变化。”

就在众人的情绪有些低落之时,威廉的声音却再一次响了起来。那声音之中依然不带任何感情,但此时此刻,一种有些不妙的预感忽然从梅林的心底腾了起来!

“那些混蛋,把他们的家人带上来了。”威廉那组合而成的声音分明如之前一般毫无起伏,但梅林却能从其中听出威廉的怒意——虽然他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位先哲的圣言里居然有混蛋这个词的出现,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家人?监视者们的家人?”莱昂纳多的脸色也为之一变,“这不可能,监视者的家属都受到严密的保护,他们的所在处也是监察部的最高机密,只有那名监视者所属的别动队特使以及大特使才能知道!”

“别忘了,监察部里出现了叛徒,并且是个身份不低的叛徒。如果那家伙是个特使,甚至大特使的话,那么这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梅林咬牙道,“该死的,那些家伙为了把我们逼出去,已经不择手段了啊。”

提到大特使时,梅林忍不住轻轻地眯了眯眼。

大特使一共只有四位,排除掉虽然顶着大特使头衔实际上和监察部几乎毫无关系的乌瑟纳尔以外,大特使就只剩下了三个——而现在,其中之一的安德烈,就站在绞刑架之上。

如果变节者是大特使的话,那么剩下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齐格飞的姐姐,完全没有背叛理由的琪亚娜;另一个,则是在主教事件之中为了监察部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自己手臂的贝克。

不论是谁背叛,梅林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要出去吗?”南丁格尔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梅林,“复仇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为此舍弃了一些为人最根本的东西,我觉得反而会有些得不偿失了。”

本来赞成让梅林摒弃掉仁慈的南丁格尔,此时此刻也改变了主意。

“不,我们不离开这里。”

梅林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南丁格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们只需要等在这里,等到绞刑结束的那一刻就行了。”梅林缓缓站起了身,背对着众人道,“我们不能出面,不能遂了他们的愿。但我们也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也就意味着我们连将这一幕记在心里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们的不择手段,我将来会奉还给他们的。”

梅林背对着众人,忽然侧了侧头:“我有一个全新的计划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计划。”

Part.109 渐变【二】

手指敲击着桌面的速度正以微不可见的速度加快。

这种动作本就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很多时候,这更加能反映出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当时的情绪,而逐渐加快的敲击速度也更是如此。

这显然已经表明了,这只手的主人正在逐渐变得焦躁,逐渐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这是一只白皙纤细宛如女子的手,整只手极其精致,其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显然这只手的主人平日里一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这只手所属的身体却和这只手完全不同,那具身体有些臃肿肥胖,和那只手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欧贝克终于停止了自己敲击桌面的动作,他坐在高墙之上的帐篷里,眯着眼睛道:“行刑已经过去了一半。”

“总计共有五十个监视者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我也连续听了五次他们那令人厌恶的高呼声。”欧贝克眯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的绞刑台,“可是我们在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到场一般——紫鸢尾阁下,您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紫鸢尾侯爵也皱紧了眉头,他想了想,终于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欧贝克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我昨日午夜就派人将行刑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居住在地下河道里的那帮老鼠不可能会忽略掉这个讯息。我没有将时间定在更晚的时候,就是想着通过紧凑的时间,让分头行动的他们之间无法仔细计划,从而出现协同性上的破绽——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似乎是失败了。”

欧贝克侧了侧头,脸上那和善的笑容里带着莫名的意味:“不论是正直的齐格飞,还是他们口中那位‘善良仁慈’的梅林,两人都没有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出现在行刑场,仿佛他们根本就没有到场一般——那么,我们是被浮士德阁下戏弄了一番,还是那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有到场呢?”

“亦或是,”欧贝克目光里的寒意越来越浓,“这么一点点人命,还不足以让‘善良仁慈’的梅林阁下感到难过。想要燃起一把大火,就需要足够多的柴薪,而我们现在所投进火里的柴薪还远远不够,是吗?”

紫鸢尾侯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事实上,关于梅林一定会到场这一点,他们也是从浮士德的口中得知的。

“他会来的,如果他没有到场,那么梅林也就不是梅林了。”浮士德那张带着讥讽笑容的面庞又一次浮现在了欧贝克的眼前,“我同意你的看法,梅林的确是他们这个团队之中最具有威胁性的人之一,只要他存在,我们的很多计划都会举步维艰——但我并不认为你的计划能够成功,因为就算他到场,他也一定会和你们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如果你没有办法逼迫他露面,那就只不过是自讨苦吃。”

经历了一夜战斗的浮士德脸上有几分疲惫之色,但他的目光却依然明亮:“当然,我自然不会对王子殿下的计划指手画脚,我只是提出我自己的看法罢了。您大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行事,不过造成的后果,也请您自己去承担。”

——后果?

欧贝克忽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不明白浮士德那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不清楚所谓的后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甩开一般,看着高墙下方轻声道:“紫鸢尾阁下,把我们那些意外收获带上去吧。”

紫鸢尾侯爵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欧贝克殿下,那样做会极大地影响您的声誉。”

“不会的,时间能够磨平一切问题,而我们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愚蠢的人们可不会去铭记这些和他们无关的往事,只要略施恩惠,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些。”欧贝克站起了身,双手扶在了城墙的边缘。他的目光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现在,将监视者们的家人带上去吧,让我看看我们那位正义的伙伴是否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依然能够忍住自己的冲动?”

紫鸢尾侯爵看着欧贝克有些臃肿的背影,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转过了身,走向了等待命令的传令官。

“这是一招臭棋。”

浮士德微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金质酒杯,注视着杯中微起波澜的葡萄酒,轻声道。

“浮士德阁下,我们真的不用去提醒欧贝克殿下吗?”说话的却是卢克伯爵,这位雷克顿侯爵本来的跟班在雷克顿侯爵以戏剧性的方式死亡之后,立刻从善如流地成为了浮士德的跟班,鞍前马后谄媚至极。

他虽然有些无能,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蠢人——他不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是一种屈辱,甚至恰好相反,他对自己能够放下面子跟在别人身后这一点感到颇为骄傲。

他见过无数人自以为是地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在那些大贵族的面前指手画脚自高自大,最后被对方用按死一只蚂蚁的力气按死在了帝都里,一腔抱负和才智全部都化为了乌有。

“提醒他如果有用的话,或许我真的会那么做吧?”浮士德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坐在花园里遥望着远处的征服门高墙,“他不会听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于梅林有充足的了解的话,我也会认为这个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卢克伯爵有些糊涂:“可是关于那个家伙会到场这一点,不也是建立在您对他的了解之上吗?”

“是的,基于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他今天一定会到场。”浮士德没有否认,只是端起了酒杯,惬意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卢克伯爵喝退了一旁想要将新的冰酒端上桌的侍者,亲自将冰酒打开弓着身子为浮士德重新倒满了酒杯,一面低声笑道:“望您恕罪,浮士德阁下,我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本来就愚笨的脑袋更加无法更上您的思路。”

“他今天一定会到场,不代表他一定会被抓住。”浮士德缓缓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坐在沙发椅中,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众人现在身处的征服门的方向,“欧贝克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他想要利用梅林在意同伴的性格以及容易心软的毛病,通过监视者们的死亡将梅林从黑暗里引诱出来。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看上去的确没有任何的问题,梅林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必须要从黑暗里走出来。”

“只可惜,欧贝克还是不明白梅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明白这个计划最大的弊病在于何处,因此他根本不会去想,如果计划失败,他要面对的家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浮士德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如果那家伙现在是孤身一人在面对他,或许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如果他没有让那些监视者最后表达自己的决心,他的计划也有可能已经成功了。但欧贝克对这两点都毫不知情,因此他根本无法将梅林从地底引诱出来。”

卢克伯爵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浮士德阁下,有一个问题我从昨夜就想问了——我们分明知道他们就躲在地下的罪业之城里,为什么不直接进入罪业之城把他们抓出来呢?就算地下河道再怎么错综复杂,如果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抓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关于这一点,以后不要再问了。”浮士德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里带着警告性地瞥了卢克伯爵一眼,“地下河道不能随便进入,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行。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斯图加特陛下的命令,是前代国王的命令,是掌灯人们的命令,是王后殿下的命令。”

卢克伯爵的脸色微微一白,他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卑微地笑道:“是我太多嘴了,浮士德阁下。”

“总而言之,对于现在的欧贝克而言,他最想要做到的事,就是将梅林从地底逼出来,为此他会不择手段地用各种方法逼迫梅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所供出来的、监视者们的亲属,此刻或许也全部被他押上了绞刑架。”浮士德略过了关于地下河道的话题,继续分析起了现在的局势,“这应该是他的第二招,不过这一招对于梅林而言效果绝对算不上好,因为那家伙在某些时候格外的冷酷无情。他或许认为自己对于监视者们有一份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监视者的亲属对于他而言却并不是他必须要负责的东西——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却是事实。”

卢克伯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想了想,终于又问道:“您刚才提到了计划失败这件事,您认为欧贝克殿下的计划真的会失败吗?如果失败,又会造成怎样的结局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浮士德忽然冷冷地瞥了卢克伯爵一眼。

卢克伯爵心中一惊,立刻单膝跪地准备开口求饶——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样的举动是什么耻辱,弱者在强者面前从来不需要什么脸面,而他此刻就是那个弱者。

浮士德却没有低头看他,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看着远处低声喃喃道:“失败?是否会失败,就看他的最后一招到底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了。事实上,那些监视者在梅林心中的分量加起来,或许都不如一个安德烈要重。那家伙对于身边的人极其护短,而安德烈又和他有着师生的名分,同时也认识了很长的时间,如果他要有所行动的话,必然是在安德烈登上绞刑台的那一刻。”

浮士德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忽然浮现起了几分不赞同,低声自语道:“不,或许就算安德烈死亡,梅林也不见得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他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托雷斯和他正在一起。就算梅林会因为一时的冲动离开地下河道尝试救人,托雷斯也会立刻拉住梅林,强迫他冷静下来”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再一次举起了身边小桌之上的金质酒杯:“这么说来,这个计划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失败了。”

卢克伯爵悄悄抬头看了看浮士德,发现后者似乎没有责骂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低声笑道:“不过欧贝克殿下的举动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吧?至少这么一来,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和监视者有所关联,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同样被送上绞刑架——这一场在众人眼前举行的绞刑,其威慑力可以让很多心中有些别的心思的家伙全部安分下来。”

浮士德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想吗?”

卢克伯爵愣了愣,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话语,确定自己的话语里没有什么愚蠢的发言之后,才终于点头笑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不过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自然无法明白欧贝克殿下和您的深谋远虑”

“我哪里有什么深谋远虑,我只是更加了解梅林那家伙罢了。”浮士德闭上了眼,再一次向自己的口中送了一口酒,“这世间最可怕的力量不是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而是不受约束、无法预测的力量。如果欧贝克没能以安德烈将梅林逼出来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东西,恐怕足以让欧贝克后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浮士德微微睁开了眼,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

——不论是善良还是仁慈,亦或是对于自己人的极其在乎,都是梅林给自己施加的束缚。然而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他们看到的东西都太过流于表面了。

——欧贝克那家伙根本就不明白,现在的他,正在试图将一只这世界上最为狡诈残忍的怪物,从他自己铸造的牢笼之中唤醒啊

Part.110 渐变【三】

安德烈站在了绞刑架之上。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褐色的破布袋,只有双眼和嘴露在外面,让他不至于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长相——这是法师塔赋予他的最后的尊重,毕竟曾经的他,也算是法师塔里的高层人员。

在曾经,他游走于法师塔和监察部之间,同时兼具着两方的要职,这也让监察部的监视者们以及法师塔的魔法师们都对他无法报以完全的信任。关于法师塔的背叛,他没有收到任何和这方面有关的消息,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局面恶化到如此的地步,完全是他的责任。

——自己现在所站在的这个位置,刚才曾有无数的监察部同胞站在这里吧?

——而很快,自己就要下去陪他们了。

安德烈本来和狮心王等人一同在博爱殿堂里面对着掌灯人们的攻势,然而交手双方的实力却有着巨大的差距——虽然在至高强者的数目之上,双方的数量是对等的。然而在这之下,安德烈以及贝克等人的实力却远逊与剩下的七位掌灯人。

掌灯人都是距离大魔导师仅有一步之遥的存在,而安德烈,却仅仅才踏入九阶不久。这是时间所带来的差距,安德烈的年纪并不算太大,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或许他的确能够与掌灯人们相比拟,甚至踏入大魔导师的行列。

但现在,这个话题已然变得毫无意义。

在十位掌灯人的攻势之下,三大骑士长只能尽力的支撑着局面,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除了斯图加特以及卡斯兰以外的人。因此,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安德烈便成为了第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他的实力在这片大陆已算得上是顶尖,然而和掌灯人们之间的差距却依然巨大。不同于身为武者的贝克,身为魔法师的他更加被掌灯人们克制得死死的,仅仅数个时辰便被掌灯人所击败。

所以现在的他站在这里,以一个战败者的身份,以一个罪人的身份。

“法师塔火焰科高等魔法师安德烈,其本来身份是监察部的大特使,无数或有罪或无辜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是监察部最为臭名昭着的刽子手,也是监察部部长手下最大的屠夫。”欧贝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愤慨,“昨夜的那场血战,这名魔法师不但屠杀了大量忠于国王陛下的骑士,更是在这一过程中导致数十位无辜的贵族死亡——最令人发指的是,这名魔法师在昨夜召唤了数百名亡灵!”

欧贝克顿了顿,指着安德烈继续愤慨道:“诸位,这个人,是一个罪该万死的黑魔法师!”

他的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广场上的人群顿时哗然!

如果要论及这个大陆之上最令人深恶痛绝的团体,那么这个团体绝对是黑魔法师。人们对于黑魔法师的厌恶程度,绝对远超任何人——不论是极度疯狂的杀人犯,还是无恶不作的盗匪,亦或是欺软怕硬的小贵族,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一名黑魔法师令人厌恶!

安德烈听着绞刑台之下的人群们对于自己最恶毒的咒骂声,脸上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当然不是一位黑魔法师,但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那些监视者们一样,不论欧贝克以怎样恶毒的方式抹黑自己,自己都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我们应该送他上火刑架!”一名愤怒的帝国男子第一个高呼道。

“应该用柱刑刺穿他的身体,再把他挂在凯旋门前任由乌鸦啄食他的尸体!”一个瘦削的女子面色扭曲地盯着安德烈。

“绞刑太便宜他了,黑魔法师应该受到最残忍的对待!”一名老人浑身颤抖地吼道。

高墙之上的欧贝克咧了咧嘴,他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紫鸢尾侯爵低声笑道:“看见了吗,人们在要求用柱刑对待他呢。我对此没有异议,弗拉德公国那残忍的柱刑很适合在这个时候用上,你认为呢?”

紫鸢尾侯爵悄悄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您希望的话。”

“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事,你没有看见吗,这是我们的子民的呼声。”欧贝克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极其享受这种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人们喜怒的感觉,“那么,我的朋友,去准备一根处刑柱吧,让我们把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特使阁下插在柱子上,让他在大家的唾骂声之中死去——”

“这位魔法师,并非黑魔法师。”

欧贝克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却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手段,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广场,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欧贝克本来带着笑容的面色便微微一凝,恼怒的神色顿时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以颇为不符合其形象的动作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该死的,我就知道法师塔的家伙一定会出来捣乱。”

一团跳动的蓝色火焰骤然出现在了安德烈眼前,下一秒,幽蓝色的火焰顿时扩散开来,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也出现在了绞刑台之上,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高墙之上的欧贝克。

中年人出现在安德烈眼前时,就连安德烈也不由得愣了愣。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声道:“老师?”

“从你选择了监察部而并非法师塔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蓝袍中年人根本就没有看安德烈一眼,只是缓缓地转过了身,看向了鸦雀无声的人群。

这个蓝袍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那双蓝色的瞳孔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深邃光芒。帝国人标志性的金色头发被他修剪得很短,其上也没有什么装饰。他身上的那件蓝色长袍也很朴素,虽然其上带有法师塔的标志,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装饰。

这是一个极其简朴的男人。

他的长相也平平无奇,这样的中年男人在大街上一抓就能够抓一大把。但没有人会将他认错,也没有人敢于轻视这个男人——因为他身上那股巨大的压迫感,以及手指上那枚橙色的灯型戒指。

因为他是掌灯人之一,【咒火】罗根。

“此人并非黑魔法师。”罗根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人群,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淡漠,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莫名的高傲,“身为法师塔的掌灯人,驱逐黑魔法师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更不可能将一名黑魔法师纳入法师塔之中。不论现在此人是何身份,不论此人是否已然被法师塔所驱逐,此人都不可能是一位黑魔法师。”

他缓缓抬起了头,用冷漠的目光看着高处的欧贝克:“二王子,你应该是弄错了。”

欧贝克心中大骂这个不知变通的男人,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的不满。他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语气里带着歉意地道:“或许是我弄错了,也许那名黑魔法师并不是他。但罗根阁下,此人依然是叛国者的一员,如果您想要将他救离绞刑台,或许有些不太”

“我没打算救他。”罗根冷哼一声,“叛国者应当受绞刑而死,但不应被你以莫须有的罪名侮辱——他曾经是法师塔的一员,至少在过去,他的魔法造诣与品德受到了法师塔的认可。”

换言之,欧贝克可以杀死安德烈,但不能以“黑魔法师”的罪名凭空污蔑安德烈,这就是罗根想要表达的意思。

“多谢。”安德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罗根感激地笑道。

“分内之事。”罗根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法师塔的罪人虽然当死,但不应受到侮辱,尤其是以这样的罪名。”

高墙之上的欧贝克有些恼怒地一拳锤在城墙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法师塔的那帮家伙,一群死脑筋的魔法师非要来当什么政客,这是我最讨厌的一点!”

“接下来怎么做,欧贝克殿下?”紫鸢尾侯爵也有些进退两难。

“听他的,直接进行绞刑。”欧贝克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我本来想通过对安德烈的侮辱,让梅林那家伙不得不出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罗根,让我的计划彻底告破——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在安德烈死前,梅林会如同我们本来猜想的那样出面救人。”

紫鸢尾侯爵挠了挠头,低声道:“如果那家伙没有出现,我们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欧贝克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气急败坏,“该死的,所有人都禁止我们进入地下河道,然而我们现在都知道,梅林他们八成就在地下河道里躲着观看我们的一举一动。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们的举动足够残忍,梅林就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友人而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而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空谈!”

欧贝克又一拳锤在高墙之上,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法师塔的家伙难道就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地当自己的魔法师,别来掺和这些事情吗?”

罗根当然不知道欧贝克和紫鸢尾侯爵此时的交谈内容,他转过头看向了绞刑台之上的安德烈,面无表情地道:“身为法师塔的叛徒,你的绞刑我会亲自执行。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未竟之事,还有什么想留下的遗言吗?”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他环顾四周,目光在人群之中缓缓扫过。他的目光在经过威廉脸上时,不由自主地微微顿了顿,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些话想说。”

“我给你这个时间。”罗根点了点头,向一旁让了让。

安德烈叹了口气,看着罗根有些哀求地道:“能不能让我用一点魔力?我被施加了魔力驱逐的魔法,任何的魔力都无法使用——拜托了,老师,我只想用魔力说一句话,让所有人都能够听到我的这句话。”

罗根眯了眯眼,漠然道:“你想让这句话被你的那些叛徒同伙听到吗?”

“是的,我有一句话想对她们说。”安德烈没有否认,只是继续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罗根。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向安德烈的方向走了两步,一面冷冷地道:“我满足你的恳求,但记住,如果你的话语之中有任何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我都会立刻切断魔力供给,然后立刻执行你的绞刑。”

安德烈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丝细小的魔力便忽然传入了他的体内。他感激地对罗根笑了笑,目光也从罗根的脸上挪到了人群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猛然回忆起了几年以前,帝国学院的开学典礼之上。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了台下一众或不安或兴奋的学生的面孔。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银发的半精灵,那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心中似乎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的半精灵。

那家伙根本没有看自己,但安德烈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银发的孩子,正在用一种极其奇特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一般。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听说过那个半精灵的一些传闻了。而他一向敬佩有加的监察部部长在他之前就见过这个半精灵,并且对他的评价相当之高,高到了安德烈闻所未闻的地步。

“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德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监察部衰弱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那么能够带领着一切重归正道的人,不是我们监察部里的任何一人,而是这个孩子。”

安德烈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记住人世间最后的美好一般。

下一刻,魔力喷涌而出,带着他的声音,一同传遍了欧内斯特的每一个角落!

“切莫因为倒下的同伴落泪止步,也不要为了必要的牺牲犹豫不决。如若止步,后方的黑暗只会以更快的速度吞噬掉你所珍惜的一切——我虽然有你的老师这么一个头衔,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教导你们什么东西,那么现在,这就是我为你上的第一堂课,也会是最后一堂课。”

安德烈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

“——安德烈,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Part.111 白,黑

勇者会学院里,高大的青年沉默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色的巴姆鲁克靠在一旁的桌上,没有握在齐格飞手中的它显得格外不起眼。

安德烈的声音同样也传入了他的耳中,也让他陷入了沉默。

丝丝的疼痛从手掌处传来,终于让齐格飞从恍惚间清醒了过来。他缓缓地抬起手掌,看着自己龙化后格外强韧的皮肤之上那几个小小的伤口,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梅林,或许比自己更加难受。

从关系上来说,或许他和安德烈之间比之梅林还要更加亲密。安德烈和梅林之间虽然有着师生的名义,但实际上梅林从来没有在安德烈那里上过一堂课,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建立在监察部之上的;但齐格飞却不同,他曾经在梅林的促使之下向安德烈学习了魔法,虽然他的魔法天赋极其普通,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确切地掌握某种魔法,但至少他的魔力基础知识以及许多魔法的常识都是安德烈所传授的。

但在这一点之上,齐格飞的心性却比之梅林更加成熟——对于自己人的重视,这是梅林最大的缺点,虽然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优点。而齐格飞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就算他想去行刑现场送安德烈最后一程,他的理智也会压制住他的冲动。

不同于威廉,他不能随意地出现在欧贝克等人的视线之中,现在的他无疑是欧贝克等人的首要目标之一。而乔装打扮对于他而言也不太现实,他那过于高大的身材很多时候都会造成这样的弊端。

更重要的是,他出身于狮心家族。他的父亲,那位强大但却有些粗线条的狮心王,从他还小的时候就用那种不近人情的方式教育着他。

永远不能因为同伴的牺牲而停下自己的脚步,不论那个人和自己的关系有多好。

在战场上,就算是自己的亲兄弟、甚至自己的父亲被人在自己眼前杀死,战士们都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任何的犹豫都只会让后方的兄弟们产生混乱,从而有更多的同伴因自己而死——从小,齐格飞就被狮心王灌输了这样有些残酷的思想。

——但梅林却没有。

齐格飞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蜡烛的烛火出神。

梅林和他有着从觉悟上的巨大不同,虽然梅林聪明狡猾,并且往往能够在最危险的局面之下保持冷静,但他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心性上的不足。不论他如何聪慧,说到底都只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这种问题上,他善良的本性往往会让他受到巨大的影响。

“如果那孩子能够度过今天,或许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吧。”

伊格莱茵夫人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看着屋里的齐格飞叹了口气。这位风姿卓绝的贵夫人此刻也因为昨夜的战斗而显得有些憔悴,她孤身一人站在门口,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屋中的齐格飞。

“伊格莱茵夫人。”齐格飞起身向伊格莱茵点了点头,“雅莎呢?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我们昨日抵达这里时,天边甚至都已经浮现了鱼肚白,她昨夜也受惊不小,今日恐怕得睡上不少时间。”伊格莱茵摇了摇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仍然没有丝毫的减少,“倒是你,孩子,你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真的没有问题吗?”

“护卫骑士们也同样没有合过眼,这点精力上的消耗对我而言还不算什么。”齐格飞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重新坐了下来,“我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很清楚的,至少现在我还非常正常——而且比起我的身体,我更在意行刑场上发生的事。”

伊格莱茵夫人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那些监视者们的绞刑,真的无法阻止吗?”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就算能够阻止,那所需要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些,我们还难以承受那样的牺牲。”齐格飞看着燃烧了一半的蜡烛,有些出神地道,“我希望梅林也能够清楚这一点,不要做出那种一时冲动的举动。我相信他能够创造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奇迹,但今天却不同,不论他如何谋划,实力上的巨大差距都无法被弥补。”

“可是以那孩子的性格,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吧。”伊格莱茵夫人低声道,“如果他真的能够无视此事,那么梅林,还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梅林吗?”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齐格飞咬了咬牙,目光中闪过了几分阴沉,“梅林之所以是梅林,就是建立在他那种自由自在的散漫性格之上的。而现在,他却要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冲动,强行接受这个自己无能为力的结局——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梅林真的做到了我们所期望的那样,或许下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梅林,会变得极其陌生。”

“他会变成什么样?”伊格莱茵夫人张了张嘴,有些担忧地道。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梅林和我们之间其实有一个巨大的区别,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忽略掉了——但我却不会,因为我曾经见过他的那副模样。”

他抬头看向了伊格莱茵夫人,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那家伙是半精灵,根本就不是纯种的人类,甚至他那一半的血统是否属于人类都有待商榷。如果他的想法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么他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怜悯之心,因为在他的眼里,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他的【同类】。”

“有老鼠偷吃家里的食物,因此人类会杀死老鼠;有野兽破坏了自己的作物,于是人类会杀死野兽;有蚊虫试图叮咬自己,那么人类就会先一步杀死蚊虫。这几种例子,都是发生在不同的物种之间的情形。”齐格飞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般,“人总是有着自己的行事底线,梅林也是。他不会刻意去侮辱某人,不会用残忍的手段对待敌人,不会用他人的感情去迫害他人——但那是曾经的他,曾经身为帝国学院的学生、曾经每天乐呵呵的就想着怎么能够过得更加滋润的梅林。”

“至于现在,欧贝克那群家伙很有可能制造出了一个可怕的敌人。”齐格飞轻声道,“或者说,他们重新唤醒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伊格莱茵虽然不是很明白齐格飞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能够从齐格飞的话语里感受到对方那浓浓的担忧之情。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你能够让他回到我们所熟悉的那个模样吗?”

“一盆清水里被倒入了一滴墨水,想要再将墨水取出来就难上加难了。比起取出那一滴墨水,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在意的,是墨水的量会不会彻底把这盆清水染为黑色。”齐格飞站起了身,看着从窗缝间透入屋中的阳光,“但我相信他,他决不会因此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的——他可是梅林,如果连他都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又怎么能够解决得了呢?”

齐格飞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了来,于是屋外的阳光便迅速地蹿入了屋中,将昏暗的房间里那股阴沉的气息一扫而空。

他回过头,站在阳光里看着伊格莱茵夫人,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我相信他,我也只能相信他,就像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一般。”

随着绞刑的结束,围观的人群们也渐渐散去了。

和欧贝克所想象的场景有些不同,那些帝国人既没有表达出对他的簇拥,他们所寻找的梅林也没有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安德烈的尸体被罗根亲自带离了他们的视线,或许是为了不让法师塔曾经的高层魔法师在死后仍然受到欧贝克等人的利用,亦或是为了给自己过去的弟子最后尽一份心力。

如果受刑的人只有监视者们,或许那些围观的帝国人还会为欧贝克的举动而欢呼。但他为了将梅林逼出来,把监视者的家属也同样押上了绞刑台,这种冷酷无情的举动让人群中的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不满的神色。当欧贝克意识到这一点时,行刑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他那本来建立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也坍塌了一大半。

“我们失败了。”欧贝克面无表情地看着广场上散得七七八八的人群,一字一顿地道。

紫鸢尾侯爵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他才终于叹息道:“殿下,至少这一切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这本来是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然而现在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目标。”欧贝克没有回答紫鸢尾侯爵的话,只是继续盯着广场漠然地道,“预计之中的梅林没有出现,欧内斯特里的民众们也没有在我们的煽动之下归服于我。”

欧贝克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之中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道:“紫鸢尾侯爵阁下,我亲爱的朋友,你告诉我,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像一个小丑?——到现在我才知道,在法师塔那群家伙的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时都可以视我于无物,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紫鸢尾侯爵能够听出他话语里那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欧贝克的双手骤然捏成了拳,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来。他转过身,却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紫鸢尾侯爵,只是一面向着自己搭建在城墙之上的帐篷里走去,一面喃喃道:“如果我能够利用好安德烈这个条件,一定能够将那只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逼出来,一定能够的”

紫鸢尾侯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他忽然发现,这位欧贝克王子似乎骤然对于法师塔产生了巨大的恨意。

法师塔能够无视欧贝克的存在,但对于紫鸢尾侯爵而言,欧贝克仍然是自己面前那个地位尊贵的王子。所以他只能跟在欧贝克的身后,低着头轻声道:“殿下,您也不必太过拘泥于梅林的身上——不论今日是否能够将梅林逼出来,我们都是要奉命执行这一场绞刑的。逼出来了自然好,没有逼出来我们也并不吃亏,不是吗?”

欧贝克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他缓缓地转过头,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瞥了紫鸢尾侯爵一眼,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紫鸢尾侯爵只觉得自己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杀意——一股从欧贝克身上传来的杀意。

但他那种表情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短到紫鸢尾侯爵都几乎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看错了的地步。下一秒,欧贝克的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紫鸢尾侯爵的肩膀,微笑道:“你说得没错,是我钻了牛角尖。”

紫鸢尾侯爵暗自松了一口气,勉强地笑道:“殿下,那些监视者的尸体应该如何处理呢?”

“扔进地下河道吧,让地下河道里的老鼠们看看,这就是他们的同伴的下场。”欧贝克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自己的帐篷之中。

紫鸢尾侯爵站在帐篷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终于叹了口气,对着高墙之下守候着的骑士们比了几个手势。

绞刑架之下,一个巨大的木箱被几名骑士拖了出来。随着木箱的移动,木箱里不断地发出肉体碰撞的声音,那显然是监视者们的尸体造成的声音。一名贵族骑士在广场的边缘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石板,石板之下,一股恶臭从坑洞里扑鼻而来。

木箱被骑士们放在了坑洞之上,然后便随意地将木箱拆开了来。木箱里一具具尸体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入了坑洞之中,一声声尸体入水的声音也从地下河道里传到了地面之上。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木箱里便只剩下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是属于那位特使的,那位特使在帝都里并不算有名,但也曾是不少人心中的梦魇。贵族骑士不屑地撇了撇嘴,将尸体从木箱里踢了出来,并且在尸体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便将那具尸体一脚踢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具尸体的落下,坑洞也再次被贵族骑士们关闭了起来——因此,他们并没有听到最后一声尸体入水的声音是否传来。

因为一双手接住了那具尸体。

尸体上,监察部的黑色服饰依然留在其上,欧贝克为了证明他们监察部的身份,并没有剥去他们的监察部黑色长袍。而此时此刻,那双接住这具尸体的手将尸体轻柔地放在了地面上,然后小心地将那件黑色的长袍从尸体之上取了下来。

手的主人抓着长袍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用右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然后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尸体推入了水中。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环视了一圈周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伴们,然后将那件黑色的长袍抖开了来,将那一抹比夜更浓的黑色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笼罩在了本来属于自己的白色之上。

Part.112 医生与屠夫

四通八达的地下河道到底通往何方,只有罪业之城的引路人才会知晓——就算是罪业之城里的原住民们,贸然进入地下河道也会迷失方向。只有肩负着引路人这一职责的居民,才能够将地下河道那宛如蛛网一般的道路牢记于心。

而小王女菲奥娜,便是一位引路人。

“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沉默的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一向乐天的莱昂纳多是第一个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人,所以他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百花街正下方。”梅林微笑道。

“我知道是百花街正下方,我刚才听到你的话了。”莱昂纳多挠了挠头,用迷茫的目光看着梅林,“我是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去到那里的?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刚刚也说了,我有一个很有趣的计划。”梅林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

菲奥娜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梅林,低声道:“你真的没问题吗,梅林?”

“这个问题我刚才也回答过——我很好,同时也很清醒,并且我也没有因为监视者们的牺牲而愤怒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安德烈刚才的话语你们也听到了,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死而停下脚步,只要继续前进,道路就会不断延伸。”梅林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悲痛的神色。

莱昂纳多张了张口,但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以求助性的目光看向了南丁格尔,却发现后者的目光里也满是担忧,隐约还有几分悔意。

因为现在的梅林,实在是太平静了些。

他那种平静不同于压抑自己愤怒的平静,而是彻彻底底的平静。他现在的表现和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件黑色的特使大袍提醒着众人的话,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梅林仿佛根本就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般。就连兰马洛克都一直将目光放在了梅林身上,只怕他突如其来地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比起平静,他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觉悟了什么似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一直隐隐约约地环绕在他的身上。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相对而言,托雷斯在众人之中是最不了解梅林的那个,因此现在的他并没有在梅林的身上感觉到太多的异常,“我们现在不应该立刻返回罪业之城里吗?雅各布的力量是我们必须的,如果——”

“菲奥娜,你的父亲是一个非常英明的人。”梅林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了托雷斯的话。但他并没有和托雷斯说话,而是看着前方的菲奥娜开口了。

菲奥娜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低声道:“父亲一向不允许我参与罪业之城的事务,今天和你们一起出来时他也极其不赞同,是我求他让我和你们一起的。但是现在,梅林,我不明白现在的帝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不论多么炽热的阳光,其下都会有着阴影。而现在,我们正处于黑夜之中。”梅林轻轻地笑了笑。

梅林几乎是刻意地忽略了自己,这一点多少让托雷斯有些不满。不过他也多少能够感觉到梅林的些许变化,一旁的兰马洛克也难得地向自己投来了警告的目光,这才让他按耐住了心中的不解重新归于了沉默。一股不安莫名地从他的心底腾了起来,梅林或许正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变化,但又或许和他本来所期望的那样有着些许的不同。

兰马洛克从托雷斯身上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梅林,他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之中也闪过了一丝凝重。

不久之前艾克特牺牲之时,他虽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但却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城堡里的所有人——那时的梅林,表现出了对于艾克特牺牲的悲伤与无奈,和城堡里的每一个人一样缅怀着那位格外严格但却同样值得尊敬的骑士长。

而现在,面对一百多位的监视者的牺牲,面对比起艾克特而言与他更加亲密的安德烈的牺牲,梅林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悲伤之情,这种异常实在是令他有些不安。

这并非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而是他将情绪化作了某种别的东西。

地下河道的道路实在是有些复杂,两个十字路口之间的距离不足五步,但这两个十字路口却通向了六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这种复杂显然是刻意造成的。梅林有些啧啧称奇地看着四周粗糙的石壁,低声笑道:“你们知道吗,我曾经和安德烈聊到过地下河道与罪业之城——我曾经说过,如果我要在帝都里掀起一场叛乱,我第一个要争取的力量就是罪业之城的力量。”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一段往事:“我没记错的话,菲奥娜,这番话就是我们在认识你之前说的。那时候我们为了追捕主教的分身之一,追到了罪业之城。”

没有人接着他的话说,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对于那段事情有所了解,另一方面,则是对于梅林毫不顾忌地提到了安德烈的名字而感到不安。

“我们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去百花街?”菲奥娜终于成为了第三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她的脸上带着紧张与不安,脚步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长叹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现在的状态,觉得现在的我和过去有所不同,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我可以保证,我虽然为监视者们以及安德烈的牺牲感到愤怒,但并没有被那愤怒彻底冲昏头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的我也是那个最正常的我。”

他的话语听上去似乎是在宽慰众人,但南丁格尔总觉得梅林的话语里似乎还带着一层别的意思。眼看着莱昂纳多以及菲奥娜似乎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低声道:“那么你现在能够告诉我们你的计划吗?我们为什么没有在返回罪业之城的道路上?”

“因为在返回之前,我还有另外的一件事要做。”梅林侧了侧头,脸上的微笑格外地和蔼,“我需要先收取一点利息回来,让那些家伙过得太安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他的轻笑声忽然响了起来:“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们怎么对待我们,我就打算怎么对待他们。”

莱昂纳多本来刚刚松了口气,此刻听到梅林的话语又一次紧张了起来:“你可别冲上去找他们报仇啊,我们想要抓住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吗?我叫梅林,不叫贝奥武夫。”梅林翻了个白眼,忽然看向了停住了脚步的菲奥娜,“我们到了吗?”

菲奥娜抿着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在百花街的东路口正下方,再向前走就是百花街了。”

梅林轻轻地揉了揉鼻子,脸上闪过了一丝烦躁之色。事实上不用菲奥娜说,他也能够大致猜到这里就是百花街正下方。整个帝都的地下河道,只有这里的地下河道里传来一股刺鼻的酒味,毕竟那是百花街每日消耗最多的东西。

“既然我们现在在东路口,那么我的目标已经很近了。”梅林侧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了一面墙边,轻轻地敲了敲那面墙壁,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地灿烂了起来。

南丁格尔眯了眯眼,忽然心中咯噔一响:“梅林,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他们放出来。”梅林霍然回过了头,脸上的笑容在南丁格尔的眼里竟是有几分恐怖了起来。就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梅林的锁链骤然探入了石墙之中,下一秒,那些锁链便直接在墙壁上撕扯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

碎石飞溅之中,梅林看着那块破口,摸着下巴沉思道:“看来还需要再来几次才行,果然没有直观的参照物时,想要确定某一个方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你疯了吗!?”南丁格尔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惊怒的表情,她的身体如鬼魅一般闪烁到了梅林的身边,抬手便按住了梅林的肩膀,“你知道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吗?你知道他们离开了那里会对帝都造成多大的危害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南丁格尔。”梅林缓缓地转过了头,碧绿的眸子里映照出了幽蓝色的光芒,“代理部长是我,而不是你。”

“但是我有义务阻止你做出不明智的决定。”南丁格尔毫不退让地和梅林对视着,右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臭老头不会把代理部长之位交给你的缘故。”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你曾经是监察部的一员,但因为在十八年前的洛里安殿下事件之后和尤瑟夫的理念不同,因此主动退出了监察部的权力核心,只留下了一个荣誉特使的称谓——身为和尤瑟夫同时代的监视者,不论是资历还是对于监察部的熟悉,你分明都是比我更适合的人物,但尤瑟夫却依然没有选择你。”

“因为你不适合现在的监察部,你无法做出最适合现在的局面的那些决定。”梅林没有给南丁格尔说话的机会,只是盯着南丁格尔的眼睛轻声道,“同样是为了帝国而战,但你更是一位医生,你的梦想是治好帝国这个巨人身上的所有顽疾。尤瑟夫则不同,他是一个屠夫,不同于你所梦想的治疗,他的做法从来都只有一个——既然这一块已经溃烂,那么就直接切除。”

南丁格尔的脸色微微一白,手也渐渐松开了来。

“看清楚我们的局势,南丁格尔女士。”梅林的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似乎对于南丁格尔的天真感到极其不理解,“你无法治疗一个不配合你的患者,尤其是处于你的力量远逊于患者的局面之下。我们现在不是来‘治疗’这个帝国的,现在的我们,是要夺回这座帝国。”

梅林微微一顿,咧了咧嘴道:“如果按照你的做法,那么接下来,这个名叫帝国的患者就不再属于我们了。”

南丁格尔垂下了自己的手,她盯着眼前的梅林,却忽然在这个银发的半精灵身上看到了一个拄着手杖的老人的影子。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同时有些颓丧地向后退出了一步——梅林的确有所变化了,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冷酷无情实在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因为梅林变得实在是太快,快到仿佛骤然间就变成了另一个尤瑟夫。

莱昂纳多有些迷茫地看着梅林和南丁格尔,终于忍不住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打算做什么吗?”

“我打算送欧贝克一份礼物。”梅林笑了笑,锁链再一次探入了大洞之中,再一次挖出了一堆碎石,“这件礼物本来是监察部的功劳,但现在既然欧贝克他们认为自己不再需要监察部了,那么我将这些东西送还给他们,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随着梅林的动作,石壁之上的破口再一次变大了不少——这一次,隐约的火光竟是从石壁之后探了出来!

“找到了。”梅林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身后的锁链又一次探出,再一次深深地插入了石壁里,将那石壁彻底撕扯了开来,火把的光芒也彻底映入了众人的眼中!

“怎么回事?南丁格尔女士,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莱昂纳多忽然感觉心底腾起了一股寒意,不由得看向了似乎对于一切都心知肚明的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道:“监察部里最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监视者?不,如果是监视者的话你不会这么问我”莱昂纳多挠了挠头,忽然面色大变,“等等,难道这里是那个地方!?”

“是的,就是那个传说之中的地方,就连我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南丁格尔苦笑着叹了口气,脸上的苦色更浓,“——你猜对了,这里是监察部的【赤羽地下监牢】,所关押的犯人全是赤羽级的罪犯,也就是危险性最高的犯人。换言之”

南丁格尔叹了口气:“整个帝都几十年来最可怕的变态与怪物们,现在要全部被不择手段的梅林投入王城之中了。”

Part.113 该隐

赤羽地下监牢,这是一个近乎怪谈一般的名字。

对于帝国人而言,很多人在小的时候都听说过一些帝都里的怪谈——譬如吃人右手的老人,譬如浓雾里的开膛手,譬如午夜敲门的杀人狂,譬如独自在夜里徘徊的女疯子。这些故事对于许多帝国人而言,都是他们童年的噩梦。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怪谈也就都被逐渐长大成人的帝国人们全部忘记了。说是忘记了或许有些有失偏颇,因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帝都里那个神秘的部门——在监察部的阴云笼罩之下,所谓的怪谈和笑话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怪谈往往并非空穴来风,它们总有着可以参照的事实或是人物。只不过就算这些怪谈全部都是事实,它们摆在监察部的面前似乎也仍然有些不够看。

如果魔鬼是一个形容词,或许这个形容词放在监视者们的身上还要更加贴切一些。

然而现在,监察部因为外力和内因双重的因素,尤其是在今日上午的那场绞刑、那场将监察部的脸面踩在地上蹂躏的绞刑之后,这个曾经极其恐怖的部门已经可以用彻底覆灭来形容了。百余位监视者就这么被象征王权的欧贝克处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无异于是对监察部的彻底否决。

换言之,现在的监察部已经没有了本来的权力,他们已经彻底被欧贝克等人打上了背叛者的烙印,再也不会被人们所畏惧——甚至如果遇到了监察部残余的监视者们,人们只会想着一拥而上拿下这些监视者,再送到王城去换取一笔不菲的奖赏。

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监察部失去了他们本来的威势,也失去了他们绝大部分的力量。这是不少人乐于见到的事,对于他们而言,这群躲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的毒蛇终于消失了,这让他们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但他们忘记了,监察部之所以存在,自然有着其必须存在的道理。许多人都忘记了监察部最重要的职责,他们只看到了监察部的坏处,却忘记了监察部所带来的好处。

监察部的覆灭,意味着帝都失去了最大的治安力量。

他们所带来的那份近乎阴霾的恐惧,不仅是缠绕在普通人的心中,对于那些盗匪和罪犯而言,监察部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够在监察部的鹰犬面前逃脱追捕,被追捕到的罪犯也会受到最为惨无人道的对待。

这种血腥残忍的行径虽然让帝都居民们感到恐慌,但对于那些罪犯们而言却更加可怕——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遭受如此对待的人。

就算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只能在那群黑衣监视者的面前化身帝都里最善良的人。

——而现在,这个最大的制约被王权自己解除掉了。

对于那些罪犯们以及躲在罪业之城的人们而言,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除去监察部以外,帝都里仅剩的治安力量就只剩下了城卫军和欧内斯特治安署,前者负责的更多是整个欧内斯特的安危,后者却最多调解一下市民纠纷与小偷小盗——对于他们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而言,两者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现在的帝都俨然就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新的防卫力量想要建立起来还需要不少的时间,现在的帝都已然没有了任何值得他们警惕的事物——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匪徒就会发现这个令人雀跃的情况,从而纷纷开始行动。

而梅林现在的选择,不过只是人为地加速了这一局势恶化的速度而已——至少在他眼里只是如此。

穿行在赤羽监牢的过道里绝对算不上一种良好的体验,对于众人之中最为年轻的菲奥娜而言更是如此。此刻的她正紧紧地跟在梅林身后,有些胆战心惊地注视着黑暗的监牢里时不时传来的声响。

那些漆黑一片的监牢里,有的已经没有了声响,只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有的却似乎还有人居住其中,他们不住地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响,那声响或是一连串神经质的轻笑,或是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整个地下监牢里都弥漫着一种疯狂的意味。

梅林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因为这地底的诡异气氛产生任何的反应,他走在最前方,目光从一个个监牢之中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似的。甚至有一名囚犯忽然尖叫着撞在了铁栏杆之上,双手不断地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想要抓住众人,也没能让最前方的梅林产生任何的表情变化,反倒是他身后的菲奥娜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声音尖叫了一声。

“这个地下监牢居然还有人会来,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就在众人跟随着梅林顺着那条唯一的通道向内部走去时,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忽然从众人的头顶响了起来。

菲奥娜脸色有些苍白地向着众人头上看去,只怕自己又看到了什么形象可怖的人物,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个胡须花白的灰发中年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商人们最喜爱的黑色古式西服,眼睛上带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手中也握着一本黑色的牛皮书——如果不是因为他此刻正倒掉在众人的头顶,这个中年人看上去反倒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学者,或是某个商铺里颇有学识的老板。

“你居然还活着,这不可能”南丁格尔盯着中年人,忽然轻轻地咬了咬牙,“为什么,你居然没有被处死?”

“南丁格尔?这真是一张令人怀念的熟悉面孔。”中年人将目光投向了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意外之色。他忽然在天花板之上迈开了脚步,顺着墙壁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众人的眼前,同时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微笑道:“我当然没有被处死了,我用为部长阁下镇守地下监牢为代价,换回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混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南丁格尔低吼一声,似乎对于尤瑟夫过去所做的这个决定极其愤怒。

中年人轻轻地笑了笑,悠然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错误的举动,我也的确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在我管理赤羽监牢的这十年之中,你可曾听到过任何有人越狱的传闻?”

“因为没有人敢在你的手下越狱,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南丁格尔面色苍白,忽然伸手抓住了梅林的肩膀,“答应我,梅林,你要释放谁都可以,绝对不能释放这个男人!只要让这个男人离开了监牢,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如果我真的要离开,这里也关不住我,不是吗?”中年人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同样的,如果我不想你们离开这里,你们之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离开。”

“放心吧,南丁格尔女士,该隐阁下虽然风评不太好,但却是一个极度守信的男人,这一点从他独自一人守在监狱里十年就能看出。”梅林微笑着将南丁格尔的手从自己肩膀上轻轻地推开了来,转头看向了那名中年人,“该隐阁下,这应该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忽然失声惊道:“等等,你说什么?这个人是该隐?【幽邃之主】该隐?”

他的声音因为惊惶而有些变形,而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就连稳重如托雷斯、冷漠如兰马洛克这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他们五人之中,只有菲奥娜和梅林的面色相对正常,前者是因为根本就不清楚该隐这个名字的分量,后者则是因为他本来就准备来见这个男人。

莱昂纳多虽然对于梅林打算将死囚们全部放出这一点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心中还有一些别样的快意,但显然该隐不存在于他打算放出的死囚名单之中。此刻,莱昂纳多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梅林,你真的知道这个男人以前做过什么吗?”

“幽邃之主该隐,黑魔法师,三十年来监察部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尤瑟夫部长亲自出手才将他击败的存在。幽邃症候群的始作俑者,导致了一个小镇所有生物灭绝的男人,单纯是这世间最为可憎的人类之一。”梅林轻声开口道,目光仍然停留在该隐的身上,“但是很快,他就会成为我们的同伴,成为我们不可或缺的战友之一。”

该隐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梅林的身上,他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微笑道:“年轻的孩子,你并不是人类。”

“半精灵,显而易见。”梅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微笑道。

“我能够在你身上感觉到很熟悉的气息,你是尤瑟夫的学生吗?”该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发问道。

“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继任者。目前监察部处于极度弱势的局面,因此我才来到这里寻求你的帮助。”梅林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道。

该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侧了侧头:“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监察部现在处于非常时期,局面困难到连尤瑟夫都处于生死未卜的局面,因此才让你成为了继任者。并且现在的局面已经危险到了你们近乎孤立无援的地步,连我这种曾经的敌人都不得不上门交涉企图寻求援助,是吗?”

“我们不是来求援的,我只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梅林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那种微笑竟是和该隐脸上的微笑有几分相似。

“交易的双方需要处于对等的地位之上,而现在以你们几个人的力量,实在无法和我相提并论。”该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兴趣,“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几人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实验材料——我希望你接下来能够说出一些更让我感兴趣的话题,独处了那么久,我的耐心并不像从前那么好了。”

“或许您不知道,杰拉德的孤儿死在了我的手上。”梅林忽然抛出了一句话。

然而正如他所料的那般,该隐听到这句话,突然微微眯了眯眼,轻声道:“啊,那个家伙居然死在了你的手上吗?这倒是有意思——那个白痴曾经想要钻研黑魔法,然而自身又无法完全接受黑魔法的理念和核心,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半吊子的黑魔法师罢了。”

该隐顿了顿,身子微微向前倾,盯着梅林轻声道:“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杰拉德的孤儿,你应该也不是依靠实力击杀了他,想用这一点来威吓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只是告诉您这样的一个事实,为了让您不至于太过于低估我们,导致一些你我都不想看见的事发生。”梅林裹了裹自己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监视者黑袍,微笑道,“那么接下来,您愿意听一听我提出的交易吗?”

该隐笑了起来,那种笑容里蕴含着莫名的意味:“听上去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

“您和尤瑟夫部长阁下有过约定,他放过您的性命,您要在地底监牢里为他镇守二十年。目前,这个期限仅仅过去了一半。”梅林摊开了手,语气诚恳地道,“不论您在人们的眼中有多么可怕,至少您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这一点比起许多人都更加值得尊敬。我想要和您达成的交易,也是基于这一点之上的。”

该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下去,他微微扬了扬眉,有些好奇地道:“说下去,我很好奇你打算拿什么和我交易。”

“我打算将您放出去,同时还有这里的囚犯们。”梅林一字一顿地道。

该隐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梅林:“听上去还算不错,那么我需要付出些什么呢?如果你想要我成为你的下属,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了你而战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多增加几个实验材料。”

“我当然不会提出这样的提议,我的提议是我们都能接受的【双赢】。”梅林咧了咧嘴,他脸上的笑容隐约带着几分残酷的意味,“事实上,我并不打算提出任何要求,您只需要离开这里,在我指定的范围之内如同过去一样随意地生活就行了。”

——随意的生活。

该隐笑了起来:“我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让我像‘过去’一样,‘随意’地生活?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什么时候监察部居然需要借助黑魔法师的力量、并且让黑魔法师随意地在帝都里屠杀了?”

“只要您在我固定的范围里屠杀就行。”梅林脸上的笑容很温和,温和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该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你就不怕我和你的敌人联手吗?我出去以后,可不会保证依然遵守着我们的约定行事,我完全可以对你的朋友们下手。”

“不会的,因为我的敌人绝不可能和你联手。”梅林叹了口气。

该隐笑得很开心:“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的敌人会不会做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举动。”

梅林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可是法师塔,绝对不会和黑魔法师联手。”

——法师塔。

该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那份笑容很快地从他脸上隐了下去。他的瞳孔里忽然泛起了一阵光芒,那双本来和帝国人一般无二的湛蓝瞳孔骤然化作了紫色,危险的气息也从他的身上泛了起来!

“——成交。”该隐张开了嘴,露出了自己一口全然不似人类的尖锐牙齿,“死敌的敌人,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Part.114 群鸦别动队【上】

法师塔和黑魔法师之间的深仇大恨,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

法师塔一向以正统魔法自居,不论是基础的魔力使用还是常见的元素魔法,亦或是那些别具一格的异种魔法,法师塔都能够以极大的包容性接纳这些魔法师进入塔中交流学习。但这样的包容性只对一种魔法师例外,那就是黑魔法师。

对于黑魔法师,法师塔完全是零容忍的。任何被他们发现的黑魔法师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捉住关进法师塔塔底,如果黑魔法师选择抵抗,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尝试当场击杀这名黑魔法师——对于他们而言,同时亵渎了魔法理念和生命的黑魔法师没有任何存在于世界的必要。

而对于黑魔法师而言,这种仇恨就更加地根深蒂固了。每一位黑魔法师都和法师塔有着巨大的矛盾,这种矛盾产生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老师死在了法师塔手中,或许是自己正在进行的魔法实验被法师塔所摧毁,或许是和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有过几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他们对于法师塔的厌恶远超任何人,就算是现在和法师塔身为敌对关系的梅林,对于法师塔的憎恶也比不上他们。

或许对于该隐而言,这才是他之所以愿意答应梅林的交易的原因——但那真实的原因到底是否如此,或许只有该隐才知道问题的答案。

“梅林,这家伙可是帝都历史上最为臭名昭着的几个人之一,你真的打算背负将他放出来的这个恶名吗?”莱昂纳多有些担忧地看着远处的该隐,低声道。

“如果做事还要考虑身后的名声如何,那也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仅仅只是背负一些恶名就能够将帝国夺回我们手中的话,我不介意成为和该隐同样恶名昭彰的几个人之一。”梅林脸上带着微笑,目光里却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你真的只是为了夺回帝国吗?”莱昂纳多深深地看了一眼梅林,语气有些艰涩,“现在的你让我感觉有些陌生,你到底只是为了夺回帝国,还是为了像那些家伙复仇?”

“复仇这种理由,可不能成为支撑一个人行动的缘由。”梅林理解地拍了拍莱昂纳多的肩膀,温和地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很明白你在担忧着些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被仇恨的怒火所吞噬的,多米尼亚男爵的往事还历历在目,我不打算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莱昂纳多看着转身走向该隐的梅林,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正因为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因此他才显得尤为可怖。

“你叫梅林。”该隐虽然没有回头,但显然已经判断出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到底属于谁。

“是的,该隐阁下。”梅林停下了脚步,和该隐保持了一个极其礼貌的距离。

“我应该对你的大胆表达敬意,毕竟可不是每一个监视者都有勇气与我做交易的。”该隐转过了身,微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一个和我做交易的人是尤瑟夫,你和他很像。”

梅林耸了耸肩:“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是吗?我想也是。不过你和他还有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差别,那些差别在曾经和他交过手的我看来,显得尤为重要。”该隐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露出魔鬼一般的容貌的人另有其人一般,“问你个有意思的问题吧,你对于黑魔法是如何看待的?”

——黑魔法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黑魔法之所以为人所憎恶,因为它对于生命和灵魂实在是缺乏敬意。玩弄死者的灵魂,使用他人的尸体,甚至将人从生存的状态直接转化为某种只听从于自己命令的怪物,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法师塔会禁止黑魔法是有着其合理性的。”

该隐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侧耳倾听着梅林的话语。

“不过以我的了解,黑魔法其实并不是那么邪恶的东西,只不过其表现方式和使用者大都不尽人意罢了。”梅林忽然眯着眼睛笑了笑,轻声道,“不论是灵魂魔法还是亡灵魔法,亦或是其他的使用生命力的魔法,都有着其独特的两面性——从表面上来看,这些魔法都是极其邪恶的魔法,会让人就算死后也不得安息。但如果我们将目光放长远一些,这些黑魔法或许存在着转变为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魔法的可能性。”

“生命魔法,或许就是黑魔法的另一种表现。”梅林清了清嗓子,做出了自己的总结,“生命魔法的不完全形态,大概就是现在的黑魔法。如果这世间有人能够完成黑魔法的禁咒,或许那个人就不再是单纯的黑魔法师了。”

该隐推了推眼镜,此刻的他和梅林就像是两个正在讨论学术的学者:“你的理论很有意思,我赞成你的说法。只不过在成为黑魔法的大魔导师这一条路上,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真的成功过,就算是【腐朽之息】克兰西,也倒在了离大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的门槛之上。或许从根本上,这就是一条走不通的道路,只不过没有确切的理论去证明这一点罢了。”

“我虽然不是一名黑魔法师,对于黑魔法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这条道路是否能够行得通,我应该还是看得出来的。”梅林却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皱着眉低声道,“不论是生命力还是灵魂力,这些都是黑魔法构成的基础,而这些基础又同样和尼夫海姆有着关联。如果我是腐朽之息,我一定会想办法去传说中的死者之国尼夫海姆见识一番,或许在那个地方,就埋藏着我真正在追寻的东西。”

“那可不是一个去了还能回得来的地方。”该隐的笑声响了起来。

“这世间往往没有一帆风顺地就能到达山巅的道理。”梅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你聊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该隐脸上的笑容非常温和,不过他的容貌总是充满了欺骗性,这份笑容是否真的如表面上一般温和,所有人都不得而知,“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事物总是拥有着两面性,恶名昭彰的黑魔法也有可能转变为治病救人起死回生的生命魔法。同样的,这些死囚也一样,他们是欧内斯特里的恶魔,是人们所畏惧的疯子与怪物,但也可以在你的手中转化为最锋利的刀刃。”

梅林这才发现,在刚才说话间,监牢的大门已经被他打开了来。

“出来吧,有人来带给你们自由了。”该隐转过身,对着漆黑一片的监牢里微笑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传遍整个地下监牢。地下监牢里先是经过了一段短暂的死寂,旋即各式各样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那些声音都显得有些古怪,有的像是正在疯狂的争吵,有的像是高声念着什么经文,有的却像是在用自己的脑袋撞击着栏杆与墙壁,那股诡异的气氛让菲奥娜等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是谁?”第一个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他的身体之上穿着一件宛如麻袋一般的破布衣,脸上带着一张和肌肤一般颜色的古铜色面具。那张面具有些奇怪,因为其上遍布着一根根尖刺,让他的脸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怪异。

“是谁?是谁在呼唤我们?”光头男人低头从矮小的牢门里钻了出来,站在了梅林和该隐的眼前。他的双眼从面具之后露了出来,那双褐色的眼瞳里满是迷茫和疑惑,“是谁?是谁在争吵?又是谁在叹息?”

梅林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扬了扬眉道:“这就是那个午夜敲门的怪人吧?”

“是的,他的名字是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更多的时候,我们会称呼他为【寻找者】。”该隐点了点头,用一种介绍的口吻微笑道,“每到午夜,他就会出现在城北的小巷里敲门,如果居住者将门打开了,他就会从居住者的身体上收集一样物体据为己有,有的时候是手指,有的时候是心脏;如果没有开门,他就会围绕着整个房子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进入的地方,只要被他找到了能够进入房屋的破口,他就会进入屋中将所有人杀死——算是欧内斯特里比较有名的怪谈之一吧。”

梅林仔细地看着寻找者的模样,有些惋惜地道:“只可惜,他似乎并不能和人正常交流。”

“他的脑袋就像是一两岁的孩童,想要交流需要一些别的方法才行。”该隐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事实上想要和他交流并不困难,只要你让他强行记住那些指令就行了——跪下吧,寻找者。”

该隐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本来身材高大的寻找者便忽然浑身一震,然后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面之上,甚至连额头都贴在了地面之上,瑟瑟发抖地低着头表达着自己的顺从。该隐似乎曾经给他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此刻的他在该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下,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

“你看,这孩子其实并不麻烦,至少他是个听话的孩子。”该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梅林笑道,“很多时候,比起没有理智的人们而言,还是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们更加讨厌一些——比如说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几个家伙。”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瘦小干枯的人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该隐先生,我可是一直在听你们的交谈啊。”那个人影的声音很独特,他的声音似乎过于沙哑了一些。但当他的人影出现在火光之下后,梅林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如此怪异。

这是一个黑色的干枯男人。

之所以是黑色,并非是因为他的肤色偏黑——那不是如同斯门德斯以及奥斯曼狄斯的那种肤色偏黑,而是被火焰灼烧过后的黑色。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具从火焰里捞出来的干尸一般,脸上也只有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梅林。

“你就是吃人右手的那个家伙。”这一次,梅林倒是干脆利落地说出了眼前这个人的来历,“我听说你的模样就像是真正的恶鬼一般,现在看来,那些编绘怪谈的人实在是孤陋寡闻了一些。”

干枯男人的嘴并不能张大开来,他那干枯的皮肤似乎影响到了他的许多动作:“就是你打算将我们全部放出来吗?”

“是的,并且我打算让你们毫无顾忌地重新回到人世间。”梅林微笑道。

“监察部的家伙死绝了?居然让你轻而易举地就接近到了这个监牢里?”干枯男人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只是继续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梅林。

梅林叹了口气:“我就是监察部现在的部长。”

“你就是部长?你?”干枯男人嘟囔了两句,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尤瑟夫呢?监察部没人了吗?居然让一个毛头小子当部长?——你凑过来一点,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居然能够成为监察部的部长?”

该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梅林和那个干枯的男子。他的目光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仿佛正在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似的。

梅林却似乎没有看到该隐的脸色,也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他只是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两步,一面笑道:“虽然我知道这的确难以置信,但我的确是监察部的部长。并且就像我能够说出阁下就是那个吃人右手的怪物一般,我也知道——”

梅林的话还没有说完,干枯男人忽然咧开了嘴,就像是黑色的皮肤上忽然裂开了一道伤口一般,狞笑声也骤然响起:“既然你是监察部的部长,那么我想要报仇,找你就对了吧?”

梅林刚刚凑到干枯男人的身前,干枯男人便骤然伸出了双手,如闪电一般直直地抓向了梅林的喉咙!

“——我也知道,阁下和监察部的仇怨极其之大。”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抓住梅林,却发现梅林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了。梅林只是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干枯男人心中也同时咯噔一响,他觉得自己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自己似乎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于是下一秒,两根巨大的弩矢从梅林的身后激射而出,直接将干枯男人的身体贯穿,并且那股巨大的力量带起了他的身体,让他在惨嚎声之中直接被那两根弩矢钉在了墙上!

“找死。”梅林的身后,面无表情地兰马洛克,缓缓放下了双手

Part.115 群鸦别动队【下】

“我没有意见,这个提议非常有趣。”脸上满是刀疤的女子咯咯怪笑着,目光却紧紧地锁在梅林身上。

“既然是该隐的决定,我也没有异议。”面色苍白的男人并没有张口,但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我们应该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论是于情于理,接受都是最好的选择。”被锁链紧紧地束缚在一根木桩上的怪异男人咧开了嘴,语气中带着兴奋。

——眼前的这三个人,连同被钉在墙上的干枯男人,就是赤羽监牢里的四名最为危险的人物。他们都是欧内斯特里那些坊间怪谈的原型,是真正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且极度残忍无情的暴徒。

相对于梅林饶有兴趣的脸色,南丁格尔的脸色则显得有些苍白,她一再地看向梅林,终于忍不住道:“你真的打算把他们都放出去吗?梅林,这些家伙可不会真的如你所说的一般行动,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将是整个欧内斯特的浩劫!”

“你所说的意外,到底是指什么样的意外呢?”梅林微笑着转过了头,看着南丁格尔道。

南丁格尔咬了咬牙:“他们可不见得真的会如同你所希望的一样和贵族们死战到底,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背叛我们,变成那些贵族的走狗!”

梅林眯了眯眼,忽然叹息道:“该隐阁下,你觉得他们会吗?”

该隐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微微笑了笑,看着那三人反问道:“你们会吗?”

面色苍白的男人面孔微微抽了抽,旋即低着头语气僵硬地道:“不会的,该隐,我们会严格地遵循你的意志,按照你的计划行动。”

这三名曾经在帝都里恶名昭彰的暴徒,此刻在该隐面前似乎就像是三个胆小怕事的少年一般,仿佛连抬头和该隐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这不由得让南丁格尔有些惊讶。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对这几人放下心来,她有些焦急地看着梅林,轻声道:“该隐也并不见得可信。”

“南丁格尔,你实在是太多虑了。”梅林长叹道,“他就算是想要从背后捅我们一刀,也没有支持他这么做的动机。我们的敌人是法师塔,而比起我们而言,该隐对于法师塔的仇恨只多不少,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敌人。”

莱昂纳多苦笑着喃喃道:“和黑魔法师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敌人,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菲奥娜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躲在莱昂纳多和托雷斯的身后,从他们的身后仔细地打量着这三个外貌奇特的人——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惶或是害怕的表情,虽然眼前的三人对于不少人而言都是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但对于菲奥娜而言却并不算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人。罪业之城里的那些家伙之中绝不缺少如同这三人一般的存在,如果单纯从手上的血腥来计算一个人是否可怕的话,或许罪业之城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之中有不少人都比这三人更加可怕。

托雷斯虽然有些惊讶与梅林的大胆,但他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思考了一番,却发现该隐似乎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很多时候,他并不会太过在意对方的身份是否值得自己合作,他更看重的是对方的能力到底如何,该隐的能力他虽然不清楚,但既然这个男人曾经让整个监察部都束手无策,逼得尤瑟夫都不得不亲自出手,显然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只不过和黑魔法师合作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体验,或许这会变成他一个不小的污点。

“他想让那家伙杀你。”一直没有出声的兰马洛克忽然开口了,他指着墙上的那个仍然在不断呻吟着的干枯男子,漠然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转头看向了那个墙上的男人。那个干枯的男子双臂被兰马洛克的弩箭所洞穿,但伤口处却并没有流出太多的鲜血。此刻的他正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该隐和梅林,见梅林终于看向了自己,连忙急道:“我也愿意加入您的计划,希望您能够给我这个将功抵罪的机会!”

“我可以了解一下,为什么您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吗?”梅林没有回答那个干枯男子的话,只是抬头看着他,同时轻声道。

他虽然没有转头,但该隐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该隐也看着那个干枯男子,眯着眼睛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兴趣使然,或许是想要让他直接杀掉你,又或许是想让你杀死他。了解一下你的实力总是没有坏处的,现在看来,虽然你说监察部羸弱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不过还是有一些实力强劲的家伙的。”

他指的似乎是兰马洛克,毕竟他并不知道兰马洛克并非监察部的一员。

该隐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对于梅林的恶意,这一点让南丁格尔更加不安了。不过她还未来得及说话,莱昂纳多却先一步张开了口:“你这家伙,别以为现在的监察部衰弱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何况就这几个家伙的不过堪堪抵达骑士阶的实力,想要打败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该隐缓缓转过了身,看了一眼出声的莱昂纳多。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摇头道:“你说得没错,这几个家伙虽然在这欧内斯特之中拥有着令人谈之色变的恶名,但在你我这些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实力还凑合的家伙罢了——不过这里曾经也有很多和你实力接近甚至比你更强的家伙,只是现在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梅林忽然发现,那三名暴徒在听到该隐的话时,居然同时微微一颤,身体也低得更低了一些。

莱昂纳多愣了愣,也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地道:“说起来也是,仅仅是我在监察部里担任荣誉特使的这几年之中,就听说过好几个更加强大的暴徒被送入了地底监狱,为什么此刻他们都不见了?”

“在我刚刚抵达这里时,这里完全是另一个模样。”该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充满了回忆的神色,“没有看守,没有狱卒,整个监牢里充斥着腐臭与血腥味,囚人之间互相残杀互相战斗,每日就为了那些食物而拼死争夺——这里曾经就是人间的地狱,是整个欧内斯特最为血腥可怖的地方。”

该隐叹了口气:“我虽然是一名黑魔法师,但对于这样的情景也实在是难以接受。因此我像尤瑟夫申请了权限,然后成功扭转了这座监狱本来的面貌,让它就此井然有序,完全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

莱昂纳多有些不解地看着该隐,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自己的往事。然而该隐却张开了双臂,脸上带着如同学者一般的微笑:“秩序,安定,我在地下监牢的这段时间里,为这座本来混乱不堪的监牢带来了平静。至于我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你的问题恰好可以在这里得到解答——裁缝,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那名身上遍布着伤疤的女子浑身一颤,旋即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低声道:“该隐阁下,将那些不服从于管教的家伙请离了监牢。”

“请离?”莱昂纳多更加迷茫了。

“还是让我来亲自解答吧,这些孩子对于那件往事都有些不敢提及,毕竟曾经那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该隐微笑着叹了口气,慢慢地道,“事实上,你现在看到的地下监牢,其中的囚犯只剩下了十分之一不到。那些消失的家伙现在就躺在你们的脚下,或许你现在正踩在某一个人的脸上呢。”

莱昂纳多有些不自然地跺了跺脚,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呢,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该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向了墙上那名不住颤抖着的干枯男子,低声笑道:“因为那些家伙,现在都已经变成灰了——幽邃。”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干枯男子忽然惨嚎一声,紫色的光芒从他的五官之中喷涌而出!

“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很乐意为诸位解释一下我对于我这三位小朋友的信心来源。”该隐背对着那名惨叫着的干枯男子,紫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影,“为了解决那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同时也为了进一步地验证自己的幽邃症候群能否在大范围内对于实力相对较强者发挥作用,我为所有地下监牢里的人们种下了幽邃病原体,只要我想,每一个人都会立刻在我的幽邃症候群之下化为飞灰——就像这孩子一样。”

“救我我愿意服从我愿意听从你们的——”干枯男子的惨嚎声之中伴随着含糊不清的求饶声,然而紫色的光芒却从他的身体各个部位透体而出,就像是在他的身体表面撕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裂口一般。他的惨叫声也逐渐变得含糊不清,从咽喉处绽放的紫光更是彻底让他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无声的惨叫声中,紫光变得越来越盛,最后让他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团紫色的光晕!

紫色的光晕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是短暂地十余秒的时间,那紫光便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同样消失的,还有那名干枯男子。

“现在,这些孩子能够受到你们的信任了吗?”该隐笑吟吟地转过了头,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安静的空气里,表情各异的众人都保持了沉默。菲奥娜的脸色有些苍白,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对于涉世未深的小王女而言更是如此;南丁格尔的面色有些复杂,她对于梅林的行动是最为不认同的,此刻看见该隐的能力之后,不由得迅速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医术能否接触该隐的幽邃症候群;莱昂纳多的脸色混杂着惊骇和不安,该隐这种无声无息地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能力让他感到忌惮,他很担心该隐如果要对自己一行人下手时,自己能否避免和干枯男子一样的命运;托雷斯的脸上则更多了几分兴奋,该隐的能力越强,他自然越开心,因为这个人同样和法师塔有着深仇大恨。

“该隐阁下,这三位应该如何称呼呢?”和众人不同的是梅林,他的目光中虽然同样带着几分探究的色彩,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惊讶之色,甚至连他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该隐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毫无变化的梅林,他轻轻地眯了眯眼,微笑道:“孩子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裁缝,只是个擅长暗杀、喜欢裁剪的普通人。”被称之为裁缝的女子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掘墓人,我很乐意为那些贵族老爷们挖一个能够埋下他们所有家人的坟墓。”脸色苍白的男子目光之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厨子,不知道贵族老爷们的肉是不是比普通人的要更加鲜美。”被锁在木桩上的男人咧了咧嘴,他似乎是对于该隐的畏惧最轻的那个。

梅林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监牢里还有一些普通的犯人,你们应该都能轻易地调动他们吧?”

三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该隐,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之后,掘墓人才终于道:“可以,这座监牢里强者为尊,只要我们闹得别太过分,该隐阁下都不会太过干涉我们的行动。我们也是有自己的需求的,该隐阁下很清楚这一点。”

“需求?”莱昂纳多又一次适时地扮演了发问人。

兰马洛克忽然冷笑了一声,用讥讽的目光看了莱昂纳多一眼:“他们是杀人狂。”

“这一点我知道,我是说他们——”莱昂纳多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自己中断了。他闭上了自己的嘴,脸色也略微有些苍白。他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目光之中的厌恶之色愈发浓烈。

喜欢裁剪、擅长掘墓、精通厨艺,这三个人所说的话已经暗示了他们的需求到底是什么。他们的爱好当然不是如同字面意思一般的普通,因为他们除了这些身份以外,同样都是一群有些疯狂的暴徒——一群扭曲的杀人狂。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监察部的群鸦别动队了。虽然监察部与各位曾经有些小矛盾,不过现在,我身为监察部的代理部长,自然能够赋予几位截然不同的未来与前程,希望几位能够发扬监察部的传统,为帝国献上灵魂。”梅林裹了裹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几位的任务也很简单,只需要发挥几位的特长即可,因为我们需要几位与几位的下属们在王城里掀起一场大乱,让每一个人都活在恐惧之中。”

该隐微笑道:“那的确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东西。”

“每一个人都应该用在他最合适的位置之上,每一个人也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用处。”梅林脸上同样带着微笑,“那么,三位应该不会反对我的提议吧?既然如此——”

“我反对。”

梅林的话语还未说完,一个低沉且愤怒的男声忽然响了起来。

远处骤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众人齐齐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到全然不似人类的身影正大步向着众人的方向走来。他的身上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捏紧的拳头更是表现出了来者的暴怒!

“啧,有个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麻烦家伙来了。”梅林眯着眼睛,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下去

Part.116 未知的变节者

“梅林,你记得我们离开长夜旷野时,我们做了怎样的约定吗?”

和齐格飞重新碰面自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虽然彼此都对于对方能够从昨夜的恶战之中逃离有着充足的信心,但信心并非事实,两人在没有见到彼此之前,心中总是有一丝抹不去的担忧。

但如果可能的话,梅林并不希望现在就和齐格飞见面——因为这个骑士精神十足的家伙一定不会支持自己现在的举动。对于齐格飞而言

“你指的是哪一个约定?”梅林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无奈。

“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齐格飞面色阴沉,一字一顿地道。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无可奈何——这句话是他们俩从长夜旷野里互相搀扶着侥幸活着离开后所做出的约定,两个极度天才、但又有着性格上的巨大缺陷的年轻人,在逃离了一场场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危险之后,所作出的约定。

而现在在齐格飞的眼里,梅林无疑已经背弃了他们的约定,重新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梅林,那个他刚认识不久时的、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梅林。

齐格飞忽然有些怀念那个时候,那短短的几日之中,两个迫不得已联手却又互相提防着的少年从那些令人谈之色变的亡灵生物以及盗匪们手中一次次逃生,也在那些危险之中接下了深厚的友谊——那个时候,虽然每天醒来时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这样醒来,但却意外地令齐格飞乐在其中。

那个时候的梅林,就和现在一样,可以用任何龌龊肮脏的手段来攥取自己想要的胜利。

眼前的梅林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袍,那件大袍显然是监视者的服饰,齐格飞当然见过。只不过这件大袍穿在梅林身上显得有些怪异,他本来的那件白色大袍被掩盖在了其下,就像是被尘埃所蒙上的白雪一般。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微笑道:“我是精灵族。”

——我是精灵族,所以没有成为一个人类的必要。从根本上,人类就并非我的同类。

齐格飞眯了眯眼,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他和伊格莱茵夫人所说的那样,欧贝克他们放出了一个对于任何人都极其不妙的恶魔。梅林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再也不会有着任何的框架束缚着他,再也不会如同过于一般顾忌着一些本来不属于他的羁绊。

要为梅林加上这些束缚需要花上数年的时间,齐格飞与帝都里的人们做得很不错。几年的时间过去,梅林已经变得更像是一个欧内斯特里的正常少年一般,除了他那过分的聪明以及时不时显露出来的狡猾以外,齐格飞已经很难在他身上看到那个过去的他的影子了。

然而要摧毁这些束缚却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欧贝克他们做得更加不错。

“你觉得现在的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齐格飞用失望的目光看着梅林,缓缓地道,“他们为了将你逼出来,不择手段地将监视者们以及监视者的家属送上了绞刑架,用最残酷的手段逼迫着你。而现在的你,则同样企图用最残酷的手段在王城之内制造出一场混乱,甚至这场混乱可能会波及到欧内斯特的平民们,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梅林揉了揉自己的脸,叹息道:“齐格飞,你弄错了一件事。”

齐格飞冷笑道:“噢,是吗?”

“你把这一切看成了我一手促成的结局,将所有的罪恶安置在了我的头上,这一点我必须要为自己辩护。”梅林满脸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无奈地道,“事实上,帝都的混乱是必然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让这一切发生得更快了一些罢了。就算没有我、没有该隐,没有这些家伙,也会有别的暴徒发现帝都此刻的监察力量空前的弱。”

梅林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微笑,他盯着齐格飞阴沉的面孔,缓缓地道:“贵族们想要驱逐监察部,平民们想要监察部,然而所有人都忘记了监察部为他们带来的和平,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座城市之所以没有人敢作乱,都是因为监察部在这里——那么,我认为自己有义务提醒他们,监察部到底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存在。”

“用这种肮脏不堪的手段?”齐格飞咬牙道。

“够了,无意义的争论到此为止吧,事实上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的这个问题。”梅林长叹道,“你我都有着同样的弱点,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我不懂得做出必要的牺牲,你不懂得放弃自己不必要的怜悯。不论是曾经的我还是你,都不适合成为领袖,尤其是心中充斥着骑士精神的你。”

梅林顿了顿,忽然微笑道:“既然你可以放弃监视者们的生命与不顾,为什么反而对于那些和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腾起了同情之心?”

齐格飞面色微微一凝,旋即陷入了沉默。

正如梅林所说的那样,他们——或者说他们这一群人,心中的善良往往在很多时候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弱点。只不过齐格飞和梅林总是有着根本意义上的不同,梅林的善良只会表现在他身边的人身上,与他素不相识的人们的死亡,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串串的数字罢了;齐格飞则不同,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他心中总是充满了对于弱者的怜悯,而对于自己的同伴,他总是默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在根本上的不同,让他们此时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梅林忽然转换了话题,他仿佛打算就这么将两人的分歧一笔带过一般。

齐格飞也很有默契地接着他的问题回答了下去,仿佛他也打算将这个问题略过:“不是只有你知道这座监牢的,今天上午的事情发生之后,琪亚娜第一时间就猜测到了你会来这里释放这些暴徒。”

他说到暴徒两字时,目光之中带着嫌恶地扫了一眼梅林身后的几人。

——琪亚娜?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警觉。

他并没有忘记,那个监察部的叛徒的相关问题。

能够将监察部的暗线以及隐藏的家属全部从暗处挖出,显然那名叛徒是一个身居高位且对于监察部极其了解的人物。安德烈已经牺牲,留在帝都的两位大特使似乎都有着洗不清的嫌疑——但这两人一个是他最早认识的帝国人之一,同时更是齐格飞的姐姐,在帝都里也对他有过许多照顾的琪亚娜;另一个则是尤瑟夫最为信任的左右手之一,就算现在仍然与尤瑟夫等人在博爱殿堂里共同面对掌灯人们的贝克。

从感性上来说,梅林不希望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会成为监察部的叛徒。

“我们和罪业之城的那位雅各布将军交谈过了——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就是菲奥娜的父亲。”梅林指了指身后正两眼放光地看着齐格飞的菲奥娜,摇头苦笑道,“那位将军之前认为我们更应该由他来带领,因此和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不愉快。”

齐格飞皱了皱眉:“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没有理由将我们所有的力量托付给一个我们并不信任的人。”

梅林点了点头,叹息道:“的确——对了,琪亚娜呢?”

他两句话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前一句话还在赞同齐格飞的看法,后一句却突然发问,显然是强行扭转了话题的方向——因为他在说话时忽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似乎又会提到关于今天的绞刑的问题。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场绞刑之上,和那位雅各布将军似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琪亚娜?她在上面望风,我们要来一趟这里可并不容易,随时都有可能被贵族们的眼线发现。”齐格飞摇了摇头,低声道。

梅林撇了撇嘴角:“贵族们的眼线,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平民罢了。”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问题。”齐格飞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微笑。

梅林看着齐格飞的脸,轻轻地张了张口,但最后却只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不想再告诉齐格飞自己对于琪亚娜的怀疑,那样做不但什么结论都无法得出,只会让他和齐格飞之间的裂痕进一步扩大。

是的,裂痕。

那道裂痕虽然并不太大,但毕竟已经存在于那里了。

两人说话之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安静。如果说莱昂纳多等人还是出于对于两人之间的交情熟悉而保持了安静的话,那么该隐的沉默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他的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既然连该隐都没有说话,那么裁缝等人就更不敢说话了。在该隐的面前,这几个颇具凶名的暴徒却宛如小动物一般温顺。

“小伙子们,聊天聊得怎么样?”

一个有些轻佻的女声响了起来,梅林当然很熟悉这个声音,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刚刚才从他的脑海之中闪过。

背着枪剑的琪亚娜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和梅林不久前所见到的那个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那柄和巴姆鲁克有些相似的黑色巨大枪剑也依然背在她的背上。她的面容之上流露着几分疲惫,只是那双时时刻刻都眯起的眼中依然散发着光芒。

“大姐头,好久不见。”虽然心中并没有排除对于琪亚娜的猜疑,但梅林的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只是带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微笑,向着从高处的楼梯下到地面的琪亚娜点了点头。

琪亚娜笑眯眯地向着梅林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呀,小家伙。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可别被你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哟。”

她忽然扬了扬眉,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目光也径直越过了梅林,看向了梅林身后的该隐。与此同时,该隐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慎重,他双手缓缓地握成拳,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之后便又慢慢松开,脸上的神色也重新回归了自然。

他们两人虽然从未见过,但彼此都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事吗?”齐格飞看着琪亚娜,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琪亚娜忽然出现在这里显然有着其用意,她本来是负责在上方的百花街望风的人,然而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琪亚娜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得凝重了几分,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出了点麻烦,我不得不下来避避风头——法师塔四系主任之一,【凛风】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我如果继续呆在上面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他发现踪迹,只能先下到地下躲一躲了。”

齐格飞皱了皱眉:“风系主任?为什么他会在大白天来到百花街?”

身为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在法师塔里比安德烈那一阶级更高一层的存在,凛风自然也是九阶的魔导师。而一名这样的魔法师出现在了众人的正上方,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我只希望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至少那样的话我们充其量只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琪亚娜苦笑道,“但如果他在这里多耽搁一会儿,或许我们也只能从地下河道离开了。”

梅林忽然插嘴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不可能,能够跟踪我而不被我发现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琪亚娜斩钉截铁地道,“我换了好几架马车,所有的行进痕迹也被我抹消掉了,就算是想要跟踪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马车。”

“马车也是监察部的隐藏马车,和欧内斯特里那些普通的马车没有任何区别,位置也只有——”琪亚娜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面色微微一白!

——他们根本没必要跟踪自己,他们只需要注意那些隐藏马车的位置,然后记住哪些马车突然消失了就行。在偌大的欧内斯特里跟踪一名监视者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举动,但只要在那些马车上留下记号,自然就能找到这架马车现在位于何处了。

知道这些马车位置的只有监察部的特使与大特使,普通的监视者根本没有知道这些的权限,想要在其上留下记号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现在,这些监察部的高层人员之中,有人成为了叛徒,马车的位置显然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想要留下记号并非难事!

梅林盯着面色有些发白的琪亚娜,轻轻的眯了眯眼。

——她真的只是一时失策,还是早有预谋?

Part.117 掌灯人死敌

冷冷清清的百花街之上,一个绿袍的长发中年人正依靠在一家大门紧闭的酒馆墙边,他抱着手中的法杖,用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架平平无奇的马车。

一瓣紫色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有些烦躁地随手掸开了来。

他的名字叫做凛风,或者说他的称号叫做凛风。

凛风只是简单的一个词汇,用于描述风暴的词汇。能够将这种简单的词汇作为自己称号的人,往往在法师塔里身居高位——就如同【咒火】罗根一般。

事实上,凛风本来就和罗根是同学,并且他们都是那位前代掌灯人议会长、那位身体之上遍布着残缺的【漫步者】的学生。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同学,身份上的区别才显得更加明显。风系主任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法师塔之中的高层之一,但比起能够决定整个法师塔前途的掌灯人而言,这个主任的位置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凛风从来都不喜欢罗根,严肃刻板且颇为高傲的罗根在他眼里到处都是缺点。如果有机会的话,凛风一直很想一拳打爆罗根那枚单片眼镜,让他那张高傲的脸再也无法在自己的面前抬起来。

只不过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是不小,虽然同样是九阶的魔导师,然而罗根距离大魔导师仅有一步之遥,而他不过是一位普通的九阶魔导师而已——对于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九阶魔导师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但凛风自己却很清楚,九阶魔导师,不过是刚刚摸到了至高强者那扇大门的把手而已。

天赋的差距,让他几乎没有能够追上罗根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从功绩之上超过他,从而晋升到掌灯人的位置——只要自己能够成为掌灯人,那么法师塔里的资源自然可以任由自己享用,在那些魔法道具和材料的帮助之下,想要打败一板一眼地修炼魔法的罗根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凛风在收到线人们关于叛国者们的消息之后,他没有通知任何人,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独自赶到了百花街——他需要抢在任何人之前拿下这些家伙,把他们变成自己成为掌灯人的路上最完美的垫脚石。

琪亚娜自以为自己在凛风没有注意到自己时便下到了地底,实际上并非如此。诚然,她的动作极其隐蔽,如果凛风只是通过自己的五感去寻找琪亚娜的踪迹的话,他注定会一无所获。然而他是凛风,他是法师塔的风系主任,是帝国里成千上万的风系魔法师之中的佼佼者,他对于风的感知实在是强大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只要他想,他可以通过空气的流动感知到自己身后数十米处的那只蚂蚁到底是先迈的左腿还是右腿。

如果自己想要成为掌灯人,一个琪亚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凛风完全可以立刻出手抓住琪亚娜,但他更希望琪亚娜能够带给自己更多的惊喜——琪亚娜只是他的诱饵,他希望琪亚娜能够替他钓出更多的鱼。

他同样感知到了从地底传来的气息,那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所传来的气息。他虽然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却能够准确地锁定住琪亚娜以及琪亚娜身边的几人现在的方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留在地面上,等待着琪亚娜等人的进一步动作。

不论他们是想要从地面溜走,还是从地底逃跑,自己都可以在一瞬间发现他们的动向——凛风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一切,都在自己的眼中无所遁形。

地底的琪亚娜等人暂时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凛风也很有闲心的开始观赏起了百花街的风景。虽然百花街是城西最为繁华的街道,但白天的这条长街却并不如夜晚之时那般出彩。大街上的商铺全都紧闭着大门,道路中间那从街头遍布到街尾的姹紫嫣红似乎也失了几分光彩——欧内斯特的双王子之争早已波及到了普通人的生活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这条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长街失去了几分往日的辉煌。

但这条本来极其喧嚣的长街突然安静下来了之后,反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长街之上充满了各色各样的店铺,它们之中绝大多数是酒馆,少数的几家赌场和商铺夹杂其中。这些店铺的装修也各不相同,有不少都带着其他王国的色彩,至少凛风所背靠着的这家酒馆就显然不是帝国人的产业——这座酒馆的墙漆大都是以金色为主色调,墙面也没有贴上任何的砖瓦,整堵外墙都是以整块的砂石雕刻而成的,这显然是拉美西斯公国的风格。

凛风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来百花街享受过这里的夜生活。

一阵微风缓缓拂过,带着晚夏气息的热风让凛风轻轻地眯了眯眼,惬意的叹息从他的口中响了起来。风是他最好的伙伴,这种微风更是让他感到格外惬意,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法师塔自己办公室的阳台上,就着微风睡一场甜美的午觉。

一瓣有些枯萎的花瓣被微风带起,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凛风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将那瓣花瓣随手掸开了来。

地底的那些家伙似乎一直都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这让凛风感到有些意外。他几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问题,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了而已,但并不是完全静止的状态。琪亚娜的呼吸所带动的气流波动准确地传到了他的感知之中,他确信自己没有弄错。

——拖延时间?

凛风眯了眯眼,心中开始推测起了他们的想法。

拖延时间虽然并非没有可能,但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这些家伙的性格。这个时候还想拖延时间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虽然自己并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收到的消息,但这些家伙显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换言之,在他们的眼里,自己这边应该正有不少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时间拖延得越久,对于他们就越不利。

如果法师塔的对手都是这么愚蠢的家伙,那也未免太过好笑了一些。

凛风摸了摸下巴,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地光彩。他有些不太明白琪亚娜等人在等什么,眼下他们的行为,无异于是在浪费自己逃跑的机会——虽然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他们并没有从地底离开,也没有让人上来与自己交手,这一点凛风从感知之中就能够确定。不论是多么可怕的杀手,他们在移动时总会带动气流的波动,而只要气流有任何的异常波动,凛风都能够一瞬间感知到。但现在,在他的感知范围里,那些家伙只是在地底移动着,根本没有半点想要上来的意思。

凛风皱了皱眉,他的耐心很好,但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等待还是让他有些不满。他已经计划好了自己拿下他们之后的行动,他要让这些消磨他耐心的家伙受到惩罚。

一瓣干枯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在凛风的目光中碎裂成了无数细灰。

——细灰?

凛风忽然瞳孔一缩,低吼一声便举起了手中的法杖,于是下一秒,狂暴的烈风顿时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而只是举起法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这么一个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居然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疲惫!

——太大意了!

凛风心中暗骂一句,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如果不是花瓣的异常让他发现了情况不对,或许他现在还在迷茫之中,全然发现不了对方的诡计!

不是没有行动,也不是没有人上来与自己交手,而是对方早已开始施展起了魔法,只不过自己根本毫无察觉而已!

那些花瓣,那些几分钟前它们还是刚刚落下的花瓣,几十秒前已经变成了仿佛落地数日的花瓣,而就在刚才,它们却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枯叶。它们只是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便因为过度的腐朽而分裂成了无数的粉尘!

“黑魔法师?”凛风咬了咬牙,低沉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我本来还在奢望,身为四系主任之一,尤其是风系的主任,你或许能够带给我一些别样的惊喜——不过看来奢望终究只是奢望。”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空中响了起来,淡紫色的烟尘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了一起,那些烟尘缓缓凝结成型,于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灰发中年人便出现在了凛风的目光之中。

“我不得不说,非常无趣,你甚至还不如那两个小家伙有意思。”灰发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叹息着合上了自己手中的牛皮书,然后慢慢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古式西服的口袋里。

凛风身边的狂风依然呼啸着,这让他多少感到了几分安全感。他嗤笑一声,盯着灰发中年人冷笑道:“黑魔法师居然敢出现在帝都,看来你的胆子不小。”

“谢谢,时常有人这样称赞我。”灰发中年人鞠了一躬,温和有礼地道。

“你的轻松自如让我想起了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尤其是你脸上的那副眼镜,更是让我想狠狠地打爆他们。”凛风咧了咧嘴,那一缕缕包裹着他的狂风不住地呼啸着,让他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些许扭曲。

灰发中年人笑了笑,忽然抬手将眼镜摘了下来,放在地上微笑道:“请。”

凛风眯了眯眼:“我可以将它理解为,你在求饶吗?”

灰发中年人叹了口气:“不,我只是在满足你的遗愿。”

“你既然知道我是四系主任之一,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凛风扬了扬眉,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与讥讽,“有意思,这到底是狂妄无知还是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

“我不但知道你是四系主任之一,我还知道你是罗根的同学,是漫步者的学生之一。”灰发中年人叹息道,“那么问题来了,我虽然知道你是四系主任之一,但似乎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凛风讥讽道:“我没有必要知道一名低贱的黑魔法师的名字,何况这个黑魔法师很快就会死在我的手里了。”

灰发中年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么我姑且问一句,你的名字的确是叫凛风吧?”

“你可以这样称呼我。”凛风冷冷一笑。

“那样就好——只有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才知道如何为我的下一件标本命名啊。”灰发中年人忽然笑了起来,缓缓张开了口。

他的牙齿非常整齐,但他的牙齿却全然不似人类的牙齿,因为那些牙齿如同野兽一般,格外的尖锐锋利——而那一颗颗尖锐锋利的牙齿生在人类的口中,只让这名灰发中年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否则你到了尼夫海姆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死因。”灰发中年人向前凑了凑,锋利的牙齿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寒光,“许多人称我为幽邃之主,还有一些人称我为人类之恶,但我自认为我只是一个虚心好学的黑魔法师而已。不过说起来,在你们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口中,我似乎还有另外一个挺不错的称号”

凛风的脸色微微一凝,于是下一秒,抑制不住的惊骇从他的脸上涌现了出来!

“我叫该隐,【掌灯人死敌】该隐。”该隐的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迄今为止,有三名掌灯人死在了我的手下,那可真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该隐?你是该隐?你怎么可能是那个男人?”凛风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不受控制的咆哮声从他的口中响了起来,“该隐已经死了!尤瑟夫亲自出手击杀了该隐,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明白了,你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真正的该隐不可能还活着!”

该隐叹了口气,慢慢地道:“那么你就用身体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正的该隐吧,风系主任凛风阁下——实不相瞒,或许你们四系主任一起上,大概能够和我打个旗鼓相当吧。”

Part.118 凛风的空间乱流

“那家伙真的可信吗?”

莱昂纳多在梅林眼前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停下了脚步忍不住道。

“目前为止,这是你第四次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同样准备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答案回答你——可信。”梅林叹了口气,坐在一张生锈的椅子上微笑道。

齐格飞将巴姆鲁克抱在胸前,盯着梅林皱眉道:“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容易地信任别人。”

“不,我会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不也同样地对你极其信任吗?”梅林摊开了双手,“那个时候,我们必须要互相扶持着才能离开长夜旷野,对于你我而言,我们都没有怀疑彼此的必要——同理,该隐也是如此。我实在想不到他到底有什么背叛我们的理由,他没有动机,也没有投靠的方向。”

——是的,梅林之所以能够信任该隐,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此。

梅林等人现在的敌人是贵族与法师塔,而这两者都绝不可能会接受该隐成为自己的同伴。法师塔和黑魔法师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而贵族们也则根本不会接受一名黑魔法师进入自己充满荣耀的体系之中。

这是贵族的通病,绝大多数的贵族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荣誉感——就像齐格飞一样。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黑魔法师建立同盟关系。”齐格飞皱紧了眉头,语气之中的不满表露无遗,“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经所面对过的那些黑魔法师了吗?长夜旷野之上的那些黑魔法师何等丧心病狂,你就全部忘记了吗?”

“我当然记得,那些黑魔法师将近百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将他们活埋在地底,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梅林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那些疯子根本就不是应该出现这片大陆之上的生物,他们完全无法被称之为人。”

“而你现在,却和他们的同类同流合污。”齐格飞的声音里带着嘲弄。

“不不不,这两者之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这就像战争和军队之间的联系,我们都喜欢和平,每一个王国都希望自己的领土内能够永远地和平下去,但没有任何一个王国会因为这一点而放弃掉自己的军队。”梅林认真地道,“该隐是一个聪明人,他是有理智的黑魔法师,而不是那些只知道用人命和鲜血去修炼的怪物。如果我们能够借助他的力量,那么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齐格飞眯了眯眼:“你听说过拉美西斯的控蛇人的故事吗?”

“你是说那个操纵蛇来卖艺赚钱、最后却被毒蛇所噬的傻瓜吗?你觉得我像傻瓜吗?”梅林反问道。

齐格飞不甘示弱:“该隐也不仅仅是毒蛇——毒蛇可不会在一夜之间将一座村庄的所有生命残杀尽殆。”

“拘泥于这一点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荣光如狮心骑士团也有过屠城的不光彩过往。”梅林眯了眯眼,盯着齐格飞道。

“两位,争论到此打住,我不觉得现在是聊这个的好时机。”莱昂纳多发现自己似乎引起了两人之间的纠纷,连忙开口插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比起该隐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梅林,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能够战胜凛风——凛风可不是什么弱者,他比安德烈的实力还要更胜一筹,是法师塔之中仅次于十三掌灯人的存在,其实力绝对是大陆上的佼佼者,该隐真的能够打败他吗?”

他的话成功地让两人同时停止了讨论,这让莱昂纳多都不由得微微一愣,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企图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因为梅林正用有些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不是监察部的一员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梅林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

莱昂纳多有些恼火:“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南丁格尔女士一样,只不过是荣誉特使而已。部长阁下传唤我们时我们必须到场,但平日里就和监察部没有任何纠葛了——你曾经也是荣誉特使,难道还不清楚荣誉特使的定位吗?”

“我当然知道,但这并不能证明你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合情合理的。”梅林咧了咧嘴,脸上的嘲笑让莱昂纳多忍不住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准备动手,“该隐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而我这个三年前才抵达欧内斯特的人都对此知根知底,你居然毫不知情?”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他忽然发现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对于梅林的话语的认同,所以他立刻明智地微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一位画家,也是一位发明家,我需要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了解世俗之间的故事。”

“这个理由勉强算是过关吧,毕竟我很清楚你是个能够一个月都不出门的家伙。”梅林大方地摆了摆手,略过了之前的话题,“首先,你应该听说过【咒火】罗根吧?凛风的同学,掌灯人之一。”

“有所耳闻。”莱昂纳多点了点头。

“掌灯人是法师塔之中的最强者,这个最强者不单单是指实力。虽然实力的确是评选掌灯人最重要的一环,但同样也需要参照其资历、学问、经验以及对于法师塔的贡献。”梅林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通常来说,掌灯人们的年龄大都在六十岁以上,因为这个年龄对于魔法师而言等同于黄金时期。然而罗根却是唯一的例外,他的年龄只有四十多岁,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灯人。”

莱昂纳多挠了挠头,忍不住道:“我记得,我们的话题中心是该隐。”

“稍微有点耐心,我的朋友。”梅林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啊,罗根,是的。罗根是最年轻的掌灯人,但他的掌灯人席位却并非是通过竞争或是评选得来的,而是掌灯人议会直接授予他的。这同样是掌灯人议会有史以来开创的先例,也让罗根这个名字变得耳熟能详了起来。”

“但许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罗根会被授予掌灯人席位——诚然,他是一位天赋极高的魔法师,但历史之中能够与他比拟的人也并不少,在他这个年龄时比他更强的人也并非没有。然而那些人没有获得掌灯人席位,反而是罗根获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梅林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怪异的光彩。

莱昂纳多想了想,猜测道:“因为他发明了什么新魔法?因为他是前代议长漫步者的学生?因为他是”

“等你猜到的时候小说都该完本了,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梅林摇了摇头,打断了莱昂纳多的话。他轻轻地笑了笑,抬头看着高处轻声道:“因为十年前,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人有资格去继承掌灯人席位了。他是法师塔之中仅存的那个能够成为掌灯人的魔法师,因为只剩下他的实力足以担当掌灯人的位置。”

莱昂纳多眯了眯眼,心中忽然腾起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当时的第十三位掌灯人,在一年之中连续更换了三个,这三位掌灯人之所以被更换,并非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梅林咧了咧嘴,低声道,“他们都死了,死在了该隐的手上。”

凛风身边的狂风依然呼啸着,那些将空间都扭曲了的风暴在他身边构成一个球型,阻挡住了该隐的一波波攻势。

凛风很庆幸自己的魔法是以风为主体的,因为就在刚才,他清晰地看到了该隐的魔法所蕴含的恐怖腐蚀力。那些从他手中的褐色书籍之中飞出的黑色钉刺虽然没能穿透他包裹着身体的风暴,但却在他身边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坑洞——钉刺插入地面之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反倒是地面像是直接融化了一般。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黑魔法,其中掺杂着暗魔法的力量。

凛风一直没有还手,他只是任由眼前的该隐气定神闲地以各种各样的黑魔法轰击着自己的风暴屏障,仿佛一直在等待机会一般。而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该隐也没有停下攻击,他似乎并没有使用大型魔法的意思,只是不断地从书中召唤出钉刺,轰击着凛风的屏障。

凛风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他盯着该隐冷笑道:“仅此而已吗?这样的魔法连我的屏障都无法击穿,看来你果然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啊。”

“听说你最擅长的就是高速咏唱大型魔法,如果我给了你喘息的机会,或许你就会在一瞬间召唤出巨大的风暴攻向我吧?比起那个,我还是觉得就这样下去比较好。”该隐的轻笑声响了起来,“顺带一提,你现在的模样很像一只缩在壳里的乌龟。”

——再等等,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这家伙就会直接被我的风暴所撕碎

凛风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包裹着他的风暴与黑色钉刺不断地接触,然而每一次接触时,那些风暴都会变得更加狂暴些许,那变化虽然极其微小,但在黑色钉刺那巨大的数目面前,这微小的变化已经迅速地累积了起来!

该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好奇,他也发现了那风暴的变化。比起一开始只是让空间有些许扭曲的风暴,现在围绕在凛风身边的已经变成了一团团涌动的灰色空间乱流。一块碎石卷入了那些乱流之中,便在一眨眼之间消失在了空间之中!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那我也就不做隐藏了。”凛风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的身体已经整个地消失在了空间乱流之中,那一团空间乱流也缓缓地飘了起来,“我的老师是空间系的大魔导师,漫步者阁下。我一直在追寻着他的脚步,虽然我和他的差距还很大,但却已经能够操纵些许的空间之力了。”

“原来如此,你一直防守不做进攻的原因,就是在用风暴吸取我的魔法之中的魔力吗?”该隐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之中的那团灰色乱流,“空间的力量,近乎法则的力量,不论是能量还是物体,在穿过空间乱流时都会被切割成粉末——这就是你的战术吗?从一开始就先把自己缩在一个无法攻破的龟壳之中?”

“随便你怎么说吧,你能说话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凛风的语气之中并没有什么怒气,只有强大的自信,“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力量仍然在增加吗?”

该隐扬了扬眉,目光之中的好奇更甚。他已经停止了释放魔法,然而凛风却似乎已经不需要借助他的魔法来增加自身的威力了,他身边的灰色乱流仍然在扩大,那扩大的速度虽然并不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扩大!

——下一秒,该隐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而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一道并不宽大、但却深不见底的刀口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现在,你明白你犯了多大的错误了吗?”凛风的冷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你太自信了,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可不是谁魔力强谁就取胜的,再强大的魔法师都会败在疏忽之下,这就是你的末路!”

“原来如此,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威力极其恐怖的空间刃,再加上只要开启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穿越的空间乱流,攻守都到达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唯一的弱点只是准备的时间过长了而已——而我却放过了你的弱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该隐鼓起了掌,摇头赞叹道,“不愧是风系主任,果然拥有着值得称赞的独特魔法,你让我大开眼界。”

“结束了,低贱的黑魔法师。”风暴之中,凛风的狂笑声响了起来,“你之所以输给了我,都是因为你那份毫无意义的自以为是和目中无人!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而已!”

该隐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风暴,脸上忽然又出现了那种温和的笑容。他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微笑道:“然而我和你的看法却完全不同,看来你我的认知有着巨大的差距,这就是法师塔和黑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吧?”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却要进行一番更贴近现实的修正。”该隐脸上的微笑缓缓收敛了起来,若隐若现的残忍忽然浮现了出来,“的确,结束了,你说得没错——不过输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对着天空之中缓缓地握成了拳。

“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没有中我的幽邃症候群呢?”

Part.119 “你太弱了”

“就算你不知道该隐的强大,但你应该听说过他以前所做的那些事吧?”

壁灯里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梅林一面示意犯人们在监牢里找些灯油,一面看着莱昂纳多微笑道。

“这我当然知道,近千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只留下了一捧又一捧的黑灰,这种恐怖的惨剧曾经让帝都将该隐列为了第一级别的危险人物。”莱昂纳多咂了咂嘴,低声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反对你将该隐放出来的原因——无关于他是否值得信任,也无关于我们是否需要借助他的力量。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他拥有着使整个欧内斯特元气大伤的力量。”

梅林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但那份担忧是没有必要的,他不会——或者说,他不具备着那样的力量。”

很久都没有出过声的托雷斯忽然皱了皱眉道:“说起来,我也听说过十年前该隐被捕之时的往事。法师塔接连出动了几位掌灯人,但这几名掌灯人却都死在了该隐的手下,这件事一直被法师塔视作奇耻大辱。就在当时的掌灯人议长、那位漫步者准备亲自出手之时,该隐却被监察部的部长阁下亲自出手击败了,这件事才算就此告一段落。”

他轻轻地眯了眯眼,因为他似乎明白了梅林的意思。

莱昂纳多却依然有些不解,他的天才更多的都放在了艺术之上,对于事情的弯弯绕绕却并没有那么在行:“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如果他真的具备着能够将许多人感染幽邃症候群的能力,十年前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部长阁下逮捕,因为他完全可以以此作为条件威胁部长阁下放他离去——就算逮捕,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地让他在地底自由地过上十年。”托雷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道,“难道说,他其实不具备着那样的大规模杀伤力?但他的确曾经将一个村庄屠戮一空过啊?”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或许是受了不白之冤?”齐格飞也扬了扬眉,脸上的冷峻缓和了几分。

“你刚才还在让我不要太过相信别人。”梅林看了齐格飞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是他的往事,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打算同情他,也请等到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后再这么做。”

齐格飞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被我毁灭的村庄吗?”

该隐翘着腿坐在酒馆外的一张椅子上——这家酒馆外本来放了不少的石质桌椅,然而在经过了凛风的空间乱流之后,还能够勉强看出原形的已经只剩下该隐身下的那一张椅子了。。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法师塔的家伙,因为不论你们说什么,那些将你们视作神明的愚民们都会全盘相信。”该隐随意地翻了翻自己手上的书,那本书上根本空无一字,因为那只不过是他的魔导器罢了,“而我们黑魔法师则不同,不论是多么匪夷所思的恶行,只要将这件恶行的始作俑者定性为【黑魔法师】,那些愚民们就会全盘相信。”

该隐叹了口气:“我很好奇,你们法师塔到底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恶事,然后将这些罪恶全部推给了黑魔法师?”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想洗清我身上的恶名,我能够从你的目光读出你的怀疑——放心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该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我是一名黑魔法师,良善与仁慈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这两个词汇是我的反义词。我只是觉得,虽然我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虽然我是个无恶不作的黑魔法师,虽然这世间的无数人都厌恶着我们,但这并不妨碍我自己的喜好。”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到底,我就是想撕碎你们这些伪君子脸上的面具罢了。”

该隐眼前的凛风剧烈地扭动着身子,目光里满是惊恐与哀求。他的四肢全部齐根消失了,但伤口处却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一团刺眼的紫光笼罩在那里。同样笼罩着紫光的还有他的咽喉处,那一点小小的紫光穿过了他的喉咙,让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该隐看着地面上无比狼狈的凛风,微笑着推了推眼镜:“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我的朋友,真是太赏心悦目了。我一直想看看你们法师塔的家伙在我的眼前表现出这幅模样,这真是我最大的享受。幽邃症候群的滋味如何?要知道我之所以能够领悟这样的能力,可是和你们法师塔的鼎力协助脱不开关系啊。”

凛风停住了自己的扭动,面色扭曲地盯着眼前的该隐。

“我知道你很想说话,但是请原谅我的不识趣,我不能让你张口——我们这一场战斗虽然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想必已经有法师塔的魔法师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了。如果让你张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忽然开始寻求救援。”该隐在凛风的眼前蹲下了身子,面带歉意地微笑道,“我是个很谨慎的人,通常来说,我是不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个人兴趣而冒险的。就像刚才一样,我之所以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面前,归根结底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已经中了我的幽邃症候群,只需要给我一点点的时间,你就会变成我手中的提线木偶,任由我宰割。”

他又一次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凛风微笑道:“你现在的目光里混合着恐惧与哀求,让我来猜测一下你现在的想法吧?——你想活下去,所以你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从我手中逃得一条性命。我相信,如果我现在要你去法师塔里散布幽邃症候群,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成为我的帮凶,是吗?”

凛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愧,但他目光里的哀求之色却没有消退一丝一毫,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赞同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让我有些动心。”该隐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了凛风身上。

凛风眼中腾起了些许的喜色,他有些谄媚地看着该隐,就像一条被人击败后俯首称臣的野狗一般——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喜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仇恨!

因为该隐的手放在他身上之后,更多的紫色光芒便从他的体内透体而出,穿透了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该隐根本不打算救他,而是打算直接引爆他身上的幽邃症候群!

“虽然让我有些动心,但显然这点诱惑还不足以打动我——我有一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那家伙不会希望你将这里的消息散布出去的。”该隐笑眯眯地看着凛风,咧开嘴笑了起来,“那个孩子身上有我很需要的东西,我可不能让你们抢在我之前得手,就算是要杀了他,也只能由我亲自动手才对,明白了吗?”

凛风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近乎哀嚎的咕噜声,他蠕动着身子想要从该隐的手下逃离,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越来越多的紫光从他身体里穿透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自己可以控制的部分也越来越少。眼瞳之中穿出的紫光让他失去了视觉,而他的耳朵也几乎快要听不见东西了。

在他生命即将陨落的最后,他听到了该隐的最后一句话。

“你刚才说,我的落败是因为我的目中无人和狂妄自大,是吗?”

“我不会用这样的理由去抨击你,在我眼中,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真正的败因。事实上,你死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太弱了。”

“这,不过是单纯的实力差距罢了。”

Part.120 背负者

凛风死亡这一消息已经被该隐带回了众人身边,也着实让众人惊讶了一番。不过对于梅林而言,这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该隐死在了凛风手下,这或许反倒更会让他诧异一些——因此梅林只是简单地部署了一下他所创造的“群鸦别动队”的任务之后,便和众人一同回到了地下河道里。

——连同齐格飞与琪亚娜两人。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托雷斯有些迷茫地跟在梅林身边。

梅林咂了咂嘴:“不然呢?难道我还需要请他们吃顿饭,庆祝我们的合作吗?”

“我是说,难道你不需要对他们进行任何的规划和指挥吗?”托雷斯有些不死心地道,因为梅林的做法和他一直所学习的那些帝王之道与驭下之术大相径庭。

“我没有必要对他们抱有警惕,我也没有指挥他们该如何行动的必要——我只需要他们在王城之中制造混乱而已,而混乱和指挥恰好是两个反义词。”说话间,梅林忽然一脚踩在了一个水潭里,让他小声地骂了一句,“下一个问题,莱昂纳多,你脸上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如果你现在对着镜子画一幅自画像并取名《忧愁》,一定能够大受好评。”

“梅林,我们这下真的和法师塔的那帮家伙成为死敌了吧?”莱昂纳多脸上充满了无奈,苦笑道,“一个四系主任死在了我们手里,这无疑是对法师塔的羞辱。”

“你在说什么笑话呢?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死敌,这一点毋庸置疑——还是说,你还想着那帮家伙能够对我们心怀仁慈?”梅林撇了撇嘴,随意地道,“怒焰之潮将掌灯人们传送到博爱殿堂时你并不在场,因此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也正因为如此,我更清楚他们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打算将他们的愿望付之一炬。”

齐格飞忽然开口低声道:“这一点也是我们最为疑惑的事,怒焰之潮当时到底是如何将掌灯人们传送过来的?难道就是依靠传送阵吗?”

“你还记得我们在尼德兰之时,你们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了我所在的位置的时候吗?”梅林叹了口气,解释道,“传送阵能够传送的人物根据施术者的魔力所决定,你们当时所坐的传送阵是薇薇安构建的,由于她的魔力只是六阶的水准,因此那个魔法阵并不能传送如同奥斯曼狄斯那样的强者——但怒焰之潮则不同,他毕竟是一位大魔导师,想要传送一位九阶魔导师到场是可以做到的,如果耗尽所有魔力,或许也能尝试传送一位大魔导师。”

齐格飞皱眉道:“到场的可不只是一位大魔导师而已,怒焰之潮也没有耗尽自己的魔力。”

“这就涉及到我刚才所说的【代价】了。”梅林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应该还记得,怒焰之潮首先是一个人到场的,以他的身份,想要在王城之中畅通无阻并不算是一件难事。而他到场之后,先捏碎了一颗红宝石,你还记得吗?”

齐格飞点了点头,等待着梅林继续说明下去。

梅林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副虚心听讲的神色——他再一次叹了口气,因为他觉得自己身边这帮人对于法师塔的了解只怕比贝奥武夫的脑容量还要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于自己的敌人如果毫无了解,只会让事情变得举步维艰。

任何一位去过法师塔的魔法师,在听到梅林说出“红宝石”一词时都应该理解他的意思。但在场的众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明白,因为他们都和“去过法师塔的魔法师”这一前置条件毫无关系。

“法师塔的圣物,三百年来每一代掌灯人死前都会将魔力注入其中的超大魔力储存器,【贤者至宝】,你们听说过吗?”梅林揉了揉眉心,愁眉苦脸地道,“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那帮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斯图加特陛下他们,事实上这个选择很正确,因为如果让我们的国王陛下展开了反击,就算强大如法师塔也吃不消——为此,怒焰之潮解放了贤者至宝中的魔力,以此将掌灯人们全部传送到了那里。”

莱昂纳多咽了口唾沫,喃喃道:“贤者至宝,被怒焰之潮消耗掉了?”

琪亚娜眯着眼睛,轻声道:“这真的合算吗?法师塔的贤者至宝,可不是用来给他们掀起叛乱的啊。”

梅林也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疑惑:“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是我最不理解的——法师塔那群家伙为什么会突然背叛帝国?那群家伙一向处于一个超然的地位,从来不会参与到帝国的争端之中,他们的精力也大都投入到了对魔法的研究里。如果他们早有反叛的打算,也完全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才对。从最近的时间点来说,十八年前的帝国大乱,无疑是一个比现在好上了无数倍的机会,如果他们在那个时候就选择背叛,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们完全没有使用掉贤者至宝的必要。”

该隐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也就是说,有什么促使了他们的反叛,或者说他们的反叛本就是为了什么他们必须想要获得的东西。”

“实际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暂时还不得而知。事实上我一直觉得这一切之后有一个神秘的人影在注视着一切,那个人影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无面之王的一号,也有可能是某个我们现在暂时还不知道的人”梅林顿了顿,忽然回过了头,面色诧异地盯着后面那个毫无自觉地加入了话题的男人,“等等,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众人齐齐回过了头,却发现该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们?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该隐看起来比梅林还要莫名其妙。

梅林忍不住挠了挠头:“合作伙伴就必须要一起行动?这是哪个世界的设定?”

“好吧,我只是觉得你们很有趣而已,这个理由足够了吗?”该隐笑了起来,他那一口锋利的牙齿只要不咧开,看上去还是很自然的,“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的理由,那我就会直接动手把你们全部干掉。”

梅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接受他的理由就必须要被他杀死,不过看着琪亚娜等人以及纷纷握住了武器,梅林连忙点头道:“可以,我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适,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也没有权力干涉你的行动。”

齐格飞霍然回头,盯着梅林低声怒道:“这家伙绝对有问题,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有问题?”梅林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觉得他跟随着我们会对我们造成什么阻碍,甚至恰好相反,很多时候他能够让我们避免一些麻烦——我们现在要去和雅各布将军进行具体的战术商讨,有他跟着我们,我们能够摆出来的力量也更多一些。”

齐格飞咬牙道:“他可不会为了我们拼命。”

梅林反问道:“你难道打算去和雅各布拼命?菲奥娜还在这儿,有这个打算也麻烦你回避一下她。”

齐格飞愣了愣,连忙看向菲奥娜准备解释自己并没有这个打算。不过可惜的是菲奥娜看来并没有理解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位在最前方领路的小王女一直小声地哼着歌,在这个心思各异的团队里,她似乎是心情最好的那个。

也是最让人羡慕的那个。

“你觉得,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完美的领袖了吗?”齐格飞盯着梅林,忽然轻声道。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梅林的痛处,他没有立刻回答齐格飞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微笑道:“我还需要学习。”

“所谓的领袖,可不是像你现在所表现的一样,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啊。”见梅林似乎有些犹豫,齐格飞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毕竟现在的局势可不是从前,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梅林却只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问题。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怒道:“梅林,我现在是”

“我让你闭嘴,齐格飞。”

梅林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笑意,甚至连他标志性的那种微笑都从他的脸上隐去了。此时的梅林,目光中只有不耐和冷漠,他的语气更是让齐格飞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寒——那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梅林,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几乎和尤瑟夫如出一辙。

“如果你的确还和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伙伴,如果你还是我们的朋友,就请闭上你的嘴,好好地执行我们的每一步计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喋喋不休地打算用你那些正大光明的手段获得战争的胜利。”梅林的语气极其冷漠,目光里也毫无感情,“收起你那套骑士精神吧,我的朋友。我们现在身处一场没有任何光明可言的战争之中,我们的敌人企图背叛帝国,叛国者本就没有任何的光明可言,你对他们的尊敬,只会变成他们嘲笑你的话题而已。”

齐格飞咬了咬牙:“但他们的家人是无辜的,你让那些犯人进入王城,不就是想让他们对那些贵族的亲属动手吗?”

“是啊,他们是无辜的。”梅林侧了侧头,看着齐格飞冷笑道,“那么,监视者的亲属们难道就不是无辜的吗?”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我之前就问过你了,成为和那些家伙一样的人,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这怎么可能呢,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家伙可不会让我获得胜利。”梅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之中几乎毫无温度,“我会用比他们更加恐怖的手段,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眼看着齐格飞还想说些什么,梅林终于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低声道:“你最令我不满的就是这一点,齐格飞。你永远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家伙,并且希望身边的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你对弱者永远有一种怜悯之心,不论那些弱者到底处于什么立场——我们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的善良只会给予我所珍视的一切,别的人是死是活和我毫无关系。而你,你的善良会给予所有弱者,为了保护那些弱者,你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包括自己同伴的生命。”

梅林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容是讥讽的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所谓的骑士精神,和那些‘圣母’没有任何区别。你们那不计回报的付出让我无法理解,甚至让我感到可笑。”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自己的怒火。他正准备再做反驳,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由得回过了头。

出乎他的意料,按住他的人居然是该隐。

“你看看你的同伴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该隐脸上带着微笑,一种和梅林有些相似的微笑。

齐格飞犹豫了那么一刹那,才终于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众人——每一个人都在沉默,没有一个人对于他和梅林之间的争论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话,然后低着头无声地向前走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梅林的做法并不光彩,但却并非是错误的选择。

“亚提拉的牧羊人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该隐推了推眼镜,就像一个温和的教授一般,“从前有一个商人,他从帝国贩卖了很多香料与珠宝到亚提拉的拉丹金帐,赚取了许许多多的钱财。他将这些钱财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故乡走去——他怕压坏了那匹陪伴了自己很久的马,又怕雇佣的马车会抢劫自己,因此只好自己背负着这些钱财向故乡走去。”

该隐顿了顿,继续微笑道:“由于钱财实在是太多了,商人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他背负着比自己还要重的钱币,白天一步一步地前行,晚上则瞪大了眼睛守在钱币前警戒着盗匪。就连他那匹老马都看不下去了,劝解他说‘你这样下去,人还没到,自己就会先累死的’。”

齐格飞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最后,那个商人还没有走到自己的故乡,自己就先累死了。”该隐只是微笑着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然后越过了齐格飞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齐格飞皱紧了眉头,愈发地不理解该隐的意思。

该隐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我看到了一个将所有压力背负在自己身上却什么都不说的傻瓜,和一匹只知道在旁边劝解、却什么都没有做的老马罢了。”

Part.121 杰克与杰克与杰克与杰克

仅仅只是一个上午过去,罪业之城却和梅林等人离去之时显得大不相同了。

并非是其外观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城中的气氛变得截然不同——众人此刻正站在罪业之城中地势较高的位置,因此城中的异常让众人一览无余。

涌动的人群,此刻正遍布了罪业之城的大街小巷。

人潮涌动这种场面,对于任何一个城市而言都不算什么异常,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也只会让人想起庆典或是节日之类的喜庆场面。然而这种景象对于罪业之城而言,却意味着截然不同的情况。这座城市本就不是一座真正的城市,比起城市这个词,或者匪窝之类的形容词还要更加贴切一些。

尤其是构成人潮的成员大部分是背着武器面露凶光的大汉时,这样的景象就更加不能以【正常】一词来形容了。

“怎么回事?盗匪们暴动了吗?”莱昂纳多目瞪口呆地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连忙回头看向了梅林。

梅林摊开了手:“你问我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吗?”

“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莱昂纳多挠了挠头。

梅林叹息道:“我今天全程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都不清楚的事我会知道?”

说话间,盗匪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呼喝声,目光也齐齐转向了众人所在的位置,看来是发现了刚刚抵达罪业之城的几人。几名似乎是领头人的盗匪排众而出,快步地走向了众人的方向——他们的脸上带着怒意,浑身上下都带着骇人的气势。

“看来我们的聊天要结束了。”梅林撇了撇嘴,“你猜他们想做什么?”

“从表情上来看,应该不是打算来请我们吃饭的。”莱昂纳多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繁琐的衣物,“他们的表情更像是来找茬的,我经常在那些准备动手的人脸上见到。”

齐格飞向前踏了一步,挡在了众人的身前。他今天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如果这几名盗匪想要送上门来让他发泄一下怒火的话,他不介意让他们在病床上躺个几个月,明确地思考一下自己人生的意义。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怒火并没有成功地倾泻在这几名盗匪的身上。

“小王女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一名光头的独眼盗匪走到众人面前就高声咆哮了起来,事实上他的话语之中并没有什么不敬的成分,但他的语气和声音只能让梅林把咆哮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了,只有您能够改变黑暗王的想法——我们这些家伙既然被人称之为亡命徒,就从来没有怕死过!”

梅林眨了眨眼,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见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位不谙世事的小王女也只能有些慌张地走了出来,站在了那名光头盗匪的面前:“杰克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些盗匪的父母显然不是什么高文化水平的家伙,名字也大都是杰克这种随处可见的名字,梅林相信如果他现在高呼一声杰克,这些人里至少有十个人会应答——甚至梅林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来罪业之城时,也遇到了一位杰克,只不过那位杰克最后的结局实在是令人叹息。

仔细想想,那位在尼德兰被变成了怪物的监视者也叫杰克,可见这个名字已经广泛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这就像各位所在的世界之中的“小明”一样,是个随处可见的名字。

梅林确定自己未来或许还会遇到某位水手或是某个商人也叫这个名字,为了让自己加深印象,眼前的杰克在他的脑海中也就变成了“光头杰克”,一个听上去很像某家饭店的招牌的名字。

梅林的胡思乱想显然没有传达到光头杰克的脑海里,所以他依然看着菲奥娜,急忙道:“黑暗王说现在的欧内斯特大变,那些贵族们篡夺了本来属于国王的权力,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将我们这些没少劫掠过他们的商队的家伙一扫而空。黑暗王还说,罪业之城已经不会再和过去一样了,这里很快就会被那些骑士们所占领,希望我们能够在这之前逃离此处。”

菲奥娜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父亲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罪业之城拱手相让的!”

“怎么不可能,黑暗王已经在让黑暗王庭的大家开始收拾东西了。”光头杰克身后,一个独臂的中年人苦笑道,“那些贵族早就有对我们动手的打算,罗宾汉老大已经被他们抓住了,黑暗王说如果我们将罪业之城直接拱手想让,或许那些贵族们还会网开一面放出罗宾汉老大——唉,王作为领袖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兄弟情义了。”

梅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顺带着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没有露出太过怪异的表情。

罗宾汉为什么会从罪业之城里消失,知道的就只有自己和雅各布两个人,顶多再加上一个闷嘴葫芦兰马洛克。就连昨日同样和他们一起抵达罪业之城的南丁格尔与托雷斯对此都毫不知情,因此他们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值得注意的表情。

至于兄弟情义,梅林权当自己刚才听到了一个笑话。

“杰克大叔,王庭里的大家都已经离开了吗?”菲奥娜抿了抿嘴,低声道。

又是一个杰克,这些盗匪取名字真是毫无任何的创意——梅林看着那个独臂的中年人,心中叹了口气。

独臂杰克,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像是某位杂鱼冒险者,出场一集就会被魔兽叼走的那种。

独臂杰克显然也不具备读心术这种高端的能力,所以他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暂时还没有,大家对黑暗王的命令非常抵触,都在等待着您回去劝王回心转意——就像光头所说的一样,小王女殿下,我们是一帮亡命徒,我们不怕死,也不会畏惧强大的敌人。但是要我们毫无尊严地将自己最珍视的城市拱手想让,对不起,做不到。”

独臂杰克看来要略有几分学识,此刻的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地道:“小王女殿下,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只有尊严和自由,是我们必须守住的。”

梅林几乎忍不住拍手叫好,如果他不知道雅各布的打算的话,他一定也会热血澎湃的和这些盗匪站在同一战线——就和身边的莱昂纳多一样。

莱昂纳多看来已经被独臂杰克的话语打动了,他霍然向前一步,站在菲奥娜的身边坚定地道:“放心吧,我的朋友,我莱昂纳多达芬奇,一定会为你们奋战到最后一刻。我永远尊敬像您这样的人,因为我和你一样,同样是为了尊严和自由而战!”

此刻的莱昂纳多是个艺术家,或者说他的艺术家精神已经被独臂杰克所激发了。

尊严,自由,荣耀,这都是艺术家们最乐于见到的东西。这些精神往往是人性的体现,那种为了人性而战的精神总能够让艺术家们感同身受。莱昂纳多此刻显然就非常能够感同身受,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喜怒哀乐都不会刻意地隐藏,此刻对于独臂杰克的表现,他几乎想要立刻拿出画笔当场做一幅抒发自己豪迈心情的宏伟大作。

可惜的是独臂杰克并没有和莱昂纳多感同身受,虽然莱昂纳多的话让他大受鼓舞,但是他身为盗匪的第六感还是让他本能地对眼前这个穿得像只大公鸡一般的青年产生了警惕。

“这位是?”独臂杰克看着莱昂纳多,居然行了一个颇为标准的贵族礼——这在人均文化程度基本和野兽持平的盗匪里绝对是罕见的一幕,也让莱昂纳多对于他的好感更深。

“我是莱昂纳多,莱昂纳多达芬奇,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莱昂纳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肃然道。

独臂杰克愣了愣,立刻肃然道:“失礼了,您的大名在罪业之城里也是耳熟能详的。许多人或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但一定认识您的大名,您是我们最崇拜的几人之一。”

他的态度之尊敬,连身为他们偶像的莱昂纳多本尊都有些诧异。这样异常的尊敬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任何正常人都会为此产生疑惑之情——不过看来天才并不属于正常人的行列范畴,因为莱昂纳多只是愣了愣,旋即摸着头哈哈大笑道:“是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既然如此,你们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再担心的必要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梅林假惺惺地鼓起了掌。

“这家伙真的在罪业之城里都很有名吗?”托雷斯面色狐疑地悄悄问道。

“我相信是真的,我也知道他为什么有名。”梅林叹了口气,“他是欧内斯特最着名的画家,只要是他的作品,市面上都可以卖到上百金币的价值。那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盗匪之所以能够认出他的名字,就是为了确定那幅画到底是不是他的作品。”

托雷斯看着哈哈大笑的莱昂纳多,咳了咳道:“这也算是某种独特的名人吧。”

“大小姐,大家现在的情绪都很愤怒,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王的选择。”第三个男子终于开口了,他是一个身材高大嗓音低沉的男人,如果只从外貌上来看,他更像是一名正统的武士。然而他的武器是一柄锋利的锄头,上面还带有泥土的痕迹,这么一来武士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位勤劳的农夫。

“杰克统领,我们现在还来得及阻止父亲吗?”菲奥娜对于现在的局面基本上是一头雾水,但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因为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论是梅林还是齐格飞都没有站出来,显然就是想让她顺着盗匪们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现在看来,罪业之城里叫杰克这个名字的只怕远远不止十个人这么简单,梅林已经在怀疑是不是人人都叫杰克了。眼前这个背着锄头的杰克很适合农夫杰克这么一个称号,虽然这个名字听上去和盗匪完全不沾边,更像是某个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憨厚农夫。

农夫杰克叹了口气:“王还没有彻底做出决定,如果我们现在直接奔赴城堡,或许还能说服王回心转意。没有人支持王的选择,这让王一直在书房里对于这件事心怀犹豫。”

“我们应该去阻止父亲吗?”菲奥娜似乎也有些犯难,她的年龄并不大,甚至不比雅莎大多少,心机也较之雅莎大为不如。如果是雅莎在这里,或许她能够独立地做出判断,但相对而言更为天真的菲奥娜却并不能。

不过这并不代表菲奥娜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也是一个颇为聪明的姑娘,所以这个时候,她正确地做出了判断,选择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行为。

她不懂这些,但是她身后却有人懂。

于是菲奥娜的目光和梅林在空中交汇,而后者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大小姐,我们需要您阻止王!”农夫杰克看来是三位杰克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他忽然率先单膝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沉声道。

“小王女殿下,请您带领我们,阻止王!”光头与独臂也迅速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道。

菲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再一次回过头看了梅林一眼,但这一次,她并不是想要从梅林那里得到什么指示,而是想从梅林那里得到一些信心。她只是看了梅林一眼,便迅速地回过了头,高声道:“各位,请和我一起去到黑暗堡垒,阻止父亲将罪业之城、将我们的家园拱手想让!”

此时的菲奥娜,身上骤然多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

她向前走了一步,向着远处的一名盗匪招了招手,用坚定的语气道:“告诉大家,我身为罪业之城的小王女,收到了大家的想法。既然大家愿意为了我们的家园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么我们就一同奋战到底——将我的话,告诉大家!”

那名盗匪愣了愣,旋即单膝跪地,大喜道:“听候您的吩咐,小王女殿下!”

“去吧,告诉我们的兄弟们。”菲奥娜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盗匪起身,肃然道:“我叫杰克,王女殿下!”

Part.122 【蝮蛇之巢】

“看来我的想法,已经很成功地传达到他们那里了。”

雅各布站在自己的书房里,从窗户后面看着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涌来的愤怒的盗匪们,以及那个站在盗匪们最前方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王,其实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一个背着双剑的中年人沉声道。

雅各布随意地挥了挥手:“不,这不是有没有必要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当然知道我没有这个必要——但这么做之后,很多本来比较麻烦的问题都会变得轻松很多,这对于我和梅林而言都是好事,只不过需要我小小地牺牲一下自己的名声罢了。”

中年人皱紧了眉头:“但是您根本不必这么做,您没有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舍弃黑暗王这一称号的必要!”

“黑暗王?这么一个令人发笑的头衔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必要吗?”雅各布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所谓的头衔并非是由人赋予的,而是自己挣来的。我可以叫黑暗王,街边的小丑也可以自称黑暗王,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所有人都必须称我为黑暗王,而街边的小丑只能偷偷躲起来自己称呼自己罢了。”

中年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雅各布却转过了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盯着中年人低声道:“威尔逊,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一切为了大局而重。”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计划而已。

从他的角度来看,不论梅林等人回来与否,他都是要离开的——或者说,他都必须要做出一副离开的态度。

如果梅林等人没有回来,也就意味着雅各布和梅林之间的合作就此终止,而仅仅以罪业之城的力量想要反抗贵族议会又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他也只能舍弃自己的大本营,带着自己的亲信隐藏在暗处中伺机而动。

如果梅林等人回来了,那么不论梅林打算以他为领袖,还是准备接过领袖的位置,雅各布也同样不能出现在明面上——他的目标太大,身为罪业之城的主心骨,如果还同时兼具着反抗军领袖之位,那么得知此事的贵族议会会毫不犹豫地全力扑杀掉他们。

在贵族议会的眼里,雅各布的威胁程度远高于梅林等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就算雅各布为了避免被针对选择离开台前隐入幕后,罪业之城也需要一个领头羊才行——这个领头羊当然不能是梅林,指望一群盗匪对初来乍到的梅林俯首称臣显然是不现实的,更何况梅林的模样也难以让他们信服。或许齐格飞是有这个资格的,他那过于彪悍的体型对于强者为尊的盗匪们而言,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效忠对象。

但不论是梅林还是齐格飞,显然都不会是那个最佳的选择。

雅各布看着窗外涌来的盗匪们,看着走在所有人最前方的那个少女,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些许笑容和心疼——少女的脸色有些紧张,她的双腿也有些微微颤抖,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朋友就在身后给予了她勇气,或许少女早就已经止步不前了。

——最佳的选择,就是菲奥娜。

从资历和能力上,年少的菲奥娜显然是无法胜任罪业之城领导者这一重任的。除了身份以外,菲奥娜没有任何优势让她足以胜任这个领导者的位置——但雅各布却将一切看得很清楚,因为梅林所需要的,恰好就是这么一个并不具备太多能力、并且会对他持有充足信任的领导者。

梅林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指挥这些盗匪的人而已。

就算菲奥娜的能力不足以驾驭这些粗鲁暴躁的盗匪们,梅林也有自己的办法将这些家伙全部收入麾下。

眼前的这一幕,显然只不过是雅各布的计划而已。他打算借由这一幕表现出自己不打算带领盗匪们的意图,同时获得一个合理的借口消失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而与此同时,那些盗匪们也会因为自己的退缩而感到愤怒,强行要求自己率领着他们与贵族们抗争。在自己的回避之下,盗匪们无法强行突入黑暗王庭,于是他们只能期待着和自己最为亲密的人、期待着菲奥娜能够说服自己,让自己回心转意。

于是接下来,菲奥娜便会成为盗匪们的领导者,成为代替雅各布位置的那个人——虽然这对于这个少女而言并不太公平,她的年纪还远远不足以让她肩负起这样的重任。但她毕竟是雅各布的女儿,是黑暗王庭的小王女,自然不可能像普通的少女一般无忧无虑地度过自己的青春。

她需要在这条路上一步步地前进,并且一步步地成长。

雅各布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对于自己女儿的愧疚。但这份愧疚被他很快地收到了心底,他重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也渐渐冷冽了起来。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这个计划不但完美地解决了雅各布的麻烦,也解决了梅林眼前的问题——以菲奥娜和他的关系,罪业之城自然而然地就会变成他的力量。

“只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雅各布的自语声让威尔逊愣了愣,他思索了那么一刹那,便皱着眉头道:“那群家伙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才对,这是整个罪业之城的意志,他们无法阻止。”

“不,他们一定会跳出来的。”雅各布咧了咧嘴,“如果他们这个时候不现身,那么未来再现身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只有这个时候,整个罪业之城还没有彻底地凝聚成一块铁板。如果他们不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他们就不可能再对罪业之城起到任何的影响了。”

威尔逊皱眉道:“那个帮派的家伙实力不弱,大小姐如果被他们伤到了怎么办?”

雅各布闭上了眼睛,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他们的实力不弱,毕竟他们可是唯一能够在罪业之城里让我有些头疼的家伙。但想要对菲奥娜不利,首先就得迈过她身后的梅林与齐格飞那一关。”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人潮。

“为了菲奥娜,也为了你自己——把那些让我厌恶了很久的家伙清除掉吧,梅林。”

浩浩荡荡的盗匪们簇拥着菲奥娜向着黑暗王庭的方向前行,他们的口中不断地蹦出一些污言秽语,而这些粗俗的语言大都是冲着贵族们去的——因此同样属于贵族行列的齐格飞脸色有些阴沉,他一言不发地跟在梅林的身边,和众人一同走向黑暗王庭的城堡。

“这群家伙说话可真是有些百无禁忌。”大王子托雷斯虽然在军伍里有过一段生活,但就算是军队里最粗俗的老兵,也不会像这些盗匪一般肆无忌惮地说话。此刻,他面带苦笑地听着周围那些群情激奋的盗匪们的污言秽语,一面摇头对南丁格尔道。

南丁格尔倒是面色如常,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低声道:“他们本就是一帮亡命之徒,连性命都不放在心上的家伙,自然是百无禁忌的。”

托雷斯眯了眯眼,轻声笑道:“他们也是一群很不错的先锋敢死队。”

“如何使用他们,这就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了。”南丁格尔忽然回头看了托雷斯一眼,目光中似乎带着警告的意味。

托雷斯愣了愣,旋即叹息道:“南丁女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从昨夜我们见面开始,您就一直和我保持在一个较近的距离之上。我本来以为这是因为我们俩比较相似的缘故,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因为您一直对我有着或多或少的戒备之心。”

南丁格尔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继续向前迈去:“是吗?看来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需要您保持戒备的必要吗?”托雷斯摊开了手,苦笑道,“的确,我曾经和梅林他们处于对立的立场,我也的确抱有想要成为国王的野心——但事实上,这似乎和我们现在的合作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不是吗?”

南丁格尔眯了眯眼,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托雷斯:“我不信任你,虽然就像梅林所说的那样,怀疑一个人首先要怀疑他的动机,而你似乎并没有背叛我们的理由。但我依然不信任你,要说理由的话,或许这就是女性的第六感吧。”

南丁格尔指向了跟在众人最后方的该隐,低声道:“你和他一样,都是我不愿意信任的家伙,我很希望你们能够证明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托雷斯叹了口气,微微鞠躬:“我会努力的。”

除去混在盗匪群里放声大笑的莱昂纳多以及面无表情极度没有存在感的兰马洛克以外,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心事。而最前方的菲奥娜显然是众人之中最紧张的那个,若不是梅林和齐格飞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或许她连前进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人总是很难做出什么决定,但如果是和朋友一起,偌大的勇气就会从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

然而就在众人距离黑暗王庭的城堡只有咫尺之遥时,菲奥娜却率先停住了脚步。而随着她的止步,众人也纷纷停了下来——但没有人对于此刻的止步发问,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远处的人影,看到了远处的那群有些独特的人。

城堡的不远处,已经有了不少人聚集在了一起。

那群人和穿着各异的盗匪们有着巨大的区别,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绿色的皮甲,竟是有着统一的装束。那绿色的皮甲看上去做工相当精良,在保证了一定的防御力的同时又没有影响到动作的灵活,显然价值不菲。他们的背上也统一背着一副轻弩,要知道弩这种东西一向是禁止大规模买卖的装备,想要将眼前的两百余人全部武装上轻弩,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群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和盗匪格格不入的气息,在盗匪的身上看见价值不菲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异常——比起盗匪,他们似乎更像是一支军队。

“蝮蛇之巢的家伙?”独臂杰克睁大了眼睛,显然有些意外,“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

“这些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莱昂纳多挠了挠头,问出了梅林等人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话。

光头啐了一口,有些恼怒地道:“这些家伙虽然是罪业之城的一员,但一向和我们不是一条路子上的。黑暗王和罗宾逊老大曾经的数次活动邀请了他们,他们也全都置之不理。他们的头头、那个叫泽尔特的家伙也是个令人厌恶的混蛋,多年前曾经还想从黑暗王的手中夺走罪业之城的掌控权,最后被黑暗王所击败了。”

梅林有些好奇:“被击败了?也就是说,雅各布将军并没有处死他?这可真是仁慈。”

仁慈对于盗匪而言显然是一种贬义词,所以光头有些恼怒地看了梅林一眼。考虑到梅林身边的齐格飞卖相实在是有些恐怖,光头便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也并非是没有代价的,泽尔特在被王打败之后本来也应该被处死,只不过他交出了自己的八成财产,以及自己所掌握的三条特别肥的商道,王才勉强放了他一马——财产倒还没有什么,主要是商道的劫掠权对于盗匪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那三条商道,泽尔特现在的坟头上都能种地了。”

莱昂纳多看起来并不太想了解盗匪们的具体运作方式,眼看着光头还打算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一番商道的重要性,他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泽尔特和雅各布并不对付,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开始拥护起了雅各布将军的意见?你们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吗?”

他的第二个问题,显然是一个极具针对性的问题。因为这个时候泽尔特带领着蝮蛇之巢的人突然拥护雅各布的意见,其想法显然已经很明确了。

光头杰克的回答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个独眼的光头盗匪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皱着眉头道:“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个说法,蝮蛇之巢似乎之前就和贵族们走得很近,他们似乎为了赚钱已经放弃掉了自己的尊严,现在几乎和贵族们的雇佣兵没什么区别——那些贵族老爷也有一些自己无法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这也是为什么蝮蛇之巢的家伙装备如此精良的缘故。”

梅林忽然和齐格飞对视了一眼。

“劳驾,那位泽尔特阁下在场吗?”齐格飞微笑着走了出来,巴姆鲁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我希望能够尽快解决问题。”

Part.123 干翻他们!

“黑暗王有令,让大家都尽早收拾东西离开罪业之城,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齐格飞还未来得及上前与蝮蛇之巢的众人交涉,那群绿甲人之中却有一人率先走了出来。

从外貌上来看,这名绿甲人和蝮蛇之巢的其余人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的身高体型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脸上也同样覆盖着面甲,想要分辨出说话的人到底是谁绝对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这对于一支队伍而言算得上是最为忌讳的事,如果无法分辨出每一个人在队伍里所扮演的身份,队伍的指挥也会变得极其麻烦——但显然,蝮蛇之巢的人们没有这样的问题,他们的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看来他们拥有着自己的一套识别手段。

“如果您是要找泽尔特的位置,恐怕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光头杰克在齐格飞面前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谦卑的表情,对于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盗匪们而言,齐格飞这种体型和一头巨熊没什么区别的家伙自然会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臣服。此刻,光头杰克的脸上带着苦笑,指着蝮蛇之巢的绿甲人们道:“您也看见了,那些家伙几乎穿得一模一样,外人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加之泽尔特自从输给了黑暗王之后,便忽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七个人,到底谁是泽尔特,就连我们也不知道。”

“从一个人变成了七个人?”梅林有些好奇地凑了上来,“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蝮蛇之巢,有七个泽尔特。”独臂杰克也加入了谈话,“这七个泽尔特每日都一起行动,蝮蛇之巢的所有指令也都是从他们的口中发出的,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替身’的程度了。他们根本就像是生成了七个人模样的一个人,他们之间的默契简直让人恶心。”

梅林咂了咂嘴,好奇地道:“难道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的时候吗?”

独臂杰克摇了摇头:“就连睡觉,都是七个人一起睡的。”

“那上床的时候呢?”梅林挠了挠头,连忙继续道:“不,你不用回答我了,我能够从你的表情里得知你的回答到底是什么——那实在是有些恶心。”

“但那也意味着麻烦。”齐格飞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绿甲人们,“这是个狡猾的办法,没有人能够抓住真正的泽尔特,也没有人能够暗杀得了他。没有人知道到底有没有第八个甚至第九个泽尔特,也没有人知道眼前的这七个泽尔特,其中是否一定有着泽尔特的真身。”

之前率先走出的那名绿甲人并没有听到梅林等人的交谈,他只是转头看向了菲奥娜,语气之中带着不悦:“小王女殿下,您的父亲已经下令让大家全部撤离这里了,为什么您还要带着人包围城堡?”

“什么时候开始,蝮蛇之巢的家伙对我们黑暗王庭言听计从到这个程度了?”菲奥娜微微皱眉,毫不退让地瞪着那名绿甲人。

那名绿甲人从面具后发出了两声低沉的笑声:“黑暗王阁下一向是我们罪业之城的领袖,我们也一直都以黑暗王的命令为尊,小王女殿下或许是对我们有些什么误解吧?”

“以黑暗王的命令为尊?”菲奥娜努力地挺起胸膛,想要营造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不过在梅林的眼里看来这个动作只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既然如此,我是黑暗王庭的小王女,我命令你们现在就全部让开道路!”

“很抱歉,小王女殿下,我们听从的是黑暗王的命令,而不是小王女您这样的空有身份却无实权的人的命令。”绿甲人的语气之中带着讥讽,他忽然收起了双手,夹着双手阴笑道:“您现在的模样真的很滑稽,您知道吗?”

菲奥娜那张由于久不见阳光而有些苍白的小脸顿时变得涨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梅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小齐格。”

“恕我直言,小王女殿下,您现在的模样很像一只尚未成熟的小鸡,扇着翅膀咕咕地在一条蝮蛇面前尖叫。”绿甲人的话带起了他身后众人的一阵嘲笑,他也笑得更加开心,夹起的双手也挥舞了起来,“您不如学一学小鸡仔的叫声,想必那一定很适合您吧?就是那种咕咕咕,咕咕咕的叫声。”

他向前凑了凑,大笑道:“就像这样,咕咕咕,咕咕——”

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取代了他的咕咕声。

“劳驾,能够再学一学那个叫声吗?”齐格飞缓缓地松开了手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只有一双微微抽搐的脚还露在地面之外的绿甲人,微笑着道。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本来还在菲奥娜身边的齐格飞便已经闪电般来到了绿甲人的眼前,然后轻描淡写地抓住了他的脑袋,紧接着直接弯腰将他按进了地底——就这么几个简单随意的动作,却让在场的一众盗匪齐齐咽了口唾沫!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了齐格飞的动作!

“我确定黑暗王应该没有下达让你们射杀我的指令。”三支弩箭无声无息且极其迅速地射向了齐格飞的身体,然而这那三支弩箭之中的两支却被齐格飞接在了手中,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投掷了回去。剩下的那支齐格飞显然也能接住,因为他投掷回去的那两根弩箭竟是和最后的那根弩箭同步触及到了肉体——只不过那两根弩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两名绿甲人的手掌,而最后的那根弩箭却只是撞在了齐格飞的脸上,然后便向击中了一块岩石一般被弹到了一旁。

绿甲人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轻弩,准备再次射击齐格飞。然而他们的弩矢还未来得及上弦,齐格飞却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之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人身前。齐格飞用手抓着那名绿甲人的头颅,金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冷冽的光芒:“不过既然你们率先开始了射击,那么就什么都好说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阻止小王女的意思,小王女返回城堡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名绿甲人排众而出,站在了齐格飞的眼前。他扫了一眼地面上那个身子仍然在微微抽搐的绿甲人,旋即便平静地笑了起来,“不过其余人则不同,黑暗城堡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地方,想必小王女也很清楚这一点。”

绿甲人顿了顿,看着梅林等人重复了一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地方。”

菲奥娜抿了抿嘴,有些恼怒地道:“他们是我父亲的客人。”

“客人?”那名绿甲人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那份诧异显然是刻意为之的,“黑暗王阁下此刻正在做撤离罪业之城的准备,我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接见什么客人——啊,还是说,这几位其实是车马行的老板?负责来为黑暗王阁下收拾东西的?”

他的目光扫过梅林等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别的不说,这位先生倒是的确很像车马行的苦力——看看这体型,想必来回一趟一定可以搬许多东西吧?”

梅林也笑了起来:“上一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就在你面前还没被拔出来呢。”

笑声戛然而止,看来那名绿甲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离眼前这个危险人物的距离到底有多近。他将自己剩下的笑声转成了一声冷哼,低声道:“小王女殿下可以进去,但是其他人不行,这就是我们收到的命令。”

菲奥娜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小王女殿下,您交朋友也要认清楚对方的身份。”绿甲人冷笑道,“这几人是现在欧内斯特里的通缉犯,他们显然是打算利用您做些什么!”

菲奥娜指着眼前的绿甲人,颤抖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绿甲人也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菲奥娜叹息道:“小王女殿下,我也是为了您好——您看看这些大字不识的家伙,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大局,只知道以自己的满腔热血行事。如果您一直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最后只会害了您自已,也会害了黑暗王阁下。”

他的话语之中包含着真情实意,似乎真的是在为菲奥娜考虑一般,这种假惺惺的好意显然让菲奥娜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可惜的是,这名绿甲人撞上了梅林,撞上了一个嘴皮子功夫比实力强大无数倍的家伙。

绿甲人的话音未落,掌声便已经响了起来。梅林一面鼓掌一面向前走了几步,摇头叹息道:“看来我之前一直误会这里了,我本来以为罪业之城里都是盗匪和亡命徒,没想到还有您这样的为人着想的善良之人,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梅林一张口,绿甲人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转头看着梅林,轻声道:“我们只是遵照黑暗王的命令行事。”

“我理解,我完全理解,黑暗王打算让大家撤离罪业之城,黑暗王只让自己的女儿返回,黑暗王让你们堵在这里不让大家上去——我明白,这些都是黑暗王的命令。”梅林搓了搓手,这时候他的模样很像一个准备砍价的奸商,“对了,老兄,黑暗王的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绿甲人沉默了一会儿:“贵族们将要对罪业之城动手,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撤离罪业之城。”

“噢,原来是这样——等等,老兄,我听到的好像和你所说的不一样啊?”梅林脸上的微笑忽然变成了疑惑不解,“我听到的好像是,黑暗王让大家先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分了,然后再准备撤离?”

绿甲人冷哼道:“你听错了。”

“我听错了吗?那我问问别人——小齐格,你听到的版本是什么?”梅林看向了齐格飞,笑嘻嘻地道。

齐格飞眨了眨眼:“和你的版本应该差不多。”

“你看,我们这里有两票,你那里只有一票,这么看来应该是你听错了。”梅林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头看着绿甲人道。

绿甲人摇了摇头:“我们所有人听到的都是这么版本,是你听错了。”

“我们这里的人显然比你们更多——虽然装备没有你们好,素质也不如你们高,但我想听没听到某件事应该和装备什么的没有关系吧?”梅林脸上的笑容带着奸诈的意味,“不如这样,我们请黑暗王阁下下来,让他重新复述一遍自己的话?”

绿甲人死死地盯着梅林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寒声道:“阁下似乎是在故意找麻烦。”

“这话就没道理了,我只是在向你求证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已。既然你我无法从争论之中得出一个结果,那么让当事人下来重新复述一遍自己的话不是最好的办法吗?”梅林疑惑地看着绿甲人,“这个办法很不错吧,简单又快捷。”

绿甲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举起了一只手——下一秒,他身后的蝮蛇之巢众人齐齐举起了手中的轻弩,对准了在场的众人!

“我再说一次,所有人离开这里。”绿甲人语气淡漠地道,“如果不想自寻死路,那就赶紧滚开。黑暗王的意志你们都想违抗,如果被射杀了,就去地狱里怪黑暗王吧。”

梅林眯了眯眼,忽然叹息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绿甲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你应该就是泽尔特,或者说泽尔特的一员。你也明白了雅各布的计划,所以故意在这里阻止我们前进罢了——说到底,不论我们如何跟你辩论,你都是绝对不可能让开道路的。”梅林笑了起来,忽然双手握住了手中的法杖!

——于是下一秒,曾经那个从帝国北部一路抢到尼德兰的着名盗贼团团长,化名培克的梅林先生,再一次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所以说,老子在这儿跟你扯了这么一大通,本质上其实屁用没有?”梅林脸上带着狞笑,率先抡起了手中那根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当成大锤的法杖,“拿生命威胁我们?你知不知道兄弟们出去抢劫,就没想过惜命?”

在菲奥娜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中,梅林一甩大袍,抡着法杖第一个冲了上去!

“兄弟们,跟我上!干翻他们!”

Part.124 人偶戏

当梅林喊出的不是“兄弟们给我上”而是“兄弟们跟我上”那一刻时,他在盗匪们心目中的印象分就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对于盗匪们而言,梅林的行动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的。梅林的穿着和形象显然都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相符合,他那张有些中性化的漂亮脸蛋本就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位女性,手上的法杖也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魔法师——而现在,这个魔法师正将自己手中的法杖抡得虎虎生威,那根巨大的法杖正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重重地砸在蝮蛇之巢的众人身上!

“大小姐,那位先生是您的朋友吗?”光头杰克看着梅林哈哈大笑着一杖砸在地上轰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现在的魔法师都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他没有站在最后方念咒用魔法攻击,而是抡着法杖直接就冲上去了?”

菲奥娜刚刚张开口,盗匪们的咆哮声便淹没了她的声音——齐格飞在将一名绿甲人扔到了罪业之城的天花板上砸出一个坑洞之后,忽然一锤胸口怒吼了一声。他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然而如此血脉贲张的一幕却让盗匪们的热血全都沸腾了起来,他们学着齐格飞的样子一锤胸口,同样咆哮了起来!

光头杰克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坑洞,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个被扔上去的家伙重新落下来,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如果梅林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举动和他的形象反差极大的话,那么齐格飞引人注目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这个体型庞大的男人浑身上下那爆炸性的力量,足以让那些强者为尊的盗匪们对他产生巨大的崇拜之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显然出乎了蝮蛇之巢的意料,他们虽然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轻弩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然而作用却并不太大,因此他们只能舍弃他们最强大的武器,纷纷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冲了上去。这也导致这场战斗变得更加混乱,装备精良配合默契的蝮蛇之巢盗匪也在短时间内被这一帮鱼龙混杂的盗匪死死地压制住了。

照理来说,轻弩这种便携式的武器,在很多地方都能够发挥巨大的杀伤力。它们脱离弩弦时的巨大的穿透力经常能够在一瞬间穿透最前方的一名甚至多名敌人,多人持弩同时射击时更让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果蝮蛇之巢的盗匪们真的能够将轻弩的杀伤力发挥出来,那么梅林这一方的人们在开战的第一时间就会死伤惨重。

然而今天,这种武器最大的弊端也暴露的极其明显。

弩这种武器,是很难越过前排对后排进行打击的。这种武器的射击轨道呈直线,与能够使用吊射等技巧直接打击后排的弓区别很大——而就在刚才开战时,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齐格飞。

这就没办法了,指望轻弩射杀齐格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那层覆盖着龙鳞的皮肤恐怕得拿架在城墙上的攻城弩才能射穿——用轻弩射齐格飞的感觉大概类似于各位用牙签扔钢板,什么时候各位手中的牙签能够穿透钢板了,齐格飞的皮肤或许就会被射穿了。

在菲奥娜的身后,托雷斯等人都并未出手,只是远远地看着梅林与齐格飞两人在人群之中战斗。莱昂纳多倒是很想加入这场战斗,不过却被一旁的南丁格尔拉住了。

“九阶魔导师以下在罪业之城里无法使用魔法,你难道不知道吗?”南丁格尔看着莱昂纳多,面色有些奇怪,“还是说你准备和他们一样,挥舞着手上的法杖往里面冲?相信我,莱昂纳多,你恐怕在人群里活不过五分钟。”

莱昂纳多的动作微微一僵,旋即有些悻悻地退了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有些不满地道:“为什么你们不出手?你们应该都能在这场战斗之中发挥作用吧?”

“这不只是单纯的混战而已,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一个让梅林和齐格飞在盗匪们之中获得足够声望的契机。”托雷斯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果我这个时候也加入了战斗,或许南丁格尔女士对我的怀疑会进一步增加的。”

南丁格尔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想让我出手?”该隐也站在众人的身边,见莱昂纳多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他轻轻地推了推眼镜,脸上忽然泛起了莫名的微笑。

莱昂纳多挠了挠头,果断地道:“还是算了,如果让你出手,只怕连那些盗匪们也都活不下来,还是就这样看着吧。”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的混战,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战场之中的梅林和齐格飞——在一场战斗中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自然是万分渴求的。现在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然而因为种种原因自己却无法加入战场,这让他不免有些失望。

对于梅林和齐格飞而言,莱昂纳多现在的想法到底如何显然是不重要的,因为他们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事。

“梅林,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家伙有些奇怪?”身处于战场的最中心,齐格飞却全然没有任何的紧张感。眼前的绿甲人虽然装备精良,但那只是相对于盗匪们而言的。对于才从贵族骑士的包围圈里杀出来的齐格飞而言,这些绿甲人实在是难以让他打起精神来应付。

“嗯,怎么说呢,这些家伙似乎太过默契了一些。”梅林到底只是一个魔法师,武技和斗气比起齐格飞都大为不如。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样狂野地前冲,如果有人仔细观察梅林的动作的话,就会发现这家伙绝大部分的时间事实上都只是在齐格飞的身后战斗而已,虽然他的动作声势惊人,但实际上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前方的齐格飞。

“你没有在兵团里待过,你不明白这种事情有多么诡异。”齐格飞的眉头皱得很紧,“一支部队很难出现这样的局面,更别说是一个盗贼团了,这不合理。”

“既然不合理,那么就一定有不合理的原因。”梅林眯了眯眼,忽然向后退了两步,“能把战场交给你吗?我需要到外面去观察一下。”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我没觉得你在我身后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这么说话很伤人的,我还是锤翻了几个人不是吗?”梅林笑着摇了摇头,“我先溜了,你可别被这些臭鱼烂虾给打败了,那样我会笑死在这里的。”

齐格飞再次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回答身后这个没话找话的家伙。

——两个人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曾经的默契,仿佛之前彼此的不愉快从来都不存在一般。梅林似乎还是那个梅林,和齐格飞记忆中的那个梅林并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的盗匪们有些诧异地看着梅林向后退去,但他们并没有对梅林的临阵脱逃表达什么不满。毕竟梅林是一位魔法师,一个魔法师老爷和自己这帮盗匪一起拼杀了那么久还能全身而退,这已经值得他们尊敬了。盗匪们纷纷为梅林让开了一条能够后退的通道,然后继续咆哮着向着蝮蛇之巢的盗匪们冲击。

“你怎么回来了?受伤了吗?”莱昂纳多有些奇怪地看着退到了自己身边的梅林,然而梅林却根本没有理他,他只是对着兰马洛克招了招手,后者也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把手举起来。”梅林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简单地下达了指令。

事实证明兰马洛克的确是梅林最为欣赏的那类人,因为他对于梅林突然下达的指令根本没有任何的质疑。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举过了头顶,用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站在梅林的眼前。

在众人怪异的视线之中,梅林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兰马洛克的手掌之上。梅林的体重对于兰马洛克这种武者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只是两个人这样的姿势显得有些奇怪,这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在百花街表演的杂技演员一般——众人的不远处就是喊杀震天战场,而这里的两人却在表演杂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从莱昂纳多的表情上能够看出他现在的疑惑,不过过去的无数次历史都证明过,梅林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总是有些别样的意图,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所以他安静地站在一旁,但带着不解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梅林的身上。

梅林依然没有解释自己的动作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只是站在兰马洛克的手上,从高处看着和盗匪们厮杀的绿甲人。这样的动作一直保持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就一直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站在兰马洛克的手掌上,而兰马洛克依然面无表情地举着双手,保持着自己那有些滑稽的动作。

梅林忽然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玩味。

除去齐格飞那边的战局,绿甲人们的战斗整个都展现出一种怪异感——一名盗匪和一个绿甲人缠斗在一起,历经苦战之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就在他刚刚伸出手中的武器时,一旁的一名本来在和自己的对手战斗的绿甲人却骤然转过了身,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替自己的同僚挡住了这一击!

纵使他自己因此被自己的对手狠狠地砍中了一刀,但那一刀却并不十分致命,他依然能够转身继续和自己本来的对手交锋——但就是这么一个举动,却让本来会减员的蝮蛇之巢,变成了只是一人受伤而已!

这种所有人都仿佛凝聚成了一体的军团,是每一位将军都梦寐以求的。但所谓梦寐以求,却往往难以在现实之中真正的发生——一旦真正发生,往往代表着异常。

就像眼前的这支队伍一样。

梅林依然没有从兰马洛克的手掌上下来,他眯着眼睛继续注视着眼前这支绿甲人的队伍,只不过这一次他关注的焦点从前线变成了处于中心的齐格飞。

齐格飞依然如同曾经一般无可匹敌,虽然他手中的巴姆鲁克之上并没有燃起黑火,但以那些绿甲人的实力,想要挡住他还是太过困难了一些。此刻,他正像一头突入了人群的公牛一般,手中的大剑不断地让一个个绿甲人惨叫着飞上了天空,而自己却依靠着自己那坚实的皮肤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攻击?

梅林的目光里,那种别样的意味更加明显了。

齐格飞可不是那种只知道依靠自己的身体的武者,他的武技也相当出彩,强大的爆发力与夸张的力量让他往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虽然他的身体很难被那些普通的武者所击穿,但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战法,尽量保证自己不受到无意义的攻击。

然而此刻,他却不断地在被那些绿甲人击中——因为那些绿甲人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实在是默契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只要齐格飞将一个人击飞,就一定会有一名甚至几名绿甲人的武器斩在齐格飞的身上。他们就算本来正处于防守的姿态或是本来正在后退,但只要齐格飞露出了破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强行出手。虽然那些攻击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却让齐格飞的攻击速度大大地减缓了下来,因为他不愿意太过借助于自己那龙化后过于坚硬的皮肤去硬抗伤害,那对于他所学习的武技而言是一种侮辱。

所有的绿甲人,都太过于默契了——就像是光头杰克之前所提到的蝮蛇之巢的首领,那个“七个泽尔特”一般默契。

如果只是七个人,或许还能以他们是七胞胎之类的牵强理由来解释——但眼前这数百人却同样拥有着怪异的默契,这就显然不合常理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久经训练的戏剧演员,正在表演一出自己非常熟悉的戏剧一般配合无间。

“莱昂纳多,你喜欢看人偶戏吗?”梅林忽然从兰马洛克的手上跳了下来,站在了莱昂纳多的身边。

“人偶戏?那种没有灵魂的表演有什么意思?”莱昂纳多皱了皱眉,一半是对人偶戏的厌恶,一半是对梅林突如其来的问题的不解。

“因为我们的眼前,正在表演一出人偶戏啊。”梅林咧了咧嘴,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我们的老朋友,尊敬的二号先生,看来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啊”

Part.125 再次,朗基努斯!

这场乱战如果以之前的局势继续进行下去的话,最后败退的绝对是梅林这一方的盗匪。

盗匪们毕竟不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虽然他们的单人战斗力比士兵们或许更加强大,因为他们具备着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从一场场劫掠之中厮杀出来的战斗经验。但同样的,他们也有着无法避免的缺陷,并且那种缺陷对于战士们而言及其致命。

一拥而上,一哄而散,这是所有盗匪都避不开的老毛病。

虽然在短时间里,似乎梅林一方的盗匪暂时占据了上风,然而绿甲人们默契的配合却阻断了盗匪们的攻势。他们之中只要有人重伤,立刻就会被后方的同伴顶替掉现在的位置,这么一来盗匪们就感觉仿佛自己眼前的敌人永远也无法打败一般,不论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们都会仿佛没事一般继续挥舞着武器——尤其是在这些绿甲人几乎都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情况下,盗匪们心中的惧意就更浓了。

战场上的胜败可不是加减法这么简单,就算这一场混战不过是一千人左右的战斗,战场的法则也依然左右着这里——如果盗匪们在短时间内依然无法看到实质性的进展,他们的无纪律性就会暴露无遗。

之所以只是如果,是因为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作为一名有着盗贼团团长经验的魔法师,梅林对于这些盗匪们的心理实在是太清楚了——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带着托马斯那个人均武器是木棒的破烂盗贼团四处打家劫舍过,这些盗匪们到底能够承受多大的损失他心知肚明。

所以当这场混战进入了焦灼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两个人,两个可以率领着盗匪们穿透绿甲人防线、和这场战斗的等级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的人。

黑色的枪剑从盗匪们之前穿梭而过,然后长驱直入直接穿进了绿甲人的阵型之中,在猝不及防的绿甲人之中带起了一片残肢断体。尘埃弥漫,一个并不高大的女子眯着眼睛笑着出现在了一片血肉模糊之中。她右手握着那柄比自己还要巨大的黑色枪剑剑柄,一只脚踩在枪剑的狮头护手之上,脸上却带着悠然惬意的笑容。

“你们在玩些什么呢?”琪亚娜反手拔出了枪剑,将那柄巨大的枪剑扛在了肩上。她的脸上永远带着那种狐狸一般的微笑,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光芒,“连这种小家伙的战线都突破不了,你们还算男人吗?”

被人问到“还算男人吗”这种问题绝对不是一种良好的体验,尤其是问话的女子还是一个生得相当漂亮的女子时。盗匪们本来已经有些消退了的战意顿时被琪亚娜激发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以帝国各地的方言再一次向前冲击了起来!

不同于一直在避免将人杀死的齐格飞,琪亚娜的动作显然就没有那么温和了。她手上那柄三米长的庞然大物在她手中仿佛轻若无物一般抡转如飞,整个人就像一道卷入战场的血肉风暴,瞬间撕开了绿甲人们的防线!

“孩子们,别让我失望哟。”琪亚娜的枪剑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但她的脸上却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

“好的,大姐头!”盗匪们手舞足蹈,很像是一群正在膜拜神灵的野人。

除了琪亚娜所在的方向以外,战场的另一边也同样掀起了一阵骚乱。

对于一名暗杀者而言,正面的战场是他们必须要极力避免的场景。擅长在暗处对人一击必杀的暗杀者们很少会有和人正面交锋的时候,那种以力量为尊的战斗会让他们出现天然的劣势——但如果力量远胜自己的对手,那么出现在正面战场之上的暗杀者对于他的敌人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而兰马洛克,则是暗杀者之中的佼佼者。

对于兰马洛克,梅林其实一直有很多的好奇与疑问,只是他从来没有问出口罢了——他分明是一名护卫骑士,并且兰斯洛特以及高文等人都对他报以了充足的信任,为什么会是一名暗杀者?并且身为暗杀者的他居然是伊格莱茵夫人的近侍,同时或许还兼具着城堡监视者的职责,这让兰马洛克的身份也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太多了,兰马洛克值得梅林去深究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梅林连“兰马洛克”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都不知道。

这对于他而言本来是会让他有些不安的事,但梅林还是愿意相信他。

或者说,相信伊格莱茵以及护卫骑士团里的骑士们。

当兰马洛克加入战场的那一瞬间,绿甲人们的阵型便骤然被撕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盗匪们根本没有看见他到底是如何行动的,他们只能看见兰马洛克快速且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然后他前方的绿甲人便纷纷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身上只多出来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穿透了喉管的一柄黑色的刀刃。

那不是短刀,也不是匕首,只是一柄刀刃而已,就像兰马洛克和梅林第一次见面时,夹在手指间作为武器的刀刃一样。那柄刀刃没有刀柄,全长大概一掌左右,宽度也仅仅只有两指半左右,刀身带着微微的弧度,除了不祥的黑色以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谁也不知道兰马洛克身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刀刃,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取出了这些刀刃,一路向前,一路掷出刀刃穿透了眼前敌人的喉咙。

仅仅只是一分钟不到的功夫,整个战局已经彻底变化了——绿甲人们的战线完全可以用溃败来形容,在兰马洛克和琪亚娜加入战场后,他们想要守住防线已经变得极其困难了。

“我现在准备再次加入战场了,你要跟我一起来吗?”梅林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对莱昂纳多伸出了手。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我记得这里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我也没有让你使用魔法,你只需要表现出一副正在战斗的模样就行了。”梅林笑了笑。

莱昂纳多咳了咳:“还是算了,我不是你这种奇葩,我是正经的魔法师,离了魔力是很难和武者正面抗衡的。而且那些盗匪已经杀红了眼,说不定有人会嫉妒我英俊的相貌,恶向胆边生给我来上一下,那样我就要提前离开小说剧情了”

梅林耸了耸肩,提着法杖再次加入了盗匪们之中。

“我的朋友,你怎么又回来了?”光头杰克相对而言和梅林比较熟,此刻见这个生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半精灵魔法师又回到了混战之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梅林一棒将一个刚刚从地面上挣扎了爬了起来的绿甲人重新锤回了地面,大笑道:“因为我现在准备来收获我的果实了!”

“什么果实?能做成果酒吗?”光头杰克显然不太明白梅林的意思。

梅林笑着摇了摇头,他大步冲进了战场里,目光却不断地在左右巡视着。他并没有真正地再次和绿甲人们战斗在一起,而是游走在盗匪们之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般。他不断地用手中的大法杖将地上的绿甲人翻过身来,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他从战场的最左侧走到了最右侧,当他检查完地面上的最后一具尸体后,他脸上的惊讶之色也愈发浓烈了。

“你在找什么?”独臂杰克也发现了他的举动,这个战斗力并不如其他盗匪一般强大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看来是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受了些伤。

“一开始那个和我说话的家伙,不见了。”梅林眯着眼睛,站在喊杀声震天响的盗匪之中沉思了起来,“我一开始动手时先用繁荣之貌挥了他一棒,那不是为了偷袭他,而是为了在他身上留下繁荣之貌的气息——但现在,我没有在这些绿甲人的身上感觉到那股气息。”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家伙还在人群之中?”独臂杰克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自己的方法确认这一点。”梅林摇了摇头,没有细说自己的方法。他只是摸着下巴看着远处的绿甲人们,眉头也越皱越紧了。

独臂杰克挠了挠头:“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已经趁机逃跑了?”

“这也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点,他到底怎么逃跑的?”梅林挠了挠头,“那些绿甲人身上穿的皮甲让他们根本无法从我们的视野之中逃离,就算要逃跑,这罪业之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逃走的——这毕竟是一座地下都市,出口就只有那么几个,想要逃离这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梅林眯了眯眼,喃喃道:“看来,这个叫泽尔特的家伙还有些别的我们所不知道的能力,甚至我怀疑一开始和我说话的那个家伙,就是真正的泽尔特。”

独臂杰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道:“可是我们有找到他的必要吗?我们的目的本就是突破这里,然后到城堡里让黑暗王改变想法罢了。既然我们已经摧毁了蝮蛇之巢最强大的力量,那么泽尔特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吧?”

梅林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人之前所遇到的一切,也不知道什么无面之王,更不知道什么能够把人变成人偶的二号。他只知道眼下的事是突破蝮蛇之巢的防线,对于他们而言,蝮蛇之巢的家伙已经算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了。

梅林抬头看着虽然灯火通明但却空无一人的黑暗城堡,叹息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雅各布将军已经不在城堡里了。”

“不在城堡里了?”独臂杰克有些惊异地重复了一遍。

梅林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伤人。

该死的雅各布,他虽然表面上将罪业之城的力量留给了自己,但显然他的真正力量绝不是罪业之城里的这一帮臭鱼烂虾——他的黑暗王庭或许才是罪业之城最可怕的力量,以雅各布的手段,黑暗王庭的盗匪或许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盗匪,而是一群披着盗匪外皮、实际上训练有素的骑士军团。

他之所以会下达那样的命令,也是将自己的力量隐藏在了暗处——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将他的力量全部交到梅林的手中。

问题是,去除掉他的黑暗王庭之后,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盗匪到底能够在这场战斗之中发挥多大的作用呢?

梅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独臂杰克叹息道:“让菲奥娜进到城堡里吧,既然黑暗王离去,接下来罪业之城就应该交付到——”

他的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了下来。

他的瞳孔也骤然缩成了一个点,惊骇之色不可抑制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而在他的瞳孔里,映射出的是正在不远处嘶吼着挥动着斧头的光头杰克。

这些盗匪的战斗方式粗糙至极,他们不会改变自己的阵型,只知道凭借着一腔热血咆哮着向前冲锋。光头杰克的战斗方式显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看来也是齐格飞的忠实崇拜者之一,每击倒一人,他就一锤胸口咆哮一声。

——但是,光头杰克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他一开始见到的那个光头杰克,又是谁呢?

梅林霍然转过头,目光里满是惊骇——太大意了,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能力不计其数,能够变成他人模样的能力也并非无法想象。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罪业之城这种无法使用魔法的地方,居然还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

远处,那个伪装的光头杰克的目光和梅林交汇在了一起。他本就在不断地后退,此刻见梅林看向了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暴露了——他忽然大笑两声,在身边的盗匪惊骇的目光中一刀砍倒了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人群!

他逃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无法使用魔力的梅林想要追上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能够使用魔力,这家伙绝对逃不掉!

梅林心中有些后悔,他后悔于自己的疏忽大意。此刻,他的脑海正在飞速地运转着,想要在一瞬间思考出一个能够拦住对方逃跑的办法!

——南丁格尔?莱昂纳多?不行,他们都无法使用魔力。

——托雷斯?靠不住,那家伙或许会先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该隐?算了,自己不打算捡一具尸体回来,他一出手那家伙就死定了。

梅林的额头上在一瞬间已然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汗水,他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够在不借助魔力的情况下拦住对方的手段,自己身边的人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出手,而那家伙现在已经要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了!

以他的变形能力,如果让他混入了人群,想要再把他找出来,难如登天!

——等等。

梅林忽然眯了眯眼。

——能力?能力可以使用,斗气也可以使用,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里被封印的只有魔力呢?

“借肩膀一用!”梅林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他忽然拍了拍独臂杰克的肩膀,诚恳地点了点头,旋即在后者迷茫的表情之中一跃跳上了他的肩膀,张开了自己的手!

幽蓝色的光芒顿时自四面八方呈旋涡状聚集而来,那光芒纷纷汇聚在了梅林的手中,缓缓地凝结出了一柄巨大的骑枪的影子!

——尼德兰的王器,朗基努斯!

Part.126 未觉醒的黑暗王

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并不具备着真正意义上的“杀伤力”。

正如之前所说的一般,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并不能发挥它的全部力量,或许是因为梅林并非尼德兰的领导者,因此这柄本该属于尼德兰的伪王器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力量——不同于奥斯曼狄斯手中那能够无休止地散发着太阳光辉的【永恒日轮】,不同于布伦希尔德手中能够一瞬间让她的实力增强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的【肃清兵装冈格尼尔】,也不同于卡斯兰手中可以强行让人的生命力变得永无止境的帝国王器【命运之誓】,他手中的朗基努斯从力量上来说,实在是难以被评价为能够与王器并驾齐驱的东西。

他没有近乎无穷无尽的王器能量供自己使用,甚至为了使用朗基努斯的力量自己反倒还要向朗基努斯之中输入魔力;朗基努斯也没有其余王器那各种各样强大的能力,仅仅只有一个事象拒绝的能力而已——一个充其量能够被称之为牧师们所用的净化魔法的强化版的能力而已。

当然,梅林从来不认为这就代表着朗基努斯是一件一无是处的王器。力量的强大与否并不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不论多么强大的魔法,只要使用的魔法师是个菜鸟,那么这个魔法就依然无法起到任何作用。和魔法同理,梅林从来没有想过朗基努斯到底是不是一件优秀的王器,他只会去考虑这件王器应该在什么地方使用。

而在他的手中,朗基努斯已经发挥过两次巨大的作用了。

——如果要说王器带给了梅林什么确切的益处的话,那就是他可以通过王器,将自己的魔力转化为王器能量,能够在罪业之城里使用的能量。

梅林其实一直对于这种能量充满了好奇,就如同魔力源于天地之间,斗气源于人类自己,他也想将王器能量这种独特而强大的力量寻找出一个根源。但令人遗憾的是,就算他已经能够自如地使用这种性质和魔力完全不同的力量了,他也依然不太明白这股力量到底是如何诞生的——他曾怀疑过王器或许都具备着某种转化力量的能力,这也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就连王器本身都是由这种能量所构成的,这似乎又有些说不通了。

——说不通就不说了,他本来也不是搞研究的学者,那种刨根问底锲而不舍的精神并不存在于他身上。

他总是能够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心安理得地自如生活,这是他的优点。

所以当那幽蓝色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他的手中并且凝结出了朗基努斯之枪的模样时,就连该隐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当然可以在罪业之城里使用魔力,他的实力可不只是九阶魔导师那么简单。但梅林却不应该拥有这样的能力,这家伙别说九阶,连魔导师的阶位都不具备!

“怎么回事?禁制被解除了吗?”莱昂纳多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独臂杰克肩膀上的梅林,“还有,那家伙怎么又站在别人脑袋上去了?”

“没有,魔力依然无法使用——他使用的力量,看来并不是魔力。”南丁格尔举起了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该隐轻轻地眯了眯眼,他抬手推了推眼镜,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道:“有意思,居然是王器的力量,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远处的梅林当然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他只是站在动都不敢动的独臂杰克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朗基努斯举过了自己的头顶。下一秒,他骤然轻喝一声,手中那柄巨大的骑枪,被他直直地投射了出去!

他虽然并没有学习过如何投掷投枪,然而不论有没有投中,他都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

事实证明,有的东西的确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才能够做到的,尤其是确保投掷命中率这种事,就算是梅林这样的人也无法做到——幽蓝色的朗基努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幽蓝色的痕迹,带着破空的呼啸之声,从正在逃跑的绿甲人脑袋上擦身而过,然后重重地插在了地面之上。

差之毫厘,朗基努斯就能够直接命中梅林的目标了。

绿甲人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奔逃了起来。但出于本能,他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看向了站在独臂杰克肩膀上的梅林——于是映入他眼帘的,是另外一柄幽蓝色的骑枪,以及梅林那泛着杀气的脸色。

“你再跑一步,我就会投出第二根骑枪,虽然我不确定我能够射中,不过你猜是你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好?”梅林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虽然含着笑意,但他的笑意却只能让绿甲人感到毛骨悚然,也正因为如此,绿甲人的动作稍微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虽然他犹豫了那么一刹那,然而梅林并没有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给绿甲人再跑一步的机会。在绿甲人犹豫的那一瞬间,那根幽蓝色的骑枪却依然被梅林飞掷而出,然后极其精确地落在了绿甲人的身前!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绿甲人就会直接被朗基努斯贯穿!

这是警告,更是威胁!

“试了一下,这次不算。说起来我多少已经习惯这支枪的重量了,看来投枪和扔魔法的感觉并没有多少差距嘛。”梅林轻松愉快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么重申一次,如果你——”

绿甲人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举起了双手。

试一下?该死的,有人会拿这种东西来试一下吗?

绿甲人藏在面罩后面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汗,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和安静的半精灵是一个比任何人都疯狂的家伙——自己虽然是那个诡异的男人的仆人,但他现在毕竟不在眼前,而眼前这个家伙已经准备用手中那柄巨大的骑枪射穿自己了!

他不知道的是,梅林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朗基努斯的外形看上去的确极具威慑力,这柄幽蓝色的骑枪仅仅只是从卖相上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势——但自然界无数的生物都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有的时候外表看上去极其可怕的东西,往往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当然,这个定理不适用于那些庞然大物,比如猛犸巨象,比如巨龙,比如齐格飞。

朗基努斯显然不属于此列,所以它那副可怕的外形之下,潜藏的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实质。如果朗基努斯真的射中了那名化作光头杰克的绿甲人,最后的结果大概也只是将他的伪装破除而已。

如果他真的逃入了罪业之城的黑市里,那就真的是石沉大海无迹可寻了——梅林总不能拿着朗基努斯,见人就捅吧?

当然,这些都只是建立在“如果”这个假设之上的。正如大家所见的那样,朗基努斯很好地威慑住了不知道朗基努斯底细的绿甲人,让他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梅林连忙从独臂杰克身上跳了下来,顺带拍了拍这个被自己踩得有些面色发白的中年盗匪以示赞赏。独臂杰克也连忙弯腰微微鞠躬,表示自己对此毫不介意——他是个聪明的盗匪,并且接受过一定的教育。梅林在这群人里的地位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能够让梅林记住自己,自然比什么奖赏都要更好。

奖赏只是一次性的,但能够被上位者所记住则不同,那代表着前途的光明。

那名绿甲人也褪去了自己的伪装,因为光头杰克本尊已经想凑上来殴打他了。他看着梅林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然后盗匪们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用带着尊敬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银发的半精灵,魔法师总是会受到他们这些粗人的尊敬。

梅林看了一眼莱昂纳多,对他打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从众人的身边离去了。梅林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来到了绿甲人身前,微笑道:“泽尔特阁下,对吗?”

绿甲人摇了摇头,取下了自己的面罩:“我的本名并不是泽尔特,但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并不是泽尔特?”梅林扬了扬眉,有些惊讶,“那么真正的泽尔特阁下又在哪里?你在蝮蛇之巢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个自称泽尔特的男人撇了撇嘴,他的长相非常接近于那种通缉令上的盗匪的长相,梅林觉得就算他不用自己的能力,混入人群里自己恐怕也没法把他找出来:“泽尔特?那家伙早死了。他不愿意听从主人的命令,被主人杀了。”

“原来如此,我能够理解。”梅林了然地笑了笑,忽然转过了身——他似乎失去了再盘问他的想法,只是对着盗匪们摆了摆手,两名盗匪便走上来抓住了他的双臂。

泽尔特悄悄地松了口气,但他显然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梅林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了自己,他望着梅林的背影,高声道:“就这么完了?你难道不打算盘问我蝮蛇之巢的宝藏在哪里吗?”

“我对于你们的宝藏兴趣并不太大,我不是个喜欢钱财的人。”梅林的声音很平静,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两句话是在放屁,“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可能要在我们的监牢里住上几天了。”

——至少自己现在不会马上被他们干掉了吧?

泽尔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任由那两名盗匪将自己拖走了。他被拖走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地面上的绿甲人们的尸体上,眼中满是无奈与愧疚。

“真的就这么不管他了?”齐格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梅林的身边,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看来是刚才的战斗所造成的。

梅林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说起来,你今天居然没有穿着重铠出门,除了眼睛以外也没有任何龙化的迹象了,这是为什么?”

齐格飞挠了挠头:“昨天晚上和法洛斯那家伙交上了手,情急之下喷出了一道龙息——不是普通的那种龙息。”

“所以力量全部消耗一空了是吗?”梅林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旋即他又皱了皱眉,“但是我从你刚才战斗的过程中,可没有看出任何你力量耗尽的现象。”

“那是因为,我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快要突破了。”齐格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再没多久,我应该就要到八阶了。”

梅林咂了咂嘴,明智地没有再和齐格飞说话——人和人之间总是有如此巨大的差距,就在同辈们还在努力地想要突破到六阶大剑士时,这个怪物就已经摸到八阶的门槛了。纵使天才如斯门德斯等人,此刻也不过还在骑士阶的大门前徘徊,而这家伙不但突破了这道坎,甚至已经准备推开下一扇大门了。

二十岁不到的八阶骑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究极怪物,梅林已经再一次开始怀疑起了齐格飞到底是不是人类了。

“那家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齐格飞自觉地结束了刚才的话题,因为再说下去,自己就有炫耀的嫌疑了。

梅林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还不得而知,蝮蛇之巢的背后有二号的影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就那家伙的表现来看,他对于二号根本就一无所知,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似乎只不过是为了争夺雅各布离去之后的罪业之城而已——他们想要投靠贵族,罪业之城是一个很好的见面礼。”

齐格飞皱了皱眉:“也就是说,这家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盗匪而已。”

“说是普通的盗匪,似乎又有些太过勉强了。他和其余的绿甲人略有不同,只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他身上而已。”梅林转过头,看向了菲奥娜的方向,“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了这件事,我们这一趟才能被称之为不虚此行。”

齐格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向了站在欢呼的盗匪们之中略微有些紧张的菲奥娜。

“你觉得,那孩子适合成为一位真正的黑暗王吗?”梅林轻轻地笑了笑。

齐格飞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是个白纸一般善良的女孩,罪业之城的黑暗对于她来说太过艰涩。”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我们必须要让她成为新一代的黑暗王。”梅林伸了个懒腰,脸上泛起了捉摸不透的微笑,“这个罪业之城需要一位黑暗王,否则将会彻底散掉——既然新王尚未觉醒,那么就由我们来守望这位新王吧。”

齐格飞沉默地点了点头,捏紧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Part.127 【黑暗圣女】

蝮蛇之巢的盗匪们死伤惨重,仅存的一些幸存者也被盗匪们全部关押了起来——虽然他们想要对那些对罪业之城有着非分之想的贵族们开战,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盗匪本性就已经彻底消散了。蝮蛇之巢作为仅次于黑暗王庭的帮派,他们所积累的财富足以让这些盗匪们眼红。

别的不提,仅仅是他们身上穿的绿色皮甲和手中的轻弩,就已经让不少盗匪争得头破血流了。

他们毕竟是盗匪,而不是真正的士兵。对于他们而言,战利品自然就应该是抢夺而来的,因此每个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抢夺战利品,他们现在的模样甚至比刚才战斗时的气势还要更足——如果放任这些盗匪们不管的话,或许罪业之城的战斗力还未成型,这些盗匪就会在争夺财宝的过程之中伤亡惨重。

不过这样的画面最后并没有出现,因为有人制止了他们。

——说是制止或许有些牵强,因为琪亚娜只是将手中的枪剑插在了地上,然后微笑着清了清嗓子。

鸦雀无声,真正的鸦雀无声。

所有盗匪都极其默契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且老老实实地扔下了手上所抢到的所有东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强者为尊,这条法则是所有盗匪们都会遵守的,除非他们有人不想活了。

琪亚娜刚才身上那璀璨的金色斗气,是所有盗匪都看在眼里的。换言之,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到底何其恐怖。在大剑士都属于强者行列的盗匪团体之中,一名八阶的骑士阶显然就和神灵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同样表现出了恐怖实力的兰马洛克此时也站在了琪亚娜的身后,让盗匪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手上会飞出刀刃的男人在盗匪们的眼里几乎和琪亚娜是能够画上等号的巨大威胁,如果自己惹怒了这两人,或许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地上那些绿甲人的尸体好到哪里去。

也正是因为琪亚娜和兰马洛克两人在这里,梅林才敢放心大胆地和齐格飞以及菲奥娜一同进入空无一人的黑暗城堡之中——他相信这些盗匪不敢在外面弄出什么风浪,这些盗匪们和野兽有些相似,不会做出那种类似于自寻死路的举动。

“雅各布将军的确已经离开了。”齐格飞是第一个进入城堡之中的人,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巴姆鲁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第二个进入城堡的菲奥娜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觉得,雅各布阁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最后一个进入城堡的是梅林,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城堡内的一切,微微地笑了笑,“菲奥娜,雅各布阁下很相信你。”

菲奥娜愣了愣:“相信我?”

“城堡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杂乱无章的现象,显然雅各布阁下在离去之时是非常有条不紊的。他当然不会像大家口中所说的那样,因为畏惧贵族们的力量而逃跑了——他是为了我们,而选择了离开这里。”梅林抱着手中的法杖,走向了城堡的大厅中心,“只要他在,贵族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进攻这里,因为雅各布阁下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现在他带着黑暗王庭的各位离开了,也就意味着罪业之城只剩下了一群盗匪。”

他微微地顿了顿,摇头道:“一群毫无规矩可言、连战士都算不上的盗匪罢了。”

菲奥娜脸上浮现出了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但她还没有开口,梅林却继续道:“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盗匪就毫无用处——他们只是缺乏训练罢了,从个体的战斗力上来说,他们或许比十大兵团的战士还要更加强大。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鲜血了,他们也缺乏真正的战斗经验;然而盗匪们不同,他们是从一场场血腥的战斗之中拼杀出来的。”

梅林忽然转过了身,看着菲奥娜微笑道:“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的人。”

菲奥娜没有说话,或者说她不愿意开口说话——她依然在犹豫,在畏惧。

一面黑色的大旗忽然递到了菲奥娜的眼前,让菲奥娜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面大旗。大旗之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白色独角兽正人立而起,那只独角兽似乎是由极其珍贵的秘银线所绣成的,让这面大旗显得更加独特。

那是黑暗王庭的旗帜,代表着黑暗王庭的荣誉。

“雅各布将军之所以能够放心大胆地离去,就是认为在罪业之城里还有你,有他为之骄傲的女儿,菲奥娜。”齐格飞的脸上带着微笑,将大旗竖在了菲奥娜的眼前,“他相信你,我们也相信你,那些盗匪也都愿意跟随你的脚步。”

菲奥娜深吸了一口气,垂着头低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明白,甚至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刚才那个家伙所说的那样,我不是父亲那样的人,我除了有一个王女的头衔以外,便一无是处。”

“在我举起手中的剑之前,我也什么都不会——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不过是一个除了战斗以外一无是处的家伙。”齐格飞拍了拍菲奥娜的肩,低着头看着这个有些畏缩的少女,微笑着鼓励道。

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菲奥娜不允许有人侮辱自己的偶像,就算是偶像自己也不行。所以她急急地抬起了头,低声道:“不是的,你是我们无数人心中的楷模,强大、温和、正直、善良,那些真正的骑士该有的品德都在你身上得到了良好的体现!”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嫉妒少女偶像齐格飞。

“强大不过是后天得来的东西,任何人只要努力都能够得到这份力量。”齐格飞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不过梅林权当这家伙在瞎说——毕竟就他所知,还没有谁能够在他这个年纪就强大到这个地步的。

菲奥娜的双手绞在一起,似乎仍然在犹豫——接过黑暗王庭的大旗,这个重任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艰巨了些。梅林和齐格飞也很清楚,这样的重任放在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女身上是不合适的。

但菲奥娜必须要接过这面大旗,她也有接过这面大旗的能力。

“至于品德,我不认为你缺乏什么必要的品德。”齐格飞叹了口气,将大旗向前递了递,“像梅林这种品德几乎为负数的家伙都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你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

“等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梅林抗议道。

“梅林有什么力量吗?”菲奥娜有些迷糊地看了梅林一眼,显然对自己的朋友十分不信任。

“稍微等等,你们俩是准备以我作为活跃气氛的素材吗?”梅林挠了挠头,无奈地道。

“这家伙可不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他那张和女孩子一样的脸蛋下面藏着的可是剧毒的毒液哟。”齐格飞无视了梅林的抗议,继续微笑道,“或许你不知道,这家伙曾经和我一起面对过一位距离大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并且我们联手战胜了他——”

“噢噢,这个故事我听过!”菲奥娜眼睛顿时一亮,“是那个杰拉德孤儿,那个叫主教的家伙是吧?”

“是啊,那家伙可真是强大到可怕,好几次我都几乎绝望了。”齐格飞有些唏嘘地叹息道,“但在梅林的诡计之下,就算是强大如主教,也没能逃脱战败身死的局面。我的实力还不如主教强大,换言之,或许我的力量还没有这家伙强大。”

梅林撇了撇嘴:“过分了,我们俩现在的距离你一抬手就可以锤死我。”

菲奥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离了一会儿,终于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大旗低声道:“我真的必须要接过这面大旗吗?”

“你的犹豫来源于你对于自身的不自信。”梅林眯了眯眼,突然开口道。

菲奥娜苦笑道:“因为我不像你们,不论是实力还是智慧,我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女而已——我缺乏强大的力量,梅林,我不能轻而易举地接过父亲的骄傲。”

“但你也是雅各布的骄傲,这一点我们刚才就已经提到过了。雅各布希望将罪业之城交付于你,而不是我,也不是齐格飞。”梅林看着菲奥娜,也抬手握住了那面黑色的大旗,“既然齐格飞认为你拥有和他同样的品德,那么【勇气】这种品德,你一定也是具备的。”

菲奥娜有些犹豫地抬起了手,低声道:“但勇气并非盲目自大,缺乏力量的勇气只能被称之为狂妄。”

齐格飞摇了摇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菲奥娜:“你并非没有力量。”

梅林微笑了起来,轻声道:“既然我们在这里,那么我们也会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

菲奥娜抬起的手微微凝固了片刻,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了笑容——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面和她较小的体型有些不太协调的大旗,然后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既然这是父亲的期望,是你们的期望,是大家的期望,那我如果再逃避下去,也太对不起我这罪业之城小王女的名号了。”菲奥娜微笑着攥紧了手中的黑色大旗,坚定地道,“虽然我一直有些大言不惭地自称我和你们是朋友,但实际上,我一直不太敢确定这一点。那么现在,梅林,齐格飞,我想确认一下,你们和我——这个空有小王女头衔,但却一无是处的女孩,是朋友吗?”

梅林大笑道:“这个问题,昨晚你把我堵在大门前时我就回答过了!”

齐格飞也微笑道:“我从来不认为我的朋友应该具备着如何的力量。”

“那么既然如此,身为你们的朋友,我就应该展现出能够与你们并肩的表现才行吧?”菲奥娜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她抬头望着黑色大旗的旗面,轻声道:“雅各布达克之女,菲奥娜达克,从今日起,接过吾父之传承,此城之内,不论罪业与黑暗,一切皆集结于吾之大旗之下!”

齐格飞和梅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笑意。梅林率先上前了一步,低头微笑道:“那么我,来自帝国的梅林,代表监察部与帝国三王子,向新任的罪业之城罪业王、黑暗王庭的黑暗王、以及我的朋友菲奥娜,献上敬意与祝贺。”

“来自狮心家族的齐格飞莱因哈特,代表帝国正统的军方与贵族,向新任的罪业之城罪业王、黑暗王庭黑暗王、以及我的朋友菲奥娜,献上敬意与祝福。”齐格飞也微笑着上前了一步,低着头看着紧握大旗的菲奥娜。

“黑暗王——这个称号应该属于我的父亲,而不是尚且不成熟的我。”菲奥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道。她的话语虽然听上去似乎又有些退缩,但梅林和齐格飞却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出并非如此:“我不能被称之为黑暗王,至少现在的我还不能。我应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称号,并且有一个属于我的全新的名字。”

她略微顿了顿,轻声叹息道:“因为从今日开始,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菲奥娜,就将不复存在了吧?”

梅林微微沉默了一瞬间,那是对于过去的菲奥娜的逝去所表达的哀悼。

“成长总是不可避免的会伴随着失去。”齐格飞也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无奈。

“不,我并不是感到难过,只不过是感到有些唏嘘罢了。”菲奥娜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微笑。她的目光终于从黑色的大旗之上移开了来,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微笑道:“黑暗圣女,这个名字怎么样?”

“听上去还不错,虽然感觉有股魔女的气势。”梅林咂了咂嘴道。

“罪业之城这种地方,如果出现了真正的圣女,不是反而变得有些奇怪了吗?”菲奥娜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就像两道弯弯的月牙,“从现在开始,我就叫【黑暗圣女】让娜达克了——这名字听上去就很帅啊!”

“‘达克’?黑暗?这真的是姓氏吗?而且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拗口?”梅林挠了挠头,“不如这样,我们私底下别叫全名了,用更加亲昵的简称如何?让娜达克啊,那就叫贞德,怎么样?”

“随你的便。”贞德笑了起来。

Part.128 盗匪之梦

“同属于罪业之城的各位兄弟们,请各位稍微安静一下!”

独臂杰克满头大汗,站在光头杰克的肩膀上高呼——这种人叠人的站法显然是他跟着梅林学的,光头杰克也很配合地将这个有些瘦小的中年盗匪举了起来。

此刻在黑暗王庭前的广场上,聚集了一大帮盗匪。那些恶形恶状的盗匪聚集在一起绝对不是一种良好的视觉体验,因为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长得不怎么美观,有一部分甚至可以用怪异来形容——长年累月的厮杀,让他们之中的不少人的身体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残缺。

让盗匪们聚集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尤其是在他们本来分属于不同的团伙的时候。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盗匪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因此现在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矛盾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该死的,我记得你,老子脸上这道疤就是你砍的!”

“狗娘养的杂种,爷爷这只手被你砍下来的事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居然敢在这里狗叫?”

“两个混蛋,老子和兄弟们上一次追踪了大半个月的肥羊就是被你们抢了,我记得很清楚!”

——你看,这些盗匪们之间本就有着或多或少的矛盾,虽然刚才能够短暂地联合在一起,但只要一切归于平静,他们立刻就会想起彼此之间的矛盾。

而对于独臂杰克而言,将盗匪们聚集起来的他想要看到的自然不是眼前的这一幕。眼看着不少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独臂杰克只能站在光头杰克的肩膀上高声劝解——只不过劝解的效果实在是太过有限,莽撞的盗匪们可不会听他这个实力平平的普通盗匪的话。他们依然在怒骂争吵挥拳相向,全然没有一点秩序。

独臂杰克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叫苦,因为敏锐的他比所有盗匪都抢先一步知道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既然那位魔法师老爷说黑暗王已经离去,那么接下来将会成为他们的领袖的按理说应该就是小王女了。小王女刚刚成为新一任的黑暗王,并且接下来将要带领他们和贵族们开战,一场演说自然是免不了的——但这场演说并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那两位年轻的老爷会在演说的过程中评价自己这些盗匪们的价值。

他很清楚,这些群情激奋的盗匪虽然想要保护罪业之城,但这绝不是依靠这些盗匪就能够做到的事。自己这些人需要那两位年轻的老爷的认同,如果那两位老爷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些盗匪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么自己这些盗匪在贵族们的眼里,不过是一群随随便便就能够击破的杂鱼罢了。

和少量的普通士兵作战,独臂杰克自信盗匪们不会落了下风;但那些骑士团里装备精良的骑士老爷们,以及拥有骑士阶位和魔导师阶位的强者,就不是这些盗匪能够对付得了的了。纵使那两位老爷也需要罪业之城的力量,但对于他们而言,自己这一群盗匪显然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他们真正需要的,是黑暗王手中的那只黑色军团!

独臂杰克面色发苦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盗匪们,心中暗暗发愁——如果他是一支军队的将军,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群盗匪成为自己的部下。就连自己都看不起这群毫无秩序可言的盗匪,那两位来自帝都的老爷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入伙?

他心中使用了“入伙”这个词,因为在他的眼里,这是一场战争,也是一场劫掠。如果自己这些人在那两位老爷的率领下打败了贵族们,自然能够或多或少地分到一些奖赏。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自己这伙人可能连入伙的资格都没有!

他脸上的愁苦之色愈发的浓烈,本来高高举起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独臂杰克轻轻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从光头杰克身上跳下来。他心中也想明白了,既然那两位老爷需要人手,那么自己就从盗匪里找一些还算过得去的家伙跟着那两位老爷也

“都给老子安静!!”

——然而,就在独臂杰克发愁的时候,他身下的光头杰克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

他的嗓门实在是不小,那巨大的声音震得独臂杰克的耳朵都一阵嗡鸣。这巨大的声音也的确让盗匪们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因为光头杰克刚才的咆哮声几乎盖过了所有人的争吵声,他们出于惯性,忍不住安静了下来看向了光头杰克,以及光头杰克肩膀上的独臂杰克。

光头杰克再一次将独臂杰克举了起来,嘿嘿笑道:“该你出场了,老子早就知道你是个有两把刷子的家伙,跟你一起行动一向吃不了亏。”

独臂杰克忽然有些感动,被人信任总是令人感动的,他揉了揉鼻子,环视了一圈周围又一次准备吵闹起来的盗匪们,怒吼道:“各位,我们马上就要完蛋了!”

这个消息对于盗匪们显然是充满震撼力的,所以本来打算又一次吵闹起来的盗匪们再次重归平静。过了一会儿,一个身上穿着半套铁甲、看起来有些地位的盗匪终于开口骂道:“别在那儿瞎说,我们刚刚干掉了蝮蛇之巢,怎么就要完蛋了?”

“蝮蛇之巢到底是我们干掉的还是那几位老爷干掉的?”独臂杰克怒极反笑,盯着那名盗匪吼道,“好好用你的猪脑子想清楚,混蛋,没那几位强者出手,我们能干掉蝮蛇之巢的家伙吗?”

铁甲盗匪愣了愣,有些不服气地道:“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是那和我们要完蛋了有什么关系?”

“看看我们的样子,我们现在像是能跟着那两位老爷混的样子吗?”独臂杰克抬起自己那只仅存的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指了指,“那个像头巨熊一样的老爷,是帝都里赫赫有名的齐格飞,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那个漂亮的半精灵老爷,更是一位强大的九阶魔导师,能够在罪业之城这样的地方施放魔法!你觉得我们这些臭鱼烂虾,也配在那两位老爷手底下做事?”

独臂杰克顿了顿,旋即继续暴怒地吼道:“就连这两位老爷,对于贵族们的战斗力都有些忌惮,因此才来罪业之城打算和我们联手。但你看我们现在的模样,有任何值得让他们看在眼里的价值吗?没有!所以我们要完蛋了!你知道吗!!该死的混蛋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唾沫甚至都溅到了前方几个人的脸上。

那名铁甲盗匪挠了挠头,声音也变小了一些:“我们是盗匪,本来就是一群没什么价值的残渣,那两位老爷看不起我们也是正常的”

“他们没有看不起我们,所以他们才会来到这里和我们联手。但我们现在的表现,根本就是在践踏他们对我们的信任!”独臂杰克的愤怒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消退,他指着铁甲盗匪,继续咆哮道:“看看你们这些家伙!毫无秩序,自由散漫,甚至在头领尚未出现之前居然就打起来了,知不知道这在军队里是要被处死的罪行!”

“我们也不是军队啊”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是我们马上,就会变成那两位老爷手下的军队!”独臂杰克的语气铿锵有力,“各位,我们是盗匪,是让人看不起的家伙。但就算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已也不能放弃对未来的希望!而现在,这个希望、这个重新回到社会之中的机会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

广场上无比安静,每个人都眼睛发亮地看着独臂杰克。

每一个盗匪,都希望自己能够在他人眼前挺起胸膛,而不是躲躲闪闪地生怕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他们之所以对于罪业之城有如此的归属感,就是因为这里让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气息,那种回到这里就不用隐藏自己身份的气息,那种不必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担心自己的脑袋是否还在自己的脖子上的安心感。

能够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对于这些厌倦了厮杀、并且在曾经已经积累下来了些许财富的盗匪们而言,是一个梦寐以求的选择——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想一直背着盗匪的名声活下去,永远地只能做一只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看着安静下来了的盗匪们,独臂杰克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盗匪们高声道:“现在,各位,我们要把自己当做士兵,而不是当做曾经的盗匪——我知道这对于各位而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为了我们的梦想,为了以后能够挺起胸膛做人,我们必须要适应!”

盗匪们之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他们并没有再如同之前一般高声喧哗,而是快速地排列在了一起。虽然那队形有些散乱,但对于盗匪们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独臂杰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发软,竟是身子一晃就从光头杰克的肩膀上落了下来。所幸光头杰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我听不懂,但是你说得对。”光头杰克嘿嘿笑道。

独臂杰克啐了一口,没有说话。

“那家伙干得不错。”

梅林站在书房的窗户前,从窗户后面看着重新归于平静的盗匪们——现在的他,正站在雅各布不久之前所站的那个位置。

“我觉得他可以当个不错的将军。”齐格飞也带着些许赞许地道。

“将军什么的可不好说,但当个幕僚应该还不错。”梅林撇了撇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的小——不,我们的黑暗圣女殿下马上就要出场了,我们也应该登场了吧?”

齐格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梅林,你觉得那个独臂杰克说的话有道理吗?”

“你指的是哪一点?我觉得他们如果经过训练的话,的确是一群不错的士兵。”梅林打了个哈欠。

“盗匪们的梦想,都是成为普通人。”齐格飞有些不满地看了梅林一眼,“你明知道我想问的是这个。”

梅林叹了口气:“你想恢复他们的名誉,给予他们自由生活的权力吗?”

齐格飞微笑道:“既然他们为帝国贡献了力量,我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随便你,我不在意。”梅林耸了耸肩,他忽然咧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收住了自己的话。

齐格飞叹了口气:“直说吧,看你的表情,我想我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我说了,我对此毫不在意——应该在意的是你,齐格飞。”梅林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了一丝嘲笑的意味,那是齐格飞很讨厌的表情,“如果你想给他们自由,让他们重新成为正常人,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而如果你想找个办法把他们全部杀死,或者说让他们全部牺牲在战场上,我对此也毫无异议。”

齐格飞皱着眉头,不悦道:“我不喜欢猜谜。”

“我想也是,那么我就用最直接的话语告诉你吧。”梅林微笑着叹了口气,他指着城堡之下的盗匪们,轻声道:“你现在看到的那个铁甲盗匪,曾经在劫掠中屠杀了一支商队的所有人,因为他让商队交出财宝时,商队的护卫们杀死了他的几个弟兄;那个背着锄头实力相当不错的盗匪是个着名的独行侠,在一次偷盗时被人发现了,为了脱身引起了一场大火,数十人丧生于火海;那个光头杰克,曾经在一场劫掠的过程中看上了商队老板的女儿,强行把那个女人从商队老板的身边带走了——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也就是说,这些家伙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但他们刚才都是你的战友,并且未来你们也会并肩作战,同时他们也是菲——我是说,他们也是贞德的同伴,不少人是看着她长大的。”梅林伸了个懒腰,微笑着叹了口气,“你看,该如何处置他们全由你决定,我对于他们的结局毫不关心。充其量,那个独臂杰克我稍微有些兴趣,但是其他人怎么处理,就全部看你的选择了。”

齐格飞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放过他们?那对于你的正义而言是一种侮辱,对于过去丧生于他们手中的人们而言是一种不公平;不放过他们?你的骑士道精神里可有对自己的同伴刀兵相向这一条准则吗?”梅林耸了耸肩,缓缓地转过了身。

“该出发了,我的朋友,让女士久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齐格飞一动不动,灯光洒在他的身上。

——梅林走出了房间,隐入了那黑暗之中。

Part.129 集结于王庭大旗之下!

现在改叫让娜的菲奥娜虽然从精神上有了巨大的变化,但她依然是那个尚未成年的少女——换言之,不论怎么说,她的模样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所以那一身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黑色轻甲穿在她身上时,梅林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怎么样?这是父亲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让娜笑着转了个身,看来非常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一套轻甲,“这身盔甲有没有让我增添几分威严?有没有让我看上去更加符合黑暗圣女这个称号一些?”

梅林仔细地看了看她身上那身盔甲,忽然眯起了眼睛:“说起来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吧?有的地方未来可能会尺寸不合的。”

“不会的,这身轻甲的内部是以魔兽的筋所制,最大可以拉伸到足以容纳身高两米的人的地步。”让娜看来并没有听懂梅林的言外之意,她看了一眼齐格飞,摇头笑道:“不过像齐格飞这样的体型就不行了,它还无法扩张到足以容纳他的地步。”

齐格飞瞪了梅林一眼,他很清楚梅林在耍流氓。

既然让娜没有听懂,梅林自然也不会详细解释到底是什么地方未来会尺寸不合,他轻轻地咳了咳,笑道:“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那些盗匪们虽然现在还能保持安静等待我们,但要让他们一直保持安静实在是有些难如登天,我可不想一出去就看到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让娜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便准备打开黑暗城堡的大门——但她的手放在那木质的大门之上时,仍然忍不住犹豫了那么一刹那。

“看你的了,贞德。”齐格飞的声音适时地从让娜背后响了起来。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大旗的右手微微一紧,旋即骤然用力,推开了眼前的大门——推开了那扇和过去告别的大门!

——人头攒动。

映入少女眼中的,是鸦雀无声的盗匪们。他们全部都保持着沉默,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未来的新首领。或许在曾经,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帮派,有的或许还和黑暗王庭有着或多或少的仇怨。但现在,他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自己的家园而战的保卫者。

他们是盗匪,是一无所有的社会残渣,连生命都不会太过珍惜的亡命徒。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对自己手中仅存的那么一星半点的光芒格外珍视。

被无数人的目光所注视着,总会让人忍不住心中发怵,尤其是被这么一群奇形怪状面向凶恶的盗匪们死死地盯着。纵使让娜的心境较之之前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第一次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也依然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嘴唇也颤抖了起来,竟是又一次开始了犹豫。

她仿佛又变回了曾经的菲奥娜,而不是刚才那个神采飞扬的让娜。

梅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可以理解让娜此时的犹豫,虽然她是罪业之城的小王女,但这个所谓的“小王女”不过是一群盗匪之中的首领之女罢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在盗匪窝中长大的普通女孩而已,她没有雅莎那种机灵与聪颖,更没有维多利亚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甚至由于她小王女的身份,她比普通的农家少女都要略为不如,因为雅各布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一些,好到罪业之城的黑暗未能将她侵蚀分毫。

梅林和齐格飞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出了担忧。此刻继续保持沉默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梅林向前走了一步,准备开口说话——

“各位。”

出乎梅林的意料,让娜突如其来地开口了。

梅林刚刚抬起的腿停滞在了空中,然后立刻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如果让娜能够顶住这份巨大的压力在众人的目光里张开口,这对于她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进步。那意味着她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真正地成为他们所希望的“黑暗圣女”,而不是那个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能顶住压力的菲奥娜。

“各位。”

让娜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她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但声音却比之刚才洪亮了不少。那只紧握着大旗旗杆的右手由于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大旗的旗面也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少女的手在颤抖,竟是微微有些摇晃。

盗匪们那一双双如野狼一般闪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反射出的是站在城堡大门前的那个弱小少女的身姿。

“各位!”

让娜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高声喝道!

这一次,她的声音再不如之前那般畏缩,而是充斥着坚毅,以及威势!

盗匪们没有任何的动作,都在等待着让娜的下一句话。然而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独臂杰克却忽然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地面之上,低下了自己的头!

——这是臣服,也是服从。

随着独臂杰克的单膝下跪,光头杰克也紧接着单膝跪在了地面之上。有他俩带头,一个个的盗匪都单膝跪在了地面之上,于是让娜的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盗匪尽数单膝跪地,等候着让娜的话语。

“不必如此,各位。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同样是愿为罪业之城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同伴。”让娜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那面大旗也恢复了平静,“我们是盗匪,是亡命徒,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恶人,但就算是我们,也有着必须要保护的东西,有着不容他人染指的宝物。为了罪业之城,我们将奋力而战!”

“奋力而战!”独臂杰克适时地站起了身,振臂高呼!

盗匪们顿时炸开了锅,一开始大家还同样高呼着奋力而战的口号,后来这种口号就渐渐演变成了天南地北的各处帝国方言。虽然梅林听不懂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他们所说的话显然算不上什么儒雅随和的话语。

让娜没有制止众人,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盗匪们用最粗俗的话语诅咒着贵族们——盗匪们和自己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敌人们聚在一起,一同咒骂着那些想要吞并罪业之城的贵族们。这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难得地同仇敌忾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脆弱到难以想象,但至少他们已经明确地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盗匪们与两人前方的让娜——她做得很不错,不错到有些超乎了梅林的想象。

“必须要说的是,各位。”让娜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的语气也很低沉,“这一战绝不简单,就算我们和我的朋友们联合在一起,这一战的艰苦也会远超我们的想象。许多人可能都会死在这一场血战之中,不论是你们,还是我,亦或是你们觉得高不可攀的那些强者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死。”

盗匪们没有出声,他们本就是亡命徒,纵使有的人眼中有了些许犹豫,但也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想当第一个开口的懦夫,就算他们心中有畏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我们的敌人,率领着十大兵团里的绝大部分,还有无数强大的贵族骑士为之效力,更有一整座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成为他们的力量。别的不提,仅仅只是十大兵团,就足以将我们剿灭了吧。”让娜的语气依然低沉,她的话语也让更多人的目光里有了退缩之意,“同时,在我们的敌人之中,还有如同【王之黑手】法洛斯这样的强大武者,更有十三掌灯人这种足以毁天灭地的超级强者——换言之,我们很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之中惨败,毫无意义地被远超我们无数倍的强大力量所打败。”

让娜顿了顿,微笑道:“我必须要告诉各位实情,因为在我们眼中,各位都是我最珍视的同伴们。你们之中不少人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虽然你们在外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凶名,手上或许也沾满了血腥。但在这座罪业之城里,你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曾让我骑在肩膀上在黑市街里玩耍,还有不少人在我生日时用笨拙的方式祝贺我又长大了一岁——你们是人们眼中最可怕的亡命徒,但却是我眼中值得我珍惜的家人们。”

让娜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愿意让我的家人稀里糊涂地去送死。就算我告诉了你们真相以后,你们的心中会畏惧、会逃跑、会投靠贵族们,我也不会为此感到悲伤。我只会率领着剩下的大家进行我们最后的反抗,或是站在王城高墙上高呼庆祝我们的胜利,或是像一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地战死在沙场之上。”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把她当做那个罪业之城里不谙世事的小王女。

她将成为盗匪们的首领,而首领,绝不能分清男女。

盗匪们虽然有些畏缩,但依然没有人开口。就算是他们,也不想被人当做懦夫羞耻地活在这个世界之上。更何况,就算是最懦弱的盗匪,也不愿意就这么将自己所珍视的罪业之城拱手向让。

他们在思考,他们想寻找出一个充足的理由,让自己抛却心中的犹豫。

而就在这个时候,独臂杰克再一次开口了。

“首领,我有一个问题。”独臂杰克缓缓举起了自己的独臂,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特别明显。

梅林轻轻地笑了笑,心中对这个独臂的中年盗匪心中更多了几分赏识。

“我想知道,如果我们要和贵族们开战,那么这些强大的老爷们也会和我们并肩作战吧?”独臂杰克笑着指向了一旁的琪亚娜,语气之中并没有什么沉重的意味,“既然我们人人都有可能会死在这场大战之中,是否意味着就算强大如这位女士,也有可能会战死在战场之上?”

他又指向了齐格飞,继续笑道:“就算强大如齐格飞阁下,也同样有可能战死在战场之上?”

他最后指向了梅林,大笑道:“甚至就算是强大的九阶魔导师老爷,也有可能战死在战场之上?”

齐格飞悄悄地碰了碰梅林,低声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九阶魔导师了?恭喜恭喜。”

“别打岔,现在的场面很严肃的。”梅林翻了个白眼,轻声道。

“我们面对的敌人是普通的士兵,他们面对的是对方的强者,我们都有可能在战斗中战败,最后死在别人的手中。”让娜轻轻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之上。”

独臂杰克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如此突兀,让所有盗匪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身边的光头杰克连着碰了他好几次,他的笑声也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一面笑着,一面高声道:“我这一条烂命能够和这些强者老爷们面对着同样的结局,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他大笑着回过了头,对众人笑道:“各位,我们不过是一群没有人会记住的杂鱼罢了,想不到这辈子居然还有资格能够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之中,并且能够和这些强者们同生共死——身为男人,这是老子这辈子都不能放过的机会!”

他忽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短刀,旋即将短刀叼在口中狠狠地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他随意地将短刀扔在了地上,举起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高声道:“干了!这么大的一票如果没有老子的份,那老子这辈子都会活在后悔之中!”

他的话语质朴无华,但却让所有的盗匪们都呼吸急促了起来!

的确,他们是盗匪,是亡命徒,但更是一群血性男儿。荣誉是每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事,就算如同他们这样的盗匪,也会做着在战场上与自己最尊敬的强者们同生共死的美梦!

“为了罪业之城,为了老子的将军梦!”独臂杰克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集结于王庭大旗之下!”

光头杰克也狠狠地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刀:“集结于王庭大旗之下!”

此起彼伏的高呼声从弱变强,热血沸腾的盗匪们纷纷摒弃了自己心中的恐惧与畏缩,咆哮着举起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甚至连“集结于王庭大旗之下”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语都说不出,只能用支离破碎不成语句的咆哮声,同样抒发着自己的情绪!

让娜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用尽自己浑身上下的力量,狠狠地将大旗插在了地面之上!

“各位!”让娜的高呼声,让所有盗匪的声音都弱了下来,“我们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一幕,也很高兴看到我们之中没有懦夫的出现!或许在别人的口中,我们是盗匪,我们是亡命徒,是社会的残渣,是人类的败类!但我们现在,为了罪业之城而战!为了我们的家园而战!为了我们的荣誉而战!为了——我们所梦想的一切而战!”

在盗匪们的高呼声中,让娜奋力举起了大旗,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罪业之城!

“集结于王庭大旗之下!我们!为了我们的一切而战!”

Part.130 手法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这边准备好以后就来通知我们。”

齐格飞、琪亚娜、托雷斯以及兰马洛克站在城堡内的暗道出口前,看着梅林点头道。

这条暗道他们曾经走过,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刚在罪业之城击败主教的分魂之一、那个叫罗门罗的家伙之后,便是从这条暗道离开的罪业之城——那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事实上,这不过是几个月前才发生的故事而已。

他面前的梅林却似乎有些走神,他仿佛没有听到齐格飞的话语架之后的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绝大多数的盗匪都成为了让娜的部下,罪业之城的力量已经被梅林收于囊中了,那么齐格飞自然也没有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此刻盗匪们正在庆祝新王的诞生,他们一面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面高呼着类似于“为黑暗圣女干杯”之类的话语,然后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样的狂欢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就算是齐格飞此刻也不会不识趣地让所有人停止这场宴会——对于这些盗匪而言,这一场狂欢与宿醉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放纵,甚至也许未来他们就再也没有举起酒杯的机会了。

盗匪们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的脸上似乎只有贪婪和愤怒这两种表情。

盗匪们也是人类,他们的心底同样会感到悲伤和难过。

这些粗野的亡命徒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想让他们那贫瘠的大脑思考出能够描绘自己心情的词汇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一些。所以他们在狂笑,他们在哭闹,他们在骂骂咧咧,有的人还扭打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乱做一团,就连让娜都抱着大旗和他们混在了一起,一面笑着一面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不过看来这位黑暗圣女并没有继承自己父亲的好酒量,仅仅喝了两杯,小圣女就脸色发红左摇右晃了起来。短暂的休息之后,她抱着大旗迷迷糊糊地再次举起了酒杯,然而她面前的盗匪们早就全部溜之大吉了。

这是最后的狂欢,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今天的一切,甚至过去的一切,或许都将和明天的自己再无关联。曾经的他们是一群无恶不作的盗匪,但从明日开始,他们将成为他们口中最不屑的那些“为了正义而战”的家伙们。

这多少有些讽刺,但这种感觉不赖。

换作平日里,齐格飞一定不会提前离开。这场狂欢所代表的含义他非常清楚,因此他不会去做那种让人扫兴的事,甚至还会勉强着自己和这些曾经他极其厌恶、未来却要并肩作战的盗匪们一起喝上一杯——只可惜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极其宝贵,他需要带着托雷斯立刻返回他们的据点,将亚诺侯爵所管理的四个兵团彻底掌控在手中。

没有托雷斯,那四个兵团根本不会听从亚诺侯爵的调遣。正如之前所说的一般,他们真正服从的对象是王室,而并非亚诺侯爵。亚诺侯爵充其量只是个王室在兵团里的管家罢了,根本无法让这四个兵团听从自己的号令。

这些盗匪们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余人,虽然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能够在某些独特的环境发挥奇效,但纸面战斗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比起万人起步装备精良的帝国兵团,这些盗匪们对于他们的帮助只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

“梅林?”

眼看着梅林毫无反应,甚至有些神游天外的迹象,齐格飞忍不住伸手在梅林眼前晃了晃。

“嗯,你们一路小心。”梅林甩了甩头,目光终于恢复了清明。不过他依然若有所思地看着齐格飞等人身后的暗道,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你知道该到哪里找我们吗?”看得出来齐格飞对于梅林的反应并不满意。

梅林一面思索着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勇者会,勇者会学院。那群家伙和法师塔极其不对付,再加上格里高利一定不会拒绝雅莎的请求,并且我之前也说过勇者会里的学生们可以利用。”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好吧,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走了。”

“稍微等一等。”梅林却忽然叫住了齐格飞。齐格飞脸上带着微笑回过了头,却发现梅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皱着眉头低声道:“你们路上稍微注意一下,这条暗道肯定不止一个出口,但具体通向哪里我们却毫不知情。如果可以利用上这些暗道,我们未来的战斗可能会——”

齐格飞咂了咂嘴:“你就打算和我说这个?”

“你难道还想让我和你依依惜别?”梅林挠了挠头,一脸不敢置信,“别开玩笑了,我的朋友。我们这又不是永别,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不可能让我们去尼夫海姆报道。比起担心彼此的安危,我们不如考虑一下胜利之后应该怎么做”

齐格飞叹了口气,转身挥了挥手,轻声道:“走了。”

他走得很干脆,一马当先地消失在了暗道之中。

梅林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依然保持着自己标志性的微笑,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三人。

——齐格飞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他只不过是想试探自己罢了。

从今天上午在地下监牢见面开始,齐格飞就对自己的变化表达了巨大的不认同。他害怕自己就此变成一个虚伪做作冷酷无情的人,变成一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才故意这么试探自己。

其实这个试探完全没有意义,被识破了的试探都没有任何的意义——齐格飞也知道自己能够看穿他的意图,并且他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到底是真是假。说到底,这个小小的试探只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而已。

第二个离去的是琪亚娜,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双时时刻刻都眯成两道月牙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几丝对于梅林的心疼。她只是无言地抬手揉了揉梅林的脑袋,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便背着枪剑消失在了暗道之中。

齐格飞是她的弟弟,梅林也是。

兰马洛克的离去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虽然梅林做了些许挽留,但兰马洛克对于他的挽留没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向梅林点了点头,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准备回到伊格莱茵夫人的身边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他之所以成为梅林的护卫,不过是因为昨晚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导致他没有跟着护卫骑士们一同离开城堡。此刻既然能够回到伊格莱茵夫人那里,兰马洛克也就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托雷斯,这位大王子自从和他们混在了一起之后,曾经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少了一大半。此刻,他看着梅林,轻轻地点头道:“过几日见。”

“过几日见。”梅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同样地微微点头。

两人之间、或者说托雷斯与梅林这一方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诡异。虽然出于局势所迫,他们现在联合在了一起,但彼此都没有忘记曾经双方的敌对立场。合作的关系自然是牢不可破,但彼此之间到底有没有些许对于对方的提防,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准备离去的四人尽数消失在了暗道之中,暗道里只有脚步声从远处传入梅林的耳中。他没有仔细去分辨每一个脚步声属于谁,他只是站在暗道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坐在了本来属于雅各布的那张位置上,摸索着关闭上了那条暗道。

随着书架的缓缓合并,暗道便消失在了书房里,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坐在那张做工精良的沙发椅上,桌上是燃烧了一半的油灯。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在木质的桌子上一下下地敲击着,一如曾经雅各布一般。

除了传入屋中的喧嚣声以外,梅林的身边空无一人。

一如曾经的雅各布一般。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个时辰,轻轻的敲门声终于把梅林从思考之中唤了回来——那敲门声也不知道响了多久,或许同样是一分钟,也或许同样响了有一个时辰之久。

梅林揉了揉脸,将自己脑海中难得的一些怪异情绪甩开了来:“请进。”

“人来了。”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面色严肃的莱昂纳多站在门口,看着梅林低声道。

梅林没有立刻作答,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盯着莱昂纳多,盯得莱昂纳多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微笑道:“进来吧。”

莱昂纳多犹豫了一会儿,才和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同进入了书房。他随意地将书桌前的椅子抽了出来,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梅林,低声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

“只是在适应身为领袖的感觉。”梅林耸了耸肩,将目光转向了跟着莱昂纳多一同进入屋中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是一个银发的少女,她红色的眸子犹如一潭死水一般平静,整个人就像一个布娃娃一般精致,也像一个布娃娃一般空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看向眼前的梅林。

和她截然不同的是她手中的那只兔子,因为那只兔子表现出了全然不符合物种的活跃。这只兔子身上穿了一件缩小版的礼服,头上也戴着一顶圆礼帽,此刻这只兔子正双手——或者说双前爪——叉在腰间,站在少女的手中盯着梅林,暴躁的老人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又有什么事?不知道老人家平时需要多休息?”

“我抓到了一个二号的人偶。”梅林微笑着看着那只兔子。

兔子显然是米开朗基罗,这位帝都里最负盛名的雕刻家此时正恶形恶状地坐在少女的手中,抬起前爪揉了揉脸不耐烦地道:“噢,然后呢?”

“我需要您的帮助,需要您从这个人偶身上找出二号的踪迹。”梅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没可能,别想了。”米开朗基罗的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你既然是个奥术魔法师,那么有些东西解释起来也比较容易了。他的魔法如果用奥术来解释的话,奥术词汇是【人偶】,而我的奥术词汇是【雕刻】——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您的魔法类型实际上和他的并非同类?”梅林扬了扬眉,微笑道。

“虽然有那么些许相似,但是表现形式却完全不同。虽然我们都可以赋予无生命的物体类似于‘生命’的定义,但不同的是,他的主要目的是操纵这些物体,而我是为了——”米开朗基罗挠了挠头,“老子是为了好玩,是为了兴趣爱好。”

梅林向前凑了凑:“也就是说,您无法从一个人偶的身上看出任何讯息?”

“老子拉一泡屎,你能从老子的屎里认出来老子的长相?”米开朗基罗撇了撇嘴,“好吧,让我用更加文明的说法为你解释一下——就拿我来做比喻,全大陆都知道《大卫》是我最着名的作品,也知道我有一幅名叫《创世纪》的画作足以让达芬奇和拉斐尔这两个小子自惭形秽。但是别的呢?你觉得我的每一件作品都足以让全大陆都记住吗?”

梅林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如果眼前摆的是一件名作或是杰出的作品,或许您能够看出些许端倪;但那些人偶不过是随手制成的玩意儿,甚至可以用失败品来形容,所以您无法看出任何的讯息?”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忽然伸出前爪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极小的人像雕塑放在桌上,“你看,这东西雕得怎么样?”

梅林向前凑了凑,仔细地看着那座雕塑:“还不错,但算不上优秀。”

“因为这是老子花了一分钟完成的小玩意儿,换作别人至少得花上大半天。”米开朗基罗的声音之中带着得意,不过紧接着他的语气便渐渐严肃了起来,“你看,这件雕塑同样出自我手,但是别人也并非雕刻不出,你也无法从其中看出任何我米开朗基罗的独门手法。但《大卫》不同,那座雕塑是我的最高杰作之一,就算你不知道这是我的作品,但你却是一个对于雕塑手法有着足够钻研的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那是我的作品。”

“既然如此,那可真是太幸运了。”梅林笑了起来,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米开朗基罗轻笑道,“米开朗基罗阁下,现在我的手中,似乎就有一件相当不错的人偶。”

米开朗基罗沉默了一会儿:“带路。”

Part.131 审讯

城堡里总是有着地牢或者类似于地牢的设施,梅林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纵使是三王子城堡那种一直以来与世无争的地方,也有着一间设施完善的阴暗地牢。虽然地牢里的许多审讯工具都堆在牢中尚未开封,但显然乌瑟纳尔也做好了在这里审讯某人的准备,只不过这个“某人”至今为止尚未出现罢了——梅林只能猜测是不是每一位拥有城堡的贵族都有或多或少的怪癖,喜欢在自己的城堡里审讯犯人。

黑暗城堡这种地方当然是免不了有监牢的存在的,只不过这间牢房并不在地底,而是处于整座城堡的最高处——不过考虑到整座罪业之城都在地底,黑暗城堡的监牢不论放在哪个位置都和“地牢”的定义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入,因此梅林决定不去深究这个问题。

黑暗城堡和普通的城堡有些不同,从大门处想要走到最高处的监牢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这座城堡,足足有二十层之高。

由于罪业之城的建筑物大都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洞穴顶端,因此这里的建筑物大都比外界的房屋要高,而身为罪业之城里最为巨大的建筑物,黑暗城堡自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罪业之城里的大部分柱形建筑只开拓了最底下的几层,上面的部分依然是实心的石柱,而黑暗城堡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从地面修建到了天花板的建筑。

某种角度上来说,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堡,不如说这是一座高塔。

虽然这座城堡的体积不如三王子城堡一般巨大,但却要高上许多,仅仅依靠双腿攀爬那座贯穿整座城堡的巨大回旋楼梯,实在不是一种良好的体验——梅林本来觉得这座城堡里应该有着什么能够快速从一楼抵达顶楼的通道,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通道并不存在。

“我由衷地佩服雅各布他们,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城堡里住那么久。”莱昂纳多第一个发起了牢骚。

梅林叹了口气:“罪业之城里毕竟都是武者,对于身强体壮的武者们而言,攀爬二十层的楼梯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但是对于你们这样的魔法师而言就不一样了,法师塔的高度都足以让不少魔法师爬得气喘吁吁,更何况这二十层呢?”

“你让我觉得你仿佛不是一位魔法师。”莱昂纳多斜着眼看着梅林——他虽然是个魔法师,但是身体素质还是比普通的魔法师要好上不少。

“至少你在这里打不过我。”梅林笑了起来。

莱昂纳多挠了挠头,终于不甘心地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梅林刚才挥着法杖砸人的模样他全部都看在眼里,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大剑士,不是自己这种身体强壮一些的普通人能打得过的。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这家伙可能一棒子就能把自己锤飞。

“不过说起来,你刚才为什么能够使用魔法?”莱昂纳多忽然想起了刚才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我确定你不是一个九阶魔导师,但是刚才你扔出来的那柄幽蓝色骑枪显然不是斗气构成的东西。”

“王器。”

出乎梅林的意料,米开朗基罗忽然开口了。

他的突然开口显然有些让梅林意外,并且他的话语也让梅林忍不住轻轻的眯了眯眼。

这个世界上知道王器的人绝对少之又少,甚至就连精通各类杂学的莱昂纳多显然也对于王器一无所知。但米开朗基罗却准确地道出了朗基努斯的真实面貌,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猜测的成分,而是十分笃定地说出了“王器”这个词。

“别拿这种目光看着我,老子今年八十多了,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知道的东西多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吧?”兔子跳到了少女的肩膀上,双手抱在胸前不屑地道,“不过你手上的那家伙不过是个残缺的玩意儿罢了,我没有在那上面感受到任何和我曾经见过的王器能够相媲美的力量。”

梅林皱了皱眉,目光有些认真:“你曾经见过的王器?”

“我见过王器,怎么了?有问题吗?”米开朗基罗翻了个白眼,一只兔子做出了翻白眼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古怪,“帝国的王器,那本叫【命运之誓】的玩意儿,我以前见过不少次。我虽然不知道这件王器现在落在了谁的手中,但是它曾经的主人是谁我还是很清楚的。”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米开朗基罗。

“五十年前还是四十年前来着?老子记不清了——总之,当年我在帮教皇那个老头雕刻追圣所浮雕时,在他的手上见到过一次。”米开朗基罗挠了挠头,叹息道,“虽然那个老混蛋总是喜欢强迫我帮他雕雕塑,但是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也是拜他所赐才能达到雕刻一道的巅峰。那个老混蛋死的时候我还为他掉了几滴眼泪,不过想想看他逼迫我的时候,我就又大笑着喝了几杯酒庆祝他的死。”

——教皇?

追圣所分为两个学派,这一点人尽皆知。两者虽然统称追圣所,但学派的领导者却是各自独立的。圣子信徒们以教皇为首,而圣言信徒们则以教宗为首——顺带一提,后者现在同时是现任的狂信骑士团团长,和众人一同被困的狂信骑士约书亚。

虽然二十层楼梯听上去很遥远,但真正攀爬起来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再加上梅林和莱昂纳多也不是那种身娇体弱的普通魔法师,因此这段路途并没有让他们耽搁太久。不过那个抱着米开朗基罗的少女也没有任何疲惫的表现,这就让梅林有些好奇了。

“坐骑总是要有那么一些长处的,比如体力。”身为兔子的米开朗基罗如是解释。

梅林耸了耸肩,权当自己听了个笑话。

监牢那扇厚重的铁门看上去很新,似乎经常有人擦拭这扇铁门,又或许这扇铁门很久都没有开过——很久都没有开过的可能性有两种,一是很久都没有人进去过,另一个则是很久都没有人出来过。

城堡十九层的装饰依然极其华丽,能看出雅各布在这座城堡的布置上花了不少的功夫。但当梅林推开这道厚重铁门来到二十层时,气氛便骤然为之一变。本来充斥于城堡之中的淡淡花香消失得无影无踪,明亮的灯光在这一层里也不复存在,只有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铁锈味传入三人的鼻中,让梅林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如果说监察部的赤羽监牢里充斥着混乱与疯狂,那么这里就是一种与那里截然不同的阴森——无声的阴森,无情的秩序,交汇的铁锈与血迹,以及墙上那绝望的囚犯们在临死前痛苦不堪的抓痕,这里的阴森由一切笼罩着死亡的阴影所构筑而成。

梅林有些烦躁地将眼前从天花板垂下的镣铐拨到了一旁,镣铐上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血肉,那刺鼻的气味对于鼻子相当灵敏的梅林而言绝对是一种折磨——所以他又一次从自己腰间那个小包里掏出了两团带有香水味的棉花,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四周的牢门都打开着,只有一扇牢门紧紧地锁着,显然那里就是自己刚刚所抓获的那个泽尔特所在的牢——这里的牢房显然将建筑者的恶趣味暴露无遗,因为每一间牢房都只有一米半高,也只有一米半的长宽,整个牢房就是一个小小的立方体。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牢房里伸展自己的身体,这种幽闭黑暗且极其狭小的环境足以让不少人陷入恐惧与疯狂。

监牢里总会有着狱卒和典狱长的存在,就连赤羽监牢里都有着该隐这种同时身兼两职的家伙存在,虽然这个典狱长比罪犯们还要可怕几分——不过这里似乎是个例外,因为负责将泽尔特关押至此的两名盗匪此刻都在十九层等候,他们并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大门前,似乎他们对于这里的严密程度有着充足的信心。

当梅林站在监牢大门前掏出钥匙时,就明白了他们的信心源于何处,并且同时心中产生了一种把门偷走的罪恶想法——因为这里的牢门,居然都是混合了秘银打造而成的。

随着牢门被打开,一缕光芒也射入了黑暗的牢房之中。牢中的泽尔特正盘坐在地面上,脸上充斥着意外的神色。他挣扎着换了个姿势,有些惊慌地看着三人:“这么快?”

“早点去尼夫海姆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够少些煎熬。”梅林笑眯眯地道。

泽尔特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布袍,看来他本来那件绿色的皮甲已经被盗匪们剥走了。梅林也没兴趣去同情他的遭遇,他对泽尔特招了招手,微笑道:“出来吧,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能够让我们满意,让你活着也不是什么问题。”

泽尔特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从监牢里爬了出来,趴在地面谄媚地笑道:“您说,尊敬的大魔导师老爷,我一定将我所知的一切告诉您。”

梅林没有立即开口,他只是看向了米开朗基罗,目光中带着些许疑问。米开朗基罗也看了他一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觉得这家伙和那些人偶有什么不同。”

“二号具备着能够篡夺身体原本主人意识的能力,我们曾经见到过一次——我抓到过两个人偶,但二号却通过那两个人偶嘲弄了我们一番,然后引爆了自己的人偶。”梅林摇了摇头,微笑道,“米开朗基罗阁下,我们昨日见面时,您干扰了二号对于自己人偶的操纵力,这一点没错吧?”

米开朗基罗的声音里带着嘲笑:“当然没错,那家伙的能力在老子面前不值一提。”

“那样就足够了。”梅林微笑着点了点头,“至于我为什么说这家伙和别的人偶有所不同,因为他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力量——泽尔特先生,接下来还是由您自己来说明吧?”

梅林顿了顿,忽然笑嘻嘻地道:“当然,我希望您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因为我很擅长判断别人到底有没有说谎——比如现在,您已经在准备编造一些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的东西蒙骗我们了。”

泽尔特咽了口唾沫,咳了咳道:“不会的,魔法师老爷,我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拿来冒险。您刚才说得没错,我从主人那里的确获得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让我凌驾于普通的人偶之上。”

梅林不置可否:“说下去。”

“怎么说呢,我虽然凌驾于普通的人偶之上,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家伙罢了。据我所知,主人的身边还有数十位和我一样的存在,我们都能够操纵那些普通的人偶。”泽尔特苦笑着叹了口气,“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在普通的人偶面前,和主人没什么两样。”

梅林扬了扬眉:“也就是说,事实上蝮蛇之巢的所有人都被制成了人偶?”

“没有人愿意自己被制成人偶,但那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泽尔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他闭着眼睛回忆道,“真正的泽尔特不愿意接受他的奴役,在主人提出条件的那一瞬间便暴起发难。然而他连步子都没能迈出去,就被数十根铁矛穿透了身体,我们甚至没能看见那些铁矛从何处而来。”

梅林眯了眯眼,他没有打断泽尔特的话,只是记下了“铁矛”这个词。

“接下来,我们这几个副手便被主人制成了人偶,那时候我们还不是高阶人偶,只不过是普通的人偶而已。”泽尔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恐惧,“然而主人却告诉我们,我们被制成人偶的八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其余的人都必须要死——或者说,成为那个活下来的人的假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界上。”

梅林低声道:“所以说,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那你的运气可真不错。”

“不是我运气不错。”泽尔特的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其余人必须要死,但如果没有其余人了,那么活下来的那个人就只能是我——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虽然他们之中有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有曾经帮助过我的大哥,甚至还有我的兄弟,但我还是动手了。”

泽尔特的语气有些颤抖,他哭丧着脸,低声道:“我只是想活着,我不想死。”

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Part.132 【行您所愿】

这段时间里,梅林经常想起一个故人——或者说,想起一个曾经和他是敌人、但是却给了他巨大的触动的人。

红心王后,那个疯狂的女人最近经常出现在梅林的脑海里。

那个女人为了让尼德兰成长为一个强大的王国,几乎可以用不择手段来形容她的所作所为。不论是圣女集会还是变异人型,其上所沾染的鲜血都让这个女人绝对没有任何可以被饶恕的可能性。她的双手之上沾满了血腥,其罪恶罄竹难书——但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她做这一切,问心无愧。

现在的梅林,或多或少地能够理解红心王后的想法了。

因为现在的他,和那个叫伊丽莎白的女人几乎变作了同类。

为善为恶,既是善举——不论是梅林还是红心王后,似乎都有着这样的想法。只不过红心王后的“恶”已经远超出了人类所能接受的范围,她的善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善而已;但梅林到底有所不同,他的“恶”是为了保护别人,是为了更大的良善。

但不论梅林在心底如何为自己辩解,红心王后那张充斥着嘲弄的面庞却一直留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曾经的梅林以红心王后的罪恶为基础而对她发起了审判,而现在,梅林却已然和她没有了太多差别。

这简直就像个讽刺到了极点的笑话,虽然滑稽,却让人难以笑出来。

“梅林?梅林?”莱昂纳多的声音将梅林从胡思乱想之中唤了回来,这个一向乐观的艺术家此刻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他很少看见梅林发呆或是走神的时候,这个狡猾的家伙目光里似乎永远都在闪动着捉摸不透的光芒,然而今日,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梅林在走神了。

“我没事。”梅林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泽尔特的身上。

——不应该胡思乱想,我还在审讯这家伙。

——为善为恶,既是善举。

“很抱歉我刚才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泽尔特先生。”梅林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他缓缓地弯下腰,后者此刻正有些畏惧地看着梅林,“您为了活下去而付出了很多,这一点并不丢人。想要活命是所有生命最基本的愿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到羞耻的事。”

梅林微微地顿了顿,微笑道:“只要您能够配合我们,自然就能活下去。”

“我当然会配合各位,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各位老爷们可以随意发问。”泽尔特连忙笑道,他跪在地上的身子放得更低了。

梅林脸上的笑容很温和:“那么,首先能告诉我您的年龄吗?”

“三十四岁。”泽尔特愣了愣,不知道梅林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

“您遇见二号的时候是何时?”梅林的发问速度很快。

“大概半年以前,在一次劫掠的过程中他突然出现了。”泽尔特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泽尔特话音刚落,梅林的下一个问题就已经来了。

“他是坐着马车来的,我们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他的人。马车的车夫是个普通的农夫,应该也是他的人偶之一。”泽尔特稍微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真正的泽尔特就是那天死的吗?”梅林眯了眯眼,继续问道。

“是的,主人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直接动手杀死了他——我认为主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活下去的打算,毕竟如果他还活着,蝮蛇之巢就多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泽尔特的语气逐渐趋于正常,甚至还增添了些许自己的猜测。这对于彼此而言都是一种好事,如果他能冷静下来,那么他能够回忆起来的东西也就更加准确、也更多了一些。

“你称他为主人,你和他应该也有所交流吧?”梅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同时继续道。

“是的,一直以来主人都通过我了解着罪业之城里的所有动静,我本来以为他打算吞噬掉这座罪业之城,但就在几个星期以前,主人的行动似乎有了些许变化。”泽尔特挠了挠头,低声道,“主人过去的问题更多是关于罪业之城的布局,而这几个星期,他似乎对于罪业之城的动静有了更大的兴趣。”

梅林眯了眯眼,终于短暂地停止了发问。

泽尔特以为的没有错,二号那家伙的确有着吞并罪业之城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付诸于行动罢了。他在罪业之城里埋下了蝮蛇之巢这么一颗种子,准备日后有机会的时候让这颗种子派上用场——只可惜,几个星期之前他们来到了欧内斯特,他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无面之王的计划之上,导致吞并罪业之城的计划被他暂时搁置了。

而现在,这颗种子却被梅林等人阴差阳错地挖了出来。

泽尔特见梅林暂时停止了发问,便悄悄地抬起了头谄媚地笑道:“尊贵的魔法师老爷,我的表现还算不错吧?”

“虽然还不足以让我放过你,不过我相信你还有努力的机会。”梅林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失望的泽尔特道,“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够保持你刚才的良好表现。”

泽尔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会尽力的,但是恕我直言,魔法师老爷,我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您应该也不希望我胡编乱造一些东西告诉——”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梅林皱了皱眉,低下头看向了泽尔特。但泽尔特此刻却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一般,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不可抑止的恐惧从目光中流露了出来。他连续张了几次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由于恐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难怪我无法控制住这家伙了,原来他落入了你们的手中。”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听上去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充斥着阳光与天真的气息——然而当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声音源头之时,映入他们眼中的,却是一只双眼闪烁着红光的老鼠。

二号,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不用打断他的魔法。”梅林摆了摆手,让刚刚准备再次干扰二号能力的米开朗基罗停下了动作。他低头看着那只墙边的老鼠,微笑道:“二号先生,我到底应该称呼您为【寄者】还是【壁虎】呢?”

二号的语气非常轻快:“都一样,就像【猎户】和【俄里翁】一样,都是假名而已。不过壁虎这个名字实在不太好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称呼我为寄者。”

那只老鼠磨了磨爪子,转头看向了米开朗基罗:“米开朗基罗,你的魔法真是和我如同天敌一般的存在啊。如果能干掉你,这个世界上就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我的天敌了吧?”

米开朗基罗狞笑道:“小家伙,老子也很想用你的血肉来雕刻一件名作。”

“这到是奇怪,我不认为您和我之间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一定要来妨碍我呢?”二号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甚至如果您和我联手的话,我们可以真正意义上地主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够击败我们的雕塑与人偶的军团!”

米开朗基罗啐了一口:“主宰世界?老子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二号又一次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可真是一种浪费,一种巨大的浪费。看来我得把你做成人偶才行,只有这样,你的天赋才不会因为你的死亡而浪费掉。”

莱昂纳多看着那只老鼠,忽然冷笑道:“你敢出现在这里,想必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了吧?”

二号咯咯地笑了起来:“有意思,我记得你是叫莱昂纳多,是吗?——你的问题很有意思,有意思到让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大笑道:“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诚然,因为有米开朗基罗的存在,我很难做出任何事情,但你们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将我的意识从这只老鼠的身上驱逐掉而已。这只老鼠只不过是我的一具人偶而已,我能够通过它和你们聊天,也可以通过它看到你们的一举一动,但它的死亡或是消失不会对我产生任何的影响。”

他的笑声清脆悦耳,但在场的四人都只觉得这家伙的笑声之中蕴含着无尽的疯狂。二号的笑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地停了下来,他一面喘着气,一面轻笑道:“明白了吗?唯一能够解决掉我的办法就只有找到我的本体,这一点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只要无法抓到我本体的位置,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毫无意义。”

莱昂纳多咬了咬牙便想冲上前去踩死这只老鼠,但梅林却一把拉住了他,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梅林看着那只老鼠,脸上的微笑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这么说来,您今天来这里只不过是来和我们聊聊天罢了?”

“毕竟只要米开朗基罗在场,我就无法利用我的能力让这个叛徒死在这里,不是吗?”老鼠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用那双猩红的眸子盯着梅林,“罪业之城,九阶以下的魔法师在这里都无法使用魔力,实在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我曾经本来打算将这座地底城市据为己有,只可惜时间上来不及,让这个计划暂时搁浅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泽尔特,微笑道:“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叛徒居然最后落入了你们的手中,差点让你们从他的身上寻找到了些许突破口。”

——突破口?

梅林扬了扬眉,霍然回头看向了泽尔特。然而后者却一脸茫然地看着梅林,仿佛二号口中的那个突破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般——他的表情显然不似作伪,梅林迅速地确定了这一点。

那么,这个所谓的突破口,就是一个连泽尔特自己都不知道的点了?

梅林眯了眯眼,再一次转头看向了二号。

二号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些什么一般,他的语气里带着欢快,笑道:“不过幸好我来了,并且赶上了,否则这个叛徒可能真的会造成一些我意料之外的后果。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差一点点,我就被你们抓到马脚了。”

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被自己的同学逗笑了的孩子一般,但他的笑声却让所有人的心中都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那种笑声之中,蕴含着的是庆幸和欢快。

“那么,闲聊时间结束了,各位。”二号的语气忽然一变,些许阴森从语气里透露了出来,“你想得没错,由于米开朗基罗比我更强,所以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无法通过我自己去操纵我的人偶,因为他的力量会干扰我的一切行动。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们,那就是——”

二号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无法使用能力,不代表这家伙就不再是一具人偶了啊!”

他的话语刚刚出口,莱昂纳多的脸色顿时大变!

“米开朗基罗!拦住他!”梅林还没有说话,莱昂纳多便率先看向了米开朗基罗。然而那只兔子的前爪刚刚抬起准备使用自己的魔力截断二号对于老鼠的操纵,老鼠的身体却先一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你可以去死了,我的仆人。”老鼠的身体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二号的声音却依然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他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怪异的魔力,一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诡异力量,“感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接下来,为了你的主人去死吧。”

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泽尔特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突然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机械而迟钝,但却极其稳定。那种稳定之中充满了坚决和果断,全然不似人类的坚决和果断。那和刚才满脸谄媚地跪在地上的泽尔特有着天壤之别,仿佛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表情,也没有了刚才的恐惧与惊惶。

没有了对生的渴望,没有了对死的畏惧,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具人偶。

“行您所愿,我的主人。”

Part.133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梅林看着地面上已经再也没有了气息的泽尔特,没有说话。

莱昂纳多的脸上充斥着后悔的神色,他愤怒地一拳锤在一旁的墙上,看向了身边的梅林以及米开朗基罗。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或许是想要抱怨两人的大意,或许是想要咒骂两句二号的阴险,但最后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下,我们手中又少了一条线索了。”莱昂纳多的脸上满是无奈。

梅林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面上的泽尔特的尸体。

“别看我,让我住手的是这小子,被他得手了也不是我的错。”米开朗基罗嘎嘎笑道,他当然不会和莱昂纳多一样感受到挫败感,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人。

莱昂纳多有些不死心地看了梅林一眼,低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看着那家伙逃离这里吗?”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用,让他走吧。”

莱昂纳多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梅林——想从梅林的口中听到这种近乎于认栽的话实在是不太容易,至少莱昂纳多觉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梅林说出这样的话。

梅林摇了摇头,看着地面上泽尔特的尸体眯着眼睛道:“想要在地下河道这样的地方抓住一只老鼠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何况我们抓到老鼠以后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二号的本体随时都可以切断他和老鼠之间的联系。这次就算他得手了吧,我们也获得了一些很有用的消息。”

“但是我们本来还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莱昂纳多有些不服气。

梅林的目光扫过了周围的墙壁,他忽然抬起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仿佛想将自己的微笑重新揉回自己的脸上一般:“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二号的话,二号的突破口泽尔特或许知道,但他自己却对此根本毫不知情——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只是在单纯地发问的话,或许永远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更何况比起那个,我们已经得到了价值对等的东西了。”

梅林微微地顿了顿,看着泽尔特的尸体摇头道:“唯一比较抱歉的是,这家伙从一开始或许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吧。”

“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活下去吗?”莱昂纳多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看向梅林的目光微微有些变化,但那种变化绝不是恐惧或是厌恶。

梅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可以这么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犯这种粗心大意的错误!”莱昂纳多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梅林的肩膀,笑道:“你做了什么?我们能够依靠你的计策抓到那只躲在暗处的老鼠吗?”

梅林挠了挠头:“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无情的做法吗?”

“我可不是齐格飞,别忘了,我比你进入监察部的时间还要早上不少——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特使,但既然身为荣誉特使,我当然不可能像齐格飞那样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怜悯之情。”莱昂纳多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让梅林感到有些意外,“你和齐格飞的争论我一直听在耳里,我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分歧到底在哪里。但是梅林,不论是你还是齐格飞,你们的想法都没有任何错误,这只不过是看法的不同罢了。”

他微微一顿,继续笑道:“齐格飞是正义的伙伴,他想要保护所有的弱者不被人欺凌,这是他的理想——但理想毕竟只是理想,理想值得为之努力,但却不见得会被实现;而你的想法则要现实很多,也渺小很多。你只想保护身边的人,现在的你也只是为了身边的人们而战,除此之外别人的生死与你毫无关系。”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梅林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上泽尔特的尸体。

莱昂纳多所说的话他当然明白,因为梅林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他在将赤羽监牢里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狂们放出去时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接受该隐这样的人加入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顾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拥有着领袖所需要的觉悟,本不应该在泽尔特的尸体面前感到迷惘才对。

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觉悟,但现在的他却发现,似乎自己依然有什么无法接受的东西。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梅林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毋庸置疑,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泽尔特活着离开这里。泽尔特不过是一个诱饵,这个诱饵只不过是为了让二号出现在这里,从而彻底地落入他的圈套罢了。米开朗基罗和莱昂纳多都只是辅助这个诱饵的迷惑性因素,只有他们俩在这里,暗处的二号才会确定自己的确是想要从泽尔特口中问出些什么——所以他出现了,并且像梅林所希望的那样,绕开了米开朗基罗对他的制约,在三人的眼前杀死了泽尔特。

事实上,当梅林看到那扇秘银所制的大门时,他的计划就已经在心中成型了。

因为秘银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魔法金属,其本身所蕴含的魔力让其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固、也是最为珍贵的物质之一。但其最为珍贵的地方,是这种物质本身就带有魔力这一点。换言之,如果其魔力被剥夺之后,那么秘银连普通的钢铁都有所不如。

——罪业之城里,九阶以下的魔力尽数被封锁了。

——雅各布当然不会把极其珍贵的秘银用在无法使用魔力的地点。

——这里是罪业之城的最上方,理论上是罪业之城对于魔力的封锁程度最低的位置。

当这三个条件组合在一起时,结论已经变得清晰明了了。

米开朗基罗是九阶魔法师,他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莱昂纳多以为罪业之城的范围之内都无法使用魔法,因此他没有尝试过;二号的力量不仅仅是魔法这么简单,他的力量在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因此刚才的众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个极其隐晦的盲点。

罪业之城里,有且仅有一个地方可以使用魔法——那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黑暗城堡顶层。

至于梅林到底用魔法做了什么,他现在当然不会解释给莱昂纳多听。谁也不知道二号会不会还在一旁偷听,现在的疏忽大意可能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梅林根本没有仔细解释自己的计策——当然,还有另一个他没有解释的原因,就是他现在心情上的沉重。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镜子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那似乎是自己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一个声音。

梅林有些不解地睁开了眼,看向了自己意识之中的那面镜子。然而这一次,映入他眼帘的不再是那个他自己所构想出来的、能够和他一起讨论一起梳理问题脉络的自己,而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红心王后伊丽莎白,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的笑容,抱着双臂站在镜子里正看着自己。

“很高兴你依然能够记得我,我似乎最近没少在你的意识里出现啊。”伊丽莎白的语气有些戏谑,她很乐意看到自己的敌人落到了这幅模样——就算他们俩在最后联手,就算伊丽莎白将尼德兰那初生的王器赋予了梅林,但那依然不会改变他们是敌人的事实。

就像伊丽莎白在最后所说的那样,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动用一切力量,将梅林杀死在尼德兰之中。

“因为我发现我似乎逐渐变成了你,并且我们之间的相似程度在逐渐接近。”梅林叹了口气,坐在了沙发椅之上,仰头看向了自己的意识所构筑的回忆之镜。

每一面镜子里,一幕幕和红心王后有关的回忆正如投影一般播放着。那些回忆之中闪过了圣女集会、闪过了为了救他变成怪物的监视者杰克、闪过了在所有人眼前面带绝望地粉身碎骨的卖花少女、闪过了化作降生之母的红心王后

还有肖恩,放弃抵抗死于他手的肖恩,在死前微笑着和他聊天的肖恩,在阳光下灰飞烟灭的肖恩。

“你错了,你并没有变成我,而是变成了比我更加恶毒的人。”回忆里的红心王后当然不会看到这一切,她只是看着梅林,亦或是梅林自己看着梅林,冷笑着发出了最后的宣判。

“我所做的一切,我问心无愧;我所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尼德兰的前进添砖加瓦;我所摧毁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破而后立。”红心王后的声音在梅林的耳中十分清晰,但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知道吗,梅林,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依然仰头看着天空。

“简而言之,梅林。”红心王后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之中蕴含着一种快意,“我是个恶人,但我愿意承担我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但你不是,你不过是个伪君子,你依然不想牺牲那些无辜的人,但又在局势所迫之下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连你自己所做出的决定都不愿意接受,自己所造成的罪孽都不愿意承担,你也配自称为领袖?”

红心王后低着头,用嘲弄的目光看着梅林:“你让我很失望,并且让我感到不齿。”

“有一点,算是你提醒我了。”

梅林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唏嘘,脸上也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他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红心王后微笑道:“人总是喜欢怀念过去,就连我也不例外。我在尼德兰那样凶险的环境里,会怀念追击主教时的那种让我心情激动的感觉;在追击主教时,我会怀念我在帝国学院里当一个普通学生时的悠闲;而现在,我居然有些怀念我们当初还在尼德兰的那段时间了。”

“非胜既败,非生即死,胜败是如此的明确,黑白之间如此泾渭分明。我知道我是正确的,并且我能够坚定不移地顺着我的道路前行。”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虽然是一场凶险万分的战斗,但却比现在好上太多了。”

红心王后没有说话,那本就是梅林自己的回忆,自然不会突然开口说话。

“而现在,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已经无法再看得那么清晰了。”梅林望着天空,脸上浮现了几分微笑,“如果是曾经的我,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认为现在的我是一个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记得一句很有趣的话,那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或许未来也会成为我的座右铭。”

梅林低下了头,看着镜子里的红心王后轻声道:“世界非黑也非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红心王后依然没有说话,梅林本就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梅林伸了一个懒腰,仿佛将自己的所有忧虑和烦恼都扔开了一般。他懒洋洋地笑道:“肖恩那个老家伙说得没错,我不适合成为王者,他也不是,所以我们都无法做到像斯图加特陛下那样,甚至想要做到和你一样都有些不太可能——王者所具备的那一套思维方式从根本上就和我们相悖,要强行变成你们只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他看着那面镜子,忽然挥了挥手,将镜子里的一切抹消得一干二净。

“我并非要放弃继续带领大家前进,而是我忽然想通了我应该如何去抉择——诚然,我是一个连背负自己罪业的勇气都没有的家伙,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能够决定我们接下来的路。”梅林站起了身,微笑道,“王者无需仁慈之心,但我并非王者,只是一个大家的领路人罢了——或许未来,我会成为一位不错的老师,专门负责指导王者、制造王者的老师,但我自己却永远不会成为王者的。”

他迈开了腿,他的步子再无之前的凝重沉着。

“我并非领袖,而是领路人,是先驱者。”

“我只需要确定,我们现在所走的道路,是我所相信的‘正确’就行了。”

“——为善为恶,即是善举。”

Part.134 蛇与黑手

一个全新的清晨,各种意义上的全新。

昨日在王城前广场所发生的那一切,在帝都之中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恐慌,不少人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自己这个时候出门会被贵族们视为叛徒的一员。然而这种恐慌实在是太短,短到仅仅只是过去了一日,那被送上绞刑架的百余人便已经变成了帝国人们口中茶前饭后的谈资。

人们对于死亡充满敬畏,但只要它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就不过是一句笑谈而已。

王城这两日也没有什么消息,仿佛自从昨日的绞刑结束之后,整个王城就再也没人了一般。除了银甲的御林骑士和花花绿绿的贵族骑士们守护着王城高墙以外,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从王城之中出现了。

就连最喜欢玩闹的年轻贵族们,此时仿佛也消失了一般。

活人的八卦总是要比死人的故事来得有趣,尤其是当这群活人是自己高不可攀的贵族老爷时。王城的异常对于帝国人们而言绝对是一件新鲜有趣的事情,因此各种各样关于王城的流言蜚语,便悄无声息地在大街小巷里流传开来了。

“你们说,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正在街边摆摊的妇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清晨的生意总是不太好,因此她们也有些懒散,“我听说昨天晚上有不少人听到了王城里传来了鬼哭的声音,会不会是王城里的贵族老爷们在召唤恶魔?”

“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你也敢说?”旁边那个干瘦的中年人焦急地捂住了她的嘴,同时神色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看向自己这边,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自己的手,盯着妇人怒道:“该死的,你知不知道召唤恶魔是多大的罪名?你这是在诽谤王城里的贵族老爷们都是黑魔法师!如果被那些恐怖的监视者听到了,你以为你能跑得掉?你那个退伍回来的残疾儿子能跑得掉?”

妇人的脸色微微一白,旋即不服气地道:“监视者?昨天吊死了多少监视者你难道不知道?那群家伙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过街老鼠,如果他们这个时候真的敢出现,那我反而可以把他们送到王城去大赚一笔!”

中年人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悻悻地道:“别傻了,你还想举报他们?别人说不定都把刀捅进你的喉咙里了,你还在笑嘻嘻地和别人聊天呢。”

“不过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消失了,帝都的安全该怎么保障呢?”一个老人忧心忡忡地加入了聊天,他的双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显得有些古怪,“我以前是城卫军的一员,比你们都清楚监察部在帝都里发挥的作用。在我刚刚入伍的时候,监察部还不是那位部长在管理,城卫军没少和那些亡命徒们交手;而自从那位部长成为了监察部的主脑之后,帝都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犯事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担忧地继续道:“如果没有了监察部,这座欧内斯特不知道又会吸引多少不法之徒来劫掠啊。”

“怕什么,贵族老爷们既然将监察部清理掉了,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中年人啐了一口,有些愤愤不平地继续道:“而且监察部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老子在这里经商十多年,对于他们的做派看得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只要监察部的家伙一出现,再好的生意都会被他们搅黄。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行走的瘟疫,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中年人顿了顿,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低声笑道:“说起来,你可真是赶上好时机了,老山姆。你才来没多久,当然不知道那些监视者过去到底有多么烦人,他们的存在是这条街上的商人们最厌恶和惧怕的东西——不过未来,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监视者会不会出现了,大家都会发财了!”

老山姆看上去仍然有些担忧:“可是监察部毕竟有其存在的意义,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这个部门取消了,一定会引起什么不得了的大麻烦的。”

“那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老家伙。”

一个带着几分讥讽与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几名小贩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着鹰钩鼻面色凶狠的男子正站在他们几人的眼前——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精致长袍,头戴一顶带有古怪标记的圆礼帽,手上握着一根价值不菲的手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佩特老爷,您怎么来了?”三名小贩之中最为圆滑的中年人率先有些慌张地半跪在了地上,满脸谄媚地笑道。见老人和妇人还在一旁傻傻地看着,中年人忍不住恼怒地一推他俩的小腿,于是他们俩人也半跪在了地面之上。

佩特不是贵族,他只是这几名小贩的老板而已,没有贵族头衔的他当然无法让人对他行半跪这样的礼节。但这条街上的小贩们都很清楚,这位佩特老爷一向喜欢和贵族打交道,他的毕生梦想也是成为一名拥有贵族爵位的正牌贵族,因此只要对他行半跪礼,一定能让这位佩特老爷的心情好上许多。

三枚银币落在了中年人的面前,半跪的中年人微微一愣,旋即大喜过望地捡起了那三枚银币放入怀中。而他的眼前,佩特颇为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双手按在手中手杖的顶端,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腔调一字一顿地道:“王城最近有些变化,我奉贵族议会之命,在这里搜捕监察部的残党。”

监察部残党?

三个小贩齐齐面色一变,旋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彼此。反应最快的中年人首先愣了愣,旋即迅速地跪在了地上,脸上堆满了做作的笑容:“佩特老爷,您收到了贵族议会的命令,也就是说贵族议会把您当做自己人看待了啊!”

佩特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浓几分,他摸着自己那两撇精心修剪的胡子,用那种怪异的腔调大笑道:“当然,我为贵族议会尽心尽力服务了那么久,自然属于贵族议会的一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以前见过你,我记得是叫”

“索拉尔,我的老爷。”中年人的脸上依然充斥着谄媚的笑容,“这个名字并不多见,因此并不算好记。如果您希望的话,我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名字。”

“不,索拉尔,这正显示了你的与众不同。”佩特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索拉尔,摆手笑道:“你算是个可造之材,这样吧,赋予你这条街道的代理人的职位,如果这条街上发生了任何异动,立刻报告给我,如何?”

他微微一顿,旋即向前凑了凑,语气也恢复了正常人的腔调,低声笑道:“当然,如果你看到了哪个商人违背了帝国商法,如果处置也是你的自由了。”

索拉尔大喜过望,跪在地上高声道:“仁慈的佩特老爷,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许!那些该死的监视者们,都会在您的光辉之下无所遁形!”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谄媚,让一旁的老人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的表情没有落入任何人的眼中,甚至索拉尔站起了身之后第一个看向的就是他,语气热烈地道:“老萨姆,我的朋友,您是这条街上最为年长的人,想必在我们搜捕监察部残党时,一定会给予我不小的帮助——我有一个提议,我的朋友,你愿意成为我的同伴吗?”

老萨姆轻轻地皱了皱眉,但他的脸上也很快地堆起了笑容:“求之不得,我的朋友。能够为贵族议会出一份力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何况是为了追捕那些监视者残党呢?”

妇人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然后便闭上了嘴。

“很好,索拉尔,我希望你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佩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重新用回了他那种怪异的腔调,“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接下来还有一位男爵阁下要和我商谈一些问题。你们如果做得不错,我会把你们调进我的家族里做一名执事。”

对于这些处在社会底层的小贩们而言,能够在一个大家族里担任执事自然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虽然佩特不是贵族,但能够在他的家族里担任执事,也就意味着未来的衣食无忧。因此老萨姆和索拉尔对视了一眼,齐齐低着头大喜道:“您尽可以信任我们,佩特老爷!”

佩特的笑声拖得很长,这和他那种怪异的腔调一样,都是那种古帝国时期的贵族们最喜欢用的腔调。他走得很快,虽然在等他的只是贵族之中处于最末位的男爵,但那依然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所以他必须赶快离开。

佩特的身影在大街上消失了足有好几分钟之后,索拉尔和老萨姆依然低着头不敢抬头。直到妇人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他们之后,索拉尔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看着远处低声道:“那个老吸血鬼走了吗?”

“佩特老爷走了。”妇人叹了口气,看着索拉尔皱眉道,“老吸血鬼?你说的是佩特老爷吗?”

“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吸血鬼,只知道趴在我们的身上吸取我们的血肉!”索拉尔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向自己这个方向,立刻啐了一口咒骂道,“帝国的税率是二十抽一,这个混蛋居然敢五抽一!如果没有这只老吸血鬼在,我们早就发财了!”

老萨姆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过我们毕竟也是在他的地方做生意,没有他的话,我们也没有摆摊的机会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个老混蛋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索拉尔愤愤不平地道,“五抽一啊,我们卖出去五件东西,其中有一件就是帮他卖的!你们想想,这么做我们还有什么赚头!”

老萨姆咳了咳,低声笑道:“不过如果我们抓到了监察部的残党,那位老爷就会变成我们进阶的大门了!”

索拉尔哼了两声,悻悻地道:“是啊,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更何况我本来就知道一些关于监察部的消息,有个好像是监察部残党的家伙就躲在我家不远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够借此向上爬,那我也不会太记恨于老吸血鬼。”

“监察部残党!”老萨姆眼睛一亮,旋即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正色道:“这可是一个让我们向上爬的好机会,索拉尔老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那家伙的行踪怎么样!”

“你看上去比我还兴奋,这就是人老心不死吗?”索拉尔有些疑惑地看了老萨姆一眼。

老萨姆的脸色微微一僵,旋即咳了咳低声道:“我有两个女儿,这两年都要准备出嫁了。如果我不为她们俩准备点家产,未来她们如果被欺负了,我都没办法帮助他们啊!——索拉尔老弟,如果这次我们俩能够抓到那些监察部残党,我一定不会占据首功,一定将功劳全部送给你!”

他微微一顿,正气凛然的脸上旋即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色。这个老人搓了搓手,低声笑道:“不过嘛,索拉尔老弟,未来我那两个女儿,可能就得靠您照顾一下了。”

索拉尔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猥琐的笑容:“老萨姆,我现在也是个单身汉啊。”

老萨姆微微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瘦小的索拉尔,然后笑着凑到了索拉尔的耳边,轻声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我那两个女儿的年龄和你相去不大,她们的丈夫也是两个毫无前途的普通人罢了。如果你能带着我发一笔大财,我们俩亲上加亲也不是什么不能考虑的事情啊!”

索拉尔大笑着拍了拍老萨姆的肩膀,笑道:“就等你这句话,老萨姆!我们现在就走,怎么样?”

老萨姆搓着手,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我们走,老弟!只要能抓到监察部的残党,我们俩都会脱离现在的苦海!”

索拉尔大笑着对妇人摆了摆手,脸上堆满了小人得志的笑容,率先迈开了步伐。而在他的身后,老萨姆也搓着手跟了上去,但他的目光里不止是对于钱财的贪婪,更多的却是一种别样的东西——就像是,终于能够完成任务一般的解脱感。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索拉尔破旧的衣服,吹起了他的衣领。

在他的衣领之下,一条黑色的蛇形纹身一闪而过

Part.135 渺小者的反抗

阴暗的地下酒窖里传来一股寒气,寒气的根源是用于储藏果酒而准备的寒冰。

对于帝都而言,想要在夏日弄到冰块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帝国的法师塔就坐落在欧内斯特。甚至有不少的低阶魔法师在选择自己的魔法路线时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冰系,就是为了在夏日里出售冰块来为赚取几分补贴。

当然,这样的魔法师往往被大部分魔法师所鄙视。

“这里躲着监视者?”

老萨姆有些怀疑地看了身边的中年人索拉尔一眼,低声道。

“千真万确,我也是不经意之间发现的。”索拉尔没有回头看老萨姆,只是蹑手蹑脚地在一个个高大的酒坛之间寻找着监视者的踪影,“你小声一点,我们现在是非法进入了别人的酒窖,如果被抓到了会被罚很多钱的!”

老萨姆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他手上那双黑色的手套在寒气之下已经隐隐凝结起了一层霜:“放心吧,如果真像你所说这里有监视者的行踪,没有人敢罚我们的。”

前方的索拉尔轻轻地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丝嘲弄。

——黑手部队,想不到在监察部被摧毁之后,贵族们居然启用了这个部门

身为监视者,索拉尔对于帝国里的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包括这个短暂出现在帝都里然后又迅速被取消的部门——因为所谓的黑手部队,本来就是为了制衡监察部而创立的部门。

在前代的监察部部长手中,监察部和城卫军的区别其实并不太大,他们更接近于躲在暗处的城卫军这样的部门。那位监察部部长也只能以能力平平来形容,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那时的监察部远不同于现在,整个部门里充斥着和其他机构一般无二的懒散与圆滑,根本看不出任何现在监察部的影子。

照理来说,这样一位平平无奇的监察部部长,在他逝世之后,他的名字便自然会在历史的长河里被淹没。但事实上,这位部长却以另一种方式,成功地在历史上留下了他的名字。

因为他有一双慧眼,一双能够识人的慧眼。

数十年前,这位一向圆滑的监察部部长破天荒地面见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斯图加特,从他的手中要来了一个名叫“尤瑟夫”的年轻人。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自从尤瑟夫进入监察部,当时的监察部部长就赋予了他巨大的信任,尽可能地栽培这个才从法师塔学院毕业的年轻魔法师。尤瑟夫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监察部里对他的质疑声只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监察部也变得愈发强大,诸如南丁格尔之类的人物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从监察部里纷纷涌了出来。

直到某一天,当时的国王陛下突然惊觉自己的手下居然有了这么一支恐怖的力量。

在连续数十次收到“某处发生暴动”之后,紧跟着监察部的处理报告就会出现在他的桌面上,这种可怕的执行力以及对于情报的控制力,让这位国王终于将警惕的目光放在了监察部之上。然而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他认为监察部的力量已经有些过于庞大了些,甚至这种力量已经对他产生了威胁——因此,他秘密组建了一个全新的部门,用于监视监察部的部门。

这个部门,既是“黑手部队”。

黑手部队之中,其最高领袖既是国王最为信任的“王之黑手”,而其下则分为三个阶层,对应监察部的大特使、特使以及监视者。甚至对应大特使的“公爵黑手”正好也是四位,而其下的“伯爵黑手”则有十余位,最底层的“黑手哨卫”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在一开始,黑手部队和监察部的碰撞大都输多胜少,但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一定会成长为监察部最大的制约。

制约,平衡,这是身为王者最喜欢使用的手段。

——只可惜,这一天终究没有到来。

理由很简单,因为黑手部队还没有投入使用多久,国王驾崩了。

而新任国王斯图加特陛下上任的第一句话,就是“把那个什么叫黑手部队的玩意儿给我撤了”。

至此,本来声势浩大的黑手部队在一夜之间尽数消失,这个连监察部都要忌惮三分的庞大部门在帝都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会去关心那些被驱散的黑手部队成员后来去了哪里,丧家犬总是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中,除非这条丧家犬曾经是所有人的噩梦——就像现在的监察部一样。

而现在,在索拉尔的眼前,这个早已解散的黑手部队居然再次出现了。

显而易见,现在的黑手部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够给监察部造成麻烦的部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黑手们大都年事已高,甚至有不少人早已去世。长时间的怠惰也让他们早已没有了过去的警惕,或许他们连自己曾经的许多技巧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而监察部则全然不同,他们一直在吸收新鲜血液,一直以最严格的要求管理自己,此消彼长之下,现在的监视者们早已不是区区残缺的黑手部队能够对付得了的。

——要动手解决他吗?

酒窖里那黯淡的光芒将老萨姆那毫无防备的身影倒映在了巨大的酒桶之上,也映入了索拉尔的眼中。

索拉尔只是一名普通的监视者,扮演小贩索拉尔这个身份已经有十余年了。这十多年来,监察部都仿佛遗忘了他一般,从来没有任何指令下达给他,也没有任何一次任务寻求了他的配合。如果不是每年新年都会有一名特使找到自己问话的话,他几乎都认为监察部已经放弃掉自己了。

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监察部。

他是一名监视者,并且一直以此自豪。纵使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与家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一层身份,但这依然是他认为自己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一点。他对于监察部有着绝对的信任,他知道这个被所有人视作洪水猛兽的部门为了保护帝都到底奉献了多少——而这,正是他也想做的。

监察部没有联系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到派上用场的时机罢了。自己的同僚,正在连同着自己的那一份一起努力!

索拉尔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蛇形短刀。

帝都里发生了剧变,这一点他很清楚。强大到令人恐惧的监察部在法师塔的偷袭之下死伤惨重,自己的同僚们昨日被众目睽睽之下送上了绞刑架,他们那一声声高呼至今还留在索拉尔的脑海之中无法散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监视者身份是否依然被人记得,他很怀疑或许知道自己身份的特使们或许已经全部牺牲了。

所以,他决定做些什么,告诉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监视者们,他们还有同胞。

“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老萨姆的耐心看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也没有保持着之前的那种语气,身为黑手的气势渐渐地从他身上显现了出来。

索拉尔皱紧了眉头,语气颤抖地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过有监视者出现在这里的!”

老萨姆不屑地看了索拉尔一眼,没有说话。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索拉尔是不是别有用心,因为所有情报都显示,这个中年人至少在街上已经摆了有十年的摊了。而在他的眼里,这个中年人不过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小商贩而已,此刻语气的颤抖也是认为本来自己唾手可得的财富马上就要化为乌有了——然而对于老萨姆而言,就连他眼里高不可攀的佩特老爷,在黑手部队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小不点而已,区区一个小商贩还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他脑中的想法没有继续延伸下去,因为索拉尔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身前的索拉尔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霍然回过了头,正用激动之中带着几分紧张的目光看着自己!

老萨姆的呼吸也为之一顿,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死死地看着索拉尔的动作。只见索拉尔正屏住呼吸,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然后指了指两人身旁那一个个巨大的酒桶,旋即抿着嘴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酒桶!?

老萨姆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对索拉尔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索拉尔的想法没有错,难怪自己感受不到监视者的气息,因为那个家伙根本就是躲在了酒桶里!

老萨姆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酒桶旁,然后轻轻地抬手敲了敲。

从酒桶里传来的声音非常沉闷,显然桶里装满了美酒。他们两人已经来到酒窖已经有快十分钟了,老萨姆不信那名监视者居然能够在酒桶里憋气憋上十分钟之久,更何况在酒里憋气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没有再管眼前的这个酒桶,而是径直走向了下一个。

沉闷的响声接连在酒窖里响起,而索拉尔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老萨姆的一举一动。老萨姆也没有管他,一个普通的小贩,这个时候会紧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他可以理解。所以他从一个又一个的酒桶路过,但却至始至终没有看向眼前这个正在不断颤抖的中年人一眼。

——这个,一只手已经握紧了匕首的中年人。

老萨姆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当他敲到离他和索拉尔最近的一个酒桶时,酒坛里所传来的回音终于有所不同了——这个酒桶之中,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是一个空酒桶。

酒窖是用来储藏美酒的,当然不会有空酒桶。

老萨姆的脸上骤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细剑,缓缓地靠近了那个酒桶——下一秒,他手中的细剑如闪电一般探出,悄无声息地刺向了那个空空如也的酒桶!

但他的剑还未触及到酒桶,酒桶便轰然爆炸了开来!

一道黑色的影子,与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从酒桶中直直地扑向了自己!

老萨姆轻轻地咬了咬牙,监视者们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狡猾,自己还未来得及动手,他居然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动静。但老萨姆却丝毫不惧,细剑前刺的同时,老人高声吼道:“索拉尔!拿下他,我们俩就都发财了!”

发财,对于一名长年挣扎在帝都底端的小贩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得了的词汇——老萨姆对于这一点很清楚。

所以他很满意地看到了索拉尔微微一愣,旋即咆哮着扑了上来。索拉尔的动作毫无章法,速度也并不快,显然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斗气的普通人。老萨姆当然不指望索拉尔能够做到什么,他更希望自己眼前的那道黑影能够在第一时间转身干掉弱小的索拉尔,这样就能让自己能够以更小的代价取胜。

可惜的是,那条黑影并没有如他所想,依然直直地扑向了自己。

老萨姆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句。

眼前的这道黑影虽然快,但比他依然差了一线。如果接下来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么这道黑影一定会被自己刺穿胸膛,而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被砍伤罢了。

短暂的权衡之后,老萨姆心中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他手中的细剑更快了几分,他不想再让黑影有任何变招的可能性,只能毫无办法地吃下自己这致命的一剑!

——于是下一秒,他的剑穿过了一件黑色的大袍。

——与此同时,一柄弯曲的匕首贯穿了他的喉咙。

老萨姆有些疑惑,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刺中了一件监视者的大袍,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喉咙处会多了一把匕首。

但他最不明白的,还是为什么这把匕首被索拉尔握在了手中。

人在死前总会想问个究竟,可是老萨姆却做不到了。他的喉咙被洞穿,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怨恨且不解的目光瞪着索拉尔,口中不断地发出一声声怪异的气声。

“索拉尔这个名字,是假的。”

眼前的中年人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脸,将自己伪装了十年的面庞改变了回来。

“小贩这个身份,是假的。”

中年人依然是中年人,但之前的畏缩与贪婪却再也不见了,他的脸上只有浓烈的嘲弄和不屑。

“不过我看到了监视者这一点,却是真的。”

中年人走到了老萨姆身前,拔出了那柄匕首,在老萨姆生命的最后,轻轻地附耳道——

“因为,我就是那个监视者。”

Part.136 暴雨将至

又是一个全新的早晨。

距离绞刑事件过去已有两日,然而不论是梅林等人还是护卫骑士们,仿佛都从帝都里人间蒸发了一般,整个帝都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过去的那种安宁。

虚假的安宁。

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论是躲在暗处的梅林等人,还是行走在人潮之中的残余监视者们,亦或是此刻正在王城之中的欧贝克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那么此时此刻,身为梅林等人最大的对手,欧贝克、浮士德等人又在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的欧贝克,正在努力地压制住拔出佩剑将眼前那个眼前面如土色的老人斩成碎片的冲动。

说是老人似乎又有些勉强,欧贝克眼前的这个男子年龄绝对不超过六十岁,虽然他的头发已然花白,但年龄却并不比欧贝克大上多少。但他此刻站在欧贝克眼前时,却仿佛站在什么魔鬼面前一般,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现在正是上午,在晚夏那沉闷的燥热之中,上午那并不算太过炽热的阳光总是最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阳光从王城的斜上方将带着朝气的金色洒满了这座大陆上最为庞大的城堡群,让这座举世无二的宏伟王城充斥着一股威严大气的意味。

不过显然,纵使王城再怎么壮丽,对于身在王城之中的欧贝克都是毫无意义的。阳光穿过了房间的窗帘,落在了欧贝克那双如女子一般洁白纤细的手上,却映得他的双手更加怪异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欧贝克终于微笑着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道。

“斯万,我叫斯万,殿下。”那个男子说话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紧张一览无余。

“是的,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看来你也记得。”欧贝克的语气很和蔼,虽然他的话语听上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然而下一秒,他忽然站起了身,眯着眼睛微笑道:“那么除了你的名字以外,你还记得我赋予了你其他什么使命吗?”

“我当然不敢忘记,二皇子殿下。”斯万单膝跪地,汗如雨下地道,“您任命我为黑手部队的公爵黑手之一,在法洛斯阁下尚未伤愈之前全权负责黑手部队——”

欧贝克轻轻地叹了口气,于是斯万便迅速地闭上了嘴。

欧贝克抓着那张羊皮卷,微笑着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他站在单膝跪地的斯万眼前,低着头微笑道:“是的,负责,我让你全权负责黑手部队。”

斯万的身体微微一抖,但却依然低着头不敢说话。

“前天下午,你正式接手黑手部队,我也对你报以了绝对的信任,将这支刚刚重建的部队的所有权力交给了你。”欧贝克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眼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盛,“可是今天,我却收到了这支部队伤亡无数的报告——斯万阁下,我听说您昨天将大部分的黑手派出去追踪监察部的残党了,那么”

欧贝克弯下腰,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但语气里已经出现了浓烈的杀气:“斯万公爵黑手阁下,您可以亲自告诉我,这场追踪的结局吗?”

斯万面色惨白地抬起了头,嗫嚅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欧贝克有些失望地看着斯万,心中长叹一声——他见过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对于监察部他也并不算陌生。如果现在跪在他眼前的不是斯万而是一名监视者,那么在犯下了如此巨大的错误之后,那名监视者一定会立刻承认自己的过失,并且绝对不会推脱任何的责任。甚至就算自己想要处死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接受。

而斯万不行,他只是一个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前伯爵黑手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个伯爵黑手,还是曾经的伯爵黑手,此刻已经变成了欧贝克手中最擅长进行地下任务的人了。或许数十年前年轻的斯万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但是经过了数十年的时间,曾经那个年少有为的伯爵黑手,此刻已经变成了贪生怕死的老家伙。

——就算自己赋予了他公爵黑手的头衔,也没能让他觉醒一丝一毫。

——甚至就连这么一个就比废物好上那么一点的家伙,自己都要视若珍宝,连杀死他都要斟酌一番!

欧贝克摇了摇头,用羊皮卷拍着斯万的脸,微笑道:“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么我就来亲自告诉你——昨日,黑手部队被你派到了帝都里寻找监察部的残党。然而不幸的是,你过于高估了这支全新的黑手部队的实力,导致我们的力量受到了巨大的削弱。如果损失能够换回一些收获,那么我也不会多有怨言,但是我们收获了什么呢?”

他用羊皮卷拍打斯万的脸的力道越来越大,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狰狞:“我们抓到了一个监视者,一个。”

斯万嗫嚅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殿下,黑手需要在牺牲之中磨练,那样才能得到成长。更何况我们成功抓到了一个人,从他的口里,我们可以——”

嘭!

欧贝克狠狠地用羊皮卷把斯万抽翻在了地上,咬牙切齿地盯着地上的斯万。他的声音无比阴寒,话语也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一般:“最有趣的就是这一点,我亲爱的朋友。你们抓到的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斯万跪在地上,恨不得亲吻欧贝克的鞋尖让他放过自己。

欧贝克仰天长叹了一声,无力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你们抓到的这个人,是黑手部队的一员。换言之,就连你们抓到的唯一一个人,都是抓错了。”

——这群蠢猪,这群废物

欧贝克觉得自己又有些想要拔剑砍死眼前的斯万了,他摇了摇头,甩开了自己那有些按捺不住的怒意,闭着眼睛道:“滚吧,我不希望你再出什么纰漏。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亲自把你剁碎了,然后让你的儿子把你的尸体吃下去。”

斯万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倒退着爬了出去——然而当他刚爬到门口时,欧贝克的声音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王城之中,最近有些老鼠混进来了。”

斯万立刻停住了自己的爬行,额头触碰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地听着欧贝克的话。

“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在我说话时我连他的脸都看不到。”欧贝克看着地面上的斯万,语气之中毫无情绪可言。眼看着斯万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欧贝克才眯着眼睛继续道:“昨天,有一位贵族的家属被人残杀在了王城的街道之中,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斯万阁下,你身为黑手部队的公爵黑手之一,应该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吧?”

斯万眼睛一亮,挺起胸膛高声道:“我必将为殿下洗刷这份耻辱!”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大家。”和蔼的微笑再一次出现在了欧贝克的脸上,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斯万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黑手的损伤我也有责任,如果我全部怪罪于你,那就和推卸责任没有区别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和今天一样的不愉快,明白吗?”

斯万的脸色依然苍白,不过语气已经顺畅多了:“请您放心,二皇子殿下。”

“那你去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欧贝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挥手让斯万离开。当斯万走到他房间的门前时,他才忽然仿佛不经意似的轻声道:“你的儿子现在在王城城西巡逻,贵族骑士小队长的位置虽然适合他,但他应该还能更有前途。”

斯万浑身一震,旋即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毕恭毕敬地关上了房门。

最后那一句话,既是威胁,也是利诱。

斯万很清楚这一点。

斯万刚刚离开房间,欧贝克就忽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狠狠地劈在了桌上。木桌应声而断,木屑飞扬之中,欧贝克的脸色显得格外狰狞。

“二皇子殿下,看来您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浮士德带着嘲弄的声音响了起来,刚刚被人关上的大门旋即又一次被人推开了来。身穿红色贵族长袍的浮士德一面打量着自己手上那枚火红色的戒指,一面悠然地走入了屋中。

欧贝克冷冷地看着浮士德,冷笑道:“法师塔的各位又有什么见解了吗?”

“不不不,我今天并不是来为法师塔传话的,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看看你。”浮士德笑了起来,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不过我还未进门之时,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看来您的手下又让您失望了。”

欧贝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浮士德侧了侧头。

以年龄来说,他比浮士德大了接近一倍,浮士德应该在他眼前无法隐藏任何东西才对。但欧贝克却一直很难看清楚这个年轻的贵族,他脸上不论是嘲弄不屑还是开怀大笑,其后似乎都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一般——他脸上的任何表情,欧贝克都看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有话直说,我没兴趣和你弯弯绕绕。”对于浮士德的嘲笑,欧贝克脸上根本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虽然他的话语过于直接了一些,但对于欧贝克而言,他根本不奢求能够从浮士德那里得到些什么帮助,也没有讨好他的必要。

甚至就连整个法师塔,都不过是他迫不得已必须要接受的同盟罢了。法师塔和他虽然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但对于欧贝克自己而言,如果法师塔能够覆灭,那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到他自己的王位。

“真是冷淡,我本来是来给您提供消息的,没想到您居然如此说话。”浮士德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不过我可以理解,您的手下让您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让您的语气受到了影响。那么等您冷静下来了以后,我再来拜访您——正好我最近准备闭关修炼,一周之后应该就有时间了。”

欧贝克揉了揉眉心,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请。”

浮士德面带微笑地回过了头,仿佛刚才那些话语都不是出自他口一般。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那张被斩为两半的木桌前的椅子上,微笑道:“您知道齐格飞他们在哪里吗?”

“勇者会,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欧贝克冷冷地看着浮士德,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想告诉我这个?我知道你们法师塔和勇者会一向不太和睦,勇者会愿意帮助他们也是因为你们站在我这一方的缘故。但我和你们是同盟,不代表我就愿意和勇者会交恶,那群只知道战斗的疯子可不是好惹的,就算它们没落了,也依然是个麻烦。”

“那么您打算就这样坐视他们重整旗鼓吗?”浮士德惋惜道。

欧贝克低下了头,似乎对浮士德失去了兴趣:“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拖的时间越久,赶来的贵族私军就会越多,兵力差距也越悬殊。如果托雷斯他们的士兵能够人人以一敌百,那我就算被击败了也心服口服。”

浮士德抿着嘴轻声笑道:“您不愿意再牺牲自己手中的力量了。”

“我也没有这个必要。”欧贝克冷哼道。

“放心吧,二皇子殿下,我可不会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消息来试探您。”浮士德叹了口气,摩挲着自己的戒指微笑道,“我带来了更有价值的消息,您愿意听吗?”

欧贝克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头——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在浮士德背后的阴影处,有三个身穿魔法师长袍的男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勇者会的会长以及两位副会长,这段时间都不在勇者会——您应该知道,勇者会是一个相当松散的组织,他们组织里的强者大部分的时间都不会呆在会中。”浮士德轻轻地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如果您现在手中有足够的精锐力量,那么突破勇者会或许并不算是难事吧?”

欧贝克没有回答浮士德的话,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那三道身影,轻声道:“这三位是?”

“法师塔四系主任中的三位,您应该不陌生才对。”浮士德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下颌下微笑道,“如果有了这三位的协助,您愿意出手进攻勇者会吗?”

欧贝克眯了眯眼,忽然咧开了嘴:“如果这三位死在了勇者会,我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

“只要您没有故意坑害他们,就不会有人来追究您的责任。”浮士德将身子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悠闲地笑道,“甚至或许因为他们之中有人牺牲,掌灯人们会暂时离开博爱殿堂,前往勇者会加入战斗。”

欧贝克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的身影,旋即微笑着站了起来。他缓缓地走到了窗前,动作轻柔地拉开了房间的窗帘,然后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轻轻地笑了起来。

“要下雨了——暴雨。”

Part.137 勇者会的来客

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模样,似乎和动荡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由于帝都里的动荡,一部分家世较为显赫的学生已经暂时停止了上课回到了家中。但对于那些平民学生而言,这座学院和过去依然没有什么不同——时不时从广场上空倒飞而出的一条条人影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只要战斗就能够获得荣誉和财富,以及自己所渴望的一切。

对于这些家境并不算好的武者们而言,想要出人头地混入贵族圈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和魔法师不同,任何一名魔法师只要踏入了四阶魔导士的行列,就会成为贵族们竞相争取的人物;而一名武者,只有在踏入了骑士阶之后才能具备和魔法师相提并论的资格。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因为魔法师在四阶之后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而武者则不能;或许是因为魔法师和武者的数量天差地别,毕竟修炼魔法需要天赋,而斗气则人人都可以修炼;亦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魔法师都是人们所崇拜的对象,能够掌握自然界的力量的人总是会被所有人尊敬。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些满腔热血的少年们修炼武技时也就更加刻苦了。

在勇者会独立学院里,武技从来不是在训练场上挥舞武器练出来的,因为这所学院里有一个非常独特的规矩——或者说学生们自己的规矩——只要你想,学院里除去勇者会本部以及学生宿舍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决斗场。如果你是这所学院里的学生,并且你一直很讨厌你的某个同学,那么你可以直接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对他挥拳相向。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想做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学院里随时随地都可以看见陷入昏迷的学生被人送往医务室。

老师不管学生,校规一纸空文,管理层不闻不问,理事长又是个巴不得所有人都打起来的傻子,而院长——很多人可能从入学到毕业都没有见过这座学院的院长一次。

正如之前所说的一般,这座学院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欧内斯特里的一片法外之地,一片原始战场。这里信奉着弱肉强食,信奉着强者为尊,信奉着自己的拳头。而既然是以实力说话,那么这座学院之中的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突如其来地发生一场遭遇战。

就像现在一样,学院广场上正在发生着一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始的混战。

交手的双方人数虽然有着不小的差距,然而人数偏少的那一方的穿着却是颇为相近,他们身上的制服和学院制服略有一些不同,尤其是他们的肩膀上,一个盾型的金属臂章正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他们是学生会的成员,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也是这座学院的实际管理者。

这座学院里强者为尊,而他们往往都是学生之中的最强者。

不够强的家伙早就被别人打倒、他的位置也早就被人顶替了。

身为这座独特的学院的管理者,他们的管理方式也非常独特——他们不喜欢动嘴,更喜欢用拳头来讲道理。这场混战虽然他们是被包围的一方,但很有可能是他们想用学生会的方式去执行校规,所以才被包围了。

不过这场混战显然已经进入了尾声,虽然人数上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双方的战斗力却和人数呈反比。被包围的人共计只有五名,包围他们的却足足有三十余人,但这三十余人之中仍然还能站着的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而那五人却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

当最后一个学生被为首的瘦高学生会成员一拳打晕在地时,所有的包围者全部都失去了战斗力。而为首的那名瘦高学生也微微晃了晃,面色凶狠地啐了一口,然后狠狠地一脚踢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人的身上——那名学生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了,这一脚只是让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并没有让他惨叫出声。

“吉尔,别把人给踢死了。”瘦高学生的身边,一个脸上流着血的光头青年无奈地道。

“这帮废物,会长在的时候一个个像鹌鹑一样不敢抬头,现在会长刚刚离开几天,就一个个想要搞事了?”吉尔将束起自己长发的绳子扯了下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地上的学生们怒道,“学生会可不止会长一位强者啊,混蛋们!想要打败我们,再来个五十人再说吧!”

“何其愚昧,他们听不到你说话的。”吉尔的身边,一个矮小的同伴撇了撇嘴低声笑道。他生了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庞,略带波浪的中长金发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位诗人,只可惜他的身高实在是矮了些,让他的形象多少有些受损。

“迈斯,你刚才干掉了几个?”吉尔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瞪着矮小的青年,“这三十多人里我可是干掉了十多个,你比我干掉的人要多吗?”

迈斯冷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别吵了,还得去叫人把他们送进医务室呢。”显然,光头青年具备着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的稳重与成熟,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他第一个苦笑着抓起了一个人的手腕,拖着他走开了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像普朗吉一样成熟稳重?”吉尔瞪了迈斯一眼,一瘸一拐地提着一个人的头发走向了普朗吉的方向。

迈斯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胸口,对着吉尔的背影小声地抱怨了两句。他对身后的另外两名学生会成员指了指地上的学生们,旋即也骂骂咧咧地拖着一个人跟在了两人背后。

对于他们而言,帝都里最近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以他们的身份和实力,想要加入到这样的战斗中实在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任何一位贵族骑士都足以让他们陷入苦战。他们只能充满向往地从那些路人的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的和那夜的王城大火相关的故事,自己却依然只能呆在学院的大门内日复一日地和同学们打架。

说实话,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认为这是“战斗”了。

这只能叫做打架。

和那些骑士们之间的搏杀相比,自己这根本不能算是战斗!

在这些满腔热血的青年们眼里看来,一场大战之中却没有自己的身影,这是最令人失望的事。所以他们只能在把人送到医务室之后,百无聊赖地蹲在学院的大门前,躺在草地里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说起来啊,吉尔,我记得你是想要成为贵族的吧?”普朗吉第一个开口道。

他的话音未落,迈斯便捂着脸叹息道:“又来了,吉尔又要开始讲故事了。”

普朗吉的问题刚刚问出口,吉尔就精神抖擞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普朗吉笑道:“是的,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贵族,甚至是高等贵族。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向那位小姐求婚。”

“可是你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迈斯看起来已经听过不少次这个故事了,吉尔还未继续说下去,他就打断了吉尔的话。

“那不重要,只要我成为了贵族,我就一定能够再次见到五年前的那位大小姐。”吉尔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着阳光,“如果不是她,我早就饿死在街边了,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一定是一位地位尊贵的大小姐,就算当时她尚且年幼,我也能从她身上看出这一点!”

普朗吉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也就是说,你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然后向某位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贵族大小姐求婚?”

“我也没有其他能够找到她的办法了。”吉尔的脸色微微一黯,无奈地道。

迈斯嘲笑道:“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她,万一你找到她以后,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了呢?更何况现在的局势如此动荡,或许你所追寻的那位大小姐已经死在了王城也——”

他忽然微微一顿,看了一眼正怒视着自己的普朗吉,旋即爽快地抽了自己一耳光——他总是喜欢嘲笑别人,但他和吉尔却是相当不错的朋友。

“其实迈斯说得没错,这些并不是没有可能的。”吉尔叹了口气,低着头无奈地道,“我倒也不是一定要和那位大小姐成为伴侣,虽然那是我的梦想,但如果她在我终于追上她之前就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所爱,我也只会祝福她们。我更想报答那一份恩情,虽然对于她而言,或许一个银币的恩情并不重要,她也早已忘记了五年前倒在欧内斯特外的那个少年。但我却不能忘记,我必须要报答她。”

普朗吉真诚地道:“我祝福你,我的朋友。”

迈斯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点了点头。

吉尔摇头苦笑道:“如果祝福和祈祷真的有用的话,我一定会成为最虔诚的追圣所信徒。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努力,也更相信自己的拳头。”

这个话题进行到这里,显然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躺在草坪里晒着太阳,一个人坐在地上回忆着自己五年前所见到的那位少女。

这样的气氛虽然惬意,不过总是显得有些无聊。因此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迈斯便又一次开口了:“说起来,会长是不是加入到那场大战之中了?”

“是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会长从王城之中杀出来的一幕,因此会长现在也成为了通缉犯之一。”吉尔点了点头,“不过我并不相信会长会背叛帝国,事实上现在的王城发言人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如果会长他们袭击了国王陛下导致陛下重伤,那么最重要的事应该是抓住犯人才对。三大骑士团团长根本没有全部留守陛下身边的必要,如果那天晚上有任何一位大骑士出现,我都不认为会长他们能够逃得掉。”

迈斯忽然看了他一眼,但是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吉尔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苦笑道:“总而言之,就我个人看来,王城里所发出的消息和事实或许有着巨大的出入,只不过那出入到底有多大,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说到底这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或许在这座学院里我们算是精英,但把我们这些家伙摆在整个欧内斯特里,就只能算是普通人了。”

普朗吉有些向往地看着王城的方向,喃喃道:“明年我们这一届就毕业了,就可以正式登上欧内斯特的舞台了吧?”

吉尔正想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却发现普朗吉猛然坐起了身,皱着眉看向了学院的大门之外。他的动作非常突兀,让吉尔和迈斯也纷纷站了起来,同样看向了普朗吉所看的方向。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人影。

他的褐色长袍有些破烂,似乎是经历了长途旅行所致的,这让他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从远方旅行至此的旅人。但普朗吉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目光里带着警惕,看着那个褐袍人低声对自己的同伴道:“这家伙,身上有血腥味。”

“或许是在来欧内斯特的路上遭遇了盗匪?”吉尔猜测道。

普朗吉摇了摇头:“是新鲜的血腥味,很淡,但是我能闻到。”

既然普朗吉这么说,两人也就再也没有了别的疑问。

普朗吉总是能够让他们俩信任,他的内心和他粗犷的外表截然相反。

“远方来的客人,欢迎来到欧内斯特。”身为三人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个,吉尔第一个拦在了大门前,脸上也浮现出了友善的微笑,“非常抱歉,这里是学院,并不是用于参观游览的地方。如果您找勇者会的各位有事,麻烦您从东边的大门”

“贝奥武夫在吗?”褐袍人没有听吉尔继续说下去,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

三人齐齐一愣,普朗吉排众而出,皱着眉头道:“阁下找会长有事吗?很可惜的是,会长不久之前和贵族们闹出了一点误会,现在并不在学院之中。”

褐袍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步走向了学院之中。

“阁下。”吉尔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横在了褐袍人的眼前。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危险了起来,褐袍人微微转过了头,看着吉尔手中的长剑,右手也缓缓地伸向了身后,似乎也准备抽出自己的武器——然而他还未将武器拔出,迈斯突然按住了吉尔的长剑,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阁下,我虽然不知道会长在哪里,但是多少听过一些传闻——但如果您想要从我的口中问出些什么,至少得告诉我们您找他的理由吧?”迈斯看着褐袍人,轻声道,“最近欧内斯特的局势有些微妙,我并不打算这么轻而易举地出卖会长的行踪,我需要一个理由。”

褐袍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让三人看清楚了他的脸——看清楚了他和贝奥武夫有八分相似的脸。

“可以告诉我了吗?”罗伯特基特平静地看着面色有些意外的三人,低声道,“我是贝奥武夫的父亲,城卫军统领——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Part.138 圣器的下落

勇者会独立学院的学生会,有一间仅供学生会成员使用的会议室。

之所以被称之为会议室,主要是因为这间屋子的门前就挂着“会议室”的牌子。但实际上除了这个牌子以外,这间房屋几乎就和会议室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叫他寝室、休息室、游戏室、杂物室等等。

房间很大,足有近两百平方米的大小,然而真正能够落脚的地方却并不多。这间房屋里除了最左边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和十来张木椅以外,其他的设施都和“会议室”这个头衔扯不上半点关系——因为房屋里还有无数的盔甲和武器被杂乱地堆在一旁,有一张三色堡垒的游戏桌放在房屋的一角,甚至还有四张乱糟糟的床放在房间之中,更有无数不应该出现在会议室这种相对严肃的场所之中的小玩意。

这个巨大的长方形房间有三面墙,另一面和门相对的则是大面积的玻璃窗户。能够看出来这间房间在刚刚建设好时应该是花了一些心思的,因为那面精致的巨大窗户看上去更应该出现在某座城堡里,而不是这间奇特的会议室。不过经历了数代学生会之后,这面窗户也没有了原先的精致,窗户上被人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有的已然不可辨认,但有的却依然清晰——比如最大的那个“打败齐格飞”的文字,罗伯特认为这应该是出自自己儿子之手。

就算罗伯特一向稳重,在进入会议室的那一瞬间还是让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这座会议室和他记忆中的其他会议室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不过他的面色迅速地恢复了严肃,大步走进了会议室之中。

吉尔等人倒是全然不觉得这间会议室有什么古怪,他们走到圆桌旁随意地将木椅抽了开来,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罗伯特,等待着他先说明自己的来意。

罗伯特也跟着坐在了三人的对面,他将头上的兜帽取了下来,那一头本来帝国人标志性的金发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老人的银白。他将双手放在桌上,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我需要先见到我的孩子。”

吉尔和迈斯对视了一眼,第一个开口道:“我们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伯爵阁下,但是会长现在的行踪我们也不知道,自从前日的那场大乱之后,会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普朗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罗伯特道:“伯爵阁下,就我个人看来,您应该是和会长他们呆在一起的才对,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呢?”

“那夜的局势之混乱,远超你们的想象。”罗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道,“你们应该也听到了贵族议会的家伙们所发出的声明,其中把我们全部视作叛国者,在全城发出了通缉——那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是那些家伙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而放出的谎言!”

吉尔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和他所想象的一样,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贵族议会的说辞。

“法师塔和贵族议会联手,想要推翻斯图加特陛下的统治——不,不止是陛下的统治,他们想要彻底推翻帝国的秩序,建立他们所梦想的【魔导国】。”罗伯特咬牙道,他的面色极其阴沉,“他们的计划现在看来非常简单粗暴,但时机却抓得极好,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有人对法师塔抱有戒心,只有监察部对法师塔有一定的防范——但结果正如你们所知的那样,监察部的防范措施并没能起效,他们绕过了监察部安插在法师塔里的眼线,甚至反倒利用这个眼线使监察部的监视者们麻痹大意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带着大皇子托雷斯殿下成功逃离了的齐格飞等人。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暂且由三大骑士团团长和陛下还有监察部部长拖住了,只要我们外界的战斗能够获胜,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迈斯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罗伯特没有把事情说得非常详细,但此时的时间显然不是细说的时候。初步看来,罗伯特应该没有说谎,事情与他们所知的也有不少相同的地方,所以迈斯用征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伴,希望他们能够发表自己的看法。

普朗吉摸着光头,他的目光依然有些疑惑不解。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问道:“可是伯爵阁下,您依然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吉尔微微一惊,目光再次变得警惕了起来。

就像普朗吉所说的一般,罗伯特刚才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不经意间岔开了众人的注意力,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会这么做的人并不多见,而这些人往往都别有用心,往往具备着别的身份。

——比如说,叛徒之类的身份。

罗伯特的面色微微一变,他这一次的沉默比前几次来得都要更长,那种沉默让人多少有些不安。就在吉尔打算再次质问罗伯特之时,这位伯爵阁下终于面色颓然地开口了。

“我是个逃兵。”

吉尔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长剑,但罗伯特的话却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是个逃兵,我是个无法抱着为陛下牺牲的念头战斗的懦夫。”这位不苟言笑的城卫军统领此刻的眼睛有些发红,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抬起头闭上眼不让这三个小辈看见自己的模样,“我本来和陛下他们一同在博爱殿堂里对抗掌灯人们,照理来说,我也应该一直呆在陛下的身边才对——但就在昨天,尤瑟夫阁下发现掌灯人们在换人去休息的过程中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空档,而这个空档,足以让一个人逃离博爱殿堂。”

吉尔看着罗伯特,低声道:“所以,你就趁着这个空档逃出来了?”

“不是我逃出来了,而是我抢占了艾卡西亚公爵的机会,逃了出来。”罗伯特依然闭着眼睛,咬牙低声道,“本来应该逃出来的人是天鹅公,因为博爱殿堂里的各位一致认为,天鹅公的离去对于双方平衡的影响最小,但他的智谋却能在托雷斯殿下那里发挥巨大的作用。因此在陛下的决定里,天鹅公才是那个现在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普朗吉皱了皱眉:“但是你却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而是抢先一步逃离了那里。”

“我不是他们,基特家族也和他们完全不同。如果狮心王战死在了殿堂里,狮心家族也绝不会被陛下所亏待。但如果我战死在了那里,那就只能叫做职责所在,因为我是城卫军的统领。”罗伯特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位中年人的目光里满是疲惫,“基特家族刚刚步入贵族的行列,贝奥武夫也才刚刚成年不久,我还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

普朗吉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同情,也带着几分不满:“可是就算您逃了出来,最后也一定会被陛下处死的——不论这一场大乱是哪一方获胜,您都无法看到胜利的朝阳升起。”

“不,这是可以破解的。”

罗伯特看着普朗吉,忽然认真地道:“我的孩子有一位叫梅林的朋友,如果你们以后见面了的话,你可以向他讨教一下。只可惜他现在应该还在罪业之城里,不过你们一定有见面的机会。”

普朗吉眨了眨眼,梅林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迈斯轻轻地皱了皱眉,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诚然,如果我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那么未来不论获胜的是那一方,我都一定会被胜者处理掉。我也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因为来到这里也就意味着我和贵族议会彻底决裂。”罗伯特的面色又恢复了他以往的那种严肃,他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三人,语气威严地道。

吉尔侧了侧头:“这听上去可不简单。”

“但却是能够做到的,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罗伯特轻轻地笑了笑,沉声道,“我知道一条极其重要的讯息,一条能够改变帝都现在的局势的讯息。这个消息我不能让任何人传话,只有在见到我的孩子以后,我才能把这个讯息说出口。”

迈斯看了一眼吉尔,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才慢条斯理地道:“恕我直言,伯爵阁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先听听这条讯息到底是什么才行。您可以不用告诉我们具体内容,但至少得描述一下这条讯息和什么有关吧?”

他微微一顿,轻声笑道:“如果您还在怀疑我们的身份的话,在您提及您知道一条极其重要的讯息时,我们就应该动手了。”

罗伯特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又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一切,才终于低声道:“祈祷钟声——象征着帝国王权的圣器祈祷钟声的位置,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讯息。”

“祈祷钟声!?”

一个不属于这房间内四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语气之中带着震惊和意外。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罗伯特霍然跳了起来,反手就从腰后抽出了一柄造型奇特的手斧——然而下一秒,他本来愤怒的脸色便骤然变得无奈了起来,手斧也重新插回了腰后。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叹息一声,苦笑道:“你听到了吗?”

在那一堆盔甲和武器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不是高大,而是巨大。

高大是用来形容人的,许多人都能用高大来形容,但巨大不是。

如果用巨大来形容一个人影,那么往往这个人的体型已经超出了“高大”所能形容的范围。

事实上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他的体型实在是太过具有辨识度——齐格飞的身影,从那堆武器和盔甲之后绕了出来。

“很抱歉我们没有对您说实话,伯爵阁下。”普朗吉摸着自己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必须要保持警惕,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当齐格飞出现时,吉尔三人便自然而然地帮他把本来属于贝奥武夫的学生会会长椅放到了他的眼前,而齐格飞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这座学院毕竟以强者为尊,而齐格飞这种能够硬撼八阶骑士的家伙显然属于此列。

既然齐格飞出现了,这里也就没有他们太多的事情了。三人将椅子向后挪了挪,给二人留出了交谈的空间,但却依然呆在房间里没有离开。

齐格飞没有穿自己的铠甲,而是仅仅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便来到了这里。不过他的脸上又已经隐约浮现出了龙鳞,看来他的龙化依然没有彻底解除。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罗伯特,忽然轻声道:“您完全可以把这个消息提供给贵族议会。”

“我虽然是个逃兵,但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自己的骄傲。”罗伯特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地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战死在陛下眼前,而不是这样苟且偷生。”

齐格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往前凑了凑,皱眉道:“我不会对您逃离博爱殿堂这一点发表什么看法,您应该已经够受煎熬了,再做批评只能让我们之间徒增不快。但您刚才所提到的,关于祈祷钟声的消息,是真的吗?您能够确保其可信度吗?”

“亲眼所见。”罗伯特一字一顿地肯定道。

齐格飞依然没有说话,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罗伯特,才终于慢慢地道:“恕我直言,伯爵阁下,虽然您是贝奥武夫的父亲,我本不应该怀疑您,但您现在的表现实在是不太能够让我们完全信任——您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冒失的举动,这和您平日里严谨行事的作风有些不太相符。”

罗伯特苦笑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制定计划,贵族议会的家伙们正在找我,如果我在找到你们之前被他们抓获了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为了活命,我很有可能会倒戈向贵族议会的方向。”

他的话语里满是光明磊落,对自己叛变的可能性毫不掩饰,这一点反倒让齐格飞高看了他一眼。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站了起来,微笑道:“您作为一个父亲,同时作为家族的族长,本应该直接投靠更有前途的贵族议会才对。但您没有这么做,您选择来这里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们,这已经证明了您并没有彻底忘却您的荣誉。”

——如果罗伯特是叛徒,那么他更应该直接去找欧贝克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而不是来到这里告诉我们。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动,对于欧贝克百害而无一利。

齐格飞心中总算是说服了自己,他虽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但依然向罗伯特伯爵伸出了手,微笑道:“欢迎您的到来,伯爵阁下。”

——更重要的是,他是贝奥武夫的父亲。

Part.139 破绽

【祈祷钟声】,帝国的圣器。

如果从武者的角度上来说,这柄时时刻刻都闪烁着光芒的长剑绝对不算是一柄优秀的武器。它的外形实在是太过耀眼,银白色的剑身在挥动时也会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四散开来的剑气更是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作为武器,这些都是不需要的东西,优秀的武器从来不需要那么多装饰。

但是作为帝国的圣器,它的外形绝对是够格的。

这柄剑是古帝国的产物,自帝国初代国王凯撒大帝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而在凯撒大帝之前这柄剑属于何人就无人知晓了。这柄剑或许从未在战场上杀过敌,但却一直被凯撒大帝视为帝国最珍贵的宝物之一,这项传统也一直延续至今——三百年来,祈祷钟声都象征着正统的王权。

这也是为什么,不论是齐格飞等人还是欧贝克一方都想要寻找到这柄剑的原因。

对于欧贝克而言,只有将祈祷钟声找到,他才能正式宣称自己得到了国王的传承,正式成为帝国的新王。愚民们不会思考那么多,他们只会听信自己的说辞,并且对自己手中的祈祷钟声顶礼膜拜。至于斯图加特到底是不是真的将王位传给了他,这就不是他们需要在意的事情了——既然祈祷钟声在欧贝克手中,那么按照帝国的传统,他就是新的国王。

对于齐格飞而言,祈祷钟声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之一。托雷斯和亚诺侯爵接手那四个王室直属兵团的过程并不太顺利,总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兵团里散布“他们是叛国者”这样的流言,那显然是欧贝克对他们的举动所采取的应对方案。此刻,那四个兵团虽然有不少人已经被他们纳入了麾下,但仍有不少人依然举棋不定。

如果他们能够将祈祷钟声找到,那么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而现在,罗伯特为他们带来了他们最需要的情报,

“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叫贝奥武夫。”事不宜迟,齐格飞对罗伯特伯爵点了点头,旋即立刻就打开了大门准备离开。他的动作很快,那更表现出了他的焦急和急迫。

罗伯特站了起来,严肃地道:“别浪费时间了,我和你一起去。”

齐格飞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转身摇头道:“我们的躲藏处是个难进易出的地方,就连我都不打算进入躲藏处,只打算让贝奥武夫出来而已。”

“不,不止是这个原因。”罗伯特向前走了一步,双眼直视着齐格飞,“我需要用我的双眼去确定一件事,如果我猜错了,那么我所说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看在贝奥武夫的面子上,齐格飞。”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您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彻底信任您。”

“无可厚非,我的表现并不值得信任。”罗伯特点头赞同道,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跟随齐格飞一同进入躲藏处的打算。

齐格飞微微皱了皱眉:“而您这样的表现,只会让我们更加起疑。”

“我可以进入躲藏处之后就再也不出来,并且全天由你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罗伯特面色严肃,沉声道。

“理由。”齐格飞的脸色愈发冷峻,他盯着罗伯特,沉声道——他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客气,因为罗伯特执意要进入躲藏处这一点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罗伯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了一眼吉尔等三人。

齐格飞挥了挥手,示意吉尔三人先行离开房间。三位青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有走在最后的迈斯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罗伯特一眼,旋即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下了齐格飞与罗伯特两人时,罗伯特终于开口了。他有些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才终于叹了口气,缓缓道:“祈祷钟声,很有可能就在我们的手中。”

齐格飞的瞳孔微微一缩,惊讶道:“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祈祷钟声很有可能就在我们的手中。”罗伯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快速地道,“欧贝克把王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能找到任何和祈祷钟声有关的消息。中心城堡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晶展示柜,那本来应该是祈祷钟声的储藏处才对,但欧贝克却一无所获,显然祈祷钟声在那之前就已经被拿走了——能够打开那个柜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陛下。就连皇后殿下都没有打开那个柜子的钥匙,钥匙只有陛下才有。”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很有可能陛下在那之前就将钥匙交给了某个人”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连齐格飞自己都没有把话说完,便陷入了沉思。

只要梳理一下整个事件的时间线,这个问题便有了答案。

斯图加特陛下一直抱病在床,不少人都认为斯图加特陛下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就连远在尼德兰的自己这一行人都被尤瑟夫召回了帝都静观其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两位皇子才在帝都里展开了那场争位之战。在这段时间里,斯图加特陛下一直呆在自己的城堡里,并且只和固定的几个人有过单独见面。当他病愈——或者说在卡斯兰的王器之力下抑制了毒素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所有高等贵族,召开了那场实为清洗的宴会。

换言之,除了那几个在宴会之前能够见到斯图加特的人以外,别人绝对没有偷偷带走祈祷钟声的可能性——而能够接触到斯图加特陛下的只有三位骑士团团长、尤瑟夫、托雷斯欧贝克以及他的妻子皇后玛利亚。或许还有一些侍从或是医生能够见到国王陛下,但他们绝不可能和陛下单独见面,斯图加特也绝不可能在有人目睹的情况下将钥匙交给他。

而能够接触到斯图加特陛下的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祈祷钟声的下落,也不可能将祈祷钟声带离水晶柜——所有人当时都在大乱发生之时的现场,没有人有时间离开现场去将祈祷钟声带走。

也就是说,能够带走祈祷钟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斯图加特自己。

——可是,剑呢?

“我们所见到的祈祷钟声,是什么模样的?”罗伯特见齐格飞陷入了沉思,继续低声道,“每年新年之时,祈祷钟声被握在陛下的手中,在夜空里散发出无尽的光辉;而当我们觐见陛下路过水晶柜时,柜子里的祈祷钟声则是装在剑鞘之中的,从柜外根本看不出什么。”

罗伯特微微一顿,叹息道:“我们都陷入了思维的误区,认为祈祷钟声一定是一柄如太阳一般时时刻刻都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璀璨长剑,陛下每次将它从剑鞘里抽出来时,它所发出来的光芒都深深地印刻在了我们的心中。但实际上是否如此,我们却毫不知情。”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震惊,他低声喃喃道:“可是陛下此刻正被困于博爱殿堂之中,我们如果想要得到祈祷钟声,只能杀回王城之后才行”

“你还记得,那夜陛下到场时的情形吗?记得我在哪里吗?”

罗伯特看着齐格飞,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齐格飞眯了眯眼,回忆道:“我记得,您当时身为陛下的护卫,由陛下亲自带入了场中。当时的您穿着一身御林骑士铠甲,率领着一众御林骑士跟随在陛下的马车之后。”

“御林骑士铠甲,是没有佩剑的。”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愣了愣:“什么意思?”

“御林骑士的武器有三种,大型的骑士剑、马上作战用的骑枪以及投枪。”罗伯特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低声道,“齐格飞,你还记得,当时陛下做了些什么吗?”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喃喃道:“我想起来了,陛下让托雷斯殿下杀死玛利亚王后”

——是的,就是那一幕。

斯图加特拔出了罗伯特腰间的长剑,将长剑扔在了托雷斯的面前,让托雷斯捡起长剑将玛利亚王后斩杀。最后托雷斯并没有做到这一点,那柄剑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而按照罗伯特刚才所言,御林骑士们是没有长剑这种武器配备的——他们的武器是大型骑士剑,那种武器宽阔的剑身和细长的长剑有着天壤之别。

——那么,罗伯特那柄长剑,又是从何而来呢?

“在我们出发之前,陛下让我换上了御林骑士的铠甲,将御林骑士交到了我的手上。”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来那种严肃刻板的神色此刻在他的脸上根本寻不到一丝一毫,“换言之,我被授予了御林骑士长的身份——被封为骑士长时,陛下举行了一个短暂的授剑仪式。”

授剑仪式,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许多贵族都喜欢在自己的骑士晋升之时授予其一柄长剑以示荣誉。放在几日之前,没有人会觉得这件事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而罗伯特当时被授予了长剑之后自然也不会放到别处,而是随身佩戴着便与斯图加特一同来到了博爱殿堂。

“那柄长剑,”罗伯特艰难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祈祷钟声】。”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如释重负地道:“终于,终于找到它了”

罗伯特也笑了起来,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是啊,终于找到它了。”

“那位伯爵阁下,就是会长的父亲吗?”

三位青年并肩从大楼的门口走了出来,吉尔眯着眼睛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一面咂着嘴对身边的伙伴道:“我们刚才,是不是差点和会长的父亲动上了手?”

普朗吉苦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会长在进入藏身处之前特意交代过我们,就算是他父亲来了也得盘问清楚,现在看来会长可真是一位预言家。”

吉尔笑了笑,他将挡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出神地道:“现在看来,贵族们也有贵族们的烦恼啊。会长的父亲应该算是一位强者,但就连这样的强者在这场大战的漩涡之中也显得疲惫不堪,我们如果继续深入下去,会不会直接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你害怕了吗?”普朗吉大笑了起来,“身为武者,贪生怕死可不是什么好心态。”

“恰恰相反,我现在兴奋得不行!”吉尔也大笑了起来。他抬起了手拍了拍身边的迈斯,一面有些促狭地笑道:“真正会害怕的应该是这小子才对,毕竟——”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手拍了一个空。

迈斯并不在他的身边。

吉尔有些愕然地回过了头,看着大门前皱紧了眉头的迈斯有些好奇地道:“难道你已经害怕得走不动路了?没事,如果你不愿意加入这场战斗,我们就继续在学院里当个学生就是了。”

迈斯的额头上忽然渗出了冷汗,这一幕同样也映入了两人的眼中。普朗吉好心地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一条皱巴巴的手巾,递上前道:“不用害怕,如果我们真的要退出,会长也不会生气的。”

“不对。”

迈斯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低声喃喃着,用惊恐的目光看向了两人。

“什么不对?”吉尔诧异地向前凑了凑,好奇地道。

迈斯骤然回过了头,用尽全身力气发足狂奔了起来。他的动作毫无征兆,让身后的两人不由得齐齐一愣。

“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难道你打算话也不说地就当逃兵了吗?”吉尔有些不满,但他依然跟在了迈斯的身后,一面奔跑一面高声怒道。

“什么逃兵!该死的,不对的就是那个逃兵!”迈斯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他回头瞪了吉尔一眼,那张脸就如同死人一般惨白,“我们都被骗了,连齐格飞可能都被他蛊惑了!我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那家伙绝对有问题!”

“可那是会长的父亲啊?”普朗吉一头雾水。

“但他除了是会长的父亲,更是一个家族的族长!!”迈斯的声音由于惊惶而有些变形,“该死的,你们俩都习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齐格飞也因为那家伙是会长的父亲不愿多想——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那家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逃兵,而是叛徒!”

吉尔瞪大了眼睛,有些犹豫地道:“不会吧?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吗?”

“你还记得那家伙说了什么吗?”迈斯一面狂奔,一面回头嘶声道,“梅林!他提到了梅林!甚至提到了梅林在罪业之城!——我们知道也就罢了,但是刚刚逃出包围的家伙,为什么也会知道这件事!?”

——吉尔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起来

Part.140 伪装者

“勇者会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

罗伯特站在齐格飞的身后,看着齐格飞双手按在了一面普普通通的墙上。而就在他双手放上去的一瞬间,这面普通的墙壁居然产生了魔力的波动。

谁也想不到,在勇者会这种对魔法师嗤之以鼻的地方,居然会出现这样规模的魔力波动。

——这竟是一道魔法门,并且是一道极其高深的魔法门。

“这地方是格里高利那家伙发现的,就连我们也没有想到勇者会里居然会有一道魔法门。”齐格飞笑着摇了摇头,等待着魔法缓缓解除,“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这个藏身处想要出来很简单,只用迈出大门就行;但想要进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至少得在这扇门前等待好几分钟。”

齐格飞看不到的身后,罗伯特微微眯了眯眼。

“大家都在里面吗?”等待的时间里有些无聊,所以罗伯特有些突兀地找了个话题——至少在齐格飞的眼里是这样。

“护卫骑士团的各位与亚诺侯爵在一起行动,他们都在城外的兵团驻地里;伊格莱茵夫人和雅莎现在应该刚刚起来,雅莎待会儿要接受贝奥武夫的武技指导。”齐格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贝奥武夫那家伙,虽然嘴上说着教授武技的差使不适合他,但却做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

罗伯特也笑了起来:“那孩子总是这样,看上去是个蛮横无礼的武者,内心却是个温柔的好孩子——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和梅林,如果没有你们的话,他应该依然是那个不知收敛无法无天的家伙。”

齐格飞连忙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就算了,梅林似乎对他的影响很大,至少如果没有梅林的话,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除了可以用来戴头盔以外还能用来思考。”

罗伯特大笑了起来,他看着魔力缓缓散开的那扇大门,笑道:“托雷斯殿下呢?如果托雷斯殿下也在这里的话,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齐格飞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之中的异常,他点了点头,微笑道:“托雷斯殿下刚刚从兵团驻地回来,刚才还在说如果自己手上有祈祷钟声就没什么问题了,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能够得到解决——门开了,我们下去吧?”

那面墙壁依然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细看之下,罗伯特却发现了其上有着或多或少的魔力纹路,隐约刻印成了一个魔法阵的形状。齐格飞向一旁让了让,礼貌地道:“请。”

罗伯特也不推让,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腿——

“别让他进去!!”

下一秒,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颇为粗暴地踢开了来,迈斯由于惊骇而有些变形的声音也传入了齐格飞的耳中!

齐格飞和罗伯特的脸色齐齐一变,后者只是微微一愣,旋即身上便骤然涌出了斗气的金光,速度也骤然加快了无数倍,想要直接冲进那扇魔法门;然而齐格飞的动作却更快一筹,他根本不需要借助斗气的力量,只是横跨了一步,然后便和罗伯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齐格飞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然后便稳定住了身形;罗伯特却跌跌撞撞地连退三步,才终于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平衡。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骇的神色,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里也满是不可置信——以他八阶骑士的实力,在展开了斗气的情况下,居然被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挡了回来?

甚至这个年轻人,连斗气都没有使用!

“解释一下。”齐格飞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了刚刚闯入房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迈斯,以及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罗伯特。

他虽然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够确定罗伯特是个叛徒——迈斯毕竟不是梅林,如果刚才那句话是梅林说的,那么迎接罗伯特的或许就是他闪耀着金色斗气的拳头了。

“我刚刚就听到你们的梦想是成为贵族,现在看来,你们之中已经有人在为之努力了啊。”罗伯特冷哼一声,将那柄精致的手斧从腰间拔了出来,和齐格飞并肩站在了一起。

齐格飞微微皱眉,看向了正在扶着门喘气的迈斯。

“齐格飞,那家伙那家伙是叛徒!”吉尔和普朗吉也终于赶到了大门处,他们的实力要更强一些,体力也比迈斯更好。吉尔只是略微喘了两口气,便指着罗伯特怒道。

齐格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看着吉尔低声道:“理由呢?”

迈斯的呼吸终于重新恢复了自然,虽然他说话依然有些停顿,但至少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这家伙刚刚提到过梅林,提到了梅林还在罪业之城——但是,齐格飞,你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是刚刚才从王城里逃出来,他绝对不应该知道梅林的下落!”

“欧贝克在我们面前提到过这一点,需要我将原话复述给你听吗?”罗伯特只是略微沉默了一瞬间,便摇头道,“仅仅靠这一点,你就能确定我是个叛徒?”

吉尔脸色一僵,小声对迈斯道:“好像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啊。”

迈斯瞪了吉尔一眼,旋即回过头看着齐格飞,低声道:“齐格飞,你仔细想想这家伙的身份,他是城卫军的统领,而城卫军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他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能逃掉才对——如果你是欧贝克,你会放跑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吗?”

他顿了顿,指着面色阴沉的罗伯特怒道:“更何况,你应该还记得那夜逃出王城时有多么困难,几乎可以用十死无生来形容——你觉得就靠他一个人,能够从王城的天罗地网之中逃出来吗!”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眯着眼看着迈斯道:“一个问题。”

迈斯没有任何的退缩,直视着齐格飞的眼睛。

“你刚才说到了,我们那夜逃出王城的时候,看来你对于那夜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齐格飞的目光有些阴森,盯着迈斯缓缓地道,“你刚才也说到,罗伯特阁下不应该知道梅林此刻正在罪业之城。”

齐格飞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那晚情形的呢?”

吉尔和普朗吉的脸色微微一凝,旋即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迈斯。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朋友,身上似乎也罩着一层迷雾。

“你不信任我。”迈斯叹了口气,轻声道。

“信任需要理由,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齐格飞虽然没有动手,但目光之中的戒备之色却越来越浓了。

一方是贝奥武夫的父亲,一方却是他们并不算极其熟悉的学生会成员,从内心上来说,齐格飞更愿意相信罗伯特。

迈斯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之中,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看向了齐格飞的眼睛。他忽然抬起了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低声道:“那么,我来为您展示一个足以让我被信任的证据吧,齐格飞阁下。”

他的腔调忽然间变得很奇怪,那样的口吻显然不应该是一个学生应有的,那种语气听上去很熟悉,但齐格飞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到的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迈斯忽然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自己的胸膛。

在他的胸膛上,一个小小的黑色蛇形纹身,骤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监察部,暗监视者,德梅斯——化名迈斯,向您致敬。”迈斯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迈斯,居然是一位监视者!

当他的身份表露出来的那一瞬间,不论是罗伯特齐格飞还是吉尔普朗吉,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震惊。罗伯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声,闭上了自己的嘴,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就算监察部的本部被毁,就算许多监视者都被他们一扫而空,但这个部门在帝国里的底蕴实在是太深了,深到他们不知道监察部到底还有多少没有展现出来的东西。这样的情况所导致的结局就像现在一样,他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然而却功亏一篑。

“罗伯特阁下,您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齐格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重新张开了口,他的语气有些艰涩,一方面是因为对于迈斯身份的震惊,一方面是因为对于罗伯特叛徒身份的失望。

罗伯特长叹一声,苦笑道:“实在是有些可惜,本来祈祷钟声马上就要落入我的手中了。”

齐格飞咬了咬牙,低声道:“原来您真的,背叛了陛下吗?”

“我不但背叛了陛下,我还打算将祈祷钟声带走,作为我的晋升之物——只可惜,看来最后是功亏一篑。”罗伯特脸上带着苦笑,继续向后退了几步,“莫要怪我,齐格飞。你和我的孩子关系匪浅,你应该也不会坐视他因为你们而死吧?我是在救他,也是在为了拯救基特家族。”

齐格飞勃然大怒:“贝奥武夫选择的是自己的道路,是一条充满了荣誉的道路!”

“荣誉,是的,荣誉——很多人都喜欢把荣誉挂在嘴边,但大部分的人都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那些喜欢将荣誉挂在嘴边的家伙一向是我最喜欢嘲弄的对象,但你不同,齐格飞,你是真正具备着骑士精神的人。只可惜就我看来,所谓的荣誉实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不过是精神上的自我安慰而已。”罗伯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教自己的后辈一般,他的面色也依然严肃,“但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有着自己必须要遵守的法则。”

齐格飞死死地盯着罗伯特,咬牙道:“你现在也配说这句话?背叛者也有必须遵守的法则可言?”

“我的法则不是对陛下的忠诚,而是对帝国的忠诚——我在履行属于我自己的责任。”罗伯特毫不退缩,沉声道,“帝国现在已经分裂成了两派,但帝国依然是帝国,不论我选择哪一方都是在对帝国效忠。但为了我的家族以及更光明的未来,二皇子一脉才是我真正应该效忠的对象。”

“欧贝克根本就是法师塔的傀儡,真正的掌权人是法师塔,他们想要建立魔导国,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齐格飞怒道。

“那不过是帝国的另一种形态罢了,魔导国依然可以叫帝国,只不过魔法师的地位会变得更加崇高而已——如果真的要讨论这个问题的话,理论上从三百年前古帝国覆灭之时,帝国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顶着帝国头衔的这个王国,不过是一个以正统自居的公国而已,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罗伯特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事实上,如果你愿意跟我走,你一定能够在二皇子殿下那里得到重用,未来一定能够超越你的父亲。而如果你留在这里,只会让帝国徒增无谓的杀戮,并且你们最后的败局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更何况,”罗伯特叹了口气,“你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我的孩子没有太多的朋友,你算是他少有的几个朋友,如果你死了,他不会高兴的。”

齐格飞却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今天出来时并没有携带巴姆鲁克,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贝奥武夫的父亲动手。

但他的拳头,绝对不比他的剑弱——甚至可能更强。

“看来你的答案已经很明确了。”罗伯特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愚昧,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强大,以你们的力量,根本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我本来还希望你能够迷途知返,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他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手斧,微笑道:“既然智取没能成功,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用武力动手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齐格飞冷哼一声,“我不想让贝奥武夫太过难过,如果你自己投降,我不会杀了你。”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事实似乎的确是如此,你实在是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年轻人。”罗伯特的语气很轻松,“只不过,你的对手可不是我,而是——”

“法师塔的,三系主任。”

罗伯特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他骤然将手斧举过了头顶,于是下一秒,手斧骤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蓝色光芒!

吉尔三人的脸色有些不解,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然而齐格飞的脸色却顿时变得有些可怖,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那柄手斧到底是什么!

——那根本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魔导器!

——身为前任掌灯人议长的大魔导师“漫步者”最擅长制作的,传送魔导器!

Part.141 “这是老子的地盘!”

大魔导师【漫步者】,其本来的名字早已被人所遗忘。

身为掌灯人的前议长,他的实力却一直是个值得争议的话题——很多人认为他的实力或许是历代掌灯人议长之中的最弱的那一个,还有人认为他的大魔导师身份只不过是一个荣誉身份而已,其本身的实力或许并不能和大部分大魔导师相提并论。

不过,实力值得争议,并不代表着其掌灯人议长的身份值得争议。

和他同时代的掌灯人之中,公认的最强者应该是尤瑟夫三人的老师,那位被称之为【神眷者】的夫人。但就算神眷者当时已经站在了掌灯人之中的最高峰,她也不愿意从漫步者的手中接过议长的椅子——因为只要漫步者自己不愿意交出议长之位,就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因为漫步者,所掌握的魔法是【空间】。

魔法阵之中最为伟大的发明之一,传送魔法阵,也是由漫步者所发明的。

或许发明这个说法有些谬误,因为早在古帝国时期,传送魔法阵就已经被人开创出来了。但在漫步者接触到空间魔法之前,所谓的传送魔法阵只能传递一些并不太大的死物,并且其魔力的耗费更是恐怖——那时的传送阵在构建时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物资,并且传送一份文件就足以让一位七阶魔导师精疲力尽,是绝对的奢侈品。

直到漫步者出现,传送魔法阵才真正意义上地成为能够相对普及的魔法阵。当他成功改良了魔法阵并且投入使用之后,许多人都将他称之为大陆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改变了整个大陆的魔法师。

距离他活跃的时代已有五十余年,许多人都以为这位伟大的魔法师已经奔赴了尼夫海姆,只不过一直没有他的死讯传出来而已——但现在,他不但没有过世,甚至还成为了法师塔窃国的主力之一。

而罗伯特手上的那柄手斧,也正是他的作品。

虽然吉尔有无数的问题想问身边的本名德梅斯的迈斯,但现在显然不是坐下来问问题的好机会。此刻,罗伯特的脸色被他手中那柄手斧映得幽蓝,魔法的波动也愈发强烈。因此吉尔脸色有些焦急,拔出腰间的长剑就想打断罗伯特的魔法。

“别去。”迈斯一把拉住了他,脸色有些阴沉,“如果你现在冲进去,只会被空间的波动撕成碎片——就像挂在你家墙上的香肠一样。”

吉尔打了个寒颤,骂道:“别形容得那么奇怪,该死的,我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我们怎么办?要战斗吗?”普朗吉站在两人的身边,脸色无比凝重,“对手可是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们,在魔法师之中堪称佼佼者,我们可能会被杀的。”

吉尔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两人平日里一向以他为主心骨,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拿出一个完美的决定——如果逃跑,或许这件事这辈子都会变成自己的心理阴影,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武者;但如果和罗伯特开战,也就意味着自己三人要和齐格飞一起面对三位九阶魔导师,那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就连齐格飞,也不过只是一名七阶巅峰的骑士而已,如何能够与三位九阶魔导师交锋?

“你们如果离开,我可以理解。”齐格飞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从堆在会议室里的那一堆盔甲武器之中随意地翻出了两柄特大剑,然后一手一柄握在了手中——对于他而言,单手使用这种近一人长五十多斤的特大剑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理解吗?

吉尔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回头看向了自己的两个朋友,准备张口询问两人的意见。然而他刚刚张开口,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一言不发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没有询问的必要。

迈斯是监察部的监视者,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逃跑,但他不能。就算自己和普朗吉离去,迈斯也会毫不犹豫地和齐格飞并肩作战,纵使以他的实力,或许在一瞬间就会被人杀死。

既然迈斯一定会留下,那么自己也没有逃离的理由。

“不走吗?”吉尔的身后,迈斯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走?为什么要走?走了以后让你一个人去死吗?”吉尔骂了两句,“现在就先不说你一直瞒着我们真实身份的问题了,但等我们这一战打完,你总是得给我们一个解释的吧?如果我们都死了——那你就在尼夫海姆好好给我们俩解释一下,如何?”

普朗吉也从腰间拔出了两柄手斧,交叉在胸前沉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对你监视者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打算让你好好解释一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应该这么做,应该和你们并肩作战。”

迈斯撇了撇嘴,低声骂道:“随便你们吧,既然你们一心寻死,我也没有阻止你们的必要。但如果能够留下命来,那就千万不要自寻死路。”

“老子清楚得很!”吉尔盯着罗伯特身边那三个逐渐变得清晰的影子,大笑道。

“漫步者阁下的确是这世间最为天才的魔法师,这传送魔法如果能够用在战场上,绝对是最为可怕的武器。”罗伯特忽然开口了,他那柄手斧之上的魔力波动正在逐渐变小,手斧上也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只可惜,大陆公约之上禁止魔法师参与战争,这种战术也一直无法投入使用。”

下一秒,他手中的手斧,骤然碎裂成了漫天碎片!

“不过,魔导国建立起来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罗伯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身边的那三个人影也渐渐活动了起来,“你看,齐格飞,在我所选择的道路尽头,帝国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的王国。”

“修正一下,不是帝国,而是多伦斯魔导国。”

第一个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浑厚,他的身材也非常高大,紧绷的长袍下那隆起的肌肉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位魔法师。他的头发很短,只有短短的一层金发贴在他的头皮上,浓厚的眉毛以及时时刻刻都带着怒意的双眼更是让他的五官充斥着强硬的意味。他身上的长袍呈土褐色,手上则握着一柄巨大的宛如战锤的法杖,那法杖的模样让齐格飞忽然想起了梅林。

比起魔法师,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挥舞着战锤奋战在战场之上的武者。

他当然不是武者,因为他是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厚土】。

“不必计较得那么仔细,魔导国是帝国的新生,就像蝴蝶脱胎于毛虫一般。”

第二个人则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女子。

她的头发看上去有些稀少,她那将头发紧紧地束在脑后的发型让这一点显得尤为突出。这个女人双眼如同金鱼一般鼓起,高耸的鼻梁之下又是一张刀刃一般薄薄的嘴唇,虽然她现在正在微笑,但依然让她看上去多少有些尖酸刻薄。她的长袍呈水蓝色,手上则握着一柄小臂长短的绿色法杖,几乎和传说故事里的女巫形象如出一辙。

事实上,女巫这一称谓往往是用于形容黑魔法师的,那样的称呼之中带着贬义。

她自然也不是黑魔法师,她同样是四系主任之一,【蚀水】。

“本质上还是有着巨大的不同,因为未来将会属于我们,而不是这些空有蛮力的蠢货。”

第三个人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年轻,并且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傲慢。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金色的头发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紧紧地贴在他的头皮上。他的魔法袍呈火红色,与其他两人不同的则是他的胸口上那十余个魔法师勋章,那代表他曾多次受到法师塔的表彰。他的手上没有法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红宝石戒指,宝石之中,令人心悸的红色波纹正在其中不断地泛动。

他是三人之中看上去最像贵族的那个,或者说,魔法师之中的贵族。

因为他是【咒火】罗根的学生兼弟弟,四系主任之一,二十八岁的八阶巅峰魔导师,【盛焰】。

“喂喂,真的出现了啊”吉尔的语气里带着无力,他握剑的手有些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实力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悬殊到他心中已然产生了绝望之情。

“三位,我的计划失败了一半,也成功了一半。”罗伯特脸上带着微笑,对三人微微点头致敬,“我确定了他们的藏身处,确定了祈祷钟声的位置,确定了他们的藏身处里还有别的暗道——唯一可惜的是,就在我将要进入藏身处夺取祈祷钟声时,我的计划失败了。”

他转过身,对着齐格飞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应该感谢我孩子的好友,齐格飞阁下。如果不是齐格飞阁下的帮助,或许很多事情还没那么容易得手。”

齐格飞面色阴沉,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罗伯特想要影响他的心境,想让他变得急躁,而齐格飞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受到他的影响。他只是举起了手中那两柄特大剑,一言不发地摆出了战斗姿态。

只不过他的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梅林在这里,这家伙只怕进门的第一个瞬间就被识破了吧?

“齐格飞?这家伙是齐格飞吗?”就在齐格飞摆出战斗姿态的那一刻,三名主任都同时注意到了他。盛焰第一个有些夸张地叫了起来,他摸着下巴向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笑道:“原来如此,你就是齐格飞?被人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天才的那家伙?”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称号。”齐格飞冷冷地道。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称号,而是大家口中的你。”盛焰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浓烈的嘲弄,“说实话,在你出现之前,我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许多人都把我和议长阁下以及曾经的奥斯曼狄斯相比较,认为我已经是最为难得的天才之一了——但你出现之后,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你才是那个天才,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比的天才。”

盛焰忽然搓揉起了自己的脸,腔调怪异地道:“不过,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啊,天才阁下~”

齐格飞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动了动。

于是下一秒,盛焰胸前的所有勋章,全部落在了地面之上!

——全部,被齐格飞在眨眼之间斩了下来!

“如果我不顾荣誉地偷袭你,你现在已经死了。”齐格飞看着面色骤然变得铁青的盛焰,缓缓地道,“我给予了你足够的尊重,希望你也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

盛焰的脸色由青转红,忽然破口大骂道:“你这个——”

“闭嘴。”蚀水忽然轻轻地张开了口。

盛焰虽然和他们同属于四系主任,然而彼此之间的身份却有着巨大的差距。因为不论是蚀水、厚土还是已死的凛风,都是他的老师【咒火】罗根的同学,是他的长辈——在法师塔这种老师和学生等级划分极其严格的地方,长辈的话语代表着权威性,所以盛焰只能低头。

“我们给予了你足够的尊重。”蚀水回过了头,对齐格飞微笑道。和她那张尖酸刻薄的面孔比起来,她行事似乎还颇为遵守规则。

齐格飞也微微鞠了一躬:“向您致敬。”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缺乏了一些生疏感,仿佛过去就认识一般。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手下留情。如果你现在让开,我们也不会和你交手。”蚀水的身份似乎是三人之中最高的那个,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在齐格飞的面前缓缓地道,“但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只能不顾我们曾经的交情,将你杀死。”

齐格飞举起了手中双剑,面色严肃:“请。”

蚀水微微眯了眯眼,终于摇头叹息道:“实力差距如此悬殊,依然不愿意退让吗?齐格飞,你和你父亲性格最为相似的一点,就是这种不知变通的顽固。”

齐格飞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是必须要坚持的。”

蚀水再次叹息一声,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该动手了。”她的脸色很平静,但语气之中却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机,“那么,齐格飞,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忽然调转了法杖,一道粗大的紫色怪异水流蓦地涌向了会议室的大门!

嘶——

水流接触到大门,却没有发出爆炸声,而是瞬间发出了一股仿佛什么东西被侵蚀掉了的怪异声响,一股难闻的味道也从屋中腾了起来。那紫色的水流源源不断地从蚀水的法杖杖尖喷涌而出,笼罩住了整个门口,然而蚀水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又是一个怪物。”少顷,她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法杖微微一颤,一道紫色的水墙骤然伫立在了她的身前!

轰!

沉闷的响声震得吉尔等三人耳朵一阵嗡鸣,但三人却都没有抬手捂耳,而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水墙之前,那个赤裸着上身一拳轰在水墙之上的高大青年!

十字架触碰锁链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那结结巴巴毫无感情的背诵圣言声,以及那宛如野兽一般高大魁梧的体魄,一同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形象。

“神说,每个人都有其归属,不得夺走他人的家园。掠夺者终将失败,守护者必定获胜。”

格里高利一拳轰在水墙上,一只手握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忽然有些狰狞地咧开了嘴,露出了野兽一般森白的牙齿。

“换句话说——这是老子的地盘!法师塔的杂种们!”

Part.142 勇者会的勇敢者

格里高利出现在这里,并没有让三位系主任感到意外。

就像格里高利所说的一样,这里是勇者会的地盘,是法师塔照理来说绝对不会进入的地方。在过去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时间段里,勇者会和法师塔的高层之间几乎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接触,更不会出现这种直接冲进对方基地的行为。

但现在不同,一方面是因为法师塔急于找到祈祷钟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勇者会的勇者们此刻似乎都不在勇者会里——换言之,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和格里高利交手的准备。

格里高利的拳头让蚀水眼前的紫色水幕一阵颤抖,但不论格里高利如何挥拳,那水幕都没有任何将要破碎的征兆。

“怎么样,两位。”水幕之后,蚀水的声音非常平静,“你们想对付哪一个?”

沉默寡言的厚土缓缓开口:“你拦住齐格飞,我和盛焰先杀死格里高利。”

“就凭你们这几个缩头乌龟也想干掉老子?”格里高利狂笑着再次举起了拳头,再次重重地轰击在了蚀水的紫色水幕之上,“别开玩笑了,法师塔的杂鱼们来多少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蚀水没有说话,她忽然微微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她脸色的变化并非是因为格里高利的粗鲁,而是因为对于其实力的诧异——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斗气的波动,然而格里高利却对她的水幕产生了实质性的破坏。

“这家伙的实力不弱。”蚀水依然没有理会格里高利,“我和盛焰一起对付他。”

“有这个必要吗?”盛焰有些不满,“这家伙和我的年龄差距不大,能够和我齐平就已经值得赞许了,值得我们联手和他战斗吗?那会不会太抬举他了?”

“你太自负了。”蚀水回头冷冷地看了盛焰一眼,“你连齐格飞都打不过,更别说格里高利了。”

盛焰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让面色恢复了一些,但那有些不满的语气却暴露了他此时的不满:“那把齐格飞交给我,两位一起对付格里高利,如何?”

水幕再次颤动了起来,格里高利的大笑声和怒骂声不断地传入蚀水的耳中,她摇了摇头,抬起的左手忽然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于是下一秒,格里高利的拳头正要接触到水幕的那一瞬间,紫色水幕骤然一变,化作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格里高利的紫色雄狮!

格里高利脸色微微一变,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立刻让他向后退了出去。虽然之前那紫色的水流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然而这一次扑面而来的紫色雄狮,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但毕竟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那紫色雄狮的尖牙并未击中格里高利,但它却宛如活物一般,忽然伸出了自己锋利的前爪,终是在格里高利的右臂上留下了三条深深的划痕!

格里高利的脸色微微一沉,落地的第一时间便一拳轰向了那只雄狮。但那紫色雄狮却又在刹那间转变成了一地的紫色水滴,然后以一个怪异的姿态全部被蚀水收回了自己的法杖之中。

“有点意思。”格里高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那伤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其中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蚀水的目光之中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上一次让他受伤的人还是三大骑士团团长。

但同时,他那道从左眼眼角延伸到嘴角的伤疤也泛起了一阵血色——那是他兴奋起来了的表现。

“齐格飞交给我,你们先解决他。”厚土忽然向前走了一步,言简意赅地道。他手中那柄巨大的法杖被他双手握在手中,握杖的方式让齐格飞想起了那些用战锤战斗的狮心骑士们。

“看来有人是冲着你来的。”格里高利嘿嘿一笑,用手肘碰了碰齐格飞。他们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有些恐怖,这两个家伙的身高和体型让他们所占据的空间和六个成年人大致相等,更何况齐格飞比起格里高利还要更加庞大一圈。

“对付得了吗?”齐格飞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手中的双剑交叉在胸前,满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三位系主任,“他们是法师塔各系最强者之一,你一个人和他们交手有些勉强。”

“你觉得你能对付两个吗?”格里高利看了齐格飞一眼,此刻他的样子没有任何之前的傻气,“你的实力还不如我,想对付两个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战斗可不能只考虑打不打得过,应不应该动手才是最重要的啊。”

齐格飞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正如格里高利所说的那样,齐格飞现在的实力或许还不如格里高利。虽然他的实力远比纸面上来得要强,但比起能够与三大骑士团团长交手的格里高利,或许还是略有不足——就像他有巨龙之力作为底牌一般,格里高利也一定有着他作为底牌的力量。

“你们这帮魔法师,应该也不会想在这里和我交手吧?”见齐格飞没有说话,格里高利便大笑着走了出来,有些挑衅地看着蚀水,“出来动手?这里老子施展不开。”

和武者在狭小的地形作战,对于魔法师而言显然极其不利。而格里高利也不想在这里战斗,他是否是真的施展不开暂且不论,但只要他们在这里动手,这帮魔法师就随时都有可能破解魔法门强行突入藏身处。

蚀水没有说话,只是抬腿便准备跟着格里高利离开这里,盛焰也一脸不屑地跟在了蚀水背后——然而他们刚刚准备离开,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却拦在了他们身前。

“既然我们要参加战斗,总不能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吧?”吉尔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语气却很坚定,“那么,谁来做我们的对手?”

蚀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抬腿向前走去——那是极度的蔑视,根本不愿意像吉尔投去一眼的蔑视。

“如果实在不想活了,可以自己把剑插进脖子里。”盛焰斜着眼睛瞥了吉尔一眼,“滚开,用魔法轰杀你都是对我的侮辱。”

“更何况,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一直没有出声的罗伯特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了盛焰的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吉尔三人,“如果你们在寻找一个对手,那么我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吉尔的脸色愈发苍白,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咬牙低声道:“我对你没兴趣,滚开!”

“但你却不是我的对手,如果要人滚开,首先得有超过对方的实力。”罗伯特面色肃然,认真地道,“就算你们一起上,三个五阶大剑士也不可能是一位八阶骑士的对手。”

吉尔勃然大怒,举起剑怒道:“是吗?那你就等死吧——”

他刚刚踏出一步,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

拉住他的依然是迈斯。

“干什么?之前在门口把他放进来的也是你,现在拉住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吉尔有些不满地回过了头,“说起来,监察部的监视者也是人,会出现叛徒也并非不可能吧?”

迈斯翻了个白眼,也不计较吉尔的气话,只是看着盛焰鞠躬低声道:“法师塔的盛焰阁下。”

盛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虽然他不屑于和这三个年轻人交手,但迈斯表达出了足够的礼数,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用一声冷哼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的确很大,这一点我承认。”迈斯的语气非常真诚,就连格里高利和蚀水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他,“如果您能为我解答一个疑问,我愿意成为各位的助力。”

吉尔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迈斯道:“你刚刚说什么?”

盛焰的目光中也闪过了几分好奇,他侧了侧头,示意迈斯继续说下去。

吉尔暴怒地冲向迈斯就想一剑斩向他,然而普朗吉却拼命架住了自己的朋友,苦笑道:“算了,如果他真的改变了想法,我们也只能祝福他——你难道真的想亲手杀死迈斯吗?”

“我不但想亲手杀死他,我还想把他剁碎!”吉尔双眼通红,不断地挣扎着,“把他剁成和我家的香肠一个模样!”

自己的朋友之间的争吵仿佛根本没有影响到迈斯,他只是看着盛焰,轻声道:“您是咒火阁下的学生,咒火阁下是曾经的火系主任。当他成为了掌灯人之后,就将火系主任的位置交给了您,是吗?”

盛焰点了点头,冷笑道:“就这个问题?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了,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在蚀水阁下的眼前。”迈斯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但当时,咒火阁下有三位学生,一个是你,一个是安德烈阁下,而另一位则是咒火阁下最喜欢的学生,那位叫奥利安娜的女士。”

盛焰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他忽然举起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那枚戒指之上骤然闪过了一道红光!

然而下一秒,蚀水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目光里满是阴森。

“奥利安娜,那位女士是你们三人之中最小的那个,也是最有天分的那个——她和安德烈阁下一样勤奋,也具备着不比你差的天赋,咒火阁下一直将那孩子视作接班人在培养。”迈斯的额头上大汗淋漓,在刚才盛焰举起手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但他的声音依然稳定,他的脑海之中也无比冷静。

因为他怕自己一句话没说清楚,蚀水就会放下自己的手,任由盛焰轰杀自己。

他这番话,本就不是说给盛宴听的,而是蚀水,而是厚土。

“这家伙想要诬陷我!”盛焰的脸色看来并不太好,他的语气也有些慌乱,“蚀水阁下,我们不能被他一番话就影响了关系!”

蚀水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盛焰有些慌乱,他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蚀水却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眉道:“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已经开始害怕起来了,你是在告诉我,奥利安娜的死因就是你吗?”

“那和我无关!”盛焰的声音有些变形。

“奥利安娜女士并非是死在盛焰阁下手中的,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迈斯的轻笑声响了起来,他看着面色愤恨的盛焰,,毫不畏惧地道,“当年,罗根阁下的三位学生一同前往长夜旷野修习,但却在路上遭遇了骨龙——那个时候,三位的实力恐怕还不如我们三人,想要打败一条骨龙更是天方夜谭。”

蚀水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只不过在遭遇骨龙之后,三位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做法。安德烈阁下与奥利安娜女士奋力作战,盛焰阁下却在战斗中一直在保存实力,最后导致安德烈阁下与奥利安娜阁下被骨龙所击败。”迈斯脸上带着微笑,继续道,“当时,如果盛焰阁下全力出手,放松了警惕的骨龙就算不被击退,也至少能救出两位阁下——但您没有,您选择了逃跑,并且将奥利安娜女士的死亡全部归结于安德烈阁下的头上。”

迈斯微微一顿,叹息道:“而当时,安德烈阁下的监视者身份也恰好被人捅了出来,让他本来只有法师塔高层知道的身份弄得人尽皆知,奥利安娜女士的死也被归结在了安德烈阁下的头上——后来的这一切,也都是您的所作所为吧?”

迈斯向着蚀水微微鞠躬,轻声道:“以上,是安德烈当年传回监察部的报告。他没有必要对监察部说谎,因为就算奥利安娜女士真是安德烈阁下所杀,监察部对此也不会进行任何表示。”

蚀水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盛焰轻声道:“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盛焰的嘴唇颤抖了几次,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咬牙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的敌人吧。”

蚀水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她转过了头,看着迈斯缓缓地道:“你解答了一个一直困扰着罗根的问题,我代表他感谢你。如果你现在扔下手中的剑,我不会为难你。”

迈斯笑了起来,他打直了背,肃然道:“监察部所属。”

蚀水叹了口气:“人人都这么顽固,人人都这么固执。那么我满足你的愿望,同时也满足我的同僚的愿望——盛焰,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盛焰怪异地冷笑了起来,他的目光里闪动着浓烈的杀意,一字一顿地道:“我会把他们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消。”

于此同时,迈斯也回过了头,看着脸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吉尔,微笑道:“你看,我把这家伙留下来了。”

吉尔笑了起来:“等我们到尼夫海姆以后,我再向你道歉吧。”

Part.143 天才与庸才

这间巨大的房间,分裂成了两片战场。

格里高利与蚀水和罗伯特已经离开了房间,虽然罗伯特看起来并不太赞同让盛焰留下来的决定,但他的身份显然不足以让他对盛焰与蚀水指手画脚,因此他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跟随着蚀水一同离开房间去对付格里高利。

房间之中,只有对视着却都未动手的齐格飞与厚土,以及被包围在吉尔三人之中的盛焰。

“在知道法师塔背叛的时候,我就想过我们可能会交手。”

齐格飞首先开口了,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脸色却有些无奈。他手中的双剑微微下垂,看着厚土低声道:“但我始终不能理解法师塔为什么会背叛帝国,你们真的打算建立那所谓的魔导国吗?”

“是的,我们要建立魔导国。”从两人之间的对话里能够听出,显然不论是蚀水还是厚土,都和齐格飞曾经就已相识。厚土盯着齐格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为了拯救帝国,必须要毁灭帝国。”

齐格飞有些恼怒地道:“这是什么歪理?就算最后获得胜利的人是你们,你认为帝国还是帝国吗?”

“为什么就不是了?”厚土皱了皱眉,“齐格飞,你被骑士精神洗脑了。帝国之所以存在,并非因为多伦斯皇室的存在而存在,而是因为这无数的帝国人站在一起而存在。我们只打算改变这个王国的体制,为了更大的目的。”

他微微顿了顿,用略带嘲弄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背对着这边的盛焰:“当然,那家伙不这么想,他认为法师塔只是单纯地想要摆脱帝国的掌控而已——比起奥利安娜那孩子,这家伙除了魔力天赋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齐格飞咬牙低声道。

“这就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事了。”厚土摇了摇头,诚恳地看着齐格飞,“为了你好,齐格飞,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让开道路,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齐格飞猛然举起了剑,沉声道:“不可能。”

“并非是为了法师塔,而是为了这个大陆。”厚土闭上了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算如此,你也不愿意让开吗?”

“如果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又谈何保护大陆呢?”齐格飞冷声道,他手中的双剑高举,语气也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多说无益,看来我们今天必然有一战了。”

厚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举起了手中的法杖:“你说得没错,但又说错了。”

土褐色的魔力骤然自他的法杖之上腾了起来,那种魔力不同于火系的躁动、水系的阴柔、风系的迅捷,那股魔力仿佛实质一般,在他的身边不断地以一个诡异的姿态蠕动着。

“我们之间的确会交手,但却不会产生一场激烈的战斗。”厚土看着齐格飞,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是个很少露出笑容的人,因此他的笑容看上去总有几分怪异,“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一声,你那夜逃出王城的所有举动,都已经被我们调查清楚了。”

齐格飞眯了眯眼,心中骤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骤然怒喝一声,举起双剑便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眼前的厚土!

“你喷出的那道龙息,你头上那对龙角,以及你身上的龙鳞,都落入了我们的眼中。”厚土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的波动,然而他身上的魔力却愈发地惊人,“龙鳞对于魔力有着近乎绝对的抵抗力,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在我们的眼里,你的危险程度或许还要比格里高利更高一筹。”

——巨剑已然进入了厚土身前五米的位置,然而厚土却依然没有任何打算躲避的想法!

“但你毕竟不是巨龙,因此如果真的想要对付你,也不算是太过麻烦的事。”厚土咧了咧嘴,那土褐色的魔力骤然迸发了开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对付你的缘故。”

如满天繁星一般的褐色光芒,骤然出现在了齐格飞的身边!

齐格飞手中的特大剑率先与那漫天光芒接触在了一起,然而那无实质的光芒却仿佛比这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还要更加强韧几分一般,齐格飞的巨剑和它撞击在一起,却是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齐格飞的力量何其庞大,那两柄做工精良的特大剑在他的怪力之下狠狠地劈中了那些褐色光芒,但结果却是在剑上添了几道豁口!

而那光芒,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没有和你战斗的必要,我只需要等待就行了。”厚土举着法杖,一动不动地看着齐格飞,“不得不说,虽然我是九阶,而你只是一名七阶的骑士,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你的龙鳞让你在对战魔法师时占尽了优势,你那怪物一般的爆发力更是让你完全能够在一瞬间抵达魔法师的身前,称你为法师杀手似乎也不为过——因此,我只需要封禁住你的动作就行了。”

齐格飞脸色涨红,暴怒道:“你这样的行径,未免太无耻了一些!”

“没有时间了,为了我们的目的,我们不能再做那些冒险的举动——只有建立起魔导国,未来才能够积蓄充足的力量。”厚土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如果换一个时间,我很乐意与你来一场胜负无关的战斗,但现在却不行。可惜的是,未来大概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们不能再冒险让你活在世界上干扰我们的行动。”

齐格飞咬牙切齿地瞪着厚土,他再一次挥动双剑斩在光芒之上,但那只是让手中的大剑更加残破而已。他索性扔掉了手中的两柄大剑,瞪着厚土怒道:“你们到底想做些什么?为了那所谓的魔导国,你们就把法师塔一直以来的荣耀全部舍弃掉了吗!”

“为了能够在黑暗里寻找到一丝光明,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厚土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也罢,算是我看在我们的交情之上,最后给你的一点点提示吧,蚀水应该也会理解的——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的目的吗?”

齐格飞瞪着厚土,猛然挥拳轰击在那土褐色的光芒之上——但他那无坚不摧的拳头似乎也失去了作用,那土褐色的光芒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没用的,你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或者说劣势。”厚土摇了摇头,语气轻松自然,“我承认,你的实战能力远超你的斗气阶级,但你七阶的斗气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成为你的劣势——就像现在一样,我不用和你交手,我只需要以我比你更加强大的魔力,强行压制住你就行了。”

厚土保持着手举法杖的动作,叹息道:“我也告诉过你,我没有和你战斗的必要,我只需要等待——等到蚀水和罗伯特打败格里高利,等到盛焰解决掉那三个小家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那么现在,我们再将话题转回到之前的问题上吧。”厚土叹息一声,“事实上我们的目的,已经被你们干扰过很多次了。”

齐格飞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了厚土。

“如果你和梅林没有那么多事的话,其实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这一步。”厚土再次长叹一声,继续道,“如果命运之誓在几个月前落入我们的手中,如果尼德兰事件里的所有王器都落入我们手中,那么帝国绝不会变成这幅模样——说到底,这一切的元凶都是你们。”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法师塔,和永不复行是同盟?”齐格飞几乎当场愣住,他的语气也有些恍惚。

“全知者应该告诉过你们,我们的目标对这个大陆有益无害,只不过我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这个目标才行——为此,必须要无奈牺牲一些人。”厚土的语气很冷漠,“你们的举动让我们不得不修改计划,导致会有更多的人牺牲,牵扯到的人和物也会更多。一切的罪孽,事实上都应该归结于你们。”

嘭!

齐格飞张开口正想说话,一个身影忽然飞了过来,那身影狠狠地撞在齐格飞身边的墙上,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该死的,这家伙真是个怪物”吉尔的身体从墙上缓缓滑了下来,一面咳嗽一面低声道。他抬头看了一眼齐格飞,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翻身便大喝一声又一次挥剑冲向了盛焰!

“你的朋友们快输了。”厚土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房间的那一头和这边的安静截然不同,此刻,站在房屋最中间的盛焰正浑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团跃动的暗红色火焰之中,带着怨恨与嘲讽的声音也从火焰之中响了起来:“我说了,三次攻击,我不还手,现在你们已经浪费掉一次了——看那个庸才的模样,看来已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力量了啊。”

吉尔当然没有失去战斗力,听到盛焰的话,吉尔顿时怒骂一句便再次举起了剑:“这一剑就让你知道,老子还有没有继续进攻的力量!”

这一次,拉住他的是两只手。

普朗吉无奈地看着吉尔,低声道:“别冲动,他就是想让你再次发动攻击,让我们再浪费一次机会。这家伙虽然令人讨厌,但是说话似乎还挺守信的,我们必须要利用好剩下的两次机会。”

迈斯撇了撇嘴:“混蛋吉尔已经浪费掉一次重要的机会了。”

吉尔勃然大怒:“该死的,你——”

“都别吵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俩心里还不清楚吗!”普朗吉脸上难得出现了怒色,他一巴掌拍在吉尔的肩膀上,低声道:“吉尔,你是我们之中最具有领导力的那个,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其实比会长更适合成为学生会会长,但你这种急躁的性格却是你最大的弊病。冷静下来,我们不能这么莽撞地发动攻击,那样做只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吉尔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不满地啐了一口,旋即横剑凶狠地盯着包裹在火焰之中的盛焰。

普朗吉又回过头看向了迈斯,轻声道:“你的话,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

“当然,我只是不想被吉尔这个傻子拖着一起去尼夫海姆而已。”迈斯笑了笑,赶在吉尔准备破口大骂之前抢先开口继续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算不能,也能够让他吃到点苦头。”

吉尔挠了挠头:“真的吗?靠谱吗?”

“没有做之前,什么计划都是不靠谱的。”迈斯摇了摇头,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刺剑举到了胸前,“吉尔,我们三人之中你的实力是最强的,不论待会儿发生了什么,不论我和普朗吉是不是已经命悬一线了,在我没有开口之前,你都不准动手。”

吉尔有些不解:“万一你直接就躺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

“那你就跑,因为那代表着计划失败了。”迈斯干脆利落地道。

吉尔的脸上又腾起了几分怒意,但他这一次却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怒意,低声道:“照你说的办。”

迈斯轻轻地笑了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大步从两人的身边越过,顺手拍了拍普朗吉的肩膀。一旁的普朗吉只是微微一愣,便毫不犹豫地提着自己的两柄手斧和迈斯并肩走了出去,目光之中满是坚毅的神色。

“准备一起上了?”盛焰的语气里依然满是嘲弄,“没用的,一只蚂蚁和十只蚂蚁一起对人类发动攻击,其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区别——甚至人类可能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这场蚂蚁对自己发起的战斗,便毫无意识地从蚂蚁们的身体之上踩了过去。”

盛焰的暗红色火焰不住地跃动着,那股温度让不远处的迈斯和普朗吉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普朗吉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吉尔忽然举起了手,然后缓缓地捏成了拳头。

“交给你了。”普朗吉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那么,接下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盛焰的狂笑声骤然响了起来,包裹着他的暗红色火焰也愈发炽热,“天才和庸才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鸿沟!”

迈斯也举起了剑,冷笑道:“所谓的天才,也没少被我们这些庸才所斩杀啊。”

Part.144 此路不通!

“你们还剩下两次机会,这应该不用我提示吧?”包裹在火焰之中的盛焰看着远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迈斯与普朗吉,冷笑道。

普朗吉走了出来,握着那对手斧,盯着盛焰沉声道:“我要动手了。”

“没必要告诉我,蝼蚁的攻击不论是偷袭还是正面战斗都无法对我产生任何威胁。”盛焰大笑着仰起了头,“来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带给我一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普朗吉便咆哮一声,率先发起了攻击!

他的攻击很直接,那对手斧之上泛起了毫无花哨的亮银色斗气,直接就劈向了盛焰。他的战技也毫无花哨,就是这么一左一右地斩了过来,干脆利落到近乎简单的地步。

如此干脆的攻击让盛焰都忍不住扬了扬眉,他没有想到普朗吉的攻击就这么简单——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撼动盛焰实在是难上加难,刚才三人之中最强的吉尔的愤然出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普朗吉又一次进行了这样毫无作用的攻击,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解。

“无聊,你又浪费了一次机会。”盛焰的语气无比傲慢,他不闪不避地看着普朗吉,等待着普朗吉的斧头落到自己身上,然后被包裹着自己的火焰燃烧殆尽。

——然而下一秒,普朗吉的动作忽然变了。

他的身上,骤然散发出了一道土褐色的光芒,那光芒的源头似乎是他制服之下的某件衣服。随着那道土褐色的光芒亮起,普朗吉的身上也仿佛凝结起了一层外壳,似乎让他变得更加坚硬了几分。

那是他的魔导器,对于魔导师和骑士阶以下的攻击都有着绝对防御力的魔导器。虽然这件魔导器在面对盛焰时或许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因为他打算直接抱住盛焰。

他的双斧已经被他扔开了来,他的攻击本就是幌子而已,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抱住盛焰,让盛焰短时间内无法逃离接下来的攻击。

“既然你想被烧成灰烬,那我就成全你。”盛焰微微抬头,看着身体被笼罩在火焰之中的普朗吉,冷笑了起来——他有些不悦,身为魔法师贵族,区区武者居然敢抱住自己的身体,那让他感到不悦且恶心。

“你能活下来再说吧!”普朗吉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他的眉毛已经被火焰所吞噬,如果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光头,或许他的头发现在也已经燃烧起来了。

盛焰正想继续开口嘲笑普朗吉,不远处的波动却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那是魔力的波动,他能够感觉到。

他缓缓地抬头望去,却只见迈斯的剑上已然腾起了一股紫色的光芒,恍若有一团紫色的火焰在其剑上燃烧一般。盛焰抬头望去的同时,迈斯也正看着盛焰,他轻轻地笑了笑,旋即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刺剑。

“破魔剑?”盛焰眯了眯眼,面色有些阴沉,“原来如此,你不是一名武者,而是一名魔武士。”

“你知道得太晚了。”迈斯冷笑一声,骤然冲向了被普朗吉死死抱住的盛焰。而就在他冲上前的那一瞬间,普朗吉终于被那烈火灼烧得失去了意识,缓缓地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一团焦黑,若不是还能看见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的魔导器,终究还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普朗吉的身体刚刚倒地,破魔剑就瞬间穿透了那包裹着盛焰的烈火。那团将吉尔震飞的火焰此刻似乎失去了作用,只是任由迈斯的破魔剑贯穿了进去,直直地刺向了盛焰的身体。

然而下一秒,那包裹着盛焰的烈火却骤然收缩了起来,它们聚集成团状,宛若实质一般夹住了迈斯的破魔剑!

“没用的,破魔剑能够忽略魔法的保护,但我的实力远超于你,区区破魔剑还伤不了我。”盛焰的面庞终于露了出来,那股傲慢之色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被他的魔力架住的刺剑,于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便从剑上涌入了迈斯的体内,“如果你是一名骑士阶,或许这一剑已经穿透了我的身体——不过可惜,你太弱了。”

盛焰将脸往前凑了凑,低声笑道:“我说了,你们不过就是一群蝼蚁罢了。”

迈斯的身体骤然一震,一股鲜血便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射向了盛焰的面庞。站在他正前方的盛焰微微皱了皱眉,那股血箭在空中便被高温蒸发得无影无踪。

“你错了,我也没打算借此打败你。”迈斯缓缓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有些艰难地笑道,“至少,我已经彻底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也让你解开了你的火焰屏障。”

盛焰的瞳孔骤然一缩,然后迅速地抬起了头——只见天空之中,一道璀璨的剑光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我怎么可能真的叫出声啊”迈斯看着天空之中咆哮着斩向盛焰的吉尔,低声喃喃道,“看你的了,吉尔”

迈斯再一次喷出了一口鲜血,旋即也缓缓地软倒在了地上。和普朗吉不同的是,他虽然失去了战斗力,但却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的双眼依然注视着天空中的吉尔与来不及防御的盛焰。

然而下一秒,盛焰却冷笑了起来。

“我之前说的是,三次攻击。”盛焰微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吉尔的身上,语气里满是恶意,“而现在,是第四次攻击了吧?”

——吉尔的剑几乎已经落在了盛焰的身上,然而与此同时,盛焰的身体里却骤然向外扩散出了一道火红色的波纹,宛若新星一般四散了开来!

轰!

爆炸性的力量自他身体里涌出,吉尔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地击中了一般,再也无法将剑继续劈下去,只能在盛焰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的身体宛如破布娃娃一般倒飞而出,此刻的吉尔,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一片嗡鸣,那零距离的爆炸让他的视觉听觉仿佛全部失去了作用!

目睹了一切的迈斯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所有的计划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能给他更多的准备时间,或许他还能再和盛焰周旋一会儿,但现在,胜负已定。

“结束了?”盛焰微笑着看着迈斯与吉尔,同时有些厌恶地扫了一眼普朗吉焦黑的身体。

吉尔缓缓地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盛焰——他张了几次口,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对你们的勇气表示赞赏,但勇气终究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巨大鸿沟。”盛焰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迈斯,语气里满是复仇的快意,“我很想直接把你们烧成灰烬,但那样做实在是太过便宜你们了——为了表彰你们给我造成了一点小麻烦,我决定暂时留你们一条命。”

吉尔单膝跪在地上,缓缓地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零距离的爆炸只让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此刻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只能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盛焰,如果愤怒能够杀人,那么盛焰此刻早已被他撕成了碎片。

“当然,你们剩下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因为那只会持续到我解开魔法门之后——有什么能够比让敌人看着自己所保护的东西被破坏,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躺在地上,更让人兴奋的呢?”盛焰缓缓地走向了那道魔法门,脸上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他路过齐格飞的身边时还刻意停了下来,看着被闭锁在褐色光芒里的齐格飞咧了咧嘴,“哟,大天才,为什么狼狈到这幅模样了?”

轰!

目睹了一切的齐格飞暴怒地一拳轰击在那土褐色的光芒之上,但依然无法突破厚土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拳头,认真地看着盛焰低声道:“如果我出来了,我一定会一拳轰爆你的脑袋。”

盛焰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骤然解开了自己身上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的魔力屏障,张开双臂站在齐格飞的眼前笑道:“你看,我现在离你近在咫尺,如果你真的想要打爆我的脑袋,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啊。”

他把脸向前凑了凑,挑着眉毛笑道:“来啊,快点,快来打爆我的脑袋啊?”

暴怒的齐格飞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土褐色的光芒,他的皮肤上一层层的龙鳞骤然显露,那土褐色的光芒也随着他的攻击愈发地颤动了起来。一旁的厚土轻轻地皱了皱眉,看着盛焰低声道:“够了,你去帮蚀水干掉格里高利,再和他们回来一起解决他。”

盛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笑道:“不,厚土阁下,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

厚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厚土阁下,您仔细想想想,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盛焰忽然越过了厚土,带着微笑走到了齐格飞的身后,走到了那道魔法门的面前,“我们的目的是清除叛国者,并且将祈祷钟声带回来——既然如此,我难道不应该先去把祈祷钟声找出来吗?”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摇头道:“我不反对,你去吧——我知道你想用祈祷钟声来争取自己在掌灯人们面前的辩解权,但就算掌灯人们能够忘记你弃奥利安娜于不顾,罗根也一定不会忘记的。”

盛焰的脸色微微一白,狞笑道:“我会让老师放弃处置我的。”

厚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动作,让齐格飞无法从那土褐色的光芒之中脱身而出。而盛焰则站在了那道魔法门前张开了双臂,大笑道:“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齐格飞,我赢了,这个大陆上将再也没有你这个【天才之中的天才】——这真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目光从吉尔三人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面色愤怒的齐格飞身上,轻声笑道:“你们想要保护这扇门后面的人们,而我的任务则是要清理掉所有的叛徒——你们珍视的一切都在这扇魔法门之后,但你们却再也没有保护这一切的力量了,多么可悲,又多么令人兴奋!”

他的身上骤然腾起了暗红色的魔力,那暗红色的魔力涌向了那扇隐蔽起来的魔法门,魔力与魔力之间的碰撞,引起了一道道涟漪。就算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吉尔也能看出,盛焰正在破坏那道魔法门,魔法门很快就会彻底失去作用,将大门敞开在盛焰的眼前。

“现在,你们所保护的东西即将被我所破坏,你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盛焰狂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站在魔法门前,看着魔法门的波动越来越大,眼中也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而我,作为胜利者,即将走向一条无比光明的道路,魔导国也将走向一条无比光明的道路!这条道路将由我,盛焰,亲手开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意外突然发生了。

三个感叹号,代表他的最后一个音骤然上升了很多。

那不是因为他想要用自己骤然拔高的音调表现自己此刻心情的愉悦,心情愉悦并不会将音调拔高到这个地步。通常来说,这种忽然拔高音调的行为,不是因为恐惧就是因为惊骇。

而此刻的盛焰,两者兼具。

——因为就在他说到最后一个音的时候,魔法门里骤然探出了一根巨大无比的法杖,如同一柄战锤一般狠狠地轰向了他的脸庞。

看那法杖的挥击速度以及角度,那显然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攻击。

此刻的盛焰,在刚才嘲弄齐格飞时解开了自己的魔力屏障,而破坏魔法门时又让他太过得意忘形了一些,一时间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来不及对那根法杖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只能用无比惊骇的目光注视着那根法杖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剧烈的痛楚便从自己的脸颊上传了过来。

——那根法杖的使用者,大概是一位四阶五阶左右的大剑士。

那也就意味着,这一棒的力量绝对不亚于一位重量级的拳击选手全力重拳出击。

同时也意味着,身体羸弱的盛焰绝对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抗住这势大力沉的一棒。

——所以他倒飞了出去,以一个极其完美的弧度,伴随着他满嘴的牙齿,以及口中喷射而出的那道血箭。

他的人还在天空中时,惨叫声尚且能够从他口中发出,然而当他的身体落地时,那惨叫声也就瞬间戛然而止。刚才还无比嚣张不可一世的盛焰,此刻正以一个极其凄惨的模样躺在地上,本来英俊的面庞由于失去了牙齿而凹陷下去了一大块,他的口鼻之中也不住地流出鲜血,那鲜血很快地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片血潭。

“无比光明的道路?”魔法门里,一个笑眯眯的银发半精灵,在众人或惊骇或惊喜的目光之中,扛着染血的法杖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走路的姿势也无比放松,如果忽视掉那根正在滴血的法杖的话,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出来郊游的魔法师,而不是一个刚刚才痛下黑手无耻偷袭的奸诈老贼。

“抱歉,此路不通。”

Part.145 他自天际漫步而来

梅林会出现在魔法门之后,这一点就连齐格飞都没有意料到。

看梅林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抵达不久,他那件监察部的黑袍下摆还有些许通过地下河道而沾染上的水渍。不过他的精神却很不错,显然在齐格飞这几日正为了祈祷钟声与四兵团的事件而忧心忡忡之时,这家伙在罪业之城里休息得挺不错。

梅林从魔法门之后走到了目瞪口呆的众人眼前,他旁若无人地挥了挥手中的法杖,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嗯,这一棒如果这样挥,或许力量会更大一些”

“你知道你打伤的是谁吗?”厚土冷冷地看着梅林——他见过这个家伙,梅林的形象辨识度实在是太高,就算梅林从来没有接触过厚土,厚土也在法师塔之中见过这个银发的半精灵。

梅林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有些不解地转过了头:“是谁?”

“他是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掌灯人【咒火】罗根现在唯一的学生。”厚土冷哼一声,盯着梅林道,“我认识你,梅林,虽然我对你没有确切的了解,但我在齐格飞的身后见过你。听人说你是个狡猾的家伙,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梅林咂了咂嘴:“我已经下黑手打废了你的同伴了,难道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吗?”

“不,你打废了他,只会导致一件事。”厚土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咒火那家伙一直在关注着这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将一名主任伤成这样,你会成为整个法师塔的公敌。”

梅林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尖耳:“然后呢?”

厚土愣了愣,沉声道:“成为法师塔的公敌,也就意味着——”

“不不不,我不是问成为法师塔的公敌之后会怎么样,我是指,就只是成为法师塔的公敌而已吗?”梅林揉了揉自己的尖耳朵,旋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法师塔公敌什么的,几天之前我不就已经是了吗?——噢,说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

梅林看着厚土,忽然有些恶意地咧开了嘴笑了起来:“那个叫凛风的傻子,已经死在我的手上了。”

厚土的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梅林的目光顿时凝重了起来。

凛风的实力,和他们在伯仲之间。

凛风、厚土、蚀水、咒火四人本来就同属于同一位老师的学生,四人目前大概都在五十到六十岁左右,实力也都在九阶魔导师的范畴。其中天赋过人的咒火比他们要略强一筹,但也并没有达到大魔导师的地步。蚀水或许比他和凛风略强,但也强得有限,厚土自信自己和蚀水交手顶多就是被压制,而不会像和咒火交手那样战败——但凛风的实力却和自己一般无二,如果凛风死在了梅林的手下,那么换言之,自己也有可能被梅林所杀!

“你的实力,不可能是凛风的对手。”厚土盯着梅林,终于缓缓地开口道。

——凛风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厚土并不打算怀疑梅林的话。

凛风失踪已有两天,法师塔早就将寻找凛风踪迹一事列为了最优先级——厚土还记得他最后见到凛风的时候,当时那家伙为了超过罗根,独自一人跑去追踪监察部的踪迹。只不过直到现在,厚土也没看见凛风从法师塔外回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尸体都未能找到。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家伙在百花街有过一场战斗,他们观测到了凛风的魔力波动。

平心而论,凛风和自己等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厚土一直觉得凛风和盛焰有些相似,只不过盛焰的脾气还可以用年轻气盛来解释,而凛风则不同,他根本就是个气量极其狭小的家伙。所以就算凛风死了,厚土也最多感到有些感慨,但绝对不会为了凛风的死而难过。

“的确,从魔力上来说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但战斗可不止魔力一种方式,就像现在一样。”梅林笑眯眯地对着地上的盛焰努了努嘴,“那家伙,不也被我一棒敲成了这幅模样吗?”

厚土轻声道:“也就是说,你并非是通过正当的手段击杀了凛风。”

“这个结论太过明显,我不觉得有什么探讨的必要。”梅林笑眯眯地举起了手中的巨大法杖,“但是接下来,你马上也要被我一棒敲晕了。”

厚土冷哼一声,盯着梅林沉声道:“就凭你的实力,也想——”

“等等,在你决定动手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梅林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他指了指被锁在褐色光芒之中双手抱在胸前的齐格飞,啧啧叹息道:“你现在所有的魔力都用于封禁小齐格的行动了,如果你要转头对我进行攻击的话,也就意味着你的封禁立刻就会被小齐格破解。”

梅林举起了一根手指,在厚土的眼前轻轻地摇了摇,笑嘻嘻地道:“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你猜你到底能不能一击干掉我?不过这个赌约似乎没有什么执行的必要,只要你的封禁被破解开来,以你和齐格飞之间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拳头砸爆你的脑袋的时间绝对比你眨眼的时间更短。”

梅林的语气很轻松惬意,毕竟马上要被砸爆脑袋的不是他,他当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不过厚土的感觉就不同了,他那张磐石一般冷峻的面庞上已经出现了汗水,他的面色也无比阴沉凝重。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生死一线的局面了。

如果不解开封禁,那么迎接自己的就是梅林的那根棒槌——厚土实在是不想把那玩意儿称为法杖,现在那根大木棒上面还在往下滴血,配合着梅林和善可亲的笑容实在是充满了震慑力。

厚土和普通的魔法师不太一样,他一向认为魔法师的身体不能太过羸弱,那样会导致魔法师在战斗中的容错率变得极低,任何对于魔法师身体的伤害都会使魔法师的战斗力大打折扣,所以他是魔法师里少有的强壮者——以他的身体强度,就算不依靠斗气,他也能够和一名三阶的武者打个有来有回。

但是在武者的世界里,不具备【大剑士】称号的武者,基本上和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区别。换言之,只有四阶以上的大剑士,才真正地被算作了能够在大陆上闯荡的武者。

而眼前的梅林,显然就是其中一员——厚土已经不想再思考为什么这家伙能够同时使用魔力和斗气,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现在的局势毫无任何帮助。

如果自己不解开魔力,厚土不认为自己的下场会比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无比凄惨的盛焰好到哪里去。

自己只能解开魔力,这是唯一的选择。

厚土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水,他的目光不住地在齐格飞和梅林之间游荡,心中也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解开魔力,先和外面的蚀水会和?

——解开魔力,直接干掉梅林,然后再和齐格飞战斗?

前者暂且不论,对于厚土而言,那是他最不愿意选择的选择。如果现在解开魔力撤离,也就意味着自己此行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盛焰在对方的偷袭之下身受重伤。虽然盛焰的重伤是他自找的,但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对于厚土而言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但后者却是个更加艰巨的选择,那意味着自己必须要冒着巨大的危险,强行将梅林斩杀于此。此时的厚土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些许不自信,他很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一击击杀梅林,然后再毫发无伤地转身和齐格飞战斗——要知道,凛风那家伙就死在了这个半精灵的手中,就算那是运气和诡计同时作祟的结局,这家伙也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容易干掉的家伙。

更何况,如果自己的速度不够快,那么迎接自己的,就会是齐格飞那足以轰塌一座小楼的恐怖重拳。

“看来您已经决定尝试硬接我的攻击了。”梅林忽然开口了,他笑眯眯地走到了齐格飞的身边,然后高高地举起了那根两米有余的巨大法杖,“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魔导士,居然有机会连续打败三位系主任,这可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

齐格飞瞥了梅林一眼,没有说话——厚土不知道,但他对于凛风的死因可是无比清楚。杀死凛风的人不是梅林,而是该隐,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厚土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退出,齐格飞身边的土褐色光芒,骤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总算被解除了封禁的齐格飞活动了一番身子,旋即捏紧了拳头站在了梅林的身前。他没有对梅林多说什么,他们还没有彻底脱离危机,格里高利也还在以一己之力对付实力胜过自己的蚀水,眼前的厚土也依然具备着强大的战斗力。就算干掉了一个盛焰,他们的状况也远远没到能够松懈的地步。

“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问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齐格飞还没有开口,站在他背后的梅林先一步小声说话了。

“贝奥武夫的父亲来到了这里,他背叛了陛下,和法师塔站在了一起。”齐格飞用最简短的话语描述了一下刚才的一切。

梅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齐格飞一前一后地站在一起,一同戒备着眼前一语不发的厚土。

“你的运气不错。”厚土终于说话了,他没有和梅林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齐格飞低声道。

齐格飞摇了摇头:“我更倾向于是他预料到了这里的情况。”

“你是真的运气不错,我刚刚才从地下河道赶到这里。”梅林小声地在他背后拆台。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看着厚土继续沉声道:“接下来呢,你还要和我们战斗吗?我不认为你能够打败我们。”

厚土眯了眯眼,居然赞成地点了点头:“我不否认,如果我的对手只有一个你或者只有一个梅林,那我或许还能够战而胜之。但当你们两站在一起时,危险程度却会上升无数倍,任何轻视你们的敌人都被你们所斩杀——我不是主教,我也不是狄卡兰,我的实力并没有他们强大。”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低声道:“永不复行?”

厚土为齐格飞揭示身份时,梅林还并未到达现场,自然不知道法师塔等人的真实身份。但当厚土说到这两个名字时,梅林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厚土的身份。

——永不复行,法师塔,无面之王

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忽然在梅林的心底串联了起来,他似乎隐约抓到了一些线索,那所有的线索都将箭头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但那个方向却似乎依然笼罩在迷雾里,让他有些无法看清楚那迷雾之中那个人的身份。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些混乱,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张大网里,这张大网已经布置了不知道多久,自己不过是一张无意间闯进大网的蝴蝶,但却将这张大网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破口——那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这只会让自己在网中越陷越深。

“浮士德说得没错,那孩子对于你们这群人果然有着足够的认知。”厚土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他再一次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看着齐格飞与梅林道:“如果这场战斗无关胜负,无关未来,无关祈祷钟声,我会很乐意与你们交手——可惜,我们必须要将祈祷钟声带走,我们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彻底接手帝国。”

厚土叹了口气:“为此,我个人的荣誉与尊严毫无意义。”

他的法杖之上,骤然涌出了一道土褐色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会议室的窗户,直直地射向了窗外的天空!

——一个土褐色的法师塔徽章,也顿时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求援?你身为四系主任之一,面对两个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求援?”梅林的脸色变得很奇怪,语气也有些哭笑不得,“认真的吗?我以为你会更要面子一些的。”

“没有什么,比确保胜利更加重要。”厚土严肃地道。

梅林有些好奇:“但是你身为四系主任之一,此刻还能向谁求援呢?蚀水阁下在外面,盛焰现在就躺在那里,凛风则躺在地底下,总不能向掌灯人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一直以来,梅林的乌鸦嘴都是齐格飞最深恶痛绝的东西,这一次也不例外。

梅林已经看到了天边的那个人影,所以他闭上了嘴。

那是一个他认识的家伙,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躲在那个人不远处,进行了一次灵魂上的巨大蜕变。

那是一个蓝袍人,一个右眼上带着单片眼镜的蓝袍人。

他的长相很平凡,发型也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身上的法师袍更是朴素到没有任何的装饰。

他看上去大概只有三四十岁,但谁都知道他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五十岁,因为他从年轻时就很出名,极其出名。

他自天际漫步而来,宛如在长街上散步一般,步伐毫无花哨,但却让所有人心中都猛然一沉。

——因为他是掌灯人之一,【咒火】罗根。

Part.146 楼顶的旁观者

当罗根出现在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正上方时,不管是正在交手的格里高利与蚀水罗伯特,还是会议室里相对而立的厚土与齐格飞梅林,都齐齐屏住了呼吸。

【咒火】罗根,他不是最强大的那位掌灯人,但却是最有天赋、也最为年轻的那位掌灯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替怒焰之潮的掌灯人议长之位的魔法师,一定会是他。

他也是掌灯人之中最常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的那位掌灯人,照理来说他的性格本不适合成为掌灯人们在外界的代表,但怒焰之潮却对他赋予了极大的信任,甚至从来不会过问咒火的任何行动。

这是梅林第一次亲眼见到咒火罗根,而当他看见罗根的第一瞬间,他的心中就咯噔一响,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从他的心底腾了起来。

——低估这家伙了。

在梅林的设想之中,罗根虽然强大,但或许也不过就是和奥斯曼狄斯在伯仲之间而已。如果把他现在遇到过的九阶魔导师分为五个阶级,那么安德烈大概在第一个阶段,而蚀水厚土等人则在第二个阶段,奥斯曼狄斯则是第三个阶段——按照梅林本来的想法,罗根的实力大概也就在第四个阶段左右,不会超过奥斯曼狄斯太多。

但事实证明,梅林的想法错了。

罗根的实力,在第五个阶段。

这是梅林自己对于九阶魔导师的划分,这样的划分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单纯地将他曾经遇到过的九阶魔导师作为分级的标准而已——换言之,这所谓的第五个阶段,也有着作为划分标准的人物。

那个人,是当初几乎让自己一行人全灭的主教。

罗根的实力,已经和主教站在了同一高度之上。

“齐格飞。”梅林忽然低声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你说。”齐格飞的语气也有些低沉,他的双手握成了拳,指关节已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如果说,我们再和主教战斗一次,你觉得我们的胜算有几成?”梅林的问题听上去有些突兀,“我是指以现在的状态,我们彼此都和对方有过战斗经验的状态。”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到半成,如果不是我们当时封禁了魔力,或许主教能够轻而易举地打败我们——但这个办法现在显然是行不通的,罗根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毕竟在和主教交手之前,我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梅林的笑容有些苦涩,“但是现在,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

齐格飞看着天空之中停下了脚步看向自己两人的罗根,轻声道:“我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你带着藏身处的大家兵团和大家汇合。”

“没那么简单,就算我带着大家离开了,罗根也一定会找上门来的——这不过早晚的问题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梅林摇了摇头,看向了天空之中。

他的视线,和罗根撞在了一起。

“我们只能想办法,和他打上一场了。”梅林咧了咧嘴,他的笑容有些难看,“只要能够阻挡住法师塔的这一次进攻,我们就能带着祈祷钟声彻底接手那四个兵团,才能拥有和欧贝克正面战斗的实力——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逃跑的理由啊。”

“那就只能战斗了吧。”齐格飞对此似乎没有什么意见,甚至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许兴奋的神色。强大的敌人总能够激起他的战意,虽然过于强大的罗根很有可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但如果自己是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之中输给了罗根,齐格飞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怨言。

终于,罗根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如梅林之前在绞刑架之下所听到的那样,平静,冷冽,几乎不带有任何的个人情感,充斥着绝对的理性与漠然。

“出来说话吧。”罗根从高空之中遥望着梅林和齐格飞,他的身体缓缓下落,竟是主动落到了地面之上——他的语气像是在提议,但梅林两人却很清楚,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罗根没有继续站在高空之中和他们说话,已经算是一种基本的尊重了。这代表他不打算以强者的姿态和弱者对话,而是以平等的姿态和两人交谈。

“咒火,我们很快就会胜利了。”蚀水看着落到自己身旁的罗根,面色微微有些不满。她身前的格里高利正单膝跪在地面上,双手撑着地面不住地喘息,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皮肤也早已化作了他独有的猩红色。但他的目光依然明亮,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挑衅和战意。

罗根没有回头,只是扫了一眼格里高利便轻声道:“如果你们再打下去,他会拖着你一起进入尼夫海姆。”

蚀水的脸色微微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笑道:“他已经快要失去抵抗能力了,只要给他最后一击,他就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她看到了格里高利神色的变化。

罗根那句话出口之后,格里高利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这个可以用愚蠢来形容的男人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而他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自己的小诡计被揭穿了一般的心虚。

“这家伙有狼人的血统,你对他的伤害会蓄积起来,成为他的力量。”罗根依然没有回头,紧接着,他抬头看向了会议室的窗户,继续平静地道:“更何况,你不应该先解决他的。因为你没有把齐格飞作为第一清除目标,才导致盛焰重伤。”

蚀水的瞳孔微微一缩:“盛焰重伤?”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那孩子太自负了,我估计他的重伤也是因为这一点。”罗根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重伤昏迷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唯一的学生一般,“我只是不满于你没有优先解决齐格飞,这才导致了盛焰重伤,厚土迫不得已发出求援信号。”

蚀水实在是有些不解,她也看向了会议室的方向,皱着眉头道:“就算盛焰重伤,厚土也不应该会被齐格飞逼迫到这个地步才对。”

罗根终于回头看了蚀水一眼,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回过了头,看向了从窗户里背着盛焰跳了出来的厚土——后者一言不发地背着重伤昏迷的盛焰走到了罗根的身后,将盛焰递给了面色有些凝重的罗伯特。

终于,齐格飞和梅林也出现在了法师塔众人的视线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窗户里跳了下来,齐格飞昂首挺胸大步地走到了格里高利的身边,他没有先和罗根说话,而是对着格里高利伸出了手,低声道:“怎么样,还能战斗吗?”

“还能再干掉几个法师塔的蠢货。”格里高利咧嘴一笑,抓着齐格飞的手站了起来——他的模样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妨碍他用疑惑的目光瞪着梅林。

梅林撇了撇嘴:“我出现在这里很让你意外吗?”

“意外归意外,不过面对着这家伙你还有勇气走出来,这一点至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一些。”格里高利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罗根,忽然有些怀疑地瞪着梅林:“慢着,小白脸,你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连你这种傻子都知道他是谁,我为什么会不知道?”梅林也瞪了格里高利一眼。

格里高利挠着自己的一头乱发嘿嘿地笑了两声,他和齐格飞并肩站在一起,盯着罗根头也不回地道:“小白脸,你是个魔法师,留在后面援护我们就好。等我们把这家伙轰飞之后,我请你去百花街喝酒!”

梅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别说这种话,那听上去很像故事里马上就要死掉的人会说的台词”

罗根却没有出手,他身上的魔力波动虽然恐怖,但却丝毫没有蓄积起来进行攻击的意思。他只是看着三人之中的梅林,微微皱眉道:“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为了保护帝国。”梅林想也不想地道。

“你不是帝国人,没有保护帝国的理由。”罗根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些许不满,“还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愣住的人换做了梅林:“什么意思?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罗根脸上的不满顿时变成了惊讶,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梅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罗根却抢先一步开口了。他看着梅林伸出了手,平静地道:“把祈祷钟声交出来吧。”

他的话语实在是太过直接,也太过理所当然,甚至让梅林忍不住有些怀疑罗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不过显然齐格飞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冷哼一声,冷冷地道:“不可能。”

“将祈祷钟声交到我们的手中,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发展。”罗根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合理的事实一般。

齐格飞摇了摇头,盯着罗根沉声道:“想要的话,就来抢吧。”

格里高利也狞笑道:“老子还没有平白无故送人东西的习惯,齐格飞说得没错,想要就来抢吧!”

罗根摇了摇头,他看向了梅林,认真地道:“你觉得呢,梅林?”

“我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想要就来抢吧。”梅林笑了笑,毫不畏惧地看着罗根的眼睛。

罗根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梅林,轻声道:“那么,祈祷钟声就暂时放在你那里吧。”

在他的身后,蚀水微微一愣,有些焦急地道:“咒火,你到底在——”

罗根抬起了一只手,于是蚀水便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她看向罗根的目光里满是不解与疑惑,因为罗根突然放弃了夺取祈祷钟声这一点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是,你应该很清楚,梅林。”罗根没有先为蚀水解答疑惑,而是继续认真地看着梅林,“祈祷钟声在你们手里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欧贝克那里,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地从你们手中夺走祈祷钟声——那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无数的人会因此而死。”

齐格飞抢先一步冷声道:“帝国的每一位战士,都不会对保护帝国而死这一点感到后悔。”

“如果这就是你们希望见到的,那我不会再多说什么。”罗根摇了摇头,他抬手推了推自己的那副单片眼镜,然后迅速地转过了身,旋即毫不犹豫地大步从蚀水和厚土中间穿了过去。

——他似乎真的准备直接离开这里了。

“咒火,真的要放弃行动吗?”这一次,就连厚土也忍不住了,他代表蚀水、罗伯特甚至齐格飞等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你们的实力退步了,蚀水,厚土。”罗根猛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了头,脸上却是露出了极其明显的不满——他那张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露出了这样的神色,也就意味着他那种感情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

换言之,他对于厚土和蚀水的不满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

虽然三人是同学,但显然罗根是三人之中的主导者——和凛风不同,蚀水和厚土两人对于罗根的敬佩之情远多于嫉妒之心,因此当罗根突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时,两人不由得有些惶恐了起来。

罗根看了他们很久,才终于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也重新恢复了本来的平静淡漠。他看着那栋勇者会独立学院的大楼,对着高处扬了扬下巴,轻声道:“在我抵达之前,那家伙就一直在那里看着你们了,但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看见你们的实力倒退了多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协助你们夺取祈祷钟声,而是为了保护你们全身而退。”

他的目光扫过了厚土和蚀水,微微眯眼道:“长时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你们的警惕心下降了太多——你们的任务失败了,从一开始。”

蚀水和厚土看着大楼楼顶,脸色却愈发地苍白了起来。

罗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罗根提醒他们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里还坐了一个人。

在他们的感知之中,学院里有多少学生、每个学生的实力到底如何,他们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但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坐了一个男人,他们却都没能感知到!

那是一个穿着古式西服的男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让他那对紫色的眼睛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今天的他甚至还戴了一顶有些怪异的高圆礼帽,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或是某位正准备外出游玩的爵士。

他的身份当然不会那么简单,普通的商人可不会爬到勇者会大楼的顶端,并且坐在楼的边缘看书。

普通的商人也不会生着一对紫色的眼睛,更不会长着一口尖锐的獠牙。

普通的商人,更不会有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

“哎呀,罗根,你们要走了吗?”

该隐仿佛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终于把自己的目光从书上挪开了来。他看着高楼之下的众人,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残忍的狞笑:“我还以为,又有一位掌灯人要死在我的手下了呢。”

Part.147 没有人是善人

该隐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他并不是一位大魔导师,也就是说,他顶多也就是和罗根打成平手。更何况众人毕竟身在欧内斯特之中,如果该隐和罗根打了起来,那么法师塔的援军会在第一时间悉数出动。

不论从个人实力,还是从背后势力,罗根都没有退让的理由。

但罗根却退了,并且离去时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他真的对该隐有所畏惧一般。

“那家伙,真就这么溜了?”格里高利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罗根的背影,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没道理啊,就算来了个看上去挺厉害的家伙,我们也不见得就真的能战胜他们吧?”

看得出来,格里高利对于局势的判断很清楚。

梅林没有说话,他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站在众人背后的该隐,轻声道:“为什么?”

该隐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什么为什么?我和你们是盟友,出来帮忙也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事吧?”

“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就没必要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梅林冷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气氛又一次紧绷了起来,格里高利看了看该隐,又看了看齐格飞与梅林,旋即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齐格飞两人的身边举起了拳头。

——该隐的举动,太反常了。

“帮助盟友”这种话,梅林是一个字也不相信。该隐不是齐格飞,他根本不会为了什么盟友的安全而在罗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他和自己等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想要击败法师塔,但对于他而言,这个目的的优先程度显然得排在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之后。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在罗根面前保下自己三人,一定有着另外的目的。

“我以为,我救下了你们之后,你们第一件应该做的事情是感谢我。”该隐一直握在手中的牛皮书此刻正被他夹在手臂之下,他的姿态很放松,似乎根本不担心梅林突然对他发起攻击一般。

没有人说话,就连最正直的齐格飞此时也没有出口道谢——他本就对该隐抱有警惕心,就算该隐救下了自己一行人,他也不认为该隐是真的站在自己这一方的。他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加凝重,因为罗根至少不会用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和他们动手,但该隐显然不同。

“看来你们依然对我抱有警惕。”该隐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只不过那份无奈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好吧,你们如果死在了这里,对我而言绝对不算什么好消息,毕竟我还要借助你们来打败法师塔——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可以了吗?”

梅林撇了撇嘴:“我以为你能给我一个更加让我信服的理由。”

“没有那个必要,毕竟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打算将我的真实目的告诉你们,我只是为了表达我的态度而已。”该隐咧开了嘴,露出了自己的那一口尖锐的牙齿,“你们现在还不能死在这里,仅此而已。”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忽然也笑了起来:“那就好,多谢。”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态度,不是吗?”该隐笑得愈发开心,他用有些嘲弄的目光扫过了面色阴沉的齐格飞与格里高利,摇头道:“妥协,这种东西是每个成功者都必须具备的性格。从根本上来说,我们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得到你们百分之百的信任——只要我能够达到我的目的就行了。”

他忽然抬起了手,轻轻地拍了拍不闪不避的梅林的肩膀,笑道:“看来,真正应该并肩作战的,是我们俩才对啊。”

——他的手从梅林身上离开之时,一层紫色的雾气,突然从梅林身上腾了起来,没入了他的手中!

梅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该隐对着齐格飞与格里高利招了招手,于是同样的紫色雾气也从面色惊骇的两人身上腾了起来。

“这也是表现我的诚意的一种方式。”该隐微笑着看着齐格飞,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笑道,“你看,如果我真的打算对你们不利,我根本没有为你们驱逐幽邃症候群的必要,我大可以让它继续潜伏在你们的体内,等到未来我需要的时候再激活它们。”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如果你真的具备着足够的诚意,从一开始你就不会让它潜入我们的体内。”

“那倒不能怪他,刚才罗根之所以愿意主动退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幽邃症候群。”为该隐辩解的人却是梅林,他轻轻地咳了咳,对齐格飞摇头道,“他的幽邃症候群几乎无法被观测到,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力量。虽然激活需要一段时间,但就连罗根恐怕都是中招了之后才察觉的——他之所以离开,恐怕就是为了将他们几人体内的幽邃病原体清除掉。”

该隐脸上的笑容忽然微微收敛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梅林,认真地道:“你错了,那家伙的实力很强,甚至可能超出了我。幽邃症候群的病原体还没进入他的体内,他就已经察觉了。”

梅林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凝:“那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下连我也不太明白了。”

“因为我刚才释放的不是普通的幽邃症候群,而是幽邃母体。”该隐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隐约带着一股狰狞的意味,“幽邃母体同样难以被察觉,在人类体内的潜伏期也更加漫长,一直要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发挥效果。但一个星期之后,母体就会成长,届时宿主不会死亡,但他的的一切行为都会传播幽邃病原体——包括呼吸、唾液、血液、体液、甚至身体接触过的东西。”

梅林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向着该隐的反方向挪动了一段距离。

“放心吧,母体并非魔力构造,而是需要我花费时间才能培育出来的一次性消耗品。为了把你们救出险境,我已经将母体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该隐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仿佛在安慰着梅林一般。只可惜梅林并不太相信该隐的话,他不相信该隐会为了救自己这一行人,将自己的底牌消耗得七七八八——甚至这所谓的幽邃母体到底是不是他的底牌,梅林也一无所知。

格里高利似乎并不认识该隐,此刻见梅林和该隐相谈甚欢,而齐格飞却依然全神戒备地盯着该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于是他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了梅林和齐格飞的中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和谁站在一起。

该隐也注意到了齐格飞的模样,他忽然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嘲讽地道:“与其在这里继续警惕我,不如想想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总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为自己辩护,你大可以继续对我充满警惕,反正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行动。”

紧接着,他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带着莫名的善意拍了拍梅林的肩膀,低声笑道:“和正义的伙伴一起行动,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能够理解你的辛苦了,说不定你那银色的头发并非是天生的,而是因为和他一起行动而愁白的呢?”

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分裂了起来,紫色的粉末从他的身体里飘散而出,缓缓地腾上了天空之中。他拍在梅林肩膀上的那只手已经彻底化作了虚无,那一幕看上去无比诡异。

“我就先走一步了,同类。”该隐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看着梅林低声笑道,“我不太适合站在正义的伙伴身边,但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也一样。”

他的最后一句话传入众人的耳中之时,他的身体也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有没有人打算告诉我,那家伙到底是谁?”格里高利挠了挠头,终于在众人的沉默之中憋出了一句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齐格飞却没有回答他,他盯着梅林,缓缓地道:“我们和黑魔法师联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欧贝克也会立刻展开行动,没有时间了。”

“我同意你的话,但有一部分我不同意。”梅林也终于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罗根他们一定会把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传回去,法师塔和贵族们也会正如你说的一般,立刻展开行动。既然祈祷钟声已经确定在我们的手中,那么欧贝克也不会再继续游说那四个王族直属兵团了,他会使用最直接的手段清除我们这些障碍——战争马上就要拉开序幕,我们必须要赶紧做出应对的方案。”

梅林微微顿了顿,继续低声道:“而我不同意的,则是和黑魔法师联手这一点。”

齐格飞皱了皱眉:“罗根认出了该隐,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该隐已经死了十年,不是吗?”梅林微笑着摇了摇头。

齐格飞愣了愣,他忽然隐约明白了梅林的意思。

“欧贝克不是傻子,什么消息可以利用、什么消息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利用,他恐怕比我们更加清楚。就算罗根的确看到了该隐,充其量也只能在他们内部提个醒而已。人们不是他们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之前的王城发言已经让许多人对他们心生怀疑了——你看,吉尔他们就是一个例子。”梅林眯着眼睛笑道,“如果继续用虚假的消息去哄骗帝国人,那么帝国的人民们只会进一步对他们失去信任感。而当一位国王、或是一位执政者彻底地不被整个王国所信任时,他的死期也就来了。”

格里高利听得有些糊涂:“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假的?那个叫该隐的家伙出现了这的确是事实啊,有什么问题吗?”

齐格飞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了,这似乎的确有些道理。”

“该隐已经死了十年,并且是在他凶名最盛的时候,由尤瑟夫亲自出手斩杀的。并且在该隐已死的消息传出之后,该隐也的确没有再四处行凶,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一般。”梅林微笑着看着格里高利,轻声解释道,“而现在,十年过去了,欧贝克突然告诉所有帝国人该隐没死,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以格里高利的脑子,想要想清楚这一切似乎有些困难,所以他挠了挠头,直截了当地道:“能解释得再简单一些吗?”

“前代勇者会会长,大骑士【沉默骑士】阁下,已经去世了有三十年了吧?”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道,“但其实我不久前才看见了他,他在欧贝克的麾下,正为了颠覆帝国而战。”

格里高利毫不犹豫地怒道:“这不可能,那位阁下早就去世了,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加入颠覆帝国的那一派——”

他忽然闭上了嘴,眼中露出了明悟的神色。

“明白了?”梅林开心地笑了起来,举起手拍了拍格里高利的肩膀,“有的时候,真相并非是真相,如果真相和人们所知道的事情有所差距,人们反而不会相信那所谓的真相——在他们的眼里,他们所知道的、所相信的才是真正的事实,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论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梅林顿了顿,忽然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不过现在,不论帝国人是否相信该隐还活着,都无法阻止欧贝克对我们展开进攻了——他对于祈祷钟声的渴求程度远超我们,很快,一场血战就将拉开序幕。”

他回过了头,看着齐格飞,认真地道:“如果这一战得胜,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有其价值——比起这一战胜利,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暂时弃之不顾的,你明白吗?”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包括荣耀、尊严、以及我所遵守的一切?”

“你是一位骑士,但更是一位合格的士兵,应该不用我刻意强调一遍。”梅林脸上的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极其认真,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缓缓地闭上了眼,脸色也不住地变化着。他仿佛在挣扎着什么一般,额头上已渗出了些许汗水,可见其内心的纠结程度。但梅林却没有露出任何担忧的神色,他只是面色严肃地站在齐格飞的身边,只是平静地等待着齐格飞给出最后的答案。

“——那么,我们去为所有人带来胜利吧。”

齐格飞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步地向着大楼走去。

他的眼中,多出了几分冷峻与漠然——一如三年前,尚未和梅林相遇时的他一般。

梅林温和地笑了笑,跟在了齐格飞的身后。只是临走前,他忽然看向了天空,忽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正义的伙伴?”

“你错了,该隐——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生的善人。”

Part.148 八阶

“肃静,各位肃静!”

年迈的将军重重地拍在桌上,面色无比阴沉。

可惜的是,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兵团统领并不具备太多的威慑力,其余的三位统领和一众旗团长只是安静了短短的一瞬间,便又一次开始低声讨论了起来。

老将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将军,别的兵团的也就算了,我们自己兵团里的人都不听指挥,难道不处置他们吗?”老将军的身边,站着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其中略高一些的那个皱着眉头,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老将军长叹一声:“布鲁斯,你虽然比布鲁诺强,但看待事情却总是不如布鲁诺。”

略矮一些的青年笑嘻嘻地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兄弟:“听到没有,将军说你是个傻子。”

布鲁斯也不生气,只是同样笑嘻嘻地低声道:“将军也说了,你是个弱鸡。”

老将军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副将,心中一阵发愁——自己从青石要塞调来帝都兵团并不太久,还无法彻底掌握兵团里的权力。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帝都里居然爆发了这么大的危机。

——王权纷争,这几乎是帝国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没有哪一代的国王在王权交替时没有出过问题。本来斯图加特陛下那一代应该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因为洛里安殿下从一开始就对王位毫无想法,然而却依然出现了问题。

——而现在,王权纷争又一次出现了,并且自己将要不可避免地参与到其中。

这位老将军,显然就是不久之前还在镇守帝国边界和尼德兰交界处的青石要塞的那位老哈利了。

三位兵团统领之间正吵得不可开交,有人提议投奔贵族们,理由是贵族们依然是帝国的一部分,不论二王子还是大王子都是王子,和保卫帝国并不冲突,更何况他们的实力更加强大;有人提议加入大王子的麾下,一方面自己等人能够在大王子的卫国之战中发挥巨大的作用,未来必将受到巨大的封赏,另一方面大王子才是帝国正统,于情于理都应该协助大王子;最后的一位兵团统领则建议静观其变,因为现在不论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都并非帝国正统,只有祈祷钟声选中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国王。

上到兵团统领,下到每个兵团的旗团长,此刻都吵作一团,并且这种争吵没有任何停下的征兆。

“骑士长阁下,您有什么提议吗?”老哈利揉着眉心,一筹莫展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个面如磐石的冷漠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甲,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两名青年,那两名青年同样有着俊美的外貌,一人穿着一件将自己的铠甲隐藏其下的长袍,腰间斜插着一柄金色的大剑;一人则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银色骑士重铠,只是他的身上带了两把剑,一柄是在腰间的普通骑士剑,一柄则是用布条包裹着背在背后的长剑。

“叫我阿格规文就好,哈利将军。”面色严肃的骑士长微微鞠躬,低声道。他环视了一圈那些统领和旗团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再等等,齐格飞他们应该快来了。”

“还等?我们从正午等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吃,还要继续等?”

他的声音传入了一名兵团统领的耳中,那名兵团统领正是那个建议加入二王子麾下的家伙,此刻他脸上的不满一览无余,语气也极其不善。

阿格规文身后,银甲的骑士忽然冷笑道:“你要走的话,请便——只不过,我收到的命令是不准一个人离开,你可能得先迈过我的剑才行。”

那名兵团统领一拍桌子愤怒地站了起来,然而他刚刚站起,他身后的两名副将便赶快拉住了他。兵团统领在站起来那一刻也有些后悔,此刻正好借势下台,他悻悻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低声冷笑道:“好,兰斯洛特,我就看我们最后能等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用等了,我们已经到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从营账之外传了进来,让营帐内吵闹的众人齐齐一静。

营账的布帘忽然被人捞开了来,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带着数人一同进入了营账里——他们之中,有笑眯眯地银发半精灵,那声音显然就是出自他的口中;有双手抱着一面大旗面色冷峻的少女,她身上穿着一件做工精良的黑色轻甲;有紧紧地抱着手中那柄质朴无华的长剑的大皇子,他似乎并不是所有人之中的领袖,因为他此刻正落后了齐格飞三人半个身位;有牵着少女的美丽妇人,和面色有些紧张的少女不同,那位夫人的身上隐约透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场;有穿着华丽服饰的英俊青年与微胖的中年妇人,他们此刻正一左一右的站在银发半精灵身后;有背着巨大枪剑带着奇特笑容的女子,她那双眯起的眼睛里似乎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光芒;有肥胖无比的中年贵族,他身上套着一套不伦不类的元帅盔甲,脂肪从盔甲的缝隙之中挤了出来,显得无比滑稽;有握着圣言书面色严肃的少年,他正无奈地看着自己身边那个背后背着双斧的少年摇头叹息

此刻,梅林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抵达了这座营账之中。

“各位,祈祷钟声已至,帝国正统的国王已经毋庸置疑。”齐格飞一马当先地走到了四位统领的身边,看着眼前的一众统领与旗团长沉声道。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身边的托雷斯也上前一步,举起了手中那柄毫无光辉的长剑。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这就是祈祷钟声?”

他虽然站在齐格飞等人的身边,但语气里却透露着不相信的意味——这并不能怪他,因为托雷斯手中的那柄祈祷钟声和他们印象中的光剑实在差距太大了。

那名支持二皇子一脉的军团统领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就算要弄个假货来,也得弄个像一点的来吧?就这么一把普通的长剑,我随时都能从家里翻出来无数把。”

齐格飞扫了他一眼:“阁下是?”

“王族直属第三兵团统领,科尔。”那名军团统领毫不畏惧,盯着齐格飞的眼睛道。

“科尔阁下,我承认这柄剑现在很难看出来其本来模样,但您应该很清楚,”齐格飞顿了顿,沉声道,“祈祷钟声之所以叫祈祷钟声,有一个无法避开的步骤需要进行。”

哈利皱着眉头,轻声道:“王选之钟?”

齐格飞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不错,正是王选之钟。”

他的话语刚刚出口,所有的统领与旗团长都是一阵哗然。科尔第一个站起了身,狂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不过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孩子——实不相瞒,就连我的小儿子都不会相信王选之钟的传说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相信!”

齐格飞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梅林,于是梅林便自然而然地站了出来,微笑道:“各位,王选之钟并非传说,而是确有其事的事实。”

哈利皱着眉头举起了手,让众人的喧闹声稍微小上了那么一点。

梅林微笑着对他点头致谢,看着众人继续笑道:“各位应该都清楚,王城之中最大的那座塔楼之上有一口巨钟,每日清晨和傍晚之时,其钟声都会响彻欧内斯特。那口钟曾经被称之为王选之钟,帝都里一直有着只有能用祈祷钟声敲响这口钟的王族,才是真正的被选中的国王这一传说——”

“你也知道这是传说啊?”科尔再一次冷笑着打断了梅林的话。

梅林霍然转身,盯着科尔认真地道:“科尔阁下,您认为投靠贵族议会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科尔微微一窒,旋即毫不示弱地道:“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按照贵族议会的规矩,面对身份地位比你高的人,随意打断应该怎么处置?”梅林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眼前的科尔,语气也愈发地不善。

科尔皱了皱眉,忽然冷笑道:“贵族议会在举行时,如果有低等贵族打断了高等贵族的话,应该被直接逐出会场——但你梅林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爵士,而我则是一名子爵,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出去?”

托雷斯忽然微笑着开口了:“他是我的代言人。”

科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红,看着梅林嘲笑的眼神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如果梅林是托雷斯的代言人,那么自己无异于是拿一个子爵的身份在挑衅一位王族——这个身份的差距太过巨大,巨大到科尔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梅林笑眯眯地看着科尔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嘲弄科尔,而是继续看着众人高声道:“虽然这个传说一直以来都只是被定义为【传说】,换言之,这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故事。但就在这里,我们之中是有人亲眼见过那一幕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伊格莱茵夫人微笑道:“我的话或许不足以被人信任,但如果是伊格莱茵夫人,想必也更有可信度一些吧?”

——伊格莱茵?

四名统领之中剩下那两名忽然同时看向了她,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忽然站起了身,微微鞠躬道:“伊格莱茵夫人,久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是我父亲的副将吧?”伊格莱茵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忽然低声笑道,“许久不见了,伊辛。”

伊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着科尔摇头道:“伊格莱茵的话不会有假,她的父亲、王族直属兵团前任元帅对我有大恩,我相信她。”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因为伊格莱茵夫人似乎还什么都没有说。

剩下的那名兵团统领本就是那个建议加入大皇子一脉的人,此刻见除自己之外的两名统领都支持大皇子,他也举起了手,高声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此刻即是卫国的战士!为了保卫帝国,我们必将奉献自己的最后一分力量!”

“且慢!”

科尔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还是无法赞同加入大皇子一脉。”科尔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转头就准备离开营账,“如果一定要加入大皇子一脉,那我就退出王族直属兵团!身为将领,我不能带着我的兄弟们一起去——”

他的话被打断了。

因为一柄黑色的大剑,穿过了他的胸膛,几乎将他的人撕成了两半。

“看来,你是安逸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军队里的规矩。”齐格飞的声音很平静,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到连梅林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齐格飞刚才所展露出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梅林平日里所熟知的那个齐格飞。

“元帅已经决定了计划,就不允许有任何人忤逆。扰乱军心者、抗令不尊者皆当处死。”齐格飞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缓缓地从喉中咯咯作响的科尔身体里拔出了自己的巴姆鲁克,面色平静地道,“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才是元帅,没有任何人比自己的地位更加崇高了?”

他一甩巴姆鲁克,剑刃带起的劲风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科尔的身体缓缓地软倒在地,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因为他始终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他在失去意识前,进入他耳中的,则是齐格飞淡淡的嘲弄。

“军队之中不需要懦夫和弱者,也不需要贪生怕死的败类——很可惜,你三样齐全。”

科尔不甘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眼睛依然没有闭上,所以他看不见营账内众人那嘲讽且怜悯的目光——没有人会认为他死有余辜,他们只会认为科尔是个懦夫,并且是个无比愚蠢的懦夫。

长时间身为兵团统领,那种自高自大早已让他失去了本来所具备的判断力。

梅林却看着齐格飞的背影,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看错,八阶。

——这个几乎和怪物一样的家伙,在未满二十岁的年龄,达到了八阶。

——现在的他,已经是大陆上最顶尖的那一群武者之一了。

——但他,却依然不到二十岁。

Part.149 大战将至!

科尔的两名副将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将领的尸体抱了出去,科尔已死,他们的将领生涯很快也会结束了。

“这个时候杀死一位兵团统领,实在不是一个好决定。”

哈利看着低声议论的众人,无奈地看向了齐格飞。

齐格飞摇了摇头,面色冷峻地道:“我受大皇子之命率领兵团,那么届时起,我便是这四个兵团的元帅。科尔不听命令、我行我素、专横跋扈、临阵脱逃,我有无数个理由将他在所有人眼前处死。”

哈利叹息道:“他手下毕竟有一个兵团,我担心这么做会出现麻烦。”

“那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如果所有人的麻烦都需要我来亲自解决,那还要那些低级军官们做什么呢?”齐格飞的目光里不含任何感情,语气也颇为冷硬。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摇头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太多,我也没有慢慢安抚第三兵团的心情。战争一触即发,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来处置内乱的话,这一战必败无疑。”

齐格飞回头看了哈利一眼,轻声道:“所以,如果第三兵团的军官们执意要为科尔复仇那就都杀了吧。”

哈利咽了口唾沫,用有些畏惧的目光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齐格飞——甚至不止是他,连齐格飞身后的众人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平日里一向温和沉默、正气凛然的齐格飞,居然会有说出这样的话的一天。

——除了梅林。

梅林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更多的带有几分叹息。他比在场的众人都更加了解齐格飞,这种了解。甚至超过了作为齐格飞姐姐的琪亚娜——后者对于这几年间的齐格飞并不算熟悉,她对于齐格飞的记忆或许更多地停留在曾经的那个骄傲无比的齐格飞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他不会对齐格飞的冷酷感到惊讶——因为齐格飞的冷酷无情,从来就没有从他身上消散过。

只有在一种情况之下,他才会成为现在这个对于生命近乎漠视的齐格飞。

即是现在这样,人们对他的称呼不应该是齐格飞阁下,而应该是“齐格飞将军”。

齐格飞不是一位优秀的王者,他的行事举动过于直接,也过于霸道。但他绝对是一位优秀的将军,他那杀伐决断的性格继承于那位狮心王,自幼所接受的教育也让他在身为将军时无比果决。

某种角度上来说,齐格飞和梅林的确是同一类人——两人都不是合格的领袖,他们的性格之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问题。但就像齐格飞是一位优秀的元帅一般,梅林也是一位优秀的策士。

“除去三位统领以外,其他人先离开营账吧。”齐格飞坐在了本来属于科尔的位置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扫过了一众旗团长,“第三兵团即日起暂时解散,余下的士兵全部打散纳入你们的麾下,抵抗者皆以不服命令之罪就地格杀——这是元帅之令,去吧。”

没有人对他的命令有任何的质疑,也没有人对他元帅的身份有任何的质疑。沉默的旗团长们纷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了身,对齐格飞行了一个帝国军礼,旋即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营账——和刚才那宛如菜市场一般的吵闹景象不同,此刻的旗团长们,似乎终于在齐格飞的面前变回了那人人敬仰的帝国精锐们。

“我们也需要出去吗?”贝奥武夫悄悄地问身边的威廉。

威廉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地悄悄摇了摇头。

“嘿嘿,我就知道,毕竟我们也是——”有些得意忘形的贝奥武夫的笑声显然有些大了,在哈利等人的目光之下,他连忙闭上了嘴,假作严肃地咳了咳向后退了一步。

“客套话就免了,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齐格飞看着最后一位旗团长离开了营账,旋即转头看向了三名兵团统领。他双手撑在圆桌之上,头也不回地道:“梅林。”

话音刚落,梅林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展开了一张巨大的圆形羊皮卷轴。

那是一副做工精良的欧内斯特地图,其精细程度显然已经超过了市面上所流通的所有地图。在那张地图之上,不论是帝国城卫军驻地、还是监察部暗室、甚至地下河道与王城内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地图上的每一座重要建筑也画得栩栩如生,绝不可能会出现看错的问题。

——莱昂纳多的签名,就落在地图的左下角。

“各位,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取胜,这场战争是否能够胜利并非是最为关键的问题,而是我们如何能够护卫大皇子抵达王选之钟。”梅林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只不过口中的话题绝对不轻松,“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四重防线,其中有和你们同属帝都兵团的另外六大兵团、有负责护卫欧内斯特装备精良的城卫军、有驻守在王城高墙之上个人战斗力强大的贵族骑士——以及不论是个人实力还是协同战斗都极其强大的、堪称帝国最强战力之一的御林骑士团。”

贝奥武夫突然举起了手,有些不解地道:“为什么城卫军也是我们的敌人?城卫军之中的不少人和我都关系匪浅,我应该可以——”

“这个问题略过,现在不是给你解答问题的环节。”齐格飞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看向了梅林,“继续。”

梅林也对贝奥武夫轻轻地摇了摇头,见后者也没有生气,只是挠着头小声地和威廉开始了交谈,他才继续朗声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帝国之中最为强大的将领,所率领的战士们也是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此刻大战在即,我本来应该用最激昂澎湃的话语激励各位一番,但是很抱歉——我不但不能这么说,或许我还要打击一番各位的信心。”

他指了指那张地图,指尖忽然放出了一道温和的幽蓝色光芒,落在了欧内斯特之外的一处空地上:“各位,这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我们和欧内斯特城墙距离二十千米,和其他兵团与欧内斯特的距离相等。我们行动的一瞬间,其余六大兵团就会第一时间接收到消息,从而开始和我们展开战斗——只是在这场战斗之中,我们或许就会损失大量的战斗力。”

哈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双方有着两个兵团的兵力差距,就算自己这边有着阿格规文的护卫骑士团与伊兹卡的铁花骑士团,想要打赢这一战也绝对不容易。

“接下来,才是各位的主要任务。”梅林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地道。他点了点欧内斯特的城墙,语气沉重地道:“高墙,各位需要在我们突入王城之中的这段时间里守住高墙。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这场战争之中最为困难的就是这件事。贵族封地里的军队们正向着欧内斯特赶来,被我们突破的六大兵团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不止是城外,城内也会有城卫军的士兵以及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向着城墙涌来——各位,这一场攻防战会持续多久我们没有人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会死在高墙之上,不论是士兵们、军官们、还是在座的各位们。”

高大的伊辛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道:“驻守城墙的任务,全部交给我们四个兵团吗?”

“铁花骑士团和护卫骑士团需要跟随着我们一同突破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的防线,他们不能留在这里。”说话的是齐格飞,他眯着眼睛看着梅林,低声道,“不过你们并非没有援军,只是这援军到底什么时候会到、援军有多强、援军有多少人,我们一概不知。”

伊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道:“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一场全无希望的战斗吧?”

“我更希望你从一开始就把它当做一场全无希望的战争。”梅林忍不住道。

伊辛摇了摇头,看着梅林缓缓地道:“不,如果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会送命,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有任何的战意——但只要有希望,就算那希望无比渺茫,就算那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我们都不知情,我们也依然会战斗至最后一口气。”

伊辛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这才是帝国的战士,不会无故送命、但更不会当懦夫的帝国战士。”

哈利忽然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接下来呢?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在你们负责驻守城墙的这段时间,我们会进入地下河道,从地下河道直接突入王城。”梅林点了点监察部暗室与地下河道相连的几处位置,“如果我们成功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抵达了王选之钟,那么最大的麻烦、御林骑士团或许就不会再成为我们的阻碍了——甚至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力量,为了护卫诞生的新王而战。”

“但如果被人发现了,”梅林忽然撇了撇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各位,如果在三天之内没有听到王选之钟响起,那么也就意味着,我们失败了。”

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威廉忽然缓缓地举起了手,他看着梅林,认真地道:“法师塔呢,法师塔的力量该怎么处置?”

“法师塔的确是个巨大的麻烦。”梅林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威廉的问题,他脸上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威廉笑了起来,“不过既然你这么问我,是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案了呢?”

不同于刚才贝奥武夫一开口就被齐格飞呵斥的状况,威廉在说话时,就连齐格飞都耐心地听着他发言——这种区别对待是有原因的,毕竟贝奥武夫的问题不会给局势带来任何帮助,然而平日里一向严肃寡言的威廉却总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发挥极其关键的作用。

就如同在尼德兰时,一直隐藏在暗处追寻圣彼得的他一般。

“为什么我问你问题,就代表我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案呢?”梅林的话让威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轻轻地摇了摇头。

梅林眨了眨眼睛:“因为你不是贝奥武夫。”

这个答案显然更加没道理了,不过威廉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里,他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的确有一个建议,但要说这是对付法师塔的方案未免又有些牵强了。”

“不,你的建议就是对付法师塔的方案。”虽然威廉还什么都没有说,但显然梅林早已看出了他想说的话。梅林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微笑道:“因为对于魔导国而言,他们的最高管理机构是法师塔,必然不会允许有任何企图崇拜其他个体的教派存在。更何况,这个教派的教义之中,魔法师扮演了不少的邪恶角色。”

——没错,不论是梅林还是威廉,所指的都是同一群人。

——追圣所。

一个圣言学派或许对付不了强大的法师塔,但如果圣子学派也加入到对抗法师塔的行列之中,那么就算强大如法师塔,也很难从完整的追圣所手里讨得了好。

圣子学派的教皇,其手下的十字军绝对能够在帝都的骑士团里名列前茅。

威廉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良久,他才终于低声道:“我会尝试说服教皇,虽然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加入我们,但就算我失败了,我也会带着追圣所剩下的力量加入战斗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我相信这次应该也不会。”梅林笑了笑,又一次看向了桌上的地图,将话题重新带回了作战计划之上,“这是一场没有投机取巧的手段的战役,各位。欧贝克必定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和我们抗衡,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这是一场失败即死的战争。”

第四兵团的统领有些犹豫地举起了手,低声道:“那个,梅林阁下,恕我直言——这个计划会不会太粗糙了一些?我觉得这整个计划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计划的部分,根本就是直接杀入了王城而已啊。”

“你说得没错,只是这么看来的话,我们的计划的确极其粗糙。”梅林笑了起来,“但你忘记了一点,忘记了我们的军队之中,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哈利突然瞳孔一缩,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失声道:“你疯了吗!梅林!”

“我当然没有疯,我们在制定计划的同时,敌人也在制定计划——他们拥有着远超我们的兵力,但这份远超我们的兵力,也就导致了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梅林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他们的兵力调动,会极其繁琐。”

科尔也站了起来,不过和哈利不同,他的语气有些兴奋:“有道理,我现在就去做准备!”

第四兵团的统领也愣了愣,忽然大笑了起来:“不错,如果我们这么做,欧贝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以我们的速度,恐怕都已经杀到城墙之下了,我们开始行动的消息才刚刚放在他们的桌上!”

贝奥武夫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悄悄地推了推威廉:“他们在说什么?难道他们都听懂老大的意思了吗?没弄明白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应该是只有你一个人。”威廉小声回答道。

贝奥武夫翻了个白眼:“那麻烦你告诉我,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

“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和欧贝克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威廉小声地道,“是骑士,我们拥有大量的骑士,仅仅是从骑兵的数量上来看,我们或许比欧贝克还要更多。”

贝奥武夫愣了愣,忽然有些惊骇地道:“难道说——”

“所有人。”

齐格飞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拔出了巴姆鲁克,重重地插在了地面之上!

“战争开始了——就是现在。”

Part.150 闪击帝都!

马蹄声连成一片,只是那马蹄声有些沉闷,如果离得稍微远一些,或许很容易把这声音听成其他的动静。

此刻的天色已晚,太阳歪歪斜斜地挂在天空的最西边,宛如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绊倒在地的醉汉。欧内斯特之外的旷野上没有一颗大树,更让这片沉默于夕阳之下的荒野更显寂寥。远处能够看见不少的农田,此刻正是晚夏,小麦再过不久就能被农夫们所收获,但显而易见地,在这场战争过后,或许这些硕果累累的小麦田也会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比如现在,这支在旷野上疾驰而过的铁骑洪流,就将从这一片麦田之上呼啸而过。

其实踩着这些麦田过去,总是会对那些农夫产生几分歉意的,毕竟自己的行为无异于让那些农夫半年的忙活全部付之一炬了。但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想办法绕过这些麦田,在行军之时还怀有这种想法的家伙,往往都是战场上死得最快的人。

——或是死于刀兵之下,或是死于军法之下。

马蹄声之所以显得有些沉闷,主要是因为这些战马的马蹄之下,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帆布。战马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在面对最危险的情况时也总是能保持住自己的冷静;但西格显然就不行了,这匹臭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精灵马显然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此刻它正不住地打着响鼻,有些烦躁地用力跺着自己的蹄子。

“你的马看上去不太妙。”西格的身边,齐格飞正大步前进着。

梅林翻了个白眼:“它还小,别对它要求太高了。”

——整支队伍里,最奇特的就是此刻正用自己的双腿赶路的齐格飞了。

这支队伍的人数仅有千余人,但这千余人显然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他们之中有兰斯洛特阿格规文等一众护卫骑士,有伊兹卡所率领的铁花骑士,还有由布鲁斯布鲁诺两兄弟带领的兵团骑兵。但纵使是强大如他们,也必须要依靠斗气的力量才能和战马的速度齐平,而为了以最强的状态去面对接下来的一连串大战,他们必须要节省自己的每一分力量。

除了齐格飞,因为他只是单纯地依靠自己肉体的力量,就能够追上这些疾驰的战马。

虽然梅林身下的西格此刻有些烦躁,不过这毕竟是一匹混血的精灵马,身体素质远超普通的战马,因此它的烦躁并没有让它被战马们甩在身后。梅林也有些无奈地摸着它的脑袋,看着齐格飞摇头道:“这应该还是它第一次上战场,不管是这么多战马和它一起行动还是迫不得已要在马蹄上裹布,都让它很不适应。”

齐格飞也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你骑着它上战场——你一直把这家伙当成宠物在养,也只有它能够在气氛肃杀的兵营里到处溜达找吃的。那些护卫骑士平日里也不管它,兵团里的士兵们也不敢招惹它,这才让它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这幅模样有什么不好吗?”梅林微笑着揉着西格的脑袋,“我本来也没打算把它当成战马培养——把它带上战场,也不过是因为我能信任它罢了。”

西格稍微安静了一些,它用脑袋蹭了蹭梅林的手,默不作声地跟随着大部队前进着。

齐格飞没有再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他只是再看了一眼梅林和西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匹混血的精灵马显然是听不懂人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梅林却似乎能够和它沟通,或许是因为他们同样具有一部分精灵血统的缘故。对于梅林而言,或许西格不仅仅是一匹马那么简单,他更多地是将西格视作了同伴,同样自精灵之森流浪而出的同伴。

“你的计划,应该不止是刚才所提到的那么简单吧?”齐格飞随便地找了个话题。

梅林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没有说得太过清楚而已——他们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整个计划。”

齐格飞皱了皱眉:“在我们抵达欧内斯特外墙时,欧贝克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和他们开战了。闪击帝都的优势,只有在我们攻破外墙之时能够体现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些贵族骑士会在我们抵达王城高墙时就构建好防线的。”

“首先,能够取得优势,就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计划了,可不是什么战略都能够让人取得优势的。”梅林笑了笑,看着远处地平线上,欧内斯特那若隐若现的外墙,“其次,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就算我们抵达了外墙、甚至突破了外墙,贵族骑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防线。”

齐格飞扬了扬眉,表示自己的不解。

“群鸦别动队。”梅林脸上带着微笑,若有所思地道,“欧贝克不会想到我们会如此仓促地发起决战,那些贵族骑士们今日晚上才会正式停止巡逻王城,集结在一起准备应付我们的攻击——整个帝都,现在只有最基本的防御。”

齐格飞有些好奇:“你能确定吗?”

“在我眼里,战争之中最重要的并非兵力,而是情报。”梅林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齐格飞的问题,“群鸦别动队不止是去王城里捣乱的,他们更是我安插在王城之内的眼线,是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欧贝克面前的眼线——只不过,欧贝克想要抓到他们,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罢了。”

齐格飞微微愣了愣,旋即用怪异的目光看了梅林一眼。

他似乎明白了梅林的计划。

——梅林所谓的计划,并非只有这一环。

——这次的闪击帝都,和梅林之前派入王城里的暴徒们,是两个互相影响的计划。

那些亡命徒在王城之中,不但让王城的贵族家属们人心惶惶,更是把他们在王城里所看到的一切传递了回来。对于欧贝克而言,这帮家伙显然已经成为了不小的麻烦,如果继续放任他们在王城里作乱,或许会造成不可估量的麻烦。

那么现在,他必须要清除掉这些躲在自己老巢里的蛀虫们。

可是欧贝克的手里,能够用于清理这些暴徒的,就只有那些贵族骑士与刚刚组建的黑手部队了。

一开始,欧贝克本来想将这个任务整个交给黑手部队,然而黑手部队的队长、公爵黑手斯万却无奈地告诉他,自己这支仓促组建而成的黑手部队还在训练的过程中,战斗力并未成型。就算追捕到了那些蛀虫们,也没法直接将他们抓捕,甚至自己的人还有可能在战斗之中死在他们的手下,并且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因此现在的欧贝克,其手下的贵族骑士有近半的人,都在和黑手部队一起行动,散布于王城的各个角落——贵族骑士强大的个人实力和黑手部队的追踪能力相结合,要不了几天,那些躲藏在王城里为非作歹的死囚们就会被欧贝克一网打尽。

——要不了几天,也就是说,还是需要个几天的时间的。

而现在,梅林显然已经接收到了“贵族骑士打散在了王城之中”这一消息。

他根本不打算让欧贝克有足够的时间去清理王城,就在这个对于欧贝克最为难受的节骨眼上,梅林展开了进攻。

进退维谷,这就是欧贝克目前的处境。

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梅林和齐格飞已经带领着骑兵军团杀向了帝都,他的贵族骑士们还在王城之内追踪那些亡命徒。而等到他发现梅林等人的进攻时,问题也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是继续追踪那些亡命徒们,还是先收缩贵族骑士们、优先对付梅林等人?

——如果先追捕那些死囚,依靠城卫军和那少量的贵族骑士,真的能抵挡住梅林他们那支攻无不克的铁骑洪流吗?

——如果先对付这支强大的骑兵,那么那些死囚万一在王城的后方放把大火,欧贝克又该怎么处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种战术的?”齐格飞看了梅林一眼,咂了咂嘴道。

梅林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只不过这种略带哀伤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笑容便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我曾经和安德烈聊过这个话题,很早以前,我就认为如果想要攻破欧内斯特,地下河道是必须要占据的战略点——就像现在一样,我能够通过地下河道往欧贝克的大本营不断地输送麻烦,但他却无法阻止我们。”

齐格飞皱了皱眉:“我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欧贝克不派人直接下到地下河道里去。王城里的地下河道无比危险,这我能够理解——但王城之外的地下河道就没有这些麻烦了,他完全可以派人将王城之外的地下河道尽数占据,彻底阻断我们的攻势。”

梅林忽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齐格飞扬了扬眉:“是吗?”

“不论是我还是你,之前都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梅林看着远处已经能够看清轮廓的欧内斯特,轻声笑道,“地下河道里,可不只是有着罪业之城这一群居住者啊。”

齐格飞眯了眯眼,他思索了一会儿,但最后却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所以他看着梅林,低声道:“那群人到底是谁?能够让欧贝克都不敢触怒他们?”

“不不不,我的朋友,你弄错了一点。”梅林对着齐格飞挤了挤眼睛,“他们不是人。”

齐格飞愣了愣,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我明白了,你是说——”

“前面的骑兵!你们是哪支军团的!”

齐格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不远处的高墙之上,就有人用有些惊惶的声音开口了。

“你看,城卫军没有任何防备,我们的突袭根本没有任何征兆,他们连最基本的防御措施都没有做。”梅林笑嘻嘻地看着高墙之上惊慌失措开始列队的城卫军们,低声笑道,“我们的出击突然性太大、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他们这个时候再进行防御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做出了最错误的判断。”

他指着高墙之上,微笑道:“骑兵攻城能力不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虽然骑兵的速度极快,但也就意味着这支部队无法携带任何的攻城器械,在面对高墙之时会显得极其无力——通常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他们没有在城墙上布置任何近距离战斗的士兵,绝大部分的城卫军军士都是手持弓弩的远距离作战兵种。”梅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抬起手拍了拍身边的齐格飞,“换言之,现在该你登场了。”

——梅林的话音未落,齐格飞便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近百道金色的光芒齐齐冲天而起,以齐格飞为首,兰斯洛特、高文、特里斯坦、贝狄威尔、伊兹卡、大皇子托雷斯、琪亚娜以及所有具备着强大战斗力的武者同时跃上了天空之中!

的确,骑兵不具备强大的攻城能力,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攻城能力。

但是自己身边的这帮人,随时都可以从马上一跃而下,变成战场上最恐怖的绞肉机!

弩箭与强弓齐齐射出,漫天的箭雨同时袭向了跃向高墙的众人。然而一马当先的齐格飞却根本没有理会那些弩箭,他的龙鳞从身体之下浮现了出来,总是弩箭之中有一些散发着银色斗气的强大弩矢,也依然没能突破他那坚硬到可怕的龙鳞!

城墙上一阵慌乱,不少人都发现了自己手中的强弩对这群骑士阶以上的强者毫无作用。城卫军之中有不少人都从未上过战场,此时自己的攻势毫无作用,已经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轰!

齐格飞重重地落在了高墙之上,旋即如闪电一般地出现在了那两名负责关闭城门的高大士兵眼前。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以城墙上这些士兵的实力,想要拦住他实在是难上加难——所有人能看见的,是他的脸上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双手也已瞬间抓住了那两名士兵的面庞!

“他们最错误的判断,就是没有将城卫军里的强者,派到城墙上来——这无可厚非,我们的攻势太过突然,他们能够在瞬间列阵准备阻击,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梅林笑了起来,低声喃喃道。他回过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留下的贝奥武夫威廉让娜等人,高声笑道:“各位,时间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优势——准备好加入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血战了吗,我的兄弟们?”

让娜没有说话,她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黑色大旗,于是黑暗王庭的大旗,迎风飞扬!

“那么接下来——”梅林举起了手中的巨大法杖,直指前方!

齐格飞咧嘴一笑,在那两名士兵惊骇的目光之中,双手手指猛一用力!

漫天的血花,顿时从他的指缝之间,飞溅而出!

“突破高墙,直取王城!”齐格飞冷冷一笑,双手抓住了凯旋门城门的把手,猛然用力!

——凯旋门的大门,顿时洞开!

Part.151 继续奔袭

嘭!

欧贝克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烛光一阵躲闪,仿佛连照亮欧贝克那无比阴沉的面色都让它们有些胆怯。

“我就知道,那些在王城里为非作歹的混蛋们和梅林脱不了干系。”欧贝克的目光无比阴沉,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他们的速度为什么会这么快?军队行动之前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安插在兵团里的间谍们都在干什么!”

——正如梅林所说的一般,欧贝克的贵族骑士们,此刻根本没法在第一时间集结!

这不能怪欧贝克疏忽大意,这实在是因为梅林他们的动作太快了。要知道,上午欧贝克才命令罗伯特和法师塔四系主任前往勇者会,下午他们才刚刚将祈祷钟声的下落摆在自己的桌子上——然而仅仅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梅林等人居然就已经打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

“殿下,就在刚才,我们安插在兵团里的间谍才刚刚将情报递回来。”公爵黑手斯万面色愁苦地走到了欧贝克眼前,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放在了欧贝克面前,“按照那名间谍所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前脚梅林等人才刚刚将科尔阁下当场杀死、让其余军官去接收科尔阁下麾下的兵团,后脚他就聚集了所有精锐与骑兵,直接杀向了帝都。”

欧贝克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去看那张纸,只是闭着眼睛低声道:“紫鸢尾。”

“殿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突袭。”房间里的角落处,紫鸢尾侯爵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似乎更加瘦削了几分,看上去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他们通过骑兵的高机动性与冲击力,以最快的速度在毫无防备的欧内斯特之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如果我们想要应对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必须要有一支能够和他们相抗衡的骑兵团队才行——他们的主力部队还在欧内斯特之外的旷野上,我们的兵团虽然启动速度较晚,但应该能够阻截住他们的主力部队。只要他们的步兵无法在第一时间和他们汇合,这支骑兵部队总是无法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顿了顿,低声道:“他们只有千余人,就算夺取了凯旋门的所有权,也无法坚守太久。虽然骤然遇袭使城卫军略微有些慌乱,但只要城卫军冷静下来,依然可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从而夺回凯旋门——而我们也能够和外墙的城卫军里应外合,彻底击溃这支宛如瓮中之鳖的骑兵部队。”

欧贝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去找浮士德,让他带着法师塔的人出击。同时,紫鸢尾,我记得你也有一支骑士团,那么我将阻击梅林的任务交给你,如何?”

紫鸢尾侯爵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行您所愿,殿下。”

“欧贝克一定会派人出来阻击我们的,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不能太长。”

梅林看着从前线撤回来的齐格飞,苦笑道。

此刻,高墙之上的战斗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支骑兵部队本就是挑选的四大兵团之中的精锐,再加上护卫骑士团和铁花骑士团,让他们纵使是三面受敌也依然占据着上风。以兰斯洛特等人为首的强者们甚至以一己之力将战线推了回去,让后方的士兵们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齐格飞望了望坚守着城门口这短短一截城墙的骑兵们,回头看着梅林摇了摇头:“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我们的人数不太够,我们也不能在这段城墙上消磨太多的时间。”梅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带着托雷斯去王选之钟,而不是在这里等待我们的主力部队抵达。”

“如果你无法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我不会同意。”齐格飞擦了擦自己盔甲上的鲜血,头也不回地道,“两者的优先程度虽然不同,但重要性却是相等的。如果不能守下城门,那么就算我们成功地将祈祷钟声带到了王选之钟处,欧贝克也可以不顾一切地依靠他源源不绝的兵力强行杀死我们——被人谴责,总比被人夺走一切来得要好。”

梅林挠了挠头——这个时候,他们兵力不足的弱点,就彻底暴露无遗了。

依靠骑兵部队的高机动性以及战术的突然性,他们能够在欧贝克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骤然在欧内斯特的防御圈上撕开一个口子,但撕开的口子总是会愈合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守住这里,那么这个破口在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合上——届时,他们这群突入王城的人,就会变成瓮中之鳖,陷入欧贝克的包围圈之中。

“如果只靠我们的骑兵,这里无法坚守太久。”布鲁斯摇了摇头,看着梅林无奈地道,“城卫军虽然经验不足,但他们的战斗力却不弱。如果他们再派出一些强者加入战斗,我们能够守住的时间可能会更短。”

“估算一下,你们能够守多久?”梅林快速地道。

布鲁斯回头看了看正在激烈交锋的双方军士,低声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的人体力就会达到临界点。兵力缺少让我们无法让前线的士兵下场休息,半个时辰就是极限了。”

——半个时辰,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梅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众人身后。

于是,抱着大旗的让娜和梅林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我们随时可以出动,大家此刻应该都在地下河道准备出击了。”让娜点了点头,低声道。

梅林却没有立刻回答让娜的话,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能够联系到杰克他们吗?”

让娜抿了抿嘴,忽然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将手中的大旗递给了梅林。

梅林有些莫名其妙地抓住了大旗的旗杆,然而下一秒,一群吵吵闹闹的家伙的声音便猛然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光头杰克的大嗓门,可以听见独臂杰克让所有人闭嘴的怒骂声,可以听见一众盗匪来自天南地北帝国各个郡的口音——这一大堆声音同时进入了他的脑海,让梅林差点没背过气去。

“所有人,安静点!”梅林在头晕眼花之中,终于忍不住怒道。

来自大旗之内的声音齐齐一静,过了一会儿,独臂杰克的声音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梅林老爷?”

“让娜就一直在听你们这么叽里呱啦地在地下河道聊天?”梅林有些不可置信,率先问出了一个他最想了解的、和战局毫无关系的话题。

独臂杰克沉默了一会儿:“王庭大旗是否接收我们的声音是由持有者决定的,老爷。如果持有者不想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可以关闭掉王庭大旗的能力。而就在刚才,我们这里刚刚接收到了王庭大旗被人打开的信号——我已经努力地让大家小声一点了,看来没能来得及。”

梅林咬牙切齿地瞪了让娜一眼,才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欧内斯特北区,横三十六竖一百一十八地下河道。”独臂杰克快速地回答道。

“说人话。”梅林说话的速度比他更快。

“大概在离凯旋门不算太远的位置吧。圣女殿下向我们下达过命令在这里待机,需要我们登场的时候再从地下河道出来。”独臂杰克想了想,“老爷,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上场了?”

梅林叹了口气:“如果我现在让你们去城卫军的后方捣乱,或许你们的确能够在城卫军之中引起极大的混乱——但是结果也是必然的,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有可能会死。”

独臂杰克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老爷,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愿意去死的。”

“我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虽然独臂杰克看不见梅林,但他能够从梅林的声音里想象出此刻对方脸上那略带恶意的笑容,“所以说,我有另外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们找几个比较不要脸的人来。”

独臂杰克毫不犹豫地道:“实不相瞒,梅林老爷,我们之中不要脸的家伙占据大多数。”

梅林咂了咂嘴:“我并不感到意外。”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独臂杰克语气中带着兴奋,这让梅林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也属于不要脸的人之一。

“时机到了的时候,让娜会通知你们的,你们现在只需要继续呆在地下河道里就行了。”梅林说完了最后一句,便直截了当地将大旗还给了让娜。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对着远处高声吼道:“兰斯洛特!我限你在五秒之内出现在我的眼前!一!”

“来了!”看得出来兰斯洛特并不打算让梅林真的把数数完,他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梅林的眼前。他的身上沾染着鲜血,不过那血迹显然不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梅林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那种表情让兰斯洛特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他轻轻地咳了咳,微笑着道:“准备一下,让阿格规文将护卫骑士们聚集在一起,我们准备进行第二次冲锋了。”

兰斯洛特愣了愣:“阁下,如果我们从这里离开,这里很有可能会守不下来的。”

“我知道,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消耗时间,或许的确能够等来我们的主力部队抵达,但欧贝克也一定会趁着这段时间集中自己的力量来应对我们。”梅林的面色很严肃,“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我的计划之中没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时间,我们只能相信我们的战友们。”

他回过了头,看了一眼布鲁斯两兄弟:“我能够相信你们吗?”

“半个时辰,这是我说的。”布鲁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算对方出动了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的退缩。除非我们所有人战死在了这里,否则不到半个时辰,我们没有一个人会胆怯。”

梅林拍了拍布鲁斯的肩膀,目光扫过了所有人的面庞:“贝奥武夫,你脱离队伍,留在这里。”

贝奥武夫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我一个?”

“你是罗伯特阁下的长子,对于城卫军是最为了解的人。把你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能够让你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梅林的语气很严肃,目光之中也透露着严厉,“你在尼德兰的时候做得很不错,希望你这一次,依然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贝奥武夫沉默了一会儿:“老大,我有一个问题。”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贝奥武夫。

“我的父亲,为什么会背叛帝国?”贝奥武夫抬起头,用有些悲哀的目光看着梅林,“您不用安慰我,我虽然平日里不喜欢动脑子,但那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您不让我去和城卫军接触,城卫军也毫不犹豫地对我们展开了攻击,种种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身为城卫军统领的父亲,已经和我们分道扬镳了。”

他有些苦恼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父亲应该是陛下最坚实的盾牌才对啊,为什么会背叛我们?”

“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齐格飞的语气有些冷硬,连梅林都忍不住看了齐格飞一眼,有些担心贝奥武夫会因为这句话而受到刺激。

然而贝奥武夫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咬牙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感到悲伤,而应该感到愤怒——我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任何的错误,那么错误的就是我的父亲。我会亲自向他问出答案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让我敬重的父亲了。”

“跳过这个话题吧。”梅林叹了口气,“我相信你,贝奥武夫,就像以前一样。”

“我也会像以前一样,不辜负你的信任。”贝奥武夫咬了咬牙,握着自己的斧头大步走回了战场之中。

眼看着齐格飞似乎还想对贝奥武夫的话题说些什么,梅林摇了摇头,低声道:“别管他了,他现在需要用战斗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怒火。他不是那么容易阵脚大乱的男人,比起他,我们更应该着眼于我们最重要的事情。”

齐格飞看着贝奥武夫的背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着梅林,低声道:“出发吧,像你所说的一样——我们继续突击。”

Part.152 染血长街

距离凯旋门的不远处,有一座城卫军的小塔楼。

这里是平日城卫军用于检查进出欧内斯特的那些商队是否携带了非法货物的场所,虽然这座塔楼并不算高大,但这小小的三层建筑之中,却囊括了诸如作战室、审讯室等一系列普通塔楼不会有的设施。

而此时此刻,这里已经成为了城卫军的大本营。

“统领,他们的抵抗有些太过顽强了,我们很难攻破他们的防线。”一名旗团长站在塔楼的最高处,遥望着不远处的高墙之上正在厮杀的双方——塔楼虽然也有二十余米之高,但比起足足有五十米高的欧内斯特高墙而言,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渺小了一些。

这座如同黄金铸成的城池,本就像一个沉睡在大地之上的巨人一般,伫立在多伦斯大陆的最南端。

既然这名旗团长叫到了“统领”一词,那么此刻正坐在塔楼之中的这个面色严肃的男人,其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罗伯特基特,贝奥武夫的父亲,城卫军的统领,此刻就在梅林等人的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杀声震天的高墙。

“没有必要。”

此时的罗伯特,正穿着自己那件厚重的城卫军统领重甲,被右肩甲所紧紧压住的黑色旗帜披风低垂在他的脚边,显得有些无力。

旗团长愣了愣,重复了一遍:“没有必要?”

“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如果他们坚守在高墙之上,这反而是我们最乐意见到的事情。”罗伯特摇了摇头,从塔楼的窗户里继续注视着高墙——以他的角度,想要看到高墙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仿佛只是在注视着高墙之下那攒动的人头,以及从城墙上跌落而下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旗团长犹豫了一会儿:“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如果一直这么无休止地消耗下去,我们的战士们会先一步承受不住的。”

罗伯特摇了摇头,轻声道:“等不到那一刻的。”

他忽然站起了身,从面前的桌上抓起了一柄形状有些怪异的大剑——一柄宛如蜿蜒向上的火舌一般的赤色大剑。

那是一柄极其奇特的大剑,从设计上来说,这是一柄极其不符合武器定义的大剑,它的形状太过奇怪,弯曲的剑身也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柄被放大了的祭祀匕首。如果让一名铁匠单纯从武器的角度上来评价这柄大剑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柄大剑定义为工艺品或是垃圾,而不会认为它是一柄武器。

但这柄大剑却仿佛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因为罗伯特将它从面前的石桌之上提起时,那桌上已然出现了一块赤红色的灼痕。罗伯特随意地将剑提在手中,他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热度一般,但剑尖所触碰的地面之上却已经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就像在冰块之上,用手指上的温度按出的洞一般。

“梅林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时间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如果他在这里耽搁得越久,他接下来的路就会变得愈发困难。”罗伯特的语气很平静,他的脸色也一如既往地严肃,“十分钟之内,如果十分钟之内他还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那么我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他那张常常眉头紧皱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看,梅林一定会行动的。”他看着窗外,耳边是骤然变得嘈杂起来的喧嚣声,“而我,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他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站在塔楼顶层负责了望的旗团长:“你能看到什么?”

“一支骑兵,他们正沿着高墙的楼梯杀向地面——”旗团长的语气骤然一变,声音忽然有些惊恐了起来,“——不对!那不是骑兵!他们是骑士!那是成建制的骑士团!”

“三王子所属,护卫骑士团,奉王之命!”

兰斯洛特的大笑声,响彻了高墙内外!

阿隆戴特依然被他背在身后没有出鞘,这样的场面显然还轮不到阿隆戴特出场。此刻,兰斯洛特的右手之中正握着他的骑士剑,本来锃亮的骑士剑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色;他的左手里则是那柄自他加入骑士团便一直跟随着他的骑枪,骑枪的枪尖已然有些弯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但显然已经在一连串的战斗之中有些力不从心了。

护卫骑士们身下的战马已经有不少都不是他们本来的战马了,从王城突围再到现在杀回帝都,护卫骑士也并非毫无损伤——虽然他们强大的实力摆在那里,减员人数并不算多,但他们的战马却无法规避掉那些攻击。此刻,近半的护卫骑士身下,都骑着本不属于他们的战马。

城卫军也并非乌合之众,他们缺少的不过是战斗经验而已,但训练却从未拉下过,毕竟城卫军的统领可是以铁面无私严肃认真而着称的罗伯特。虽然护卫骑士们的实力远超他们,但没有任何一个城卫军军士退缩,他们一面咆哮着,一面以一种悍不惧死的气势挥舞着兵器冲向了护卫骑士们——帝国人从不因为敌强我弱而畏惧,只要能够发挥作用,他们愿意战死沙场!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突破我们的防线!”一名队长带领着自己身后手持塔盾的重铠士兵们,咆哮着从后方缓缓走向了最前方。他们大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不少人更是身怀斗气的武者,但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体质,才能在身披那样的重铠的同时,再举起塔盾稳步前进。

重盾手,这种士兵是帝国最独特的战士,其浑身上下的装备加起来超过三百斤重,将塔盾插在地面之上的重盾手甚至能够将疾驰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而他们自己却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这是数百年前,凯撒大帝在对抗草原人和沙漠人的骑兵时,所创造的兵种。

而现在,这些高大的士兵被用在了内战之上。

重盾手的队长此刻正站在最前方,毫无畏惧地看着正疾驰向自己的兰斯洛特。他当然认识兰斯洛特,不止是他,城卫军之中的不少人或许都认识这个在帝都里闻名遐迩的【第一骑士】。他们之中有的人嫉妒他,有的人羡慕他,有的人视他为偶像,有的人视他为榜样,也有不少人将他视作对手。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兰斯洛特就在他们的对面,准备用手中的骑士剑与骑枪撕碎他们的身体。

战争无比残酷,内战尤其如此。

“来吧!兰斯洛特!”队长的声音在重铠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他隐藏在头盔之后的双眼里满是战意,双手也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塔盾。在几天之前,他还和自己的朋友提到兰斯洛特的名字,他认为年青一代之中的骑士们,除去齐格飞以外便是兰斯洛特最强——而现在,这个他认为最强的骑士,此刻成为了他的对手!

他心中没有什么难过与愤怒,只是多少觉得有些无奈。

兰斯洛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何况就算听见了,他手中的骑枪也不会因此慢上半分。他的骑枪从来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这里是战场,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有可能让人身处险境——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高文,如果高文成为了叛徒站在他的对面和他战斗,他的骑枪也仍然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队长怒吼一声,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抵在了盾牌之上。他魁梧的身体加上那一身近两百斤的盔甲,足以令任何骑兵在这面塔盾之上撞得人仰马翻!

——如果自己能够给兰斯洛特造成一点麻烦,那么自己就算死了,也有点能够吹嘘的资本了吧?

他在咬着牙顶着盾之时,心中忽然闪过了这个念头——而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他的视野,便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依然靠在盾上,只是自己的脖颈之上却已空无一物。

他看到了兰斯洛特轻而易举地用骑枪将自己的尸体扫飞了开来,然后继续怒喝着向前。

他看到了特里斯坦收起了自己的竖琴,并且用漠然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

——或者说,天空之中自己的头颅。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他的脑袋并没有在天空中飞太久,沉重的头盔包裹着他的首级,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这位身经百战的中年重盾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了,他的首级被疾驰的马蹄踩碎,与染血的大地混在了一起。

或许他最后,依然对于自己并非死在兰斯洛特的手下,而感到有些遗憾吧。

——战争无比残酷,内战尤其如此。

Part.153 破阵重锤

长街的一头,是列阵阻拦着护卫骑士们的城卫军。

护卫骑士们的实力超出他们太多,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多少有些缺乏悬念,以兰斯洛特为首的一众最为强大的护卫骑士们只需要一字排开向前突击,城卫军们便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单纯从个人实力上来说,乌瑟纳尔这支亲自组建的护卫骑士团甚至拥有着不逊于三大骑士团的战斗力,只不过人数上有着巨大的差距而已。

而长街的另一头,一群身披重铠的军士早已严阵以待。

“统领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为首的重铠将军正是那名旗团长,此刻,他一手握着一面塔盾,另一手则握着一柄十字枪,那是对付骑兵时的标准装备。他身后的一众军士也是同样的装束,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亮银色的斗气,显然都是达到了大剑士以上的武者。

“旗团长,统领为什么没有亲自出手?”旗团长的身后,一名队长低声开口道。

旗团长咬了咬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想要拦住骑士们,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罗伯特亲自出手。以他八阶骑士的实力,纵使无法将护卫骑士们全部拦截下来,也能给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但罗伯特却独自离开了塔楼,只让他率领着城卫军之中的队长们在这里严阵以待。他仿佛对这支骑兵部队失去了兴趣一般,一个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就连旗团长也不知道自己的统领到底去了哪里。

“别问那么多,统领有他自己的计划!”旗团长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塔盾与十字枪,率先一步步地向前逼近,“我们是光荣的城卫军!欧内斯特的和平,决不能被这些叛国之徒所扰乱!”

“保卫欧内斯特!”旗团长身后的军士们仿佛也被他的话语鼓动了士气,他们纷纷用手中的十字枪敲打着塔盾,咆哮着跟随着旗团长一并大步向前!

——为首的那家伙是兰斯洛特,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旗团长的目光很冷静,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握着十字枪的右手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

——但我根本没有必要和他交手,我们只需要杀死他们的战马,只要他们失去了战马,冲击力就会大幅下降,王城里的贵族骑士们也有了准备的时间!

他下定了决心,隐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坚毅。他手中的十字枪平举向前,咆哮声也再一次从他口中响起——这位身披重铠的旗团长抬着那柄近三米长的十字枪,竟是高速奔跑了起来,似乎是准备以自己的肉身,强行突入骑士们的阵营之中!

就在旗团长加速的这段时间里,长街的另一头,骑士们也已经突破了城卫军的防线。为首的兰斯洛特第一个骑着战马越过了最后一名城卫军,他的骑枪之上还挑着一名军士痛苦扭动着的身体,他那畅快淋漓的大笑声也响彻了整条长街。

“三王子所属,护卫骑士团,兰斯洛特在此!”

骏马人立而起,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之下,兰斯洛特宛如战神阿瑞斯一般耀眼!

“这个混蛋也太能抢风头了吧?”兰斯洛特的身后,铁花骑士团的骑士长,不休骑士伊兹卡也杀了出来。铁花骑士团的实力不如护卫骑士们,因此伊兹卡只是挑选了一些骑士团里的强者,跟随着护卫骑士们一同加入了突击战。

紧随伊兹卡之后的,是高文、特里斯坦以及阿格规文。阿格规文是除了兰斯洛特以外少有的几名没有携带盾牌的骑士,因为他的左手之中时时刻刻都握着护卫骑士团的大旗。此刻,他身上的黑色骑士铠上正向下滴着鲜血,他腰间的铠甲也多了一处破损,其下正有鲜血不住地流出。

“如果太过勉强的话,把大旗交给我吧。”阿格规文的身后,一个身材较之其他骑士矮小不少的人影开口了。而当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为什么这位骑士的体型如此矮小也就不再成了一个疑问——因为这是一名女子,虽然她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无数男性。

“不必,伊格莱茵夫人。”阿格规文的伤势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颤抖,仿佛受伤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我是骑士长,夫人,骑士长必须时时刻刻保卫着骑士团的大旗,就算我战死在了这里,这面大旗也绝不会倒下!”

这名女性,居然是雅莎的母亲、目前三王子阵营地位最高的人、伊格莱茵夫人!

护卫骑士们纷纷突破了城卫军的防线,来到了旗团长所率领的重甲军士们的眼前。如果换做是普通的骑兵,在这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局面,八成都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但护卫骑士们怎么可能是普通的骑兵?面对那些实力非凡的重甲军士们,他们的处理方案只有一个!

——前进,前进,前进!

“兰斯洛特!!”旗团长咆哮着开始了奔跑——若是换做普通的重盾手,或许那一身装备会让他们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但旗团长之所以能够在城卫军里身居高位,和他过人的实力显然是脱不开关系的。他距离骑士阶只有一步之遥,在斗气的加成之下,纵使是身披重铠,他也依然能够全速奔跑,以自己几乎不逊色于骑兵的冲击力,一往无前地冲向了当头的兰斯洛特!

策马狂奔的兰斯洛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并非是以力量见长的武者,面对轻甲和普通的重甲军士时,他的战斗技巧和速度能够让他成为队伍里最为锋利的箭头;然而面对实力过人的重甲军士时,他的作用就会被显而易见地遏制住。他的骑枪和骑士剑都无法一击将对方击溃,导致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挥出第二击甚至第三击去击倒对方。

然而在骑兵冲锋的过程中,最为忌讳的,便是为首的箭头停下了脚步!

但,护卫骑士团里显然不止兰斯洛特一位强者。他们本就是一个团体,虽然平日里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兰斯洛特都负责担任那最为锋利的箭头,但如果遇到了特殊的情况,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位置让出来——就如现在一般,兰斯洛特忽然放慢了速度,向旁边移动了那么一个身位的距离。

就这么连一米不到的平移,所留出的空间已经足够了。

一道赤红色的影子自兰斯洛特等人的身后狂飙而过,瞬间就冲刺到了所有人最前方。那也是一位没有持盾的骑士,那名骑士甚至连头盔都没有戴,众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一片赤红的双眼,以及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他身上的铠甲似乎有些不合身,比起他魁梧的身体而言,那副铠甲实在是太小了一些,仿佛只要他的动作稍微大一些,那副盔甲就会被撑破一般。

而他的手上,则是一柄许多骑士都不会选择的武器。

那是一柄巨大的战锤,或者说由两面带着尖刺的半球盾与一柄骑枪组合而成的独特战锤。

——狂化的帕西瓦尔,咆哮着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旗团长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认识兰斯洛特,也知道对方的武技并不擅长应对身披重铠实力过人的武者。但他并不认识帕西瓦尔,或者说他并不认识这幅模样下的帕西瓦尔——身为旗团长,他当然和这些护卫骑士打过照面,护卫骑士团里那些较为着名的骑士们他都不陌生。但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身材魁梧宛如野兽一般咆哮着的疯狂男子,与那个一说话就脸红、有些畏缩胆怯的矮小骑士帕西瓦尔联系起来!

而现在,帕西瓦尔已经冲到了他的眼前,挥动了手上的大锤!

嘭!!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了起来,旗团长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愤怒的公牛狠狠地撞了个正着一般,从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让他整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那股力量实在是太过惊人,连他的双腿都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地面,重逾五百斤的身体竟是被帕西瓦尔一锤子轰飞了起来,连他手上那面沉重的塔盾,都宛如纸糊一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槽!

旗团长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在自己被轰飞之前,他总算是强撑着将手中的十字枪捅入了眼前这名恐怖的赤红骑士的腹部。然而当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却惊骇地发现,那名浑身赤红的骑士竟是狂笑着毫不犹豫地将十字枪从腹部拔了出来,虽然枪尖带出了一股血箭,但在那之后,那个伤口之中便再也没有流出任何的鲜血!

帕西瓦尔的笑声中透露着狂暴,他将手中的十字枪奋力投向了自己的身前,贯穿了一名重甲军士的塔盾,将他直接贯穿钉死在了地上。他策马奔驰在所有人的最前方,一面挥动着手中那柄怪异的大锤,那疯狂的笑声响彻云霄!

“三王子所属,护卫骑士团,帕西瓦尔!老子要敲碎你们的头盖骨当碗使!”

Part.154 圆桌骑士,前进!(上)

不论是密集的城卫军军士,还是严阵以待的重甲军士们,都没能彻底拦住这支护卫骑士团。他们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骑枪,轻而易举地撕开了由城卫军所组建的一道道防线。

战场上的个人武勇并不能左右战局,同时个人武勇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在乱军之中彰显自己实力的家伙总是会成为众矢之的——但同样,个人武勇也能够极大地激发军队的士气,更能让自己的敌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畏惧感。

因此,那些追逐着护卫骑士们的城卫军并没有追太久,便重新返回了夺回高墙的战场。他们只能在心中用“反正人也追不上马”、“追上了也打不过”之类的借口安慰自己,旋即振作精神重新加入战场之中。

这一幕,也落入了不远处的罗伯特眼中。

他只是看了看护卫骑士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背影,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对于自己的旗团长被帕西瓦尔一击击溃,他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是愤怒之情。护卫骑士们的实力他很清楚,如果护卫骑士们坚守阵地和自己战斗,自己还能依靠兵力和战术拖垮他们;但如果他们只是想要突围,那么依靠城卫军去阻拦他们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并没有对此作出太多的表示,只是独自站在高墙不远处的平房之中,注视着高墙之上。

他依然没有出手,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你的城卫军,看来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啊。”忽然间,罗伯特的身边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一只老鼠正站在平房的角落里,它正如一个人类一般站在那里,两只前爪抱在胸前,泛着红光的双眼让它看上去无比诡异。

“阻拦护卫骑士不是我的任务。”罗伯特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只有二号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借助着他那诡异的力量。

老鼠吱吱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显得有些诡异:“你想亲手杀死你的儿子?”

“基特家族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任性而毁于一旦。”罗伯特没有回答二号的问题,但他的话语显然是另一种回答的方式。

“有趣,你和玛利亚简直就是两种极端。”二号又一次笑了起来,语气之中透露着愉悦和疯狂,“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登上王位,为了自己的恨意能够得到发泄,不惜亲手将自己的家族与自己的王国领上毁灭之路;一个则为了自己的家族与王国,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独子,并且压制住了自己的一切的情感——有趣,太有趣了!”

罗伯特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二号的话语没有让他的内心产生一丝波动:“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嘲笑我的吗?”

“我是来帮你的,欧贝克现在没时间给我们下达命令,我实在是闲的无聊,这才跑到这里来了。”二号咯咯地笑了起来,天真无邪的声音里带着疯狂的意味,“更何况,我也很想近距离地观察一下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很愿意在你杀死自己儿子的过程中助你一臂之力,那一幕对我而言远比莎士比亚的歌剧更加精彩。”

罗伯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什么能够比欣赏一出好戏更加重要的吗?”二号的笑声更加清脆。

“我对于你居然没有发现这件事多少有些惊讶,当然,如果你不打算问我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你。”罗伯特背对着二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他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那只老鼠低声道:“如果你依然打算‘帮助’我的话,请便,我很乐意看到你祝我一臂之力。”

二号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里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是吗,那么那件‘更加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罗伯特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嘲弄的笑意,但他很好地将这份嘲弄掩饰了过去,回过头低声道:“有些家伙,消失了。”

“梅林和齐格飞,以及托雷斯他们,所有人都不在高墙之上。”罗伯特看着高墙,轻声道,“我本以为他们会和护卫骑士一并突围,但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因此我刚才没有出现在护卫骑士们的眼前——你认为,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

没有回答,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音,仿佛二号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罗伯特回过了头,看了一眼墙角那只早已没了声息的老鼠,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鼠,终究只是老鼠。”

大约八成的骑士依然骑在战马上狂奔着,他们奔驰在欧内斯特自王城征服门前辐射向三个方向的北国王大道上,径直杀向王城的征服门。而剩下的一些骑士则失去了自己的战马,但他们一言不发地催动着斗气,保持着和战马齐平的速度跟在一众骑士的身后。

早已发现情况不对的帝国人们都躲在了自家的屋里,而有些由于事发突然来不及躲藏的人们则随便找了一家商铺躲了进去,与和自己同病相怜的路人们以及商铺的伙计们一同躲在大门紧闭的商铺里瑟瑟发抖。而有些胆子比较大的帝国人正偷偷地透过窗户观察着从大道上疾驰而过的骑士们,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些骑士的身份,兰斯洛特等人的模样并不难认,于是窃窃私语声便从两侧的屋子里响了起来。

众人毕竟是从欧内斯特的北部进入的城内,而北区大都是普通的平民或是商贩,对于这些人来说,兰斯洛特等人更像是他们在故事里听到的那些勇者和骑士,是会和恶势力作斗争的英雄人物,照理来说和那些会胡乱杀人的盗匪应该是绝对不同的——于是没过多久,就有不要命的平民大着胆子开口了。

“兰斯洛特!你们在叛国吗!”第一个开口的是个老人,他站在自家的楼顶上,毫无畏惧地看着远处正向着自己方向奔来的骑士们。

“并非叛国,而是保卫帝国!”兰斯洛特笑了笑,减慢了战马的速度高声答道。

老人继续喝道:“既然是保卫帝国,为什么却在和保卫帝国的城卫军交战!”

兰斯洛特毫不犹豫:“贵族们沆瀣一气,斯图加特陛下受困王城,不以武力突破欧内斯特,我们便永远无法从贵族们的手中夺回帝国!”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怒骂道:“兰斯洛特!你把我女儿的魂勾走了,该怎么负责!”

他的话锋实在是转变得太快,差点把兰斯洛特吼得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话语的威力有些时候比武器更加强大,因为刚才一众城卫军的攻击都没能让兰斯洛特骑在战马上的身体摇动分毫。在高文为首的一众护卫骑士们的窃笑声中,兰斯洛特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吼道:“老混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把你从楼上射下来!?”

老人大笑着转过了身,慢慢地从自家楼顶上爬回了房间里。兰斯洛特的骑枪当然不会投向他的身体,他已经相信了这些护卫骑士。

有这名老人起头,显然帝国人的胆子就一下子大了起来。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从左右的房屋里响了起来,这之中有怒骂兰斯洛特和高文勾引自己老婆的汉子,虽然两人可能根本没有见过他们的老婆;有向骑士团毛遂自荐想要加入的年轻人,可惜的是他的实力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有趁机询问欧内斯特目前局势的稳重男人,然而仓促的时间让骑士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还有趁机示爱的妇女,她们或许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表达自己对于骑士们的热忱

在兰斯洛特缓缓减速之后,骑士们也跟随着他减慢了自己的速度,最后与兰斯洛特一并停在了道路中间。他们有些无奈地看着左右的帝国人们,此刻,这些平民们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危险,他们仿佛对这些浑身染血的护卫骑士抱有巨大的信任。

——当然,兰斯洛特的减速自然不是为了和这些平民交谈,他也不是这种容易得意忘形的家伙。

他之所以减速,是因为正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群同样装备精良的骑士们。

阿格规文忽然沉默着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大旗,大旗斜指向前方,那是备战的信号。

平民里有着从军经验的男人们看到了这个信号,他们连忙警告自己的左邻右舍,于是本来有些嘈杂的大街之上顿时混乱了起来。在一阵手忙脚乱之中,平民们纷纷躲回了自己的房屋之中,从窗户缝隙里紧张又好奇地看着相对而立的两支骑士团。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战马的响鼻声时不时地打破了大街上的凝重。

高文忽然打马前进了几步,站在了兰斯洛特的身边。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他只是向一旁让了让,让高文成为了最前方的那个人。

“想不到,我们居然会有在战场上相遇的一天。”护卫骑士团们眼前的骑士之中,一名骑士缓缓地打马走了出来。他和阿格规文一样一只手握着大旗,大旗上的紫鸢尾标记,此刻在高文的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是这支骑士团的骑士长,也是护卫骑士们的熟人——甚至可以说,他和许多护卫骑士都可以称之为朋友。

而现在,他们之间,却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高文忽然抬起了手,缓缓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他看着对面的那位骑士,旋即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加西亚。”

Part.155 圆桌骑士,前进!(下)

高大的黑马之上,背负着巨剑的高大骑士注视着自己过去的友人。

身披铁甲的战马之上,金发的英俊青年同样注视着自己过去的友人。

“瑞格蕾尔还好吗?”高文率先开口了,他没有将自己那柄璀璨的金色骑士剑收回鞘中,他的盾牌也依然握在左手手中,那意味着警惕与戒备。

“无需挂念。”加西亚也没有向前,他的巨剑虽然背在背上,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对高文没有任何的防备。肉眼可见的金色斗气正在他的身体上翻滚涌动,看来他早已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高文盯着加西亚,忽然沉声道:“为什么,你们会加入那一方?”

加西亚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紫鸢尾侯爵一向处于中立的位置,不论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他都没有任何的偏向性,他应该是一位真正的孤臣才对——和亚诺元帅同样的孤臣。”高文的语气有些愤怒,“但是为什么,亚诺侯爵能够做出孤注一掷保卫帝国的决定,紫鸢尾侯爵却不行?”

加西亚没有生气,他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高文,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你们一样的。”

“我们的身份地位都不同于你们,紫鸢尾家族只是一个侯爵家族,虽然在帝国里也算是上流贵族,但面对着贵族议会,我们也依然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这不同于那一次我们在墓园里和你们并肩作战,那一次最多只会让贵族议会对我们有所不满,并且事后大小姐也一直被禁足至今。”他顿了顿,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愤怒:“而这一次,如果我们再敢有所违抗,贵族议会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我们!——我们和你不同,高文!我们没有从王城之中杀出去的力量,我们的家族之中还有无数的老弱妇孺,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我们的选择有错吗!”

他骤然拔出了自己背后的巨剑,指着高文怒道:“并非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力!”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同样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金色骑士剑:“艾克特骑士长死了。”

加西亚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眼前的高文。

“我们视作宝物的城堡被付之一炬,那片王城里唯一的净土烟消云散;我们的同胞在这两场战争之中也有不少人战死,而我们连他们的尸体都无法夺回。”高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但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所怨言。牺牲无可避免,如果为了避免牺牲而放弃掉自己所确定的正确,那么——骑士,不过只是一个虚伪的头衔而已。”

他盯着加西亚,一字一顿地道:“连正义都无法贯彻的骑士,不配被称之为骑士。”

“正义?好个冠冕堂皇之词。”加西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色,“你们是护卫骑士,而不是真正的骑士。对你们而言,比起正义,更重要的应该是护卫自己的主人才对。如果伊格莱茵夫人决定和欧贝克殿下成为同盟,你那所谓的正义也会被你抛诸脑后吧?”

高文忽然笑了起来:“不会的,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他缓缓地将头盔重新戴在了头上,沉声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们和我们的主人本就是同类——如果伊格莱茵夫人和乌瑟纳尔殿下与你们一样,那么这里就不会有我高文,不会有兰斯洛特,不会有特里斯坦,不会有我们这所有的护卫骑士。”

高文将手放在了自己左手的手甲之上,轻声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追寻他们两人的光芒,才聚集在了一起!”

锵!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高文忽然取下了自己左手的手甲,重重地扔在了加西亚的黑马面前。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友人,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和你决斗,加西亚。”

加西亚看着地面上的手甲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盯着高文道:“护卫骑士之间的决斗,需要有见证人的存在——而现在,你找不到任何一个足以成为见证人的贵族。”

“既然你刚刚提到了我,那么由我来成为见证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伊格莱茵夫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她从护卫骑士们之中打马而出,取下了自己的头盔看向了加西亚。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这位无比美丽的夫人出现的一瞬间,似乎战场都变得明亮了几分。

“一定要这么做吗,伊格莱茵夫人?”加西亚见到伊格莱茵的一瞬间,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几分惊诧的神色。不过这份惊诧很快地从他脸上消散了,他只是看着伊格莱茵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战斗的必要,我收到的命令是阻击你们,而不是击溃你们——只要我们都停在这里,就不会发生任何战斗。”

“可惜,如果我们停下来,我们的道路就不会继续延伸了。”伊兹卡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同样从护卫骑士们之中打马而出,站在了高文的身边,“加西亚,以前我还觉得你算是个能看得过去的家伙,想不到现在连你也堕落了啊。”

加西亚自然是认得伊兹卡的,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伊兹卡的脸上,缓缓摇头道:“我本来以为你们能够理解我,现在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有着根本性的差距啊。”

“那是当然了,因为你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贵族们的走狗,而不是一名为了荣誉和自由而战的骑士。”伊兹卡大笑了起来,他一挥手中的骑枪,黝黑的脸上满是坚毅,“我们是不会停下来的,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前方的道路就会一直延伸,如果——”

高文举起了手,打断了伊兹卡的长篇大论:“捡起手甲吧。”

加西亚的目光扫过了地面上的手甲,良久,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巨剑:“恕难从命。”

他的身后,紫鸢尾骑士团的骑士们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你们根本不配被叫做护卫骑士团,所谓的护卫骑士,是王族的武器,而武器从来不需要自我意识。”加西亚将大旗交给了自己身后的骑士,双手握在了巨剑之上,“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一群为了所谓的骑士精神聚集在一起的骑士罢了,从护卫骑士的角度上来说,你们无比失败。”

伊格莱茵夫人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他们绝对不是一群合格的护卫骑士——他们在城堡里的时候就没少给我惹麻烦,尤其是以兰斯洛特这家伙为首的这几个小混蛋,甚至他们还带着小雅莎一起偷偷溜到王城之外去玩,就连本来算是完美的护卫骑士的艾克特阁下也被他们所污染,带上了一丝这帮家伙所特有的自由散漫的气息。”

“但,那或许也是我的责任。”伊格莱茵夫人忽然从阿格规文手中接过了大旗,缓缓地道,“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什么护卫骑士,他们是我的家人,是和我一起欢笑一起难过的家人。我早就觉得护卫骑士这样的词汇太过冷血,让他们听上去不像是乌瑟纳尔家族的一份子,而不过是一群随时随地可以牺牲的道具而已。”

“这个名字,我早就想换掉了。”伊格莱茵夫人微笑着缓缓举起了大旗,她看着那面迎风飘扬的大旗,轻轻地笑了起来。

——下一秒,大旗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直指向了正前方!

“听从我的号令,各位——圆桌骑士,前进!!”

Part.156 钻地梅林和演员培克

老鼠被齐格飞一脚踩死在了地上。

“有点恶心,不过挺帅的。”梅林看着齐格飞的举动,诚心实意地赞扬道。

齐格飞瞪了梅林一眼,看着四周黑暗的环境,低声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知道这样一条道路?”

“这里是监察部的暗室通道,知道的人不是梅林,而是我。”跟在梅林身后的莱昂纳多顿了顿,旋即叹息道:“或者说,知道的人是南丁格尔女士,她在我绘制地图的过程之中告诉了我所有监察部通道的位置。”

南丁格尔并没有跟随众人一起行动,而是独自留在了四大兵团之中。她本就不是一位强大的战士,虽然她的实力不俗,但她从来不愿意亲自加入战斗之中——比起上场厮杀,能够将她的作用最大化的地方反而是留在四大兵团里,用她强大的医术让那些受伤的士兵在短时间里重新恢复战斗力。

“所以说,护卫骑士团的各位只不过是个诱饵吗?”雅莎跟在梅林的身边,有些担忧地抓着梅林的衣袖,“这么做,会有很多人战死在战场上的吧?”

“战争从来无法避免伤亡,雅莎。”梅林叹息着摸了摸雅莎的脑袋,这位小王女在这段时间里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十五岁的少女不论再怎么聪明,这个时候也显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更何况,她的母亲,被她视作保护神一般的伊格莱茵夫人,此刻并没有陪伴着她。

伊格莱茵夫人一定要和护卫骑士们一同出击,这一点梅林虽然不赞同,但也并不阻止。她无法永远地守护在雅莎身边,如果在这样的局面之下,雅莎还要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需要自己的母亲无时无刻地陪伴着,那她未免有些太对不起自己那帝国王女的头衔了。

促使她下定这个决心的,或许还有让娜的一部分缘故。毕竟让娜只比雅莎大上一岁左右,而这样的让娜已经鼓起勇气站在了梅林等人的身边,而不是像雅莎一样,有些畏缩地躲在自己的身后。

雅莎比让娜聪明不少,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勇气的比较之下,雅莎却不如让娜。

“监察部的暗道,能够让我们直接抵达王城吗?”托雷斯抱着那柄看上去质朴无华的长剑,语气之中有些担忧,“和护卫骑士们一起行动应该要更好一些吧?这样我们的力量未免太过分散了一些。”

梅林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一起行动,他们的力量也会更加集中——托雷斯,我们的任务可不止是敲响王选之钟那么简单,如果我们敲响了王选之钟却无法活着离开,对于欧贝克而言依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托雷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无奈地道:“你说得对,如果我们敲响了王选之钟后却死在了欧贝克的围剿之下,他依然可以夺走王选之钟,并且宣称刚才敲响王选之钟的人是他。”

监察部的暗道与地下河道不同,这条暗道仅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齐格飞更是只能低着头侧着身子弯腰行动。暗道也并不太长,这些暗道本身就只是为了连同监察部的地下室而修建的,当然不会修建得太过庞大。

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监察部地下室后,众人总算是停下了脚步。第一个走出来的齐格飞在第一时间就活动起了身子,一直保持这种扭曲的姿势走路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需要分头行动了。”梅林从怀里摸出了一份巴掌大的地图,看着地图沉吟了一会儿道,“这里是监察部在王城里唯二的两间地下室,我们的头上应该是某个贵族的府邸仓库,我很怀疑这名贵族知不知道自家的仓库下面有监察部的地下室——应该是不知道,否则他应该早就搬家了。”

他抬起了头,走到了地下室的墙边,轻轻地敲了敲那面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的墙体。

墙后传来的声音无比沉闷,听上去更像是一面实心的墙体。然而梅林看来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他干脆利落地指了指墙面,对着威廉笃定地点了点头:“你往这个方向走,下一间地下室就在追圣所的附近。”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咳了咳道:“你想让我把这里挖穿吗?”

“我相信你一定有过去的方法,不然你在这里找找机关也不错。”梅林诚恳地点了点头,对着威廉露出了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

威廉咕哝了两句,似乎是在抱怨梅林的极端不负责任。他看了一眼众人,面色严肃地道:“那么,各位,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聚在一起的机会。”

“你别在走的时候说这种话啊,一般说这种话的往往就回不来了。”梅林翻了个白眼。

威廉咂了咂嘴,他忽然打开了手上的圣言书,一道微弱的白光便覆盖在了他的身上。随着那道白光的出现,威廉毫不犹豫地迈开了双腿,径直大步走向了那面墙壁——而就在他的身体触及到墙壁的一瞬间,那面石墙的表面却泛起了一道道波纹,仿佛威廉不是走入了岩石之中,而是进入了水中一般。

临走前,威廉回过了头,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等这场战争打完,我就准备回老家结婚——”

啪!

梅林的巴掌落在了石墙之上,在空无一物的石墙上按出了一个手印。

一个面色凶狠的男人正站在仓库前,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仆人们将大箱大箱的香料往仓库里搬。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精致长袍,头戴一顶带有古怪标记的圆礼帽,手上握着一根价值不菲的手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暴发户一般。他脸上的鹰钩鼻更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为富不仁的奸商,而现在他脸上堆起的虚伪的笑容更是让人感到恶心。

在他的身边,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老人正双手背在背后,神色倨傲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仆人们。

“执事阁下,这一批香料都是我从拉美西斯带来的,才到不久。不少老爷们都挺想买一点的,我没敢卖,因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卢克伯爵!”男人拍着胸膛吹嘘着,他的香料的确不错,但显然还不至于让贵族们争相购买。

但管家看上去却对他的说辞颇为受用,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傲慢地笑道:“不错,佩特,不枉老爷将你介绍进贵族议会。好好努力,再努力一番,你一定会成为一名成功的贵族!”

“佩特老爷,香料全部搬进去了。”佩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名仆人小心翼翼地跪在了佩特眼前,低声道。

对着执事满脸笑容的佩特在低下头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他重重一脚踢在仆人的身上,怒道:“没看见我在和执事阁下说话?搬完了就快滚!别在这里碍眼!”

“不要对下人太过苛责了,贵族要懂得宽容大量。”执事神色倨傲地看了佩特一眼,在他的眼里,佩特也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比较懂事的下人。

——贵族议会?这家伙真的以为贵族议会是谁都能进的吗?

——一个商人,就算他把自己的家产全部捐出来,也不过就能捞到一个爵士的头衔罢了。而在自己的面前,就连子爵都不敢大喘气,何况一名爵士?

老执事摇了摇头,走进了仓库里,笑道:“别管他们了,佩特,让我们来清点一下你的香料吧——你干得很不错,老爷一定会表彰你的。”

佩特搓着手,跟在老执事的身后弯着腰谄媚地笑道:“如果不是您提前告诉了我卢克老爷需要香料,或许我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卢克老爷的表彰——这是一个金币,希望您不要嫌弃。”

老执事不动声色地将金币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和善。他大步走进了仓库深处,一面微笑道:“你是个可造之才,就算你现在无法成为贵族,也一定会成为贵族议会的左膀右臂。贵族的头衔并不重要,佩特,重要的是自己的地位是否能够和贵族并肩。你看我就没有贵族的头衔,但那些——”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和仓库里刚刚从地洞里爬出来的银发半精灵,撞了个正脸。

银发半精灵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您能够当做没看见吗?您的年纪挺大的,我不太想杀死一位老人。”

老执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半精灵,双腿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喉中不住地发出不成语句的声音,那是因为惊恐导致的。

佩特也被突然出现在仓库里的半精灵吓了一跳,他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影,忽然失声惊呼道:“梅林?”

“你知道这个小贼是谁吗!”佩特的声音似乎给了老执事勇气,他霍然回过了头,看着佩特激动地道,“快,快干掉这个敢在这里偷窃的混蛋!该死的,他居然敢恐吓我——”

他的话又一次没能说完。

因为这一次,佩特只是挥了挥手,一根冰锥便贯穿了老执事的喉咙,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当他倒在地上时,目光里依然充满了愤怒,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个身份卑微的商人,居然是一名魔导师。

——一名冰系魔导师。

梅林挠了挠头,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或者说看着眼前男人那个巨大的鹰钩鼻,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又见面了,培克——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实在是有些糟心。”

Part.157 梅林想要敲闷棍

佩特神情倨傲地行走在王城内的大道之上,在他的身后,是几名正拉着马车的仆人。

王城大道之上严禁骑马,只有公爵与王族们能够排除在外。这条大道宽敞笔直,能够直达王城的最中心,如果有居心叵测之徒携带马匹来到了这条大道上,那么他能够在短短一分钟之内骑着马从王城征服门直达国王城堡。也正是因为如此,佩特的马车并非由马匹所拉动,而是由他的仆人们拉动的。

——当然,既然佩特就是培克,那么这几名仆人显然也不可能真的是他的仆人了。

“我记得你当时也在博爱殿堂里,为什么你溜出来了?”培克的身边,距离他最近的那名戴着兜帽的仆人低声道。他之所以戴着兜帽,是为了掩饰他那对和人类全然不同的尖耳朵。

这自然就是梅林了,此刻他们正伪装成佩特的仆从,与化名佩特的培克一起在王城之中行动——至于那些仆从现在在那里,培克只是告诉他“处理掉了”,具体是如何处理的梅林并不想知道。

他们很无辜,但战乱时的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培克没有开口,但他细若蚊呐的声音却传入了梅林的耳中:“部长在事发之前似乎就察觉到了什么,让我带着那些无辜的贵族先行离开了——该死,那些被我带走的贵族里有不少人现在都加入了欧贝克的阵营,早知道我那天就该将他们全部杀死的。”

“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法师塔的背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连监察部都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安德烈也死在了这场混乱之中——说实话,虽然这一次的事件目前为止并没有我之前遇到的状况危险,但涉及到的范围之广却远超我之前的遭遇。”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叹息道:“至少刚从尼德兰归来之前,我没有想到这最后居然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培克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用平静的声音低声道:“接下来怎么做?”

梅林的情绪也并没有低落太久,他轻轻地咳了咳,一面假装辛苦地拉动马车,一面低声道:“就计划而言,我们的目标是将托雷斯和祈祷钟声带到王选之钟前,敲响王选之钟,让托雷斯成为名正言顺的新王。钟声响起之后,御林骑士们也不会再被欧贝克所蒙骗,毕竟他们侍奉的是国王,而不是某一个人——有御林骑士们的帮助,再加上王城之外的护卫骑士,攻破王城高墙并不困难。”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护卫骑士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往事。他们现在的新名字,已经变成了【圆桌骑士】。

梅林的身后,同样戴着兜帽的托雷斯也低声开口了:“威廉阁下那边是否进行的顺利也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魔法师在战场上所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实在是太过可怕,如果威廉阁下没能请动追圣所的牧师们,这场战争我们就依然处于劣势之中——”

他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两名贵族骑士骑着马从众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佩特?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名金色卷发的贵族骑士似乎认识培克的假身,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佩特,目光中忽然露出了一丝狐疑,“叛军已经打到王城之下了,你居然还在这里闲逛?”

他的身子向前凑了凑,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怀疑:“太阳已经下山了,你没有理由再留在王城里才对。这个时候,你却带着一辆颇为沉重的马车在王城里闲逛,这是为什么?”

佩特脸上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好几个金币,陪着笑脸弯腰递给了那两名贵族骑士:“两位老爷,我就是想趁机发点战争财,希望两位不要见怪——这一点小心意,希望两位能够收下买酒喝”

嘭!

戴着手甲的手掌不耐烦地打开了佩特的手,那几枚金币也落在了地上,顺着地面滚远了去。那名贵族骑士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骑士剑,冷笑道:“几枚金币就想收买我?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一些——金钱对我们毫无诱惑力,和抓住叛徒同伙所带来的荣誉相比,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他回过了头,看着自己的同伴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总算有一个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报道迟到的理由了。”

“检查一下这家伙的马车里装的什么吧。”他的同伴也笑了起来,率先翻身跃下了马匹,“法洛斯阁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如果我们抓错了人,如果他和叛军毫无关系,那受苦的就是我们了。”

佩特弯着腰,有些哀求地道:“两位老爷,马车里的东西和叛军绝对没有关系”

金色卷发的贵族骑士一脚踢开了佩特,皱着眉头怒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你不过是贵族协会的一条走狗而已,我们随时都能找到无数条这样的走狗,凭什么敢在我们的面前犬吠?”

靠后的莱昂纳多身体微微挪了挪,不过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梅林没有行动,培克也没有行动,而这个时候的毫无行动显然是不合理的。他们显然已经有了计划,这计划或许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实施了。

另外那名骑士踢了一脚马车,眯了眯眼笑道:“还挺沉,里面装的恐怕是铠甲和武器吧?嗯,提供给叛军的铠甲和武器,这可是大罪,看来我们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赶紧打开马车确认一下,这里离王选钟塔并不远,我们或许还不会迟到太久。”金发的骑士一脚踩在佩特的背上,让佩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那名骑士笑了笑,迅速地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精准地一剑斩开了封锁着马车车厢的锁链。他双手抓在了马车车门的把手上,大笑道:“让我来看看,这里面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

——还是之前的话题,人在骤然受到惊吓的时候语调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关于这个问题,想必各位在梅林敲盛焰的闷棍时都看过了,因此这里也就不再复述一遍了——但身为身经百战的贵族骑士,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远比盛焰更好,本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才对。

主要还是因为,马车里的确有一份大礼,并且这份货真价实的大礼实在是大得超乎了他的想象——因为当他打开马车的车厢大门时,他看到的是齐格飞,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齐格飞。

所以他愣住了,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躲在这里面的居然是齐格飞。

他愣住的时间并不长,巨大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地恢复了意识,身体也顿时做好了后撤的准备。只可惜他和齐格飞两人之间本就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再加上一个是突逢巨变,一个是蓄谋已久,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名贵族骑士刚刚作出后退的动作,脑海里甚至还没能将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明白,他就永远地无法思考了——齐格飞的拳头以他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轰爆了他的脑袋,而他的身体却依然保持着后退的动作。

他的拳头实在是太快,这名骑士的头颅分明已经被齐格飞一拳轰成了漫天血雾,骑士的身体却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了。直到他再向后退出了一步,才重重地仰面躺倒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金发骑士也愣住了那么一刹那。他和那名已死的贵族骑士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都没有想到马车里居然藏着这么一份大礼。不过他的距离相对较远,因此他迅速地做出了正确的行动——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跃开了来,他准备立刻寻找自己的同僚,将齐格飞潜入到王城之中了的消息扩散开来。

他现在的举动非常正确,但他在这之前却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举动。

他踩在了培克身上。

培克是一名魔导师,虽然是催熟的魔导师,但他的七阶却是货真价实的——甚至因为他在七阶呆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导致他在七阶魔法师里几乎是最强的那个,因为他对自己的魔力实在是太过熟悉,其魔力的精确性几乎能够和梅林比肩——如果梅林的魔力精确性来源于他魔力的纯粹,那么培克的魔力之所以会如此精确,则得益于他十多年来的刻苦练习。

这也意味着,他在动用魔力时,几乎很难被人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

金发骑士刚刚向后跃开,身体便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旋即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疼痛倒是让他毫不在意,他更加迷茫于自己为什么会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平衡。而当他抬头看向培克的方向时,他才终于恍然大悟。

从地上爬起来的培克,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将那只连在自己背上的、已经被冻出了一道道裂痕的大腿扯了下来,旋即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你居然是魔法师?”金发骑士咬牙低声道,他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太久了,“为什么魔法师会和叛军混在一起,难道你背叛了法师塔吗!”

培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不是我背叛了法师塔,而是法师塔背叛了我们——我是监察部十六特使之一,八暗特使之中的培克。”

金发骑士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然而他的右手刚刚一用力,他的右手也化作了一堆冰渣,在地面上迅速地化开了来。自知无法幸免的金发骑士咬了咬牙,勉强地冷笑道:“法洛斯阁下不会放过你们的,等他发现我们一直没有到场,一定会意识到——”

“聒噪。”齐格飞面无表情地一脚踩碎了他的头颅,他的头颅里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同样化作了大块大块的寒冰,“法洛斯?你是说那个差点被我一口龙息干掉的家伙吗?”

金发骑士当然没法再回答他的问题了,他似乎已经化作了寒冰的身体正在缓缓融化,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诡异。

“我们的时间看来已经不多了。”齐格飞回过了头,看着正在将被他打爆头颅的贵族骑士转化成寒冰的培克低声道,“法洛斯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潜入了王城里,我们应该尽快前往王选之钟。”

“不,我们现在必须得绕道。”

梅林却皱着眉头开口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钟塔,目光里闪过了奇异的光芒。

既然开口的人是梅林,齐格飞也没有急着反驳他的话,他只是看着梅林,等待着梅林给自己一个解释。梅林比他更清楚时间的紧迫性,自己只是知道时间不多了而已,而梅林或许已经将自己这些人还剩下多少的时间都已经算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他,此刻却突然提出绕道,显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梅林也没有卖关子,他迅速地开口道:“他们刚刚提到了法洛斯,显然法洛斯已经恢复了战斗力。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就治好如此严重的伤势的,但现在,我们已经无法从正路前往王选之钟了。”

他指着远处的钟塔,低声道:“听到他们刚才的话了吗,他们现在急着去法洛斯那里报道,前往的方向是王选钟塔——换言之,法洛斯有九成的可能性就在钟塔之下,如果我们现在去到那里,无疑是自投罗网。欧贝克也知道我们会前往王选之钟,王选钟塔之下一定会有重兵把守。”

莱昂纳多低声道:“可是想要到达王选之钟只有那一条路,我们没有其他能够抵达王选之钟的方法了。”

“不,有一个办法可以。”梅林笑了起来,他指着王选之钟的手指缓缓平移,指向了王选之钟的侧下方,“我没记错的话,王选钟塔就在国王城堡的后方,那座古钟的位置则是国王城堡的侧上方,是整个王城的最高点。”

培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从国王城堡内部进入王选之钟?”

“没错,从欧贝克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是个惊险又刺激的方法,我很想试试。”梅林脸上露出了有些促狭的笑容,“更何况——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直接把欧贝克抓走呢?”

他咂了咂嘴,微笑道:“诸君,我喜欢敲闷棍。”

Part.158 致友人之剑

紫鸢尾骑士团从广义上来说,依然是贵族骑士的一员。

所谓的“贵族骑士”,本就是各家贵族们麾下的精锐骑士所构建的骑士团。而隶属于紫鸢尾侯爵的紫鸢尾骑士团,与那些贵族骑士们事实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换言之,他们和已经更名圆桌骑士的护卫骑士们在实力上依然有着差距。

“伤亡如何?”伊格莱茵夫人将手中的银色十字枪从眼前的骑士喉咙里抽了出来,带出了一串血花。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阿格规文,低声道。

阿格规文面色阴沉:“战死十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紫鸢尾骑士团在贵族骑士之中已算得上是精锐,加西亚和艾克特阁下颇为熟识,训练骑士时也和艾克特一般严肃认真,导致他们的战斗力远胜普通的贵族骑士。”

——战死十人吗

伊格莱茵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哀痛。满编制的圆桌骑士团应该有三千一百五十人,但其中仅有一百五十人是真正的圆桌骑士,剩下的则是扈从骑兵,并不具备着圆桌骑士们那样的战斗力。而圆桌骑士也从来没有满编制过,大部分的圆桌骑士都没有将自己的二十人扈从满编。现在在这里的都是真正的圆桌骑士,任何一人死亡,对于伊格莱茵而言都无异于一位家人战死。

紫鸢尾骑士团的骑士们已经倒下了九成多,仅有不足二十人依然在负隅顽抗,他们的战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战场的最中心,那两个从一开始就在交手、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们的骑士。

金色和黑色的影子交错而过,带起了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两道影子再度分开之时,高文的盾牌上已多了两个深深的凹陷,而加西亚的右肩肩甲也不翼而飞。这一次的交手并没有让两人决出胜负,和在这之前的无数次交锋没有任何的区别。

所以他们同时调转了马头,再一次冲向了对方。

马上的交战并没有那么多花样,更快、更强的那一方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加西亚和高文都没有动用自己的杀手锏,不论是高文那把吞吐着金色光辉的骑士剑,还是加西亚手中那柄大得过分的巨剑,此刻在他们手中都仿佛只是普通的武器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令人侧目的力量。

他们曾经是朋友,而朋友之间的默契现在却用另一种令人嗟叹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紫鸢尾骑士团在这场交锋之中显然已经败了,和几乎是帝都里最为强大的圆桌骑士们交锋,他们从一开始就胜算渺茫——加西亚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并且他也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同僚们目前的状况。但骑士团的战败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动摇,他的巨剑依然沉重且迅速,毫不留情地斩向了冲向自己的高文。

骑士们的交锋之中,胆怯畏缩的一方终将失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高文也很清楚这一点,加西亚高大的身躯和手中那柄骇人的巨剑组合在一起的确能让许多人心生畏惧,尤其是这位高大的骑士挥剑斩向自己时,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躲避。但他毕竟是高文,他手中的骑士剑虽然不如兰斯洛特灵动,但速度和力量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锵!

巨剑和骑士剑交错在一起,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两匹战马都不由自主地人立而起,让他们的主人本来交错在一起的武器分开了来。

这算是一个回合的结束,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战马缓步走开,马上的骑士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彼此。高文挥了挥手中的骑士剑,冷冷地道:“怎么了,我记得力量本来是你的长处才对。”

巨剑和骑士剑之间的交锋,巨剑本就占有巨大的优势。但在这场战斗之中,加西亚的巨剑似乎没能占据到任何的上风,两人的力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差距,甚至由于武器的缘故,或许高文还要更胜一筹。

加西亚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摇了摇头,漠然道:“你和兰斯洛特呆久了,也变成那种在战斗中喜欢用花言巧语扰乱别人的人了吗?”

一旁风评被害的兰斯洛特啐了一口,没有说话。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高文冷哼一声,“上次我们交手的时候是多久以前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可以从力量上完全地压制住我。”

加西亚的巨剑斜指向地面,他的语气依然平静:“那或许是因为,你成长了。”

高文没有接着他的话向下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皱着眉头道:“我记得巨剑是双手使用的武器才对,你为什么一直在用右手持剑?”

加西亚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巨剑。

“他为什么要单手持剑?”贝狄威尔也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兰斯洛特和特里斯坦,这两个在圆桌骑士中的最强者应该能够为他解答疑惑。

特里斯坦耸了耸肩:“我不是那种喜欢使用重武器的骑士,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单手持剑。但从我和巨剑武者交手的经验上来说,单手持剑虽然更为灵活,但无疑是将巨剑最大的优势给抹消掉了——这种武器,本来就是一种一击击溃敌人的武器才对。”

兰斯洛特也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道:“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明白,他难道现在还想隐藏实力吗?都到生死关头了还隐藏实力,我不认为他有这个必要。”

他们的探讨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加西亚忽然叹了口气,将巨剑到了自己的胸前。

“你说得对,单手持剑的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用巨剑跟上你的速度实在是有些困难,只要战斗继续进行下去,最后落败的一定是我。”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一丝丝金色斗气从他的身体上飘散而出,然后缠绕在了他的大剑之上,“但一旦我双手持剑,也就意味着这场武技之上的比拼我已经落败了。”

高文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明悟——加西亚之所以不愿意双手持剑,是因为只要他双手持剑,他那柄大剑的特殊力量就会不由自主地触发。

虽然从战果上来看,他并没有败在高文的手下。但他毕竟是紫鸢尾的骑士长,他内心之中也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他不愿意在武技上输给高文——输给这个,自己曾经的朋友。

高文叹了口气,他忽然扔下了自己的盾牌,同样地双手握住了骑士剑。

他主动动用了自己骑士剑的力量——那是他对于自己曾经的友人所能给予的最后的尊重。

此刻,夕阳已然落下。

然而下一秒,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辉,从高文的身上,直直地腾上了天空之中!

看着这一幕的兰斯洛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带着苦涩:“你们以前,见过高文的剑吗?”

“如果你是指现在的这幅模样,我只见过一次。”特里斯坦在骑士团里任职的时间和兰斯洛特几乎不相上下,他点了点头,低声道。

贝狄威尔则摇了摇头,看着兰斯洛特苦涩的脸色,不解道:“高文卿的剑,有什么不凡之处吗?”

“圣剑加拉汀,那是陛下亲自授予兄长的剑。”阿格规文出现在了众人的身边,他的语气有些凝重,“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兄弟之中一共四人,在母亲去世之后,兄长乌文英继承了爵位离开了欧内斯特,兄长加雷斯则成为了家主的近侍,而我和兄长高文则成为了护卫——圆桌骑士团的一员。在母亲因病去世时,陛下亲自前来悼念,在和我们交谈了之后,将加拉汀赋予了大哥。”

他难得地没有用骑士团里的“阁下”或是“高文卿”这样的称呼,而是久违地称呼高文为大哥。

阿格规文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在将加拉汀交给兄长之时,陛下曾以极其严肃的口吻交代过,这是一柄象征着太阳的圣剑,是曾经拉美西斯的大法老作为礼物送给先帝的至宝。在太阳的光辉之下,这柄剑能够赋予持剑者极其恐怖的力量,以兄长七阶的实力,在正午阳光最盛之时,可以挥出足以击溃八阶骑士的斩击。”

他忽然看了兰斯洛特一眼,或者说看了兰斯洛特背上的阿隆戴特一眼:“从威力上来说,贝狄威尔卿,特里斯坦卿,兄长的加拉汀绝不逊色于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分毫。”

称呼贝狄威尔和特里斯坦时,阿格规文都带上了“卿”的尊称;然而称呼兰斯洛特时,他却颇为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可见他对兰斯洛特到底有多么不待见了。兰斯洛特自己也知道这家伙和自己不对付,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不是一柄极其强大的武器吗?为什么各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贝狄威尔依然有些不解。

阿格规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道:“因为这是一柄【太阳圣剑】,而太阳现在已经下山了。”

他看着远处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光辉、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高文,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在太阳下山之后,这柄剑和锋利一些的武器没有任何区别——除非,献祭自己的生命力,强行发动加拉汀的力量。”

——献祭生命力?

贝狄威尔愣了愣,他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恕我直言,阿格规文卿,献祭生命力不是黑魔法吗?这柄剑到底应该被称之为【圣剑】,还是【魔剑】?”

高文的怒吼声打断了众人的交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夺目光芒照亮了整条长街,也让那些躲在房屋里偷看外面的交锋的平民们纷纷避开了这过于刺眼的光芒。此刻的高文将手中的加拉汀举过了头顶,一线又一线金色的光辉自四面八方涌向了他手中的武器,直到一柄由光辉组成的、几乎贯穿天地的璀璨巨剑凝结成型!

在那光辉之下,加西亚手中那散发着骇人波动的巨剑,顿时黯然失色!

“加西亚,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身为我曾经的友人,你有资格让我动用这柄剑。”高文的身体在金光之中看得并不清晰,他身下那匹与他配合已久的战马也在这惊天动地的威势之下显得有些畏惧。

远处的兰斯洛特忽然轻声叹了口气:“高文,此刻的心情或许很难过吧。”

特里斯坦也叹了口气:“加西亚卿曾经和高文卿有过数次交手,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再加上不久前高文卿和紫鸢尾家的瑞格蕾尔小姐有了些特别的关系,两人本来应该更加亲密才对——没想到,现在却演变到了这样的局面。”

伊格莱茵低着头,轻声道:“这就是战争最为残酷的一面,身为友人的骑士们在战争中各为其主,各自有各自必须要坚守的东西。而为了这必须坚守之物,彼此之间却不得不生死相搏——千百年来,每一场战争之中都有这样令人悲叹的故事发生。”

面对着高文的圣剑,加西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的语气里带着满足,轻轻地笑声也响了起来:“很早以前我就想让你用出你的杀手锏,但每一次你就算落败,也不愿意挥出你的太阳圣剑——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柄圣剑居然具备着这样的威力,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高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伤:“结束了,加西亚。”

他的剑并没有挥出,加西亚手中的巨剑也依然在蓄积力量,只是那力量和加拉汀相比却是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虽然加拉汀并没有斩出,但加西亚却并没有否认高文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是的,结束了——我这失败的骑士生涯,将最后的使命交付给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举起了手中的巨剑,面对高文那令人窒息的力量,加西亚的声音却格外地稳定:“来吧,高文,让我看看你引以为豪的一剑到底如何强大!”

高文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剑举过了头顶——金色的光辉忽然在空中短暂地凝固了一瞬间,紧接着,那璀璨的光辉伴随着高文的动作,骤然爆发出了骇人的气息!

下一秒,加拉汀,挥斩而下!

“这一剑,向我们曾经的友谊致敬,加西亚!”

Part.159 沉默奔流

加西亚死了。

触目惊心的剑痕从他的脖颈处一直延伸到腹部,几乎将他的整个人劈开了来。他那柄爱不释手的巨剑也和它的主人一起断成了两截,半截剑尖垂头丧气地插在地面上,落寞且悲哀。

高文低着头,站在加西亚的面前,谁也没有去打扰他。

就在几日之前,这个沉默寡言又极其爽快的男人还在他们最为艰苦的时候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如果不是他和瑞格蕾尔出现在了王城公墓里,或许下葬艾克特的过程会变得更加困难——这个男人对三王子城堡的所有人都有恩,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现在,他死在了自己过去的友人的剑下。

他在求死,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或许对于一名在正义和忠诚之间痛苦挣扎的骑士而言,死在自己颇为敬重的友人剑下,对他而言更是一种解脱,也是他最好的结局。

逝者已逝,而生者却只能带着这份痛苦继续前行,尤其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连为了加西亚在此过多停留,对于高文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紫鸢尾骑士团已不复存在,这个年轻的骑士团本来拥有成为顶尖贵族骑士团的潜力,然而现在,他们却几乎全部战死在了这里——他们不是经验老到且实力强大的护卫骑士团的对手,他们在人数上也不占优势,或许从一开始加西亚就知道这场战斗必败无疑,而自己的心血也会全部牺牲在这里。

但他依然来了,带着紫鸢尾骑士团,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虽然高文口中说他不配被称之为一位真正的骑士,但从忠诚这一点来看,加西亚无疑是骑士之中的骑士。

“该走了。”兰斯洛特翻身下了马,站在高文的身后低声道。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垂着头开口了:“加西亚,他把使命托付给了我。”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一个完美的倾听者,这才是现在的高文最需要的。

“他的使命,按理来说应该是听从紫鸢尾侯爵的命令,将自己的忠诚毫无保留地奉献给那位侯爵——但这显然不会是他托付给我的使命。”高文从地上捡起了自己之前扔下的手甲,那只手甲已经在战斗之中被马蹄踩得有些变形了,想要继续使用也绝无可能。高文也并没有带上它的意思,他只是看了看那只手甲,旋即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之上。

他再次直起了身子,苦笑道:“你知道吗,兰斯洛特卿,加西亚几乎是守着瑞格蕾尔小姐长大的,对他而言,瑞格蕾尔小姐无疑和他的亲妹妹没有任何区别。那天贵族议会到公墓里来搅局时,前来相助的本来只有瑞格蕾尔小姐一人,但加西亚却依然跟来了——他们的到来让紫鸢尾侯爵受到了贵族议会的诘难,这或许是加西亚第一次背叛自己的忠诚吧?”

他忽然又弯下了腰,无奈地道:“这个使命,看来只能由我背下了,加西亚。我的手甲刚才被你的战马踩坏了,我借一只你的手甲,应该没问题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脸上也带着过去那样温和的笑意,他眼前躺着的仿佛不是被他亲手斩杀的加西亚的尸体,而是睡着的加西亚一般。他从加西亚的手上取下了一只手甲,然后将那只不太合身的黑色手甲戴在了自己的手上。高文的目光扫过了一众紫鸢尾骑士的尸体,转过头看向了兰斯洛特苦笑道:“可惜,我们已经没有安葬他们的时间了。”

兰斯洛特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们是骑士,更是战士,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哀悼或是难过。

战斗显然已经结束了,但那些一开始还在看热闹的居民们却再也没有冒出头来,只有少数几名男子还敢从自家房子里探出头来——骑士们之间的决斗他们当然见过,平日在酒馆里也没少看到过醉汉之间的斗殴。但刚刚那一场惨烈的战斗却让所有本来还想看热闹的人打消了心中的想法,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

他们或许在故事里或是传说里听说过骑士团之间的战争,但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在他们的想象中,那些风度翩翩的骑士老爷们就算登上了战场,也应该是用最绚丽的技巧单枪匹马地冲杀于敌军阵中才对。而不是像他们今天所看到的那样,在长街上狭路相逢的骑士们沉默着一字排开,然后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用最质朴无华、最令人心寒的攻击杀死自己的对手,然后继续前进。

沉默且冷酷,这才是骑士之间的战争。

“兰斯洛特,如果你们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的话,这些骑士们就由我们来安葬吧。”

一开始和兰斯洛特搭话的那名老人忽然推开了自家的房门,毫无畏惧地走向了一众圆桌骑士们。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灵便,但他的背脊却依然打得笔直,让这位老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军士的气息。

兰斯洛特已经跨上了自己的战马,他低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人,点了点头,沉声道:“多谢。”

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他们需要和时间赛跑,多余的感谢毫无意义。

大旗高高举起,沉默的骑士们没有再和那些好奇又畏惧的居民们多说一句话,这条无声的钢铁洪流便再一次顺着大道奔向了远处的王城高墙。每个人都知道,紫鸢尾骑士团不过是这场苦战的开幕而言,最为困难的战斗不在这里,而是在远处的王城高墙之下。

老人看着远去的骑士们,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纷纷从房屋之中走了出来,他们看着骑士们的背影,手上的铁铲或是锄头横在身前,一副时刻警戒着的模样。

“收起你们那些毫无意义的防备吧,那支骑士团是真正的骑士,绝不会做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举动。”老人摇了摇头,高声骂道,“一帮蠢货,如果他们真的要拿我们开刀,你觉得我们有跑掉的可能性吗?”

老人的话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他们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了头来,与自己的家人或是左邻右舍开始低声讨论起了刚才的战斗。他们脸上的神色依然有些惊魂未定,但他们看向远处圆桌骑士们的背影时,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尊敬。

那几名大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老人的话语之下,他们纷纷将自己手中那算不上武器的武器垂了下来,在老人的指挥之下走向了紫鸢尾骑士们的尸体,将这些壮烈战死的骑士们的尸体堆叠在了一起。

老人没有亲自动手,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再做这样的体力活了。他只是看着与骑士们离去的方向相反的欧内斯特外墙,目光中闪过了些许担忧。

“特使,我们不用去帮忙吗?”一名大汉拖着紫鸢尾骑士的尸体路过老人身边时,忽然低声开口道。

——他的称呼,已经证明了老人身份的特别之处。

——这名有意无意地将圆桌骑士们的声誉将良好的一面引导的老人,是监察部的一员。

“不,我们没有参加大战的资格。”老人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地传入了那名大汉的耳中,“我们的实力太弱,参与到这之中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我们应该将我们的力量用更适合的地方——就像现在我们所做的一样。”

他微微顿了顿,看向外墙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担忧:“不过,那边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们或许真的有必要加入战斗才行——我听到了欢呼声,朋友,并非由我们的人所发出的欢呼声。”

他眯着眼睛,手心里渗出了些许汗水。

“不管是潜入王城的各位,还是此刻正在王城外厮杀的骑士们,亦或是外墙上坚守阵地的军士们,任何一环都决不能被击溃。”老人的语气愈发凝重,“我现在只希望,外墙上的同胞们,能够守住那极其重要的一环啊”

Part.160 父子之间

“举盾!对方的射击来了!!”

布鲁斯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传遍了整个高墙,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长时间的指挥让他的喉咙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高墙上的战斗远比圆桌骑士们的更加惨烈,他们并没有圆桌骑士那般强大,他们手中的武器就是他们唯一的依仗。高墙边缘的尸体不断地被人从城墙上推下,鲜血从城墙的边缘沿着墙壁滑落,将这面本来璀璨如黄金一般的高墙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弓弦的嗡鸣声在高墙之下响起,一根根锋利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射向了城墙上方,在盾牌上留下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站在最前方的贝奥武夫已是高墙之上的最强者之一,他六阶的斗气让他丝毫不惧这些普通的箭矢,那些箭矢尚未落到他身上,就被他身体里涌出的汹涌的银色斗气带飞到了一旁——此刻,腹部带着一道刀痕的他咆哮着挥动了自己手上那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双手斧,正将一个又一个的城卫军军士斩杀。

被他所斩杀的这些人,或许曾经都曾亲热地叫过他“小统领”,甚至不少人或许还和他有着一些交情。而现在,他必须要将这些过往尽数抛却,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些他曾经还会叫一声“大哥”或是“大叔”的熟人们。

贝奥武夫不是齐格飞,他没有齐格飞那种身为军士时杀伐决断的心性,因此在他刚刚站在最前线时,他的攻击里依然带着犹豫。直到一名城卫军队长站在了他的眼前,用错愕的语气呼唤了他一声,并且毫不犹豫地将刀送入了他的腹部时,才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贝奥武夫刚刚开始战斗时,心中依然充满了悲愤和无奈。而现在,他的心底只有一片麻木,因为他已没有多余的空闲去为这些自己曾经的熟人们而悲伤了——死在他手下的城卫军,那些他曾经认识的城卫军,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忽然很佩服齐格飞与梅林,前者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心态调整为一名合格的将军,只要是在战争中,不论是多么残酷的手段都不会让他有任何的迟疑;后者则抛却了自己的仁慈与善良,他披上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黑色羽织,用监察部的方式不择手段地追寻自己的胜利。

贝奥武夫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齐格飞与梅林那样。他们能做到,因为他们是齐格飞和梅林,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迅速地改变自己的心态,但自己却不行。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所有他以为自己无法做到的事,都不过是自己没有经受过那样的磨练罢了——齐格飞在幼时就经受过,所以他能迅速地从“骑士”变成一位“将军”;梅林在不久之前也经受过,他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但却为了这一点又不得不抛弃掉自己身边的某些人,这种几乎能令人发疯的自相矛盾,让他得到了改变。

只是贝奥武夫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

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他是个很重视友情的人,由于性格和实力的缘故,他在欧内斯特里的朋友一共就只有三个人——曾经是四个,但有一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幅令贝奥武夫无比陌生的模样,站在了他朋友们的对立面。

正义,对错,那些对于他而言都并没有那么重要。扪心自问,贝奥武夫对于最后到底是谁胜利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朋友们在这里,所以他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这一边罢了——或许在这段时间之中,他通过自己的双眼确定了自己所站的方向的正确性,但是如果没有梅林等人,他或许依然会选择站在城卫军的方向,因为那边有他曾经的熟人们,还有他的父亲。

这对于他而言,也是自相矛盾的一点。

选择自己的好友们,就要抛弃掉曾经的熟人们。

“贝奥武夫!!”布鲁诺的吼声将他从迷惘之中唤了回来,这个男人并没有像他的双胞胎兄弟一般站在后方指挥军队,而是和军士们一同厮杀在战场的最前线。此刻,他正将手中的塔盾四十五度斜举向天空,格挡下了那些射向他的箭矢。

贝奥武夫浑身一震,怒喝一声斩杀了眼前的一名城卫军军士。他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布鲁诺,吼道:“干什么!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从开战到现在就没歇过,还挺得住吗!”布鲁诺从塔盾之后探出头来,手中的十字枪穿透了眼前两名军士的身体,“别强撑!你去休息也不会让我们就此溃败,反倒是如果你战死在了这里,对于我们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贝奥武夫咬了咬牙:“我还好,这种程度的战斗还不能让我感到疲惫——倒是你们,布鲁斯,你们如果不行了就赶紧撤退去休息,我们没有城卫军那么多的人数,每一个人的阵亡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老子是布鲁诺,不是布鲁斯!”布鲁诺翻了个白眼,怒吼着又一次刺出了十字枪。

城卫军的射击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们的射击也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向着高处射击所能造成的杀伤力本就有限,再加上现在城卫军和反抗军们的军士厮杀在了一起,让他们更加投鼠忌器了起来。

胶着的战局对于彼此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贝奥武夫等人在这样的战局中很难找出空隙去休息,而久攻不下的城卫军士气也愈发低落。当贝奥武夫将眼前的敌人再一次斩翻之时,他才有些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城卫军似乎越来越少了。

“怎么回事?他们在退去?”发现这一点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在贝奥武夫的身后,一名身穿护卫骑士扈从铠的骑士扈从也有些惊讶地开口了。

贝奥武夫没有回头,他敏锐的直觉让他隐约察觉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大斧的斧柄,看着从楼梯上退去的军士们,目光也愈发地凝重了起来。

因为现在,那些退去的城卫军,却是在高墙之下重新布好了阵型。

“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想干嘛?”布鲁诺双手撑在塔盾之上,气喘吁吁地道。

在后方的布鲁斯也赶到了城墙边缘,他接过了布鲁诺手中的十字枪和塔盾,站在贝奥武夫的身边用嘶哑的嗓音低声道:“有点不对,他们的阵型显然不像是冲击阵型,反倒看上去更像是——仪仗队?”

——仪仗队?

贝奥武夫的瞳孔骤然微微一缩,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布鲁诺,我可能需要暂时离开一下了。”

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布鲁斯,不是布鲁诺。”

贝奥武夫气急败坏地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双胞胎,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旋即大步走向了那道楼梯。他这样的举动有些莽撞,但双胞胎却并没有阻止他,他们只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位年轻的战友,一言不发地守在了楼梯之上。

贝奥武夫独自走在那尸横遍野的楼梯之上,心中有些悲哀。

——仪仗队。

——能够让城卫军摆出仪仗队的,自己只能想到一个人。

“万胜!”

城卫军的一名旗团长忽然咆哮了起来,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另一手的重盾则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喝声与重盾砸地声,连成一片!

长枪如林,明晃晃的枪刃就算是在夜晚之中也让人心中发寒。整齐划一的盾击之声更是宛如最原始的鼓点,那震撼的场景足以让普通人连迈出步子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

贝奥武夫当然不是普通人,他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只有无尽的怀念和唏嘘。

因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一幕。

那时的他,在自己父亲的怀里,从这些高呼着的城卫军军士们之中走过。

那时的父亲脸上虽然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看向自己时却总是带着笑意。

一如在看着自己的骄傲一般,冷硬的脸色只有在看向自己时会出现几分温柔。

贝奥武夫停在了城墙楼梯的边缘,他看着不远处的城卫军军士们,脸上忽然露出了有些悲哀的微笑——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城卫军们散开了来,他们的呼声已停下,但盾击地面的声音却一直未停。从城卫军之中的道路里,一个骑着战马身穿黑铠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右肩肩甲下压着一面旗帜披风,腰间带着一柄宛如火舌一般的赤色弯曲大剑,高大的身材给人一种无限的压迫感。

贝奥武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半跪在了地面之上。这样的动作虽然和臣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此刻必须要做出这样的动作,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他最为憧憬、最为敬佩的男人眼前了。

他缓缓地张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

“夜安,父亲。”

Part.161 最残酷的死斗

“贝奥武夫,你是基特家族的耻辱。”

穿着黑甲的罗伯特用淡漠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孩子,语气之中满是冷漠。

“意气用事,感情用事,这是你最大最大的弱点。这几年我一直在提醒你,不过你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你让我很失望。”罗伯特骑在马上,看着眼前半跪在地的贝奥武夫,“你是基特家族的一员,更是基特家族未来的家主,整个家族的未来都肩负在你的身上。在现在的局势之下,你不应该站在那边,而是应该站在我的身边,作为基特家族的一员而战。”

他微微顿了顿,右手按在了腰间那柄怪异的焰形大剑的剑柄之上:“此时此刻,个人的感情与荣誉都应该为家族而服务,我曾经教育过你。”

贝奥武夫没有说话,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巨斧横在了胸前。

“看你的模样,你不但打算违抗身为你父亲的我的意志,并且还想对我出手?”罗伯特从马上跃了下来,语气有些阴森,“可笑,可笑至极,孩子。我或许对你太过放纵了一些,让你连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都忘记了。”

贝奥武夫缓缓地开口了:“父亲,我认为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该做的。”

“因为你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才是正确的。”罗伯特冷哼一声,看着眼前那个和自己的模样有八分相似的年轻人,“孩子,我告诉过你,只有家族的未来才是最为正确的东西。如果没有基特家族,你根本无法站在现在的高度之上——而现在,你却要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友情,自私地站在整个家族的对立面,弃一切于不顾。”

罗伯特叹了口气,换了个相对温和的语气:“想想你的母亲,贝奥。她还在家里面等待着我们父子回去,如果她知道我们现在兵戎相见,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贝奥武夫咬了咬牙,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

“你母亲近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如果她知道我们在这里生死相搏,你觉得她会怎么样?”罗伯特的语气之中隐约带上了一丝哀求,“孩子,为了你的母亲,为了我,为了基特家族,你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贝奥武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父亲,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罗伯特低声道:“您说,如果没有基特家族,也就没有了我们——可是陛下呢?如果没有斯图加特陛下,会有现在的基特家族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语气也越来越严肃:“父亲,我曾经一直将您视作我的榜样,因为您始终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有您作为先驱者。但现在,您却和我曾经所熟知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您说我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战,您又何尝不是呢?”

他举起了斧头,一字一顿地道:“我的私欲,是坚守我个人的正义,以及为了我的朋友们而战;而您的私欲,则是为了基特家族的未来,选择无视了一切自己曾经所坚守的东西。”

罗伯特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他平静地道:“也就是说,我和你的母亲,在你心目中远不如你的朋友重要。”

“如果只是这样相比的话,您和母亲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何况就算我真的站在了您的身边,梅林他们也会理解我的。”贝奥武夫的回答毫不犹豫,“但您的道路是错误的,这才是我最无法认同的事——为了基特家族,抛却个人的荣辱,忘记陛下的恩德,忽视自己的对错,这种事我怎么能认同!”

罗伯特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你现在是在忘却我和你的母亲对你的养育之恩,这种事情,就是你所能认同的吗?”

贝奥武夫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正确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您过去教给我的东西。”

罗伯特沉默了一会儿,他低沉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原来如此,看来你和梅林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倒是把他的油嘴滑舌学会了不少。”

他忽然握住了那柄怪异的焰形大剑的剑柄。

而就在他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间,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温度,也从剑上喷涌而出。

“我曾经带着幼时的你见过这柄剑,只是那时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居然要用这柄基特家族清理叛徒的武器,亲手斩杀我的孩子。”罗伯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唏嘘,但其中却没有任何的悲哀,“你还记得它的名字吗,贝奥武夫阁下?”

他的称呼是如此陌生,让贝奥武夫的脸色都不由得微微一白。

“卓越之剑那格林,我当然记得它。”贝奥武夫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那柄制作精良的巨斧,“父亲,我不会退缩,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这一战,我会取得胜利。”

罗伯特摇了摇头,缓步走向了贝奥武夫:“真的吗?我是抱着杀死你,或是被你杀死的决心来战斗的。换言之,这一战不论我们是谁胜利,都一定会有一个人死亡。”

他的步伐很慢,那柄焰形大剑那格林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火红色的灼痕:“如果你真的打算取得胜利,那么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弑父的准备了吧?你猜你的母亲知道了之后,她会怎么想?”

贝奥武夫的身体微微一震,目光也顿时变得有些躲闪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年从床上下来的时间很少,不论是什么魔法还是魔药都无法让她重新振作精神。贝奥武夫还记得自己幼时母亲带着自己在花园里玩耍的景象,那个时候的母亲脸上随时随地都带着温和的笑容,而父亲则坐在一旁带着无奈的微笑注视着自己两人——在贝奥武夫的心底,那一幕是他最为珍贵的宝藏。

而在不久之后,母亲就生了重病,再也无法从床上起身,只能在床上微笑着看着自己和她讲话。她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只不过那副笑容再也无法出现在花园之中了。

而也是在那之后,父亲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城卫军之上,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贝奥武夫曾经怨恨过他,但当他长大了之后,他才明白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只有自己在陛下面前的地位足够高,才能让陛下请动那些隐世已久的大魔导师们,来为母亲治病。

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贝奥武夫自己知道,父亲当然也知道。只不过父子之间都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想让这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员重新站起来,带着笑容回到他们的身边。

只不过,现在他们俩已经走上了两条不一样的道路。

“你已经开始犹豫了。”

忽然间,罗伯特的声音在贝奥武夫的耳边响了起来,让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下一秒,令人心悸的高温,已经扑面而来!

锵!

大剑和巨斧交错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巨响。贝奥武夫手中的巨斧本就只是普通的武器,在卓越之剑那格林那诡异的高温之下,那柄精钢打造的双手巨斧,竟是隐约有了融化的征兆!

在巨斧和那格林交错的一瞬间,贝奥武夫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自己父亲的对手。从实力上,他比罗伯特低了足足两个阶位,甚至这之中还有天堑一般的大剑士与骑士的差距。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有着巨大的鸿沟,自己这柄巨斧根本没法抵挡住那格林的攻击,最多五次交错,这柄巨斧就会在高温之下被融化成铁水!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向后跃开了来,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父亲。

“逃跑,可是无法获得胜利的。”罗伯特的语气很冷淡,仿佛自己眼前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和你刚才所说的话可完全不一样,你的目光里依然有着犹豫——贝奥武夫,犹豫,就会败北。”

贝奥武夫怒吼一声,挥动着手中的巨斧攻了上去!

“主动进攻也不是个好的选择,的确,主动进攻可以避免你的武器和那格林接触,但”罗伯特摇了摇头,他忽然伸出了空着的左手,无比精准地抓住了贝奥武夫挥斩而下的巨斧斧柄,“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那样的鸿沟是你难以跨越的。”

嘭!

贝奥武夫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了一般,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飞了出去。而在他的眼前,罗伯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低头看着贝奥武夫,冷冷地道:“不堪一击,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贝奥武夫刚刚落地,便极其迅速地翻身爬了起来。他再一次怒吼一声,双手握着巨斧便扑了上来。这一次他的攻击和之前那次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也让罗伯特的目光更加失望。

兵刃交错的声音再次响起,贝奥武夫的身体毫无悬念地倒飞而出,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那柄巨斧也掉在了他的身边。巨斧的斧柄之上又多了一道赤红色的痕迹,那一截斧柄已然有些变形,看上去已经经受不住几次攻击了。

“你只学会了梅林的油嘴滑舌,但他那诡诈的战斗方式看来你是一点也没有学会。”罗伯特举起了卓越之剑那格林,他双手握着剑柄,身体也缓缓弓了起来,“如果你只有这点水准,那我只需要一次攻击就能够解决掉你了。实在是令人失望,我本以为你身为我的孩子,应该能带给我一些意外和惊喜,但现在看来,你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失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对于让我失望的东西,我只有一个处理方案——那就是让我再也看不见它。”

贝奥武夫又一次翻身爬了起来,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捡起斧头的动作也依然快速迅捷。他瞪着自己的父亲,怒道:“如果我赢了,父亲,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顿——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罗伯特似乎微微地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很快地消失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没有这个机会的,以你现在的表现,我就算不用那格林,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赤色的火焰,骤然从剑上腾了起来。

“而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罗伯特一字一顿地道,“该结束了,贝奥武夫,我的孩子。就由身为你的父亲的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赤色火焰腾起的那一幕,同样映入了高墙上所有人的眼中。

布鲁斯和布鲁诺两兄弟并肩站在一起,他们用有些担忧的目光看着下方和自己的父亲战在一起的贝奥武夫,手心里都已经渗出了汗水。

父子相残,远比兄弟相争更加残酷。

帝国内战,让人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在被无情地摧残。

“我们应该出手了。”布鲁诺率先叹了口气,“贝奥武夫不是罗伯特的对手,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被杀掉的。”

布鲁斯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位城卫军统领毕竟是八阶骑士,我们三个人一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战胜他,只依靠贝奥武夫一个人,未免也太勉强了。”

“谁都不准动。”

就在两人商量着下场战斗时,让娜冰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她的战斗力并不算强,因此在城墙攻防战的过程中,她并没有出现在前线。但现在,她却出现在了双胞胎兄弟的背后,并且出现的同时便下达了一个极其不近人情的命令。

“难道看着贝奥武夫去死?”布鲁诺的语气有些不太客气。

让娜毫不畏惧地仰头盯着这位将军,这个年轻的黑暗圣女语气中满是冷酷,沉声道:“我说了,谁都不许动——我已经将我们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通过大旗通知梅林了,这是他的命令。”

双胞胎兄弟对视了一眼,旋即低声嘟囔着止住了脚步,并且用担忧的目光继续注视着下方交战的两人。梅林的命令显然比让娜的命令更加能让两人信服,虽然他们不知道梅林到底想做什么,但身为军士,他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在他们身后,看着高墙之下的让娜却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你分明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但你不但没有阻止,还特意将贝奥武夫留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个“机会”。

——为了等到这个,以你的好友与他的父亲厮杀为代价,而出现的机会。

——这对于贝奥武夫而言,是绝对不公平的,你明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故事,而你却依然毫不留情地选择了这个方法。

——不择手段地获取胜利,真的是正确的吗,梅林?

——你和他们,真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Part.168 第三层的人们

城堡的第三层,被欧贝克分配给了贵族们的女眷。

由于梅林将那些亡命徒送入了王城,导致贵族们连出个门都需要小心再小心,那些贵妇人和小孩子们更是严禁在晚钟过后出门,白天出门也需要带上数名贵族骑士一同行动——但就算如此,也只是减少了那些亡命徒下手的频率而已,仍然不断地有小孩子或是贵妇人的尸体出现在王城的角落里,或是城内的河道里。

欧贝克对此也做出了应对的措施,他先将贵族们聚集起来,将他们的仇恨与愤怒全部引导到了梅林的头上,紧接着又将贵族们的直系亲属接到了国王城堡里,让贵族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为自己效力。黑手部队也进一步收缩了战线,王城之外几乎再也没有了追查监察部残党的黑手部队,他们全部回到了王城之中,全力追查着那些亡命徒的踪迹。

因此,浮士德与黑甲骑士们登上三楼时,着实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有叛军潜入到城堡里了!?”一名穿着华贵的贵妇人率先尖叫了起来,她双手抓着自己的裙子,浓妆艳抹的脸被冷汗毁得一塌糊涂,“浮士德,二皇子殿下可是答应了会保护我们的周全的,你还不赶紧把人抓出来!”

浮士德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黑甲骑士长:“她是谁?”

“凯文侯爵的夫人。”黑甲骑士长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道。

“凯文侯爵?——我想起来了,那个仗着先辈的荣光在王城里作威作福的傻子。”浮士德忽然冷笑了起来,“他封地里的军士还算不错,这才是欧贝克笼络他的主要原因吧。”

那名贵妇人的声音愈发尖锐:“浮士德,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把这位夫人带到城堡里最安全的地方去,她实在是太吵了。”浮士德皱着眉头扫了她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其他人继续搜索梅林的踪迹,不要错过任何梅林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两名黑甲骑士沉默着抓住了那名贵妇人的手腕,于是那名贵妇人顿时惊慌了起来,她一面尖叫着,一面指着浮士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的丈夫可是凯文侯爵,你居然敢对一位侯爵的家属大不敬!”

“我本来以为像你这么愚蠢的家伙只会出现在故事里,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人啊。”浮士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有再看那名贵妇人,只是冷笑道:“就连欧贝克都不敢在我面前大喊大叫,你哪里来的底气?——把她带到牢房里去,那里足够安全,应该是这位夫人最梦寐以求的环境。”

尖叫声与咒骂声远去了,浮士德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忽然看向了不远处被几名贵族骑士包裹在最中心的一位少女。

那位少女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左手紧紧地抓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几岁大的女孩子的手。浮士德的目光虽然投向了她,但这名少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只是挺起了胸膛,冷冷地道:“梅林来了?”

“瑞格蕾尔,你难道认为梅林能够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中把你救出去吗?”浮士德扫了她一眼,“我听说你和三王子护卫骑士里的高文关系匪浅,或许有一个消息我应该告诉你——紫鸢尾骑士团出城对抗护卫骑士团了,以他们的性格,你猜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这名少女,正是紫鸢尾侯爵之女、与高文之间颇有些暧昧的瑞格蕾尔小姐。

瑞格蕾尔身边跟着几名贵族骑士,那几名贵族骑士显然不是紫鸢尾骑士,他们和瑞格蕾尔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关系,目光中满是警惕和戒备——比起护卫,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负责监视瑞格蕾尔的警卫。

浮士德的话语让瑞格蕾尔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的面孔虽然挡在黑纱之下,但浮士德依然能够看出她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的脸色。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道:“结果呢,你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吗?”

“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来——不过以紫鸢尾骑士团的实力,想要拦住以兰斯洛特为首的护卫骑士,难度未免太高了一些。”浮士德冷冷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帮家伙现在应该全部战死了吧。”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道:“看着你长大的骑士们,被你所爱着的年轻骑士所杀,这可真是足以被莎士比亚写成舞台剧的故事啊。”

“姐姐,加西亚叔叔他们怎么了吗?”瑞格蕾尔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抬起了天真无邪的面庞,眨着眼睛看着身体不住地颤抖的瑞格蕾尔。

瑞格蕾尔抓紧了女孩的手,身体也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那名女孩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浮士德和瑞格蕾尔,忽然小嘴一瘪,带着哭腔道:“姐姐,你抓疼我了。”

浮士德冷漠的目光扫过了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他摇了摇头,转过身低声道:“梅林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但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瑞格蕾尔,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这才是为了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他抛下了这句话,便大步离开了两人的眼前。那些贵妇人还需要和他交谈,虽然浮士德不认为自己有安抚她们的责任,但为了不让欧贝克介入到他和梅林之间的游戏中来,他必须要这么做。

“瑞格蕾尔小姐,该回屋了。”随着浮士德的离去,瑞格蕾尔身后的骑士冷漠地开口了。

瑞格蕾尔的眼中已经续起了泪花,她颤抖着点了点头,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那些贵族骑士虽然和她有些陌生,但面对着一位如此伤心的少女,他们也不好意思催促瑞格蕾尔动身,只是默默地在瑞格蕾尔前方带路——他们毕竟也是贵族骑士,他们的心底依然还有骑士精神存留。

房间离这里并不太远,瑞格蕾尔毕竟是紫鸢尾侯爵亲手送到这里来的贵族女眷,她的房间也比别人的要更好几分。虽然有些身份不必紫鸢尾侯爵低的贵族对此有些怨言,但紫鸢尾侯爵毕竟是欧贝克眼前的红人,他们也只能在背后发泄一下不满。

“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叫我们就好。”那名贵族骑士站在门口,对瑞格蕾尔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瑞格蕾尔并不像铁花大小姐桂妮薇尔一样具备着强大的实力,那位挥舞着狼牙棒的绝色佳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位,因此这些贵族骑士并不担心她从三楼的窗户直接跳出去逃跑。

更何况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外围的贵族骑士们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踪迹。

房间里只剩下了瑞格蕾尔和那个女孩两人,此刻的瑞格蕾尔正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双眼之中也蓄积起了泪水,她呆呆地凝望着自己手中的手帕,似乎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名女孩则跳到了床上,在床上躺了下来。但她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她脸上那幅天真无邪的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种神经质的笑容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小姑娘,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了。”

少顷,那名女孩子忽然站了起来,看着瑞格蕾尔咯咯地笑道。她的模样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身上的气质却已经完全不同了,说话的口吻也更像是一个中年妇人。

瑞格蕾尔缓缓地抬起了头,用那对发红的眼睛盯着那个小女孩:“我们能够逃出去吗?”

“恐怕不能,我接收到的指令是护卫你的安全,防止你因为意外死在这场战争之中。说实话,就连这个任务我都不觉得自己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可能性,更别说带着你出去了。”小女孩双手插在腰间,无奈地叹息道,“总而言之,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但是就算你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就此离开这座城堡。”

她微微顿了顿,低声道:“这座城堡里,的确是现在王城之中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瑞格蕾尔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难道你想让我就这样躲在这里,像个缩头乌龟一般等到战争结束吗!”

“不然呢?你是骑士还是魔导师?”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语气之中的嘲弄意味一览无余,“你在这场战争之中做不到任何事,不给别人添乱就不错了。”

瑞格蕾尔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地坐了下来。她伏在了梳妆台上,忽然低声啜泣了起来。小女孩也没有任何安慰她的意思,她只是哼着歌重新趴在了床上,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所应该做的那样。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女孩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瞥了一眼瑞格蕾尔,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而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的下一秒,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来,一名贵族骑士走入了屋中,低声道:“瑞格蕾尔小姐,安东尼骑士们需要搜索这间房间,请您配合。”

瑞格蕾尔缓缓抬起了头,嘲弄道:“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那名贵族骑士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门边,对着门外的黑甲骑士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些黑甲骑士也没有对他的动作做出任何的反应,他们从门外鱼贯而入,在屋中迅速地散开了来。

小女孩的身体微微一动,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好奇地道:“怎么了,骑士哥哥,发生了什么吗?”

那名贵族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竖起了一根食指,将手放在了自己头盔嘴部的位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女孩也懂事地安静了下来,她一路小跑躲到了瑞格蕾尔的身后,从瑞格蕾尔身后探了个头有些胆怯地看着周围的黑甲骑士们。

房间里能够躲人的地方并不太多,因此黑甲骑士们也并没有在这间房间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们在快速且仔细地搜查了房间之后便纷纷从屋里走了出去,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和贵族骑士以及瑞格蕾尔两人说过一句话。

“那么,我也先离开了。”那名贵族骑士看着黑甲骑士们尽数离开了房间,对两人点了点头便准备关上房门。既然黑甲骑士们都已经离去了,他自然也没有了停在这里的理由。

“骑士哥哥,”然而与此同时,那名女孩却忽然叫住了他,“我想要一些吃的,可以吗?”

那名贵族骑士和自己守在屋外的同伴对视了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对自己的同伴挥了挥手:“我在这里盯着他们,你们去给她弄点吃的。”

这名贵族骑士和那几名贵族骑士的穿着有些不同,他的盔甲看上去更加精致一些,右肩上也带着一面旗帜披风,看上去似乎是某位贵族骑士长。那几名贵族骑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有一名贵族骑士点了点头,独自离开了房门前。

贵族骑士长将房门关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守在了房门前。他的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瑞格蕾尔和那名小女孩,似乎是为了防止她们在索要食物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的意外。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小女孩盯着那名骑士长看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大大咧咧地走到了骑士长的身边,拍了拍骑士长的盔甲咯咯笑道:“这身铠甲是从哪里来的?有些不太合身,他们都没有发现吗?”

看着两人的瑞格蕾尔愣了愣,目光中骤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骑士长忽然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头盔,露出了那张和人类有些差距的半精灵面孔。他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些汗水,脸上也带着庆幸的笑容,只见他抹了抹自己的额头,低声笑道:“那些负责监视你们的贵族骑士并不属于同一家族,或许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监督才这么做的——但这也正好给了我可趁之机,否则刚刚就应该露馅了。”

他顿了顿,忽然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眯着眼睛笑道:“看来你严格地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啊,仆从。”

小女孩恼怒地一甩脑袋避开了半精灵的手,冷笑道:“如果不是我和猎户欠你一个有些还不起的人情,你觉得我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吗——还有,别摸我的脑袋,小家伙!”

——这个小女孩,居然是无面之王里的四号、本应该和梅林等人不共戴天的仆从!

Part.169 无人所知的故事(上)

当龙威自城门口出现时,呆在三王子城堡里的梅林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妙。

艾克特是他派出去的,本意也是通过艾克特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潜伏者引诱出来——艾克特比兰斯洛特更加沉稳,也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实力也不比兰斯洛特逊色多少,他是比兰斯洛特更加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然而艾克特现在却依然没有回来,反倒是从他的方向传来了齐格飞的龙威。

齐格飞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一定不会动用自己这份过于显眼的力量。并且他不但动用了这份力量,他的方向和艾克特所在的位置还一模一样——此刻,梅林只希望齐格飞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其他对手,因为如果不是如此的话,那么艾克特想必在齐格飞之前就遭遇了那些敌人!

——而那些敌人,能够把齐格飞的龙化逼出来,艾克特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本来还悠闲地在书房里看着书的梅林额头上就已经渗出了冷汗。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赶到事发现场更为重要的事情了——王城里还有三大骑士长以及尤瑟夫等人,宫廷魔法师之中也不乏强者,如果被他们先一步发现了齐格飞的异常,那对于齐格飞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梅林站起了身,从腰间的小包里骤然掏出了厚厚一叠的便携式魔法阵。

他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肉疼,这些便携式魔法阵都是短距离的传送阵,制造这些东西几乎将梅林的所有身家挥霍一空。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齐格飞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大不了之后再找齐格飞报账就是了——拿定了主意的梅林飞快地换上了一件毫不起眼的魔法师长袍,并且用兜帽罩住了自己的面孔,同时迅速地举起了手中的魔法阵!

下一秒,魔力喷涌而出!

空间的法则极其严格,想要刻画出传送阵本就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而像梅林手中这样的便携式传送阵更是其他魔法师根本不敢想象的东西,就连梅林自己对这些传送阵能不能起效都没底。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催动了魔法阵,他知道如果这传送阵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的下场会有多么凄惨,但是他仍然没有半点犹豫。

幽蓝色的魔力四散开来,梅林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三王子城堡的书房之中!

——当梅林再次睁开眼睛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正在穿衣服的中年女性宫廷魔法师。

便携式传送阵虽然能够将梅林向着大致方向送出去一定的距离,但具体会送到这个方向的哪个位置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此刻误入别人的闺房之中显然不是梅林的本意,他对于这种接近五十岁的人类女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所以当那名宫廷魔法师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时,梅林当机立断举起了手,低声喝道:“等一下,听我解释!”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理直气壮,一时间打断了宫廷魔法师准备动手的思绪。

梅林迅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自己没有在传送的过程中缺掉什么零件,于是便正气凛然地对那名宫廷魔法师点了点头,低声道:“抱歉,走错了。”

下一秒,又是一张便携式传送阵扔到了天空之中!

幽蓝色的魔力再次喷涌而出,梅林的眼前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当他眼前的世界再次恢复清晰时,却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架马车之上,一位有些微胖的贵族正端着酒杯抱着一位妇人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梅林迅速地扫了他一眼——男爵,爵位里最低的那一级。

男爵阁下还未来得及呼救,梅林便迅速地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自己法师塔的徽章在他眼前一晃:“我是宫廷魔法师、法师塔所属、监察部的培克——安静一点,如果破坏了我们的任务,部长会亲自把你投进监牢的。”

监察部的名字让男爵阁下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差点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尖叫声,甚至他还颇为懂事地直接捂住了身边那名浓妆艳抹的妇人的嘴。他虽然不知道宫廷魔法师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但是梅林手中的法师塔徽章他却是认得的,所以他眨了眨眼,低声道:“阁下,需要我的协助吗?”

“那倒不用,忘记你今晚看到的一切就行了——我在利用传送阵追击敌人,出了一点岔子才落到了这里。”梅林摇了摇头,再次抽出了一张便携式传送阵,“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就好,如果我在别人口中听到了今晚的事情”

他将传送阵扔到了空中,同时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监察部荣誉特使的铭牌,微笑着在男爵的面前摇了摇——紧接着,他的身影便再一次消失在了马车之中。

男爵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因为他认得那个代表特使的监察部铭牌。既然刚才的神秘人并非是在恐吓自己,那么闭上嘴忘记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了——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懵懂无知的妇人,目光中骤然闪过了一丝杀气

梅林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到达的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正面临着更加麻烦的问题。

因为这一次,他被自己传送到了监察部的暗室里。

监察部的监视者们可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他们在梅林出现的那一瞬间,便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或是蓄积起了魔力——所幸当梅林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没有立刻表明身份,而是选择了一种能够立刻为自己争取到时间的说话方式。

“我是尤瑟夫!”梅林举起了双手,高声道。

这个谎太过不切实际,但也正是因为它实在是过于不切实际,导致就连监视者们也忍不住愣了一愣。就在他们愣住的那一瞬间,梅林连忙扯下了自己的兜帽,将自己的脸暴露在了监视者们的视野之内。

“梅林?”幸好梅林在监察部也算个名人,许多监视者都知道这个自家部长颇为看重的年轻人,因此很快就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先走一步了。”和监视者们相处最愉快的一点就是不用解释太多,所以梅林根本没有多说什么,迅速地抽出了自己倒数第二张传送阵。

为首的特使点了点头,他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毫不犹豫地道:“小心。”

幽蓝色的魔力再度扩张开来,这一次,梅林落在了王城的征服门之前。

征服门前倒是一片寂静,只不过梅林已经能够感觉到那股龙威距离自己有多近了。高墙上的城卫军正在窃窃私语,听他们的聊天内容,那股龙威似乎也影响到了他们,但他们并不知道那种若有若无的心悸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已经有几名军士在队长的调遣下全副武装地准备离开高墙前往调查,如果被他们先看到了齐格飞的模样,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的岔子。

所以梅林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传送阵。

传送阵到底会将自己传送到哪里,梅林并不知道。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传送阵能够将自己送到离齐格飞够近的位置。

所以当幽蓝色的魔力散去、齐格飞那双金色的竖瞳距离他近在咫尺时,就算梅林一向不相信什么神袛的存在,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激造物主的力量。

“不好意思,要打断一下你们之间的交流了。”梅林看着齐格飞的脸,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漫天的魔力也顿时自四面八方涌入了他的手中!

一柄湛蓝色的骑枪,在梅林的手中显出了原型!

——这是朗基努斯之枪,第一次出现在帝都之中!

Part.170 无人所知的故事(下)

朗基努斯的力量很独特,这种绝对的【净化】让梅林一直认为它不应该以这么个骑枪的模样现界,而是以别的更加温和的模样出现——比如书、绷带、或是别的什么。

这种绝对的净化,也意味着能够破除掉齐格飞的龙化。

在梅林抵达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映入了他的眼帘之中——他能够看见齐格飞身后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骑士长艾克特,能够看见自己身后那个躺倒在地满脸不甘的中年人,也能够看见齐格飞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毋庸置疑,艾克特的伤势极其严重,而导致他伤重至斯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眼前这个倒在地上的中年人。齐格飞现在的举动显然是打算为了艾克特杀掉这个中年人报仇,梅林其实也很想这么做——但他不能让齐格飞继续这么做下去。

就算要报仇,动手的也不应该是齐格飞,而是将艾克特派出去的梅林自己。

齐格飞虽然龙化,但他的意识依然很清醒,因此他的最后一击并没有挥出,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梅林。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太明白梅林为什么要将朗基努斯唤出来,这柄当时他们在尼德兰时红心王后赋予梅林的王器齐格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所以齐格飞想要开口询问梅林。

所以当梅林毫不犹豫地将朗基努斯插进了他的胸膛时,齐格飞目光中的疑惑也更加浓烈了几分。

梅林并不是打算杀死自己,齐格飞看得很清楚。那柄湛蓝的骑枪在插入自己胸膛时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的痛楚,他只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渐渐消失。如果换一个人这么做的话,这幅模样下的齐格飞或许还会毫不犹豫地发起反击,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毕竟是梅林,所以齐格飞只是垂下了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看着梅林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你的龙化引起了骚动,我要先解决这个问题。”梅林言简意赅地道。

齐格飞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缓缓消散,甚至连保持站立的力量都所剩无几了。然而他眼前的人是梅林,是足以让他报以绝对信任的梅林,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缓地坐了下来,同时轻声道:“艾克特阁下重伤,是他们干的,剩下的交给你了。”

他的语速很快,因为他很快地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他昏迷得实在是太过果断,连一点点的犹豫和警惕都没有,仿佛因为梅林到了,所以他便不再需要任何的防备了一般。

梅林轻轻地将失去意识的齐格飞放在了地面之上,旋即缓缓地站起了身。他有些自责地看了一眼生死未卜的艾克特,如果艾克特战死,那么这一切自然都和做出决定的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艾克特的确完成了使命,引出了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

梅林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个面色绝望的中年人。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率先低声开口了。

“你是梅林,危险程度和齐格飞相等、甚至比齐格飞还要更高一些的梅林。”猎户的脸色有些惨淡,声音也极其微弱,“这可真是糟透了,想不到这一个普通的行动,居然接连惊动了两个极其危险的家伙,今天可真是不太走运。”

他的声音分明极其微弱,但语气之中却透露着一种轻松的意味,那和他脸上的不甘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对于目前的状况并不十分了解的梅林轻轻地皱了皱眉,看着猎户低声道:“你们的背后,到底是谁?”

猎户咧了咧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我是监察部的成员,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梅林笑得很温柔,“经过监察部这么多年来的发展,我们拥有一套完善且残酷的逼供手段,你想体验一下吗?”

猎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梅林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人,也不是那种了无牵挂的人,他的脸上既然有着不甘,显然是因为自己还有什么未竟之事。但他却对于监察部的审讯逼供毫无畏惧,对于死亡也没有任何的害怕,说明这家伙有着什么更加重要的愿望,并且这个愿望的优先度远高于他的生命。

梅林忽然从背后拔出了自己的巨大法杖,低头看着眼前的猎户。

“动手吧,为你的朋友报仇。”猎户笑了笑,闭上了眼睛,“那家伙会为我报仇的,梅林。你杀死了我,你未来的日子里便永远有一只幽灵如影随形,直到你死或者她死的那一天。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到那个时候,我会在尼夫海姆里肆意地嘲笑你,并且为永远自由了的她举杯祝贺”

猎户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有些疑惑——因为他已经说了很久了,但是梅林却依然没有动手。

此刻的梅林正将那柄巨大的法杖点在他身上,目光里满是疑惑之色。看见猎户睁开了眼,梅林也摇了摇头,不解地道:“你的生命力如此微弱,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微微顿了顿,仿佛是为了解释自己的意思一般继续道:“你的生命力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生命力——这么说吧,人的寿命就像是瓶子里的水,水没有了,人就该去尼夫海姆报道了。”

他挠了挠头,继续道:“不过有意思的是,你的‘瓶子’就已经小到令人难以置信了,甚至按照正常来说,你现在应该已经老死了才对,为什么还能活着?”

猎户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梅林,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些艰难地道:“我们我和仆从,是双生子,本来有一个在出生时就应该死去的。我们的母亲为了让我们都能活下去,使用了黑魔法让我们以一个身体活下去。”

这就足够了,对于梅林而言。

猎户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但对于梅林而言,他却隐约抓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猎户宁愿死也不愿意暴露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显然那幕后黑手有他极其需求的东西。

——在提到那个“她”时,猎户的语气中满是解脱感。

这两点综合在一起,梅林的脑海之中已经将猎户的故事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形状。他轻轻地眯了眯眼,忽然扛起了猎户和齐格飞的身子,大步地走向了王城的方向。

“你想利用我来威胁她吗?没用的,我随时都能够自杀,在她面前自杀更能够激起她对你们的仇恨。”猎户的语气里满是嘲弄。

梅林也笑了笑,语气之中同样充斥着嘲弄的意味。

“你错了——甚至错得相当离谱。”

“我的确是想要利用你们,但是并非是以这样的方式——你们还有更好的价值,可以抵消艾克特阁下的牺牲所造成的损失的利用方式。”

“我不会杀了你,我甚至还会治好你但那,是在你的同伴完成了我的任务之后。”

Part.171 大变活人

“梅林,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只负责保护你这位朋友,别的事我不会插手。”

仆从刻达利翁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贵族骑士长,一字一顿地道。

“我知道,虽然如果我一定要你出手的话你也只能捏着鼻子帮我,但是我还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更何况,我还不想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影响未来。”梅林咧了咧嘴,似乎是在嘲弄仆从的谨慎。

仆从深深地看了一眼梅林:“我和猎户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虽然你说一号的承诺不过是在蒙骗我们,但你之前所说的话也没有任何的证据——梅林,虽然猎户认为你比一号可信,但我可不是他,我不会太过相信你。”

“我明白我明白,这就是女性特有的小心谨慎,我也并不介意你对我继续保有怀疑之心。”梅林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微微一顿,语气忽然认真了些许,“但我的话是否正确姑且不论,你们那个一号对你们的承诺是绝对的谎言——我自小在精灵族长大,对于生命的法则到底是怎样的可比那家伙清楚多了。”

他看着眼前的仆从,轻声道:“如果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神灵。只有真正的神灵才能让你们这本来共享同一条生命的两个人毫无后患地变成真正的‘两个人’,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虽然这句话梅林之前就告诉过自己了,但仆从仍然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低声道:“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着【等价交换】的概念。不论是什么魔法,都需要投入与之相等的魔力才行——无中生有这种东西是违反这世间最基本的原则的,更何况是生命力这种东西呢?”梅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一号答应你们的,未来会让你们自由地活在世界上,这句话从根本上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会使用黑魔法,让你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化作‘行尸’,这样你们的确是获得了自由,但有一个人就再也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仆从有些不死心地道:“那你能做的又有什么呢?为什么猎户认为你就一定能够成功?”

“因为他是魔法师,而不是和你一样对于魔法一无所知的武者。”梅林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地道,“他很清楚这种事从根本上就违背了世界的法则,只不过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罢了——我的提议则不同,我只是在不违背世界法则的前提之下,赋予了你们最大的自由而已。就像现在一样,你们的双生诅咒在近几年愈发严重,照理来说彼此应该无法离开对方身边十米的范围才对,一旦超出了这个距离,你们的生命力就会迅速地衰竭下去。而我能做的,就是将这个衰竭的效果控制住,就像现在你虽然远离了猎户所在的位置,但你却并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他也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仆从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梅林却已经不打算继续和她交谈下去了。他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瑞格蕾尔,低声道:“紫鸢尾侯爵,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才是他来到这里最为关键的目的。

从各个方面的消息来看,紫鸢尾侯爵无疑都已经变成了欧贝克最忠诚的拥护者。这个曾经在帝都里同样身为孤臣的军部大佬,此刻却仿佛是欧贝克的跟屁虫一般,只知道随声附和他的所有意见,鞍前马后地为这位表面上的帝国摄政王打理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务,甚至他亲自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瑞格蕾尔送入了城堡之中作为人质。

从表面上来看,紫鸢尾侯爵已经成为了彻底的贵族议会成员。

但梅林一向以“耳听为虚,眼见是不是实也不好说”作为自己的行事方针,紫鸢尾侯爵的表现实在是和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相去太远,梅林总觉得这之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这种不对劲实在是太过明显,如果梅林是欧贝克的话,他不论如何都不会使用这么一个过去和自己毫无关联、此刻却如此谄媚的家伙的。

然而欧贝克不但用了紫鸢尾侯爵,甚至还将他视作心腹。

“我不知道,父亲的表现让我觉得很陌生。”见话题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身上,瑞格蕾尔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回答道,“过去的父亲绝对不会像这样做事的,自从母亲独自离开了帝国之后,父亲就一直对我疼爱有加。然而最近他的所作所为却和过去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一些,平日里也很少和我说话了,只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眉头紧皱,直到深夜才离开书房。”

梅林忽然眯了眯眼:“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这就是那场葬礼之前不久发生的变化。”瑞格蕾尔的面孔罩在黑纱之下,梅林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依然能够从瑞格蕾尔的语气之中听出她的迷茫,“我不是在葬礼之上出面帮助了你们吗?如果换做过去,父亲最多也只会埋怨我两句;但那一次,父亲却狠狠地责骂了我一番,并且将我禁足在了家里,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

瑞格蕾尔顿了顿,低声道:“父亲在那之前,曾经被欧贝克召到了他的城堡之中,直到深夜才回来。而就在那之后,父亲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样子。”

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他忽然将头盔罩在了脑袋上,借此来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负责拱卫帝都的十大兵团里,紫鸢尾侯爵的手中掌握着三个兵团,是十大兵团里的三巨头之一。这三位掌握兵团的将军里,有一位是彻底的二王子派暂且不论,有一位则是坚定的国王走狗亚诺侯爵,而剩下的紫鸢尾侯爵,也就变成了必须要争取的一位了。

如果是和平年代,那么欧贝克和托雷斯只会用尽一切手段去争取这位紫鸢尾侯爵;但放在现在如此紧迫的局面之下,对于欧贝克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死紫鸢尾,然后找个人假扮成他的模样。

这只是梅林的推测而已,换言之,紫鸢尾侯爵到底是死是活他并不知道,只不过最坏的结局就是这样而已。他很希望最后的结局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样,但如果欧贝克足够心狠手辣,那么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瑞格蕾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仆从却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忽然快速地轻声道:“有人来了,安静!”

梅林愣了愣,他没有感应到任何有人靠近的气息,然而仆从显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开玩笑。所以他迅速地回到了墙边,背着双手靠着墙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瑞格蕾尔依然坐在梳妆台旁,只是身体重新伏在了桌面上,而仆从则又躺回了床上,甚至还抓起了一本儿童看的绘本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她这三四十岁的年龄到底是怎么看进去的。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个全副武装的贵族骑士便推开了房门,他手中推着一辆餐车,车上放了几个盖着盖子的餐盘,食物的香气也从盘子里传了出来。这名骑士对靠在墙边的骑士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关上了房门。

十秒钟的时间,无比短暂。如果想要做些什么,十秒钟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仆从根本没有感觉到梅林刚才动用了魔力。

仆从屏住了呼吸,她心中有些紧张,因为她不知道梅林会不会被这名贵族骑士发现。

“女士,你们的食物。”贵族骑士将餐车放在了门口,身体却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仿佛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大门堵死一般。

仆从缓缓地爬下了床,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靠在墙边的骑士长。她心中有些焦急,因为那名贵族骑士彻底封死了梅林离开的道路,如果梅林继续呆在这里,那么接下来一定会露馅!

——然而,还没等到事态进一步恶化,仆从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就已经出现了。

“真有趣,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抓到了你。”那名贵族骑士忽然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他仿佛放弃了继续伪装下去,忽然就将餐车推开了来,转头看了一眼靠着墙的贵族骑士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聊了一些,梅林,这实在是太快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仿佛梅林根本就不在这里一般。

那名贵族骑士也并不生气,他忽然转过了身,正面看着眼前的贵族骑士长,微笑道:“你觉得呢?是不是快到连你都没有想到?”

那名贵族骑士长也转过了头,但他的动作里似乎充斥着疑惑,仿佛不太明白眼前这个贵族骑士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般。

“那我就再说得详细一点吧——我是说,这个游戏实在是结束得太快了一些,快到让我都没有想到。”那名贵族骑士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抬手取下了头上的头盔,“虽然你刻意改变了自己的站姿,乍一眼看上去仿佛真的就像一位贵族骑士一般,但我已经看穿你的伪装了。”

头盔之下,浮士德带着冷笑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梅林,结束了,我抓到你了。”浮士德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你还有什么打算吗?你还能做出什么让我大惊失色的举动吗,我的朋友?”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名骑士长才仿佛终于意识到了浮士德指的是自己一般,有些茫然地道:“您在说什么,浮士德阁下?梅林?我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看到梅林出现在这里啊——噢,您的意思是,我就是梅林?”

浮士德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指着骑士长的头盔,高声笑道:“你的应对方案就是这样吗,梅林?太无聊了,我本来以为你还有什么能够让我耳目一新的计划,结果就只是如此而已吗?”

他以最快的速度抬起了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名骑士长的头盔之上,将头盔打飞了出去!

那名贵族骑士长似乎也没有想到浮士德会突然发难,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浮士德。而浮士德在拍飞了他的头盔的同时,脸上也浮现出了冷笑:“我还是用最快的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游戏吧,这种毫无意义的伪装实在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的瞳孔在头盔飞出去的那一瞬间便骤然缩成了一个点,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头盔之下,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金发男人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浮士德,他摸了摸脑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语气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浮士德阁下,您真的是浮士德阁下吗?您刚才的表现,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劫走瑞格蕾尔小姐而对我展开了袭击——如果真是如此,我认为我有必要撕开你脸上的伪装了。”

如果说他头盔之下的面孔只是让浮士德感到惊诧,那么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浮士德有些骇然了——因为那名金发中年骑士的身上,骤然腾起了金色的斗气光芒!

这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骑士阶,那种能量波动是梅林绝对不可能伪装出来的力量!

这下,就连仆从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家伙刚刚还取下了头盔,证明了自己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梅林没错,但现在为什么又变成了这幅模样?

——为什么,眼前的梅林,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骑士阶以上的、货真价实的贵族骑士长?

——这是什么魔法?大变活人?

那金发中年骑士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对着浮士德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骑士礼——下一秒,他忽然低喝一声,横剑冷冷地道:“贵族议会所属,第三骑士团骑士长夏尔,向您请教!”

他的剑上,金色的斗气熊熊腾起,照亮了浮士德那面色难看至极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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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2 盗匪突袭

在欧内斯特的另一头,同样上演着大变活人的戏码。

冲天而起的火柱之中已然看不清贝奥武夫的身影,他那支离破碎不成语句的嚎哭声也在火焰之中听得有些不太清晰——这一幕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让这个欧内斯特里最为血腥的战场获得了短暂的沉寂与平静。

布鲁诺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意。他忽然重重一拳锤在城墙的墙垛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该死的欧贝克,该死的法师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所致!”

“事实上,在城卫军的眼里看来,我们或许才是那个骚动的源头。”让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城卫军的怒火绝不比我们小,准备一下吧,他们很有可能要进行下一步进攻了——鱼死网破的进攻。”

布鲁诺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真的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吗?看到这样的一幕,你居然还能保持住冷静?难道这都不会让你想起你的父母吗?”

——我的父亲?

让娜的脸色微微一沉,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雅各布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让娜至今为止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当了逃兵离开了帝都。虽然梅林认为雅各布应该正在暗处做些什么,但这种连自己父亲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感觉让她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布鲁诺叹息道:“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了,或者说,梅林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了——甚至我怀疑,梅林根本就是故意把贝奥武夫留在这里的,为了让贝奥武夫将罗伯特阁下‘逼死’。”

一旁的布鲁斯愣了愣,忽然压低了声音惊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梅林阁下的计划?这计划也太过残忍了些,他和贝奥武夫阁下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娜瞥了他一眼,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她在之前就知道了梅林的计划,那么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和布鲁斯提出相同的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猜,只不过由于梅林和贝奥武夫特别的关系,让人们一时间没有将目光着眼于问题的答案之上罢了。

将贝奥武夫换做另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让娜认为布鲁斯应该会为梅林的计划拍手叫好。但因为这是贝奥武夫,是信任着梅林、将其视作偶像一般的贝奥武夫,因此梅林这种不近人情的利用才更显得令人心中发寒。

“看看我们的战士,布鲁斯。”让娜抱着手中的大旗,轻声道,“大家都到了临界点了,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的战士会出现巨大的牺牲。如果不按照梅林的计划行动,那么别说继续守住这段城墙了,我们能不能撑到大部队抵达都是个问题!”

布鲁斯愣了愣,旋即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高墙上的军士们。

每一个人的目光里都燃烧着熊熊的斗志,但他们身上的伤势却无法被那份斗志所掩饰。此时此刻,高墙上这千余人几乎人人带伤,其中还有不少本来应该离开战线前去接受治疗的军士依然坚守在最前方——并非是因为他们愿意逞强,而是因为现在在高墙之上的众人之中,除了让娜以外已经没有一个没有受伤的人了。

能够守住战线并且击退十倍于自己的城卫军的攻击,对于这些精锐的战士们而言已经是极限了。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卫军并未不计后果地战斗所导致的,如果接下来城卫军不顾伤亡地拼命攻击,那么想要再守下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布鲁斯不是骑士,或者说他曾经是一名骑士,而现在,他只是一名在战场上指挥战斗的将军。他身边的双胞胎兄弟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如果继续堂堂正正地和对方死斗下去,那么最后他们一定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布鲁斯看着高墙之下不远处的那道冲天而起的火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低声道:“继续吧,我们不能让太多的兄弟战死在这里,只能对不起贝奥武夫了。”

让娜也闭上了眼睛,她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大旗,那面黑色的大旗与夜色混在了一起,她的举动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然而就在她举起这面大旗的下一秒,城卫军身后那几间早已无人居住的破败房屋,忽然被人推开了房门。

正面面对高墙的城卫军自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此刻正因为罗伯特之死而哀伤,这位率领了他们十余年的中年将军在许多人的眼中犹如他们的父亲一般令他们敬重。他们也不会去责怪杀死罗伯特的贝奥武夫,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父子相残的可悲景象。如果他们一定要寻找一个愤怒的对象,那么那个对象就一定是在他们眼里挑起了战争的反抗军的领袖们。

也正因为如此,心情激荡的他们没有看见身后的异动。

一群身穿黑色轻甲身材各不相同的人影从房间里涌了出来,那几间破败的房屋显然是过去城北的贫民们的住所,只不过早已没人居住了而已,因此这几间平房并不算大。但就这么几间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两百平米的平房里,却忽然悄无声息地涌出了数百人,显然那之中还有着别的通道连向他处。

为首的那人只有一只手臂,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毫无反光的短刀,这让他整个人都混入了夜色之中有些难以被分辨出来。纵使不远处笼罩着贝奥武夫的火柱是如此炽热,也没能照亮城卫军身后的那片黑暗。

所以当那名独臂人将短刀精准精确地刺入了最后面的城卫军的喉咙时,那名城卫军前方的其余军士竟是都没有发现后方的异动。

数百人齐齐行动,这样的动静显然不是轻而易举地能够掩饰得了的。这些从黑暗之中奔出来的袭击者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配合默契的军士,虽然他们的个人实力似乎颇为不错,但却时不时地出现两个人同时袭击了同一名城卫军军士的事——但不论城卫军是否发现了后方的异常,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都已经达到了其主要的目的。

因为现在的城卫军,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千余人。为了继续向高墙上的守卫者们施压,几乎所有的战士都压上了前线,留在后面的也就只剩下了弓箭手。

而弓箭手,最为惧怕的,就是这种从后方直接切入自己阵营里的刺客们!

这是城卫军的旗团长们都没有想到过的事,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杀入欧内斯特的只有正前方的这些反抗军军士以及之前突围而出的圆桌骑士们。圆桌骑士们想要无声无息地杀回来显然不太可能,那些骑士虽然强大,但却过于显眼了些,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发现他们,并且改变自己的阵型。

但眼前的这些黑衣人却不同,他们出现的地方距离弓箭手的位置实在是太近了些,城卫军们此刻又正处于心情低落警惕松懈的时刻,再加上他们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们的身后,导致直到这些黑衣人纷纷举起了屠刀之际,城卫军最前方的战士们才纷纷反应了过来,向后方的黑衣人们杀了过去!

然而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城卫军的弓箭手,已经折损了近千人!

“光头,我们准备开溜了!”独臂的黑衣人显然就是独臂杰克,由于缺失了一只手臂,他在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力一直不高。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暗中行动以及盗窃的训练之中——他毕竟是一名盗匪,学这些东西可不会让他感到耻辱什么的,只要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自由自在地存活下去,他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觉得我们还能再干掉几个家伙!”光头杰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较为显眼,不过他用一张黑布蒙住了自己那标志性的光头,让他不如过去那般一眼就能在人群之中看见他了。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弯刀,那柄弯刀显然不是他的常用武器,因此他用起来多少有些不太顺手,不过用于屠杀这些只装备了轻甲和短刀的弓箭手已是绰绰有余。

独臂杰克暗骂了一句,咆哮道:“圣女和梅林老大说什么了你忘了吗?听我的指挥!”

光头杰克一刀斩翻了一名弓箭手,他啐了一口,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伴们,终于有些不情愿地吼道:“伙计们,跟着我!我们先暂时后撤!”

盗匪们的执行力显然不如普通的军士们,虽然光头杰克发出了号令,但仍然有不少人还在恋战。这些还在恋战的盗匪们大都是在刚才的突袭之中受了一些伤,此刻被伤势激起了自己的愤怒之情,因此才无视了光头杰克的命令。

独臂杰克的眼睛都快急红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林让自己只进攻一次,但如果由于自己的失职让战事受到了影响,独臂杰克确定那个笑眯眯的银发魔法师一定会剥了自己的皮的!

所幸,危机感并没有让独臂杰克手忙脚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反而更加清醒了些,脑子仿佛也比平时转得更快了一点。就在下一秒,独臂杰克忽然转过身,第一个向后跑了出去,并且高声咆哮道:“老子找到城卫军的军械所了!他们有弩箭,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对于盗匪而言,没有什么比大价钱这个词更加能够让他们感兴趣的了。

独臂杰克刚刚冲出盗匪们的队伍,后方的盗匪便立刻跟了上来,仿佛刚才不愿撤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一般——没有什么是比发财更加重要的,那些伤到了他们的弓箭手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着独臂杰克一起前往那个军械所,然后狠狠地抢他一笔!

盗匪们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了寥寥几具尸体。盗匪之中或许还有一些人受了伤,但只要听到了和钱有关的话题,就算砍了他们的腿,他们也能通过爬行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这一阵短暂的骚动来得快,取得也快,然而效果却是极其显著的。城卫军的军士们已经不敢再如同之前一般将毫无防备的后方暴露在外,数百名军士手持武器站在了弓箭手的后方,严防着那些盗匪从后方再次杀出来。而那些弓箭手此刻也少了一半,想要再次射出如同之前一般密集的箭雨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战场,又一次回到了盗匪们抵达之前的模样,只是现在城卫军的士气变得更加低落了——夜色之中杀出来的盗匪会不会再次出现,他们无从知晓。而那些盗匪又和夜色混在了一起,仿佛忽然从夜色之中变出来的一般,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刚才发起了突袭。如果在交战的过程中他们再次发起突击,对于城卫军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如果罗伯特还没有死,此时的城卫军或许还能重新组织起来发起反击;但罗伯特已经战死,剩下的旗团长们似乎又有些意见不统一,导致此刻这人数远超反抗军的城卫军军士们竟是停滞在了城墙之下,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差不多了。”

让娜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大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布鲁斯和布鲁诺,轻声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我需要向梅林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

“接下来怎么做?”布鲁诺看着让娜,有些愣愣地道。

让娜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刚才的计划是梅林想的,我不过是一个执行者而已——两位将军,你们才是高墙上的这支军队的指挥者,而我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罢了。”

她微微顿了顿,忽然看了一眼城墙之下的火柱。

——那道包裹着贝奥武夫的火柱,已经没有之前炽热耀眼了。

换言之,贝奥武夫,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会重新回到战场。

让娜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忧色。

——可是,重回战场的贝奥武夫,现在到底又会站在哪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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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3 大军压境

死寂。

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地面上的鲜血也早已干涸成了一片片黑色的污渍。

高墙上和地面上的军士们此刻正遥遥相望,彼此的目光之中都充斥着怒火和敌意。这之中有一些比较年轻的士兵,他们进入军团时帝国已经进入了和平的年代,这些士兵也因此从未真正地登上战场见过鲜血。但就算如此,脸色苍白的他们也依然打直了自己的背脊,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敌人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帝国人没有北方的弗拉德人高大,没有沙漠人那般结实,更不像草原人那样人人都是神射手,而侯赛因人的航海术也是他们无法学会的——但就精神上的强韧程度而言,帝国人绝对是最为难缠的对手。你可以杀死一名帝国人,但如果你想不付出代价地杀死一名帝国人,那总是一件困难的事。

而在这场内战之中,由于双方都是帝国人,甚至双方之中还有着彼此认识的熟人或是好友,这也导致这场内战显得格外惨烈。

高墙之上的军士们此刻正借助着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势,和城卫军不同,这支先行部队是由四大兵团的精英以及两个骑士团部分的骑士扈从组成的,他们的人数虽然远不及城卫军,但个人实力以及战斗经验都比城卫军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们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更清楚接下来自己有可能会面对些什么。

他们毕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先锋,而骑兵,往往是一支部队里最精锐的军士所组成的——换言之,现在在高墙之上的,基本上就是四大兵团里精锐之中的精锐。

双胞胎兄弟也并肩站在了高墙边缘,先前一直在最前线作战的、就连作者自己都快弄混了的布鲁诺此刻也对自己身上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他面不改色地拔出了自己肩上的箭矢,接着将手中的短刀伸到了城墙上的火把之中,然后镇定自若地将烧红了的武器放在了伤口上,将流血不止的伤口烧在了一起——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不少的军士都在这么做,导致高墙之上正弥漫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每一个人都在尽可能地恢复力量,每多回复一分力量,待会儿就能多拖一点时间,自己这群在高墙上孤立无援坚守阵地的人也就多了一分希望。他们没有去看彼此的伤势,他们都认为自己就是伤得最重的那个人,只有这么想,他们才会觉得接下来还有那么一些希望。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幕却发生了。

号角声忽然划破了夜色的死寂,那种独特的号角声来源于城卫军里一名旗团长手中的黑色号角。那些旗团长仿佛终于决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一般,展开了行动——只不过他们的行动实在是出乎了双胞胎的意料。

因为城卫军,竟是在这声号角之后,缓缓地向后退去了。

“他们在撤退吗?”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了。他回过了头,看向了从身后快步走来的让娜,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撤退了吗?”

让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甚至可以用焦急和惊惶来形容她此刻的脸色。她快步走到了高墙的墙垛边,目光虽然看着城墙之下正在向后的城卫军们,但所说的话语却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和梅林失去联络了。”

布鲁诺眨了眨眼,忽然挠了挠头:“梅林阁下怎么了吗?”

“不知道,从刚才开始我就联系不上他了。”让娜的脸色阴沉如水,语气之中也带着些许焦急,“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梅林出了什么事,我们岂不是——”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忽然齐齐笑了起来。他们齐齐抬手拍了拍让娜的肩膀,布鲁诺率先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种小小年纪就能够以冷静的态度观察一切的怪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失去了依靠就会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嘛——不,我不是在嘲笑你,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才是好事,那样的怪物有一个梅林就足够了。”

布鲁斯也笑着接口道:“首先,梅林阁下只是失去了和你的联系,而并不是已经死亡。在战场上,如果你没有赋予你的同伴充足的信任,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梅林阁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就我所知,那是个连女魔头都会感到束手无策的家伙,完全是怪物之中的怪物。如果连他都处理不了他现在所面对的问题,你替他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双胞胎到底是双胞胎,布鲁斯刚刚说完,布鲁诺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继续接着笑道:“身为守卫城墙的将军,我们不应该去关心他们那里发生了什么,而是应该着眼于我们现在所应该在意的事——没有什么比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更加重要的了。如果梅林阁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才更应该完成自己的使命,给这一场战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让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你们说得没错,我还是不够成熟。”

“慢慢来,我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村里和别人打架呢。”布鲁诺挤了挤眼,放声笑道,“布鲁斯这混蛋每一次打架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个,扔我一个人在那里挨揍”

“狗屁,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一个人上去挑衅一群人,还非要拖着我一起挨揍,我不回去搬救兵难道真和你一样像个傻子一样一个人打一群吗?”布鲁斯怒目圆睁。

双胞胎将军的聊天打岔多少让让娜心中安宁了些许,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伏在墙垛上,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而本来一片死寂的高墙之上,也终于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笑容。

眼前的城卫军已经退去了一大半,他们的主将已经战死,此时的撤退并没有任何不合军法的地方。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时的安宁只是暂时的,城卫军心中的愤怒与恨意并没有发泄出来,当他们再次加入战场之时,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发动最惨烈的攻击。

而那个时候,才是他们这群人最为头疼的时候。

“距离我们驻守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多久了?”布鲁诺终于有时间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进行一下处理了,这个刚才还面不改色地将伤口躺在一起的男人此刻却龇牙咧嘴地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着魔药,不知道是真的太疼还是他在装模作样。

“和梅林阁下约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布鲁斯也趁机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他恨不得将水袋直接撕开往自己的嘴里倒水,看得出来这之前那半个小时不间断的指挥让他的嗓子有些超出了负荷,“按照梅林阁下的计算,这个时候我们的大部队应该到了才对,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这极其遥远的人声,来源于高墙之外。

高墙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齐齐扑到了高墙的另一侧,眺望向了远处的地平线——而首先映入他们眼帘之中的,是一个并不高大的、正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的身影。

那个身影的手中,一柄吞吐着黑色火焰的巨大枪剑,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终于,他们的主力部队,由三位统领所率领的王族直属四兵团,在琪亚娜等人的带领之下总算是突破了其余兵团的阻拦,来到了欧内斯特的高墙之前!

“啊呀呀,我已经能够看到欧内斯特的高墙了,各位。”

一马当先的琪亚娜脸上依然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笑容,永远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也依然闪烁着光亮。她的脸上沾染了些许鲜血,但她却连擦拭鲜血的时间都没有,可见刚才的战斗到底有多么激烈。黑色的枪剑上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黑火,琪亚娜很少动用自己武器的这份力量,她更多的时候都是单纯地依靠武技和斗气作战,而不是借助着自己强大的武器取胜。

“等等我一下”出乎意料地,跟在琪亚娜之后的不是三位兵团统领,也不是实力强大的南丁格尔,而是身材肥硕、每跑一步仿佛地面都在震动的亚诺侯爵。这位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元帅身上正套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锁子甲,或许那是他唯一穿得进去的盔甲。

“父亲,您为什么一定要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呢?”亚诺侯爵的身后,提着两根狼牙棒身穿重铠的桂妮薇尔摇头低声笑道。她的胯下骑着一匹银色的独角马,那让她在战场上多少有些显眼——不过这位娇小美丽的绝色佳人显然不太在意这些事,她的重铠之上散发着魔力的波动,显然那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魔法道具;她手中的武器之上也沾满了鲜血,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个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魔鬼,而不是被称之为帝国明珠的那位桂妮薇尔。

“你你如果真的心疼你父亲我就把马借我骑一下吧”上气不接下气的亚诺侯爵并没有回答自家女儿的问题,他一面穿着粗气,一面断断续续地道。

桂妮薇尔撇了撇嘴:“比起您,我更心疼我的极光。”

被唤作极光的独角马长嘶了一声,仿佛是在赞同自家主人的意见。

出现在地平线的军士越来越多,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步兵,只有少量的骑兵混杂其中。不少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些伤,显然之前他们已经和其余六大兵团之中的某些人交过手了。只不过由于他们是主动出击,再加上他们的目的本就只是突围而不是战胜敌人,因此仓促进行阻拦的六大兵团并没能将这支军队拦截下来。

——当然,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当琪亚娜来到了离高墙足够近的距离时,双胞胎兄弟才终于看到了这个他们口中的女魔头此时值得注意的地方——她身上那件黑色的轻甲上多了两道伤口,那显然是在刚才的战斗之中造成的。能够在战斗之中对琪亚娜造成伤害,对方显然也不是普通的武者,因为以琪亚娜八阶巅峰的实力,如果不是同等或是九阶的强者,只怕连伤到她都有些困难。

她毕竟是狮心王的大女儿,是齐格飞的姐姐。

虽然这姐弟俩相差了十岁不止,但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那份强大到诡异的实力。

琪亚娜身上除了多了两道伤口以外,她身上还多了两样别的东西——那是挂在她腰间的两个球状的物体,那球体似乎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淌着液体,看上去多少有些奇怪。

然而双胞胎兄弟看见那两个球体的一瞬间,他们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因为他们也做过这种割下敌方的首级挂在腰间的事,那样能够起到巨大的威慑力。

但是琪亚娜腰间这两个头颅,威慑力未免就太大了一点,就连身为友军的双胞胎兄弟都被威慑住了。两个人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旋即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异口同声地低声道:“女魔头腰间那两个首级,是我看错了吗?”

既然两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那么想必他们两人都没有看错了。

“带了点礼物来,这两个家伙一个杀了我们不少战士,另一个则躲在后面指挥军队,我看他们俩挺烦的,就把他们都宰了。”琪亚娜笑嘻嘻地将头颅扔向了城墙上方,“不过顺带一提,因为我宰了这两个家伙,现在我们的后面正有一大堆小兵穷追不舍,想要为他们的统领报仇呢”

布鲁诺转身暴怒地一拳锤在墙垛上,当他再次回过头时,他的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干得漂亮,大姐头!这两个家伙是两个兵团统领,您干掉了他们真是帮了大忙!”

布鲁斯也鼓起了掌,极力表达着自己的赞许之意。

“先开城门吧,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了,接下来有一个巨大的麻烦还在等着我们。”说话间,琪亚娜已经抵达了高墙的最下方。布鲁诺还未来得及命人打开大门,却只见琪亚娜从地面之上一跃而起,跃至半空中时右脚在高墙上一踩,旋即再一次腾空而起。那对于无数人宛如天堑一般的高墙在她眼里仿佛根本无法构成任何的阻碍,她竟是一次性跳上了那五十米高的欧内斯特外墙!

“因为,六大兵团的家伙们都快赶到了——实际上,我们是被追到这里来的,用逃命来形容我们或许更为恰当一些。”

琪亚娜刚刚落地,脸上就露出了微笑,露出了一种有些尴尬加无奈、在她脸上颇为难得一见的微笑。她的语气也有些无奈,似乎事情的发展和她的预想有些不太一样似的。

而在她的眼前,双胞胎兄弟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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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4 魔导炮!!

德里克满意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看着烛火下自己呈玫瑰色的指甲笑了起来。

马车行驶得很平缓,马车之中的德里克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颠簸。一旁的小木桌上,那个盛满了葡萄酒的银杯之上带着微弱的涟漪,只是那涟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见驾驶马车的马夫技术之高。浓郁的花香味充斥着车厢的每个角落,一串串鲜花从车厢顶上垂下,让这架马车看上去宛如是某个正准备出游的贵族的座驾一般。

德里克的穿着也很像一位正准备出游的贵族,这位将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中年贵族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悠闲惬意的气质——他只穿了一件丝质的白色上衣,下半身则是一条皮裤,褐色的长靴将他的膝盖也包裹在了其中。他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更没有如同那些为了显示自己贵族身份的暴发户们一般将自己包裹在金银之中,唯一有些引人注目的,就只有他腰间的那柄剑鞘上镶嵌着红宝石的刺剑。

他的衣着简单到了简洁的地步,但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只是个普通人——那是气质上的区别。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让德雷克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恼怒,身体也缓缓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很高,但却有些过于瘦削了些。那近两米的身高让他并不魁梧的身材显得多少有些瘦弱。这位中年贵族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推开了车厢的侧门,皱着眉看向了跪在地面上的马夫。

“主人,我们抵达欧内斯特了。”马夫跪在地上,似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剑锋与剑鞘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这让马夫的后颈上都渗出了汗水。德里克轻轻地将刺剑放在了马夫的肩膀上,低声叹息道:“冷静,我的朋友。我说过很多次了,没有什么是比保持冷静更加重要的,就算我们抵达了欧内斯特,你也应该以最为轻柔的动作停下马车,不是吗?”

“主主人,欧内斯特的高墙被叛军夺去了!”马夫依然不敢抬起自己的头,冰冷的刺剑贴在他脖颈的肌肤之上,让他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剑锋缓缓地离开了马夫的脖颈,德雷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光辉的欧内斯特外墙,喃喃道:“看来我的表兄干得并不怎么漂亮啊,如此重要的场所居然被对方夺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这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连成一片,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从黑暗之中传了出来。

六大兵团,在德雷克的带领之下,终于抵达了高墙之下!

“德雷克,我们什么时候展开进攻?”一位军团统领有些不耐的凑到了德雷克的身边,“之前的那四个兵团虽然突破了我们的防线,但是他们的人数损失远多于我们,体力消耗也比我们高出不少,这个时候正是进攻的好机会!”

德雷克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些许不耐,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为了按捺住心中的不满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转过了头,微笑道:“冷静,我的朋友,没有什么是比保持冷静更加重要的。的确,他们的体力这个时候已经消耗了不少,但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高达五十米的欧内斯特高墙,防守的一方比进攻的一方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如果我们贸然进攻,你知道我们会遭遇些什么吗?”

德雷克笑眯眯地拍了拍那名统领的肩膀,微笑道:“当然,朋友,如果你愿意率领你的兵团率先出击,我当然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那名兵团统领沉默了一会儿,旋即一言不发地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军士之中。

德雷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兵团统领无比清楚——就在刚才,他们有两位同僚死在了之前的阻击战之中,连头颅都被人斩了下去。但德雷克却没有对战死的那两位兵团统领表示任何的哀悼,而是赶在所有人之前接受了他们的力量。

现在,德雷克手中有着接近三个兵团的力量,是所有人之中最为强大的。在加上剩下的两位兵团统领都和他关系相当不错,因此现在的德雷克,已经隐约成为了这支军队里的元帅。

“欧内斯特啊,我似乎终于能够达成我的梦想了。”德雷克微笑着眺望着远方的雄城,轻声自语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无法攻破的城池,只不过和平年代的我没有那么多攻城的机会罢了——”

他忽然抬起了双手,闭着眼睛颇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远处传来的血腥味使他的精神仿佛顿时为之一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但现在,一个完美的机会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个大陆上最为宏伟的城池就在我的眼前!只要我能攻破它,我的人生之中就再也没有了任何遗憾!”

德里克抬起了手,将自己散落在眼前的几根长发重新捋回了自己的脑后,同时转过了身,看着远处的军士们,脸上泛起了微笑。

“我的朋友,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在战争之中,防守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只有进攻才有意义。”德里克蹲了下来,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马车车夫微笑道,“进攻是一种艺术,而我则是一名艺术家——艺术,应当震撼人心。”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双手抓着马车车夫的肩膀,将他带了起来:“还跪着干什么,我的朋友,我的战车可不能缺少了你这么一位车技精湛的车夫!走吧,和我一起,踏破这座宏城!”

马车车夫有些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带着谦卑的笑容低声道:“那是我的荣幸,我的主人,我一定会为了您流尽最后一滴血。”

德雷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马夫,旋即挥了挥手重新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只不过在进入马车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回过了头,看着马夫微笑道:“让我的亲卫们把【那孩子】带出来吧,这个时候,正是使用它的好机会啊。”

“德雷克,对方的领袖是德雷克。”

琪亚娜有些疲惫地坐在碉楼里,大口大口地往自己的喉咙里灌着水。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布鲁斯揉了揉眉心,有些迷茫地道。

“你们刚刚回来不久,对这个名字不够熟悉也是很正常的。”亚诺侯爵有些不安地道,“毒蛇公爵德雷克,他是帝都里屈指可数的几名公爵之一。他的公爵之位源于他的家族,因此在一开始他刚刚继承爵位时,欧内斯特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不过是多了一位新的二世祖而已——然而当德雷克彻底地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时,人们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让娜皱着眉头,轻声道:“梅林提到过他的名字,我记得。”

“在梅林的口中,这家伙是所有将军里最难对付的一个——因为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条真正的毒蛇。”琪亚娜扔下了水袋,抱着枪剑靠在墙边叹息道,“德雷克不但具备着过人的聪明才智,年轻时更是帝国学院里以满分毕业的军方学员,这代表着在军事上的修养远超一般的将领。但最为麻烦的还不是这一点,在梅林的眼里,这家伙和他具备着同样的特性。”

让娜睁大了眼睛:“难道说,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一个不逊色于梅林的存在吗?”

“那倒不见得,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能出现第二个和梅林一样狡猾无耻的人。”琪亚娜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但是以梅林的意思来看,这家伙是个和他一样无法以常理论之的存在。换言之,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才是最为麻烦的问题。”

同样站在碉楼里的还有三位兵团统领,老哈利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道:“但是这毕竟是攻城战与守城战,就算他的举动再怎么出人意料,这种直来直去的战斗里也很难找到能够投机取巧的手段吧?”

琪亚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老哈利:“你可别让梅林听到这句话,他会嘲笑你到无地自容的地步的——以你的年纪,在他那张嘴下很有可能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逝去”

老哈利咳了咳:“我现在就挺想这么做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贝奥武夫现在的状态。”让娜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那团仍然在燃烧着的火柱,“贝奥武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身处于那团火焰之中,他的情况到底如何也依然成谜——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梅林的安排,换言之,相当于这一切都是在梅林的推动之下导致的,是梅林让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如果他钻了牛角尖,很有可能会就此成为我们的敌人。”

琪亚娜也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赤色的光芒映在她的面容之上,那张颇为清秀的面孔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忧色:“我们现在只能暂时忘却这个问题,贝奥武夫应该也不会太过莽撞,我觉得最坏的结局就是他会一个人离开欧内斯特,再也不介入我们之间的战争——对于他而言,这些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一些,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让娜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形式所迫,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鼓起自己前所未有的勇气,强撑着站在这群人们的中间,站在城墙下的尸山血海之上。

“总而言之,对方现在暂时没有进攻的意思,我们应该也可以暂时休息一下吧?”布鲁诺用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众人。

老哈利用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布鲁诺,叹息道:“南丁格尔女士就在外面,你们可以让她治疗一下你们——如果不是有那位女士的存在,我们这一路突围的过程中只怕还会损失不少人。”

琪亚娜赞同地点了点头:“南丁格尔女士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甚至可以与一个旗团比肩,或许这才是梅林特意将她留下来的原因吧。”

“弓箭手先准备好吧,不论德雷克的举动会多么出人意料,他的攻击也只有可能从正面攻来。”伊辛站起了身,沉声道,“如果他们趁着夜色发动了攻击,我们正好反攻回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没能将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彻了整个高墙!

这声爆炸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实力较弱的让娜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顿时一阵混乱,耳中也充斥着令人心烦的嗡鸣声,甚至她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耳中传来了一股湿润的感觉,那或许是被音浪所震出的伤势——没有一个人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因为那爆炸声距离众人实在是太近了些,剧烈的声响让本来处在安静之中的众人顿时都受到了影响。

一块块碎石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抬起了头,这才发现本来坚固的碉楼已经被轰出了一个不小的破口——欧内斯特的城墙可是被魔法加持过的,普通的投石机能够在这高墙之上砸出一个坑就已经很不得了了,想要轰出这么一个大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众人之中最为年长的老哈利都惊骇地站起了身,瞪着天空中的破洞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来,由于奔跑而导致衣衫头发有些散乱的南丁格尔气喘吁吁地扶着门,嘴巴一开一合地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刚才的巨响让众人的听力都受到了影响,就算是实力最强的琪亚娜,此刻也只能听到一串模糊且急促的音节,而并不能将那些音节组合成句。

南丁格尔咬了咬牙,忽然一把抓过了琪亚娜,凑到了她的耳边,用近乎怒吼的声音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一次,琪亚娜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并且在同一时间,她的瞳孔也缩成了一个点!

“魔导炮!那群家伙手里有魔导炮!!”

南丁格尔的咆哮声,让琪亚娜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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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5 炮火之下

根据大陆的战争法规定,魔导炮这种武器,是严禁出现在战场上的——这一条规定,和“魔法师禁止加入战争”在同一列。

然而现在,法师塔已经撕毁了这一条约,正大光明地加入了战场,因此这一条规定他们自然也不会继续遵守下去了。这才是为什么众人在发现德里克使用了魔导炮时,会如此惊骇的主要原因。

这件由地精在百余年前所研究发明的武器,在人类的战争史上只登场过一次,便被五大公国列入了禁用武器的行列之中。人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件大型武器了,就算是老哈利,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投入战场的魔导炮!

高墙上顿时一片混乱,虽然魔导炮只发射了一次,但对于这些从未见过这件武器的军士们而言在士气上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人类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这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武器让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们竟是在短时间内陷入了恐惧之中!

“多么令人愉悦的场景啊”魔导炮身边,德雷克张开了双臂,颇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恐惧,这种感情在战场上足以影响整个战局。想要依靠我们这一门魔导炮破开欧内斯特的高墙或许有些困难,但只要这门魔导炮在,这些叛军就永远没法闭上眼睛休息——就算他们无比疲倦,这门魔导炮也会让他们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由于恐惧而惊醒。”

魔导炮的后方,一名身穿法师长袍的魔法师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家主,这门魔导炮只是二级魔导炮,比起足以和八阶魔导师比肩的一级魔导炮仍然有着不小的差距。叛贼的阵营之中不乏八阶的强者,如果他们出手,想要在空中拦截住炮弹并非全无可能。”

“冷静,我的朋友,没有什么是比保持冷静更加重要的。”德里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自己那染着玫瑰色的指甲,微笑道,“我的朋友,我最信任的车夫,请您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枚魔法水晶?”

那名马车车夫愣了愣,旋即迅速地回答道:“一百三十二枚,我的主人。”

“很好,我很喜欢你这种将数字记得无比精准的性格,那代表着严谨,代表着你依然保持着冷静,而冷静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德里克大笑着拍了拍马夫的肩膀,接着回过了头看向了魔法师,“你看,伙计,我们还有一百三十二枚魔法水晶,换言之我们还可以发射一百三十二枚炮弹——如果对方的强者、诸如琪亚娜那孩子那样的强者出手拦截炮弹,那么她就必须要拦截下足足一百三十二次攻击才行,并且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就算我们退一万步来说,她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在拦截下了一百三十二枚炮弹之后的她,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

德里克拢了拢自己鬓角的长发,微笑道:“更何况,你觉得单单依靠一个人,能够拦截下足足一百三十二枚炮弹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的朋友,他们至少要出动五名八阶强者,才能将我们的炮弹全数抵消。”

他微微顿了顿,同时颇为亲热地握住了魔法师的手:“现在,我的朋友,我们还在等待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的好伙伴继续发出让人心情愉悦的欢呼声了呢?”

魔法师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放在了魔导炮后方的魔法阵之上,另一只手则从马夫的手中接过了一枚魔法水晶,按入了魔导炮的炮管后方——于是下一秒,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天空之中的淡蓝色光芒划过了一条弧线,落在了高墙之上,在一片惨叫声之中轰杀了数十名军士。这一幕落入了布鲁斯的眼中,他瞪着自己身边的琪亚娜,怒吼道。

琪亚娜也有些暴躁:“你对着我吼有什么用?你知道他们的手里有多少枚炮弹吗?如果我上去拦截炮弹,反而恰好如了他们的愿!”

“琪亚娜不能去,她现在是我们这里最强的一个,如果把她的力量浪费在拦截炮弹之上,天明时敌人的进攻会让我们捉襟见肘!”老哈利站了起来,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我们先去,能拦下多少是多少!如果继续让对方的炮弹肆无忌惮地在城墙上肆虐,还不用他们出手,我们就会先一步溃败!”

亚诺侯爵也站了起来,沉声道:“我和伊辛跟你一起去,我们都是八阶,要拦下几枚炮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亚诺侯爵不能去,这个重任只能暂时交给伊辛将军与哈利将军。”出乎意料地,让娜却摇了摇头加入了对话。这个十六岁的少女鼓起了勇气,勇敢地直视着这群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远超自己的人们,坚决地开口了。

伊辛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年轻的圣女正想说话,琪亚娜却抬起了手制止了他的牢骚——琪亚娜现在在众人的眼中已经隐约成为了领袖,别的不提,就只是刚刚她风驰电掣地斩下了两名敌方军团统领的头颅的那一幕,就足以令伊辛对她刮目相看。

“你是菲奥娜,我听小齐格说过,你现在已经改名叫做让娜了。”琪亚娜的语气很温和,目光中也带着笑意,“我虽然很想和你多聊几句,但现在显然不是适合聊天的好时机,所以请你用最简单的语句阐述一下你的想法,让娜阁下。”

“军心,魔导炮对我们的影响最大之处并非是其杀伤力,而是让军士们陷入了恐慌。”让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道,“身为元帅,亚诺侯爵决不能亲自前去拦截魔导炮的炮弹——您最应该做的,是站在军士们之中,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让大家全部安定下来。”

亚诺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但如果这么做,老哈利和伊辛不见得能够阻拦得了那些炮弹。如果让军士们看见他们被炮火轰下来的那一幕,那才是对军心最大的打击。”

“我并不打算让两位将军阻拦下敌方的炮火轰击,我只是想让他们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而已。”让娜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鼓起了勇气继续道,“我的人正在按照梅林的计划行动,只不过他们要到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只要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撑住,就能让对方的炮火停下!”

老哈利和伊辛对视了一眼,前者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叹息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对于梅林那孩子拥有着如此的自信,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伊辛一言不发地握住了背后的大斧,沉声道:“为了帝国。”

“是啊,为了帝国。”琪亚娜沉重地叹了口气,右手握拳锤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交给你们了,两位。”

Part.176 疯狂与冷静

天空中那一团团蓝色的炮火与金色的光辉相撞在一起,在夜空之中点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烟火。

德雷克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软榻上,他的身边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是他那盏最喜爱的银杯。身后那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军士与他们的将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因为他们的将领此刻就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欣赏烟火一般,他的脸上带着悠闲的笑容,一面发出愉悦的笑声,一面端起了圆桌上盛满了葡萄酒的银杯。

“各位,你们现在看见的是这世界上难得一见的盛景,由对方的八阶骑士与我们的魔导炮联合表演的烟火盛典,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呢?”德雷克忽然回过了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三名军团统领笑了起来,“我的朋友们,你们心中在担心着什么吗?”

先前和德雷克有些争执的那名军团统领咬了咬牙,低声道:“德雷克,二皇子殿下此刻正身处于敌军的包围之中,我们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殿下遭遇了什么不测怎么办?”

“我很遗憾,我亲爱的盖里阁下,我曾经无数次告诉过你冷静的重要性,不过看来你依然没有将其铭记在心。”德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仿佛对于盖里的话语感到无比难过,“您根本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本质,我很好奇您当时到底是如何以如此愚蠢的脑袋担当上军团统领这样的重任的。”

他捋了捋自己的金色长发,叹息道:“我一直认为,帝国里应该少一些像您这样的、依靠家族势力而身居高位、却没有与地位相匹配的能力的无能之徒——说实话,我其实很不愿意和贵族议会的家伙们站在一起,看看您就知道了,您就是贵族议会里的无能之徒的代表,坐在您的身边让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可怜的表哥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否则我宁愿和叛军站在一起。”

他微微一顿,忽然笑了起来:“至少,叛军能够这么快就突入欧内斯特并且占据一面高墙这一点,让我十分感兴趣。”

他这番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欧贝克的表弟,或许所有人都会开始怀疑他的忠诚是否可靠。那个名叫盖里的军团统领脸色也骤然一沉,怒道:“德里克,你难道不也是——”

“不不不,我们可完全不同。我承认,我现在能够达到这样的地位的确借助了我的家族的力量,但有一句话叫做‘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你应该也听说过。”德雷克微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而我,就是沙滩上最为璀璨的那粒黄金。就算我只是一个平民,我也一定会达到现在的高度,因为帝国军方绝对不会忽视我这么一个天才——而狮心王殿下,也一定会再次收我为学生。”

德雷克居然是狮心王的学生,这也就意味着,他和齐格飞也颇为熟识——这一句话,让盖里忽然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德里克已经转过了身,因此他并没有看到盖里脸上那有些怪异的表情,不过或许他就算看见了他的表情,他大概也不会对此有任何的反应。

他看不起盖里,从来如此,就像人类不会对一只蚂蚁的张牙舞爪有任何的反应一般。

“我们的小可爱那令人愉悦的欢呼声呢?为什么停下来了?”魔导炮的声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响起来了,这让德里克多少有些不满,他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魔导炮之后面有难色的那位魔法师。

魔法师咬了咬牙,低声道:“家主,魔导炮的炮管有些过热了,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这一战打完,这门魔导炮就会直接报废”

“那不是正好吗?”德里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种违禁兵器本就不该使用,既然使用完毕后它就会直接报废,那不正是给这件沾满了血腥的武器送上了一个完美的谢幕吗?——现在,听我的,伙计,开炮。”

魔法师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重新放在了魔导炮之上,魔力也再次汹涌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德雷克的马夫却忽然从人群之中跑了出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显示了他奔来时的仓促,而他直接跪在地面上的举动也显示出了事情的紧急。

“冷静,我的朋友,保持冷静。”德雷克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桌边的银杯,“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焦急?这可不太像我引以为豪的马夫啊。”

马夫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总算是恢复了语言能力。他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旋即抬头看着德里克,颤声道:“家主夫人她”

将银杯送往嘴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德雷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轻声道:“说清楚——不,不用了。”

他没有让马夫继续说话,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高墙之上的那副景象——他的妻子,那个温顺老实的女人,此刻正满脸惊惶地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的自己,苍白的美丽脸蛋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在她的身前,两名穿着重甲的军士正举着塔盾挡在她的身前,防止她被德雷克军队里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暗算。

而在那名女子身边,同样还有另外的两名女子——那是另外的两位军团统领的妻子。

“有点意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德雷克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容。他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酒,轻声笑道:“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突破我们家族里的人们所布下的防线,将她们带到这里来的。”

盖里面色煞白地盯着高墙之上,颤抖着道:“德雷克,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做?”

“冷静,我的朋友。”德雷克眯着眼睛笑了笑,忽然站起了身,“我们是帝国的将领,既然叛军捉住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报答帝国对我们的恩典,我们只能牺牲掉我们个人的利益了,不是吗?”

他回过了头,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盖里:“事实上从你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你就不配被称之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军人了——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可怜虫,你应该憎恨的是将她们捉上城墙威胁我们的叛军,而不是我。”

“太无耻了,这些家伙!”另一名兵团统领暴怒道,“身为武者,他们难道都没有一点骑士精神吗!难道都没有一点荣誉感吗!”

他缓缓回过了头,低声笑道:“在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家伙就是那些具备着荣誉感的人了。对面的指挥官我很喜欢,这说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将领,而是一个真正的为了胜利而行动的人——那才值得我去征服,值得我去战胜。我很希望在我攻破城墙的那一刻,能够看见他匍匐在地面上哭着求饶。”

“至于现在——”德雷克叹了口气,举起了手,“开炮吧,记得营造出一种我是为了胜利而大义灭亲的形象。”

马夫瞪大了眼睛,惊道:“家主!”

魔法师也没有行动,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德雷克,似乎是想要确定德雷克不会后悔。

“一帮废物,如果这一战战败,一定就是因为我的身边充斥着酒囊饭袋的缘故吧。”德雷克揉了揉眉心,轻声叹息道。他忽然从身边的一名士兵身上夺过了弓箭,然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中,缓缓地拉开了弓!

高墙上的那个女人惊骇的面孔映入了德雷克的眼中,但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的内心很平静,就像他的手一样稳定。

弓弦与弓胎齐齐爆裂了开来,在德雷克巨大的力量之下,那张普通的长弓竟是经受不住直接断裂了开来。但那支弓箭到底是射了出去,带着决绝、残酷与无情,在夜空之中划过了一条金色的痕迹,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之下洞穿了那面塔盾,也洞穿了那个女人的喉咙。

城墙上的惊呼声响了起来,德雷克微笑着扔下了手中断裂的长弓,看向了两侧脸色惨白的人们,微笑道:“冷静,我的朋友们,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可以开炮了吗?”

盖里忽然闭上了眼,抬头面朝着天空,似乎是在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他很想开口叫住德雷克,但他不敢——因为他发现自己和德雷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狂与冷静,竟是如此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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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7 梅林的下落

高墙之下的军士们一片死寂。

而高墙之上,也同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家伙,就这么射杀了自己的妻子吗?”让娜只觉得自己的两腿有些发软,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感从心底腾了起来——德雷克的妻子,正是被她手下的盗匪们掳到这里来的。

地下河道错综复杂,几乎没有人能够在里面寻找到自己的方向,除了这些长年累月生活在罪业之城的盗匪们。他们从地下河道轻而易举地入侵了德雷克的家里,然后在一场短暂但却极其血腥的战斗之后,趁着德雷克家族里的骑士们尚未赶到之时带走了他的妻子。

这依然是梅林的计划,这种用他人的亲属来胁迫对方的计划,对于过去的梅林而言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但就算这是梅林的计划,也依然使让娜心中多了一股浓烈的负罪感。不同于贝奥武夫所遭遇的那一幕,那一幕让娜没有参与其中,并且也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整个事件虽然让她感到难过,但却不会让她因此愧疚——而这次不同,这次她可以拒绝执行梅林的任务,可以更好地保护着那个女人,甚至可以直接让盗匪们不按照梅林的计划行事。

但她没有,甚至她隐约觉得,就算她知道这个女人会被自己的丈夫射杀,她也依然从一开始就会这么做——她将这一切归结于人类的自私性,归结于对于胜利的渴望。

她忽然想起了梅林当时握着自己的大旗时和盗匪们之间的交谈,难怪他需要毫无荣誉感的人们来执行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残忍,也很好地反映出了战场之上到底有多么残酷——梅林用与这一战毫不相干的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这是他的残酷与觉悟;而德雷克则一箭射杀了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妻子,他的残忍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换言之,梅林或许在这场较量之中,输给了德雷克。

他低估了德雷克的冷酷无情,因此他的要挟对德雷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梅林的计划,失败了吗?”南丁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让娜的身后,她面色凝重地看着天空之中仍然在努力阻击炮火的两位将军,低声道,“他太小看德雷克了,德雷克那家伙曾经可是得到了尤瑟夫的称赞的,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让娜脸色有些发白,她张了张嘴,低声喃喃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回头看向了高墙上的军士们,那些精锐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身为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很少会因为战局的不利而惊慌失措;但那些普通的士兵就不同了,面对着那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魔导炮火,不少的新兵已经坐在了地上,连手中的武器似乎都有些握不住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让娜重复了一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沉默了一会儿:“既然梅林的计划没有奏效,那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这样也好,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那孩子的头上,他也是会有计算失误的时候的。”

“我的士兵们!”

南丁格尔的话音未落,身材臃肿的亚诺侯爵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他举起了手中那柄和他的身材比起来如此不协调的骑士剑,怒吼道。

“敌人的炮火不足为惧,我们有值得信赖的强者为我们阻拦一切危险——各位,我们和你们同在!”亚诺侯爵的声音很大,虽然他的话语有些空洞,但这个时候只要他出现,那些军士们心中总是安宁了些许。

“不止是他,我们都在这里——只要我们没有倒下,那么这些炮火就绝不可能落在我们的头上!各位,这一幕不过是敌人为我们表演的烟火盛典而已,根本不必有任何的担心!”琪亚娜也举起了枪剑,掷地有声地喝道。她的女性声音在高墙之上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但没有一个人因此产生任何的反应。

让娜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因为她知道,一旦她举起了手中的大旗,也就意味着她将要正式地加入战场之中了——这对于一位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而言,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的决定。

就算她是雅各布的女儿,是罪业之城的圣女,是黑暗王庭的小王女——但,她也只是一位尚未成年的少女而已。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所以她举起了自己手中那面黑色的大旗,那面代表着黑暗王庭的大旗——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站出来,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也必须要为了黑暗王庭。

“喂喂有听得见”

然而,就在让娜举起了手中的大旗,准备和军士们并肩作战时,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让娜首先愣了愣,紧接着,她的眼中便不由自主地蓄积起了泪花!

“梅林,我还以为你已经出事了”让娜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定住了自己的心情。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尽情依靠别人的女孩子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必须要忍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

“——嗯嗯,看来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在一阵短暂的杂音之后,梅林的声音终于清晰地传入了让娜的耳中,“怎么样,你们那边的局势如何?德雷克出现了吗?”

提到德雷克,让娜的脸色便顿时有些苍白。她咽了口唾沫,轻声道:“你的计划出了点问题,梅林——计划失败了,德雷克并没有像你所想象的那样行动。”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惊骇地道:“这怎么可能!我对于德雷克做了足够的调查,他应该会按照我的预想行动才对,你确定对方是德雷克吗!”

“我确定,就算我不认识他,哈利将军以及琪亚娜小姐他们总不会认错了吧?”让娜苦笑着叹了口气,“事实就是这样,梅林。他的觉悟远超你的想象,甚至他没有任何一点犹豫,就直接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等一下。”

梅林忽然打断了让娜的话,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你刚才说什么?德雷克射杀了他的妻子吗?”

“是的,他根本不受我们的胁迫,他的进攻也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那个残忍无情的家伙毫不犹豫地将那位可怜的夫人射杀了。”让娜的语气有些低落,“梅林,我们让一条无辜的生命牺牲了,毫无价值地牺牲了。”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串轻快的笑声:“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亲爱的贞德。你们都认为我的计划失败了,因为德雷克射杀了他的夫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德雷克或许还想让他的同僚们和他做出一样的事,只不过你们没有再让那几位可怜的女士继续站在墙头了,是吗?”

他微微一顿,叹息道:“错了,贞德,大错特错——我的计划,不是用那几个可怜的女人的性命去胁迫德雷克,而是迫使他出手杀死自己的妻子。换言之,我的计划不但没有失败,反而大获成功。”

让娜睁大了眼睛,此刻,战场上的喧嚣仿佛都从她的耳边消失了。

“你是,特意让德雷克杀死他的妻子的?”让娜重复了一遍,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的计划就是为了让德雷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他的妻子?这是为什么?”

“现在还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不过你应该也知道,贵族议会可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人数很多,而人数一多,每个人的想法就各自不同了起来。”梅林的语气之中带着轻松愉快,“诚然,他们想要夺取王权的想法不会改变,毕竟贵族议会现在已经变成了欧贝克的力量。但夺取王权之后呢?每一个人都想要更多的权力,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在这一战中得到的比别人更好,而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势必就会引起各种各样的问题。”

让娜咽了口唾沫:“可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呢?她和这件事真的有关系吗?”

“她是德雷克的妻子,这一点就让她和这一切脱不开关系了。更何况德雷克是公爵,身为公爵的妻子,你觉得她会只是一个普通人吗?”梅林咂了咂嘴,他从大旗里传出来的声音显得如此欢快,“这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真正的大戏还没有开幕,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同时告诉大家一声我的计划并没有失败就行了。”

让娜沉默了一会儿:“就算你这么说,那个无辜的女人到底是因为我们而死的,我始终对于我的所作所为有所愧疚。”

“愧疚是正常的,只要还有人性,都会为这种自己导致的无辜的牺牲而心怀愧疚。”梅林理解地道。

“那你呢?你利用了贝奥武夫、将一个无辜的生命推入火坑、在王城里投入了那么多亡命徒,你会感到愧疚吗?”让娜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诘问道。

梅林的回答里听不出他的情绪:“我是半精灵,并不是人类,没有人性才是正常的吧?”

让娜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现在的梅林和之前她所了解到的那个梅林完全是两个人,但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如果是过去的梅林,他不会做出这种冷酷的举动,但或许他也无法带领着所有人走向胜利。

“没事的话,我就先切断联络了。”梅林叹了口气,轻声笑道,“我这边的局势其实也不太妙,现在也实在不太好继续和你聊天了——长话短说吧,还有什么事吗?”

让娜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梅林在做什么,急忙道:“刚才你那边发生什么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国王城堡,大家都在国王城堡。”梅林的回答显然有些含糊不清,“至于我在做什么——这个问题比较有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地回答你。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你刚才那个问题其实很适合在现在做出回答。”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叹息道:“你刚才也说了,那个女人因我们而死——然而,我的朋友,人都是会死的,不论是你还是我,只不过我们需要死在适合的时机与适合的地点而已。对于那个可怜的女人的死,我感到很抱歉。但抱歉归抱歉,为了胜利,我不能不这么做。”

让娜愣了愣,不太明白梅林突如其来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说,我并非是无所不能的,而且我现在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梅林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让娜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现在正在逃跑,并且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逃跑到什么时候。我身后正有无数实力远超我的家伙正在追杀我,而我却不知道我应该逃跑到哪里去——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就绝望极了?”

让娜失声道:“所以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聊天?”

“我不但有心情和你聊天,我甚至还想给你讲两个笑话听。”梅林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被追杀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放轻松放轻松,我亲爱的小贞德。如果我要被抓住了,那么就算我现在愁眉苦脸地跟你说话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如果我最后不会被抓住,那么我现在不是更应该用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吗?”

让娜咬了咬牙:“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要表达我的生活态度罢了——那么,我先切断联络了。”梅林大笑了起来,仿佛心情好极了,“危险危险,我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声了,那么过会儿再见,或者到了尼夫海姆再——”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于是那些军士们的呼喝声便再度传入了让娜的耳中。梅林的声音已经从她的耳边消失了,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和让娜联系过一般。

让娜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大旗,看着爆出一团团花火的夜空出神。

——梅林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Part.178 真假骑士

浮士德满脸阴沉地离开了房间。

瑞格蕾尔的嘲笑声以及那个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发问让他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虽然那名金发的中年骑士没有多说什么,但这种被梅林暗算了的感觉实在是让浮士德极其不爽。

——他,到底是怎么从房间里离开的?

浮士德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梅林一定进入了瑞格蕾尔所在的房间之中——因为就像梅林在游戏开始之前往他身上喷了一口酒一样,他也在一开始就动了些手脚。他让梅菲斯特跟着梅林,自然不完全是为了确定梅林是否离开了城堡。

诚然,梅菲斯特是个过于诚实的使魔,任何问题他都会尽其所能地回答——但如果连梅菲斯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浮士德动了手脚,他回答梅林时的答案自然也无疑是否定的。

换言之,浮士德很确定梅林在不久之前进入过这间房间。

为了不被梅林发现,浮士德在梅菲斯特身上放置的魔法并不显眼,但这也同样导致了浮士德并不能十分精确地定位梅林的方位。他只能确定梅林在刚才进入过这间房间,但那之后梅林到底是如何行动的,浮士德根本毫无头绪!

他独自走在城堡三层的走廊里,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梅林到底是怎么离开房间的,浮士德始终没有头绪。

几名黑甲骑士快步从浮士德身边走了过去,他们仍然在搜索梅林的过程之中,只不过浮士德很怀疑这样的举动是否有意义。他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梅林大概依然在城堡之中,因为梅菲斯特那边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回来——但梅林到底躲到了哪里,浮士德却是半点头绪也无。

“你们。”浮士德忽然停住了脚步,叫住了那几名黑甲骑士,“你们去守在瑞格蕾尔的房间前,如果那个房间里有任何人走了出来,都在第一时间拦下然后通知我。”

骑士小队长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用极其平淡的语调应了一句,旋即带着自己的人消失在了城堡走廊的尽头——他们就像是一群毫无情感的机械,他们的天性就是遵守命令。

虽然黑甲骑士们毫不犹豫地开始执行起了他的指令,但是浮士德心中依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旋即转身大步又走了回去。

——他始终觉得,梅林没有从那间房间里离开。

他的步伐很快,但他仍然觉得不够快——梅林是什么样的人浮士德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和他之间的交锋绝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只要落后一秒,那么接下来就会处处落后与他,直到被他彻底击溃。

所以他几乎是一路狂奔地来到了那间房间的门前,然后一脚踢开了房门——而房内的瑞格蕾尔则诧异地看着浮士德,因为浮士德离开和回来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太短,两者之间的间隔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

“还有什么事吗?浮士德阁下?”瑞格蕾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面色冷漠地站了起来。和浮士德离去时一样,她本来依然伏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此刻她的动作也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浮士德回来的实在是太快了。

同样没有动作变化的还有靠在墙边的骑士长以及躺在床上看书的仆从,那名骑士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仆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浮士德,捏着嗓子继续保持着自己只有几岁大的女孩形象的声音好奇道:“怎么了,贵族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浮士德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双手抱在胸前的骑士长。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浮士德终于长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很可惜——我已经确定了,你就是梅林。”

骑士长没有说话,甚至连一点动作变化都没有。

“说实话,这种感觉让我很不爽。从游戏的结果上来说,既然我抓住了你,那么胜利自然是属于我的了——但是因为我没有找出你瞒过我的方法,因此这让我感到非常非常不开心。”浮士德揉了揉眉心,叹息着继续道,“因为这意味着,你始终比我更高明一筹,因为你的伎俩的确瞒过了我,如果我没有直接确定你的身份,那么这场游戏最后落败的大概就是我了。”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靠在墙边的骑士长摇了摇头,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不过,动用了作弊手段的不只是我,你在一开始喷的那口酒也是你的伎俩,并且我也识破了它——既然如此,我们俩应该是半斤八两,因为你并没有识破我动的手脚。”

骑士长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凝固了一般。

浮士德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结束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骑士长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凝固了一般。

“你还想继续挣扎吗?我不反对,事实上我也觉得这场游戏结束得太快了些。”浮士德真情实意地道,“来吧,梅林,让我再一次大开眼界,让我再一次感觉到你的可怕之处!”

骑士长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凝固了一般。

——到此为止了,再重复这一句话未免显得太过冗杂,更何况浮士德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了。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旋即大步走到了“骑士长”的眼前——这一次,他的动作几乎和上一次见到骑士长时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飞了骑士长的头盔,紧接着狠狠地抓住了骑士长的肩膀!

可惜的是,他抓了一个空。

更明确的说法,是他抓到的是空空如也的骑士长盔甲——盔甲里只有一根竹竿,将这一套厚重的盔甲支撑了起来。

还有另一张东西,那是一张白纸,纸上画了一个梅林的鬼脸,还有一排小小的字。

浮士德并不想把那张纸捡起来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此刻脸色的涨红,那是出于被梅林戏耍了之后的恼羞成怒所导致的。对于梅林有着足够了解的他很清楚那张纸上会写些什么,他很怀疑自己看了纸上的内容之后会不会急怒攻心就这么晕过去——因为刚才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愚蠢了一些,愚蠢到连浮士德自己都想扇自己一耳光。

那张纸就落在地上,而盔甲则散落了一地,空空如也的盔甲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纸上的鬼脸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梅林和莱昂纳多交好的这段时间里属实是学到了些东西。不过对于被嘲讽的对象浮士德而言,这种栩栩如生就是在不是一件好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内心里的愤怒,然后狠狠地将那张纸撕开了来!

嘭!

一团白色的粉末爆开了来,将本来衣着精致的浮士德变成了一只浑身纯白的不明生物。

瑞格蕾尔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只不过她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重新变回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实话,对于浮士德而言,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还不如一直指着自己嘲笑,因为这种嘲笑之中还带着几分同情,而这种情绪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他去哪里了?”浮士德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瑞格蕾尔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道。

浮士德的身后骤然腾起了魔力,只不过那魔力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刚才梅林的确在这个房间里,甚至他刚才就和我在同一个房间之中,只不过我没有识破他,是吗?”

瑞格蕾尔笼罩在黑纱之下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的语气也无比平静:“这个问题,您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浮士德忽然用手揉了揉眉心。

——太愚蠢了,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

自己的对手是谁?是梅林,是无比狡猾诡计多端的梅林,是就算刀都砍在脖子上了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地花言巧语的梅林,是活了数百年的全知者狄卡兰都没能在他手上讨得了好的梅林——而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对手,居然会出现了如此低级的失误!

——自己就应该不管不顾地杀死之前自己所看到的那名“金发骑士”,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梅林!

浮士德的呼吸愈发急促,他涨红的脸色仿佛能滴出血来,可见其内心的暴怒与懊恼。但他毕竟是浮士德,处在这样的情绪状态之下想要和梅林斗争显然是不可能的,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如果在和梅林交手的过程中陷入情绪化,只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坐了下来,并且调整起了自己的呼吸。

——事到如今,梅林到底是如何散发出金色斗气的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混蛋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浮士德看向了瑞格蕾尔,只是他这一次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单纯地这样看着瑞格蕾尔。瑞格蕾尔也对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她经常被人用这种诧异的目光盯着,只不过那些人更多的是对她面纱之下的容貌好奇,而浮士德更多地则是带有审视的意味。

“让我想想,梅林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他忽然双手合在了一起,缓缓地道,“对于梅林而言,此时此刻的环境无比危险,他不可能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来到这里看你们——也就是说,他是单纯的路过,或者说他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去做些什么。”

浮士德顿了顿,低声道:“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他本来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并且你的实力也没法为他做些什么——那么既然是前者的话,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浮士德忽然缓缓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夜风有些微凉,只不过浮士德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此时的温度了。他从窗户里探出了头,然后以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看向了上方,看向了城堡的墙壁。

这间房间相对的四楼房间之中,没有任何的灯火与光芒亮起——浮士德记得,这间房间是仆役们所使用的房间,大部分的时候这间房间里都空无一人。

——而梅林的目的,显然就是从三楼的外墙,直接爬上四楼!

“看来,那家伙对于国王城堡做出了足够的观察啊。”浮士德侧了侧头,冷笑着自语道。他反手关上了窗子,冷冷地扫了一眼瑞格蕾尔,旋即大步地走向了门外。

他和瑞格蕾尔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对方刚才嘲笑他时浮士德没有动手,已经是矜持着自己的贵族身份了。

“梅林,到底会不会被他抓住呢?”随着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响起,屋内的瑞格蕾尔有些担心地看着窗外,喃喃道。

梅林的确是从窗子离开了,她当然知道。而这一点既然被浮士德看破了,她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为梅林担心了起来。

仆从忽然打了个呵欠:“不会的,或者说,不可能的。”

“你或许认为我不过是在安慰你,但是就我个人看来,想要抓住那只半精灵,以那小子的水准来看实在是差得有点远。”她忽然翻了个身,看着瑞格蕾尔微笑道,“尽管放心吧,我认为想要抓住那只狡猾的半精灵,只有一个办法。”

瑞格蕾尔不由自主地道:“什么办法?”

仆从叹息道:“那就是,让他的脑子彻底停止运转,否则就算抓住了他,他也会在短时间内从你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梅林不是骑士阶,所以他无法表现出骑士阶的威势与斗气。浮士德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当他看到那名骑士身上腾起了金色的光辉时,他下意识地就认为眼前的骑士绝不可能是梅林。

但,房间里的确有一位骑士阶。

而这位骑士阶,则是对于仆从毫不了解的浮士德永远不会想到的人。

仆从闭上了眼睛,低声笑道:“睡吧,大小姐,这一切本就与我们毫无关联——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过是这场混乱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员罢了,随波逐流,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Part.179 乌鸦嘴与法洛斯

“这真的不算违规吗?”

梅菲斯特呈雾气状漂浮在梅林的身后,一脸迷茫地道。

“这凭什么算我违规?”梅林一面翻窗子,一面理直气壮地道,“规则是我不能离开城堡,但是我刚才不过是从城堡的外墙往上爬了一层而已——换言之,我刚才充其量是在城堡的边缘,我的身体并没有完全离开城堡,不是吗?”

梅菲斯特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身为使魔,他个人意识的觉醒也不过是被浮士德召唤了出来之后的事,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其实和三岁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问题在于如果他真的是个三岁小孩,那或许他还会用胡搅蛮缠之类的办法让梅林手足无措——但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因此在面对梅林时就会显得颇为无力。

窗户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一盏灯亮起,和之前梅林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在进入国王城堡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四楼的绝大部分灯火都没有点亮,因为第四层本就是国王的居所,而真正的国王此刻还被囚禁在了博爱殿堂之中。虽然欧贝克的野心每个人都知道,但只要一天没有真正地登上王位,那么他就永远无法正式使用国王的一切礼制,而是只能以“摄政王”这样一个虚衔执政。

此刻他进入的这间房间,是一间仆人们使用的房间。

虽然梅林预料到了浮士德会意识到自己借助着仆从的力量耍了他一把,但是他没有想到浮士德会回来得那么快,在他刚刚进入房间时,楼下的浮士德就已经重新回到了瑞格蕾尔的房间,并且已经知道了梅林是从窗户里翻出去的——如果他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的话,他现在一定不会像这样气定神闲地在房间里摸索了。

蜡烛是不能点亮的,灯是不能开的,因为这么做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就在这里,所以梅林只能在黑暗之中寻找着自己应该从哪里出去。房间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张整洁的床放在两侧,看得出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进过这间房间了——这也难怪,自从斯图加特陛下生病之后,所有国王城堡里的仆从都被驱赶到了一二楼,三楼以上只剩下了他自己以及他信得过的那些人。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斯图加特并非那种喜欢无故杀人的暴君的话,他一定会将这些仆从以照顾不周为由尽数杀死的。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许多国王都这么做过,那些历史上因为国王生病而无辜死去的仆从们都可以作证。

当然,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国王陛下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所以也没有人对国王的想法有任何的异议——如果换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斯图加特是中毒而不是生病的情况下,那些仆役们或许都会变成无辜的冤魂围绕着国王城堡哀嚎吧。

胡思乱想的梅林总算是摸到了房门的把手,然后悄悄地拉开了房门。

房间外面并没有什么人,这是梅林还没有开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他能够听见房间外的脚步声距离自己到底有多远。他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钻了出来,然后左右看了看,旋即快步走向了第四层通往顶层的楼梯。

那是最后的楼梯,只要自己快速登上第五层,那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虽然浮士德嘴上这是游戏公平作战,但是不论是梅林自己还是浮士德,显然都没有什么游戏的自觉性。现在梅林的想法,就是快速抵达四层楼梯处,然后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五楼,只要不被拦下来,那么自己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而浮士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梅林从来不相信他身后的梅菲斯特会真的到了最后关头都没有行动,他也不相信浮士德在看到自己要输的时候不会用那些明显是违规的手段。

游戏是否违规,梅林说了不算,规则永远掌握在强者的手中,因为强者就算违规,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或是敢于制裁他们——就像现在的浮士德一样。

所以梅林的脚步,进一步加快了。

就像浮士德了解他一样,他也很了解浮士德。虽然在一开始浮士德表现出了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但是梅林确定只要他登上了第四层,那么浮士德就会在最快时间内派人直接封锁住四层楼梯,用这种近乎无赖的办法赢下胜利。

当然,更有可能的情况是比较要面子的浮士德不会直接封锁楼梯,因为这么做未免太过无耻了些。但是他可以让那群黑甲骑士在四层楼梯所在的走廊前巡逻,争取达到三步一小队五步一大队的地步,这样梅林也依然无计可施。

这两个方法理论上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就像一个金币和一百个银币一样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的同一个东西,只不过浮士德就喜欢做这种事情,他一向如此。

但浮士德也有弱点,那就是他太想战胜自己了,梅林对此非常清楚——如果可能的话,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战胜梅林,他只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找出梅林,从而让梅林输得心服口服。

换言之,在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让人封锁住第四层的楼梯。

——而现在,显然已经到了这个万不得已的地步了,他已经打算使用最后的计划,彻底地封锁住梅林离开的方向。

可惜的是,既然梅林知道浮士德的想法,那么他自然也就有了应对的方案。

浮士德在意识到情况危急、到他下达指令、到那些黑甲骑士封锁住楼梯的这段时间,是他必定绕不开的一个破绽。梅林之所以进入了瑞格蕾尔的房间,就是准备让浮士德追上他,然后再借助仆从能够附身于人的力量将浮士德骗过去——他的计划很成功,因此浮士德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而当浮士德离开的那一瞬间,梅林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窗户爬上了四楼,并且雷厉风行地走向了四楼楼梯——在同一时间之中,浮士德却才刚刚将身边的黑甲骑士们派出去,让他们通知所有人前往四楼楼梯口堵住准备逃跑的梅林!

这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时间差,是梅林利用了浮士德的性格与想法所编织出的计策。如果浮士德让黑甲骑士们继续保持着搜索的行动方式,或许梅林还有那么一些被他们找到的可能,因为那种地毯式的搜索很有可能导致他们碰巧遇上正在逃跑的梅林——但浮士德对他们进行了指挥,让他们在接收到命令之后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这就让梅林能够准确地判断出自己应该以怎么样的方式行动了。

他不能走得太急,太急了可能会和那些还在搜索之中的黑甲骑士们撞个正着;他也不能走得太慢,太慢了会被后面的黑甲骑士追上——所以他快步走了一会儿,忽然又减慢了速度,像游客一样欣赏起了四周,然后在不久之后便再次加快了脚步。

四层的环境比前面三层还要更加奢华,不过装饰的风格和城堡的下三层有所不同,下三层的装饰几乎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但四层则会根据历代国王的不同而各有差别。就像现在的第四层,这一层和楼下的装饰风格完全不同,随处可见的都是摆着华丽重铠的盔甲架,以及挂在墙上的精美武器。

梅林仔细地看过那些武器,这些武器之中虽然不乏一些华而不实的玩具,但这之中也有一些真正的好东西——比如现在挂在梅林身边那堵墙上的弯刀,那柄弯刀虽然有些破旧,但显然那是一柄真正地见过血的武器,或许是曾经的某位国王从爱用弯刀的拉美西斯人或是亚提拉人手上收缴而来的,现在这柄武器则变成了国王的收藏品,曾经驰骋沙场的宝刀变成了他人的玩物,这让梅林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这层地毯很厚,厚到梅林就算不刻意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也不会让脚步声传出去。这对于梅林而言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他可以更加自如地行动,而坏处自然不言而喻——他不太容易从脚步声里听到别人离自己到底有多近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黑甲骑士身上还穿了一件重铠,就算他们的脚步声被地毯所掩饰,但他们在行进时盔甲碰撞的声音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梅林到底还是能够听到他们所发出来的动静。

——就像现在,一名黑甲骑士快步从梅林之前所在的走廊里走了过去。

落单的黑甲骑士都是从浮士德身边离开前去通知自己的同僚的,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所有人”,因此他们的步履有些匆忙,也没有太过在意周围的环境。他们的行动方式太过机械性了,虽然这让他们对于命令有着近乎绝对的服从性,然而这也导致了他们的行动方式实在是太好预测,尤其是对于梅林这种人而言。

如果他愿意抬头看看的话,就一定会看到天花板上抱着吊灯正在向下观望的梅林,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他也不会这么做。

一根幽蓝色的锁链从梅林的手中探了出来,那锁链无声无息地跟在黑甲骑士的身后,就像一条在天花板上游动的蝮蛇。那根锁链悄悄地缠绕住了下一盏吊灯,然后骤然收缩了起来——于是在黑甲骑士看不到的背后,一个裹着黑色大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被自己的锁链从一盏吊灯扯到了另一盏吊灯之上。

黑甲骑士对于身后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的步伐很快,所以跟在他背后的梅林动作也很快。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几乎穿过了整条走廊之后,黑甲骑士终于转了个方向,向着楼梯反方向的走廊走了过去。

——于是他的背后,梅林悄悄地落了下来,他脸上带着同情的神色,微笑着对黑甲骑士的背影挥了挥手以示再见。

现在显然不是个玩闹的好时机,所以梅林迅速地转过了身,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只要转过眼前的转角,楼梯就会近在眼前。

梅林的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浮士德没赢,所以这场游戏是他赢了。单纯依靠浮士德以及这些黑甲骑士的力量已经难以再拦住梅林,他的步伐是如此轻快,因为胜利就在眼前。

——难不成浮士德还能突然变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我?那也未免太巧了些吧?

我们的梅林先生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句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有些好笑的神色,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是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我们曾经说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梅林最强大的能力,就是他那张乌鸦嘴。他那张乌鸦嘴的可怕程度几乎可以被当成因果律武器来使用,就算是薇薇安的群星推演也无法达到像梅林这种级别。

他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他想到了。

既然他想到了,那么他被动生效的乌鸦嘴也是时候该生效了。

——所以,就在他刚刚转过那个拐角的一瞬间,他便停住了脚步。

因为在他的眼前,一个金色长发及腰的美丽男人正漫不经心地挑着自己的指甲。他就站在登上顶端五楼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梅林想要前往最高的第五层,就必定要和他撞个正着。

和上次见到他时不同,这个男人的左肩与左胸处的一大半身体都变成了闪耀着幽蓝色光芒的魔力机械,这让他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奇怪。他的左手之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蓝色符文,那些蓝色符文镌刻在束缚着他左手的绷带之上,正环绕着他的整只左臂忽明忽暗。

他的身上依然是一件无比华丽的长袍,长袍之上点缀着各色各样的装饰,那些金光闪闪的装饰品在烛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样的穿着多少有些古怪,因为现在已经很少人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了,但这个男人却似乎正乐在其中,他很喜欢这种数百年前的古帝国贵族式的打扮。

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奇长无比的长剑,那柄长剑斜背在他的身后,剑柄末端和他的额头处在同一高度,剑鞘末端却达到了他小腿的位置——他的身高很高,甚至比梅林还要更高一些,而那柄长剑则比他的人更长几分,整柄长剑只怕已经超过了两米的长度,可见这柄长剑到底有多么古怪。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的气息,种种古怪组合在一起,却让这个男人身上透露着一股独特的气势。而就在梅林转过拐角和他遇到一起的那一瞬间,他也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又见面了,梅林。”这个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梅林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那份笑容,落在梅林的眼里,却是显得如此可怕。

因为梅林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法洛斯,居然没有留在王选钟塔之下,而是出现在了这个最为致命的位置。

Part.180 敌友难辨

——大意了。

梅林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了一丝懊恼。

——不,确切来说这并非大意,而是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法洛斯和浮士德本就不是一路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法洛斯不属于任何一方,纵使他侍奉于欧贝克左右,那也不过是他出于个人兴趣爱好而已。对于这样的法洛斯而言,在浮士德的手下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换言之,法洛斯会出现在这里,别说自己了,就算是浮士德对于此事都毫不知情!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么我也不用再多做什么解释了吧?”法洛斯饶有兴趣地看着梅林,语气轻松地道,“梅林,很高兴我们能够有这样的时间坐下来谈谈——事实上我过去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只不过那时候我一直没有时间和你见面而已。”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两个人只是在酒馆里碰巧相遇了一般。

“那个,我现在挺赶时间的,要不我们换个时间再聊?”梅林有些勉强地笑道。

法洛斯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虽然和浮士德并不太熟,但总归我们都是欧贝克的手下。”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显而易见地,虽然他的语气很温和,但他打算拦截下梅林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不过落到我手中和落到浮士德手中自然是不同的,和落到欧贝克的手里也不一样。我虽然拦下了你,但这并不代表着我打算直接杀死你。”他忽然顿了顿,右手忽然握住了自己身后的剑柄,“因为如果我要杀死你的话,你应该早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他的最后一个音节传入梅林耳中的那一瞬间,一道剑痕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梅林的眼前,落在了他身前不到五公分的地面之上。

梅林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剑痕,然后又看向了眼前的法洛斯——法洛斯依然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仿佛他刚才从来没有拔剑一般。

“现在,有空和我坐下来聊聊了吗?”法洛斯微笑着松开了剑柄。

梅林耸了耸肩:“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不过我身后还有人在追我,他们可不会听你的话。”

梅林的话语刚刚说完,一支黑甲骑士的小队便出现在了拐角处。他们看见了梅林的同一时间,脚步便骤然加快,手也纷纷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浮士德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抓住梅林,那么就算是法洛斯已经拦下了梅林,只要他们没有亲手抓住他,这个任务就依然没有结束。

法洛斯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嫌恶,他看着那些黑甲骑士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无趣的玩偶,永远听不懂人话的废物——你说得没错,他们不会听我的话。”

——下一秒,无数道森寒的剑气自梅林的身边掠过,让梅林的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甲骑士们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前进,只不过他们在大步向前的过程中,身体却渐渐分析崩离了起来——法洛斯的剑实在是太快,他的剑气也实在是太过凌厉,那些黑甲骑士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中剑,身体便被斩成了无数块!

“我的剑,比起兰斯洛特的和齐格飞的,谁更强?”法洛斯那柄奇长无比的长剑终于拔了出来,他手中的长剑斜指着地面,一道令人心悸的剑痕随着他随意挥动长剑的动作而落在了地面之上。

梅林挠了挠头:“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兰斯洛特应该还不是你的对手,他的武技虽然精湛,但却没有到达你这种不依靠斗气就能斩出剑痕的能力——但齐格飞不一样,如果你们俩单纯依靠武技战斗,最后或许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微微顿了顿,诚心诚意地道:“如果再把条件改成除了斗气以外的所有能力,那么你会输给齐格飞,因为他的皮肤根本就不是人类可能会拥有的东西。”

“你指的是他的龙鳞吧?”法洛斯扬了扬眉,颇为赞同地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那孩子的战技虽然并不出众,但却是最适合他的战技——他的武技源于狮心王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武技,每一剑都是有死无生的打法,但由于他那几乎无法突破的龙鳞,让他的武技变得极其可怕。”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肩,揉了揉自己那只几乎和人体没有了任何关联的左臂,微笑道:“不得不说,那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战斗,我还会和他再交手的。”

梅林不太明白法洛斯到底在想什么,他仿佛真的就只是打算和自己聊聊天而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处于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的——此刻,梅林的目光正在快速地从自己身边的一切之上扫过,试图寻找到任何现在或是未来可以利用到的东西。

法洛斯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微笑道:“你觉得,你逃的掉吗?”

梅林咂了咂嘴,也不掩饰:“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就我看来,从我面前逃走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法洛斯捋了捋自己的齐腰长发,看着自己花哨的长袍微笑道,“我至少还有别的使命,也不会杀死你,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他忽然顿了顿,对着梅林的身后努了努嘴:“比如说,你曾经的好朋友。”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旋即缓缓地转过了头——只见他的身后,浮士德正带着那名身材高大的黑甲骑士长,此刻正一脸探究地看着地面上那些支离破碎的黑甲骑士尸体。见梅林回过了头,他也随意地摆了摆手,于是立刻有几名黑甲骑士走上前来收走了那些尸体。

“我抓到你了。”浮士德看着梅林,扬了扬眉道。

梅林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无耻了?”

“好吧,我承认,我差一点就让你逃跑了。”浮士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我一向是个结果论主义者,就结果而言,我觉得是我赢了。”

梅林也耸了耸肩:“我怎么不记得你是什么结果论主义者?在尼德兰的时候,你可对于我的见死不救极其不满啊。”

“恰恰相反,那才更表现出了我是一位结果论主义者,因为如果你当时直接去问莎士比亚,那么我们早就可以从尼德兰的漩涡之中脱身而出了。”浮士德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叙旧的话我希望能够在地牢里进行,而不是现在——我们彼此之间都有足够的了解,梅林,所以我是不会给你任何可趁之机的。”

梅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心中却腾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浮士德对于他有足够的了解,这也就意味着他会尽其所能地防备着自己。自己虽然善于在危险的环境之中找出脱身之法,但如果浮士德让他的黑甲骑士们一直守着自己,那自己想要逃脱未免也太难了一些。

所以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开始思索着脱身之策。

两名黑甲骑士走了过来,这是梅林第一次近距离地去观察这些黑甲骑士,他忽然觉得这些黑甲骑士似乎有些怪异——和那些性格与穿着各不相同的贵族骑士们有些不同,这些黑甲骑士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协调。

他忽然想起了尼德兰的那些黑袍军士,那些由龙魂制造出的、没有理性和知觉的黑袍战士们。眼前的黑甲骑士和他们似乎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些黑甲骑士要更加人性化几分罢了。

梅林的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计划,只不过这些计划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毛病,他都没有采用——然而就在那些黑甲骑士越靠越近、梅林一筹莫展之际,几股令他心悸的寒气忽然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袭向了那些黑甲骑士!

于是下一秒,地面上便又多了两名黑甲骑士的尸体。

“梅林是我抓到的猎物,你一句话都不说就想带走——这,不够美丽。”法洛斯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右手握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梅林身边,“浮士德,你难道认为我也是你的下属吗?”

浮士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他只是低头看向了地面上的黑甲骑士的尸体,旋即轻轻地叹了口气。而与此同时,那名黑甲骑士长也向前走了一步,拦在了浮士德的身前。

那名骑士长的身材比黑甲骑士们都要更加高大几分,并且他的身后还有一面黑色的披风,将他的双手罩在了披风之下。此时此刻,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他腰间的两柄大剑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法洛斯眯了眯眼,那柄长剑轻轻地一挥,一道剑痕便又出现在了地上。

“加上这两个,你已经杀了我十一个手下了。”浮士德终于微笑着抬起了头,目光中满是好奇与疑惑,“我很好奇,法洛斯,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似乎对于国王陛下都缺乏最基本的敬意,对于现在的欧贝克更是谈不上尊敬二字。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法师塔的才是主导者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为什么你会选择成为欧贝克的手下呢?”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低声道:“难道贵族议会的家伙们觉得,他们的力量真的能够与法师塔抗衡吗?”

“贵族议会的议会长可是你的长辈,贵族议会出了问题你不是应该去问他吗?”法洛斯似笑非笑地道,“至于我,我不过是个自由自在的人罢了——不过既然你问到了这个问题,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浮士德轻轻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法洛斯侧了侧头,脸上渐渐绽放开来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浮士德,你不过是法师塔掌灯人议长【怒焰之潮】的孙子之一,你的父母只是普通的贵族而已,不管是家族还是法师塔都没有他们的一席之位,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怒焰之潮以外没有任何的势力能够给予你援助。就连你的安东尼继承人的席位都仍然有无数人盯着,远远谈不上稳定,他们随时都在等着你犯错,随时都想把你从那个并不稳定的位置之上拉下来——所以说,现在的你连安东尼家族都无法代表,又凭什么能够代表法师塔呢?”

看着浮士德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法洛斯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微笑道:“我承认,法师塔的确比贵族议会更强,更加值得我效忠。但那些话不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孩子,你只是一个连欧贝克都不如的寄生虫而已。欧贝克虽然只是个傀儡,但是却是个有自主能力、有魄力胆识的傀儡;而你——”

他咧了咧嘴,一字一顿地道:“一只躲在长辈身后吠叫的小狗,也配在我面前颐气指使?”

轰!

黑甲骑士长的两柄大剑骤然出鞘,磅礴的金色斗气,顿时席卷向了法洛斯!

“梅林可以和我站在一起,因为我必须要正视他,他也值得我这么做;但你不一样,你充其量就是个有些小聪明与天赋的孩子而已,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贵族,我已经见到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法洛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嘲弄的意味。说话的同时他也没有闲着,他忽然将梅林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左手骤然探出,手上的绷带也尽数断裂了开来!

下一秒,他的奇特长剑之上,也骤然泛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本来无声无形的剑气终于有了模样,幽蓝色的剑光一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竟是将黑甲骑士长的金色斗气斩成了无数段,随后一同消失在了空气之中。而法洛斯则轻轻地一甩长剑,将那柄奇长无比的长剑移到了自己身体的正前方,剑尖斜指向下,微笑道:“小狗,你连跟我动手的勇气都没有吗?不得不说,比起你的朋友,你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一些。”

他再一次咧了咧嘴,轻声道:“那样也好,你还不配我出剑,那是对我的美丽最大的玷污。”

气氛实在是有些不妙,这让我们这位本来应该身处于漩涡最中心的、现在似乎已经被遗忘了的主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才应该是这件事情最中心的那个人,但现在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在干嘛,仿佛他会不会逃跑已经不重要了。

梅林目瞪口呆兼震撼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海里有几句话一直在盘旋。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现在该干啥?

Part.181 迫不得已的合作

“梅林是我的猎物,他归属于我。”法洛斯脸上带着微笑,长剑上闪烁着危险的幽蓝光芒。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可以忘记你刚才对我的不敬,但是梅林必须交给我。”浮士德冷冷地看着法洛斯,黑甲骑士长则握着双剑拦在他的身前。

“稍微等一下,这里是什么争抢公主的故事现场吗?”梅林翻着白眼举起了手,只不过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中,或者说两人都刻意忽视了他。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梅林都不明白了。

“把梅林交给你,你只会把梅林关押在地牢里,或者为了方便直接处死他——这可不行,他还有别的用处,可不能让你浪费了如此重要的素材。”法洛斯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角的长发,“我要带走他,这一点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欧贝克的意思,还是出于你个人的想法?”浮士德的脸色已经恢复冷静,至于他的心里是否也恢复了冷静,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法洛斯咧了咧嘴:“这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打算带走梅林,唯一的选择就是从我这里抢走他。”

梅林挠了挠头,他越听越觉得自己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一样。

“抢走?”浮士德轻轻地笑了起来,“法师塔的掌灯人们一致认为,梅林是最大的威胁之一,能够抓住他最好,如果无法抓住他,那么就尽一切可能将其就地格杀——也就是说,你现在在与法师塔为敌,你明白吗?”

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悠悠地叹了口气:“离了法师塔,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如果我们俩的实力相近,我会很乐意杀死你然后再带走他的。”浮士德反唇相讥。

“你说得对,毕竟我们的实力差距太大,因此你只能依靠这样的手段来胁迫我了。”法洛斯轻轻地甩了甩剑,微笑道,“可惜的是,我对于法师塔并没有什么敬意,法师塔这个名字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所以你大概还是只能从我这里抢走他了。”

浮士德叹了口气:“那么,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杀了他吧。”

他的话音刚落,沉默不语的黑甲骑士长便骤然向前,他手中那两柄巨大的大剑也毫不犹豫地挥向了眼前的法洛斯!

“我听说过安东尼家族的厉害,你们这个家族似乎一向喜欢使用古老的使魔魔法,并且将这种魔法运用到了生活的各个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这些骑士应该是由人类和使魔融合而成的怪物,这些黑甲骑士具备着强大的实力,但却又缺少个人的意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过是半成品罢了。”法洛斯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手中那柄在大剑面前如此纤细的奇特长剑也在一瞬间与黑甲骑士的大剑在空中相撞了数次。

黑甲骑士长没有说话,他和那些黑甲骑士显然是不同的,因为他的确拥有着自我的意识,只不过他并不喜欢说话罢了。法洛斯很强,或许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武者,但是他的大剑之中依然没有任何的迟疑,仿佛只要这么攻击下去,法洛斯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一般。

“八阶,甚至还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八阶的骑士而已。”法洛斯脸上的嘲弄之色愈发浓烈,他手中的长剑也突然加快了速度——本来梅林还能看见那长剑的淡淡虚影,但现在,法洛斯手中的那柄奇特的长剑仿佛顿时从空间里消失了一般,能够证明长剑仍然握在他的手中的,只有黑甲骑士长身上骤然冒出的几团火花,那是盔甲与长剑相撞所产生的。

落了下风的黑甲骑士长闷哼一声,突然向后退了几步。他没有管身上的伤势,仿佛那些伤势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一般。他背对着浮士德,低声道:“这个状态不是他的对手,我需要强化。”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手:“梅菲斯特。”

黑色的烟雾骤然自梅林身后腾起,在浮士德的身边汇聚成了梅菲斯特的模样。这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轻声道:“请您吩咐,主人。”

“把力量交给他。”浮士德将手放在了梅菲斯特身上,平静地道。

梅菲斯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这个长着两颗尖牙的西装男子便顿时爆开了来,又一次化做了漫天的黑雾——这一次,这些黑雾则尽数汇聚到了黑甲骑士长的身上,自他盔甲的缝隙之中融入了他的体内。于是在黑甲骑士长的低吼声中,他的体型顿时暴涨了几分,整整高了浮士德一头之高,手中的两柄大剑也隐约腾起了黑色的雾气。

“我其实一直认为,你们的使魔魔法和黑魔法有些相近,不知道为什么法师塔能够容忍你们这个家族。”法洛斯轻轻地摇了摇头,眯着眼睛看着黑甲骑士笑道,“然后呢?就这样了吗?现在的你也不过是八阶巅峰而已,想要和我交手仍然勉强了些吧?”

浮士德看着法洛斯,低声笑道:“不,太小看他了。”

“到底是【他】还是【它】呢?”法洛斯微笑着道,“还有什么底牌就都用出来吧,这种无聊的试探只会让我烦躁。”

“别着急,还没到时候。”浮士德冷冷地笑了笑,“在你们交手之前,我多少为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吧——他可不是普通的使魔,他是安东尼家族最古老的使魔之一,【沉默恶魔】度玛。”

法洛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的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低声笑道:“听上去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事实上,这些黑甲骑士的力量,都是来源于他的能力——我不愿意为了打败你而牺牲我如此之多的下属,因为只要他将力量抽走,这些黑甲骑士都会在短时间内死亡。”浮士德也不做隐瞒,摊开了手微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度玛想的话,他可以抽走这些黑甲骑士身上的所有力量据为己有,而只要他这么做,他就会顿时抵达接近大骑士的实力。”

度玛没有说话,沉默的恶魔只是将双剑横在自己的胸前,他笼罩在盔甲之下

他微微顿了顿,摇头道:“法洛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不愿意在和你的斗争之中用掉那么多力量。只要你交出梅林,你的企图、你这么做的原因、以及你刚才的一切所作所为,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如果你还想继续反抗,那么迎接你的就只有一个结局。”

他看着脸色有些凝重的法洛斯,微笑道:“你,可以去尼夫海姆寻找你想要的美丽。”

“听上去不赖。”法洛斯也轻轻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可惜,我仍然不打算将梅林交给你们。我有我的任务,如果把梅林交到你们手上,那我的任务无疑是失败了。”

“愚昧。”浮士德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的微笑之中带上了几分冷冽,“我暂时不会杀你,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并且,我还有很多魔药需要一位志愿者来尝试。”

下一秒,浮士德身后的黑甲骑士们忽然齐齐一震,旋即他们的盔甲便齐齐落在了地面之上!

并非是他们倒在地上,而是盔甲落在了地上——那盔甲之中竟是什么都没有,仿佛从一开始,那就不过是一副放在那里的盔甲一般!

“损失有些大,不过这是值得的。”浮士德微笑道,“我不但能够抓到梅林,还能够找出魔导国之中隐藏着的蛀虫们,法洛斯,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法洛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是吗,那你应该感谢我。”

“我会的,”浮士德咧了咧嘴,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的笑容,“我当然会的。”

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似乎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向度玛,度玛的身体也愈发魁梧了起来。四只弯角从他的额头两侧与下巴两侧处探了出来,仿佛那四只黑色的弯角本来就生长在盔甲之上一般。他的体型也变得愈发高大,此时此刻,度玛的脑袋几乎和天花板的高度平行,近五米高的巨大体型让人心中发寒。

——一直到此时此刻,梅林终于开始了行动。

在刚才的很长一段时间,梅林都保持着看戏的心态在不远处观望。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趁机开溜,但问题是自己的目的毕竟是进入顶层,如果无法抵达齐格飞等人的身边,那么不管自己最后溜到哪里,似乎都无济于事。并且刚才在他们两人交战之时,他也尝试着向后退了一步,于是和度玛交手的法洛斯在百忙之中在他面前留了四道剑痕,将他的这个想法彻底打消掉了。

在法洛斯举起剑仰头看向度玛的同时,梅林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法洛斯的身边。

“我协助你。”他诚心诚意地看着法洛斯,点头道。

法洛斯侧了侧头:“没有必要,你的任何动作在我眼里看上去都像是为了逃跑而行动的。”

“如果你输了,我就会落入他们的手中,结局不是死就是被囚禁;但如果你赢了,我至少还有一些回旋的余地,毕竟至少我不会立刻被杀死。”他微微顿了顿,轻声笑道,“说不定我还有逃跑的机会呢,不是吗?”

法洛斯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思,你觉得我会输吗?”

“我觉得你肯定会输,如果没有我的帮助的话。”梅林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你没有感觉到吗,那个叫度玛的家伙力量已经超过了你,这里的地形有不够宽广,你只能和他硬碰硬——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

法洛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有什么想法?”

梅林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似乎是在考虑自己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但很快,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在法洛斯的眼前张开了双手——幽蓝色的骑枪顿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朗基努斯吞吐着它那独特的光芒,让法律与欧司忍不住扬了扬眉。

“这是王器?”出乎梅林的意料,法洛斯居然叫出了朗基努斯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很快地便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对,力量太过羸弱了,和我见过的王器完全不是一个级数的存在,充其量只是一件独特一点的魔导器而已。然后呢,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它能够驱散力量,在和能量的交锋之中,几乎可以用无坚不摧来形容——但问题是它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这才是为什么如此羸弱的原因。”梅林顿了顿,直视着法洛斯的双眼沉声道,“在你挥剑的同时,我会把它一起投掷出去。王器会驱散掉他攻击里的绝大部分力量,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他盯着法洛斯的双眼,面色凝重地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因为只要交手,我这件王器的能力就会瞬间被人识破,并且由于它尚未觉醒,它也只有这一个能力。如果我们这一次攻击没能成功,那么接下来,你就只能和我做同样的事情了。”

法洛斯扬了扬眉,微笑道:“逃跑?”

“正确,顺带一提这是我相当擅长的领域。”梅林笑了笑,“怎么样,要联手吗?”

“我只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法洛斯轻轻地笑道,“当然,如果失败了,你我可能都要死在这里。我或许只会重伤,但你大概会在他的攻击之下瞬间死亡吧?”

梅林轻轻地点了点头:“因此,我才更加重视我们这一次的合作。”

法洛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长剑平举了起来。

幽蓝色的骑枪也与那柄独特的加长长剑一起举了起来,而它们所指的终点,正是远处无比高大的度玛。

度玛之前所用的那两柄大剑,此刻在他的手中就像两柄普通的直剑一般,只不过剑上正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黑雾,充斥着不祥的意味——就在两人举起武器的同时,度玛也低吼着举起了双剑!

下一秒,令人窒息的黑色雾气,顿时涌向了走廊那一头的梅林与法洛斯!

Part.183 骑哥飞!

法洛斯很强,他那柄长剑仅仅只是随意挥动,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斩开岩石——但在这国王城堡之中,法洛斯的剑痕却只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显然这国王城堡的地面不是普通的岩石。

换言之,以梅林那四阶五阶的实力想要轰开地面,几乎是天方夜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能够轰开地板溜走,法洛斯也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法洛斯的实力实在是超出他太多,并且他随时随地都准备着将他的双腿斩断,如果梅林真的这么做了,估计法洛斯才是最乐意看到的那个人——因为这样,他就有正当的理由斩下梅林的双腿了。

因此对于梅林而言,如果他想要逃跑,他就必须要从强达九阶的法洛斯的眼皮子底下开溜,并且还要想办法破开自己绝对无法破开的地面,同时破开地面以后还要以浮士德与法洛斯都无法追上的速度直接消失在他们的眼前——这三个条件之中的任何一个,对于一位六阶魔导士兼五阶大剑士而言都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但他是梅林,近乎不可能,也就意味着有可能;而有可能,对于梅林而言就足够了。

法洛斯的多疑成为了他最大的弊端,如果他最后不再给梅林注入那一团狂暴的斗气,那么梅林就算能够借助着破开地面,速度也绝不可能达到那种能够从法洛斯的眼前瞬间消失的程度;而如果他不逼迫梅林全力扔出手中的朗基努斯,那么他如此卖力的表现或许反而会引起浮士德的注意,浮士德也会对他产生更多的警惕之心。

——整个计划,梅林将法洛斯的多疑利用得淋漓尽致,法洛斯所有的行动,都是源于他多疑所导致的必然!

来不及多说什么,法洛斯甚至连眼前的度玛都不顾了,如闪电一般掠到了那个破洞之前,想要看清楚下面的情况。然而梅林逃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逃离的方式也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法洛斯甚至连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追都不知道,只能傻傻地站在洞口前。

“如果梅林真的逃脱了,我会向掌灯人们汇报你的一切所作所为。”浮士德面色阴沉地来到了洞口边,看着下方咬牙切齿地道。

法洛斯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有意思,我记得似乎是我先抓住了梅林,但是你却要出来抢走我的猎物,最后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吧?”

浮士德咬了咬牙,旋即摇头沉声道:“现在不是我们互相推诿责任的时候了,一切都等到我们重新抓到他以后再做讨论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他重新抓回来。”

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骤然涌起了病态的潮红色,目光也变得有些神经质了起来:“哈,有意思,有意思,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梅林,两次从我手上逃离的梅林,这也是一种别样的美丽,有意思”

他的话语有些支离破碎,这让浮士德忍不住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度玛的身前,低声道:“可是这家伙就算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的目的是王选之钟,而王选之钟的正门被——”

他的自言自语说到一半,忽然被他自己打断了。

他的瞳孔也缩成了一个点,面孔也缓缓地转向了法洛斯,一字一顿地道:“我问你,王选钟塔的门口还有谁?”

本来已经逐渐有些癫狂了的法洛斯也愣了愣,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梅林一行人之所以没有走王选钟塔的大门,而是选择了从国王城堡绕道,其本来原因就是因为法洛斯就在王选钟塔的大门前。但现在法洛斯却在这里,这也就意味着王选钟塔的大门已经变得畅通无阻了。

法洛斯和浮士德对视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这家伙,居然连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都已经计划好了吗!

国王城堡三楼,裁缝的房间。

由于城堡里的女眷实在是太多,再加上她们都聚集在三楼,这让本来用于为宾客提供休息的三楼显得有些吵闹——那些贵妇人之间平日里虽然看上去一派和睦,但背地里却常常看对方不顺眼。平日里大家并不经常见面倒也罢了,但现在,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城堡的三楼,这导致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也流传得快了不少,让城堡的三楼充斥着一股脂粉味与硝烟味。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欧贝克临时召来了各种各样的人们,为城堡三楼的贵妇人们提供了说闲话以外的消遣——这其中有百花街的舞者,有著名的音乐家,有才华横溢的游吟诗人,有闻名遐迩的肖像画家,有天南地北而来的厨师们,还有每一个贵妇人都不会错过的礼服裁缝。

其他的也就罢了,但礼服裁缝那里聚集的人数实在是多得有些超出了欧贝克的预料,那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女性裁缝虽然长得并不美丽,但她谦卑又不失矜持的笑容却让每一位贵妇人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的手也很巧,只是在那些贵妇人的身上随意地摸索了几下,她就能够在一个时辰里为她改出一套无比精致且无比合适的礼服。而穿着新礼服的贵妇人还会在所有人面前走上一圈展示自己的新礼服,赢得所有人的掌声与赞扬。

不论平日里关系有多么差的两人,在这里也不会产生任何的争端。对于这些贵妇人而言,她们的衣橱里永远差一件比现在这一件更好的礼服,而这位裁缝,就是为她们提供更好的礼服的那个人。在穿着一道之上,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堪称艺术家的存在,为了表现艺术家的矜持,她们就算有不同的意见,她们也只会在那种被称之为“走秀”的环节之中低声与身边的朋友交谈,而不会和平时一样冷嘲热讽。

所谓的贵妇人,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些矜持与高傲以及最基本的礼仪在的。

裁缝的大门永远都是打开着的,这位女裁缝很喜欢为所有人展示自己制作衣服的过程,而今天聚集在房间里的人尤其之多,因为现在,这位女裁缝正在为欧贝克殿下眼前的红人、那位紫鸢尾侯爵的宝贝女儿瑞格蕾尔制作礼服。

瑞格蕾尔的脸上依然蒙着黑纱,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裁缝。在她的身侧,仆从正怯生生地抓着她的手,似乎对于这样的环境有些畏惧与害怕——说实话,这一幕落到瑞格蕾尔的眼里,多少显得有些恶心与好笑。

“笑一个吧,美丽的小姐。”裁缝的手从瑞格蕾尔的身上划了过去,微笑道,“我能够从您的目光里看出您现在的不耐,您有一副造物主赋予的完美身材,但为什么要用一张黑纱蒙住那张同样美丽的面孔呢?”

瑞格蕾尔皱了皱眉:“那和你无关。”

仆从悄悄地拉了拉瑞格蕾尔的手。

瑞格蕾尔深吸了一口气,将脸转到了一旁,显然是不打算再和裁缝说话了。

裁缝也不生气,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仆从,微笑道:“孩子,你的姐姐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啊,你惹她生气了吗?”

仆从那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摇头道:“姐姐喜欢的男孩子陷入了危险,所以不开心。”

“喜欢的男孩子?”裁缝了然地笑了起来,“是你们的父亲看不上那个可怜的男人吗?这也难怪,你们毕竟是贵族,想要和普通的平民坠入爱河就必然要面对无数的困难。”

仆从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的,姐姐喜欢的人加入了反叛军,所以才不开心。”

裁缝轻轻地眯了眯眼。

她感觉自己在赤羽监牢里留下的那段记忆似乎又从心底翻了出来——关于该隐,关于那些同样潜入了王城的亡命徒们,以及那个脸上带着温和笑容、但身上却带着一股让她不寒而栗的气息的半精灵。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话,仆从却看着她轻轻地动了两下口——她看到了裁缝刚才目光之中闪过的神色,因此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而随着她的口型的变化,裁缝的瞳孔也微微地缩了缩,因为她准确地捕捉到了仆从的意思。

裁缝沉默了一会儿,她正想张口再确认一下对方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的一样是自己的人,然而下一秒,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却骤然从远处响了起来!

——一道白光,在裁缝抬头的那一瞬间还在远处,而几乎就是同一个时刻,那道银白色的光芒就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狂躁的劲风掠过了整个房间,那道隐约带着惨叫声的影子自房间里一闪而过,然后极其精确地擦着裁缝的身体冲了过去,并且穿过了窗户的玻璃消失在了夜空之中——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快太快,快到那道白影都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贵妇人们的尖叫声才刚刚从房间里响起来。

而刚刚被那道白影擦肩而过的三人脸色则有些相似,因为她们都觉得刚才的惨叫声似曾相识——她们现在的脸色和法洛斯很像,三人都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破碎的玻璃窗,然后又看向了窗外的夜空,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她们有些不敢相信、但的确是事实的问题。

刚才那道白光,难道是梅林?

这个问题梅林显然是无法回答的,因为他现在的速度实在是有些太快了点,快到他基本上只能用惨叫来慰藉自己有些不堪重负的内心。

王选钟塔近在咫尺,因为梅林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方向,他本来就是向着王选钟塔的方向去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计算得实在是太过完美,完美到了自己现在基本上就是正对着王选钟塔撞了过去!

是的,是撞了过去,而不是飞了过去。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极其严肃、极其重要的问题。

——我该怎么减速?

电光火石之间,梅林的表情就已经从逃出生天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即将死亡的面色苍白。以他现在的速度,如果直接撞在王选钟塔之上,那么唯一的结局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一种叫梅林酱的东西——这样的高速度也就是齐格飞能够在撞击之后存活下来,并且就算是他,最后恐怕也会把王选钟塔撞个对穿,自己也受到不轻的伤势。

所以在他意识到自己恐怕要被自己干掉了的那一瞬间,他的双手处便涌出了十余根奇长无比的锁链——那锁链长到足以将王选钟塔缠绕几圈,其长度可见一斑。而为了凝结出这十几根锁链,梅林将自己全身上下的魔力全部挥霍一空,他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了起来。

就在锁链出现的那一瞬间,它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缠绕着王选钟塔转了几圈。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自己的手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钻心的疼痛,梅林似乎听到了自己肩膀处的骨头发出了极其痛苦的惨叫,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关心自己的手到底是脱臼了还是怎么了——他本来向前的身体在那股巨大的力量之下强行改变成了围绕着王选钟塔旋转,总算是为他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但,他的速度依然没有降下来太多,如果没有外力帮助的话,梅林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迁了个坟而已,对于他的结局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所以他立刻采取了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他冒着断臂的风险为自己争取时间,也正是为了做到这件事。

在围着王选钟塔旋转着的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吐气开声,用可以载入音乐界史册的男高音唤醒了整个王选钟塔!

“齐格飞!下来救人!!!”

一道魁梧的影子在他的吼声响起的下一刻便从王选钟塔之上飞跃而下,那道影子浑身上下翻动着金色的光芒,让他下落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了不少。而就在梅林意识到自己剩下的锁链只够自己围绕着王选钟塔旋转最后一圈时,那道魁梧的影子终于落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梅林的肩膀!

“你真的逃出来了,怎么做到的?”齐格飞脸上带着无比高兴的神色,大笑道。

“我杀了你!”被抓住了痛处的梅林顿时脸色扭曲地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发出了诅咒。

齐格飞愣了愣,因为两个人的话语之中所蕴含的内容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些。不过梅林显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话语,现在也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所以他很快地摇了摇头,看着和自己一起包围着王选钟塔旋转的齐格飞,咬牙切齿地道:“我是让你来救我的,不是来和我一起自杀的——不,你还死不掉,你只能作为我死亡的第一目击人。”

“我的确是来救你的啊?”齐格飞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怎么救?我们俩轰穿王选钟塔?还是说你打算和我一起飞上去?”死到临头的梅林依然没有忘记嘲讽齐格飞。

齐格飞也不计较那么多,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飞上去。”

梅林愣了愣,好奇让他暂时忘记了对于死到临头的愤慨与不满:“怎么飞?”

轰!

梅林的话音未落,一对黑色的龙翼顿时从齐格飞的身后张开了来,同样出现的还有他的龙角和龙尾。

——齐格飞竖起大拇指大笑着指了指自己,露出了一口在夜晚里似乎都在反射着光芒的洁白牙齿:“骑哥飞。”

Part.184 【王选】

咔嚓!

梅林捂着肩膀嚎叫了一声,旋即瞪着齐格飞怒道:“什么意思,你打算掰断我的手?”

“你不过是脱臼了而已,有必要装成这幅模样吗?”一旁的培克斜着眼睛冷笑道,“以前你受过的比这严重过多少倍的伤都能谈笑风生,现在只是这么一点痛就忍不住了?”

“就算我以前受过更重的伤,那也不代表我就能够忍住不叫——更何况以前那是在和敌人交手的过程中受的伤,如果我当着敌人的面叫起来了岂不是很丢脸?”梅林一面揉着自己的肩膀,一面理直气壮地道。

钟塔顶层的地板忽然被人推开了一块砖,莱昂纳多的脸从那之下探了出来:“跟他争论是没有意义的,道理似乎永远都站在他的那一边——很高兴能够看到你回来,梅林,你让我做的滑翔翼我做了两个,只不过现在真的还用得上吗?”

“当然用得上,不然你还想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吗?”梅林撇了撇嘴,“怎么样,你们在这上面呆了那么久了,找到如何敲响王选之钟的方法了吗?”

齐格飞的脸色微微一僵,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是为什么,你的出现会让我们如此高兴的原因——梅林,我们无法敲响王选之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梅林脸上的笑意也缓缓地消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什么叫无法敲响王选之钟?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托雷斯颓丧的声音响了起来,梅林这才看见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脸失落的托雷斯。这位随时随地都无比自信的大王子此刻仿佛失了魂一般,坐在地面上低声喃喃道:“我不明白,祈祷钟声在我手中仿佛没有任何的意义,它就像一柄无比平庸的长剑一般,无法和王选之钟产生任何的反应。”

“甚至,”托雷斯缓缓地抬起了手,绝望地指向了那尊古钟,“我连把它从钟上拔下来的能力都没有,这柄剑——不,这个帝国拒绝了我,拒绝我成为它的新主人。”

梅林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而且这个意外,直接导致他们所有的行动变得毫无意义。

或许不但是他,就连斯图加特或许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上一代的皇子只有两位,而二皇子洛里安又直接舍弃了争夺王位的意思,因此祈祷钟声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斯图加特的手中,并且在认主的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斯图加特根本就不知道祈祷钟声会出现拒绝认主的情况——而这一点,却将他们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要冷静,梅林,一定要冷静。

梅林闭上了眼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坐了下来。

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可能性。命运仿佛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开了一个最为恶劣的玩笑,这种玩笑简直就像是一位将军即将取胜时却绊了一下摔死了一般滑稽可笑,只可惜梅林现在实在是笑不出来。

“莱昂纳多,你的画中世界具备着接近幻术的力量,我需要你拦住欧贝克他们的人十分钟。”梅林一面思索着,一面抬头看了一眼莱昂纳多,“事先提醒你,对方的人里可能有法洛斯和咒火罗根,我还看到了浮士德身边跟了一个不比法洛斯逊色的使魔,你待会儿需要以一己之力拦住三位九阶十分钟。”

莱昂纳多的脸色有些苦涩:“我只能尽力。”

梅林没有再多说什么,莱昂纳多不过是一位刚刚进入八阶的魔导师而已,要拦住三名九阶对于他而言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但这个时候,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也就只剩下莱昂纳多了,他的魔法类型与实力都是所有人之中最适合做这件事的那个人。

“我和他一起去吧?”莱昂纳多正准备离开,培克却忽然开口了。他看着梅林,低声道:“我留在这里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和他一起去拦住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小心,虽然我们看彼此不太顺眼,但是死在这里未免也太过丢人了一些。”

培克笑了笑,大步走向了莱昂纳多的方向——他只是背对着梅林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跟随着莱昂纳多一同下到了王选钟塔的内部。

梅林也没有目送两人离开,虽然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弄清楚应该如何敲响王选之钟才对。他快速地走到了那尊巨钟身边,看着上面那柄插在巨钟之上仿佛生了根一般的祈祷钟声,轻轻地皱了皱眉,然后将手放在了上面。

银色的斗气从梅林身上腾起,他握住剑柄的右手骤然用力,然而那剑柄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试过了,力量似乎没用。”齐格飞低声道——以他那恐怖的力量都无法将祈祷钟声从巨钟之上拔出来,显然是某种神秘的力量让这柄剑与古钟连为了一体。

梅林缓缓地松开了手,摸着下巴低声道:“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是祈祷钟声没错。这是坏消息之中的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只是没有找到拔出它的方法而已,而不是直接就把一个假货当成了正品。”

他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连一直没有说话的雅莎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梅林。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只有确定了这一点,我们接下来的努力才有意义。”梅林放下了自己摸着下巴的手,将目光投向了托雷斯,“换言之,你之所以无法拔出圣剑的原因,一种可能性就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没有被它承认;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是因为你缺少了点什么——或许是拔剑之前的某种仪式,或许是你需要做的某件事情。”

托雷斯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他皱着眉头,沉吟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需要什么仪式。”

“当年陛下敲钟之时,你们不在身边吗?”齐格飞低声问道。

“虽然我当时年纪不大,但是我确定当年父王没有多做什么。”托雷斯思索了一会儿,笃定地道,“我们的爷爷在去世之前亲手将祈祷钟声插入了王选之钟里,然后父亲在不久之后在所有人的眼前拔出了祈祷钟声,钟声响彻了整个王城——没有什么多余的仪式,也没有什么独特的迹象,父亲再出现在我们眼前时,祈祷钟声就已经变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柄永远吞吐着光芒的圣剑。”

梅林看着托雷斯那陷入沉思的目光,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绝望。

——托雷斯没有被选中,远在天边的乌瑟纳尔又根本没有继承王位的想法,那也就意味着,欧贝克已经成为了祈祷钟声的唯一选择。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这一方的正统性,而正统性在这样的内战之中显得尤其重要。只有证明了自己这一方才是正统,才会有那些举棋不定的贵族或是秉持中立的将军们加入自己这一方。

欧贝克之所以能够用雷霆手段掌控整个王城和欧内斯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玛利亚王后的存在。她是斯图加特的妻子,在斯图加特陛下重病的这段时间,这位王后就负责扮演着国王陛下的传声筒——而现在,她亲自宣判了大王子托雷斯以及三王子所属的梅林等人的叛国之罪,许多人自然也如同过去一般相信了她的话。

如果不能用祈祷钟声敲响王选之钟以证明自身的正统性,依靠他们现在手上的这些兵力,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几乎不可能胜利。城外有着六个兵团的大军,并且对方的兵力还在随着时间上升;城内有着超过圆桌骑士数十倍数量的贵族骑士,还有不比圆桌骑士逊色分毫、只是并不受到欧贝克信任的御林骑士;自己这一方的精锐力量少之又少,而欧贝克那一方的法师塔之中有着不下三十名八阶魔导师,九阶也有十名之多——或许现在自己这一方的突袭给欧贝克带来了些许麻烦,但只要多给欧贝克一点时间,自己这一方的战力就会毫无悬念地战败!

从纸面实力上来看,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我的哥哥,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坐下来聊过了?”

就在梅林脸色无比阴沉之际,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旋即缓缓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托雷斯,而与此同时,托雷斯也同样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便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浓烈的不安感。

——欧贝克,抵达了钟塔之下!

他的到来并不让梅林和托雷斯感到意外,事实上欧贝克到达的时间已经比梅林预计的还要晚了一些。他在国王城堡里大闹了一通,从一楼闹到四楼又从四楼撞到三楼最后再破窗而出,如果欧贝克连自己一行人已经到了这件事都不知道,那他对于王城的掌控力度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托雷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探出了头,看向了钟塔之下。

满地的火把如繁星一般包围了钟塔,那些手持火把的密密麻麻的贵族骑士簇拥着欧贝克,没有一个人此刻开口说话。更远处则是穿着统一银甲的御林骑士,欧贝克将他们叫来,显然是已经胜券在握了。欧贝克的身边是法洛斯和咒火罗根,罗根的脸色倒是依然无比平静,而法洛斯则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塔之上,显然这两人是在充当他的护卫。

奇怪的是,人群之中没有看见浮士德,这多少让梅林感觉到有些意外。

“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哥哥。”欧贝克抬起了他那双宛如女人一般白皙的手,就着火把的光芒欣赏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你仔细想想看,除了我们的父亲以外,还有谁会比我们更加了解【王选】呢?——有谁,曾经伴随着父亲,全程旁观了王选的一切呢?”

托雷斯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虽然两人之间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欧贝克的声音也被夜风吹散了不少,但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托雷斯的心脏之上!

“王选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我的哥哥。”欧贝克叹了口气,同情地道,“如果你曾经做出了想要杀死自己竞争对象的行径,那么王选之钟会自动视你为不合格的竞争者,将你拒之门外——当然,不止是竞争对象,包括竞争对象的家人。如果你真的杀死了你所有的竞争对手,那倒也就罢了,但是我还活着,老三也还活着。”

欧贝克大笑着张开了双臂,看着托雷斯高声道:“也就是说,现在我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了老三,不论我们要战斗还是要握手言和,这一切都和你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因为你,托雷斯,你没有登上王位的资格了。”

他微微顿了顿,笑道:“这就是帝国的圣器,它仿佛能够读懂你的内心一般,你以前所做过的一切在它的面前都无所遁形。你没有杀死我们,但却动了这样的念头,因此圣器认为你是个不公平的竞争者,从而剥夺了你的竞争权。”

“孩子,只要你杀死雅莎,乌瑟纳尔就一定会在暴怒之下回到帝都”

“我为你找了几个手下,他们一定能够帮上你的忙”

“是的,命令他们去杀死雅莎吧”

托雷斯缓缓地垂下了自己扶在墙边的手,突然间,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鲜血顿时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为之努力了那么久的梦想,他不顾一切想要触碰到的王位,此时离他竟是如此遥远。

他根本就没有竞争这个位置的资格,从一开始就没有。

从玛利亚王后、那个他最为敬重的女人将使命托付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资格。

他的身体再度微微一震,旋即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之下,这个男人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他数十年来的梦想,彻底地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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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85 骑士之王

银甲的御林骑士长眺望着远处的王选钟塔,一言不发。

“骑士长,二王子殿下注定会成为帝国的新王,这一点已然毋庸置疑。”在他的身旁,小丑一般的卢克伯爵弯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王城的贵族体系里最独特的那个,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贵族,但却让所有的伯爵与伯爵以下的贵族必须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

银甲的骑士长忽然取下了自己的羽翼头盔,低声道:“没有听到王选之钟响起之前,任何的话语对我们都毫无意义。”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语气之中的警告意味却是如此浓厚。

当他取下了头盔之后,一张颇为方正的面孔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有着一头和帝国人全然不同的褐发,那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侯赛因人,但他湛蓝色的眼睛却又成了他帝国人血统最好的佐证;他的脸上留着几乎将下半脸尽数遮挡住了的虬髯,那种和狮心王有些相似的、带着几分野蛮气息的样式却没有让他显得粗鲁,反倒是让他本来有些纤细的体型多了几分英武之气;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双手大剑,和御林骑士们所使用的制式双手大剑不同,那柄双手大剑未免太过苍老古旧了一些,仿佛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一般。

卢克伯爵将头低得更矮了,小声地笑道:“您说得对,当然是这样没错——我只是随口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大可以将我看作一个小丑,只是为了活跃气氛的而已。”

骑士长没有看他,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不屑与鄙视。卢克伯爵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只要骑士长不说话,卢克伯爵就打算永远保持着自己现在这副点头哈腰的模样一般。

在一段并不短暂的沉默之后,骑士长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那张很难看出年龄的面孔上流露出了几分落寞,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轻声道:“斯图加特在继位之时,可没有那么多麻烦啊。”

——斯图加特,而不是“斯图加特陛下”,可见这位骑士长在王城里的地位到底有多么可怕。

卢克伯爵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当然也不敢说话。他只是保持着自己弯腰的姿势,仿佛在地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一动不动。

“走吧。”骑士长忽然拍了拍卢克的肩膀,漠然地道,“既然你的主人如此胜券在握地让你把我请到了这里来,显然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吧?既然如此,不论最后成为新王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都有必须到场的义务。”

“更何况,”骑士长低头看了一眼卢克,和有些胆战心惊的卢克伯爵的目光交汇在了空中,“不论最后的胜者到底是谁,一场清洗都必然会摆在我们的眼前——这很好,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齐格飞将双目紧闭的托雷斯放在了墙边,带着同情轻轻地叹了口气。

托雷斯当然不是他的朋友,但他同样为托雷斯感到有些不公平。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托雷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齐格飞还是能够看清楚的——这个男人虽然被王后玛利亚所抛弃,但是从他最后也没有对玛利亚王后刺出那一剑看来,他依然对这位自己曾经最为尊敬的女人怀有敬意。而现在,欧贝克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个他曾经最尊敬的女人一直都在算计着他,甚至直接剥夺了他成为新王的权力。

这一切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对于他也太过不公平了。

玛利亚很清楚托雷斯到底有多么想要成为新王,他幼年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促使他对于王位有着远超任何人的渴望。但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也没有成长为一个完全不择手段的人,他的心底还有最基本的良知,也依然保有自己的人性和善良。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成为了玛利亚和欧贝克手中的牺牲品,他被两人利用来袭击自己的亲弟弟乌瑟纳尔与他的家人,而最后玛利亚也彻底毁灭了他。

现在的托雷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他那张本来不怒自威的面庞上充满了颓丧,一条条皱纹竟是在短时间内爬上了他的面庞。他本来整整齐齐地向后梳起贴在头皮上的璀璨金发也失去了本来的光泽,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肉眼可见的灰败便成为了他头发的主色调。

托雷斯为之努力了四十年的目标,彻底地毁于一旦了——齐格飞叹了口气,如果遭受这样的重创的人不是托雷斯而是他,他不认为自己会比托雷斯好到哪里去。

唯一能够在这种沉重打击之下缓过气来的,估计只有一个人了——齐格飞将目光投向了梅林,投向了摸着下巴沉思的梅林。

“齐格飞,我有一个推测。”梅林的脸色无比凝重,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局面显然太过危急了一些,他的语速也变得有点快,“你觉得祈祷钟声真的拥有意识吗?它真的能够将每一个人是否拥有着竞选王位的权力分辨到如此清晰的地步吗?”

齐格飞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托雷斯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算计了,我们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从计划上就落后了对方一筹,帝都里最近所发生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地在跟随着他们的计划在走,而我们却只能随机应变,这才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的原因。”梅林叹了口气,快速地道,“对于托雷斯所遭遇的一切,我感到很难过。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为他难过了,我们必须要破解这个局面,破解这个仿佛一切都被他们牵着走的局面。”

齐格飞皱着眉头道:“我以为今天的突袭已经算是破开了他们的天罗地网。”

“没错,但那还不够。”梅林摇了摇头,“那只能让他们出现短暂的破口,而不足以让他们整个崩溃——如果我们无法从根本上给予他们致命一击,那么这些破口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小的。”

“我大概明白了,我们现在只是破开了他们的盔甲,但是却没有对于盔甲之内的战士造成伤害。”齐格飞了然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接下来呢,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应该做。”梅林轻轻地笑了笑,忽然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目光的尽头,是一脸惊慌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的雅莎。

“小雅莎?——我明白了,你简直在开玩笑!”齐格飞也愣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声道,“你疯了吗?且不论她到底能不能敲响王选之钟,如果她真的成为了新王,你觉得她接下来会遭遇些什么?十五岁的王者简直就和一个笑话一样,她的能力不足以成为新王,更何况帝国的贵族们也绝对不会承认一位女王的出现!”

齐格飞显然有些激动,所以梅林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沉声道:“冷静一点,我是很严肃地做出这个提议的。我不认为祈祷钟声能够将人分辨得如此细致,只不过它的使用条件极其严苛罢了——只有王室、也就是多伦斯家族,才能使用这柄圣剑。”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你确定吗?你确定不是只有王选者才能握住这柄剑?”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第一位掌握圣剑的凯撒大帝,就没有拔出祈祷钟声的资格——那位大帝,本来可是一位被真正的多伦斯皇族所放逐的皇子啊。”梅林笑了笑道。

“等一下,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成为新王?”

雅莎忽然插入了对话之中,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之上满是惊惶:“不可能的,老师,我绝对没有成为新王的资格,也不可能被王选之钟所认同。我从来都没有过成为王者的想法,甚至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被它所承认的!”

梅林和齐格飞齐齐回过了头看向了雅莎,而就连他们俩的目光,都让雅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梅林的语气很温和,只是目光中带着些许无奈,“但是你最欠缺的一点,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这种东西我有、齐格飞有、贝奥武夫有、威廉也有,甚至连我所认识的一个叫菲奥娜的朋友也有。她只比你大一岁多,但她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所认同的朋友——她没有你聪明,有时候也总是慌张迷糊,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她却敢于接过那面曾经在自己眼里永远无法触及的大旗。”

雅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梅林顿了顿,继续温和地道:“不过你之所以不具备那样的勇气,只不过是你尚未遇到过那样的局面罢了,勇气这种东西总是要在危急关头才会从心底里涌出的——这一点谁都一样。如果情况允许,我是一个能跑就跑的家伙,永远在尝试着避免和人交锋。但就算这样的我,也必须亲自去面对诸如主教和狄卡兰那样的怪物,也必须在无依无靠的长夜旷野之上与齐格飞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也会害怕,我们也会畏惧,只不过我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罢了,所以我们必须活着,必须鼓起勇气继续战斗下去。”

雅莎轻轻地张了张口:“可是老师”

“先听我说完,孩子。”梅林笑了起来,他常常挂在脸上的那种轻松的笑容此刻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事实上我并不比你大多少,我今年十九,确切来说比你大了还不到四岁,只不过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比你多了太多太多而已。我很清楚你现在的心情,所以我才要告诉你——雅莎,成为王者并不代表着要具备着野心。”

雅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老师,鼓起勇气握住剑并不困难,但是困难的是这柄剑实在是太重了,而我却没有举起它的力量。”

齐格飞忽然开口了:“什么样的力量?你认为你应该具备着怎样的力量?”

“如果成为王者,也就意味着我要带领帝国前进,我要成为像爷爷那样的人物——但我实在是差得太远,没有任何人是比我更加糟糕的选择。”雅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少女的脸上流露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担忧,“齐格飞老师,那不是你们能够帮到我的事,我——或许是一位合格的王女,或许具备着天赋的聪慧,但却不具备着王者的一切先决条件。”

齐格飞摇了摇头:“你错了,那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困难。”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所谓王者,对于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理解;有人希望自己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自己的身影比任何人都雄伟,那样的人率领着自己的部众在大陆上披荆斩棘,破开一切可见或不可见的艰难险阻,是所谓的征服王;有人希望自己的国土一片繁荣,每一个人都会诚心赞颂自己的名字,那样的人将王国里的每一个人视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是所谓的贤王;更多的人则是为了自己,如同托雷斯想要被人们所认同,从而抹除自己幼时所留下的自卑心理。他或许不会成为一位流芳千古的国王,但他应该也不太容易成为一位臭名昭著的暴君。”

齐格飞顿了顿,继续道:“斯图加特陛下,是一位征服王。他的身体里有一头野兽,他的麾下如同我的父亲、如同狂信公约书亚等都是一群强大且狂躁的野兽,只有斯图加特陛下这样的人能够驾驭他们。你却不同,你没有一颗征服之心,野心与强大也不会成为你的力量,自然无法与斯图加特陛下相比较——但是,你却拥有着和陛下所不同的力量,属于你、支持你握住剑柄的那份力量。”

雅莎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我哪里有什么力量——”

“不,你有的,那是三王子城堡的各位一直以来和你并肩作战而凝结的一份力量。”梅林笑着摇了摇头,同样站在了雅莎的眼前,“不止是他们,还有我们、有你的父母、有一切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们所凝结而成的力量。”

他将左手放在了雅莎的肩膀上,看着小王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是互相庇护所连接而成的羁绊,代表着保护的力量——保护我们的的帝国、我们的欧内斯特、我们的王城、我们过去所珍惜的一切、我们身边值得保护的一切,而凝结出的力量。如果征服王的力量是无坚不摧的利剑,那么你的力量就是骑士的塔盾,就像骑士护卫着自己的尊严与荣耀一般,护卫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他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他看见了眼前的新王眼中缓缓地出现了神采。

“而这种力量所诞生的王者,就我个人看来,应该被称之为——【骑士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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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86 你,将加冕为王!

当雅莎面色坚定地握住祈祷钟声的剑柄时,出乎梅林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因为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就仿佛雅莎也同样被祈祷钟声拒绝了一般。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梅林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若不是雅莎在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间便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或许他此刻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

“怎么回事?”齐格飞也察觉到了雅莎此时的异常,所以他看向了梅林——如果有他不知道的问题,那么梅林一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齐格飞一直这么认为。

可惜的是,梅林也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应该等待。”

“等?欧贝克可不会给我们在这里磨蹭的时间。”齐格飞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

“不,他会的——那家伙是个自负的人,他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并且从表面上来看的确如此。他喜欢看到我们走投无路最后自己离开钟塔的那一幕,所以他不会贸然发动进攻。”梅林摇了摇头,笃定地道,“诚然,他的耐心也是有极限的,但那个极限不是现在,我们还有等待的时间。”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或者说地面之下的钟塔:“更何况,就算他发动了攻击,我相信莱昂纳多他们也不会让我们太过失望的。只要赶在那之前雅莎能够拔出圣剑,我们就能够完成这场近乎不可能的翻盘。”

齐格飞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雅莎的身上?”

“如果你是一位虔诚的追圣所圣子信徒,你现在可以开始祈祷了。”梅林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是的,朋友,你说得没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看着——说起来我带了象棋,你有兴趣来玩一把吗?”

“王选者,为何成王?”

雅莎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在哪里,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本来应该站在王选钟塔之上,身边也有梅林和齐格飞才对——但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她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一般,只有那苍老的男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为何成王?”

那个老人的声音有些漠然,仿佛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人类一般。

雅莎有些惊慌失措,独自一人面对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而在雅莎过去十五年的人生之中她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局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微有些发颤:“我必须要成为王者,不然大家都会死。”

老人的声音没有再度传来,他仿佛陷入了沉默之中,这让雅莎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王选之钟所拒绝了,她的眼中也隐约闪动起了泪花——然而下一秒,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一张散发着淡淡银光的老人面孔竟是出现在了空中,用无比威严且无比冷漠的目光死死地俯视着眼前的雅莎!

那张面孔实在是太过巨大了些,雅莎的视线所至之处,几乎都离不开那张老人的面孔,那种过于巨大所带来的压迫感让雅莎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这并没有让她就此退缩,这位十五岁的小王女深吸了一口气,凭借着一股不知道从何涌出的勇气,倔强地抬起了头,勇敢地直视着眼前的老人。

——勇气,总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从心底里涌出。

那份勇气或许来源于她的年轻,或许来源于梅林和齐格飞的话语,或许来源于兰斯洛特等人的支持,或许来源于自己父母的守护,亦或是来源于她对于自己没能保护住骑士长艾克特的懊恼——那股莫名的勇气,让她总算是稳定住了自己的内心,呼吸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为何成王?”

老人或许是对于刚才的答案不够满意,又或许是雅莎对于自己刚才的回答不够满意,因此老人再一次毫无感情地张开了口。

“我一直在被大家保护着,所以我现在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大家。”雅莎思考了一下,坚定地道,“我不能一直做一个躲在大家背后的人,我是乌瑟纳尔之女,是被所有人寄予了重望的小王女,如果我再继续软弱下去,那么到了最后——”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么一串长篇大论的。”

老人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几分不耐,这多少让雅莎感觉有点惊讶。然而雅莎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漫天的银光所组成的老人的面孔却忽然散了开来,下一秒,一个由银光组成的老人忽然出现在了雅莎的眼前!

老人咂了咂嘴,盯着雅莎缓缓地道:“知道我是谁吗?”

——雅莎骇然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她轻轻地张了张口,却是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只有一张脸摆在她的眼前,或许她一时间还没有联想到那里去——但是当老人的整个身体都出现在了雅莎眼前时,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因为王城的大门前,就伫立着这位老人的雕塑!

这个老人,竟是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过世的帝国开国国王,凯撒大帝!

“有意思,你和过去的每一代王选者都不同,你太年轻了,这反应也太过正常了。”老人背着双手,围着雅莎转了一圈,“告诉我,孩子,上一代国王呢?那个无比嚣张的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您真的是凯撒大帝吗?”雅莎还没有从惊讶之中恢复过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喃喃道。

“我的确是凯撒,当然,确切来说我不过是凯撒的一小缕灵魂罢了——当年锻造这柄武器时,我用黑魔法注入了那么一丝灵魂。其实我的本意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得到这柄圣剑,不过现在显然这缕灵魂有了别的作用。”老人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好奇,“孩子,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上一代国王呢?”

“帝国发生了剧变,一位王子与法师塔勾结在了一起想要夺取王国,斯图加特陛下被他们囚禁在了王城内。”雅莎愣了愣,飞速地回答道,“我们现在就是在为了救出陛下而努力,为了将陛下救出,我们必须要借助着祈祷钟声的力量宣布自己为正统,从而获得人们的支持。”

老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是恼怒的神色,仿佛即将被法师塔夺取的王国根本就不是他所开创的一般。他只是继续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雅莎,同时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有意思,但为什么他会让你这么一个孩子成为新王?要我说,孩子,你根本就不适合成为王者。”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不,无所谓,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事实上,上一个来这里的小家伙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现在看来,他却是个还算不赖的王者。”

上一个来到这里的小家伙——雅莎眨了眨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指的是帝国国王斯图加特。这让她有些好奇,她看着老人,低声道:“那个,虽然现在问这个似乎不太合适,但是我很想知道斯图加特爷爷来这里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那个嚣张的小家伙他孙女?奇了,你可没有半点他嚣张跋扈的性格。”老人的语气似乎有些悻悻然,“告诉你也没什么问题——我当时按照惯例质问了他为何成王,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

雅莎当然不会知道,所以老人也没有多做停顿,他叹了口气,恼怒地道:“他让我滚。”

——年轻时的斯图加特陛下,居然是这样的脾气?

雅莎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说什么。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又继续说了下去:“这还没完,我总归是要看清楚一位新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的,所以我再问了一次。他第二次的回答比第一次还要过分,他说”

老人啐了一口,显然对于上一位国王的跋扈极其恼怒:“他说,关你屁事。”

雅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立刻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正色看向了老人。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老人却直直地盯着她,摇了摇头道:“不,不用在我面前收敛你的任何情绪。那个小家伙虽然令人讨厌,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身上具备着极强的王者气质,那种足以征服一切的气势几乎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所以,孩子,你也要面对你自身的愿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成为王?”

雅莎愣了愣,喃喃道:“因为我想保护大家,为了报答大家——”

“不不不,你错了,孩子。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为了他人而成为王者的存在,就算是有,那也不过是缺乏气势的伪王罢了。不论是利欲熏心还是自高自大,那些都可以被称之为是王者的个人气质,就算那不是值得学习的东西,也依然是真王的气势之一——但为了他人、报答他人这些则不算在内。那代表着你随时会为了报答他人将王位拱手相让,这样的王者我实在是难以承认。”老人打断了雅莎的话语,止不住地摇头,语气里也尽是不满,“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你的愿望是什么?或者说,你的欲望是什么?如果你无法看清楚你自己想要的,那么就算你成为了王者,也不过是一个懦弱无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昏君。”

雅莎并没有太过气馁,她迷茫地道:“可是王者,不也有幕僚吗?”

“幕僚是幕僚,幕僚的力量是我们的一部分,王者的力量中包含了幕僚的力量;但你现在则不同,你想要跟随着别人前进,总想借助着别人为你指出方向,就连成为王者都不过是为了别人而做的——我愿意将这种人称之为英雄,但英雄很难成为帝国的王者。”老人将自己闪烁着银光的手放在了雅莎的肩膀上,只是雅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任何的东西,“帝国三百年来的所有国王都曾出现在过我的眼前,我对于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王者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成为王者,甚至可以成为一位冷酷无情的君主。但在我的帝国,决不能有昏君,更不能有软弱无能的废君。”

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他微微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看着雅莎,一字一顿地道:“孩子,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我心目中能够过关的答案——为何成王?”

雅莎忽然沉默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他们为自己在王城之中建立起的三王子城堡的这一片净土。

她想起了斯图加特,自己那个在他人眼里无比骇人的爷爷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

她想起了梅林和齐格飞,那两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师正为了保护他们所珍视的那些东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一场他们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血雨腥风之中。

她想起了自己的骑士们,他们本来都是贵族,大可以和贵族骑士们一样站在欧贝克的那一边,然而他们同样为了自己等人所珍视的那片净土,伴随着自己奋战到了现在。

最后,她想起了艾克特,那个总是满脸严肃的骑士长,陪伴着自己长大的骑士长。在乌瑟纳尔难以回到帝都的漫长岁月里,是这位骑士长尽到了乌瑟纳尔本应该尽的父亲之任,他教会了自己那些母亲不会教给自己的东西,同时也教会了自己责任与担当。

艾克特的死亡对于雅莎而言永远是她最大的痛楚,她的眼中已经蓄起了泪水,但泪水之后的目光却渐渐地坚定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洁白娇嫩的双手,这双手虽然是一双王女的手,但却并不具备着足够的力量,因为在这样的帝都暗潮之下,王女那洁白无瑕的手,只会被激流瞬间吞没。

所以她抬起了头,直视着老人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拥有力量,无比强大的力量。”雅莎坚定且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道。

老人扬了扬眉:“所为何事?是用力量征服你的敌人,还是用力量倾泻你的怒火?”

“都不是,我想拥有能够保护他人的力量——就像骑士的盾牌,护卫着他们的荣誉与骄傲一般。”雅莎摇了摇头,大声道。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保护,可比摧毁要困难太多了。而身为王者,你想要保护的对象就会变成整个王国,那之中所蕴含的艰难险阻可不是字面意思上那么简单。”

雅莎也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在乎,我有值得信任的骑士,也有值得信任的幕僚。”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和雅莎在黑暗之中对视着,仿佛时间就此静止了一般。

那样的对视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一万年。然而雅莎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她握紧的拳头之中或许已经渗出了汗水,但她所握紧的,或许更是她的决心。

——忽然间,构成老人的银光散去了,散做了无数的星辰,围绕着雅莎旋转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老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在雅莎的耳边响了起来!

“既然如此,孩子——你,将加冕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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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87 理查

“将军。”

梅林笑眯眯地将自己手中白色的骑士棋子推到了国王前,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的朋友,这次是你有史以来输给我输得最快的一次。”

齐格飞闷哼了一声:“我不认为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聚精会神地下棋。”

“所以你之所以输给我,是因为这次下棋的过程中有些心不在焉?”梅林扬了扬眉,慢吞吞地把棋盘与棋子收到了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包里,“好吧,我承认你的理由的确是合理的,现在也的确不太适合下棋——那我们换个玩的吧?我还带了一副侯赛因的水手们最喜欢的扑克,这是我们在尼德兰时小桑威奇送给我的,听说这些扑克上面的人物代表着”

“梅林。”齐格飞叹了口气道。

梅林笑眯眯地用颇为熟练的手法把玩着手上的金质卡牌:“你说,我在听。”

“你难道都不会感觉到担忧吗?”齐格飞盘腿坐在地板上,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在试图偷瞄钟塔之外的景象的梅林,“现在的局面到底有多危险,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可以说,不止是我们的生命,整个帝国的存亡都寄托在这几十分钟之内了!”

梅林挠了挠头:“我知道啊,然后呢?”

他反倒是问起了齐格飞,这让齐格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齐格飞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梅林摇头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更应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吗?如果小雅莎成为了新王,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如果她失败了,我们又如何从这里逃离?”

“你这两个问题都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她成功了,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我早就想清楚了;如果她失败了,那么我建议我们俩直接从钟塔上跳下去比较好,因为那不过是一个早死还是晚死的问题而已。”梅林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道,“我当然很紧张,小齐格,我比你可要怕死多了。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不认为紧张有任何的作用——更何况,如果我表现出了比你还紧张的模样,或许你现在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齐格飞张了张嘴,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法反驳梅林的话。

一直以来,他之所以能够在危机的情况之下保持着冷静,似乎和梅林的影响都脱不开关系。如果梅林在场,他总是觉得梅林能够从最危险的局面之中找到那条生路;而就算梅林不在场,他那种最危险就笑得越开心的奇特性格也或多或少地被齐格飞学了过去。

如果梅林这个时候露出了焦虑慌张的神色,或许受到影响最大的,反而是齐格飞!

齐格飞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他摇着头叹着气,但人却坐了下来,看着梅林示意他发牌。梅林也扬了扬眉,他有些惊讶于齐格飞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当然是好事,所以他笑着眨了眨眼,微笑道:“你看,所以你不如好好地坐下来跟我玩把扑克,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在消磨时间——”

——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一道耀眼到刺眼的光芒,忽然自两人的身边亮了起来!

梅林把玩扑克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的目光里也顿时亮起了兴奋的光芒——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不过是没有将自己的紧张表现在了脸上而已,但到了现在,决定一切的那个瞬间就在自己的眼前,这让他也忍不住有些兴奋了起来!

出现这样的白光,只意味着一件事——帝国的新王,就此诞生了!

雅莎依然紧闭着双眼,双手也依然握在祈祷钟声的剑柄之上,白色的光芒从剑刃与古钟上的凹槽的交合处渗透了出来,一缕缕的白光穿越了黑暗,照亮了整个钟塔顶端。与此同时,那口巨大的古钟忽然微微震了震,在某种肉眼看不见的神秘力量之下,那口古钟忽然缓缓地倾斜了起来,就像一位魁梧的巨人缓缓地推动了它一般。而随着古钟的倾斜,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帝国圣剑,也缓缓从古钟之上脱离了出来!

当圣剑的剑身彻底脱离了古钟的那一瞬间,雅莎的身体突然一震,旋即向后退了一步——而就在她退出那一步的同时,古钟也终于停止了上升!

在齐格飞与梅林惊奇的目光之下,雅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本是湛蓝色的,那种天空一般的湛蓝色是帝国人最大的特征。但此时此刻,雅莎的双眼里却蕴含着一种神圣的金色,她的面色和过去也全然不同,那种冷静、悲悯与深沉混合在一起的神色,让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反倒更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咚!——

就在她睁开眼睛的同一时间,王选之钟那肃穆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帝都!

银甲的骑士长来到了欧贝克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欧贝克。

“骑士长阁下,见到您很荣幸。”欧贝克也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接近,他缓缓地转过了身,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贵族礼,“上次见到您的时候应该是去年的事情了吧?父王命令您”

骑士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

“是我的错,您不是一个喜欢听这些毫无意义的客套的人。”欧贝克的脸色微微僵了僵,但这位一向八面玲珑的二皇子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带着温和的笑容继续笑道:“那我就直说了,骑士长阁下。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的阵营,并非是邀请御林骑士,而是邀请您这个个体。”

骑士长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道:“说完了吗?”

“我知道您曾经和父王有个契约,这个契约束缚了您近二十年的时间——但那个契约之上说得很清楚,您听从的是王的命令,而不是我的父亲、斯图加特的命令。”欧贝克微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道,“阁下,您当年身为叛军的首领,却不得不在契约的束缚之下侍奉于我的父亲身边,并且看着我的父亲斩杀掉自己的手足同胞,对于这个帝国,恐怕您比我更想结束掉它。我们的目的并没有任何的冲突,是天生的同盟。”

骑士长扬了扬眉:“说下去,我想听听你的打算。”

“父亲击败了您之后,将您束缚于【王】之上,因此您的力量必须要为王所使用。而现在,在我成为了新王之后,我会主动破除掉您的契约——您将重获自由,而我也将获得一位无比强大的盟友。”欧贝克摊开了双手,诚挚地道,“怎么样,这是一桩很公平的交易。甚至它都不能被称之为交易,而是我们两人的互帮互助。”

骑士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说起来,你还没有成为新王吧?”

欧贝克眯了眯眼,轻松地笑道:“近在咫尺的事情,如果您希望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派人上去夺走圣剑,然后加冕为王。”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呢?”骑士长咧了咧嘴,盯着欧贝克微笑道。

“不会有意外的,这个帝都里,有资格竞争王位的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何况就算是乌瑟纳尔回来,他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欧贝克胜券在握地笑道,“胜利的文字已经被我亲手所镌刻下,没有人能够”

他的话说到一半,声音却带上了些许惊惶,他的身体也迅速地转了回去——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骑士们的惊呼声,那种因为惊恐惊骇而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呼声对于现在的欧贝克而言,无疑是最不愿意听到的东西!

而当他回过了头之后,他便立刻明白了骑士们惊呼的原因。

因为在钟塔之上,一道贯穿天地的白光从钟塔顶端射向了天际——那代表着王选的结束,同样代表着新王的诞生。那是欧贝克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一幕,更是让整个王城、整个帝都、甚至整个帝国都为之颤栗的一幕!

欧贝克的身子晃了晃,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那道圣洁的白光更加惨白了几分!

“是谁?是谁有这个资格?齐格飞?梅林?不,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王族,不是王族的人没有资格拔出圣剑!”欧贝克喃喃着,不住地来回踱步。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真正拔出圣剑的人,所以他停住了脚步,面色扭曲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雅莎,那个小孩子”

“看来事情并不如人所愿,最不可能的意外还是发生了。”骑士长的语气里带着嘲弄,“怎么办,欧贝克,你现在基本上已经一败涂地了。”

“不,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欧贝克的脸上骤然闪过了一丝狠毒,“新王的确是诞生了没错,但那并不代表着我就毫无还击之力了。这些骑士们依然为我所用,而他们的身边现在只有寥寥几人,局势依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骑士长扬了扬眉:“什么意思?”

“我要弑王。”欧贝克的脸色无比阴沉,他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之上,“现在是他们最弱小的时候,现在的我想要杀死他们和碾死几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新王在正式接过帝国权力之前死亡,那么这一场王选就依然没有任何意义。”

“弑王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对于一个想要成为王者的人。”骑士长叹了口气。

“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他们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欧贝克的语气有些森寒,他的心中或许对于自己刚才的轻敌无比后悔,但是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他回过了头,看着骑士长诚挚地道:“现在就更需要您的帮助了,骑士长阁下。新王不见得会将自由归还于您,但我却一定会。”

骑士长看着欧贝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就像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欧贝克的心中忽然咯噔一响,他有些勉强地笑道:“怎么了,骑士长阁下?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你错了。”骑士长摇了摇头,忽然反手握住了自己身后的剑柄。

欧贝克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您难道对我提出的提议不满意吗?”

“不,你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骑士长叹了口气,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我的确是被斯图加特那家伙用国王的号令束缚在了御林骑士长这一职务之上,也同样如你所说憎恨着斯图加特当年的所作所为——但是那都是我出于个人对于他的厌恶,在没有接到指令之前,我当然乐于看着你们狗咬狗;但是现在,帝国的新王已经诞生,我当然要履行我的职责了。”

“的确,我当年是叛军的首领,是莫利亚他们的同谋之一,某种角度上来说更是谋杀了洛里安的罪魁祸首,也是可耻的窃国者。但是,那一切都是我和斯图加特之间的问题,或者说——这是帝国内部的矛盾。”骑士长侧了侧头,他那张很难看出年龄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也就是说,欧贝克,你一个企图毁灭帝国的人,当然是我的敌人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地道:“你对于我的调查居然调查到了这个地步,这多少让我有些惊讶。因为斯图加特分明已经将我的过去彻底毁掉了,没想到却被你找了出来,值得敬佩——但是你却没能将最重要的一点找出来,如果你知道我更早之前的身份,或许你就不会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了。”

罗根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欧贝克与骑士长之间。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仿佛遇见了极其强大的对手一般。

那柄古朴的双手大剑缓缓地被骑士长拔了出来,沉重的压力也落在了欧贝克的身上——而在他的眼前,银甲的骑士长侧了侧头,单手将手中的双手大剑举了起来,剑尖,直指着欧贝克与罗根!

“我是理查。”骑士长重新戴上了自己的头盔,看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的欧贝克,轻声道,“窃国者,帝国的罪人,前代狮心王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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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88 翻盘开始

理查,狮心王理查。

上一代的狮心骑士团团长,狮心骑士们之所以如此强大,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个男人——齐格飞的父亲腓特烈可以说是把狮心骑士发扬光大的那个人,而理查,则是让狮心骑士从一个普通的骑士团之中脱颖而出的那个人。

——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欧贝克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理查应该比自己的父亲斯图加特还要更加年长几岁才对。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根本看不出这一点,他看上去就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般,那乱蓬蓬的胡须虽然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但不论是额头上还是眼角,都没有出现任何的皱纹。

“现在,他们就不占据绝对的劣势了吧?”在理查拔出身后的双手大剑时,他身边的所有贵族骑士都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理查。但理查的脸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位年龄成谜的骑士长冷漠地盯着被骑士们拦在身后的欧贝克,淡淡地道。

欧贝克今天带来的贵族骑士显然是最为精锐的那一些,单纯从数量上来说,这些贵族骑士里的骑士阶已经达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数量,只不过由于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家族,根本没有任何的配合可言——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要依靠配合取胜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在这百余名七阶骑士面前,就算是圆桌骑士们杀了进来,估计也会陷入巨大的劣势之中。

正面硬碰硬的情况下,绝对的实力总是占据着战场的主导地位。

——同样的,面对着理查的绝对实力,就算这些精锐贵族骑士已经成为了骑士阶、成为了能够在大陆之上获得一席之地的存在,也依然毫无作用。

一名贵族骑士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骑士剑,他是距离理查最近的那个人,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呵斥理查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然而就在他准备举起手中的骑士剑时,他的心中却骤然腾起了一股恐惧之情,此时此刻,他手中的骑士剑仿佛重逾千斤,竟是想要抬起来都做不到!

不止是他,绝大部分的贵族骑士都遭遇了和他相同的状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也响了起来,在贵族骑士们之中引起了一片恐慌——这是这些贵族骑士最大的问题,他们缺乏纪律性,在对抗比自己弱的对手时这一点尚且不明显,但只要面对着巨大的阻力,他们就会暴露出他们的软弱与畏惧。

极少数的几名八阶骑士是这之中的例外,他们都是某些家族之中的骑士长,是那些家族之中地位颇为崇高的存在。但就算是他们,此刻也仅仅只能将武器指向理查,想要更进一步地进行攻击却是难上加难!

“领域?”法洛斯是一众武者之中唯一一个能够行动自如的,他的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缓缓地开口了,“理查,你什么时候掌握领域的?”

——难道,这家伙是个大骑士?

欧贝克惊骇地看了法洛斯一眼,如果理查是一名大骑士,那么自己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够逃离他的剑下——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法洛斯的脸色却并没有那么惊骇,只是有些凝重而已,这倒是让欧贝克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许。

理查虽然具备了领域,但是他的实力并没有达到如同狮心王和狂信公的那种程度,法洛斯看得很清楚——他记得那位狮心王和狂信公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但这样的压力他并没有在理查身上感觉到。

他当然认识理查,因为他们两人同样都是御林骑士长,只不过法洛斯的御林骑士长职务更接近于一个虚职,他本身的职务更接近于斯图加特的近侍。但为了赋予他与国王近侍与国王黑手这两个头衔相匹配的职务,他才得到了斯图加特所赐予的御林骑士长的称号。

或许斯图加特有过未来理查去世之后让法洛斯接手御林骑士团的想法,所以才让他在御林骑士团里挂了个名。虽然他的实力很强,但是以他的资历与性格而言,显然都是无法担任御林骑士长这一重任的。斯图加特很有可能是打算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磨练一番,最后再赋予重任——只可惜,法师塔与玛利亚欧贝克所展开的叛乱让他始料未及,而法洛斯此时的背叛显然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平心而论,他和理查并不算熟悉,甚至曾经两人之间是否有过一句两句的交谈法洛斯都没有任何的印象。这位御林骑士长就像帝都里的影子一般,与那位监察部的部长似乎扮演着颇为相似的角色。而他似乎也一直在避免着和他人进行过多的交谈,法洛斯本来还以为这是他身为御林骑士长的职责之一——现在看来,这位骑士长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很不愿意和人多作交谈的人。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冷漠,他的表情也过于平淡了些。他言语之间的那种不客气便是脱胎于他的那种冷漠,但这种不客气并非是针对某个人的,而是他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毫无兴趣一般。

“法洛斯,几年前你被斯图加特招进御林骑士团时,他曾经问过我对你的看法。”理查并没有回答法洛斯的问题,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法洛斯,“我当时就说过,你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下属,你随时都有可能为了那所谓的美丽而背叛他——看来,我说得很正确。”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闪过了一丝嘲弄的笑意:“斯图加特那家伙也知道,但是他依然赋予了你御林骑士长的职位,和我同样的职位,这大概就是那个混蛋的自负吧。说来也有趣,御林骑士长本来应该是最受国王信任的人物,因为这个职位的义务就是护卫国王的安全——然而斯图加特的两位御林骑士长,一个是他过去的敌人,另一个则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背叛的人,这可真是有趣之极。”

法洛斯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他不会对自己背叛了斯图加特这一点感到任何的后悔,他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就算为恶也会笑着为恶的人,只要这件事符合他的心意。

“以你的实力,显然还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理查缓缓地调转了剑尖,指向了罗根,“不过你却不一样,法师塔的。你的实力很强,我能够感觉到。”

罗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理查。

“所以,你身边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个家伙了。”虽然罗根没有说话,但理查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欧贝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欧贝克冷哼了一声,看着眼前的理查,狞笑道:“我有点想当然了,我本来以为你痛恨的是整个帝国,因此才对我们在王城里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想不到你的恨意仅仅是对准父亲一个人去的——一个叛国者居然是帝国的忠臣,这实在是让我有些没想到。”

他微微顿了顿,摇头道:“但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那个孩子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决心,还有些许的疯狂。

理查漠然地看着欧贝克,面无表情地道:“是吗,就凭你吗?”

“一个罗根无法战胜你,但是罗根和法洛斯联手呢?再加上我这无数的贵族骑士呢?你就算强,你的体力也绝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等到你精疲力竭的那一刻,那真的还能够维持住你的领域,让我的骑士们无法出手吗?”欧贝克冷笑着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罗根与法洛斯之间。

理查摇了摇头:“无聊。”

——他的话音刚落,那柄巨大且古旧的双手巨剑,便带着骇人的气势斩向了欧贝克的头顶!

他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御林骑士们此刻还在更远处的地方无法看清这里的局势。换言之,就现在而言,理查无疑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进攻,而是如何与自己的御林骑士们汇合才对!

但他不但出手了,甚至一出手,就是毫无花哨但杀气十足的一剑!

轰!

长剑与双手大剑交错在了一起,在那柄双手大剑之下,法洛斯手中的独特长剑就像是一根牙签一般纤细。他那柄长剑也是一柄价值不菲的宝剑,但在那柄看上去无比普通的双手大剑之下,那柄长剑竟是微微地弯下去了几分,剑身也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饶是强大如法洛斯,在这一剑之下,膝盖也忍不住一弯,地面上更是以他双脚为圆心,顿时蔓延开了一条条龟裂的痕迹!

——该死的,每个和狮心王这个称号有点关系的人都是这种怪物吗!

法洛斯咬了咬牙,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病态的笑容。金色的斗气从他身上一闪而过,他的长剑便顿时便消失在了那柄双手巨剑之下,同时消失的还有法洛斯的人与面色惨白的欧贝克。

“殿下,您就呆在这里就行。”法洛斯的身影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贵族骑士们的中间。他单手抓着欧贝克的身子,轻轻地将面色惨白的二王子放在了地上,然后便又一次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狂笑声刹那间响了起来,这让理查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他是一个没有太多情绪的人,所以他最讨厌的也是法洛斯这种情绪起伏巨大的人。

法洛斯的脸上带着病态与狂热的笑容,这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疯狂。当他出现的一刹那,他和理查之间的距离便已经近在咫尺,而他那柄奇长无比的剑让他能够在理查攻击到他之前先一步斩在理查的身上,这让理查不得不横剑格挡。

又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那听上去不像是兵器之间的剑锋,更像是两头公牛撞在了一起。理查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而法洛斯则连退三步,脸上也明显地多出了一份红润,显然在刚才的交锋之中他依然是吃亏的那一方。

“有趣,有趣,有趣!”法洛斯再次狂笑了起来,他一甩手中的长剑,便准备再次扑上前去。然而他的身体还未来得及行动,一只手却突然拦在了他的身前,让他的身体强行停下了动作。

那只手的主人,是罗根。

“冷静点。”罗根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和理查的性格有些相似,都是不愿意表现太多情绪的那类人。他平静地看着理查,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暗红色的魔力也从他的双手之上腾了起来。

“干什么?你想单独对付他吗?”法洛斯脸上的疯狂总算是收敛了一些,他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满,看向了身前的罗根。

“你的疯狂只会为你招致毁灭。”罗根并没有生气,他显然也不会因为法洛斯的一句话而产生过多的情绪。他只是背对着法洛斯,淡淡的道:“你有别的对手需要你对付,他的对手是我,而不是你。”

“比起你,我更想撕烂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理查冷冷地道。

法洛斯咧了咧嘴正想反唇相讥,然而他忽然扬了扬眉,缓缓转过了头。他看向了钟塔的方向,目光中也闪过了一丝冷冽——既然他恢复了冷静,那么钟塔方向传来的气息他自然不会忽视掉。

钟塔之下,几个人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这边。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自己打起来了?”穿着华丽服饰的男子第一个好奇地开口了。

“不太清楚。”长着鹰钩鼻的中年人冷冷地看着骑士们,低声道。

“那家伙交给我。”高大到令人心中发寒的魁梧青年瞳孔中闪过了些许金光,皮肤之上也渐渐泛起了一层层龙鳞。

“没有人和你抢,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银发的半精灵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背上正处在昏迷之中的男人放下来,“只要突破这里,我们应该就能彻底改变局势了——怎么样,吾王啊,您有什么指令吗?”

金发金瞳的少女自所有人之后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轻轻地点了点头。

“轮到我们翻盘了,各位。”

Part.189 宿敌

魔导炮的炮火再一次与金色的斗气相撞,在空中爆出一团蓝色与金色交汇的花火。

一个身影自爆炸之中倒飞而出,在城墙上的军士们的惊呼声中重重地摔在了高墙之上,留下了一个并不算小的坑洞。坑洞里,上半身盔甲不翼而飞的老哈利怒骂了一句,迅速地翻身站了起来。

这位老将军平日里一向给人以儒雅随和的印象,他花白的胡须与睿智的目光总让人认为这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智将。然而当他上半身的盔甲被魔导炮炸毁之后,人们才看见他那熊熊隆起的魁梧肌肉,以及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痕——对于一位战士来说,这些伤痕显然是最崇高的勋章。

琪亚娜抱着枪剑吹了个口哨:“看不出来你身材还不错,蛮结实的嘛。”

“就是可惜实力弱了点——至少比我弱,我可没有被炮火轰下来。”伊辛嘿嘿笑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拍了拍老哈利的肩膀,“老家伙,你还是下场休息吧,被炮轰死可算不上什么有趣的死法,这剩下的魔导炮我一个人包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伊辛现在的模样——虽然老哈利上半身的盔甲已经在炮火中被炸毁了,但至少他的身上并没有太多的伤势。但伊辛则不同,他使用的武器是双手大斧,这让他在防守性上更逊色于一手骑士剑一手塔盾的老哈利。他的肩膀上已经多出来了一道伤口,那显然是在爆炸中造成的。

老哈利叹了口气,苦笑着道:“还好,我还不至于娇气到这个地步。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如果再年轻个十来岁,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老人家的逞强显然是不能信的,何况每个人都能看出老哈利脸上的笑容到底有多么勉强。那门魔导炮的炮火达到了七阶的威力,虽然在短时间内,依靠达到了骑士阶的众人还能够勉强抵挡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总会出现体力上的不支或是注意力上的分散。

而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手中到底还有多少枚炮弹。

“我们去吧。”琪亚娜叹了口气,将枪剑扛在了肩上,“老哈利和伊辛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再让他们支撑下去,很有可能会让我们这边失去两个重要的战斗力。”

让娜咬了咬牙:“可是梅林——”

“梅林不是神,孩子。他的确是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家伙,但是这不代表着他能够预知到所有的东西。”琪亚娜摇了摇头,打断了让娜的话,“那孩子更多的时候只会对计划进行一个大致的设定,但更细节的东西则需要我们自己来解决。只会遵照命令行事的那类人叫做属下,而我们显然不是梅林的属下,梅林也无法如同未卜先知一般预料到所有的事情。”

琪亚娜顿了顿,叹息道:“我们的决策或许会出现错误,但相同的,梅林的决策也有可能会出现错误——没有人代表着绝对的正确,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自己的判断?

让娜呆呆地看着琪亚娜,然后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军士们。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苦笑,她握着大旗的手也忽然因为用力而苍白了几分。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而不是让你立刻就做出改变。你还是个孩子,这种局面让你做出自己的判断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琪亚娜拍了拍让娜的肩膀,柔声道。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手中的枪剑骤然一挥,旋即整个人便跃到了天空之上!

“德雷克,我上次揍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天空之中的琪亚娜浑身上下都翻滚着暗金色的斗气,那宛如实质的斗气仿佛赋予了她飞行的能力一般,让她站在天空之中嘲笑地看着地面上的德雷克。

德雷克眯了眯眼,他轻轻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恼怒的神色——在他尚未继承毒蛇公爵之位时,他曾经和琪亚娜之间有一点小矛盾,而起因不过是因为琪亚娜看不惯他那幅阴阳怪气的模样而已。身为狮心王之女,琪亚娜显然也继承了狮心王的暴脾气,因此在一场斗殴之后,鼻青脸肿的德雷克便被人抬回了自家的府邸里。

几年过去了,德雷克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他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想要报复琪亚娜的想法,就连有人大着胆子问起之时,他也只是笑着说两人当时不过是因为年轻气盛罢了,言语间似乎全然没有对于琪亚娜的恼怒。这倒是反而让琪亚娜对他更加警觉了起来,德雷克的行为很像她遇见过的那些毒蛇魔兽,它们在攻击前总是会表现出一副毫无攻击欲望的模样。

而现在,琪亚娜亲口提起了这件事,显然是为了激怒德雷克的。

“主人,要不要派出将军们配合魔导炮围攻她?”马夫低着头,在德雷克身后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她对我不敬吗?”德雷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夫,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暴躁,只不过那份暴躁很快地就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冷静,我说过很多次,冷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更希望你能够提出一些具备着实用价值的提议,而不是发出这种让我想杀了你的可笑发言。”

马夫汗如雨下地跪在了地上,嗫嚅着道:“主人,我”

“不,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想要表达一下你对我的臣服之意而已,想让你的脑袋想出更加靠谱的提议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反倒是我的错误才对。”德雷克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微笑将马夫扶了起来,“我就简洁地说明一下我为什么会生气吧,作为我对你的补偿——你刚才提出的提议,就是琪亚娜最希望我去做的事情。她最希望的,就是我不用这种让她们束手无策的办法,而是在愤怒之下派出几名武者和她正面交锋,这样她就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他们,让他们那一方低落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

德雷克微微顿了顿,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夫继续微笑道:“我的朋友,我们的魔导炮并没有造成太多的伤害,因为他们那一方的强大武者将那些魔导炮全部拦截下来了。但我之所以没有停止轰击,就是因为他们拿这门魔导炮没有任何的办法,而在战场上,这种束手无策才是最让人恐惧的,那会让他们寝食难安,根本得不到任何的休息。而派出去几名骑士与琪亚娜交锋,不论胜负都对我们毫无好处——那家伙到底有多强,或许你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我是见过的,如果不是九阶的骑士,想要战胜她几乎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回过了头,向着那名魔法师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吧,给我们的朋友送上一份大礼。”

魔法师沉默着将手放在了魔导炮上,于是魔导炮便再一次蓄积起了光芒,天地之间的魔力也汇聚向了魔导炮的炮口!

轰!

镶嵌在魔导炮之后的水晶骤然变得黯淡了起来,魔法师面无表情地将水晶取了下来,准备从身边再拿起一块水晶镶嵌上去。然而与此同时,他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腾了起来,那让他连忙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

——而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光芒,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黑夜之中,想要看清楚那道黑色的枪形光芒实在是不太容易,因此直到那道光芒来到了自己的眼前时,魔法师才终于手忙脚乱地准备进行防御——但是那毕竟是琪亚娜的攻击,那道光芒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惊人,天空中的花火出现还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甚至声音才刚刚传入众人的耳中,那道黑色的光芒便已经来到了魔法师的眼前!

琪亚娜看得很清楚,对方的阵营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魔法师,而这名魔法师显然是最适合、也最擅长操纵魔导炮的。只要杀死了他,那么接下来这门魔导炮能够带来的威胁,就会在一瞬间小上很多!

她没有直接选择魔导炮作为攻击目标,因为每一个人都会认为,如果她要攻击,那么第一目标就一定会是魔导炮。不论是德雷克,还是他身后的将军们,在电光火石之间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保护魔导炮。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而魔导炮和魔法师之间的距离又是如此相近,在短时间内,很难有人意识到自己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

琪亚娜的攻击很刁钻,可惜的是,她的攻击依然没能奏效。

因为德雷克在第一时间,就站在了那门魔导炮的面前——或者说,他一直站在魔导炮的面前。

不论琪亚娜的攻击目标到底是魔导炮还是魔法师,都势必要从德雷克的正上方掠过去。而对于德雷克而言,他没有必要分清楚这道攻击到底是针对谁的,他只需要将一切攻向这个方向的攻击拦截下来就行了。

并非是格挡,而是拦截。如果要挡下琪亚娜的攻击,那么人就必须要出现在琪亚娜的攻击路线上才行;但琪亚娜的目标并非是魔导炮,而是那名魔法师,这让德雷克本来安置在魔导炮附近的武者们纷纷失去了作用。

但德雷克不同,他选择的是拦截——他主动拔出了自己的那柄华丽刺剑,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那道散发着可怕波动的黑色光芒!

他选择的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金色的斗气刹那间自他身上腾起,他早已在严阵以待等候着琪亚娜的攻击了。当黑色的光芒来到他眼前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中又一次闪过了暴躁的情绪,其中似乎还略带了几分兴奋——一道金色的剑光自他的刺剑上直刺而出,与那道黑色的光芒交错在了一起,可怕的能量波动也向四面八方扩散了开来,竟是使得不少实力较弱的军士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在刺出第一剑的那一刻,德雷克就轻轻地眯了眯眼——琪亚娜实在是有些太强了,她手中的那柄武器让她的攻击带着一股无匹的破坏力,自己这蓄势已久的一剑竟是没能支撑太久便露出了败相。要知道,琪亚娜并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她是在阻截炮火的同时刺出的这一枪,而自己分明是蓄势待发已久,竟是依然没能拦下她!

自己,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德雷克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分恼怒,只是这份恼怒之情瞬间便消散在了他的脸上。他那一剑虽然没能彻底拦截下琪亚娜的攻击,但是仍然让那道黑光弱下去了不少,剩下的力量德雷克只是随意地刺出了两剑,那道黑光便在空中消散得无影无踪——然而这并没有让德雷克感到欣喜,对方随意的一击却要自己挥出三剑,这实力上的差距可见一斑。

天空中的花火慢慢散去,面色阴沉的琪亚娜也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德雷克挡住了自己的攻击,这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再想做什么已经不太可能了——她没有想到德雷克能够拦截下自己的攻击,不论是他那迅速的反应,还是他和过去有着天壤之别的实力,都让琪亚娜心中有些发寒。

强大的实力,深沉的心机,几乎不会犯下任何错误的冷静,以及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这,就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敌人。

“继续。”德雷克死死地盯着天空之中的琪亚娜,两人虽然相隔数百米,他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此刻也在盯着自己。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自己的宿敌就在眼前,他仿佛依然没有任何想要亲手击溃对方的想法。他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于是魔导炮便再一次蓄积起了魔力。

他抬起了头,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只有这样,人们才看不到他目光中的神采,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起舞吧,我亲爱的琪亚娜,唯一值得我去留恋的女人。”

德雷克低声喃喃着,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笑容。

“我亲手摧毁你的那一刻,终于要到了。”

Part.190 高墙的传说

花火一朵接着一朵地在天空中绽放,将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夜色照亮了些许。

“德雷克,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你应该很清楚。”又是一团炮火被琪亚娜斩开,她酣畅淋漓的长笑声也在空中响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可以很明显地听出那是一名女性,或许没有任何人会把她与娇柔的女性联系在一起。

她的笑声不止传入了德雷克的耳中,也传入了高墙上的众人们的耳中。高墙上的军士纷纷望着天空中那个宛如战神一般的黑甲女子,他们口中的欢呼声也渐渐地从小变大,直到连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洋。

这是战场上的强者能发挥的最大的作用,他们强大的个人武勇总能够激发普通军士们的士气——那来源于他们对于强者的崇拜。

但如果这位强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所击溃,那么对于士气的打击,同样也是毁灭性的。

琪亚娜很清楚这一点,她是自己这一方最强大的那个人,如果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败,那所造成的影响远远不是老哈利和伊辛落回城墙所能比拟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不出手的原因之一,虽然她出手能够解决绝大多数的炮弹,但是那是他们这边最后的底牌,并且这张底牌还伴随着一定的危险性。

——因为毫无疑问,德雷克也知道这一点。

只要击败琪亚娜,对于反抗军的士气而言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但就算如此,德雷克的一举一动之中依然没有任何的急躁,就像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他的冷静实在是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地步。击败琪亚娜所能带来的优势他很清楚,但是他依然保持着魔导炮的轰击,任由琪亚娜如何挑衅,他都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天空之中的琪亚娜,没有再做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比起个人情绪上的发泄,他显然更加看重战争的胜利。

琪亚娜轻轻地咬了咬牙,忽然缓缓地向后退了回去——飞行这种事情,往往只能依靠魔法做到,能够飞行的武者不是大骑士就是无限接近大骑士的武者。虽然她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短时间停滞在空中,但那却需要消耗她大量的斗气,而那显然是她现在最需要避免的事情。

对方的炮弹还不知道有多少,如果在挡住所有轰来的魔导炮之前她的斗气就先行挥霍一空,那么接下来就只能让亚诺侯爵亲自上场了——倒不是他的实力弱了多少,主要的问题是在于他的身份。

他是元帅,虽然他只是名义上的元帅,实质发号施令的另有其人,但是对于那些普通的军士们而言,他们的元帅就是亚诺侯爵。

如果亚诺亲自上阵,那也就意味着局势已经到了“元帅必须要亲自上场”的地步了。如果亚诺是狮心王那样的将领,或许军士们还不会感到惊惶,但他并非是那种好战的武者,如果他亲自上场,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一方已经没有什么强者了。

强者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并非是依靠个人的力量斩杀多少敌人,而是如同一面旗帜一般,为所有的战士们带来勇气。

“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换我来吧?”伊辛活动了一下身子,看着琪亚娜道,“如果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你一个人,我的自尊心实在是无法接受。”

“就现在的局面来看,你不接受也只能接受。”琪亚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必须坚持到事情出现改变的那一刻,在这之前我们别无他法——如果我现在把任务交给你,对于军士们的士气而言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布鲁斯有些迷茫地道:“可是如果他们就这么单纯地用魔导炮轰击我们,军士们的士气低落也不影响战局吧?”

“不,你仔细看他们的战阵。”让娜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一直从碉楼里往外看,因此对方阵容的变化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前排已经换成了重甲大盾的军士,弓箭手也从最后方调向了前方。我虽然没有正式经历过战争,但我也能看出来他们的蓄势待发。只要我们的士气进一步下降,他们很有可能会直接不管不顾地发起攻击。”

琪亚娜摇了摇头,叹息着举起了枪剑:“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或许只能祈祷局势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了。对方的兵力超过我们,再加上还有德雷克这样的将领,魔导炮更是让对方能够在超远的距离之外就能对我们产生威胁——各位,我们现在正处于最差的局面之中。”

她抛下这句话的同时,人已经又一次飞到了天空之中——她还需要继续去拦截那些炮弹,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魔导炮的炮火已经又一次出现在了远方。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虽然不至于彻底落败,但是他们的劣势却在一点一点地变大——他们自己很清楚自己这一方的后手还有多少,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准备任何守城的手段,只能依靠这些军士来抵抗敌人——

当让娜想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疑惑。

“我们是在欧内斯特的外墙上啊。”她喃喃着低声道,同时看向了远处的亚诺侯爵,“说起来,长期驻扎在帝都里的,应该也只有亚诺侯爵一个人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老哈利第一个摸了摸头,低声道:“我的确有段时间没有回过欧内斯特了,十年前我就驻扎在青石要塞,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调回欧内斯特。”

伊辛也轻轻地咳了咳:“我虽然是十兵团之一的统领,但是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兵团驻地里的,大概一个月会回欧内斯特一天”

布鲁诺和布鲁斯两兄弟自然更不必说,他们俩本来就不是欧内斯特人,甚至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欧内斯特,询问他们显然是不靠谱的。因此让娜迅速地奔出了碉楼,她没有多做解释,现在,任何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高墙上的亚诺侯爵正站在城墙墙垛之上,这一幕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因为他肥胖的身子让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块放在城墙上的布丁。但是没有一个人此时能够笑得出来,他站在城墙上的背影让他看上去时如此伟岸——这位看上去像头蠢猪一样的元帅曾经被许多人看不起过,但他这个时候敢于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这让他赢得了所有看见了这一幕的军士们的尊重。

“亚诺侯爵!”

让娜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让军士们齐齐地回过了头。然而亚诺侯爵的身体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保持着自己眺望远方的姿势,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

军士们纷纷给这位少女让开了道路,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太大的少女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既然她能够站在那些将领们之中并且没有被他们排斥,说明她也是有着自己的能力的。让娜也来不及感谢这些为她让路的军士,她奔到了亚诺侯爵的身边,攀在城墙上看着侯爵的脸道:“亚诺——”

直呼亚诺侯爵的本名多少显得有些不太尊重他,但这也并非让娜的本意——因为当她看清楚亚诺侯爵的那一瞬间,她才猛然发现,这位元帅阁下实在是胆大到了令人敬佩的地步。

他睡着了,在高墙之上,炮火之下。

不过虽然亚诺侯爵睡着了,但是他的警惕心显然没有放下。他仿佛感知到了让娜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于是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脸上的表情也迅速地变得坚定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先威严地转身看了一眼目光之中带着敬意的军士们,然后再回过了头看着让娜小心地道:“没有人发现吧?”

“您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的?”让娜无奈地道。

“小声点,被人听到可就完了!”亚诺侯爵焦急地摆了摆手,“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您在帝都里居住了多久了?”让娜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些什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和亚诺心目中的猜测有些差距,所以他明显地愣了愣,迷茫地道:“问这个干什么?我是欧内斯特人,自幼在欧内斯特长大,虽然年轻时出去游历闯荡过一番,但是自从桂妮薇尔那孩子出生之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欧内斯特了。”

让娜的眼睛一亮:“那么,您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关于高墙的传说?”

“传说?高墙的传说简直数不胜数,有人说这座高墙是造物主制造的,有人说这是凯撒大帝号令数十万人在一周之内修建而成的,追圣所的圣子教派信徒们之间还有一种这是圣子堆砌的城墙的说法。”亚诺摇了摇头,努力地回忆道,“不过这些传说都没有什么价值,都是桂妮薇尔还小的时候我讲给她听的故事”

“不,父亲,这是有意义的。”

桂妮薇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位被誉为帝国瑰宝的少女一直在高墙之上安抚着军士们,而美人的效果显然比之元帅还要更加显著,没有人会愿意在如同桂妮薇尔这样璀璨的少女眼前流露出自己的懦弱。只要她出现在城墙上的某一块地方,那一块地方的军士就纷纷像是被上了强化魔法一样高呼着站了起来,仿佛人人都能够单挑骑士阶;而只要她离开了那一块区域,军士们便纷纷唉声叹气地远望着她,并且活动着身体准备在待会儿的战斗中奋勇作战,吸引一下桂妮薇尔小姐的目光。

本来注视着亚诺侯爵的目光轰的一下全部转向了桂妮薇尔,这还是让娜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整齐的动作如此迅速地转过了头,甚至他们转头的动作所发出的声音并非是唰的一声,而是整齐划一的轰,其中还夹杂了几声用力过猛所导致的骨骼声。

亚诺侯爵和让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目光中的羡慕嫉妒以及那一股酸味——前者是因为桂妮薇尔的号召力,后者则是因为对方的容貌。

当然,这些情绪显然只是单纯的本能而已,显然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让娜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您听说过什么传说吗?关于这面高墙的?”

“所以,为什么一直在纠结传说的事情?”亚诺挠着头插嘴道。

“父亲,您知道上一次欧内斯特出现这种规模的战斗时,是多久以前吗?”桂妮薇尔叹了口气,轻声道。

“上一次?我在斯图加特陛下的麾下参加的那一场十八年前的战争算吗?”亚诺咂了咂嘴,好奇地道,“那一次参战的人数也有万余人,三大骑士团悉数参战,也算是一场大战。”

桂妮薇尔摇了摇头:“您错了,父亲。那一战你们的目标是突入王城,而三大骑士团的强者又实在是太多太多,区区高墙最多只能让他们舍弃掉自己的战马,却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多实质性的麻烦——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战是真正的战争,是普通军士们的战斗,和你们那场帝国最精锐的骑士们之间的战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她微微顿了顿,轻声道:“而事实上,父亲,上一次欧内斯特面临着这样的攻势时,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亚诺忽然轻轻眯了眯眼,喃喃道:“是啊,两百多年前——如果某件事上一次发生时已经是两百多年前了的话,那么它也的确有可能变成传说吧?”

他忽然明白了让娜的意思。

“我有一个朋友,她对于帝国的历史非常熟悉——她的家族本身也是帝国最为古老、最为强大的几个家族之一,甚至她的家族根本就不用加入到这场内战之中来,因为他们一直是秉持着中立的那一方。”桂妮薇尔拢了拢自己鬓角的金发,看着让娜道,“就我个人看来,她的家族应该就是帝国里除了王族以外最为强大的那个家族——从三百年前至今,国王身边的骑士团一直风云变化,但是只有这个家族的骑士团没有任何的变动,永远处在帝国骑士团的行列之中。”

她微微顿了顿,微笑道:“她是个非常喜欢调查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的人,而她也总是能够调查出她想要知道的绝大部分的事情,甚至就连梅林似乎都和她关系匪浅,因为我好像经常看见那家伙和我的朋友在帝都里一个追一个跑——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我要说的,是她所调查出的、最有可能是事实的高墙传说。”

她的目光落在让娜的身上,轻轻地笑了笑。

“石像鬼——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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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91 康斯坦丁的觉悟

欧内斯特伫立在大陆南方已经有了三百年的历史,这座宏伟的雄城作为大陆上最为著名的城市,自然不缺少各种各样的传说。

而传说,往往并非空穴来风。

桂妮薇尔所提到的石像鬼传说,在诸多传说之中并不算是特别引人注目的那个——那是一个关于三百年前的凯撒大帝的故事,故事并不算十分吸引人,也不算特别曲折离奇。比起那些诸如“神创欧内斯特”之类的故事而言,石像鬼的传说并不足以让太多人记住它。

——据说在某一场恶战之中,敌人的将领率领着大军攻到了欧内斯特之下,数百架投石机将欧内斯特的高墙轰得千疮百孔,眼看着破城之时已经近在眼前。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之时,凯撒大帝挥舞着手中的圣剑出现在了城门口,伴随他的只有他最信赖的仆从,仿佛是要以两人之力面对敌军那数十万的大军一般。

“英明神武的凯撒大帝唤醒了欧内斯特里沉睡的神灵,高墙发出阵阵的轰鸣声,大地也随之颤抖,仿佛天灾末日此刻便降临于此。在所有人震惊与恐惧的目光之中,大帝最忠诚的仆人挥动了大帝的王旗,而在他的身后,一头背生双翼、头生双角、手持三叉戟的巨大怪物骤然出现。”桂妮薇尔顿了顿,微笑着继续道,“——传说是这么讲的,这并不是一个脍炙人口的传说,因此记住的人并不算多。在数百年之后的现在,这个传说或许已经和最原始的版本有了些许差距了。”

她看向了让娜,缓缓地道:“如果欧内斯特高墙真的具备着什么抵御外敌的最后手段,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传说之中所出现的那个石像鬼。”

“等等,你们就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吗?”亚诺侯爵挠了挠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可是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吧。”让娜苦笑着叹了口气,望着亚诺侯爵道,“我虽然是黑暗王庭的小王女,也是率领着罪业之城盗匪们的圣女,但是如您所见,亚诺阁下,我们这一方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我们那近千名盗匪在这样的大战之中宛如无归河里的一片树叶,转眼之间就会被咆哮的河流所吞没。如果我始终无法做到些什么,那么我又怎么配得上我的名号?”

亚诺侯爵低声道:“但你是我们和梅林之间唯一的联络手段,这才是你最大的作用。”

“没错,身为梅林的朋友,我发挥了这样的作用似乎已经足够了。”让娜笑了笑,坚定地摇了摇头,“但那是菲奥娜的满足感,这样的满足感并不属于我让娜,不属于罪业之城的圣女。”

亚诺侯爵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梅林那个小子,在军营时让我一定要照看好你,因为你的实力是所有人之中最弱的那个,几乎可以当成普通人看待。”

让娜抿了抿嘴,微笑道:“我会小心的。”

“不是你要小心那么简单,而是你一定要小心。”亚诺侯爵语气真诚地道,“那小子当时和我说话的语气,我觉得比起嘱咐,更有一种威胁的味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对于危险的察觉永远先人一步。那小子身上有种很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只在陛下以及部长阁下身上感觉到过。”

让娜叹了口气:“我一定会小心的。”

亚诺侯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让娜显然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时间了。她迅速向桂妮薇尔点了点头以示告别,便立刻转过了身,走向了碉楼的方向——至于亚诺侯爵接下来还想说的话,让娜觉得自己并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按照传说,石像鬼在出现之前,凯撒大帝与他最忠诚的仆人出现在了大门前。大帝挥动了圣剑,仆人举起了大旗,于是天地变化,石像鬼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让敌方的军队士气大跌,投石机也被巨人一般的石像鬼彻底轰成了碎片。

如果召唤石像鬼的过程中需要用上圣剑祈祷钟声,那对于让娜而言绝对是一件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事情——祈祷钟声此刻还在王城之中,并且她也不知道梅林他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如果真的需要祈祷钟声来进行召唤的话,让娜的想法也就彻底没有了任何意义。

但是潜意识里,让娜始终认为石像鬼并非是祈祷钟声所召唤出来的。

——因为那柄圣剑,在欧内斯特建立起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于世了。

凯撒大帝显然不会未卜先知,他也并非是一位魔法师,想要凭空召唤出如此巨大的石像鬼也不是武者更够做到的,那是魔法师才能完成的事情。但是以凯撒大帝的身份,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显然也没有必要出现在城门口。身为国王,他必须要避免自己出现在那些危险的环境之下,因为如果他先死在了敌人的手里,那么这一战自然也没有了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他必须要出现在城门口,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

——石像鬼和他有所关联,但召唤石像鬼的主要人物并非是这位国王陛下。

让娜低着头快步穿过了军士们的行列,现在还在高墙之上的军士大都是没有受伤或是只受了些许轻伤的战士们,而伤势较重的战士都被南丁格尔安置到了高墙和地面之间的楼梯处。这些军士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对于正在交锋的双方到底谁对谁错,他们并不清楚——他们最在意的或许还是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家园,以及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吧。

这些最底层的军士们往往并不具备着太多的斗气天赋,因为就算只是个四阶大剑士,在军队里也可以担当一支小队的队长、率领着几十个人奋战了。就算他们是帝国军队里的精锐、十大兵团的军士,也不代表着他们具备着太过强大的实力,因为比起个人实力,军队里更加看重配合默契与服从命令。

——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虽然在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战,但对于自己前进的方向到底是何方,他们根本毫不知情。

——他们信任着自己的队长,他们的队长信任着自己的大队长,大队长信任着旗团长,旗团长信任着副将,而副将则信任着他们这一群人。每一个人的信任都在向上传递,最后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落到了他们之中的一员、让娜的身上。

被人寄托了如此沉重的信任,这让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让娜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到了失败以后那些由信任转变而来的失望会有多么难以承受,她觉得自己的脚步也渐渐地变得沉重了起来,仿佛那些信任全部化作了实质,压在了她的头上。

让娜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站在军士们之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让那些离她较近的军士们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纷纷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她。

——如果信任真的有重量,那么,梅林是怎么继续前进的?

让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己不过是想了想,便感觉这份压力已经重到了自己难以承受的地步。但是梅林呢?他肩膀上所承担的信任显然远超自己数十倍,每一个人都相信他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困境——那么对于他而言,他又到底是如何笑着走出一步又一步的呢?

让娜再次迈开了腿,大步地向前走去。

她忽然有些后悔。

那种后悔并非是源于自己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战场之上这一点,她之所以后悔,是对于自己几个月之前初次见到梅林时以及不久前再次见到梅林的这两次,对于梅林的崇敬似乎都远低于齐格飞——在她所听到的故事里,齐格飞永远都是那个战无不胜、无比强大的年轻人,甚至听说他在奥多罗大赛上连一个对手都没有,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天才;而梅林在故事里永远都是齐格飞的跟屁虫,甚至在某些人的传言之中,有不少的故事都是因为梅林惹了麻烦,然后齐格飞再去帮他解决问题。

而当让娜真正地与这两个男人成为同伴之后,她才终于明白——故事里的齐格飞的确和现实里没有什么区别,强大到令人连仰望他的勇气都没有;但梅林,那个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的半精灵,却是一个比齐格飞更加危险的存在。

让娜走入了碉楼之中,看向了靠在墙边的大旗。

“我有破局的办法了。”她看着大旗,忽然轻声开口道。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对于屋中的这些人而言显然算不上轻,因为他们都清晰地听见了她的话语。所有人齐刷刷地回过了头盯着她,老哈利第一个眨了眨眼,严肃地道:“你说,我们在听。”

让娜心中忽然微微一颤——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她熟悉的,同样他们也并不熟悉她。她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实力,年龄也只有十六岁,但在说出这种听上去有些狂妄的话语之后,没有一个人对她产生质疑。

肩膀上的信任虽然沉重,但却同样能够化作力量——化作勇气。

“关于欧内斯特的传说之中,有一个石像鬼的传说。”让娜清了清嗓子,简洁地复述了一遍石像鬼传说的内容,“我认为,这不是单纯的传说,而是确有其事的历史。”

伊辛皱了皱眉,和让娜最为陌生的显然就是他,因为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他甚至连老哈利都不算特别熟悉,更别说梅林这些人了——但现在,他却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也认为石像鬼是真实存在的。”

老哈利三人的脑袋又同时一转,看向了伊辛。伊辛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对于帝国的历史有些研究,那场围城七日的战役我也仔细地调查过。说实话,现在能够找到的史料实在是太少太少,所有的文字记录都没有详细记载大帝到底是如何以十分之一于对方的兵力获得这一战的胜利的——各位,我很喜欢历史,但同时我也是一位将军,因此这之中的怪异之处我能够看得很清楚。”

“不合理,各位。”伊辛顿了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让娜,“当时弹尽粮绝的欧内斯特几乎是一触即溃,军士们的士气也在七日围城之后也跌落到了极致,就算是不做任何的指挥、单纯地让士兵们冲锋,欧内斯特也一定会被对方攻下——但大帝就是成功地守下来了,虽然并没有击溃敌人,但也成功拖延到了各地重新集结起来的军团到来。”

他向前走了一步,盯着让娜严肃地道:“因此,我认为你的话并非虚假,很有可能就是那所谓的【石像鬼】,让整个战场出现了转机。”

“可是那个什么石石什么的鬼,要如何召唤出来?”布鲁斯嘶哑着声音,好奇地道。

伊辛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苦涩:“这也是我们现在需要面对的问题,帝国历代王权交替时都产生过战乱,而过去的一些国王也曾想过按照传说召唤石像鬼,帮助自己守住帝都——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成功了,石像鬼从来没有出现过,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传说一般。”

“可是今天,这个传说将要成为现实。”

让娜走到了窗边,握住了黑暗王庭的那面大旗,微笑道。

“大旗?——你是说,这就是那面大旗?”伊辛的眼睛顿时一亮,语速也加快了起来,“可是还不够,我不认为只要有这面大旗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召唤石像鬼,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过去的历代国王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才对。”

“传说之中,最重要的其实并非是凯撒大帝,而是他身后的那位仆人。”让娜转过了身,目光扫过了众人的面庞,“大帝并非魔法师,他自然不可能召唤出石像鬼,因此他当时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做一件事——为他身后的那位仆人,提供强大无匹的能量来源。”

老哈利喃喃道:“所以,那位仆人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凯撒大帝最信任的仆人,而不是他最信任的战友。”让娜盯着大旗的旗面,轻声道,“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三百年前的天鹅公爵是大帝的战友,三百年前的安东尼公爵也是大帝最亲密的战友,三百年前那些伴随着大帝战斗的武者同样也是大帝的战友——但是仆从,始终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这个称号是他们身为侍王者的荣耀,也只有他们拥有。”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伊辛低声喃喃道:“那个家族?那个家族应该已经”

“不,最终还是剩下了那么一两个人。”让娜看着他,微笑道,“比如我——康斯坦丁的新一代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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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92 石像鬼(上)

德雷克打了个呵欠,有些百无聊赖地瘫在自己的软榻上。身边的酒瓶已经空了两个,然而天空中的花火依然在不断地绽放。

“有点无聊了。”德雷克喃喃着,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他很喜欢看琪亚娜束手无策只能在空中招架着炮火的模样,但是就算那再怎么有趣,一直这样看下去也多少还是会腻的。德雷克再次打了个呵欠,终于将自己一直放在天空之中的目光挪了下来,看向了远处几乎照亮了夜色的欧内斯特。

“纵使是战火已经来到了城中,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也依然保持着一种享乐的态度——多么值得尊敬,又多么令人厌恶。”德雷克自言自语着站起了身,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嫌恶。他侧了侧头,对身后的马夫低声笑道:“你看到了吗,我的朋友,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攻下那座贪图享乐的城市,那座分明是帝国的帝都、却全然忘记了帝国铁血的城市。”

一直和德雷克关系不太好的军团统领盖里冷哼了一声,低声道:“说得倒是好听,但你和那些贪图享乐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战场上喝酒的将军,也有资格指责别人?”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射杀你的妻子?”德雷克霍然回过了头,冷冷地看着盖里。

他的指责来得太过突兀,让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的盖里登时愣住了。在两声咳嗽之后,盖里涨红了脸,怒道:“你没有资格指责我,我和你同样是军团统领,我如何行动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是”

“在战场上喝酒,就和贪图享乐是同样的道理吗?”盖里辩解的话语还未说完,德雷克忽然又换了一张笑脸,笑眯眯地道,“盖里,我的朋友,你弄错了一件事——所谓的贪图享乐,是指那些分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却不去做,只知道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懦夫们。我则不同,我们现在需要等待,等待着魔导炮将他们的力量消耗尽殆的那一刻。现在如果贸然出击,反而会遂了他们的愿,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忽然拿起了酒瓶,在酒杯里倒满了一杯酒:“耐心一点,朋友,如果我们现在出击,只会让那些愤怒的敌军找到发泄愤怒的破口——要喝一杯吗?喝酒总是能够放松心情。”

盖里愣了愣,他不太明白德雷克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按照贵族的习俗来说,如果对方给你倒酒你不接受,那是对对方最大的侮辱,就算不会喝酒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所以盖里在犹豫了那么一刹那之后,还是伸出了手,准备从德雷克的手中接过这杯酒。

哗!

暗红色的酒水洒在了盖里的脸上,让猝不及防的盖里忍不住闭上了眼大叫了一声。而在他的眼前,德雷克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你还不配喝我的酒。”

盖里擦了一把脸上的酒,暴怒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身后的副将也纷纷向前走了一步。然而与此同时,另一名兵团统领却站在了他们中间,怒道:“两位,这个时候内讧可不是一件好事!”

德雷克笑眯眯地拢了拢自己鬓角的长发,看着盖里微笑道:“我只是不太习惯和废物共事而已。”

盖里的脸色越来越红,那显然不是因为羞愧,更多的是因为愤怒。那名兵团统领按住了盖里的肩膀,低声道:“冷静一点,朋友,现在和他翻脸只会让我们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更何况你现在和他动手,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盖里面色扭曲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剑插了回去。他看着德雷克,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会找你要个说法的。”

“可惜了我的酒,我刚才冲动了。”德雷克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用心疼的表情看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红酒杯。

“都别闹了,那边似乎有点动静。”最后的那名兵团统领也开口说话了,他指着远处的欧内斯特,目光有些凝重,“城门似乎被人打开了,他们想干什么?突围吗?”

德雷克也看向了城门的方向,只见正如那名兵团统领所说,欧内斯特征服门那巨大的石门正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来,露出了一条并不算太过宽广的道路。而在大门之内,全副武装的伊辛昂首挺胸的走了出来,他没有骑马,而是像一名步兵一般走到了大门前。

“伊辛?”德雷克当然知道伊辛,同属军方高层,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接触过,但名字显然还是很熟悉的。他忍不住轻轻地挑了挑眉,心中也隐约腾起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在伊辛的身后,又走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双手抱着大旗的少女,另一个则是宛如球型的高大胖子。这让德雷克心中的疑惑更浓了,一名少女出现在这里显然有些古怪,而那个胖子、敌方的元帅亚诺侯爵亲自出现在了大门前,这就更加古怪了。

天空中的琪亚娜刚刚斩开了一枚飞射而来的炮火,旋即便落回了地面之上。这一次她没有返回高墙,而是落在了伊辛三人的面前,同时恼怒地看着亚诺道:“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那孩子似乎找到了破局的办法,我们跟着她来试试。”亚诺侯爵有些尴尬地道,“虽然听上去她的办法有些不太现实,但是我觉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琪亚娜一巴掌拍在了亚诺侯爵的肚皮上,让他浑身上下的肉都抖了抖,“你是元帅,亚诺阁下,如果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敌方的强者袭击身亡,你知道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吗?让娜有办法就让她尝试,我没有任何的意见;但是你,你怎么敢出现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亚诺侯爵有些欲哭无泪,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是元帅,虽然似乎是所有人的最高长官,但看上去不管是梅林还是琪亚娜,似乎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家伙。所以他老实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梅林那家伙威胁我,他说如果让娜出了什么意外,他会让我出同样的意外。”

“滚回去。”琪亚娜翻了个白眼,指着城门内低声吼道。

少了一个胖子,城门前的空间登时就变得宽广了不少,这让本来挤在一起的众人总算是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琪亚娜看着让娜,或者说看着让娜有些不自信的眼神,快速地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具体询问你的计划,但是既然你有了一个你认为可行的办法,那么就去做,并且尽全力去完成它,不被任何意外与困难所阻挡——你如果连你自己的计划都不相信,那么又有谁会相信你呢?”

让娜苦笑道:“可是我的计划,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告诉我这句话的家伙,想出过无数比你疯狂、比你异想天开的计划,并且这些计划往往都成功了。”琪亚娜眨了眨眼,微笑道,“既然连他都相信你,你为什么不相信你能够成功呢?”

“梅林?”让娜忽然轻轻地笑了笑。

“除了那个家伙以外,应该没有谁还能够让我觉得疯狂与异想天开了。”琪亚娜抛下了这句话,便又一次飞上了天空之中,迎向了飞射而来的炮火。

伊辛目送着琪亚娜离去,旋即低下了头,看着让娜轻声道:“好吧,现在该我们行动了——在此之前,我先多嘴一句,你觉得我们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

“可能是零,也有可能是一百。”让娜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伊辛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是说,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一次疯狂的尝试而已吗?”

“是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一切都只能现在来进行尝试。”让娜指着正前方的贵族军,微笑道,“并且是,顶着那样的箭雨进行尝试,伊辛阁下。”

伊辛叹了口气,旋即骤然回过了头——而在他的眼前,数十支带着斗气的箭矢,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Part.193 石像鬼(下)

夜空之下,黑色的大旗迎风飘扬。

伊辛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两面塔盾,拦在了让娜的身前。而就在同一时间,一连串的撞击之声也从塔盾之上响了起来,饶是伊辛的实力并不算弱,在那数十支箭矢的冲击之下,也不由得连连后退。

“怎么样!有什么头绪吗!”伊辛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让娜吼道。

让娜也皱紧了眉头:“我不知道,我能够从大旗里感觉到有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但是我的实力太弱了,无法将那股力量引导出来!”

伊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扔下了一面塔盾,空出的那只手直接抓住了让娜的肩膀。金色的斗气顿时从伊辛的身上涌向了让娜,伊辛脸色微微一白,举着塔盾喝道:“用我的斗气试试!”

数十支带着金色光辉的箭矢又一次飞射而来,德雷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城门口的两人身上。他的身边,数十位身上闪动着金色斗气光芒的武者正在弯弓搭箭,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次的攻势!

咄!

伊辛手中的塔盾也并非是什么宝物,那也不过是一面加厚了的重型塔盾而已,虽然的确比普通的塔盾更大更厚更加沉重,但说到底它也不过是一面由铁匠们批量生产出来的盾牌而已。在那数十位骑士的弓矢之下,这面塔盾很快地便出现了一个个凹槽,甚至已经有一支箭矢穿过了盾牌,擦着伊辛的腰边钉在了城门之上!

“该死的,管理军械的混蛋真是该被吊死!”伊辛大骂了一句,捡起了地面上那面自己之前扔下的塔盾。

“管理军械库的是雷克顿那个家伙,听说前两天突围时被梅林撞死了。”亚诺侯爵的声音忽然从城墙之上响了起来,他努力地探出身子看着自己正下方的两人,高声道,“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了,我这里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便消失在了城墙上。而就在他消失的同一时间,一根箭矢也钉在了之前亚诺所在的位置。

“德雷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亚诺满头大汗的脸再次出现在了高墙之上,他暴怒地指着远处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手中弓箭的德雷克咆哮道。不过眼看着德雷克似乎准备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长弓了,亚诺便立刻消失在了城墙上,只是扔下了一面被涂得有些花里胡哨的、似乎带着些许水渍的大圆盾。

伊辛接住了那面盾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道:“是件好东西,盾牌的质量很好,并且被魔法师们附上了魔——可是为什么这盾牌这么湿?为什么还有一股怪味?”

“因为我一直把它当成胸甲穿在衣服里面的。”亚诺带着几分尴尬的声音从高墙上传了下来。

伊辛的手一抖,差点直接将盾牌扔了出去。不过这位将军显然是一位定力十足的人物,面对着这面正常人绝对不想碰的盾牌,他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它的把手,面色坚毅地挡在了让娜的身前。

“还是有点不太够,这面大旗似乎能够与城墙之内的某种物体产生反应,但是我们的力量不足,我找不到它到底在哪里!”让娜紧紧地闭着眼睛,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了些,那不像是体力的透支,反倒更像是心力的透支。她握着大旗的手也已然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甚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因为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她现在所见到的那一幕。

她的意识仿佛在欧内斯特的高墙内穿梭,但环绕着这座雄城的高墙何其雄伟,就算伊辛的力量让她的意识范围变得更加广阔了,想要搜索遍整个高墙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那么或许这还算不上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然而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时间,无疑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她的意识尽量地扩张了开来,但意识的扩张却让她的注意力愈发地不集中,因为她必须要着眼于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她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迷失在高墙之中,从而再也无法取回自己的意识——这样的冒险对于她而言还是人生之中的第一次,但她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力量不足?”

琪亚娜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她自天空中重新落在了地面之上,微微喘息着看着闭着眼睛的让娜:“用我的力量吧,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伊辛皱了皱眉,反对道:“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你现在已经不能再给出更多的力量了,而且这样的行动也太过冒险,如果你在让娜成功之前就被敌方的炮火击中,那反而会对局势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我知道。”琪亚娜随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心里很清楚,但也正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所以才更要这么做。我阻拦炮火的次数是有极限的,如果极限抵达之前让娜依然没有成功,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挽回——既然如此,我宁愿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琪亚娜没有再给伊辛多说什么的机会,她果决地抓住了让娜的肩膀,然后便再一次跃上了天空之中——这一次,她的速度再也不同于之前一般迅捷,枪剑上熊熊燃烧的黑火也隐约弱下去了几分,但她面对袭来的炮火时的那种坚决,却一如既往!

——莱因哈特家族,从来没有退后这一说!

伊辛背对着让娜,他用双手握着那面巨大的圆盾,一次次地挡住了射来的箭矢。那些箭矢的威力并不算太强,显然对方阵营中的骑士们并没有全力出手。然而就算只是这样,伊辛也已经觉得自己手中的大盾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如果让娜再不加快动作,那么他会在让娜成功之前,率先耗尽力量倒地——而只要他一倒地,他无法继续提供能量给让娜这一点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手持大旗双眼紧闭的让娜,就会彻底地暴露在德雷克的视线之中。

到了那时,甚至不需要一位骑士,只需要一位普通的强弓手,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毫不设防的让娜。

伊辛心中有些焦急,他很想回头看看让娜,然而理智却让他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咆哮着挥动着圆盾,不断地格挡着自远方飞射而来的箭矢。他的手臂越来越沉重,大盾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甚至身体上也多出了好几道伤口,但他依然没有后退一步,而是双手握着大盾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

——如果他无法挥动盾牌,那么他的身体,就是让娜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不知道让娜的想法是否真的可信,他也不知道让娜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是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要登上了战场,那么不管你身边的那个人曾经和你有过多少矛盾,这时候都必须要变成血浓于水的战友。伊辛很清楚这一点,他并非是那种世袭的将军,他是自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之中杀出来的勇将,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有点意思,那家伙是伊辛吧?”

德雷克也站起了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远处的伊辛:“我记得这家伙不过是个七阶的骑士,居然能够用盾牌挡住你们这么多次攻击——还是说,那面盾牌比较独特呢?”

在他的身后,数十名身着暗绿色轻铠的骑士正手持铁弓,同时拉开了铁弓的弓弦——他们显然是德雷克的骑士团成员,他们身上那暗绿色的盔甲之上流转着淡淡的光芒,显然他们的盔甲都是价值不菲的附魔装备。

听到德雷克的声音,为首的那名绿甲骑士不由得愣了愣,旋即急忙道:“家主,我们立刻全力”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冷静一点,我的朋友。”德雷克微笑着转过了身,看着那名绿甲骑士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忽然伸出了手,从绿甲骑士的手中接过了他的沉重铁弓,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伊辛微笑道:“让你们不必全力进攻的是我,我可不想让我最得力的手下在这种地方浪费精力。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家伙为什么还能够坚持住罢了,那种坚持的态度我非常欣赏——更何况”

他忽然拉开了手中的大弓,暗金色的斗气也在弓弦之上蓄积了起来。德雷克的笑容愈发温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微笑道:“亲手摧毁掉这种坚持,是我最喜欢做的事。”

轰!

弓弦骤然松开,那可怕的力量竟是在空中引起了一阵音爆之声。德雷克射出的箭矢并无实质,和那些绿甲骑士们所射出的箭矢全然不同。然而就是这没有实质、单纯由能量构成的箭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直直地袭向了远处的伊辛!

——那已不再是一支箭矢,而是一道光,一道自德雷克手中的铁弓为起点,以伊辛手中的圆盾为终点的光!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终于知道,德雷克手中的刺剑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个身份象征而已,那代表着他身为贵族,对于贵族最喜爱的刺剑也颇有造诣——但他最为强大的武技却和他手中的刺剑毫无关系,而是弓!

那道光芒掠过的地面之上,竟是被余波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伊辛甚至尚未来得及看清楚这一次袭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德雷克向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射出了一箭,于是自己手中的那面盾牌之后便传来了重逾千斤的可怕力道。多做思考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咆哮着奋力顶住自己手上的盾牌,以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

——该死的,德雷克那个混蛋居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吗!

伊辛双臂之上的盔甲已经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尽数震碎,他的怒吼声听上去是那样的有气无力。虽然伊辛努力地想要拦截住那道金光,然而他的力量在这道光芒之下却是显得如此弱小!

终于,圆盾飞上了空中,它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凹槽,那是被金光所轰击出来的。

然而失去了圆盾的伊辛却怒吼着挺起了胸膛,他像一头愤怒的黑熊一般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抱住那道光束一般——这样的动作和自杀无异,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

肉体不如圆盾坚硬,所以伊辛的胸口并没有多出一个黑色的凹槽,而是多出了一个空洞。

伊辛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无奈地倒在了地上。他在闭上眼睛前,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虽然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但是他的心中却充斥着满足感。

因为在中箭的那一瞬间,他调整了自己身体的位置,并且用自己所有的斗气包裹着那道光束,强行改变了那道光芒的方向。

光束擦着让娜的肩膀飞射而去,在突破了伊辛之后,这道光芒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仅仅只是擦着让娜的肩膀,便令让娜的肩膀处多了一道血痕。让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她依然没有睁开双眼,她的双手颤抖得也愈发厉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一般。

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响起,琪亚娜半跪在地上,她一手按在地上,一手则握着枪剑的剑柄,不住地喘息着。她的力量也已经快要见底了,刚才那一发魔导炮差点就命中了她,如果不是她的武技依然出类拔萃,或许刚才那一次交锋,她就已经被炮火所击下了。

琪亚娜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中的黑色枪剑似乎前所未有地沉重。她一步一步地向前前进着,步子也越来越摇晃,仿佛连正常地前进都有些困难了一般。

“该结束了,德雷克,我们发动进攻吧!”盖里看着德雷克,高声道。他很想抢在德雷克之前发动攻击,这样攻下欧内斯特的首功便不会被德雷克一个人所占据。但是只要德雷克尚未说话,他就依然不敢轻举妄动——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犯一点错,德雷克就会带着笑容在第一时间杀死自己。

德雷克却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琪亚娜。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石像鬼?那东西难道不是传说?”

“什么鬼?”盖里有些莫名其妙。

德雷克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虽然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预料,但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着琪亚娜沉声道:“你仔细看看她,废物,你觉得她真的是走路都走不稳了吗?”

盖里也皱紧了眉头,迷茫地看着远处摇摇晃晃的琪亚娜道:“她的确是走路都走不稳——”

嘭!

德雷克终于失去了他的冷静,他猛然一拳将盖里打飞了出去,旋即迅速地回过了头,死死地盯着琪亚娜——或者说,琪亚娜脚下的地面。

——哪里是琪亚娜在摇晃,摇晃的根本就不是她!

——而是,她脚下的整个地面!

轰!

一只巨大的石质爪子,骤然从地面之下伸了出来,出现在了惊骇欲绝的每一个人的目光中!

传说之中决定了帝国命运的石像鬼,真的出现了!

Part.194 银色暴雨

“地震了?”

梅林有些惊骇地看着远处的城堡,有些怀疑这些饱经风霜的建筑物会不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之下就此倒塌——要知道他们现在就在王选钟塔的正下方,如果钟塔倒了,那么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得被活埋在下面!

锵!

金铁交鸣之声从耳边响了起来,齐格飞站在梅林的身侧,一手握着巴姆鲁克,另一只手则放在巴姆鲁克的剑身之上,用力地向回推着——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巴姆鲁克之上,一柄奇长无比的长剑正重重地压在上面。

“在打架呢,你能不能认真一点!”齐格飞咬牙切齿地回头瞪了一眼梅林,旋即怒喝一声,将狂笑着的法洛斯推了回去。黑色的火焰顿时从巴姆鲁克之上腾了起来,齐格飞一步向前,大剑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势直接盖向了法洛斯!

“刚才你还在和我联手对敌,怎么现在我们就要兵刃相向了?”梅林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巨大法杖指向了法洛斯的方向——白色的魔法阵自法杖尖端展开,一根根结晶尖锥自魔法阵的正中心探了出来,它们在空中只停顿了那么一刹那,旋即呼啸着射向了远处正在和齐格飞交战的法洛斯。

可惜的是,梅林毕竟只是一名六阶魔导士,虽然他显然没有全力以赴,但那结晶尖锥也的确是六阶魔导士的水准——严格意义上来说,六阶魔导士已经算得上是大陆上颇为不错的魔法师了,然而在法洛斯和齐格飞之间的战斗中,他的结晶尖锥甚至还未靠近两人,便被他们战斗所散发出的余威轰碎在了空中!

梅林咂了咂嘴,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还是在这里观赏你们的战斗吧。”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他很清楚梅林的实力显然不止如此,如果他真的想要给法洛斯制造些麻烦,那么法洛斯一定会陷入极其麻烦的境地。但他却没有这么做,齐格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消极怠工——但出于对梅林的信任,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继续全神贯注地和法洛斯交锋!

“怎么了,怎么了?你的龙息呢?你那差点直接把我轰杀了的龙息呢?”法洛斯神经质地大笑着,一剑又一剑地斩在了齐格飞的巴姆鲁克之上。他的力量比之现在的齐格飞似乎要略逊了些许,和他们上一次交锋时完全不同,但他的速度依然可以碾压齐格飞,让齐格飞只能被迫不断地招架着法洛斯从四面八方攻来的长剑!

法洛斯的狂笑声不断地响起,传入了战场之上的每个人耳中。

“我真的很讨厌那个家伙。”理查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低声道,“我们俩应该是同一类人,你不觉得那个家伙的声音太讨人厌了些吗?”

“不会,我不太在意这些。”罗根平静地摇了摇头,他似乎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事感觉到惊讶,也不会对任何人感觉到喜欢或是厌恶,“我对于事情的评判,只有它是否合理、是否应该存在,而无关于我个人的喜好。”

“你觉得法师塔这一次的叛乱,也是合理的吗?”理查面带讥讽地看着罗根。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合理。”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之间的区别太大。”理查摇了摇头,冷漠地道,“我对于讨厌的事物只会想要摧毁他,而你却不同——只要它是合理的,你就会接受这种事物的存在。”

破旧的双手巨剑举了起来,理查眯了眯眼,轻声道:“既然我们并非同类,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轰!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宛如爆炸一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在罗根的眼前,一道深红色的魔力宛如被石头击中了的水面一般扩散出了一道道涟漪。那道魔力屏障仿佛是一直就在那里的一般,理查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还是被罗根的魔力屏障挡了下来!

“你对那孩子很感兴趣。”理查的剑分明已经斩在了罗根的眼前,然而罗根却依然一脸平静。他轻轻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看着理查轻声道。

“齐格飞?那孩子的确很有意思。”理查扬了扬眉,但动手的速度却没有任何减缓的意思。他这飞身而来的第一剑没能击破罗根的魔力屏障,然而他的身体却在空中忽然诡异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剑锋也在罗根的魔力屏障上一划——下一个瞬间,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大圈的罗根蓦然爆喝一声,双手握住了剑柄,再一次重重地斩在了罗根的魔力屏障之上!

雄狮的怒吼声忽然响起,那种气势和齐格飞的斗气似乎颇有些相似,然而真正的威力却比之齐格飞的斗气还要更加狂暴。一头金色的雄狮浮现在了理查的背后,雄狮的双爪伴随着理查的大剑一同落下,一并轰击在了罗根的魔力屏障之上,那能量的冲击在两人的周围带起了一阵风暴,靠得较近的贵族骑士甚至连站稳都显得有些吃力了起来!

那头金色的雄狮和齐格飞曾经所唤出的雄狮不同,理查身后的雄狮未免太过巨大了一些,那种宛如活物一般的气势也并非是齐格飞所能比拟的。虽然齐格飞的力量极其恐怖,但是斗气之上的造诣显然理查要比他高出了不止一个台阶,伴随着理查那极具威压的领域力量,那头雄狮也显得更加可怕!

“在蛮力这一点之上,似乎每一代狮心王都过于可怕了一些。”罗根终于轻轻地皱了皱眉,理查的实力和他就在伯仲之间,如果没有理查在这里的话,仅仅是以齐格飞几人的实力显然是无法拦住他的。但就因为有理查在这里,他连分心都有些做不到了。

只要理查还在,他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应对这位年龄成谜的前代狮心王!

“能动手的,全部压上去!”欧贝克站在贵族骑士们之中,他本来梳理得颇为整齐的金发已经因为激动而有些散乱了,此刻,他正不断地挥舞着双手,面色有些狰狞地向身边的所有人咆哮道。而在他的前方,那几名在理查的领域之下还能挥动武器的八阶骑士已经风驰电掣地奔向了站在王选钟塔之下的雅莎,他们很清楚,只要斩杀雅莎,那么梅林等人的战斗到底是胜利与否,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身后的雄狮多少让人有些心悸,这让一名正在冲向雅莎方向的贵族骑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雄狮当然没有时间向他们发动进攻,虽然那头雄狮身上带着的可怕威压很有可能让他们在一瞬间便溃不成军,但罗根身为掌灯人,自然也不是理查轻而易举就能战胜的存在。

那名贵族骑士悄悄地送了一口气,然后带着凶狠的神色回过了头。

——但当他回过头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惨白了几分!

一头黑色的巨龙,正站在王选钟塔之下,用那对暴戾的金色竖瞳,死死地盯着众人!

所有的贵族骑士齐齐减缓了速度,他们的目光之中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恐惧与惊骇。眼前这条巨龙显然比雄狮更加可怕,那黑色的巨龙足有二十米高,虽然和传说中那些真正的巨龙还有些差距,但巨龙这种东西显然也不是人类所能够对付得了的——要知道,传说之中的那些大骑士,在和巨龙的战斗里都死伤无数,以他们的实力怎么可能是巨龙的对手!

在这里出现了一头巨龙,这种事情显然是不正常的,如果他们能够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或许他们立刻就能恢复到一颗平常心。但理查的领域力量却让他们心中本就有了胆怯,那并非是出于实力差距而产生的恐惧感,而是因为理查所拥有的领域,其本身就代表着【威压】!

在那份威压之下,他们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巨龙当然不是真正的巨龙,但有些造诣极高、甚至可以用伟大来形容的画家,却能够以手中的画笔描绘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存在。

莱昂纳多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魔力已经挥霍一空,描绘出这条巨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名纯正的魔法师,虽然他的魔力总量达到了八阶的水平,这对于一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而言足以称得上天才,他也的确是一位天才——然而他对于魔法的运用手段以及战斗经验都贫瘠得可怜,如果让一名对他那独特的魔法知根知底的魔法师交手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败在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七阶魔导师手下。

但现在,他显然不需要那么做。

他魔法的独特性,让他此时此刻,反而成为了欧贝克那一方最为恐惧的存在——或者说,他那条巨龙,让所有的贵族骑士都陷入了恐慌!

赤色的光芒在巨龙的口中蓄积了起来,一道连地面都足以被其融化的可怕光芒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与此同时,巨龙挥动着翅膀,那宛如灭世一般的赤色光柱不住地从它口中喷射而出,让王城之中俨然一副灭世之景!

“你居然能够画出这种东西吗?那我如果把你留在城墙上,岂不是早就无敌了?”梅林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他一直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法杖,全场最悠闲的就是他。

莱昂纳多叹了口气,对着齐格飞努了努嘴:“我需要参照物才能做到这样,如果你要我留在城墙上并且描绘出这样的东西,那么就只能让齐格飞和我一起行动——而且它不能离我太远,行动也不够快,力量也极其有限,持续时间也不算太长”

“可以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梅林翻了个白眼,撇着嘴回过了头。

莱昂纳多也翻了个白眼:“我就算再怎么废物,也比看戏的要强上一些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梅林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马上要给你们表演个好看的,只是时间还没有到而已。”

“好看的?是什么新魔法吗?”莱昂纳多眨了眨眼。

“什么新魔法,比魔法还刺激。”梅林摸着下巴,笑眯眯地道。

“那条龙只是虚影!这里不可能有巨龙!”欧贝克不住地挥舞着双手,他狰狞的面色让他本来那张微胖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你们在怕什么!贵族的荣誉呢!骑士的精神呢!只要斩杀掉那个伪王,我会给你们每一个人封爵!男爵——不,子爵!”

贵族骑士们面面相觑,不过总算是有些人被那丰厚的奖赏所打动,按捺住了心中的那份恐惧——这是理查的领域最大的弱点,他的领域从内心之中给人以威压,然而这种威压总是能够被别的东西所冲淡、甚至掩盖的。

一个人迈开了脚步,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迈开了脚步。他们纷纷拔出了武器,脸上带着贪婪的神色,慢慢地走向了雅莎的方向。那条巨龙虽然恐怖,但是他们已经逐渐地看出来了巨龙威力的不足,并且那火焰的速度也不够快,如果他们想要躲开的话,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各位,以后你们可要叫我子爵了。”第一个动身的贵族骑士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骑士剑也握在了手中,“不过当然,等我成为了贵族之后,各位依然和我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他也永远无法将话说完了。

因为一柄银色的投枪穿透了他的脑袋,也穿透了他的嘴,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他身边的那几名贵族骑士齐齐一愣,旋即同时回过了头——当他们回头的一瞬间,他们看到的是漫天的银光,宛如欧内斯特的暴雨一般,从天空之中倾斜而下!!

那是漫天的投枪,宛如暴雨一般密集的投枪!

“奉王之命,肃清叛军。”

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整片的声音。

银色的盔甲连成一片冷冽的海洋,他们自黑暗的大道之中走了出来,一模一样的身材和装备让他们看上去压迫感十足。而为首的那名银甲骑士则一手握着大旗,盔甲之下的目光正投向了众人的方向。

投向了握着祈祷钟声的雅莎的方向。

他的另一手上,则握着一根正在缓缓消失的幽蓝色锁链——那是梅林的锁链。

“御林骑士团。”那名骑士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将其竖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在他的身后,那近千名骑士齐齐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肃清叛军,一个不留。”

Part.195 各自的战斗

巨龙仍然在吐息,它的吐息威力十足,但是已经没有人会继续关注这条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巨龙了——它不过是一条徒有其型的巨龙而已,和传说之中的那些龙族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从天而降的银色暴雨之上。

御林骑士团不足千人,想要用他们手中的投枪达到这样的效果显然是极其困难的。但那银色的暴雨已经令数十位猝不及防的贵族骑士毙命当场了,甚至这个数量还在增加,可见这一轮投枪的威力与数量!

——那些御林骑士,每个人手中竟是都有不下三支投枪,同时扔向了那些贵族骑士们!

“拦住他们!其他人全力斩杀伪王!”欧贝克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居然亲自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指向了远处的雅莎,同时迈开了双腿大步走向了雅莎的方向,“只有杀死她,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各位!只要她还活着,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论为叛徒——帝国对于叛国者,从来没有从轻发落的说法!”

他的话语让贵族骑士们再度鼓起了勇气,金色的斗气纷纷从他们身上涌了起来,他们毕竟是贵族骑士之中的精锐,在这种开始拼命的局面之下,他们高达骑士阶的实力让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极其棘手。莱昂纳多的巨龙虽然看上去声势惊人,但在数百位骑士阶的强者的围攻之下,那条巨龙也没有坚持太久,它很快就变得伤痕累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之中流出了五颜六色的液体。

那是颜料,莱昂纳多的魔力所构成的颜料。

“他们开始拼命了!梅林,我们该怎么办!”莱昂纳多努力地恢复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魔力,一面头也不回地对着远处依然在看戏的梅林咆哮道——而在他的身边,培克已经盘腿坐在了地面之上,森寒的冰晶自他的身体表面浮现了出来,一个冰蓝色的巨大魔法阵也在他的眼前缓缓地成型。

那是他施放亚禁咒的前兆,他也使出了自己最强大的魔法。

银色的暴雨已经停止,御林骑士们的这一轮投枪就造成了不下两百名贵族骑士当场战死,更有数百人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那些战死的贵族骑士大都是六阶的大剑士,他们本来就在这个队伍之中属于最弱势的一方,此刻他们的死亡并没有对贵族骑士们造成太多的麻烦,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对这些骑士的死感到惋惜,而是继续向着自己的目标冲锋。

——只要雅莎还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跑得掉,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法洛斯和齐格飞手中的武器交错在一起,他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御林骑士们,忽然嗤笑道:“御林骑士到底是御林骑士,欧贝克想让那些贵族骑士拦住他们,未免也太不把御林骑士放在眼里了。”

“现在分心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齐格飞握剑的双手一挥,巨大的力量顿时将法洛斯的长剑弹开了去。法洛斯的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惊诧,他还记得上一次和齐格飞交手时齐格飞的实力,短短的几天时间,齐格飞居然就从一名七阶骑士飞跃到了八阶,甚至本来还会被他压制些许的力量已经隐约有了超过他的趋势,这根本就和法洛斯所知道的常识不同!

“你果然是个怪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八阶骑士能够从力量压制住九阶的存在——虽然我的确不以力量见长,而你则恰好是力量型的武者,但我们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这种事本来不应该发生才对。”法洛斯脸上露出了笑容,齐格飞的巴姆鲁克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斩了过去,但那却并没有让他露出任何后怕的表情,他的脸上反而只有兴奋的狂热!

齐格飞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回答法洛斯。他忽然松开了左手,右手握剑狠狠地斩向了法洛斯的身体——这一击实在是太过鲁莽,虽然他的攻势颇为骇人,但是自己的身体却也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法洛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手中的长剑本就比齐格飞的巴姆鲁克长出了不少,此时此刻,齐格飞的巴姆鲁克尚未来到他的身前,他的长剑却已经抵达了齐格飞的皮肤!

然而下一秒,法洛斯的瞳孔却微微一缩,他那惊人的行动速度与反应速度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之中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向后退了一步。

这看上去是个很简单的动作,但他的剑本就快到极致,而他后退的那一步却比他的剑还要更快。而就是这退出的那一步,让他躲开了齐格飞的剑,也让他自己的剑没有斩落在齐格飞的身上。

——因为齐格飞的的左半身,骤然生长出了一片片的龙鳞。

如果法洛斯的这一剑真的落了下去,或许齐格飞的确会在他的剑下受伤,但绝不可能被他斩杀,甚至连重伤都不太现实。反而齐格飞的攻击却不会就此停止,法洛斯会因为自己所挥出的这一剑而暂时无法躲避齐格飞的攻击,从而败在齐格飞的剑下!

败在齐格飞的剑下或许还是其次,要知道齐格飞的剑一旦斩中,那股骇人的力量很有可能直接将法洛斯当场斩杀。

“我以为,你是控制不了的。”法洛斯眯着眼睛看着齐格飞,语气愈发凝重。他脸上的疯狂消退了不少,似乎齐格飞带给他的威胁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概掌握了一些诀窍。”齐格飞心中有些惋惜,同时也有些震惊于法洛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所做出的正确反应。

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脸颊之上却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他轻轻地抖了抖手中的奇特长剑,剑锋直指着地面,轻声道:“有趣,看来兰斯洛特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比击败你更让我感到兴奋的事情了。”

他的剑锋忽然一转,奇特的嗡鸣声再一次在齐格飞的耳边响了起来。他没有挥剑,但地面之上却骤然多出了无数条剑痕,仿佛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法洛斯已经斩出了无数剑一般!

“你的龙威呢?你的龙息呢?你那些曾经差点击杀了我的特殊能力呢?”法洛斯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白之中竟是浮现出了些许的血丝,让他看上去更加怪异。

“用不着那些。”齐格飞双手握住了剑柄,沉声道——毫无温度的黑色火焰自大剑之上腾了起来,一团黑色的火焰在跳动中脱离了剑刃落在了地面之上,却仍然在地面上永无休止地燃烧着。

没有斗气之间的碰撞,也没有任何人先一步动手,嗡鸣的剑锋与跃动的黑火只是保持着它们的位置,仿佛一时间世界陷入了静止一般——但没有一个人敢进入到他们两人身边三十米的范围内,奔向雅莎方向的贵族骑士们都不约而同地绕过了这一片空地,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结界一般。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当他们再次开始战斗的那一瞬间,任何身处这块空地之中的贵族骑士都绝对不可能活得下来。

奔向雅莎的骑士们也并不太好过,虽然那几名骑士长联手击败了莱昂纳多所召唤出的巨龙,但巨龙的身体却又忽然在原地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道高耸的火焰屏障——有些贵族骑士想要从火焰屏障之上一跃而过,然而那火焰屏障的表面之上却又突然生出了几条蟒蛇,它们凶狠地缠住了那几名贵族骑士,然后拖着他们便回到了火焰屏障之中。

这火焰屏障虽然看上去极其诡异,但归根结底也只是能量体而已,在几名贵族骑士牺牲之后,这道火焰屏障终于是在贵族骑士们的攻击之下烟消云散。

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柄巨大的冰晶大剑。

培克的亚禁咒对付单一敌人时,效果并不能算显着,那柄巨大的冰剑总是会碎裂成无数的细小冰锥,永无休止地攻击自己的目标。在面对实力超凡的对手时,这些细小冰锥几乎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的麻烦,他们强大的魔力或是斗气能够让他们直接无视掉这些冰锥。

但对于这些七阶骑士而言,培克的亚禁咒就有些麻烦了。

冰剑与冰锥仿佛永无止境,不论他们击碎多少,击碎的同时那些冰晶便会再一次化作利剑攻向他们。虽然这些冰剑并不能直接击杀他们,但却极大地减缓了他们的前进速度,甚至在这冰剑的暴风雪之中,不少人身上已经挂了彩,行动也由于低温而愈发缓慢!

如果培克的实力达到九阶,他或许能够以一己之力拦下他们;如果他是一位八阶魔导师,那么这些贵族骑士想要突破他的亚禁咒也绝对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他只是一位七阶魔导师,不论经验如何丰富,实力的不足总是他最大的弱点。

“你还能坚持多久?”莱昂纳多苦笑着看着身边的培克,叹息道,“大概再有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应该能恢复一些战斗力了。”

“几分钟?别跟我开玩笑——我已经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秒数了。”培克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按在地面之上的双手已经颤抖了起来,“该死的,我的实力本就和这些家伙差不多,那些八阶的混蛋比我还要更加强大几分,能够减缓他们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莱昂纳多脸色惨白地咽了口唾沫,他蓦然回过了头,咆哮道:“梅林!如果你再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发出声音了。他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远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般。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培克没有回头,只是咬着牙问道。

莱昂纳多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培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后看了一眼,于是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起来。

的确,莱昂纳多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梅林已经消失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消失在了战场之上,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逃跑了?

莱昂纳多和培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不可置信与惊诧。而就在同一时间,培克的身体骤然一震,他眼前的那个巨大魔法阵也伴随着他身体的震动彻底碎裂!

漫天的冰剑,在刹那间停止了动作,然后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落在了地面上。碎裂的冰晶迅速地被蜂拥而至的贵族骑士们踩碎,他们口中发出着意义不明的咆哮,举着手中的武器冲向了莱昂纳多和培克!

“我居然要跟你死在一起,倒霉透顶。”培克啐了一口,坐在地上喘着气道。

莱昂纳多大怒:“我也是你监察部的同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我堂堂欧内斯特的大艺术家居然要和你死在一起,真是无法想象!”

培克那张永远无比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那份笑意很快地便消失了。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梅林那个混蛋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希望我们的牺牲有些价值吧”

莱昂纳多哭丧着脸,喃喃道:“好吧,好吧,至少如果他们胜利了,我能够被追认一个更高的爵位,我的画作也会更加出名”

贵族骑士们蜂拥而至,他们冲到了莱昂纳多和培克的眼前,甚至两人已经能够看得清楚他们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容了。莱昂纳多已经闭上了双眼,培克也垂下了双手——以他们魔法师那羸弱的身体,一旦失去了魔力,也就和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区别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些距离他们还有十米左右的贵族骑士却齐齐调转了方向,直接绕过了王选钟塔,向着远方杀了过去!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戏剧性,这让莱昂纳多与培克忍不住齐齐地看向了贵族骑士们奔跑的方向——而就在两人看向远处的那一瞬间,他们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人的任务,是保护雅莎。

贵族骑士的任务,是杀死雅莎。

而现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空无一人,本来应该站在那里的雅莎,已经消失了。

——在远处,一个身穿监察部黑袍的银发半精灵,已经扛着帝国的新王奔逃到了地平线之上

Part.196 第二幕游戏

“老师!!”

雅莎被梅林扛在肩膀上,双腿双手不住地扑腾着:“我们为什么要跑?我们不是应该和大家并肩作战吗!”

“因为咱们俩如果再不跑,就只能在断头台上再相会了!”梅林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同时不断地在地面留下一根根结晶尖锥——那虽然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就算这只能拖延对面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那么这个行为便是有价值的。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抛下大家?”出于对梅林的信任,雅莎停下了挣扎。

梅林叹了口气,他奔跑的速度根本不像是一名四阶大剑士,并且他这种在逃命时还能老神在在地叹气的能力更是值得敬佩:“我们俩现在赶紧逃命反而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小雅莎。大家都在为你而战,如果你继续留在那里,反而会让大家为了保护你而陷入麻烦。”

他居然扛着雅莎忽然转过身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回过了头继续狂奔:“你看,我们身后跟着的贵族骑士数量堪比几个月前我遇到的那些黑袍战士,只不过那些黑袍战士单对单打不过我,而这些贵族骑士随便来一个我都不太好对付。”

“那我们单独行动,不是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之中吗?”雅莎努力地想要调转脑袋向后看,只是努力了好几次后终于放弃了这种想法。她双手抓着梅林的衣服,有些迷茫地问道。

“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的确是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之中,这些贵族骑士一个个就像是看见了烤肉的野狗一样,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够以这样的速度追击我们!”梅林放声大笑,仿佛被追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不过这才有意思啊,我的好学生——你的老师最大的特长,就是逃命!”

他的身体忽然一扭,竟是无比精确地钻进了一条无比狭窄的小道之中。

这条小道实在是小得有些过分,以至于我们只能用“精确”来形容他刚才的动作——按理来说,这些形容词本不应该用在这种地方,然而如果具体考虑到梅林刚才钻进的那条小道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他刚才高速移动时忽然钻进小道的动作了。

这条道路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道路,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两个贵族庄园的高墙之间的空隙而已。王城之中的所有道路之上都被铺上了石板,但这里却只是纯粹的土地,可见这条小道偏僻到了何种地步——就连从小在王城长大的雅莎,对于这条小道都没有任何的印象,她很好奇梅林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久前走过这条路,在托雷斯的带领下。”提到托雷斯时,梅林的脸上多少流露出了几分黯然。他的速度略微放缓了一些,因为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帝国新王的脑袋就要和这两堵高墙来一个亲密接触了。

梅林钻进了小道,但贵族骑士们想要钻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些贵族骑士大都是身材高大魁梧的战士,这也是绝大多数战士的体型,魁梧的身材往往代表着强大的力量。

但如果在这样的体型之外再套上一层盔甲,那么所造成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想要进入这条小道,他们就只能侧着身子缓慢移动。

一群贵族骑士们全部停在了小巷之外,有人试图脱下自己的盔甲从那条小道之中钻进去,然而单单是取下他们那一身复杂的全身盔甲就需要耗上不少的时间,而盔甲又代表着他们的荣誉与地位,因此那个贵族骑士刚刚取下自己的胸甲,便面红耳赤地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之中停下了动作。

骑士剑狠狠地劈斩在了墙上,斩开了一个不小的缺口。那名挥剑的骑士随手拨开了飞溅的碎石,回头高声笑道:“各位,我们不如直接摧毁掉这两堵高墙,这样就能追上他们了!”

“我倒是想先摧毁掉你的脑子。”那几名八阶骑士长中的一员忽然冷笑着开口了,他一巴掌推开了那名骑士,“先不提这两堵墙有多难摧毁,也不提我们在这么做的过程中速度会降低到多少——能够住在这里的人最少也是个伯爵,伯爵虽然对于那些大佬而言不算什么,但是想要处置一名骑士,还是再容易不过了。”

那名骑士有些悻悻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声嘟囔道:“骑士也是贵族,按照帝国法律,贵族不能擅自处置,必须要登上贵族议会的贵族法庭才行”

骑士长没有理会这名骑士的抱怨,他那种过于天真的想法显然让骑士长觉得连回答他都是对自己时间的浪费。他和另外几名骑士长低声交流了几句,便率领着接近一半的骑士离开了这里。剩下的骑士有的则继续驻守原地,有的则走向了其他地方驻守,防止梅林原路折返或是从小道的其他出口扬长而去。

夜里的王城本来充斥着一股压抑凝重的气氛,然而今天这种气氛显然并不存在,或许王城这近三百年来,都从来没有过如此热闹的夜晚——四处奔走的贵族骑士们寻找着梅林的踪迹,甚至就连那些本来躲在家里等待事态平息的贵族们,都在自家骑士的报告之下纷纷带着自己的亲卫寻找起了梅林的踪迹。

所有的贵族在死亡的威胁之下终于前所未有地联合了起来,帝国的新王已然诞生,如果他们无法赶在新王彻底接过帝国之前杀死她,那么他们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斯图加特陛下时期的叛国者的下场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叛国者赫卡特虽然在战斗中身亡,但他家族里的所有核心人物几乎全部被押上了断头台——这在帝国里还是头一遭,但他们不认为这会是最后一次。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只有新王死在了他们的眼前,他们才能睡个安稳觉,否则他们永远会感觉自己的头上正悬挂着一柄锋利的尖刀。而那柄尖刀一定会落下,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虽然贵族骑士们无法进入那条小道,但是当贵族们也加入了寻找梅林的行动之后,要找到能够钻进小道的人自然便不算什么难事了。一名身材瘦小的武者背着双剑快速地没入了小道的黑暗之中,如果梅林依然没有离开这条小道,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他找出来,不管这里的岔路到底有多少。

当然,这条小道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岔道。

这毕竟是两个庄园的高墙之间的夹缝,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岔道。

带着雅莎的梅林消失在小道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之中,贵族们的耐心也在被一点点地消磨。已经有几名贵族开始责骂起了贵族骑士们,因为他们听说过梅林,听说过那个帝国双子星、除了漂亮并没有别的特长的、狮子身后的鬣狗梅林。在他们所听到的传闻之中,梅林是一名魔法师,虽然他的天赋不错,但却并没有达到如同齐格飞那般完全无法用常理论之的实力水准——他只是一名五阶魔导士而已,而就这么一名五阶魔导士,却将这一大群七阶甚至八阶的骑士耍得团团转,竟是连追上他都没有做到!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七阶的贵族骑士,在速度上输给了一名五阶魔导士。

“你们说那家伙是个六阶魔导士?”卢克伯爵也在此列,他喘着粗气怒视着骑士们,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六阶魔导士,我明白了,不是五阶而是六阶——仅此而已吗?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借口?你们是骑士阶的强者,是贵族骑士之中的精英。而就是你们这些精英,居然连一名六阶魔导士都追不到?”

他一脚踢在一名骑士的腿甲之上,怒道:“不,不止是一名六阶魔导士,这还是一个背着一个人的六阶魔导士。他是一名魔法师,身体可不像你们那么强壮,背着别人本来对他的身体而言是一种负担;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占尽劣势的魔法师,你们居然都没有抓到?”

骑士之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个混蛋跑得比我见过的任何魔法师都要快,如果让你去,你怕是连他的人影子都看不到。”

“是谁!”勃然大怒的卢克伯爵猛然回过了头,凶狠地盯着骑士们。当然,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所有人都只是和他对视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哼,贵族骑士?连承认自己所说的话的勇气都没有吗?”卢克伯爵冷笑着啐了一口,吐在了他面前的那名贵族骑士的胸甲之上,“一帮废物,我家的狗都比你们”

“擦干净。”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从卢克伯爵的身后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很轻柔,但那之中又带着一股颇为浓烈的骄傲与不屑。

本来飞扬跋扈的卢克伯爵顿时浑身一僵,他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孔也在短时间之内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他没有回头,而是赔着笑用自己的袖子为那位骑士擦干净了胸甲,直到擦得那胸甲几乎能够映照出他的面容之时,他才弯着腰回过了头,谄媚地笑道:“浮士德老爷,您怎么来了?”

“别叫我老爷。”红袍红发的青年根本没有向卢克投去任何一瞥,他走到了那名骑士的眼前,低声道:“把你们刚才所看到的、所知道的、所猜想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从浮士德出现的那一刹那,卢克伯爵便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脸上带着谄媚而谦卑的笑容,时时刻刻弯着腰站在浮士德的身边,仿佛下一秒就准备跪下去亲吻他的鞋子一般。刚才那个飞扬跋扈的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谦卑到令人恶心的中年人。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他这种根本不在意所谓的贵族荣耀的伯爵,很多时候虽然会让人厌恶,但同时却也让人很难对他抱有敌意。

骑士很快地阐述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见到的所有事,包括梅林一路上那惊人的速度,包括梅林肩膀上的雅莎,也包括梅林钻进了这条小道的事。浮士德一面听着,一面轻轻地点着头,直到骑士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后,他才终于叹了口气,眯着眼睛道:“所以,那家伙躲进了这条小道之中。”

“是的,我们亲眼所见。”骑士笃定地点头道。

浮士德拍了拍那名骑士的肩膀,他缓缓地走到了小巷的道口前,看着那条漆黑的小道沉默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卢克伯爵依然保持着自己奴颜婢膝的模样,而那些骑士们则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谁也不知道这位安东尼家族的少主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应该不在这里了。”在一段良久的沉默之中,浮士德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闻不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气味,这里的夜风也只会让我感觉到神清气爽。”

“您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吗?”卢克伯爵适时地开口了。

卢克或许没有什么能力,但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小丑。他的问话恰到好处,浮士德也就顺着说了下去:“不,我可不具备那种像是某些半精灵才会具备的能力——我只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他忽然抬起了手,轻轻地弹了个响指。一团黑雾瞬间在他的身边凝结成型,面色苍白的梅菲斯特微微鞠躬,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浮士德的身后。

“你能感觉到他吗?”浮士德眯着眼睛看着黑暗之中,轻声道。

“不能。”梅菲斯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摇头道,“我之前已经将使魔的气息留在他的身上了,他只要还在王城里,就绝对不可能能够离开我的感知范围才对。但就在刚才——就在他进入了这条小巷之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我知道,这不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吗?”浮士德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然投向了小巷里那未知的黑暗之中,“所以说,梅林失踪了,他带着一个人,就这么失踪在了王城里——这一次,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浮士德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好吧,游戏的第二幕,要开始了。”

Part.197 盗匪与骑士

“喊杀声。”

伊格莱茵的银色角马有些烦躁地用前蹄刨着地面,它已经很久没有登上过战场了,一直以来都是以一种城堡内的宠物的身份活动的。久违地登上战场,让它多少感觉有些不适应。

“我听到了喊杀声。”伊格莱茵重复了一遍,眺望着天际的光芒——那是正在王城内搜寻梅林等人的踪迹的贵族骑士们手中的火把的光芒,数万名贵族骑士在王城之中活动,让王城之上的夜空都被染上了火焰的嫣红色。

阿格规文站在靠后的位置,抱着手中的骑士大旗沉声道:“我们刚才看到的那道白光无疑是祈祷钟声的光芒,王选之钟也的确在王城之内响起了,为什么战斗却依然没有结束?”

“贵族们的想法很简单,虽然新王已经诞生,但是只要新王没有彻底接过帝国,那么在那之前杀掉他就行了——没有人会为失败者复仇。”伊格莱茵皱着眉头道,“托雷斯居然真的成功了吗?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希望他现在能够保住自己的命,否则我们的所有行动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兰斯洛特骑着骏马伫立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左肩之上有一条不小的伤口,显然是被什么重武器所劈伤的。他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王城征服门,低声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一路上被我们击溃的骑士团加起来恐怕不下十个——接下来呢,我们要突入王城吗?”

“不是个好主意,但这似乎是唯一的主意。”特里斯坦一面帮兰斯洛特处理伤口,一面轻声道,“连续作战对于大家的体力而言都有些不妙,高文卿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帕西瓦尔卿刚才和敌方骑士长交手以后也陷入了昏迷状态,我们现有的战斗力恐怕连百人都不足了,想要突破王城外墙恐怕有些困难。”

高文摇了摇头:“不用在意我,我随时都可以继续战斗。”

“不只是你,高文卿。”特里斯坦长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胯下骏马两侧空空如也的口袋,“我们需要休息,同时也需要补给。我的琴剑已经全部射空,这架竖琴现在已经变成真正的竖琴了;兰斯洛特卿的骑枪已然损毁,如果再继续战斗下去,他或许只能拔出阿隆戴特了;贝狄威尔卿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人打坏了盾牌,现在他和兰斯洛特卿一样一手骑枪一手骑士剑,那不是他擅长的战技模式——大家都过于疲惫了,如果再不停下脚步稍作休息,我们很有可能会进一步损失战斗力。”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特里斯坦说得没错,圆桌骑士们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凄惨。

此刻在场的圆桌骑士已经不足一百人,那些离开的人之中只有少数的几人是重伤失去了战斗力,但更多的则都是战死在了那一场场战斗之中。这是圆桌骑士曾经以护卫骑士之名建团至今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并且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损失还有可能进一步扩大。

“先稍作修整吧。”伊格莱茵叹了口气,这位夫人虽然实力极强,但她的身份毕竟和骑士们不同,因此在战斗之中,一直都有几位骑士伴随着她——有些奇怪的是,出发前还和大家在一起的兰马洛克却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伊格莱茵发话,骑士们也自然没有了异议。兰斯洛特左右环视了一圈,忽然盯着大道旁的一扇大门轻轻地皱了皱眉。他回头看了一眼伊格莱茵夫人,指着那道门轻声道:“我们在这里面修整吧?”

“这里?”伊格莱茵扬了扬眉,有些不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高文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转过了头。

“这里是艾克特骑士长曾经来过的地方。”兰斯洛特脸上带着苦笑,低声道,“这里应该是一家餐厅,里面有不小的空间,足以容纳我们所有人在里面休息。”

提到艾克特,骑士们的气氛顿时低落了不少——艾克特一直是护卫骑士团的骑士长,他在护卫骑士团里的时间只怕和兰斯洛特的年龄一样大。不少骑士刚刚进入骑士团什么都不懂时,就是这位严肃的骑士长指导他们一点点地成长的。对于许多骑士而言,这位骑士长不但是他们的领袖,更是教会了他们如何成为一位护卫骑士的导师。

“那么,就让艾克特骑士长看看现在的你们吧。”伊格莱茵也沉默了一会儿,但她的情绪并没有低落太久,而是很快地露出了笑容,“你们干得很不错,各位,艾克特也会以你们为荣。如果他现在还在这里的话,或许他会搂着你们的肩膀称赞你们的——那家伙,虽然平日里太过刻板严肃,但在战斗的时候,却是一个笑得比谁都开心的战士。”

她说完这句话,便将手放在了大门之上——金色的斗气自她身上一闪而过,这位美丽而强大的夫人竟是轻轻一推,然后直接将厚重的大门连着门框一起轰飞了出去!

这庄园餐厅内的模样和兰斯洛特他们之间所见到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也难怪,那些贵族老爷们之间的争斗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比起下一位国王的继任者是谁而言,他们还是认为自己明天是否能够赚到钱要更加重要一些。

桌椅被人整齐地收拾好放在了一起,那些藤编的椅子和桌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花园之中,它们全都朝向大门,仿佛是在无声地注视着骑士们一般。桌上落了几片姹紫嫣红的花瓣,大概是被那无辜的夜风随手从花朵上取下,然后遗忘在了桌上。

沉默的骑士们纷纷开始处理起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他们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身上的盔甲也七零八落地破碎了不少,不少人手中的武器也在接二连三的战斗之中损毁了。然而这不足百人的骑士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那是曾经的他们所不具备的——那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

兰斯洛特从特里斯坦的手上接过了一卷绷带,胡乱地缠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雪白的绷带很快地被鲜血染红了,这些量产的绷带上虽然带有一些魔药,但那最多只能起到止血的作用,想要指望它控制伤势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兰斯洛特却随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肩膀,仿佛根本没事一般点了点头——那样做的结果就是让绷带之上的血渍变得更大了一些,显然是兰斯洛特的动作让伤口撕开了些许。

伊格莱茵夫人看着兰斯洛特轻轻地皱了皱眉,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小小的羊皮纸,扔给了兰斯洛特:“那孩子做的东西,听说能够起到一点治疗的效果。”

兰斯洛特在空中接住了那张羊皮卷,他上下翻看了一番,撇着嘴道:“夫人,这是个便携式魔法阵,的确是梅林阁下做的东西没错——可是魔法阵总得需要魔力来激活,我们这一群人里又没有魔法师啊。”

“我是魔剑士,看来你已经彻底忘记了。”特里斯坦忽然从兰斯洛特身后抓过了羊皮卷,一股淡绿色的魔力便从他的手上注入了羊皮卷之中。乳白色的光芒自魔法阵之上腾起,特里斯坦将羊皮卷往兰斯洛特的肩膀上一拍,在兰斯洛特倒吸凉气的咒骂声之中笑道:“多少能起些作用,我们的先锋可不能因为受伤而受到影响。”

高文双手放在剑柄之上,忧心忡忡地道:“大家身上的伤势倒还好,我们没那么容易就被这么一点小伤所影响到——可是武器和装备呢?大家这一路上作战,装备的消耗实在是过于严重了些。如果要突入王城,我们需要重新整理一下装备才行。”

贝狄威尔取下了自己的胸甲,他一面皱着眉头清洗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一面低声道:“可是我们该去哪里弄到装备?贵族们之前就把那些市面上流通的盔甲武器全部扣押了,就算有遗漏的没有被发现,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吧?”

他顿了顿,继续叹息道:“更何况,我们需要的装备数量实在是太大了,高文卿。除了你以外,大家身上的武器和铠甲都有破损,并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有一套极其优秀的装备的。”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麻烦。”伊格莱茵看了看手中那柄银质符文长剑,摇了摇头道,“有一个办法,是我们直接杀上高墙,从那些贵族骑士们的手中抢夺补给回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现在先回头,让大家去看看那些被我们斩杀的骑士们的装备能不能凑合着用。”

贝狄威尔苦笑道:“夫人,我不认为他们的装备还能用——就算有,也最多只有武器而已。他们的盔甲和盾牌应该都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损毁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能凑合着用的,现在也只怕早就被大家握在了手中。”

他举了举自己手中那根骑枪,表明这根骑枪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我们似乎只能就这样杀到高墙之上去了,只不过这有可能会让我们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伊格莱茵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王城外墙,叹息道,“缺少了盾牌和铠甲,就只能依靠斗气来阻拦对方的弓箭。而我们想要攻上去又没有那么容易,势必会面对外墙之上的守城人们的箭雨。”

一旁的阿格规文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时间很宝贵。现在梅林阁下他们正在王城之中面对所有人的围追堵截,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抵达战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伊格莱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站起了身:“那么,我们准备出发吧。”

“稍微——等一下!”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骑士们齐齐一惊,一道又一道的金色斗气顿时冲天而起!

“自己人,自己人!”餐厅内忽然钻出了一个人影,他有些畏缩地举着自己的右手,不断地摆动着,“梅林老爷让我带着兄弟们在这里等候大家很久了,真的是自己人!”

“你左手里抓的是什么?举起来我看看。”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士举起了骑枪,冷冷地道。

那个人影微微一愣,有些欲哭无泪地道:“各位骑士老爷,不是我不愿意举起双手,而是我真的就只有一只手啊!”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独臂杰克有些畏惧讨好的面容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各位老爷应该不认识我,那很正常,我只是个小人物,不过是小王女——不,圣女殿下的一个仆人而已。”独臂杰克放下了手,站在远处一脸讨好地道,“在各位还在战斗的过程中,梅林老爷就通过大旗向我们传达了命令,而我们现在就是在这里等着完成命令的。”

兰斯洛特扬了扬眉,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梅林阁下向你们下达了命令?”

独臂杰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嘎嘎笑道:“是的,是的!那位老爷真的是一位先知,他仿佛什么事情都知道一般,就像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值得我们去”

伊格莱茵咳了咳:“说重点。”

“——梅林老爷说,因为你们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选择了直接一条直线杀向了王城,因此装备的消耗可能会比任何人都严重。”独臂杰克从善如流地直接说起了重点,“而骑士们的装备又很难得到补充,各位骑士老爷的装备需要在很特别的地方才能弄到,所以只能靠我们了。”

高文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道:“说起来,你们是罪业之城的人。如果要论到你们最擅长的东西,那一定就是——”

“没错,这位英俊的骑士老爷。”独臂杰克大笑着向一旁让了让,身后的房门在两名门后的盗匪的拉动下缓缓打开了来,“我们最擅长的东西,当然就是偷盗和抢劫了。”

——琳琅满目的铠甲与武器,堆满了他身后的整间房屋!

“你们洗劫了军械库?”贝狄威尔目瞪口呆地道。

出乎他的意料,独臂杰克居然真的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洗劫了军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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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98 被拉上贼船的贼

“这是个什么玩意?”

兰斯洛特手上抓着一件奇形怪状的武器,有些迷茫地道。

“不知道,我们毕竟也只是一帮盗匪,这些武器很多我们见都没有见过。”独臂杰克也好奇地从武器堆里翻出了一件和兰斯洛特手中那件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件武器看上去很像是短棍,但短棍这种武器很少会出现在帝国的军械库之中,因为它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都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再加上这件武器是一根空心的短棍,入手的重量也并不算沉重,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特的武器。

独臂杰克仔细地看了看,忽然握着短棍的下端,眯着一只眼睛看着短棍的内部喃喃道:“总感觉这不像是一件武器,更像是什么礼仪队喜欢用的烟花——”

他的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手也无意识地用力捏了捏短棍的下端——而与此同时,兰斯洛特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所幸他距离独臂杰克够近,对方右手用力的那一瞬间,兰斯洛特手中的短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打偏了杰克手中那根短棍!

嘭!

一道蓝光一闪而过,顿时击穿了房间的屋顶!

独臂杰克目瞪口呆地盯着那还在散发着魔力的枪口,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咂了咂嘴,喃喃道:“我刚才,是不是差点把自己干掉了?”

“火铳,侯赛因公国的魔力火铳。”兰斯洛特仔细地看了看那根小短棍,旋即笑眯眯地把它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这可是个好东西,军械库的人从哪里弄到的?侯赛因人一向以海战闻名,船只之间的战斗自然是以远距离作战为核心,因此他们对于这些东西的研究比我们领先不少——虽然对于骑士阶以上的武者而言这东西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能够武装出一整支军队全部配备上这玩意儿,或许对于战场的震慑力会变得极其可怕。”

“哪有那么容易,魔力火铳就算在侯赛因也算是少有的东西,而普通的火铳对于大剑士而言都不算是太难躲避的东西——如果侯赛因有一整支的魔力火铳军队,他们的版图早就该扩张到现在的两倍了。”阿格规文摇了摇头,从盔甲堆里翻出了一柄加长的骑士剑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且这东西造价不菲,使用价值更加不菲。一颗魔力水晶只能支持它进行十次射击,十次射击之后如果无法补充水晶,它就和普通的棒子没有什么区别。”

贝狄威尔用手中的骑士剑敲了敲自己刚刚找到的盾牌,一面有些狐疑地看着阿格规文:“我不记得你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阿格规文轻轻地咳了咳:“我对火器略有一些研究,个人爱好。”

所有人之中最为悠闲的,无疑便是高文和伊格莱茵两人,他们俩的铠甲与武器本就是骑士之中最好的两人,此刻自然也不需要更换武器。高文看着不远处将魔力火铳慎重地放回了原位的独臂杰克,忽然有些好奇地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你们罪业之城的盗匪难道就只有你们几个吗?”

“骑士老爷,盗匪们在交易的时候可不会全部出动,给别人一锅端的机会。”独臂杰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虽然我们是自己人,我也信任在座的各位。但是说到底我们不过是盗匪而已,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仿佛烙印一般镌刻在了我们身上,想要改掉实在是难上加难。”

高文点了点头以示理解,他的目光并没有从独臂杰克身上挪开,只是笑着继续道:“无可避免,我们毕竟是骑士,而你们则是盗匪,放在平日里我们必然是一见面就会打起来的两个团体,只是现在局面不同了而已——说起来,你们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盗匪啊,洗劫军械库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敢做的。”

独臂杰克咳嗽的频率顿时快了不少:“那个,骑士老爷,其实这不是我们想出来的计划”

高文愣了愣,还未来得及细问,独臂杰克就已经挠着头有些尴尬地开口了:“刚才我们按照梅林老爷的计划,突袭了城卫军后方的弓箭手”

“城卫军?城卫军还没有被击退吗?”贝狄威尔有些焦急地道。

“别打岔,贝蒂。”伊格莱茵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盗匪先生。”

“骑士老爷的问题我也没法回答,因为我们在突袭结束后就第一时间撤离了——不过我们看到了城卫军之中的一些人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驻守区域之内,大概是退去了吧?”独臂杰克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们突袭了城卫军的弓箭手,成功地让他们陷入了混乱,但在交手的过程之中我们的人也有所损失。各位老爷也知道,我们不过是一群盗匪,从来都没有什么听从命令的传统,因此不少人当时都不打算撤离。”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在那种局面之下,我只能选择用他们最热爱的东西去诱惑他们——那便是金钱。只有在面对财宝的诱惑之下,我们这些盗匪才能够团结一心地行动。”

兰斯洛特一拍手:“所以,你们就去抢劫了军械库?”

“从结果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虽然我当时以抢劫军械库的名义让大家跟我一起离开了战场,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军械库在哪里。”独臂杰克苦笑道,“而就在我快要压制不住盗匪们的时候,梅林老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那位老爷就像是指导信徒们的圣子,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了圣洁的光芒,为我指点出了接下来的道路,让我——”

伊格莱茵咳了咳:“说重点。”

“——见谅,见谅,我总是克制不住我的坏毛病,总想告诉所有人梅林老爷的伟大。”独臂杰克咧着嘴笑着道,“总而言之,就在我马上就要被乱刀砍死的时候,梅林老爷突然告诉我,我的想法不赖,因为各位骑士老爷到时候一定会极度需要这些装备的。并且同时,他也告诉了我们军械库的位置,为我们提供了所有我们需要的情报。”

伊格莱茵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该说梅林的运气好呢,还是说梅林算得准呢?”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把这些装备交给我们?这些装备虽然算不上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但是对于你们而言也算相当优秀的武器与铠甲了吧?”兰斯洛特有些迷惑地道。

独臂杰克一拍大腿,苦笑道:“我的骑士老爷,您不能把我们全部想成和各位一样的人啊。的确,这些铠甲与武器对于我们而言都是非常不错的东西,但是同样的,这样的全身覆盖式铠甲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去维护,就算交到我们的手中,也会有九成的人立刻找个地方卖掉。”

他说着,忽然悄悄地看了看伊格莱茵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笑道:“这也是梅林老爷告诉我的,这些装备我们自己留着没用,还不如全部交给你们——当然,可能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伊格莱茵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如果我们要抢的话,你能拦得住我们吗?”

独臂杰克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有些勉强地笑道:“这怎么会呢,我相信梅林老爷不会骗我们的。他告诉我,如果我这件事情能办妥,所有的盗匪都会死心塌地地为我们卖命,并且我也不会再这样在盗匪们之中受人歧视——我只有一只手,各位老爷,这意味着我的战斗力不如其他人,而这在强者为尊的盗匪之中是最致命的。”

伊格莱茵扬了扬眉,轻声道:“好吧,说说你的条件——说说梅林那孩子告诉你的条件。”

独臂杰克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安地道:“嗯,梅林老爷说,我只需要把这些装备都卖给伊格莱茵夫人就行了,因为那位夫人就算会缺少别的东西,但是钱是绝对不缺的。”

伊格莱茵笑了起来,她和一众忍着笑的骑士们对视了一眼,忽然上前拍了拍独臂杰克的肩膀,对受宠若惊的独臂杰克叹息道:“梅林说得没错,钱这种东西对于我们而言的确是从来不缺的。开价吧,盗贼先生,你们需要将这些东西变成钱,我们则恰好需要这些装备重新武装自己,我们是无比契合的卖家和买家。”

独臂杰克再次咽了口唾沫,这一次,则是因为紧张和激动:“那,这些东西加起来或许价值数千金币,不过各位只拿走了一半左右,那我们就以一千金币的价格成交吧?”

一千金币,一千万铜币,对于独臂杰克而言,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他身上的钱就没有超过过五个金币。

兰斯洛特吹了个口哨:“老兄,你一开口就提到了我们城堡内的大家一天的花销。”

独臂杰克眨了眨眼,有些畏缩地道:“那就八百金币?各位老爷,再低我们没办法交差了,八百金币应该是大家能够接受的极限。”

高文也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这位盗贼老兄,我们是护卫骑士,是真正具备着贵族头衔的骑士,和那些贵族骑士可不一样——更何况就算是贵族骑士,一个人想要拿出八百金币似乎也不算什么难事。”

独臂杰克愣愣地看着兰斯洛特与高文,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隐约能够猜到些什么,但那对于他而言是个太过巨大的惊喜,他有些不敢相信。

“换句话说,我们这里的人加起来就算成一百个,要让我们每个人现场掏出十个金币出来,实在不算是什么难事。”高文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傻掉了的独臂杰克,“你不如把这个价格翻十倍,或许我们才会觉得这是一笔正常的交易。”

“不,不用了,各位老爷,我觉得一千金币大家就都会感到开心了。”独臂杰克结结巴巴地道。

兰斯洛特了然地点了点头:“按照我对梅林的了解,他愿意这么不遗余力地帮你,肯定是因为那家伙要分钱吧?——他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虽然他不会接受平白无故的钱,但这份钱他绝对收得心安理得。”

独臂杰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是的,梅林老爷说他要抽百分之五作为回报。”

“五十金币?几句话就能赚五十金币,而且赚得所有人都没法对他表示抗议,这家伙如果真的去经商,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能富可敌国。”兰斯洛特倒吸了一口凉气,摇头道,“好吧,恐怕他要赚的钱不止五十金币,而是更多,至于具体是多少,那就得看我们夫人的意思了。”

伊格莱茵夫人笑了笑,她走到了自己的银色角马身边,从角马两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钱袋,扔给了独臂杰克。钱袋还在空中之时,独臂杰克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灵巧飞身而起,然后准确地接住了那个钱袋。

——钱袋很轻,轻到完全超乎他的想象,那大概只有五六十个金币的重量。

但是很快,独臂杰克的眼睛就瞪大了,瞳孔也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知道有一种钱币比金币更重一些,但价值却比金币贵重了一百倍,那是这些贵族们最常用的东西。

他的双手颤抖着,屏着呼吸缓缓地打开了钱袋——钱袋之中,三十多个白金币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光芒,让独臂杰克的眼睛都登时亮了起来,仿佛黑暗里打开了两盏明灯。

“这个钱,真的是给我们的吗?”独臂杰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一句话他花了半分钟才终于说出了口,因为这句话之中的每一个音节都重复了好几遍。

伊格莱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它们已经属于你了。”

“造物主在上,夫人,您是我见过的最为慷慨的贵族!以后我再说一句贵族的坏话,就立刻被尼夫海姆的猎魂人带走!”独臂杰克唾沫横飞地赌咒发誓,他眼睛里甚至已经蓄积起了泪水,“我就一条命,无法用别的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了,各位老爷与这位夫人——但是以后,只要有任何用得上老杰克的地方,尽管开口!”

伊格莱茵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危险,只是独臂杰克还没有发现而已:“啊,有的,我现在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独臂杰克愣了愣,他仔细地看了看伊格莱茵夫人的脸,心中忽然腾起一股不安的预感。然而骑士们已经迅速地封堵上了他的所有退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和盗匪们劫色时有些相似——独臂杰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就是那个即将被抢的少女。

“杰克先生,”伊格莱茵夫人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从今天开始,您就是一位贵族了——骑士这个头衔很适合您,我们圆桌骑士也需要您这样一位懂得随机应变的老战士。”

独臂杰克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贵族,非常感谢,我的夫人——顺带一提,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平民可没有拒绝的权力,你现在还不算是一位骑士哟。”伊格莱茵夫人叹了口气,惋惜地道。

独臂杰克咂了咂嘴,终于一脸悲壮地道:“好的,我的夫人,从今以后,杰克鲍斯将成为您最忠诚的骑士!”

“欢迎入伙,鲍斯卿。”兰斯洛特亲昵的拍了拍独臂杰克的肩膀,脸上充斥着危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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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99 骑士奔袭!

一支散发着煞气的骑士团气势汹汹地自大街上而来,这一幕自然是高墙之上的贵族骑士们绝对不会忽略的东西——当然,他们也看到了这支队伍钻进庄园的一幕。

“劳尔卿,那支队伍就是三王子殿下的护卫骑士团吗?”一个金色卷发的年轻人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他那张年轻而阳光的面庞上满是汗水,看得出来头盔里闷热的空气对于这个年轻人而言有些难以忍受。

“你不要命了?你母亲还等着你成为贵族,如果死在这里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在他的身边,一个系着破旧的褐色披风的褐发中年男子恼怒地将头盔重新套在了他的头上,“克劳德,你的确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武者,我指导你的这几年之内你的突飞猛进令我都感到惊诧——但那帮家伙不一样,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在那群家伙面前活不过十秒钟!”

年轻的克劳德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声音里透露着不满:“劳尔老师,我今年才二十岁,就算我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未来也一定会击败他们的——更何况我已经达到六阶了,听说护卫骑士团里也有几位六阶的大剑士,我为什么就一定会输给他们呢?”

劳尔看了一眼克劳德,摇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一位侯爵所拥有的骑士团,这个名叫“灰熊”的骑士团在欧内斯特里并不算着名,但“灰熊劳尔”的名字却对于许多人而言都不算陌生。这个中年男人褐色的头发已经显示出了他并非纯种的帝国人,因为他本来是一个盗贼团的团长,他的父母也同样是血统混乱的盗匪——因此,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之中,几乎都是在尸山血海之中厮杀。

他所侍奉的这位侯爵在欧内斯特里虽然地位不低,但却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的封地距离欧内斯特也太过遥远,因此许多人对他并没有太多敬意。照理来说,像劳尔这样实力过人的武者,应该会有许多人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骑士团才对——事实上也的确有许多人这么做了,只是劳尔却将这些人全部拒之门外,他对于自己的主人似乎格外地忠诚。

但一个骑士团里只有劳尔一位骑士阶,显然是不足以在欧内斯特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的。自家的主人又过于懦弱了一些,任何在帝都里声名鹊起的武者都在第一时间被各方招进了自己的骑士团里,只有自己的主人在这种问题上显得特别不愿意和人争抢。因此,劳尔只能选择另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培养那些天赋不错、但却家境贫寒的年轻武者。

所幸这位侯爵的家底颇为厚实,他的封地虽然距离欧内斯特极其遥远,但面积却很大,这让劳尔有着充足的资金去为自己的主人增强骑士团的实力——他的确做到了,现在他的麾下,有十余位天赋不错、并且修炼刻苦的年轻人,虽然比起那些真正的天才还有距离,但只要他们成长起来,劳尔认为他们都能够突破到骑士阶之上。

而这之中的佼佼者,就是劳尔身边的这个金发年轻人,克劳德。

克劳德是劳尔捡回来的,他带着他的母亲在城北流浪、眼看着就要被饿死的时候,劳尔出于好心赏给了他们几个银币。然而这个年轻人第二天却背着剑直接闯进了王城,打算用自己的命报答劳尔——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这也是他性格上最大的弱点,太过鲁莽。

王城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错,于是便打算直接向劳尔宣誓效忠。然而王城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守在征服门的城卫军承认自己认识劳尔,也相信他的确是来找劳尔的,但就算如此克劳德也依然不能进入王城——这就惹恼了年轻的武者,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和城卫军战斗了起来。

结果不太好,年轻人认为这是一场一对一的决斗,而城卫军用一轮投矛直接击碎了他的幻想——如果不是城卫军里有人通知了劳尔一声、并且劳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大门前的话,或许克劳德已经死了有两年了。

“除了你的母亲以外,你也想想家主。”劳尔没有回答年轻人对于护卫骑士们的疑问,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冲击王城的时候吗?按理来说,你并非是贵族,这样的行为应该当场被处死才对。如果不是家主当初毫不犹豫地赋予了你骑士贵族身份,就算我将你带走,你最后也依然会被监察部的乌鸦们赶来带走的。”

克劳德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道:“我从来没有忘过这一点,老师。您和侯爵阁下对于我而言和我的母亲一样,都是我必须要报答的人。”

劳尔轻轻地笑了笑,他为克劳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低声道:“所以,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护好你自已,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们对你的付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我并非是让你畏首畏尾地去战斗,而是想清楚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有多么重——孩子,未来你很有可能会接过我的位置,灰熊骑士团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中。”

克劳德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开口说话,一阵骚动忽然从两侧的贵族骑士们之中响了起来。两人齐齐回过了头,却只见星光与夜色之下,一支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士队伍,正从远方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突袭而来!

“护卫骑士团!!”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咆哮响了起来,顿时点燃了本来安静的王城高墙!

“别慌!弓箭手准备好!你们和那些普通的弓箭手可不同,把你们吃奶的力气用出来,狠狠地给我射翻那群混蛋!”劳尔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厚重骑士剑,挥舞着手中的盾牌咆哮道,“其他人准备好!投石的都可以放下手中的石头了,那些玩意儿对他们没有任何的用处!”

“老师!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支队伍可没有这么精良的装备啊!”克劳德捏紧了手中的长枪与大盾,声音有些颤抖,“他们难道还有援军吗,还是说有人在给他们提供装备?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武器几乎全部焕然一新,绝对是——”

“现在有必要去想这个吗!还有什么比坚守高墙和击溃他们更加重要的事情吗!”劳尔一巴掌拍在克劳德的背上,咆哮道,“对方是整个王城之中最为强大的骑士团之一,但是人数却不足我们的十分之一,小子!冷静点,我们十个打一个难道都打不过他们吗?你平时的自信呢!”

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气,怒吼道:“我当然不会畏惧,老师!我一定会亲手斩杀一个护卫骑士来证明自己的!”

“好!这个时候就是要有这样的胆气!”劳尔大吼一声,旋即回过了头准备用投矛攻击那支护卫骑士的队伍。然而就在他刚刚举起投矛的那一瞬间,护卫骑士团里最前方的那名骑士却从马上站了起来,并且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骑枪!

“那家伙没有拿盾牌,而是骑枪和骑士剑!他是兰斯洛特!那个第一骑士兰斯洛特!”克劳德的声音从劳尔身边响了起来,只不过劳尔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那名骑士已经挥动了手中的骑枪,无比精确地击中了一根射向他的箭矢!

那根箭矢之上分明带着璀璨的银色斗气,显然是一位大剑士射出的箭矢。但那无比迅疾无比强大的一箭却被兰斯洛特轻而易举地用手中的骑枪挡了下来,甚至箭矢在他的力量之下竟是调转了方向,反而倒飞回了高墙——那所需要的不止是令人发指的精确度与力量,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两者之间的结合!

轰!

箭矢倒飞而回,但总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地以本来的轨迹飞回去的,因此箭矢只是射中了王城外墙而已。但那射中的声音却让人有些心中发寒,因为那根本就不像是箭矢的声音,更像是一颗巨大的岩石,带着无比可怕的力量直接落在了高墙之上!

“那家伙,居然有这么强吗”对于克劳德而言,这一幕自然是有些过于震撼了。他手中的武器缓缓垂了下去,和他的信心和战意也逐渐低落了起来。

“他比你大多少,如果你到他那个年龄,也不会逊色他太多的。”劳尔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高声道,“别灰心,他还不足以让你感到灰心——如果现在我们眼前的敌人不是他而是齐格飞,那才是真的会让人感到绝望。”

“齐格飞?我听说过他,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却被称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天才。”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重新恢复了斗志。

劳尔一面指挥着骑士们射击,一面匆忙地道:“那家伙是个怪物,就连我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骑士们的速度奇快无比,他们身上几乎都燃烧着同样的金色斗气,只是最当前的那几人身上的金色最为深沉而已。他们胯下的战马身上也同样闪烁着斗气,人类的斗气虽然对于别的动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但这毕竟是一种能量,那些战马也同样在马上骑士的斗气之下,速度飙升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特里斯坦卿!”

最前面的兰斯洛特大喝一声,同时向一旁挪动了些许。而与此同时,特里斯坦也在同一时间加快了速度,与兰斯洛特无比默契地交换了位置,成为了整个队伍的先锋。这是圆桌骑士们之间的默契以及长年累月的训练所练就的,这种高速移动的过程中变换阵型的能力对于圆桌骑士们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其他骑士而言,则是难以想象的能力!

兰斯洛特没有说明让特里斯坦做什么,他也不需要说明,因为特里斯坦很清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五柄被斩下了剑柄的骑士剑出现了特里斯坦的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上,那架看上去更像是乐器的竖琴也握在了手里!

五柄琴剑同步落在了地面之上,它们排列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就像特里斯坦只是随意地将它们射在了地面之上一般。然而下一秒,墨绿色的魔力顿时自他的竖琴琴弦之上腾起,瞬间便缠绕住了地面上几柄琴剑!

在所有贵族骑士骇然的目光之中,狂风顿时自那五柄琴剑之上腾了起来,那狂风将地面的石砖全部带到了天空之中,竟是排列成了一条自地面直达高墙的道路!

“弓箭手!打碎那条道路!”劳尔到底是众人之中最为老道的那个人,在那条道路出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大事不妙。魔法师之所以被禁止登上战场,就是因为对战场的影响太大了些。劳尔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自己对面的骑士阵营里,居然有一位能够使用魔法的骑士!

——魔武士?特里斯坦?

劳尔咬了咬牙,顿时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了,特里斯坦在制造出那条道路之后,骑士们的速度便再一次加快了起来。他们的骑术实在是太过可怕,那条道路本就不太宽阔,再加上那条天空道路上还有不少的坑洞,这对于高速移动的马匹而言极其致命。但这些骑士竟是没有一点点减速的意思,以兰斯洛特为首,他们毫不犹豫地冲上了那条道路,直接杀向了高墙之上!

他们的进攻实在是太过迅捷,也实在是太过惊人,就像是一道风暴,夹杂着无匹的气势直接杀到了高墙之上——劳尔实在是想象不到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快的速度,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号令刚刚发出,他们就已经杀到了高墙之上!

劳尔怒吼一声,率先杀了出来——他必须要阻拦住他们,如果他再不出手,那么所有人都会被这群护卫骑士的气势所压倒,只会向一片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兰斯洛特!!”他咆哮一声,高高地跃了起来!

——战争,再次打响!

Part.200 第一骑士兰斯洛特

骑枪在空中一分为十,自四面八方袭向了劳尔。

这是劳尔第一次与兰斯洛特交手,在这一次之前,他对于兰斯洛特那“第一骑士”的名号多少有些嗤之以鼻——这是难免的,兰斯洛特的称号毕竟是年轻人们为他冠上的,或许他的天赋与实力的确值得敬佩,但是要在王城之中自称第一骑士,以他那七阶巅峰的水准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兰斯洛特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自称第一骑士过,而是从来只用“湖上骑士”这样的名号自报家门。

但当劳尔与兰斯洛特交上手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或许弄错了什么。

或许兰斯洛特的确算不上欧内斯特里最为强大的骑士,他在年轻一代之中也比不过齐格飞这种几乎被踢出了人类范畴的怪物——但那绝对不代表着他是个徒有虚名的武者。劳尔手中的厚重骑士剑与兰斯洛特的骑枪相撞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就顿时一沉!

——这家伙,真的只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吗!

兰斯洛特的骑枪之快、枪势之狠,劳尔这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骑枪这种武器对于绝大部分骑士而言都不过只是一件装饰品而已,对于久未登上战场的他们而言,骑枪显然不适合平日里用于决斗,比起骑士剑,骑枪太过笨拙,同时也难以精通,更何况他们也不习惯举着一根两米半以上的武器四处活动。换言之,对于现在的骑士们而言,骑枪更多的只不过是一种装饰、一种身为骑士必须要配备的装备罢了,许多人根本就没有使用骑枪的经验,更别说掌握什么战技了。

一直以来,劳尔都认为骑枪不过是一种在战场上能够占据优势的武器而已,在一对一的战斗之中,这种过长的武器往往会导致活动不便而使使用者陷入劣势——这是他在这一次和兰斯洛特交手之前的看法。

兰斯洛特只刺出了一枪,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但是那十道枪影却又是如此的真实,让劳尔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每一道枪影之上——当他确切地看出那一道枪影才是真实的骑枪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还击的时间了,因此他只能怒吼一声,奋力地挺起自己的盾牌,打算直接拦截住兰斯洛特手中的骑枪!

——然而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另一道光芒,让他改变了自己的行动方针。

也正是因为他这么做了,他才没有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败在兰斯洛特的手中。

因为那道光芒,来源于兰斯洛特的另一只手,那柄正燃烧着金色斗气的骑士剑。

电光火石之间,劳尔左手手中的盾牌奋力向上一举,同时右手手中的骑士剑也横在了自己的胸前,那是他能够想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案。而几乎就在他做出动作的同一时间,两声巨响同时响了起来,两股骇人的力量自盾牌之上与骑士剑之上同时涌向了劳尔,让劳尔的身体忍不住连退了三步!

兰斯洛特的骑枪,宛如一柄自上而下的重锤;而兰斯洛特的骑士剑,则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灰熊?”兰斯洛特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是力量型的武者,刚才那两次攻击之所以如此迅猛,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借助了马力。但对方不但接下了自己的攻击,甚至只是退出了三步而已,这和他的猜想大相径庭。他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对手,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对手和旁人有些不太一样。

“不愧是第一骑士,以前我还认为你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花花公子,看来你拥有的不仅仅是英俊的外貌而已。”劳尔终于稳住了身形,他手中的骑士剑用力地插在了地面上,一面微微喘息着,一面沉声道。

“我就当做你在赞许我的外貌了。”兰斯洛特耸了耸肩,“如果你让开,我可以放过你。”

劳尔咬了咬牙,缓缓地直起了身子:“你就这么有打败我的自信?”

“不论是打败你还是杀了你,对我而言都不能算什么难事。”兰斯洛特叹了口气,然而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之时,一道剑光却骤然从他的身后亮了起来,直直地斩向了他的背后!

“兰斯洛特!”克劳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兰斯洛特一击就让自己的老师如此狼狈,这是年轻人根本没有想象过的事情。想要正面击败兰斯洛特对他而言显然是不现实的,年轻人想要胜利的唯一办法,就是背后偷袭!

但是他在偷袭的同时,却吼出了兰斯洛特的名字,这和偷袭这个词的定义显然是相悖的,这无疑是在提醒兰斯洛特自己发动了攻击。

不过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兰斯洛特已经向后伸出了自己的骑枪——他的骑枪很长,因此后方留下的枪柄也同样很长。

克劳德的身体还在空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以极其骇人的速度来到了他的眼前,然后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兰斯洛特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他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进行任何的判断,仿佛他早就知道克劳德就在自己的身后,连他跃起的身体现在在哪个位置,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嘭!

年轻人大叫一声,身体便如一只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了回去,直接落到了高墙之下。在兰斯洛特那一击之下,他是否还能够保持自己的意识都是个问题,如果真的毫无防备地落到高墙之下,那么克劳德就算不死也一定会身受重伤!

劳尔暴怒地咆哮着冲向了兰斯洛特,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克劳德的状态,这个时候这么做只会让兰斯洛特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他只能暂时甩开他对于自己最青睐的学生的担忧,将自己的愤怒化作力量,直直地冲向兰斯洛特!

头盔之下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烦躁,兰斯洛特轻轻地皱了皱眉,背后的阿隆戴特也随之发出了淡淡的湛蓝色光芒。只是他很快地压制住了自己的不满,在战斗中需要保持冷静,这是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一点——如果不这么做,最直观的结果就是自己的攻击会变得破绽百出。

一如现在的劳尔。

劳尔的力量在愤怒的趋势之下变得更加强大,因为愤怒会让人暂时忘却掉防御和留手,会让人开始不顾一切地去攻击。这样的结果是致命的,因为劳尔现在几乎是将自己浑身上下的所有力量全部压在了自己的武器之上,他希望用这一击逼迫得兰斯洛特不得不避让。

可惜兰斯洛特让他失望了。

骑枪探了过来,他的骑枪很长,因此当枪尖触及到劳尔的身前之时,劳尔距离兰斯洛特还依然有些距离。不过劳尔并不打算回身防守,他打定主意要硬接这一枪,如果能够和兰斯洛特打个两败俱伤,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兰斯洛特的骑枪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手中骑士剑的下方——下一秒,骑枪骤然一抬,巨大的力量顿时自下而上落在了劳尔的骑士剑之上!

那不是要拦截下他的攻击,而是要将他的攻击带离本来的轨迹。

由于劳尔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在剑上,因此他已经没有余力来调整自己的方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斯洛特将自己的攻击方向打偏。但就算如此,兰斯洛特也依然没有彻底脱离他的攻击范围,他大可以就这么继续斩向兰斯洛特,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很快,兰斯洛特的第二次攻击到了。

这一次来的不是骑枪,而是骑士剑。

劳尔的剑已经距离兰斯洛特足够近了,他只要再加把劲,就能直接用剑斩开兰斯洛特的身体。但距离够近的不止是他,同样地,兰斯洛特的骑士剑也抵达了能够触及他骑士剑的距离之内——散发着金色斗气的骑士剑自劳尔的左侧而来,那柄骑士剑并没有以自己的剑锋斩向劳尔,而是用剑身直接拍了过来。

同时,它所指向的方向也并非劳尔,而是劳尔手中的骑士剑!

两道方向相反的水流撞击在一起会激起惊涛骇浪,但两道方向大致相同、只有着些许差距的水流,却只会让它们的流向改变——斗气的撞击,多少也和这一点相去不远。

兰斯洛特手中的骑士剑拍在了劳尔的剑上,将劳尔手中的厚重骑士剑进一步带偏了方向,本来应该将兰斯洛特一分为二的剑锋,此刻已经和本来的方向彻底不同了。如果劳尔继续这样攻击下去,最多能够斩下兰斯洛特的一只手臂,但他自己却会在第一时间被兰斯洛特洞穿喉咙,当场战死!

——然而,兰斯洛特却连一只手臂都不想交出来。

在骑士剑斩向劳尔的同时,兰斯洛特手中的骑枪并没有就此收回。此时此刻,劳尔忽然发现兰斯洛特的骑枪已经横在了身侧,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顿时从他的心底腾了起来!

下一秒,骑枪被巨大的力量带成了一道弧形,宛如一条长鞭,重重地抽打在了劳尔的身上!

抽打的方向,依然是兰斯洛特之前那两次攻击将劳尔所带偏的那个方向!

兰斯洛特彻底地脱离了劳尔的攻击范围,但劳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兰斯洛特的力量牵引向另一方。他多希望自己此刻身上还留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力量,他甚至已经松开了握剑的手,想要借此来调整自己的方位——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徒劳无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兰斯洛特擦身而过,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我赢了。”

兰斯洛特的声音在劳尔的身后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劲风也从劳尔的身后传了过来。他还未来得及去思考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股巨大的力量便从自己的大腿处传了过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钻心的疼痛。但那股力量总算是让他找回了些许身体的平衡,他连忙聚集起自己的斗气,好让自己大腿上的那一处伤势不至于进一步地扩大。

他做的很对,因为他的大腿上,此刻已经多出了一柄骑士剑。

那柄骑士剑此刻正整个地插入了高墙的地面之中,如果劳尔刚才没有将斗气聚集起来强化自己的肉体,或许那柄锋利的骑士剑会直接将正在高速移动的自己的大腿直接斩开!

那是兰斯洛特的骑士剑,那柄剑将他直接钉在了地上。

骑枪忽然自劳尔的头顶探了过去,随着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响声,兰斯洛特的骑枪再探回来之时,枪尖上已经挂了一柄厚重的骑士剑——那是劳尔的骑士剑,是他专门请人为自己打造的武器。

“你的剑不错,看在我们以前多少算是认识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你的剑就归我了——决斗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不是吗”兰斯洛特将骑士剑握在手中挥了挥,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劳尔,同时随意地将骑枪捅入了一名正准备上前攻击战马的贵族骑士的喉咙,旋即打马便消失在了劳尔的视野之中。

劳尔咬了咬牙,面色狰狞地用力将腿上的骑士剑拔了出来——他输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短短几个照面的时间,他就输给了他本来不太看得起的第一骑士兰斯洛特。

他输得心服口服。

高墙之上的战斗并未结束,那些自称圆桌骑士的护卫骑士根本与这些普通的贵族骑士不在同一个层面之上,要被突破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他没有再去看那些贵族骑士们现在的战况,他们本来也不是同一个骑士团的,灰熊骑士团不过是负责驻守高墙的这众多的骑士团里的一员而已。

他更关心的,是刚才被兰斯洛特打下了城墙的克劳德。

一瘸一拐的劳尔终于来到了高墙的墙垛边,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不安。他很害怕自己将头探出去的那一瞬间,能看到的只有克劳德的尸体。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将头伸出去,他便骤然松了一口气——这个曾经身为盗匪杀人如麻的汉子,目光中却是蓄积起了些许泪水。

因为一只手,此刻正攀附在高墙的墙垛边。虽然那只手上满是鲜血,但是力量却并没有消散——兰斯洛特的攻击,可没有冲着他的手去。

“老师,我输得太彻底了——该死的,为什么我和他的差距会那么大,我真的能够超过他吗?”

年轻的武者从高墙之下缓缓地爬了上来,脸上满是颓丧和苦笑,以及年轻人那特有的倔强与不服气——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比自己更加狼狈的老师脸上那充满了喜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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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01 向着黑暗进发!

蛛网,是蜘蛛最大的依仗。

盘踞在蛛网中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上门,懵懂无知的猎物跌入网中之后,蜘蛛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毒牙插入猎物的身体之内,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失去反抗能力。

但如果跌入蛛网的猎物太大、太多,蜘蛛反而会陷入尴尬的局面之中。蛛网的承受能力多少总是有个极限,如果猎物的力量超过了蛛网承受的极限,那么蜘蛛只能选择抛弃掉这张网——有的时候,动物比人类更加懂得取舍,因为它们很清楚生命的可贵。而人类,却往往由于贪念而不愿放手,最后只能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可悲下场。

王城外墙之上的贵族骑士大都是普通的大剑士,毕竟整个王城之内的所有骑士阶几乎都被欧贝克抽调到了自己的身边,这反倒是让其他的骑士团一时间陷入了空前的羸弱。驻守在高墙之上的骑士里只有极其少数的几位骑士阶,如果仅仅是要守住城墙,或许还并不算太过困难——但圆桌骑士们却并非是要攻下城墙,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突破高墙,然后与正在王城之内的梅林等人会和。

这个想法多少有些疯狂,因为他们就像是一群自投罗网的扑火飞蛾。

“兰斯洛特卿!就差你了!”高文的声音从最前方响了起来,传入了兰斯洛特的耳中。灰熊劳尔的实力显然在高墙之上的贵族骑士里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因为其他人甚至没能给其余的圆桌骑士们造成太多的麻烦,只有兰斯洛特被劳尔缠住了些许时间。

兰斯洛特手中的骑枪一挑,将一名贵族骑士直接挑上了空中,而当那名贵族骑士惨叫着跌下了高墙的同时,兰斯洛特身边所有的贵族骑士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这让兰斯洛特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欧贝克到底不是一位将军,他也没有什么统兵的经验,如果贵族的统领不是欧贝克而是托雷斯,那么这一战或许会比现在要困难不少倍。欧贝克没有对这些贵族骑士进行任何的规范,他只是简单地认为,贵族骑士的数量远超圆桌骑士,最精锐的那一部分贵族骑士也具备着不弱于圆桌骑士的战斗力,因此才对贵族骑士委以重任。

他错了,这些贵族骑士或许从单独的个体上来说都还算是不错的战斗力,但他们身上的毛病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们贪生怕死、喜欢逞能、一哄而散、一拥而上、自以为是、自高自大——他们的毛病实在是太多太多,再加上这些贵族骑士平日里本来就只是一群养尊处优、每日不是在决斗就是在醉生梦死挥金如土的贵族老爷,在兰斯洛特看来,这些贵族骑士所组建出的军队,甚至还不如一群盗匪集结在一起要靠谱。

至少从身为士兵的素养之上来看,兰斯洛特从来没有见过比他们还要更加一盘散沙的军队。虽然他们的个人实力不差,他们的人数更是数十倍于自己,因此想要将他们彻底打败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只是要凿穿他们的防线,这又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兰斯洛特的骑枪伸到哪里,那些贵族骑士便纷纷退让了开来,甚至连一个和兰斯洛特交手的勇者都没有!

“遇到什么难缠的家伙了吗?”琴声忽然自贵族骑士的身后响了起来,那琴声来源于特里斯坦。在刚才交手的过程中,不少贵族骑士都被特里斯坦手中的竖琴射穿了头颅,因此当琴声响起的一刹那,贵族骑士们纷纷向一旁躲闪了开来——只不过特里斯坦这一次只不过是随手拨了拨琴弦而已,但只是这么一个随便的动作,却为兰斯洛特直接打开了与众人汇合的道路。

“灰熊,那家伙的实力不差,只不过被愤怒蒙蔽了双眼而已。”兰斯洛特总算是跟上了众人,与众人一并奔向了高墙的另一侧边缘,“有个年轻的骑士从背后对我发起了攻击,我念在他特意提醒了我而不是偷袭我的份上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直接把他打下了城墙——那家伙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灰熊在看到了那一幕之后直接就被愤怒冲毁了理智,然后输给了我。”

高文吹了个口哨:“劳尔卿的实力可不弱,你居然这么快就击败了他吗?”

“他的心思不在战斗上,比起打败我,他似乎更紧张那个年轻人的安危——那是他的私生子吗?”兰斯洛特也笑了起来,他们愉快的笑声回荡在高墙之上,这让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一支正在杀出重围的骑士团,而是一群鲜衣怒马外出打猎的贵族少爷。

在兰斯洛特被劳尔缠住的短暂时间里,队伍的先锋是由伊格莱茵来担任的。虽然她的身份极其尊贵,但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位骑士会假惺惺地让伊格莱茵夫人呆在安全的位置——他们本来就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对于彼此而言,他们更像是同伴。

“准备好了吗,各位?”伊格莱茵的声音自最前方响了起来,身为先锋,她需要向身后跟随着她的骑士们报告前方的情况,“我们马上就要到墙边了,特里斯坦,开路就交给你了!”

“轻而易举,夫人。”

竖琴声再次响起,一柄琴剑擦着伊格莱茵胯下的角马飞射而去,直接将城墙的墙垛轰开了一个缺口。只不过这一次,特里斯坦并没有再利用自己的魔力将那些碎石构筑成一条道路——一是因为王城的高墙本就是被魔法所加持过的特殊产物,特里斯坦的一箭根本不足以将其打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些碎石也完全不够铺开一条道路;但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这里是征服门,和他们上一次自王城之中血战逃生的高墙,是同一处地点。

地面上那道被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所斩出的痕迹虽然消失了,但是当时他们在这里流下的鲜血却依然铭记在他们的心中。对于这个他们曾经血战逃生的地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因此他们记得很清楚——就在特里斯坦刚才所轰开的那道墙之外,就是自地面登上高墙的楼梯!

伊格莱茵夫人一马当先地跃出了高墙,这位夫人分明已经养尊处优了十余年,甚至自从雅莎出生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骑上过自己的战马,然而现在,她的武技和骑术却似乎并不比任何一位圆桌骑士逊色——银色角马直直地向着楼梯落了下去,这样的动作本来很有可能会让战马的马蹄断裂,从而彻底失去行动力。

然而伊格莱茵夫人却在空中猛然一扭,金色的斗气带动着角马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转动了方向,让她无比轻巧地落在了高墙之上。角马的四蹄刚好落在楼梯的梯面之上,它只是微微一顿,便仰天长嘶一声奔向了前方!

“夫人,您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干什么的?”紧随其后的是兰斯洛特,兰斯洛特看着自己前方那位本来雍容大方气质高贵、现在却比任何人都像一位久经沙场的骑士的夫人,咂了咂嘴有些无奈地道。

“我?我年轻的时候和桂妮薇尔那孩子差不多吧,不过她比我更温柔一些。”伊格莱茵夫人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轻轻地咳了咳,显然是对于桂妮薇尔温柔这一点颇有微词:“那位大小姐可不是您的对手,她就算到了您的年纪,也绝对成不了您这样的人。”

“如果单纯讨论实力的话,我想是的——她不会比我更强的。”伊格莱茵夫人笑得很开心,她那张看上去宛如二十岁少女的美丽面庞上带着些许的狡黠,“因为她有像兰斯洛特这样的骑士为她阻拦追求者,我可没有。所以年轻的时候,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把那些追求者全部打趴在地。”

高文也赶了上来加入了对话:“可是您当年不也有殿下吗?家主以前经常在我们面前吹嘘他当年一个人保护着你打败了三个无礼之徒的故事。”

伊格莱茵夫人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你错了,其实这个故事的真正面貌和你们听说的恰好相反——当年的无礼之徒不是三个,而是四个,然后这四个家伙全部被我打败了。”

高文挠了挠头,明智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原谅我打断了各位的交谈,为什么我一定要跟着各位老爷一起突入王城啊?”一个有些结巴的声音响了起来,独臂杰克抱着自己胯下骏马的脖子,跟在最中间的阿格规文声音颤抖地道。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分明只是一个盗贼,但他的骑术却是不逊色于任何人,在刚才跟着骑士们一同冲下城墙的过程中,他居然没有要任何人的帮助,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了那颇为困难的骑术动作。

“别紧张,鲍斯卿,你现在是骑士团的一员,放轻松。”伊格莱茵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干得很不错,我本来以为你需要大家的帮助才能安全地从高墙上跃下,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独臂杰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夫人,我的实力太弱,很多时候没法与人正面交手,就只能苦练骑术好让自己逃命的时候更有几分底气了”

“夫人,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加入骑士团?——我不是对他有什么恶感,我只是认为让他加入骑士团,对于我们彼此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处。”兰斯洛特也回头看了一眼独臂杰克,低声道。

伊格莱茵摇了摇头:“我们需要这样一个人,就像一头狮子身后需要跟着一条鬣狗一样。梅林和齐格飞的模式让我很羡慕,但是这个世界上,梅林只有一个,我也不可能永远地将他留在我们之中。因此,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像梅林那样的、不拘泥于我们的世界去思考问题的人,这应该算是一种取长补短吧。”

兰斯洛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夫人,我们现在应该向着哪个方向前进呢?”

伊格莱茵减缓了自己的速度,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墙,轻轻地叹了口气。

高墙之上的贵族骑士们挥动着自己的武器,还有不少人捡起了一旁的弓箭准备进行射击,只是没有一个人从高墙上跃下追向众人——贵族骑士们总是这样,他们最初只是一群普通的武者,因为实力强大而受到了贵族们的赏识受封为贵族骑士。在帝国长久的安定的侵蚀之下,这些贵族骑士早已失去了当年身为武者的血性,留下的往往只剩下了贵族们的奢靡与贪生怕死。

他们挥舞武器的动作与口中的呼喝声都显得如此愤怒,只是他们却几乎没有一个人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在高墙上利用弓箭阻拦一下众人就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阻拦圆桌骑士们,他们不愿意,他们不舍得。

当然,并非所有的贵族骑士都是如此,这之中也有例外,那些延续了几代的贵族骑士比起他们而言就更像是真正的骑士了。那些真正的贵族骑士具备着荣誉感,同样也具备着强大的实力——某种角度上来说,圆桌骑士的一众骑士们,也同样和那些真正的贵族骑士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那些骑士,现在大都聚集在欧贝克的身边,而不是驻守在高墙之上。

“前进,前往新王诞生的地方。”

伊格莱茵回过了头,轻轻地甩了甩自己的符文剑。剑上的鲜血顿时洒在了地面之上,那柄银色的长剑宛如从未穿透过任何人的身体一般,在星光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前方,有我们最强大的敌人在等着我们——不论是安东尼家族的黑甲骑士,还是欧贝克身边的精锐贵族骑士,亦或是敌友莫辩的御林骑士,都有可能成为我们最强大的对手。”伊格莱茵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也很缓慢,“但是我们是圆桌骑士,没有人能够击溃我们,最后的胜者也必然是我们。”

“——吾等前方,无人能挡。”

夜色之下,钢铁的洪流穿行在王城的道路之上——他们披着漫天的星光,行进在那条曾经他们无法在其之上打马前进的王城大道之上。

在他们的前方,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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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02 提线之人【一】

“这座府邸里已经被我们彻底搜查过了,的确是没有看到梅林他们。”

一名贵族骑士单膝跪在浮士德眼前,沉声道。浮士德虽然并没有爵位在身,但他不但是法师塔掌灯人议会长怒焰之潮的弟子,更是最古老的几个家族之一的安东尼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有资格让自己单膝跪地。

“你们确定吗?如果梅林跑掉了,你们能负责吗?”浮士德还没有说话,卢克伯爵却抢先一步开口了,“那家伙比狐狸更狡猾、比海鱼更滑溜、比老鼠更奸诈,如果因为你们的失职而放跑了他,你知道会造成——”

浮士德皱了皱眉:“闭嘴。”

卢克伯爵立刻弯下了腰,一脸谦逊地闭上了嘴。

“阁下,我们搜索了这两座庄园内的每一处,甚至连身为庄园主人的那一位伯爵以及一位侯爵的寝室都没有放过。”那名贵族骑士扫了一眼卢克伯爵,目光之中满是嘲笑。不过他很快地又重新低下了头,继续沉声道:“我们马上准备进行第三次搜索,如果依然没能找到梅林的踪迹,阁下,我认为梅林已经逃走了。”

浮士德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去吧,仔细地搜索每一个角落,不要错过了任何有关梅林下落的线索——卢克,这里由你来负责指挥,我要去找个人来。”

卢克伯爵愣了愣:“我?”

他刚刚开口就觉得大事不妙,而浮士德也的确皱起了眉头看了他一眼。于是卢克伯爵连忙一脸讨好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高声道:“老爷,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搜索那个混蛋的踪迹!如果我没有找到——”

他忽然顿了顿,看着似笑非笑的浮士德有些尴尬地笑道:“如果我没有找到他,那他应该就是逃跑了吧?”

浮士德翻了个白眼,转身便独自离去了——他的身后似乎跟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只是那阴影在夜色之中显得并不明显,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一般。

一名骑士再度用自己的骑士剑拨开了花丛,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么做了。而这一次,他看到的东西和前两次也没有任何的差别,依然是那堵普通至极的高墙。

“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他直起了身子,回过头对自己的同伴摇了摇头。于是火光与人声一同渐渐远去,此处的花园也重新安静了起来。就像骑士所看到的那样,这不过是一片普通至极的花园而已,或许那些被人精心打理的花草值得注意,因为它们都算是一些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但是那和他们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就在他们离去过后不久,一声怪异的摩擦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响声极为微弱,如果不注意听的话很容易被人忽略掉,甚至连花园里的虫鸣声似乎都比那声响要略大几分。而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那堵高墙忽然间发生了变化——一种骑士们从来没有想过的变化。

因为就在刚才那名骑士检查过的那堵墙的上方,一块墙壁骤然翻转了过来——翻转过来的那一头,梅林一手抱着雅莎,另一只手上则布满了结晶,将他与墙壁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老师,这真的能够瞒过他们吗?”雅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然而事实上我们刚才已经瞒过了他们两次了,而现在是第三次。”梅林笑嘻嘻地低声回答道——他身边不断地有细小的结晶落下,然而那些结晶还未落到地面,就化成了飞灰。

“能够进入那条小巷的人不多,他们也没有多派几个人在那条小道之上巡逻,因为他们陷入了思想误区之中。他们始终认为我们不是在那条小道里就是在这两座庄园里,根本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不断地在两边交换位置。”眼看着远处又隐约亮起了火把的光芒,梅林便轻轻地动了动自己贴在墙壁上的右手,于是那一块的墙面便又一次转了过去,“如果在白天,这一招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毕竟内墙总是在被人不断地清洗着,而外墙则没有什么人管,尤其是这面组成那条小道的墙——换言之,至少短时间,我们很难被人发现。”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无奈:“短时间内很难被人发现,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味着,如果我们呆的时间太长,就会被人发现?”雅莎眨着眼睛低声道。

“不,意味着如果来的家伙不是人,那我们可能就会有麻烦了。”梅林再度叹了一口气,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对面的墙面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在这两个庄园以及中间那条小巷里来回切换位置,单纯依靠寻找是永远也找不到我们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力来做这件事,毕竟能够进入小巷的人并不多。”

梅林摇了摇头,看着地面低声道:“但是如果来的是老鼠或是别的什么生物,那就不好办了,因为它们的数量够多,足以地毯式地搜索我们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它们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五感,这是动物最大的优势,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雅莎有些发愣:“老师,动物可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会追捕我们。”

“不,会的。”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而且他已经来了。”

“我又找到你了,梅林。”

一个极其清脆、极其阳光的少年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本来一片死寂的小巷忽然显得有些诡异。雅莎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着说话者的踪迹,然而这条小道里本就是一片漆黑,想要找到一个人影本来也不太容易——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在黑暗之中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如果来的家伙不是人,那我们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梅林刚才所说的话突然从雅莎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也迅速下移——只见地面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涌现出了一片黑色的海浪!

老鼠,密密麻麻的老鼠!

它们的眼睛呈血红色,在黑暗之中隐约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显然不是老鼠所应该有的眼睛,那种行动时的死寂与秩序也同样不应该是老鼠所应该具备的东西。他们就像一片无声的黑色海洋,自小道的地下、两侧以及各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涌出,在梅林两人的脚下汇聚在了一起,齐齐地抬头向上看着。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悚,就算是梅林也不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更别说身为女孩子的雅莎了。雅莎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由于太过惊恐而叫出声来,她的双手也紧紧地抓住了梅林的衣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从梅林的身上落了下去,然后被那些老鼠吞噬尽殆——对于一位女性而言,她宁愿被贵族骑士们一剑杀死,也不愿意葬身于这些恶心的老鼠们之口。

“很高兴能够再看见你,梅林。最近一直都没有再和你见面的机会,让我难过至极。”老鼠群缓缓地堆叠在了一起,它们越堆越高,直到那座由老鼠组成的小山足足达到了两米高才停止。最下层的老鼠显然已经被其身上的老鼠压得不成原形了,但它们依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而是任由其余的老鼠继续往自己的身上爬。直到一名体型比其他的老鼠更加肥硕的白色老鼠爬上顶端之时,这些老鼠才终于停止了行动。

这只老鼠,显然是许久未见的无面之王“二号”的傀儡。

“这对于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梅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帮个忙怎么样,我现在不太方便。”

白鼠沉默了一会儿,少顷,少年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来:“你是认真的吗,梅林?你在请求我的帮助吗?”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容易随着事情的变化而发生改动,我们不是不能成为朋友,对吗?”梅林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低声笑道。

少年的笑声愈发清脆,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梅林都有些怀疑他会因为自己的笑声过于悠长而憋死自己。然而下一秒,少年的笑声忽然停止,取而代之的却是却是一个极其暴戾的声音:“但是我拒绝——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着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那可真是可惜。”梅林叹了口气,身边的结晶渐渐地破碎了开来——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他本来与墙壁连在一起的右手却忽然伸进了自己腰间的小包里,而当他再将手伸出来时,一捧带着红色光芒的粉尘,自他的手中飞射而出!

就在梅林做出动作的一瞬间,老鼠们也齐齐地尖叫了起来,那汇聚在一起的音浪,顿时划破了小道之中的寂静!

在那捧粉末扔出的一瞬间,梅林的人也从墙壁上脱离了开来。地面上的老鼠他当然不愿意去碰,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二号时的那一幕,二号将自己的傀儡烧成了骨灰,并且在燃烧的同时还镇定自若地与自己交谈着——换言之,二号对于自己的傀儡具备着独特的操纵手段,如果贸然接近他的傀儡,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幸,梅林并不只是一名单纯的魔法师,他精灵族的体质以及他所兼备的斗气能力让他的身体素质远超普通的魔法师。只见他在两道墙壁之间不住地左右弹跳着,每一次他在墙面上一踩,都会让他的身体向着斜上方移动一段距离。依靠着这样的反复横跳,他竟是一点下降的趋势都没有,甚至不比他在地面上奔跑的速度要慢多少!

“老师,您真的是魔法师吗!”雅莎双手吊在梅林的脖子上,努力地避免着自己被甩出去。

“不过是个身体比较好的魔法师罢了!”梅林在百忙之中回了一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下方的老鼠仍然在追逐着自己,虽然他不太明白老鼠追上了自己又有什么用,但是潜意识里他很清楚,不能被这些老鼠追上!

然而就在这一追一逃的过程中,怪异的情况忽然发生了。

本来奔跑得井然有序的老鼠们忽然一个个地撞在了一起,它们的四肢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甚至还有不少老鼠狂奔着调转了方向,然后在墙壁上撞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突然之间,二号仿佛失去了对它们的掌控力一般,只能任由它们胡乱地行动了起来!

甚至就连二号所操纵的那一只白鼠,也突然间失去了正常的行动力,歪歪扭扭地走起了弧线。与此同时,二号有些惊诧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有点意思,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上次操纵着傀儡自焚时,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梅林一面向前奔逃着,一面回头笑道,“自焚的痛苦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何况你当时还同时点燃了自己那几具傀儡,如果你真的是用自己的意识完全操纵了他们的身体,那你或许会被活生生的痛死——但你没有,甚至你还能自然而然地和我们交谈,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梅林顿了顿,大笑道:“你不是取代了它们,而是你成为了它们的【上级】,它们必须要服从你的指令,就像大脑之上多了一个超级大脑一般。但它们当时的感受和状态你是不知道的,你也不会接收这样的消息。它们丧失了自我的控制力、判断力与适应力,只能服从于你的指令。”

梅林的身影已经远去了,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停下来给二号具体解释自己的刚才做了什么。而白鼠则瘫倒在地上,它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前爪,那只左前爪并没有什么问题,和之前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他又挥了挥了自己的右前爪,然而就在他抬起自己右前爪的一瞬间,巨大的力量自他的右前爪之上涌出,在地面上留下了几道爪印!

对于一只老鼠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强化药?”二号的语气有些古怪,他已经弄清楚了梅林到底做了些什么。强化药对于人类的效果并不太明显,但对于老鼠而言显然就不同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老鼠们是按照自己的意识在行动,那么这些强化药只会让梅林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但现在,操纵他们的是二号,二号只能下达指令,而不能让老鼠们适应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

白鼠停下了动作,它仿佛被抽去了力量一般,宛如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老鼠们也一哄而散,如此之多的同伴让它们感到不适应,它们不断地寻找着自己能够逃离的空间,整个小道之中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座小城堡的顶端,一只白鸽忽然睁开了眼睛,红光自它的眼中一闪而过。

“还没有结束呀,梅林”

Part.203 提线之人【二】

“梅林出现了!!”

卢克伯爵高亢且尖锐的嗓音划破了王城寂静的夜空,只是这一声尖叫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他的身边,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小道之内飞掠而出的梅林!

骑士剑纷纷出鞘,金色与银色的斗气瞬间照亮了整条长街,连火把的光芒都被压下去了几分。骑士们厉喝着冲向了前方,他们眼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刚刚从小道的上空跳了出来的梅林!

“老师!情况有些不妙啊!”雅莎紧紧地抱着梅林的脖子,声音由于惊惶而有些变形。小道内的老鼠虽然恶心,但威胁性显然远远不如这些骑士,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当然不会从小道之中逃出来——但那些老鼠的尖叫声以及从小道之内逃出来的老鼠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骑士们就算再怎么愚钝,也一定会注意到小道内的异常情况。

他们只能逃出来,逃出小道还能拼搏一番找出一线生机,而留在小道之中,无疑是瓮中捉鳖。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梅林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幽蓝色的魔力自他身上喷涌而出,一条条幽蓝色的锁链自他身体之内的各个方位探了出来——这是他久违的全力出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打过这样的战斗了!

锁链在空中交织在一起,瞬间封锁了梅林和骑士们之间的长街。骑士们虽然知道梅林施放的是魔法,但却并不知道魔法和奥术之间的区别,因此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便是用自己的斗气直接摧毁掉这些幽蓝色的锁链。

在他们的眼里,这种他们闻所未闻的魔法或许是一种异魔法,类似于浮士德的花以及莱昂纳多的画一般,虽然能力特殊,但到底也是魔法的一种类型——然而,奥术却和魔法有着极其独特的区别,这种古老的魔法虽然修炼不易,但其变化性却是任何魔法都难以企及的。

——这也是最适合自己的魔法,梅林一直如此认为。

几个怪异的音节自他的口中响起,雅莎从来没有见过梅林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梅林用自己最真实的实力毫无花哨地战斗。那几个音节有些艰涩拗口,但那显然不是人类的语言,反倒更像是精灵族的语言——而在数千年前,人类魔法的起源,正是源于精灵族。

想要与近百位骑士阶的强者抗衡,以梅林现在的实力显然是做不到的。他也没有打败他们的打算,他需要做的是逃跑,虽然将所有追击者全部干掉也是逃跑的一种方式,但这个办法肯定不在梅林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当他那几个音节响起的同时,锁链也产生了变化。

魔力构成的锁链忽然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它们迅速地开始了缩短,拉动着两边的墙壁一同向最中心并拢了起来。怪异的一幕出现了,被锁链所连接在一起的墙壁并没有因为魔法的力量而碎裂,它们仿佛忽然软化了一般,坚硬的石墙被那无数根锁链骤然拉长,就像是橡皮一般撞在了一起——甚至连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也不像是石头相撞的声音!

这一幕有些出乎了骑士们的预料,但他们的行动方案并不会因为眼前这奇特的一幕而产生任何的变化。为首的那名骑士已经斩出了自己的骑士剑,璀璨的金色斗气宛如朝霞一般耀眼,重重地劈斩在了那道看上去有些诡异的石墙之上!

嘭!

石墙在那名骑士的力量之下并没有碎裂,而是深深地凹陷下去了一大块,旋即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弹了回来。如果这是突如其来的状况,或许那名骑士还有可能会在那石壁弹回来的过程中受伤;但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因此就在石壁弹回来的一瞬间,他便迅速地向后撤离了开来!

——但就在他撤离开来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那宛如橡胶一般的石墙弹回来的力道何其之大,足以将一个普通人当场轰成漫天的碎片。换言之,如果那之后连着一根锁链,那么它施加在锁链之上的牵引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当那名骑士后退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他们的头顶一闪而过,直接消失在了天际!

“那家伙,又是这招!”一名骑士又惊又怒地开口了,他还记得上一次梅林从他们的眼前将雷克顿侯爵直接撞死的那一幕,那一次,他也是同样利用了如同射箭一般的方式将自己发射了出去——只不过上一次是射箭,而这一次则直接就是投石机!

所有的骑士齐齐地回过了头,盯着天空之中那道还在不断上升的影子。那道影子的身边环绕着幽蓝色的魔力光芒,想要在夜空之中找到他的身影并不算难,所以骑士们纷纷迈开了脚步,准备追上正在以极其骇人的速度远去的梅林。

然而当他们回头迈开脚步的一瞬间,他们却看见了浮士德的身影。这位刚刚离去的年轻魔法师此刻正皱着眉头盯着天空之中,而他的肩膀上则站着一只古怪的白鸽,那只白鸽也同样做出了和浮士德一模一样的动作,他们一起抬头看着天空,但却没有任何追上去的意思。

“那是假的。”

骑士们正准备自浮士德的身边经过,浮士德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让所有人停住了脚步。

“那不过是个结晶分身而已,但是对于你们这些见过他的狡猾程度的人却极其奏效。”浮士德低下了头,大步地向着那面墙壁走了过去,“他还在墙后面,我能够确定天空中的不过是个假身而已。”

白鸽低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我确定,将自己以这样的速度发射出去,就算是梅林的体质也不可能吃得消。更何况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些,唯一的结果就是他在着陆时自己撞死在地面之上。”浮士德一面向前,一面低声道,“让你的傀儡看看墙后面,同时另一批傀儡去追那个身影,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再给他可趁之机了!”

白鸽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红色光芒微微闪了闪。下一秒,他忽然发出了一段清脆的笑声,在浮士德耳边低声道:“你说对了,墙后面的确有一只老鼠正在逃命,至于天空之中的那个家伙,我的傀儡们还在追。”

黑色的雾气构成了一只巨大的爪子,将浮士德举了起来,举到了墙壁的上方。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咧了咧嘴轻笑道:“梅林,你这次逃不掉了。”

“那可说不定。”

梅林一面扛着雅莎狂奔,一面低声笑道。

“老师?”雅莎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梅林,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啊,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你看到我们身后了吗?浮士德那家伙看破了我的计划,此刻正在后方注视着我们。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装模作样地说些什么‘你逃不掉了’之类的话,而且是说给自己听的。”梅林的语气非常轻松,仿佛被追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雅莎看着身后那一个个越过了高墙追向自己两人的金色影子,苦笑道:“可是老师,我们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为什么?因为我们后面有一帮只知道嗷嗷叫拼尽全力跑步的傻子吗?”梅林笑嘻嘻地看了看吊在自己脖子上的雅莎,“放心,这些家伙是追不上我们的,如果被追上了,那也是我自愿的。我们真正的麻烦不是这些骑士,而是浮士德和二号那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蛋。”

他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手中忽然探出了一根幽蓝色的锁链,整个人也同时跳了起来。在那条幽蓝色锁链的牵扯之下,他前进的方向骤然转了一个九十度,但速度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在空中的时候还比他跑步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看他娴熟的动作,显然这一手他并不陌生,这或许是他小时候在精灵之森的树林里练出来的技巧。

骑士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了,为了强行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他们不得不强行爆发出自己的斗气,狠狠地一脚跺在地面之上,通过反震力强行将自己的方向调整过来——第一位骑士踩在了地面之上,金色的斗气喷涌而出,在地面之上轰出了一个小坑;第二位骑士也踩在了小坑之上,将小坑轰得更大;第三位骑士也踩在了坑里,于是碎石飞溅的一幕再次发生;第四位骑士

最后方的浮士德看着十字路口中心的那个仿佛被巨石砸过一般的坑洞,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身后黑雾的帮助之下直接飘过了这里的一片狼藉。

最前方的梅林依然保持着自己奔跑的速度,他的确是在奔跑,而不是像魔法师那样借助魔法向前移动,但又不像武者那样一步一个脚印通过爆炸性的力量让自己飞速前进——他就像一个在舞台上滑行的舞者,他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却让他直直地飞出去了数米之远!

这或许是精灵族的技巧,因为骑士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像他一样奔跑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见雅莎一直没有说话,梅林大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吊在自己脖子上的雅莎。

“老师,您能不能稍微有一些紧迫感!”雅莎有些恼怒,她感觉自己的胃不太舒服,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吊在一根锁链上长距离旋转九十度的事情。

梅林咂了咂嘴,忽然轻声笑道:“不,已经没有必要了——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转了两个九十度,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彻底地调转了方向,算算距离,应该也差不多够了。”

“距离?”雅莎愣了愣,忽然回头看向了远方——远处,王选钟塔的影子居然已经出现在了天边!

“别担心,我们当然不会回到王选钟塔,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只会给小齐格他们添乱——他们要对付的对手可比我们面对的要棘手多了。”梅林叹了口气,匆忙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逐渐缩小和自己的距离的骑士们,“我们要找的是另外一群人,或者说我们现在正在追他们。”

雅莎愣了愣,忽然惊呼道:“我明白了,贵族骑士在追我们,他们在追贵族骑士们,只要我们在贵族骑士之前和他们汇合,我们就能够喘一口气了!”

“正确,所以我们现在——还得再转一个大弯!”梅林的大笑声之中带着兴奋,他似乎彻底地把这一场生死攸关的追逐当做了一场游戏,身上探出的锁链里仿佛都能体现出他的兴奋之情。又是一次令雅莎头晕目眩的转向之后,几具倒在地上的贵族骑士尸体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几具尸体之上,正插着几根明晃晃的投枪——御林骑士们的投枪。

“看来他们离我们很近了,至少我们已经到达了他们曾经走过的道路之上。”梅林笑嘻嘻地道,“而且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逐渐缩短,因为贵族骑士们为了搜寻我们,一定会派人将御林骑士们全部拦截下来的——换言之,很长一段时间之中,他们应该都停留在某处没有移动过。”

雅莎的语气也有些激动:“您再跑快一点吧,老师!”

梅林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我不是坐骑,还劳烦陛下不要对我期望太高。何况我已经跑到最快了,再快的话我的体力会坚持不住的,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师!”雅莎的语气依然有些激动,但是梅林已经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紧张,“后面!天上!很多很多的鸟!”

梅林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响,一种不妙的预感立刻腾上了心头。他一面狂奔,一面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同时,一只天空之中的白鸽已经直直地冲向了他,仿佛准备直接用自己的尖喙戳穿梅林一般——当它的身体还在半空之中时,白鸽便化作了一团火球,带着炽热的高温直直地射向了梅林!

梅林回头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二号,再一次发动了自己的攻势!

Part.204 提线之人【三】

轰!!

火球落在了地面之上,发出的并非是燃烧的哔剥之声,反倒引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那气浪让梅林都忍不住一个趔趄。

这显然不是单纯的火球,而是某种魔法所导致的结果,这一点不言而喻。从威力上来看,这一发火球的阶位已经达到了四阶魔导士的程度,而更可怕的则是天空之中那密密麻麻的白鸽——那意味着,天空之中还有无数发火球准备轰向自己。

“该死的,那家伙如果被动物保护协会的人抓到了,一定会被他们大加谴责!”梅林啐了一口,一面狂奔一面怒骂道。

雅莎从梅林的肩膀处探出了头向后看着,一面不解地道:“老师,动物保护协会是什么?他们厉害吗?”

“顾名思义,保护动物的协会。”梅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他的身上不断地翻滚着魔力,经过的地面之上也竖起了一道又一道结晶高墙。

雅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协会,可是听上去似乎对猎人们有些不太公平,难道他们不需要打猎吗?”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这玩意儿,这都是作者告诉我的——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身后一声声巨响打断了梅林的话语,他再次怒骂了一句,速度也瞬间提高了一个层次!

“想不到你还能再次加速,我真的很好奇你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能够跑得那么快。”二号的声音忽然从前方响了起来,梅林迅速地抬起了头,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正在天空之中扑扇着翅膀,用猩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梅林温和地笑了笑:“勤加练习,多做锻炼,你也能和我一样。”

二号沉默了一会儿,清脆的笑声才再度响起:“我很佩服你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你”

“不用佩服了,我倒是挺讨厌你的。”结晶尖锥飞射而出,瞬间将乌鸦的翅膀与身体射穿了来。梅林根本不看那只落在地面之上的乌鸦尸体,抬脚越过了它便继续狂奔而去。

——必须要赶紧找到御林骑士们。

——只有让他们去对付我们身后的贵族骑士们,我才能专心致志的去对付那只躲在那个地方的老鼠。

“老师,你就这么杀了它,不会让他更加恼怒吗?”雅莎有些惊慌地道。

“我亲爱的学生,我就算一面逃跑一面和他聊天,他也照样会找机会干掉我们的,不如先让他恶心一下,这样我才能更开心一点。”梅林笑嘻嘻地狂奔着,但不一会儿,他就看着逐渐在自己正前方汇聚起来的白鸽们咽了口唾沫,“好吧,看来这孩子的脾气不太好。”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打断我说话。”

白鸽越来越多,为首的那只白鸽在最高处用自己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梅林。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自天空之中扑向了梅林——带着数以百计的白鸽一起!

一时间,天空之中,遍布了几乎照亮整个夜空的火球!

背后的爆炸声依然没有停止,虽然梅林在地上留下了一堵又一堵的结晶高墙,但那些高墙充其量只能阻拦一只白鸽的撞击而已,而他的身后,仍然有不计其数的狂暴白鸽。每一堵结晶高墙虽然消耗的魔力并不算多,但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梅林估计自己的魔力恐怕很快就会跟不上消耗;但同样的,白鸽化作火球显然是二号的某种魔法所致,这样的魔法绝对比梅林的结晶高墙阶位高了不止一阶两阶,其消耗的魔力也更加巨大。

二号像这样不计后果地释放魔法,梅林能够想到的理由就只有两个,一是这家伙是个八阶甚至九阶的魔导师,这点魔力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另一个理由,则是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由于他的话语被自己打断,因此采用了最狂暴的手段企图报复自己。

——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二号同时满足了自己所猜测的两个条件,他不但是一位魔导师,同时也是一个疯子。

火球下降的速度很快,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那些火球就会尽数坠落在梅林的身边。但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梅林却依然在胡思乱想——因为在他心中思考的同时,他已经做出了行动,他已经想出了破解的方法。

毫无征兆地,梅林忽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骑士们大概只需要五秒钟的时间便能追上他,这个时候停下脚步显然是一种极其不要命的行为。但是梅林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他必须要蓄积起自己的魔力,从而破解二号这漫天的火球。他身后的爆炸声告诉了他一个极其重要的讯息,那便是二号对于自己的火球并不具备着足够的掌控力。他就像是一位弓箭手,什么时候射箭、用多大的力道射箭都由他所决定,但当箭矢从弓弦之上脱身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掌控自己的箭矢的下一步动作了。

幽蓝色的魔法阵自梅林的身后展开了来,远古魔法的多变性在这一刻被梅林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见他将双手并在一起高高举起,双手的掌心正对着天空之中的火球们——下一刻,无数的幽蓝色锁链自他手中涌出,它们纷纷纠结缠绕在一起,竟是在瞬间构筑成了一根锋利的尖锥,以惊人的速度刺向了天空之中!

用这根尖锥刺穿一根火球,或许会引发一场连锁爆炸,但那一连串的爆炸无疑会将梅林的前路彻底封锁,他只能在这里等待着爆炸结束,然后才能继续前进——到那个时候,身后的骑士早就追上了他们,再想逃走就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么做。

尖锥自两颗火球之间擦身而过,直直地探向了天空,最后停止在了空中。但既然那是一根尖锥,其下端自然是比上端更加粗大的,而随着尖锥的上升,那两颗紧紧地挨着尖锥的火球也被挤到了一旁,它们偏移的轨迹也越来越大,直到和另一颗火球相撞!

照理来说,梅林的锁链也是魔力构成的,当锁链和火球接触的那一瞬间,火球就应该发生爆炸才对——但梅林的身上,可不止魔力和斗气两种能量模式。他还有第三种他很少使用的力量,因为在战斗之中,他几乎不会遇上需要使用它的时候。

——王器的能量,极其稳定的王器能量。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只是它们没有全部在梅林的正前方爆炸,而是不断地向着两侧扩散,爆炸的范围也逐渐扩大了开来。梅林也没有继续停留,虽然正前方的道路依然有些危险,但是身后的骑士们已经距离自己足够近了,再不赶紧逃命,梅林估计身后的骑士们会第一时间将自己一剑斩翻,甚至早就蓄积满了怒气的他们很有可能先把自己的腿斩断再说。

“小雅莎,我们可能得直接冲进去了。”

梅林叹了口气,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征询的意味,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雅莎死死地抓住了梅林的脖子:“老师,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

结晶与锁链同时腾起,梅林动用了自己所有可以使用的防御手段,将自己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直直地冲进了爆炸之中——他甚至还将自己里面那件一直穿在身上的白色长袍的兜帽戴在了头上,也不知道这么一层布到底是真的为他提供了保护,还是仅仅是单纯的心理安慰。

爆炸声不绝于耳,不少的骑士都不由自主地减慢了速度,想要等爆炸稍微停息些许以后再跟上梅林。然而众人刚刚停下,浮士德带着怒气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他不过是一名魔法师,身体素质远远逊色于你们,都敢直接冲进这样的爆炸之中;你们呢?这就是贵族骑士的荣耀?”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贵族骑士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去了。那百余枚火球虽然被梅林引导向了两侧,但那爆炸的余波依然足以震死那些毫无防备的武者,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直接冲出去的缘故。而现在,骑士们身上纷纷腾起了金色的斗气,脸上带着无比悲壮的神色,全速冲向了爆炸之中!

——然而,当第一名骑士刚刚进入爆炸范围之内,他的身体便骤然一晃,然后倒在了地上。

后方赶来的骑士们可没有想到这一幕,现在让他们再减速显然是不可能的了,猝不及防之下,那名骑士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便被一众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斗气光辉的骑士们踩了过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在他的尸体之前,一根断裂的幽蓝色锁链正在缓缓地消失,变成天地之间游离的魔力,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小心地面,那家伙还设了陷阱的!”一名眼尖的骑士第一个叫出了声,他身上的金色光辉不断地在爆炸的影响之下波动着——他们的速度本来就被爆炸所影响,现在为了提防梅林设下的锁链又不得不进一步减缓了速度,此时此刻,他们和梅林之间的距离竟是被拉开了来!

而在爆炸的另一头,一个黑人也冲了出来。

“为什么我被炸成了这幅模样,你一点事都没有?”黑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看着吊在自己脖子上的雅莎,语气有些不满。

雅莎好奇地看着自己腰间的祈祷钟声,帝国的圣剑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那白光覆盖了她的身体,让她在刚才的爆炸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听到梅林的抱怨,雅莎好心地对着自己的祈祷钟声努了努嘴,低声道:“要不然,您先拿着圣剑吧?”

“如果我拿着也有用,那这帝国新王不是谁都可以当了吗?”梅林翻了个白眼,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恼怒地继续道:“该死的二号,等我抓到了他,我一定把他涂成拉美西斯人的颜色,然后挂在凯旋门之上示众三天!”

“放心吧,老师,您现在的模样也只有我看见了。”雅莎好心地道。

在他们的身后,骑士们也纷纷冲出了爆炸的范围。他们现在的模样比梅林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要更加凄惨一些——至少梅林穿在外面的那件监察部大袍本来就是黑色的,就算被熏黑了也看不出来;而他们身上的铠甲就不同了,本来锃亮的铠甲此刻就像是从地摊上淘回来的一样,实在是有些令人难过。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实在是对我的内心有着极大的安慰。”梅林大笑了一声,缠绕在身边的锁链一根根地消散在了空中。他银色的长发和他的肤色形成了极大的对比,那对碧绿的瞳孔镶嵌在他漆黑的皮肤之上,显得更加滑稽。

天空之中又一次出现了白鸽,二号看来已经是铁了心地不想再和他多作交谈了,这对于想要拖延时间的梅林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故意激怒二号的行为。地面之上又一次腾起了结晶,这一次,梅林没有再尝试格挡或是躲避那些白鸽,结晶构成的尖锥一根根地飞射上了天空,他竟是打算在二号动用魔法之前,率先将白鸽们全部轰杀在空中!

“可怜的梅林,你觉得你那样的行动有什么意义吗?”二号的嘲弄声在空中响了起来,漫天的白鸽之中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只才是他的真身——梅林第一次由衷地对于王城之中有如此之多的白鸽这一点感到了痛恨,他射出的结晶尖锥并不够多,尖锥的速度也不够快,对于这些白鸽而言威胁性实在不高。

雅莎咽了口唾沫,看着天空颤声道:“老师,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手段吗?”

梅林咧了咧嘴:“还有,只是我不告诉你。”

“其实就是没有,是吧?”雅莎也不傻,她抬头看了一眼梅林,无奈地道。

天空之中的白鸽纷纷对准了梅林两人,在那漫天的白鸽面前,梅林和雅莎两人显得如此的渺小。而与此同时,二号那有些暴戾的笑声也一并响了起来:“结束了,梅林,你大可以再来一次刚才的那一招,只是还能不能奏效,就没有人知道了。”

梅林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雅莎,轻声道:“不,我真的有办法——因为我们已经抵达了我们需要抵达的位置了。”

他忽然抬起了头,同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御林骑士!新王遇袭!敌人是天空中的鸽子!”

这话显然有些怪异,白鸽往往象征着和平,它们在王城之内也生活了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白鸽袭击人类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是有这种事,以白鸽那在人类面前不堪一击的身体,想要击杀它们未免也太容易了一些。

如果是正常人,听到梅林的这句话是总是不免要愣上一愣的。

但他们是御林骑士,斩杀一切不敬王者之徒的御林骑士。

不论敌人是强者、是弱者、是巨人、是精灵、是盗贼、是男人、是女人,一视同仁的御林骑士。而在他们斩杀的行列之内,白鸽显然也不在其外。

——于是下一秒,漫天的银色暴雨,再度来袭!!

Part.205 提线之人【四】

一地的白鸽尸体,看上去多少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白鸽的数量很多,梅林初步估计,仅仅只是现在在地面之上的白鸽的尸体就已经近千只了。每一只白鸽身上都插着一根银色的投枪,还有不少的投枪并没有命中目标,在梅林的眼前竖立起了一片银色的枪林——这多少显得有些奇怪,御林骑士们的数量远远不如眼前的投枪多,但他们却投掷出了远超自己数量十倍以上的银色投枪。

换言之,根据梅林的粗略计算,他的眼前已经有近万根银色投枪插在地面之上了。

银色的骑士们无声地自远处而来,他们的手中不断地飞出银色的投枪,将天空之中的白鸽一只只地射落在地面。但奇特的是,他们身后的投枪却永远都是八柄,仿佛双翼一般生在他们的背后,不论他们自手中扔出多少柄散发着银光的投枪,他们背后的那八柄投枪都没有少过一柄!

地面上的银色投枪渐渐地消失了,它们化作了漫天的魔力,渐渐地化作了虚影。这显然是某种独特的魔力道具,梅林虽然没有见过这类型的魔法装备,但是这魔法装备也并不算什么特别强大的道具——它本质上不过是用魔力构筑出了和投枪一样的武器而已,就像梅林自己用魔力构筑出的结晶尖锥一般。只不过梅林的魔法还需要依靠魔力将自己的尖锥射出去,而御林骑士们则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其投掷而出的!

“不敬王者,有死无生。”

冰冷单调的声音自远方响起,为首的那名御林骑士忽然加快了步伐,大步地走向了梅林的方向,而就算他在前进时,手中的投枪也没有一刻停止,二号竟是连让那些白鸽化作火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那漫天的银色暴雨射穿了身体。

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恼怒怨毒的骂声,而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那些白鸽也顿时一哄而散,它们一环一环地飞离了梅林的头顶,这一幕看上去多少有些壮观。而那名为首的御林骑士也终于来到了梅林的眼前,他藏在银色头盔之下的面孔看不太清晰,不过梅林能够看出他眼神之中的冷淡。

“侍奉王者,请下达命令。”

他的话语让梅林愣了愣,他侧着脑袋想了想,看着总算是从自己的脖子上跳了下来的雅莎认真地道:“这个命令不该由我来下达,而是你,帝国的新王。”

雅莎看起来依然不是特别适应自己帝国新王的身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身后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的贵族骑士们,轻声问道:“老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他们处理了?”

“处理他们之前,我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梅林眯着眼睛看着贵族们与浮士德,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而且说到底,御林骑士也不见得就能够完全信任。如果要问我的意见的话——我们继续跑,御林骑士负责拦住那些跟在我们身后的贵族骑士,怎么样?”

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不信任对方,这种行为很容易让对方产生不满的心情。但这些御林骑士却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为首的那名御林骑士没有对梅林的话语进行任何的辩驳,他只是回过头看向了雅莎,平静地等待着雅莎的命令。

雅莎犹豫了一会儿,她看着梅林带着微笑的面庞,想了想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您的判断,老师。”

“似乎我刚才说出来的话语,听上去似乎更像是敌人那一方的吧?”梅林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道。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越来越多的御林骑士,摇了摇头轻声道:“贵族骑士交给你们了,没问题吧?”

“不敬王者,有死无生。”

御林骑士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旋即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眼前的御林骑士只有五百余人,其他的御林骑士显然还在战场的了另一头与那些留下来阻拦他们的贵族骑士交锋。单纯从个人的实力上来看,御林骑士的实力与贵族骑士差距并不算太大,而人数更是有接近三倍的差距。但他们似乎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是齐齐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仿佛并非是要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而是去斩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一般。

御林骑士们齐齐迈开了脚步,他的动作是如此地整齐划一,银色的铠甲在星光之下反射出了森寒的光芒。梅林看着从自己身边越过走向贵族骑士的御林骑士们,对着雅莎伸出了手:“那么,我们也该继续开始我们的逃亡之路了。”

雅莎顺从地跳上了梅林的后背,这一次她没有再挂在梅林的前面了:“老师,您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别看我是个魔法师,我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梅林笑嘻嘻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同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我以为你第一个问出的问题应该是我准备做些什么才对。”

“我相信老师的选择,您不会犯错的。”显然,小国王对于自己老师的自信有着远超老师本人对于自己的自信。

梅林叹了口气,再次迈开了步伐:“人都是会犯错的,我也不例外。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会犯错的人,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存在,那这种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更何况,如果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犯错,那么他所有的行动都会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

“那么,老师,我们现在准备去做什么呢?”雅莎活动了一下身子,将祈祷钟声自腰间调整到了自己的背后,“如果要我说的话,我认为还是跟随着御林骑士们一起行动最好,那样能够保证我们的安全。”

“你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一点很不错,就算我是你的老师,你也应该毫不畏惧地提出自己的意见——现在的你是帝国的新王,而不是曾经那个小王女,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才对。”梅林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他的步伐并不算太快,比起刚才被追逐时的速度而言,现在的速度几乎可以用平稳来形容,“你是帝国的新王,就算我提出了我的意见,你也可以否决我的提议。帝国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我的小陛下。”

雅莎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老师,您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

“很高兴听到你说的是‘现在’,而不是直接否决自己——那代表你拥有在未来成为一位合格的王者的野望,或者说期望。”梅林大笑了起来,“好吧,我的陛下,身为现在您身边唯一的侍从,我的力量当然会为您所用。”

他微微地顿了顿,轻声道:“小雅莎,我们刚才逃亡的整个过程之中,你觉得最麻烦的东西是什么?”

雅莎沉默了一会儿,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是您口中的那个二号。他的魔法太过特别,虽然并没有体现出极其强大的战斗力,但是在许多方面,他的魔法都能够发挥出极其可怕的力量——如果是在战场之上,老师,这个人的魔法绝对能够改变一场大战的走向。”

“你说得非常正确,因为这也是我的想法。贵族骑士不过是一群能够被我戏耍着玩的野兽,想依靠他们追上我显然是不可能的;浮士德虽然麻烦,但是就像他对我有着足够的了解一样,我对他也有着足够的了解;那些王城之中的贵族们就更不必说了,他们身边的那些亲卫里或许不乏强者,但那些强者的第一使命并非是追击我们,而是保卫自己的主人。”梅林略一停顿,严肃地道,“只有二号,那个家伙对于我们而言是个巨大的麻烦,只要他还在,我们想要躲藏起来就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他的傀儡能够连通在王城之内的所有敌人,他就像是敌方的眼睛和耳朵,让我们在王城之中无所遁形。”

雅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从未想过,像这样的魔法居然能够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师不允许登上战场的原因,我们的力量虽然在单对单时或许不见得比武者更加强大,但是我们的魔法却能够让现在的战争模式彻底改变——护城河会变得毫无意义,城墙会变得毫无意义,投石和弓箭可以被风暴卷走,伤员可以被牧师的祈祷所治愈。一旦魔法师登上战场,战争将会变得无比惨烈、也无比枯燥。”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道,“傀儡也是一个道理,只要使用得当,就会对整个战场造成巨大的影响。”

雅莎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良久,她才轻声开口道:“老师,您觉得魔法师真的不应该登上战场吗?”

“绝对不应该,那会让武者的地位变得更加低下,武者的生存空间也会被进一步压缩。无事可做的武者最后会变成盗匪,而他们在个体的实力上又并不逊色于魔法师太多。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这片大陆或许会前所未有地混乱起来。”梅林笃定地摇了摇头,沉声道。

雅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梅林却先她一步开口了:“那些东西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东西,未来我会将这些教授给你的,而不是现在——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要找出那位躲在暗处的好朋友。”

雅莎也点了点头,同样略过了刚才的话题:“可是要找他出来,应该怎么做呢?”

“首先能够确定的有两点——第一,那家伙正躲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们。他使用的是傀儡,我曾经也有一个朋友”梅林忽然顿了顿,在背后的雅莎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同样会使用傀儡的魔法,只不过那个朋友已经不在了。他们这些使用傀儡的人往往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能不亲自动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一定不会亲自动手。”

雅莎眨了眨眼:“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只要我们找到了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战胜他,因为他个人的战斗力或许并不强大。”梅林笑了起来,“同时还能说明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会不断地将意识放在一个又一个的傀儡身上,而不是在自己的身上。就算他的身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要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永远不会发现。”

雅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第二点又是什么呢?”

“第二点,就很简单了。”梅林忽然从自己腰间那个奇特的小包里一把抽出了自己那根无比巨大的法杖,“那家伙看我很不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干掉我。但是同样地,摆在他面前的还有将你抓走这个任务,如果我是单独行动的话,他很有可能不会将重心摆在我的身上。”

雅莎愣了愣,忽然苦笑道:“我明白了,老师,您之所以要带上我,就是为了把我当做诱饵,是吗?”

“不止是你,我也是诱饵的一部分。”梅林笑嘻嘻地回头看了一眼雅莎。

雅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您的做法有什么错误,我相信您。”

“好吧,我亲爱的小陛下,感谢您对于我的信任。”梅林用夸张的语气笑道,“让我们言归正传,当我们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二号也就没有了别的选择,他一定会亲自来找我们的。刚才因为有贵族骑士们的追逐,我无法全心全意地去对付他,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雅莎苦笑道:“这听上去不太像是个好主意,我们将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了,老师。”

“虽然极其危险,但却是个我早已预料到了的危险。比起不确定的安全,我还是觉得可控的危险更让我开心一些。”梅林笑嘻嘻地看着天空之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说到底,和我们交手的这些动物不过都是一些傀儡而已,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找到傀儡背后的提线之人,然后一拳将他那张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脸轰得稀烂!”

“那么,您已经想到了找到他的办法了吗?”雅莎低声道。

“当然了,我亲爱的小陛下。”梅林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锁链,这根锁链并非是幽蓝色的,而是奇特的碧绿色,“操作傀儡的提线之人,总归只能操纵可数的个体而已——而我,操纵的则是整个局势。”

碧绿色的锁链从他的手中又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天之前,我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梅林的目光中闪过了狡黠的光芒,语气也有些怪异,“我的奥术词缀是【囚禁】,具象化的物体则是锁链。换言之,如果我将囚禁的定义用在他人身上之时,对方便会成为我的囚犯,而我——则是典狱长。”

“在典狱长的眼前,杀死或是劫走一名囚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碧绿色的锁链再一次在他的手中一闪而过,只不过这一次,绿色的光芒更盛了几分。

“你以为二号是那个提线之人?错了,我亲爱的小陛下——我,才是这场游戏的提线之人。”

Part.206 提线之人【五】

一条双头水蚺在墙边无声地前行着。

王城这种地方显然是不应该有双头水蚺出现的,对于王城内的贵族们而言,它的危险性倒是其次,它们令人心底生厌的模样才是它们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蛇类生物里并不缺少那种颜色鲜艳、外形美丽的蛇,但双头水蚺一定不属于这个行列之内。它头上那个宛如第二个头颅一般的肉瘤让它的模样显得极其丑陋,或许这就是这类长期生活在地下河道、以污秽为食的生物的通病吧。

双头水蚺在地下河道里并不少见,但是这种生物极其胆小,并且除了看上去庞大的体型以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攻击能力,因此这些生物几乎从来没有来到过地面之上,阴暗肮脏的地下河道才是它们最喜欢的环境。因此,在这个时候地面之上出现一条双头水蚺,显然是不正常的。

它也的确不是普通的双头水蚺,因为它的眼睛之中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在它前方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高速向着远方奔去。

那个人影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袍,只不过那件大袍显得有些破烂,显然是在之前遭遇了什么事情而导致的。他银色的长发在发梢处挂上了一个发环,那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奔跑时被头发遮蔽了视线而挂上的,也同样是为了不让挂在自己背上的那个少女被自己奔跑时到处飞扬的长发所影响。

他背上背着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少女,少女金色的半长发略微有些凌乱,她身上那件偏向中性的贵族长衫也略微有些破损,只不过比起背负着她的那个年轻人而言,她现在的模样显然要好上太多了。她背上背着一柄不太合身的长剑,那柄长剑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辉,让那柄长剑透露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双头水蚺吐了吐信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两人的身后。

它从道路两旁的高墙之下游过,和夜色混在了一起。

高墙之上同样有一道影子在行动,那是一只豹貂,这种毛皮华丽、且极其聪明的动物一向是贵族小姐们的宠儿,它们可爱的模样和温顺讨喜的性格让它们成为了王城里最常见的宠物之一——这只在高墙之上游走的豹貂显然是某位大小姐的宠物,它的脖颈上海挂着一颗小小的宝石,那颗宝石的价值只怕不下十个金币,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家庭衣食无忧地过上一年。

而这只豹貂,目光中同样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人影穿过了一个庄园的大门,大门之内有一只高大的三尾犬正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外。三尾犬是最大的宠物犬,它们的力量和速度都能在犬类野兽里名列前茅,甚至一些动物学家怀疑它们本来就是某种犬类魔兽的后裔。而当那道人影穿过了大门的一刹那,这只三尾犬也忽然站了起来,它轻而易举地跃过了大门,站在大街之上用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

一个个红色光点,在那道人影所看不到的背后亮了起来,无声无息地跟在了他的背后。

那道人影当然是梅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作为悬念的地方——事实上现在整个王城之中,应该只有梅林背上挂着一个雅莎满王城仓皇逃窜。

“老师,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雅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后,轻声道。

梅林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意外:“修正一下你的发言,我认为跟踪我们的不是人,而是动物们。”

雅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黑暗之中没有任何的人影,更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她皱着眉头回过了头,轻声道:“为什么那家伙那么喜欢将动物们制作成自己的傀儡呢?如果他的傀儡是人类,我们现在遭遇的麻烦或许会更大吧?”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制作傀儡的方式是直接用自己的意识彻底控制对方的意识,也就是说,智慧越低等的生物,他要将其做成傀儡的难度就越低。他当然可以将人类制成傀儡,并且我曾经也见过不止一次,只不过现在他没有使用它们的必要——我们或许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感到警惕,但是如果只是一只老鼠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或许很容易就会忽略掉这一点。”

他轻轻地顿了顿,继续沉声道:“那家伙还能够在大范围内影响他人的意识,那种影响力度甚至可以直接令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陷入疯狂。这种魔法听上去或许并不算极其强大,但是如果我们换个说法,你就明白这家伙有多棘手了——你知道为什么监察部对于法师塔的背叛没有任何的警兆吗?因为就在法师塔叛乱的不久之前,帝都里出现了大量的带着白色面具、无故杀人的疯子。那些人的行动方式没有任何的规律,监视者们也一直没有找到这些事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只能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在这件事情之上,所以才对于法师塔的监视有所疏忽了。”

他又一次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不过我猜,就算没有这件事,法师塔的那帮家伙也不见得就会被监察部抓到马脚——我们根本没有对法师塔有过任何的戒备,大家都没有想过法师塔会背叛帝国。”

雅莎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师,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二号,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整个监察部?”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何况事实上这个事件本来应该交给法师塔来处理,这不是我们监察部该负责的范围。当然,法师塔没有接受这个事件,他们说最近内部正在准备一场禁咒的研究会,无法分派出那么多人手——是的,他们当然无法分派出足够的人手,他们也不会派人出来,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安排的一场叛乱。”梅林的语气里听不出他现在的心情,但雅莎能够感觉到他的懊恼,“不过不论怎么说,我们的确是被他一个人拖住了,或许这才是为什么我对那家伙充满了忌惮之心的缘故吧。”

雅莎没有再多说什么,监察部一直是帝国最为可怕的那个团体,但也是最信得过的那个团体之一,只有自从帝国建立以来至今就一直伫立在帝国之中的法师塔能够与之比拟——而现在,法师塔却背叛了帝国,并且还在背后狠狠地捅了监察部一刀,令无数为帝国奉献了一生的监视者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就算是心胸宽广的齐格飞都绝对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一向睚眦必报的梅林呢?

“老师,”雅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了。但是她刚刚开口,话题就瞬间被周围的变化带到了别的方向,“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她这才发现,就在她刚才沉思的过程中,梅林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已经到地方了,或者说,我们已经不能再前进了。”梅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手中的法杖也举了起来,“二号觉得他的包围已经完成了,所以他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而我也觉得我现在距离我的目的地已经足够近了,所以我停了下来。”

雅莎迅速地从梅林的背上跳了下来,同时迅速地拔出了背后的祈祷钟声。她看着正前方那一个个亮起的红色光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老师,您能大概估算一下我们被多少的傀儡包围了吗?”

“这个数字听上去就已经够令人绝望了,我觉得你还是别问比较好。”梅林笑得很开心,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绝望之色,“你看他们眼睛里的红光都快把地面都照亮了,怎么想数量都绝对少不了。”

两人眼前的道路之上,密密麻麻的猩红色光点在黑暗之中闪烁了起来。它们的高度各不相同,但是那股暴戾的猩红色却一模一样。两人的背后也同样是这样一番光景,甚至连两侧的高墙之上、头顶的天空之中,也同样遍布着猩红色的光芒!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梅林,你是一个小心谨慎、并且极其狡猾的家伙。”

二号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这种自投罗网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这一点实在是太过明显,几乎可以用不言而喻来形容——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已经自信到能够从我的包围圈之中杀出去了吗?”

梅林咧了咧嘴:“我一向自信。”

“不对,不对,不明白,不理解,无法看透,无法解析,你这一切的行为都和我所预想的不一样。”二号的声音里透着浓烈的迷茫,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反而像是一位学者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一般开始和梅林交流了起来,“你有别的计划,否则你绝对不会落入我的包围之中。但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有些怎样的计划,这感觉让我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梅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吗?”

他问得很认真,这个问题听上去像个玩笑,但他的语气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梅林挠了挠头,神色骤然变得惊慌了起来:“哎呀,我大意了!被包围了!”

——沉默,只有动物们那各式各样的独特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二号声音之中的暴戾之色愈发浓烈,但他似乎仍然在压制自己的怒气,这对于他而言显然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梅林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你的本体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我的答案,公平交易。”

“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二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掩藏的怒火显然无比明显。

梅林嗤笑一声:“难道你还想和我坐下来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天?”

二号没有再回答他的话,黑暗之中只是传来了动物们的低吼声与喘息声。那一对对猩红的眸子越来越亮,这些本来在王城之内早已失去了野性的动物们身上也出现了他们失去已久的那股暴戾之气——只是那种暴戾之气不同于野性,这种暴戾只会让他们变得无比狂躁,就算重伤也不会停止自己的攻击。

——那不是动物们本来应该有的性格,而是二号的影响所导致的。

“我刚刚才和你提到过这家伙的这种能力,想不到这么快就看见了。”梅林笑眯眯地回过了头,拍了拍雅莎的肩膀,“看到了吗,他除了能够将自己的傀儡化作能够引发爆炸的炸弹以外,还能用自己的魔法影响身边生物的意识——只是在这种东西之上,人类应该比其他生物更容易受到影响,因为我们心中的情绪远比其他生物要多。”

雅莎眨了眨眼睛:“老师,不久之前你还宣称自己是精灵族。”

梅林翻了个白眼:“我是半精灵,所以我又是精灵族又是人类,这有什么问题吗?”

雅莎轻轻地笑了笑,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祈祷钟声:“我们还是先对付眼前的敌人吧,老师。我虽然不知道您的计划,但是如果我能够出一份力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现在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你自己,别在待会儿的战斗之中被波及到了。”梅林咧了咧嘴,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事实上,我很想把你先交给二号,因为那样至少他不会伤到你,你也不会被我的魔法所波及。”

雅莎愣了愣,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梅林便忽然将自己的法杖重重地插在了地面之上——他的力量的确和普通的魔法师有着天壤之别,地面上的石板路都被他的力量砸出了一个坑洞。

——下一秒,一个雅莎从未见过的淡绿色魔法阵,自梅林的法杖之下,骤然扩张了开来!

“操纵动物这种事情,可不是只有你才会的啊,我的朋友。”梅林轻轻地笑了起来,身边的魔力顿时激荡了起来,“或许我应该提醒你一下,我是一位精灵族,同时——我曾经的老师,是一位德鲁伊。”

雅莎再次眨了眨眼睛:“所以,您现在又是精灵族了。”

Part.207 提线之人【六】

梅林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那位精灵女王是否真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至少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从那位女王身上感受到过任何的母爱,似乎自己和普通的精灵族没有任何的区别一般。

严格意义上来说,梅林对于自己也不算十足地了解——他不知道自己那只永远带着诅咒的右手到底是从何而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谁赋予的,甚至他连自己到底多少岁都不知道。没有人会拥有自己婴儿时期的记忆,梅林也不例外,他的年龄是奎亚长老告诉他的,至于那位长老是否真的了解自己的年龄,梅林也毫不知情。

对于他而言,这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也没有去了解这些的愿望。

奎亚长老对于梅林而言不仅仅是他的老师,事实上他更多地扮演了梅林的长辈那一类的角色,也正是因为有这位老人在,梅林才没有在成长的过程中误入歧途。这位在大陆上存活了数百年的精灵是精灵族最智慧的老人之一,或许也只有他才能让梅林从心底里感到敬佩和尊敬——在尼德兰能够遇见奎亚长老对于梅林而言当然算是一个惊喜,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有了数年的时间,虽然这对于精灵族而言并不算太长的光阴。

——而奎亚长老,就是一位精灵族的德鲁伊,并且他是现在的精灵族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位德鲁伊。

身为奎亚长老的学生,就算梅林对于德鲁伊的自然魔法没有任何的兴趣,但也总归是耳濡目染了一些的。最简单的、通过精灵族血脉就能使用的自然力量他都能如臂指使,诸如与树木沟通、倾听自然的声音之类的力量;而那些他本不能够使用的、需要成为德鲁伊才能够施展的魔法他也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只不过他不具备德鲁伊的自然魔力,只是单纯地知道魔法的运作方式而已。

换言之,德鲁伊们可以与动物沟通,并且可以真正意义上地使动物变成自己的同伴。而二号则不同,如果德鲁伊是令动物们心甘情愿地与自己成为同伴,那么二号就是强行控制这些动物们,用自己的意识去影响动物们的意识,从而使他们全部变成自己的傀儡。

巨大的法杖插在地面之上,淡绿色的魔力自法杖之上展开,在地面构成了一个独特的魔法阵——一个不规则的魔法阵。

“我几乎忘记了,你还是个精灵族。”

动物们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梅林已经能够看得清离他最近的那只三尾犬的獠牙了。而在兽群之中,二号的声音从未知的位置响了起来:“听说精灵族里从不缺乏能够与动物沟通的精灵,而这种精灵被统称为德鲁伊——看来,你似乎多少具备着一些这方面的能力啊?”

“可是,”二号的声音忽然一变,那股暴戾之气从他的声音里透了出来,“这对于我的傀儡们而言,可没有任何的意义。”

梅林的脸色随着魔法阵的闪烁变得愈发苍白了起来,他咧了咧嘴,轻声道:“那可不见得,因为我已经看穿了你的魔法了。”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秒,兽群之中便响起了各种独特的咆哮声,它们纷纷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或是利爪,齐齐地扑向了梅林!

“老师,交给我!”雅莎咬了咬牙,她知道梅林此刻正在准备魔法,如果梅林的魔法被兽群们所打断,那么他们或许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年轻的新王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却勇敢地挺起了手中那柄对于她的体型而言不太合适的祈祷钟声,站在了梅林的眼前!

圣洁的白色光辉,顿时遍布了她的身体!

眼前的这些动物,本来都是贵族们的宠物,因此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被人磨平了利爪或是取下了獠牙,身体也被养的趋于圆润肥胖,再没有曾经的矫健灵敏——但三尾犬却是例外,这种威猛强大的动物如果被取下了利爪和獠牙,那么它的价值或许还不如普通的观赏性宠物。这种宠物本身就更多地接近于贵族们的猎犬,因此在这些野兽之中,它的威胁性自然是最大的。

而此时此刻,第一个来到了两人眼前的,就是那只巨大的三尾犬。

这只眼睛泛着红光、身体比雅莎还要更庞大几分的三尾犬甩开了身后的其他动物一大截,第一个挥动自己的前爪挥向了雅莎的身体。它那张留着口水的大嘴也张开了来,锋利的牙齿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寒光,同时扑向了雅莎的脖颈!

——我不能慌,我现在是帝国的新王。

雅莎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在三尾犬扑过来的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祈祷钟声。

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自幼父母就教授过她武技以及魔法的基础理论,她的斗气水准也达到了接近四阶大剑士的水准。虽然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普通人,只要掌握了足够的技巧,想要击杀一只三尾犬都不算什么太过困难的事——但对于雅莎而言,这是她第一次身处于这种非胜即死的战斗之中!

三尾犬锋利的牙齿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但她的心底却一片冷静,浮现在她心底的不是三尾犬的可怕,也不是胜利或是失败以后会怎么样,而是她曾经所学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艾克特所教授的、齐格飞所教授的、以及自己的母亲伊格莱茵夫人所教授的那些武技!

她的身体骤然下沉,握着剑柄的双手也随着身体的下沉而向下移动了些许。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雅莎轻轻地喝了一声,双手顿时用力,手中的祈祷钟声自上而下,无比精确地穿透了三尾犬的咽喉!

与此同时,三尾犬的前爪则擦着雅莎的肩膀挥了过去,虽然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几个破口,但却没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如果它此刻尚未死亡,或许它还能顺势向下挥爪撕开雅莎的肩膀,但现在的它,显然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干得不错,不愧是陛下。”

梅林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雅莎的背后响了起来,但雅莎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双手握剑准备面对下一个敌人——她口中微微地喘息着,刚才的动作虽然简单,但是却需要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如果她稍微快或者慢上一点,那只三尾犬都无法被她一击毙命。

这样的战斗是雅莎第一次参与,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几分恐惧与几分兴奋夹杂在一起,让她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这或许是多伦斯家族那好战的血统千百年从未消散过的特征。

一只手放在了雅莎的肩膀上,梅林越过了雅莎,带着微笑站在了雅莎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面之上的淡绿色光芒已经消失了,而那淡绿色的光芒此刻正汇聚在梅林法杖的顶端,聚集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球。

梅林不具备德鲁伊的自然魔力,因此许多德鲁伊的魔法他并不能使用。

但,这只是梅林这个个体无法使用而已。他的手中,正握着精灵族的至宝之一、自然最大的象征之一——世界树的树根【繁荣之貌】。

“二号,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梅林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动物们,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的魔法已经被我看穿了,而被看穿了的魔法总会有对付的方法。”

下一秒,淡绿色的光芒忽然一凝,旋即呈新星状扩散了开来!

“你影响了它们的意识,这一点我非常清楚。这种力量和你的傀儡魔法有些相似,但却在根本上有着天差地别——简而言之,你对于自己操纵着的傀儡们具备着极大的控制权,它们的任何动作都在你的操纵之下,它们在想什么你也一览无余;但这些动物却不同,你只是影响了它们的意识而已,而并没有完全地操控它们。”梅林的淡绿色光芒扩展了开来,直到那绿色光环将他身边十余米的范围全部笼罩在了其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将【愤怒】强加给了这些无辜的动物,然后再将这些动物愤怒的对象设置为了【人类】,这就是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贵族骑士的缘故,因为这里是你的场地,除了你以外,这附近的所有人类都是动物们的敌人。”

动物们纷纷冲进了梅林的绿色光环之中,就像梅林所说的那样,它们根本没有对那带着自然气息的绿色光环有任何的猜疑和忌惮,因为此时此刻它们的眼中只有梅林与雅莎两人。而与此同时,二号的声音也从远处响了起来:“可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它们的愤怒无法平息,它们只想用自己的一切撕碎眼前的你们——动物对于人类的仇恨实在是太容易勾起了,这些宠物也不例外。”

“还是说,”二号顿了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身为精灵族,准备用沟通的方式将眼前的这些动物全部救赎回来呢?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伟业,我很期待你这么做,如果它们还能听得进去你说话的话。”

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握住了身后面对着这一幕微微有些颤抖地雅莎的手,轻声笑道:“救赎?我现在可没心情去救赎我的敌人——再说了,我是人类,可不是什么精灵族。”

动物们的咆哮愈发疯狂,它们终于抵达了梅林眼前十余米左右的位置,只需要再一个呼吸的时间,兽群的潮水就会彻底淹没梅林和雅莎两人。可是与此同时,梅林的脚下却忽然腾起了一块结晶,带着他和雅莎一同向上挪动了数米的高度!

——数米的高度,也就意味着,这些动物们的眼中失去了梅林的踪迹。

最前方的两只猎犬停了下来,它们没有利用自己灵敏的鼻子去追踪梅林的位置,它们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旋即猛然扑向了对方——它们居然没有再寻找梅林的踪迹了,而是疯狂地与彼此展开了战斗。这么做的不止是这两只猎犬,也不止是犬类的动物们,而是兽群里的每一只生物!

“你看,就像我说的一样,只要识破了你的伎俩,想要破解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梅林脸上带着微笑,低着头看着结晶之下那宛如地狱一般的一幕,“在愤怒的情况下还能够分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那说明它们还不够愤怒——德鲁伊们是用自己的心去感染动物们的内心,让它们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与自己发出的友谊,从而与它们结为同伴;而我的做法也差不多,我同样用我的内心去感染了它们,只不过我释放出的,是想要破坏一切的愤怒。”

他看着下方自相残杀的动物们,微笑道:“我知道你又要问我问题了,这一次总归是‘你不是精灵族吗’‘你们不是热爱生灵的物种吗’之类的无聊问题——首先,我是半精灵,不是纯粹的精灵族,比起热爱生灵而言我一般将热爱自己的生命摆在第一位;第二,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只想守护我身边的这些东西,至于这些贵族们的宠物,说实话和我关系不大。”

他站在结晶之上,看着脚下的绿色光环之内的一片血腥,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投向了在光环之外一动不动的那只黑猫。

那只黑猫静静地坐在那里,它目光之中的猩红色比那些陷入了疯狂的动物都要更加浓烈,但它却并没有参与杀死梅林的行列之内。它只是坐在那里,用自己那对在黑暗之中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眸子盯着天空之中的梅林。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

梅林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微笑。只是那微笑之中没有半点温度,他的目光里也是一片冷漠与平静。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然后又将目光放回了黑猫身上。

“我是被赶出精灵之森的不合群者,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和热爱生灵这个词沾不上半点关系——噢,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就是这个词的反义词。”

Part.208 提线之人【七】

咆哮声逐渐低落了下去,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呜咽取代了愤怒的咆哮。

地面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刺鼻的血腥味让梅林不由自主地不断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地上的尸骸堆了一层又一层,支离破碎的躯体混合在一起,不少的动物甚至死前都还保持着互相撕咬的动作,可见这一场混战到底有多么的残酷与血腥。

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

他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但那并不代表他不会为这些动物们感到难过。二号的魔法让这些动物们失去了自己的理智,这才导致了如此残酷的结局,归根结底的话,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二号的缘故。

——这或许是梅林自我安慰的想法,至于他心中是否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没有人知道。

黑猫仍然站在远处,长街上这只孤零零的黑猫看上去有些诡异,配上它那对猩红的眸子,让这种诡异之感变得愈发浓烈。见梅林看向了自己,黑猫也终于站起了身,它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了梅林的光环边缘,目光也投向了那满地的血腥。

“和我预想的一样,凭借这样的手段果然是杀不掉你的。”黑猫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却没有从地面上挪开,“我一直以来都想找一个合适的试验品,现在看来,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梅林的脸色也没有什么高兴的色彩,他和二号之间已经明争暗斗了数次,或多或少地对于二号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此刻,他脚下的结晶渐渐地碎裂了开来,梅林将雅莎留在了结晶之上,自己却回到了地面:“那可真是荣幸之极,你还有什么值得展示给我看的魔法吗?——说实话,你的魔法我已经看厌了。”

黑猫沉默了一会儿,二号那标志性的清脆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梅林,可怜的梅林,你的刚愎自用令我感到好笑——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包围圈设定在这里吗?不,你当然不知道。”

他微微顿了顿,笑声愈发地开心:“因为这里,是我可以亲自操纵的范围之内。”

“噢?也就是说,你准备亲自动手了吗?”梅林扬了扬眉,微笑道,“我很期待,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的本来面貌是什么样子的——听你的声音像个年轻人,但是就我个人推断,你的年纪应该是我的两倍以上。”

“不,不不不,你错了,错得太离谱了,梅林。”黑猫摇着头,看来对于梅林的话语颇为不认同,“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我亲自操纵的范围之内,而不是我会亲自出现在你的眼前。我是一位人偶师,有人称我为壁虎,有人称我为寄者,不过名字都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知道我是一名人偶师,那就足够了。”

梅林脸上保持着微笑,没有打断二号的话语。

“你之前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玩具而已。那些根本无法被称之为是我的杰作,我也不会亲自去操纵它们和你战斗,那对于我的技术而言是一种侮辱——但是这里不同,梅林。这里在我的操纵范围之内,我总算是可以亲自出手和你战斗了。”黑猫的语气有些兴奋,那对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我已经等不及了,这一刻终于来到了我的眼前!”

——怪异的嗡鸣声,忽然自梅林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人偶师,傀儡师,这些都不过是一个统称,不过是对我们这些操纵着一切的人们的肤浅称谓而已。”黑猫坐在地上,上半身打得笔直,“但不得不否认的是,我们的确和这些称谓所形容的一样,操纵着自己的人偶进行行动。”

地面上的尸骸忽然颤动了起来,那些动物分明已经死亡,但双眼之中的猩红色却依然没有消退。此时此刻,随着二号的声音,那些尸骸竟是仿佛再度复活了一般,又一次开始了行动——只是这一次,它们的身体却纷纷裂开了来,一只前爪或是一根尾巴腾上了天空之中,并且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合了起来!

“老师!不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应该打断它们的行动!”雅莎攀附在结晶高柱的边缘,焦急地对下方的梅林高声道。

“没有那个必要,我也很好奇他还能做些什么。”出乎雅莎的预料,梅林居然拒绝了她的提议。仿佛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梅林那好奇心过盛的毛病突然就犯了一般。他用好奇且感兴趣的目光望着天空之中不断组合的躯体,居然连一点阻止二号的意思都没有!

雅莎咬了咬牙,翻身就准备跳下梅林为她准备的结晶高柱,想要用实际行动去阻止二号的行为。然而就在她有所行动的同一时间,那根结晶高柱之上忽然再度腾起了一面环绕着高柱的围墙,将雅莎牢牢地封锁在了其中——虽然结晶并不算是极其坚固的魔力物质,但再怎么说梅林也是一位六阶魔导士,想要依靠结晶封锁雅莎的行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嘭!

雅莎重重地一剑斩在结晶之上,然而祈祷钟声传回来的反震力却让她的双手一阵生疼。她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结晶之上,面色苍白地怒道:“梅林!我命令你打开这堵高墙,阻止他的行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梅林让阻止对方,她只是感觉眼前这只正在逐渐生成的怪物带给了她一种巨大的威胁感。梅林的行动让她有些恼怒,她甚至没有再称呼对方为老师,而是以新王的身份,强行给梅林下达了命令!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黑暗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银色的光芒,仿佛从未知的角落里射来了几根丝线,将那只尚未完全生成的怪物与黑暗之中的注视者连接了起来。与此同时,二号带着兴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来不及了,梅林,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魔法——你那位小国王说得没错,如果你刚才第一时间打断我,或许你们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你绝对不会是我这件作品的对手。”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之中的肉体便停止了蠕动。下一秒,漫天的血花爆炸了开来,在地面上描绘出了一副凄厉的血腥壁画,也在梅林眼前刚刚束起的结晶护盾之上绽开了一朵猩红的花朵。

雅莎放在墙壁之上的手缓缓滑了下去,一同滑下去的还有她的身体。她呆呆地坐在高柱之上,看着黑暗之中那个尚未露出真面目的巨大身影,双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良久,她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梅林,脸上满是震惊与迷茫的神色。

梅林是一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只是他的好奇心绝对不会在不需要的时候突然涌现,他也很少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犯下像这样的巨大失误。雅莎很不理解梅林的行为,所以她微微地张开了口,准备质问梅林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下一秒,她便闭上了嘴。

因为就在她张口的那一瞬间,梅林忽然回过了头,轻轻地瞥了一眼雅莎。

他眼前的结晶被污血所遮蔽,二号此时此刻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行动,或许这才是他有空回头的主要原因。

梅林和雅莎的目光交汇的时间很短很短,短到雅莎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因为她在梅林眼中看到的是狡黠,是笑意,是胸有成竹,是阴谋得逞。

那和平日里计划得手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梅林身前的结晶很快地就碎裂了,他只是不想将自己的身上弄上了血污而已,因此这一块结晶里并没有蕴含着多少的魔力。而随着结晶渐渐消失,梅林也大步走向了那道黑色的影子,一面前进一面大笑道:“块头挺大,但是这也代表着行动力的缓慢。你知道吗,这样的体型对于魔法师而言和靶子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只需要跟它保持距离,然后肆无忌惮地用魔法轰击它就行了。”

“别着急,我还没有让你见识到它的强大之处呢。”黑猫跳跃到了高墙之上,悠闲地趴了下来,“首先,我认为我有必要为你介绍一下我的孩子,我的杰作之一。”

猩红色的光芒,骤然自梅林的正前方亮了起来!

当那只巨大的生物被照亮的那一瞬间,饶是见多识广如梅林,也忍不住脸色微微一白。而停留在结晶高柱之上的雅莎更是只觉得心底一阵恶心,立刻转过了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要按捺住自己胃里的翻腾。

猩红色的光芒所照亮的,是一只血红色的怪物。

那只怪物看上去仿佛只有两只奇长无比且极其健硕的手臂,但只需定睛一看,便能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它的手臂并非是单纯的手臂,而是由无数只动物的爪子或是尾巴组合而成的。只要怪物的手臂一动,那组成手臂的所有爪子与尾巴都在不住地扭动着,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它的身体也是如此,那身体是由无数的躯体所构成的,但其上还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显然也不属于同样的物种,或大或小的眼睛同时盯着它们眼前的梅林,让梅林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它的面孔则更加不忍直视,梅林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张足以令人睡不着觉的恐怖面容。那张面孔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血盆大口,看得出这只怪物的脑袋应该是由数十个脑袋组合在一起构成的。那些长满了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正在无意识地、不规则地开合着,锋利的牙齿反射着猩红色的光芒,让梅林终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长得挺独特的,这是你的孩子?”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独特的发言角度,“难怪你要躲在地底,长成这样是有些不太好见人。”

“你能得意的时候也只有这么点时间了,我允许你的放肆。”易怒的二号这一次居然没有被梅林激怒,这让梅林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了,“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杰作,特意为你准备的杰作。它由无数的生物缝合而成,聚集了诸多生物最为强大的部件而组成的傀儡。它的实力绝对不逊色于任何的魔兽,并且它具备着不止一种形态——当然,现在的这副形态,就是最适合在你面前展现的形态了。”

梅林挠了挠头:“的确,它能够衬托出我的美丽与帅气。”

“那么,接下来就让你切身体验一下吧,梅林。”二号的声音忽然一变,那股暴戾再一次回到了他的声音之中,“我会用它好好和你玩玩的,梅林。等你去尼夫海姆报道的时候,记得告诉那里的尼伯龙根们——你死在了我的奇美拉手下。”

他的话音未落,那只合成怪物奇美拉便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轰!

奇美拉巨大的右臂重重地轰击在了梅林之前所在的地面之上,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只不过早有准备的梅林已经移动开了身体,虽然奇美拉的速度快到出乎了他的预料,然而对于危险极其敏锐的感知让他成功地在第一时间躲开了来,他迅速地移动到了奇美拉的身后,同时法杖的尖端也飞射出了数道结晶!

“没用的,操纵它的是我的丝线,而不是它的肉体。”

奇美拉的拳头分明刚刚轰击在地面之上,重心本不应该如此迅速地就调整过来了才对。然而随着二号的声音响起,这只缝合怪物的身体却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忽然转过了身,它的上半身先一步旋转了起来,用一个梅林始料未及的姿势,再次一拳轰向了梅林!

眼前的奇美拉,竟是用后背朝着正前方,正面面对着在他背后的梅林,挥动了自己的拳头!

它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诡异,梅林想要逃离它的攻击范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他只能催动自己的魔力,在自己的身前构筑出一堵结晶高墙,从而阻拦住奇美拉的拳头——结晶高墙迅速地伫立了起来,然而那堵坚固厚实的结晶高墙却没能让梅林感到任何的安全感。在最后的准备时间之内,他忽然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法杖,迅速地举了起来。

那是他对于危险的感知,是他从多次战斗之中得来的能力。

奇美拉的拳头或许具备着七阶骑士阶的力量,那在现在的王城之中并不能算得上是多么强大。但梅林心中的危险预感却一直没有消失,他不知道眼前的奇美拉还有着怎样的能力,对于对方的魔法不够熟悉,这在魔法师之间的对决里堪称致命!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奇美拉便用自己的举动告诉了梅林自己还有什么能力。

——它的拳头直接穿过了高墙,重重地轰击在了梅林的法杖之上。

并非是击穿了高墙,梅林没有听到任何碰撞的声音,更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波动。结晶高墙之上仿佛忽然之间就这么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就像梅林一开始就在高墙之上留下了这么一个洞口一般,让奇美拉的拳头毫无阻拦地穿过了他的高墙,然后重重地轰击在了梅林手中的法杖之上!

梅林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倒飞而出,他的口中顿时便喷出了鲜血,瞳孔也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在电光火石之间,梅林的心中有不解、有迷茫、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惊骇!

——这家伙的麻烦程度,未免太大了些!

Part.209 缝合者,人偶师,典狱长【上】

梅林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再一次喷了出来。

“怎么样,我的孩子是不是让你非常惊讶?”二号那清脆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那只黑猫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用自己猩红的双眼看着梅林,“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梅林。我刚才就告诉过你,这是它最适合你的形态——因为以你的魔法,想要伤到他几乎毫无可能。”

梅林缓缓地翻身站了起来,顺手抹掉了自己嘴角的鲜血。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痛,胸口也传来一阵阵似乎是骨头断裂所导致的痛楚。在他翻身站起来的过程中,那只三米有余的奇美拉也并没有继续发起攻击,而是站在梅林的结晶高墙之后保持着挥拳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结晶并没有消散,其上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高墙最中心的那个让奇美拉的拳头穿了过来的空洞也依然留在高墙之上。那个洞口的周边似乎过于平整了些,仿佛像是用什么极其锋利的武器直接切割出来的一般,根本不像是拳头能够做到的事。

“的确,令人惊叹。”梅林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微微皱着眉头,双手握紧了自己的法杖——他现在摆出的姿势显然不是魔法师战斗时的姿势,反倒更像是一个手上握着一柄大锤的武者。

他的目光落在了奇美拉的那只拳头之上,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握住法杖的双手也更加用力了几分。本来在他身上翻滚着的魔力骤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璀璨的银色斗气光辉。

——动物们的天赋,想不到在这个怪物身上依然得到了体现。

——奇美拉的拳头之所以能够穿透自己的结晶,其原因事实上非常简单。

造物主是公平的,每一种生物都有其优势和劣势,就像人类具备着高度的智慧,但体质却逊色于绝大多数的生物;地精具备着更加高级的智慧,但它们的身体羸弱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它们的生育能力也有些底下;老鼠们的智慧与力量都不够强大,但是它们的物种数量却远超绝大多数生物,从来不会因为自然原因而导致它们灭绝;龙族的力量与智慧在大陆上都堪称首屈一指,但以他们那十年才能生出一个孩子的生育能力,就注定了这种生物的数量绝对不会太多。

形形色色的生物都有着自己引以为豪的能力,那也是造物主赋予的。就像三尾犬那三条尾巴可以如同铁鞭一样扫飞敌人、臭鼬那刺鼻难闻的气体、毒蛇那一触即死的可怕毒液一般,别的生物也有自己独特的能力——梅林眼前的这只奇美拉,他的拳头之上就是一种“宝石鼠”的身体所构成的。

而宝石鼠这种生物,恰巧是以结晶为食的。

这才是梅林之所以感到惊讶的主要原因,照理来说这些生物已经死亡了,奇美拉不过是二号用它们的尸体重组构建出的傀儡而已,毫无疑问依然是一具死物而已。但这具死物却能够像活物一般发动自己的天赋,甚至还能够在最准确的时机、无比熟练地发动能力,这就有些可怕了。

“我之前看到你还会另外一种魔法,怎么,不打算用用看吗?”二号带着嘲弄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只需要躲开攻击,然后好整以暇地用魔法轰击它就行了吗?——你现在的表现,可和你刚才所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吵死了,你为什么总喜欢自言自语?”梅林忽然一挥手,两根结晶尖锥精准地落在了黑猫的身前,“你如果要亲自下场跟我动手就麻烦你直接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明明是在一旁看戏的却还要指点江山的傻子了。”

二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语气顿时变得暴戾了起来:“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啊,梅林。那么我先闭上嘴,等我踩断你的四肢、拔掉你的舌头以后,你就算哀求着我再多说一些、再让你多活一会儿,我也不会这么做了。”

“不,你会的,你就是那种喜欢跟人聊天的话痨——不管对方是不是你的敌人。”梅林笑嘻嘻地道。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迅速地一个翻滚向一旁躲了过去,而就在他翻滚躲开的同时,奇美拉已经又一次一拳轰在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有些麻烦。

精灵族对于自然的知识远超人类,而梅林的老师奎亚长老更是一位德鲁伊,对于动物的了解在精灵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在年少的时候,梅林曾经无数次诅咒过逼迫自己每天学习动物知识的奎亚长老赶紧秃顶,只是这些诅咒从来没有灵验过——现在看来,这些知识并不是全无作用的,至少梅林一眼就能看出这只奇美拉身上带有多少种动物的特殊能力。

他突然前所未有地痛恨王城里的贵族们的奢侈生活,他们过于奢靡的生活让他们的宠物一个比一个奇特,同时也一个比一个麻烦。梅林甚至在奇美拉的身上看到了亚龙的头颅,这种只有弗拉德的冰天雪地里才有的魔兽极其少见,估计是哪位王族的宠物才对。虽然成为了宠物的亚龙或许已经失去了九成以上的力量,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对魔力的抗性却并不会消退——这才是为什么梅林没有使用自己的奥术魔法的缘故。

二号说得没错,眼前的这只奇美拉,的确是最适合对付他的傀儡——它具备着远超梅林的力量,同时能够将梅林的结晶化作自己的食粮,其他的魔法对于它而言也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这让梅林只能依靠自己并不太熟悉的斗气进行战斗。

奇美拉并不会发出咆哮声,它毕竟只是一具死物,它的一切行动都是由二号操纵着在进行的。这具奇美拉一拳未中,立刻转过了身再一次攻向了梅林,它的双拳自两个方向一同轰向了梅林,一左一右的夹击让梅林再不能如之前一般向两旁翻滚躲避!

梅林的选择只有两个,向前或是后退。

而他总是一个让人难以揣测的人,因为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直接冲进了奇美拉的怀里,冲向了它身体上的那密密麻麻的眼睛。

奇美拉的模样极其恶心怪异,如果换成别人在这里,或是十个人之中有九个人都会出于对它模样的厌恶而尽量远离它。但梅林却不同,他虽然同样觉得奇美拉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恶心,但他能够压制住自己的厌恶之情,就算直视奇美拉的面孔也不会让他的动作受到任何的影响。此时此刻,梅林直直地撞入了奇美拉的怀里,然后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奇美拉的身上!

——然而就在梅林的手拍在奇美拉身上的下一秒,奇美拉的胸口忽然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巨大的角从他的胸口处如闪电一般伸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梅林!

奇美拉的攻击实在是太过诡异,那些攻击手段就算是梅林也绝对不可能预测得到。在那根巨大的角伸出来的一瞬间,猝不及防的梅林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己的身前凝结起一块结晶,借此稍微阻挡一下那只牛角的撞击。

所幸宝石鼠的能力还不至于扩散到奇美拉的全身,那块结晶并没有如同之前一般直接出现一个洞口让牛角穿越而出,而是如同梅林计划的那样稍微阻拦了一下牛角的撞击——虽然结晶阻拦牛角的时间短到只有一瞬,但就这么一瞬的时间,就足以将梅林的结局从被牛角撕开,转变为只是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了。

梅林已经退得够快,但猝不及防之下总是没有那么快的反应的。牛角在他的胸膛处留下了一个洞口,如果再深一些,或许梅林的整个胸膛都会被牛角所洞穿。但就算如此,梅林的脸色也是骤然一白,退开的身体也同时失去了平衡。他的身体在后退的过程中骤然一晃,竟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交手两次,两次都是以梅林的受伤为告终。

梅林迅速地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了一捧黑色的粉末,胡乱地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刺鼻的气味扩散了开来,那黑色的粉末看上去就像是纸灰一般,但却具备着极其优异的止血能力,因为梅林的胸口竟是在短时间内就停止了流血,只是伤势显然并没有恢复而已。

黑猫发出了一段畅快兴奋的笑声,那笑声显然是二号所发出来的:“太可怜了,梅林,你真是令人失望。我甚至还没有全力出手,你就被打成了这幅模样!我本来以为你能够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看来也就不过如此而已啊!”

“惊喜?我这不是正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吗?”梅林撑着法杖站了起来,忽然看着黑猫咧嘴笑了笑,“说起来,这是你的傀儡吧?”

二号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梅林继续说下去。

“我的重点不在于‘你的’,而是在于‘傀儡’,你应该能够听出我语气里的重音所在。”梅林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就是说,说到底它不过是一具死物而已。它在你的操纵之下进行行动,虽然它具备着令人畏惧的力量与能力,但是它却不具备任何的感知能力。”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着远处的奇美拉露出了笑容。

“你对于它的操纵,类似于那些人偶师对于自己人偶的操纵。他们手中提着丝线,通过自己的动作来控制观众们眼前的人偶的动作,并且赢得满堂喝彩——但同样地,如果傀儡身上多出了什么东西,人偶师也是不知道的,除非他们看到了那样东西。”梅林顿了顿,继续道:“一言以蔽之,它不会说话,所以它不会告诉你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

黑猫忽然站了起来,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梅林忽然抬起了手,手上腾起了星星点点的魔力,“我的意思是,比起我直接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将我刚才所做的直接展现在你的眼前呢?”

他的话音未落,奇美拉的身前骤然闪过了一道火红的光芒!

“我之前其实做过一次这种事,只不过上一次让我这么做的对手是一位距离大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而上一次我使用的东西也比这一次用的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梅林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道,“我一向不喜欢将同样的伎俩使用两次,只不过这一次是例外——魔法既然没有用,那么零距离的爆炸,有没有用呢?”

他看着远处的奇美拉,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时间到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引起的音浪扩散了开来,让梅林的长发与大袍在风中不住地飞舞着。漫天的肢体被炸开了来,那夺目耀眼的光芒将奇美拉的整个身体吞噬了进去,只有无数组成奇美拉的残肢断体在空中四散。地面上也被爆炸震开了一道道裂痕,一个深深的凹陷在爆炸的威力之下出现在了奇美拉本来所站的地面——而当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奇美拉的身体已经消失了,留在那里的只有那个坑洞,以及一地的残渣。

梅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咳了两声。他一面按着自己的胸膛,一面看向了远处的那只黑猫。爆炸结束之后的万籁俱寂让一切显得有些诡异,地面上的肉体滚动和碰撞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用一种诡异的方式打破了此时的寂寥。

“很精彩,十分精彩。”

在一片死寂之中,二号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响了起来。

而当他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梅林的脸色骤然一沉,心中也腾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二号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平静,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败者的语气。以他那种极其情绪化的性格,如果真的落败,此时绝对不可能如此平静!

“如果你使用的炸弹威力更大一些,或许我还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二号的语气有些庆幸,又有些轻松,“不过可惜的是,仅仅只是这样的爆炸,我完全可以将奇美拉的身体直接解散,从而抵消大部分的爆炸冲击力。至于那些被炸毁了的躯体——”

二号顿了顿,发出了一串有些狰狞的笑声:“这地面之上,还有无数的零件可以供我使用呢,梅林。”

——梅林的心,顿时沉到了最底处

Part.210 缝合者,人偶师,典狱长【中】

看不见的丝线在黑暗之中颤动着,带动了那满地的残骸。

肢体们再一次重组了起来,那只奇美拉也再度出现在了梅林的眼前。它现在的模样和之前略微有些差别,但那种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的战斗力也没有损失一分一毫。

在刚才的爆炸之中,二号瞬间解除了肢体们之间的连接。

虽然爆炸的冲击力的确是让这些肢体散落得四分五裂,但是真正被摧毁的不过是五分之一左右的躯体。爆炸的冲击力在这一盘散沙的面前丧失了绝大部分的作用,这些组成奇美拉的残肢断体虽然被炸得漫天飞舞,但只要二号一挥手,它们就能够再度重新组装起来。

更何况,地上还有数不胜数的尸体摆在那里,那些都是二号的素材。

“明白了吗,梅林?你永远也不可能打败它,失败是你唯一的结局!”二号的狂笑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那只黑猫跳跃到了地面之上,看着面色阴沉的梅林道,“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奇美拉,我一直想让你在它的面前露出这幅绝望惊恐的表情!”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在刚才的那两次交手之中,他大概明白了这只奇美拉的特点——事实上它并不具备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力量,从力量上来说,它和之前正在追着自己的那些贵族骑士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如果是齐格飞在这里,或许这只奇美拉会被齐格飞一拳轰成碎片。

但如果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骑士阶七阶的贵族骑士,梅林确定自己有不下十种方法将对方打败或是击杀,甚至那名贵族骑士想要伤到他都有些不太可能。他不合实力的移动速度让他在面对敌人时足以自保,而他千奇百怪的魔法与作战手段更是连齐格飞都会感到无比头疼——甚至梅林可以自信地说,虽然齐格飞的纸面实力比他更加强大,但是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以他对于齐格飞的了解程度,齐格飞绝对没有打败他的可能性。

这并不意味着奇美拉比之齐格飞更强大,而是正如二号所说的那样——奇美拉的力量,完全是为梅林量身定做的。

它的所有能力,所有特点,都恰好能够死死地克制住梅林。

“你这样的魔法,已经能够被算作是黑魔法了吧?”梅林叹了口气,看着奇美拉缓缓地道,“法师塔为什么会愿意跟你合作?就算法师塔背叛了帝国,我也不认为他们对于黑魔法师就会有任何的容忍。”

“法师塔?合作?”

二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梅林的话。他忽然急促地喘息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字一顿地道:“梅林,我就算被你杀死,也绝对不可能产生与法师塔合作的想法——如果不是一号要我们与法师塔合作,如果不是我和他们都有着毁灭帝国的想法,我第一个要毁灭的,就是法师塔!”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真诚地道:“我听出了你的决心。”

“你不明白,梅林,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于帝国和法师塔的仇恨。”二号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其中夹杂着无法消散的恨意,“如果不是帝国,如果不是法师塔,我绝对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本该有着幸福的家庭,本该有着足以令人羡慕的生活!都是因为他们,我必须要经受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听着二号的话语。他和二号之间是生死之敌,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个时候扮演一位倾听者。

“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我可以满足一下你的小小好奇心——我很大度,相当宽容大度,就算你之前对我不敬,此刻我也会对你报以巨大的宽容。”二号的语气渐渐趋于平静,他的声音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少年一般的清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嘶哑。

梅林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太没礼貌了。”

梅林的干脆利落显然让二号也忍不住愣了愣,他轻声嘟囔了两句,终于缓缓开口了:“我是一名帝国人,或者说,在我人生的前十多年里,我是一个帝国人,并且我对此引以为豪。”

二号居然是帝国人,这一点多少让梅林有些惊讶。但这个消息显然没有什么太多的价值,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代表自己听得非常认真。

“十八年前的叛乱之战,你听说过吗?”二号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怨毒地道。

——十八年前,又是十八年前?

这下连梅林也忍不住露出了苦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居然会影响深远到了这个地步。他本以为在和主教交手之后,自己应该就不会再听到关于十八年前的任何消息了,没想到不但在尼德兰遇见了参与者之一的黑骑士肖恩,甚至连回到了帝都之后,还要面对十八年前的余波所留下来的后果二号。面对二号的发问,他也只能轻轻地点点头,含混不清地道:“听说过,乌瑟纳尔曾经和我讲过这些故事。”

“我的父亲,就是叛军的一名将领。”二号冷哼一声,语气沉重地道,“我家本来是贵族,我的父亲也是一位子爵。虽然我们远离帝国的权力核心,但是生活过得并不差,在我们所属的那个郡之中也算是少有的权贵。我的母亲在生下我的时候便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教导我、将我养育成人的。”

二号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道:“只可惜,我的父亲为了想要给我更加高贵的身份,参与了那一场叛乱。那是他唯一的一次赌博,也是最后的一次赌博——他失败了,就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叛军在斯图加特与王下四骑士的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以狮心王为首的那些将军们在战场上获得了无数的荣誉与鲜花,而我的父亲却只能背上无数的污名,被投入了大牢。”

梅林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无奈。战争总是如此,残忍,血腥,一方功成名就,一方身败名裂。总有人认为自己会成为功成名就的那一方,他们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导致更多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而受难。

“我的父亲是贵族,所以他并没有被处死,最多只会被剥夺一切的爵位和土地,然后回到平民的行列内而已——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听说父亲战败之后,我就第一时间卖掉了我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带着我的剑登上了战场。”二号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梅林的脊梁骨都有些发寒,“我当时还是个年轻人,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父亲虽然战败了,但是我可以将他救出来,然后我再和父亲一起逃离帝国,在别的王国重新开始就行了。”

一段死寂,一段让梅林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的死寂。不知道多久以后,二号才终于缓缓地开口了,带着笑意开口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到了,我成功地见到了父亲。父亲当时虽然有些无精打采,虽然浑身都是伤,但是并不致命,我几乎以为我所想象的那些都要实现了——而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就是在给了你希望之后,又在你的面前将希望撕成碎片。”

“当时负责看守犯人的,是一名伯爵。那名伯爵和我的父亲有些恩怨,因为那位伯爵来到我家的土地上时,父亲并没有出面接待他——那时我生病了,父亲在家照看我。”二号平静地回忆着过去,仿佛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我其实并不是杀入了帝国军的营账里,而是有人认出了我,直接将我和我的队伍带了进去。我本以为是我家贵族的身份起了点作用,现在想来,我那时的想法可真是天真。”

梅林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名伯爵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二号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满是扭曲的怨毒,“他带出了我的父亲,让我和父亲隔着铁栅栏聊了一会儿;他答应我战争结束之后会放走我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贵族是不能随意杀死的;他对我的父亲说他不在意过去的事情,因为父亲当时是为了照顾我,他可以理解父亲的想法。”

二号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然后,他一剑杀死了我的父亲,同时拿出了停战文书,宣告了战争的结束——战争结束了,我不能再和他动手,因为那样只会引起更多的矛盾。而我的战友们则立刻按住了我,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已经没有了后续,我再多做什么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

“我不能报仇,因为战争结束了。我甚至还要坐下来和他讨论后续的事宜,因为我需要代表这支军队——作为这支军队的将军的儿子。”二号一面咯咯笑着一面道,“我家被剥夺了贵族称号,一切都被帝国剥夺了,我的父亲也没能回来,我只剩下一百多个金币,以及身上的一身东西。战争结束后,我想独自一人向那名伯爵复仇时,那名伯爵却抢先一步把我判为了黑魔法师,并且买通了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对我进行审判。”

他笑得更加开心了,仿佛在诉说一个笑话一般:“一个平民有可能是黑魔法师,这种事情法师塔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他们只是随便派了两名魔法师来进行调查,而一位伯爵想要买通两名普通的魔法师,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有人为我主持公道,也没有人来伸张正义,我只能被那名伯爵带走,关押在他的地牢之下,忍受他日复一日的折磨——直到有一天,我终于从他的地牢里逃了出去。”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去的吗?”他微微顿了顿,用一种温柔的语气缓缓地道,“很简单,我砍断了自己的手和脚,从地牢的小窗里爬了出去——我想得很清楚,我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能死在这个地牢里。而如果我没有死,那么他的家族将会永远地生活在恐惧与折磨之中!”

故事显然已经到了尾声,因为二号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他平日里的那种宛如少年一般的清脆:“不过我的运气的确不错,我当时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或是别的原因而死。就在我爬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便遇到了路过那里的一号,那家伙将我救走了。我虽然不能说我愿意用生命报答一号,但是只要是一号想做的事情,我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他完成。”

梅林的脸色有些发白。

二号不但是个对于别人极其残忍的人,他对于自己也残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梅林忽然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萨麦尔会被他收为学生了,虽然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并没有维持太久,但这的确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萨麦尔的凄惨遭遇同样值得同情,或许二号在萨麦尔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那个无依无靠、无处可去的影子。

“那个伯爵,现在还活着吗?”梅林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二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怨毒的语气低声道:“他死了,刚死不久,但不是我杀死的。”

梅林愣了愣,他正准备开口,眼前的奇美拉却忽然开始了行动,向着他高速冲了过来——而在奇美拉冲过来的同时,二号暴戾的声音也同步响了起来:“雷克顿,梅林,他的名字叫雷克顿。他居然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他居然没有死在我的手上!!”

梅林再一次露出了苦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二号会如此讨厌自己了。事实上就算自己不去激怒他、不用言语挑衅他,估计二号也会把自己视作最讨厌的那个人,因为自己毁灭了他的复仇梦想。

奇美拉这一次的速度并没有之前那般迅速,因此梅林很容易就躲开了来。而二号显然也只是借此泄愤而已,他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什么章法,或许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寄希望于这一次的攻击就能够击杀梅林。奇美拉再一次停下了动作,二号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阴森地道:“听完了我的故事,梅林,你现在还打算阻止我吗?你既然自诩正确,那么你是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方呢?”

“很抱歉,我依然要阻止你。”梅林摇了摇头,轻声道,“就算听完了你的故事,我也依然有不得不打败你的理由。”

二号叹了口气,咯咯笑道:“好吧,其实我也一样——就算你打算站在我这边,你今天也必须要死。”

梅林双手握紧了自己的法杖,眯着眼睛道:“看来,我们的聊天该彻底结束了。”

“是的,”奇美拉抬起了拳头,伴随着二号清脆的笑声,“你可以去死了。”

Part.211 缝合者,人偶师,典狱长【下】

巨大的拳头与法杖再一次交错在一起,一道人影也随着那巨大的撞击声倒飞而出。

“没用的,梅林,你的实力永远是你的硬伤!”二号狂妄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街道,随着他的操纵,那只奇美拉也再次追向了倒飞而出的梅林,“我说过了,这只奇美拉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傀儡,你永远也不可能战胜他!”

在二号声音响起的同时,梅林也狼狈地摔在了地上。他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才顺势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处擦伤,本来已经止住了血的胸口也再一次沾染上了血迹。他本来握在手中的法杖此刻也摔倒了一旁,看得出来刚才奇美拉的那一拳让梅林狼狈到了什么地步。

——十。

梅林擦了擦自己满是灰尘的脸,大笑道:“是吗?我怎么有些不太相信呢?你看,我依然活蹦乱跳的,看来你这只奇美拉的威力并不怎么样啊!”

“现在你脸上的笑容只会成为待会儿对你最大的嘲讽,梅林。”二号的语气很轻松,他语气里的那种胜券在握就算是雅莎都能听得出来,“你根本无法对我的奇美拉造成任何的伤害,这才是你最大的麻烦所在。如果你是一名八阶的魔导师,那么或许我这只奇美拉所具备的亚龙魔法抗性并不能对你造成太多的影响。但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梅林,不论是魔力还是斗气,你都没有达到足以令我感到麻烦的水准。对付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些。”

梅林咧了咧嘴,捡起了掉在一旁的法杖:“那可说不定,拉美西斯人有句话叫‘骆驼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我觉得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我对你的奇美拉造成的有效攻击够多,总有它被我彻底毁灭的时候。”

二号叹了口气,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怜悯:“你可以试试,我并不讨厌你这种无用的挣扎。”

他的话音未落,奇美拉再一次冲向了梅林的方向!

——九。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着法杖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那是因为前几次的撞击而导致的。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武者,肉体的承受能力远不如那些每日艰苦训练的武者们,就算他具备着精灵族那比起人类更强的肉体,也不代表在奇美拉那样的攻势之下还能毫发无伤——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呻吟,如果在这么战斗下去,自己或许无法坚持到自己等待的那个时刻了!

虽然魔力对于奇美拉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这并不代表梅林无法利用魔力进行战斗。就在奇美拉的拳头即将触到梅林的身体之时,梅林的身后骤然伸出了数条锁链,那些锁链以惊人的速度飞射而出,瞬间便钉进了墙壁之中。下一秒,锁链骤然收缩,直接将梅林的身体一同拉扯了出去!

就算无法用魔法对奇美拉造成伤害,如果梅林想要依靠魔力与奇美拉周旋,却并非毫无可能!

奇美拉一拳挥空,二号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你果然和那些愚蠢的魔法师们有着天壤之别啊,梅林。虽然这并不算是什么很难想到的手段,但我依然要为你的随机应变而赞叹——但你觉得,我会想不到你的这些伎俩吗?”

奇美拉的手臂骤然脱离了它的身躯,那只手臂本来就是由无数躯体构成的,因此这样的动作并不值得惊讶。那只手臂飞射而出,然后重重地轰击在了梅林仓促举起的法杖之上。虽然那一拳的威力远不如奇美拉亲自挥拳来得强大,但就算如此,梅林也依然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旋即直接撞进了锁链连接着的那堵墙壁之中!

——八。

梅林迅速地从墙壁的残骸里钻了出来,他倒是很想在墙壁里再躺一会儿,但显然自己面前那只正在高速冲向自己的奇美拉并不打算给自己这个机会。它的手臂已经重新回到了它的手臂之上,此时此刻,奇美拉的右臂正向后拉开了来,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它就会一拳将梅林直接轰进地底,彻底击杀掉梅林!

但就在同一时间,梅林的手中却亮起了土褐色的光芒。

那是他的便携式魔法阵所引起的光芒。

一道石墙骤然伫立在了梅林和奇美拉的中间,那不过是一道二阶的土系魔法而已,但它创造出的却是真正的石墙,而不是魔力构成的产物。奇美拉的拳头虽然威力十足,但这道石墙对于它而言也并非毫无效果,它的拳头虽然穿透了那面石墙,但速度仍然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削减。而就是因为这速度的不足,它的拳头竟是没能触及到梅林,反倒是让梅林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来!

——七。

梅林心中默默倒数着,但注意力却没有从奇美拉的身上挪开一分一秒。他从奇美拉的双腿之间穿梭而过,地面上他所唤出的光滑的结晶让他在地面上滑行的速度极其迅捷。而当他来到奇美拉的身后时,又是一道道土黄色的光芒亮起,犬牙交错的岩锥拔地而起,将奇美拉的身体牢牢地控制在了其中!

虽然魔力无法对奇美拉造成影响,但这些由魔法所引起的现象,却是奇美拉所不能避免的!

奇美拉的身体动了动,连带着那些岩锥也一并颤抖了起来。岩锥不过是普通的一阶地系魔法,想要用这些石头控制住奇美拉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梅林本来也没有打算靠这一招困住奇美拉,所以他在奇美拉挣扎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奔出了数十米之远!

——六。

奇美拉的双臂向外一张,那些岩锥就仿佛玻璃一般碎裂了开来。梅林此刻距离它不到百米,如果奇美拉想要追上梅林也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但它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遥望着正在地面上向后滑行的梅林,猛然张开了自己脸上的数十张血盆大口!

下一秒,数十根拳头大小的尾刺如同闪电一般从它的口中射向了梅林!

梅林怒骂了一句,一道结晶高墙顿时拔地而起,拦住了那飞射而来的金色尾刺们——他当然知道那些尾刺是什么,精灵之森里并不缺少这种叫做“蜂鼠”的金色老鼠。

这种生物平日里以果类为食,并且极度喜爱干净,与绝大多数的鼠类并不相同,因此憨态可掬的它们很多时候都会成为人类的宠物。它们也乐于成为人类生活里的宠儿,因为那代表着它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防备着自己的天敌们了——但是这种生物之所以叫做蜂鼠,就是因为它们的尾部并非是一根尾巴,而是一根带着剧毒的毒刺!

一只蜂鼠一生只有一次射出毒刺的机会,因此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它们绝不会将自己的毒刺射出去。射出毒刺的蜂鼠也往往没有幸存到最后的机会,因为没有了毒刺的它们立刻就会被天敌所吞噬,因此这些聪明的生物往往只会将自己的毒刺当做恐吓道具,而不会真正地当做武器。

但奇美拉,显然没有这个顾忌!

毒刺将厚厚的结晶高墙之上打出了一个个孔洞,龟裂的痕迹顿时遍布了结晶高墙的每一寸角落,可见其威力之恐怖。但这些毒刺总算是没有直接落在梅林身上,否则现在的梅林或许已经一命呜呼了!

——五。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时间流逝的速度居然如此缓慢。奇美拉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他只能赶紧翻身站起,然后将自己的结晶化作漫天的魔力——如果不这么做,奇美拉便会将自己的结晶当做食粮,力量也会进一步上升!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握紧了自己的法杖。

——四。

梅林没有再继续躲避逃跑,他就像是忽然想通了一般,握紧了自己的法杖,像是一位战士一般死死地盯着正向自己冲刺而来的奇美拉。结晶圆柱之上的雅莎看得脸色煞白,她用力地拍打着梅林为她创造的结晶高墙,尖声道:“老师!你挡不住它的!”

她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传到梅林的耳中,或者说梅林根本没有将她的话语听进去。当奇美拉的拳头再一次轰向梅林之时,梅林只是怒吼一声,像齐格飞一样双手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全身上下翻滚着银白色的斗气,手中的法杖之上也汹涌着银色的浪涛。面对着奇美拉的拳头,他竟是毫不犹豫地全力轰击了回去!

——三。

轰!!

银色的斗气与那只由无数躯体构成的拳头撞在了一起,带起了冲天的气浪。在这个紧要关头,梅林的斗气似乎略微有了些突破,再一次印证了武者的突破是在生死之间所参透的。他这一次竟是没有倒飞而出,而仅仅是连连退后了数步,旋即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但这样的突破,对于现在而言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在倒退的过程中,梅林的手中却骤然飞出了两根锁链,那锁链直接探向了奇美拉的身体,将奇美拉的腿部缠绕了起来。下一秒,梅林在锁链的牵引之下骤然腾空飞起,他竟是以奇美拉为圆心,整个人旋转了一个半圆,来到了奇美拉的身后!

——二。

“受死吧!”梅林的锁链骤然缩短,将他整个人都扯向了奇美拉的方向。他在空中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法杖,银白色的斗气上下翻涌,让他的这一击看上去威力极其不凡。然而就在他那银光闪闪的法杖将要轰击在奇美拉的身上时,二号清脆的笑声却同时响了起来!

“该受死的是你啊,梅林。”

奇美拉的身体骤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就像之前梅林所见到的那样,它的身体以一个违反常识的角度扭了过来,巨大的拳头也顿时来到了梅林的眼前。此时此刻,梅林想要躲避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忽然转过了法杖,瞬间从攻势改变为了守势,似乎是打算靠自己的肉体撑过奇美拉的这一击!

——一。

嘭!

咔嚓!

两道声音同步响了起来,梅林的法杖在奇美拉的那一拳之下顿时飞开了来,虽然世界树之根还不是奇美拉能够毁掉的,但那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却让梅林再也握不住自己的法杖了。而与此同时,他的双臂也诡异地向后扭曲了起来,显然奇美拉的那一拳已经直接打断了他的双臂,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二号的狂笑声之中带着喜悦与兴奋,那只黑猫也直接踏入了战场之中,“梅林,去死吧!!”

——时间到了。

——倒飞而出的梅林忽然抬起了头,在空中看着那只黑猫笑了起来。

二号也看到了梅林脸上的笑容,他虽然不知道梅林在笑些什么,然而潜意识里,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自他的心间一闪而过。黑猫的身体顿时向后退了一步,奇美拉也瞬间停止了动作,二号惊疑不定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难道还有什么后招吗?”

“不,我没有后招了。”梅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折断的双臂让他无法爬起来,只能坐在地上看着黑猫笑道,“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二号愣了愣:“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上当了,二号,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啊——论斗智,你还是输给了我!”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模样虽然狼狈不堪,但语气之中却充斥着强烈的自信,“说起来,这附近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二号愣了愣,黑猫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左右看了看——于是下一秒,黑猫的整个身体都仿佛触电了一般立了起来!

“是的,是的,我一直在挑动你的情绪,一直在让你处于极度情绪化之中,就是为了让你忽略掉这件事情。”梅林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微笑着看着眼前的黑猫,“还是说,你太久没有来过地面——连你本体所在的位置,都已经忘记了呢?”

“去死吧!!”二号语气扭曲地咆哮了起来,奇美拉,也再次开始了动作!

“来不及了。”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面前,忽然多出了一根幽绿色的锁链!

“外号这种东西,我并不比你少到哪里去。有人叫我帝国双子星,有人叫我小混蛋,有人叫我鬣狗,有人叫我小白脸,有人说我不男不女,有人说我是精灵之耻。”梅林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狂奔而来的奇美拉低声道。

“——而现在,我应该被称之为典狱长。”

Part.212 谢幕悲剧

幽绿色的锁链,与之前梅林所唤出的所有锁链都有所不同。

那种幽绿色与世界树之根所发出的淡绿色光芒有着天壤之别,世界树之根的淡绿色代表着生命、自然与生机勃勃,但这根锁链之上的幽绿色,却只会让人想起地牢里忽明忽暗的鬼火,以及狱卒们手中那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提灯。

——那同样是梅林的奥术魔法,通过【囚禁】所衍生出的能力。

就如曾经所提到过的那样,奥术魔法是一种远古魔法,而奥术魔法的“词缀”则相当于远古魔法的咒语,奥术师们的所有魔法,都围绕着自己的词缀进行变形与衍生,一名奥术魔法师的战斗力也往往会随着他们经验的不同而产生巨大的差距。

奥术的“词缀”并非由奥术师所选择的,他们的词缀是其自身的缩影,是其本人的写照——也正因为如此,梅林一直相当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词缀会是【囚禁】这样的词汇,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缩影居然会是锁链这种东西。他不觉得这两个词和自己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甚至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奥术魔法的学习方式。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梅林更愿意使用自己那被称之为“最弱魔法”的结晶魔法,而不是自己的奥术的原因吧。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梅林对于自己的奥术魔法没有任何的熟练度,喜不喜欢是一方面的事情,但会不会使用却又是另一方面的事情了——之所以梅林会选择奥术魔法,就是因为这种自由度极高的魔法是与他最为契合的魔法类型。

那根幽绿色的锁链漂浮在梅林的眼前,另一头则消失在了地面之下,除了梅林以外谁也不知道它延伸到了哪里。而与此同时,梅林看着眼前的那只黑猫,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于是下一秒,锁链骤然收缩了起来,幽蓝色的魔力自梅林的身上腾起,瞬间包裹住了那根奇特的锁链,在它的暗绿色之外包裹上了一层神秘的幽蓝。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绞轮,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将锁链一圈又一圈地收入了虚空之中,地面之下也随着锁链的收缩,传来了整整的颤动!

“你还记得泽尔特吗?那个蝮蛇之巢的首领,本来被我们关押在罪业之城的牢房里、在审问的过程中被你杀死了的那个家伙。”梅林看着眼前的黑猫,微笑着轻声道,“那家伙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是用来引你上钩的鱼饵。我虽然想过能够从他的口中问出一些关于你的情报,只不过那家伙知道的东西恐怕也并不会太多,或许他知道你的模样和声音,但是那些我们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来。”

梅林仰天叹了口气,悠然道:“说实话,这些消息就算他告诉了我们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你只需要躲在黑暗里操纵着你的傀儡战斗就行了,知道你的模样对我们而言毫无用处——但是你过度谨慎的性格却注定了你不会让他说出这些话来,你连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些傀儡都亲自出面销毁掉了,何况是泽尔特这么一个更加重要的傀儡呢?米开朗基罗不过是个幌子,当然他当时可以阻止你的行动,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也正准备这么做,只不过我放过了你或者说,我暂时放过了你,为了更大的利益。”

黑猫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一般,同样毫无动静的还有一旁的奇美拉。

黑猫停止了行动,然而这对于梅林而言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他仿佛是在对二号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微笑着继续道:“泽尔特从一开始就被我施加了奥术,他被囚禁在我的监牢之中,我就是这座监牢的典狱长,而你在我的眼前杀死了我的囚犯,这个奥术也就转移到了你的头上——然而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多么高深的奥术,要发动它需要极长的准备时间,发动时也会在受术者身边出现一根根锁链的虚影,只要你的魔力比我更加强大,这个奥术就会被你轻而易举地冲散掉。”

他看着那只黑猫,眯着眼睛笑道:“然而,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的意识寄宿在你的傀儡身上,你身边的一切都被你忽略掉了。潜意识里,你始终认为自己所在的位置是绝对安全的,因为你的藏身处没有任何人发现,或许你还在身边放置了无数的傀儡来保护自己。”

“只可惜,”地面上的震动愈发激烈,梅林也挣扎着站起了身,微笑着向后退开了两步,“你遇到的是我,遇到的是这片大陆上只有一个的梅林——奥术连带罪责!!”

下一秒,大地骤然崩裂了开来,暗绿色的锁链缠绕着一个怪异的身影,将其拖到了天空之中!!

——为善为恶,既是善举。

梅林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没有兴奋,也没有喜悦。

那个在罪业之城的地牢里苦苦哀求着自己、希望自己能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可怜人并没能如愿以偿,他死在了二号的手下,或者说自己刻意让二号杀死了他。

而他的死亡,换来的结果就是二号的彻底败北。

梅林并不是一个喜欢用别人的性命来铸就自己成功的道路的人,那太残酷,也太过血腥,那与他的本性也完全相悖。虽然他并不太在意这些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死亡,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为了自己的胜利愿意亲手将那些本来可以活命的人推向死亡——只不过,现实里往往并没有那么多选项,没有人可以随时随地地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既然自己举起了大旗,那么任何的杀戮都成为了合理。

“梅林!我一定要杀了你!!”二号尖锐的声音让梅林的耳朵有些不太舒服,但梅林能够理解他的愤怒——这个怪异的男人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地面之上了,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自卑与疯狂,这种人被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从地底拖出来,其愤怒显然是难以抑制的。

被暗绿色锁链紧紧束缚住了的男人落在了地上,传来了一串金属碰撞的声音。暗绿色的光芒照亮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脱离梅林的锁链,只是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强大,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能让他脱离那条锁链。地面上也因为他的挣扎被划出了一道道豁口,他的腿在地面上不断踢动着,金属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划出了一条条火花四溅的痕迹。

梅林站在二号的眼前,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二号的模样居然看上去像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并且他的模样颇为清秀,但他的实际年龄显然不止如此。他的头发有些稀疏,肤色也有些趋于病态的苍白,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食尸鬼一般。他的双手双腿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都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根长矛,那些长矛仿佛是直接从他的手臂里长出来的一般,正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在地面上划动着。

“初次见面。”梅林突然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平静,让二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二号死死地盯着梅林,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少年清脆的嗓音从他的口中响起:“是的,初次见面,这的确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啊——看你的样子,你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是吗?”

“我目前是这么认为的。”梅林的脸上并没有嘲弄或是开心的神色,只是平静地道。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好几根长矛便瞬间飞到了他的眼前,然后钉在了那堵突然升起的结晶高墙之上。

“我还有反抗的能力,你可别小看我啊。”二号冷冷地笑了起来,取代四肢的长矛发出一串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不过你的表现实在是令人惊叹,梅林。和萨麦尔曾经告诉过我的一样,你才是年轻一代里最可怕的那个家伙。齐格飞虽然强大,但论及可怕程度,却远远比不过你,因为他是个好人。”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萨麦尔他死得很勇敢。”

“我不意外,那孩子虽然性格乖戾,但心里却依然向往着光明——这或许是我和他最大的区别,他被他所梦想的鲜花与掌声拒绝了无数次,但却依然胆小却又坚定地向着那些光明张开了双臂想要拥抱它们,而我从一开始就对那些光鲜亮丽的动词嗤之以鼻。”二号的语气平静了一些,这是他和梅林之间难得的共同话题,“他是怎么死的?在他生命的最后,有没有成为他所梦想的那种人人赞颂的英雄?”

梅林摇了摇头,轻声道:“至少我愿意称他为英雄。”

二号仔细地看了看梅林,眯着眼睛道:“那就足够了,被像你这样的家伙称之为英雄,足以代替被数万的愚者称之为英雄。看来那孩子最后还是完成了他的梦想,令人高兴。”

梅林长叹了一口气,略过了这个话题。他不太愿意回想萨麦尔战死的那一幕,那个胆小畏缩的小丑在人生的最后绽放出的光芒连梅林都为之侧目,因为那实在是太过耀眼。他只能摇了摇头,沉声道:“二号,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吗?”

二号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梅林的话。

“我记得你当时说过,欧内斯特里的笑脸人们是无面之王的大家共同努力的产物,但是就我现在看到的这些家伙——不论是四号仆从与猎人,还是三号避役,似乎都和这件事没有太多的关联。”梅林眯着眼睛,低声道,“那么也就是说,这些笑脸人是你和一号以及五号一手促成的了?”

二号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他却依然一言不发地看着梅林,只是用这种带着神经质的笑声面对着梅林。良久,他才终于开口笑道:“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梅林叹了口气,轻轻地揉了揉眉心。

二号说得没错,这个问题简直可以用愚蠢来形容——他们彼此之间和死敌没有区别,不论二号说什么,他都必然要被梅林所杀死。相同的,如果现在陷入劣势的是梅林而不是二号,那么不论梅林做什么,二号也一定会亲手杀死他。

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没有提问的必要,因为它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喂,梅林,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有错吗?”二号又一次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梅林,目光之中满是疯狂,“如果遭受一切的是你,站在这里的同样是你,你会报复这个王国吗?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毁灭这个王国吗?我所遭受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我有着充足的报复这个王国的理由吗?”

“如果我是你,我或许会比你做得更加疯狂——不过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能想象如果齐格飞被人杀死、然后帝国不允许我复仇、并且我还要代表帝国去和对方握手言和的那一幕。”梅林想了想,压低了声音真诚地道。

“那么,你打算以怎样的名义审判我呢?”二号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此刻的内心应该很煎熬吧?你认为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过错,甚至还认为我的行为都是合乎常理的。如果你现在动手杀死了我,这对于你的内心而言反倒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你将再也无法看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梅林眯了眯眼:“你这是在求饶吗?”

“不不不,我只是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家伙会怎么绕开这一切——我在第一次违背内心杀死那些无辜的家伙时,可是煎熬了许久的。如果你同样也会因此饱受煎熬,那我就开心了。”二号咧着嘴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开心,“你知道,我们都不可能放过对方的,对于我们各自的目标而言,我们对于对方的威胁都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双臂已经折断,想要用手拿起法杖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身边却探出了两根幽蓝色的锁链,代替他的手臂将法杖举了起来。法杖的下端忽然生成了一块锋利的结晶尖锥,这让法杖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一根长矛。

“我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正义,我的行为或许有违我的个性,但我的本心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为善为恶,即是善举。这是我前几天将泽尔特做成诱饵时告诉自己的话,现在我同样可以送给你。”

二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逐步靠近了自己的梅林。

“你显然算不上是无辜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我不认为你的选择有错的人罢了。换言之,我现在是在为你解脱,而不是让你的梦想破灭,算不上在做什么坏事。”

二号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讽梅林的伪善。

“至于第三个理由,”梅林停在了二号面前,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你刚刚杀死了太多动物,而我是精灵族,更是一位德鲁伊的学生,所以我要为它们报仇。”

二号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了极其剧烈的大笑声。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抬起自己那长矛构成的手臂指着梅林不断地狂笑。他的长矛并没有飞射而出,他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反击,只是不断地狂笑,不断地狂笑,用近乎要将自己笑到断气的力气发出一串串狂笑声!

梅林叹了口气,他眼前的法杖在魔力的驱使下渐渐漂浮了起来,尖锐的结晶尖锥对准了二号的咽喉。

“你这一生的悲剧结束了,二号——尼夫海姆再见吧。”

——下一秒,狂笑声,戛然而止!

Part.213 辨明方向

“二号也战死了啊,出乎意料。”

魁梧的身影独自坐在黑暗之中,望着自窗帘缝隙里透入屋中的点点星光,有些发愁地自语道。

木头断裂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他身前的地面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断裂木棍,而他的手中还有短短的一截木棍。随着他的动作,咔嚓之声不断响起,地面上的木棍也越来越多,那些木棍也越来越短。

那是他在发愁时无意识地做出的动作。

“老大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他认为那两个家伙真的无法阻止他吗?”魁梧的男人叹了口气,终于扔下了手中所剩无几的木棍,只是他很快又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稍长的木棍,又一次开始了动作,“不论是避役还是猎户他们都没能战胜那两个家伙,甚至这下连二号都被干掉了,这可实在是出乎了我的预料——那几个家伙应该都是主动出击的才对,按理来说,准备万全的他们甚至可以干掉九阶的强者,为什么会被梅林与齐格飞打败?”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显然是在自言自语,但他却似乎很喜欢这么做,因为他不但对自己提出了问题,甚至还自己为自己进行了解答:“不,那两个家伙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就连主教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中,甚至七柱之一的全知者狄卡兰也死在了他们手中,区区二号显然不配与那两个家伙相提并论。”

“可是,老大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忽然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满地自语道,“如果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那么别说未来的计划了,就连夺取帝国都会变得无比困难。如果老大再不行动,单凭我一个人也阻止不了他们的吧?”

他再一次对自己提出了问题,语气之中也满是忧愁与苦恼。

他终于停止了自言自语沉默了下去,看来这个问题的确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了。木棍断裂的声音愈发频繁,地上的木棍也越来越多,但男人却再也没有开口了,他只是保持着自己的沉默,默默地将自己手中的木棍掰断一次又一次。

房间之外忽然变得有些嘈杂了起来,似乎有许多人经过一般,这让男人的动作瞬间停止了下来。那些脚步声有些急促,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及年轻人们的欢笑声——那些欢笑声之后暗藏着他们的紧张与不安,这个时候,这些年轻人们也只能用大笑来掩饰住自己内心里的恐惧与害怕。

男人缓缓地站起了身,然后随意地将地面之上的木棍踩得粉碎。他的脚轻轻地动了几下,于是那些木棍便全部化作了木屑,随着窗帘之外的夜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不要怪我,梅林,齐格飞——如果你们不走到这一步,我们本来没有必要成为敌人的。”

疲惫的兰斯洛特将手中的骑枪自眼前最后一名贵族骑士的咽喉里拔了出来。

鲜血自兰斯洛特的骑枪枪尖之上一滴滴地滴落到了地面,困乏的骑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疲惫呼出去一般,手中的骑枪枪尖也垂在了地面之上——接连作战让他的体力逐渐有些不支了,王城内的贵族骑士实力显然比外面的骑士们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只要他一着不慎,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些骑士的手下战败身死。

他尽量保持着自己坐在战马之上的身体依然笔直,同时目光也看向了远方——在远处,金色的斗气正时不时地冲天而起,伴随着跃动的黑火以及淡灰色的锋利剑气。

伊格莱茵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正在逐渐消散的光芒,沉默地思索着些什么。她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几道伤口,右臂的臂甲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敌人所破坏,露出了她看上去和普通贵妇人们没有什么两样的洁白手臂。她手中的符文剑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显然在刚才的一场场战斗之中消耗了不少的力量,只是她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口,或许她应该是所有人之中状态最好的那个人了。

“那个黑火的方向,应该是齐格飞阁下所在的位置吧?”

高文缓缓地打马来到了伊格莱茵的身边,同样盯着远处的光芒轻声道。他本来用以持盾的左臂此刻正软软地垂在一旁,虽然他那套价值不菲的铠甲并没有在战斗中受到太过严重的损毁,但这也让他自告奋勇地冲在了最前方与兰斯洛特并肩作战——就在刚才,他与兰斯洛特配合战胜了一位骑士阶八阶的骑士长,但这也让他的手臂在骑士长手中的重锤之下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据我所知,应该只有齐格飞阁下能够使用这样的独特黑火,那似乎是他手中那柄武器带给他的能力——我们是不是直接赶往那个方向比较好?”

“那个方向是王选钟塔的方向,我们的确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里。”浑身染血的特里斯坦也来到了众人的身边,点头沉声道,“我们之前就感受到了战斗的余波,显然那边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了。距离王选之光出现到现在的时间还并不算太久,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梅林阁下他们应该是刚刚完成了王选仪式,就和欧贝克的手下们开始了战斗。我们现在立刻赶到那边去,或许还能出上一份力。”

帕西瓦尔已经恢复了本来那个羞涩胆小的模样,此刻他正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大旗,落在众人后方轻声道:“可是,大家现在剩下的战斗力已经不多了,阿格规文卿也带着受伤的各位脱离了队伍,我们现在只剩下了三十多人,真的还能够杀出去吗?”

“只要不停下来,前方就一定会有道路的。”一直负责断后的伊兹卡此时也站在了众人之中,此刻他正一面咬牙切齿地地从自己肩膀上扯下一根断裂的投矛,一面看着众人道,“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杀出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而是我们必须要这么做。”

伊兹卡是亚诺侯爵的骑士长,他和众人一起行动也单纯是因为他的实力达到了八阶,就个人实力而言显然在王城内能够算是顶尖了。但毕竟他和除了兰斯洛特以外的圆桌骑士们并不熟悉,战斗时自然也没有任何的配合可言,因此他一直与自己的副骑士长吊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方,为众人阻断后方追击的骑士们。

但现在,这支队伍显然已经不需要负责断后的人了。

就像帕西瓦尔所说的那样,这支本来有着百余位骑士的精锐小队,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三十多人——倒不是其他人尽数战死在了王城之中,而是伊格莱茵命令阿格规文等人脱离了战场,因为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适合他们了。

在欧贝克的命令之下,那些实力并不足够强大的贵族骑士尽数来到了王城外墙之上,留在王城之内的贵族骑士几乎人人都是真正的骑士阶——如果只是六阶巅峰的武者,阿格规文他们还能够借助着自己的武技战胜他们,但骑士阶则不同,那不是单纯依靠武技就能够弥补的劣势。阿格规文等人在这样的战斗之中,不但无法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还有可能变成圆桌骑士们的阵型的突破口。

不止是他们,那些受到了较为严重的伤势的圆桌骑士们也在伊格莱茵夫人的命令之下纷纷离开了队伍,在阿格规文的率领之下消失在了王城的小巷里——没有什么诸如“我们还能战斗”之类的话语,那种逞能一般的话语在战场上没有任何的意义。那些圆桌骑士们都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既然留在这里也是拖累剩下的诸人,不如自己果断点离开大部队,或许还能为兰斯洛特等人吸引一些火力。

“那我们就直接出发吧?”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起了自己的骑枪,“齐格飞阁下那边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了,显然那边是整个战场的最中心。如果我们将新王托雷斯陛下带离战场,那么整个帝都的局势都会向我们倾斜!”

伊格莱茵却没有说话,她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忽然轻声道:“鲍斯卿。”

“咳,我在,我在——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在一段沉默之后,如梦初醒的独臂杰克终于有些尴尬地开口了,他依然有些不太适应“鲍斯卿”这样的称呼。

伊格莱茵回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道:“你怎么看?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她的问话让骑士们都齐齐愣了愣,他们的目光齐齐投向了穿着不合身的铠甲的独臂杰克,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疑惑和怀疑的神色。独臂杰克自己也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低声道:“夫人,我不过是个盗匪,我那一点见解怎么敢在各位骑士老爷面前显摆呢——”

伊格莱茵死死地盯着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鲍斯卿,我再说一遍,你现在是我们骑士团的骑士,不是一名盗匪。如果你想要回到曾经的那种生活,那么现在你就可以直接离开这里了,我很希望能够在战争结束之后再见到你。”

独臂杰克的脸色无比苦闷,他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断臂,终于叹息道:“那我就直说了,夫人。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前往战场的最中心,绝对不能去齐格飞老爷——我是说,齐格飞阁下他们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的战斗力有些不足了吗?”

伊兹卡并不属于圆桌骑士团,他也并不受伊格莱茵所节制,因此他立刻就问出了骑士们都想问的问题。他的问题让独臂杰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的目光也投向了这位皮肤黝黑的银发汉子——他到底只不过是一名盗匪,就算被伊格莱茵赋予了骑士的头衔,他的内心也依然将自己视为盗匪。

然而伊兹卡的目光却没有任何的嘲弄之色,这让独臂杰克忍不住愣了愣。这位不休骑士似乎真的是在向独臂杰克请教问题,他的目光里充斥着不解与疑问,但那些都是独臂杰克可以理解的情绪。这位骑士长的神色之中却没有任何的鄙夷,他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想要从独臂杰克那里得到解答,而不是借此嘲弄他。

独臂杰克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指了指地上的骑士们的尸体。

“他们的动向不太对,不止是这一群,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几群都是如此。”独臂杰克看了一眼那些贵族骑士的尸体,突然跃下了战马,“我一开始和各位的看法一样,我们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的最中心,将新王托雷斯陛下救出来才对。但是这些骑士们的动向却告诉了我们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新王根本不在那里。”

兰斯洛特扬了扬眉:“你的意思是,虽然那里正在展开一场大战,但却并非是一场围绕着争夺新王而展开的战斗?”

“不,就我看来,我认为应该是新王在战斗的过程中逃离了战场。”独臂杰克摇了摇头,坚定地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据我所知,潜入王城的小队人数并不多,就算这之中有齐格飞阁下与梅林老爷,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击败人数超过他们千倍的贵族骑士们。如果新王没有逃离战场中心,那么潜入王城完成王选的各位就只能据守某处,那样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坏的结局。”

“我之所以会这么想,也并非是没有证据的,各位。”独臂杰克用脚碰了碰一名骑士的尸体,轻声道,“如果新王真的在战场最中心,这些骑士们应该都在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才对——但各位想想看,我们进入王城之后的几次战斗都是遭遇战,甚至我们撞在一起时对方比我们更加惊讶。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新王自王城之中消失了,他们现在之所以会如此分散,就是在寻找躲藏起来了的新王的下落。”

兰斯洛特愣愣地看着独臂杰克,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身上好像有点梅林的影子。”

独臂杰克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您这句话如果被梅林老爷听到了,我们俩就都完蛋了”

Part.214 投矛

“我们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吗?”

兰斯洛特有些不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跟在高文的身后低声道。

“兰斯洛特老——卿,我们现在必须要避免那些毫无意义的战斗才行。”独臂杰克在队伍的最中心,他和伊格莱茵夫人是队伍最中心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身上都穿着花里胡哨的铠甲,他们的战马也统一放在了一个无人的小院里,这让他们看上去和那些贵族骑士们几乎没有太多的区别。

贵族骑士对于体型以及仪容仪表有着严格的要求,很多时候他们的实力反而没有那么的重要——在这一场战争爆发之前,帝国已经很久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了,就算是十九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也没有如同现在一样在王城之内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战斗。那一场战争虽然无比惨烈,但却并没有像这一次一般将战场直接摆在了欧内斯特里,因此那一场战争之中,贵族骑士们并没有太过活跃。

而这一次的战争,却将贵族骑士们华而不实的问题全部暴露在了人们的眼前。

虽然贵族骑士之中依然存在着不少的强者,比如现在正在王城之中搜寻的这千余名骑士阶,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骑士,同样也是真正的战士,他们的实力与战斗素质都比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骑士高出不少。但贵族骑士说到底是贵族们的脸面,因此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武者,如果他的形象不符合贵族骑士英俊高大的形象,那么任何贵族都不会愿意让他加入自己的贵族骑士团的行列之内——长相倒也就罢了,毕竟戴上头盔也看不太出来;但是如果体型上有任何的问题,那么除非这位武者是一位骑士阶九阶的强者,否则没有人会接纳他成为自己的骑士。

这也是为什么,骑士们将伊格莱茵与独臂杰克围在了最中心的原因——前者的身材虽然在女性之中绝对算不上娇小玲珑,但是和贵族骑士们比起来还是纤细了一些;后者更是只有一只手臂,并且他的体型似乎还不如伊格莱茵高挑,显然和贵族骑士们的入选标准差之千里。如果他也和骑士们一样站在外围,或许每一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贵族骑士队伍都会对他们产生疑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已经有三队贵族骑士与他们擦肩而过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产生任何的疑问。

“他们难道没有认出我们的骑士团大旗吗?”当那队贵族骑士经过之后不久,最前方的高文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轻轻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的大旗——当阿格规文离开之后,负责掌旗的也就变成了高文,他那一身金甲以及高大的身材显然极其符合贵族骑士的形象。

“高文卿,您知道王城内到底有多少贵族骑士团吗?”独臂杰克苦笑着叹了口气,低声道,“公爵暂且不论,王城之中的侯爵不下二十位,伯爵上百位,这加起来就有超过一百二十个骑士团之多。居住于王城之外的子爵与男爵们也同样拥有属于自己的骑士团,虽然他们的骑士团规模只有数十人,骑士们的实力也远远不及各位,但却是帝国记录在案的骑士团,不论他们有多弱,甚至就算整个骑士团里只有几个人,他们也是能够拥有自己的团旗的骑士团——高文卿,您想想看,就算见多识广如您,您能够记得住每一个骑士团的团旗吗?”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苦笑道:“您说得对,鲍斯卿。但我以为我们骑士团的名声比其他骑士团更响,他们或许会认识我们的骑士团团旗才对。”

“如果是白天,或许他们真的有可能认出来。但现在毕竟是午夜,大旗也因为沾染了血污有些看不清楚,想要确定我们的身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独臂杰克摇了摇头,顺手调整了一下自己那顶过大的头盔,“高文卿,贵族骑士们认识的是你们之前的模样,是足有上百人、人人都宛如太阳一般闪耀的你们。而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穿着本来不属于我们的铠甲,各位的状态也因为疲惫而和过去有些不同,再加上我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有人觉得我们的团旗有些眼熟,也不会认为我们就是圆桌骑士团。”

伊格莱茵忽然侧了侧头,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独臂杰克,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位独臂杰克,似乎对于王城内的一切太过熟悉了一些。

——那显然不应该是一位盗匪应该具备的知识才对。

当然,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提及的过去,而独臂杰克也显然有着他不愿告诉大家的过往,只是伊格莱茵认为这并不是她必须要去弄清楚的事情——虽然他说话时显得谦卑且猥琐,一举一动之中也明显带着盗匪的特征,但他条理清晰的谈吐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都证明了,或许在许多年之前的过去,王城之内才是他真正的家。

独臂杰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了,他轻轻地咳了咳,语气也重新变回了以前的模样:“不过各位,我能够发挥的作用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我的实力显然低得有些过分,在战场上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要不然,我也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兰斯洛特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单纯地想要表达自己对于独臂杰克的信任,独臂杰克的话音刚落,他就摇着头严肃地道:“您太看轻自己了,鲍斯卿。虽然您的实力的确有些弱小,但是您能够在我们的团队中发挥巨大的作用——就像刚才所说的一样,您就像是伴随着齐格飞阁下时的梅林阁下,通过自己的大脑发挥巨大的作用。”

独臂杰克连忙摆手,他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起来:“我真的没法跟梅林老爷相比,各位骑士老爷也太看得起我了一点。我只是个最低贱的盗匪罢了,这些观察和推理都是我在逃命的时候练出来的小伎俩,哪里比得上——”

“不必那么小心谨慎,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现在不应该称呼他们为骑士老爷了。”伊格莱茵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她又看向了兰斯洛特,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责怪,“你不要总是拿他和梅林那孩子相比较,毕竟你们也不是齐格飞那孩子的对手。”

既然说到了齐格飞,兰斯洛特也只能学着梅林的样子摸着鼻子讪讪地回过了头。他是个颇为自傲的人,在同龄人之中,兰斯洛特已经算得上是最为强大的骑士之一了,毕竟他的“第一骑士”的名头也并非浪得虚名——只不过人类总是没法和怪物相比的,齐格飞那种非人生物能够用肉体硬扛自己的剑,这种无法填补的差距让兰斯洛特根本没有一点想要和齐格飞作对比的想法。

说话间,一队贵族骑士忽然从他们身边越了过去。

这队贵族骑士人数大概在五六十人左右,他们锃亮的铠甲表明了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参加过战斗,每一个人的状态都处于全盛期,这对于圆桌骑士们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而这队贵族骑士最前方的骑士长越过高文之时又突然回头看了高文一眼,他的脚步也放缓了些许,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似的。

伊格莱茵轻轻地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符文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们是哪个骑士团的?”那名骑士长忽然抬起了手,于是他身后的贵族骑士们便齐齐停住了脚步。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甚至连阵型都没有任何的散乱,可见这支队伍的训练有素。

“克鲁斯伯爵所属,利爪骑士团。”高文深吸了一口气,嘶哑着嗓子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说辞低声回答道——他在王城之内的名声并不比兰斯洛特小多少,如果用正常的嗓音说话,很有可能会被人看出真实身份。

那名骑士长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盔的缝隙之中露出的双眼里充斥着怀疑:“克鲁斯伯爵?我听说过那位伯爵的名字,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位伯爵拥有一支骑士阶强者超过三十的骑士团——还是说,你们并非是由一个骑士团组成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摇头低声道:“不对,如果你们是欧贝克殿下派出来的骑士队伍,那么人数又应该超过五十人才对。看你们的模样似乎又经历了战斗,可是绝大多数人看上去又似乎没有受多大的伤,这不像是遭遇了御林骑士的样子。”

——御林骑士?

独臂杰克听到这个词的那一刻,忽然缩了缩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魔鬼一般。他的表现落入了一旁的伊格莱茵眼中,让伊格莱茵轻轻地眯了眯眼。

“说起来,我刚才听说,乌瑟纳尔殿下的护卫骑士们杀入了王城之中。”这名骑士长忽然握紧了腰间的骑士剑,一字一顿地道,“难道说,就是你们?”

高文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不是个擅长用谎言欺骗别人的人,这和他的骑士精神不相符合——或者说,这与圆桌骑士们的骑士精神都不相符合。

“我是劳尔,我们现在赶着去见欧贝克殿下。”兰斯洛特突然上前了一步,压着声音道。他同时举起了自己腰间的那柄抢过来的厚重骑士剑,那是劳尔的标志性武器,“我们刚才和那些骑士交过手了,他们的实力很可怕,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

“劳尔?”那名骑士长愣了愣,仔细地看了看兰斯洛特手中的厚重骑士剑。良久,他目光之中的怀疑才多少消散了一些,但身体却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我倒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你了,劳尔卿,你现在似乎比以前瘦削了不少。”

“您现在不应该叫我劳尔卿了,反倒应该叫我劳尔先生,我的朋友。”兰斯洛特假惺惺地笑了起来,模仿着劳尔的语气低声道,“您应该也知道我家那位领主大人有多么令人心烦,我不但要为他打理骑士团的一切事务,甚至还要抽空帮忙处理领地以及家族事务——我的朋友,我根本就不是一位骑士长,而是一名管家!”

那名骑士长总算是放松了警惕,他大笑着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膀,高声笑道道:“令人难过,我的朋友。我早就告诉过您,你家的领主不过果敢,他根本配不上您这样的骑士——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不如您就加入我们的骑士团如何?我很需要像您这样的人成为我的副骑士长。”

“哈哈,等到胜利的时候再说这个也不迟。”兰斯洛特摆了摆手,含糊其辞地道。

那名骑士长摇了摇头,一面挥了挥手让自己的骑士们继续前进,一面看着兰斯洛特叹息道:“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愚忠你那位老爷啊,劳尔卿。不过这才是您,如果您刚才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或许我反倒要怀疑您的身份了——欧贝克殿下就在王选高塔之下,那边的战斗相当激烈,您要小心。”

“我会的,祝您战无不胜。”兰斯洛特点了点头,以标准的骑士礼节向那名骑士长致敬。

那名骑士长也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迅速地转过了身:“也同样祝您战无不胜,劳尔卿。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找个时间——”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天空之中忽然闪过了几道光芒,落入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眼中。

“那是什么?”独臂杰克眨了眨眼,小声地问身边的伊格莱茵道。

伊格莱茵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兰斯洛特就已经替她告诉了独臂杰克那些光芒到底是什么——那几道光芒闪过之后,天空之中骤然闪过了更多的光芒,仿佛忽然间出现了一场银色的暴雨一般。而当那漫天的银光亮起的第一时间,兰斯洛特的瞳孔就骤然缩小了。他盯着天空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骑士剑,同时用全身的力气咆哮道——

“投矛!御林骑士的投矛!!”

——银色的暴雨,瞬间淹没了在他们前方的那支贵族骑士队伍!

Part.215 暴雨之下

第一轮银色的暴雨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银色的枪林——密密麻麻的投矛看上去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众人眼前的投矛实在是太多太多,仿佛有数千人同时掷出了投矛一般。

兰斯洛特等人眼前的贵族骑士们是那场银色的暴雨袭击的主要目标,在猝不及防的攻击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贵族骑士也并没有做出太多的事情。近半的贵族骑士在那场银色暴雨之下瞬间便倒在了地上,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插上了数根投矛,他们那引以为豪的铠甲竟是在那银色的暴雨之下宛如纸做的一般,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保护作用!

“劳尔卿!我们需要帮助!”那位骑士长的实力显然超出其余贵族骑士一截,那银色的暴雨竟是没有伤到他分毫,他腰间的骑士剑已经来到了他的手上,金色的斗气也瞬间爆发了出来。但御林骑士的银色暴雨何其恐怖,以他一人之力,在猝不及防之下能够护住身边的几名骑士就已经是极限了,那瞬间倒下的数十名贵族骑士落在他的眼中,让他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

——而仅仅只是极其短暂的间隙,第二轮银色的暴雨已经来到了众人的眼前,再次让贵族骑士们减员了数人!

兰斯洛特愣了愣,旋即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这一幕让独臂杰克有些诧异,他看向了伊格莱茵,低声道:“夫人,我们难道还要帮助他们吗?”

“骑士的信条里,有一条是不能对请求帮助的弱者见死不救。”伊格莱茵轻轻地笑了笑,低声道,“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我们应该帮忙,但是既然他们想这么做,那就随他们去吧——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也穿着贵族骑士的铠甲,那些御林骑士可不会分辨我们是不是自己人。”

独臂杰克眨了眨眼,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伊格莱茵又继续低声道:“让他们去吧,我们现在不帮忙,待会儿被投矛袭击的也会是我们。那些贵族骑士现在减员的数量已经够多了,就算我们救下他们,他们也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

独臂杰克的脸上仍然带着不赞同的神色,但是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摇头。而在他的眼前,兰斯洛特等人已经率先冲了出去,与那名骑士长站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御林骑士为什么会袭击你们?”兰斯洛特一剑斩飞了一根飞来的投矛,同时对身边的骑士长吼道。

“劳尔卿,新王诞生了,但是却不是欧贝克殿下,这些御林骑士当然不会再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了!”那名骑士长咆哮着挥动了骑士剑,将眼前的投矛全部推开了来,“该死的,这群家伙真的比我见过的任何敌人都难缠,仿佛整座王城之中都有他们的眼睛一般,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投矛就从天上落了下来!”

第二轮的投矛并没有让贵族骑士的数量减员多少,毕竟这些贵族骑士的实力也不弱,刚才之所以会遭受重创,也不过是因为御林骑士们的投矛来得太过突然了而已。此时此刻,还有战斗力的贵族骑士尚有十余名,他们一面努力举起自己的盾牌,一面挥动着武器,在这一场银色的暴雨之中宛如一叶扁舟一般挣扎着!

终于,第二轮的投矛也结束了。

兰斯洛特喘了口气,将剑拄在地上咬牙道:“难不成这些家伙的投矛是无穷无尽的吗?”

“御林骑士的投矛按理来说应该有五轮,但是第五轮并不会轻易出现,因此我们只要坚持过第四轮,他们就会停止攻击——或者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高文捂着自己无法行动的手臂,低声对兰斯洛特道,“不论哪一项对我们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主要的难题就是如何坚持过这一段攻击。”

特里斯坦半跪在地上,一面喘息一面看着兰斯洛特道:“我能够解决这些投矛,毕竟我的风暴是这些飞行武器最大的敌人。但是只要我施展魔法,那家伙就会立刻看出我们的身份,毕竟贵族骑士里没有魔法师——怎么办,兰斯洛特,你做决定!”

他的交谈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那名骑士长正在查看自己同伴们的伤势,也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语。兰斯洛特先回头看了那名骑士长一眼,才回头低声道:“再等等,他们的人数还不少,如果贸然暴露身份反而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之中。”

“几位先生,如果决定了的话就继续战斗吧。”高文苦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低声交谈,“第三轮投矛,来了!”

——话音未落,天空之中再次响起了刺耳的破空之声!

倾盆暴雨再次从天而降,而与此同时,之前地面之上留下来的那些投矛却全部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魔力残渣,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御林骑士们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根本不知道那些御林骑士到底身在何方,他们只能通过那投矛飞来的方向,大致判断一下御林骑士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一声惨叫声传入了众人耳中,与此同时,一名贵族骑士也满脸不甘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咽喉之上插着一根银色的投矛,那根投矛贯穿了他的整个脖颈,显然这名贵族骑士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这一幕落在那名骑士长的眼中,也让他脸上的怒意更加浓烈了几分——这些贵族骑士都是他一手培养出的精锐,没想到他们甚至没能在战场上立下任何功劳,却被御林骑士以这样完全不合骑士身份的手段几乎团灭在了这里!

“骑士长!劳尔卿!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现在如果再不逃跑,没有人能够从这场银色暴雨之中存活下来!”一名贵族骑士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自己骑士长的身边,语气中带着惊恐地高声道。

“怎么跑?如果真的能逃掉,我早就带着你们一起跑了!”那名骑士长一面怒骂着自己的骑士,一面为他挡开了一柄致命的投矛,“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他们却对我们所在的位置清清楚楚,这我们哪里有逃跑的机会?或者说,我们该怎么逃跑?”

那名骑士愣了愣,然而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瞬间,一根骑士长来不及阻拦的投矛已经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后背,并且以巨大的力量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该死的御林骑士,这样的战斗根本就不是骑士之间的战斗!!”骑士长的眼睛几乎能渗出血来,他一面咆哮着,一面加快了自己双手之中握着的骑士剑的挥舞速度。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对自己的力量做任何保留,他竟是打算以一己之力,保护住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骑士们!

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骑士长与他的骑士们,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身体也向高文的方向凑了凑,一面低声道:“忍住。”

——高文的剑上已经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那是他的圣剑加拉汀正在蓄力的迹象。

“再等下去,可能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了。”高文咬了咬牙,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兰斯洛特卿,我们是骑士,从来都没有见死不救的说法!”

“在骑士之前,我们更是护卫骑士。”兰斯洛特一把抓住了高文的手臂,严肃地道,“我和你一样是骑士,所以我和大家一起冲了出来,与这些本应该是我们敌人的贵族骑士并肩作战,因为如果我们不出手,他们必死无疑——但如果你现在就暴露身份,那么他们很有可能突然调转方向向我们发动攻击。死在御林骑士的投矛之下与死在我们手下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当然愿意拖几个人一起去死了!”

高文握住剑柄的双手不住地颤抖,那只从加西亚处得来的臂甲因为他双手的颤抖而发出一阵阵金属碰撞之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金色的光辉也从他的剑上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剑上燃烧着金色的斗气,那金光的消失并不太明显,但兰斯洛特却看得清清楚楚。

第三轮的投矛暴雨和前两波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依然如同之前一般密集而强大,就连圆桌骑士们之中都出现了伤员,只不过配合极其默契的他们在有人倒下的第一时间,立刻就有人拦在了他们的身前,为他们阻挡从天而降的那些银色投矛!

——终于,银色投矛变得稀疏了起来。

兰斯洛特手中的骑士剑几乎是被他扔在了地上,这柄厚重的骑士剑并不是非常适合他,只不过这柄武器相当不错,所以他才将其作为了自己的武器。他喘着粗气看着身边的高文,低声道:“下一波投矛来的时候,就只能看你的了。”

“不用考虑暴露身份的问题了吗?”高文有些诧异,他身上的铠甲足以抵抗那些银色的投矛,因此在众人之中他是最轻松的那个人。

“不用了,你看看那些贵族骑士们,现在剩下的人连十个都没有,并且人人带伤,就算救下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了。”兰斯洛特将插在地上的骑士剑拔了出来,低声道,“但是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再不动手,那么就连我们自己的人都有可能会出现死伤——我的阿隆戴特虽然也能够截断那些银色投矛,但是只要我使用了阿隆戴特,我接下来的战斗力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高文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从代价上来说,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显然比自己要更小一些。由于现在正是午夜,高文并不能借助太阳的力量来释放加拉汀,因此他必须要消耗自己的生命力量来释放加拉汀的力量。然而就算如此,他却没有任何否决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兰斯洛特绝对不能失去战斗力,一旦他失去战斗力,那么这支队伍的前路或许变得无比困难!

那名骑士长半跪在了一具贵族骑士的尸体身边,他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这些骑士都是一直以来伴随着他、由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精锐,他在这些骑士们身上消耗的不止是他的心血,更是他担任骑士长以来的这十余年来的时光。身为贵族骑士,他们并不畏惧死亡,只要他们的死亡能够为自己的家主赚取足够的荣誉,他们就不会对死亡有任何的排斥——但是像这样战死,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没有斩杀任何一名敌人,没有参加任何一场战斗,更没有获得任何的荣誉与功勋,他们就这么被御林骑士的银色投矛轻而易举地杀死在了这里,甚至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甚至他们连自己的敌人到底在哪里都没有看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场银色的暴雨之下!

他重重地一拳轰在了地上,碎石飞溅撞击到了铠甲之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当之声。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天空之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抚着自己的内心一般。下一秒,他便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兰斯洛特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帮助,劳尔卿,如果没有你们,恐怕就连我都难以幸免。”

“道谢的话就暂时往后放放吧,我们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兰斯洛特只是点了点头,再次打直了自己的背脊,“那些御林骑士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果他们待会儿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或许我们依然会全部战死在这里!”

骑士长苦笑着叹了口气:“能不能见到御林骑士都还另说——据我所知,御林骑士的投矛一共有四波,我们还要面对最后那一波才行!”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兰斯洛特抬起了头,望着天空之中那又一次闪烁了起来的银色光芒叹息道,“接下这最后的攻击吧,各位,只要挺过了这一次,胜利就将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而不是,属于我们。

兰斯洛特看了一眼身边的骑士长,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微妙的光芒

Part.216 骑士道

第四**雨,也是理论上来说的最后一轮投矛暴雨,终于如期而至!

“阵型收缩!将伤员放置在最中心的位置!”兰斯洛特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他的骑枪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战马所在的位置。贵族骑士之中会使用骑枪战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只要他使用了骑枪,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圆桌骑士们迅速改变了自己的阵型,这一幕落在那名骑士长的眼中,让他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那从天而降的银色暴雨杀死了他许多兄弟,让他一直没有冷静下来自己思考的时间。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从这群“贵族骑士”的身上看到了许多怪异之处。

——劳尔,为什么会是这支队伍的指挥人?

——这一队贵族骑士分明是一位伯爵的骑士团,为什么会具备着不下公爵骑士团的战斗素养以及实力?

——以及,这些骑士整齐划一的动作与行动,真的是贵族骑士们会具备的东西吗?

他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直接叫破众人的身份,而是沉默着举起了自己双手握着的骑士剑——但他身边那所剩无几的贵族骑士们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依然与圆桌骑士们站在一起,他们头盔下的面庞之上带着紧张不安的神色,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银色的暴雨,实在是夺去了他们太多兄弟的生命了。

投矛再一次从天而降,它们轰击在圆桌骑士们的盾牌之上,密密麻麻的叮当之声响起连成一片,并且时不时传来骑士们的闷哼声。而站在最前方的兰斯洛特与高文是唯二两个没有举起盾牌的人,因为这两人根本没有使用盾牌。此时此刻,兰斯洛特正挥出一道道金色的气浪,冲散了那些向着他们的方向袭来的投矛;而高文则单手握着加拉汀,他的双眼紧闭,金色的斗气与加拉汀那璀璨如太阳一般的光芒混合在一起,让他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无比耀眼!

骑士长忽然长叹了一声,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的叹息声被投矛与盾牌的碰撞声淹没了下去,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心中的悲哀。

“加拉汀,果然还是要高文卿出手才行啊。”躲在远处的独臂杰克与伊格莱茵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伊格莱茵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也有些难过,“那孩子永远都是这样,只要有人请求,他就会不计后果地去帮助别人——鲍斯卿,以后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之下,请您一定不要让那孩子在夜晚使用他的加拉汀。”

独臂杰克愣了愣,不知道自己该先从伊格莱茵夫人的哪一句话问起。不过他很快地摇了摇头,选择性地遗忘了伊格莱茵夫人话语里暗藏的“你以后就负责指挥骑士团了”这一层意思。他看着远处的高文,轻声道:“夫人,那是什么消耗极其巨大的武器吗?”

“那是高文卿家传的圣剑,但某种角度上来说或许它更应该被称之为魔剑才对。”伊格莱茵眯着眼睛看着高文,语气之中带着不忍,“加拉汀应该和拉美西斯人有些关系,只是这关系到底有多大却无从知晓。这柄武器如果不发动,那么它和一柄异常坚固的骑士剑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让它吸收了太阳的力量、从而发动其真正的威力的话,那么高文卿甚至可以依靠这柄圣剑战胜比他更高一阶的敌人。”

独臂杰克没有说话,他知道伊格莱茵夫人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现在看来,加拉汀显然没有任何与“魔剑”有关的地方。

“但现在是黑夜,加拉汀没办法汲取太阳的力量——如果想要发动,那么就需要献祭自己的生命力。”伊格莱茵叹了口气,低声道,“今晚高文卿已经是第二次发动加拉汀了,他的寿命一定会因此受到影响,这一点便是这柄武器之所以被我称之为魔剑的原因。”

独臂杰克有些诧异地张大了嘴:“消耗生命力?我以为,只有传说之中、或者说黑魔法制造的武器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那柄武器或许真的只应该出现于传说之中吧,因为那的确是一柄非常强大的骑士剑——甚至就我看来,或许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都不见得比加拉汀更加强大。”伊格莱茵的语气恢复了正常,“但是高文那孩子却有个巨大的毛病,那就是他永远保持着一颗真正的、甚至过于刻板了的骑士之心。当有人向他求助时,他往往都不会拒绝别人,就算那件事会让他付出不小的代价,他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别人。”

伊格莱茵顿了顿,指着远处的高文叹息道:“就像现在一样,他再一次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动用了加拉汀。那投矛暴雨虽然可怕,但圆桌骑士们想要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们之中有兰斯洛特,有高文,有特里斯坦,有帕西瓦尔,以他们的能力,那些投矛绝对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高文却不但想要保护住圆桌骑士们,他连那几个贵族骑士都想一起保护下来,因为他们是弱者,在那场暴雨之下根本无力抵抗的弱者。”

独臂杰克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恕我直言——我无法理解高文卿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他根本就是个傻子,事实上梅林那孩子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当着高文卿的面暴跳如雷地说的这句话。”伊格莱茵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提到了梅林的缘故,“我同样赞同你们的看法,高文那孩子太善良、或者说太天真了一些,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让兰斯洛特他们看住高文,不要让他在一时冲动之下对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比如为了拯救他人而动用加拉汀。”

“而到现在,”伊格莱茵忽然回过了头,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独臂杰克,“这个使命我同样要赋予你,甚至可以说你才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高文那孩子虽然固执且天真,但却是个讲道理的人,只不过大家都不太能说会道,因此很多时候只能无奈地任由他去做那些彰显骑士道精神的事。但你不同,鲍斯卿,你一定能够劝下高文卿,我相信你的话术。”

独臂杰克只能苦笑,他始终没有将自己定义为圆桌骑士团的一员,就算看上去众人似乎都接纳了他,他也依然没有将自己视作一位骑士,那或许是他自己心中的顾忌。他正想开口将话题岔开,然而高文的怒喝声却将两人的注意力一同吸引了过去——因为此时此刻,高文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蓄力!

贯穿天地的金色大剑再一次自高文的手中腾起,浩瀚的金色光辉于他的身边聚集旋转,能量的风暴几乎将那些自天空之中投射而下的投矛带偏了方向。高文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目之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辉,手中的加拉汀也举过了头顶!

下一秒,伴随着高文的怒喝声,加拉汀重重斩下,狂暴的金色剑光仿佛要直接劈开天空之中的黑暗,将整个王城照亮一般!

那漫天的银色投矛到底并非是真实的投矛,而是由魔力或是某种别的能量投影而出的产物,因此在面对着高文所劈斩而出的加拉汀时,它们在一瞬间便变得不稳定了起来。金色剑光所经过的每一寸天空,那银色的投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冰雪遇上了炽热的烈焰,瞬间便蒸发在了天空之中!

高文的这一剑,竟是直接将天空之中的银色投矛一扫而空,仅留下了不足十分之一的投矛,稀稀疏疏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或是被骑士们手中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格挡了开来——这最为艰苦的第四**雨,竟是被高文以一己之力,直接摧毁得一干二净!

但这一幕,也同样地落入了所剩无几的贵族骑士们的眼中。

贵族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斩出那一剑的高文,后者此刻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拄着剑正在恢复着自己的力量。他们先是震惊,然而再是敬佩,最后再化作了感激——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事情的不对。

“那家伙,那家伙是高文吗?”一名贵族骑士第一个小声地开口了,那名骑士站在自己的同伴们之中,头盔的缝隙处露出的双眼里满是惊骇与不安,“我见过他的那柄圣剑,他那柄加拉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刚才的那道剑光和我印象之中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看着窃窃私语着逐渐与他们拉开了距离的贵族骑士们没有说话。那些贵族骑士此刻的目光之中满是戒备与提防,他们再也没有了刚才对于他们的感激之情,因此他们很清楚——如果斩出那一剑的真的是高文,那么他们现在的局面比之刚才可没有任何的好转!

“你不过去和他们一起吗?”唯一一个例外的是那名骑士长,他依然站在众人的不远处,这多少让兰斯洛特有些诧异。兰斯洛特看着那名骑士长,一面干脆利落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一面轻声问道。

头盔取了下来,兰斯洛特那张忧郁英俊的面孔也就出现在了骑士长的眼前,他微卷的褐发因为头盔之内的闷热而微微有些湿润,但是他的目光却一如既往地明亮。

骑士长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和我刚才推测的一样,果然是你们。”

“前护卫骑士,现在是圆桌骑士,湖上骑士兰斯洛特,向您致敬。”兰斯洛特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手将骑士剑竖起在了胸前,“顺带一提,劳尔卿并没有战死,我只是夺走了他的剑作为决斗胜利的奖品而已,您依然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后与劳尔卿把酒言欢。”

“我其实和劳尔卿也不算太熟。”骑士长却轻轻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地道。

“骑士长,那群家伙是我们的敌人!”在他身后,贵族骑士们却已经纷纷焦急地开口了,“我们现在应该流尽最后一滴血,和他们死斗到底!”

骑士长侧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骑士们,然后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兰斯洛特,语气诚挚地道:“他们都不够成熟,兰斯洛特卿,您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已经没有抵抗的余地了,就算真的要和各位动手,那么战败的也一定是我们;更何况,我们也没有理由对救命恩人动手,那样的行为有违骑士的准则。”

兰斯洛特还没有说话,高文却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认同的笑容,是骑士与骑士之间的惺惺相惜。

“各位如果放弃抵抗的话,我们当然不会杀死各位。”兰斯洛特点了点头,望着骑士长的眼睛沉声道,“骑士从不杀死放弃抵抗的人,这一点是我们的准则。”

特里斯坦轻声笑道:“更何况如果我们真的杀死了你们,高文卿恐怕会直接与我们决裂。”

圆桌骑士们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这反倒让高文忍不住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那位骑士长注视着众人,他的语气之中也带着笑意:“感谢各位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也的确应该接受战败者的命运——或者说,是他们,而不是我。”

他忽然举起了自己的骑士剑,让圆桌骑士们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我们也是骑士,忠诚同样是我们最需要坚守的东西。”骑士长盯着兰斯洛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依然拥有反抗的战斗力,虽然这战斗力并不强大,但依然可以给你们造成一些麻烦。”

兰斯洛特眯了眯眼,同样抬起了手中的骑士剑。

“但,身为骑士,我不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出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骑士长忽然调转了自己手中的骑士剑,将剑尖对向了自己,“所以按照骑士道精神,我将自己的性命归还于各位,既是报答各位,也是为吾主尽忠。”

兰斯洛特诧异地向前走了一步,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高文却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越过了兰斯洛特,站在了骑士长的眼前,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并将手中的加拉汀竖在了胸前。

“在加拉汀的见证之下,我接受您的礼物,以此表达对于一位骑士的敬意。”高文的脸色很严肃,语气也非常沉重。

骑士长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高声道:“为了荣誉,以及忠诚!”

——下一秒,在贵族骑士们的惊呼声中,骑士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骑士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里!

“我依然不明白,骑士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远处的独臂杰克看着高文与骑士长两人,摇了摇头道,“恕我直言,夫人——天真,愚蠢,我只能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些人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理想之中,他们将罔顾现实,做任何事都以那一套不知变通的道理来行动。”

“这是他们的骑士精神,迂腐且正义的骑士精神。”伊格莱茵看着骑士长将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同样叹息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骑士精神是一种极其愚蠢的东西,这种精神本来就只应该存在于故事之中,现实里的那些真正的骑士只会寸步难行,他们要付出比任何人都要多的代价,才能贯彻着自己的骑士道生活在世界上。”

她微微地顿了顿,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敬佩。

“不过他们虽然愚蠢,虽然天真,虽然有无数值得被人们所嘲笑的地方,但这种精神——始终是令人敬佩的。”

Part.217 加雷斯

剩余的贵族骑士将自己同伴们的尸首收集了起来,放在了兰斯洛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马车之中。

虽然是马车,但是此时此刻想要找到马匹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这个问题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不算什么麻烦,想要以人力拉动这样的马车并不难,尤其是对于骑士阶的他们而言。两名贵族骑士将马车拉了起来,一名贵族骑士则背起了那位骑士长的身体,他们沉默着离开了这里,再没有和兰斯洛特等人说一句话。

没有道谢,没有咒骂,他们仿佛失去了灵魂,带着自己友人了无生机的躯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里。

“小伙子们,我们之中有多少人在刚才的战斗之中负伤了?”

伊格莱茵与独臂杰克终于从远方走了过来,重新回到了众人的队伍之中。伊格莱茵的语气里没有什么责怪的意味,但这反倒让兰斯洛特和高文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刚才的行径,如果艾克特还在的话,恐怕早就气得暴跳如雷了。

护卫骑士不是骑士,这是他最常说的话。

“十人负伤,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事。”说话的是伊兹卡,他和特里斯坦两人正在为受伤的同伴们包扎,“说实话,这样的行动我们现在还是少做为妙,这一次倒也罢了,毕竟就算我们不帮他们,接下来受到袭击的也会是我们——但我们现有的战斗力已经无法支持我们做这种事情了,幸运的是大家的伤势都不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副骑士长同样也在人群之中,此时正小声地道:“刚才冲在最前面的不就是您吗”

“保护团员是我的责任,莱德!”伊兹卡脸色一变,正气凛然地道,“几根投矛不碍事的,我可是不休骑士伊兹卡!”

副骑士长莱德热泪盈眶:“团长”

“请两位停止你们的煽情表演,这一幕等到伊兹卡卿快要战死的时候再表演也不迟。”特里斯坦轻轻地咳了咳,成功地破坏了两人营造出的气氛。他将梅林制作的简易治疗魔法贴在了最后一位伤员的身上,才终于站了起来,看着独臂杰克沉声道:“鲍斯卿,我们接下来应该直接逃离现场,还是等待着御林骑士赶到?”

独臂杰克愣了愣,旋即将目光投向了伊格莱茵夫人。然而伊格莱茵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同样地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般。

“——我们要等他们来。”独臂杰克在心中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思索道,“不论怎么说,我们现在应该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虽然听说各位之前在逃离王城时与他们起了一些冲突,但是据我所知,御林骑士根本就是一群没有感情的生物。他们的纪律极其严格,任何事情都以国王陛下为第一优先,既然我们和他们同样是为了拱卫新王而战的,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特里斯坦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同意您的看法,鲍斯卿。御林骑士们到场之后只要我们不摆出攻击姿态,他们应该也不会直接发动进攻。到那个时候,只需要夫人出面与他们交涉,他们应该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我们在王城之中的行动也会——”

锵!!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高文骤然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推到了特里斯坦与独臂杰克的身边,他的铁靴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手中的加拉汀也在他停下的那一瞬间被他直接插在了地面之上用以稳定身形——这一幕让目前圆桌骑士里最为聪明的两人脸色齐齐一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意外与不可置信!

因为就在兰斯洛特的身边、高文本来所站的位置处,一柄银色的投矛正落在地面之上,投矛的矛杆正在微微颤动,显然刚才突然袭击高文的,就是被人掷出的这柄投矛。

御林骑士的投矛。

“这根投矛是真的,看来那些御林骑士跟我们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啊。”兰斯洛特面沉如水,他迅速地将头盔重新戴了起来,一手握紧了骑士剑,另一只手则探向了背后的阿隆戴特,“各位,休息时间暂时中断,我们接下来或许要面对我们最艰苦的一场战斗了!”

最后一句话其实根本没有说的必要,因为圆桌骑士们已经纷纷站起了身抽出了武器,不论他们有没有受伤。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方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实在是过于整齐了一些,甚至连铠甲之上的每一片金属的碰撞声都是如此整齐划一,仿佛走来的并非是一支队伍,而是一个人一般。

在远处的黑暗之中,银色的骑士们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们每个人背后都背着八根投矛,手中握着巨大的狮鹫骑士盾与宽阔的双手骑士剑,全覆盖式的重型铠甲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奇特的银色光芒。骇人的气势冲天而起,那股惨烈的杀气根本就不像是和平时期的兵团能够拥有的东西,这让他们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圆桌骑士们之前逃离王城时遇见的御林骑士,而更像是三大骑士团之中的精锐!

“我们之前,真的是从这些家伙手里逃走的吗?”兰斯洛特咽了口唾沫,就算自信如他,此时此刻心中也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御林骑士是一个泛称。”独臂杰克的脸色极其不好看,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就像骑士团一样,一位骑士的麾下会有几位骑士扈从,而这些骑士扈从也同样具备着御林骑士的职责。真正的御林骑士平日里是不会出现的,负责王城巡逻以及驻守高墙的都是这万余人的骑士扈从——而那些真正的御林骑士,其战斗力之可怕,绝对远超你们的想象!”

“不用你说,我已经觉得他们的战斗力有些超出我的想象了。”兰斯洛特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小看他们了,一直听说御林骑士团是和三大骑士团齐名的存在,那日我们从他们的包围之中杀出去时还让我觉得他们有些名不副实——难怪,那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御林骑士,只不过是一群骑士扈从而已啊”

——仅仅只是骑士扈从们,就让他们逃离的过程之中连还击都有些困难,这些真正的御林骑士,到底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有些不太愿意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御林骑士们停在了众人的眼前,停在了一个对于圆桌骑士们而言极其危险的位置。以现在两者之间的距离,如果圆桌骑士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御林骑士们的投矛都会在第一时间脱手掷出,而缺乏远距离攻击手段的圆桌骑士们却只能依靠冲锋发动攻击——只是这么一个距离,就让兰斯洛特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如果御林骑士和他们的人数相等,或许兰斯洛特还不会太过忌惮于对方,在这么三十几人的战斗之中,他强大的个人能力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但眼前的御林骑士却足足有近两百人,并且这两百人的实力都不逊色他们多少,这让兰斯洛特感觉极其不舒服,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处于绝对的被动与劣势之中过了。

“第七队,骑士一号,出列。”为首的那名御林骑士没有跟兰斯洛特等人说一句话,他只是面朝着兰斯洛特等人,冰冷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御林骑士便自他的身后大步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背后半个身位的位置。

“在攻击停止之后,你再次发动了攻击。”那名骑士回过了头,看着身后那名骑士,“你违反了命令,但我允许你暂时脱离队伍自由行动。作为代价,你从七队一号降为七队九号,并且我保留进一步处置你的权力。”

“无异议。”那名御林骑士的声音同样冷漠却死板,仿佛受到处置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背后只有四柄投矛,身体右侧的四柄投矛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这让他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太协调。

高文忽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

兰斯洛特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放回了御林骑士的身上。不论高文有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不论他想到了什么,都不是自己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御林骑士们向两侧分散了开来,在长街的两旁组成了两道队列,他们的队列依旧整齐,他们的双手也没有离开自己的盾牌与武器。而留下来的那名七队一号,则站在道路的最中心,盯着高文冷冷地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

“御林骑士为什么要向我们发动攻击?”独臂杰克浑身颤抖地握紧了自己的盾牌,小声地问身边的伊格莱茵夫人道。

伊格莱茵的脸上带着苦笑:“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手上的武器,以及你的铠甲,是从哪里来的?”那名御林骑士将盾牌举在了自己的身前,骑士剑也举过了头顶,将剑尖对准了高文。

高文愣了愣,愣愣地回答道:“这是我家族传给我的装备,我是高文,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

“啊,是的,我当然听说过你的名字——”御林骑士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弄,“——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变成了叛徒,和贵族骑士们混在了一起!!”

下一秒,那名御林骑士以极其惊人的速度飞驰而来,直接一剑刺向了高文!

——贵族骑士?

兰斯洛特愣了愣,额头上顿时渗出了汗水——他们现在还穿着贵族骑士们那花里胡哨的铠甲,毫无疑问会被当做贵族骑士了。而高文则穿着他平日里那套金色的铠甲,这一幕不论是在谁眼里看来,都无异于高文背叛了大家!

他正想开口解释,然而两人之间那剑与剑相撞的声音让他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时机。那名御林骑士一面进攻,一面咬牙怒道:“我本来以为你死在了别人的手里,剑和铠甲都被人夺走了,本来还想着替你复仇。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叛国者,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啊,高文!”

“等一等,事情和你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高文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先听我解释,我没有背叛陛下,更没有背叛大家!”

“小弟呢?阿格规文呢?”那名骑士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手中的剑一剑比一剑快,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让高文退了又退,“小弟是最崇拜你的,听说你要去加入三王子的骑士团,他就立刻跟着你去了。想不到当年他最崇拜的二哥高文居然加入了贵族骑士,并且现在还站在了我的对面!”

嘭!

高文毕竟只有一只手,另一手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再加上他不知道一直没有进攻,因此防御时未免有些左支右绌。那名御林骑士似乎对他的武技极其熟悉,在他那暴风骤雨一般无比迅捷的进攻之中,他竟是找到了高文那短之又短的一瞬间的破绽,他左手手中的盾牌自上而下,直接拍在了高文的脸颊之上,将他的头盔拍飞了去!

高文又一次退了几步,但他的头盔被拍飞的同一时间,他居然瞪着兰斯洛特,咆哮道:“不准攻击,你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要被这家伙干掉了!”

莫名其妙的兰斯洛特想了想,先把自己的头盔取了下来。他看着那名骑士,咳了咳道:“我是护卫骑士团的骑士兰斯洛特,你应该听说过我。高文卿并没有背叛大家,而是我们为了混入王城,打扮成了这幅模样而已——”

嘭!

高文的身体被那名骑士的盾牌拍中,让他忍不住坐在了地上——这样的动作放在平日里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因为这无异于彻底放弃了抵抗。但高文很清楚对面的那名骑士到底是谁,所以他直接扔下了手中的加拉汀,举起双手苦笑道:“真的,我们就是护卫骑士,只是打扮成了这幅模样而已,我们和你们是同伴才对。”

骑士剑,骤然停在了高文的面前。

“那你的意思是,我弄错了?”那名骑士想了想,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生硬了起来。

特里斯坦以只有他和高文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这位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吗?这么情绪化的性格,感觉是女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她不是我的小情人,但是的确是我的熟人没错,特里斯坦卿。”高文坐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特里斯坦一眼,“我家里有四兄弟,乌文英大哥继承了爵位,现在在领地之上处理事务;我排行第二,与阿格规文一起加入了护卫骑士,剩下的则是本来应该负责护卫乌文英兄长的、排行第三的【美掌公】加雷斯。”

特里斯坦眨了眨眼:“我的朋友,你说的是‘四兄弟’,那么这位‘她’和你们四兄弟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们四兄弟,本来应该是四兄妹才对。”高文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御林骑士,叹了口气,“加雷斯年幼时身材瘦小,甚至可以站在一个成年人的手掌之上,因此才被称之为美掌公——我说得没错吧,加雷斯?你刚才差点把你二哥给干掉了,看来你的脾气没有一点长进啊。”

听到这句话的那名御林骑士,在高文惊骇的目光之中,忽然再一次挥动了手中的盾牌

Part.218 来自摄政王的威胁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杀入王城,全都是按照那位叫做梅林的先生的计划在行动。”

御林骑士之中为首的那名骑士站在了众人眼前,他和加雷斯并肩而立,两人在说话间都没有取下自己的头盔,这多少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因为这往往代表着戒备与警惕。圆桌骑士们多少对于这一点也有些不满,只不过就连伊格莱茵夫人自己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也不好代替伊格莱茵夫人发言。

“我们刚才看到了王选之光,也就是说,新王已经诞生了吧?”伊格莱茵点了点头,有些焦急地问道,“我的同伴之中有人说,新王虽然诞生,但是现在却在王城之中失踪了,你们知道新王的踪迹吗?”

“你的朋友说得没错,新王的确是失踪了,不论是贵族骑士还是我们,都不知道新王去了哪里。”那名骑士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完全不知道,因为我们和你们一样,是刚刚抵达战场的御林骑士——我们是御林第二编所属骑士,第一编的五十个小队已经在战场上伤亡过半,因此我们才加入了战场。”

“第一编的御林骑士已经死伤过半了?”兰斯洛特睁大了眼睛,“稍等一下,你应该说的是那些真正的御林骑士吧?贵族骑士的战斗力,居然能够杀死接近五百名御林骑士?”

“我们刚刚才抵达战场,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那名御林骑士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是被兰斯洛特的问题问得有些恼怒,“我们收到讯息时和你的反应并没有太多区别,但是事实的确是如此,除非你在质疑我们所获得的情报的真实性。”

兰斯洛特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苦笑。他向后退了一步,无奈地摊开了双手:“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没有任何人见过新王的踪迹吗?”伊格莱茵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目光投向了那名御林骑士。

“这倒不是,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行动,就是因为之前有人见过新王的踪迹。”出乎意料,那名御林骑士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七队九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加雷斯愣了愣,旋即快速地回答道:“王选结束之后,叛王欧贝克率领贵族骑士包围了王选之塔,打算在新王根基未定之前弑王,从而夺回自己的主动权。而骑士长所率领的御林骑士第一编也在第一时间加入了陛下的阵营,开始肃清背叛者们。在混战之中,新王陛下身边的护卫们难以抵挡数目百倍于他们的贵族骑士,因此新王陛下身边的一位亲随带着陛下先行逃离了战场——”

“原谅我打断了您的叙述,加雷斯卿。”伊格莱茵夫人皱着眉头开口了,由于她的身份太过高贵,就算她打断了加雷斯的话语,那些御林骑士也没有一个人展现出了任何的不满,“您刚才提到了新王身边的亲随?那位亲随是哪一位?”

加雷斯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根据我们的同僚传来的消息,那位亲随穿着一袭黑袍,但却生了一头齐腰银发。他好像是一名魔法师,使用的魔法似乎是冰系或是其他类似的异魔法,但移动速度却奇快无比,那些贵族骑士居然没能追上扛着新王的他”

独臂杰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描述虽然并不十分清晰,但是如果他们对于那个描述的对象极其熟悉的话,显然这些情报已经足够了——显然,这一切的形容,都指向了梅林!

“在那位魔法师带着新王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之中,我们三方都处于一种互相追逐的情况。”加雷斯的声音很冷淡,和御林骑士给人一概的印象相同,“但在一段时间之后,那位亲随却扛着新王从后方追上了我们的同僚,成功地与我们会和了。不过那位亲随并没有将新王的护卫任务托付给我们,而是让我们负责阻击贵族骑士们,他们继续在王城之中隐藏行踪。”

面面相觑,是现在最适合形容圆桌骑士们的词汇。

梅林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完全不明白。

如果换做自己的话,兰斯洛特认为自己与新王在与御林骑士们会和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分散了才对。但梅林却没有这么做,他所表现出来的行径就像是并不信任御林骑士们一般,但兰斯洛特实在是想不出御林骑士有什么值得被怀疑的地方。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之前所遇到的御林骑士已经为了拱卫新王牺牲了近半的人数,显然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兰斯洛特不觉得梅林会忽略这一点,也就是说他并非是怀疑御林骑士,而是有着其他的打算才对。

“请问一下。”独臂杰克忽然举起了手,他的语气有些疑惑,“您刚才提到,那位——梅林老爷扛着新王陛下?新王陛下受伤了吗?”

——他话到了嘴边,又强行变成了梅林老爷,看得出来他对于梅林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受伤?我们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然而,加雷斯的语气听上去比独臂杰克更加疑惑,“那位新王陛下的行动速度显然不会比他的那位亲随更快,因此才由那位亲随背着他行动。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吧,各种角度上来说都非常合理。”

兰斯洛特挠了挠头,迷茫地道:“梅林阁下的速度,居然能够超过七阶骑士?”

“那位亲随的速度大概和七阶骑士接近,或许略慢一筹。”加雷斯再次摇了摇头,她的语气更加不解了,“你们似乎和我们所知道的消息不太一样,难道你们认为那位新王具备着七阶实力的水准吗?”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皱眉道:“据我所知,托雷斯殿下的确有着七阶骑士的实力。”

“托雷斯?大皇子托雷斯?”说话的是那名领头的御林骑士,就连他的语气之中都带上了一丝诧异,“不,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你们所知道的情报与事实不相符合,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新王并不是托雷斯殿下,根据我们的同僚传递回来的讯息,大皇子托雷斯此刻正在王选钟塔处,他失去了意识,模样也变得苍老了许多,应该是王选失败带来的打击所致。”

咔嚓!

圆桌骑士之中传来了下巴脱臼的声音,众人齐齐回头,只见特里斯坦正在努力地将自己的下巴拼回原样,他的脸色极其怪异,似乎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兰斯洛特好心地直接给了特里斯坦一拳,成功地帮特里斯坦将下巴拼了回去,只不过那一拳有些重,差点让特里斯坦在他的帮助之下当场咬舌自尽。不过特里斯坦此时也没有时间和兰斯洛特拼命了,他一面揉着下巴,一面口齿不清地急忙道:“出大事了,各位,出大事了!这下该怎么办?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特里斯坦一向是众人之中最冷静的那个,他对于细节的观察很多时候甚至并不逊色梅林太多,在独臂杰克加入圆桌骑士之前,他一直负责扮演着幕僚的角色。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焦急与惊惶显然让众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兰斯洛特第一个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冷静一点,特里斯坦卿,您现在的模样可不像是我曾经所熟识的那位骑士!”

特里斯坦的反常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看着兰斯洛特,脸上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极其怪异的表情。他连续张了几次口,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苦笑道:“兰斯洛特卿,您仔细想一想,跟着梅林阁下他们去的王族,还有谁?”

兰斯洛特愣了愣:“王族?”

——于是下一秒,他的脸色也变成了特里斯坦的那副模样,只不过他提前扶住了自己的下巴,因此没有落得和特里斯坦一样下巴脱臼的悲惨下场。

特里斯坦的话也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于是圆桌骑士们顿时炸开了锅,就连伊格莱茵夫人都傻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中的符文剑,任由长剑落在了地面之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用文字形容的表情。独臂杰克显然是最不合群的那个,他对于圆桌骑士们此刻的想法并不太了解,所以他只能同样露出了傻笑,企图混入圆桌骑士们之中。

“怎么了,夫人?”那位御林骑士显然有些不太理解圆桌骑士们现在的模样,所以他选择了看上去仍然保持着理智的伊格莱茵夫人提问。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贵夫人,伊格莱茵很快地便深吸了一口气,找回了自己平日里的雍容。她缓缓地张开了口,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在我们本来的计划里,由他们护送着托雷斯殿下直接潜入王城完成王选,我们负责接应他们,王选一旦完成,就能够在欧内斯特里掌握说话的主动权了。”

御林骑士点了点头,到这一部分为止,他认为伊格莱茵夫人所说的话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计划听上去也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但是托雷斯殿下王选失败了,因为某种我们未知的原因,这一点是刚才你们告诉我们的。”伊格莱茵叹了口气,语气颤抖地低声道。

御林骑士再次点了点头,代表自己这么说过。

“王选的候选人,首先必须要是多伦斯王族直系血统才行。也就是说,现在的那位新王,必然同样是王族直系血统。”伊格莱茵夫人揉着眉心,脸上带着苦笑,“而登上王选钟塔的那几人之中恰好有这么一位,具备着王族直系血统——那就是帝国三王子乌瑟纳尔一系后、代我们这一支的唯一继承者、我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五岁的雅莎。”

沉默,良久的沉默。

御林骑士仿佛终于成功地消化了伊格莱茵的话语,整个人虎躯一震,失声道:“那位新王,不但是一位女性,而且只有十五岁?”

“身为她的母亲,我应该没有记错这些。”伊格莱茵苦笑着点头道。

御林骑士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按捺住自己的内心一般。他忽然回头看着加雷斯,沉声道:“加雷斯,从现在开始,你脱离御林骑士团,为了接下来的任务行动。”

加雷斯顿时打直了背,沉声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与伊格莱茵夫人一起行动,通知所有我们的同僚避开他们,并且让御林骑士们配合他们的一切行动。”那名御林骑士的语气极其凝重,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极其严肃的事情。他回头看着伊格莱茵的面庞,一字一顿地道:“夫人,请允许我暂时抛却礼数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不太适合用那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了——你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在所有人面前,赶在新王的真实身份被察觉之前,抢先找到新王!”

伊格莱茵夫人扬了扬眉,低声道:“这是必然的,但是我想要问问,骑士阁下,您到底察觉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紧张?”

那名御林骑士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骑士们,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伴随着加雷斯的失声惊呼,他居然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一张本应该极其英俊、但却因为脸上的无数道伤痕而变得有些狰狞可怖的苍老面孔。

“十八年前的战争参与者之一,现任御林骑士副骑士长之一,‘银狐’腓力。”那名御林骑士盯着伊格莱茵夫人,沉声道,“夫人,您还记得十八年前的洛里安殿下,是以怎样的名义被那几个家伙推上了前台吗?”

伊格莱茵愣了愣,旋即瞳孔骤然收缩:“摄政王!”

“没错,摄政王。”腓力的脸色极其难看,“国王不在王城之内或是国王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处理事务之时,帝国的大臣们会推举出一位摄政王,由摄政王代替国王处理事务——一位女性,一位十五岁的女性,显然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都是不会被大臣们所接受的,不管这位大臣是否与欧贝克站在同一战线。”

“而现在,欧贝克几乎将贵族议会整个都收入了囊中,贵族们几乎都加入了他的麾下。如果他放弃成王,选择成为摄政王,那么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他都有着充足的力量与时间去准备一切!”腓力咬了咬牙,低声道,“如果他们要投票推举摄政王,您觉得我们能够阻止吗?”

伊格莱茵的脸色忽然苍白了起来,拳头也渐渐握紧了

Part.219 寻找梅林【上】

摄政王。

从古帝国起至今,摄政王这种头衔都没有真正地赋予过几个人——没有真正地赋予,也就是说仍然有不少人曾经得到过这个头衔。但得到这些头衔的人往往不是叛乱者就是叛乱者竖起的大旗,十八年前死亡的洛里安殿下就是后者之一。

摄政王,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出现,那就是帝国国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无力执掌朝政,因此需要寻找一名身份与能力都适合暂时管理朝政的人来担任摄政王,以免帝国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分析崩离。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也没有几位国王会承认自己屋里执掌朝政,因此在千余年的时光之中,多伦斯帝国似乎都没有出现过几位真正的摄政王。

但客观来说,欧贝克显然已经具备了成为摄政王的一切条件。

成为新王的是雅莎,这一点欧贝克显然已经知道了。雅莎对于大臣们而言显然不是一位合格的王者,如果被人知道她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那么摄政王的选举几乎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于欧贝克而言,这当然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只要找到雅莎并且将雅莎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那么他就能够重新掌握主动权。

由于摄政王这一职位的特殊性,因此这一职位的担任者是被贵族议会以及六大臣们推选出来的。而就目前看来,托雷斯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成为摄政王的候选人了,他本来在大臣们之中的人缘也不算太好;乌瑟纳尔又远在天边,大臣们也不可能推选他,毕竟许多人都知道他需要镇守在长夜旷野之上,不论是真心为帝国好还是假意,都不会让他轻易返回欧内斯特。

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唯一能够与欧贝克争夺摄政王王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帝国先王,斯图加特。

“陛下不行,因为现在的陛下已经不具备着足够的力量了。”伊格莱茵夫人摇了摇头,一面跟着众人快步前进着,一面轻声对兰斯洛特道,“首先你要明白,摄政王是‘推举’出来的,这一点之上就可以做许多文章了。陛下是一位过于严酷了的君主,从监察部这个部门的创立之上就可见一斑。诚然,陛下是最适合的摄政王无疑,但却绝对不是大臣们心目之中想要的那位摄政王。”

加雷斯依然穿着她那一套御林骑士铠甲,不论高文说什么她都不愿意脱下来。无奈之下,独臂杰克只能发挥自己曾经身为盗匪时的伪装技巧,他给加雷斯披上了半身不知道从哪个倒霉的贵族骑士身上扒下来的披风,头盔上也插了一根长长的红色翎羽,背上更是挂上了一面被他涂得花里胡哨的骑士盾牌,这让加雷斯看上去比圆桌骑士们甚至还要更像正宗的贵族骑士。此刻,加雷斯正站在高文的身边,语气生硬地低声道:“难道叛王欧贝克,根本就不知道新王是一位十五岁的女性吗?”

“他当然知道,毕竟雅莎那孩子小时候可是他亲手抱过的。”伊格莱茵的语气之中闪过了一丝悲伤,似乎是想起了曾经大家还亲密无间的那个时代。不过她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带着微笑继续道:“但是他知道,并不代表大家就会相信这一点——雅莎那孩子通过了王选,这一点就连我们都不敢相信,因为有史以来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帝国王选会选中一名女性。打个比方吧,这就像狮心王殿下一样,你见过狮心王出手吗?”

加雷斯想了想,摇头道:“从来没有。”

“实际上,狮心王殿下根本就不会武技,他只是个善于带兵作战的将领而已。”伊格莱茵笑了笑,用极其认真的语气道。

加雷斯浑身一震,失声道:“不可能!那位狮心王殿下可是齐格飞阁下的父亲,更是当年未尝一败的帝国最强将领,他不可能不会武技!”

兰斯洛特挠了挠头,悄悄地对高文道:“听她的语气,你的妹妹似乎也是齐格飞阁下的忠实崇拜者之一——这就难怪她对你那么不客气了,你在齐格飞阁下面前撑不过一分钟。”

高文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你看,就像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一样,大家也不会相信欧贝克的。帝国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女王,从千年前的古帝国时期至今都是如此,人们根本不会相信欧贝克的话,反而会认为欧贝克是为了故意抹黑新王才这么说的。”伊格莱茵笑了笑,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些许,“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雅莎,绝对不能让雅莎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如果那孩子是女性的消息扩散开来,那就意味着欧贝克将立于不败之地!”

——没错,就算他战败了,也可以用“只是为了帝国的前途而这么做的”这一理由强行为自己开脱,并且将一切问题全部推到法师塔的头上。而他依然能够以摄政王的身份在帝国之中自由行动,那将会留下来无尽的后患!

众人的脚步再一次加快,话语也渐渐地变少了。

“根据我们的同僚传来的讯息,他们两人最后出现的位置是王选钟塔南部,并且继续向着南方前进了。”加雷斯的声音听上去全然不像一个女孩子,或许是那副铠甲的缘故,“南方的贵族骑士很少,王城的南部也几乎没有多少人居住,再加上公墓就在那个方向,因此王城南部的人数应该是王城之中最少的才对。”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王城的大道之上狂奔,如果换做平日里的话,我现在早就被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抓起来问责了吧?”兰斯洛特奔跑在所有人最前方,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王城南部这个范围未免太笼统了一些,加雷斯卿,我们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自从他们进入了王城南部,我们的同僚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的踪迹了。”加雷斯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有些担忧,“如果从最坏的角度出发来考虑,很有可能新王陛下已经被叛王所控制住了,因此我们才没有寻找到他们的踪迹”

高文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但转眼间他就抱着自己被加雷斯扯了扯的左边手臂惨叫了一声——那只手臂毕竟还处于断裂的状态,至今高文都无法使用。

“不可能的,这一点可以排除掉了。”特里斯坦摸着下巴摇了摇头道,“小王女殿下身边跟着的可是梅林阁下,想要无声无息地控制住梅林阁下几乎是难如登天的事情,我不认为欧贝克能够做到这样的壮举。”

加雷斯有些诧异,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梅林的名字了,她很崇拜齐格飞,因此当然也知道梅林这个名字。但是在她所了解的那些故事之中,梅林更多地都是在扮演一个丑角或是麻烦制造机的形象,他的确是齐格飞的好朋友,但是加雷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宛如狮子身后的鬣狗一般的家伙能够让这些强大的骑士们如此信服。

“你没有见过他,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了。”高文实在是不想为加雷斯仔细叙述梅林到底是个多么难缠的家伙,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道:“你只需要知道,那家伙比你见过的所有恶徒加在一起还要更加奸诈狡猾,比无归河里的泥鳅更加滑溜,也比你见过的任何敌人更加阴险恶毒。”

加雷斯有些纳闷:“这听上去不像是形容自己人的话。”

高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这些形容词都是比较客观的说法,从主观的角度上来说——我愿意赞颂梅林阁下的聪明才智。”

如加雷斯所说的一样,王城南部的贵族骑士的确不算太多,并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是才来到这里不久的,不少人对于道路都不算非常熟悉,因为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那队从他们身边奔跑而过的贵族骑士了。但事实上众人和他们的区别也并不算太大,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梅林和雅莎此时此刻到底在哪里,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向着王城南部的深处前进。

“你们说,梅林阁下会不会躲在公墓里?”帕西瓦尔小声地开口了。

“你的想法很有趣,帕西瓦尔卿,并且我觉得按照梅林阁下的性格来看,他的确有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他可能会挖了别人的坟,然后自己躺进去。”高文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想笑,只是他忍住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太大,毕竟雅莎殿下和他现在在一起,他应该也做不出这种”

他的话说到一半,脸色却渐渐地有些变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惊骇,众人奔跑的速度也再一次加快,甚至隐约带上了些许的斗气用以加速。

因为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传到了众人的鼻腔之中。

只是几个街角的距离,众人便赶到了那股血腥味传来的位置。然而映入众人眼中的那一幕却让一众骑士们都有些反胃,伊格莱茵夫人更是直接转过了头不愿再看——因为那铺满了一地的动物尸体,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王城的道路都是由大理石铺成的,这种石头走在上面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但它同样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它几乎没有任何的吸水性可言。曾经王城在刚刚建立起来之时甚至还出现过水患,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王城下方才与王城之外一般修建了错综复杂的地下河道。

而现在,兰斯洛特认为,地下河道或许已经变成了地下血道了。

各式各样的动物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道路上,最中心还有一座动物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不知道那里的异常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些动物们就算已经死去,它们的利爪或是尖牙也依然扎进了自己的敌人的要害之中,而它们的敌人也同样是动物,仿佛在某种特殊的能力之下,这些动物开始了自相残杀一般。

独臂杰克忽然干呕了一声,打破了众人的死寂。

“这应该是梅林阁下干的吧?”高文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艰涩。

兰斯洛特摇了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梅林阁下具备着精灵血统,应该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才对,或许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吧?”

“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的尸体?”特里斯坦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指向了尸山之中。

一名圆桌骑士深吸了一口气,排众而出走向了那具尸体。他对于眼前这一幕的承受能力似乎比众人要更好一些,他只是带上了头盔一步一步地踩着尸体走到了尸山之中,凑近去看了看那具尸体——过了一会儿,他才再一次蹑手蹑脚地按照自己来时的路走了回来,因为踩在尸体上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他来时的那条路至少已经被他踩碎了一些尸体,再踩在上面就没有那么浓重的怪异感了。

“不是梅林阁下他们,但是是他们杀死的。”那名圆桌骑士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地喘息了起来,看来他刚才是一直憋着气过去的,“那具尸体应该是他们的敌人,因为他的死因是被结晶贯穿了咽喉,伤口处留有结晶的残骸。”

“也就是说,梅林阁下他们经过了这里?”兰斯洛特眼睛一亮,这附近的恶臭似乎都暂时离他而去了,“看来我们没有走错方向,我们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各位,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尽快动身,那些贵族骑士很快也会闻到这股味道的!”

“——你们的确找对了方向。”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冷漠死板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星光之下,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正站在远处的高墙之上。那人影有些看不太清晰,但是他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举起了一根小小的圆筒——一根内部装有烟花的、用以在战场上联络彼此的圆筒。

圆桌骑士们显然不需要联络谁,就算他们想要联络梅林,他们也绝对不可能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去联系彼此。因此当那个身影举起圆筒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

——因为,就算是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此时此刻也来不及阻止对方了!

“加油吧,各位。”

那个人影的声音依然冷漠死板,但对于众人而言却宛如魔鬼的狞笑。就在下一秒,一朵火红色的烟花,骤然在天空之中爆炸了开来!

——但与此同时,伊格莱茵却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Part.220 寻找梅林【中】

银质的小刀在它主人那细长的十指之间旋转着。

“浮士德阁下,我们的骑士们已经赶往了信号发出的地方。”一名贵族骑士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信号发出的地方并没有梅林等人的踪迹,只有一队有些奇怪的贵族骑士在巡逻——我们怀疑,那队贵族骑士有问题。”

在十指之间翻飞的银质小刀顿时停了下来,浮士德随意地将小刀插在了眼前的木桌之上,眯着眼睛重复道:“有问题?”

“是的,那队骑士乍一看似乎的确是贵族骑士的队伍没错,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做敌人来看待的话,问题就多出来了不少。”那名骑士从地上站了起来,语气凝重地道,“他们看上去似乎非常放松,行动也非常散漫,似乎和普通的贵族骑士一般无二。但细看之下,他们在行动的过程中似乎永远保持着戒备心,阵型也一直保持得很好,这一点不像是贵族骑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单凭这一点?”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金甲,这样的装束在贵族骑士里事实上并不少见,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穿着——但是,护卫骑士团里的高文,同样有着这样的一身铠甲。”那名贵族骑士继续缓缓地道,“浮士德阁下,我们怀疑那一队骑士就是之前突入王城的护卫骑士一行人。”

浮士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你给出的这两个理由都有些牵强了,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客观上来说他们是护卫骑士的可能性也只有五成。”

“那要暂时不管他们吗?”那名贵族骑士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道。

“恰恰相反,我们要继续关注他们。我只是在表明你提出的观点都不足以支撑【他们是护卫骑士】这一个结论而已,但却并没有说他们不是护卫骑士。”浮士德伸了个懒腰,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卢克,出来。”

“浮士德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卢克伯爵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迅速地出现在了浮士德的眼前。这位伯爵此刻看上去就像个奴颜婢膝的侍者,如果他有尾巴,此时或许早就对着浮士德摇起来了。

“和刚才一样,贵族骑士交给你。”浮士德将那柄用于把玩的银质小刀随意地丢给了他,自己却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大袍,裹在身上便走了出去。

卢克愣了愣,有些迷茫地道:“老爷,您又要做什么吗?”

“二号那家伙死了,不然我本来可以不用亲自动手的——我分明提醒过那家伙不要小看了梅林,然而他却将我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他倒是死不足惜,但却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浮士德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回答卢克伯爵的话语,而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好吧,总归是要我亲自动手的,也只能由我亲自动手才行吧”

他的身后,巨大的黑色虚影骤然浮现了出来,将他的身影吞没了下去

“我们的确没有找错方向。”

墙角的兰斯洛特直起了身子,回头看着众人点头道:“这应该是兰马洛克卿留下的标记,他为我们指明了我们接下来的前进方向。”

“兰马洛克卿?他和梅林阁下现在正在一起吗?”高文有些纳闷地道。

“我们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最后看到他们时他们应该也只有两个人才对。”加雷斯也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有些疑惑,“我觉得不能排除这位兰马洛克卿背叛了你们的可能性,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需要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理。”

由于刚才那一道烟花的缘故,现在每一位骑士都将头盔重新戴回了头上,因此加雷斯并不能看见他们那骤然变得阴沉起来了的脸色——虽然兰马洛克一直和圆桌骑士们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兰马洛克的确是骑士团的一员,甚至他在骑士团里的时间比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要更久。此时此刻,加雷斯对于兰马洛克的怀疑,无异于是对他们整个骑士团的侮辱!

“兰马洛克卿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没有背叛我们的理由。”高文显然是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加雷斯的话语一出口,他心里就顿时咯噔一响,连忙开口圆场道,“此前兰马洛克卿就在夫人的指令之下先行潜入了王城,此刻之所以会给我们留下标记,应该是他已经成功地与梅林阁下汇合了吧?”

伊格莱茵的面庞被头盔遮挡了起来看不清楚,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有任何的异常:“应该是这样。”

加雷斯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不妥,她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各位能够更加谨慎一些。”

队伍的气氛一时间有些低沉,加雷斯也与圆桌骑士们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些许,只有高文依然跟她走在一起。最前方的兰斯洛特仿佛对刚才的事情毫不知情一般继续寻找着兰马洛克留下的标记,而特里斯坦则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个标记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这一次引导着众人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加雷斯站在那个兰马洛克独有的和蝙蝠有些相似的符号面前,皱着眉头道:“这就是你们的同伴留下的讯息?”

“兰马洛克卿不是一位骑士,护卫骑士是他的身份,而不是他的本质,因此他做事跟我们不太相似。”高文轻声解释道,“但这个符号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这是兰马洛克卿亲自留下的,看颜料的痕迹,应该才留下不久。”

加雷斯目光之中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但她并没有将这份疑惑表达出来,只是耸了耸肩便回到了众人的行列之内。她的手一直放在剑柄之上,似乎对于周围的环境充斥着警惕,这份警惕之心远超圆桌骑士们,仿佛她此刻正身处于某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之下。

街道的另一头,一队贵族骑士从他们的眼前行进了过去。他们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贵族骑士,因此这些贵族骑士并没有让他们太过在意,何况贵族骑士们似乎也并没有往他们身上投去太多的目光。这支沉默的队伍无声无息地在王城南部的道路之间穿行着,他们的目光一直在四周的墙壁之上游离,寻找着下一个兰马洛克留下的标记。

——终于,第三个标记出现了。

第三个标记依然非常正常,看得出来这个标记也是兰马洛克在不久之前留下的。但这个标记却直接指向了公墓的方向,仿佛梅林真的就如之前帕西瓦尔所说的一般躲在了公墓之中。这下就连兰斯洛特也有些犹豫了,他皱了皱眉,回头将目光投向了独臂杰克与特里斯坦,低声道:“梅林阁下,真的会带着雅莎躲在公墓里吗?”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那位阁下总是会做出超乎我们想象的事情。”特里斯坦有些迟疑地开口了,“何况你想,就连我们都不觉得梅林阁下会带着雅莎躲在公墓里,那么那些贵族骑士应该更想象不到才对吧?”

独臂杰克也点了点头,低声笑道:“我曾经也做过这种事情,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名盗匪,被人追杀到了一座荒山之上,迫不得已钻进了别人的坟墓之中躲藏。说实话,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好,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因为许多人都不会愿意躲进坟墓里的。”

兰斯洛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带着笑意:“那么,我们现在就向着公墓前进吧?”

“不,你们留在这里就行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而与此同时,数不胜数的脚步声,也同时在众人的身边响了起来!

“很感谢各位的引路,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出现在各位的眼前,就是等待着各位为我们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浮士德的身体骤然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仿佛是从未知的空间里忽然出现的一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而他出现的位置又距离大家是如此之近,“干得很不错,我的朋友们——梅林躲在公墓里,是吗?很好,这样他未来就可以永远地呆在公墓之中了。”

下一秒,众人身边的街道,已经出现了无数的贵族骑士!

“我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为什么这家伙能够这么快地出现在这里?”高文咬了咬牙,声音有些艰涩。

特里斯坦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自己的骑士剑:“别忘了,那家伙可是一名魔法师。”

独臂杰克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握紧了自己的盾牌,颤声道:“我们早该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们应该提防他们跟踪我们的,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谁能想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呢?”伊格莱茵从喉咙之中发出了一声苦笑,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那道烟花升空之际,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行动了,但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了上来。他们的动作快得有些不合常理了,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一般。”

“不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而是不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兰斯洛特的左手握住了自己身后的阿隆戴特的剑柄,眯着眼睛轻声道,“贵族骑士的数量比我们多出太多了,他们的人遍布了王城南部。我们的动作再快也没有意义,就算我们甩开了一部分人,但我们的前方却还有另一群人等在了那里!”

“说到底,还是那道烟花的问题啊。”加雷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颓然,“那道烟花将我们暴露在了他们的目光之下,于是所有的贵族骑士都开始围绕着我们行动了起来。”

伊格莱茵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庞再一次闪过了一丝疑惑与不解,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和众人一起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她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梅林要这么做。

“你们现在的人数,大概在三十人左右。”浮士德在空中忽然“坐”了下来,因为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黑色雾气也顿时化作了椅子的形状。他的身子微微倾斜,一手托在自己的下巴上,另一只手则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而我们,现在大概有九百人左右,并且这个人数还在增加。”

兰斯洛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是先干掉你们呢,还是先暂时不动你们,等到我把梅林抓到了以后,再来欣赏你们脸上那幅绝望的神色呢?”浮士德打了个呵欠,语气也更加地轻松了起来,“似乎两个选择都不错,不过梅林曾经教过我一件事——不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推迟自己获得胜利的时间,没有什么是比将胜利握在手中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独臂杰克已经闭上了眼睛,双唇颤抖地开始了祈祷。

“所以说,”浮士德轻轻地笑了两声,身体也从椅子之上站了起来。他在空中张开了双臂,英俊的面孔之上带着嘲弄与讥讽的笑容,“我决定了,还是先解决掉你们再说吧。”

他在空中轻轻地拍了拍手,下一秒,贵族骑士们齐齐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各位,我们有多少胜算?”加雷斯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这还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也是她第一次面临着这种人数差距如此悬殊的战斗。

“你想听真话吗?”高文却笑了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加雷斯愣了愣:“真话?”

“真话就是,没有胜算,就算我们的人数再翻一倍、状态全部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也没有任何的胜算。”高文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事实就是如此,这些贵族骑士都是最精锐的贵族骑士,单对单也并不逊色我们太多,何况现在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三十倍之多。”

加雷斯咽了口唾沫,轻声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说话的是兰斯洛特,他的声音之中也带着笑意,“这件事更能让人接受的说法叫战略性转移,或者说叫战略性撤退,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更何况我们现在毕竟是在寻找梅林阁下的路上,因此我们更应该发挥梅林阁下最大的特长了。”

特里斯坦点了点头,肃然道:“所幸,这一点我们也接受过一些训练。”

加雷斯愣愣地道:“梅林阁下,最大的特长?”

“逃命,是逃命。”伊格莱茵拍了拍这位年轻的女骑士的肩膀,微笑道,“他最擅长的就是逃命。”

Part.221 寻找梅林【下】

逃跑这种行径,和杀出重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所谓杀出重围,自然是要杀的。在杀出重围的过程中,每一个人考虑的都是摧毁自己眼前的一切阻碍,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种行径依然和逃命有些相似,但两者之前的区别却格外明显;而逃跑则不同,在逃跑的过程之中,第一优先的事情是保命逃跑,而不是击败敌人。

而现在,圆桌骑士们摆出的阵型,显然就极其适合逃跑。

在兰斯洛特吼出“该逃命了”的第一时间,所有的圆桌骑士都动了起来。他们迅速地组成了一个和菱形有些相似的阵型,只不过两侧并非是尖锐的角,而是两道弧线,或许用鱼的形状来形容他们此刻的阵型要更加贴切一些。两侧的骑士们纷纷将手中的盾牌举到了右手,那代表着他们将以防守作为自己现在主要的行动方针。最前方的依然是兰斯洛特,这位第一骑士具备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由他作为阵型最前方的箭头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逃?”浮士德坐在天空之中笑了起来,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屑,似乎是在嘲弄圆桌骑士们的垂死挣扎。他自天空之中缓缓地落到了骑士们的身边,同时看着不远处的一名骑士,随意地对他招了招手:“告诉所有人,不必追击得太过主动,他们没有后续的力量,我们只需要包围住他们,然后慢慢消耗他们的力量就行了。”

那名骑士闻言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号角,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了王城南部。而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贵族骑士都改变了自己的站位,他们本来紧密的站位顿时变得松散了起来,站在最前方的贵族骑士们也从手持剑盾的骑士改变成了手持大锤或者大斧的骑士——这些骑士阻截的能力并不强,但是他们手中的重型武器却能够狠狠地轰击在圆桌骑士们的盾牌之上,极大地消耗他们的力量!

兰斯洛特也看到了贵族骑士们的变化,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恼怒,另一只手中的盾牌也随手扔在了地上。在他身旁的加雷斯还未反应过来,兰斯洛特已经顺手从她的背后拔走了一根投矛,那根投矛在他的手中俨然变成了一根骑枪,一道道枪影顿时从他的左手之中飞射而出!

全力以赴的兰斯洛特,终于再一次展现出了他的獠牙!

“别和那家伙正面交锋,我们拦不住他!”这些贵族骑士的素养远比那些普通的贵族骑士要高,他们虽然在兰斯洛特的眼前散开了来,但却不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贵族骑士瞬间就变得丢盔弃甲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从正面阻拦兰斯洛特,但只要兰斯洛特露出了一点破绽,立刻就会有不下五柄燃烧着斗气的武器来到他的眼前!

乍一眼看上去,圆桌骑士们的逃离之路并不困难,因为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慢,也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但是他们的体力与斗气的消耗却是极其巨大,因为那些贵族骑士们很清楚他们只想逃跑,因此他们没有没有进行任何的防御,而是全力挥动手中的武器,奋力地轰击着圆桌骑士们的盾牌!

“我们现在真的要往公墓的方向走吗!”高文将加雷斯背上的盾牌取了下来顶在了自己面前,高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向着反方向前进,至少这样还能够给梅林阁下他们争取些时间!”

“那没有任何的意义啊,高文卿!”特里斯坦难得地举起了自己的盾牌,他一向很少使用盾牌这种东西,因为他认为这种装备和他的形象不符,“他们的目的就是公墓,我们不过是他们前进的路上顺带清理的目标而已——如果我们向着其他方向前进,那么他们反而会直接抛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公墓!”

伊格莱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太过焦急:“我们就向着公墓的方向前进就行了,至少先和梅林他们汇合。”

既然伊格莱茵夫人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此时此刻,战场上的金铁交鸣声、喊杀咆哮声以及人们的怒吼声混在了一起,而沉默的圆桌骑士们,则咬紧了牙关奋力地前进着!

——王城公墓的轮廓,已经就在远方!

贵族骑士们的确如同浮士德所命令的一般,他们并没有使出全力拦截圆桌骑士们,而是刻意松散了阵型,任由圆桌骑士们在兰斯洛特的带领之下杀向王城公墓。但这并没有让兰斯洛特等人脸上露出什么欣喜之色,相反,他们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因为贵族骑士们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们逼到公墓里去,然后连同着正在公墓的梅林两人一起,一网打尽!

眼前的贵族骑士们已经变得逐渐稀疏了起来,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成功地从贵族骑士们的包围圈之中杀了出来。但就在众人的身后,贵族骑士们已经气定神闲地跟在了他们后方,从他们的队伍之中甚至还传来了笑声与说话声,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极其放松。

他们当然非常放松,因为就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圆桌骑士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胜算。贵族骑士们的人数一直在增加,到现在他们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位数,他们的增援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而圆桌骑士,已经没有了后续的援军!

——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公墓,与梅林阁下以及雅莎一起撤离!

兰斯洛特再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身后的圆桌骑士们也一并加快了速度。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除非梅林能够凭空变出来一支大军,否则他们这一战,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胜算!

全速前进的圆桌骑士们很快就抵达了公墓的大门前,这里仍然和不久之前他们下葬艾克特时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门口那棵早已枯死的大树依然保持着自己仿佛正在向着天空之中求诉的姿势,它那枯黄的树枝歪歪扭扭地斜指向天空,充斥着一股不甘与绝望之感。

人烟稀少的公墓永远都是如此,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第一个冲进公墓的兰斯洛特并没有对周围的环境太过关注,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无疑就是找到梅林和雅莎了。因此当他冲进公墓的第一时间,他焦急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公墓:“梅林阁下!你们在哪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自己切断了,因为这个问题在他们踏入公墓的一瞬间,便已经没有了继续发问的必要。

因为就在他眼前的道路之上,一个汗流浃背的银发半精灵,正在挥动着手中那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铲子,不断地从地下向外刨着土。

在半精灵的身旁,小小的雅莎也努力地用手中的圣剑祈祷钟声将泥土刨到一旁,不知道凯撒大帝如果知道自己的圣剑被用来刨土会作何感想。地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那个坑到底有多深众人一时间也看不到,而那位银发的半精灵此时此刻仍然在扩大那个坑洞的外围,并且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劳动者的幸福笑容,仿佛此时此刻正在地里种地一般

“你们终于到了,看来我的挖掘速度刚好合适。”梅林也直起了身子,看着目瞪口呆的圆桌骑士们笑了起来,“来看看我的成果,我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逃生通道了,就等你们到场了。”

他的话一出口,便让兰斯洛特本来准备要说的话全部没有了下文——自己这一行人本来是打算带着他们全力杀出重围的,然而对方却早已准备好了后路,甚至此时此刻脸上连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没有。兰斯洛特几乎有些怀疑梅林是不是被打坏了脑袋,但是他不敢问,他怕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被打坏脑袋的就会变成自己了。

“兰马洛克卿,真的和您在一起吗?”终于,高文第一个问出了众人最好奇的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地底就骤然伸出了一只手。

公墓的地下伸出来一只手,这样的画面看上去多少有些惊悚,因此众人都齐齐后退了一步,武器也纷纷对准了那只手。然而下一秒,兰马洛克冷漠的面孔就从地底探了出来,他只是平淡的扫了一眼万分警惕的圆桌骑士们,然后便一言不发地从地底跳了出来,站在了梅林的背后。

既然是兰马洛克,众人自然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兰斯洛特第一个走向了梅林,语气焦急地道:“梅林阁下,我们的行踪被那些贵族骑士发现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梅林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我很清楚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您听到我们战斗的声音了吗?”兰斯洛特愣了愣道。

“不,我们刚才一直在挖土,没有注意周围有什么动静。”梅林诚实地摇了摇头,微笑着道,“因为你们之所以被发现,就是我干的。”

兰斯洛特眨了眨眼,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也投向了兰马洛克:“我知道了,那个放烟花的家伙就是你!”

兰马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兰斯洛特。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似乎对于兰斯洛特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一点感到极其好笑——这已经是他难得一见的情绪了。

所有人之中,只有伊格莱茵夫人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兰马洛克的身份,并且也隐约洞悉到了这一切都是梅林的安排。但她并没有告诉大家,甚至为了配合梅林的计划,她特意没有做出太多发言,因为她不想让众人从她的话语或是神态之中察觉到这一切都是梅林故意为之。

“是的,我让兰马洛克卿找到你们,并且将你们逐步引导到公墓的面前;是我让兰马洛克卿发射烟花通知贵族骑士们你们的位置,让你们陷入被追杀的境地;同样也是我让兰马洛克卿隐瞒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让你们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梅林的笑容非常和善,仿佛只是在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各位干得非常不错,成功地将我们的敌人全部引导到了这里来。”

高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林:“您的意思是,我们只是诱饵而已吗?”

“关于这一点,我需要像各位道歉,只不过我想如果我请各位扮演一下诱饵的角色,各位应该也不会拒绝才是。”梅林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的愧疚感,“既然不论我说还是不说,各位都会去扮演诱饵的角色,那还不如不说好一些——毕竟这样,各位的角色扮演还能更加真实一些。”

哑口无言,这是圆桌骑士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虽然众人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不得不说,梅林所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如果梅林现在需要一个诱饵,那么就算他不说,圆桌骑士们也会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充当这个诱饵。只不过自愿和被利用总是不同的,这也是他们现在心中之所以还有一些不舒服的缘故。

不过所幸,他们之中还有一位并不太了解梅林的人,所以此时此刻,这位少女勇敢地站了出来对梅林发起了责难——并且代替圆桌骑士们接下了梅林之后的暴言。

“你就是梅林?”加雷斯双手叉腰站在梅林的眼前,语气冰冷地道,“大家都将你视作绝对可以依靠的人,然而你就把大家当做诱饵?我本来以为能够让高文信服的男人会是多么不得了的存在,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只知道躲在后面算计他人的老鼠而已!”

高文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梅林忽然投向自己的目光迅速地举起了手:“这话不是我说的,跟我无关。”

梅林耸了耸肩,看着加雷斯微笑道:“算计这个词用得不怎么好,毕竟这是智慧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通过智慧战胜别人不算什么聪明的计划的话,请握紧你的骑士剑掉头出去,那些贵族骑士们会很乐意和您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的——以及顺带一提,高文卿,您这位妹妹实在有些不太聪明,冲动的性格会惹出大麻烦的。”

加雷斯浑身一震,顿时回头看向了高文,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高文就抢先一步道:“我没有说过,我也没有提到过你,甚至我都是刚刚才知道你也在欧内斯特,并且还当上了御林骑士的。”

兰斯洛特盯着地面之上的大坑,一面苦笑道:“梅林阁下,我们身后的贵族骑士数量极多,我不认为这一次我们还能够从地下河道逃离。”

“你已经联想到了地下河道,这一点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梅林大笑了起来,“不过我不记得我说过我要逃跑,并且我也没有逃跑的必要。”

兰斯洛特挠了挠头:“阁下,能打败他们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您凭空召唤出一支大军。”

梅林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么,我就凭空召唤出一支大军吧”

Part.222 藏于地底的援军!

“你现在很想问我,我到底是怎么看出你的身份的。”

此时此刻,圆桌骑士们正在努力地用自己手中的工具扩大着地面上的那个坑洞,而梅林则悠闲地抱着一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果酒,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加雷斯。

加雷斯的面孔笼罩在头盔之下,但是梅林能够从她的冷哼声中听出她的不爽与懊恼。

“你很想知道吗?”梅林笑眯眯地向加雷斯的方向凑了凑,像一位温和的教授。

加雷斯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确对于这一点非常好奇。

“不,又要开始了。”离得较近的高文忽然呻吟了一句,整个人立刻向一旁让了让。他很清楚接下里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提前远离了梅林的位置。

“你刚才在提到他们时是以高文卿作为主体的,但护卫骑士之中最着名的却是兰斯洛特卿,然而你却并没有说‘能够让兰斯洛特信服的男人’,显然你对于高文卿更加熟悉一些;你的举止之中仍然带有女性的踪迹,身上也带有女性的气味——不好意思,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唐突——虽然这一点被你刻意淡化了,然而却瞒不过我;大家都和你保持着明显的距离,这种距离不应该是战友之间会有的,反倒更像是一种礼节和礼貌,这些家伙只会对女性做出这样的姿态,综合上一点来看你应该是女性没有错了;最后一点,当大家都在和你保持距离时,高文卿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反倒表现出了和你颇为亲密的模样,看来你们之间有着某种能够无视骑士礼节的羁绊。”梅林顿了顿,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很喜欢这种让大家都瞠目结舌的环节,这种一口气道破别人的真实身份的感觉他非常喜欢。

“当然还不止这些,你出现的时候露出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想要推断出你的身份并不困难。”梅林虽然顿了顿,但显然这并不代表着他的长篇大论就此结束了,“从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些线索来看,只能推断出你是一位女性,并且你和高文卿关系相当不错,但这些却不足以确定你的身份,毕竟高文卿在外面关系不错的女性超过三位数——你的实力相当不错,能够入选御林骑士的自然没有弱者,然而高文卿之前却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因为他身上没有出现过你的气味,显然你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或者说久别重逢。从这一点来看,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独特了。以及刚才你们冲进来时高文卿总是站在你的前方,一直用盾为你遮挡着攻击,这种照顾之情在战场上未免过分了些,更像是哥哥对于妹妹的保护;以及高文卿的兄弟们之中只有你是唯一一个很少出现在大家的目光之中的,并且早年间就有关于你性别的传言,以及——”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刚才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加雷斯总算是明白了高文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她连忙开口打断了梅林的滔滔不绝。

梅林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加雷斯,轻声笑道:“仅仅只是看,可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啊。”

加雷斯愣了愣,她还没来得及继续问梅林的意思,梅林却已经笑着离开了原地。他来到了那个大坑之中,看着大坑大概有十余米的地步,摸着下巴笑道:“再过一会儿,我们差不多就该挖到地下河道了。只要一看到地下河道,我们所有人就立刻转移进去。”

“梅林阁下,您真的不打算逃离这里吗?”兰斯洛特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请允许我再次重复一遍,我们的敌人数量超过千人,并且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骑士阶,他们是贵族骑士之中的精锐,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

“我当然很清楚了,因为他们已经来了。”梅林耸了耸肩,对着远处努了努嘴——而就在远处,浮士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又见面了,梅林。”

浮士德歪歪斜斜地坐在自己身后的黑雾之上,漫不经心地挑着自己的指甲。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梅林:“很有意思,你干掉了二号那个家伙,这一点值得称赞。”

“你知道,派魔法师来对付我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梅林也笑了起来,他虽然目光盯着浮士德,但背在身后的双手却不断地打着手势让圆桌骑士们加快挖掘速度。

密集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无数的贵族骑士沉默着从公墓的各个角落涌入了公墓之中,他们彻底包围住了处在大道之上的梅林等人,手中的武器也在夜色之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他们的斗气已经蓄积在了武器之上,只要浮士德一声令下,他们的斗气就会彻底摧毁梅林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

“认输吧,梅林。”浮士德自天空之中缓缓落了下来,他落在所有人的最前方,距离梅林只有十余米的距离,“你的落败已经成为定局,这巨大的人数差距是你无法弥补的鸿沟,游戏已经结束了。”

嘭!

一根结晶尖锥插在了浮士德的眼前,插在了一团黑雾之上。

“看来,你掌握了一些不属于你的力量啊。”梅林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下去,他的目光之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语气也渐渐地变得认真了起来,“那么,浮士德,代价又是什么呢?”

“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浮士德抬起了手,将那根被黑雾包裹着的结晶尖锥从自己面前的空中取了下来。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那根尖锥,轻声道:“作为我的对手,我本来想给你一个相对体面一些的死法,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打算接受我的善意。”

“如果输的人是你,我可不会给你什么体面的死法。”梅林笑了笑。

结晶尖锥骤然在浮士德的手中变得粉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盯着梅林冷笑道:“是啊,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杀死我——你永远都是这样,对于外人有着格外冷酷残忍的心,但只要这个人曾经是你的朋友,你就永远会对他心怀仁慈。”

梅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浮士德说得没错,就算自己最后打败了浮士德,梅林认为自己应该也不会杀死浮士德——说到底,浮士德只是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而已,他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巨大的损失,这还不足以让自己忘却他们之间曾经的友情,对自己过去的好友痛下杀手。

但那是建立在自己已经胜利了的情况之下——如果浮士德在战败之后仍然要负隅顽抗,现在的梅林并不介意亲手送自己的好朋友上路。这是战争,不是战斗,他不想杀死浮士德,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让浮士德破坏自己的胜利。

只有当胜利已经彻底地握在了自己手中之后,他才会像过去那样,笑嘻嘻地将浮士德放走。

“梅林阁下,我们挖到地下河道了!”

帕西瓦尔的声音将梅林的意识拉了回来,圆桌骑士们的动作显然要比梅林快得多,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他们就成功地挖穿了混杂着岩石和泥土的几十米厚的地面,直接挖到了地下河道里。这对于梅林而言显然是一个好消息,所以他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并且转身对着浮士德摆了摆手:“我准备去地下河道了,你要来吗?”

“你觉得,你真的能够从地下河道里溜走第二次吗?”浮士德冷冷一笑,轻声道。

梅林也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迅速地转过了身子,走向了圆桌骑士们挖出的大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打算从地下河道里溜走了?”

浮士德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底腾了起来。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不认为梅林还能够做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扭转局势,要知道现在双方的人数差距超过了三十倍,个人实力也并不相差太多,除非梅林现在找出一名大骑士或者大魔导师出来,否则他都不可能有改变局势的能力才对!

——但那股不安的感觉,却始终缠绕在浮士德的心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心底的那股不安。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不论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梅林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劣势之下扭转局势。但梅林到底是梅林,虽然浮士德一向自视甚高,但面对着梅林,他却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因为他心中始终有一种处处都被对方算计了的感觉——两人交手的这几次,没有一次他占据过上风,甚至在更早的之前,他都被梅林死死地压制住了。因此到了现在胜利在望的时刻,他却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全部出击。”浮士德举起了手,冰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地下河道是安全的,不必担心——我对你们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梅林带回来,死活不论!”

——地下河道里的陷阱我已经让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清理掉了,为了防止梅林他们再次通过地下河道逃离,我甚至还在地下河道里设置了许多的路障与石墙,将地下河道的路径彻底地改变了模样。梅林他们如果想要按照之前的方式再从地下河道逃离,绝无可能!

——但是梅林,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才对。以他的性格和脾气,怎么可能会将同样的计划在我面前施展两次?

浮士德咬了咬牙,他看着圆桌骑士们纷纷钻入的那个大坑,看着已经来到了大坑边缘正在向下跳的贵族骑士们,额头之上竟然渗出了些许汗水。

梅林尚未出招,他却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显然是将我们故意引诱进地下河道的,但是我已经探查过地下河道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挥之不去的恶臭与令人生厌的肮脏才对。他到底想在地下河道干什么?

“如果把这个齿轮放在这里,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呢?”

瘦小的人影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悠闲地哼着歌曲,那刺耳怪异的声音配上他那有些奇特的曲子显得格外难听。但这个人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不断地从桌上抓起各种各样的零件,然后拼接在自己眼前的那件道具之上。

“不,不对——乌洛罗斯在上,这不对,这破坏了美感!”显然,这个人影刚才的尝试并不让他感到满意。他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瘦削的手臂顿时以惊人的速度行动了起来,无数的零件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散了开来。

但很快,他的动作却骤然停止了下来。一对巨大的耳朵自他的脸颊两侧张开了来,那微微颤抖的双耳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一般,让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了颤抖。

“乌洛罗斯在上,好多人,好多人!”

这个人影忽然尖叫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装了弹簧一般瞬间蹦了起来。他迅速地转过了身,绿油油的皮肤之上满是汗水,巨大的眼睛里也充斥着恐慌。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房间门前一把推开了门,对着门外尖叫道:“乌洛罗斯在上,波尔多!波尔多!人类的混蛋真的来抢我们的智慧结晶了!”

“乌洛罗斯在上,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

通道最远处的大门猛然被人踢开了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魔力灯光之下。较矮的那个身影同样有着绿油油的皮肤以及巨大的双眼,只是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不合身的大袍,眼睛之上也挂着一幅占据了他半张脸的眼镜。

显然,这就是那位久未出现在人前的、曾经在梅林前往尼德兰之前,将那个可怕的重型机械改造型交给他的地精科技院院长,地精波尔多!

波尔多暴怒地一脚踢在门上,巨大的双眼里因为愤怒而显现了些许血丝。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回过了头,瞪着他身后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咬牙切齿地道:“地精的朋友,我们之前的交易还有效,是吧?”

“随时有效,帝国的朋友。”

那个人影的面孔终于缓缓地出现在了灯光之下,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而有力:“数百年前,国王陛下就与各位有着非凡的友谊,而作为这份友谊的联通者,我们康斯坦丁家族也一直以身为地精的朋友这一点引以为豪——既然朋友们遇到了危险,我们当然愿意出一份力了。”

——在他的身后,数百名身穿黑甲的武者,沉默地站在黑暗之中!

——消失已久的黑暗王庭之主雅各布,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世人们的眼前!

Part.223 枪火

地精这个种族,在科技之上超过人类不止一筹——他们善于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创造出各种巨大的装置,通过魔力水晶将这些机械发动起来,从而达到各种各样的效果。

对于地精而言,优质的材料以及容量巨大的魔力水晶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东西,这一点和魔法师有些相似。然而这一族却还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他们对于魔法师的深恶痛绝。

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魔法师和地精应该是有着些许相似之处的。一方是利用魔力作为能源、创造出各种鬼斧神工的机械的种族,另一方则是通过各种魔法材料制造魔药、或是研究魔力的运行创造魔法的团体,两者之间如果愿意交流协作,或许对于彼此都是一件好事——但地精的脾气总是如此古怪,他们对于魔法师的厌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居住在魔法最为盛行的帝国的这一族地精,同样也对于法师塔几乎没有任何的好感,只是有限地进行些许的交流。

在数十年前,帝国最后一场对外战争之中,地精们为帝国提供了大量的诸如魔导炮之类的攻城器械,让帝国在战场上面对着拉美西斯那极度恶劣的天气的同时,战局也没有落入下风。而当战争结束之后,地精们便再一次消失在了帝国之中,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背后有着地精的身影,战争便落下了帷幕。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知情者而言,他们也只知道欧内斯特的地下生活着一群地精,并且这群地精与帝国有着相当不错的关系。但这群地精具体在哪里、又要如何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却是几乎无人知晓——除了两个人,或者说,两个家族。

身为王族的多伦斯家族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地精们与帝国有着相当良好的交情,但这并不代表着地精们能够在地下为所欲为,他们仍然处在帝国的控制之下,并且受到帝国的节制。相应的,帝国也要为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材料,并且保护他们这一族的地精不会因为莫名的缘故受到迫害。这对于地精们而言显然是一个求之不得的交易,取之不尽的材料外加几乎绝对安全的环境,一点点付出显然是可以接受的。

——而另一个家族,则是当年最受国王信任的家族,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家族同样掌握着地精的位置,只不过他们无法调动地精们为自己所用。这个一直隐藏在国王的影子里的家族与地精的交往甚至比王族更加密切,因为两者的身份更加对等,康斯坦丁家族也从来没有向地精们要求什么,只是不断地将那些他们需要的资源交给他们——虽然这些材料往往来源于国王,但对于地精们而言,康斯坦丁家族显然要更加顺眼一些。

虽然地精们只听从国王的命令,然而这却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因为国王总不能每一次都亲自来到地下的地精研究院给地精们下达命令。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地精们制造了一件被冠名为国王密令的装饰品,作为国王代言人的象征——这件国王密令真的只是一件装饰品,它使用了大量的地精高端科技,并且不需要依靠任何的魔力就能够发出音乐与光芒,然而也仅此而已了。毕竟国王需要的只是一件能够作为他的象征的、独一无二的物品,而不是什么效果强大的魔法道具。

国王密令被国王交给了康斯坦丁家族,身为国王最忠实的仆人,他们很适合负责保管这件装饰品。而到了现在,国王密令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了,但只要是对于帝国的地精们有所了解的人,几乎都能推测到国王密令到底在谁的手中。

曾经的康斯坦丁家族除了雅各布这个最后的隐藏者以外,曾经还有一个明面上的守护者。

——海伦康斯坦丁,斯图加特曾经最爱的女人,乌瑟纳尔与托雷斯的母亲。

“水位在下降。”

梅林蹲在地下河道的边缘,眯着眼睛看着那条流动的地下河流。

周围的战斗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刚才有一名贵族骑士甚至已经将剑伸到了梅林的身后,梅林也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若不是兰斯洛特眼疾手快将那名贵族骑士斩杀,或许这个故事现在就该大结局了。

雅莎一面看着身后不断地收缩阵型的圆桌骑士们,一面焦急地道:“老师,我们难道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梅林有些讶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雅莎,“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们现在唯一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等到他们到场,我们现在的局势就会彻底地扭转过来。”

“还等?再等下去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了!”加雷斯被一名贵族骑士一斧头劈得连退数步,她狠狠地瞪了梅林一眼,旋即又一次双手持剑扑向了自己的对手!

梅林撇了撇嘴,懒得理会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他只是盯着那条河流,或者说盯着那条河流的水位,口中低声嘟囔着些什么——离他最近的雅莎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四周的交战声实在是太过嘈杂,加之梅林的声音并不太大,这让雅莎都快贴到他身上了也听不见梅林的自言自语。

“梅林!”兰斯洛特右手手中的骑士剑斩开了一名贵族骑士的盾牌,另一手的投矛则将一名贵族骑士扫飞了出去。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回头瞪着梅林咆哮道:“您能先告诉大家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吗!我们这样战斗下去,只能全部战死在这里!”

“他不论做什么,你们接下来都只会全部死在这里。”

浮士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自那个大坑之外缓缓地飘了下来,那黑雾包裹着他,让他仿佛在天空之中都能够如履平地一般。此时此刻,浮士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悠然自得,他的面庞之上笼罩着阴云,因为他的心底一直有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

“我坚持我的观点,我的朋友。”梅林忽然站起了身,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浮士德——他的声音很清亮,在这战场之上都传到了浮士德的耳中,“如果你投降束手就擒,我不会杀死你。活着总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就算当一个阶下囚,也比死了来得要好得多,不是吗?如果你连认输都学不会,那你永远都无法超过我。”

对于浮士德而言,“无法超过梅林”这样的话语显然对他杀伤力无比巨大。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怒,声音也变得更加冷冽了起来:“首先,我不认为你已经获得了胜利;其次,我是安东尼家族的继承者,是未来的家主,按照我们家族曾经和凯撒大帝的约定,能够审判我们的只有国王,并且我们永远不会被判处死刑;最后,与其在你手里沦为阶下囚,还不如与你同归于尽来得爽快。”

虽然浮士德的话语依然冷硬,但显然,他已经失去了本来的自信——如果他依然和之前一样自信,那么他根本不需要说出第二点和第三点。从他开始思考自己战败之后的下场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能够击败梅林的自信了。

梅林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至于吗?我觉得我们以前还算是很不错的朋友的。”

“你太天真了,梅林——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浮士德咧了咧嘴,只是那份笑容之中没有任何的笑意,“这是关系到国运的战争,战败者只有死路一条,或者如同像你所说的一般沦为对方的阶下囚。但对于我而言,比起死亡,后者似乎让我更难接受一点。”

“我始终觉得,活着比什么都更加重要,胜负与荣誉都不过是其次。”梅林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浮士德。

浮士德脸上带着讥讽:“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也无法成为一名贵族。”

圆桌骑士们的阵型仍然在不断地收缩,精疲力竭的他们想要与贵族骑士相抗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们不能退,也不敢退。此时此刻,不论是兰斯洛特还是高文,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气在战斗。甚至他们之中已经出现了有人战死的情况,这对于人数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了的圆桌骑士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梅林忽然有些恍惚,他总是难以将眼前这个冷酷无情、一心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浮士德与曾经那个花花公子联系起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容易心软的人,然而在面对着自己过去的友人之时,他忽然发现举起屠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他刚刚来到欧内斯特之时,他的朋友也就只有齐格飞与浮士德两人,而现在,浮士德和自己之间似乎只有一个人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浮士德了。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梅林握着法杖的那只手上忽然腾起了些许的灰色雾气,只是那雾气一闪而过,或许就连梅林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梅林此刻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平静,他看着浮士德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幅神色让浮士德心底忍不住微微一寒,双手也骤然握成了拳头。

他见过梅林这幅模样,上一次梅林露出这幅表情之时,狄卡兰就死在了他的手下。

浮士德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有些可悲的念头——难道这家伙和自己这几次交手,都没有认真吗?

——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和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没有任何的区别吗?

——难道自己,和他的差距真的大到了这个程度吗?

浮士德的面容忽然扭曲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懑与嫉恨从心底腾了起来。他面孔的扭曲有些诡异,那不是情绪波动造成的扭曲,反倒像是某种异变所导致的结果。但他没有在意那些,他也没有时间来查看自己此时的异常,他只是高高地举起了手,黑色的雾气顿时在他的手中凝结成了一根巨大的长矛,他的咆哮声也响彻了地下河道!

“梅林!”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言词,只是一个名字,便已经足够了。

“结束了,浮士德。”

梅林却只是摇了摇头,用悲哀的目光看着远处的浮士德。他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在浮士德诧异的目光之中蹲了下来——而就在同一时间,所有的圆桌骑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学着梅林的模样一同蹲在了地面之上!

而他们的身后的那条地下河道,也终于出现在了贵族骑士们的视线之内。

那缓缓流动的河水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根中空的黑色管道。贵族骑士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圆桌骑士们蹲了下来,将自己的破绽在他们眼前暴露无遗,只需要将自己的武器挥砍出去,就能够将这群棘手至极的混蛋全部斩杀尽殆!

这或许,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此生最后的想法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黑色的中空管道,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枪管。

“乌洛罗斯在上,把这群入侵者全部干掉!”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了浮士德的耳中,让正准备投出自己手中长矛的浮士德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的心中咯噔一响,抑制不住的惊骇自他的心底腾了起来——他已来不及继续对梅林展开袭击,那黑色的雾气瞬间自他的手中四散崩解,瞬间在他的身前凝结成了一面墙壁,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的惊呼声也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全部人,全力防御!——是地精,那些家伙的援军是地精!”

梅林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来不及了。”

嘭!

无数道幽蓝色的火焰自梅林等人的身后一闪即逝,远比声音还快的光芒顿时穿透了骑士们手中那铁质的骑士盾牌,他们的斗气与铠甲仿佛全部失去了作用一般,没能给他们提供任何的保护。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头盔上便多出了一个圆圆的黑色洞口。而那些头盔上多出了一个洞口的骑士们身体轻轻地摇了摇,忽然间便失去了浑身的力量,他们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也顿时流了出来!

死寂,不论是贵族骑士、圆桌骑士、雅莎、浮士德还是梅林,此刻都保持着沉默。

因为在刚才那一轮枪火之下,百余名骑士阶,就像毫无抵抗能力一般,瞬间失去了生命。

——枪火过后,万籁俱寂。

Part.224 毒焰

地精们拥有超凡的创造力,但他们羸弱的身体,却让他们始终无法站在大陆的舞台之上——所幸他们对于权力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创造更能够吸引人的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那些可怕的机械制造出来以后与摆设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羸弱的身体无法使用,吝啬的地精们也不会将这些机械送给别人使用。

但如果地精们要武装一支军队出来,那么这支军队,绝对能够成为大陆上最为可怕的杀戮机械——就像此时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支怪物军团一般。

自地下河道之下里出现的那些枪管已经消失了,这些由地精制造出的大口径齿轮枪本来就只能发射一颗子弹,再一次装填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它们的威力却是值得信赖的,那些被击中的贵族骑士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伤口明明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个小洞,但短时间之内,他们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溶解了起来。

“干得不错,梅林。”

那支怪物一般的军队缓缓地走到了岸上,为首的那名黑甲人停在了梅林的身边,一把将梅林扶了起来:“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我的位置的,又是怎么让你那位暗杀者一样的骑士将国王密令送到我手上的?”

“波尔多跟我的关系也不错,你可别忘了。”梅林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件有些破旧的监视者大袍,“既然我能够找到波尔多,自然也能够找到你,雅各布阁下。”

雅各布大笑着拍了拍梅林的肩膀:“有点意思,菲奥娜还好吗?”

梅林抿了抿嘴:“她改了个名字叫让娜,让娜达克康斯坦丁,现在应该在欧内斯特的外墙之上与大家一起阻击着那些叛乱的兵团。”

出乎梅林的意料,雅各布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担忧的意思:“是吗,没事就好。那么现在,我们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他抛下这句话,便再一次一步步地缓缓径直向前走了过去——他们的速度很慢,那样的速度和普通的成年人走路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装备实在是太过沉重了的缘故。

这支两百余人的兵团之所以被称之为怪物军团,是因为他们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怪异了一些——他们每个人都超过两米高,那显然不是他们本来的身高,他们身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装备让他们的身体变得尤其庞大。他们的身后不断地喷出蒸汽,时不时响起的轰鸣声让这群黑甲人宛如一头头洪荒巨兽。他们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齿轮,那些齿轮正随着他们的行动而高速旋转着,带动着他们身上的每一块金属一同活动了起来。

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怪异的带面具的头盔,将他们的面容覆盖了起来。那头盔之上的眼睛处是两片巨大的黑色水晶,在保护住他们的双眼的同时也没有阻挡他们的视野。而头盔正前方本应该是鼻子和嘴部的位置则是一根尖尖的长喙,黑色的面具罩在他们的脸上,令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一个个鸦人。

在他们的身后,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金属罐头,蒸汽也正是从罐头的正上方喷出来的。罐头的下端有三根皮管,一根连通在了他们左手之上的那十根枪管之上,另外的两根则连通在了他们右手小臂之下的一根奇特的吹管之上——那吹管的后端也有一个小小的罐头,看上去更像是铁匠们所使用的吹气筒,而不像是什么应该在战场上出现的武器。

他们背后的金属罐头两侧,还有四根较长的枪管,那些枪管的顶端自他们的肩膀之上探了出来,而末端则连接在了他们的腰部,连接在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齿轮以及那个巨大的金属罐头之上。其中的一根枪管显然就是刚才发射过一次了的齿轮枪,此时此刻,那根枪管的顶端仍然在冒着淡淡的魔力烟雾,似乎仍然没有冷却完毕一般。

“这些家伙,没有近战武器!”一名贵族骑士从盾牌之后探出了头来,他仔细地盯着那些黑甲怪物,忽然欣喜若狂地高声叫了起来,“各位,他们的速度也很缓慢,那一身的装备显然超过了他们的承受限度!只要我们能够和他们近距离交战,他们缓慢的行动能力与他们缺乏近战手段的弊端就会暴露无遗!”

他的话语一出口,贵族骑士们的目光便纷纷一亮。剩下的贵族骑士在人数上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在他们的眼里看来,只要能够突破那些黑甲怪物那可怕的枪火,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击倒他们!

梅林也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那名贵族骑士事实上并没有说错,雅各布所率领的这个兵团虽然看上去极其可怕,但他们毕竟缺乏移动力与近战的武器,一旦被人接近,再想反抗就会变得极其困难了——贵族骑士们可不弱,他们都是真正的精锐,在他们最熟悉的战斗方式面前,雅各布麾下的战士想要取得胜利绝对不容易!

更何况,他们此时身上穿着如此笨重的装备!

然而,装备着地精们的装备的黑甲战士们,却再一次击碎了贵族骑士们的梦想。

“乌洛罗斯在上,让这些入侵者们品尝一下地精的怒火!”波尔多的尖叫声忽然响了起来,虽然众人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但是从声音之上来判断,他应该就在众人身边的不远处。而随着波尔多的尖叫声响起,那些黑甲战士们瞬间便排成了一排,站在最前方的那些黑甲武者,也纷纷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连接着一根宛若吹气筒一般的右手。

黑甲战士们的动作也落入了贵族骑士们的眼中,他们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对于黑甲战士们右手之上的那根吹气筒,他们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之心。因此当黑甲战士们举起右手的同时,贵族骑士们也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他们并没有后退,他们很清楚后退会带来的后果,对于这些和弓箭手一般的射击者们而言,逃跑只会让他们的射击变得更加轻松——只有接近了他们,才能够彻底地击溃他们,从而获得胜利!

梅林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曾经见过这件东西。

贵族骑士们的速度很快,在斗气的帮助之下,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让他们在三秒钟的时间之内便来到了黑甲武者们的眼前——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道道幽蓝色的火焰!

——那根本不是吹气筒,或许吹火筒这个名字,还要更加适合它们!

火焰对于浑身上下包裹着斗气与铠甲的贵族骑士们而言,并不能算是多么令人畏惧的东西。然而从黑甲武者们的吹火筒之中喷出的火焰,却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那些火焰分明只延伸到了黑甲武者们身前一米的位置,火势虽旺,但却不足以让人望而却步——然而当那火焰触及到贵族骑士们身上的斗气的那一瞬间,火焰便瞬间吞噬了他们!

“地精的怒火,哪里是你们这些人类的斗气所能够抵挡的!”波尔多的尖叫声更加锐利,刺得梅林耳朵都有些发疼了起来,“乌洛罗斯在上,该死的入侵者们,你们就在悔恨之中去乌洛罗斯大神的眼前跪下谢罪吧!”

他的话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因为那些被火焰吞噬了的贵族骑士们显然是不可能听得见的了。活生生地被烧死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死法,从那些咆哮哀嚎着的贵族骑士们的表现之中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上燃烧着金色的斗气,似乎是想要用斗气保护住自己的身体,然而斗气涌出的那一瞬间,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这根本就不是火焰。”伊格莱茵有些不忍心地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去,低声道,“这是毒,是吞噬斗气来加剧毒性的剧毒,只不过被地精们做成了火焰的模样而已——如果那些贵族骑士不催动斗气,这些毒素很快就会自己消散。”

梅林笑眯眯地注视着眼前这恍若地狱的一幕,微笑道:“可惜的是,他们不知道。”

“这说得就像你知道一样。”加雷斯的语气依然有些不太客气。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另一件事。”梅林自认为自己是个成熟的人,所以他不愿意和小孩子计较。他看向了远处的浮士德,轻轻地咧了咧嘴。

“我还知道,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Part.225 恶魔

对于一位将军而言,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差距悬殊,不是敌众我寡,而是逃兵。

当一名士兵开始了逃跑,其造成的后果是毁灭性的,因为那名士兵身边的战士们都目睹了这一幕,于是他们也会同样产生逃跑的想法——那就像是病毒,一种名为恐慌与畏惧的病毒,会在瞬息之间扩散到整个军队之中。

一如现在的贵族骑士们一般。

面对着黑甲武者们那几乎无法突破的毒焰,贵族骑士们纷纷停住了脚步,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与退缩的神色。他们虽然是贵族骑士之中的精锐,绝大多数人都是具备着骑士阶实力的强者,并且战斗素养与执行力都比普通的贵族骑士更胜一筹——但不论怎么说,他们也依然是贵族骑士。他们没有士兵那样明知必死也勇往直前的勇气,面对着无法战胜的敌人,这些贵族骑士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也是战场上的指挥官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他们选择了转身,逃跑。

当第一名贵族骑士转过了身,大步向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坑洞的方向走去之时,贵族骑士们的包围便彻底结束了。在那第一名骑士转身的那一刻,这种逃跑的趋势便不可抑制地扩散了开来,他们越过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浮士德,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人站着一般,径直走向了坑洞。

“就算你们现在逃跑,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浮士德没有出手阻拦他们,他只是盯着那些骑士们的背影,忽然冷笑着开口了,“别忘了,如果我们战败,那么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当做叛国者处置,帝国的叛国者最后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下场,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

骑士们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你错了,浮士德——他们不见得会被判处死刑,甚至就算是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依然不会被判处死刑。”

梅林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抱着自己的法杖笑眯眯地看着浮士德:“这一次涉及的贵族实在是太多,不过我相信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被蒙骗了的无辜人,虽然有罪,但却可以戴罪立功——包括你,浮士德。你是帝国最着名的安东尼家族的接班人,如果能够改邪归正,依然能够为帝国做出极大的贡献。虽然你一时执迷不悟站在了我们的敌对方,但我相信这并不是你的本性,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伊格莱茵忽然眯了眯眼,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梅林。

她忽然意识到了梅林的想法。

诚然,以梅林的性格,如果能够不杀浮士德,他当然是不愿意杀死对方的,但他现在居然还在劝说浮士德改邪归正,这又未免显得太过善良了一些——梅林是个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绝不代表着他是个心慈手软的善人,当他觉得某一个人该死的时候,那个人就算有再多的苦衷、和梅林的关系再怎么好,伊格莱茵也不认为梅林会放过他。

就像现在的浮士德,因为浮士德已经给他们制造了太多的麻烦了,并且他的身份极其特殊,按理来说梅林绝对不应该放过他才对。但梅林却像个仁慈的神父一般,始终在劝说着浮士德回到自己这一方,这太过反常了一些。前一次他说自己愿意放过浮士德,这还可以用梅林不想杀死自己曾经的至交好友作为理由来解释,但这一次,显然更多的是因为别的原因了。

——比如说,为了即将上位的新王雅莎。

雅莎的性别虽然还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掩饰,然而她只有十五岁这一点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欧贝克没有成为摄政王,那些帝国的贵族与大臣们也绝对不会对一位只有十五岁的国王毕恭毕敬,在雅莎刚刚登上王位的至少五年之中,帝国朝政内一定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肮脏与龌龊,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这位十五岁的国王能够看穿自己的伎俩。

但,如果安东尼家族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雅莎的麾下,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无比轻松起来。

身为帝国最为古老的家族,几乎所有的帝国大臣都或多或少地与安东尼家族有着一些关系,他们或是安东尼家族的学生,或是安东尼家族学生手下的下属,如果安东尼家族想要影响某个人,那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轻松了——这也是为什么,安东尼家族近些年来一直被国王们密切关注的原因,并且他们家族在最近的一百年之内,都没有任何的族人身居高位过。

换言之,如果代表着安东尼家族的浮士德能够站在他们这一边,雅莎未来的道路就会好走很多。

“他说得没错,浮士德阁下。”

雅莎忽然也走了出来,她看着浮士德与一动不动的骑士们,轻轻地点了点头:“首先,各位骑士,我知道你们对于这一场叛乱并不熟悉,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主在行动而已。我不会要求你们站在我们这一方,那对于你们的忠诚无疑是一种侮辱,但只要你们从这一刻开始停止对于我们的干扰,你们就能够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

“欧贝克殿下,可还没有输呢。”人群之中,一名骑士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雅莎叹了口气,沉声道:“如果你们还有这样的想法,余当然也不会阻止你们回到叛王的麾下继续和我们交战。但是就现在王城之内的局势来看,欧贝克的败亡已经逐渐成为定局,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那就别怪余没有给你们机会了。”

——她的自称忽然变成了余,那是国王们的自称。

骑士们之中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少顷,一名看上去较为苍老的骑士被众人推了出来。他大步走到了雅莎和梅林眼前,左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右手则将骑士剑插在了地上,半跪在地面沉声道:“陛下,首先祝贺您继承了帝国的传统,成为了帝国的新主人。”

雅莎看向了梅林,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急着说话。

老骑士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雅莎道:“陛下,我们对您的仁慈感到受宠若惊,您并没有要求我们加入您的麾下对自己的忠诚与荣誉挥剑相向。对于此,我们很愿意放下手中的剑与盾,按照您的命令从这场战斗之中离开,保全我们自己以及我们的家族——但陛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从您那里得到回答,希望您能够给我这个发问的机会。”

这位老骑士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话语之中也充斥着谦卑与恭敬。雅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余允许你发问。”

“您刚才说,您会饶恕我们以及我们的家主。我相信您不会欺骗我们这些普通的骑士,但是我们的家主却是确切地参与到了这场叛乱之中的人,不论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叛国者】的罪名都已经确切无疑地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老骑士顿了顿,咬牙继续道:“陛下,帝国从来没有过饶恕叛国者的先例,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认为我的家主会相信您会放过他。”

“如果真的要以叛国之罪来处置大家的话,那么这一次涉及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陛下刚刚成为帝国的新主人,对于帝国的很多事务还不太熟悉,如果将叛国者全部处死,帝国反而会陷入到瘫痪之中。”回答他的却是梅林,梅林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将这位老骑士扶了起来,“更何况,各位已经用自己的荣誉换回了一次赎罪的机会,只要各位放下了手中的剑与盾,各位的家主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苛责,反倒是因为各位的将功补过,甚至有可能在未来前进的道路之上变得更加容易。”

老骑士站了起来,他仔细地看了看梅林的面庞,皱着眉头道:“阁下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再参与这一战,我们的家族就能够得到宽恕?甚至能够更进一步?”

“说起来,这一次的叛乱和贵族议会脱不开关系啊。”梅林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直接回答老骑士的问题,而是叹息着看向了天空,“叛乱结束之后,贵族协会的高层应该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那些在叛乱之中‘大放异彩’的家伙也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这么看来,帝国的高等贵族,一下子会少掉不少,并且贵族议会也需要重新重组一下了。”

老骑士的身体微微一震,缓缓地道:“最后一个问题,阁下要怎么判断哪些人是该死的呢?”

“我不用判断哪些人该死,我只需要判断哪些人不该死。”梅林笑了起来,“恰好,我很擅长做这件事,或者说我的下属们很擅长做这件事——因为我就是新任的监察部部长。”

老骑士迅速地转过了身,他的剑留在了众人的眼前,那显然是他故意为之的。监察部虽然遭受了灭顶之灾,但是这个部门的恐怖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曾经的尤瑟夫就已经让帝国里的贵族们噤若寒蝉,而现在又来了一个和尤瑟夫一般无二、并且比尤瑟夫更受国王信任的梅林。对于老骑士而言,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问什么了,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不认为自己还有继续为欧贝克而战的必要。

继续战斗,只是死路一条;而放弃战斗,不但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够为自己的家主争取一下宽恕的可能性。对于这些贵族骑士们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就算是他们所谓的那些荣誉和忠诚之类的东西,也绝对不比他们的生命更加重要。

浮士德一直沉默着看着那些贵族骑士们的离去,他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这些逃跑的贵族骑士们,又好像是在嘲笑梅林对于自己的劝说。当梅林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时,浮士德也回过了头,看向了梅林的方向。

雅莎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圆桌骑士们之中——她很清楚,对于梅林而言,他最在意的一幕马上就要开幕了。

“远古时期有两位国王,一位人称霸王,另一位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主。”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开口了,“城主在和霸王的交战之中一败再败,每一次都无比狼狈地逃离了战场,手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少。但就在最后一战之中,城主终于获得了胜利,将霸王逼到了绝路。”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用嘲弄的目光盯着梅林。

“——霸王其实还有一条退路,他可以渡过无归河,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整旗鼓,然后再卷土重来。然而令人惋惜的是,霸王是一位骄傲的君主,他没有选择和城主一样逃离战场,而是带着自己的骄傲在战场上自尽了。”梅林顿了顿,看着浮士德摇了摇头,“你看,城主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就算他之前再怎么狼狈再怎么落魄,只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就是值得每一个人敬佩的王者。人们在提到他时不会再说他是那个仓皇逃窜的败者,只会称他为击败了霸王的真正王者。”

浮士德终于咧了咧嘴:“你是在告诉我,我未来还有杀死你的机会?”

“我是在告诉你,与活下去相比,荣誉什么的并不太重要。”梅林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太想杀你,并且让你活下去还有更多的价值,考虑一下,怎么样?”

浮士德叹了口气,他身边的黑雾骤然消失在了空中。然而梅林脸上的笑容还未重新绽放,浮士德却已经抬起了头,微笑道:“不用考虑了——我拒绝,我选择成为霸王。”

下一秒,宛如实质的黑雾再一次自他的身边浮现而出,那些黑雾自他的口中鼻中耳中甚至是双眼之中钻入了他的身体,令一众圆桌骑士都不由得在这一幕眼前惊呼出声!

梅林失望地叹了口气,幽蓝色的奥术魔法阵顿时自他的身后亮了起来。无数的锁链自他身后探出,他手中的法杖顶端也凝结出了结晶的光芒。

——他决定亲手杀死浮士德,作为对于他们曾经的友情最后的交代。

“你永远不会明白,梅林。”浮士德带着痛苦的狞笑声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怪异,那黑雾也渐渐地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

“——为了击败你,我甚至愿意变成恶魔。”

Part.226 怪物

“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是取得了局部的胜利而已,真正的胜利依然遥遥无期。”

伊格莱茵是最后一个离开地下河道的,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梅林,继续轻声道:“我还是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如果这场战争之中缺少了你的身影,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无比困难。这一战浮士德已经输了,我们完全可以用最保险的方式击杀他,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只是将他关入牢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和他交战。”

梅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么做挺蠢的,是差到不能更差的选择,只有齐格飞那样的傻瓜才会做出来的蠢事。”

伊格莱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道:“看来我是阻止不了你了。”

她这句话说出口,反倒让梅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梅林轻轻地咳了咳,有些尴尬地笑道:“偶尔任性一次而已,毕竟我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可是你却选择了一个极其不恰当的时间任性。”伊格莱茵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梅林的脑袋,温柔地轻声道:“小心一些,孩子,永远不要掉以轻心。我们不能缺少了你的力量,雅莎更是如此。”

梅林挠了挠头,苦笑道:“但我们同样也不能缺少了齐格飞的力量——他那边才是最危险的,法师塔的家伙们不可能坐视局势继续恶化下去,而他们现在应该快要出手了。只要他们一出手,第一个受到袭击的那边一定是齐格飞他们那里。”

伊格莱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诚然,齐格飞那边的确有可能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然而那却不能成为他们抛下梅林不顾的理由——说到底,还是梅林想要亲手解决掉浮士德,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但伊格莱茵却不认为自己应该阻止。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梅林人性的体现——如果他真的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浮士德刚才杀死,或许伊格莱茵反而还要对梅林产生警惕了。

那样的行为,意味着梅林已经与那些真正的权谋者毫无任何的区别,如斯图加特,如尤瑟夫。

伊格莱茵跃到了大坑之上,与大坑之上的众人站在了一起。此时此刻,不论是雅莎还是兰斯洛特等人,亦或是雅各布,都站在大坑之上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梅林。他们之中有的是担忧梅林的安全,而有的则是担忧梅林战败之后会造成的影响。只不过现在就连伊格莱茵都没有再对梅林进行劝说了,他们也只能齐齐叹了口气,纷纷离开了这个位于公墓之中的大坑。

梅林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自大坑的周围消失,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你的朋友还真多啊,梅林。”

浮士德带着嘲弄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有些怪异的身躯站在黑暗之中,但那对冒着红光的双眼却在黑暗之中死死地盯着梅林。

“在之前,你也是我朋友之中的一员。”

梅林看着浮士德,微微地笑了笑:“当然,现在不算了。”

那个身影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被梅林身上的魔力光芒略微照亮了些许。

那已经不算是一个人类了,那个身影除了拥有着和人类相似的体型以外,模样却已经与过去面目全非——那幅身体与曾经瘦弱高挑的浮士德判若两人,他太过高大了一些,甚至看上去不比齐格飞矮小多少,仿佛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浮士德就从一名魔法师变成了一位强大的武者。

梅林也向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谈不上温和的笑容:“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们这个家族的使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没有想到安东尼家族居然是一个如此罪恶的家族,但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盯着眼前的身影,一字一顿地道:“所以说,我现在应该叫你梅菲斯特,还是浮士德?”

“那不重要,梅菲斯特也是我,浮士德也是我。”那个身影摇了摇头,他也在一步步地向梅林靠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安东尼家族的确是一个罪恶的家族——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们所谓的使魔不过是自己的一个侧面而已。”

“是啊,也就是说,你刚才杀死了你自己的一部分,并且将你自己吃进了肚子里,换来了一份极其强大的力量。”梅林咧了咧嘴,握紧了自己的法杖。

浮士德轻轻地摇了摇头,温和地道:“你说得很对,只不过我觉得这很值得。既然梅菲斯特的意识来源于我,那么他应该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彻底将你击败,通过自己的力量。”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

现在的浮士德有些奇怪,因为他的性格和过去相比实在是变化太大了——那显然也不应该是梅菲斯特所造成的结果,那个沉默寡言的使魔绝对没有那么强烈的气场。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怪物,更像是活生生地变了一个人一般。

“你之前所使用的那些黑雾,就是梅菲斯特的力量?”梅林皱紧了眉头,继续问道。

“不完全是,我身边本来还有一只使魔,那是我爷爷的使魔,恶魔度玛——那根本不是什么恶魔,只不过是我爷爷的一个侧面罢了。安东尼家族为了营造出神秘的氛围,刻意称其为恶魔罢了。”浮士德再次向前走了一步,同时抬起了手指向了自己,“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我,看上去才是真正的恶魔吗?”

此时的浮士德,肤色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他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了瞳孔,只是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他的头上长出了四根弯曲的角,两根自太阳穴处延伸而出直指上天,两根则从下巴的两侧探了出来。他本来火红色的长发也变成了灰白色,此时此刻,他那及腰的长发宛如活物一般,正在他的身后不住地扭动着。他的双手也变得过于巨大了一些,两只手上正腾起着一阵阵的黑雾,黑雾在他的身边旋转着,那份不祥的气息任谁都看得出来。

“你现在的模样,的确和圣子教派的圣书里所描绘的恶魔有些相似。”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换成以前的你,要让你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可真是比杀了你还要更加难受几分。”

“如果是以前的我,也不会做出这种吞下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来强化自己这种事。”浮士德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极其锋利的牙齿,“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啊,梅林,是你让我变成了这幅模样,让我彻底堕落成了一个恶魔。”

“圣书之中,恶魔之上还有魔神,那些才是真正的敌人——所以说到底,你就算成为了恶魔,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看别人颜色行事的小角色而已。”梅林笑眯眯地看着浮士德,再一次向前走了一步,“圣书对于魔神的描述是‘它们具备着远超人类的智慧,触手与眼睛是它们最多的表现形式,但就算只是如此,人类的目光触及它们之时,也会立刻丧失理智’。你显然还远远没到那一步,你现在只让我觉得长得特别丑而已。”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笑道:“你在试图激怒我。”

“我为什么要激怒你?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梅林有些讶然地看着浮士德,“我现在连你的战斗方式都不知道,万一我激怒了你,反而让你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怎么办?这种人可不是不存在的,你知道,贝奥武夫就具备着这样的能力。”

浮士德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家伙的确具备着这样的能力。”

“是吧?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没事就激怒别人的家伙,虽然愤怒会让人失去冷静与判断力,但相应的,它同样会让人骤然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梅林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浮士德举起了自己的法杖。

“所以说,我不过是在分散你的注意力而已。”

梅林走了两步,这两步的距离,恰好能够在地面构成一个魔法阵。

而就在他举起法杖的同一时间,他背后的奥术魔法阵与地面之上骤然闪烁起了白光的魔法阵同时旋转了起来,澎湃的魔力在一瞬间便充斥了他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下一秒,锋利的结晶与幽蓝色的锁链一同自梅林的身边涌出,它们交织凝结成了一道骇人的风暴,径直喷涌向了浮士德!

那是梅林最擅长的结晶洪流,只不过加上了他的奥术魔法,也因此变得更加势不可挡!

“就如同你了解我一样,梅林”

但与此同时,浮士德也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甚至在他举起左手的同一时间,聚集在他身边的黑色雾气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我也同样地了解你——只不过,你了解的是曾经的我,而现在的我,你一无所知。”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黑洞顿时在浮士德的身前张开了来,深邃的黑暗令梅林心中顿时咯噔一响。他的结晶洪流也同一时间来到了浮士德的身前,只是那洪流尽数没入了黑洞之中,仿佛那黑洞的另一侧连接着另外一个次元,当结晶洪流没入了黑洞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很清楚你会如何行动,也很清楚你最擅长的那些伎俩。”浮士德笑了笑,右手也忽然抬了起来,掌心正对着天空之中,“但是——如果你的所有攻击都无法起到任何的效果,反而会增强一个级别重新向你发动攻击,你又会如何行动呢?”

话音未落,他右手之上也骤然张开了一个黑洞,而那黑洞出现的第一瞬间,洞口就已经对准了远处面色大变的梅林!

轰!

澎湃的结晶洪流自黑洞之中喷涌而出,那结晶洪流之中同样包裹着幽蓝色的锁链,那是梅林的奥术所特有的模样,看上去这道结晶洪流似乎和梅林所释放出的那一道毫无任何的区别——但梅林却很清楚,区别是有的,因为这一道结晶洪流和自己所释放的那一道结晶洪流,在力量之上有着巨大的鸿沟!

这一道结晶洪流,至少具备着魔导师的力量!

当黑洞张开的那一瞬间,梅林的心底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因此那结晶洪流尚未喷涌而出之际,梅林就已经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翻滚到了远处。所幸之前和二号交手时造成的伤势被他的精灵秘药抑制住了不少,否则以他之前的状态,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但他之前饮下的精灵秘药,已经是那瓶之中最后的一点了——换言之,如果他再在这场战斗之中受到什么极其严重的伤势,或许就只能靠基础的治疗魔法以及自己的意志力硬抗,再也无法像之前和二号交手时一样,有恃无恐地将自己的肉身当做诱饵,勾引二号上钩了。

结晶洪流轰击在了地下河道的墙壁之上,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震动。一个数米之深的大坑出现在了地下河道那坚实的墙壁之上,看得梅林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显然,如果自己刚才真的被这道结晶洪流所击中了的话,或许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正式告别这个舞台了。不过浮士德似乎还并没有认真,他刚才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动作,但却没有调整那黑洞的方位,而是任由那道结晶洪流轰击在了自己刚才所站的方位。

——难道说,他的攻击不能随意地调整方向?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头看向了浮士德,或者说那个曾经名为浮士德的怪物。

——不,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用这一击就杀死我。他想等到我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再轻而易举地、用最可笑的方式杀死我。

——就像猫与鼠一样。

“你的攻击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这些攻击最后都会重新回到你的头上——从一开始,梅林,我就立于了不败之地。”浮士德张开了双手,黑雾再一次在他的手中凝聚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该我发动攻击了。”

Part.227 黑雾

第一次交锋,浮士德所展现出的能力就让梅林感觉到了一阵头疼。

曾经的浮士德擅长使用火焰魔法以及他那独特的呈花瓣状的异魔法,然而这些信息现在显然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了——现在的浮士德是否和以前的浮士德还是同一个人都有待商榷,对于梅林而言,眼前的这个对手根本就是一个全新的敌人,而不是曾经的那个浮士德。

并且他所展现出的能力也正如他所说的一般,从一开始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平心而论,曾经梅林也遇到过这种张口就是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对手,譬如主教,譬如狄卡兰,他们似乎都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被打败,而他们的结果都是死在了梅林的手下——但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说,都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换言之,浮士德现在对于自己所掌握的这份力量,同样具备着绝对的自信。

但这种吞噬掉自己的攻击、然后以更加强大的力道反击回来的方式,却让梅林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我记得你是一个很能躲的人。”浮士德身边的黑雾再一次聚集了起来,在他的头上凝聚成了三团不祥的黑色云雾,“不过毕竟你只是一名魔法师,而不是一名武者。就算你的动作极其敏捷,你的体力也并不如武者们充沛——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梅林。”

浮士德微微一顿,那张诡异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你,到底能够躲过几次我的攻击呢?”

他的话音未落,那黑色的云雾骤然向着中心一收,旋即如同之前一般变成了三个诡异的黑洞。那三个黑洞齐齐对准了梅林,下一秒,三道结晶洪流再一次从黑洞之中喷涌而出,从三个方向轰向了梅林!

与此同时,梅林的身体也动了。

一根幽蓝色的锁链几乎是在结晶洪流涌出的同一时间直直地刺向了地下河道的天花板,并且深深地穿透进了天花板的内部。当结晶洪流即将击中梅林的那一瞬间,那根幽蓝色的锁链骤然收缩,竟是将梅林的身体直接扯了上去——三道结晶洪流几乎是擦着他的鞋底射了过去,只要再慢一点,梅林就会被那三道结晶洪流轰个正着!

梅林显然不可能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躲避的姿态任由浮士德攻击,这不是回合制的战斗,那样的战斗只会出现在故事之中。因此当浮士德的结晶洪流刚刚轰击在墙壁上的同一时间,腾到了空中的梅林也张开了左手,大大小小的魔法阵自他的左侧一瞬间展开了上百个,不计其数的结晶尖锥也从魔法阵之中探了出来!

——既然单次庞大的攻击会被他吸收并且反射,那么那就用数量巨大但每一击都不算强大的攻击来进攻!

结晶尖锥宛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这些结晶尖锥最强大的也不过是三阶左右的破坏力,而结晶魔法的特性就是其伤害力的不足,因此这一场结晶的暴雨甚至还不如一些火系的三阶魔法的破坏力大。然而其惊人的数量却从某种角度上弥补了其伤害之上的不足,那密集的结晶暴雨在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浮士德身边的数米,尖锥轰击在地面之上的烟雾顿时便将浮士德的身体淹没了过去!

然而,这一幕却没能让梅林的脸上露出任何的笑意。

浮士德显然不可能被这样的攻击击溃,他现在的实力绝对到达了魔导师阶位,想要用这样的攻击击溃他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他却没有立刻反击,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打算立刻反击,而不是他无法立刻反击。

果然,就在烟尘之中,浮士德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我大概明白你的猜想,梅林。你觉得我的吸收有着一个限度,不论是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应该有一个我的能力所能接受的上限才对。”浮士德的语气很悠闲,烟雾之中也渐渐地出现了他的身影,“可是你刚才的行动,只能用滑稽可笑来形容。这就像两个武者之间的对决,一个人向着另一个人扔了一捧沙子,除了让人感到不快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浮士德的身影,终于缓缓从烟雾之中走了出来。而他每走一步,地面上都响起了如同玻璃被踩碎了一般的声音。

梅林咬了咬牙,那个声音他听过很多次,因为那是结晶碎裂的声音。

烟尘终于散去了,那一地的结晶尖锥闪烁着寒光,在浮士德的身前穿入了地底。这一幕让梅林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因为他愈发地有些弄不懂浮士德的能力了。

——我的结晶尖锥分明是冲着浮士德的身体去的,而浮士德也根本没有移动一步,但为什么这些结晶尖锥却全部穿入了地里?

——就仿佛,自己一开始就是冲着地面射出了结晶尖锥一般!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狄卡兰,全知者狄卡兰那影响五感的能力让他们吃了不小的苦头,若不是当初布伦希尔德的暴走将其击退,或许自己等人还会变的更加狼狈。他有些怀疑浮士德的能力与狄卡兰是相同的,这似乎能够很合理地解释自己的结晶尖锥为什么会落在了地面之上。

——不,不对。

梅林忽然将目光又放在了浮士德的身边,放在了那些围绕着他不断旋转着的黑色雾气之上。

——狄卡兰之所以会拥有那样的能力,是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他的能力无关于魔法与斗气,根本就是一种类似于龙的吐息、精灵的自然之息、蛇人的毒液、巨人的怪力一般的与生俱来的能力。但浮士德却不同,他的战斗似乎依然没有脱离魔法的体系,只不过这是一种极其独特的魔法罢了。

就像他的鲜花魔法一般,这些黑雾同样是异魔法的一种。

在前面几次浮士德发起攻击的过程中,那些黑雾都凝结成了黑洞的形状,而自己的结晶洪流以及浮士德所射出的三道结晶洪流也都是从那些黑洞之中涌出的。但这一次,天空之中却并没有出现那些黑洞,甚至从烟尘出现到消失的过程之中,那些黑洞都没有再出现过!

“原来如此,太过弱小的攻击根本就无法触发你的魔法啊。”梅林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些黑雾在保护着你,如果我的攻击过于强大,它们就会形成黑洞吞噬掉我的攻击再反射回来;如果我的攻击不够强大,那么这些黑雾就会随意地将我的魔法弹射到你的反方向——你无法控制这些黑雾,或者说你对于黑雾的控制力有限,否则刚才应该是个非常好的攻击机会才对。”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不错,果然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不败之地上。如果我的魔力超过了你,或许我还能够想些办法,只可惜我的魔力并不太充沛,想要用魔力直接达到你那些黑雾所能够承受的极限,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浮士德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冷冽:“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用言语来拖延时间。”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这句话应该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后面本来还应该接上更多的内容,但浮士德却已经闭上了嘴,并且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黑雾也再一次凝聚了起来。

——他的后面那句话,显然应该是“我不会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但他不必说这句话,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就已足够了。

行动,显然比话语更加具备着说服力。

浮士德的双手从自己的身前向外一划,那些黑雾便在他的身前不远处构成了一道弧形的屏障。然而梅林还未来得及感到好奇,那黑雾屏障之中探出的一根根结晶尖锥便让他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就算那些黑雾没有吸收自己的结晶,浮士德居然也依然能够反射自己的攻击!

并且那些略带黑色的结晶尖锥,比梅林自己刚才射出的那些结晶尖锥,显然更加可怕!

来不及多想什么,梅林在第一时间蹲了下来。他的双手按在地面之上,一面散发着幽蓝色光辉的结晶屏障便顿时自地面腾了起来,将他的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而就在他那面如同龟壳一般的半圆屏障建立起来的一瞬间,暴雨一般的黑色结晶尖锥,便骤然轰击在了屏障之上以及屏障的周围!

比起梅林的结晶尖锥,浮士德射出的这些结晶尖锥就像是一颗颗炸弹,不但能够通过尖锐的角刺穿地面之上的岩石,甚至在短暂的延迟之后还会产生剧烈的爆炸——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之内,无数的爆炸声便响彻了地下河道,连坚实的地下河道,都随之一阵摇晃!

“怎么了,梅林?为什么只能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了?”浮士德的大笑声也响了起来,他所射出的结晶尖锥远比梅林所射出的要更多,威力也要大上不少,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了地下河道的每一个角落,本来平缓的地下河流,也随着爆炸与震动而一阵波涛汹涌!

梅林没有回答他,或许此时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回答了。如果他刚才射出的结晶尖锥是暴雨,那么浮士德射出的就是一场巨大的冰雹。暴雨并不会将人打伤,但冰雹却足以将毫无防备的人打成重伤。此时梅林身边的烟尘远比之前浮士德身边的要更加剧烈,碎石也不断地四处飞溅,一个个爆炸造成的坑洞遍布了梅林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接近一分钟的爆炸与轰击之后,浮士德所射出的结晶尖锥总算是变得稀疏了起来——这样的魔法威力或许已经达到了六阶,那已经是梅林现在所能够施展出的最高级别的魔法了。然而浮士德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样子,仿佛刚才的结晶暴雨,对于他的魔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在浮士德的眼前,一个破破烂烂的屏障依然伫立在那里,只不过在其之上,已经多出了无数个破口。如果有人躲在里面的话,一定会在刚才那一场结晶的轰击之中被轰得体无完肤,就算是梅林也不例外。

所以浮士德叹了口气,向着那个如同龟壳一般的屏障的方向走出了一步——而当他走出第一步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便骤然一寒!

因为屏障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在电光火石之间,浮士德的脑海中闪过了两个念头。第一就是梅林已经被自己轰成了碎片,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只不过这个念头被他很快地就抛在了脑后,他不相信梅林会这么容易地被自己轰得粉身碎骨,他可能会死,但是绝对不可能被自己轰得连一点渣都不剩!

——第二,那家伙在自己的魔法发动之前,就已经逃离了刚才的位置!

当这个念头在浮士德的心底跳出的那一刹那,他双眼之中的猩红色便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因为一想到自己刚才就像是在表演一般对着空气轰了一分钟,他的心底便产生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但他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之情,因为在和梅林的战斗之中,只要自己失去了理智,那么自己就必败无疑!

“你要逃跑了吗,梅林?”浮士德看了看周围,忽然冷笑着开口了。

梅林当然没有跑,浮士德很清楚这一点。这家伙虽然一向不要脸,但在这一场战斗之中,这家伙就算是战死也不会逃跑。

他们很了解彼此,也很了解彼此的性格——但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浮士德并没有对自己的这句激将法一般的话语抱有什么希望。

只不过显然,虽然他很了解梅林,但是他了解的还不够。

因为他的话刚刚出口,浮士德居然就真的听到了梅林的声音。

“我当然不会逃,你很清楚的。”

梅林的声音忽然从自己的身后响了起来,让浮士德脸色骤然一变。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过了头,只见浑身湿透的梅林此刻正用狰狞的微笑看着自己,巨大的法杖之上,幽绿色的魔力已经同时亮了起来!

“等我赢了以后,我也想让你去地下河道里游游泳,感受一下那里的滋味。”

Part.228 看破

梅林那面腾起的结晶屏障,将他的身影整个地包裹在了其中——至少在浮士德的眼里是这样的。

然而因为浮士德就站在梅林的正前方,所以他根本看不见梅林的后方是否同样出现了结晶屏障。但在潜意识里,他不认为梅林会忽略自己身后的防御,以梅林那事无巨细无比谨慎的性格,一旦他要采取防御措施,那么他的防御也一定会几乎毫无死角。

但现在事实证明,梅林根本就没有采取防御措施,或者说他只是象征性地采取了一下防御措施。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结晶暴雨轰击在地面上所造成的烟尘遮蔽自己的身形,并且用那屏障吸引浮士德的目光,从而潜入到地下河流之中,直接摸到浮士德的身后去!

而现在,他的计划显然非常成功。

幽绿色的光芒顿时自他手中的巨大法杖顶端亮起,此时此刻,梅林的魔力既非魔力标准的淡蓝色,也并非他奥术魔法的幽蓝色,而是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就在浮士德回过头的同一秒,古朴的幽绿色魔法阵骤然从梅林的法杖顶端扩张开来,繁杂的魔力线条在空中迅速构成了一个浮士德几乎闻所未闻的魔力图案——下一秒,墨绿色的魔力顿时构筑成了无数纠结盘旋的树根,猛然涌向了浮士德!

“计划很不错,只可惜——”浮士德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有举起自己的手,然而黑雾依然在他的身前聚集了起来,“我们彼此都足够了解对方,因此你的袭击在我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梅林的魔法已经足够快了,只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浮士德眼前。然而浮士德的动作却更快,或者说他早有预料到了梅林的行动。那墨绿色的树根群来到浮士德身前的同一时间,那个诡异的黑洞却已经张开在了那里,就仿佛它一直在那里等候着梅林一般!

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梅林所释放的魔法,再一次被那黑洞吞噬而去!

“看来,你刚才释放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并且是我没有见过的魔法。”这一次,浮士德没有立刻将梅林的魔法反射回去,而是眯着眼睛微笑了起来,“很奇特,你的实力虽然已经达到了魔导士能够达到的巅峰,然而却并非是一位魔导师——只是你刚才的魔法,从魔力的总量上来看已经达到了魔导师的程度,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梅林手上的法杖,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你手上的那根法杖,的确是一件非常不错的玩意儿。我决定了,这样的法杖落在你手中没有任何的意义,等你死了以后,我会好好地将它当成你的遗物加倍珍惜的。”

“这有些不太合算,你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和它价值相同的东西。”梅林也笑了笑,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浮士德摇了摇头,双手再一次举了起来,诡异的黑洞自他的双手之中也再一次张开:“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来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在讨价还价的话题上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死人是不会讨价还价的,所以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依然占据着优势。”

“那么接下来,”浮士德咧了咧嘴,“让我来看看你的魔法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吧。”

他的话音刚落,与刚才梅林所释放的魔法几乎如出一辙的巨大树根自他的黑洞之中骤然探出!

带着淡淡黑色雾气的树根以极其迅速的速度顿时撕裂了黑暗,梅林甚至还未来得及行动,那树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向冷静的梅林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惊骇,但他的目光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了然。无数的锁链自他的身后骤然探了出来,伴随着他身体的后退,那些锁链纷纷缠绕在了那些树根之上,竟是逐渐地减缓了它的速度!

但那树根的速度却又实在是太快了些,梅林的动作很快,却依然比那树根略慢了一筹。在后退的过程之中,树根渐渐地逼近了他的腹部,并且直接刺入了梅林的腹部之中——所幸当梅林身后的锁链几乎尽数缠绕在树根之上时,树根的速度总算是缓解了下来,它前端大概三厘米的长度刺入了梅林的腹中,虽然那伤势不算轻,但也绝对不至于立刻就让梅林失去行动力。

“有点意思,看来你刚才释放出的魔法似乎与土系魔法有些相似,并非是以魔力直接攻击,而是以魔力催动某种元素,从而造成类似于物理伤害的效果。”浮士德居然摸着下巴低声自语了起来,仿佛这个时候他们俩只是在法师塔的魔法训练室里一般,“不过你的应对方式也很奇特,那些锁链是你的奥术吧?这些锁链应该是没有实体的能量体才对,为什么能够减缓这个魔法的速度?”

梅林轻轻地喘息着,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从树根上拔了下来。他从包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画着一个简单的魔法阵的纱布,随手贴在了自己的腹部伤口处。与此同时,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浮士德,嘴角也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在笑什么?”浮士德扬了扬眉,轻声道。

梅林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平静地看着梅林。

“好吧,我想说的是——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了。”梅林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腹部的伤势显然已经渐渐地有所好转了,至少再也没有鲜血自伤口处向下滴了,“你的魔法根本就不是什么反射,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误导我向这个方向想而已,为了让我产生思维定式并且放松警惕——很奸诈,浮士德,你差点就暗算到我了。”

浮士德皱了皱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

梅林忽然弯下了腰,从地面上拔起了一颗仅剩树根的植物。他站起身,将那棵植物举起在了浮士德的眼前,轻声笑道:“我刚才释放的魔法,事实上并不是什么树根,而是最纯粹的精灵族法术——狂野生长,唯一的作用是让一棵植物以极其疯狂的速度迅速地生长起来。换言之,刚才刺向你的树根并非是我的魔法,只是我的魔法所引起的变化而已。”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对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梅林。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消息,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首先,我成功识破了你的误导,并且看穿了你的真实能力到底是什么;其次,我大概理解了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最后,我多少想到了一些对付你的方法,这方法虽然还不成熟,但至少比之前的一筹莫展来得要好。”梅林笑得很开心,连那双碧绿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和之前相比,我的胜算已经更大了一些。之前我只有三成的胜算,那么现在,我已经有了七成。”

“七成?”浮士德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冷地笑道,“看来你对于自身的判断依然和过去一样狂妄啊,梅林。”

“不要再和我提过去了,我的朋友。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已经识破了你的真实身份。”梅林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下去,盯着浮士德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过是一个占据了浮士德身体的怪物罢了。确切来说,现在的浮士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浮士德,你根本只是一个综合了浮士德、梅菲斯特、以及怒焰之潮的一个侧面的怪物而已。”

浮士德看着梅林,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非常怪异,并且声音也越来越大,一股疯狂的意味从他的笑声之中弥漫了开来——这让梅林想起了刚刚死在他手下的二号,眼前的浮士德声音里的那股疯狂,却是隐约有点二号的意思。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确不是浮士德。”良久,浮士德的笑声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度玛,我被赋予的名字是度玛——我本来同样应该是弗兰克的一部分,就如同梅菲斯特是浮士德的一部分一般。”

弗兰克,既是怒焰之潮的本名,梅林很清楚这一点。

“安东尼家族和你所说的一样,是一个掩埋着无数秘密的家族。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家族应该是法师塔的死对头才对——因为他们所谓的使魔魔法,应该是黑魔法的产物才对。”浮士德看着梅林,狞笑道,“最初的时候,使魔魔法的确是安东尼家族自异界召唤出的高智慧生物,他们与这些生物签订了灵魂契约,让这些生物服从于他们,而在契约结束时这些生物会抽走他们一部分的灵魂作为报酬。显然,既然涉及到了灵魂,那么自然和黑魔法脱不开关系了。”

梅林皱了皱眉:“法师塔从来没有对安东尼家族有什么怨言,甚至他们现在还联手了。”

“那是当然的,因为从两百多年前,他们就和法师塔一起改良了这种使魔魔法——他们在召唤出使魔之后,立刻用心灵魔法抹除掉使魔的灵魂,并且将安东尼的族人的灵魂撕裂开来,注入到使魔之中作为替代品。”浮士德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仿佛是在讽刺安东尼家族的冷酷与无情,“他们认为,自己奴役自己算不上是奴隶制度,因为自己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们没有想过的是,灵魂分裂以后了的个体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个体了,相当于他们将自己撕裂成了两个人,而彼此都有着对方没有的性格。”

浮士德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轻笑道:“我不一样,我是个好人,至少我从来没有奴役过我,很多时候我与我之间都更像是朋友;而我则不同,我在安东尼家族之中呆了近百年,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的自由。”

他连续用了三个我,这让梅林听得一阵头大——但显然,这三个我分别指代的是浮士德、梅菲斯特以及度玛,他们三个人现在共用同一个灵魂,以“我”作为自称又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梅林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尼德兰之时的事情,在他们第一次遭遇红心王后的所爱之触时,卖花少女安吉拉将所爱之触的符文种在了浮士德的体内。然而浮士德却和梅菲斯特置换了身体与灵魂,不但触发了所爱之触,并且还成功避过了所爱之触的爆炸——他当时所说的话语之中,似乎已经能够牵扯到安东尼家族的黑幕之上了。

他忽然甩了甩头,抛却了自己脑海中那些刚才突然想起的回忆——这个时候回忆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回忆那些自己和曾经的浮士德共同面对的困境,那会让他在战斗时不由自主地产生迟疑。

“我的愿望,是彻底击溃你。”浮士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又变回了梅林那个熟悉的模样,“而既然我们现在共用着同一副身体、同样的灵魂,因此我同样能够从灵魂之中感受到对你的嫉妒以及恨意——你刚才说,你认为你的胜算有七成了,那么就请你展示给我看吧。”

天空之中,骤然打开了整整七个黑洞,黑洞的洞口也同时对准了梅林。

“你认为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能力,是吗?”浮士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黑色的雾气裹挟着惊人的魔力涌向了黑洞,“可是你真的看穿了我所有的能力了吗?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就是我所有的能力了呢?”

梅林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与惶恐,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同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模样反而让浮士德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属于浮士德的那一部分灵魂之内正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不安,而这份不安显然来源于梅林此时有些异常的表情。

“我看穿的不是你的能力到底有些什么,而是看穿了你的本质,浮士德——不,度玛。”

他忽然将法杖插在了地面之上,竟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法杖,转而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创造者的作品之中所蕴含的情感并非是作品的情感,而是创造者的情感,如雕塑家们的雕塑,画家们的画,都是如此。”

“说到底,度玛——你不过是怒焰之潮所舍弃的残渣而已,是他赋予了你这些他所不需要的情绪与性格。想要看穿你,太简单了。”

Part.229 【真相】

关于怒焰之潮,梅林了解的并不算多——就算放眼整个帝国,身为掌灯人议长的怒焰之潮也绝对是帝国最为神秘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很多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掌灯人议长。身为法师塔的决策人们,掌灯人们几乎从来不在人前抛头露面,只有身为掌灯人代言人的咒火罗根会被世人所熟知。

但在上一次的会面之中,那位掌灯人议长却给梅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只是那个时候,怒焰之潮并没有表现出自己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贵族议会这一边的模样,因此梅林也并没有太着重于调查这位掌灯人议长——只不过现在看来,他之所以没有表现出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他所代表的势力在贵族议会的更上方。

度玛是怒焰之潮的残渣,是被他所舍弃的一部分灵魂,换言之,在这一部分灵魂之中具备着一些怒焰之潮不想要的性格与习惯。就如同性格张扬的浮士德以及沉默寡言的梅菲斯特一般,他们俩组合在一起才应该是本来的浮士德才对,而度玛和怒焰之潮也是如此,度玛具备着怒焰之潮所不具备的东西,而怒焰之潮也具备着度玛所不具备的东西。

这些讯息并非是眼前融合了度玛的浮士德最直观的弱点,但却是个值得注意的线索——至少在梅林的心底是这样的。

“从来都是如此,梅林,你的嘴巴从来都比你的实力厉害了不止一个档次。”浮士德叹了口气,身边的七个黑洞之中不断地释放出梅林之前用来攻击他的魔法,“你不是说你有七成的胜算吗?你那七成的胜算,就是像这样永无止境地逃跑下去吗?”

三道结晶洪流从梅林的面孔上方飞射而去,看得此时正后仰躲避的梅林一阵心惊肉跳。结晶洪流刚刚消失,梅林便立刻向后翻滚了开来,而就在同一时间,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钉满了大大小小的结晶尖锥。他的身体刚刚站稳,又不得不从手中掷出一条锁链牵扯着自己来到了地下河道的天花板上,因为一根黑色的树根已经贯穿了整个地下河道,也贯穿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浮士德的攻击实在是太过频繁,仿佛他的魔力无穷无尽一般,竟是让梅林一时间只能躲避,全然找不到任何还击的时间!

又是一连串的结晶暴雨自浮士德的方向笼罩而来,吊在天空之中的梅林叹了口气,又是一根锁链自他手中飞射而出。他就像是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一般,不断地从自己手中牵扯出一根又一根的锁链,不断地在空中躲避着浮士德的攻击。那些锁链也没有立刻消失在空气之中,而是直接连接在了一起,看上去与蜘蛛的网更多了几分相似之处。

当数十根锁链连接在了一起时,梅林的躲闪就显得更加轻松了——他随时可以跳到锁链之上躲开攻击,那些锁链让他的移动范围从一个平面直接变成了一个空间,浮士德的攻击虽然密集,但梅林却像一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竟是躲开了近半的攻击!

“看来你也不怎么行啊,浮士德。”梅林在躲闪的同时居然还有空嘲笑浮士德,他双手抓着锁链在空中旋转了一大圈,又一次躲开了一道结晶洪流,“你不是说你还有什么没有展现给我看的力量吗?难不成你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的吗?——你学坏了呀,浮士德,我应该检讨。”

“你还没有发现啊,梅林。”

浮士德忽然停住了攻击,看着正在锁链上像只猴子一样嬉皮笑脸的梅林冷笑了起来:“我已经在展现我的力量了,只不过你一直在忙着躲避我的攻击,没有发现这一点而已——这是你惯用的伎俩,看来我的确是学坏了。”

梅林愣了愣,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身后,骤然传来了剧烈的魔力波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身后也出现了三个黑洞,那深邃的黑洞洞口,同样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我的攻击没有产生太大的效果,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浮士德冷冷地笑了笑,看着梅林的目光之中满是嘲弄,“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这么简单地轰杀你——我想看到的,是你在束手无策之时的那种绝望,而不是轻而易举地就用远超你的实力将你打败。”

梅林缓缓地回过了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那听上去似乎不太容易。”

他的表情依然轻松,他的语气之中也没有任何紧张的意味,但是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显示出了他此刻所面对的状况的不妙——躲避从一个方向射来的魔法并不算太难,浮士德也没有使用大面积的魔法直接让他避无可避。但是现在则不同,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射来的魔法,会让自己躲避的难度增大不止一倍!

浮士德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抬起了手,对着梅林露出了微笑——然后那只手,轻轻地向下一挥!

带着黑色气息的结晶尖锥,顿时从黑洞之中飞射而出,两个方向十个黑洞在一瞬间里释放出的结晶尖锥不下千枚。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性,别说是梅林这样的并不算矮小的身材,就算在这里的是一只猫,也会瞬间被那密集无比的结晶尖锥所吞噬!

这是真正的暴雨,没有任何空隙的结晶暴雨!

在这样的数量之下,准确度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结晶尖锥插在了两侧的墙壁之上、钉在了天花板上、落在了地下河流里激荡起了水花、落在地面之上扬起了大片大片的灰尘与尘土,梅林所在的那一片位置已经全然没有了地下河道本来的模样,在那样的结晶暴雨的轰击之下,那里反倒更像是一片结晶的矿场,四处都插满了大大小小闪烁着寒光的结晶尖锥!

“真可怕,这就是为什么魔法师不能出现在战场之上的原因吧?”然而在这样的轰击之下,梅林的声音里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轻松,“想想看,如果一支普通的军队来到了你的面前,这支军队绝对会在你的魔法之下瞬间被撕成碎片,这对于战争而言太过于不公平了一些。”

梅林依然活着,就算是在这样的攻击之下。

浮士德轻轻地眯了眯眼,他始终不认为梅林会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死亡,但是当梅林真的如他所想一般活了下来之后,他却又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如果梅林刚才用魔法抵消了自己的结晶暴雨,或许浮士德还不会有任何的惊诧之情。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魔力波动,甚至连梅林躲开自己攻击的方式都没有察觉到,这就让他有些不安了。

结晶暴雨骤然变得稀疏了起来,浮士德的黑洞仍然停留在了那里,但却没有再继续发动攻击了。他眯着眼睛看着烟雾里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轻声道:“你还活着啊。”

这句话之中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一般。

幽蓝色的魔力向外一振,顿时将烟尘吹散了开来。出现在浮士德眼前的梅林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他笑眯眯地看着浮士德,点头道:“是的,我还活着。”

这句话显然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和浮士德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一样。

浮士德摇了摇头,再一次轻声道:“既然你还活着,那么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的魔法之中最大的弊端了吧?”

“是的,既然我还活着,显然我已经找到了你的死角。”梅林也摇了摇头,学着浮士德的样子微笑道,“你在召唤那些黑洞时,你的身体不能有任何的移动——换言之,你的所有攻击,只会有一个地方出现死角。”

他看了看自己脚下没有任何结晶的地面,旋即抬起了头,看着浮士德微笑道:“那就是你身前的这一条直线,你在我身后召唤出的那三个黑洞里,没有一根结晶的目标是你自己,因为你无法移动——或者说,你自己所释放的魔法,你自己却无法吞噬。”

“怒焰之潮在年轻的时候,有两个同学——一个是尤瑟夫,另一个则是被你击败的主教,杰拉德的孤儿。”浮士德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显然现在灵魂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变成了度玛,“尤瑟夫不同,那家伙是个另类,他和你一样只研究一种魔法,并且在他那一类的魔法之中取得了登峰造极的成就。但是同样,他始终认为魔法只是一种工具而已,他对于魔法没有任何的热爱,也因此他被法师塔视为最不受欢迎的魔法师之一。”

浮士德微微一顿,继续低声道:“但怒焰之潮和杰拉德的孤儿不同,他们俩对于魔法怀有真正的热爱,只不过在天赋上,怒焰之潮要比杰拉德的孤儿高出了不少。怒焰之潮被誉为法师塔百年来最大的天才,这种天才不同于齐格飞,而是学习上真正的天才——任何常规的魔法,只要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迅速地掌握并且加以改良。他在法师塔学习的那段时间,所有的理论考试从来都只在及格线左右,因为他的答题内容超过了他老师的学识范畴,法师塔的基础魔法之中至少有一半,都被怒焰之潮进行过或多或少的改良。”

梅林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因为浮士德的话语,已经让梅林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能力到底是什么——这不是个聪明的举动,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到了后来,大概在五十年前左右吧,怒焰之潮摸索到了大魔导师的边缘。”浮士德顿了顿,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怀念之情,“然而当他站在大魔导师的门槛之上时,他却发现自己眼前的门槛实在是太高太高,高到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他和杰拉德的孤儿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他们掌握的魔法实在是太多太多,因此始终不知道自己的领域到底是什么。他们可以成为大魔导师,但是为了成为大魔导师,他们必须要将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很多东西全部抛诸脑后。在这个问题上,尤瑟夫显然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他虽然也在大魔导师的门槛上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他的道路始终是明确的。”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于是,他再度分裂了自己的灵魂?”

“我憎恶着安东尼家族,但是我对于怒焰之潮却始终只有敬佩与畏惧。”浮士德——不,度玛摇了摇头,看着梅林轻声道,“身为真正的天才,身为能够一眼看穿所有魔法的本质的天才,当他发现自己的天才变成了自己的桎梏之时,他没有任何的贪念,毫不犹豫地切除掉了自己的天赋——他第二次挖出了自己的灵魂,并且将这样的天赋放在了我的身上。而他,则在短短的几天之中,便迈过了那道坎,走向了真正的大魔导师的方向。”

“值得敬佩,人总是有着无穷的贪念,明知道自己背上的黄金会让自己沉入水底,但真正能够将黄金扔下的人却没有几个。”梅林有些敬佩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么说来,你的能力,就是这种学习并且改良的能力了吧?”

“不止是如此——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我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你,因为这样的能力显然有着不小的破绽。”浮士德笑了起来,他的语气又从度玛那萧索沧桑的语气回到了浮士德那骄傲的腔调,“学习?改良?这样的说法未免太过简单了。要我说的话,最适合这个能力的词汇,应该是”

他忽然弯下了腰,对着地面之上的一根尚未消散的结晶尖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那根食指轻轻地点在了那根结晶尖锥之上,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就像只是点在了一片花瓣之上的露珠一般,仿佛只要稍微重一点点,那根结晶尖锥就会化作粉末一般。

——然而下一秒,那根结晶尖锥忽然散开成了粉末,并且那些粉末尚未落地,就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形体,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魔力光芒,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真相】,这个名字或许更适合一些。”浮士德看着面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的梅林,轻声笑道,“任何的魔法,只要我想,我都能解开魔法之中的术式,让它瞬间化作对我毫无危害的魔力——一如这些魔法的真相,都不过是魔力构成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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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0 扭转局势!

如果说之前浮士德所谓的“立于不败之地”在梅林的耳里只是一个笑话的话,那么现在,梅林已经不再这么认为了。

这种被他冠名为【真相】的能力,乍一听似乎并不算是多么强大,并且进攻性也并不太强。但在梅林的眼里看来,这种能力几乎只能用作弊来形容,尤其是在一对一以及魔法师之间的战斗之中。

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梅林自己最擅长的,便是这种能力的反面。

如果说浮士德的能力是看穿真相,那么梅林的能力,就是制造假象——只不过梅林的能力与浮士德所掌握的能力从根本上就有着巨大的差别,梅林的充其量只能被称之为骗术,而浮士德的则是真正的魔法。

梅林最擅长的,莫过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在对方尚未察觉之际一步一步地完善自己的计划,从而让对方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但这一切在浮士德的眼前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他的能力让他能够将自己的魔法到底是如何运作的看得一清二楚,不论自己的魔法接下来还有着怎样的变化,对他而言都仿佛毫无掩饰一般。

“看来你还真是我的天敌,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完全克制我的魔法啊。”梅林的脸色有些苦涩,他很想继续保持着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他现在连笑容都已经无法从自己的脸上展露出来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和你硬碰硬了是吧?”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梅林——那三个位于梅林身后的黑洞并未消失,这三个黑洞直接封死了梅林的退路,现在梅林就算想要逃跑,也只会被那三个黑洞里飞射而出的无数结晶尖锥拦截下来。

梅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将双手握成了拳,摆出了一个标准至极的武者战斗动作。

“结晶魔法果然是一种很有意思的魔法,那些将结晶魔法视为废物的魔法师,实在是太过目光短浅了一些。”浮士德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兴趣,“诚然,这种魔法的破坏力有些不堪入目,但是其对于魔力的消耗却是少到令我诧异。并且这种魔法的魔力构成之中没有任何的元素存在,其操纵性也远比其他的魔法更强——很有趣,梅林,难怪你一直对结晶魔法青睐有加,看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这次换梅林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苦笑。

“不过现在,我不太想用结晶魔法了。”浮士德忽然举起了手,盯着瞬间警惕起来了的梅林笑了笑,“你看,我是浮士德,是欧内斯特之花,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最著名的就是我独创的花魔法——那么现在,我当然也应该用这样的魔法打败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自他身边的那七个黑洞之中,骤然涌出了无穷无尽的花瓣!

梅林见过浮士德的花魔法,那种有些华而不实的魔法是浮士德的最爱,因为那种魔法能够让他看上去更加符合他欧内斯特之花的名号。很多时候他的花魔法往往并非用于战斗,而是用于别的途径——他在登场时或是和他感兴趣的女性聊天时都会释放自己的花魔法,借此在自己的身后释放出出一片片随风飘扬的花瓣,营造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梅林曾经一直认为浮士德这家伙骚到了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地步,因为正常的男人绝对不会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背后扔花瓣的。

然而目前为止,浮士德却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花魔法在梅林的眼前击退过什么强敌,甚至他近些年来只在尼德兰的那场战斗之中看见过浮士德用花魔法进行战斗。就那一战梅林所目睹的一切来看,浮士德的花魔法最令人侧目的,无疑是那种全然不似花瓣应有的锋利——他的花瓣更像是一片片的刀刃,用最轻柔的外表撕碎它眼前一切的抵抗。

而现在,经过浮士德的能力所改良过的花瓣,已不再是之前梅林所见过的那种嫣红色了。混杂着黑色雾气的花瓣此刻看上去更接近于紫色,被花瓣掠过的地面之上也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痕迹——正如梅林所知的那样,浮士德的花瓣并不如它的外形一般轻柔较弱,而是一片片最为锋利的凶器!

无数的锁链顿时从梅林的身后探了出来,锁链在梅林的身后微微的晃动着,如同在梅林的背后张开了一朵海葵。面对着那些在空中盘旋着的紫色花瓣,梅林的脸上满是凝重,他很清楚,如果之前浮士德的花瓣是刀刃,那么现在被他的【真相】所改变过的花瓣,只会更加可怕!

浮士德抬起的右手缓缓张开,将掌心对准了梅林。他的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语气之中也满是讥讽:“就让你见识一下吧,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到底有多大——不能玩弄阴谋诡计的你,和一个弱小的魔法师没有任何的区别。”

下一秒,在天空中盘旋着的紫色花瓣骤然齐齐一顿,旋即猛然射向了梅林的方向!

来不及多做任何的思考,梅林身后的锁链自他背后向前包裹了起来,直接将梅林本人笼罩在了最中心。那些锁链此时此刻化作了梅林的盾牌,保护着他不受那一片片宛如刀刃一般的刀片的袭击——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梅林便感觉自己的左臂之上传来一阵痛楚!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臂。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片花瓣已经穿透了锁链,在他的左臂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这不可能。

梅林咬了咬牙,带着包裹着自己的锁链一同向后跃开了去。由于锁链的笼罩,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向着哪个方向躲避,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继续站在原地,只会被那些诡异的花瓣撕成碎片!

——这不可能!

又是一道诡异的伤口出现在了梅林的左大腿之上,让他差点直接摔到在了地上。他一个踉跄站稳了身形,目光中的惊骇愈发地浓烈!

——我的奥术锁链并非防御,而是囚禁,应该会把他的花瓣直接锁在空中

“应该会把他的花瓣直接锁在空中,为什么没有奏效——你心底的想法是这个,对吗?”梅林的念头还没转完,浮士德却已经笑着开口了,“没用的,梅林。我说过了,你的一切魔法在我的眼里都无所遁形,你伪装成防御的模样,但事实上却打算用你那奥术将我的花瓣封锁起来——在这双眼睛里,你想要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浮士德微微一顿,继续微笑道:“不止如此,你的魔力到底是如何运转的,我也看得清清楚楚。我能看见你的魔法之中的空隙,能够看到你自己看不到的那些死角。想要将我的花瓣透过你的锁链直接穿透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像我所说的一样,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你的任何魔法都毫无意义。”

锁链骤然四散开来,再一次在空中组成了一片宛如蜘蛛网似的阵型。梅林似乎是彻底放弃了防御,他又像之前那样上蹿下跳了起来,但这一次,他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汗水,因为局势与之前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是的,是的,梅林,就是这样!我很喜欢看见你像这样‘起舞’——你现在就像一只马戏团里的猴子,只能在主人的鞭子之下上蹿下跳!”浮士德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他那些紫色的花瓣在梅林的身边盘旋着,时不时地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两道或大或小的伤口。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神色,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有些扭曲的笑容,只要梅林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困境,他就会感到无比快乐。

“那我是不是应该——”梅林有些艰难地在两条锁链之上躲过了一连串擦着自己的腰过去了的花瓣,有些勉强地笑道,“——在这里给你跳支交谊舞?听说你一直不会跳交谊舞,这是你身为花花公子最大的耻辱。”

浮士德双眼之中的红光骤然暴涨,显然梅林的话语戳到了他的痛处。在这个时候还要继续激怒浮士德显然是不理智的,然而梅林却总喜欢这么做,或者说这种嘴上绝对不输人的特点,才是梅林最大的特征。

当然,口舌之快是趁到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花瓣的数量又一次增多了不少,这让本来就有些躲避不及的梅林显得更加捉襟见肘——如果不是浮士德没有打算立刻杀死他,或许梅林现在已经变成了餐桌上的切片肉。

花瓣的速度渐渐减缓了下来,但是它们并没有离开梅林的身边,只是在梅林的身边悬空不动了。总算得到了些许空隙的梅林连忙从锁链上落了下来,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甚至连脸上的鲜血都来不及擦,因为对于他而言,恢复体力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按理来说,恢复体力的过程中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只不过对于梅林而言,有些话他必须要说——所以他愤怒地瞪着浮士德,同时摸了摸自己被浮士德的花瓣斩下了一大半的银色长发,怒道:“什么意思?你难道一直看我的模样不太顺眼?”

浮士德咧了咧嘴:“既然有时间在意这个,看来你不需要继续恢复体力了,那就继续为我表演吧——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地就杀了你,那样做未免太过无趣了一些。”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打算的,你刚才还在说不会再给我拖延时间的机会。”梅林撇了撇嘴,将自己被浮士德切到了齐肩的长发束了起来,“还是说,你们不同的人心中带有不同的想法?浮士德想继续羞辱我,度玛想早点杀死我以绝后患,梅菲斯特——梅菲斯特应该没有想法,那孩子一向如此。”

他的话音刚落,紫色的花瓣便再一次开始了旋转。浮士德冷冷地笑了笑,轻声道:“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现在只是一只困兽而已,只是为我表演的小丑而已——没了那些骗术,你就仿佛被斩断了双手双腿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值得被警惕的地方。”

梅林怒骂了一句,再一次跃上了锁链,因为他的身体刚刚跃上锁链的一瞬间,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便已经被花瓣席卷而去。一击不中的花海在空中骤然分裂成了漫天的花瓣,一瓣瓣细小的花瓣再一次围绕着梅林旋转了起来,从各个角度逼迫着梅林不得不继续躲避!

就像浮士德所说的那样,只能依靠自己实力的梅林,在他眼前显得是如此弱小!

“多么滑稽可笑啊,梅林。过去的你就像是一只盘踞在网中的蜘蛛,而现在的你却变成了落入了网中的猎物!”浮士德畅快的大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很不错,非常不错!我要奖励你,梅林,当你决定不再抵抗接受败局的那一刻,我会用最快的手段杀死你,绝不让你有太多的痛苦——但你是那种就算不要荣誉与尊严也会活下去的那种人,要等到你放弃那一刻,应该还有很久吧?我应该还能——”

轰!

浮士德的狂笑声被一声巨响忽然打断了,那声巨响距离他很近很近,因为一颗巨石,就落在了浮士德的身边。

“放弃?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梅林依然在锁链上不断地跳跃着,努力地躲避着那些花瓣的攻击——那些锁链连通在两侧的石壁以及天花板上,锁链的顶端深深地插进了石壁之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洞口以及洞口周边那大大小小的裂痕。而随着梅林的每一次跳跃,锁链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裂痕也因此而扩大了不少!

浮士德的表情骤然变得扭曲了起来——在梅林的话语出口时,他才终于发现了梅林的计划!

此时此刻,天花板之上的裂痕,几乎已经连成了一片,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彻底崩坏!

“我记得,你的那些黑洞张开的时候,是不能移动的吧?”

梅林在百忙之中回过了头,对着浮士德轻轻地笑了笑:“就算能够看穿我的魔法,你也无法洞悉我到底想做些什么——你太迷信你的能力了,浮士德,这是战斗之中最大的忌讳。过于相信某一种能力而不知道随机应变,只会迎来败局。”

他抬起了手,指了指两人头顶的地下河道天花板。

“友情提示,我的朋友——这里,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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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1 真实的虚妄

贯入石壁之中的锁链伴随着梅林的跳动不住地颤抖着,石壁之上的裂缝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大。窸窸窣窣的碎石块不住地从天花板之上落下,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埃,在河流里激起一阵水花。

短短的几十秒之中,梅林的身上已经多了不下十道伤口,那些犹如婴儿微张的口一般的伤口正向外流着鲜血,很快地将梅林染成了一个血人——但他的笑声却无比畅快,仿佛这些伤口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一般。

“生气了?决定先把我干掉再考虑别的了?”梅林一扭身子,一枚冲着他咽喉去的花瓣划过了他的肩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来不及了,浮士德,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可是你如果再不让你的花瓣回防,你很快就会被这些石头砸成浮士德酱啦!”

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从天而降,笔直地落向了浮士德的头顶。浮士德咬了咬牙,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一甩头,竟是用自己头上的那对异变生出的牛角直接撞碎了那块碎石!

——但是还不够,因为就在他撞碎了这块碎石的同一时间,已经有更多的碎石从天空之中落了下来!

“我可以在锁链之上随意移动,可是你呢,我的朋友?你现在就是一个靶子,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硬接这些石头。”浮士德的举动让梅林多少有些惊讶,但他的语气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溢于言表,仿佛现在浑身染血的人不是他而是浮士德一般,“还是照我说的做吧,浮士德——你刚才用角顶碎石头的模样很帅气,可惜你的额头上在流血了,这种举动只有齐格飞才做的出来,你不适合这么做。”

此时此刻,浮士德的心底骤然腾起了梅林所有的敌人都会有的想法——他应该先把梅林的舌头割下来的,这个半精灵的嘴巴才是他最令人讨厌的地方!

但就算他再怎么讨厌梅林,再怎么想要将梅林除之而后快,他都不得不承认梅林说的话没错。虽然自己的体型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本质上却依然是魔法师的身体。如果只是一两块碎石,那么自己还能够依靠身体强行顶过去——但此时此刻,自己头上的天花板已然濒临崩解,地下河道与地面之间又有着数十米的泥土与岩石,如果这一片土地全部从自己的头顶上倾盆而下,不用魔法的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要他真的听从梅林的话,他却又是百般的不愿意!

如果梅林没有说这句话,那么浮士德或许真的会召回自己的花瓣来保护自己。可是当梅林这一句话一出口,那么就算浮士德明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也依然不会按照梅林的话语行动——若非他的灵魂之中还有度玛的存在,或许一直要到他真的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之时,他才会将那些花瓣唤回来保护自己吧。

“你认为,就凭这些石头就能打败我吗?”

浮士德的语气忽然一变,那片围绕着梅林的花海也骤然分裂了开来,大概有五成的花瓣返回到了浮士德的身边。此时此刻,占据身体主导的灵魂显然已经变成了度玛,他眯着眼睛看着梅林,冷笑道:“你难道觉得,浮士德真的会蠢到被你这些石头砸死吗?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就算我现在将魔法收回来,等到这里的塌陷结束之后,你也依然只有死路一条。”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梅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目光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在刚才那场花瓣风暴过去之后,这剩下的五成花瓣几乎连碰都碰不到他,他的躲避也轻松自如了许多。此时此刻,他在一根锁链之上转了两圈,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好几片冲着自己的要害袭来的花瓣,同时看着远处的浮士德,微笑道:“平心而论,浮士德真的有可能会真的被那些石头砸死,因为他绝对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但你不同,或者说融合了你们的浮士德不同。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用这么几块碎石就把你们砸死,而是”

他的双手并没有离开锁链,忽然间,深银色的斗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锁链所穿透的石壁与天花板竟是在他的力量之下开始微微震动了起来!

“而是,”梅林咧了咧嘴,温柔地道,“用几百块几千块的石头,砸死你们。”

——下一秒,锁链骤然从石壁之上脱落了开来,那锁链的末端裹挟着一大块岩石,在梅林双臂的挥动之下直接抛向了浮士德,就像一位力士掷出了手中的链球一般!

巨石在空中骤然碎裂,变成了成百上千的拳头大小的碎石,以惊人的速度飞向了浮士德。这样的攻击和之前的结晶暴雨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结晶是由魔力构成的,浮士德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结晶直接归还成最基本的魔力,梅林的狂野生长也同样如此——但这些岩石则不同,这些岩石之上并没有任何的魔力存在,单纯就是梅林依靠自己的力量甩向他的物体而已。虽然从破坏力上来看,这些碎石比起结晶暴雨都大为不如,但却让浮士德只能同样地通过魔法去阻拦破坏这些石头,而不是像之前一般张开自己的黑洞直截了当地将它们吸收进去!

梅林身边的花瓣变得更少了,浮士德唤回了更多的花瓣,将自己彻底地保护了起来。一块碎石与一片花瓣相撞,于是碎石毫无悬念地被花瓣撕成了粉末。但被梅林掷出的碎石实在是太多,让浮士德根本无暇还击,只能暂时地采取防御姿态!

“无用的挣扎,这是我们之间的战斗,没有人会来帮你的,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吗?”虽然从局面上来看,浮士德似乎暂时地被梅林压制住了,但他的语气却依然平静,脸上的表情也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你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希望我忽然失误被石头砸中?希望我在防御的过程之中消耗了过多的力量?还是准备在我防御的这段时间里趁机逃走?——最后一点似乎是最有可能的,我好像也的确没有太多的功夫来继续追击你,只是你真的会逃吗,梅林?”

梅林没有回答他,只是几个跳跃间来到了另一根锁链之上,然后再和之前一般扯动了锁链——又是一块巨石被梅林扯了出来,与之前那块巨石如出一辙,它飞至空中之际忽然碎裂成了无数的小石头,然后飞向了浮士德。浮士德也只是有些无聊地摇了摇头,他虽然无法行动,但是他的花瓣却能够让这些碎石在他身前五米开外的地方便化为粉末。在他眼里看来,梅林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无聊,他虽然心底也有些怀疑梅林是不是还在计划着什么,但是他看得很清楚,梅林的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的魔力在涌动!

换言之,现在的梅林已经放弃了使用魔力,而是打算以一个武者的身份与自己战斗。

梅林是个另类,他是浮士德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能够同时学习斗气和魔力的怪胎。和魔武士那种以魔力来进行战斗的武者不同,梅林应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武士,魔力和斗气在他的体内似乎没有任何的冲突,这一点让浮士德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同样的,梅林的魔力与斗气都不算太强,虽然都算得上是一流的天赋,但这种一流的天赋在他们这些天才的眼里看起来,未免又太弱了一些。

魔力倒还好,梅林的魔力达到了六阶的水准,已经勉强能够跻身于天才的行列之中——然而他的斗气不过是五阶,如果单论斗气,他在几个月前的尼德兰选手们之中都是毋庸置疑的倒数第一。此时此刻,梅林放弃了魔力而用斗气与自己战斗,这让浮士德实在是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是吗?”

梅林再一次扯下了一根锁链,目前为止,他的锁链已经被他扯下了一半,只是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焦急的神色,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看来你的真相并不能让你看到真相,或者你的真相只让你看见了我想让你看见的真相——你举着望远镜,看见了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他面前的另一个人手上拿着刀,于是你认为这个拿刀的人是凶手,准备将他绳之以法。然而你不知道的是,实际上这一切都只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表现给你看的,他想杀死你很久了,故意在你面前演了这么一幕,让你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拿刀的这个人身上。”

碎石飞射而去,在浮士德的眼前被飞旋着的花瓣们瞬间绞成了粉末。浮士德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你还有空讲故事,看来你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啊。”

“当然,因为我已经快要获得胜利了。”梅林看着浮士德,抬手指了指天空之中,“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你以为我的锁链只是用来给我提供更多的空间躲避的,事实上我用它破坏了我们上方的石壁;你以为我的锁链扯下来的石头只是为了用来扔你,实际上这只是为了让我的行动显得更加合情合理而已;你以为我的每一根锁链都连通了一块巨石,实际上——”

他忽然张开了双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所有锁链。

“——实际上,剩下的锁链都连在同一块石头之上。”梅林叹了口气,望向了两人头顶的地下河道顶部,“你说,我如果将一块长度宽度以及厚度都是数十米的巨石扔向你,你应该怎么办呢?”

浮士德的面色骤然一变,猛然看向了天空之中!

如果两人头上的土地只是正常地崩解了开来,那么浮士德的花魔法想要保护住他简直是轻而易举,那一块块的泥土和石头根本不可能穿越他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但是这么大的一块岩石就不同了,那样的轰击,几乎能够与骑士阶的全力一击相媲美!

更重要的是,那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而是单纯的大质量物体的撞击,浮士德根本无法通过魔法走任何的捷径,他只能靠自己的实力硬接这一次攻击!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梅林刚才在做些什么了。他刚才牵动的那几十根锁链所带出的岩石,根本就是最大的那块岩石周边的石头,在那几十次岩石的投掷之后,那块巨大的岩石已然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彻底从石壁之上脱离开来,直接落在他们两人的头上——但梅林剩下的那几十根锁链则全部连在了那块岩石之上,他的锁链挖下的岩石为那块巨石制造出了一条直接滑向浮士德的通道,而梅林自己的力量,显然已经足以将巨石带到那条通道之上了!

巨石之所以现在还未落下,根本就是梅林没有让它落下而已!

所有的花瓣都聚集在了浮士德的眼前,他咬了咬牙,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这是一块从他们下来的坑洞一直延续到梅林头顶的巨石,如果单纯从质量上来看,这一块石头的重量只怕不下十万吨,就算是落在齐格飞的头上,恐怕都会把他砸成重伤!

——不,还有一个办法。

浮士德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张开了双臂,那几乎将他的身形遮蔽过去了的花海骤然在他的身前开始旋转了起来。

——石头总归是石头,齐格飞如果硬撼这样的石头,他必然会被这块巨石重伤。但是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只需要在石头落下之前,在石头上轰出一个能够容纳他身体的凹槽就行了!

——因为石头,总归是石头,而自己的花瓣,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绞成粉末!

“你真的看见了真相吗?”梅林双手抓着自己的锁链,双臂骤然用力,于是整个地下河道,都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天空之中,些许的月光忽然投到了地下河道之中,这或许是王城之下的地下河道,第一次见到月光到底是什么!

梅林所挖下的这一块巨石,竟是从地下河道的天花板一直到地表道路的这个整体!

巨石缓缓落下,弥漫开来的烟尘顿时将两人的身形都掩盖了下去。梅林看着浮士德所在的那个方向,忽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微笑着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看到的真的是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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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2 一拳!!

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向了地面之上的浮士德!

浓烈的黑雾自浮士德身体的每一个位置腾了起来,咆哮声响彻了地下河道。此时此刻,浮士德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注意梅林的动向了,烟尘彻底地遮盖了浮士德的视线,他根本看不见梅林此刻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是他确信,以梅林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在这一场战斗之中逃跑!

对于浮士德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从这场人为的天灾之中逃出生天!

紫红色的花瓣在浮士德的身前汇聚成了一道风暴,旋转的花瓣看上去是如此轻柔,但当一块碎石落在了花瓣的风暴之中时,却在瞬息之间被花瓣绞碎成了粉末!

面对着从天而降的这块巨石,无法移动的浮士德别无选择,只能用自己的花瓣风暴直接将这块巨石撕碎——梅林在和他交手的过程中被他的真相所压制,因为梅林的魔法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最本质的魔力而已。但现在,他的真相却被更加具体的真实所压制,因为面对着这块巨石,他的真相根本无法发挥出任何作用!

终于,巨石和花瓣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甫一接触,浮士德的身体便猛然一震,一口鲜血也忍不住从口中喷了出来。他的花瓣只是魔力构成的,在这块巨石的撞击之下按理说并不应该会让他本体受伤。但他的黑雾却是度玛的身体本体,这些花瓣之中混入了黑雾,换言之这些花瓣已然变成了浮士德的一部分。虽然这让浮士德对于自己魔法的操纵能力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同样地,只要花瓣受损,浮士德的本体依然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伤害!

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将自己的力量催发到最大,于是更多的花瓣从他的身后涌出,花瓣的速度也变得更快、更为迅猛!

无数的碎石被花瓣的风暴绞碎抛离,浮士德忽然有些想笑,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厨子——那位厨师有一手绝活,就是将一块火腿扔向天空之中,然后自己在地面上挥动菜刀,瞬间将落在自己眼前的火腿切成无数的碎丁。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似乎和那位厨师有些相似,只不过厨师面对着的是一块火腿,就算他失手了也不过是丢脸而已;而自己面对着的,则是一块足以令世间的任何人望之色变的巨石!

风暴变得更急,碎石飞溅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几分!

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并不算是难事,但是如果要以绝对的专注与认真去重复一件事,并且不知道这件事还会持续多久,这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浮士德第一次觉得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缓慢,他甚至觉得梅林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时间魔法,否则这样的巨石早就应该落下来了才对。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在这样的攻击之下坚持多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丝松懈——只要自己有一点疏忽,这块巨石都会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轻而易举地碾成一滩碎肉!

巨石仍然在下落,它下落的速度并不慢,只是由于它的体积太大,再加上浮士德一直在最下方将它的底部绞成粉尘,这让它看起来仿佛一直在下降一般。但这一段时间虽然看上去很长,事实上只有大概十秒左右的时间罢了。只是这十秒钟在浮士德的眼里看起来是如此的漫长,仿佛就像一辈子一样长,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让他几欲放弃,遮天蔽日的巨石足以是任何人在它的轰击之下陷入绝望!

这不是力量上的可怕,而是单纯的视觉之上的可怕——就像一个人站在一栋高楼之下,就算这个人的眼前有着绝对不可能被压垮的屏障,他也依然会因为高楼的垮塌而惊声尖叫。

巨石仍然在下落,浮士德的花瓣也依然没有停息。花瓣保持着绝对的高速,将落入其中的巨石的一部分撕碎。浓烈的尘埃弥漫了开来,粉碎过后的石沙伴随着花瓣卷起的风暴落入了浮士德的眼中。他那对猩红的眸子也因此微微闪动——眼睛里进了灰尘的感觉想必大家都体验过,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然而现在的浮士德,却连眨一下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敢,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一眨眼,这块巨石就很有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巨石的体积已经少了一半,那消失的一半都已经变成了浮士德身边的砂砾。但浮士德自己却不知道,他只能通过从花瓣之上传来的压力来感受剩下的巨石还剩下多少。然而就算巨石的体积少了一半,剩下的也有数万吨的重量,那对于浮士德而言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改变。他只能继续怒吼着催动自己的魔法,让自己那些犹如锋利的刀刃一般的花瓣继续切割着碎石,任由那些沙尘拍打在自己的身体之上,落入自己的眼睛之中,并且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自己,还要在这样的攻击之下坚持多久?

浮士德咬了咬牙,面色忽然有些扭曲了起来。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变得如此狼狈,而一想到这么狼狈地一幕被梅林尽收眼底,他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愤怒与怨恨。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动作,保持着花瓣们的旋转切割,心底计划着待会儿自己应该如何折磨梅林。

他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太过托大,不该看着梅林在那里四处逃窜的。那家伙本就是个极其阴险的人,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已经决定了,等他撑过这次攻击,他就要在第一时间让梅林失去任何的反抗能力!

忽然间,浮士德感觉从花瓣上传来的压力似乎变小了些许。他双眼之中的红光顿时变得明亮了不少,呼吸也更加急促了几分——花瓣上的压力变小,代表着他已经削去了这块巨石不少的体积。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那么这一场战斗,胜利的人必定会是自己!

灰尘落入眼中的痛苦似乎骤然变小了不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狰狞的微笑。他身边的花瓣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希望带给他了巨大的力量,让他隐约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那块坠落的巨石之上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这让他愈发地认为自己的胜利已然近在咫尺,只要躲过了这一劫,那么束手无策的梅林,便再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

抱着这样的希望,浮士德的花瓣继续粉碎着那块巨石,让巨石的体积变得愈发的渺小。

时间的流速仿佛骤然加快了,浮士德能够感觉到那块巨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渺小。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撤开花瓣的防御、去搜索梅林的踪迹了,只是他担心梅林就是在等着自己这么做,他很怀疑梅林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正用那双碧绿的眸子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撤开防御——所以他没有这么做,他继续保持着自己花瓣的旋转,等待着自己彻底安全的那一刻。

那一刻来得并不慢,因为那块巨石,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小小的一块。透过漫天的尘埃,浮士德隐约已经能够看见天空之中的明月了。

“梅林,看来你最后的战术也失败了啊!”浮士德的声音之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他的花瓣也渐渐分散了些许,开始悄悄地搜索起了自己身边的土地——然而梅林并不在这附近,这让浮士德多少感觉有些奇怪,他不认为梅林没有后手,但他却不知道梅林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你看见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吗?”

梅林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让浮士德的心底微微一沉。

他进一步地分散了自己的花瓣,将他身边的各个位置笼罩得毫无死角。头顶上的巨石已经所剩无几了,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这块巨石就会彻底地被他撕成粉末,变成他身边那厚厚的一层砂砾的一员——他很怀疑梅林是不是躲在了他身边那巨大的沙山之中,但是当他的花瓣在沙山里旋转了一大圈之后,传回来的事实却彻底地否认了他的猜想。

——那家伙,到底躲在了哪里?

这个疑问并没有在浮士德的心底停留太久,因为当他将花瓣分散得更开、扩散的范围更大的同时,梅林的身形,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真正的眼前,而不是概念上的眼前。

因为梅林,就踩在那块巨石之上,和巨石一起落到了他的眼前!

巨石的最后一点躯体被化为了粉末,而与此同时,高举着拳头的梅林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身上闪动着带着淡淡金光的斗气,他那张偏向女性的漂亮脸蛋上也带着狰狞的杀意。此时此刻,梅林和浮士德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米,而浮士德,身边却只有不足四分之一的花瓣!

花瓣伴随着浮士德的咆哮声,骤然向着梅林的方向涌了过去——浮士德的心底一片冰凉,他终于明白了梅林的计划,因为这一切都像梅林所说的一样,他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的真相,只是梅林想让他看见的真相,他太过于迷信自己的力量了!

这一块巨石,根本就不是梅林的杀手锏。这块巨石只是他的障眼法而已,只是为了让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巨石之上,而无法继续关注梅林到底去了哪里。而与此同时,梅林却来到了巨石之上,伴随着这块巨石一起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削去那些巨石的同时,也是在削去他和梅林之间的距离!

“所谓的真实,可不是单凭一双眼睛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啊,浮士德。”梅林咧了咧嘴,他洁白的牙齿在浮士德的眼中宛如野兽一般森然。花瓣在梅林的脸上、身上、四肢上留下了无数的伤口,但梅林此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楚一般,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的监视者大袍也被撕成了一条条碎片,露出了那件他一直穿着的白色羽织,“你不去思考、不去理解、不去感受、不去猜测,单凭一双眼睛和自己的能力就想判断出所谓的真实,那也未免——”

拳头在浮士德的目光之中变得越来越大,他不受控制地咆哮了起来,花瓣也再一次袭向了梅林。一片片的花瓣插在了梅林的后背之上,鲜血也顿时从他背后喷涌而出,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阻止不了梅林了——此时此刻,浮士德只能用绝望的目光看着梅林的拳头,用咆哮声发泄自己的不甘与愤怒!

——他忘记了,自己总归是一名魔法师,怎么能够给具备着大剑士实力的梅林,将距离拉近到这样的地步!

“那也未免——”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左拳狠狠地轰击而下!

“太不把我们这些骗子看在眼里了吧!!”

嘭!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是浮士德的鲜血,也是梅林拳头上的鲜血。浮士德脑袋上的右角在梅林的重拳之下顿时碎裂,他的身体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轰进了地面之中,地面上甚至因为他身体的撞击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所有的花瓣在刹那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代表着浮士德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梅林的斗气之中带着淡淡的金色,那代表着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五阶的大剑士了,他已经具备了踏入骑士阶的能力,已经来到了六阶的水准!

——难道这家伙,事实上是一个天才武者?

——难道说,魔法根本就不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浮士德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两个滑稽可笑的念头,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与嗡鸣,梅林的这一拳落在他的头上让他差一点点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但就算如此,他现在也已经和失去意识没有什么两样了。这一战,在梅林的一记重拳之下,让他陷入了毫无疑问的败局之中!

一只脚忽然落在了浮士德的身上,让他的身体再次一震——他知道是谁踩在了他的身上,但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感觉到浓烈的愤怒与悔恨。

“结束了,浮士德——还有你,度玛。”

梅林喘着气,不顾自己浑身上下的伤口,忽然抬起了双手——湛蓝色的光芒自他的双手之中亮起,缓缓地构成了一柄造型独特的十字投枪。

“现在,从我曾经的朋友身体里滚出去吧——你,还不配由我亲手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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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3 花之凋零

“再给我喝一口。”

靠在墓碑之上的浮士德斜着眼睛看着梅林手上的酒瓶,恶形恶状地道。

“你刚刚还在说,这种果酒根本不配进你的口。”

梅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酒瓶放在了浮士德的嘴前。

“我人都快要死了,还在乎这个干什么?”浮士德骂骂咧咧地瞪了梅林一眼,一仰头将果酒吞下了肚。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叹息道:“不过不得不说,你的酒真的和果汁没什么区别——这是在尼德兰的时候买的果酒吗?我怀疑它已经过期了。”

他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之上,一个拳头大小的贯穿伤口彻底地洞穿了他的身体,只是那洞口之中并没有鲜血流出,伤口的周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色伤疤,看上去无比诡异。

“你刚才用的那个,直接把我捅穿了的那柄十字投枪,就是在尼德兰里获得的吧?”浮士德叹了口气,有些悻悻然,“该死的,早知道那个时候我就该坑你一把,否则现在获得胜利的应该就是我了。不过也好,度玛那家伙在我的身体里总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像自己的恋人在被其他的男人疯狂追求一样,实在是有些讨厌。”

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说笑,这让梅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你就那么想打败我吗?”

“这个问题,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了。”浮士德忽然望着天苦笑了两声,但语气里却没有什么后悔与不甘,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俗事,“我是浮士德,浮士德安东尼,是安东尼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算我不想和你战斗,我也必须肩负起安东尼家族的责任——梅林,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如果未来,雅莎要征伐尼德兰,你必须要和老拉斐尔和朵拉他们战斗,你会怎么选择?”

“我是精灵族,我可以选择回到精灵之森。”梅林摊开了手,低声道。

“但我却没有退路。”浮士德盯着梅林,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厚颜无耻地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可以在战斗之中逃跑,可以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但我不行。不论怎么说,我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几名贵族之一,我不能和你一样不要脸。举个更近一点的例子吧,那天晚上我们交谈时,你也可以抛却雅莎他们跟我站在同一方,只是你权衡了一下,最终舍弃了我而已。”

梅林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目光。

“我也不打算责怪你,毕竟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而那边有齐格飞、有威廉、有贝奥武夫、有乌瑟纳尔,有太多太多你的好友与熟人。还有监察部的那帮乌鸦们,他们的死亡也让你再也没有了任何站在我这边的可能性。”他忽然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洞口,轻声道:“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力在流逝了,你帮我算算,我还有多少时间?”

“你如果少说两句,应该还能坚持个五分钟左右。”梅林转过了头,有些不愿意看浮士德。

“五分钟?真短啊,不过刚才我在石头下面的时间应该没有五分钟吧?”浮士德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块巨石落下来的那段时间,我感觉我像是度过了几十个小时一样。要不你再用石头压我一次?这样我这五分钟就又能够当成几十个小时用了。”

梅林霍然回过了头,有些恼怒地道:“我是让你少说两句,你就那么想早点去尼夫海姆报道吗?”

“早死晚死都一样,不如多说点什么,让你以后想到我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就难过——不过你还真聪明啊,梅林,把我们的战场选在了公墓处,这样不论我们之中到底谁获得了胜利,另一个人都可以直接在这里长眠下去。”浮士德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似乎挣扎着想要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伤口,“所以,度玛的灵魂被你那柄伪王器直接摧毁得一干二净,而我则被你右手之上的诅咒夺走了生命?——真可怕啊,这种无差别地夺走他人性命的诅咒。只不过对于热爱生命的你来说或许这是一种诅咒,但对于更多的人而言,这或许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无敌能力啊。”

浮士德抬起了头,看着梅林微笑道:“你说,如果我拥有你这样的能力,能不能杀掉你呢?”

梅林叹气,他也只能叹气。

“说实话,我这接近二十年的生命之中,最快乐的时候反而是我们在尼德兰的那段时间。”浮士德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望着梅林的脸,笑嘻嘻地道,“虽然我们在那里遭遇了许多危险,也不止一次挣扎在尼夫海姆的边缘,但只有那段时间之内,我是真真正正的浮士德,而不是安东尼家族的继承人——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羡慕你,羡慕齐格飞,羡慕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你背后的贝奥武夫,羡慕愿意隐藏在你们的光芒之下的威廉。你们都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都可以自由地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之上,而我却不行,我只能背负着安东尼之名,独自挣扎在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他提到了贝奥武夫,让梅林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

只是浮士德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大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走下去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梅林?”

梅林看着浮士德胸口处的洞口,他轻轻地擦了擦从额头上留下的模糊了自己双眼的鲜血,轻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事情吗?”

“这是让我交代遗言了,是吗?”浮士德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梅林,缓缓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挪开视线?杀死我的是你,被打败的是我,你应该用胜利者的姿态面对这一切才对——梅林,还记得我们在尼德兰时去找莎士比亚的那天晚上吗?你那天的表现是如此的残酷冷血,为了不让莎士比亚陷入危机,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任由尼德兰继续陷入恐慌之中。这种毫无道理地维护朋友是你最大的弱点,就像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明明我要杀了你,你为了不被我杀死才打败了我,但现在却露出了这么一副让人恶心的模样。”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嘲弄,冷笑道:“没有人会觉得你这是在乎友谊的表现,梅林。大家只会觉得你像是一个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混蛋,是个当了娼妓还要表现出一副圣女模样的渣滓——你令我感到恶心。”

“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对失败者的怜悯,不知道这能不能让你的内心好过一些。”梅林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苦笑道,“既然我已经赢了,那么任由你叫骂两句也是合理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跟你一起骂一骂我自己,因为我也觉得我现在应该冷血一点才对。”

浮士德脸上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凝,有些苦涩地道:“是啊,你赢了,我输了,十分彻底地输了——我连最后的底牌都拿了出来,但却依然没能打败你。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够狼狈的,你身上怎么穿着一件大红袍?你是什么舞台演员吗?噢,原来是被我打出的伤势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你的衣服啊,那我就开心了。”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将最后的一点酒递给了忽然高兴地笑了起来的浮士德。

浮士德将瓶中最后的一点酒喝得精光,才终于继续苦笑着看着梅林道:“说起来,你能把我的模样变回来吗?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丑,不太符合我欧内斯特之花的称号。”

“对不起,我还不具备这么强大的能力。”梅林有些愧疚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就算了,就当做我与恶魔做交易所付出的代价吧。总是难以如愿,我的生活一向如此。”浮士德的脸色有些无奈,他眯着眼睛看着只有一轮明月的天空,轻声道:“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应该是个艳阳天,百花街上会有美丽的舞女演出,酒馆的老板也会趁机推销自己加了冰的美酒,还会有雅利安郡的火腿切好摆在桌上,表演杂技的人也会趁着好天气表现自己的绝活,希望哪个贵族能够把自己收到府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小丑——真怀念啊,回到欧内斯特之后,我好像都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呢喃,语气也愈发地轻柔。

梅林忽然同样地抬起了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着什么东西。

“我输了啊,梅林”望着天空之中的梅林看不见浮士德的模样,只能听见他的喃喃声,“为什么我就打不过你呢我的实力明明比你强,我的底蕴也比你更加丰富,我拥有你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我受到的教育也比你更加充足为什么,我赢不了你呢”

一只手忽然扯住了梅林的长袍,让梅林有些讶然地低下了头——只见浮士德居然抬起了自己的手,用力地扯了扯梅林的大袍,似乎想要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一般。

梅林快速地蹲了下来,看着浮士德,等待着他继续说话。

那只手忽然握成了拳头,轻轻地打在了梅林的脸上。那已经是浮士德的全部力气了,他咬着牙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打中你了,我”

梅林愣了愣,忽然直接躺倒在了浮士德的眼前,虚弱地道:“是的,你赢了,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哈哈哈,我赢了”浮士德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头上,那剩下的三根角忽然渐渐地碎裂了开来,他的目光也变得茫然了起来。他刚才打在梅林脸上的那只手地落在了地上,用微弱的语气轻声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啊,梅林如果我们的奥赛罗大赛没有中止,如果我们能一起去弗拉德公国看一看,该有多好”

他轻轻地垂下了头,用自己毫无焦距的目光看着梅林的方向,哭丧着脸道:“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梅林——我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该有多好啊”

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没能说出的愿望,那些身为安东尼家族继承人无法完成的梦想,那些不甘与无奈,那些背负的枷锁,尽数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梅林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之中的月亮,月光依然皎洁,它总是用这么一副清冷的模样将自己的光辉洒落人间,不论此刻接受它的清光的人是怎样的心情。

梅林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着靠在墓碑之上嘴角带着苦笑的朋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蹲在地面上,双手按着公墓那几乎毫无植被的泥土之上,于是下一秒,幽绿色的魔力骤然从他的手下亮了起来。

碧绿的根茎破土而出,迅速地将那个脸上带着苦笑的少年包裹了起来。姹紫嫣红的花朵在瞬息之间一朵朵地盛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上点缀出了一朵染血的花朵。只是被包裹在其中的那个少年却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了,欧内斯特之花已然在夜风之中凋零,几瓣花瓣化作了夜风之中的精灵,伴随着漫无目的的夜风漂浮上了天空——梅林知道那些花瓣要去哪里,就算是枯萎的花朵,也总归是想落在百花街之上的。

梅林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因为刚才那一场大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座一向人迹罕至的公墓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梅林总觉得似乎有个家伙正在夜风之中嘲笑自己——那家伙以前就很喜欢跟自己斗嘴,只是他从来没有赢过。今天他算是赢了一次,用斗嘴的方式战胜了自己,这或许能够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低下了头,看着眼前这座被万千花朵妆点而成的墓碑,轻轻地鞠了一躬。但很快,他就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天空之中,并且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怒骂道:“该死的,这血进了眼睛里可真不太舒服”

Part.234 【小丑】

月亮已然西斜。

这一战已经持续了半个夜晚,虽然梅林等人在王城内的活跃让他们占据了些许的优势,但欧贝克的战斗力依然远超他们,并且他们还有法师塔的力量作为后援——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之下,梅林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公墓里祭奠浮士德了。他必须要拖着自己受伤不轻的身体立刻前往王选钟塔下方,与齐格飞等人汇合。

然而他还未离开公墓,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公墓大门的立柱之上,看着他露出了莫名的微笑。他手中的牛皮书已经合了起来,他那双紫色的瞳孔里闪动着莫名的笑意,仿佛刚刚欣赏了一部绝佳的喜剧一般。

“你赢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只是动静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梅林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望着立柱之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盟友,不是吗?”男人没有直接回答梅林的话,而是轻巧地从立柱之上一跃而下。他将自己背后的那根巨大的法杖递给了梅林,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尖牙:“你的法杖落在下面了,我帮你捡了回来。”

梅林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他抬手接过了法杖,望着来人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出现在王城之中,这里现在可是法师塔的大本营——但也正是因为你出现在了王城之中,我对你的真实目的才产生了更多的怀疑,该隐。”

这个神秘的黑魔法师并不值得信任,梅林对这一点十分清楚。但是他却不明白该隐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因为他现在的表现仿佛他什么都不打算做一般,只是想当一个旁观者,而旁观者往往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里的那个人——但该隐只有一个人,除非自己等人和欧贝克那一方的强者尽数战死,否则就以该隐这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场风波之中掀起什么风浪未免也太困难了一些。

他的一举一动之中都透露着浓烈的怪异感,并且他对于自己别有所图这一点没有任何的掩饰。梅林甚至有些怀疑他到底和法师塔之间是否真的有如如他所说的那样的血海深仇。

“但至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否则我没必要替你出手解决凛风,也没有必要冒着和罗根交手的风险来救你们。”该隐笑得很开心,这个生着怪异模样的中年人正用那双紫色的瞳孔盯着眼前的梅林,目光中闪烁着梅林不太明白的情绪,“更何况,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帮你——你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选钟塔是吧?既然如此,你就更加无法少了我的力量。”

梅林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出声反驳该隐。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自己现在身上的伤势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但只要自己再像之前一样地剧烈奔跑,自己身上的伤口就会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全部崩裂开来。而在前往王选钟塔的路上一定会遇见贵族骑士们,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摆脱他们的纠缠实在是有些困难。

“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助吗?”该隐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像是引诱旅人的恶魔一般。

梅林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了该隐的手腕:“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说到底你也帮了我们两次大忙,两次我们难以解决的大麻烦。我一向不愿意怀疑帮助过我的人,但是我依然会提高警惕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该隐咧了咧嘴:“那是应该的,我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紫色的怪异魔力骤然自他的身边疯狂地涌出,那澎湃的魔力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了过去,散发着不祥意味的紫色光芒顿时照亮了两人身边的每一寸土地。该隐站在紫色风暴的最中心,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梅林笑了笑,轻声道:“抓紧了——如果你不小心落了下去,那可不能怪我。”

“你是不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干掉我?”梅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那个必要,我要杀了你还不用那么麻烦。”该隐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下一秒,紫色的魔力骤然混乱了起来,那魔力在空中相互碰撞着,魔力笼罩的范围也逐渐变小——而当魔力收缩到了极致之时,该隐和梅林的身体也忽然一阵扭曲,竟是诡异地直接消失在了公墓的门前!

梅林闭上了眼睛,混乱狂暴的气流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梅林便感觉自己的身边便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他尚未睁开眼,便忽然感觉他左手手里的该隐的手腕已经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该隐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消失的,但是显然,这个神秘诡异的黑魔法师又一次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至始至终,梅林都不知道该隐到底想做些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那天前往地下监牢时,该隐都是故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浑身上下都处处透着诡异,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梅林认为他和臭老头之间的约定也显得过于诡异了一些。

——难道说,这家伙其实是监察部的助手?

——不,这绝对不可能。监察部没有值得他去为之奉献的东西,毕竟监察部是为了帝国而生的存在,那之中都是一群为了帝国甘愿献出生命的狂热份子,显然不可能吸引到像该隐这样的家伙。

梅林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此刻正站在距离王选钟塔并不太远的一条无人小巷之中,不远处正不断地传来贵族骑士们的呼喝声以及战斗声,显然显然自己已经距离自己的目的地不算太远了。但是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利益交换。

——该隐大概不是和监察部有什么关系,而是和臭老头那家伙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该隐会甘愿在地底过了整整十年不见天日的生活。

梅林的眉头越皱越紧,时间一下子被拉扯到了十年前,这就超出了他能够猜测的范围了。想要以现在这些讯息推断出该隐到底想做什么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就算是梅林也做不到这样的推算。该隐可以是臣服于臭老头、可以是自己想要在地底生活十年、可以是他和臭老头做了什么交易、甚至有可能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就是在等待现在的这一刻。

如果是最后那一点,那么该隐的耐心未免就好得有些可怕了——他为了莫名的目的甘心在地底等候了十年,并且这个十年并非是他所预计到了的十年。如果不是欧贝克与法师塔引起的动乱,或许该隐还会继续等下去,等到下一个十年,甚至在下一个十年,直到这一刻到来。

——可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去思考这个显然毫无意义,不论该隐的目的对于他而言是好是坏,他都必须要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场恶战。眼前的这一步尚未迈出就开始考虑下一步显然是不行的,所以他握紧了自己的法杖,大步地走出了自己现在所在的这条小巷。

——不论该隐要做什么,自己都必须要先战胜欧贝克以及法师塔才行。

踏出小巷的那一刻,梅林便做好了绝对的准备。他的魔力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似乎刚才该隐将自己的魔力送给了梅林,只不过他的身体依然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有些破烂。此刻,他身上那件黑色的监视者大袍已经被他扔在了浮士德的花墓之上,他现在的模样正是所有人最熟悉的那个样子,那个不论春夏秋冬总是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白袍魔法师——除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外。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行动,一个人影便滑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人影显然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推到这里来的,他单膝跪在地面之上,手中的骑士剑以及双脚在地上留下了三条长长的划痕。他另一只手上的大盾早已扭曲变形,显然遇见了什么极其强大的敌人,才让他狼狈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人影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里会跳出来一个人,以为遇袭的他第一时间便跳起来对着梅林挥动了手中的骑士剑。然而梅林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早已看出了眼前这人是个贵族骑士,那人影还未来得及行动,梅林便举起了手中的法杖,刹那间,一根根锁链便顿时从他的身后显现了出来,笼罩向了那名贵族骑士!

锁链并未触及到那名贵族骑士,贵族骑士的骑士剑也没能接触到梅林,因为有更快的东西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一道碧蓝色的光芒在刹那间便击中了他的眉心,然后在梅林的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那名贵族骑士的目光渐渐地涣散了开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想要转过头,只是最后他依然没能做到这一点,旋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梅林霍然回过了头,他看着远处那两团正在交战之中的战团,一群人是他熟悉的圆桌骑士们,显然该隐是刻意将他送到这里的;而另一团则是几名贵族骑士与一位贵族,那几名贵族骑士浑身都是伤,甚至已经有一人已经扔下了武器跪在了地上乞求饶恕,而另外的三人则继续挥动着武器在兰斯洛特的骑枪之下苦苦支撑着。

“梅林阁下,您怎么会在这里?”高文是第一个看见梅林的,他的脸上充满了惊骇,但是手中的武器却对准了梅林——他不明白梅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这个梅林是别人假装的。

这样的反应很合理,并没有让梅林感到意外。所以梅林很快地举起了双手,高声道:“你到现在为止,至少往城堡里带了不下三十位女士,并且这些女士都和你似乎有着特别诡异的关系,那种弥漫在你们之间的气息我愿意将其称之为暧昧——顺带一提,我之前见到了瑞格蕾尔小姐,她现在”

高文立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放下了手中的加拉汀,咆哮道:“够了,梅林阁下,我知道这是你本人了!——可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您不是正在和浮士德战斗吗?您获得了胜利吗?浮士德呢?”

梅林脸上的微笑微微一凝,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高文的问题。他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投向了那个被那三名贵族骑士护卫着的贵族身上。

那名贵族分明处于圆桌骑士们的包围之中,眼看着就要沦为圆桌骑士们的俘虏了,然而他的脸上却带着奸诈猥琐的笑容,并且同样将目光投向了梅林。见梅林正在看着自己,那名贵族忽然咧了咧嘴,并且瞬间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小刀,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忠心耿耿的贵族骑士一刀捅了个对穿!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剩下的那两位贵族骑士也一时间愣住了,然而他们的对手却并没有愣住,兰斯洛特在刹那间便两枪捅穿了他们的手臂,让他们在痛呼声中跪在了地上。但下一秒,兰斯洛特却皱着眉头将自己手中的骑枪放在了那名贵族的肩膀之上,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自己最忠诚的侍卫动手!”

“忠诚的侍卫?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那名贵族脸上带着谦卑至极的笑容,弯着腰搓着手笑道,“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一向如此。我之前将追逐梅林阁下的贵族骑士们不止一次引入了歧途,否则梅林阁下现在应该被追上了才对。”

梅林眯了眯眼,看向了那名贵族的腰间——他的腰间,挂着一根短短的圆筒,那东西梅林见过,那和侯赛因公国的燧发枪似乎有些相似,只是要更短、也要更加粗糙一些。

那道击穿了梅林眼前那名贵族骑士的额头的蓝光,显然就是从这根圆筒之中发射出来的。

“自我介绍一下吧。”那名贵族脸上带着最谦卑的笑容,就像一个标准至极的奸臣一般搓着手,嘿嘿地笑道,“我叫卢克,帝国伯爵卢克——同样也是监察部的特使,【小丑】卢克。”

Part.236 剑士

过长的长剑看上去是如此的纤细,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这柄长剑就会断掉一般。

过大的大剑看上去是如此的厚重,仿佛只要稍微一手滑,这柄大剑就会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两柄截然不同的剑在空中交汇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地分散了开来。作为武器,它们之间的那种碰撞所产生的金铁交鸣声显然是它们所演奏出的最沁人心脾的音乐声——而作为它们的持有者,这样的战斗显然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从他们两人目光之中燃烧着的战意就能看得很清楚。

“某种角度上来说,”法洛斯在空中一个转身,躲过了齐格飞劈斩出的剑光,“如果我斩杀了你,我是不是就会得到一个【屠龙剑士】的称号呢?”

身为真正的九阶武者,法洛斯的斗气显然胜过了齐格飞太多太多,短时间地在空中飞行这种事对于九阶武者而言也并不算困难。而齐格飞则有些不同,他没有再如同前些日子一样隐瞒自己的异常,此时此刻,他的背后张开了一双巨大的龙翼,正翱翔于天际之间!

“可惜的是,我已经拥有这样的称号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双翼一振之间便再一次逼近了法洛斯——到底是大陆上最为怪物的天才,齐格飞过去并没有对于在天空中翱翔这件事有过太多的练习,然而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就已经能够如臂指使这一双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龙翼了。他在空中的灵活令法洛斯都感到有些诧异,那双翼甚至还能够充当齐格飞的盾牌,为他挡下法洛斯挥斩而来的剑气。

对于地面之上的众人而言,这两个人的战斗已经有些超出了常识。法洛斯并没有完全依靠自己的斗气去压制齐格飞,齐格飞也没有仗着自己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龙鳞硬抗法洛斯的剑痕。他们都是骄傲的武者,都是对于手中的剑有着绝对的信任的剑士,虽然两人的武技有着天壤之别,但此时此刻,他们两人都更多地在依靠自己的剑技与对方交手,而不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企图打败对方!

“你觉得,我们俩联手能不能打败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坐在王选钟塔前的莱昂纳多咽了口唾沫,看着天空之中的两人有些胆战心惊。

培克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加上梅林,或许我们三个有机会打败他们。”

“你这个话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如果要带上梅林,那我们的存在似乎又变得没有必要了起来——你知道的,不论有没有我们,梅林都有机会打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机会来自哪里,但是你知道他真的就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莱昂纳多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培克,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培克一直不喜欢梅林,梅林也一直不喜欢培克,这两个家伙只要一见面就会掐架,遗憾的是培克在面对梅林的时候几乎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每次吃瘪的似乎都是他。

在这一片区域之中,两人现在似乎是最悠闲的那两个。在他们周围,贵族骑士们与御林骑士正打得不可开交,时不时地还有那些后来加入战场的黑甲怪物们所发射出的蓝色枪火穿越了整个战场消失在天空之中——贵族骑士的人数比御林骑士与黑甲武者们的数量加起来还多,但现在,他们一时间却也无法获得什么优势,反倒是被训练有素的御林骑士们打得节节败退。

没有人对这两个坐在王选钟塔前看戏的魔法师出手,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一般——贵族骑士们心里倒也清楚,这两个家伙只是暂时耗尽了魔力而已,而现在他们的魔力应该已经恢复了些许了,如果自己向他们发动攻击,或许最后死的人反而会是自己。这两个家伙在敌方阵营之中似乎也不算太过重要,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天空中的战斗依然持续着,两个人之间交手只怕已有上千招,然而却始终没有分出一个真正的胜负。法洛斯的长剑忽然在空中一晃,竟是突然绕过了齐格飞手中的巴姆鲁克,直直地刺向了齐格飞的胸膛——在武技一道之上,法洛斯的造诣到底是要比齐格飞更高一筹的,毕竟他的年龄比齐格飞大了不止十岁,不论是武技造诣还是战斗经验都要比齐格飞更加丰富。但齐格飞的优势却又是法洛斯无法弥补的,法洛斯的长剑刺在了齐格飞的胸膛上,然而胸膛上骤然生出的龙鳞却让法洛斯的剑都滑到了一旁,竟是只在齐格飞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不得不承认,你的天赋实在是难得一见,只可惜剑技之上我还是要略胜一筹。”法洛斯一击击中也没有多做纠缠,立刻便后退到了远处。和齐格飞近身纠缠是个不理智的选择,尤其是对于现在并没有将斗气催发到极致的法洛斯而言。

齐格飞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轻声道:“的确,你的武技几乎是我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最为可怕的人,就算是我父亲,在一对一的武技比拼之中或许都要输你一筹。”

法洛斯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有些病态的笑容:“那不一样,狮心王殿下的武技脱胎于战场,这一点你们俩如出一辙。那位殿下的武技的精髓在于以一人之力战胜数十人,而我的剑却是决斗之剑,这一点之上我已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癫狂如法洛斯,沉着如齐格飞,这两人的性格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才是。然而在这一刻,他们两人心中居然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情,那是身为剑士的骄傲所带来的,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以及曾经帝国的天才剑士的交锋,让他们两人的热血都有些沸腾了起来!

“你是第三个让我感觉到了决斗之美的人,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我一直在追寻我所期待的美丽,如果不是我现在还有更大的追求,或许我会成为你的同伴。”法洛斯发出了一串神经质的笑声,手中那奇长无比的长剑在空中不断地与齐格飞的巴姆鲁克交错在一起。剑风四散开来,距离两人不远的王选高塔的外墙,竟是被两人战斗的余波斩出了一道道剑痕。

齐格飞忽然伸出了左手,竟是打算一把抓住法洛斯的长剑。他手上的龙鳞让他对于法洛斯的长剑几乎毫无畏惧,而法洛斯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立刻抽身而去,并且再次调整了自己的方向,横剑观察着齐格飞的破绽。齐格飞则没有立刻行动,他同样摆出了防守姿态,口中低声道:“第三个?前面的两人是谁?”

“不是我们王国的,你大概不认识。”法洛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眯了眯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恼怒,显然想起那两个人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快。

齐格飞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道:“奥斯曼狄斯?迪亚士?”

“有趣,你认识那两个家伙吗?”他的回答反倒让法洛斯有些惊讶了起来,只是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出现任何的停顿,说话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已再次来到了齐格飞的眼前!

“认识,我们在尼德兰的时候和他们见过,还作为战友一起对抗过敌人。”齐格飞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虽然不太能看清法洛斯的动作,然而他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一般,法洛斯的剑刚刚来到他的身前,巴姆鲁克就已经先一步斩向了法洛斯的必经之路。

巨大的声响再一次响起,法洛斯的身体竟是被齐格飞那怪物一般的力量压得向下方落了数米,但他的声音却依然稳定:“可惜了,早知道你们去尼德兰会遇见那两个家伙,或许跟着你们一起去的就不是琪亚娜,而是我了——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和你们成为了同伴,或许现在你们的面前就会少掉我这么一个巨大的障碍了吧?”

“那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毕竟我们在尼德兰里遇见了很多事情,你不见得能够比琪亚娜做得更好,很有可能我们会全部死在尼德兰。”齐格飞摇了摇头,颇有些不赞同的样子,“我应该感谢你当时不在,否则我们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失去太阳王和迪亚士的帮助。”

法洛斯愣了愣,旋即大笑道:“你说得对,不是可能,是一定——我和那两个家伙,可有着必须要算得账啊,尤其是奥斯曼狄斯那个家伙!”

“你输给了他?”齐格飞自天空之中急坠而下,带着无匹的力量直接撞向了下方的法洛斯。

法洛斯不敢怠慢,他的身体在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本来的位置,旋即出现在了地面之上,同时冷笑着道:“输给他?我的确是没有战胜他,但是他也没有战胜我。那家伙身上的一堆魔导器实在是令人头疼,实在是我遇到过的最令人厌恶的对手。”

轰!

齐格飞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地上,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以及浓烈的烟尘,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扩散至十余米开来的龟裂,仿佛一颗流星落在了地面之上一般。如果是一位普通的骑士,在这样的撞击之下一定会身受重伤,不管他是撞击的那个还是被撞击的那个——然而法洛斯的对手却是齐格飞,齐格飞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法洛斯非常清楚,因此他没有任何的怠慢,盯着烟尘之中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下一秒,两道黑光一前一后地直射响了法洛斯的面庞!

第一道黑光让法洛斯的瞳孔骤然一缩,那是齐格飞的龙息,只是这道龙息并不如之前在王城外墙之上将他差点轰杀的那道龙息来得可怕。那道龙息刚刚来到法洛斯的身前,法洛斯的上半身便忽然向后折了下去,仿佛他的脊椎都折断了一般。而当黑光刚刚从法洛斯面庞的正上方掠过时,法洛斯便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站了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那第二道黑光!

那第二道黑光,正是双手握着巴姆鲁克的齐格飞!

巨大的力量自长剑上涌来,让法洛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齐格飞盯着法洛斯,忽然咧了咧嘴:“他是你遇到过的最令人厌恶的对手?——也就是说,比梅林还要更加厌恶?”

一提到梅林,法洛斯的脸色便骤然一青。金色的斗气顿时自他的身上涌现,狂暴的力量将齐格飞的巴姆鲁克直接顶了回去。齐格飞也没有太过纠缠,见法洛斯一时间有些失去理智,齐格飞立刻向后推开了来,用好笑的目光看着正在深呼吸平复着心情的法洛斯。

他太了解梅林了,也太了解那些和梅林做过对手的家伙了。

虽然他不知道法洛斯和梅林交手的细节,但是他知道在梅林潜入城堡时,法洛斯于最后拦截并且抓住了他。但就算如此,梅林仍然逃了出来,并且是在浮士德与法洛斯两人的包围之下——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齐格飞相信法洛斯对于梅林一定有着巨大的怨念,只要一提到梅林,法洛斯就必然会露出这种有些抓狂的神色。

“看来我们之间的决斗,要到此为止了。”

法洛斯的脸上忽然涌出了几分病态的潮红,那种神经质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齐格飞,很高兴能够和你交手,这种战斗让我非常享受,只可惜这样的战斗总会有着完结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我已经不能再继续和你纠缠了。”

齐格飞笑了笑:“你打算速战速决了?”

法洛斯咧了咧嘴,忽然双手持剑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从齐格飞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快的速度!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一缩,金色的斗气毫无保留地从他的身体里涌了出来。然而他刚刚摆好架势,巨大的声响却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齐格飞愣了愣,旋即立刻回过了头。

——在他的身后,兰斯洛特手中的阿隆戴特与法洛斯的长剑交错在了一起,兰斯洛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猝不及防之下突然到来的袭击让他瞬间吃了几分暗亏!

“看来你的状态还不错嘛,小齐格——我本来以为你会被他痛揍一顿,看来我猜错了呀。”

梅林的声音响了起来,在齐格飞的目光之中,浑身伤口无比狼狈的梅林,带着淡淡的微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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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7 剑技

“你们不带着雅莎赶紧离开王城,为什么反而回来了?”

显然,看见梅林等人再次出现的齐格飞并不感到开心,他的脸色极其不满,瞪着眼前的梅林怒道:“贵族骑士的数量依然超过我们,要和他们正面硬碰硬是最不理智的选择!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让雅莎离开王城,以新王的名义召集所有力量反攻,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没有那个必要了,我们的时间没有充裕到这个地步。”梅林笑了笑,看向了一旁的法洛斯,“刚刚收到消息,欧内斯特之外的那些叛军已经聚集起来了,如果我们现在无法夺回王城,那么我们反而会陷入无路可走的劣势。”

数柄武器一起来到了法洛斯的眼前,那之中有帕西瓦尔的重锤,有特里斯坦的琴剑,有高文的加拉汀,有伊兹卡的大剑,有伊格莱茵的符文剑——诸多的攻击一起来到身前,就算是法洛斯也不敢怠慢,他只能放弃继续攻击兰斯洛特的企图,瞬间退回到了数十米之外的位置。

“想不到你们居然还敢回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远处的贵族骑士们忽然分散开了来,欧贝克站在贵族骑士的最中心,用讥讽的目光盯着梅林等人:“怎么,你觉得你找到了一支生力军,所以拥有了战胜我的信心?——可怜的孩子,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力量的冰山一角,就凭你们这点人,想要战胜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忽然举起了手,高声喝道:“罗根!法洛斯!”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与理查相对而立的罗根便轻轻地皱了皱眉。但他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着正在微微喘气的理查鞠了一躬,然后便退回到了欧贝克的身边——理查也没有阻止他,在刚才的战斗之中,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罗根的对手,虽然罗根想要战胜他并不容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劣势就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败北的那一刻。

然而法洛斯却有些不同,他只是有些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欧贝克,旋即继续举起了长剑对准了远处的兰斯洛特——他根本没有听从欧贝克的命令,而是带着病态的笑容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那支被改造的手臂之上也泛起了淡淡的蓝光!

出乎梅林的意料,法洛斯分明违抗了欧贝克的命令,然而欧贝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与不满,并且狠狠地瞪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法洛斯,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法洛斯是御林骑士的副骑士长,同时也是王之黑手之一,虽然地位崇高,但显然还不至于让他有资格违抗贵族一派的首脑欧贝克。但事实却就是如此,他不但违抗了欧贝克的命令,甚至欧贝克连斥责他的意思都没有!

——除了法师塔与贵族议会以外,还有另外一群隐藏在他们身后的幕后黑手,这一点梅林很清楚。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法洛斯居然也是这群人的一员,从欧贝克对法洛斯的态度之中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法师塔的援军还有多久抵达?”欧贝克看着罗根,悄悄地道。

罗根再一次皱了皱眉,耐着性子低声道:“厚土已经带着人在赶来的路上了,蚀水还在王城法师塔分部里清算战斗力,可能会稍微晚一些。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内,厚土就会带领着我们的魔法师加入战斗。”

“半个小时?”欧贝克愣了愣,脸上露出了冷笑,“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些,那就让他们再心怀希望半个小时吧。半个小时之后,我要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的绝望与悲哀!”

罗根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欧贝克,然而后者却并没有看到罗根的眼神。此时此刻,他正用森寒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圆桌骑士等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狰狞了起来。

在众人的外围,是正在激烈交战的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们,那些平日里无比高贵的骑士此时此刻却与普通的军士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有他们身上的斗气显示出了他们实力的不凡。残肢断体与哀嚎着倒在地上的骑士们处处皆是,这已经不像是骑士之间的战斗了,反倒更像是那种最惨烈的战场,处处都弥漫着鲜血的气味。

除了鲜血的气味以外,还有一股烤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那是雅各布所率领的黑暗王庭武者们所造成的结果。这些浑身上下都装备着地精武器的武者就像是一只只怪物,从他们手中喷出的火焰又无法依靠斗气熄灭,这让贵族骑士们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他们的人数只有几百人,但却令贵族骑士要分出近千人来包围着他们不断地进行远程攻击——只有这样做,才能不让这些披着黑甲的怪物造成太大的麻烦。

而在战团的最中心处,就是被百余位最强大的贵族骑士包围着的欧贝克,以及仅有三十余人的圆桌骑士以及梅林等人。王选高塔之下的这一片空间显得格外平静了一些,双方似乎都暂时停止了战斗的意思——欧贝克不想让这些负责保护自己的贵族骑士出去战斗,而梅林等人却又不具备战胜这些贵族骑士的力量,一时间双方竟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只是如果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之间的战斗出现了任何的变局,都会彻底地打破这种僵持。

“你带着雅莎重新回到他们的包围圈之中,就是为了在这里站着不动?”齐格飞咬牙切齿地瞪着梅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倒是想动,但是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如果向欧贝克发动攻击,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的区别吗?”梅林无奈地摊开了手,“如果我们这里的人是三十个齐格飞,或许我们还真能战胜他们——问题在于并不是这样,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不做任何防御措施地冲到人堆里大杀特杀的,正常人被砍就会受伤,而你被砍只会被砍出一串火花。”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是在问你,你们回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我需要抓住欧贝克。”梅林也学着齐格飞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和远处的欧贝克对视了起来,“从我带着雅莎离开之后,我接连与两个不得了的家伙斗了一场——他们或许知道一些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的很少很少,少到几乎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只有抓住欧贝克,我才能知道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梅林的额头:“你刚才战斗的时候,把脑子打坏了吗?顺带一提你的新发型不错,看上去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我很严肃的。”梅林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短了一半的银发在脑后晃了晃。

齐格飞叹了口气,忽然轻声道:“我听说,你和浮士德已经做了一个了断了。”

梅林的脸色骤然一僵,他缓缓地低下了头,平静地道:“是啊,我已经和那家伙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了——我赢了,他输了,很可惜。”

齐格飞带着安慰性地拍了拍梅林的肩膀,苦笑道:“我一直不喜欢那家伙,你应该很清楚,但是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我有些难过——但我并不感到意外,那家伙的命运注定会走到这一步的,他是安东尼家族的继承人,而安东尼家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他也就没有了选择权。”

“他和你不一样,梅林,或者说我们绝大部分人和你都不一样。”齐格飞顿了顿,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忽然抬手揉了揉梅林的脑袋,“你很难理解我们的身不由己,因为你不是贵族。你应该劝阻过浮士德,甚至或许答应过不杀他,但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和你之间的结局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只因为他是安东尼的继承人。”

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有选择的权力。

但就算高贵如浮士德,在这样的问题面前却依然没有选择权。

梅林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我很清楚这些,比你想象的更加清楚,只是我不能理解这些而已。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命运,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我很清楚浮士德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我认为我应该去尝试一下做点什么——结果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仅此而已。我很难过,但是不会对此感到失望,因为我尝试过了。”

齐格飞看着梅林,忽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低声道:“就算你不相信命运,但命运总会指引着一些人或事相撞在一起,产生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结果——那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战斗,那就是命运所导致的结局。”

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两个男人已经举起了剑,指向了对方。

“很高兴能够看到你,我亲爱的师弟。”法洛斯咯咯笑着将手中的长剑举到了自己的脸颊旁,剑尖正对着兰斯洛特,“我更高兴的是,你居然愿意一个人出来和我战斗,而不是靠着你的‘伙伴们’一拥而上。”

兰斯洛特握着那柄从劳尔手上抢来的骑士剑,冷哼道:“打败你是我的任务,而不是别人的。更何况要打败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自信是好事,然而盲目自信却只能惹人发笑。”法洛斯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的目光从兰斯洛特身后的一众圆桌骑士脸上扫过,忽然嗤嗤地笑道:“说实话,如果我早知道欧内斯特的‘第一骑士’是那个老家伙的学生的话,我一定也会来跟你抢一抢这个头衔的。想不到我一直在等的家伙就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命运可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也没有想到,偷袭老师让老师失去了双腿的人居然离我如此之近,否则我早就来向你复仇了。”兰斯洛特也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道,“如果不是你当年让老师身受重伤,或许老师现在还仍然在世才对。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和我有着血海深仇。”

法洛斯愣了愣,忽然一手按着额头笑得前仰后翻,他似乎连剑都有些握不住了,只是将剑插在地面上,按着额头狂笑道:“小师弟,我亲爱的师弟,你可比那个臭老头有意思多了!早就来向我复仇?你确定你是来复仇,而不是来寻死的?就算是现在的你,在我的眼里也实在是过于弱小了些。如果换做更早的时候,你怕是在一招之间就会被我直接斩杀!”

兰斯洛特目光之中的寒光更盛,手中的骑士剑也微微震动了起来。

下一秒,和法洛斯如出一辙的剑痕,顿时遍布了他身边的土地。

“为了赞许你的勇气,也为了尽到师兄的责任,我来为我们之间的战斗定下一个规矩吧。”法洛斯咧了咧嘴,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兰斯洛特脚下的剑痕,“既然老头子将阿隆戴特给了你,看得出来你应该从老头子那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也被他视为了真正的亲传弟子。既然如此,在这场战斗之中,我们双方都不能使用斗气,只用剑技战斗,怎么样?”

他将那柄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略长一些的长剑从地里拔了出来,单手持剑直指着兰斯洛特,眯着眼睛笑道:“我如果用斗气和你战斗,那似乎又太过不公平了一些。只用剑技的话,你应该也能输得心服口服了吧?”

“我可不认为我会输啊,师兄。”兰斯洛特将骑枪扔了开来,双手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骑士剑,“老师没有将他的武技之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教给你,但我,却将那些全部学到了。”

法洛斯愣了愣,旋即轻轻地叹了口气:“是的,老头子一直说我不适合学他的一些东西,不论我怎么恳求都不愿意教给我,所以我才和他战斗了一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剑锋却已经来到了兰斯洛特的脸庞。

那动作实在是太快,快到甚至众人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法洛斯的残影。兰斯洛特的骑士剑到底是略慢了一筹,他虽然招架住了法洛斯的长剑,但他的脸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看一下吧。”

法洛斯将脸凑到了兰斯洛特的眼前,两人的面庞只有十余厘米的距离,兰斯洛特甚至已经能够看见法洛斯双眼之中的血丝了。

“到底是老头子的剑更加强大,还是我所领悟出的美丽更加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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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8 剑断

厚重的骑士剑利于劈斩与招架,对于那些以力量见长的骑士们而言是一柄非常不错的武器——只不过这一类骑士之中,绝对不包括兰斯洛特。

“怎么了,我亲爱的师弟?”法洛斯神经质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那尖锐的笑声让众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的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慢,也比我所预料的更加软弱无力——是这柄剑并不趁手的原因吗?难道你不愿意拔出你的阿隆戴特,让我看看你到底从那个老家伙那里学到了些什么吗?”

锵!

兰斯洛特将手中的骑士剑横在了胸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法洛斯刺来的剑。剑身的中心被法洛斯的长剑所刺中,那厚重的剑身竟是被法洛斯那柄怪异的长剑刺穿,一个细长的口子出现在了骑士剑的正中心。

那长剑的剑尖距离兰斯洛特的心脏只有数厘米之遥,但兰斯洛特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剑尖,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弯下了腰去——他将那柄厚重的骑士剑直接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按在了地上,旋即用脚踩住了那柄骑士剑。下一秒,兰斯洛特骤然直起了身,一拳轰向了法洛斯的面庞!

在他那样的动作之下,法洛斯手中的长剑并未来得及从兰斯洛特的骑士剑之内抽出来,而是被兰斯洛特的动作所影响导致其直接卡在了剑刃之中。那柄过长的长剑此刻终于暴露了其劣势,那整柄长剑都因为兰斯洛特的动作弯曲成了一道弧线,但剑柄却依然握在法洛斯的手中!

如果法洛斯的剑只是一柄普通的骑士剑,兰斯洛特想要做出这样的动作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法洛斯的长剑却实在是太长,长到兰斯洛特足以做出这种近乎无赖的举动!

法洛斯也没有想到兰斯洛特会扔下长剑不用转而挥拳,惊怒之下,法洛斯的身体骤然一矮,让兰斯洛特的拳头几乎是擦着自己的头皮挥了过去。他依然没有松开自己的剑柄,从剑士的角度上来说,显然他拥有着比兰斯洛特更加崇高的骄傲。

一击未中的兰斯洛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挥拳的右臂骤然弯曲,手肘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轰向了法洛斯的头顶。法洛斯则轻声咒骂了一句,他忽然挥动了自己那根被改造为魔力机械的左臂,幽蓝色的光芒顿时从左臂之上散发而出,机械组成的拳头也正面与兰斯洛特的手中相撞在了一起!

嘭!

一股巨大的力量自手臂之上传了过来,让兰斯洛特的身体忍不住向后一仰。而就在同一时间,法洛斯终于将自己的长剑从兰斯洛特的脚下抽了出来,他向后退了几步,同时将长剑插在了自己的身边,一面用右手将自己有些变形的机械左手慢慢掰回原样,一面用恼怒的目光瞪着兰斯洛特:“那老头子教过你这些东西?你真的还算是一位剑士吗?”

“重申一遍,我是骑士,不是剑士。”兰斯洛特也揉着自己的手肘,瞪着法洛斯冷笑道,“骑士不死于徒手,没听说过吗?对于一位骑士而言,一切能够利用的都是我们的武器。”

法洛斯冷哼一声,重新将自己的长剑拔了出来:“我以为我是在与一位剑士决斗。”

“但事实上,【决斗】这个词汇本来就是骑士们之间的专属。”兰斯洛特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更何况你那只左手就已经属于剑士的范畴之外了,我可还是第一次听说哪位剑士靠着一条魔力机械手臂战斗的。”

两个人一时间停止了战斗,或者说他们换了另一种方式战斗——唇枪舌剑。

“梅林阁下,您是不是指导过兰斯洛特卿?”高文有些忍不住了,悄悄地碰了碰梅林低声道,“我不记得兰斯洛特卿是这种会在战斗时口若悬河的人,这种战斗方式应该只有您是最擅长的。”

梅林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他们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斗嘴跟我不是一个层面。”

“但不得不说,兰斯洛特的武技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强一些——或许从剑技之上,他比之法洛斯还略有不如,但那家伙的随机应变却让法洛斯吃了个暗亏,这一点比我更厉害。”齐格飞居然难得地开口称赞了一番兰斯洛特,甚至还点了点头意识赞许,“说实话,这的确很像梅林的战术,只有他会用这些阴谋诡计去战胜自己的敌人。”

梅林有些恼火:“什么叫阴谋诡计?你刚才不是都已经说了这是战术了吗?”

“可是各位,兰斯洛特卿的胜算依然不高。”特里斯坦有些担忧地看着场内,“法洛斯的剑技显然比他更加熟练,他的武器也比兰斯洛特卿的要更好。不但是自身条件还是自己的装备,法洛斯似乎都要比兰斯洛特卿更胜一筹,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兰斯洛特卿或许很难获得最后的胜利。”

“有还是有的。”伊格莱茵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两人,轻声道,“阿隆戴特,那是兰斯洛特的杀招。我不相信阿隆戴特只能够斩出那天晚上那样的斩击,那孩子一定还有别的底牌,只是从来没有在我们眼前使用过而已。”

“就我对法洛斯的了解,他也有着没有使用过的杀招。”

理查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此时此刻他与众人站在了一起,那张冷硬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没有见过几次法洛斯出手,身为王之黑手,他的所有任务都是绝对的机密,就算是我也只知道他接受了任务并且离开了王城而已。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剑技绝对能够算得上整个欧内斯特的前三名,就算不是第一,与第二名的差距也在伯仲之间。”

“第一是谁?”雅莎忽然有些懵懂地开口了。

所有人顿时齐齐地看了她一眼,反倒让这位帝国的小国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梅林赶紧咳了咳,轻声道:“勇者会会长,你知道的。”

雅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道:“就是那位永远都不在勇者会的勇者会会长?”

“【铁剑骑士】威廉华勒士,大陆上最有名的剑士。”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事实上如果那位阁下在的话,我们的麻烦应该会少掉很多很多才对。可惜的是那位阁下一向行踪不定,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甚至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已经无法将其称之为帝国人了,他在五大公国甚至尼德兰里呆的时间似乎都差不多长。”

“闲聊暂时停一下吧,各位,他们的气势已经又一次聚集起来了。”伊兹卡的声音响了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带回了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果然,伊兹卡的话音刚落,兰斯洛特便率先做出了行动!

剑风裹挟着碎石腾空而起,那柄厚重的骑士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回到了兰斯洛特的手中。此时此刻,他分明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骑士剑摆出了架势,然而下一秒,以他为圆心的地面之上,却骤然出现了数百条令人触目惊心的大大小小不一的剑痕!

“看来你还是决定用老头子的剑技来和我一决胜负了啊,这很好,这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法洛斯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那种癫狂的笑容,他单手握着自己的奇特长剑,剑尖从地面指向了远处的兰斯洛特,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道巨大的剑痕却从他的脚下直接蔓延到了他身前近十米的位置!

两人的身体只是短暂地凝固了一个瞬间,便齐齐消失在了本来的位置之上。高速移动所导致的视觉上所留下的残影刚刚从众人的眼中消失,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便响了起来。而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兰斯洛特和法洛斯的剑刚刚交错在一起,便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分开了来,并且再次斩向了对方!

两个人的剑技果然有着些许相似之处,那种如同潮水一般的迅捷攻势是两个人最大的特征,只不过法洛斯的长剑以刺居多,而兰斯洛特则并没有这样的特点。只是法洛斯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快,在梅林等人的眼中,法洛斯仿佛一瞬间生出了无数只手臂,他那柄奇长无比的长剑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数柄,银灰色的光芒连成一片,宛如一场银灰色的瓢泼大雨,让被卷入其中的兰斯洛特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兰斯洛特并没有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投入到进攻当中,显然他很清楚自己和法洛斯之间的差距——法洛斯到底比兰斯洛特大了五岁不止,而对于武者而言,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黄金期,因为那时的他们不论经验还是身体都处于自己的巅峰时刻。法洛斯显然就是这样,他的剑不但无比迅捷,并且也无比毒辣,只要兰斯洛特一个疏忽,法洛斯的长剑就会在瞬息之间直接将他击杀!

没有受伤、没有重伤、没有致命伤、没有苟延残喘、更没有弥留之际,法洛斯的剑最为骇人的一点就在这里。兰斯洛特到底也是第一流的剑士,但当他和法洛斯交手了之后,才知道法洛斯的剑技到底有多么狠毒——只要他刺中了自己的对手,那么他接下来的变招就会让自己的对手在顷刻之间毙命,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当然,例外还是有的,毕竟法洛斯刚刚才和某个长剑无法穿透他皮肤的怪物交过手。

“我亲爱的师弟啊,一味地防守可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法洛斯大笑着一剑剑攻向兰斯洛特,那柄长剑在空中不断地变化着形状,它在刺击时呈正常的直线,而当法洛斯挥斩之时,那长剑却又变成了一道弧线,“我很清楚你想做什么,老头子当初应该也教过你诸如【心眼】之类的东西吧?那种能看穿他人武技之中的破绽的技巧的确很有意思,可惜的是——”

法洛斯的笑声骤然一顿,旋即狞笑道:“我同样也学习过这样的技巧,毕竟我可是你的师兄——并且,我已经看穿了你的防御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柄长剑在空中一转,顿时绷回了一条直线。退了一步的法洛斯单手持剑,手臂微微收缩,剑尖直对着兰斯洛特——下一秒,他的剑锋顿时刺向了兰斯洛特的面门,那速度之快,就连强大如理查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分明没有过多地使用斗气战斗,但却单纯依靠自己的技术,达到了就连理查都忍不住为之惊骇的可怕速度!

“可惜的是?”

只不过,兰斯洛特脸上的笑容却让法洛斯忍不住眯了眯眼。

剑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到连法洛斯自己似乎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那柄长剑如闪电般穿透了兰斯洛特手中的厚重骑士剑,然而却在空中刺了一个空——兰斯洛特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剑自右手换到了左手,而自己的人,却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位置!

而法洛斯的长剑,却又一次穿透了兰斯洛特手中骑士剑之上的那个破口,再一次被兰斯洛特架在了空中!

“你是刚刚才看穿了我的防御,可我却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了你的攻击。”兰斯洛特再一次将骑士剑压了下来,脸上带着冷笑,“只不过你的速度的确很快,并且你具备着能够配得上你的速度的反应——我只能等你全力一击的那一刻出现,这样才能再次封锁住你的行动。”

他又一次举起了拳头,冷笑道:“骑士不死于徒手,可是剑士却不一定。你的拳头也和你的剑一样强大吗,我亲爱的师兄?”

“想法不错,很有意思——但是,我为什么要舍弃我的剑呢?”法洛斯咧了咧嘴,目光中带着奇异的光芒,他的脸上没有再次出现如同上次一般的惊怒之色,这让兰斯洛特登时心中一沉,“你可别忘了,你的剑上的破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话音刚落,一声金属碎裂的声音顿时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让所有人的心底都涌现出了不祥的预感!

——因为在这个时候,兰斯洛特的骑士剑,竟是在法洛斯的力量与他那柄无比锋利的长剑之下,就此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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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39 剑出

劳尔的骑士剑虽然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武器,但那到底是一柄欧内斯特里的铁匠们打造出的凡品而已——或许这柄骑士剑在普通武器之中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精品,然而精品,也终归只是普通武器之中的精品而已。

比起法洛斯手上那柄怪异至极的长剑,劳尔的厚重骑士剑,到底是黯然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法洛斯的长剑直直地上挑,自兰斯洛特的身前掠过,竟是打算直接刺入兰斯洛特的下颌将他的整个脑袋穿透。兰斯洛特的反应倒也不慢,但终归是比法洛斯的剑略慢了一筹,他的身体几乎是直接向后倒了下去,然而他的脸颊之上还是被划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口,那伤口从他的右边嘴角一直拉到了他的右额头,与法洛斯一开始在他的脸上留下的那道伤口恰好组成了一个十字,鲜血登时染红了兰斯洛特的半张脸庞。

“现在,你可以继续为我表演你的骑士不死于徒手了。”法洛斯看着向后退开半跪在地面的兰斯洛特,嗤嗤笑着甩了甩染血的剑,兰斯洛特的鲜血顿时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弧线,“或者说,拔出你的阿隆戴特,毕竟这是你唯一的武器了——你那些破铜烂铁在我的【西亚普之刃】面前就像玩具一样可笑,能够和它争锋的武器这世间可并不太多。”

兰斯洛特擦了擦脸上的血,忽然笑了起来:“可是仅仅是在这里,就有不下五柄能够与它争锋的武器。”

法洛斯顿时一窒,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的确,他手中的西亚普之刃是一柄难得一见的武器,那是矮人的杰作,是某一次执行任务之后斯图加特赏赐给他的武器。但眼前的这些人之中似乎都有不逊色于西亚普之刃的武器,不论是齐格飞的巴姆鲁克、高文的加拉汀、梅林的世界树之根、伊格莱茵的符文剑还是兰斯洛特背上的阿隆戴特。

法洛斯忽然将目光放在了梅林身上,旋即又回头看了一眼兰斯洛特。不得不说,他现在居然在兰斯洛特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梅林的影子,那种不论自己如何劣势,都必须要在嘴皮子上找回场子的行为,显然是梅林最擅长的东西。

他仔细地看着兰斯洛特,脸上忽然露出了奇特的笑容,旋即举起了手中的西亚普之刃:“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想听吗?”

“那得看你想说吗,你不想说,我自然也就不想听了。”兰斯洛特撇了撇嘴,握紧了双拳轻声道。

“你背上分明背着阿隆戴特,可是你似乎并不愿意将其抽出来对敌,这是为什么呢?”法洛斯眯着眼睛,目光中闪动着光芒,“是不是因为,只要你抽出了阿隆戴特,你的斗气就会全部注入到阿隆戴特之中呢?”

他顿了顿,继续微笑道:“是不是,阿隆戴特在你的手中只有一种使用方式,那就是挥斩出那道破坏力极强的剑气呢?”

兰斯洛特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忽然反手握住了自己背后的阿隆戴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法洛斯忽然狂笑了起来,他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一面笑着一面颤抖着指着兰斯洛特:“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老头子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真正的学生,你跟我一样,不过是老头子的学生而已,而不是他真正的学生啊!”

兰斯洛特的脸色更差了,但对于梅林等人而言,显然法洛斯的话语让他们有些不太能理解。高文皱着眉头,低声对梅林道:“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只是学生而已,而不是真正的学生?”

“我也不明白,但是从他们的话语之中,我大概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梅林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道,“他们俩是师兄弟,同样都是兰斯洛特的老师、那位湖边的隐世贤者的学生。法洛斯在那位贤者身边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因此他或许知道更多关于那柄阿隆戴特的事情——从他刚才的话语之中来看,显然阿隆戴特是那位贤者最重要的宝物,而兰斯洛特虽然继承了阿隆戴特,但却并没有掌握阿隆戴特的真正使用方式。”

“换言之,兰斯洛特并没有获得阿隆戴特的承认,也就是说——他没有获得那位大贤者的承认。”伊格莱茵叹了口气,美丽的面孔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有点不妙,那孩子本就不是法洛斯的对手,而现在他最大的底牌也似乎无法使用了,毕竟他们这一战之中,是禁止使用斗气的。”

高文咬牙道:“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些,我把加拉汀借给兰斯洛特卿使用怎么样?”

“加拉汀离了你的手,也不过是一柄锋利的宝剑而已。这对于兰斯洛特卿而言或许有所帮助,但却无法让他占据主动。”特里斯坦叹息着摇了摇头,握着腰间佩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我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一拥而上,别管什么规则不规则的,先把那个家伙打倒再说。”

“不,还不至于到那一步。”梅林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兰斯洛特的局面真的危险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再出手也不迟,但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再怎么说,他也是圆桌骑士们之中最强的那位骑士,我们应该给予他充足的信任。”

“兄长,如果他真的比你更强的话,这样的局面应该对于他而言只能算作试炼,而不是险境。”加雷斯也抓住了高文的手腕,从铠甲之后发出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先按照梅林说的话行动吧,我知道您和他的友谊令人羡慕,但这样的关心却是没有必要的。”

梅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无奈——加雷斯没有像正常的骑士一样称呼他为梅林阁下,显然依然对他有些不太服气。

高文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嘴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兰斯洛特的身上。

“怎么了?你似乎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法洛斯笑眯眯地用西亚普之刃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如果你认为我说的话不对,那就把你的阿隆戴特拔出来让我闭嘴吧。我可是见过阿隆戴特的真正模样的,老头子手中的阿隆戴特令我至今都感到心悸,不知道你是否也能够达到他那样的程度?”

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手伸到了背后,握住了阿隆戴特的剑柄。

冷彻的幽蓝光芒顿时自剑鞘之中四散了开来,那蓝光照耀在兰斯洛特的身上,也照耀在了法洛斯的脸上。法洛斯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凝,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不少——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一样,阿隆戴特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如果兰斯洛特真的能够将阿隆戴特的真正面目展现在他的眼前,或许他就真的需要全力对付兰斯洛特了。

——那个老头子的剑技,本就是为阿隆戴特所开创的。

——自己当年之所以要对老头子动手,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将阿隆戴特传给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已经足以继承阿隆戴特,也为了让老头子承认自己的实力,自己猜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然而,阿隆戴特却依然没能留在自己的手中。

法洛斯的脸色愈发凝重,他盯着兰斯洛特,一字一顿地道:“也就是说,你真的能将阿隆戴特拔出来?”

“——我现在的行为,不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了吗?”

兰斯洛特淡淡地笑了笑,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仿佛此时此刻,他拔出来的不是一柄剑,而是自己的信仰,是自己的骄傲与荣誉。

幽蓝色的光芒愈发明亮,仿佛兰斯洛特拔出来的是一柄如同祈祷钟声一般的光剑一般。但当他将阿隆戴特彻底抽出来之后,那蓝光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阿隆戴特的真身,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死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上一次兰斯洛特将阿隆戴特抽出来的时候,那惊人的压迫力令圆桌骑士们都感到畏惧,那数十位魔法师联手施展出的大禁咒仅仅只是余波就将贵族骑士冻死在了高墙之上,但在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面前却是显得如此无力——这柄湖光之剑的威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但这一次,没有一个人露出敬畏之色,反而是惊讶与失望之色,充斥了他们的面孔。

“哈,哈哈哈哈哈!!那也叫剑?那也配叫一柄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欧贝克的大笑声顿时撕裂了这份寂静,“太好笑了,这就是你寄予了重望的武器?就这么一柄——不,一根钢管?”

兰斯洛特手中的阿隆戴特,这一次却不同于上一次它出现的时候了。上一次它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它的模样是一柄散发着蓝色光辉的华丽骑士剑,仅仅只是看上去便知道它的不凡;然而这一次,它的身上却因为没有斗气而没有出现任何的光辉,它的本来面貌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就像欧贝克所说的那样,这根本不能叫做一柄剑,而只能叫做一根钢管——一根没有剑尖、剑刃也不够锋利、浑身黝黑的钢管。

欧贝克笑得前仰后翻,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因为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滑稽了一些。而圆桌骑士们的脸色则有些不太好,高文已经再一次握住了腰间的加拉汀,随时准备着再次催动加拉汀的力量全力出手救下兰斯洛特。

只有梅林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好奇,他的目光从兰斯洛特的脸上划过,然后落在了法洛斯的脸上——于是紧接着,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有点意思。”

法洛斯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嘲弄之色,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握着西亚普之刃的右手也渐渐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魔力的蓝色光辉在他的机械左臂之上一闪而过,魔力符文一个个地出现在了手臂上。

欧贝克的大笑声依然没有停止,他指着兰斯洛特,大笑道:“法洛斯,看来就像你所说的一样,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得到你老师的承认啊——太有意思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有什么能够比在战斗时抽出一柄钢管来得更加滑稽的呢?对了,兰斯洛特卿,念在我们曾经也算认识的份上,不如我借你一柄骑士剑吧?虽然我们的骑士剑算不上什么宝剑,但是再怎么说,也比一根钢管来得要更加有用一些啊!只要你——”

“闭嘴。”

法洛斯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欧贝克的声音。

欧贝克愣了愣,霍然回头看向了法洛斯,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法洛斯便对着他挥动了手中的西亚普之刃——那剑痕再次挥斩而出,只是被一名贵族骑士轻松地挡了下来。

法洛斯并没有全力出手,他也没有全力出手的必要。他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欧贝克闭嘴的态度。

“你在干什么,法洛斯!”欧贝克的脸色骤然变得暴怒了起来,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法洛斯,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别以为你的身份不同,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一定会告诉我的母亲,不知道在她的眼里看来,你这些举动能不能算作背叛者!”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直接加入他们的阵营。”

法洛斯看了欧贝克一眼,轻轻地咧了咧嘴。抛下这句话之后,他便又一次回过了头,没有再管气急败坏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欧贝克,看着兰斯洛特举起了剑——法洛斯微微眯着眼睛,语气严肃地轻声道:“原来如此,看来不是阿隆戴特不承认你,而是你根本不愿意使用它罢了。”

“我还没有替老师复仇,如何能够使用老师的遗物呢?”兰斯洛特的语气无比平静,那柄丑陋的阿隆戴特也举了起来,平整的剑尖直指着法洛斯。

“但是现在,我将用老师的遗物——为老师复仇。”

——下一秒,阿隆戴特之上,忽然亮起了微弱的幽蓝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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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40 湖光之纹【上】

“我见过很多剑士,也见过很多不同的剑。但不论是刺剑、直剑、阔剑、骑士剑、大剑、还是特大剑,归根结底都是剑。”

坐在轮椅上的贤者看着湖面,微笑着对自己身后的年轻人道。

年轻的剑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挠了挠头道:“也就是说,不论使用的是怎样的剑,但它们的使用方式却都是大同小异的——好痛,老师您为什么要打我!”

“荒谬,我什么时候说过所有的剑使用方式都是大同小异的?这个词和我想要表达的意思简直是南辕北辙,几乎可以说是我想表达的意思的反义词!”坐在轮椅上的贤者有些恼怒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瞪着眼睛道,“刺剑有刺剑的用法,特大剑有特大剑的武技,你难道会将特大剑当成刺剑用吗?”

年轻的剑士有些委屈:“可是剑技最核心的地方,不就是【刺击】吗?”

“这一点你说得没错,虽然笼统了一些。”贤者笑了起来,回过了头重新看向了湖面,“骑士枪同样是以刺击为核心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剑最大的特点,就是其综合性——不止是刺击,还有斩击、劈砍、招架、挥斩,都是剑的特点之一。除了剑以外,你找不到任何的武器能够做到像剑一样的效果。”

年轻人皱了皱眉,苦笑道:“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掌握足够多的剑技,这样才能够领悟到剑技的精髓?”

“你又错了,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因为那孩子也是这么想的。”贤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苦涩,只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再怎么复杂的剑技,最终也不过是由那十几个最常见的动作组成的。而如果我们说得更简单一点,所谓的剑技其实只有两个动作,你知道是什么吗?”

“挥斩,刺击?”年轻的剑士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道。

“你说得没错,仅仅只是挥斩和刺击而已。所谓的剑技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这两个企图而已,只要你想通过手中的剑去进攻对方,那么就只有这两个选择。”贤者笑了笑,轻声道,“所以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掌握多少剑技,学会多少著名的剑士的武技,因为随着你的实力上升,你的剑技只会越来越少。”

年轻的剑士愈发迷茫了,他低下了头沉思了起来。

“等你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或许你才能真正地将阿隆戴特变成属于你的武器吧。”贤者大笑着回过了头,看着湖面叹息道,“因为我——其实就只会一招剑技罢了。”

阿隆戴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但不论是法洛斯,还是兰斯洛特,脸上都没有露出任何对于阿隆戴特的外貌的嘲弄或是沮丧。

兰斯洛特随意地挥了挥阿隆戴特,阿隆戴特很轻,轻到让兰斯洛特都有些意外——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阿隆戴特的真身,因为在此之前,需要他拔出阿隆戴特对敌的时候也只有寥寥几次,而在那寥寥几次之中,他所抽出的阿隆戴特都是那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气势惊人的可怕长剑。

他从未想到过阿隆戴特居然是这么一副模样,但他却并不感到失望,就算阿隆戴特看上去似乎并不算是一柄武器。

“老头子的剑技,你学会了多少?”

法洛斯的脸色有些凝重,他那种时时刻刻都带在脸上的疯狂之色此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柄看上去就极其不凡的西亚普之刃与兰斯洛特手中的阿隆戴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对比让兰斯洛特手上的武器显得更加凄惨了起来。

兰斯洛特将阿隆戴特举在了自己的身前,仔细地打量着那宛如铁棍一般的剑身:“不多,老实的剑技你应该体会过,我大概只学到了四五招吧。”

法洛斯眯了眯眼,身体忽然消失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提示性的呼喝声,法洛斯直接就挥动了自己的西亚普之刃,重重地斩向了正在打量着自己手中长剑的兰斯洛特!

锵!

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按着剑身的兰斯洛特干脆利落地挡下了法洛斯的攻击,他的目光无比平静,虽然微微颤抖的剑身显示出了法洛斯这一击的威力巨大,但兰斯洛特似乎却并没有为此感到惊慌。而就在他拦下了法洛斯攻击的同时,他的身体却斜斜地向前跨出了一步,阿隆戴特那圆形的剑身在西亚普之上划出了一道火花,竟是直接擦着那柄奇长无比的西亚普之刃擦了过去!

法洛斯的瞳孔微微一缩,剑锋自下而上,迅速地拦截住了阿隆戴特的移动轨迹。照理来说,像阿隆戴特这样的没有剑锋与剑尖的武器,就算落在了法洛斯身上也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才对,他完全可以趁机直接斩杀正在进攻的兰斯洛特。但法洛斯却没有这么做,他选择将阿隆戴特拦截了下来,仿佛阿隆戴特根本就不像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人畜无害,而是什么会一触即死的可怕武器一般。

然而,就在阿隆戴特的剑身与西亚普之刃碰撞的一瞬间,阿隆戴特与长剑接触的那一截大概五分之一左右的剑身,忽然开始诡异地旋转了起来——是的,那柄剑的剑身竟是开始了旋转,虽然旋转的剑身仅仅只是一部分,但幽蓝色的光芒已经从剑身之内亮了起来!

“各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梅林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开口了,“你们刚才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了,并非是阿隆戴特不愿意承认兰斯洛特卿,而是兰斯洛特不愿意使用这柄武器而已——虽然他说,他是因为不愿意在未替老师报仇之前使用这柄剑,但事实上,我觉得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雅莎有些迷迷糊糊地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高文,加拉汀对于你而言,是一柄怎样的武器?”梅林没有立刻回答雅莎,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高文。

高文皱了皱眉:“对于一名武者而言,武器自然是无比重要的东西,至少加拉汀对于我而言不止是武器,更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你会因为不想胜之不武而舍弃掉加拉汀吗?——我是说,如果加拉汀的强大让你在某一场决斗之中占据了巨大的优势,你会舍弃它而不用吗?”梅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高文摇了摇头,低声道:“应该不太可能,全力以赴才是对自己的对手最大的尊重,舍弃掉加拉汀而制造出的公平根本不是真正的公平,而是为弱者找出的借口罢了。”

说话间,两人的战斗也愈发激烈了起来。阿隆戴特有五分之一亮起了光芒,剩下的一大半仍然保持着那种丑陋的外貌,那亮起的一部分之上闪烁着大片大片的符文,它的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符文也连成了一片蓝色的光芒。伴随着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两人在瞬息之间攻守了数十个来回,而此时此刻,阿隆戴特的剑身,终于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那第二节剑身,在兰斯洛特的动作之下,同样地开始了旋转!

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在第二节剑身上亮了起来,那蓝光显然远不如第一节那般璀璨,但却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兰斯洛特手中的光芒更盛,他的剑技也更加迅疾,一时间竟是让法洛斯都陷入了被动防守之中——但以法洛斯的实力,他本不应该陷入如此的僵局之中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兰斯洛特开始以阿隆戴特作为武器开始战斗了之后,他的动作仿佛就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制约!

法洛斯的武技绝对不能用保守来形容,在之前他和齐格飞的战斗之中,他经常做出那种顶着齐格飞的攻击强行斩向齐格飞的动作,并且依靠自己无比骇人的速度在齐格飞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的前一秒消失在原地。他很喜欢用这种近乎冒险的战斗方式来为自己扩大优势,他本来就是像这样的战斗疯子。

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剑技却变得有些不同了。比起进攻,现在的法洛斯似乎更加注重防守,他看上去仿佛根本不打算让阿隆戴特触及到自己,甚至只是“有可能触及到自己”也不行。虽然他依然在寻找机会攻击兰斯洛特,但他攻击的频率却下降了无数倍!

“现在,一味防守的人似乎变成你了。”兰斯洛特忽然轻轻地笑了笑,手中的阿隆戴特急挥,在他的身前组成了一片幽蓝色的光幕,几乎将他的人影都遮蔽了过去。而法洛斯则咬紧了牙,他的面色由于恼怒而有些发红,眼睛里也又一次如同之前一般布满了血丝,可是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他依然保持着自己防守的态势,仿佛已经无计可施了一般!

“如果不是你手中的阿隆戴特,你难道真的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法洛斯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抽身后退的机会,他的脸色有些扭曲,显然他从未有过如同今日一般的憋屈经历。但他的话刚刚说出口,那片幽蓝色的光幕便再一次涌向了自己,并且那光幕已经再一次扩大了几分——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三节剑身也开始了旋转,幽蓝色的符文在圆形的剑身上闪烁起了璀璨的光芒!

“这样的借口未免太好笑了一些,如果不是你比我多了好几年战斗的经验,你难道会是我的对手?”兰斯洛特撇了撇嘴,有些嘲弄地道。他说话的同时挥剑的动作也依然没有停顿,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逼迫得法洛斯不断地后退,他的身上甚至已经不由自主地闪烁起了淡淡的金色斗气光辉。

法洛斯骤然怒喝一声,满地的剑痕再一次扩散了开来。他整个人就是一柄无比锋利的长剑,但此时此刻,这柄长剑却失去了进攻的能力,只能苦苦地防守,这才是他最大的麻烦。他尝试过强行攻击兰斯洛特,可是他发现,兰斯洛特永远不会将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在他的眼前。他倒是看到过好几次可以斩下兰斯洛特的手臂或是让他重伤的机会,可是那样的机会却是有代价的——只要他这么做,兰斯洛特手中的阿隆戴特就一定会触及到他。

而以法洛斯对于阿隆戴特的了解,只要这柄武器触及到他,那么自己就会在瞬息之间被阿隆戴特的力量所击败!

——该死的,这家伙居然真的知道阿隆戴特的使用方式,那个老混蛋居然真的把这些全部教授给了他!

——现在自己想要打败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己的斗气催发到极致。

法洛斯咬了咬牙,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挣扎。

“你们看明白了吗?”

梅林看着兰斯洛特手中那柄光芒流转的阿隆戴特,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的确感受到了那柄剑上带有巨大的威势,能量的波动也极其惊人,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兰斯洛特卿会不愿意使用阿隆戴特。”高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梅林。

“那不是剑。”

回答他的不是梅林,而是眉头紧皱的齐格飞:“或者说,那不是一柄单纯的剑。的确,兰斯洛特现在正在使用自己的武技,但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当他的武技用于这柄阿隆戴特之时,就不再是单纯的武技了。法洛斯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尝试回避阿隆戴特的力量,只是我不认为他还能坚持得了多久。”

他抬起了手,指着兰斯洛特,轻声道:“我没有说剑技,而是武技——他现在的战斗方式之中综合了他的骑枪与骑士剑所使用的战技,绝大部分的攻击都是以刺击作为核心手段的。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或许法洛斯还不会狼狈到这个程度,但他手中的武器不同,那才是为什么兰斯洛特会把法洛斯打到这个地步的原因。”

他回过了头,看着有些茫然的高文叹了口气。

“比起剑,那东西更应该叫魔导器——以剑技作为催动方式的魔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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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41 湖光之纹【下】

黑暗之中,湛蓝的光辉与银色的剑刃在空中不断地相撞交错,四散的剑气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交错的剑痕——这两名剑士并没有动用太多的斗气,那些地面上的剑痕也并非是由他们的斗气所造成的,而是他们两人挥动手中武器时无意识造成的结果。显然,身为剑士,他们两人对于剑技的理解显然比齐格飞高出了不止一筹。

“我不打算辩解,因为你说得对。”当梅林将上文的最后一句话转述给了齐格飞之后,齐格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的确我从未学习过这种一对一的剑技,如果我和他们单纯用剑技来进行决斗的话,或许我几个照面就会战败——但是这样的说法又太过狭隘了一些,毕竟我一直学习的都是战阵之中的武技,我的修炼方式也一向是以力量为主,因此如果要说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未免又有些牵强”

梅林嘿嘿地笑了笑:“你好像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很少听到你说这么多话。”

齐格飞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梅林。

当第四节剑身开始旋转起来之后,法洛斯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忽然向后退了出去,这一退就是数十米之远,并且同时将手中的西亚普之刃横在了胸前,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剑身之上。他盯着眼前的兰斯洛特,低声道:“看来,你的确掌握了阿隆戴特的使用方式——虽然还并不太熟练,因为你蓄力的过程实在是太长了一些。”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些自嘲地继续道:“但不得不说,我也太小心谨慎了一些。在你第一节剑身蓄力完毕时我应该还有胜算的,那个时候如果我拼着被你击中强行斩杀你,或许现在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你要认输了吗?”兰斯洛特的面色无比平静,阿隆戴特之上那湛蓝的光辉将他的面孔映照得有些阴森。

“认输?我为什么要认输?”法洛斯咧了咧嘴,目光之中骤然涌现出了一种狂热的光彩,“几年之前,我就输给了老头子的那一剑,那时候的我还不够成熟,那个老家伙的实力也太过强大,如果不是他忽然收手,或许现在我已经无法站在这里了——但你毕竟不是他,我也不是当年的我,我并不认为这一次我还会输给你手中的阿隆戴特。”

兰斯洛特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手中湛蓝剑刃之上的符文也闪烁起了更加耀眼的光芒。他盯着法洛斯,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可是你觉得,我真的能够学会老师的那一剑吗?”

“老头子只有一剑,他也只会那一剑,他应该告诉过你这句话。”法洛斯咧了咧嘴,西亚普之刃随意地挥了挥,地上便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剑痕,“既然阿隆戴特在你的手上,那么老头子就一定已经教过你那些了。我亲爱的师弟呀,身为师兄,我已经在这场战斗之中做出了让步,毕竟如果我使用斗气,你现在已经输了不知道多久了——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呢?”

“如果你想赢的话,那就别听他的。”梅林的声音在兰斯洛特的身后响了起来,让法洛斯忍不住皱了皱眉,“别忘了,自从他输给你们老师之后,就连每天晚上做梦时都是那一幕的重演。你觉得以你现在的造诣,能够与准备了数年的法洛斯抗衡吗?”

兰斯洛特轻轻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梅林说得没错,法洛斯最大的心结,就在于当年在湖边贤者手下惨败的那一刻。虽然他后来偷袭贤者令那位老人重伤残废,但那样的行为单纯是因为他的恨意与嫉妒所致,在他的心里,那根本不能叫做自己战胜了对手。

身为剑士,尤其是一名骄傲的剑士,只要法洛斯一天没有击败贤者的那一剑,他就永远无法超越自己的老师。甚至他现在经常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偷袭自己的老师,并非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他认为正是因为自己当年的偷袭导致老师去世,令自己现在要复仇都没有了复仇的对象。

如果不是兰斯洛特的出现,他的心结或许会跟着他一辈子——这才是为什么他对于兰斯洛特格外狂热的原因。他那日甚至可以放弃只要一挥手就能斩杀的梅林,可以为了让兰斯洛特使出那一击为自己设下诸多的限制,可以用现在这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让兰斯洛特将那一剑在自己的眼前重现,都不过是为了解决掉这个跟随了自己近十年的心结!

十年,这十年对于法洛斯而言是痛苦的,因为他的剑技再也没有如同曾经一般有过突飞猛进的增长。只有解开了这个心结,解开了这个曾经笼罩在自己头上的失败的阴云,他才能够再一次大步向前!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地重新抬起了剑,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进攻姿态,那让法洛斯的面孔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然而两人还未来得及再次交锋,梅林慢悠悠的声音却又一次响了起来:“当然,话是这么说,如果你对于自己的武技——或者说对于你老师所教授给你的武技有着足够的信心的话,我也不反对你按照他说的做。毕竟你也是一名剑士,在这种时候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或许过个十年你也变成法洛斯了。”

在法洛斯的眼中,本来让他感觉阴险狡诈的梅林形象在一瞬间就变得高大了起来。他脸上那狰狞扭曲的神色还未消散,此时却又看着梅林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那让梅林感到一阵恶寒,他轻轻地裹了裹自己的大袍,翻着白眼向后退了两步。

兰斯洛特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微笑,只是这份微笑很快地就被他掩盖下去了。他忽然将剑垂了下来,那旋转着的阿隆戴特将地面映照得一片幽蓝,隐隐约约的风暴也在兰斯洛特身边呼啸了起来。他忽然用双手握住了剑柄,没有锋刃的剑尖直指着地面,看着法洛斯轻声道:“来吧,我满足你的要求。”

法洛斯的面色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也双手握住了剑柄,此时的他似乎一瞬间便从那个飞扬跋扈且有些神经质的九阶强者变成了曾经的剑士学徒,他的动作是如此标准,气息也被他调整到了最佳。这一次,他没有再如同之前一般豁然发动进攻,而是盯着兰斯洛特,沉声道:“剑士,法洛斯,请指教。”

“新王雅莎所属圆桌骑士,兰斯洛特,”兰斯洛特握紧了阿隆戴特,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向您致敬。”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对方!

“好慢?”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雅莎第一个有些诧异地开口了,“老师,是我变强了吗?为什么我能够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了?”

“抱歉,不是的。”梅林有些惋惜地拍了拍雅莎的脑袋,“他们两人没有动用斗气——是一点点斗气都没有动用的那种,完全依靠身体与剑技在进行战斗。就像法洛斯刚才所说的那样,他想领教的是兰斯洛特传承下来的那一剑,而不是想要战胜兰斯洛特,只要他接下了那一剑,他就算是获得胜利;相应的兰斯洛特也是如此,只要那一剑法洛斯没有接下,他便获得了胜利。”

“这才是剑士之间的对决,而不是单纯的厮杀。”高文脸上带着敬意,点着头叹息道,“我很佩服他们俩,包括身为敌人的法洛斯。”

独臂杰克轻轻地咳了咳:“只是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太理智。”

“因为法洛斯根本不受欧贝克节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做,就算兰斯洛特打败了法洛斯也不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改变,不如就由他们去了。”梅林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

说话间,两人终于再次交上了手。就像梅林所说的一般,他们的剑虽然依然很快,但那种快却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的,在在场的众人眼中,他们的速度未免就慢得有些怪异了。法洛斯的剑技依然迅捷狠厉,每一剑都似乎想要刺向兰斯洛特的要害,但每一次,阿隆戴特却又恰好阻拦住了他的奇特长剑,旋转的剑身也将西亚普之刃带向了一旁。

阿隆戴特没有剑锋、没有剑刃、没有剑尖,但它旋转的剑身却总是能够让法洛斯的剑变得有些不受控制。那样的混乱虽然短暂,但当那样的小小停顿越来越大时,法洛斯手中的剑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而当这一丝破绽出现的那一刹那,阿隆戴特终于没有继续保持着防守,它的方向骤然一转,一抹蓝光猛然斩向了法洛斯!

——来了!

法洛斯的瞳孔微微一缩,手中长剑立刻由攻转守,密不透风的防御顿时拦截下了兰斯洛特的剑。兰斯洛特刺出的第一剑,就让法洛斯感觉到了一种格外的熟悉感,他的目光顿时微微一亮,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因为兰斯洛特的剑技,他在梦里见过了无数次!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法洛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下一剑,就是老师当时刺出的那一剑,那几乎摧毁了他所有自信的一剑——只要接下了那一剑,自己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心魔缠身!

他将西亚普之刃横在了胸前,自信满满地等候着兰斯洛特刺来的阿隆戴特,他的目光之中甚至已经亮起了光芒,那样的光芒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的双眼之中了。

他等来的,是一记上挑,一记熟悉又陌生的上挑。

西亚普之刃顿时被挑开了来,失去平衡的法洛斯脸上遍布着疑惑与不解——兰斯洛特使出的这一剑他那天并没有见过,但这一击的轨迹与姿势却又如此熟悉,那显然是自己那位老师所擅长的剑技!

——不对,这一剑我没有见过,这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一击!

“你有一点,一直以来都从来没有理解过啊。”兰斯洛特面色平静地看着法洛斯,手中的阿隆戴特刺向了失去了平衡的法洛斯,“老师教授给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剑技而已——他教授我们的是剑技,真正的剑技,而不是所谓的有固定套路的‘剑技’。每一剑,不论这一剑到底如何精妙,都是为了【斩击】或是【刺击】而服务的。”

“所以,”兰斯洛特笑了笑,“我要刺下去了。”

法洛斯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忽然怒喝一声,身上顿时爆发出了璀璨的斗气。但就算如此,他也依然没有用自己的斗气攻击兰斯洛特,而仅仅只是用斗气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好让自己不在兰斯洛特的这一剑之下直接阵亡!

“这一剑,替老师还给你——诸法皆破,湖光之纹!!”

阿隆戴特,终于触及了法洛斯那包裹着斗气的身体!

在那一刹那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交战的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距离众人并不太远,但他们战斗的声音却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法洛斯和兰斯洛特的身体齐齐静止,阿隆戴特之上的湛蓝光芒在短时间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那旋转的剑身也没了动静,似乎它又变回了之前那柄丑陋的铁棍一般。

一圈涟漪,忽然自阿隆戴特的剑尖处泛了开来。

就像一滴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湖面的安宁一般,当那最大的一圈涟漪扩散开来之后,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也自阿隆戴特与斗气的交汇处扩散了开来。最大的那一圈涟漪并没有扩散太远,但却足以让所有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而当那涟漪回归到阿隆戴特的剑尖之时,所有的涟漪都齐齐地返回了剑尖,然后在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滴宛如水花一般的光华,忽然自法洛斯的背后透了出来。

整个画面宛如倒带一般,呈现出了一种无比怪异的画面。那很像是一滴水已经落入了湖面之后,时间却又忽然向回折跃了起来,涟漪回归了水花的中心,湖面也重新归于平静,那滴水也重新自湖面回到了半空之中——只不过,这滴水没有回到阿隆戴特之内,而是从法洛斯的身后滴了出来!

“我输了。”

法洛斯咧了咧嘴,当他张开口的那一瞬间,一口鲜血也顿时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下一秒,他的身体猛然倒飞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Part.242 空间放逐

没有欢呼,没有怒吼,只有一片寂静。

贵族骑士们的目光之中带着惊骇与畏惧,毫无疑问,他们对于法洛斯的强大有着足够的认知,这个神经质且癫狂的剑士只是随意地挥一挥剑,那些普通的贵族骑士就会在一瞬间被他斩成无数大小相同的尸块,这种实力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畏惧。

然而现在,不可一世的法洛斯却凄惨地败在了兰斯洛特的手下。

诚然,他们看到了法洛斯给自己施加的诸多限制,也看到了最后法洛斯以一种对于他而言完全不公平的方式在与兰斯洛特交手,但事实却是不容辩驳的——法洛斯败了,他败在了他的固定思维之下,败在了兰斯洛特与自己曾经那位老师的剑下。

十年前,他在第三十招时被贤者一剑刺在了胸口,宣告了他的战败。只是那时,贤者并没有轰出阿隆戴特的湖光之纹,才让法洛斯有了可趁之机。

十年后,法洛斯输在了兰斯洛特的第三十一招,他从未见过的第三十一招。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一片寂静之中,欧贝克的狂笑声显得格外刺耳,“法洛斯,这就是你引以为豪的剑技?你连个比你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都打不过,还有脸自诩帝都最强的剑士之一?我真的很怀疑母亲为什么会让你来协助我,像你这种不听指挥、只有一身实力的家伙,欧内斯特里简直数不胜数——噢,原谅我的失言,你的实力也不怎么样,毕竟你连一个年轻人都打不过啊!”

他的话音未落,地面上那道深深的沟壑的尽头,那堆碎石堆忽然微微动了动。

欧贝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正在缓缓被人推到一旁的碎石堆,连忙让几名贵族骑士拦在了自己的身前。那堆碎石之中很快地伸出了一只手,紧接着,狼狈不堪的法洛斯便从碎石堆之中重新走了出来。

他身上大多数伤口都不算太过严重,更多的都是在被轰飞的过程中在地上摩擦出的擦伤,那对于一名武者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他胸口处那一片血肉模糊却让人有些触目惊心,梅林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他那跳动着的心脏了——但就算如此,法洛斯的行动却似乎除了迟钝了一些以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的生命力实在是太过异常,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生命力。

地上很快地汇聚起了一汪血池,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这地面上的血渍已经足以令一个人失血过多而死了,但法洛斯却没有,他甚至连止血的意图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用无比嘲弄的目光看着欧贝克。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那让梅林想起了那些血精灵,只是法洛斯显然并不是精灵族,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魔力的反应。

“你也就只能趁着这个时候一逞口舌之快了,可怜的傀儡。”法洛斯眯着眼睛看着欧贝克,咧了咧嘴笑道。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捂住了自己那正在血肉之中跳动着的心脏,继续冷笑道:“玛利亚王后可不是让我来协助你的,看来你根本就不明白这一点——欧贝克,你才是所有人之中最可怜的那个人,你的母亲也是。”

欧贝克讥讽的声音从骑士们之后响了起来,他的人影被骑士们挡在了身后,看不清他现在的模样:“不论是不是傀儡,至少我已经能够成为帝国的国王,并且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且就算我只是一个傀儡,我也能够在一些小事情之上施展自己的权力,并且将帝国带向真正的正道!”

“是的是的是的,真正的正道——你认为,这一切真的就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吗?”法洛斯咯咯地笑了起来,浑身染血的他看上去宛如一个怪物,“法师塔和贵族议会联手推翻了曾经的王朝,建立起了新的魔导国,欧贝克成为了魔导国国王,与掌灯人议会共同治理全新的帝国——听上去美妙极了,是吧?”

欧贝克的面孔终于从贵族骑士们之中出现了,他看着法洛斯,眯着眼睛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会祝福你,祝福你永远沉浸在梦中,在你那不切实际的美梦之中。”法洛斯大笑着捡起了自己的西亚普之刃,他没有再看欧贝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梅林,继续咯咯笑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或者说你多少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我听说你是帝都里少有的聪明人之一,那么事情都已经来到了现在的局面,你多少也应该已经发现了些许异常了吧?”

梅林皱着眉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有所猜想,但是没有证据。”

“那就去找,或者说就按照你的猜想去行动——我的剧情已经结束了,我要走了。那家伙和我的交易差不多到此为止,我也没有兴趣让他为我展现我寻求的美丽了。”法洛斯咧了咧嘴,他的目光扫过了众人,语气有些怪异,“我还会找到你们的,尤其是你,我的师弟。你应该很想找我复仇吧?很想将我的脑袋砍下来吧?”

兰斯洛特向前走了一步,冷冷地道:“没有那个必要,我已经替老师完成了那一剑,那就足够了。”

“你和那个老家伙一样,满口的荣誉与尊严,实在是令人恶心。”法洛斯撇了撇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那就这样吧,不论你打不打算杀死我,但我都会再回来找你的。很有意思,我亲爱的师弟,我希望你在未来能够让我看到一些更能令我兴奋的东西。”

他忽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自己那只满是符文的机械左臂。

“顺带一提,梅林。”法洛斯再一次看向了梅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的猜想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毕竟我这只手臂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因为那家伙不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他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但更是一名强大的咒术师,甚至我怀疑他同样是一名黑魔法师。”

他顿了顿,继续咯咯笑道:“然而,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那种仿佛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能力。欧内斯特之中发生的一切都按照着他的计划在发展,可是至今为止,他却都没有出现在你们的面前,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他——或许除了你,梅林。但就算是你,你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而我的话也是空口无凭,依然无法给你提供任何的证据。”

“你真的认为自己走得掉?”欧贝克冷笑着开口了,“法洛斯,现在的你连剑都快要举不起来了,就连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你,你难道还想从这里突围吗?”

法洛斯回过了头,他一个人站在两股势力的最中间,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他看向欧贝克的目光之中似乎永远都带着嘲弄与怜悯,这让欧贝克极其恼怒:“突围?我为什么要突围?我现在的状况的确有些凄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无法离开这里了——既然我选择站在了那家伙的身边,那么自然也有他为我准备的后路。”

他忽然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机械左臂,看着众人笑了起来。

“漫步者,你们应该知道他吧?”法洛斯手中的机械手臂忽然闪过了淡淡的灰色光芒,那光芒将其本来的魔力蓝色几乎瞬间掩盖了过去,“上一代的掌灯人议长,着名的空间魔法师,现在正在与三大骑士长他们对峙的那位强大的大魔导师。令人高兴的是,我的雇佣者与那位大魔导师的关系相当不错,这支手臂之中,就施加了他的传送魔法。”

法洛斯将手臂向着空中一扔,灰色的光芒顿时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简单且并不太大的魔法阵——传送魔法阵的线条极其复杂,尤其是远距离的多人传送阵,不论是消耗还是启动时间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但笼罩在法洛斯头顶的这个魔法阵却并不太大,线条也过于简单了些,然而空间魔法那独特的灰色光芒却依然落了下来!

漫步者,曾经帝国最着名的大魔导师,其对于空间魔法的熟练程度几乎让梅林开始质疑自己的想象力是否太过贫瘠!

“留下他!”欧贝克的怒吼声第一时间响了起来,于是下一秒,无数的斗气光辉便齐齐涌向了法洛斯。然而坐在地上毫无防备的法洛斯却没有任何的惊惶之色,他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然后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看着那耀眼的斗气光芒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就在那些斗气与灰色光幕相撞的那一瞬间,斗气尽数消失在了空中!

“没用的,传送魔法的本质是削除一部分的空间,并且与另一部分的空间置换。在魔法进行的过程中,这一道灰色的光幕将空间直接切割了开来,如果不是强大到能够撕裂空间的力量,根本无法打断魔法进行。那些斗气或许落在了千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那地方应该是法洛斯传送目的地的周围,而不是这里。”梅林看着被灰色光幕包围着的法洛斯,摇了摇头道,“换言之,这个魔法已经必然会进行下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个魔法会将他传送到哪里去——”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法洛斯!快停止你的魔法!!”

法洛斯愣了愣,皱着眉头看向了梅林。他并不知道梅林想做什么,他和梅林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能够仅凭梅林的一句话就放弃掉自己逃跑的机会的程度。但就是因为他发愣的这一瞬间,那传送魔法终于彻底地完成了准备,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将你送走的。”见事情已经无法逆转,梅林咬了咬牙,有些无力地低声道,“他连本体都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过,也从来不愿意将自己的任何线索暴露在我们的眼前,怎么可能愿意将你放走——那根本就不是传送魔法,而是放逐魔法。”

他的话音刚落,法洛斯身边的空间,骤然开始扭曲了起来。那种扭曲极其怪异,仿佛法洛斯现在整个人都身在水中一般,他的身体与身体周边的空间都产生了不规则的扭动。法洛斯也发现了一场,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手中的西亚普之刃也挥向了那灰色的光幕!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如同之前一般撕裂空间了,就连剑痕,现在的法洛斯也根本无法斩出!

“原来如此,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啊。”法洛斯忽然平静了下来,脸色扭曲地微笑道,“他让我自由地行动,不用担心危险,身体的缺失他随时都可以替我填补上,而实在陷入了险境之中也可以依靠传送脱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所有的话之中只有一句是谎言,而这句谎言,却是他真正的目的啊。”

“法洛斯!名字!!”梅林有些焦急地向前走了两步,高声喝道。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如果我告诉了你,那我就真的必死无疑了。”法洛斯的模样无比凄惨,但他那神经质的笑容却一直没有从他脸上消失,“那家伙很可怕,非常可怕——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我,也太高看了自己。”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在那扭曲的空间之中看着梅林咯咯地笑着道:“我是法洛斯,不是他随意就能够处理掉的无名之辈。区区的放逐魔法还不能取走我的性命,只是会让我暂时地离开这个舞台而已——梅林,希望你能够干掉那个家伙,我期待未来能够与你再次相遇。”

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起来,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了。但就算他的声音已然模糊,他声音里那股癫狂却仍然无比清晰,仿佛癫狂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一般:“当我再次出现在你们的眼前时,我希望听到的是你们打败了那个混蛋的好消息——如果你们输了的话,那我就顺手帮你们报个仇吧。”

他再一次发出了神经质的长笑声,似乎现在身处险境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放逐到那里,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否能够从那未知的地方活下来,他很有可能会在被放逐到地底数万米的熔岩之内,可能被放逐到宏伟屏障山脉以南的古帝国区域,可能被放逐到数万米的天空之中,可能被放逐到海底的最深处,甚至可能被放逐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之中——不论怎么说,他生存的希望都极其渺茫,但现在,他的脸上,却依然充斥着浓烈的自信与狂傲!

——下一秒,法洛斯的身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Part.243 法师塔到来!

“一个很适合叛徒的结局。”

欧贝克忽然鼓起了掌,他眼前的贵族骑士们又纷纷散开了来,让他能够看清楚站在众人之中的雅莎。少顷,他缓缓地放下了那双洁白如女子的双手,盯着雅莎微笑道:“我亲爱的侄女,其实叔叔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雅莎摇了摇嘴唇,似乎想要缩到梅林的身后去。然而她的步子还未迈出就被她收了回来,她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看着欧贝克高声道:“欧贝克亲王,您难道连你侄子的性别都不记得了吗?”

梅林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没有想到雅莎居然能够站出来,更没有想到雅莎居然在第一时间就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掩饰——他将目光向后望去,果然看到了伊格莱茵夫人状似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十五岁的少女还看不出什么美丽与否,何况雅莎生得本来就有些中性化,她的面孔继承了多伦斯家族那刚硬的线条,但五官却又遗传了伊格莱茵夫人的精致。平心而论,其实梅林觉得自己比雅莎生得更像女孩子一些,只是雅莎的声音毕竟还能算是少年的声音,而自己一张口就是一股油嘴滑舌的男青年的腔调。

“侄子?”欧贝克也愣了愣,旋即忽然大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原来你想掩饰你的性别——的确,帝国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一位女王,如果换做平时,出现了女王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现在的局势却不允许你暴露自己的性别,毕竟那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攻击手段之一。很聪明,小雅莎,只可惜这样的谎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雅莎皱了皱眉,这位十五岁的新王此刻展现出了极其精湛的演技。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那种浮夸的错愕之情,而是如同欧贝克一般愣了愣,旋即用带着好笑和讥讽的目光看着欧贝克,淡淡地道:“您说是,那就是吧。只是雅莎这个名字并不太好听,如果您一定要将我定义成女性,那您还不如就叫我侄女,而不是将我的名字换成雅莎。”

她说的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她的语气也太过无所谓,不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雅莎的话语之中没有任何的问题。那或许是皇族血统所带来的天赋,多伦斯家族与生俱来的斗争能力此时此刻在她的身上展露无遗,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少女,她这一番话让欧贝克竟是在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反驳。

他当然可以继续抓着雅莎不承认自己性别这一点说下去,也可以顺势接过雅莎的话几乎称呼她为侄女——这些方法的确都是可行的,但是欧贝克却都不能用。毕竟他也是皇族,皇族的骄傲让他不能这么做。

那无关于他是否真的具备着所谓的“王族骄傲”,而是他身为王族,就必须要表现出这种骄傲出来——举个更简单易懂的例子吧,那就像是地上有一个铜币,欧贝克看见了这个铜币,他很想将它捡起来,但出于王族的骄傲,他只能将这枚铜币当作不存在,昂首挺胸地从它上面走过去。

“我没有兴趣和你继续在这里辩驳,不过这样也好——帝国的新王虽然已经出现,但我、帝国的二王子欧贝克,本来应该继承帝国王位的王子,怀疑你使用了非正当的手段篡夺了王位,因为你是一名女性。”欧贝克冷冷地笑了笑,阴森地笑道,“帝国曾经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王,帝国也不会允许一位女王的诞生。我现在是在肃清帝国内的乌烟瘴气,我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合理性与正当性。等我抓住你以后,我会在全帝国人的眼前,向他们证明你女性的身份。”

梅林的脸上很平静,虽然他的心中已经产生了对于欧贝克的恼怒。在全帝国人眼前证明雅莎女性的身份,毫无疑问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扒光她的衣服——这样的话语对于雅莎而言已经是一种侮辱了,梅林很想先把欧贝克那酷似白萝卜的身体挂在城门口喂秃鹫,只是现在他不能将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

但圆桌骑士们显然没有这样的涵养,欧贝克的话语刚刚出口,这些光明磊落充满正义感的骑士们脸上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他们正想纷纷拔出骑士剑发起攻击,雅莎却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小手制止了他们。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看着欧贝克轻声道:“我的骑士们认为,你对于一位王者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是一种极其没有荣誉感的行为。”

“我更怀疑他们是出于对你女性身份的维护——毕竟刚才的那番话,对于男性而言并不算是什么事,但对于自己的女主人而言却是一种巨大的侮辱。”欧贝克怪笑着摸了摸下巴,发出了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容,“算了,随便你们怎么说吧。我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和你纠结这些问题,因为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到了那个时候,你是男是女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将目光放在了梅林的脸上:“你仔细感受一下,你还没发觉什么吗?”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旋即瞳孔骤然一缩!

——庞大的魔力,正从天边快速地涌向他们的方向!

那速度未免太快,快到梅林刚刚让众人提高警惕,天边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数十个人影自天空之中直直地飞了过来,他们的身上缠绕着淡绿色的魔力,旋转的风暴簇拥着他们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掠向了众人所在的位置!

能够以如此惊人的威势来到此处的,只有一群人!

欧贝克,终于等来了法师塔的援军!

“最麻烦的、也是最后的家伙来了。”梅林叹了口气,握紧了自己的法杖。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再继续流血了,只是那副凄惨的模样让他看上去仍然显得有些狼狈。

齐格飞双手握住了巴姆鲁克,龙鳞也顿时覆盖住了他的身体:“我倒是很期待能够与那个叫厚土的家伙再斗一场,他这一次想要封锁住我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遗憾的是,以我对魔法师的了解,他们根本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理查将自己的那柄大剑插在了地上,那股犹如狮子一般令人心悸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渐渐地散发了出来,“他们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动手,只要那些贵族骑士一拥而上,他们在后方进行火力支援以及释放增益魔法,就足够让我们难以招架了。”

莱昂纳多与培克也回到了众人的队伍之中,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莱昂纳多苦笑着揉着腰,叹息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居然能够参与这样的一场大战,而且还能活着走到大战的最后。”

“这话说得太早了,现在还没有到所谓的大战最后啊。”培克的脸色依旧冷硬,只是那个巨大的鹰钩鼻之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出于善意,各位,我大概汇报一下我现在看到的敌人吧——对方有不下十位八阶魔导师,有两位九阶魔导师,剩下的也都是清一色的魔导师阶。这些家伙可比同样数量的贵族骑士要麻烦无数倍,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位魔法师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见过的魔法。”

“这一点我们倒是很清楚,阁下。”兰斯洛特是应该第一次见到培克,只是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什么寒暄的时间了。他的脸色比起培克好不到哪里去,在突入王城的过程中,他一直负责扮演着圆桌骑士的箭头,并且刚才还与法洛斯有过一场大战,他的消耗是所有人之中最严重的那个,“不过梅林阁下也说过,他宁愿和比他强出一阶的魔法师交手,也不愿意和同级别的武者交手,相信梅林阁下对于如何对付魔法师一定有所心得。”

“我有个屁的心得。”梅林翻了个白眼,“心得?有,我教你,你想办法冲到他们眼前,一拳把他们的臭脸轰变形,这样你就赢了。”

“放心吧,各位,我们努力到了现在,也一路走到了现在,绝不可能在此倒下!”伊兹卡的大嗓门震得众人的耳朵生疼,他豪爽的笑声也让众人忍不住离他稍微远了一点,“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前方就一定有路!不要因为对方的强大而停下来啊,各位!!!”

“团长!”副骑士长立刻用一声包含感情的高呼声回应了伊兹卡。

可惜的是,除了副骑士长以外,其他人显然并不打算理会这位情绪过于饱满的不休骑士。加雷斯无视了伊兹卡的话语,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各位,如果他们不对我们出手,而是去支援外围正在和御林骑士们交战的贵族骑士,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这一点就不用多想了。”梅林看着落到了自己一行人眼前的那两位领头的魔法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吧,有个熟人,我觉得我现在的麻烦才是我们之中最大的那个。”

“——又见面了,梅林。”

身材魁梧的法师塔土系主任厚土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站在梅林眼前的不远处——有趣的是,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刚才法洛斯消失的地方,梅林突然很希望漫步者的魔法出了点问题,让厚土被散发出来的空间乱流当场撕碎。

“很荣幸再见到您,厚土阁下。”很遗憾,并没有什么空间乱流出现,指望一位大魔导师的魔法出岔子也显然不太现实,所以梅林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

厚土还未继续说话,他身边的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便先一步开口了:“你就是梅林?就是你杀死了我的弟弟?”

梅林仔细地看了看那名女子,那女子生得并不算丑陋,单从外貌上来说比起蚀水看上去要顺眼不少,只是她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浓烈的骄傲与不屑之色,这一点比起除了生得有些尖酸刻薄实际上却是个讲道理的人的蚀水显然要差多了。她的身材有些高,和一米八出头的梅林几乎是同样的身高,至于身材——梅林没有细看,洗澡不穿衣服的精灵少女们早就让他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真绅士。

“你的弟弟?”她的话语倒是让梅林愣了愣,梅林犹豫了一瞬间,终于试探性地道:“凛风?他比你可要更强一些。”

那名女子尖叫了一声:“看来就是你没错了,该死的半精灵!我弟弟是我们全家人最大的骄傲,居然被你这个小杂种暗算至死!我继承了风系主任的位置,我也会继承这份仇恨!我一定要——”

“安静一点,暴岚。”厚土皱了皱眉,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那名被称作暴岚的女子的话语。他看着梅林,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梅林,凛风是否真的是被你所杀?我不相信你拥有这样的实力,你连一名魔导师都不是,【阶位压制】会让你的魔法在凛风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效果。我虽然不会因此彻底放过你,但至少说出真相能够让你留下一条性命——老师对你一直称赞有加,希望你能够看清楚事实。”

“怒焰之潮?”梅林挠了挠头,有些好笑,“我才干掉了他的半身,他居然还对我称赞有加?”

“最后的机会,梅林。”厚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了起来,“找出真凶对我们而言更加重要,你真的不打算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吗?”

梅林挑了挑指甲,漫不经心地道:“盛焰怎么样了?”

——这句话,代表着他依然不打算告诉他们该隐的出现,他依然准备将凛风之死揽在自己的头上。

“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暴岚尖叫着伸出了右手,手中的短法杖之上亮起了深绿色的光芒,“该死的杂种!我的弟弟居然被你这样的混蛋杀死,这种憎恨只有用你的死亡才能慰藉!”

剧烈的风暴顿时从她的法杖尖端奔腾而出,那风暴之中夹杂着无数的风刃,地面上被那风刃掠过便出现了一道道刀痕,其威力之不凡可见一斑。这是一道六阶魔法,而暴岚在施展时却没有张开魔法运行时的魔法阵,这种瞬发六阶魔法的能力显然已经证明了其实力的不俗!

梅林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露出了微笑。

——于是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了他的眼前,并且挥出了自己的左拳。

轰!

拳头挥在了空中,但却带起了一阵宛如爆炸的声音。狂暴的风暴顿时自那道影子的拳头处涌出,这种风暴并非魔法,而是单纯的力量所引起的气流变化。那个男人的力量实在是强大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他这一拳分明只是简简单单地挥了出去,地面上的大理石却是被他的拳风撕扯了开来,与风暴一起撞向了那道由暴岚释放出的龙卷,两者相撞,并且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太吵了。”

——齐格飞站在风暴相撞导致的混乱的气流之中,他看着远处面色扭曲的暴岚,目光之中尽是不满!

Part.244 暴岚,厚土

“齐格飞。”

暴岚的目光有些怪异,她显然是认得齐格飞的,欧内斯特里不认识齐格飞的或许比认识齐格飞的还要更少一些,并且她的目光之中似乎还有几分失望与难过——梅林大概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像齐格飞这样品行端正英俊阳光并且实力堪称无敌的年轻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尤其是对于一位女士而言。

只是齐格飞显然不太能理解暴岚的目光,所以他将巴姆鲁克举了起来,剑指暴岚冷冷地道:“要对他动手,先过我这一关吧。”

暴岚看向梅林的目光之中瞬间便带上了嫉妒,这让梅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自己的相貌有些雌雄莫辨,但暴岚应该也知道自己真的是个男人。暴岚是凛风的姐姐,再怎么说年龄都应该接近五十岁了,居然还会露出这样情绪化的神色,这不由得让梅林有些无语。

“把他交给我,你去对付其他人。”

厚土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暴岚的前方。他的年龄或许比暴岚还要小上些许,但他毕竟是四系主任之一,比起暴岚这种前两天刚刚顶替凛风成为四系主任的显然资历要更老。法师塔对于资历辈分之类的问题及其严格,因此厚土就算用这种近乎发号施令的口吻对暴岚说话,后者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暴岚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格飞,然后向一旁让了让。

厚土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那极具欺骗性的魁梧身材之内蕴含着的却是庞大的魔力,严肃的面孔上满是对于齐格飞的警惕。他并没有立刻对齐格飞展开攻击,而是举起了手,肃然道:“你们去协助贵族骑士,暴岚留下和我缠住他们。记住,以保全自身为主,如果敌人的攻击威胁到了你们自身,就放弃协助先进行防御。”

魔法师们瞬间便各自施展魔法离开了这里,他们的行动之中没有任何的犹豫,这种服从性似乎比贵族骑士们还要更好几分。他们刚刚离去,远处黑暗之中顿时便亮起了土褐色与淡绿色的光芒,那些魔法师在离开的第一时间便释放起了加持魔法,让贵族骑士们的速度与对于攻击的抵抗能力都上升了一个阶级。

梅林皱了皱眉,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厚土与暴岚,轻声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也去帮助他们吧,那些魔法师一旦加入战场,会让本来相对平衡的局势瞬间崩坏的。”

“我来对付那家伙,你和他们一起去。”理查冷漠地盯着暴岚,他那有些凶悍的神色让暴岚忍不住向后退了退——他的实力比暴岚显然要更强,毕竟暴岚连凛风都不如,或许和安德烈的实力相仿。比起能够与罗根交手而不落下风的理查而言,她显然还不够看。

“不,理查阁下,您必须要和他们一起去。”

梅林却摇了摇头,回头看着理查苦笑道:“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您,只要您在场,那些魔法师就必须要分散出大量的精力来削减您那强大的领域气场所带来的威压,并且您身为骑士长,更能让御林骑士的士气大幅度上升,于情于理都比我更适合去协助御林骑士。”

“但是于事实而言,你在那家伙面前就是一只蚂蚁。”理查的话语有些不客气,他说话一向如此。

梅林挠了挠头:“可是我这只蚂蚁,已经咬死了好几个比她更强的敌人了。”

理查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转过了身率先离去了。这个脾气怪异的老人一向不喜欢多言,他觉得梅林和暴岚单挑无异于送死,既然梅林不接受自己的提议执意要送死,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何况梅林说得没错,比起留在这里和暴岚战斗,他在御林骑士们的阵营之中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圆桌骑士们的状态并不太好,刚才那短暂的休息虽然让他们恢复了些许力量,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依然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半。伊格莱茵夫人还算好,她的实力本来就是所有人之中最强的那个,她的消耗也并不算巨大,现在依然具备着强大的战斗力;但包含兰斯洛特与高文在内的圆桌骑士们却没有那么好的状态了,甚至就连负责断后的伊兹卡也是如此,他们的动作明显比平日里迟钝了不少,斗气的光芒也远没有之前明亮。

但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就连独臂杰克都举着盾牌咬着牙跟在了众人身后,他们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负责保护雅莎的兰马洛克以及莱昂纳多两人,以及正面面对着厚土暴岚的梅林与齐格飞。

“我们俩已经多久没有这样联手对敌过了?”梅林活动了一番筋骨,笑眯眯地对齐格飞道,“上一次是多久?在长夜旷野的时候?”

“主教和全知者不算吗?”齐格飞与梅林并肩而立,目光却没有从厚土身上移开。

“主教那一战毕竟还有萨麦尔他们,而全知者一战如果少了薇薇安和布伦希尔德,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梅林的法杖之上闪烁起了墨绿色的光芒,那光芒瞬间笼罩住了他的身体,然后转瞬即逝——他的伤势并未痊愈,他必须要依靠精灵族的一些自然法术来尽量地恢复自己的状态,尤其是肉体上的状态。

齐格飞叹了口气:“但那几次我们都是几对一,这一次却是二对二,理论上来说和一对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一点你倒是说得没错,而且我估计厚土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只需要拦住你就行了。”梅林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而是一面看着厚土一面笑道,“那么也就是说,事实上这一战单纯就是我和那个疯女人之间的战斗了,是吧?这可不太好,我好像没有什么胜算。”

暴岚也听到了他的话语,她的脸色十分难看,隐隐约约的风暴又一次聚集在了她的身边。然而厚土却将手举了起来,并且用警告性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他是个遵守规则的人,如果暴岚在他们交谈结束之前发动攻击激怒了齐格飞,那么就算最后他们能够获得胜利,也一定会被暴怒的齐格飞反咬一口损伤惨重。

“看来那位女士的耐心并不太好,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梅林叹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这种近乎闲聊的交谈。他将目光放在了暴岚的身上,微笑道:“好了,我们的交谈结束了,你可以动手了——还是说你还要再征询一下你身边的家长的意见?请便,我是个有耐心有素质的人,和您并不一样。”

暴岚的尖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她的风暴没有再被厚土所拦下,而是狂暴地直接涌向了梅林的方向!

“齐格飞,你的对手是我。”齐格飞刚想再一次出手替梅林轰散暴岚的风暴,然而一块巨石却已经从他的身前拔地而起,直接将他的手臂禁锢在了其中。厚土的身体也诡异地从巨岩之上探了出来,他半截身子出现在巨岩的最高处,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不满地盯着齐格飞!

齐格飞猛一用力,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能挣脱这块将自己的手臂包裹了起来的巨石。但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右手手中的巴姆鲁克狠狠地斩向了那块巨石,仿佛他只打算斩开巨石,根本不考虑会不会将自己的手臂一同斩为两半一般!

然而下一秒,那块巨岩却忽然崩解成了一捧黄沙,被暴岚的风暴顿时吹散在了空中,厚土的身影也消失了。但齐格飞这一剑却已然有些来不及收手,他的身体本来由于巨石的存在而被固定在了地面上,但现在巨石消失了,而他的剑却依然在挥动的过程中,这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身子也向着一旁倾斜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厚土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齐格飞的身边,他仍然只有上半身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土褐色的光芒在他放在胸前合十的双手之间闪烁了起来。巨大的魔法阵在刹那间构筑成型,繁复的魔法阵已经显示了这道魔法的阶位,那是一道魔导师级别的大型魔法!

“元素穿梭,这种能力虽然是所有九阶魔导师都能够掌握的能力,但只有地系的魔导师能够将这个能力的效果发挥到最大。”莱昂纳多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无奈地道,“毕竟地元素是大陆上最多的元素之一,除了在海洋之上的水系魔导师以外,大陆上的地系魔导师应该就是最难缠的敌人之一了。”

培克皱着眉头,低声道:“厚土不是普通的九阶魔导师,整个帝国之中,地系魔法能够比他更加熟练地人屈指可数。元素穿梭虽然常见,但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像他这样得心应手的。他的元素穿梭甚至连吟唱的时间都没有,仿佛那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一般——到底是久负盛名的法师塔四系主任之一,他的实力或许比起他们之前遇见的主教还差了一些,但却同样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雅莎有些担忧地看着场内交手的几人,轻声道:“齐格飞老师会不会输给他?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一个阶位,齐格飞老师真的能赢吗?”

莱昂纳多与培克对视了一眼,前者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的雅莎陛下,那可是齐格飞,令整个欧内斯特的年轻人都闻风丧胆的齐格飞。就算是兰斯洛特那样的强大剑士,面对着齐格飞时也有些无从下手——厚土就算能战胜他,也绝对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齐格飞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厚土的魔法并未来得及放出,或者说他本来想要释放自己的大型魔法,但那条从侧面挥向自己的黑影却让他迫不得已地改变了自己的行动方针。他的魔法在中途忽然产生了变化,厚重的褐色光芒顿时化作了一道宛若实质的盾牌,拦在了那道黑影与他的身体之间——下一秒,黑影重重地鞭笞在了那道褐色光芒之上,让那道褐色光芒产生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条黑影,居然是齐格飞忽然从背后探出的龙尾!

双翼骤然张开,随着那双遮天蔽日的龙翼的挥动,齐格飞的身体顿时找回了平衡,他的身体迅速地转了过来,那对金色的竖瞳之中也映出了厚土有些错愕的面容。齐格飞的动作犹如闪电一般迅速,他那只生满了龙鳞的左手犹如一只利爪,直接探向了厚土的面容,似乎打算抓住厚土直接将他从土中拔出来一般!

他尖利的爪尖已然触及到了厚土有些惊骇的面庞,只是厚土到底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击败。当齐格飞的左爪收拢的一刹那,他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捧黄土,而厚土的身影却又一次地消失在了地面之上,在远方重新探出了头。

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三道血痕。

“果然是个可怕的年轻人。”厚土轻轻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鲜血,目光也愈发地凝重了起来,“你今年还未满二十,却已经达到了八阶的水准,这样的实力简直可以用前无古人来形容。很可怕,如果再给你一点时间,或许我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这实在是有些打击人,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的实力足以让许多人耗费一生也无法达到,天赋更是能够令人感到绝望,没想到当真正的天才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可笑。”

齐格飞肃然道:“天赋不过是先天决定的东西而已,纵使天才如主教,耗费一生也未能踏入大魔导师的行列。我也有可能会面对着和主教同样的结局,在那道天堑之前,任何天赋都毫无意义。”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点头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你赞不绝口了,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我一定会想要和你成为好友——只是不知道我这么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家伙,还有没有资格和你们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成为好友。”

齐格飞微微地笑了笑,他正想开口说话,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却微微一变——一股劲风从他的身后袭来,令齐格飞迅速地回过了头,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幸好,他的反应够快,巴姆鲁克并没有斩下去,否则下一章就可以完本了。

梅林重重地落在了齐格飞的手臂之间,让齐格飞连退了两步才缓解了下来——他倒是可以不用退两步,只是如果自己不退这两步,梅林很有可能被自己的手臂直接震伤,那麻烦可就大了。

梅林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势,但刚才撞在齐格飞身上的那股巨大力道却又并非虚假,这不免让齐格飞有些疑惑。而在另一头,站在天空之中的暴岚用傲慢的目光盯着梅林,冷冷地笑了起来。

“就凭你这样的实力,也配击杀我的弟弟?——说出真凶是谁,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梅林叹了口气,笑眯眯地看着暴岚摇了摇头:“比起你们老师的那位同学,你弟弟可差了不止一筹,解决掉他也并不怎么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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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45 冷笑

——有些麻烦。

梅林悄悄地深呼吸了几次,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看着远处双手之中满是魔力的暴岚。

——如果那家伙还不带着人过来支援的话,我们这边是绝对无法战胜他们的。在这样的局面之下,除了硬碰硬以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而这是恰好是我最不擅长的东西。

——他一向不会让我失望,这一次应该也不会吧。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感觉自己胸口处的沉闷感觉消散了不少。他随手拍了拍接住了自己的齐格飞,便又一次一言不发地重新走向了暴岚的方向。

“你还没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吗?”暴岚也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冷笑着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梅林,“魔法师之间的阶位压制足以令魔力较低的那一方的魔力形同虚设,你那羸弱的魔力在触及到我的一瞬间就会被我的魔力所驱散,在这样的局面下,你还想如何挣扎?——我的弟弟比我更强,凭你这点微弱的魔力,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暴岚顿了顿,面色再次变得扭曲了起来:“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弟弟?”

“看来你和你弟弟的关系非常不错,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梅林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轻轻地笑了笑,停在了暴岚眼前的不远处,“顺带一提,你的魔法好像也不怎么厉害,我就走了两步,好像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暴岚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看来你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啊,可怜的小魔法师。你之所以能够恢复得如此之快,是因为我刚才释放的不止是一个魔法——我的力量太过强大,随便碰一碰你就有可能让你直接死亡,可是这样我接下来就没有玩具玩了。”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所以,我在魔法里顺带着施放了一个简单的回复魔法,让你现在至少还有能够继续与我战斗的能力。继续吧,小杂种,你和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我会让你了解得清清楚楚。”

梅林眯了眯眼,真心实意地微笑道:“谢谢,你可真是个好人。”

暴风再一次呼啸了起来,梅林拖着自己的法杖快速地向着侧面狂奔而去,只是风系魔法的攻击范围实在是太大,就算梅林已经将自己的速度提到最快,也实在是无法逃离那片风暴的笼罩范围。甚至不止是梅林,就连一旁的齐格飞与厚土,也同样被这片风暴笼罩在了其中!

那风暴之中并没有夹杂着风刃,但剧烈的狂风却让梅林的身体都差点被卷走。迫不得已之下,梅林只能用力将自己的法杖插进地里,双手抓着法杖的杖身不让自己被吹走。然而就算如此,他的双腿也依然离开了地面,整个人都被那股狂风带到了风中——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面银白色的旗子,在风暴之中不断地摇晃着,显得有些滑稽与怪异。

暴岚尖锐的笑声响了起来,显然梅林此刻的模样让她感觉到了极大的愉悦。她的双手随意地一挥,于是又是两道龙卷自梅林的身边腾了起来,扭转着涌向了梅林的方向。虽然那之中似乎并不蕴含着多少的魔力,但如果这两道龙卷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梅林估计自己的四肢和头发都会全部扭曲起来——虽然那还不至于让自己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势,但是如果自己那副无比狼狈的模样落在了暴岚眼里,那么梅林决定不劳烦暴岚动手自己先给自己一个了断。

数不胜数的锁链顿时从梅林的身后探了出来,那些锁链直接穿进了地底,将他的身体直接固定在了地面之上。这样的选择显然不太明智,因为现在的梅林基本上与一个靶子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他的身体不会再因为飓风的缘故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却让自己彻底地失去了行动力。

“愚蠢。”暴岚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那只握着短魔杖的手在空中微微点了点,于是风暴之中便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风刃。那风刃足足有十余米之高,在风暴之中凝聚成型的一刹那便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划痕,下一秒,暴岚的法杖再次一挥,那风刃便在她的操纵之下带着可怕的力量直接斩向了被锁链钉在原地的梅林!

梅林翻了个白眼,背后的奥术魔法阵再次旋转了起来——虽然锁链固定住了他的身体,但是他却可以操纵锁链来使自己的身体进行躲避。他身体左边的锁链齐齐伸长了一大截,而右边的锁链则尽数收缩了起来,让他的身体以一种平移的方式在地面上滑开了去。风刃的体积很大,但速度并不太快,因此当梅林的身体彻底地贴在地面之上时,那风刃才刚刚掠过梅林之前所在的位置,将那些锁链彻底劈成了空气中游离的魔力。

“威力不错,就是准头差了点。”梅林笑眯眯地看着暴岚,他再次挥动了自己空出的左手,数根锁链自他的手腕与手心处飞射而出,再一次插在了远处的地面之上,又一次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

暴岚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从局势上来看,现在梅林显然被她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但是梅林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却极其讨厌,那让暴岚觉得仿佛被压制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一般——淡淡的怒火自她的心底腾起,暴岚一手举起了法杖,另一只手则张开举在了自己的身前,一个碧绿的魔法阵顿时自她的身前扩张了开来!

然而下一秒,那魔法阵便顿时消散了开来,化作了一道呼啸着的旋风,将一团急射向自己的黑影包裹在了空中——那是一团巨石,那团巨石之上,面色难看的厚土正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齐格飞,微微地喘着粗气!

“厚土,你没事吧?”暴岚有些惊骇,她没有想到厚土居然会被齐格飞逼迫到这样的地步。厚土的实力比她要更强,但就连厚土都被齐格飞轰到了天空之中,这让她心中对于齐格飞不免感到了一丝畏惧。

厚土摇了摇头,身体从那块巨石之中钻了出来:“没事,他没攻击到我,只是我有些大意了。那家伙直接将我所在的那一片地面全部挖了出来,让我被困在了这一团土元素之中。”

暴岚连忙看向了齐格飞的方向,入眼所见的地面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齐格飞身边的地面宛如被陨石轰击过一般,一个数十平方米、数米之深的巨大坑洞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坑洞旁则满是拳头大小的碎石。此时此刻,他正用自己那对金色的竖瞳盯着天空之中的两人,淡淡的凶煞之气自他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这一幕也同样落入了关注着场内的众人眼中,欧贝克皱着眉头看着齐格飞,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家伙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怪物一些啊。如果他是我的下属就好了,可惜,可惜”

“他不是梅林的下属。”罗根摇了摇头,平静地道。

欧贝克有些烦躁:“我知道,我是说如果他站在我这一方该有多好。如果他是我的朋友,那么这一战之中他一定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并且在未来更能成为我帝国的保护神——太可惜了,我不得不在这里杀死帝国最有前途的天才,甚至可能是这片大陆有史以来最有前途的天才,这样的行为就算是我也会感到可惜与无奈。”

罗根忍不住看了一眼欧贝克,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满与怜悯——在欧贝克的眼中,他是否应该去结交某一个人从来不是看是否意气相投,而是取决于这个人是否还有利用价值。这样的行径显然让罗根有些不齿,只是罗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口,他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

“不过换个方向想一想,我马上就要解决掉他们之中最麻烦的家伙了,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欧贝克显然没有看见罗根的眼神,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微胖的面庞,轻声道,“只要齐格飞一死,他们阵营里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更何况齐格飞现在大概是他们之中最强大的几个人,只要他被我们斩杀,那么剩下的也就只剩下理查和伊格莱茵两个麻烦了。”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还有梅林。”

欧贝克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罗根一眼:“罗根阁下,梅林那羸弱的实力,可算不上是什么麻烦。”

“杰拉德的孤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尼德兰里的红心王后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有你那个叫二号的下属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而这些这样认为的人都有着一个同样的结局。”罗根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在我的眼里,梅林是比齐格飞更大的麻烦,或许现在齐格飞要更加可怕一些,但如果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梅林。”

欧贝克的脸色更加惊讶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罗根便看着他继续道:“魔法师和武者,你觉得谁更强?”

“魔法师。”欧贝克毫不犹豫地道。

“综合上来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可以做到武者做不到的很多事情,我们具备着不逊色于武者的杀伤力与破坏力,并且破坏的范围也远比武者要更大。我们能够飞行、能够制造元素实体、能够通过元素达成各种事情、能够治疗、能够变形、能够分身、能够做到太多太多武者所无法做到的事。”罗根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梅林,淡淡地道,“个体作战实力暂且不论,这一点之上见仁见智——但从综合能力上来说,我相信魔法师是要比武者更加强大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还是欧贝克第一次听见罗根叹气:“但是我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我们的肉体并不强大。不论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只要他还没有成为大魔导师,那么一旦失去了魔力,都会变得不堪一击——甚至包括我,如果我和厚土那种体型的人来到了一个无法使用魔力的场所战斗,那么最后输的人一定是我。”

欧贝克一脸迷茫,不知道罗根到底想说什么。

“梅林有一句话,曾经被无数帝国学院的老师嗤之以鼻,但我却不这么想。”罗根看着梅林,轻声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无敌的魔法师,更没有无敌的魔法。真正的魔法师可以用最简单的魔法战胜敌人,而弱者就算掌握着好几个禁咒也无法战胜自己的对手——诚然,这句话有些夸张,但却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罗根顿了顿,忽然轻轻地侧了侧头:“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现在就出手将梅林杀死。”

“您如果想加入战斗的话,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欧贝克对于罗根似乎极其尊敬,那显然不是出于对罗根实力的尊敬,而是因为别的某种原因。毕竟法洛斯的实力也不弱,虽然他不如罗根,但却同样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强者,而欧贝克却并没有对法洛斯产生任何的尊敬。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我的任务不是和他们战斗。”

欧贝克摊开了手,微笑道:“我的安全您大可放心,这里值得信任的骑士有如此之多,而他们已经没有后援了。您护卫了我如此之久,这一点我对您有着最诚挚的感激。”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过了头,轻声道:“还是算了,厚土和暴岚的力量已经足矣,蚀水也在赶来的路上,我没有出手的必要。”

欧贝克见罗根已经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也就闭上了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交手的四人。

罗根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四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罗根的嘴角忽然产生了一点极小的弧度,仿佛露出了一丝冷笑一般——只是那份笑容很快地就消失了,他的脸色也重新回到了曾经的那种平淡与漠然。

——我的任务不是和他们战斗。

——可是,保护你也不是我的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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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46 晨曦前夕

比起梅林和暴岚之间那近乎一面倒的战斗,大家的目光更多地还是集中在了厚土与齐格飞之间的战斗之上——那场战斗显然更具观赏性,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没有梅林与暴岚之间那样巨大。

数十条粗大的土蛇拔地而起,那些土蛇纷纷撞向了齐格飞,其上褐色的光辉证明了这些土蛇的威力不凡。虽然这些土蛇仅仅只是四阶左右的魔法,但厚土却在一瞬间唤出了数量如此巨大的土蛇,甚至连魔法阵都未张开,可见其实力之不俗。

齐格飞眯了眯眼,竟是直接扔下了自己手中的巴姆鲁克,双手十指之上的龙鳞顿时退去,让他的双手看上去仿佛就像带着两只龙鳞臂甲一般。此时此刻,那些土蛇已然涌到了他的身前,但是齐格飞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惊惶之色,他迅速地举起了双拳,低沉的咆哮从他的喉中响起,下一秒,金色的斗气在他的身后凝结成了一只宛如实质的雄狮,双爪也伸到了齐格飞的身边!

就在土蛇来到齐格飞身前的那一瞬间,齐格飞,挥动了自己的双拳!

两只拳头想要挡住这漫天的土蛇或许还有些难度,但两只拳头加上狮子的双爪却是一定够的。伴随着齐格飞的怒吼,他的双拳与他身后那只雄狮的虚影瞬间化作了一道道残影,仿佛就在那一瞬间,齐格飞生出了无数只拳头一般——那些土蛇刚刚来到齐格飞的身前,便和齐格飞的拳头相撞在了一起,然后被齐格飞那恐怖的力量直接从头到尾轰成了漫天的碎石!

“我很庆幸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莱昂纳多缩了缩脖子,有些心有余悸地道,“那些土蛇可是被厚土的魔法加持过的,想要轰碎它们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那家伙竟然直接用拳头轰碎了这些土蛇,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事情了。”

培克也低着头,轻声道:“这一点我和你的看法一样,每一次看见齐格飞动手,似乎他都比上一次要更加强大了不少。如果现在的他再回到那天晚上我们和主教之间的战斗,或许他一个人就能够让主教捉襟见肘——毕竟那个时候,他可不具备现在的实力以及这一身刀枪不入还抵抗魔法的龙鳞啊。”

与两人不同的是,雅莎的脸上依然堆满了紧张和担忧之色。她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齐格飞的身上,因为她也知道齐格飞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悍。因此,她一直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梅林那边的战斗,握成拳头的双手之中已经渗出了汗水。

——因为比起齐格飞,梅林的实力与暴岚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可怜的小家伙,你这样东躲西藏只会让我感到更加的兴奋。”暴岚的尖笑声有些刺耳,让处在风暴之中不断地用锁链移动着自己身体的梅林有些烦躁。他并没有理会暴岚,而是继续从身体里飞射出一条条锁链,仿佛蜘蛛结网一般,在地面上布出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暴岚身为新任的四系主任之一,当然不会是只擅长战斗的魔法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梅林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布置魔法阵,只是她并没有阻拦,甚至笑得更加开心了:“小杂种,你真的以为你的魔法能够在我的面前起到什么作用吗?阶位压制,孩子,阶位压制是你最大的弱点——你那些花里胡哨的魔法,根本就无法对我产生丝毫的影响啊!”

梅林忽然抬起了头,笑眯眯地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产生影响?”

暴岚愣了愣,然而梅林的魔法却已经发动了。那些在地面上组建成魔法阵的幽蓝色锁链骤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旋即尽数消失在了地面之上。巨大的幽蓝色魔法阵自地面之上缓缓浮起,并且缓缓地开始了旋转——而下一秒,成千上万的锁链骤然从魔法阵的一侧腾空而起,在梅林的身边构筑成了一道锁链的高墙!

暴岚眯了眯眼,她不太明白梅林到底在做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隐约地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她立刻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淡绿色的魔力在她的身边顿时扩散了开来——下一秒,风暴顿时变得狂暴了无数倍,那些在梅林身后组成的锁链高墙也在那风暴的席卷之下开始了颤抖,仿佛下一秒,那些锁链就会被风暴撕成碎片一般!

暴岚的行动显然尚未结束,风暴之中,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风刃自梅林的四面八方构筑了出来。只要身在这场风暴之中,暴岚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风暴的任何角落召唤出自己的风刃,因为梅林身边的所有位置,都充斥着属于她的元素!

那密密麻麻的锁链仿佛即将要被风暴撕扯开来了一般,所有的锁链都被吹成了一道弧线,不住地颤抖着。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风刃在梅林的身上撕开了一条条血口,让本来就浑身是伤的梅林显得更加狼狈——只是梅林的动作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他浑身上下都在向外喷着鲜血,但却依然以极其迅捷的速度行动着!

雅莎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因为她很清楚,梅林现在的伤势太过严重了,就算他现在拼着一口气能够保持战斗力,但在这一战结束之后,他浑身上下的伤势会让他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甚至有可能让他接下来好几个月都没法自如行动。

培克也叹了口气,看向梅林的目光有些复杂:“那家伙在拼命,只是他和暴岚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就算是拼命恐怕也难以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毅力,已经值得我对他表达敬意了。”

“我以为你和他之间只有厌恶。”莱昂纳多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轻声道。

“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不会对他产生别的情绪——就像我很佩服他总是能够在绝望的环境之下找到翻盘的可能性,但这并不能抵消我对于他的讨厌。”培克的话语很干脆也很直接,他看向梅林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凝重,显然就算他不喜欢梅林,但这个时候,他也依然希望梅林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道风刃忽然从梅林身后射向了他的后背。梅林已经倾尽全力进行躲避了,只是他身上的伤势终归是让他的动作远不如过去一般灵敏,他分明已经看见了那道风刃,但躲避的速度仍然是慢上了一筹——那道风刃,也终于是重重地劈在了他的身上!

“结束了,精灵族的小杂种。”暴岚的语气之中带着怜悯,她双手抱在胸前,用不屑的目光盯着地面之上的梅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六阶的魔导士而已,实力上巨大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我也没有兴趣问你真凶到底是谁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么我——成全你。”

又是无数道巨大的风刃在她的身边凝聚成型,暴岚似乎根本懒得使用自己那些强大的上位魔法,她仿佛只打算用最基础的风刃,来告诉梅林他和自己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齐格飞一拳轰碎了眼前那些涌来的岩蛇,转身就想去帮助梅林。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行动,更多的岩蛇就已经涌向了自己。而在不远处,厚土正用漠然的目光看着他,低声道:“你现在还有空分心吗,齐格飞?”

齐格飞有些恼怒地啐了一声,忽然张开了自己的口,黑色的龙息又一次在他的口中蓄积了起来。他的动作让厚土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没有再继续召唤自己的岩蛇进行攻击,而是转换了自己的攻击方式——成片的岩石顿时从齐格飞的正面腾了起来,但那些岩石看上去却并非是固体,反倒像是沼泽一般不断地流转着!

下一秒,齐格飞的龙息喷射而出,直接轰击在了那一团流石之上。令人意外的是,那无坚不摧的龙息却并没有摧毁那一团流石,而是直接被那沼泽吸收了进去,只造成了那沼泽的一阵颤抖!

“没用的,我很清楚你的破坏力有多强——但是再怎么强大的力量,轰击在水面上也只能使水面产生一阵波澜而已。”厚土的语气很平静,他的脸色也依然严肃,“就和我们上一次交手时一样,我没有必要和你分个胜负,真正需要分出胜负的也不是我们。”

“无耻。”齐格飞咬了咬牙,有些恼怒地道。

厚土摇了摇头:“兵不厌诈。”

“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小杂种,你的靠山也无法来救你了,你现在只能绝望却孤独地死在我的手下了!”目睹了这一幕的暴岚声音更加尖锐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嘲弄的意味,身上旋转的魔力也更加狂暴,“到此结束了,小杂种,等你到了尼夫海姆,记得告诉我弟弟,你是死在了我的手下!”

“结束了吗?”

梅林虚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在暴岚有些诧异的目光之下,梅林忽然缓缓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得猩红,他的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与惨淡。但他的目光之中,却依然带着和过去一般无二的光彩!

“的确,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忽然抬起了手,于是下一秒,他身后的锁链忽然缓缓向后倒了下去——以一种奇怪的方式。

那些锁链,从根部向后仰倒了下去,但那数十米长的锁链却依然呈现出一种仿佛被风吹乱了一般的形状。只是当它们尽数倒下去以后,众人才终于发现,那不像是被风吹乱了的形状,反而更像是它们主动表现出了那幅模样一般!

因为那些锁链,分明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一般,在顶部笼罩成了一团由锁链构成的圆球!

“元素魔法最大的问题,你知道吗?”梅林扶着自己的法杖站起了身,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让他那张本来如同女孩子一般精致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有些像是个女鬼,“火系魔法可能会导致场地燃烧,水系魔法会冲垮地面的泥土,地系魔法会让本来自己很清楚的作战地形产生意外的变化”

看着暴岚微微皱起的眉头,梅林顿了顿,轻笑道:“而风系,则是其不可控性——虽然你们拥有着无比巨大的攻击范围,但是同样的,精确性却是个巨大的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暴岚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凝重。

她的话语刚刚问出口,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因为在梅林的身后,那些锁链已经缓缓地张开了来,露出了内部那个巨大的、正在不断回旋着的风暴球!

“你看,你的风暴吹在了我的锁链之上,然后又被我的锁链引导到了这个锁链球之中,这些风暴力量在锁链球里不断地聚集着,而你却根本不知道。”梅林笑了笑,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鲜血,“这就是风系魔法最大的弊端,是你们永远无法回避的问题。”

暴岚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身为风系魔法师,她当然知道许多风暴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不同的气流相撞所引起的风暴是风系魔法的基础之一,只是她没有想到,梅林居然会同样地借助这风系魔法的基础来“制造”出一颗由自己提供原料所培育出来的风暴球!

那个风暴球之中蕴含的力量让暴岚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不过难道你以为,就靠这么一个魔法,就能击败我了吗?”

“当然不会,但是至少我可以给你造成一些麻烦。”梅林摇了摇头,随着他摇晃的左手,那包裹着风暴球的锁链也不断地摇晃着,“更何况,我的目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击败你。”

暴岚皱了皱眉:“你的目的?”

“是的,就像你们同僚厚土一样,他的目的不是击败齐格飞,而是拖延住齐格飞而已。”梅林抿了抿嘴,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连站在这里似乎都有些费劲。只是他不能倒下,至少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只有当现在还远在天边的那道极光来到了自己的眼前时,他才能真正地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他看着暴岚,轻轻地笑了笑。

“那么,先来试试你自己的魔法威力如何吧,疯女人。”

Part.247 魔导师与雷霆

风暴球犹如一门魔导炮,不断地向着天空之中的暴岚抛射出一小块一小块的风暴球。那样的攻击并不算多么强大,然而这份力量本就是暴岚自己所释放出来的,风暴球之中所蕴含的魔力并非来自于梅林,而是来源于暴岚,这让暴岚对于梅林的阶位压制在这个风暴球面前一时间竟是失去了作用。

但仅仅是如此,显然是无法在暴岚的面前占到任何便宜的。

暴岚脸上的不屑与讥讽更加浓烈,她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随意地侧了侧头,成千上万的风刃便又一次呼啸着涌向了梅林。她是个自负且自傲的人,梅林这样的六阶魔导士显然不足以让她动用什么强大的魔法,只是最基础的风刃,用来对付梅林便已足够!

风刃迅速地切开了风暴球,让风暴球化作了一道道乱流回到了风暴之中。更多的风刃则呼啸着袭向了梅林,迫使梅林不断地从地面上升起一道道结晶屏障将风刃全部拦截下来。这一刻,九阶魔导师与梅林之间的差距显得如此明显,梅林全力施展的结晶屏障只能接下一道暴岚放出的风刃,便被风刃强大的力量轰碎成了漫天的魔力残渣!

“你让我有点生气了。”被自己的力量不断地攻击着,这样的感觉显然暴岚并不太喜欢。她忽然用自己的短魔杖在空中迅速地画出了一个魔法阵,脸上的笑容也骤然变得狰狞了起来,“这样吧,为了赏赐你能够坚持到现在,我让你见识一些你从来没有见过的魔法——我弟弟在你面前一定施展过这个魔法吧,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暴岚微微地顿了顿,将自己的短魔杖随手插在了腰间的腰带上,双手张开掌心正对着梅林,她的双手正好放在了她刚才在空中画出的魔法阵之上:“你自称你打败了我弟弟并且杀死了他,想必你一定很熟悉这个魔法吧。”

梅林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意识不就此消散,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之中的暴岚。插在地面上的法杖是如此沉重,沉重到现在的他甚至已经无法将它从地里拔出来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伴随着鲜血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然而那道光芒却依然尚未来到自己的眼前。

暴岚的双手,自身前向两边一划——一道淡绿色的弧线,骤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嘲弄梅林了,又或许是嘲弄梅林已经无法让她感到满意了。虽然现在梅林的模样已经足够狼狈,但是那对于暴岚而言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她想看到的是梅林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种虽然狼狈但却依然没有放弃抵抗的样子!

淡绿色的弧线之上,顿时多出了一根散发着可怕波动的魔法箭矢!

“埃尔罗斯之矢,那家伙动真格的了。”培克的身上忽然闪烁起了魔力的光辉,让他周遭的温度顿时下降了不少。他的双手十指已经开始在空中画起了一个个小型的魔法阵,只要梅林无法接下这一击,他就会立刻冲出去协助梅林战斗。

他不喜欢梅林,一向如此,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坐视梅林战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很清楚梅林的价值,只有梅林存在于他们这边,他们才会有无数的翻盘机会!

雅莎咬了咬牙,她不知道埃尔罗斯之矢到底是什么魔法,但是这边并不妨碍她感知到暴岚手中的箭矢到底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而在她的身边,莱昂纳多也重新取出了自己的画笔,面色苍白地低声道:“我的小陛下,如果我们待会儿迫不得已要加入战斗,您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向着理查阁下的方向跑——梅林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他现在还绝不能战死。”

“埃尔罗斯之矢,到底是什么?”雅莎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空中的暴岚轻声道。

“风系的魔导师级魔法,风系少有的几个单体打击魔法之一。”回答她的是培克,在魔法师的造诣上,培克显然要比沉迷作画的莱昂纳多更高一些,“只是这个魔法有一个非常独特的性质——在面对着比该魔法更加强大的力量时,这道魔法几乎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而在攻击比埃尔罗斯之矢力量更低的目标时,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将它的力量抵消。换言之,就算梅林拿他所有的魔力来进行防御,也无法对于这道埃尔罗斯之矢造成任何妨碍。”

雅莎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握紧了自己腰间的祈祷钟声,咬牙道:“我和你们一起战斗吧,至少我还有祈祷钟声的——”

“是的,我当然见过这道魔法。”

三人的讨论还没有结束,出乎意料的一幕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梅林忽然撑着自己的法杖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几乎都靠在了自己的法杖之上,但脸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埃尔罗斯之矢,我当然知道它。凛风那家伙也使用过这道魔法,我并不会对它感到陌生——所以,我也很清楚它的弱点在哪里。”

他的话音未落,他身后那个已经消散了不少的风暴球忽然被他整个地抛射向了暴岚。而下一秒,那些幽蓝色的锁链骤然纠缠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根锋利的巨大尖锥,伴随着风暴球一同射向了天空之中的暴岚!

暴岚尚未出手,梅林却选择了抢先一步,主动出击!

“他到底在想什么!”莱昂纳多大骂了一声,抬腿就打算冲出去。然而培克却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扯回了原地。这样的行动让莱昂纳多有些无法理解,他回过头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培克,他知道培克和梅林的关系并不好,但他不认为培克会在这个时候公报私仇。

“冷静一点,那家伙比我们都更狡猾,你觉得他真的会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事情吗?”培克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之中的暴岚,身上的魔力也渐渐地消散了下去,“最了解某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宿敌,而我就算和梅林还称不上宿敌,也算是足够了解他的人之一了。”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让众人齐齐捂住了耳朵,也打再一次打断了众人的交谈。暴岚已经松开了她手中的弓弦,那根埃尔罗斯之矢也被她射了出去。那弓矢的速度是如此惊人,仅仅只是它穿越空中的力量,便掀起了一阵可怕的风暴。那根淡绿色的华丽弓矢甚至让众人没法看清楚它的具体模样,便直接穿入了风暴球之中——而下一秒,那颗被梅林蓄积了许久的风暴球在一刹那间便变得四分五裂,化作了漫天的风暴气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颗看上去威力不凡的风暴球,在埃尔罗斯之矢面前似乎毫无作用!

弓矢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或者说那道穿越天际的淡绿色光芒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梅林的锁链已经够快,但那光芒却似乎真的已经达到了光速的一般,刹那间便又一次穿进了梅林的锁链之中——在那无数的锁链包裹之下,人们看不清锁链内部的碰撞情况到底如何,但此时此刻,那包裹在一起的锁链们此刻正在不断地断裂四散开来,显然在这一次碰撞之中,梅林的锁链已经落入了下风!

锁链的残骸不断地落在地面之上,梅林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他的口中甚至已经涌出了鲜血,只是他脸上的那股难得的凶狠却一直尚未消散。那样的凶狠令暴岚都有些心悸,但那份心悸却让她感觉到了些许耻辱,因而她的脸色也变得愈发狰狞,场内狂暴的飓风也显得更加可怕!

结局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外,那道淡绿色的光芒直接穿透了梅林那庞大的锁链群,直接没入了梅林的身体,在梅林的腹部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梅林的眼前登时一黑,整个人都直接倒在了自己的法杖之上,只是他抬起的左手却仍然没有放下,他凶狠地盯着天空之中的暴岚,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也骤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下一秒,一根截然不同的锁链,霍然穿透了黑暗,直接来到了暴岚的眼前!

那根锁链与所有的锁链都不同,那是一道带着淡淡结晶光芒的锁链,晶莹剔透的身体让它看上去不像是一道魔法,反而更像是一件工艺品。只是暴岚显然没有时间去欣赏这道工艺品了,她的双眼之中骤然露出了惊骇之色,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向一旁迅速地挪动了一个身位,总算是让这根锁链没有击中自己的要害——但就算如此,这根锁链也同样贯穿了她的右臂,让她由于疼痛而惊声尖叫了起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受过伤了,这样的痛楚,一时间让她失去了本来的骄傲与冷静!

地面之上的莱昂纳多与培克目光中齐齐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莱昂纳多第一个开口疑惑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根锁链没有被穿透?埃尔罗斯之矢会直接清除掉所有范围内比它更弱的力量才对,以梅林那六阶——”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瞳孔便骤然一缩,脸上也顿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七阶。”培克低声喃喃道——他是被强行拔高到七阶的魔导师,按照正常的修炼步骤的话,他现在或许都还是一个六阶巅峰的魔导士。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无比复杂,一方面他有些嫉妒梅林的天赋,另一方面,他又对于梅林此时的突破感到高兴,“那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达到了七阶魔导师的水准。这样的天赋未免有些可怕,要知道他半年以前,还不过是一个五阶的魔导士而已”

“难道这种搏命的战斗,真的能够让人得到巨大的突破吗?”莱昂纳多的脸色有些迷茫,看向梅林的目光之中也满是无奈,“那家伙变成魔导师了,不到二十岁的魔导师啊——很多人一直觉得他和齐格飞的差距太大,现在看来,他真的在各种意义上都和齐格飞很接近。”

“风暴球削弱了埃尔罗斯之矢的力量,那些普通的锁链又进一步让埃尔罗斯之矢的威力削弱,这才让梅林这一根魔导师的锁链没有被埃尔罗斯之矢所摧毁。”罗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之中,目光中满是赞赏之色,“可怕,不到二十岁的七阶魔导师,实在是可怕。虽然这样的纪录过去也有,但依然是值得敬佩的——只可惜他现在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这样的锁链也只能凝聚出一根。如果之前他所凝聚出的就全是这样的锁链,或许还真能给暴岚造成一些麻烦。”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道:“更可惜的是,他很快就要败在暴岚的手下了。”

那根晶莹剔透的锁链在空中凝固锁定,仿佛这根锁链彻底变成了一件雕塑一般,凝固的锁链之上只有被其穿透的暴岚不断尖叫挣扎着发泄自己的痛苦与怨恨。梅林已经瘫倒在自己的法杖之上没了动静,鲜血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潭。他本来举起的左手也已经垂了下来,那根晶莹剔透的锁链根部被他连在了地面之上,暴岚的鲜血正顺着那根锁链一滴滴地向下滑落。

“该死的小杂种,该死的,该死的”暴岚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她面色扭曲地盯着地面上的梅林,忽然举起了自己另外一只还能活动的手,飓风又一次在她的手中凝聚了起来,“只是杀死你已经无法解我心头之恨了,我要抓住你,治好你,然后一刀刀地将你活活杀死!只有这样,我——”

“暴岚,快从那根锁链之上离开!!!”

她的话语还没说完,厚土由于极度的恐慌而变形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她从未听过厚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一直以来,厚土都是一个极其严肃且冷静的人,就算是曾经他尚且年少之时,暴岚都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过。

她决定听从厚土的话,魔力顿时一转,准备将那根锁链轰碎。

可惜的是,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所有人的意图。不论是梅林的、还是暴岚的。

她以为梅林那根锁链有问题,所以她想要破坏那根锁链。

她以为厚土让她离开是破坏掉那根锁链,所以她没有选择直接破开自己被锁链贯穿的伤口就此离开。

这一切的错误组合在了一起,导致的结局,便是她的死亡。

“神怜世人。”

苍老且温和的声音忽然从天际响起,这个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在场的最强者罗根浑身上下的魔力都催动了起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瞳孔也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巨大的惊骇顿时充斥了他的心底,让他所有的计划在刹那间都被破坏得无影无踪!

“那家伙,怎么会?——他为什么会站队?他们为什么会加入这场战斗!?”

下一秒,一道令所有人都为之心悸的雷霆,自天空之中刹那间落下——落到了那根锁链之上,同时顺着锁链,直接轰击在了暴岚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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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一天,明天见

当你的手指上有伤口的时候,千万不要尝试做清洁,因为当你拖地的时候,你的伤口会迅速崩裂。

明天见各位,就当做我为了让教皇登场留了个悬念吧www

Part.248 教皇

暴岚消失了。

不是“死亡”这么简单的词汇,死亡是一个过程,人们之所以判定一个人为死亡,总是需要见到这个人的尸首的。失踪和死亡的区别也就在这里,或许失踪的人已然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但只要他的尸体没有被发现,那么就只能被判定为失踪,从而给家属带来一点虚无缥缈的慰藉。

但暴岚不同,她是直接消失了——在众人眼前被那道顺着锁链直接传导下来的雷霆击中之后,她在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根短魔杖从天空之中落了下来,显得绝望又无力。

四下寂静无声,不止是齐格飞和厚土停止了战斗看着天空之中,就连本来还厮杀成一团的贵族骑士与御林骑士们此刻也纷纷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之中。那道雷霆的声势与威力实在是太过惊人,强大如暴岚一般的存在,身上自然不会少了保命用的魔导器底牌,但在那道突如其来的雷霆之下,仿佛她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便直接被劈成了灰烬!

——甚至,连哀嚎都没能留下来!

罗根的脸色无比难看,暴岚的突然消失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虽然那道雷霆有些突兀,这种突然到来的攻击让暴岚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便被击中——但罗根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偷袭暴岚,自己真的能够在一瞬间让暴岚直接当场死亡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论他怎么想,他都想不到以自己的实力应该如何做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天空之中骤然出现的异象,双手也缓缓地握成了拳头。

天空之中,正在渐渐散发出白昼一般的光芒,仿佛此时此刻天空已经明亮了一般。但从时间上来说,现在应该不过是凌晨两三点左右的时间,就算夏日里的天色比平日亮得更早,现在也不应该直接就天明了才对。但天空之中那扩散开来的白色光辉却又是如此的醒目,那种圣洁且威严的光辉将云层都照得透亮,甚至天空之中已经出现了几只惊鸟,它们在天空之中盘旋着,仿佛对于为什么突然天明了感到无比好奇。

“不可能吧,梅林的后手怎么会是那位阁下?”培克显然已经知道了来者到底是和人,只是他的面色正处于一种由于惊骇而失去了本来面貌的扭曲之中,声音也因为震惊而有些变形,“那位阁下可是数十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他们根本不会参与这样的战斗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在了梅林的那一方?”

雅莎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培克:“那位阁下?站在了我们这一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样的光辉在帝国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而且正如培克所说的那样,那位阁下绝对不会参与战斗才对。”莱昂纳多的脸色也有些僵硬,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死板了起来,“幸好米开朗基罗那个家伙不在,否则以那家伙的脾气,看见那位阁下之后绝对扭头就走——虽然当年他服侍的那一位已经逝世了,但他从来都不喜欢那群人。”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雅莎更加迷茫了,她眯着眼睛看着化为了白昼的天空,疑惑地道,“米开朗基罗?那位阁下?我倒是听说过米开朗基罗的名字,那位着名的雕刻师曾经——”

她的话被她自己打断了,并且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等一下,两位,你们的意思是——”

培克和莱昂纳多对视了一眼,脸色惨白地异口同声道:“追圣所,圣子教派教皇,圣庇护三世!”

追圣所。

帝国最大的教派,也是唯一的教派——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或许并不应该被称之为教派,而是应该被称之为学派才对。

追圣所源于近千年前古帝国时期的百贤会议,在那个各种思想百花齐放的时代,每一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贤者或是哲人聚集在一起研讨各自的思想与发现。他们当时所聚集的那间大厅,既被称之为“追圣所”,意为追寻先圣思想的场所。而在其后,追圣所面向世人所公开,每一个人都可以前往追圣所阅读那些由贤者们所编绘而成的圣言书以及个人思想着作,因而后来追圣所也有了“追圣大书库”的绰号。直到现在,追圣所在各地的教堂也同样扮演着图书馆的角色,在发扬学说的同时令普通的帝国市民们能够得到更加良好的教育。

在时代的蹉跎之下,现在的追圣所已经只剩下了两个学派——由教宗所带领的圣言学派,以及由教皇所带领的圣子学派。两者之间并无矛盾,但由于学说的不同,他们之间也很少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两个学派更类似于两个恰巧呆在了同一间屋子里研究的学者一般,从来不会去打扰彼此,只在偶尔会与对方产生一些学术上的交流。

圣言学派,既是由教宗兼狂信骑士团团长约书亚所带领的学派。这一学派之中将各位贤者的思想视作平等,每一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所青睐的思想去学习,也正因为如此,圣言学派之中的很多学者都在帝国之中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只是出现的异类也有不少,譬如那位杰拉德的孤儿就是圣言学派之中的一员,先贤们的圣言在他的眼里被他所扭曲误解,从而造成了他这样的怪物。并且圣言学派之中的这种人还并非特例,因此整个圣言学派都类似于一柄双刃剑。

而无比神秘的圣子学派,或许才应该被称之为最古老的追圣所。

不同于对各种思想都兼容并蓄的圣言学派,圣子学派只钻研一位圣者的思想,并且在他们眼里,那一位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圣者,其他人不过是哲人罢了——对于他们而言,圣子的话语犹如浩瀚的大海,而他们终其一生也只能参透那沧海之中的一滴水珠,又怎么会有闲心去学习其他人的思想呢?

整个圣子学派都笼罩在迷雾之中,他们不听从于任何人的命令,教皇也具备着仅次于国王的权力与地位,只是目前为止教皇都没有动用过一次自己的权力。除了教皇极其罕见地会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内,这个学派的其他诸如枢机主教之类的成员都如同平常人一般生活——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苦行僧”或者“清教徒”这样的词汇大概更能够形容他们的生活。

而现在,身为圣子教派教皇的圣庇护三世,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并且一出手,就直接轰杀了一名九阶的魔导师!

“神怜世人,造物主创造了我们,并非让我们沉沦于无穷无尽的厮杀之中的。”两道人影自天边缓缓走来,那人影虽然只有两道,但其中的那一道却显得如此醒目,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势,那气势似乎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放下自己的武器平静下来,“此处为圣子潜修之地,是帝国的圣地之一,各位就算是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也不应该在这里扰了圣子的安息。”

说话间,那两道人影已经来到了众人的眼前。

当先的那位老人看上去很奇特,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与红色相间的巨大长袍,那长袍的尾部已经拖到了地面之上,似乎对于这位老人而言这件长袍并不太合身。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头冠,那顶头冠看上去似乎是个五角形,尖尖的冠顶之上嵌上了一枚金色的宝石,那宝石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海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温和慈祥的光芒,那张面容足以令最穷凶极恶的暴徒在他眼前也忍不住收敛起自己的凶相。他下颌处的胡须奇长无比,银白色的胡子一直延伸到了腰间,在末端用一个银环束在了一起。

“圣子学派从未参与过帝国内务,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破了例?”罗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盯着教皇缓缓地道。

教皇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之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让所有人心中的杀气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罗根,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孩子,法师塔也同样是不能参与帝国内务的,率先破例的可不是我。”

“法师塔企图破坏帝国的安定与平衡,每一个帝国人都有义务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跟随着教皇一起来到这里的,显然就是威廉了。和梅林等人进入王城之后就独自前往了追圣所的威廉此刻终于赶到了众人面前,并且不负众望地带来了圣子教派的最强者教皇!

“我并不打算成为某一方的助力,也不打算参与到这些世俗的纷争之中来。”教皇微笑着对威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安静下来,“不过,罗根,王城是圣子的圣地,是追圣所的发源地,我就算不愿参与到世俗之中,也决不能坐视你们在我们的圣地之中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欧贝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了教皇眼前,微微鞠躬之后便指着梅林等人怒道:“教皇阁下,这几人才是真正的叛军,并且通过肮脏的手段夺走了祈祷钟声强行加冕为王,他们才是真正在圣地里胡作非为的那些人!”

“何出此言?”教皇微笑着抚摸了一下欧贝克的头顶,仿佛一位无比慈祥的老人一般——但每一个人都记得,他刚才甫一出现,就随手用一道雷电将暴岚当场击杀的模样。

欧贝克的语气顿时平静了不少,虽然他声音之中的那股义愤填膺依然无比明显:“教皇阁下,这群人并不具备着任何的大义,根本只是一群窥视王位的叛国者而已——帝国的根本是贵族,而绝大部分的贵族都认为我才是那个应该继承王位的人,可是这群叛国者却为了一己之私将贵族们的意见置若罔闻,这是对于帝国根本的挑战与蔑视!”

教皇轻轻地皱了皱眉,他的面色依然温和:“继续。”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个伪王也不应该是真正应该继承王位的人。”欧贝克指向了雅莎,大义凛然地道,“帝国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应该是我的兄长托雷斯、我以及我的弟弟乌瑟纳尔,我们三人都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和能力,不论如何祈祷钟声都不应该落入她的手中才对。更何况,这个伪王还是一个女人,就算追溯到古帝国时期,帝国也从来都没有女王的说法!”

“可是祈祷钟声,的确是在这孩子的手中,并且也将她视为了帝国的新主人。”教皇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欧贝克温和地道,“一直以来,帝国的王位归属于谁,都由祈祷钟声来决定。不能因为这位新王有些特殊,而坏了帝国一直以来的规矩。”

欧贝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咬了咬牙,沉声道:“教皇阁下,现在是非常时期,您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贼得到了祈祷钟声的认可而将其视为新王啊!”

“如果我不将祈祷钟声的持有者视为新王,那我又应该如何判断呢?”教皇忽然眯了眯眼,刹那间,磅礴的气势顿时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差点让欧贝克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将你视为新王?还是说,根据现在的状态,更加理智地判断谁才是最合理的那位王者?”

那股气势实在是有些可怕,欧贝克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势,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斯图加特。但他脸上仍然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有些艰难地道:“当然是后者了,教皇阁下。您应该通过您的慧眼,判断出现在最适合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人是谁。”

刹那间,教皇身上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确,你的话不无道理。”教皇的模样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老人,他看着欧贝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有些干瘦的手,“我同意你的观点,如果要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在帝国之中久经历练的你显然比这孩子更适合成为一位新王,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欧贝克脸上渐渐绽放出了笑容,然而当他正准备用讥讽的眼神看向雅莎之时,教皇那温和的声音,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那么,为了证明这一点,欧贝克——将你身边那些法师塔的家伙全部交出来吧,他们打破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并且动用了不合理的手段囚禁了先王。你既然自诩最适合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人,想必已经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了。”

——欧贝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起来!

Part.249 圣赦院,仲裁院

“咒火那边的战斗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蚀水带着第二队魔法师快速地进入了王城的征服门,一面对身后不远处的一名男性魔法师低声道——说来有些讽刺,王城的征服门曾经被帝国的国王视为帝国最后的防线,然而现在,这道最后的防线却成为了欧贝克这一方手中的底牌。

至少在蚀水等人的面前,这道高大且难以摧毁的城门直接就在他们眼前敞开了来,因为现在掌握着这道城门的,依然是贵族骑士们。

“我们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自从他们进入王城中心区域之后,我们的所有联络手段似乎都失去了效果。”那名瘦高的男性魔法师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凝重,“蚀水,你听说过王城具备着这样的能力吗?王城中心区域可以阻绝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联络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蚀水摇了摇头,脸色同样也有些变了,“不过我大概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你们看到那道雷电了吗?那道雷电绝对不是自然生成的,这样的天气也不应该会有这样一道突兀的雷霆落到这里来。而据我所知,能够使用雷电、并且威力可怕到这个地步的,整个帝国、甚至整个大陆,都只有一个人。”

瘦高的男性魔法师深吸了一口气:“教皇阁下?”

“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蚀水身边的魔力翻滚着,让她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不少,“教皇阁下在这个时候出手,八成是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这可是个差到极点了的消息。虽然我们法师塔的顶尖力量远胜欧贝克与梅林他们,但是我们却不具备着能够与教皇相抗衡的大魔导师。掌灯人们都在博爱殿堂里压制三大骑士长与先代国王陛下,我们之中的最强者已经只剩下了罗根——而以罗根的实力,想要与教皇相抗衡简直难如登天。”

蚀水的语气很低沉,面色也无比凝重,每一个人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事情的不妙。但是她的语气却很平静,这种极其理智的语气总能让人在最坏的局面之下也能冷静下来,所以虽然魔法师们开始了一阵窃窃私语,但却并没有人就此逃离或是失去冷静。

他们是法师塔的核心成员,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对于魔导国的建立充满了期待的法师塔高等法师。如果放在平时,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成为教皇这样的存在的敌人——但现在不同,开创一个由魔法师掌权的王国这样的伟大理想让他们心中充满了信心与希望,他们甚至愿意为此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很高兴能够看见各位都有充足的决心,那么我再告诉大家一些好消息吧。”蚀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众魔法师们,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教皇阁下的出现绝对是有原因的,身为追圣所圣子教派的教皇,他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意愿而参与到这场战斗之中来。换言之,他之所以能够出手,其可能性只有两个——第一,圣子教派的所有枢机主教都认为他们应该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基本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她微微顿了顿,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微笑道:“那么第二种可能,也基本上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教皇之所以会参与战斗,或许他本人有一定的参与战斗的意愿,但是他的身份却让他并不能肆无忌惮地出手——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出手的理由。”

蚀水指向了王选高塔的位置,那里是战斗的中心区域,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各位,王选高塔的后方,就是追圣所大书库所在的位置。对于他们而言,我们在这里的战斗无异于是对于他们的圣地的一种危害,教皇之所以会出现,也不过是为了‘停止我们对于圣地的危害’而已。如果我们继续在那个区域作战,那么教皇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继续施展自己的魔法;但如果我们带着欧贝克暂时撤离那里,那么就算是教皇,也没有追出来继续与我们战斗的理由了。”

“蚀水阁下,我有一个问题。”一名魔法师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我们真的有必要冒着危险前往战场中心区域吗?既然教皇不会肆无忌惮地出手,那么只要不继续破坏他们那圣地的安宁,就不会处于他的击杀名单之内。何况教皇的目的不是击杀他们,而是赶走他们,我们完全可以在外面接应他们,而不必亲自前往王选钟塔的方向才对。”

“你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让我感到意外,事实上我相信大家之中的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蚀水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一面前进一面道,“的确,咒火和厚土他们想要离开战场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以他们的实力,如果他们一心想要逃离,以梅林等人那边的战斗力显然是不太能拦得住的;但事实上,我们前往战场中心的原因并非是为了他俩,而是为了欧贝克。如果我们不尽快到场,那些贵族骑士是无法带着欧贝克一起离开那里的。”

“欧贝克?”那名魔法师更加疑惑了,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不屑,“恕我直言,蚀水阁下,欧贝克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傀儡而已,我们有必要为了他去拼命吗?”

“的确,他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但他也是我们手中唯一一个傀儡——以及,阁下,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词,希望您不会在欧贝克面前流露出自己对他的鄙夷。”蚀水的语气有些严肃,目光之中也带着警告性,“我们是要在帝国之上建立起一个新王国,而不是毁灭帝国并且在其废墟之上建立起我们的魔导国。欧贝克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他是我们的一面旗帜,只要他还存在,帝国的平民与贵族们都不会因为我们的魔导国而产生太大的抵触心理。”

那名魔法师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歉意,但他的疑惑显然还没有完全解开:“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蚀水阁下。教皇的要求是所有人都禁止在圣地战斗,那么如果欧贝克想要离去,叛军也无法阻拦才对吧?所有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了教皇的身上,如果教皇对欧贝克他们格外严厉,但却将叛军对于他们的进攻置若罔闻,那追圣所的枢机主教们可不会坐视不理。”

“你又错了,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蚀水的目光有些凝重,她身边水蓝色的魔力不断地翻滚着,让她的速度再一次提高了些许,“任何人都不能在圣地战斗,但是他们的【圣地】,却还有一个先决条件——是的,这里是王城,王城之中的一切都由国王陛下所拥有。对方的手中掌握着那位新生的国王,他们可以在王城内随意处置自己的敌人,而教皇却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怨言。罗根他们可以离开,那些也拦不住咒火他们。但欧贝克却不能,因为那位新王不会让欧贝克就此离去的,从理论上来说他可是这场叛乱的领导者,他手中的力量也不足以护卫着他从这场大战之中脱身而去。他们也很清楚,虽然我们现在还占据着上风,但如果欧贝克被他们拿下,那么很多事情都会产生巨大的变化——至少,我们人手有些不足的弊端会在欧贝克被抓获之后暴露得淋漓尽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抵达现场与咒火他们一起救出欧贝克,这一战的天平就会彻底地倾斜向他们的方向!”

那名魔法师似乎还有一些不解,但他还未来得及发问,蚀水却忽然缓缓停住了脚步。身为这支魔法师队伍的带领者,蚀水停下之后,后方的魔法师们也纷纷有些不解地停了下来。

“看来,对方也很清楚我们的目标是欧贝克啊。”蚀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涩,语气也有些无奈,“我们的行动被人察觉了,各位。他们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拖住我们,直到欧贝克被他们控制住的那一刻——对方的指挥官很聪明,他知道当我们看见教皇之后,就一定会想办法将欧贝克救出来。我们在决策上慢了一步,彻底导致了现在这种劣势的局面。”

那名魔法师愣了愣,旋即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应该加快步伐——”

“加快也没用,因为我们已经在你们的面前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让蚀水身上的魔力顿时开始了沸腾。

长街的拐角处,站了大概十余名穿着白色兜帽长袍、手持烛台的诡异人影,而在他们的最前方,则是两个身高体型各不相同的金袍人。这两名金袍人也同样手持烛台,他们的烛台之上燃烧着点点的烛火,那烛火在教皇导致的白昼异象面前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但却依然散发着无比明亮的光芒。

“从这个计划开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们两个老家伙去了哪里。”蚀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嘲弄,“身为圣言教派的三位领袖之一,你们两人在约书亚失踪之后不但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连探查一下约书亚所在之处的想法都没有——我本来以为你们俩想取代约书亚成为新一代的教宗,原来你们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你错了,我的朋友。”身材高大且有些微胖的金袍人第一个笑着开口了,他显然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的确,我们对约书亚一直有些不满,他所研习的圣言是大元帅安东尼的,因此一直以来我们都对他那种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性格极其排斥;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打算取代他,因为他才是最适合成为教宗的那个人——我们只是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而已,为了将圣言学派继续传播下去,我们不能在战争的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站在某一方。”

他忽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我的说法太过笼统了——我是说,我们不能在国王一派陷入劣势之时加入他们,如果他们输了,我们的学派在未来会彻底烟消云散;但如果我们看到了那么一丝胜利的曙光,那我们当然会在第一时间表现出巨大的热情与决心,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啦!”

“投机取巧的小人罢了。”蚀水的目光显得更加鄙夷,“我听说你所学习的是大辩论家德摩斯梯尼的圣言,如果那位刚正的大辩论家知道自己的学生之中有这么一位投机取巧的奸诈之徒,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谁才是奸诈之徒?谁才是投机取巧的小人?”那位金袍人的语气忽然一变,一股不可冒犯的凛然气势登时弥漫了开来,“是对于王国毫无崇敬之心的那个人,是摒弃了一直以来的传统的那个人,是视数百年来的法则与条例于不顾的那个人,是心口不一的那个人!帝国人们,你们睁开自己的双眼仔细看看,我们美丽的欧内斯特在你们那被私欲所蒙蔽的领导者的手下受到了多少破坏,有多少白日里还在让自己的母亲等他回家吃饭的军士战死沙场,有多少本来有着无限前途的少年被这一场内乱彻底毁灭?帝国人啊,如果你以自己的帝国人身份为傲,那么就应该与我们一起,停止这一场内乱,团结在国王的麾下,让那些用贪婪的目光觊觎着我们家园的魔鬼们倒在我们的剑下!”

嘭!

蚀水的法杖骤然落在地面之上,并且砸在了自己的脚上,总算是让她本来有些迷茫的内心重新恢复了平静。她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看向那个高大金袍人的目光之中也不免闪过了一丝惊骇——那是她闻所未闻的魔法,那个金袍人只是简单地用几句话语,就差点让她的内心被她的话语所控制!

“法师塔,水系主任,蚀水。”蚀水缓缓地举起了法杖,但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两人是谁,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会做出这种在半路堵截对手的事情。

——如果只来了一个,或许我还勉强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可是他们俩同时出现,就算是罗根,恐怕也没有打败他们的可能性!

“追圣所圣言学派三院之一,大辩论家德摩斯梯尼的一位微不足道的学生,圣赦院院长,叫我圣赦就好。”高大的金袍人微笑着举了一躬。

“三院之一,仲裁院院长,仲裁。”身材矮瘦的金袍人终于开口了,而随着他一开口,一股苍凉的气息便自蚀水的心底腾了起来,让她几乎想扔下法杖就此放弃战斗,“——不过是一位盲诗人的学生罢了。”

Part.250 【天鹅】

“其实我们圣言教派,和法师塔的模式有些相似。”

威廉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一片明亮的天空,教皇那强大的力量让本来一片黑暗的王城骤然变成了白昼,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他叹了口气,回过头微笑着看向了面色扭曲的欧贝克:“在法师塔里注册过的魔法师数不胜数,甚至包括我、包括梅林,我们都是广义上的法师塔魔法师——但事实上,这一场暴动之中只有法师塔最核心的那些成员会跟随着掌灯人们的步伐前进,其余的普通魔法师不是在远处观望,就是赶紧逃离了帝都。”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无奈地道:“说实话,法师塔的力量果然超乎我的想象。掌灯人之中居然有三位大魔导师,这比起整个追圣所都还要多出来一位;九阶的强大魔法师更是有接近二十位,这份力量如果用在对敌之上,恐怕帝国的实力会瞬间拔高不止一个等级。”

“只可惜,”威廉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下去,他手中的那本古朴的圣言书也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欧贝克,你们将这份力量用在了私心之上,用在了掠夺与战斗之上,选择站在了帝国的对立面——你们的敌人是整个帝国,是王族、是追圣所、是御林骑士、是三王子、是诸如梅林这样的帝国人、是那些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放弃了成见的盗匪与军士,这才是你们失败的主要原因。”

“我输了?”欧贝克忽然怪笑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愈发狂妄,“我认识你,追圣所圣言学派的继承人威廉。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了我已经输了这一点的?我的贵族骑士们依然强大,人数也不比你们那圆桌骑士与御林骑士以及那些黑甲怪物的总量少;我的身边还有上百位最强大的骑士,他们的力量足以将你们这几个人瞬间淹没;我还有法师塔的援军,就算现在法师塔迫于教皇阁下的威势无法在这里动手,他们的力量也不是你们能够撼动的;我还有安东尼家族作为自己的后盾,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到底有多少底牌,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还有——”

“浮士德死了,安东尼家族现在乱做了一片。”

梅林虚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众人齐齐回过了头,只见梅林沐浴在教皇放出的一道白光之中,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浮士德死了,我干的。”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是威廉却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前往尼德兰的五个人里,齐格飞与大家似乎始终有一层隔阂,只有梅林被他当成了真正的挚友,他的性格也让他多少显得有些沉闷;贝奥武夫倒是和大家似乎都挺好,但是他却总是容易将自己摆在大家的小弟的位置上,他总觉得自己和大家有着差距;而威廉自己则不太喜欢与人太过熟络,他虽然和梅林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那种彼此信任的关系并没有让他与梅林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

而浮士德,是他们五个人之中,或许是唯一一个与梅林有些“臭味相投”的那个人。

“你的伤势有些严重,我不建议你继续加入战斗。”教皇的语气很温和,看向梅林的目光之中带着淡淡的不忍——在他的眼里,梅林几乎可以用灯枯油尽这个词来形容。他体内的魔力几乎被他挥霍一空,而身上的伤势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那模样实在是显得有些凄惨。

“多谢您的劝告。”梅林挣扎着对教皇鞠了一躬,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回了欧贝克的身上,“很高兴能够在你还没被彻底击溃之前醒过来,因为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欧贝克,我们从一开始被你麾下的无面之王暗算,到仓皇从王城之中逃出,到躲在黑暗里一点点地积蓄力量,到用最惨烈的方式闪击帝都潜入王城,到以薄弱的力量在王城之中被你围追堵截,再到现在彻底地扭转局势,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脸上带着微笑,虽然他的模样依然有些虚弱,但是目光之中的神采却半点没有消散:“为了你的一己之私,你的母亲与法师塔勾结,展开了这一场叛乱。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圆桌骑士的骑士长艾克特战死,我的好友大特使安德烈以及监察部的无数监视者被你所杀,城卫军统领、贝奥武夫的父亲罗伯特战死,无数本来关系匪浅的骑士们互相残杀战死王城,我过去的好友浮士德也被我亲手所杀——欧贝克,你或许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但却是直接原因之一。我不想说什么代表正义制裁你之类的漂亮话,我只是想说”

梅林咧了咧嘴:“成王败寇,至少你已经败了。”

欧贝克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能够从梅林的脸上看到他那种浓烈的自信,但他不明白梅林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他指着自己的骑士们,咆哮道:“别做梦了,你这只半精灵杂种!看看我的骑士,看看我的魔法师们,再看看你们的力量,你难道不觉得——”

“可惜的是,你对于你的力量以及我们的力量都有些估算错误。”

交战的声音忽然变得激烈了起来,一支骑着骏马的骑士团忽然杀进了包围圈之中。他们的穿着分明是贵族骑士的模样,但他们动手的目标,却同样是贵族骑士!

而为首的那几人之中,有一个脸上带着猥琐奸诈笑容的贵族,此刻身上正披着一件黑色的监察部大袍,用讥讽的目光眺望着远处的欧贝克!

“卢克?”欧贝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但他的目光只是在卢克伯爵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间,然后便用愤怒的目光看向了他身边的另一道人影,“斯万,你居然敢背叛我!”

——在卢克的身边,欧贝克亲自提拔的公爵黑手斯万,正用一副阴谋得逞的小人模样,冷笑着看着欧贝克!

“二王子殿下——噢,‘国王’陛下,很抱歉愧对了您的厚爱。”斯万嘎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的讥讽让欧贝克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掐死这个叛徒,“您还记得我的身份吗?是的,前伯爵黑手,本来在黑手部队之中颇有声望的伯爵黑手,您也正是看中了我这一点,才将我收为了部下——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监察部怎么可能会留下我呢?”

欧贝克的面色忽然变得扭曲了起来,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个监察部的监视者?”

“一开始?如果您的‘一开始’的意思是几十年前,那么是的,没错,我的确是。”斯万大笑着张开了双臂,“黑手部队覆灭之后,摆在我面前的道路便只剩下了加入监察部或是死亡。我可不想死,所以我加入了监察部,并且一直在贵族圈子里活到了现在。”

欧贝克一字一顿地道:“你的小儿子也是贵族骑士的一员,你就不怕你的身份暴露害死了他吗?”

“我刚刚亲手杀死了他,因为他似乎被你的那些歪理给彻底侵蚀掉了。”斯万脸上的笑容没有消散一分一毫,那诚挚的笑容让欧贝克都忍不住心中一寒。

齐格飞皱着眉头看向了一旁,似乎是不愿意再看眼前这两个奸诈恶毒至极的小人一般。叛徒、冷血者、小人,这些齐格飞最讨厌的元素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极其明显,他们也没有任何收敛这些特点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齐格飞一直不喜欢监察部的原因,这个充斥着谎言背叛以及阴谋诡计的团体虽然的确为帝国出了不少的力,但他们这种近乎疯狂的恶毒手段实在是难以让齐格飞对他们提起半点好感。

“先闭嘴吧。”

在他们俩的身前,一名身材高挑的骑士举起了手。那名骑士穿着一身轻甲,手上也并没有握着什么武器,背后那件华丽的披风也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外出游玩的贵族,而不应该是出现在这个血腥战场上的骑士。那名骑士的轻甲颇为贴身,将她的身材也完全体现了出来——没错,是“她”,这名骑士高耸的胸甲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位女性。

她身后的骑士们如同贵族骑士一般并没有穿着统一的铠甲,但是他们的身上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独特标志——那是一只天鹅,一只正欲展翅的天鹅。

天鹅家族,艾卡西亚。

梅林仔细地看了看那名女骑士,目光便忽然微微一凝。事实上这名女骑士的身份并不难猜,所有人或许都猜出了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是天鹅长女维多利亚。但是眼前的维多利亚显然和平时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人不太一样——或者说,眼前的这个维多利亚,才是真正的“天鹅长女”,而不是平日里那个高贵骄傲但总在城里追杀梅林的帝国学院学姐。

维多利亚缓缓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迅速地翻身跃下了马半跪在了雅莎的眼前。她虽然是魔法师,但是身为贵族,马术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此时此刻,维多利亚将自己腰间那柄显然无法视为武器的佩剑拔了出来,双手捧着举到了自己的头顶,看着雅莎低声道:“天鹅家族艾卡西亚,自现在起以您为所侍奉之王。吾等为您之剑锋,为您之塔盾,为您清除一切的障碍。”

雅莎愣了愣,她回头看了看梅林,然后才伸手接过了维多利亚举在身前的佩剑:“嗯,我接受你的效忠——然后我要做些什么?”

维多利亚有些好笑地看着雅莎,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站了起来:“这样就够了,我们现在是您的力量,您只需要给我们下达命令即可。”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加入战场!”欧贝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天鹅家族绝不逊色于安东尼家族分毫,他们同样是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天鹅家族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府邸大门,不论府邸之外杀成了什么模样,这个古老的家族都没有动身的意思——他们仿佛不打算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做任何事情,只是等待着战争结束一般。

“因为卢克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天鹅家族。”回答他的人是梅林,梅林脸上带着微笑,摇着头轻声道,“卢克是贵族,并且是能够居住在王城之中的贵族,负责监视天鹅家族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何况以他那种阿谀谄媚的性格,就算他每天都去天鹅家族的府邸拜访,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每一个人都知道,卢克伯爵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势利之人。”

卢克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羞愧之色,甚至他还颇为引以为豪:“所以刚才当我来到天鹅家族的第一时间,我立刻说破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监视者身份,并且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而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安东尼家族站在了你们的那一方。”

欧贝克的瞳孔,顿时缩成了一个点!

安东尼家族与天鹅家族,是帝国最为古老、最为庞大的两个家族。安东尼家族或许还要更加庞大几分,但天鹅家族却拥有天鹅骑士团这个一直以来都位列三大骑士团的强大力量。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安东尼家族就比天鹅家族要更加强大几分,他们在帝国里拥有的人脉是天鹅家族无法比拟的,贵族议会之所以会跟随欧贝克也是因为安东尼家族的缘故。如果这一战让欧贝克获得了胜利,那么安东尼家族,就会一举成为帝国唯一一个超级家族!

因为安东尼家族的族长,不但是贵族议会的元老,更是法师塔的掌灯人!

在战争的开始,天鹅家族并不打算出手帮助梅林等人,因为他们和欧贝克之间的实力悬殊实在是太大,天鹅家族需要以保全自身作为最重要的目标。但现在,他们看到了些许梅林等人战胜欧贝克的希望,并且这份希望正在逐渐变大,那么也就到了天鹅家族加入战场的时候了——对于这个庞大的家族而言,或许忠诚同样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但最重要的,还是让天鹅家族继续延续下去。就算他们会在未来一点点地衰落,但只要尚未灭亡,那么天鹅家族就始终有着重回巅峰的希望。

对于这种超级家族而言,现实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欧贝克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失神,目光也从维多利亚的身上移到了梅林与雅莎的身上。

他忽然意识到,胜利女神,似乎真的正在离他而去了。

Part.251 众叛亲离的叛徒

——欧内斯特里没有监视者。

梅林依稀记得,这是臭老头当初告诉他的原话,只不过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或者说,人人都是监视者。

欧贝克对于监察部有着足够的重视,他捣毁了监察部的总部以及不少据点,让监察部的主要力量一时间陷入了瘫痪之中。只是这显然还不够,或者说差得实在是太远——这个部门的成员早已渗透了欧内斯特的各个角落,潜伏在黑暗里用那双冷酷无情的双眼审视着每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就连臭老头自己都说过,监察部完全是一个畸形的权力怪物,它太过强大,也太过疯狂。仅仅只是他们暴露在人们视线之中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无数人感到恐慌。

换做任何一个时代,这样的组织的存在都不可能被国王所允许。只有与斯图加特自幼一起长大、对于权力几乎毫无兴趣的尤瑟夫,以及对于自己无比自信、堪称真正的暴君与霸王的斯图加特,才能够使如同监察部这样的组织存在于帝国之中。

背负小人之名生活数十年的卢克、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小儿子的斯万、为了执行任务直接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自己一条手臂的贝克、赴死之时毫无任何畏惧之心的安德烈,还有太多太多梅林认识或不认识的监视者们,这些人在梅林的眼里已经和正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被尤瑟夫与斯图加特洗脑了的殉道者。他们对于帝国的热忱令梅林都感到畏惧,那样的热忱或许来源于帝国的强大富饶与帝国人与生俱来的自豪。

臭老头的那句话并不难懂,因为在他的眼里,监视者们都是最狂热的帝国信徒——而像这样的狂信徒,谁也不知道帝国里到底还存在着多少没有加入监察部的人。

“欧贝克阁下,我们该撤退了。”

罗根的脸色已经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在教皇的面容之上微微停顿了一刹那,旋即便挪到了梅林等人的脸上。而在他的身边,厚土与他所带领的魔法师们也纷纷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些魔法师是法师塔的中坚力量,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胜负而全部折损在这里!

“撤退?我为什么要撤退?”欧贝克的脸色无比扭曲,他指着雅莎,有些失态地怒吼道:“那家伙是女性,女性不能成为国王,这是一直以来帝国的传统!而且我还有那么多强大的骑士们,就算你们被教皇制约着无法出手,我的骑士们也足以将他们全部淹没!安东尼呢?安东尼家族的援军呢?我们有过约定,我——”

“别叫了,你的底牌已经打完了。”梅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朗,只是他的模样依然有些虚弱,“安东尼家族的援军不会来的,他们那些黑甲骑士用来对付法洛斯了,浮士德和法洛斯之间的战斗导致他们的黑甲骑士现在全部失去了本来的战斗力。至于你的骑士,也只剩下了现在你能看见的这一些,以及零零碎碎正在赶来的一小部分骑士。你作为最大依仗的那些贵族骑士,已经不会再继续拱卫你了。”

“法洛斯,这个混蛋,这个混蛋”欧贝克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回过了头,对身边的一名骑士咆哮道:“立刻联络紫鸢尾,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所有人过来!我倒要看看,就算有天鹅家族的协助,他们那点人数是不是就能吞下我这上万名贵族骑士!”

梅林笑了起来:“不用联络他,从时间上来看,我觉得他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是的,诸位,我已经到了。”

梅林的话音刚落,被几名穿着怪异的人影拱卫着的紫鸢尾伯爵便出现在了御林骑士们的后方。他的脸色有些灰败,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但右手手中,却紧紧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那让仍在战斗的高文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战斗的状态也瞬间勇猛了不少。

欧贝克呆呆地看着紫鸢尾,喃喃道:“连你,也背叛了我?”

“殿下,背叛者总是会被人背叛的。”紫鸢尾和瑞格蕾尔来到了梅林等人的身边,冷冷地看着欧贝克,“我一开始的确对您没有恶意,并且我也不打算站在您的对立面。但您为了让我全心全意地为您服务,迫使我将我最宝贵的女儿送到您的城堡之中严加看管——的确,整个帝国的人都知道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女儿瑞格蕾尔,将她囚禁在您的视野之下自然能够让我不敢对您有任何的违抗;但您未曾想过的是,一旦我的至宝脱离了您的囚笼回到了我的身边,那么我第一个该报复的对象是谁呢?”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转过了头,用歉意的目光看着瑞格蕾尔:“我的女儿,请原谅你弱小的父亲。在这场战斗之中,我没有像你的朋友那般的勇气,欧贝克的压迫与对于陛下的忠诚同时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为了保护我们的家族,也为了保护你,我只能将你送到欧贝克的城堡里。”

瑞格蕾尔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往高文的身上飘,自己的父亲在说些什么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听见。

紫鸢尾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握紧了瑞格蕾尔的手,嘲弄道:“欧贝克,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赏识,只可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你既然强迫我为你服务,那么当你失去了强迫我的那份力量之时,我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你的骑士们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我身为他们的统领,在骑士团里散布了你已经战死的谣言。那些贵族骑士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纪律性,因此听说你已战死之后,只有一小部分的骑士还打算继续战斗,更多的都已经逃走或是回到自己的家主那里了。”

在瑞格蕾尔的身边,仆从刻达利翁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脖子上挂着一根项链。她是这一场战争之中最无所谓的那个人,说到底,她和梅林不过是雇佣的关系罢了。但是显然,瑞格蕾尔之所以能够逃离城堡,都是因为这位看上去宛如女童的仆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当王选开始时,欧贝克率领着自己的贵族骑士们来到了王选钟塔之下,导致了城堡之中的防卫力量显得空前地薄弱。而就在这个时候,仆从便带着瑞格蕾尔,直接逃出了城堡之中!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应该听从法洛斯的话,先杀掉你,再找个和你差不多的替身来替代你的。我就心软了这么一次,想不到就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欧贝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怪笑道,“原来如此,你也是个叛徒——都是叛徒,所有人都是叛徒,没有一个人值得被信任。你们今天能背叛我,那么未来也会背叛你们那位新王,我很清楚,我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什么背叛,欧贝克,一切都不过是你自找的罢了。”梅林叹了口气,在齐格飞的搀扶之下缓缓地站起了身,“用利益与力量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终究只会招致覆灭,当你的力量衰弱下去之后,那些许诺的利益都变成了空谈,力量也不足以让人敬畏,最终的结果便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你本来的那些下属如同鬣狗一般将你啃食尽殆。”

“胜利者的话语总是这般令人厌恶,你难道认为,聚集在你身边的这些人就不是为了利益了吗?”欧贝克指向了维多利亚,指向了教皇,指向了威廉,又指向了紫鸢尾几人,暴怒道:“你看看他们,你以为他们未来就不会背叛你了吗?”

梅林抬起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至少我不是,齐格飞不是,圆桌骑士们不是,御林骑士们不是,监视者们不是,罪业之城的盗匪们不是,还在欧内斯特外墙之上战斗的各位不是。我们之所以会聚集在这里,并非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别的东西——或许是感情,或许是信仰,或许是理想,或许是忠诚。那些东西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量,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益就能够比得过的啊。”

欧贝克的呼吸愈发地急促,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罗根却忽然开口了:“欧贝克阁下,我们必须要走了,没时间了。”

“对,我们该走了。”欧贝克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梅林狞笑道:“王城就先暂时送给你们,可是这一战我还没有彻底落败。别忘了,你们现在依然在我的大军的包围之中,贵族们的私军也在赶来欧内斯特的过程中。等我的大军轰开城门之时,我会将你所说的一切尽数奉还给你!”

又是一道灰色的光芒落了下来,将罗根等人包裹在了其中,那显然同样是漫步者的魔法,这位法师塔的大魔导师在这种时候总是能够展现出无可替代的强大作用。而于此同时,罗根手上的那几个镶嵌着魔力水晶的戒指忽然尽数破碎,这让罗根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心疼。

但在场的众人之中,面色最奇怪的却并非罗根——而是欧贝克。

因为那道灰色的光幕,将他隔绝在了外面。

“罗根阁下,魔法出问题了!”欧贝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似乎是想要冲到光幕之中,然而刚才法洛斯消失时的那一幕忽然在他的脑海里显现了出来。于是他连忙停下了动作,用焦急的目光注视着光幕之内的罗根等人,语气无比惊惶。

“没有问题,这个魔法本来就是这样的。”

罗根的语气有些惋惜,但他那张平静的面容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由于教皇的存在,欧贝克阁下,我们需要暂时地进行一下撤退。但这个撤退的环节之内并不包括您,因为如果我们带着您一起撤退的话,这个魔法瞬间就会将您撕碎。”

“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欧贝克的语气越发惊惶,那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由于颤抖而出现了严重的散乱。

“您没有离开这里的必要,您只需要身为‘俘虏’,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归来就行了。”罗根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冷笑,这一次,他的笑容总算是落入了欧贝克的眼中,“如果您不幸在我们到达之前便被他们处死,我们也会为您举办最为隆重的葬礼,并让您远在封地的儿子继承您的王位,成为帝国的新王。”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道:“很抱歉,虽然您对于我们而言意义非凡,但我们不能冒着巨大的危险带您一起离开这里。正面冲出这里只会与他们产生更多的纠纷,而一旦产生纠纷,教皇阁下也就有了出手的理由——我们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

欧贝克忽然软倒在了地面之上,他指着光幕之中的罗根,颤声道:“你们也要背叛我?就连你们也要背叛我?”

“这不是背叛,阁下。”罗根平静地道,他们的身体在光幕之中已经变得渐渐地透明了起来,“而是取舍。您和我们一样有着伟大的理想,因此现在的您应该被称之为【牺牲】,为了魔导国的事业所牺牲。未来的魔导国史书之上,我一定会让人记录清楚,魔导国的第一位国王是欧贝克多伦斯,只是这位国王英勇地倒在了战场之上,被最后一战的最后一支箭矢所射中,尽到了一位伟大君主的一切责任。”

“能让教皇阁下拦住他们吗?”

齐格飞悄悄地碰了碰梅林,低声道。

梅林摇了摇头,看着只剩下了淡淡虚影的罗根无奈地道:“不可能,教皇阁下的使命是让他们离开圣地,而不是抓住他们。”

在罗根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梅林,那目光之中充斥着玩味与怪异。在那一瞬间,梅林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只是那种熟悉却没有任何的根据,只让梅林在心中多了一丝怀疑——

——说起来,法师塔之中,就一定是铁板一块吗?

Part.252 噩耗将至

法师塔走得实在是太快,也走得太过决绝——他们本来拱卫着的欧贝克被他们直接抛弃在了这里,这不但令欧贝克彻底瘫坐在了地上,就连梅林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了。

天鹅家族的骑士们加入了战场之后,与御林骑士们交手的贵族骑士便彻底陷入了劣势之中。天鹅贵族们的战斗力或许并不能算太过出众,但是他们毕竟是天鹅贵族,他们战斗的方式和维多利亚简直如出一辙——单对单来说,平均实力大概在六阶大剑士左右的天鹅贵族们或许还不如贵族骑士的个人实力强,但是他们实在是太有钱了,有钱到连梅林都有些想加入贵族骑士之中趁火打劫。

——只因为,这些骑士们每个人的身上,都闪烁着魔力的光辉。

魔武士虽然罕见,但并不算是什么珍稀动物,真正的珍稀动物是像梅林这样的能够同时掌握两种力量的人。这些天鹅贵族显然不是梅林这样的珍稀动物,但他们之所以能够以武者的身份使用魔力,或者说身上产生魔力的反应,其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身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魔导器以及宝物,武装出一个人所需要消耗的金钱,恐怕就不下三百金币——那相当于三百万铜币,足以令一个家庭在一整年里都过上富裕的生活。

而这样的天鹅贵族,不下千人。

节节败退的贵族骑士们本不应该如此狼狈,但不论是教皇的登场还是法师塔们的撤离,都让它们的斗志一降再降。不少人都已经放弃了抵抗,他们认为自己这一方似乎已经没了任何的胜算;剩下还在负隅顽抗的则是因为在刚才战斗的过程之中斩杀过雅莎这一方的骑士们,他们自知自己就算在此求饶,最后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因此他们的抵抗极其激烈,只不过那样的抵抗在御林骑士、圆桌骑士、黑甲武者、天鹅贵族们的联手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无力。

“你还不愿意投降吗?”

梅林抱着自己的法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欧贝克。后者此刻终归是找回了些许自己身为一方之王的骄傲,纵使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王,但终归是有着王者应有的气度与骄傲的。此时此刻,欧贝克在自己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骑士们的搀扶之下重新站了起来,他看向梅林的目光之中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似的。

“结束了,欧贝克。”

雅莎走到了梅林的身边,抽出了腰间的祈祷钟声直指欧贝克:“同为王族,我不会现在就斩杀你,但你将作为我的俘虏,被限制一切的自由——你对此,可有异议?”

“俘虏?你居然想让我成为俘虏王?”欧贝克忽然大笑了起来,脸上充斥着讥讽与不屑,“别开玩笑了,我亲爱的小侄女。我可是真正的王,我才是那个真正应该继承王位的王!这世间可没有被俘虏的王者,就算我战死在这里,也不会被你——”

“我接受你的提议。”

欧贝克的话语骤然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

没有一个人感知到她的到场,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她的力量也并非强大到了足以瞒过强如教皇这般人物的程度,之所以没有人感应到她,完全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弱小,她的身体里甚至连一点斗气与魔力都没有,根本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然而这个普通的贵妇人,却是这一切发生的根源之一。

皇后——或者说前任皇后玛利亚,此刻正出现在了御林骑士们的包围圈之中,出现在了欧贝克身后的不远处。御林骑士并没有阻拦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后根本就不具备任何的战斗力,更何况她毕竟是前任王后,御林骑士们终究要给予她一定的尊重。

梅林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凝重了起来。

这位玛利亚王后自那夜之后就在欧内斯特里失去了踪迹,掌管一切的也变成了欧贝克。但是那天晚上,这位王后的疯狂与怨恨,梅林看得清清楚楚——欧贝克有巨大的优势,但他的那些性格上的弱点梅林也很了解;而玛利亚王后则不同,她是个普通的女性,她最在意的本来就只有欧贝克与曾经的斯图加特陛下。只是现在,斯图加特陛下显然已经不在她在意的范畴之内了,她在意的也只剩下了欧贝克。因此只要有任何危害到欧贝的事情发生,这位王后都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智慧。

这种难以推测的人,往往是梅林最不愿意对付的——尤其是女人。

所幸的是,梅林这边还有一个并不逊色玛利亚王后多少的贵妇人。只见伊格莱茵夫人自圆桌骑士们之中走了出来,她大步来到了梅林和雅莎的身边,看着玛利亚先行了一个骑士礼,才微笑道:“许久不见了,玛利亚殿下。”

“殿下?我现在可不能被称之为【殿下】啊。”玛利亚也掩口轻笑了起来,仿佛现在她只是在参加一场茶会一般,“叫我玛利亚夫人或者玛利亚女士都行,殿下这样的词还是别用的好——不过小伊格,我始终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逃走的你们这几个人,最后居然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浪涛。”

她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苦笑:“甚至,直接将我好不容易为我的孩子编织出的梦想,撕了个粉碎。”

伊格莱茵没有说话,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王后玛利亚,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玛利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欧贝克,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是斯图加特最不喜欢的孩子继承王位,才做出了如此的举动。伊格莱茵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现在的沉默,或许就是在思索如果把自己换到玛利亚的位置、欧贝克与雅莎换一换,她是不是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陛下,我的提议是这样的——解除她们两人所有的武装,她们麾下的贵族骑士现在全部由我们接管,她们的护卫以及起居皆有我们亲自派人照料,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伊格莱茵回过了头,看着雅莎轻声道。她没有称呼雅莎为女儿,也没有直呼雅莎的姓名,毕竟现在的雅莎,是作为“名为亚瑟的新国王”而存在的,“我建议将她们两人关回二王子名下的城堡,等待事情平息之后,再组建王族会议,对她们俩的罪名进行裁决。”

培克皱了皱眉,轻声对梅林道:“以防后患。”

“我支持夫人的意见。”梅林仿佛没有听到培克的话语一般,微笑着道。

培克脸色一沉,正想再次重复自己的话语,然而一旁的斯万却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们的新部长已经听到你的话了,培克,只是他故意不想理睬你罢了——不过你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提议,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大家同为特使,可是你只能听从命令行动、而我们却能够自己制定计划的原因吧。”

“什么意思?”培克回过了头,冷冷地盯着斯万——卢克倒也罢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卢克是监察部的成员,他之前在王城里的假身份就是卢克手下的一名商人。但是斯万不同,斯万是监察部的一员这种事甚至连培克都是头一回听说,对于这个有些苍老的男人,培克谈不上任何的信任。

“首先,欧贝克是王族,如果陛下在刚刚成为国王的第一天就不通过王族会议擅自处死核心王族,那么整个王族都会对他有所怨言。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对于一位新王而言。”斯万咧了咧嘴,漫不经心地道,“其次,只要这家伙还没死,那些参与了叛乱的贵族都会心存侥幸,并且努力地在我们面前表现出配合的一面希望能够争取到宽大处理,毕竟连这场叛乱之中最大的叛徒都没有被处死,他们也会认为自己还有逃过一劫的希望——”

他忽然回过了头,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对梅林鞠了一躬:“顺带一提,部长阁下,叛乱贵族的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在扮演公爵黑手的这段时间里,我特意留意了那些在这一战之中表现特别活跃的家伙。虽然这里面有一些人和紫鸢尾侯爵阁下一样是被欧贝克所迫,但是我也全部整理到了一起。”

“现在先暂时忘掉这件事吧,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就处理他们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梅林摇了摇头,看着斯万微笑道,“至于等这一切结束之后,该怎么处理你应该很清楚。”

“那么那些迫不得已加入的贵族们呢?”斯万迫不及待地道。

“被迫加入,情有可原。”梅林叹了口气,看着面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的斯万笑道,“可是这个‘情有可原’却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我这个人就一向比较在意感情,像紫鸢尾侯爵阁下这样的人,我们可以看在瑞格蕾尔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并且紫鸢尾阁下在刚才对于贵族骑士的处理上颇为不错,虽然功不抵过,但还能继续戴罪立功;至于其他人——我好像没有闲情去探查他们的情到底是什么。能用的、没有在之前的战争之中太过影响到我们的,就给他们个机会;至于那些奋斗在追击我们以及剿灭监察部第一线的有志之士”

梅林顿了顿,温和地笑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我很清楚,他们的灵魂背叛了帝国,自然需要付出代价。”斯万看了一眼紫鸢尾侯爵,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不过部长阁下,这种时候可仁慈不得。”

梅林微笑着摊开了手:“那么,您能为我找一位具备着统兵经验、并且现在我们相对能够信任的将军吗?我说了,戴罪立功,我们的侯爵阁下现在值得我为他网开一面。”

斯万鞠了一躬,退到了培克的身边再也不发一言,只是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没有别的请求了。”玛利亚微笑着握住了面色苍白的欧贝克的手,让欧贝克的面容顿时平静了不少,“甚至我还应该感谢你们的仁慈,因为我本来以为我们会被你们关进牢里,并且隔离关押;但你们却让我们母子俩还能继续住在城堡之中,并且还能见面,这就是对于我最大的仁慈了。”

“那您是不是应该用一些消息回报一下我们的仁慈呢?”梅林笑眯眯地道,“在你们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呢?说实话,我不相信您会独自一人联系上法师塔,我也不相信您会突然具备了对斯图加特陛下下毒的勇气,更不相信无面之王是您亲自寻找到的帮手。”

玛利亚看了看梅林,目光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神色——那种怪异梅林实在是太眼熟了,不止是玛利亚,法洛斯、罗根、怒焰之潮甚至还有无面之王的几人,似乎都对他投来了这样的目光。那样的目光让梅林有些不解,可是这些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真相。

包括玛利亚。

玛利亚只是笑了笑,便将疼爱的目光投向了欧贝克,显然是不打算告诉梅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这一幕同样也落在了众人的眼里,卢克立马走到了梅林的身边,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几乎直接告诉了梅林他打算对玛利亚用刑逼供的想法。

“没用的。”梅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法洛斯在消失前说过,那个幕后黑手在他们身上施展了契约咒术,如果他们双方违反了自己的誓约的话,就会瞬间被咒术所吞噬。”

“部长阁下,监察部的审讯可比死亡要可怕多了。”卢克桀桀怪笑道。

“可是咒术并非施展在了玛利亚身上,而是施展在了欧贝克身上。”梅林再一次叹息一声,拍了拍卢克的肩膀,“这位母亲虽然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但是单从母亲的角度上来说,她的确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如果她吐露了消息,受到吞噬的只会是欧贝克,那足以让她抗下任何审讯。”

卢克挠了挠头:“那欧贝克——”

“罗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扔在这里,你觉得他有可能知道什么吗?”梅林打断了卢克的话,“他之所以会抛弃欧贝克,就是因为欧贝克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傀儡而已,甚至他知道的或许还没有我多。”

欧贝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将他们带走吧,我们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再继续处理他们了。”梅林摇了摇头,摇摇晃晃地拔起了地上的法杖,“各位,一切马上就快要结束了,只要欧内斯特的围城被解除,我们就能够聚集力量破开掌灯人们的封锁,将三大骑士长解救出来,到时候——”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也顿时投向了远方。

精灵的听觉比人类更好,所以他在所有人之前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奔马之声。那声音显然是一名骑士造成的,听那马蹄落地的频率与速度,显然那名骑士已经将马力催发到了极致。如果他一路上都是这样赶来的,那么他胯下的这匹骏马或许直接就会报废掉。

可是到了现在,还有谁会在王城之中以如此焦急的形式赶路呢?

——这个问题很快地就得到了解答,只是得到解答的同时,梅林的脸色,也骤然变得无比难看

Part.253 城破【一】

当那匹黑色骏马映入众人眼帘之时,几乎是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匹骏马的速度很快,骏马的口中也已出现了白沫,显然这匹骏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就算不会被累死,未来也难以再如同现在一般作为战马驰骋战场了。骏马上骑着一名身材娇小的骑士,她的手上握着一柄红黑色的大旗,她的身上也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滴着鲜血,只是那鲜血显然不是从她身上落下的,而是来自于她背上的那个昏迷不醒的黑甲女子。

——溃军。

这是每一个人看见这两人一马的第一反应,因此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而本来正在与贵族骑士们交锋的黑甲武者们也瞬间冲向了那道人影,甚至直接抛下了自己眼前的对手于不顾。因为他们的首领,罪业王雅各布已经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冲了出去。

黑马尚未来到众人眼前,梅林和齐格飞便已经冲了出去。齐格飞的速度比众人都要快上一大截,他快速地伸手从那名骑士的背上解下了那名黑甲女子,他将那名女子抱在胸前,语气有些惊骇:“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谁干的?”

“对不起,梅林。”

那名女骑士显然是让娜,她的脸色无比疲惫,身上也有着不下五处的刀伤箭伤,只是那伤势都并不太严重。她的面容之上带着愧疚与愤怒的神色,语气也有些无奈:“我们让你失望了,抱歉。”

“怎么回事?”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

琪亚娜的伤势极其严重,那腹部的洞穿性的伤口让威廉看了都有些触目惊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治好她的把握。如果不是因为琪亚娜同样遗传了狮心王的非人体质,再加上她的实力极其强大,或许现在早已由于失血过多以及伤势过重死在了路上。

“城破了。”

让娜的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便是齐齐一变!

让娜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继续道:“欧内斯特的外墙被攻破了,我们没能守住高墙。哈利将军、伊辛将军以及那位统领全部战死,四大兵团死伤惨重;布鲁斯布鲁诺兄弟在战场上失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南丁格尔女士留在了高墙上继续治疗伤员,她不愿意撤离战场,所有的伤员她都一视同仁地进行了治疗,对方或许不会为难她,现在应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贝奥武夫与偷袭琪亚娜小姐的叛徒交上了手,现在或许还在战场之上;其余的士兵正在亚诺侯爵与桂妮薇尔小姐的带领下赶往王城,大家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冰点”

——欧内斯特,被攻破了?

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似乎想摸一摸自己的鼻子,可是却又缓缓放了下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他竟是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连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都有些没了头绪!

“你刚刚说,叛徒?”威廉从齐格飞的手中接过了重伤昏迷的琪亚娜,圣言的白色光辉顿时笼罩住了琪亚娜,“高墙上的各位之中有叛徒?这不可能,至少我没有发现任何人有变成叛徒的可能性。”

让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平复自己心情的沉重一般。良久,她才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是叛徒,所以才让他得逞了——这一切,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天亮了啊。”

德雷克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天空之中骤然出现的白昼,将手中的红酒杯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猩红的酒水洒在了地面之上,仿佛鲜血浸入了地面一般。

“家主,我们该怎么办?”车夫弯着腰站在德雷克的身边,轻声道,“这种白昼显然有些异常,军士们的军心因为这白昼变得有些动荡不安了。我们的魔导炮也被那只石像鬼全部拦截了下来,似乎魔导炮对于石像鬼没有任何作用一般——家主,现在的局势有些不利于我们,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冷静,冷静,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亲爱的朋友。尤其是现在,像你所说的一样,局势对于我们而言有些不利。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保持冷静。”德雷克坐在自己的软塌之上,懒洋洋地向着一名军士伸出了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一柄常人难以使用的铁弓,“不过石像鬼居然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这一点就连我都没有想到——不,它根本不是生物,而是一尊石像而已。只要我能够干掉那个操纵它的人,那么这只石像鬼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作用。”

他忽然拉开了手中的铁弓,那动作实在是太过随意,仿佛那张精铁制成的强弓在他手里和小孩子的玩具没有任何的区别。那弓弦上并没有箭矢,但德雷克却神色自然地将弓对准了城墙之上,仿佛他的弓上正搭着一根锋利的箭矢一般。

但他最终却依然没有松开弓弦,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将弓弦恢复了原样,然后将铁弓还给了那名军士——因为当他拉开弓弦瞄准城头的同时,他发现琪亚娜也同样举起了手中的枪剑对准了自己,那双时时刻刻都眯在一起的双眼里闪动着玩味的光芒。

“白昼,对于我们可不算是一件坏事啊。”德雷克重新张开了手,于是车夫立刻将酒杯送回了他的手上,“白天发动攻城战,会让战斗的惨烈程度直线上升,因为我们双方的弓矢精度都会大幅度地提高;但我们和他们有着天壤之别,因为从人数上来说,我们几乎是对方的两倍左右。我们的装备也比他们更加精良,所做的准备也比他们更多,那么这一战,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打呢?”

车夫犹豫了一刹那:“可是家主,这会让我们的力量损失惨重。”

“战争嘛,哪里会有不死人的时候呢?”德雷克漫不经心地挑着自己的指甲,微笑道,“只要我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这些牺牲都是足够的。我的朋友,我那亲爱的表亲自认为手中掌握着法师塔的力量,这是错误的想法——他太自以为是了,他认为自己掌握着法师塔的力量,认为自己和法师塔是合作的关系。然而他不过是法师塔的一个傀儡而已,居然妄图与法师塔合作,如果他的行为威胁到了法师塔的根本,我敢保证,法师塔绝对不会对他有半分的容忍。”

马车车夫愣了愣,忽然悄悄地向着德雷克的方向靠近了些许。他弯着腰,用只有德雷克和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家主,您的意思是,我们并非欧贝克的助力,而是法师塔的吗?”

“聪明,到底是自小陪伴着我的人,多少也受到了一些我的熏陶。”德雷克开心地笑了起来,将酒杯递给了马车车夫,“欧贝克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始终觉得自己就算是个傀儡,也是个特别的、能够让法师塔重视的傀儡。然而在法师塔的眼里,或许他的确有着一定的价值,能够保住他的话法师塔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但如果欧贝克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或者说欧贝克太想表现自己的能力了,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他。”

他顿了顿,继续微笑道:“我身后的这几个家伙都是贵族议会的成员,在他们眼里我也是贵族议会的一员,我们都应该拱卫着欧贝克才对。然而事实上,我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成为欧贝克的力量,傀儡的傀儡这种身份太过卑微,实在是不适合我——对于法师塔而言,我们不过是一群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而我们又是欧贝克所号召的力量,所以他们才留下了欧贝克。至于现在,我们已经被拉上了叛国的这条贼船,欧贝克的号召力不论是否依然存在,我们都不能再下船了。”

“可是,我们又如何能够加入法师塔一方呢?”马车车夫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法师塔没有任何的联络呢?”德雷克伸了懒腰,缓缓地从自己的软塌之上站了起来,“至于这些士兵以及这些队长统领们,他们只会变成法师塔的麻烦,因为他们效忠的对象是欧贝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为他们减小这个麻烦,并且完成我攻破欧内斯特的任务。”

马车车夫弯着腰,离开了德雷克的身边。

铠甲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支大军再一次展开了行动。穿着重甲举着大盾的军士们纷纷来到了阵型的最前方,他们举着手中那或许不下百斤的厚重塔盾,一步一步地缓慢走向了欧内斯特的高墙;在他们的身后,身材矮小但行动敏捷的剑士们纷纷猫着腰蹲在了塔盾之下,他们十个人为一小队,每个人的腰间都带着一柄勾爪,显然他们是负责登上城墙的先锋队伍;再往后,则是数量最多的普通链甲军士,他们身上穿着廉价但保护相当不错的锁子甲,一手握着圆盾,另一只手则握着长矛或是大斧,他们往往是战场上的中坚力量;最后方,则是身穿皮甲弯弓搭箭的弓箭手们,只要德雷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松开自己手中的弓弦,将城墙上负隅顽抗的守城者们压在城垛后方动弹不得。

这是最标准的攻城阵容,欧贝克摆出这幅模样,就是为了向城墙之上的琪亚娜等人说明一件事——自己不打算继续和他们耗费功夫了,这一次的攻击,既是自己的全力!

魔导炮从未停止过咆哮,魔导炮旁堆积的废弃魔力水晶也越来越多。这门魔导炮现在已经无法起到之前的效果了,因为那只石像鬼将所有的魔导炮都拦截了下来。虽然石像鬼的动作有些缓慢,但自从它出现之后,魔法的力量仿佛就受到了巨大的削弱,那威力不凡的魔导炮轰击在它的身上,就像是一道风一般,根本毫无作用。如果不是因为这只石像鬼无法离开城墙太远,或许仅仅只是这只石像鬼,就足以让德雷克这一方消耗不小的兵力了。

“德雷克,你这么做是在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

军团统领盖里又一次出现在了德雷克的身边,他的脸色有些扭曲,语气也极度不满:“这可是欧内斯特,德雷克!欧内斯特的城墙有多高多厚你难道不知道吗?难道你的攻城计划,就是靠人命堆?”

“我当然知道,并且我知道的讯息比你更加仔细更加多。”德雷克有些烦躁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示意自己的不耐烦,“我出发之前就派人砍树制造攻城器械去了,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来的路上。欧内斯特的周边都是平原,本来的树木也都被砍得精光,最近的树林在二十里开外,就是为了防止攻城方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如果我和你一样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那我们这一战早就输了。”

盖里咬了咬牙,怒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等你的攻城器械到达——”

铁弓,忽然对准了盖里。

“你知道,我一直很讨厌你。”德雷克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严肃认真,他那张一直有些散漫的面孔之上忽然浮现出了淡淡的杀气,“毫无能力还喜欢对我指手画脚,仗着自己家族在欧内斯特里有点地位便飞扬跋扈——盖里阁下,我是公爵,更是一军统帅,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荣誉,你都远不如我,你明白吗?如果你再多说一句”

他忽然松开了弓弦。

那弓弦上并没有箭矢,但一道光芒却从盖里的脸边一闪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盖里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他一把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但他却并没有拔出佩剑的勇气,因为德雷克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正流露着淡淡的期待。

盖里咬了咬牙,闷哼一声便回过了头,消失在了军队之中。

“可怜的家伙,你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头了。”德雷克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棋盘之上的兵卒总是死得最快的那个,虽然勇往直前的兵卒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职业,但显然,你不是那样的棋子。”

他缓缓地回过了头,在白昼之中骤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右手自信满满地在空中一握,仿佛握住了整个欧内斯特一般。

“而我,则是棋子最中间的那个国王。”

Part.254 城破【二】

“弓箭手准备!剑士队在弓箭手后方待命,准备对抗对方剑士!”

老哈利嘶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高墙上响了起来,作为在场众人之中年龄最大的那个,他的统兵经验显然是最老练的。此时此刻,他正由双胞胎护卫着,站在塔楼之上指挥着自己这一方那些疲惫而困倦的军士们。

“布鲁诺,你在发抖。”老哈利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将,用轻松的口吻道,“不必太担忧,我知道你和你的双胞胎兄弟不同,对于战场并没有那样的热忱——但是现在,我们是在为了保卫帝国而战,只有我们坚守在这里,我们才能从那些叛军的攻击之下保卫我们的帝国。”

“首先,将军,我是布鲁斯,不是布鲁诺。”颤抖的布鲁斯轻轻地咳了咳,有些无奈地道,“我现在的颤抖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将军,我们在青石要塞时我就说过,我的梦想是参与一场大战,并且在战争之中留下自己的故事。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对于一位军士而言,这是每一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布鲁诺叹了口气:“那也不一定,这种梦想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拥有的,能有这样的梦想的都是在军中有一定地位的人。对于那些普通的军士们而言,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活着回去,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园与自己的父母妻儿共进晚餐”

“你们俩今天倒是和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是因为这一战的规模超出了你们的想象吗?”老哈利大笑了起来,同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怒吼道,“各位!我们现在保卫的可是欧内斯特,是这座大陆上最伟大的城市!能够为了这颗大陆上最璀璨的珍珠而战,这是我们所有的荣幸!更何况,我们代表的是帝国、代表的是正统、代表的是帝国的所有子民!如果我们在这里战死,那么我们失去的是生命,得来的是荣耀;但如果我们在这里逃跑、退缩,那么耻辱的烙印就会永远地留在我们心中!”

他似乎是在对双胞胎说,但他的声音却极其洪亮,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这些军士来自于帝国最精锐的十大兵团之中,并非是那种迫不得已要加入军团来谋生的帝国人。对于他们而言,荣耀显然与生命同样重要,而保卫自己的家园,同样也意味着保卫那些自己所在意的家人与同伴们。听到老哈利的话,这些疲惫的军士们纷纷鼓起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他们的目光之中也闪过了坚毅的神色,似乎他们的身体里又一次涌现出了一股力量!

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回过了头,低声对布鲁斯道:“亚诺侯爵他们回来了吗?”

“没那么快,将军。”布鲁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亚诺侯爵带了五百人前往北部居民区寻找没有人住的房子,打算将那些房子拆解之后用作守城器械。从时间上来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北区拆解房子,最快也是在回来的路上。”

“没事,我们要撑到他们回来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老哈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长剑,“各位,帝国男人怕死吗?”

“不怕!”几名军士率先大喝道,看他们身上的装备,显然他们是各个小队的小队长们。

“没错,我们不怕死,我们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死得毫无荣耀,毫无价值!”老哈利的笑声格外豪迈,那种悍不惧死的气势让每一名军士都受到了感染,“我是个老头子,但是我们之中的有些人却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胆大。那些人,就是到现在,连一声‘老子不怕死’都不敢吼出来的懦夫们!告诉我,帝国的男儿们,你们怕死吗!”

“老子不怕死!”这一次,成千上万的怒吼声一起响了起来,那连成一片的怒吼,几乎让欧内斯特的高墙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以,老子听得很清楚!我们的队伍里没有懦夫!”老哈利挥动着自己手中的佩剑,怒吼道,“不过声音大小在战场上屁用不顶,混蛋们!你们只有用自己手中的剑,手中的弓,手中的大斧,手中的一切,甚至自己的拳头牙齿,来向我证明——”

咄!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却骤然戛然而止。

军士们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老哈利,只见站在最高处的大旗之下的老哈利手上正握着一根锋利的弩矢,他银白色的胡须随着微风飘扬着,脸上充斥着不屑与傲慢!

他的右手微微一用力,那根弩矢便被他身上金色的斗气瞬间捏成了两截。他狂笑着将弩矢掷向了城墙之下,一面高声吼道:“看得出来,我们没有懦夫,但是对面的懦夫已经怕了。还没正式开战,对方就已经开始了暗箭伤人——只不过,夹着尾巴瑟瑟发抖的老鼠们,你们就算要暗箭伤人,也不能用这种玩具来跟老子开玩笑吧?”

高墙之上顿时爆发出了一串嘲弄的笑声,那些军士们粗俗不堪的词汇汇聚在了一起,天南地北的口音让他们的话语简直不堪入耳。就连城墙上的琪亚娜也忍不住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苦笑着看着高墙之上的老哈利,喃喃道:“这个老家伙,今天可真是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啊。”

“哈利将军今年只怕已经有了七十岁,加入军部更是有足足五十年。而在这五十年之中,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困守在青石要塞,这对于一位将军而言显然是最大的不公。”伊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琪亚娜的身边,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看向老哈利的目光之中也隐约有些崇敬,“但纵使如此,哈利将军也从未让自己身为将军的素养下降分毫。纵使几乎从未登上过真正的战场,但这位将军却依然带着自己的军士们,日复一日地在青石要塞训练。”

琪亚娜撇了撇嘴:“我也去过青石要塞,只不过我在那里杀掉了好几百人。”

当琪亚娜这句话出口之时,显然聊天就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伊辛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向了城墙的边缘处——他需要在战场上进行指挥,他必须要和自己的军士们待在一起。

“我能做些什么吗?”

让娜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并不高大的少女正抱着自己大旗,闭着眼睛操纵着石像鬼不断地拦截着天空之中的魔导炮。让娜的实力并不强大,她的精神力也难以支撑她一直控制着石像鬼行动。但这位黑暗王庭的小王女、罪业之城的黑暗圣女,此刻却展现出了过人的精神力与毅力。她的额头之上密布着一层细细的汗水,但是她的声音却依然稳定,仿佛操纵石像鬼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麻烦一般。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琪亚娜轻轻地为少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声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梅林那家伙,就算是担下的责任再多,抗下的任务再重,他也会笑嘻嘻地问有没有什么他能做的。”

让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琪亚娜却已经将她按了下去,并且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在对付那门让人头疼的魔导炮——足够了,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长弓拉开的声音响起,成片的弓箭手已经站在了城墙的边缘,将手中那巨大的长弓拉开对准了地面上的士兵们。这种长弓并非是人人都能使用的武器,普通的成年男子想要拉开长弓都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因此能够使用这些长弓的,都是弓箭手之中的精锐。他们的弓弦已经拉成了满月,只要统领们一声令下,长弓之上的箭矢就会如流星赶月一般飞射而出!

城墙之下,身披重甲手持塔盾的高大军士们已经缓缓地挪动了脚步。他们身上的盔甲与盾牌都很重,就像是一个个的铁罐头一般,稳定而缓慢地逼近了城墙。而随着他们的行动开始,塔楼之上的老哈利也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佩剑,猛然前挥!

“攻击!!”

漫天的箭雨,伴随着老哈利的一声令下,自高墙之上骤然飞射而出!

长弓对于体力的消耗极其巨大,并且这种武器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使用,但其杀伤力却是普通的弓箭难以企及的。那些重甲军士们手中的塔盾被长弓的巨箭击中的一刹那,便多了一个不小的凹陷。那密集的箭雨落在了最前方的那一排军士手中的塔盾之上,瞬间令数十名重甲军士倒在了地上——那些巨箭的穿透力实在是太过强大,虽然他们手中的塔盾也是精铁打造,但那巨箭的穿透力却比弩矢似乎还要更加强大几分!

但那些重甲军士,却还有数千名之多,倒下仅仅几十位,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巨箭再一次搭在了长弓之上,高大的弓箭手们再一次拉开了自己的长弓,等待着老哈利的下令——老哈利的下令也如期而至,随着老哈利的怒吼声,长弓之上的巨箭再一次自弓弦之上射出,射倒了一片的重甲军士!

但这样的狙击,显然不足以彻底阻拦住敌军的靠近!

老哈利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这个时候,他的冷静对于所有士兵而言都是最好的镇定剂。当重甲军士们已经行进了接近一半的距离时,老哈利终于再次举起了佩剑,高喝道:“长弓手后撤,两组弩手前进!”

长弓手们瞬间脱离了城墙的边缘,他们纷纷顺着城墙的边缘脱离到了最后方,而代替他们的,则是两队手持重弩的弩手。弩这种武器和弓不同,弓箭的力量受到弓手、弓本身、以及弓箭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这些综合在一起,才导致了这个大陆上有着许多强大的弓手;但弩则不同,弩手的技术往往只会影响他们的装填速度,而不会让他们手中的弩箭的力量变强;弩的力量也只会由这一柄弩来决定,弩手本身的力量很难影响到弩箭射出的威力——但弩最大的优势则在于,弩可以让一名普通人同样射出不逊色于长弓手分毫的强大箭矢,只要这柄弩的质量足够好。

当敌人的距离较远时,弩手的杀伤力显然是不如弓箭手的;但当他们来到了这样的距离时,弩手的威力也就能够体现得淋漓尽致——身为一名优秀的将军,老哈利很清楚弩手的最大射程在哪里,他下达命令的这一刻,也正是重甲军士们进入了弩手最大攻击范围的那一刻!

佩剑再度一挥,一道黑色的波纹便从城墙上直直地涌向了重甲军士们。弩箭不同于弓矢,它们射出去的轨道往往是一道直线,这也代表着它们具备着巨大的穿透力。这一波弩矢飞射而出,又让百余名重甲军士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重甲往往只能让他们接住一根弩矢,因为高墙上的军士们,手中握着的都是装载无比缓慢、且极其笨重的重弩!

“第一队蹲下,第二队起立!”

老哈利手中佩剑一挥,第一队的弩手便纷纷后退一步半跪在了地面踩着弩臂装载起了手中的重弩。而在他们的身后,又是同样数量的弩手站了起来,他们纷纷向前一步,将手中的重弩举了起来,对准了地面之上的重甲军士们!

这种轮流装载的队形是每一位将军都会学习的,但要让自己的军士能够像这样行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最优秀的军队,才能够在将军的命令之下,犹如一部机器一般精准精确地进行行动,不会出现任何的失误——因为只要一失误,整个队形都会瞬间被彻底破坏!

“将军,他们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大概会损失数千人。”布鲁诺粗略估算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这样的战绩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为我们后来的战斗减少了许多麻烦。”

“没那么简单。”老哈利眯着眼睛,沉声道,“你们仔细看看那些重甲士兵,他们的样子有些奇怪。”

布鲁诺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却只见地面之上,那些重甲军士流出的血液并非鲜红色,而是一种有些恶心的黄绿色,仿佛那之中根本就不是人类一般。那让布鲁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将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附虫人,一种近乎黑魔法一般的存在,但是却不被法师塔所忌讳——因为这是魔药学之中的一种,通过虫子将死刑犯转化成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木偶。”老哈利咬了咬牙,似乎感觉有些恶心,“但这种虫子却是严禁私自使用的东西,只有法师塔裁定的死刑犯才能由他们亲手附虫。”

他握紧了剑,低声道:“也就是说,这些家伙之中,也有着法师塔的影子啊。”

Part.255 城破【三】

重甲军士们一步步地向前逼近着,身边战友的死亡根本无法引起他们任何的骚动——倒下的重甲军士们的重铠之下忽然涌出了成千上万的甲虫,那些甲虫像一滩黑色的液体一般骤然散开了来,然后融入了他们身边的重甲军士们身体之中。

那一幕实在是有些恶心,就连双胞胎兄弟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盯着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附虫重甲军士们,低声道:“他们到底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附虫人?按照帝国的法律,只允许死刑犯被制成附虫人,可是他们手下却有数千的附虫人”

“身为负责拱卫欧内斯特的十大兵团,兵团之中一定会有很多不愿意站在他们那一边的士兵——后面的话,我想应该就不用我再说下去了。”老哈利的脸色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的语气也很平静,“附虫人并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敌人,虽然他们力量比普通人更大、并且不会有任何的畏惧与恐慌,只会听从命令行事,但是他们并不能随机应变,更不会躲闪攻击,只会单纯地按照指令行动——这也是为什么德雷克把附虫人全部安排到了他的重甲军士之中,他们不过是一群消耗品罢了,没有任何智慧的消耗品。”

重弩手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作为帝国最精锐的军士,他们并不会因为城墙之下那一幕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而感到任何的恐惧与退缩。那两排弩手不断地蹲下站起,一波波的弩矢也急射向了地面上的重甲军士们。但那显然不足以彻底击退重甲军士们前进的步伐,当重弩手们射出了大概十余波弩矢之后,这些重甲军士们,终于逼近到了高墙之下!

“将军,如果他们都是附虫人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刚才的射击没有任何意义?”布鲁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这些附虫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主力,根本可以用敢死队来形容他们。我们刚才的所有射击,是不是全部浪费在了这些敢死队的身上?”

“就算是敢死队,也是他们力量的一部分。”老哈利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太多,而是再次举起了佩剑,怒吼道:“重弩手后退至城墙两侧塔楼,保持对墙下敌军的压制!剑士队靠前,对方的剑士队马上要登墙了!”

——话音未落,一名没来得及撤退的弩手忽然惨叫一声,因为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柄钩爪,那钩爪爪尖深深地插进了他的面孔之中。下一秒,那钩爪骤然用力,那名弩手的面庞竟是直接被钩爪撕了下来!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普通人的身边,只怕会让人直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但这些重弩手毕竟是帝国军队之中的精锐,他们只是看了一眼那名弩手,甚至不少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然后便迅速地撤离了高墙边缘。他们之中或许不乏与这名死去的弩手相熟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们不能对这名弩手的意外死亡表达任何的情绪,只能遵从命令,快速地列队前往塔楼的方向!

那柄钩在弩手脸上的钩爪显然是一场意外,因为更多的钩爪都钩在了城墙的边缘,深深地嵌入了墙垛之中。一阵震动传来,那些钩爪之下的绳索开始迅速地收缩了起来,数百名身穿软甲身上燃烧着斗气的精锐剑士,竟是依靠自己的个人实力,直接登到了城墙之上!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大枪剑。

“哈哈,我早就闲得发慌了!”琪亚娜清脆的笑声顿时响了起来,她手中那柄与她的身体完全不成正比的枪剑在她的手中仿佛毫无重量一般,巨大的剑身瞬间便扫过了数名剑士的身体——剑士队的职责本就是攻坚突袭,他们的实力往往是军队之中最强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大剑士的实力。身为十大兵团之中的剑士队,这些剑士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甚至剑士队队长身上的斗气已经呈现出了一种金色的光辉,那是骑士阶的象征。

但就算如此,他们想要在琪亚娜的手上坚持下去,未免也太过困难了一些。

枪剑的速度很快,但更可怕的却是琪亚娜的力量。不论是狮心王还是狮心姐弟俩,似乎都具备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畏惧的狂暴蛮力,纵使琪亚娜身为女性,在力量上较之腓特烈与齐格飞略有不如,但那份力量对于普通人而言仍然是难以想象的。三名剑士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骑士剑竖在了身旁想要招架住琪亚娜的枪剑,然而当枪剑与骑士剑交错的一刹那,那骑士剑就仿佛纸糊的一般,应声而断!

一名身披重甲的剑士忽然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他挥动手中的大斧冲向了琪亚娜,让琪亚娜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旋即回头一剑击退了那名重甲剑士。这名重甲剑士身上分明披着极其厚重的铠甲,然而他的行动却相当敏捷,他的身上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辉,显然他就是那名剑士队队长。

被琪亚娜一剑斩杀的三名剑士显然没有让其他的剑士们产生任何的畏惧与惊惶,这是他们和贵族骑士最大的区别——剑士队是军队之中的中坚力量之一,但实力却并非是唯一的参考标准。这些剑士不但要具备着绝对的服从性,还需要有着极高的战斗素养,根本就不是空有一身实力、然而却极其散漫毫无纪律的贵族骑士们能够比拟的!

“来了个稍微让我能够提得起兴趣一点的家伙啊。”几名剑士被斩成两截的尸体被琪亚娜随意地扫开了来,与此同时,她还向后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一名剑士的骑士剑,然后轻而易举地掰断了来,“不错,我本来就打算见识一下剑士队的队长到底与普通武者有什么不同,希望你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包裹在重铠之中的剑士队队长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再一次举起了大斧,带着无匹的力量怒吼着冲向了琪亚娜。琪亚娜并不高大的身材在那柄大斧的压迫之下显得尤为可怜,但她那双眯起的双眼却忽然微微张开了些许,那双和梅林有些相似的碧绿瞳孔之中闪过了一丝玩味——下一秒,她再一次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以无比迅捷的速度瞬间来到了剑士队队长的眼前,并且在对方惊骇的神色之中一把抓住了大斧的斧柄,竟是让那剑士队队长手中的大斧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力量不错,可惜速度实在是差了点。”琪亚娜再一次眯起了眼睛,微笑着道,“不过无所谓,因为你们的打算我很清楚——你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已,毕竟这么一把大斧头落下来,任谁都会不由得心虚几分的。”

“可是——”琪亚娜深吸了一口气,她一手握着大斧斧柄,另一只手却挥动了枪剑,炽热的黑色烈火向她的后方汹涌而去!

三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琪亚娜身后的剑士纷纷向后退去,他们的身上同样散发着金色的光辉,显然他们也是剑士队的队长。琪亚娜随手将那名大斧队长向前一推,大斧队长那偌大的体型竟是在琪亚娜这一推之下连退数步才停了下来!

“我是琪亚娜,狮心王之女、帝国监察部大特使之一、【雌狮】琪亚娜。区区几名骑士阶的剑士队队长”枪剑重重地插在了地面之上,琪亚娜一脚踩在枪剑的护手处,那姿态看上去颇有几分豪迈,只是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未免显得有些不雅,“也配做我的对手?”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本来眯起的双眼此刻终于彻底睁开了来——碧绿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四人的身影,金色的斗气与枪剑之上黑色的火焰混合在一起,隐约的雄狮咆哮之声也在高墙之上响了起来!

“斩杀她,或是拦住她,否则我们的战士们没有一个人接的下她一击。”一名手持双剑的剑士队队长第一个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僵硬死板,似乎他根本就没有情绪一般。

“我同意。”一名双手握着十字枪的剑士队队长点了点头,将十字枪举了起来。

剩下的那名剑士队队长却根本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草原弯刀,那柄弯刀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以惊人的速度直接斩向了琪亚娜的头顶!

德雷克一方有足足六个兵团,这之中当然有着六名剑士队队长。四名剑士队队长与琪亚娜战在了一起,他们的行动之中守势远超攻势,显然他们只是打算缠住琪亚娜,而并不打算不计后果地斩杀琪亚娜。另外两名剑士队队长则消失在了交战双方的战火之中,金色的斗气并没有在人群之中亮起,显然并没有与任何人交战,因为他们的目标另有其人。

“弩手。”

老哈利轻轻地皱了皱眉,看向了远处那正在向下射出一轮轮箭雨的塔楼。他忽然回过了头,看着双胞胎轻声道:“你们去塔楼保护弩手,如果发现了那两名剑士队队长,立刻向我发出信号,我会指挥伊辛他们去协助你们。”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双胞胎兄弟此时都显现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是老哈利的副将,能够成为他的副将,显然不止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因为军队里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实力,一个人的实力再强,只要他不是魔法师、不是大骑士阶位的存在,对于战场的影响都不会大到难以接受。

——当然,齐格飞这种依然属于例外,像他这样皮糙肉厚的家伙冲进战场,让所有的士兵围着他砍上一个月都不见得能砍破他的龙鳞。

双胞胎兄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行了一个标准之际的军礼,便直接从老哈利所在的塔楼顶端直接跳了下去。他们两人的顺着高墙的墙垛几个起落,瞬间便来到了远处——一路上的剑士们虽然想要阻拦住他们两人,但那些阻拦对于双胞胎兄弟而言毫无意义,不论是偷袭还是远距离的攻击都无法对他们起效,似乎他们俩人能够看到相同的东西,只要只要一个人看见了偷袭者,另一个人就会在刹那之间反应过来回头斩杀掉偷袭者!

城墙之下,手持塔盾的重甲军士们已经退回了后方,停在了弩箭的最大射程处。虽然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依然可以被弩箭所攻击到,但那距离却令弩箭的威力受到了巨大的削弱,就算有箭矢落在他们的身上,也无法令他们手中的塔盾动摇分毫——他们似乎直接将这群剑士遗弃在了这里一般,根本不打算给这些剑士提供丝毫的帮助!

高墙之上的战斗一时间陷入了胶着,不过作为双方主力的普通军士都还没有参加战斗,显然目前为止这一切都还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面色平静的老哈利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德雷克的军队里,他很清楚德雷克是个怎样的统帅——所以在他的估算之中,德雷克的主力,应该马上就快要登场了。

“果然来了啊。”当目光接触到德雷克的军阵之中的那一刹那,老哈利的脸色便微微一沉。

——德雷克的军阵之中,正有数十座高塔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推进着。

那高塔整个都是由木头制成的,只是它的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软藤,那能够很好地减免弓弩所造成的伤害,也能够在这段时间内保护住这些移动的高塔不会被一把火直接烧成灰烬;高塔的底部有几个巨大的轮子,那些轮子的质量并不怎么样,和高塔本身一样,它们都是临时赶制出来的东西——但这些高塔却是攻城时的利器,因为它们能够抵抗住作为守城一方主要武器的弓弩投石,直接抵达城墙之前!

“攻城塔,德雷克的队伍里果然不会少了能够快速制作攻城塔的工兵队伍。”老哈利笑了笑,忽然向着守在楼梯口的一名军士招了招手。

“不过德雷克,我驻守的地方是青石要塞,是帝国最主要的商道之一,是其余的四大公国与尼德兰要来到帝国的必经之路——就让你见识一下,来自侯赛因公国的好东西吧。”

Part.256 城破【四】

攻城塔,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攻城器械之一,在攻城战之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其实在过去的某段时间之中,攻城塔本来已经丧失了其本来的地位,因为很多时候,在那些个人实力强大的武者面前,高大的城墙根本毫无意义;并且在那个尚未出现条例规定魔法师禁止参加战争之前的时代,攻城塔在魔法面前不但不堪一击,并且毫无作用。那是战争最为频繁的年代,每一个实力超群的武者或是魔法师都可以凭借自己过人的实力来获得巨大的利益,他们或是占山为王,或是向某个公国某个独立都市索取巨额的保护金,或是成为雇佣兵在战争之中大肆劫掠——那是大陆最混乱的时代,但那同样也是古帝国多伦斯建立起来的契机,因为古帝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千年前最强大的大骑士。

到了现在,由于战阵的出现,再加上兵团里已经建立了完善的剑士队体系,这让战争的主导权再一次回到了普通的士兵手上。通过战阵,实力只是二阶三阶普通武者的他们甚至可以依靠人数与骑士阶抗衡,随着人数的增长,战阵的力量也就愈发强大——这片大陆上的战争模式也因此回到了正规,而不是如同当年一般,一名骑士阶就能够在数千人的军队里左突右杀如入无人之境,一名魔导师更是能够用魔法隔着数百米令涌来的数千大军不敢向前一步。

战争回到了最古老的方式,于是攻城塔这种攻城器械,也就同样回到了战场之上。

眼前的这十余座攻城塔都是德雷克在短时间内搭建出来的,虽然质量并不算太好,但是能够在短时间制造出数量如此巨大的攻城塔,就已经足以令人敬佩了。这些攻城塔分为四层,前三层在塔内,由攻城塔的木质外壳与藤蔓保护着,近千名披坚执锐的军士们就呆在塔内等待攻城塔靠墙的那一刻;最顶上的一层则是弓箭手们的地盘,他们能够站在塔顶边缘的射击孔内向外射击——在攻城塔的高度之下,城墙那居高临下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攻城塔上的士兵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城墙上的弓弩手们进行还击。

此时此刻,这十余座攻城塔,正在缓缓地向着欧内斯特的高墙开始了移动!

“弩手保持弓箭压制,不要让他们的弓箭手开始射击!剑士队继续清剿城墙上的敌方剑士,在攻城塔靠墙之前,一定要将他们全部剿灭!”老哈利中气十足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后方长弓手准备火箭,抛射角度攻击攻城塔!”

巨箭搭弦的声音纷纷响起,城墙下方的长弓手们纷纷张弓搭箭,将手中的长弓对准了天空。他们当然不会质疑自己的将军所下达的命令是否有意义,身为士兵,他们只需要执行这条命令就行了。

漫天的火箭顿时飞上了天空之中,炽热的温度似乎连天空之中的云层都驱散了开来。由于教皇所带来的异象,整个欧内斯特都笼罩在一片白昼之中,仿佛现在正是正午时分一般。那漫天的火箭在天空之中仿佛漫天的萤火,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绚丽,但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绚丽的漫天萤火之中,蕴含的是致命的危险!

火箭落在了包裹在攻城塔之外的藤蔓之上,在藤蔓上弹开了来,并没有对塔身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这显然不是唯一的一波火箭雨,因为仅仅只是半分钟之后,又一轮火箭直直地腾上了天空之中!

这一次,有一座倒霉的攻城塔不幸被射中了唯一一个没有保护的地方,那就是它那八个木质的滚轮。那八个木质的滚轮本来就藏在攻城塔的下方,那根本就不是轻易能够射到的地方,但是这根火箭却就是射中了那滚轮之中的一个。一根火箭所引起的火焰或许暂时还无法对于攻城塔造成太大的影响,然而攻城塔内弥漫的烟雾却让士兵们已经有些惊惶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焰必定会越来越大,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必须做出抉择,是留在攻城塔内被烧死,还是冲出攻城塔想办法躲避。

留在塔内,显然必死无疑,只不过还可以多苟延残喘一会儿而已;冲出攻城塔,就必须要面对着高墙之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弩手们以及那威力惊人的重弩,只有运气好到极致的人恐怕才能从火箭与弩矢的包夹之中逃出生天!

木质的攻城塔渐渐地被火焰吞噬,塔内的士兵们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见攻城塔的塔身被军士斩开了来,数百名军士顿时从塔内冲到了塔外,他们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圆盾,怒吼着斜对着天空之中,同时心中默念着各种天神的名字祈祷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可惜的是,他们的祈祷显然没有起作用。

密集且威力巨大的重弩已经射出了弩上驾着的弩矢,这样的距离之下,重弩的威力足以发挥得淋漓尽致。士兵们手中的圆盾已经举到了头顶,然而那圆盾不过是软木加两层铁皮制成的盾牌,虽然轻便灵活物美价廉,但想要用它挡住那重弩所射出的弩矢显然是痴人说梦——弩矢迅速穿过了铁皮,穿过了软木,穿过了盾牌与士兵们之间的空间,穿过了士兵们身上的盔甲,穿过了他们的身体,然后将他们的身体钉在了地上,只能绝望无助地看着下一波火箭雨弩矢来到自己的眼前

一座攻城塔被火箭彻底摧毁,但更多的却依然在前进着。包裹着塔身的藤蔓之上插满了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只是那刚刚切下来的翠绿藤蔓之中仍然包含着水分,不少火箭在藤蔓之中燃烧着,然而却没有对塔身造成任何的伤害,充其量只是将那本来就是褐色的塔身熏得更加乌黑了几分罢了。

在这段时间之中,持续缓缓移动的攻城塔,距离城墙已经不足百米的距离了!

“我这一万名士兵作为先锋,就算无法彻底拿下欧内斯特的高墙,也可以为我们后续的作战做出巨大的贡献了吧。”盖里站在自己的军队之中,双手抱在胸前对身边的侍从冷笑道,“我作为攻城的第一先锋,自然应该得到最为丰厚的奖赏。我的家族现在是侯爵家族,这一战结束后就会成为公爵家族——到那个时候,德雷克就再也不能在我的面前嚣张了!”

那名侍从哭丧着脸,低声道:“主人,我们真的不应该抢下这个先锋职位的。”

“你担心德雷克会使坏?”盖里胸有成竹地回过了头,大笑着拍了拍侍从的肩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德雷克比我们更想攻下欧内斯特,他绝对不会为了与我相争而故意牺牲我们的士兵。他渴求的只有攻下欧内斯特这个事实,并且牺牲越小越好。他梦寐以求的是【名将】这个称谓,其余的功劳与赏赐他根本不在乎!”

那名侍从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能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退到了一旁——他很清楚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盖里志大才疏、自以为是却又自高自大,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长贵族的那一套。如果不是因为家中只有他这个独子,再加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不会强行插手指挥,恐怕现在在这里担任统领的人早就换了别人。

盖里的大笑声随着风飘出去了很远,同样飘进了德雷克的耳中。这位身材瘦削的公爵回头看了一眼笑声传来的方向,脸上骤然露出了一丝讥讽与不屑的表情。他回过了头,出神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喃喃道:“老哈利那家伙也算个不错的将军,如果这么直接的进攻就能够登上欧内斯特的高墙,那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人——作为看错人的惩罚,把这个首功交给你也不是不行。”

他随手把酒杯扔给了身后的马车车夫,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高墙塔楼之上的那个正在指挥的苍老人影,微笑着自语道:“不过,我很少看错人,这一次应该也不会看错。”

“重弩手!”

在德雷克将目光投向老哈利的同时,老哈利正在高墙上咆哮。

高墙上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作为剑士队,他们最主要的职责是突袭,而不是坚守,因此双方的损伤也变得越来越大。双方的剑士数量并没有太大的差距,但高墙上还有诸如琪亚娜这般的强者,那四名剑士队队长本来打算缠住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渐渐耗尽,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手中的枪剑却越来越可怕!

老哈利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剑士们之间的战斗,他相信琪亚娜的实力,毕竟这个女人最出名的一场屠杀就是在自己的青石要塞之中展开的。在曾经,老哈利一度认为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但是现在,当这个疯子站在了自己这边时,老哈利的心中却只有庆幸!

他将目光从城墙之上挪开了来,剑士队的突袭只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在城墙上制造混乱,好让攻城塔成功抵达城墙边缘并且让士兵登上城墙。既然琪亚娜他们将剑士队打得节节败退,那么自己的任务就只剩下了一个——阻击攻城塔,让剑士队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重弩手!”

老哈利再一次大喝了一声,于是塔楼之上的重弩手们便齐齐停下了射击,等待着自己的将军下一次发令。而在塔楼之下,双胞胎兄弟正手持骑士剑守在了塔楼大门之前,任何人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他们俩毫不犹豫地斩杀!

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攻城塔,旋即骤然举起了手:“燧发枪准备!装填弹药!让这帮叛徒们见识一下我们的秘密武器!”

他的吼声刚落,数百根黑色的枪管,顿时从塔楼之中探了出来!

燧发枪这种东西来自于侯赛因公国,这种武器射出的是圆形的球体弹药,实心的子弹往往能够比箭矢更加轻松地穿透船只的外壳,对船体造成伤害,因此侯赛因人对于火器的青睐比其余的各个王国都要更高。但燧发枪却有诸如装填麻烦、射程不足、弹药制作困难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除了海上的侯赛因人们以外,大陆上的侯赛因人依然更喜欢弓弩一些。

——但是现在,老哈利却武装出了一支平日里几乎毫无作用的、数百人的燧发枪队伍,这一幕令德雷克都忍不住扬了扬眉!

“燧发枪?侯赛因的玩意儿?”德雷克有些诧异,他向一旁伸出了手,于是他的车夫立刻将一柄单筒望远镜递给了他,“有意思,老哈利居然配备了一支这样的军队,看来就算他驻扎在多年没有战事的青石要塞,也没有松懈对于自己军队的训练与武装啊。”

车夫低声道:“家主,那几百杆燧发枪,想要完全摧毁我们的攻城塔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弹药的话,那当然不足以彻底摧毁我们的攻城塔。或许会让我们损失两到三座攻城塔,但那根本无伤大雅。”德雷克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脸上露出了微笑,“可是侯赛因人对于火器的喜爱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就算弓弩比火器威力更大,他们也依然会选择使用火器战斗。既然燧发枪暂时无法改良,那么他们就换一个角度来想——他们在弹药中加入毒雾、加入小型的一阶魔法、加入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从而使火器的威力得到不小的增强。”

车夫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明白德雷克的意思——不论是毒雾,还是小型的一阶魔法,想要对攻城塔起效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威力增强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德雷克笑了起来,看着远处轻声道,“最重要的是,这些弹药里能够装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在弹药里装上一张情报,然后用燧发枪打出去;我可以在弹药里装上一些火油,将油洒在敌人的战争武器上,比如攻城塔;我还可以在里面装载一些具备着切割能力的一阶魔法,诸如风刃冰刃之类的,这样我的子弹击中时还能够造成切割伤害,很适合切割类似于藤蔓之类的东西。”

他看着那十余座表面布满了火箭的攻城塔,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差不多了,我们的盖里阁下也该和他的军士们一起上路了。”

Part.257 城破【五】

盖里呆滞地看着远处的战场,他颤抖的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但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最后又缓缓地放了下去。

“主人,我们的士兵”侍从刚刚开口,一只大手便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盖里面色扭曲地盯着地面上不敢抬头的侍从,连着张了几次口,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那十余座攻城塔,现在已经全部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当塔楼之上探出的燧发枪击中攻城塔时,盖里并没有觉得事情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他也知道燧发枪这种武器,诚然,燧发枪的子弹在近距离的情况之下具备着超过弩箭的穿透力,然而那小小的子弹对于偌大的攻城塔而言显得是如此渺小,他并不认为这些子弹会对攻城塔本身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陷入了崩溃之中。

第一轮子弹击中了攻城塔,只在攻城塔的表面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弹孔,但下一秒,黑色的液体却骤然从攻城塔的表面渗了出来——那是侯赛因的火油,这种火油甚至能够在海面之上熊熊燃烧,其威力可想而知。

若是这火油只是落在了攻城塔的表面倒也罢了,毕竟攻城塔之上还有一层软藤,这些软藤将攻城塔与火焰彻底隔绝了开来,就算软藤的表面燃烧,攻城塔也足以坚持到它们彻底抵达欧内斯特高墙的那一刻——然而这些子弹却直接打入了攻城塔的木质塔身之中,那火油也迅速地浸湿了攻城塔的塔身!

当攻城塔距离高墙大约还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第二轮子弹到了。

第二轮子弹带着火红色的光辉,与普通的子弹似乎有所不同。而这些子弹的速度与穿透力似乎也不太足,因为它们根本就没能穿透攻城塔表面的那层软藤,只是卡在了软藤之中,然后便停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这些赤红色的子弹,却骤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刹那间,一团团小小的火球在软藤之上同时亮了起来,那些转瞬即逝的火球看上去似乎只是最低级的魔法,甚至或许连魔法都不是,只是在弹药之中填充了些许特殊的炸药而已。但当这些爆炸所产生的火球亮起的一瞬间,连德雷克的目光都闪过了些许诧异!

因为这场连绵不绝的小小爆炸,造成的结果只有一个,并且极其致命——它彻底摧毁掉了攻城塔之上的那层软藤,软藤被爆炸炸得根根断裂,很快地便从攻城塔之上脱落,化作了一地的残骸!

而就在同一时间,漫天的火箭,已经再次落向了被火油浸湿了的攻城塔!

接下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一幕,就如同地狱出现在了人间一般。战场上的大火在地面上无休止地跃动着,就像是恶魔引诱旅人的狞笑一般;那些浑身上下燃烧着不断地奔逃着的军士们口中发出无意识的惨叫声,他们手舞足蹈地想要拍灭自己身上的火焰,然而却是无济于事;那些在燃烧之前就逃离了攻城塔的军士们也没有几个能够幸存下来,那些熊熊燃烧的攻城塔根本无法挡住漫天的火雨与弩矢,那些幸存下来的军士们并没有在战场上存活太久,便被那袭来的弩矢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了。

这近万名士兵,竟是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尽数丧生在了欧内斯特的高墙之前。

城墙上的欢呼顿时爆发了出来,那些疲惫的军士们欢呼着老哈利的名字,并且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向老哈利致敬。这一幕也同样落入了高墙之上的剑士们的眼中,隶属德雷克一方的剑士们顿时便士气大跌,挥剑的动作也变得犹豫了几分——他们虽然是最精锐的军士,但同样也是人,也会因为这种被遗弃的状态而受到影响。就目前看来,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孤立无援深陷敌阵的孤军,而这对于士气的打击显然极其巨大。

“还算不错,他的应对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出彩一些。”德雷克微笑着眺望着远方,手中握着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单筒望远镜,“我本来以为他会尝试使用投石机或者弩炮之类的东西来破坏攻城塔,现在看来,攻城塔还无法逼出他的所有招数呀。”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喃喃自语道:“不过,投石机倒也罢了,弩炮可不会随时随地都出现在城墙上——这种极其精密的攻城器械每日都需要专人保养,而平日里负责这件事的是城卫军。现在城卫军站在我们这边,那么也就是说,或许高墙之上根本就没有弩炮?”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随手将单筒望远镜扔到了一旁。远处的惨叫声与欢呼声似乎与他毫无关联,他仿佛只是一位观众,在自己随从的拱卫之下欣赏这一场人间惨剧。

“德雷克!!”

一声充满了愤怒与怨恨的怒吼声响了起来,那声音没能让德雷克回头投去一眼,他甚至还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软塌之上,揉着耳朵对自己的车夫微笑道:“看来,我们愚蠢的盖里阁下要来找我算账了——说实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敢来找我,我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他的愚昧。”

话音未落,盖里的身影便从德雷克身后的骑士们之中挤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金光灿烂的骑士剑,那骑士剑看上去实在是价值不凡——但也仅此而已了,德雷克很怀疑这柄骑士剑会不会在一次斩击之后就彻底报废掉,因为在他的眼里,这柄骑士剑分明就是一柄玩具。

德雷克的骑士们并没有阻拦盖里,盖里毕竟同样是一军统领,和德雷克有着同样的军中地位。虽然德雷克是总统领,但这总统领与元帅一样,只是一种荣誉称号而已,并不具备着太多的实权——当然,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盖里没有带上自己的骑士,并且盖里也不是德雷克的对手。

“很可惜,我的朋友。”德雷克坐在软榻上,语气之中透露着惋惜与同情。他刚才还用铁弓指着盖里恐吓了对方一番,现在却又仿佛和盖里是好朋友一般,这种变化显然与他性格之中的那种反复无常脱不开关系,“您的军队并没有攻破欧内斯特的高墙,他们落入了敌方的计谋之中。我怀着崇高的敬意缅怀着这些为国捐躯的伟大战士们,他们的牺牲让我无比悲痛,都是因为那些负隅顽抗的——”

锵!

黄金骑士剑骤然出鞘,头发散乱的盖里用骑士剑指着德雷克,暴怒道:“别在这里演戏了,混蛋,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吗!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所以才故意派遣我的士兵去送死,让我接下来再也没有任何与你抗争的余地!”

他的剑出鞘的那一瞬间,车夫的目光也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在盖里的身后,车夫缓缓地将双拳捏成了拳,淡淡的金色光辉自他的拳头之上亮了起来。

“先等一下,我的朋友。”德雷克忽然站了起来,同时扫了一眼盖里身后的车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让谁等一下,“我一开始是想让大家都派出一部分军士一起去的,是你说【先锋的任务交给我的士兵就行了】,没错吧?我还劝过你,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一个人不太好,是你自己驳回了我的提议,坚持要以自己的军队作为先锋”

盖里的喘息越来越重,他总觉得德雷克的话语之中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却没能找到这种怪异之处到底在哪里。正如德雷克所说的一样,的确是他主动请缨担任先锋的,现在他的军士战死近万人,好像也完全怪不到德雷克的头上。

“而且你看,我制作的攻城塔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有一架是出于意外毁在了前进的途中,不过战争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意外,相信你也不会认为我是故意的,对吧?”德雷克同情地拍了拍盖里的肩膀,语气愈发温和,“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守城的叛军居然手中掌握着燧发枪,而且他们还掌握着那些奇特的弹药,直接摧毁了我们用来防火的藤蔓。这一点的确是我的错,我太低估他们了。”

德雷克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真挚,甚至让盖里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他。但显然,盖里并不打算与德雷克重归于好,那杯泼在自己脸上的酒以及那柄指着自己的铁弓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他只能愤怒地冷哼一声,然后大步离开了德雷克的身边。

“不过,盖里阁下,由于我的指挥不当对您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我会补偿您一些东西。”盖里还没来得及离开,德雷克忽然再一次叫住了盖里,“我们接下来马上就要进行总攻了,如果您的军队已经无法继续参与进攻,那么我们可以将后方的大营交给您,您可以保存实力,用弓弩投石来支援我们。”

盖里眯了眯眼,忽然回过了头:“将后方交给我?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盖里阁下。”德雷克摊开了手,微笑道,“我们接下来的攻击方式依然离不开攻城塔,而刚才那一幕或许已经在您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我可以理解您的苦衷,所以您只需要呆在后方,看我们拿下欧内斯特——”

“我明白了,你不想让我抢走你的功劳。”盖里忽然冷笑了起来,那笑容让德雷克的面色微微一凝,“可惜的是,德雷克,我虽然损失了近万名军士,但我的手下还有接近两万人。损失的那些军士也不算是我的精锐,虽然可惜,但却没能让我彻底失去战斗力。接下来的战斗依然会有我的参与,如果你想要将我摒除在外,那绝对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德雷克轻轻地皱了皱眉,旋即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微笑:“您还能继续参与战斗,那当然再好不过了。第二批攻城塔正在改造的过程之中,我们在它的内外都添加了一层铁皮,虽然那会让攻城塔的速度变得更慢,内部也会变得无比闷热,但却能够防住火焰的吞噬。这一次,我们会直接推进战线,附虫人们与我们的投石机也会加入战斗,势必要直接拿下欧内斯特!”

“多久开始?”盖里撇了撇嘴,冷冷地道。

“本来的计划是现在。”德雷克笑了起来,指向了军队的后方,“我们的攻城塔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只不过一开始并没有准备您的攻城塔,因为我并没有想到您还能继续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会立刻命令下面的工匠们赶制攻城塔,以他们的速度,只要十分钟就能够制作出一架崭新的攻城塔,以供您使用”

“没那个必要。”

盖里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大步地走向了自己的军阵:“德雷克,我会派人立刻去你的工匠那里接收攻城塔,只不过我要的攻城塔是你的那座——既然你觉得你要补偿我,那就用你的攻城塔来补偿吧。但是我先说清楚,德雷克,如果这一次攻城再没有任何的进展,我会联合其余的两位统领,强行解除你的元帅职务!”

德雷克大笑道:“请便,盖里阁下。我对自己的计划有十足的信心,这一次,一定能够攻破欧内斯特的高墙!”

盖里匆匆地离开了德雷克的军阵之中,他很担心德雷克会在这段时间里对那座攻城塔动什么手脚,所以他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而德雷克则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之中的那个方向,陷入了沉默之中。

“家主,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车夫同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弯下腰对德雷克低声道。

“为什么不呢?”德雷克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和嘲弄的笑意,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残忍了起来,“盖里虽然是我的同僚,但却无法成为我的帮手,反而会变成我的羁绊、我的枷锁。换言之,他是我的敌人。”

他轻轻地搓了搓自己的食指与拇指,忽然将手抬到了鼻子旁,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入了他的鼻腔之中,让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了起来。

“对于敌人,我不觉得我需要对他有任何的怜悯。”

Part.258 城破【六】

盖里仰头看着巨大的攻城塔,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德雷克给自己准备的攻城塔果然与其他的攻城塔不同,这座攻城塔不但被他包裹上了一层铁皮,其表面还闪动着奇特的光芒,显然他的魔法师甚至还在上面装载了好几个术式,用以抵抗元素或是减轻重量并加快速度——这让盖里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太愚蠢,自己刚才灵机一动夺走了德雷克的攻城塔,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价值的。

士兵们在盖里的命令下进入了攻城塔之中,这一次的出动的攻城塔只有八座,总计大概只有八千人左右,比起上一次出动的人数显然完全不同。但这一次这八千人却都是军队之中的精锐,他们来自于德雷克这一方的六个兵团,每一个人都是训练有素且战斗力极强的精锐军士。与此同时,德雷克将投石机与弓箭手也全部摆到了前线,显然这一次,德雷克准备依靠硬实力上的优势,正面攻破欧内斯特的高墙了!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盖里忽然回过了头,看了一眼自己忧心忡忡的侍从。

侍从低下了头,轻声道:“主人,其实我建议您接受德雷克的提议,留在军阵之中——太奇怪了,我总觉得德雷克的想法没有那么简单。我虽然并不太了解他,但是那位阁下既然被称之为军方的后起之秀,理当不应该这么快就采取强攻这样的行为。强攻是最直接的手段,也是牺牲最大的手段,而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只能使用强攻的地步!”

“不,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盖里微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侍从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我很清楚德雷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希望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欧内斯特,这样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要采取强攻的方式来攻下欧内斯特的高墙,否则他接下来的机会就会变得极其渺茫。”

侍从愣了愣,他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主人疑惑道:“没有时间了?”

“是的,他没有时间了。”盖里微笑着摇了摇头,用一种惋惜的口吻道,“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那门可怕的魔导炮。但是现在,由于欧内斯特所召唤出来的石像鬼,魔导炮已经从本来的攻城器械变成了防御器械——现在那门魔导炮的唯一作用,就是用炮火压制住石像鬼,让它疲于应对炮火而无法干扰我们的攻城。但魔导炮的弹药是有限的,德雷克只带了一百多颗高等魔力水晶,当那些魔力水晶全部消耗尽殆时,那只石像鬼就会开始妨害我们的攻城。”

他看着远处漂浮在天空之中的石像鬼,啧啧道:“那样的体型,完全可以一脚踢坏一座攻城塔,也可以一脚踩死数十名军士。如果德雷克再不抓紧时间,那么那只刀枪不入的石像鬼就会变成他最大的麻烦。”

侍从脸上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摇了摇头,终于不再劝阻盖里,而是站在了盖里身后,弯腰道:“主人,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们也要登上这座攻城塔。”盖里握紧了腰间的黄金骑士剑,缓缓地道。

“什么?”侍从的双眼登时睁大了,“主人,您疯了!不论如何,您都不应该登上这座攻城塔一同前往战场才对!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冷箭射杀,那些箭矢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就算是高贵如您也同样如此!”

盖里不以为意地笑道:“念在你是为我好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第一句话的无礼。这是一场赌博,我的朋友,如果我登上了战场,那么德雷克他们这些缩在后面的统领们就会在声望上落后我一大截,我也能够在军队之中攥取到更多的说话权。就算到时候战场上的局势不妙,我的骑士们也会保护着我回到本阵之中,就算战败,我也不可能丢了性命。”

“可是”侍从还想说什么,然而盖里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没有再理会自己的侍从,而是直接走入了攻城塔之中——他的脑海里满是如何弥补上之前的损失,在损失了那近万人之后,他现在是四位统领之中最弱的那个,所以他只想亲自登上战场,营造出一种“无畏统帅”的形象出来。

——或许盖里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但是争权夺势这种事,几乎是每一个高等贵族的必修课,尤其是盖里这种饱受非议的家中独子。

八座高大的攻城塔自德雷克的军阵之中缓缓推动了出来,向着欧内斯特的高墙同步前进着。而在它们的前方,则是德雷克那数千的附虫重甲军士,它们高举着手中的塔盾,伴随着攻城塔一同开始了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座投石机已经被搭建在了德雷克的军阵之中。这种体积庞大的配重投石机能够轻松地投掷出上百斤的巨石,那些巨石在抛投之下具备着巨大的威力,能够给守城的士兵以及城墙造成巨大的麻烦。此时此刻,那些投石机已经在德雷克的指挥之下装载好了巨石,只要德雷克一声令下,那些投石机上的巨石就会抛向欧内斯特的高墙!

德雷克已经举起了手,他望着即将踏入弩箭射程的攻城塔们,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冷酷的微笑——他将目光投向了盖里的那座攻城塔,那座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攻城塔。

他知道,盖里就在那座攻城塔之中。

同一时间,盖里坐在自己的攻城塔之中,对每一位向他投来敬佩目光的军士还以微笑。

他能够感觉到军士们对他的敬仰,因为四位军团统领之中,只有他盖里选择了与军士们一同冲锋,而不是和德雷克他们一样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战场。每一位军士最喜欢的统领往往是那种会带领着他们一起战斗的,而不是德雷克那种只会留在后方运筹帷幄的统领——就算德雷克是战无不胜的着名将领,军士们也依然会更喜欢现在的盖里一些。

攻城塔内并不太热,这让盖里忍不住在心底又骂了德雷克两句。他认为德雷克或许一开始也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亲自登上战场,只是自己的攻城塔被盖里夺走了,这才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座攻城塔不但被他的魔法师施加了抵抗魔法,甚至还施加了内部降温的魔法,这一道魔法对于攻城塔而言显然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只有德雷克这种热衷于享受的家伙才会连战场上都不忘记让自己舒服一点,他手中的酒杯就能够说明这个问题了。

德雷克的工匠果然很不错,盖里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羡慕。这座攻城塔分明是短时间内搭建起来的,但做工却相当精良,尤其是这座攻城塔,它的内部居然不是铁皮,而是对于魔法有着极高抵抗力的银皮。盖里愈发觉得自己抢走了德雷克的攻城塔是一件非常聪明的事,仅仅只是这座攻城塔,盖里认为它的造价就已经不下一百个金币了。

两名骑士操纵着攻城塔的摇杆,这座攻城塔被德雷克的魔法师施加了降低重量的魔法,让这两名骑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让这座攻城塔保持着缓慢的速度前进。不断地有弩矢射中了攻城塔,只是它们只能在攻城塔上留下一声沉闷的声响,甚至那些弩矢连穿透塔身落在塔内的这层银皮之上都做不到,这让盖里脸上的笑意更浓,神态也更加放松了。

“统领,我们距离欧内斯特的高墙只有五十米了!”

攻城塔的顶端传来了一名军士洪亮的声音,这让盖里的眼睛顿时一亮。他迅速地站了起来,对自己的骑士们招了招手,同时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对高处的军士们喝道:“我的士兵们,这一战我们必将获得胜利,荣誉与财宝都在前方等着我们——等到攻城塔抵达高墙之后,我会和我的骑士们第一个杀出去,我们将会成为这一战最大的功臣!”

整齐划一的欢呼声在攻城塔内响了起来,在攻城塔这种密闭的空间里同时欢呼所造成的音浪让盖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带着自己的骑士们走到了第二层,对着最上方用窥探孔观察外面的士兵喝道:“士兵,继续报告外面的情况!我们现在还有多远!”

“还有大概四十米!我已经能看清楚城墙上那群家伙的脸了!”那名士兵的声音也有些兴奋,只是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激动,“德雷克元帅的投石机正在轰击城墙,有一枚投石落向了城墙上方,只是被一柄黑色的枪剑轰碎在了空中!”

“我们的战友们呢?”盖里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他快速登上了第三层,继续吼道。

军士的回答很快就传到了盖里的耳中:“我们的攻城塔速度要更快一些,他们现在被我们甩开了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统领,只有三十米了,我们可以准备放出踏板直接冲向城墙了!”

“那就放出踏板,准备登城!”盖里的声音之中难得地出现了几分豪气,他终于明白德雷克为什么对于战场有着如此巨大的热忱了,这种每一个男人都向往着的场面的确能够让一个人为之魂牵梦绕,就算盖里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此刻身上似乎也出现了几分将军该有的豪迈!

攻城塔仍然在前进着,只是盖里预料之中的响动却并没有出现——按理来说,攻城塔顶部应该有一块踏板,可以让人从攻城塔的最顶层登上踏板,然后直接冲向城墙。但是那顶部的踏板却并没有放下来,那显然出乎了盖里的预料。

“怎么了?还在磨蹭什么?”在一段沉默之后,盖里再次响起的声音之中已经出现了些许不耐烦。

“将将军,顶部没有踏板!”那名军士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了起来,那声音之中满是惊惶与不安,“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操纵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云梯之类的东西!”

盖里愣了愣,旋即怒道:“不可能!这是攻城塔,如果攻城塔没有这些东西,那还叫什么攻城塔?德雷克怎么可能不——”

他忽然愣住了。

没有云梯,没有踏板的攻城塔,根本就不叫攻城塔,充其量只能算一个铁罐头,并且这个巨大的铁罐头还需要许多人来搬运才行。德雷克没有必要制造这么一件残次品攻城塔出来,盖里也根本不相信德雷克是忘了将踏板和云梯放进攻城塔之中,他都有时间往里面装载降温的术式了,怎么可能将最基本的东西给忘掉?

——除非,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座攻城塔,而是一个巨大的铁罐头,装了别的什么东西的铁罐头。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送货的家伙而已,从自己选择了这座攻城塔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彻底中了德雷克的陷阱。

“将军!我们找到按钮了!”一个带着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攻城塔顶部也传来了一阵欢呼声。那些欢呼顿时驱逐掉了盖里脸上的阴霾,他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目光中也露出了几分庆幸。他庆幸于德雷克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庆幸于自己似乎还没有和德雷克结下太多的怨恨,自己和他的关系充其量只能说互相不喜欢而已,还不至于非要你死我活——

只是下一秒,攻城塔内部发生的变化,却让盖里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血色!

那名士兵显然已经按下了按钮,然而云梯与踏板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攻城塔内部的一个个小洞。那一个个洞口刚刚张开,黑色的粉末便从洞口之中落了出来,那数量相当巨大,很快就在地面上堆积起了一座座黑色的粉末小山,刺鼻的气味也顿时弥漫了开来!

——火药!数量极其巨大的火药!!

盖里的瞳孔,顿时已经缩成了一个点!

——他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不是中了德雷克的陷阱,而是德雷克早就想致自己于死地!

Part.259

对于盖里而言,现在的这一刻,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中最为危险的一刻。

攻城塔内没有云梯,也没有踏板,这让所有的士兵都陷入了惊惶之中。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们的领袖身上——由于刚才盖里所表现出的豪迈与勇气,这些普通的军士们对他的印象已经从那个纨绔子弟身上改观了不少。因此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挥!

那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这些军士是不知道的。火药这种东西是地精的发明,他们将这种东西运用得淋漓尽致,而人类只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纵使是火器最为发达的侯赛因公国,也难以制造出地精科技所发明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炸药与装备。如果不是盖里曾经某位纨绔朋友曾经给他展示过这些火药的效果的话,或许就连盖里也认不出这些黑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他认出来了,他也就很清楚德雷克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德雷克,根本就不是一个贵族,更不知道贵族应有的那些圆滑与包容。他就是个疯子,一条咬住猎物就不会再松口的毒蛇,任何阻碍他的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盖里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死亡近在咫尺的缘故,他的大脑之中却无比清晰。死亡的压迫总能够让人觉醒,在这一刻,盖里的大脑仿佛豁然开朗了一般,他与德雷克这几次矛盾与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般迅速地播放了一遍,于是最后,盖里得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德雷克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对于他而言,自己并不是他厌恶的对象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喜欢和讨厌这一说。

——他对于人的判断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是否是敌人;而他对于敌人的处理方式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直接摧毁掉对方!

“诸位,我接下来的话语出口之时,我希望各位保持绝对的冷静。”在侍从诧异的目光之下,盖里平静地开口了,这个时候的盖里根本就不像是曾经那个纨绔,侍从竟是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几分德雷克的影子,“如果各位无法保持住冷静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出乎盖里的意料,这些军士们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产生骚动。在并不明亮的攻城塔内,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了盖里,那些目光之中或许有恐慌、有惊惶、有担忧、有疑问,但更多的,却是信任与拥护!

盖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蜕变,因为他骤然觉得自己过去的纨绔生活是如此的滑稽可笑毫无价值。甚至他现在也不太憎恨德雷克了,如果把现在的自己放在德雷克的位置上,盖里认为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些士兵信任着我,我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带他们逃离德雷克的死亡陷阱!

盖里握紧了拳头,缓缓地道:“首先,我不会欺骗大家,我相信各位都是最精锐的士兵,绝不会因为面临死亡而产生任何的动摇——没错,各位,我们现在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和德雷克之间的那些矛盾,以及我所做出的一些错误的决定,让我们掉入了他的死亡陷阱之中。我们现在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假象,为了让城墙上的家伙们误以为我们这真的是一座攻城塔,而不是一个运送火药的铁罐头。”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看着眼前的士兵们一字一顿地道:“是的,各位,我们身边的这些黑色粉末,是威力极其惊人的火药。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无法冷静地撤离这里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在这里被炸得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而在未来,外界流传的只会是‘德雷克元帅在攻城塔之中放置了炸药,派出诱饵驾驶攻城塔抵达城墙边,一举摧毁了城墙’——你们想得没错,我们牺牲了一切,换来的不过是【诱饵】两个字而已,甚至连名字都无法留下,不论是你们还是我,都是如此。”

“统领,我们应该怎么逃离这场险境?”一名副将缓缓开口了,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盖里,沉声道,“您是我们的统领,从您和我们一起登上攻城塔的这一刻开始,您就是我们的兄弟。就算您说我们会陷入这样的险境之中是您的责任,我们对此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尽管命令吧,统领,您只需要下达命令,我们所有人都会遵照您的命令行动!”

盖里忽然觉得自己鼻子一酸,所幸攻城塔内比较昏暗,没有一个人看得清他现在的表情,就连离他最近的侍从也是如此。

自小到大,他都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纨绔子弟,上到抢女人下到吃霸王餐无恶不作劣迹斑斑,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家中的独子,或许早就被自己家中的长辈踢出了家族核心的位置。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每一个男人心中总有着做英雄的美梦,就算是盖里也是如此。到了今天,当所有人的信任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时,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令人向往,也让他愈发痛恨起了自己的过去!

——如果我再早一点醒悟,如果我再有能力一些,怎么可能会落到德雷克的陷阱之中!

“我们走攻城塔的大门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而不是考虑如何登上城墙。”盖里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输给了德雷克,现在已经不是和他继续一争高下的时候了。只有保住性命,才能重新夺回我们的权力——各位,我需要你们保持冷静,尤其注意自己手中的兵器,如果产生了任何的火花或是会引爆火药的东西,所产生的后果想必各位都猜得到了。”

那名副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举起了自己的盾牌,低喝道:“那么统领,让我第一个出去吧。”

第一个出去的人,势必会面临着袭来的那一场箭雨,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那个位置。但现在,那名副将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意这位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统领遇到危险,可见现在的盖里,已经得到了众军士的信任!

“不,让我第一个出去,我是统领,我应该率先离开这个危险的环境。”盖里摇了摇头,大笑道,“外面的箭雨对我而言可不算什么,我身上还有不少宝物,足够我顶下第一波箭雨而不死——”

“主人,让我去吧。”

侍从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抓住了盖里的手腕。这样的举动显然有些不太礼貌,这不是一名侍从应该做的行为,但是现在的盖里显然不会在意这些。他看着自己的侍从,皱着眉头道:“怎么,你想抢走我第一个逃离的权力?你是我的侍从,你应该保护我,而不是想着自己逃离这里!”

“主人,您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欣慰。”侍从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过去的您就是现在这幅模样,我们的家族将会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但现在也不迟,主人,只要您能活着回去,那么就算我牺牲在了这里也是有价值的——您对于这些军士有着巨大的愧疚感,但这不能成为您第一个出去顶下那波箭雨的理由。不论是我还是您的骑士们都比您更加适合这个任务,因为我们的使命就是保护您,就算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

盖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肃然道:“一直以来,我都忘记了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

“马库斯,我的主人。”侍从那张有些愁苦的面容之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喜悦,“从您诞生的那一刻就伴随着您,以您为世界的中心、愿意为您付出我那卑微的生命的您的侍从,马库斯。”

盖里点了点头,取下了自己脖颈之上的一串带着光辉的项链,挂在了马库斯的脖子上:“马库斯,我最忠诚的侍从,这是一件魔导器,能够在危急关头为你制造一层魔力屏障。如果这一战之后你我都能活下来,那么你将会成为我盖里的兄弟,而不再是那个侍从!”

马库斯深吸了一口气,他握住了腰间的骑士剑,金色的斗气在他的身上缓缓地腾了起来。他走到了门边,看着盖里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出发了,各位!”

盖里握住了大门的把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马库斯,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了攻城塔的大门——

——攻城塔的地面,是一层银皮。

银质的物品对于魔力有很好的隔绝效果,但同时它也不会吸收魔力导致魔力消散,因此银质道具往往用于刻画魔法阵。

当盖里推开大门的同一时间,那大门的一角忽然被擦掉了一层银屑,银屑落在了地面之上,落在了那层银皮之上。由于门框呈一个斜面,因此关门时并不会触发这一点,但当开门的那一刹那,这一层银屑就会从门框之上划落而下,落在地面的银皮上。

——并且,组成魔法阵的最后一笔。

火红的光辉顿时在地面之上亮了起来,赤色的光芒映照在盖里那张扭曲的面容之上,让他显得格外扭曲。他的骑士们第一时间就打算破坏地面上的魔法阵,然而那魔法阵的展开速度实在是太快,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级的魔法,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一阶魔法而已——但那就足够了,因为地面上忽然腾起的火花,已经点燃了攻城塔之中堆积如山的火药!

“德——雷——克!!!——”

盖里绝望且怨恨的咆哮在爆炸声中不知道传了多远,但不论怎么说,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德雷克应该是无法听到的。

此时此刻,德雷克正躺在自己的软塌之上,像是在度假一般抱着手中的酒杯。远处的攻城塔正在爆炸,巨大的火焰几乎直接腾到了天空之中,漫天飞舞的碎肉与残肢断体直直冲到了百米开外。一只断手甚至直接飞到了德雷克的眼前,只是那只断手尚在空中之时,就被德雷克的车夫一拳轰成了粉末,连鲜血都没能留下一滴,在空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绚烂啊,如果我是一位诗人,我一定会对眼前的这一幕赋诗一首。”德雷克打了个响指,啧啧叹息道,“我的朋友,请告诉我,欧内斯特的高墙怎么样了?在如此近距离的轰炸之下如果它依然没有任何损坏,那我就考虑打道回府了。”

车夫的嘴唇有些颤抖,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城墙出现了一道缺口,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可是家主,这个计划是不是损失太大了些?我们损失了千余名精锐军士,还损失了一名军团统领,其余的七座攻城塔也因为那一场爆炸产生了或大或小的损毁,或许只有两千名士兵能够登上高墙继续战斗了。”

“损失?我有什么损失?”德雷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然,从广义上来看我的损失的确是不小,毕竟我们阵亡了一位军团统领——可是那位军团统领根本就不是我的助力,反而是我的绊脚石,所以我的计划不但成功了,而且相当成功。我只牺牲了一千多名士兵,就除掉了一名敌人的军团统领,并且还在敌人的高墙之上撕开了一条缺口,这样的成果还小吗?”

盖里死了,德雷克确信这一点。他并不对此感到悲伤,也不会对此感到高兴。这就像对于一个人类而言,一只蚂蚁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一般。

那座攻城塔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与碎肉看得人触目惊心,那些本来簇拥着攻城塔的附虫重甲军士们也死伤惨重。而欧内斯特的高墙之上也出现了一条缺口,碎裂的城墙岩石自高墙之上簌簌而下,在地面上堆积起了一座小山。那座站满了弩手的塔楼也因为近距离的爆炸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显然德雷克精心策划瞒过了所有人的这一场爆炸,让他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

“准备一下吧。”德雷克终于站起了身,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残忍与冷酷。

“欧内斯特已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演出。”

Part.259 城破!

对于盖里而言,现在的这一刻,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中最为危险的一刻。

攻城塔内没有云梯,也没有踏板,这让所有的士兵都陷入了惊惶之中。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们的领袖身上——由于刚才盖里所表现出的豪迈与勇气,这些普通的军士们对他的印象已经从那个纨绔子弟身上改观了不少。因此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挥!

那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这些军士是不知道的。火药这种东西是地精的发明,他们将这种东西运用得淋漓尽致,而人类只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纵使是火器最为发达的侯赛因公国,也难以制造出地精科技所发明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炸药与装备。如果不是盖里曾经某位纨绔朋友曾经给他展示过这些火药的效果的话,或许就连盖里也认不出这些黑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他认出来了,他也就很清楚德雷克到底想做些什么了。

——德雷克,根本就不是一个贵族,更不知道贵族应有的那些圆滑与包容。他就是个疯子,一条咬住猎物就不会再松口的毒蛇,任何阻碍他的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盖里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死亡近在咫尺的缘故,他的大脑之中却无比清晰。死亡的压迫总能够让人觉醒,在这一刻,盖里的大脑仿佛豁然开朗了一般,他与德雷克这几次矛盾与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般迅速地播放了一遍,于是最后,盖里得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德雷克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对于他而言,自己并不是他厌恶的对象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喜欢和讨厌这一说。

——他对于人的判断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是否是敌人;而他对于敌人的处理方式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直接摧毁掉对方!

“诸位,我接下来的话语出口之时,我希望各位保持绝对的冷静。”在侍从诧异的目光之下,盖里平静地开口了,这个时候的盖里根本就不像是曾经那个纨绔,侍从竟是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几分德雷克的影子,“如果各位无法保持住冷静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出乎盖里的意料,这些军士们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产生骚动。在并不明亮的攻城塔内,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了盖里,那些目光之中或许有恐慌、有惊惶、有担忧、有疑问,但更多的,却是信任与拥护!

盖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蜕变,因为他骤然觉得自己过去的纨绔生活是如此的滑稽可笑毫无价值。甚至他现在也不太憎恨德雷克了,如果把现在的自己放在德雷克的位置上,盖里认为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些士兵信任着我,我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带他们逃离德雷克的死亡陷阱!

盖里握紧了拳头,缓缓地道:“首先,我不会欺骗大家,我相信各位都是最精锐的士兵,绝不会因为面临死亡而产生任何的动摇——没错,各位,我们现在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和德雷克之间的那些矛盾,以及我所做出的一些错误的决定,让我们掉入了他的死亡陷阱之中。我们现在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假象,为了让城墙上的家伙们误以为我们这真的是一座攻城塔,而不是一个运送火药的铁罐头。”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看着眼前的士兵们一字一顿地道:“是的,各位,我们身边的这些黑色粉末,是威力极其惊人的火药。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无法冷静地撤离这里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在这里被炸得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而在未来,外界流传的只会是‘德雷克元帅在攻城塔之中放置了炸药,派出诱饵驾驶攻城塔抵达城墙边,一举摧毁了城墙’——你们想得没错,我们牺牲了一切,换来的不过是【诱饵】两个字而已,甚至连名字都无法留下,不论是你们还是我,都是如此。”

“统领,我们应该怎么逃离这场险境?”一名副将缓缓开口了,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盖里,沉声道,“您是我们的统领,从您和我们一起登上攻城塔的这一刻开始,您就是我们的兄弟。就算您说我们会陷入这样的险境之中是您的责任,我们对此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尽管命令吧,统领,您只需要下达命令,我们所有人都会遵照您的命令行动!”

盖里忽然觉得自己鼻子一酸,所幸攻城塔内比较昏暗,没有一个人看得清他现在的表情,就连离他最近的侍从也是如此。

自小到大,他都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纨绔子弟,上到抢女人下到吃霸王餐无恶不作劣迹斑斑,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家中的独子,或许早就被自己家中的长辈踢出了家族核心的位置。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每一个男人心中总有着做英雄的美梦,就算是盖里也是如此。到了今天,当所有人的信任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时,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令人向往,也让他愈发痛恨起了自己的过去!

——如果我再早一点醒悟,如果我再有能力一些,怎么可能会落到德雷克的陷阱之中!

“我们走攻城塔的大门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而不是考虑如何登上城墙。”盖里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输给了德雷克,现在已经不是和他继续一争高下的时候了。只有保住性命,才能重新夺回我们的权力——各位,我需要你们保持冷静,尤其注意自己手中的兵器,如果产生了任何的火花或是会引爆火药的东西,所产生的后果想必各位都猜得到了。”

那名副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举起了自己的盾牌,低喝道:“那么统领,让我第一个出去吧。”

第一个出去的人,势必会面临着袭来的那一场箭雨,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那个位置。但现在,那名副将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意这位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统领遇到危险,可见现在的盖里,已经得到了众军士的信任!

“不,让我第一个出去,我是统领,我应该率先离开这个危险的环境。”盖里摇了摇头,大笑道,“外面的箭雨对我而言可不算什么,我身上还有不少宝物,足够我顶下第一波箭雨而不死——”

“主人,让我去吧。”

侍从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抓住了盖里的手腕。这样的举动显然有些不太礼貌,这不是一名侍从应该做的行为,但是现在的盖里显然不会在意这些。他看着自己的侍从,皱着眉头道:“怎么,你想抢走我第一个逃离的权力?你是我的侍从,你应该保护我,而不是想着自己逃离这里!”

“主人,您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欣慰。”侍从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过去的您就是现在这幅模样,我们的家族将会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但现在也不迟,主人,只要您能活着回去,那么就算我牺牲在了这里也是有价值的——您对于这些军士有着巨大的愧疚感,但这不能成为您第一个出去顶下那波箭雨的理由。不论是我还是您的骑士们都比您更加适合这个任务,因为我们的使命就是保护您,就算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

盖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肃然道:“一直以来,我都忘记了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

“马库斯,我的主人。”侍从那张有些愁苦的面容之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喜悦,“从您诞生的那一刻就伴随着您,以您为世界的中心、愿意为您付出我那卑微的生命的您的侍从,马库斯。”

盖里点了点头,取下了自己脖颈之上的一串带着光辉的项链,挂在了马库斯的脖子上:“马库斯,我最忠诚的侍从,这是一件魔导器,能够在危急关头为你制造一层魔力屏障。如果这一战之后你我都能活下来,那么你将会成为我盖里的兄弟,而不再是那个侍从!”

马库斯深吸了一口气,他握住了腰间的骑士剑,金色的斗气在他的身上缓缓地腾了起来。他走到了门边,看着盖里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出发了,各位!”

盖里握住了大门的把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马库斯,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了攻城塔的大门——

——攻城塔的地面,是一层银皮。

银质的物品对于魔力有很好的隔绝效果,但同时它也不会吸收魔力导致魔力消散,因此银质道具往往用于刻画魔法阵。

当盖里推开大门的同一时间,那大门的一角忽然被擦掉了一层银屑,银屑落在了地面之上,落在了那层银皮之上。由于门框呈一个斜面,因此关门时并不会触发这一点,但当开门的那一刹那,这一层银屑就会从门框之上划落而下,落在地面的银皮上。

——并且,组成魔法阵的最后一笔。

火红的光辉顿时在地面之上亮了起来,赤色的光芒映照在盖里那张扭曲的面容之上,让他显得格外扭曲。他的骑士们第一时间就打算破坏地面上的魔法阵,然而那魔法阵的展开速度实在是太快,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级的魔法,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一阶魔法而已——但那就足够了,因为地面上忽然腾起的火花,已经点燃了攻城塔之中堆积如山的火药!

“德——雷——克!!!——”

盖里绝望且怨恨的咆哮在爆炸声中不知道传了多远,但不论怎么说,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德雷克应该是无法听到的。

此时此刻,德雷克正躺在自己的软塌之上,像是在度假一般抱着手中的酒杯。远处的攻城塔正在爆炸,巨大的火焰几乎直接腾到了天空之中,漫天飞舞的碎肉与残肢断体直直冲到了百米开外。一只断手甚至直接飞到了德雷克的眼前,只是那只断手尚在空中之时,就被德雷克的车夫一拳轰成了粉末,连鲜血都没能留下一滴,在空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绚烂啊,如果我是一位诗人,我一定会对眼前的这一幕赋诗一首。”德雷克打了个响指,啧啧叹息道,“我的朋友,请告诉我,欧内斯特的高墙怎么样了?在如此近距离的轰炸之下如果它依然没有任何损坏,那我就考虑打道回府了。”

车夫的嘴唇有些颤抖,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城墙出现了一道缺口,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可是家主,这个计划是不是损失太大了些?我们损失了千余名精锐军士,还损失了一名军团统领,其余的七座攻城塔也因为那一场爆炸产生了或大或小的损毁,或许只有两千名士兵能够登上高墙继续战斗了。”

“损失?我有什么损失?”德雷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然,从广义上来看我的损失的确是不小,毕竟我们阵亡了一位军团统领——可是那位军团统领根本就不是我的助力,反而是我的绊脚石,所以我的计划不但成功了,而且相当成功。我只牺牲了一千多名士兵,就除掉了一名敌人的军团统领,并且还在敌人的高墙之上撕开了一条缺口,这样的成果还小吗?”

盖里显然已经死了,德雷克确定这一点——但他并不对此感到高兴,当然更不会为此感到悲伤。

没有人会关心一只蚂蚁的死活。

那座攻城塔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与碎肉看得人触目惊心,那些本来簇拥着攻城塔的附虫重甲军士们也死伤惨重。而欧内斯特的高墙之上也出现了一条缺口,碎裂的城墙岩石自高墙之上簌簌而下,在地面上堆积起了一座小山。那座站满了弩手的塔楼也因为近距离的爆炸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显然德雷克精心策划瞒过了所有人的这一场爆炸,让他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

“准备一下吧。”德雷克终于站起了身,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残忍与冷酷。

“欧内斯特已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演出。”

Part.260 染血高墙

欧内斯特的高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这让老哈利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

那的确是一座攻城塔,老哈利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里面的确装满了士兵,并且这座攻城塔的质量相当精良——如果只是一座粗制滥造的攻城塔,那么它绝不可能突破自己的弩矢与火箭,就算到了城墙前,自己也可以派出剑士队将这座攻城塔轻而易举地摧毁掉。

换言之,老哈利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会是一座自爆的攻城塔,因为这座攻城塔的质量实在是太好、里面也的确装满了精锐的军士,从一开始,这座攻城塔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座普通的精锐攻城塔而已!

“塔楼上层弩手撤离塔楼,所有人准备短兵相接!”

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怒喝道。高墙虽然出现了一道豁口,但也仅仅只有那一道而已。德雷克的攻势只会从那道豁口处来,他们想要守住这道豁口并不算太困难。虽然塔楼被爆炸所影响导致有些摇摇欲坠,但最低部的那一层依然可以使用,如果德雷克打算正面攻坚,那么自己的弩手会告诉他这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琪亚娜的枪剑从最后一名剑士队队长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攻城塔轻轻地皱了皱眉,忽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枪剑,打算再一次掷出手中的枪剑直接摧毁掉那座攻城塔。然而她的枪剑尚未掷出,她便低声咒骂了一句,枪剑也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天空——因为天空之中,又一轮的投石来到了城墙的头顶!

石像鬼依然在空中拦截着德雷克的魔导炮,如果操纵者不是让娜而是其他人的话,或许这只石像鬼还能在阻拦的同时顺带着破坏掉那些攻城塔。但让娜毕竟只是一位普通的少女,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操纵石像鬼的人,此刻操纵石像鬼阻拦魔导炮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的精神力并不足以让她操纵石像鬼做出其余的动作。

终于,攻城塔的顶端忽然探出了一块长长的踏板,旋即重重地落在了城墙之上!

“摧毁掉他们的踏板!”伊辛的怒吼声响了起来,他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大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城墙的边缘,重重地劈斩在了攻城塔的踏板之上。他毕竟是一位骑士阶,手中的斧头闪烁着金色的光辉,顿时在踏板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然而他的第二斧还未来得及斩出,一根长箭便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收回了斧头,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这根长箭!

攻城塔之上,同样出现了一名浑身上下燃烧着金色斗气的武者,手中的长弓正对准了手持大斧的伊辛!

号角声响起,只见城墙下方,数不胜数的军士已经怒吼着冲向了城墙。攻城塔上的精锐军士也纷纷踏上了踏板,涌向了城墙——德雷克的战术很简单,他仅仅是用单纯的兵力优势压制住了老哈利反击的手段,但是这最简单的战术,此刻却恰好死死地克制住了老哈利!

因为老哈利这一方的军士,不但异常疲惫,并且缺乏大量的强大战斗力。除开琪亚娜与三位统领,剩下的骑士阶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那些攻城塔之上出现的骑士阶武者根本没有人能够拦得下来,他们率领着自己的军士,直接登上了欧内斯特的城墙!

“死吧!”

琪亚娜的喝声再一次响起,作为城墙之上最为强大的战斗力,琪亚娜已经跃到了天空之中,双手握着手中的枪剑直直地坠落向了一名正在踏板上带领着自己的军士前进的骑士。那名骑士的脸色顿时一沉,他很清楚自己和琪亚娜之间的差距,但是他不能侧身扭开琪亚娜的这一击——且不论踏板之上并没有让他能够躲避的空间,如果琪亚娜的这一击被他让开了,那么受到攻击的就会变成自己脚下的踏板。踏板一旦损毁,自己的军士就只能通过云梯来靠近城墙了!

浑身上下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琪亚娜从天而降,那股威势令普通的士兵都有些两腿打颤。在这一刻,没有人记得她是一名女性,在每一个人的眼中,她就像是一头扑向猎物的雌狮,那黑色的火焰温度之高,似乎连琪亚娜身边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

三名骑士自远处的攻城塔掠了过来,他们也很清楚琪亚娜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之前那威力惊人的魔导炮被琪亚娜一个人拦截下了数十发,其实力可见一斑。但他们必须要挡住琪亚娜,只有将琪亚娜拦在这里,他们的军士才能够直接冲向欧内斯特的高墙——就算是死,他们也不能后退半步!

附虫重甲军士在高墙之下组建了一条防线,让那些普通的军士能够在他们的塔盾之下穿梭着前进。由于高墙之上陷入了混战,那些长弓手只能后退到高墙的下方,通过抛射的方式将自己手中的火箭射出。虽然射击的距离很远,但是穿透力却比起他们之前的攻击显然低了不止一个档次。那些火箭落在那些重甲军士的塔盾之上,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在大盾之上留下了几个凹槽而已!

那些身穿链甲手持圆盾的普通军士行动相当敏捷,他们虽然没有达到大剑士的水准,但是作为欧内斯特最精锐的十大兵团里的军士,总归是比普通的成年男子强大不少。在塔盾之间穿梭着的他们很快地就来到了欧内斯特的高墙之下,他们身边虽然不断地有战友在重弩与强弓的射击之下战死沙场,但这没有影响到他们一丝一毫,他们全部涌向了那道豁口之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战意!

——然而就在第一个士兵抵达豁口攀上那堆碎石的那一瞬间,剧烈的风声,骤然从城墙之内传了出来!

下一秒,一根巨大无比的巨箭,从城墙之内穿射而出,直接令最先抵达豁口处的那数十名士兵直接被射了个对穿——那巨箭足足有五米长,其穿透力与破坏力更是无比可怕,那些士兵手中的圆盾与身上的链甲几乎毫无作用,在那根巨箭面前,他们的装备就像是一层纸一般,在刹那间就被撕碎了开来!

被巨箭贯穿的那三十余人,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赶上了赶上了,看来差一点点就要出大问题了啊。”

一个有些庆幸的粗壮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老哈利将惊喜的目光投了过去。只见在城墙后方不远处,一个球型的身体已经带着数百名军士出现在了一座小楼之上。那是城卫军的碉楼,这座碉楼恰好距离城墙的豁口不算太远,很适合用于架设防御工事!

亚诺侯爵,终于在城墙被攻破的前夕赶了回来!

他的身边放了两门弩炮,这些弩炮之上还带着城卫军的标志,老哈利很好奇他到底是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地面上还有十座小型的投石机,这些小型投石机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三十斤的圆石掷出数十米远,虽然在攻城时效果并不算好,但是这些圆石若是落到了人的头上,绝对会让那个人当场毙命!

“哈利将军,还能坚持住吗!”桂妮薇尔的娇喝声响了起来,这位被称之为帝国瑰宝的少女此刻正提着手中的巨大钉锤,带领着那数百名军士登上了欧内斯特的高墙——老哈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桂妮薇尔登上城墙的那一刻,似乎自己的军士忽然勇猛了不少,长弓手们的箭雨也变得更加密集了起来,那些正在和地方精锐交战的军士们在刹那间也变得有些悍不惧死了起来,每一个人仿佛忽然间都被施加上了什么强大的魔法一般!

一名手持砍刀的精锐士兵跃到了高墙之上,怒吼着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军士发起了攻击。那名军士本来正在和另一名士兵交手,当砍刀来到他眼前时,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然而这名军士却忽然怒吼了一声,任由那柄砍刀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在自己的背后留下了一道致命的伤势,而他则一剑刺穿了自己对手的喉咙,同时直接扔下了剑,咆哮着转过了身,用最后的力量死死地抱住了那名偷袭自己的士兵!

刹那间,数柄武器同时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他的战友们并没有避开他的身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位勇猛的战友已经不可能活得下去了——他背后的伤口几乎将他整个人劈开了来,就算是南丁格尔女士也救不了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他用身体里所剩的所有力量抱住了一名敌人,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斩杀那个偷袭他的混蛋!

每一个人都在拼命,不论是德雷克一方的士兵还是老哈利麾下的军士。登上高墙的精锐士兵奋力冲向了城墙一角的塔楼,他们的目的是那些弩手,因为这些手持重弩的弩手实在是给他们造成了太多的麻烦。老哈利的军士也看出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纷纷聚集在了一起结成了战阵,用手中的盾牌抵挡着敌人的冲击,另一只手上的武器则疯狂地挥向了自己的眼前,怒吼声与喊杀声汇聚在一起,鲜血与断肢残体自城墙之下滚落,这是一场最原始的厮杀,是数千年来都没有改变过的战争模式!

一名士兵用手中的斧头劈开了对手的头颅,然而没有来得及将斧头抽出来的他被自己的敌人一刀砍翻在了地上;砍倒自己对手的士兵刚刚准备向前推进自己的战线,在那名被砍倒的士兵身后却忽然探出了一根长矛,将他的心脏直接捅穿;长矛手并没有盾牌,他的身上也没有太过厚实的盔甲,但他依然怒吼着向前了一步,填补上了由于战友的死亡而导致的防线破口;他手中的长矛在这样的短兵相接之中有些无力,很快这名长矛手便身中数刀,不甘且愤怒地倒在了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让娜紧闭着双眼坐在老哈利所在的塔楼之中,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些军士们的怒吼声、厮杀声、咆哮声以及惨叫声。对于一位尚未成年的少女而言,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了一些,纵使让娜过去身为黑暗王庭的小王女,对于那些血腥与残忍并非毫无接触,这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而言也太过沉重了一些!

与此同时,同样在观望着战场的德雷克也皱了皱眉。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这一战会战败,但是如果继续这样战斗下去,或许自己这一方的牺牲会远远地超出他的预算。他的魔导炮所剩下的弹药也不多了,那只石像鬼很快就会被解放出来,开始在他的军士们之中大杀特杀。那一幕显然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会让他的所有计划都受到巨大的影响。

所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弓给我。”

车夫很快地消失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他的双手之中托着一柄长弓,毕恭毕敬地举到了德雷克的身边。

德雷克随意地抓起了那柄长弓,简单地拉了拉,然后便从身边的一名军士背后抽出了一根长箭。这柄长弓只是普通的长弓,对于德雷克而言,或许他只能用它射出一箭,这柄长弓就会直接断裂开来。

但他也只需要一箭,因为一箭就够了。

他轻松地拉开了手中的长弓,巨箭也搭在了长弓之上。他首先瞄准了远处的弩手塔楼,然后又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另一座塔楼顶端的老哈利,但到了最后,他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长弓向下挪动了些许。

金色的斗气缓缓地浮现在了他的身上,最后又全部汇聚到了他手中的长弓之中——他对于自己的箭术一向很自信,就算自己看不见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但是这一箭,却依然会无比精准地命中自己的目标。

——因为他知道,那个操纵着石像鬼的少女就在那座塔楼之中。

Part.261 一夫当关

德雷克是欧内斯特最强大的几名弓手之一,也是仅有的几名骑士阶以上的射手之一。

对于绝大部分的斗气已经转变为璀璨金色的骑士们而言,弓箭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值得他们使用的武器。因为那种远距离作战的能力骑士们同样具备,就算他们的手中没有弓箭,他们也同样可以使用自己的斗气来达到远距离攻击的效果——也正因为如此,大陆上的弓箭手虽然并不少,但绝大部分都是骑士阶以下的存在。

但这并不意味着弓箭对于武者们而言是一种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虽然大陆之上的强大弓手不多,但终归还是有的。而德雷克,便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

老哈利已经注意到了德雷克的动作,也注意到了他将手中的长弓对准了自己的方向。德雷克很强,虽然还没有强大到琪亚娜的水准,但是他毕竟也是一名踏入了八阶的骑士,在大陆之上也算是第一流的强者了——甚至单从实力上来看,老哈利还不如德雷克,因为他的斗气强度只有七阶,并且他的年龄导致了他的体质比起正值壮年的德雷克逊色不少。

因此当德雷克举起了手中长弓的同一时间,老哈利也轻轻地眯了眯眼。他魁梧的身体之上腾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辉,手中那柄锋利的佩剑也横在了他的胸前。这位魁梧高大身披重铠的统领目光中闪动着凝重的神色,他虽然不是德雷克的对手,但是德雷克在那样的距离之下射出的一箭,老哈利不认为自己会接不下来!

然而下一秒,德雷克手中骤然向下移动的长弓让他忍不住微微一愣,旋即面色大变——自己下方的这座塔楼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只有几名负责传令和调度的亲随以及几名负责保卫自己的护卫。但除了他们以外,让娜也在这座塔楼之中操纵着石像鬼,德雷克的目标毋庸置疑,一定是让娜!

老哈利不知道德雷克到底是如何确定让娜的方位的,他也不知道他这一箭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但是就算他不知道这一切,他的心中也很清楚,德雷克的这一箭一旦射出,那就代表着箭矢一定会找到让娜。而以让娜的实力,是绝对接不下来这一箭的!

毫不犹豫地,老哈利一面死死地盯着德雷克的一举一动,一面怒喝道:“保护住让娜小姐,所有人全部去——”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德雷克,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在老哈利的眼中,德雷克只是无声无息地松开了自己的弓弦,同时他手中的长弓也瞬间断裂成了两截,那种平静与安宁的反应让老哈利的心中顿时有些疑惑。然而他的疑惑在心中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巨大的破空之声与爆炸声便同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德雷克射出的那一箭,竟是比声音传入耳中的速度还要更快几分!

老哈利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塔楼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德雷克射出的箭矢根本不像是一柄长弓所能造成的效果,反而像是他举着一门弩炮开炮了一般。碎石自塔楼之上簌簌而下,塌楼之中的亲随们的惊呼声纷纷响了起来。老哈利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甚至顾不得继续留在塔楼顶端指挥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塔楼的下层,直接奔向了让娜所在的位置!

如果让娜真的在这一箭之下丧生,那所造成的后果老哈利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让娜身死,那么石像鬼就会瞬间停止行动,魔导炮也会再一次展现出它那巨大的压制力。更重要的是,老哈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梅林交代这件事!

塔楼之中的亲随们只是慌乱了短暂的一瞬间,便以最快的速度修补起了塔楼,他们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虽然德雷克射出的那一箭威力惊人,但是那并不能让他们陷入长时间的慌乱之中,因为他们是最精锐的士兵。但比起井井有序的军士们,老哈利的动作就显得有些忙乱了,他甚至懒得绕开地面上挡路的碎石,而是聚集起斗气直接撞开了那些阻拦他的石头,径直奔向了让娜所在的位置!

“咳,咳”

只是当老哈利来到让娜所在的塔楼底层时,几个陌生且狼狈的身影,让他顿时愣住了。

让娜并没有死在这一箭之下,甚至她身上没有一点伤势,连碎石都没有一颗落在她的身边。在她的身前,三个模样各异的年轻人正守在那里,其中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手上正举着一面厚重的盾牌,那盾牌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老哈利可以通过那个破洞看到一根利箭正半截没入了那名年轻人的体内。在他的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光头青年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另一侧则是一名中长发的矮小青年,那矮个子的青年手中已经掏出了大把的魔药与绷带,似乎正准备给那名瘦高青年上药。

“你们是谁?”老哈利在心中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大步走向了那名瘦高年轻人。

“咳,该死的,好强的威力——向您致敬,将军,我是勇者会独立学院学生会成员,现在是卫国志愿军的一员,吉尔德雷。”瘦高年轻人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伤势显然不轻,但是他的模样却依然相当精神,“这两位是我的好友,也是我学生会的同事,普朗吉与迈斯。”

“勇者会独立学院?”老哈利显然更加疑惑了,他站在吉尔的面前,紧皱着眉头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我没有听说过什么卫国志愿军,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学生会加入战场。战场可不是儿戏,几位,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来建功立业的,那可是选错了时候。”

高大的普朗吉皱了皱眉:“将军阁下,我们是来保卫欧内斯特的。”

“我可不能随便就让几名学生登上战场,如果你们真的是志愿军,那就去南丁格尔女士那里吧,他那里也需要帮助。”老哈利的面色有些冷硬,语气也极其严肃,“刚才德雷克的那一箭被这位吉尔先生挡了下来,对此我对这位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但是这不能成为我让你们留在战场上的理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登上战场的。”

吉尔愣了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阁下,我们不是普通的——”

“这位统领阁下不是看不起我们的战斗力,而是为了保险起见。”迈斯忽然摇了摇头开口了,“他不能听信我们的一面之词,毕竟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谁也不能保证我们是不是间谍或是叛徒。”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铭牌,递给了哈利微笑道:“不过哈利将军,您应该是认得这个牌子的,就像我认识您一样——监察部监视者德梅斯,现在更多人喜欢用迈斯这个名字才称呼我。向您致敬,哈利将军,愿为帝国献上灵魂。”

老哈利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迈斯,抬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铭牌。他只是扫了一眼那个铭牌,便确定了铭牌的真实性,因为他对于监察部的铭牌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的目光从三个年轻人身上缓缓扫过,忽然从迈斯的手中接过了绷带和魔药,竟是蹲下来亲自为吉尔包扎起了伤口。

“那个,哈利将军,我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些受宠若惊的吉尔咳了咳,说话有些结巴,“比起这个,我们现在可以登上战场了吗?您现在是愿意接纳我们了吗?”

“我是统领,不是什么将军——现在,报告你们的打算和你们所拥有的战斗力,士兵。”老哈利摇了摇头,严肃地道。

士兵这个称呼显然让吉尔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勇者会学生三百名,平均实力大概在大剑士四阶的水准,虽然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是勉强可以作为剑士队在防线上进行行动。除此之外,我们的理事长格里高利阁下也已经赶到了现场,那位阁下具备着不弱于齐格飞阁下的实力,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效果!”

——格里高利?

老哈利的目光顿时一亮,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很好,士兵,你们的援军缓解了我们最大的危机。那么现在,你的任务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同时从三个人的口中响了起来,让老哈利面色古怪地住了口。吉尔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忽然低声道:“那个,哈利统领,我觉得这位女士很需要保护,所以我可以留在这里担任她的亲随吗?”

老哈利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个坏提议,德雷克似乎很想偷袭让娜小姐,刚才的行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的确需要分派几位信得过的军士来保护让娜小姐,而你似乎恰好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不过,士兵,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你们认识吗?”

吉尔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让娜,他没有回答老哈利的问题,而是单膝跪在了让娜的面前,沉声道:“女士,您应该不记得我了,但是您对于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得。五年之前,身无分文的我差点饿死在了欧内斯特城外,当时正好遇见了经过那条小河的您与您的侍从。如果不是您那两个面包与一个银币,这里也就没有吉尔这么个人了。”

让娜轻轻地扬了扬眉,终于有些惊讶地开口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竹竿!”

小竹竿这个称呼显然不在吉尔的想象范围之内,本就身上带伤的吉尔差点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不过让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让吉尔差点直接跳起来打了一套拳:“我当然记得你了,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大,但是你那幅骨瘦如柴的模样我却一直记得。理论上来说,或许你才是我第一个朋友才对,只是五年过去了你都没有来找过我,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再记得我了呢。”

“朋友?”吉尔咽了口唾沫,脸上骤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我们当然是朋友了,我一直记得您,只是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根本见不到您这样的贵族大小姐——”

“我可不是什么贵族大小姐,我只是一群盗匪的领袖罢了。”让娜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

“好了,各位年轻人们,这里是战场,不是让你们聊天叙旧的酒馆。”老哈利皱了皱眉,有些不识趣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外面每一秒都有无数人战死沙场,如果你们是来这里聊天的,那我觉得这里不适合你们。”

普朗吉握紧了自己的盾牌与大斧,低声道:“随时待命,统领!”

老哈利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过身大步地走向了楼梯。他身为高墙之上的总指挥,决不能消失太久,那会让所有军士的心中都产生一种不安。他没有再对吉尔三人下达什么命令,他们三人的实力虽然不差,但还远远达不到能够改变战场的程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与格里高利沟通,以格里高利与琪亚娜为剑与盾,彻底压制住德雷克的攻势!

重新回到塔楼顶端的老哈利迅速环视了一圈战场,心中也悄悄地松了口气。高墙之上的德雷克军已经被压制回去了些许,虽然他们依然在奋力地突击城墙,但是由于豁口只有一道,导致所有人都只能选择从那个豁口处登上高墙——在弩矢的压制之下,十个冲向豁口的军士之中或许只有五个人能够登上城墙,其余的人都死在了前进的道路上,变成了自己战友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只是和刚才比起来,最大的不同,也是豁口处的战场。

那里本来是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也是人数最为众多的地方。双方的军士都在豁口处死伤无数,尸体不断地被人从城墙之上推下,在地面上堆积起了一座座尸山——然而现在,豁口处却只剩下了几个人,更多的德雷克军士兵都选择了使用攻城塔登上城墙,这样一来登墙的速度比起之前就慢上了不止一个级别!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原因只有一个。

“神曾言——老子也记不得言过什么了,反正就是说了点啥。”豪迈的狂笑声在高墙之上响了起来,魁梧的身影右手握着一名骑士阶武者的脑袋,一个人站在豁口处狂笑着。在那名武者惊恐的惨叫声中,那魁梧到不似人类的男子忽然重重地将他的脑袋直接轰在了地面之上,于是高墙豁口处,顿时爆开了一朵血花!

——一夫当关者,【暴徒】,格里高利!

Part262 神与恶鬼

这几日的罪业之城里总是一片黑暗,只有星星烛光在黑暗之中闪烁。

其实平日里的罪业之城很难得会有这样的荒凉景象,虽然这座小小的城市居于地底,但论及整体的繁荣程度却比之欧内斯特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毕竟是一座不夜城,居于地底的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白天黑夜的说法,因此不论什么时候,罪业之城最繁荣的街道之上都是人满为患。这里没有良善之辈,只有醉生梦死的盗匪们在一家家酒馆里流连忘返,肆意的笑声、含糊的骂声以及跑调的歌声往往是这座罪业之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只是这几日,喧闹的罪业之城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就算是最繁华的街道之上,那些酒馆也关闭了一大半——还开着的那几家也有些门可罗雀,酒馆的老板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闷闷不乐地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着劣质的酒水。

因为作为消费者们的盗匪,此刻有一大半都踏上了他们本来永远不能进入的欧内斯特的大地,正在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奋战。

“想不到罪业之城居然也会出现这样冷清的一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罗宾汉站在黑暗王庭顶层的窗边,叹息道。

由于他是无面之王的一员,因此他现在的身份是囚犯,只不过他除了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以外,其他的都还算是配合——不论是把他打入大牢还是没收他身上的所有武器,罗宾汉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抵抗的意思,他只是无奈地叹息着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装备,然后默不作声地按照梅林的安排跟在了自己眼前这个少女的身边。

或者说,跟在了少女手中那只兔子的身边。

“别说你了,就连老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光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恶形恶状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少女的怀中,苍老暴躁的声音也从兔子的口中响了起来,“真是怪事,平日里老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群吵闹粗俗的盗匪,本来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一无是处的臭虫罢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能展现出自己的血性,这倒是让老子对他们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罗宾汉咂了咂嘴:“阁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绝对不能被触犯的逆鳞,就算是盗匪们也是如此。罪业之城是大家最后的净土,为了它,这些贪生怕死爱财如命的盗匪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人要将您从您的雕刻室里赶出来,并且要没收您的所有雕塑,您应该也会和他拼命的。”

“拼命?”米开朗基罗闷哼一声,语气有些恼怒,“你以为我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吗?如果我当时和他拼命,那我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马屁拍错了地方,这让罗宾汉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再一次开口说话,米开朗基罗已经不以为意地再次开口了:“你的逆鳞又是什么?既然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那你呢?是你那个还在城里为非作歹的兄弟吗?”

罗宾汉没有回答,米开朗基罗也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冷笑着道:“不论那到底是不是你的逆鳞都无所谓,毕竟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这一切不要影响到我,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我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同一类人,都是比起财富与荣誉,更喜欢自己的兴趣爱好以及自由的人。”

罗宾汉还是没有回答他,仿佛他睡着了一般。

兔子有些恼怒的啧了一声,它猛地翻了个身,回头看向了罗宾汉:“你死了吗?还是说你准备去死了?”

他的话刚刚出口,一声轻咦便从口中响了起来——因为在他的眼前,罗宾汉正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仿佛此刻他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他头上的兜帽也终于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米开朗基罗并不算太过陌生的面庞。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意露出真面目的原因啊。”米开朗基罗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

罗宾汉猛然半跪在了地上,他一拳砸在地上,似乎要以此缓解自己的痛苦一般。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用一对由于痛苦而有些充血的眸子盯着米开朗基罗,嘶声道:“他动手了,他还是动手了——该死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出手!”

箭雨在空中交汇着,由于两边射向对方的箭矢实在是太多,甚至时不时地会出现两支箭矢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的场面——那与射术根本无关,单纯是因为天空之中那遮天蔽日的箭雨实在是太过密集了而已。

两名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正挥动着手中的骑士剑与格里高利战在了一起,那两人的胸甲之上绘了一条绿色的獠牙毒蛇的图案,身后的披风也呈墨绿色,显然是德雷克的毒蛇公爵家族之中的精锐——他们两人联手之下竟是能够与格里高利战个不相上下,其实力可见一斑。

“这两个家伙是毒蛇公爵亲卫队的,小心一点!”琪亚娜的声音从天空之中传入了格里高利的耳中,她的语气有些凝重,“这支亲卫队一共就只有几个人,但是每个人都是实力强悍的八阶骑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对手!”

她的话音刚落,手中的枪剑便再一次挥向了天空之中,轰碎了一颗投向了自己的巨石。德雷克那几座投石机虽然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但是琪亚娜却不敢让这些巨石落到城墙之上。如果城墙之上再被轰出一道破口,那么自己这一边的防守压力就会顿时增加一倍不止!

格里高利没有回答琪亚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两名英武不凡的骑士,脸上那股凶悍的意味也愈发浓烈。他的双手之上已经再一次戴上了拳套,对于格里高利而言,一旦使用了武器,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对手需要自己全力以赴地去应对了。

锵!

没有多余的语言,更没有互通姓名这种骑士们最常见的交流,那两名毒蛇亲卫只是齐齐地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如同闪电一般对格里高利发动了攻击——他们的骑士剑也有些奇特,他们的骑士剑与常规的直剑不同,而是如同波浪一般带着微微的弧度,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在地面之上蛇行的毒蛇。

他们的攻击也很简单,他们手中的那柄蛇形骑士剑之上没有泛起灿烂的斗气光辉,仿佛他们只是用自己的肉体在战斗一般;他们的剑技也简单至极,只是最基础的刺击与挥斩而已。但就是这样的攻击,却让肉体极其强悍的格里高利似乎产生了不小的忌惮之心——现在的他甚至没有如同平时一样用自己最擅长的那种武技,因为那种武技同样会让自己受伤,而他此刻却似乎连一点伤势都不想受到一般!

原因很简单,那两名毒蛇亲卫手中的骑士剑之上,淬上了极其骇人的剧毒!

束手束脚的格里高利显然无法发挥出自己十成的战斗力,但是那两名毒蛇亲卫似乎也没有斩杀他的打算,他们似乎仅仅是打算拖住他而已。三人的战团一时间竟是陷入了僵持之中,格里高利不愿意受伤而有些束手束脚,而那两名毒蛇亲卫也没有过于逼迫格里高利,似乎同样是在忌惮这个曾经在欧内斯特赫赫有名的【暴徒】!

七座攻城塔的踏板之上,列队整齐的军士们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涌向欧内斯特的高墙。踏板并不宽广,因此时不时地挥发生有人从踏板上跌落下去的情况。重弩手们仍然在对着踏板之上的士兵们射击,在这样的距离之下,重弩手的每一次射击都会穿透一名士兵的身体。

高墙之上的战斗有些混乱,七座攻城塔的踏板也就导致了城墙上出现了七处正在交战的战场。而城墙的另一头还有那些精锐士兵所组成的队伍,他们正一点点地靠近弩手塔楼,虽然帝国一方的军队正在全力拦截他们,但是这群精锐的士兵却如同疯狂了一般地奋力突进着,虽然每前进一步都会抛下十几具尸体,但他们前进的步伐却依然稳定而坚决!

“该死的,他们的兵力怎么会这么多?”

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低声自语道。

德雷克一方投入的兵力有些超过了他的预算,这一战明面上来看应该是四个兵团与六个兵团之间的战斗,但是在他们麾下的四个兵团在前往欧内斯特的过程中牺牲了大概有半个兵团的人,因此他的麾下大概只有三个半兵团的兵力——但德雷克的士兵在阻拦的过程中也同样有着牺牲,甚至两名兵团统领在乱军之中直接被琪亚娜猎杀了,按理说兵力的差距不应该如此悬殊才对!

可是现在看来,德雷克的军队却远远不止六个兵团之多,这一点老哈利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有本事就和老子正面动手,靠你们那淬毒的武器战斗算什么男人?”格里高利愤怒的咆哮声传遍了整个高墙,他也陷入了苦战之中,因为那两名毒蛇亲卫根本不与他正面交手,当一个人与格里高利缠斗之时,另一个人就一定会想办法偷袭格里高利。这样的战斗对于格里高利而言实在是太过憋屈了一些,他的拳头依然威力惊人,但是那拳头却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两名毒蛇亲卫的身体,每一次他的拳头要击中敌人时,另一名毒蛇亲卫就会突然悍不惧死地对他发动攻击,迫使他不得不回身躲避!

那两名毒蛇亲卫没有说话,他们就像两个木头人一般,只知道不断地对格里高利发动攻击。这样的战斗让格里高利的怒意愈发浓烈,他脸上那道从左眼角延伸到左边嘴角的伤疤已经由于愤怒而显得有些发红,他通红的双眼里也满是暴露——于是下一秒,伴随着一声狂暴的咆哮声,格里高利的身体骤然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的愤怒,终于到达了他理智所能抑制的极限!

身体猛然扩大了一圈,格里高利的皮肤表面也忽然生出了灰黑色的毛发,他的牙齿变得如同猛兽一般锋利,头顶处也忽然生出了两只猛兽一般的耳朵。他的十指指甲在刹那间生长了十余厘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根本没有了半点人类的模样,反倒更像是一只野兽,一只正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才是格里高利的本来面貌,他血统之中属于兽人的那一部分,此时终于彻底地展现了出来!

如果换做几个月之前,他现在的这幅模样或许会让不少人都有些惊骇,就连琪亚娜等人都不例外。不过现在却不同了,毕竟他只是兽化了而已,他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一匹狼,那样的形象人们并不太陌生;而另一个同样会变化的家伙却是直接变成了一条龙,那个形象显然比兽化要震撼多了。

琪亚娜的身影也从天空之中跃了下来,格里高利的兽化让他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与速度,可是他现在的模样显然并不具备着太多的理智,很有可能会被那两名毒蛇亲卫的毒剑刺中而死。眼看着格里高利已经化作一道残影直接冲向了那两名毒蛇亲卫中的一个,琪亚娜也只能咬了咬牙,挥动手中的枪剑斩向了另一名毒蛇亲卫!

“神说对待敌人,无需怜悯!”

格里高利的怒吼声听上去有些怪异,那不像是人类的怒吼,反倒更像是野兽的咆哮。他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名毒蛇亲卫只拦下了他三拳,然后便被他一击轰在了脸上,重重地击飞了出去!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力量也实在是太过惊人。此时的格里高利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那种如同野兽猎杀猎物一般的动作让那名毒蛇亲卫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

这样的战斗显然有些过于一面倒了一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毒蛇亲卫的设想了。他本来就只打算缠住格里高利,而不是击败对方。因此那名毒蛇亲卫立刻选择了撤离战场,他借着格里高利轰在自己身上这一拳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方退了出去!

但格里高利的速度,却比那毒蛇亲卫向后倒飞而出的速度还要更快些许!

那名毒蛇亲卫刚刚落到城墙之下还未落地,格里高利的身体便已经再一次出现了在他的身后。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那双如同利爪一般的双手猛然向上一刺,竟是直接插进了那毒蛇亲卫的后背,然后从他的胸口伸了出来!

——完了!

毒蛇亲卫终于惨叫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骇!

——这家伙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神说你,是敌人!”

他的双手猛然一分,那名强大的毒蛇亲卫,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当场杀死,甚至连尸体都被他撕成了两半,漫天的血雨洒了他一头一身,让他看上去宛如从地狱来的魔兽一般!

两截尸体被他扔在了地上,格里高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之中的红光也渐渐消退了下去——然而下一秒,更加浓烈的血色在他的面容之上一闪而过,他瞳孔之中的愤怒,也显得更加浓烈了几分!

“神说”

他侧了侧头,忽然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格里高利的身体微微攻击,再一次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琪亚娜,也是敌人!”

Part.263 溃败之始

【神】这个词,帝国人并不常用。

虽然这个词并不算太过少见,某一些帝国人也会在危急关头或是对于某事充满了期待时向天上的众神祈祷,但是理论上来说,帝国人的信仰之中是没有神的——帝国的信仰只有圣言学派的圣人们,以及圣子学派的圣子和造物主。

格里高利挂在嘴边的神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格里高利并不是个聪明人,而人们对于愚者总是包容的。没有人会在意格里高利口中的神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那些口中念念有词的“神灵曾言”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更没有人去过他那所谓的忏悔礼堂礼拜过,对于勇者会的学生们而言,格里高利的忏悔室就是他那间如同狗窝一般的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他那每天挂在嘴边的信仰是什么,他的神父袍是圣徒学派的款式,脖子上的挂坠是圣子学派的徽章,衣服上的花纹却又有些像拉美西斯的九柱神的图腾——每一个人都认为,格里高利那所谓的信仰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而已,这世间根本没有他平日里挂在口中的那种信仰,也没有任何一部传教书之中有记载他平时所说的那些信条。

他信仰的神只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东西,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

——然而从理论上来说,这世间并没有所谓的“神”。虽然他信仰的神灵是臆想出来的,但拉美西斯的九柱神、侯赛因的海神、弗拉德的众星神殿、亚提拉的腾格里,也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便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说到底,对于“神”的定义,许多人更愿意片面地理解为具备着超越人类的力量、能够给予人救赎或是苦难的东西。而信仰则更是如此,就如同圣言学派的信徒们一样,他们的信仰是圣人们,他们以圣人们的思想作为自己的信仰——换言之,他们所跟随的圣人们,既是他们所信仰的神灵。

——这么看来,人,也是有可能成为某个人心目中的“神”的。

德雷克举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面色有些阴沉。

城墙上出现了一片骚动,这是德雷克预料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那骚动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份骚动到底是源自于自己的军队还是对方的军队——但不论是那一方,那都让德雷克感到极其恼怒!

因为他没有预料到这份骚动,这也就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他没有算到某件事情,二是他受到了预料之外的阻力或是助力,而这两个可能性都是他最讨厌的那种。

就算是有未知的帮手来到了他这一方,他也依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是属于他的荣耀,他希望未来历史上留下的记录是“在德雷克将军的指挥下,欧内斯特被攻破”,而不是“德雷克将军在未知的助力之下攻破了欧内斯特”!

此时此刻,他正举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以最快的速度看向了高墙之上。他需要看清楚高墙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论发生骚动的一方到底是哪边,他都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然而,高墙上的一幕映入他的眼帘时,却让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

“为什么?”

琪亚娜手中的枪剑插在了地面之上,她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碧绿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与不解。在她的腹部,一只利爪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从她的正面伸了出来,鲜血不住地从她的腹部流了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片鲜血的汪洋。

格里高利的咆哮声就在琪亚娜的耳边响起,然而琪亚娜却感觉那声音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她强忍着那种头晕目眩的不适感,咬牙切齿地重复道:“为什么?”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叛徒,这一点身为大特使的琪亚娜早就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在战斗的过程中,她一直都留有余力,就是为了防止任何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格里高利是叛徒,却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格里高利年少成名,他刚刚进入帝都之时就在帝都里引起了一阵风浪,只是最后在三大骑士长出手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而已。但监察部却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他,并且这个男人每个月都必须要到监察部接受一次调查,否则就会被驱逐出帝都——换言之,格里高利这几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部的严密监视之下,绝对不可能在监察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之下与他人接触!

从一开始,琪亚娜就不认为格里高利会对自己动手,因此才会前去帮助格里高利。在这座高墙之上,如果一定要找出那么几个琪亚娜能够信任的人的话,那么格里高利一定是其中之一!

但就是格里高利,在琪亚娜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偷袭了她,差点直接夺走了她的性命!

利爪自琪亚娜的腹部抽了出来,野兽一般的格里高利怒吼一声,便再次挥动了自己的双爪,准备撕开琪亚娜的喉咙。琪亚娜咬了咬牙,她很想举起自己手中的枪剑抵抗,但此时此刻,她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手中的枪剑竟是如此沉重,沉重到她几乎已经握不住它。

——结束了吗?

琪亚娜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眼前猛然一黑,意识也顿时沉入了深海之中。她的身体缓缓地向前倒下,重重地落到了高墙的地面之上。

就在利爪距离琪亚娜的身体不足十公分之际,格里高利却猛然再次怒吼一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去,竟是直接掠过了琪亚娜的身体,直冲向了琪亚娜的正前方——剩下的那名毒蛇亲卫正准备对格里高利发动攻击,他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格里高利显然不属于自己这一方,同样也不属于对方,因为他一出手就接连干掉了两名强者!

然而他刚刚展露出对于格里高利的杀气,格里高利那比野兽还要灵敏几分的直觉便已经提醒了他。他甚至直接放弃了自己爪下的琪亚娜,猩红的眸子直接盯向了眼前的毒蛇亲卫,下一秒,利爪便已经来到了毒蛇亲卫的眼前!

轰!

利爪与长剑交错,竟是发出了犹如爆炸一般的声音,澎湃的力量让那名毒蛇亲卫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惊骇的表情。在这交手的短短一瞬间,他便判断出了格里高利的实力更胜自己一筹,因此下一秒,他竟是直接抛下了格里高利,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后方退了出去!

他的使命本就是缠住格里高利,而现在,格里高利的模样显然太过怪异了,他不认为自己还有继续缠住对方的必要!

他逃跑的速度很快,在短短的一瞬间,他便向后掠出了数十米之远。但格里高利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的身体微微弓起,那姿势就像是准备扑击猎物的猎豹一般,他头上的耳朵与身上的毛发让他看上去也和凶残的野兽毫无区别。只是他还未扑出,目光便已再一次调转了方向——因为密集的弩矢,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暴怒的咆哮声再一次响起,格里高利骤然站起了身,双爪在自己的身前顿时划出了一道如同光幕般的残影。那些射来的弩矢虽然迅疾,但却没有一根能够穿过他的双爪来到他的眼前。当它们来到光幕前的一刹那,每一根弩箭都被他的双爪斩成了四五截,然后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

嘭!

弓弦响动的声音传入了格里高利的耳中,那沉闷的弓弦响声显然不是普通的长弓所能造成的,所以格里高利的身体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一根由弩炮射出的巨大弩箭穿过了他本来所在的位置,而格里高利却已经穿过了数人的身体,直冲向了弩炮所在的方位!

那些被他穿过的军士之中有德雷克的士兵,也有帝国的士兵,但是在格里高利的眼前,他们没有任何的例外,全部化作了被撕成两半的尸体,落在了高墙之上!

“该死的,那家伙在做什么!!!”

格里高利的行动让老哈利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虽然格里高利在无差别地击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是显然,格里高利所造成的影响对他而言远比对德雷克的要大,因为他所在的位置是高墙之上,他所引起的骚动与恐慌让自己的军士纷纷不由自主地远离了他。此时此刻,老哈利的双眼之中已经由于愤怒而产生了一条条的血丝,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握着自己的骑士剑冲到了塔楼之中,直奔向了让娜所在的位置!

让娜依然保持着操纵石像鬼的姿势,而她的身边,三位年轻人正举着自己的盾牌与武器注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塔楼之外的骚动他们也听到了,他们很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论是吉尔普朗吉还是迈斯,他们都没有迈开自己的脚步前往窗边窥视,而是尽职尽责地站在让娜的身边保护着让娜,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威力惊人的长箭什么时候会再次射来。

老哈利冲到让娜所在的楼层那一刹那,便和三个疑惑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老哈利本来有些扭曲的面色便恢复了平静,他直接将自己的骑士剑插回了腰间,盯着三人之中为首的吉尔喝道:“士兵,听从命令!”

吉尔愣了愣,旋即立刻举起了自己的骑士剑,沉声喝道:“随时待命,统领!”

——显然,这三名年轻人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还在城墙上战斗的勇者会学生们也同样不知道。他们的理事长陷入这样的状态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的确是为了奉献自己的力量才来到了这里,自己不能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老哈利沉默了短短的一瞬间,便喝道:“你们的理事长格里高利,现在陷入了狂乱之中,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我相信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确是为了保卫欧内斯特才来到了这里,所以我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因此,士兵吉尔,你现在作为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新任领袖,召集你的同伴,护卫圣女阁下先行离开这里前往王城!”

吉尔愣了愣,忽然大惊失色:“您确定吗,理事长到底怎么了?”

“现在哪里还有给你解释这些的时候,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听从命令!!”老哈利的面色由于愤怒而有些扭曲,他猛然回头看向了迈斯,咆哮道:“小伙子们,带着你们的人立刻从这里滚蛋!同时去告诉亚诺那个胖子,这里恐怕没法守住了,让他能带多少人走带多少人走!”

吉尔犹豫了一刹那,低声道:“统领,一个理事长还不足以让我们的城墙彻底失守才对,我们可以摆出战阵,靠人数优势拦截住——”

老哈利暴怒地抽出了自己的骑士剑,怒喝道:“到底我是统领还是你是统领?人数优势?具备人数优势的不是我们,而是德雷克!你以为他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吗!——我们的高端战力本来就只有琪亚娜一个,现在琪亚娜倒在了格里高利的手下,甚至可能已经死在那里了,我们拿什么去阻止格里高利与德雷克!”

“琪亚娜姐姐,死了?”让娜微微颤抖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她的精神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之下顿时一乱,天空之中的石像鬼也在刹那间浑身一震,身体顿时向下降落了一大截。

吉尔的脸色也顿时变得无比苍白,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带领自己这一行人前往高墙支援的格里高利,居然最后会变成高墙失守的最大原因!

“死没死还不知道,但是你们必须要走了。”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骑士剑咬牙道,“石像鬼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接下来的作战是短兵相接,如果德雷克愿意对着厮杀在一起的士兵们开炮,那我反而求之不得。我们这不是战败,而是战略性地撤退,这里的环境不适合继续坚守下去了,我们必须要留存实力,保护住最重要的王城!”

吉尔咬了咬牙:“可是——”

“听他的,哈利统领说得没有错,如果这里再坚守下去,损失和回报已经不成正比了。”迈斯按住了吉尔,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先走一步了,哈利统领。恕我直言,您可能会战死在这一战之中,如果事不可为的话,投降也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老子很清楚,德雷克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杀掉我的。”老哈利大笑着走向了塔楼的大门,“可惜的是老子接下来要面对的却不是德雷克,那家伙可不见得会放过我啊。”

迈斯皱了皱眉,忽然瞳孔一缩:“您要去面对理事长?”

“我不是要去和他交手,我这点实力在那家伙面前恐怕接不住三招。”老哈利咧了咧嘴,这位魁梧的统领此刻脸上满是坚毅,“但我必须去抢回琪亚娜,不论抢回来的是尸体还是身体,我都必须要去——这场攻防战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指挥的地方了,那么我”

他叹了口气,大步地走出了塔楼。

“——这里已经没有元帅了,你们现在是溃军,而我,则只是个战败的统领。”

Part.264 将军赴死

——自己被调回欧内斯特,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吧?

老哈利仗剑行走在喊杀声与咆哮声之间,心中却一片平静。

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弩矢来到了他的眼前,被他随意地格飞了出去。他的目光有些迷惘,那不像是一位老将军所该有的目光——那代表着他在战场上走神了,这是一位将军最为忌讳的事情。

但老哈利却不介意,因为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现在根本没把自己视为一位将军,他只是一个想要报恩的老人而已。

因为他很清楚,照理来说,自己本来应该永远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对。

更有趣的是,自己无法坐在这里的原因,和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的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都是因为琪亚娜。

七八年前的琪亚娜在他当时所镇守的青石要塞举起了屠刀,那一幕他永生难忘——那一年,那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眯起的双眼里似乎永远都闪动着嘲弄的光芒,微笑着在他眼前杀死了他第一位下属。而那只是一个序幕而已,接下来的几天,琪亚娜与她的监视者像是一群进入了羊群的饿狼,肆无忌惮地清剿着自己的下属们。

那时的老哈利很想让她住手,但这句话他却没有勇气喊出来,因为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琪亚娜将她的“猎物”们的尸体堆在自己的眼前。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至少按照帝国的法律来看,他们罪有应得。在长久的安定以及青石要塞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之下,他的下属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群走私犯、盗匪以及间谍。

如此严重的失察之罪,老哈利本以为自己未来已经再也不可能寸进半步了,并且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一切也的确如他所想象的一般。然而直到数年后的现在,来自欧内斯特的任命却再一次来到了他的手上——一封通过监察部的渠道发来的任命。

担任统领至今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老哈利却觉得自己此生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他没有妻子,自然也没有孩子,对于他而言双胞胎兄弟就像他的孩子一般。他的梦想就是身为将军参加一场大战,不论大战胜负。

老哈利一剑斩杀了三名冲向自己的士兵,继续大步走向了琪亚娜所在的方向。

梦想已经完成了,虽然结果令人唏嘘。

但是自己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帝国、无愧于一切。自己在这一战之中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好,只可惜终究没能守住这片高墙。

格里高利的咆哮声在远处响起,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高墙上的一个梦魇,没有人能够拦住他,也没有人能够伤到他一分一毫。死在他手下的不但有普通的士兵,也有精锐的剑士,还有德雷克一方的骑士阶强者。他所掠过的每一个人都被他毫无悬念地撕成了两片,就算偶有抵抗,那抵抗也没能持续太久。

就像老哈利刚才所说的一样,从格里高利陷入疯狂偷袭琪亚娜的那一刻开始,自己这一方在这座高墙之上就再也没有了能够阻拦得了他的人了——在这座高墙之上,没有任何人的实力比他更强,没有任何人能够打败他甚至阻拦他。他现在的实力或许已经能够与九阶骑士一争高下,那样的实力是在场众人都不具备的。

老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放缓了步伐。

刚才格里高利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隐约已经明白了格里高利的行动方式。

除了一开始袭击琪亚娜时,格里高利的攻击有着针对性的目标以外,他接下来的行动似乎都缺乏目的性。只是他的直觉实在是太过敏锐,只要有人对他产生了杀意,不论那人是否付诸了行动,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将那人杀死!

老哈利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逐渐趋于平静。不断地有军士冲到他的眼前对他发起攻击,但现在的老哈利却只是用手中的骑士剑随意地将他们的武器格开,然后轻轻地将对方敲晕——倒不是他想放过这些敌军的士兵,而是他现在需要保持住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杀意的状态,一种近乎圣人的状态。

琪亚娜的身体就在不远处,直到她倒在了地上,老哈利才忽然发现这个姑娘的身体竟是如此娇小。她腹部巨大的破洞实在是令人有些触目惊心,从她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已经一滴一滴地从豁口处流下了城墙——那让老哈利忍不住加快了一点自己的步伐。

琪亚娜没有死,但也和已经战死似乎没有太多的区别了,老哈利抱起她的第一时间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对于应急处理伤势并不陌生,然而琪亚娜的伤势实在是过于严重了些,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尤其是她腹部那个巨大的破洞,那几乎直接将她的内脏摧毁了一半,如果不是因为琪亚娜的身体与常人不同,恐怕这个时候早就因为伤势过重或是失血过多而死了。

但就算她是琪亚娜,就算受到这样的伤势之后依然能够活下来,接下来恐怕也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

老哈利咬了咬牙,这一幕让他忍不住在心底腾起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杀意——这一缕杀意腾起的一刹那,老哈利的瞳孔便微微一缩,他立刻让自己重新恢复了平静,并且迅速地取出了各种各样的魔药,开始对琪亚娜的伤势进行着最基本的止血与治疗。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背后,格里高利已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老哈利的杀意消失得太快,格里高利还未来得及行动,那缕杀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缕杀意消失的那一刻,格里高利的动作也微微一顿,由于疯狂而泛红的双目之中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疑惑。然而很快,他便又一次咆哮着冲向了其余的军士们,因为那些军士们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杀意——在格里高利的眼里,他们都是自己的猎物!

绷带迅速地被缠绕在了琪亚娜的腹部,她那套黑色的皮甲已经失去了本来的作用,而这个时候也不是在乎那些礼仪教条的时候了,所以老哈利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琪亚娜的皮甲,将手中的魔药伤药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地用在了琪亚娜的伤口上。但那伤口实在是太过严重了些,洁白的绷带在刹那间便被浸成了血红色,鲜血也一滴滴地顺着绷带流了下来。虽然多少也算止住了一些血,但若是再不把琪亚娜送到南丁格尔那里,最后等待她的结局依然是死亡!

老哈利抱着琪亚娜迅速站起了身,他一脚将一名正准备挥剑斩向自己的军士踢飞了出去,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准备大步离开——高墙上的军士正在逐渐减少,由于格里高利的存在,德雷克并没有再继续让士兵们冲向高墙,而自己的军士则在自己的命令之下逐渐离开高墙,因此现在高墙之上站着的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天空之中的石像鬼已经坠落在了地面,它那巨大的身躯落在了一座攻城塔上,将那座攻城塔砸得粉碎,甚至还压死了上百名正在攻城塔内待命的德雷克士兵。那一幕让老哈利有些想笑,只是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了,他看见了让娜正在吉尔三人的护卫之下撤离高墙,这让他的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他大步地走向了让娜的方向,准备与众人汇合之后一并撤离高墙——

然而下一秒,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格里高利的攻击似乎被什么人拦住了一刹那,只是和他交手的那人并没有支撑太久,仅仅只在一瞬间之后,利爪入体的那人的怒吼声便同时响了起来。这样的声音已经响起了无数次,老哈利早已司空见惯,只是这一次,那一声怒吼却是听起来如此耳熟,耳熟到老哈利就算想要坐视不管,他的内心也让他无法再迈出一步!

因为现在和格里高利交手的,正是之前被他派出去了的双胞胎兄弟!

“该死的,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布鲁斯愤怒地一剑斩向了格里高利,让格里高利不得不将利爪从自己兄弟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受到袭击的布鲁诺连退数步,他咬牙看了一眼自己腹部那几条鲜血淋漓的伤口,旋即虎吼一声又一次扑了上去!

然而他们俩的实力只是大剑士而已,就算他们俩的配合无比默契,但那实力之上的巨大鸿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的?纵使他们能够借此在格里高利的面前撑过几招,但只要格里高利一旦全力出手,他们在瞬息之间就会被击破!

——就像现在一般,两人的剑同时斩出,一左一右封锁了格里高利躲闪的空间,但下一秒,格里高利却又一次直接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一只手臂,忽然飞上了天空。

布鲁斯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钻心的痛楚从他的左臂根部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抑制不住的惨叫声从他的喉咙里响起,他的身体也忍不住踉跄着连退了数步,旋即跪倒在了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再一次站了起来,那痛楚虽然钻心,但他还不能倒下,因为如果自己就这么倒下,那么自己的兄弟就会直接被格里高利所斩杀!

“行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布鲁诺准备再次出手之时,老哈利平静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惊喜地齐齐回头,只见老哈利抱着重伤的琪亚娜,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人。他正准备开口说话,但他的眉头却忽然一皱,旋即瞬间出现在了双胞胎的眼前——他的骑士剑拦住了格里高利的利爪,若是他再慢一点点,或许布鲁诺就会被格里高利的利爪直接开膛破肚了。

格里高利的模样却有些奇怪,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老哈利,只是有些迷茫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看着自己的爪子嘟囔了两句。他的视野范围内似乎根本没有老哈利的身影,此时此刻,他正疑惑于自己的攻击到底是被什么拦截了下来。

“把她带到南丁格尔那里。”老哈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琪亚娜轻轻地递给了布鲁诺。他看着断去了一臂的布鲁斯,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心疼,只是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道:“我来阻拦他吧,你们先走,和大家汇合,到王城去找梅林他们。”

布鲁斯急道:“统领,这家伙太强了,您不是他的对手!”

“但你们更不是,甚至你们连拦下他这种事情都做不到。”老哈利苦笑着叹了口气,骑士剑斜指着地面,“走吧,你们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我身为武者,却从来没有与这样的强者交过手,身为统领,我自认为自己是个称职的统领;但身为武者,我好像是个有些丢人现眼的家伙。”

布鲁诺抱着琪亚娜,忽然咬了咬牙,站起身便大步向后走去。一旁的布鲁斯还想说些什么,但老哈利却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如果琪亚娜死了,那一定会影响到梅林和齐格飞他们,你明白吗?别忘了,布鲁诺,你是一位军人,服从命令才是军人的第一准则!”

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了身,低声道:“首先,我是布鲁斯,统领——我服从命令,等我们将琪亚娜阁下送到南丁格尔女士那里之后,我们会回来支援的!”

他抛下这句话,便捂着自己的断臂飞速离开了两人的身边,跟上了远处的布鲁诺——两人的伤势同样不轻,就算他们俩要回来支援,也得让南丁格尔为他们处理了伤势再说。

“都在军伍里呆了那么久了,居然还那么天真”老哈利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正缓缓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格里高利,忽然举起了自己的骑士剑对准了格里高利。

“——这根本不是战斗啊,孩子,这只是我在赴死罢了。”

一点说明

由于个人原因,这本小说最近的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因为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当然,还不至于断更,只是不稳定了而已。

不过就算弃坑了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发现,不如我……

Part.265 追猎

“你们如果再来晚一点点,就算是我也救不了她了。”

南丁格尔的双手之上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辉,那光辉笼罩着琪亚娜腹部的伤势,似乎让琪亚娜无比苍白的脸色好转了一点点:“伤势暂且不论,仅仅是失血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心悸。幸好这孩子是狮心家族的,腓特烈那孩子非人的体质也成功的延续到了他的子嗣身上,否则就以她的失血量来看,正常人就算有十条命也没了。”

她的模样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左右,但她却称狮心王为“那孩子”,这一幕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只是每一个人此刻都没有心情来细想这一点了,不论是双胞胎兄弟俩还是各怀心事的让娜与吉尔三人。

双胞胎坐在一旁,任由南丁格尔的助手为他们处理伤口。布鲁诺倒还好,布鲁斯的额头上却密布着汗珠,他断去的左臂伤势实在是有些严重,那份痛楚让他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但是就算如此,布鲁斯也依然看着南丁格尔,沉声道:“女士,我们的伤势能够暂时抑制住吗?我们还要回去支援统领,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

“城墙上发生了什么?”南丁格尔没有回答布鲁斯的问题,而是一面处理着琪亚娜的伤口,一面淡淡地道。

布鲁斯咬了咬牙,用最简短的语言大致讲述了一番城墙上发生的变故。他的语气之中蕴含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发红的双眼时不时地看向吉尔三人——毕竟吉尔三人与格里高利是同一方的,虽然他知道吉尔他们对于此事根本毫不知情,但这仍然让他多少有些迁怒于这三人。

“是吗,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南丁格尔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不知道是因为她根本不觉得意外还是因为她七十余年的人生之中已经见过了太多风浪,“哈利做得没错,这不叫溃败逃跑,只能叫战略性地撤退。高墙已经没有了防守的必要,虽然这样的选择说起来有些令人羞愧,但却没有任何错误。”

布鲁诺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统领却留在了那里。”

“哈利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不止是统领那么简单,我看过你们俩的资料,你们是自幼就被他收养的弃婴,一直以来都跟随着他。对于你们彼此而言,你们的关系不像是上下级,更像是父子。”南丁格尔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她手上的动作也依然无比迅速,“但是如果你们要回去支援的话——不好意思,我无法赞成。”

布鲁诺瞳孔一缩,立马站了起来。然而南丁格尔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哈利能回来的概率不到一成,他之所以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你们逃离,否则出现在这里的人就不该是你们俩了——这种俗套的故事虽然令人惋惜,但是发生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就算你们没有切身体会过,至少也应该听说过。”

她的语气实在是有些不客气,让双胞胎的呼吸已经渐渐地沉重了起来。

抱着大旗的让娜看了看双方,终于轻声道:“三位都先冷静一下吧,我能够理解两位将军的心情,我也能够明白南丁格尔女士的话语才是正确的。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还要在这种问题上争吵的话,只会让哈利将军所付出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

“我很冷静,我只是感到可笑而已——如果他们俩真的回去救援,那才是真的让他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了。”南丁格尔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绷带缠绕在了琪亚娜的腹部,“你们走吧,带上这孩子一起。”

让娜愣了愣:“您呢?”

“我这里还有那么多伤者,怎么可能走得开。”南丁格尔摇了摇头,看着让娜叹息道,“我不是监察部的成员,至少我没有为那个老家伙奉献生命的想法。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人,拯救更多的人——在监察部里也是如此,我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他们治疗伤势。”

她微微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碉楼之中的所有伤员——那之中不但有帝国军,同样也有德雷克的军士。她的助手们正在忙碌地为每一个人治疗,整座碉楼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消毒魔药的味道。南丁格尔沉默了片刻,才回过了头,继续微笑道:“走吧,亚诺他们已经带上还能够行动的军士们全部离开了这里,你们也该走了。我虽然控制住了琪亚娜的伤势,但是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需要静养,你们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交到梅林的手中,否则这孩子的伤势只会越来越重。”

让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您小心一些,毕竟那个叫德雷克的敌方统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对您有恶意——”

“放心吧,我和那家伙并不陌生,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更何况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南丁格尔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比起担心我,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这两个家伙吧。我很担心这两个莽撞的家伙会不会一个冲动送了自己的命。”

她的目光投向了欲言又止的双胞胎兄弟,然后便离开了众人所在的位置。碉楼之中还有无数伤势严重的伤员等着她去救治,她不能在众人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双胞胎兄弟不断地深呼吸着,似乎是在按捺自己内心之中的烦躁。一旁的普朗吉走上前去背起了依然昏迷不醒的琪亚娜,看着让娜低声道:“那位女士说得没错,我们该走了,让娜小姐。现在的我们还远远没有脱离险境,不论是德雷克还是那个格里高利都有可能会追上我们,只有和梅林阁下他们汇合以后,我们才能确保您的安全。”

让娜抿了抿嘴:“我不是什么值得护卫的人,在这场战斗中,我能够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先出发吧。”迈斯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要尽快把高墙上发生的一切告诉梅林阁下,让他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高墙的失守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这并不代表着对我们未来的计划没有任何的影响。不论高墙失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们都必须要把这件事汇报给他。”

六人纷纷从这座碉楼之中走了出来,门前有几匹战马,那显然是先行离去了的亚诺侯爵留在这里的。

背负着琪亚娜的普朗吉第一个跨上了战马,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双胞胎兄弟沉声道:“不论你们的心中到底有多少的愤怒与悲伤,此时都必须要压制下来,两位。我们的实力与经验都不如两位,这个时候才更需要两位的帮助,如果两位还在考虑着回去驰援哈利统领,我认为哈利统领绝不会为两位的想法感到高兴。”

“不用你说。”布鲁诺冷冷地瞥了普朗吉一眼,翻身坐上了一匹骏马。

吉尔苦笑着看了一眼沉默的双胞胎兄弟,同样跨上了一匹战马,同时悄悄地对身边的迈斯道:“说实话,如果我和他们互换位置的话,或许我会比他们更加不理智。”

“这是难免的事,我们是人类,而人类往往都是有感情的。至于领袖与王者,他们多少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迈斯的语气也有些沉重,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墙,继续轻声道:“理事长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疯狂之中依然是个谜,我们认识理事长已经有四年了,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我不是在为他开脱,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弄清楚理事长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惊骇。

吉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吗?”

迈斯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他并没有回答吉尔的问题,而是怒吼道:“各位!现在请用你们最大的力量抽打你们身下的战马!那家伙追上来了!”

“那家伙?”吉尔一鞭抽在战马的身上,同时有些迷茫地回过了头——然而入眼之物,却让他的瞳孔骤然间缩成了一个点!

——只见远处,一道猩红的影子正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直冲向众人所在的位置!

“反叛者,必须要清除”

低沉的呢喃声响起,不成人形的格里高利提着半具尸骸,在房屋之上不断地跳跃着,以最快的速度拉近着与众人的距离!

——这场追猎,竟是依然没有结束!

Part.266 搏命

骏马在欧内斯特的小道上狂奔着,其身后是一条不断地在楼房之上跳跃的红色影子。

“那家伙怎么能跑得那么快!他真的是人类吗!”布鲁诺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一眼,怒道,“该死的,我们的战马似乎还没有他跑得快,这么下去一定会被追上的!”

“他那幅模样怎么说都和人类差得也太远了些吧,而且这样的道路没法发挥战马的全部速度,会被追上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迈斯的脸色有些无奈,“但是我们必须要避开正在大道上行进的军士们,如果让格里高利冲进了他们之中,所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条路已经是最好走、最近的一条路了,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让娜的脸色有些担忧,她同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飞掠而来的格里高利,低声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和他战斗,这里是居民区,格里高利可不会顾及那些住在这里的人们是否无辜。”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家伙可不会给我们选择的权力啊。”迈斯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逐渐毕竟的格里高利咬牙道,“以我们双方的速度来看,最多五分钟,格里高利就会追上我们——让娜小姐,做个决定吧,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转到大道上和他交锋?”

让娜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加快了战马的速度:“没什么值得思考的,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选择在这里和他交战。如果能够避免战斗的话当然最好,但如果我们被他追了上来,那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供我们参考了——毋庸置疑,我们不能把格里高利带到大道上,一旦他与军士们相遇,那么不论是我们的损失还是会死亡的人数都会远超在这里作战所造成的结果。虽然有些对不起这里的居民们,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吉尔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让娜,他本来以为让娜会以保护平民为优先,就算她不这么打算,至少也会在做出选择的时候稍微犹豫那么一下。然而让娜的表现显然让他有些意外,这位在他心目中无比圣洁的少女此时却露出了她杀伐决断的一面——毕竟她是罪业之城的圣女,是黑暗的圣女,而不是真正的圣女。

迈斯看向让娜的目光之中则多了几分欣赏,对于具备着监察部身份的他而言,让娜的选择显然和他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随着让娜一同加快了战马的速度。

双胞胎兄弟的呼吸声有些沉重,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是因为格里高利一直抓在手中的老哈利的尸体。小道之中只有马蹄落在石板地面的声音回荡着,格里高利的咆哮声时不时会从天空之中传入众人的耳中,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去思考格里高利距离自己还有多远了——距离王城越近,他们的生存概率才会越高!

“背叛者!亵渎者!”

猩红的影子在小道两侧的房屋与墙壁之上不断地跳跃着,格里高利的怒吼声也距离众人越来越近。然而忽然间,他的怒吼声似乎组成了几个有些模糊不清的词汇,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普朗吉背在背上的琪亚娜,忽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回头看到了这一幕的吉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惊慌地道:“等等,那家伙会不会还有远程攻击的手段?要知道他毕竟也是一位骑士阶,如果他依然能够用斗气释放出远距离的攻击的话,那我们现在的局势岂不是很危险?”

——他的话音未落,格里高利骤然咆哮一声,他右手之上的利爪伴随着他的咆哮声骤然脱离了他的手指,那锋利的爪尖化作了五道闪电,直射向了背负着琪亚娜的普朗吉的后背!

利爪破空之声同样传入了普朗吉的耳中,但这位高大寡言的男人之所以会被选为负责背负琪亚娜的人,显然不单单是因为其实力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在众人之中是最为冷静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躲避那破空而来的利爪已经来不及了,高速奔驰中的骏马让他也没有闪避的机会。但是普朗吉却做出了另一个选择,一个近乎壮士断腕一般的选择!

他忽然用双腿重重地一夹自己的战马,让战马在惊痛之下高高地跃了起来!

爪光一闪而逝,那匹无辜战马的身体被那五道爪光穿透了身体,瞬间化作了一地的尸块,而本来骑在它身上的普朗吉也顿时从空中跌落了下来。人在空中之际,普朗吉便怒喝一声,双臂猛然用力,将背上的琪亚娜扔向了吉尔的方向,而自己却握住了腰间的两柄手斧,在地上一个翻滚便站起了身,盯着迅速毕竟的格里高利怒喝道:“你们先走!这家伙让我来对付!”

“开什么玩笑,他要干掉你甚至只需要一瞬间!”吉尔大惊失色,顿时便降低了自己胯下战马的速度。

“别减速,吉尔!”迈斯从吉尔身边迅速地打马而过,同时用手中的刺剑狠狠地扎在了吉尔胯下战马的屁股上,让战马长嘶一声再次狂奔了起来,“你忘了刚才南丁格尔女士的话了吗?这个时候还要为了别人的牺牲而踟蹰不前才是最愚昧的选择!”

吉尔咬牙道:“可是——”

“别回头!你们继续前进!!”

普朗吉的怒吼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然而这怒吼声似乎有些怪异,因为其中的惊骇之情显然远超愤怒之情。迈斯在百忙之中回过了头,却只见天空之中的格里高利直接越过了准备阻拦他的普朗吉,以惊人的速度直接冲向了背负着琪亚娜的吉尔!

——普朗吉分明已经摆出了战斗姿态,然而格里高利却直接无视了他。此时此刻,对于格里高利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比杀死琪亚娜要更加重要的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猎杀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琪亚娜!

双胞胎兄弟忽然对视了一眼,旋即齐齐调转了马头。格里高利的行动他们也看在了眼里,两人虽然没有交流,但做出的选择却是一模一样——他们两人同时跃下了自己的战马,并且将骑士剑握在了手中!

拦下格里高利,并且从他的手中夺回老哈利的遗体,这是双胞胎兄弟现在的计划!

让娜并没有阻止他们两人,她看了身边的吉尔与迈斯一眼,旋即回过了头再一次打马前进。而在她的身后,双胞胎兄弟已经齐齐跃上了天空之中,挥动手中的骑士剑斩向了格里高利!

轰!

仅仅只是一瞬间,一声巨响便从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那或许是两声巨响,只是这两声巨响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微乎其微,几乎无法分辨出这两声之间的细微差别。但这的确是两声巨响无疑,因为就在三人的身边,两道浑身冒血的身影已经从天空之中轰然坠落,直接撞进了两侧的房屋之中,让两侧的房屋之中多了一片断壁残垣!

布鲁诺两兄弟,仅仅只是阻拦了格里高利短短的一瞬间,便落得了个重伤生死不明的下场!

格里高利的咆哮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显然他对于双胞胎的不自量力感到极其愤怒。他的身体在空中忽然拐了个弯,似乎是打算将双胞胎兄弟彻底置于死地——只是他的身体刚刚一动,却又在空中停了下来,目光不断地在那两片废墟与让娜三人之间游离着,似乎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之中!

但这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猎杀目标正在逐渐地远离自己,格里高利暴怒地咆哮了一声,再一次四肢伏地在房屋之上跳跃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泛动着猩红色的光芒,狂暴的目光之中满是愤怒,速度似乎也再一次变快了些许!

“距离王城还有多远?”让娜咬了咬牙。

迈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涩:“我们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想要平安抵达王城恐怕还有些时候——让娜小姐,我和吉尔或许待会儿也要去拦截他,不论我们能够拖住多久,不论我们成功与否,您都绝对不能回头。只有你们抵达了王城,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才能让齐格飞阁下或是其他强者出面截杀疯狂的理事长阁下!”

让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坚毅:“我明白。”

“您的果断让我佩服,我多少能够明白一些他们称您为圣女的原因了。”迈斯在骏马之上微微鞠躬。

吉尔看着让娜,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表情也被让娜看在了眼中。让娜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笑,看着吉尔微笑道:“你在害怕吗?”

吉尔凝视着让娜,忽然鼓起了勇气,沉声道:“我不怕死,可是我怕就算我们全力出手也拦不住他。我们死了只是小事,我怕你也被他所害——如果你被他追上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最后一句话有些生硬,综合吉尔忽然变得有些羞涩的面孔来看,显然他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因此强行改变了自己的话头。

让娜脸上的笑意更甚,她摇了摇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吉尔,轻轻地张开了口——然而下一秒,她的面色便在吉尔失望的目光之中忽然一变,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两位小心,格里高利已经追上来了!”

吉尔勃然大怒:“老子这就去和他拼了!”

Part.267 晨曦【上】

——贝奥武夫。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

后面的战斗到底是怎么样的,让娜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贝奥武夫在危急关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展现出了甚至能够压制住格里高利的可怕力量,将格里高利追猎的步伐停止了下来。但她不能继续在那里观看,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背上还背负着重伤的琪亚娜,因此在她的口中,故事只能在贝奥武夫出现之后戛然而止。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谁胜谁负、吉尔三人是否从格里高利手下逃出了生天、被格里高利击飞生死不明的双胞胎兄弟是否被他们三人救出——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等到吉尔三人来到他们眼前,或是格里高利狂暴的怒吼声出现在王城之外的那一刻,才能得到解答。

国王城堡的大殿有些寒冷,或许是因为太过空旷了的缘故。由于三王子城堡被梅林和兰马洛克的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导致现在众人只能直接入驻国王城堡之中——这倒也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毕竟雅莎身为新王,这座城堡也理所当然地归她所有。

只是不论是圆桌骑士们还是伊格莱茵夫人,看向这座城堡的目光都免不了蕴含着一种陌生与疏离——就是为了能够入驻这座城堡的权力,无数的骑士与士兵战死在了欧内斯特之中,过往的好友也在战乱之中兵刃相向,自己曾经视作家园的那座花园城堡也不得不付之一炬。

梅林坐在王座的一侧,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城堡的大门处——关于贝奥武夫,梅林的心中始终有些愧疚。他将贝奥武夫留在了城门处,就是为了让他对付率领城卫军的罗伯特的。让儿子对付一位无法下手的父亲,这样的用心显然可以用歹毒一词来形容,而梅林却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有些时候,你的残忍无情简直令人发指,梅林。”

浮士德带着嘲弄的声音忽然从他脑海之中响了起来,让梅林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震——他浑身一震的原因显然不止是因为内心中浮士德的嘲弄,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站在他背后的齐格飞微微推了他一下,让他终于从迷茫之中清醒了过来。

“在问你,接下来该干什么了。”齐格飞面无表情地平视着前方,嘴唇微微动了动,以只有他们俩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王座另一侧,是坐着的雅莎与她身后的伊格莱茵夫人。雅莎并没有直接登上王位,这位少女国王似乎对于成为新王依然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尤其是登上王位的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的现在。

“咳,接下来吗?”梅林连忙揉了揉脸,强行将自己的表情从呆滞变作了严肃。他环视一圈,目光从在场的众人脸上扫过,缓缓地道:“接下来,我们要准备好迎接敌人从正面攻来的攻势,为了抵御德雷克军,我们需要聚集每一份能够用上的力量。”

比起之前在广场上与欧贝克决战之时,现在还在大殿之中的显然要少了几个——斯万与卢克两人离开了现场去处理其他事务了,等待他们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整理需要处理的贵族的名单、整合依然能够战斗的监察部监视者与能够信任的贵族骑士、安抚因为王城大乱而陷入混乱的个别无辜贵族们以及调集王城御林骑士的军械与物资运送往城墙的方向;骑士长理查也不在这里,他率领着御林骑士们先一步赶往了王城高墙,王城高墙之上还有少量贵族骑士正在坚守城墙,他们之中的一部分能够成为自己这一方的力量,另一部分则需要以雷霆手段灭杀,他需要带着最为精锐的御林骑士们为正往王城赶来的兵团军士们开辟道路;威廉也暂时离开了大殿,他本来应该留在大殿之中的,但是现在唯一能够为琪亚娜治疗伤势的就只剩下了威廉,而琪亚娜的伤势又过于严重了些,所以他必须先替琪亚娜治疗伤势;同样不在这里的还有不休骑士伊兹卡,他正与天鹅贵族们以及雅各布的黑甲军士们在王城之中巡逻,以防还有心怀不轨的贵族骑士在王城之中潜伏。

当然,教皇也同样不在这里,这位教皇殿下本来就只是短暂出面而已,既然法师塔已经从王城之中退去,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虽然他最后似乎想对梅林与威廉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闲庭散步地离开了王选钟塔之下。而随着他的离去,本来变为了极昼的天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夜色也再一次降临在了欧内斯特之中。

“等一下,现在我们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梅林的话语出口后,莱昂纳多的脸上第一个浮现出了一丝不解,“王城之中的局势多少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我们第一个该做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前去营救三大骑士团团长、并且将掌灯人们一网打尽吗?”

梅林叹了口气:“莱昂纳多,你自己想想看,凭我们这些人的实力,有什么资格从十余位掌灯人之中将那三大骑士长与斯图加特陛下救出来?——一扇铁门关住了一位壮汉,几只蚂蚁想要用自己的尖牙咬开铁门,你觉得这样的事情现实吗?”

兰斯洛特轻轻地咳了咳:“我们应该还不至于到蚂蚁那个程度吧?”

“是夸张了一些,但是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梅林摇了摇头,叹息道,“漫步者、神眷者、怒焰之潮,这三位是实打实的大魔导师,他们的实力与尤瑟夫、狮心王以及狂信公互相抵消,暂且不论;但剩下的那几位掌灯人每一个都具备着不逊色于罗根的实力,他们几人要联手对付天鹅公与贝克显然是绰绰有余,只不过他们或许是在顾忌着本来同样身为大骑士的陛下,又或许他们本就有所保留,这才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如果我们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出手,运气好的话大概只会死那么几个人,运气差的话——诸位,在掌灯人们的拼死反抗之下,别说王城了,欧内斯特还能留下多少都是一个问题。”

莱昂纳多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那既然如此,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应该立刻赶往王城高墙早做准备吗?”

梅林再一次摇了摇头:“的确我们马上就要赶往王城高墙,但是并不是我们所有人——至少你和培克不能去,伊格莱茵夫人与陛下也同样不能去,让娜也必须留在这里,圆桌骑士也只需要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就行了,其他人通通留下。”

齐格飞皱了皱眉:“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雅莎应该不需要留在这里吧?”

雅莎也点了点头,疑惑地道:“老师,这一战不论胜败都是最后一战了,我身为帝国的新王,如果这个时候还要缩在大家的背后,未免会让所有人看不起。”

“我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各位,我们的胜利条件并不是【击败德雷克】这么简单的。德雷克的胜利条件只是攻破王城击败我们,他的死亡与否完全无所谓;而我们却不同,如果雅莎死在了城墙上,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梅林的面色无比严肃,一字一顿地道,“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家伙始终没有露面,而那家伙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他想要对雅莎动手,那么对于他而言最好的位置,无疑就是一片混乱的战场。”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还有一个幕后黑手没有出现吗?”

“别忘了,无面之王的一号始终没有出现,一直以来,我们最大的对手都是【二号】,而不是那位【一号】。”梅林皱着眉头,看向了最远处的瑞格蕾尔与紫鸢尾父女,“不论是仆从和猎户,还是避役与二号,告诉我的几乎都一模一样——一号从来没有出过手,他只负责为大家联系工作,并且为他们做好准备工作以及善后。那位一号仿佛就只是一个后勤工作者一般,从来没有任何关于他实力与本人的情报出现过。但他身为无面之王的领袖,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我很怀疑那家伙才是整个无面之王之中最棘手的那一个。”

仆从已经从众人的身边消失了,毕竟她是杀害艾克特的元凶之一,虽然梅林现在能够和她达成合作的关系,但是圆桌骑士们是绝对不会饶恕她的,纵使圆桌骑士们根本就不知道真凶就是这个小女孩。

“我赞成你的意见。”伊格莱茵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梅林的安排定了下来,“那么就按照你的计划行动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太多,德雷克随时都有可能突袭王城。”

梅林站起了身,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看着众人张开了口——只是最后,他却摇了摇头,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外的天空,悠悠地叹了口气。

“各位,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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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68 晨曦【下】

“各位,天快要亮了。”

不知是命运的指引还是机缘巧合,就在同一时间,站在欧内斯特高墙之上的德雷克也眺望着自己头顶的天空,低声喃喃道。

罗根几人同样站在高墙之上,王城之中的失利让厚土几人在面对德雷克时总有一种尴尬的情绪,本来对于他们而言,德雷克不过是一个负责指挥战斗的普通贵族而已,与他们这些魔导师根本无法比较。但现在,德雷克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攻破了欧内斯特的高墙,而自己等人却没能守住王城,甚至还将欧贝克留在了那里。在这样的比较之下,本来自视甚高的厚土几人面色不免都有些难看。

——更何况,暴岚还死在了王城之中。

距离暴岚最近的厚土全程目睹了暴岚的死亡,那一道从天空中劈落下来的雷霆实在是太过骇人,虽然暴岚的身体被突然踏入魔导师境界的梅林锁定在了空中导致无法躲避,但就算她能够躲避,厚土也不认为暴岚能够躲开那道雷霆——那道来自于教皇的裁决天雷实在是太过可怕,厚土现在想起来,额头上都不由自主地会渗出冷汗。

罗根的面色依然平静,仿佛在王城之中的失利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一般。教皇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追圣所参与战斗也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对于已经发生了的情况,他不会再多作后悔与愤怒。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去思考为什么追圣所会加入战斗,而是如何攻破王城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损失了多少?”

罗根扫了一眼城墙之下忙碌的军士们,回头看向了身边的德雷克。他的语气依然和往常一般漠然,似乎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依然没有将德雷克放在眼里。对于刚刚完成了攻破欧内斯特这一壮举的德雷克而言,这样的反应对他显然是不公平的,但德雷克毕竟是德雷克,他的脸上根本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甚至还显得更加礼貌了几分,仿佛就算攻下了欧内斯特,他也依然是法师塔的走狗一般。

——事实上,这样的定位并没有问题,只是对于一位刚刚得胜的统帅而言,先要如此之快地将自己的心态摆正,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损失不算大,大部分的损失都是我必须要清除的腐肉,真正的损失完全可以接受。”德雷克微微低了低头,轻声微笑道,“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比起攻下了欧内斯特高墙这一说法,真正的事实反倒更接近于‘他们将欧内斯特的高墙拱手相让’了。因此虽然我们的损失不大,但是他们也远远谈不上损失惨重。”

面色苍白的蚀水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道:“你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吗?”

“我也很想追上他们撤退的步伐,但很可惜的是,城墙上当时有一只名为格里高利的野兽,导致我们只能暂时停止前进的步伐。”德雷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半分的波动,“我们的军队之中缺少能够与格里高利正面抗衡的存在,如果让普通的军士前去送命,那样未免又太不值得了一些。更何况他们撤退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快,甚至那种撤退实在是过于井井有条了一些。从他们留下的痕迹上来看,他们的撤退不但没有任何的混乱,甚至连军械都全部带走了,如果贸然追上去,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关于格里高利,那是计划的一部分。”罗根瞥了一眼蚀水,目光中隐约带着一丝警告。他轻轻地拍了拍德雷克的肩膀,语气之中带着赞许,“做得很不错,德雷克阁下——接下来的战斗依然需要由您来指挥,我们法师塔缺乏像您这样能够掌控战局的人,因此我们不会与阁下抢夺军队的指挥权。如果需要我们法师塔出手的时候,请尽管开口。”

他的语气很真挚,让厚土与蚀水忍不住齐齐将惊诧的目光投向了他。甚至就连德雷克也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一刹那,才忽然微笑道:“向您致敬,罗根阁下。这就是为什么我更愿意与法师塔合作的原因,比起在熟悉的愚者手下拼命,我还是更喜欢跟随在陌生的智者身后。”

蚀水向前走了一步,皱眉道:“罗根,如果他——”

“我相信他。”罗根摇了摇头,打断了蚀水的异议,“更何况我需要相信他,因为他的能力值得我信任。如果从个人实力上来看,恕我直言,我们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位德雷克公爵,这一点毫无疑问;但现在我们面对的局面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够解决的,梅林他们在王城之中的反扑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以德雷克阁下和他的士兵们还是以我们法师塔,都很难从王城那数千骑士的手中讨得了好。只有我们联合在一起,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攻破王城,建立起我们的魔导国——为此,我们需要一位优秀的统帅,而这个职位显然不是你我能够担任的。”

德雷克轻轻地笑了笑:“感谢您的认可,罗根阁下。”

蚀水叹了口气,终于闭上了嘴。罗根说得没错,虽然德雷克是个外人,让一个外人掌控军队实在是有些难以让人放心,但德雷克也是他们之中最适合掌握军队的那个人。所以她只能摇摇头,重新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厚土的身边。

见两人都没有了异议,罗根看向了德雷克,低声道:“那么接下来,魔导国的第一位元帅德雷克阁下,您准备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呢?”

“——现在。”德雷克眯了眯眼,微笑着对罗根道,“他们的体力消耗远比我们严重,王城之中的骑士们也在彻夜的战斗中精疲力竭。如果现在让我们的士兵休息,最后吃亏的反而会是我们。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发起进攻,从这道凯旋门,直接杀向王城的征服门。”

罗根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么,我们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

“做一点小小的准备工作。”德雷克将目光投向了城墙之下忙碌的士兵,微笑道,“首先,罗根阁下,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对于各位而言,这些欧内斯特的居民算是什么呢?”

罗根沉默了一下:“是未来的魔导国国民。”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在这场即将展开的城内大战之中被牵连,我让这些本来居住于城北的普通市民们全部离开了自己的房子,将他们赶往了南方。”德雷克脸上的微笑有些温和,“如果他们在欧内斯特的其他区域里还有朋友或是亲人,我当然不会阻拦这些难民投奔他们;但如果他们没有,那么他们就只能彷徨在我的清剿区域的外围,直到战争正式打响的那一刻。”

罗根轻轻地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道:“清剿区域的外围?”

“想必您应该已经明白了。”德雷克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大街上攒动的人影低声笑道,“征服门前的那片广场,是一片很不错的区域。我已经告诉了那些难民,战争打响之后如果他们还没有从广场上消失,那就不能怪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难民只能央求王城里的家伙们打开大门,将他们全部放进去。”

他叹了口气,继续笑道:“到时候,如果他们不打开大门,那么这位新王的声望就会一落千丈,甚至那些骑士们都会为此产生极大的不满,因为他们是一群骑士;而如果他们打开了大门——那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罗根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还算不错。”

“阁下,天已经亮了。”德雷克看着天际的一缕鱼肚白,轻声道,“不过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便是晨曦之前的那一刻——只是不知道,这份黑暗到底是来到了我们这边,还是他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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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69 帝国人【上】

“紧张吗?”

梅林随意地挥了挥自己手中的巨**杖,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未恢复还是紧张,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接二连三的战斗让梅林的魔力几乎挥霍一空,所幸他在与暴岚之间的战斗中突破到了魔导师的水准,魔力的恢复速度远比过去要强,此时也算是回复了八成的战斗力。

齐格飞将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梅林:“八岁的时候,我就在战场上伴随着父亲一起冲杀了。”

“八岁?你八岁的时候就在杀人了?”梅林愣了愣,有些惊愕地看着齐格飞,“我倒是有些好奇八岁的你是什么模样,那个时候的你也和现在一样具备着反人类的体质吗?”

“倒不至于和现在一样,不过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米七了,你现在的身高和我十二岁的时候差不多。”齐格飞微笑着拍了拍梅林的肩膀,语气之中满是好笑。

“梅林阁下,我们准备得差不多了。”亚诺侯爵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此时两人正在王城高墙之上的一座箭塔之内,由于军队里并没有太多的弓箭手与弩手对于那些骑士阶的强者而言,弓箭与强弩显然毫无意义因此这座箭塔就被梅林当做了指挥处,一些他所需要的器材与道具就随意地堆在箭塔的角落里。

梅林耸了耸肩,将监察部的长袍裹在了身上,抬手就指向了箭塔的大门一根幽蓝色锁链自他的手心飞射而出,无比精确地缠绕在了大门的把手上,然后将大门打开了来。

“难怪人人都想变强,变强了以后生活果然会方便很多。”看着亚诺侯爵大步走进了箭塔之中,梅林眉飞色舞地对身边的齐格飞笑道。

齐格飞叹了口气:“相信我,朋友,绝大部分的人想要变强都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带来的军士已经在各处就位了,御林骑士们则在理查阁下的调度之下分散在了军士们之中。兰斯洛特、高文、特里斯坦以及伊兹卡各自带了五十名御林骑士组成了剑士队以应对突发情况,天鹅贵族们与雅各布阁下的黑甲军士也分派了一部分的战力来到高墙之上协助防守。”亚诺肥胖的身躯进入箭塔的一瞬间,箭塔内的空间似乎便被压缩了一大半,他一手不断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手则握着腰间的骑士剑,努力地摆出了一副精干的模样。

梅林伸了个懒腰,悠闲地道:“德雷克的士兵到了吗?有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的消息吗?”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没有,德雷克的军士还没有抵达,倒是有不少居住于城北的平民正在往王城的方向聚集。”亚诺侯爵摇了摇头,箭塔内显然比箭塔外要更热,这让他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不过有斥候的消息传来,找到了三个自称是帝国志愿军的勇者会学生,他们自称是让娜小姐的护卫,有很重要的消息要通报给梅林阁下你。根据那些之前在高墙上战斗的志愿军所说的话,这三人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他们现在正在高墙下等待。”

梅林的目光一亮,笑道:“让他们过来吧,那三个家伙的确是我的老朋友,并且他们或许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需要告诉我行了,我们出去吧,你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这指挥部或许就要被你的汗水淹没了。”

亚诺侯爵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连忙离开了箭塔箭塔外至少还有一点晨风,这箭塔内就完全和蒸笼没有区别了。以齐格飞那一身重铠以及梅林那一身长袍,能够在箭塔内神情自若地呆如此之久,亚诺从心底里对这两人感到佩服。

“你真的觉得,这一次由你来担任指挥是正确的吗?”齐格飞看着亚诺离去的背影,跟在梅林身后低声道,“说实话,亚诺侯爵虽然被人称之为【摆设元帅】,但他的军事素养至少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否则斯图加特陛下也不会任命他为帝国元帅了;理查阁下更是参与过当年那场大战的人,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过无数场,经验之丰富无人能及。指挥官的任务交给他们两人显然是更好的选择,但你却选择亲自担任指挥。”

梅林走出了箭塔,望着微微发亮的天空眯着眼睛道:“你现在说话比以前要聪明了,以前的你会直接提出异议,而现在的你却会用疑问句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小齐格,我们的对手是谁你应该很清楚,老哈利的军事素养也绝对不逊色于亚诺和理查。然而老哈利却战死在了高墙之上,虽然有一定的意外因素,但根据回到王城的军士们的说法,德雷克是一个冷酷无情、诡计多端且极其高明的将领。如果单纯地从将军的角度上来看,我们之中没有人能比他更强,不论是亚诺还是理查,比起德雷克似乎都要逊色了那么一些。”

“所以你认为,你是那个能够与德雷克一较高下的指挥官吗?”齐格飞似乎有些想笑。

梅林回过了头,轻声道:“我不是,我根本就是个菜鸟,指挥小规模的战斗也就罢了,但在这样的大战之下,我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新手但是就是要我这样的新手,这种同样擅长阴谋诡计的新手,才能对付德雷克这种经验老到的指挥官。”

齐格飞摇了摇头:“因为你是一个新手,所以你能够想出出其不意的计划打败德雷克梅林,这样的说法太过儿戏了一些。这种新手打败老手的故事只会在童话里出现,这是战争,是实打实的战争,战败的一方只会迎来死亡,而不是丢盔弃甲被赶出欧内斯特这么简单。你确定要担任指挥官吗?”

“刚才的理由只是其中之一,我担任指挥官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梅林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齐格飞,你仔细地想一想,如果我、理查、亚诺、德雷克四人同样都是新手指挥官的话,这一战谁会更占据优势?”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你。”齐格飞想了想,点头道,“我不相信德雷克会比你更加狡猾,至少如果把面对主教和全知者的人换成德雷克,我相信他现在已经死了但德雷克可不会变成新手,除非你现在能一棒子把他敲成植物人。”

梅林咧了咧嘴:“不,你错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都是新手。”

齐格飞愣了愣,停住了脚步看着梅林。

“这是一场全新的战争,是在过去的历史之中从未发生过的战争,就算他是德雷克,在这场战争面前也和新手没有任何的区别。”梅林走到了城墙的边缘,他双手按在城墙的墙垛之上,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战之中,有无数的魔法师与追圣所信徒,有数千名骑士阶的强者,有不计其数的强大武者与魔法师,还有王城高墙这种被赋予了无数魔法的壁垒齐格飞,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战争,在过去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战争之中,都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多的强者,更没有出现过魔法师参与战斗的局面。德雷克擅长的只是正常的战斗,但这一战”

他回过了头,在晨曦之下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这一战,是一场没有人参与过、未来或许也很难再次出现、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战争。”

齐格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巴姆鲁克的手骤然用力!

“你在兴奋,当你听到这一战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时候,你浑身上下的热血就已经沸腾了。”梅林看着齐格飞,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去战斗吧,小齐格,我知道你期待这样的时刻已经期待了很久了。我不会说什么诸如【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类的上古纪元的古语来扫兴,我只知道,荣誉只配强者获得。”

齐格飞缓缓地松开了剑柄,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大笑过了,但是他现在很想大笑,很想用这样的气势去对着王城之外大笑!

“帝国人!!”

齐格飞猛然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他背后骤然张开了那对龙翼,在一种军士们的惊呼之中骤然腾空而起,宛如战神一般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我是齐格飞,就是你们几乎都听说过的那个齐格飞!”齐格飞大笑着将巴姆鲁克举到了头顶,黑色的火焰在剑上熊熊燃起,“但是现在,我更是你们的战友,是你们的同胞,是你们的伙伴!”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沉默,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骤然从高墙之上爆发了出来这是齐格飞!这是齐格飞!所有人的呼声全部汇聚成了这一句,身为帝国最为著名的新星,身为被誉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天才”的齐格飞,仅仅只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就足以让这些军士们燃起空前的斗志!

那条人形的巨龙在平日里只会让人感到恐惧,他那不似人类的体型更是让人和他说一句话都忍不住双腿打颤。但此时此刻,他出现在战场之上,却只会让所有人感觉到无限的安心不论齐格飞的实力到底如何,仅仅只是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这副模样,就足以让所有人感觉到他那完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力量与强大!

“我不是梅林,说不出那么多华丽的辞藻来激励各位。”齐格飞放下了剑,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王城高墙,“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我们是帝国人!我们现在举起手中的武器,是为了捍卫家园,捍卫荣耀!”

一缕金色的阳光忽然从地平线上腾了起来,落在了齐格飞的身上。

“捍卫荣耀!”

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自王城高墙之上响了起来,此时此刻,这些站在王城高墙之上的军士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分别他们曾经或许是骑士、是贵族、是盗匪、是军士、是贵族的侍卫,但就在这一刻,他们的名字只剩下了一个!

帝国人!

Part.270 帝国人【下】

嘈杂的人声充斥在高墙之下的广场中,惊慌失措的人们推推搡搡地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地传来孩子和女人的哭泣声与男人的怒吼咒骂声。

托里曾经见过这一幕,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欧内斯特人,十余年前的那场大战摧毁了他的家园,让他只能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从偏远的小村里迁徙到欧内斯特之中。对于一位乡下人而言,欧内斯特的纸醉金迷实在是太过夺目,那昂贵的物价更是让托里一家人的生活举步维艰但至少,这里的生活是安全的,是公平的,只要在欧内斯特之中,就永远不用担心盗匪与野兽的侵害。

至少几天之前的托里,是这么认为的。

“爸爸,我饿了。”他怀中的小女孩忽然有些委屈地抬起了头,双手轻轻地拉了拉托里的衣襟。女儿的目光让托里不免有些心疼,他只能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自己的女儿,同时对身边的妻子努了努嘴,示意她将所剩无几的肉干与面包给一点给女儿。

嚎哭着的妇人从托里身边跌跌撞撞地挤了过去,撞得托里一个趔趄。他本想转身骂上两句,但那妇人的嚎哭声却让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因为那妇人的孩子似乎是在人潮之中走丢了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军士,眼前是冰冷的高墙与高墙上的投枪,战争一触即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弄丢了自己的孩子,托里认为如果是自己的话或许自己会比这位妇人更加惊惶。

高墙上的那些骑士正在高呼,他们正在为了荣誉而战,为了胜利而战,但绝不会为了自己这些普通人而战,托里很清楚这一点他见过那些趾高气昂的骑士们,对于他们而言,荣誉与胜利才是他们追求的东西,至于他们这些普通人,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门不会打开的,托里心里很明白。

背后的那些士兵躲在房屋之中,他们的人在黑暗里,目光却落在王城的高墙之上。这些士兵虽然嘴上说着“为了防止北城居民在战争中被波及”而将他们赶出了家里,但实际上这些士兵的企图并不难猜。他们想用自己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去骗开王城的征服门,因为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入王城但不论征服门是否会打开,自己这些普通人的结局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如果开门,身后的那些士兵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杀向征服门,没有人会在乎自己这些人的死活;如果不开门,那等待自己这些人的就会是暴雨一般的投矛以及身后挥来的兵刃,普通人在战场上想要生存下去,可能性微乎其微。

站在天空之中的那道人影吸引了托里的目光,那个背生双翼、头生双角的高大身影正在用简单的言词调动高墙上的军士们的士气与战意。他做得很成功,出乎意料地成功,听听那些骑士们的高呼声就一清二楚了。只是对于托里而言,这些说辞全然没有任何意义,他不在乎荣耀,也不在乎胜利的到底是谁,如果放弃尊严就能让自己的妻女活下去,那么托里随时都可以跪在地上用最谦卑的姿态舔别人的鞋子。

他咽了口唾沫,用无助的目光看向了高墙之上。

只有神灵,才能拯救他们了吧。

“蟹有双钳,巨蟹也一样。”

梅林扫了一眼吉尔三人,摇头叹息道:“无面之王的第五人应该就是格里高利,或者说格里高利与罗宾汉两人。按照罗宾汉的说法,过去的一切行动几乎都是由他负责的,格里高利已经很久没有作为无面之王行动过了但是显然,巨蟹真正的力量并非是罗宾汉,罗宾汉一个人还不足以与猎户避役二号他们相提并论,因为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而格里高利,这恰好填补上了这最后的空缺。”

“我只是很好奇,格里高利到底是怎样瞒过监察部的。以监察部那群家伙的能力,绝不可能会忽略了格里高利潜在的危险性才对。”梅林顿了顿,继续低声道,“他的疯狂源于他口中的,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个被他称之为神的家伙应该就是无面之王的一号,为曾经的格里高利带来了救赎的男人。他的本性或许并不坏,过去的他也的确没有对自己的性格进行任何伪装因为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他只是一件兵器,一件只要在合适的时间触发、就能够达到完美效果的杀戮兵器。”

吉尔咬了咬牙:“会长现在还在和他战斗。”

“你们刚才已经汇报过这个消息了,我听得很清楚。遗憾的是我现在并不能派人去救他。”梅林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很感谢你们所汇报的一切,但是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相信贝奥武夫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他不是个”

吉尔怒道:“梅林阁下,相信贝奥武夫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对手是理事长,是过去就能与三大骑士长交手的格里高利!就算会长在他那柄卓越之剑的帮助下具备了远超过去的惊人力量,但是那份力量也一定有着期限!只要时间一到,恢复正常的会长会在转眼间被格里高利杀死!”

梅林冷冷地看着吉尔:“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派谁去帮忙?”

“齐格飞阁下就不错。”吉尔想也不想地开口道。

“齐格飞派出去了,你来守城吗?如果齐格飞战死在了格里高利的手里,你来负责吗?”梅林的目光有些阴森,语气也愈发不善,“吉尔,我真的很怀疑你是否真的具备领导力,你刚才的提议让我对你的评价瞬间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能够和格里高利战斗的人在我们这里没有几个,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有空。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救下贝奥武夫,那你大可以单独行动,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以你的实力,或许一个照面就会被格里高利撕成碎片。”

吉尔的脸色由于愤怒而有些涨红,他正想张口说话,迈斯忽然长叹一声,摇头道:“别说了,吉尔,梅林说得没错,我们不能为了帮助会长而将保卫王城的力量分散。你想帮助会长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梅林阁下或许比我们更想去帮会长,只是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吉尔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墙。普朗吉面带歉意地回头对梅林点了点头,旋即跟在了吉尔的身后。然而迈斯却并没有行动,他站在梅林的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对梅林说些什么。

“你想说我太过冷血了吗?”梅林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微笑,看着迈斯道。

迈斯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毕竟是监视者,这种时候孰重孰轻还是能够分清的。我只是想说,梅林阁下,吉尔之所以能够让大家都跟随着他,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鲁莽且冲动的义气。他没有您的冷静,没有齐格飞阁下的强大,但他和会长却是同一类人至少我们跟在他们的身后时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被他们放弃。”

“你觉得我放弃了贝奥武夫?”梅林眯着眼睛道。

迈斯摇了摇头:“我从没有这样说过。”

“我明白了,你在暗示我。”梅林忽然扬了扬眉,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指的不是贝奥武夫,你指的是城下的这些普通帝国人。”

迈斯看着梅林诚恳地点了点头:“梅林阁下,他们在这一战之中是无辜的,监察部为帝国而生,但如果帝国之中没有帝国人,那么帝国就什么也不是我不会请求您打开征服门,但是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想到拯救他们的办法。”

“你的提议似乎和吉尔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却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流氓行径。”梅林笑得更开心了,迈斯根本无法看出这位半精灵的想法。

迈斯垂下了头:“我只是提议而已,您可以当做没有听到我的胡言乱语。”

“不,恰恰相反,我满足你的愿望。”梅林咧了咧嘴,忽然转过了身。他没有回头看迈斯,但声音却飘进了迈斯的耳中,“这样的屠杀是没有意义的,我是精灵族,热爱生命的精灵族,对于如此惨痛的死亡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我们的陛下也不能容忍这样的屠杀,如果一位国王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庇护,那这一定是一位不合格的国王。”

他的身体微微一顿,忽然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迈斯。

那微笑很和蔼,很温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迈斯却猛然在这位年轻的半精灵身上看到了那个永远在黑暗里拄着拐杖的瘸腿老人的身影。

“更何况我也是帝国人,不是吗?”

Part.271 凡人的勇气【上】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托里已经能够听见从身后传来的盔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以及脚步声了那代表着叛军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地被消磨尽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动攻击。

而他们发动攻击的那一刻,自己这些位于战场最中央的普通人,结局可想而知。

“只要战争一旦正式打响,你就抱着孩子先走去哪里不重要,只要不呆在这里就行了。”托里深吸了一口气,将怀里一脸迷茫的女孩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他看着自己面色惨白的妻子,继续沉声道:“相信我,只要战争正式打响,这些叛军的搜索力度就会大幅度降低,他们所有人都会向着王城的高墙进发。到那个时候,你们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躲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刻就行了。”

妻子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行,这些家伙对于女人和孩子多少会有些怜悯之情,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这种正值壮年的男人。”托里的面色也有些苍白,他握紧了腰间别着的那柄火叉,低声道,“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我们必须要留下了。”

妻子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双眼之中的泪水越蓄越多。托里的鼻子也有些发酸,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直起了身子,按着自己妻子的肩膀沉声道:“你们一定要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他没有多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他只是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女,然后便回过了头,看向了背后那些躲在房屋之中的军士们他没有选择冲击王城征服门,身为欧内斯特的居民,王城对于他们而言象征着权威、尊严以及高贵,纵使是到了这样的关头,这些欧内斯特人也对于王城征服门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

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欧内斯特人,虽然托里也不是,但他在这里住得已经够久,已经被同化成为了一位标准的帝都居民。但那些自城外而来、只是在欧内斯特城北歇歇脚的商人却不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聚集在了王城的征服门前,不少人似乎准备去和高墙之上的军官对话,打算让高墙上的骑士们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家底丰厚,在他们的世界里,钱能够做到很多他们本来做不到的事情,因此他们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的,那些守在高墙之上的骑士们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大门打开托里很清楚这一点,他见识过这些骑士老爷的家底到底有多么丰厚,这些商人以为自己那数百个金币的资产已经算得上是丰厚了,然而对于那些骑士们而言,这数百个金币甚至连“财宝”都算不上,甚至连让他们心动都有些困难。

一名身材肥硕的商人忽然嚎叫着冲向了大门,那名商人的体型显然证明了他平日里所生活的环境到底是何其奢靡,而此时此刻面临着生命的威胁,他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坏。在巨大的恐惧的逼迫下,他冲向了征服门,打算用自己丰厚的家产来交换自己入城的资格可惜的是他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他在腹中所做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转化为具体的词汇,便被一柄投矛钉在了地上,所有的话语也都变成了惨叫,回荡在这一片死寂的广场之上。

恐惧,焦虑,惊惶,绝望,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名商人的惨叫之中逐渐发酵。

然而下一秒,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却猛然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并且与此同时,那名商人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化作了一座满脸惊骇的结晶雕塑,只有结晶记载下了在那一刻他的惊慌失措与不可置信。

“还有谁想冲击征服门吗?”

征服门只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那显然与叛军们所期待的征服门大开有所不同,因此没有一个人展开行动。在市民们惊恐的目光之中,城门内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抱着巨**杖的漂亮银发半精灵,他的表情有些散漫,似乎这广场上的绝望与恐慌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来此游玩的过客而已。

显然,那座惊骇的商人雕塑,就是他的杰作。

那名半精灵站在征服门前,忽然从怀里摸索出了一根烟斗,皱着眉头叼在嘴里吸了一口。与过去的每一次尝试都一样,他再一次被刺鼻的烟气呛得连连咳嗽,同时皱着眉头将烟斗放回了怀里。

广场上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这个漂亮的银发半精灵忽然从城门里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这么一出行为艺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梅林,你们之中很多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同时我也是这座王城高墙之上的守军的元帅,也是将你们关在大门之外的罪魁祸首。”梅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笑了起来,看着这些市民们微笑道。

“我们都听说过你,你是个仗着齐格飞的威名在欧内斯特作威作福的家伙!”一名商人率先嚎叫了起来,“凭什么你这样的家伙来当元帅?凭什么将我们关在门外?我们也是帝国人,难道就不配”

“首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梅林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法杖,下一秒,四面高大的结晶墙壁在刹那间拔地而起,将那群商人全部关在了其中,“目前为止我们夺回帝国的行动基本上都是出自我手,而我本人也是魔导师阶位,相信二十岁以下的七阶魔导师已经足以让你们这些家伙闭上嘴了吧?”

“第二个问题”梅林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严肃地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道,“我并不打算将各位关在门外,如果我真的有这个打算,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广场上的人群骤然骚动了起来,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喜悦之情。对于这些心中充斥着怀疑与恐惧的人们而言,梅林简单的几句话显然不可能让他们彻底获得信任他们也根本不相信这些贵族老爷会冒着丢失征服门的风险来拯救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结晶的高墙渐渐破碎,梅林看着那群瞬间老实了的商人们,继续笑道:“当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进入王城的,我们不能让王城最后的屏障失去作用。如果大家都要进城,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一起去死。”

托里看着周围满脸不安窃窃私语的人们,一股勇气忽然从他的心底涌现了出来。那座惊恐的商人雕塑就在眼前,然而它却并没有让托里退缩。他拉着自己的妻女大步走到了所有人的前方,大喝道:“梅林阁下,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我的妻子与女儿进城!”

梅林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只有一个请求?那我现在让你去死,只要你一死你的妻女就能进城,你愿意吗?”

托里深吸了一口气,蓦然举起了自己腰间的火叉,怒吼道:“求之不得!”

他手中的火叉刚刚举起,一根锁链便以极其惊人的速度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直接将他握着火叉的手锁定在了空中。托里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半精灵,却只见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同时让开了自己身后那征服门所打开的细小缝隙:“那么,请进城吧,帝国人。”

托里愣了愣,有些怀疑地道:“你是说,我的家人可以进城?”

“我从不骗人。”梅林肃然道。

城墙上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咳嗽声,似乎以齐格飞为首的骑士们此刻齐齐患上了感冒。

托里脸上刚刚露出喜色,甚至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人们便齐齐炸开了锅。男人们纷纷涌上了前来,牵着自己的妻儿七嘴八舌地证明着自己是帝国人,想要让自己的家人进入王城之中但梅林的脸上却再没有了任何的变化,他只是保持着那一成不变的微笑,然后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当他举起了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因为当他举起手的那一刻,遮天蔽日的巨大魔法阵,自他的身后蓦然张开!

这是梅林进入魔导师阶之后第一次张开自己的奥术魔法阵,而那奥术魔法阵的大小实在是过于惊人了些,就连齐格飞的脸上都不免出现了一丝诧异。那魔法阵的大小甚至能够与征服门相比较,繁复的魔力线条与图腾遍布了魔法阵的每一个角落,纵使是最不懂魔法的凡夫俗子,也会在梅林这恐怖的魔力眼前震撼得无话可说!

曾经的梅林,并不具备着这样的魔力,他所具备的只有惊人的魔力操纵力而已;但此时此刻,他的魔力总量甚至已经接近了八阶魔导师,只是突破到了魔导师阶位,他的实力却一步登天!

“现在,”梅林的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奥术魔法幽蓝色的光辉将整个征服门映照得灯火通明,“各位,请先听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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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72 凡人的勇气【下】

托里的妻子抱着一脸懵懂的女儿担忧地站在征服门的门缝前,她回头看着托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梅林轻轻地咳了咳,让她依依不舍地进入了王城。

“现在,各位。”梅林回过了头,看着眼前那些目光中燃起了些许希望的市民轻声道,“我会按照我所许诺的那样,让大家的家属进入王城但是我必须要说明一点,那就是现在在场的各位之中,或许有超过一半的人待会儿都会战死在这里。待会儿各位的家属进入王城时,叛军也会发现城墙前的骚动,并且判断出我们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到那个时候,他们必然会为了破坏我们的行动而发动攻击,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坐视我们在这里笼络人心。”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轻笑道:“是的,各位,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笼络人心,我可以毫不掩饰地这么说。帝国的国王是帝国人的国王,如果没有帝国人聚集在他的麾下,那么这个国王就毫无意义。我不认为我的动机需要进行任何的掩饰,因为不论我是不是为了笼络人心,我都确切地做出了【保护帝国子民】的行为。”

梅林的目光扫过了一众市民,微笑道:“如果各位对我的说法有任何的异议,随时可以提出来。”

“您的说法没有任何的问题,请赶紧让我们的家人进城吧!我们会留在城门外守护王城大门的!”人群里响起了一个有些焦急的男声。

梅林的脸色忽然微微一沉,他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在场的众人冷冷地道:“先生们,我相信各位对于自己的家人都有着足够的热爱,各位愿意留在城外的决心我也很清楚但是决心是远远不够的,你们是否真的明白你们待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你们是否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先说清楚,各位,待会儿敌人会开始发起攻击,你们面对的会是明晃晃的武器,是敌人狰狞的面庞,是身边熟人的鲜血与残肢断体。这和你们过去在街头巷尾的斗殴不同,这是战争,战败者面临的不是耻辱,而是死亡!”

“当然准备好了!”此起彼伏且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声音显然没有了之前洪亮,因为有一部分的人脸上已经出现了犹豫。

梅林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继续冷冷地道:“你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击败你们的敌人,而是用你们的肉身去拦住敌人,用你们能够用上的一切、为你们的家人争取存活的机会。我再重申一遍,你们的任务是送死,而不是打败敌人,即使如此,你们也依然拥有足够的勇气吗?”

他忽然一把抽出了托里腰间别着的火叉,高高地举了起来:“看见了吗,你们的身上穿的是布衣,连布甲都算不上;你们的武器是火叉、锄头、镰刀、铲子等一系列根本称不上武器的东西;你们的战斗经验几乎为零,任何一名军士都能够在短时间内杀死你们,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依然有勇气守在这里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战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如果你们在战斗的过程中由于恐惧而逃跑、打算混入家属的队伍里逃入王城,那么我们会直接关闭王城的大门,我也会立刻回到高墙上准备战斗,你们明白吗!”

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对于普通的市民们而言,想要做到慷慨赴死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一天之前,他们还是生活平静的普通人,或许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却无比幸福。然而到了现在,他们却迫不得已地要做出死亡还是生存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对于一群普通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也太过冷酷了。

梅林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面色惊惶的人们,他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冷酷留在他的面容之上。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托里忽然苦笑着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他站在梅林的眼前,忽然举起手握住了梅林手中的火叉,盯着近在咫尺的梅林低声道,“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要我为了自己的家人献出生命,那么我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梅林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平凡至极的中年男人,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该死的,我跟你干,你把我的孩子先放进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汉子终于急躁地牵着自己的孩子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他就是之前在人群中开口说话的那人,“我以前当过两年城卫军,比普通人要能打得多,也绝对不会因为怕死退后一步!”

又有几个男人牵着自己的家人来到了梅林的眼前,纷纷表达了自己不惧死亡的决心。只是就这么几个男人,显然和之前那想要进城的呼声根本不匹配一时间的冲动给予了他们勇气,但当梅林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他们眼前之后,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退缩的意思。

而现在出现在梅林眼前的这七八家人,他们之中的男人也和真正的普通人有些不同就像那名光头男子是曾经的城卫军军士一般,这几个男人之中有曾经的盗匪、有以往的商人护卫、有经验老道的猎人、还有因伤退役的士兵。这些人之中只有托里是真正的普通人,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与众不同的背景。

一段沉默过后,梅林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到最后那名猎人带着家人来到自己眼前之后,人群里便再也没有走出新的男人了。这并不让梅林感到意外,就算他们的确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但死亡的威胁也是确切地存在着的。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就连大一点的伤势都是他们在日常之中极力避免的东西,何况是死亡这种他们本以为会遥遥无期的恐惧呢?

“先生们,我很高兴你们能够站出来。”

梅林看着眼前的几人,让开了身后的道路,示意他们的家人排列进入王城:“在我本来的预想之中,我现在所看到的应该是一群惊慌失措鸦雀无声的人们,但你们的勇气却超乎了我的想象。你们保卫了自己的家人,也保卫了我们的帝国。”

那光头男子大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场战争我一直看在眼里,我不知道到底哪一方才是正确的哪一方才是错误的,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帝国到底是哪边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那些混蛋将我赶出了家园、并且拿我家人的性命来当做武器而已。既然如此,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一战里,那老子怎么说也得在这群混蛋身上撕一块肉下来,至于谁会获得胜利,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毫无关系,胜利的果实也注定不会轮到我们来品尝。”

梅林冷漠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紧接着,那微笑变成了大笑,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征服门前:“说得没错,帝国的同胞去他妈的帝国,去他妈的国王,对于普通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幸福且安稳地活下去,就算活得并不充裕,但只要能够活得理直气壮,那就足够了!”

他刚才还在自称自己是为了帝国国王而笼络人心,现在却毫不避讳地直言“去他妈的帝国”,这不由得让那光头汉子也愣了愣。

“各位帝国人,各位帝国男人!”梅林忽然鼓足了气,大喝道,“我是来笼络人心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掩饰。但是那是我的任务,和各位没有任何的关系,不会影响到各位,也不会带给各位任何的利益我很清楚大家的愿望,那就是活下去,和自己的家里人一起活下去!”

“可是现在,我很抱歉,由于敌人的毒计,这个愿望可能很难实现了。”梅林举起了手中的巨**杖,直指众人的身后,“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各位骗开城门,由于这里的人数足有数千人之多,全部进城的话势必要打开征服门。而一旦这么做,敌人的攻击就会在第一时间攻来,堵在城门口的大家也只会在敌人的铁蹄之下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和你们的家人一起这样的结局,有人能够接受吗!”

“如果横竖都是死,那就让我的家人活下去也不错”一个男人喃喃着带着自己的家人走出了人群,面色苍白地站在了梅林的眼前。他的双腿微微有些颤抖,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着,但是握着自己腰间那柄短剑的手却格外用力。

又有几户人来到了梅林的眼前,他们的模样显然不住之前的那几家人一般勇敢,但是目光却是同样地坚定。梅林说得没错,逃跑也是死、战斗也是死,那么还不如在死前从这些将自己赶出家园的混蛋身上撕一块肉下来!

“敌人的进攻很快就会开始,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敌人冰冷的刀锋我无法做出你们不会死的承诺,这样的承诺显然没有人会相信。但是我可以担保一点,各位。”梅林看着这些鼓起勇气的普通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战斗,城墙之上的骑士们也会尽力帮助我们。只要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我就会与他并肩作战,直到大家的家人全部进入王城、征服门再度关闭的那一刻!”

“告诉我,帝国人们!当敌人的刀锋来到我们的身前时,他们看到的是惊恐不安的懦夫,还是心中满是愤怒与仇恨的男人!”梅林举起了法杖,怒吼道。

托里握紧了火叉,咬牙低声道:“我是男人,不是懦夫。”

那光头汉子也将大锤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老子当然是男人!”

“我也是男人,不是懦夫!”人群之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这些男人心中的恐惧再一次被压了下去。这一次,压下他们心中恐惧的不再是爱与希望,而是愤怒与仇恨!

而愤怒与仇恨,总是要比那些美好的情绪更能影响人类!

“那么齐格飞!打开征服门!如果有想要混进去的成年男人,格杀勿论!”梅林回过了头,高举手中的法杖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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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73 锁链遮天!

身披铁甲的军士们从矮小的房屋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在广场之上列好了队。

没有呼喝声,没有咆哮声,更没有怒吼谩骂声,这些军士只是沉默着出现在了市民们的身后,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群他们看见了征服门打开的那一幕,那意味着现在也到了他们进攻的时候。

齐格飞的身影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他落到了梅林的身边,低声道:“没问题吗,这么做会不会引起麻烦?”

“不会的,我相信他们。”梅林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齐格飞。

齐格飞沉默了一下:“说人话。”

梅林咂了咂嘴:“好吧,事实上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注定没有意义的攻城。德雷克的计划其实并没有任何的错误,甚至若是放在平日里来说的话,这个计划可以用恶毒来形容。我们如果不把征服门打开让市民们进城的话,小雅莎的王者资格就会受到所有人的质疑,因为她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庇护;如果打开征服门让所有人进来的话,征服门大开所带来的危险自然不言而喻。这几乎是一个死局,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齐格飞没有说话他知道梅林的话没有说完,如果这个时候发问的话只会让梅林趁机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梅林老神在在地摇了一会儿头,见齐格飞一直不开口说话,才终于有些泄气地继续道:“但是不一样,这一战不一样,小齐格。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一战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战斗,如果按照过去的思维来进行谋划和指挥的话,反而会让事情变遭比如像现在一样,德雷克精妙的计划,反而变成了我的助力。”

这下齐格飞终于忍不住了:“反而成为了你的助力?此话怎讲?”

“你看,如果没有他的这一招毒计,这些帝国的市民们绝对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地步,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与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正是因为他这么做了,才让我们得到了人心这下战争结束之后,所有人的口中都会流传着骑士王懂人心的赞颂。”梅林咧了咧嘴,看着正前方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德雷克军士,“这对于我们而言,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齐格飞皱了皱眉:“如果这些普通人都死光了,也就没有人会传颂骑士王的威名了。”

“他们不会死光的,就算眼前的军士人数大概在他们的二十倍左右。”梅林眯着眼,低声笑道,“齐格飞,蚂蚁汇聚得再多,也会被人一脚全部踩死。就算蚂蚁换成大一点的蟑螂,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在骑士们的眼里,这些普通的军士,和蚂蚁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格飞诧异道:“你打算从一开始就直接让骑士们出手?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在门口表演这么一出?”

“我可没有这么打算,骑士们的数量有限,他们现在也需要休息,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让所有的骑士登上城墙,而是让之前退回王城的普通军士负责驻守城墙。”梅林摇了摇头,悠然道,“德雷克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很清楚骑士们的体力消耗有多严重,他认为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让骑士们加入战场。”

齐格飞越来越糊涂了:“所以说德雷克没错,你也没错,难道上当的是我?”

“你看,你也陷入了思维的误区因为你们是标准的武者,是标准的军人,所以你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地方来。但是我想到了,所以我准备抢在德雷克之前先坑他一次。”梅林抱着法杖,看着远处列队结束举起了长矛的军士们,“小齐格,你知道我的底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吗?”

齐格飞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我好像明白了。”

“梅林阁下,敌人好像要进行投矛了!”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间,那光头男子的吼声忽然传入了梅林的耳中。他毕竟是曾经的城卫军军士,对于投矛之前的准备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此时此刻,对方军士的行动落入他的眼中,让他一瞬间背后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自己这些人手上连面盾牌都没有,更别说重甲了,这一轮投矛下来,只怕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有一名男子在恐惧之下忽然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会去嘲笑他,他们心中同样也充斥着恐惧,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后的家人们还没有全部进入王城之中!

“所有人都不准回头,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梅林大步走向了前方,同时高声喝道。那些想要回头看自己家人最后一眼的男人们与想要回头看自己丈夫最后一眼的女人们齐齐停住了动作,纷纷咬牙继续走向了前方迈向生存,或是迈向死亡。

投矛的矛尖斜指向了天空,森寒的光辉在天空之下刺痛着人们的心脏下一秒,在光头男子的怒吼声中,投矛在刹那间全部飞上了天空之中,遮天蔽日的乌黑光芒在天空之中划出一条条弧线,直直地坠落向了这些普通人的头顶!

那是一场暴雨,一场乌黑的暴雨。破空而来的投矛带着令人牙酸的呼啸之声,几乎将众人头上的天空都遮蔽了过去。身处那宛如灭世一般的场景之中,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那些心态较差的男人们甚至已经跌坐在了地上,胯下也出现了湿润的痕迹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对他们此刻的失态去计较什么。

因为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可怕,足以成为他们未来一生的梦魇。

是的,未来一生。

换言之,这一场投矛的暴雨,并没有夺走他们的性命。

乌黑的投矛从天而降,许多人已经闭上了眼开始了祈祷,在这样的关头之下,他们本能地选择了逃避,而不是挥动武器抵抗,因为那样的抵抗显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但他们的祈祷似乎真的发挥了作用。

因为没有一根投矛落到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听到任何投矛落地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时间就此停止了一般,那些投矛似乎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风声都再没能听到!

惊骇的市民们纷纷睁开了眼,他们睁眼的动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仿佛只要睁眼睁得稍微快了一点,那些投矛就会再一次落在他们的身上一般。

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锁链。

遮天蔽日、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的锁链。

漫天的幽蓝色锁链蠕动着、交错着、盘旋着,在空中构筑成了一道又一道墙壁,那些锁链裹挟着投掷而来的长矛,在空中不断地如同海浪一般泛动着,将王城之外的整个世界,染成了幽蓝色!

“你看,小齐格。”梅林笑嘻嘻地看着面色怪异的齐格飞,微笑道,“只要魔法师踏入战场,战争的定义就会在瞬息之间转变我一个人,就可以歼灭一只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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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74 囚禁空间

咆哮声与怒吼声终于响了起来,面对着遮天蔽日的锁链,那些军士们并没有任何的退缩与犹豫,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王城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全力杀进王城!

只是勇气,往往很难填补上实力差距的巨大鸿沟。

一名士兵抢在所有人最前面踏入了梅林身前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托里等人几乎已经看得清他狰狞的表情了。他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咬着牙准备与自己的第一个敌人交手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行动,一根幽蓝色的锁链猛然从天而降,尖锐的锁链尖端呼啸着来到了那名军士的眼前,只在刹那之间,那名军士的头颅便被锁链所穿透,染血的锁链自他身体的尾椎骨处穿透而出,狠狠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鲜血,顿时喷洒在了广场的石板地上!

“小齐格,这一幕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因为我是一名魔法师,所以我很清楚魔法师对于普通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么可怕。一名踏上战场的魔法师所能发挥的作用是难以想象的,普通的士兵在他们的眼里,完全是一触即碎。”梅林笑眯眯地抱着法杖,任由自己身后巨大的奥术魔法阵缓慢旋转着,“所以如果当对面出现了魔法师时,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所有的普通士兵撤离战场,并且让骑士们与魔法师交战。”

齐格飞脸上的神色很镇定,但是目光之中的惊骇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我同意你的观点,魔法师登上战场所能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些。”

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正在别开生面地进行着!

投矛失去了作用,长弓失去了作用,甚至连飞射而来的床弩巨箭都被梅林的锁链们层层包裹,彻底停滞在了空中。那些奋勇前进的军士们也面临着最惨烈的绝望,那些如同闪电一般迅捷的锁链根本不是他们这些连大剑士都没达到的普通武者能够抵挡的,一根根的锁链仿佛具备着灵性一般自天空中急射而下,它们纷纷找到了自己的猎物,以最迅速的方式将那些无畏的军士们直接贯穿在了地面之上!

“不止是我,或许绝大部分的魔导师都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火系能够直接烧毁那些弓矢,土系的土墙能够直接将它们阻拦在外,水系的保护力也不逊于土系一分一毫,风系更是能够将箭矢直接吹回敌人的阵营,更别提那些掌握着异魔法以及其他魔法类型的魔法师了。”梅林分明在展开一场屠杀,然而他的语气却像是在和齐格飞谈论时事一般,“所以,当战场上出现了这样的角色之时,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像对方的统领一样,派出最强者直接狙杀那名魔法师。”

齐格飞早就看见了涌来的军士之中那道淡金色的光辉,他咧了咧嘴,握着巴姆鲁克低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

“等一下,我没有让你出手。”梅林翻了个白眼,有些没好气地道,“说起来你虽然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这里,但是我不记得我让你下来过,我也不记得我向你求援了。”

齐格飞眨了眨眼:“我理解一下,你是在说,虽然我出于对你的担忧而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但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的眼里不过是在碍事而已吗?”

梅林严肃地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你还可以在这里为我鼓掌。”

他的话音未落,一柄大剑便骤然来到了他的身前!

那道金色的光辉并没有对普通人出手,这也是梅林忍不住对来者产生一丝尊敬的原因。但尊敬并不代表宽容,双方彼此为敌,来者的任务是取走他的性命,他当然不会为了心中的那一丝尊敬而手下留情。那名骑士阶的武者将梅林射向他的所有锁链全部斩开了去,在刹那间便越过了拦在梅林和他之间的那些普通帝国市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斩向了梅林!

“帝国的男人们,现在轮到你们表现了。”梅林轻笑一声,遮天蔽日的锁链骤然回缩,同时带回了那些被他的锁链刺穿的军士们的尸体尸体上还有他们的装备,这些铠甲与盾牌武器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们而言显然是最为需要的东西,“希望在我解决了我的对手之后,还能够看见各位站在我的眼前。”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是他手中的法杖,已经指向了正前方!

法杖的尖端,正直指那名直冲而来的骑士!

梅林的奥术词缀是【囚禁】,这个词缀在梅林身上的具象化产物是他那幽蓝色的锁链。但锁链显然并非这个词缀的所有能力,因为奥术魔法代表的是某一种法则,一种在同等实力之下、近乎蛮横无理地生效的法则。因此当梅林举起法杖的那一瞬间,几道幽蓝色的光辉顿时在他的身前现行,那些光辉在空中交错流转,隐约在空中构筑成了一个立方形!

在这立方形之中,梅林、齐格飞以及那名冲向梅林的武者,全部被包含在了这片空间内!

下一秒,幽蓝色的立方形框架在空中一闪而逝!

沉重的嗡鸣声在齐格飞的心底响起,那怪异的声响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看向了那些正背对着自己的普通帝国市民们,然而那些市民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声音一般,连一个回头看向这里的人都没有。这显然是梅林的魔法,是梅林过去从未在他眼前展示过的魔法,所以他回过了头,准备看向梅林

齐格飞的目光,骤然微微一凝。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了。

他的意识依然清晰,他能够看到外界的一切依然保持着本来的轨迹在移动着,只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只能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行动着比如动一动眼珠,或者说呼吸。

一块碎石自一旁滚了过来,那碎石似乎是被梅林拖拽而来的军士尸体砸在地上所造成的。碎石滚到了自己的附近,然而就在距离自己大概还有几米的距离时,那碎石却忽然停住了滚动,直接停在了空中是的,停在了空中,而不是单纯地因为动力耗尽而停住了滚动。

“我的新魔法,怎么样?”

梅林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齐格飞缓缓地挪动了目光,看向了一动不动的梅林。只见他保持着自己的动作,同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语气轻松愉快地道:“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破除我魔法所带来的限制,只是你应该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这个魔法依然是囚禁的一种表现形式,只是我囚禁的不是人,而是这一片空间。”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换言之,在这片空间之中,就连魔力都无法流动,只有在我自己解除魔法、或者是等到魔法的时限到了之后,一切才会恢复正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魔法是一柄双刃剑,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汲取任何的魔力,也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齐格飞愣了愣,他的战斗经验也足够丰富,当梅林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只是短暂地愣住了一瞬间,旋即便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梅林,我记得奥术魔法是咒语魔法,不是魔法阵魔法。”

“是的,你想得没错。”梅林笑得更开心了,“如果我是正常的魔法师,那么要使用魔法的话就必须要用魔力构筑出魔法阵才行。但奥术魔法却不同,奥术魔法的‘魔法阵’是咒语,只要我将咒语念出,我的魔法就能够在咒语念完的一瞬间构筑成型。”

他微微顿了顿,悠然道:“以及顺带一提,我刚刚已经念完咒语了。”

幽蓝色的光辉再一次在空中一闪而逝,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正常。齐格飞活动了一下身体,这种忽然失去行动能力的遭遇让他并不是很舒服。与此同时,他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与那名武者的方向果然如他所感受到的一样,当他恢复行动力的一刹那,那名武者的身影也再一次向着梅林的方向掠去,金色的斗气光辉也再一次闪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切,显然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梅林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小型魔法阵,那魔法阵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辉,浓郁的幽光将梅林的面庞都映得有些阴森可怖了起来。下一秒,一道小指大小的幽蓝色光辉自魔法阵的正中心飞射而出,那光辉的速度似乎比闪电还要快上几分,就连齐格飞都隐约只看见了一道残影,那道幽蓝色的光辉便径直没入了那名武者的体内!

武者咆哮着来到了梅林的身前,来到了面色平静的梅林身前。

于是下一个瞬间,他的咆哮便变成了哀嚎,他的皮肤也骤然蠕动了起来在梅林的眼前,那名本来咆哮着的武者,竟是猛然爆开成了一大捧幽蓝色的锁链,然后尽数收回到了梅林的身体之内。

没有一滴鲜血,没有一块尸体。

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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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75 不是英雄

“孩子,你能在这片森林里看见什么?”

奎亚长老笑眯眯地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看着身边的银发半精灵。

梅林挠了挠头:“树,以及草。”

奎亚长老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单纯地去看,而是去观察,就像你最喜欢做的那样——比如别人只能看见我的样子,只能看见我的衣着与形象,但你却能看到他们所看不见的东西那样。”

梅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的,老师,比如说我能从您身上看到您昨天晚上与吉安娜长老喝了一宿的酒,并且那酒或许还是从喜欢了吉安娜长老近百年的伊森长老那里偷的。”

奎亚长老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观察到了空气中的魔力——魔力的运转与魔力的流动。”梅林咳了咳,机智地切换了话题,“可是老师,这不是大家都能看见的东西吗?魔力在空气中的流动每一个魔法师都能看见,我不认为这是需要观察才能得出的东西。”

奎亚长老也从善如流地忘掉了刚才梅林的暴语,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碧绿色的奥术魔法阵在他的身后骤然构筑成型,在刹那之间,他们眼前的空地顿时腾起了参天的大树与无数的藤蔓!

“魔法的本源,就是对于天地间一切自然力量的运用。”奎亚看着有些惊骇的梅林,微笑着道,“并非驾驭魔法、控制魔力,而是顺应着魔力的运转,对其加以利用和引导——这才是魔法的本质。”

“梅林。”

齐格飞盯着无数锁链没入其身的梅林,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了吗?”

梅林笑眯眯地看向了齐格飞,他身上的魔力似乎变得更加凝厚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从那名武者身上冒出的锁链进入了他的身体的缘故。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你刚才的魔法,似乎是把那名骑士的斗气转化为了你的奥术魔力,然后把他的魔力吸收进了自己的体内——这是黑魔法,梅林。”

“这不是黑魔法,这只是魔法的一种运用方式而已。”梅林微笑着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道,“不论是斗气还是魔力,都是能量的一种形式而已。我只是用我的魔法将他的斗气同化成了我能够吸收的魔力,然后膨胀魔力撑爆了他的身体,最后再将魔力吸入了自己的体内,仅此而已。”

齐格飞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魔法能够将别人的斗气转化为魔力的,这是黑魔法,梅林。”

“你错了,这不是黑魔法,这是奥术魔法——只不过我吸收的并非是单纯的魔力而已。毕竟吸收他人的力量是黑魔法的象征,我可不是黑魔法师。”梅林的语气依然很平静,根本没有丝毫的自觉,“小齐格,你忘了吗,我还有一件特别的东西,那是我的王牌之一。”

齐格飞眯了眯眼:“你没有吸收他,但是你的王器却吸收了他的力量?——梅林,你的做法和红心王后有什么区别?”

“这种说法是偷换概念,红心王后是人为地养殖强者,然后把那些强者当做电池来使用。而我是打败了我的敌人,那么他的所有物自然会成为我的战利品。”梅林满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如果这个时候我还要和我的敌人讲究骑士精神,未免太过优柔寡断了些。”

齐格飞张了张口,但最后却还是只能叹息一声,闭上了嘴。

冲锋的军士们早已和市民们厮杀在了一起,但是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仅仅只是在梅林对付那名武者的短短十余秒时间之内,地上便已经七零八落地倒下了数十具尸体。这些普通市民纵使是穿上了盔甲,也难以正常地使用手中的武器——但就算如此,他们之中也并没有人因为身边同胞的死亡而后退,他们将恐惧化作了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

梅林眯着眼睛站在他们的身后,他分明已经脱离了敌人的纠缠,但是却并没有立刻出手相助。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或许是在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次攻击,或许是在等待一个适合自己出手的时机,又或许是在等待着这些平民的死亡进一步扩大。

——只有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救下他人的性命,才能让他们对自己充满了感激之情。

那光头汉子在人群之中显得尤为惹眼,他显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军士,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银色光辉,手中那柄大锤已经夺走了不下十人的性命。但他毕竟只是一名武者,何况四阶大剑士的实力也不过是剑士队的普通剑士的水准而已。纵使他现在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身边的同伴们也依然在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那名最早和他们一起站出来的猎人被一柄长刀砍在了脖颈之上,满脸怨毒不甘地倒在了地上。在他死亡之前,他似乎还想回头看一看,还想最后再看上自己的家人一眼,看一眼自己那正在茁壮成长的儿子,以及自己笑颜如花的妻子。只是他的敌人却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们而言,怜悯和慈悲是最不需要的东西。他迅速地弯下腰,直接切下了猎人的头颅别在了腰间,然后咆哮着冲向了自己的下一名敌人。

这同样是一场屠杀,一场毫无胜算的死战。

托里怒吼着挥动了自己手中的大斧,他并没有确切地练习过如何使用武器,但是凭借着自己高大的身材,他也斩杀了自己眼前的敌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人的感觉并不太好,他很想现在就蹲下来大吐特吐,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下一名敌人已经来了。

托里头盔下的面庞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的胸口中了一刀,双手也因为挥动大斧而有些发麻,手臂也传来一阵阵的酸痛感。能打败一个敌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就算这一名敌人自己能够击败,也必然会死在下一个人的手中。

——有些不甘啊

托里甩了甩头,怒吼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斧。他的目光之中一片凶狠,只要能再击败一个,只要再击败一个,自己就算是不亏!

然而下一秒,一道金色的光辉从他的身边一闪而逝,那光辉快到他几乎看不清楚,他只听见了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于是他眼前的那名军士便化作了一块肉饼,直接撞飞了连同那名军士身后的数名士兵!

黑色的剑锋一扫,又是十余名士兵身首异处,竟是在刹那间被那名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男子斩杀尽殆。托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自己身后赶来的这名英雄,却只能看见那名男子犹如天神一般巍峨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柄燃烧着熊熊黑火的巨剑!

“我来了,你们可以放下武器了。”

齐格飞目光阴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似笑非笑的梅林,看着涌来的军士们,骤然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Part.276 **型帝国人

不论是武者还是魔法师,其实质都是对于某一种能量的运用所诞生的战士武者运用自身修炼而来的斗气,魔法师运用天地间游离的魔力。从根本上来说,这两者的定义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换言之,武者虽然被称之为武者,其本质上,依然是使用斗气来进行战斗的战士。在面对成百上千的普通人时,虽然骑士们能够战而胜之,但对于斗气的消耗也依然是个难以忽略的数字。

更何况,眼前的这些德雷克军士并非普通人,而是或多或少掌握着些许斗气修为的战士。一名骑士或许不会被他们打败,但想要将他们全部击杀在此,同样有些不太可能因为他的斗气总量不会允许他完成这种近乎痴人说梦一般的行为。想要不付出太多的消耗就击杀这两千余名军士,至少要出动一百名骑士才行。

当然,并非没有例外。

比如齐格飞。

黑色的巴姆鲁克之上翻腾着黑色的火焰,比黑夜还要晦暗几分的剑身上跃动着最炽热的精灵,齐格飞挥剑的动作简单而粗暴,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躲开,当然更没有一个人能够接下他的剑。剑锋扫过之处,中剑者便只剩下了两个结局,或者说只剩下了两种模样被斩成两段,或是被拍成肉饼。

其实还有第三种,那就是被他的黑火燃烧成天地间最基本的尘埃,只是尘埃显然算不上一种模样。

“找几个人把还能活的伤员送进王城,这里由我来阻挡。”齐格飞冷冷地扫了一眼光头汉子,在场的所有市民之中,只有这光头汉子在他眼里勉强算是一位军士,“这里先交给我们,首先保证所有的妇孺撤进王城内,其次是伤员,最后是你们!”

光头汉子咬牙将肩膀上的断剑扯了下来,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交给我,你们撑住!”

无数的锁链自两人身后奔腾而出,将光头汉子与齐格飞隔断了开来。那光头汉子回头看了一眼梅林本来所在的位置,却忽然发现本来梅林所在的位置之上已经空无一人。他面带崇敬地对齐格飞的方向鞠了一躬,旋即便回头怒吼着交上了几名状态较好的市民,开始搬动起了地面上还有气息的市民们。

“真强呀,小齐格。”梅林笑嘻嘻的声音忽然从锁链之中传了过来,虽然齐格飞的战斗力的确惊人,但是他面对的毕竟不是一个人,而是数千人。在这种多人战斗之中,他所能发挥出的杀伤力显然不如身为魔法师的梅林。

齐格飞的语气之中带着怒意:“如果我们早这么做,他们不会战死这么多人!”

“我同意你的说法,甚至我还可以说得更加直白一点我们完全可以让这些普通人全部进去,就靠我们俩将叛军全部抵挡在外。我相信这并不算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任务,尤其是对于我们俩而言。”梅林的身体从锁链的狂澜之中探了出来,他盘腿坐在自己的锁链之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齐格飞。

齐格飞冷哼一声:“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是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打算。”梅林脸上的笑容逐渐趋于无奈,一声叹息从他的口中响了起来,“小齐格,我的计划没有达到完美,死的人稍微少了一些。”

齐格飞忍不住回过了头,盯着梅林咬牙道:“死的人少了一些?他们是帝国人,是信任着我们而出现在了这里的帝国人,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我们的手中,只希望自己能够和自己的家人再有一个团聚的机会而在你的口中,他们的奋勇作战似乎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你还觉得他们死得太少了一些?”

“半年前,我们在法师塔竞技场时,有过一场相似的争论。”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笑着道。

齐格飞眯了眯眼,握着巴姆鲁克剑柄的手骤然用力。

那一场短暂至极的争执,齐格飞记得很清楚。

“一个人的力量是永远不够的,小齐格。就算你是大骑士,就算你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但你也终究是一个人而已。狮心王殿下的强大除了源于他自己,还源于整个狮心王家族、源于对他忠心不二的狮心骑士们,源于斯图加特陛下对他的信任,也源于他对外的赫赫威名。”梅林摸着下巴,面色平静地道,“有这些加持在他的身上,就算斯图加特陛下认为他对自己产生了什么威胁,也不好处置他,因为失去狮心王殿下的损失实在是太大”

齐格飞面色冷峻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觉得,雅莎那孩子会对我怎么样吗?”

梅林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自顾自地道:“就目前而言,这群被我们救下的帝国市民才是真正的我们的子民,因为其他人忠诚的对象是帝国,王者到底是谁对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但这些人却不同,他们被德雷克当做了一柄破开王城大门的大锤,是被遗弃的存在。我先给了他们一丝希望,这一丝希望是陛下赋予的,所以他们自然会对雅莎心存感激。”

他顿了顿,看着齐格飞微笑道:“但真正拯救了他们的,却是你齐格飞。在他们的眼里,你现在就是真正的英雄,是比任何圣人都值得尊敬的英雄。”

轰!

黑色的火焰奔腾而出,将齐格飞眼前的数十名军士顿时燃烧成了灰烬。

梅林的目光微微闪动:“看起来,你有些愤怒。”

“梅林。”

“你说,我在听。”

齐格飞摇了摇头,回头看了梅林一眼,低声道:“你知道我很不愿意去想这种事,也很不愿意去考虑自己到了那天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人不想去思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不去思考,并不代表着那不会发生。”锁链在梅林的操纵下将眼前最后的数十名军士贯穿在地,他看着那些逐渐向后退去的军士们,低声道:“就像这些军士一样,他们刚才能够勇敢地前进,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思考过前进之后自己会面临着怎样的结局。但是他们更不能后退,后退只会迎来更加惨烈的处置,所以他们只能前进,就算是死,也只能前进。而现在他们准备撤离了,所以他们开始思考、开始想象,因此开始畏惧。”

德雷克的军士们正在退去,他们或许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刚才还满脸视死如归杀气凛然的军士们此刻一面后退,一面看着并肩而立于锁链之中的两人露出了惊骇畏惧的神色。他们也是人类,就算刚才他们能够在士气的加持之下保持着军士的铁血之心,此刻撤退的命令传来,他们也就开始回忆起了眼前这两个人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因此他们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齐格飞没有追击,他看着远处天空之中出现的一个个人影,岔开话题道:“敌人的总攻要开始了,德雷克的反应很快,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从他来的速度上来看,或许他在攻击发动之前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

齐格飞不愿意再谈某个话题的时候,他都会用这样生硬的方式扭转话题,梅林很清楚。

“是啊,德雷克要来了。”梅林也看着天空,微笑道,“这样的战斗之中,普通军士能够发挥的作用并不大,因此虽然我们杀死了近千名军士,但是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太过严重的损失。接下来,法师塔的魔法师们以及他那些毒蛇亲卫也该登场了,最困难的战斗也该来了。”

齐格飞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握着巴姆鲁克看着天空,忽然低声道:“梅林。”

“你说,我在听。”

齐格飞这一次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前方慢慢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帝国想要你的命,你会叛国吗?”

梅林眨了眨眼:“我想不出不叛国的理由。我可以为了你们逃离这里,而不是出手抵抗,但若是要我引颈受戮,对不起,做不到。”

“梅林。”

“你说,我在听。”

“你还是不算一个完全的帝国人。”齐格飞摇了摇头,叹息道。

梅林也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应该算是一个**型帝国人。”

Part.277 胜利与失败的条件

“需要承认的是,这是我的决策失误。”

德雷克站在王城广场的边缘,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站在征服门前的那两道身影。

“梅林,我听说过他的名字,看来他并不只是那个报告之中有几分小聪明的家伙而已。这家伙是个有些棘手的对手,至少在这一次交锋之中,我好像落了一些下风。我付出了千余名军士的性命,然而却没能给他造成什么损失有点意思,想不到我还没有动用魔法师,对方的魔法师却率先出手了。”

他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大意了些,我需要检讨。”

车夫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家主,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那些平民,如果我们现在让魔法师们与毒蛇亲卫出击,或许能够将这两人斩杀在这里。”

“不可能的,梅林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些平民去死,我们这么做只会让我们自己身处险境,因为他会在第一时间逃回王城然后开始反击。如果只有一个齐格飞在这里,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够攻破城墙;但是还有一个梅林,所以问题就变得麻烦了不少。”德雷克的语气有些凝重,这不免让车夫感到有些意外。他确定德雷克曾经从来没有见过梅林,更别提和梅林交手了,但就目前德雷克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这个他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似乎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威胁。

能让德雷克感到危险的人很少见,尤其是在战场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太赞同的车夫,叹息道:“那家伙和我有点像,从各种意义上。”

车夫没有听懂,所以他的脸色有些迷茫。

“那家伙的实力比报告中的显然要更强,甚至强到令我都有些惊叹的地步。我相信情报不会有问题,那么这就意味着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他的实力得到了突飞猛进一般的增长换言之,以他的实力,想要保护住那些平民全部进入王城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德雷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在征服门前那一通激昂澎湃的演讲就算是换成了文字,都让我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何况这些普通的市民。他调动了这些市民的决心,并且展现出了与他们同进退的想法,然后让这些平民战死了一部分或许战死的人本来应该更多的,只是被齐格飞破坏了他的计划。他谋划了这一切,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德雷克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他在笼络人心,或许是为了那位新王,或许是为了自己。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家伙显然都是个冷酷无情的存在。”

车夫睁大了眼睛:“可是那位新王不是梅林的学生吗?”

“国王不是人。”德雷克简洁地道。

车夫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对于我而言显然并不是需要去思考的事情。我们现在应该着眼于这场战斗之上,思考如何成为这一战最后的胜者才对。”德雷克忽然微笑了起来,一笔带过了刚才有些大逆不道的话题,“刚才的那一次交锋带给了我很多很重要的消息,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胜利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才对。”

车夫挠了挠头:“家主,我不是个聪明人。”

“是的,我的朋友,你当然不是个聪明人,我很喜欢你这种能够直视自己不足之处的性格。”德雷克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才的那一场交锋,梅林攥取到的优势是战争结束后的优势,而不是现在就能够对战局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的优势,所以我的损失不过是那几百名士兵而已。对于我而言,这几百名士兵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并不会影响到我什么。”

他摸着下巴,微笑着继续道:“可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也正是在这里体现了出来,因为我输得起,但他输不起我可以失败一次,失败两次,失败十次,我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来源,我有无数的魔法师作为我的后盾,只要我没有将他们全部挥霍一空,我就还有再战的底气;但他没有,他不能失败,他手中的牌只有这么多,他的胜利条件与失败条件对比起来也太过苛刻。”

“这么说吧,我的朋友在一场战争开始之前,我们应该想清楚胜利条件与失败条件,否则就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突乱闯。”德雷克回过了头,温和地拍了拍车夫的肩膀,“我们的胜利条件是攻破这道城墙,只要攻破了这道城墙,胜利就变得唾手可得,因为那位新王绝对不会做出弃城而逃的事情,这对于一位新王而言是最愚蠢的选择。我们的失败条件就显得很宽松了,因为就算我们战败甚至战死,我们的背后还有法师塔,只有将法师塔与我们全部击败甚至杀死,我们才能算是彻底失败了。”

他微微地顿了顿,慢慢地继续道:“用最简单的说法来阐述的话,我们的胜利,在于是否能够将那位新王从王座上扯下来,而他们则是要拱卫那位新王直到我们战败我的朋友,扯下来的方法有很多,而拱卫的手段却很少。”

因为一方是主动,一方是被动车夫虽然不聪明,但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这么说来,只要能够攻破这道高墙,我们就能够获得胜利了吧!”车夫眼睛微微一亮,看着含笑不语的德雷克道,“既然如此,家主,我们可以请罗根阁下他们出手,直接轰碎这座高墙”

“罗根不能动。”

德雷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沉静地看着远处的高墙。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低声道:“我是公爵,所以我比很多人都更清楚王城内到底有些什么家伙存在御林骑士的理查、圣言教派的另外两位院长,这些都不是以我们的实力能够对付的家伙。在这三个人的面前,琪亚娜都有些不太够看,更别说我们这些人了。毒蛇亲卫倾巢而出或许能够拦住他们,但却必然死伤惨重,而且他们还需要去拦截那些以齐格飞为首的骑士们。王城的高墙比欧内斯特外墙更加坚硬可怕,就算是罗根,想要在这座城墙上开一道豁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旦让他那么做,或许我们在短时间内会损失一个巨大的战斗力。”

“而且,那家伙或许正在等着我们让罗根出手。”德雷克缓缓挪动了目光,看向了正在征服门门前指挥平民们进入王城的梅林,“只要罗根没有出现,王城中的那几位就都不能出手。这是制约,就像现在还在博爱殿堂里的那几位一样,他们之间互相制约。”

他的身后站着数十名魔法师与数百名骑士阶的强者,这些骑士之中有一部分是德雷克的毒蛇亲卫,但更多的,却是军中的强者与统领们的贵族骑士。

“先让我看看他们的底气到底有多么充足吧,毕竟在实力面前,一切隐藏与伪装都会如冰雪消融一般。”德雷克咧了咧嘴,忽然握住了自己腰间那柄玩具一般的佩剑,“如果连这一波攻势他们都难以抵挡那么我想,我应该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Part.278 黑火下的阴霾

“强大的武者在空中碰撞,掀起的音浪犹如地震海啸一般。他们交战而产生的气流仅仅只是落在了我的同胞身上,便将他轰成了重伤;站在最后面的魔法师们吟唱着咒语,奔腾的烈焰与澎湃的魔力交织在一起,连大地都会被那可怕的高温溶解;骑着魔兽的骑士们在地面上来回厮杀,整个大地被鲜血浸成了猩红色这是末世,是人类所能做出的最惨绝人寰的恶行,其名为战争。”

这是存于世间少有的描绘古帝国之前时期战争的文字,在那个强者与魔法师都可以随意参加战争的年代,战争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一台最残酷的绞肉机,根本没有任何的荣誉可言。也正是因为过去的战争太过严酷,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普通的军士十不存一,大陆上的战争方式才因此有所改变。

但在今天,这一场王城之前的战争,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过去的模式。

“投矛!!”

中气十足的喝声响起,那是王城高墙之上的御林骑士所下达的命令。随着他的喝声,骑士们带着高墙上的军士们一同掷出了手中的投矛,漫天的黑色投矛夹杂着些许银光顿时遮蔽了天空。

他们的目标是天空中飞掠而来的武者们,那近千名武者之中绝大部分是身上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大剑士,还有一部分,则是带着璀璨金辉的骑士阶!

淡绿色与土褐色的魔力缠绕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手中的武器之上也翻滚着炽热的火焰,那是魔法师们所带来的加持,在魔法师们的帮助下,这些武者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与更加敏捷的速度,那些黑色的投矛轻而易举地便被他们荡开或是躲了开来。偶尔有几根投矛成功命中了目标,然而在那土褐色光辉的保护下却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个个印子,根本难以伤到他们只有御林骑士们抛出的投矛成功将好几名武者贯穿在了空中,但很快,德雷克方的骑士们便迎向了那些银色的投矛,将那些银光尽数拦截了下来。

“魔法师对于战局的影响,果然太大了些啊。”回到了高墙之上的梅林咂了咂嘴,有些无奈地道。

齐格飞皱眉道:“我记得我们曾经在和主教战斗时,你用自然之力的魔法阵清除了那片区域的所有魔力。”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再重新布置一个吗?”梅林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摇头道,“没用的,现在和主教之间的战斗与现在不同,主教不能在战斗的过程中分心破除我的魔法阵,所以那个魔法阵能够正常生效;但他们却有足够的力量和时间,自然之力并不是什么极其高深的魔法阵,想要破解并不算难。”

齐格飞默然,他握住了自己的巴姆鲁克,轻声道:“我出发了。”

梅林笑了笑:“一路顺风。”

轰!!

地面在巨大的力道之下骤然龟裂,一道黑色的身影顿时跃到了天空之中。那道魁梧的身影在天空之中一挥手,遮天蔽日的龙翼霍然张开,骇人的龙威顿时扩张了开来!

他心中一直有一股怒火这并不是刚才和梅林之间的对话所产生的怒火,而是一直以来伴随着他的一股怒火。

或许是从狼狈地自王城之中逃出来的那一刻开始。

或许是从艾克特被袭击、自己却到晚了一步的那一刻开始。

或许是奥多罗大赛被迫中止的那一刻开始。

或许是红心王后与全知者的那一刻开始。

那股怒火一直伴随着他,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事务的繁忙,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却掉了这份怒火,但事实证明,这份怒火一直在他心底的最深处熊熊燃烧。

所以现在,他站在了高空之中,一个人面对着那些武者。

“准备迎击敌人!御林骑士准备!”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同样来到了王城高墙之上的御林骑士腓力。作为中层御林骑士的代表人物,经验老到的他正负责指挥高墙之上的御林骑士如何战斗。

“别急,现在还没到时候。”

梅林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腓力举起的手僵在了空中。

年轻的半精灵看着天空之中的友人,目光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人类是无法容许怪物存在于身边的,更何况是国王。

在危难关头,强大的怪物站在自己这一方时会给所有人带来无限的安全感与勇气,因为强大而不可战胜的他会为自己这一方的所有人解决掉所有的困难;但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怪物却只会被人恐惧,因为所有人都记得他过去到底有多么强大,这份强大不但能够打败敌人,同样也可以颠覆自己的王国。

就算国王信任他,大臣们的窃窃私语依然会变成最为锋利的刀锋,从背后一刀刀地刺向过去的同伴。

齐格飞,正在走向这一条道路。

不同于狮心王他们,狮心王、狂信公、教皇这些人具备着互相约束的能力,并且帝国还有那位云游四方的勇者会会长、铁剑骑士威廉华莱士,纵使狮心王是大陆上最强大的男人之一,他也不可能颠覆一个王国法师塔的掌灯人们能够将他制约在博爱殿堂之内,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了。

但是齐格飞不同,他是自古以来最天才的武者,而这份天才,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因为自古以来,能够在二十岁之前突破到骑士阶的武者屈指可数,能够在二十岁之前突破到骑士八阶的武者更是一个都没有而齐格飞,已经能够和法洛斯这样的人物交手而不落下风了。这是世界上最耸人听闻的故事,也是最容易令人对他产生猜忌的故事。

鹤立鸡群从来都不是好事,在鸡群之中,鹤不是被同化、就是被孤立排斥。

黑色的火焰在天空之中熊熊燃烧,齐格飞金色的竖瞳里闪动着炽热的光辉,他握紧了巴姆鲁克,忽然将手中巨剑高高举起!

“吼!”

这一次,从齐格飞口中响起的,不是人言,而是如洪荒时期的巨龙一般的可怕咆哮!

“那家伙”

梅林轻轻地闭上了眼,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或许,只能跟我一起回精灵之森了吧?”

Part.279 征服门之战【一】

就算是骑士阶,也同样不能翱翔于天际,因为天空是大骑士们的地盘。纵使武者们能够通过斗气短时间内跳跃至天空之中,最终也不免重新跌落地面。

所以天空中那道黑色的影子,让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都多出了几分羡慕。

“我不止一次沐浴在别人羡慕崇拜的目光里过,但是那些目光加起来,或许都没有齐格飞阁下这一次来得多。”兰斯洛特单手持枪望着天空之中的齐格飞,语气之中有些羡慕。

高文沉默着紧了紧自己那只不太合身的手甲,没有回答他。

“我们现在不是骑士,而是战士。”特里斯坦看了一眼兰斯洛特,轻声道,“兰斯洛特卿,如果你现在还”

兰斯洛特连忙用两声咳嗽打断了特里斯坦的话:“我知道,我明白,我很清楚,我也不打算在这样的战场上彰显骑士精神。更何况我觉得你这番话更应该说给高文卿听,毕竟真正的骑士不是我而是他。”

“兄长是最优秀的骑士,也是最优秀的战士,和你可不一样。”

两个不满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那来自于阿格规文与加雷斯。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举起了双手:“我认输,你们人多势众,我吵不过。高文卿就是世界第一骑士,我只是个臭鱼烂虾。”

“都别闹了,各位。”

贝狄威尔也出现了他们的身边,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符文剑,那柄剑隐约让众人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伊格莱茵夫人之前所用的佩剑。他穿着一身银色的骑士铠,看着众人苦笑道:“虽然适当的谈笑可以让大家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只是太过放松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文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这些军队里的武者比贵族骑士要更加训练有素,但是实力却差了不少,我不认为我们会在这里出什么意外。”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桂妮薇尔扛着自己的钉锤微笑道,“从城墙下来袭的敌方武者虽然数量不少,但这显然不是德雷克军的全部力量。各位都是帝国最为优秀的骑士,这样的攻击就想击溃各位显然毫无可能。”

伊兹卡大笑道:“只要我们不停下来,敌人不论来多少都会被我们全部击溃!”

“道理是这样没错,只是”兰斯洛特霍然回过了头,盯着伊兹卡和桂妮薇尔有些恼火,“为什么你们俩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骑士团的队伍里?梅林阁下说的是圆桌骑士出击,难道二位也被授予了圆桌骑士勋章?”

桂妮薇尔与伊兹卡带着一众铁花骑士一脸无辜地看着兰斯洛特,似乎他们比兰斯洛特还要不解。

“别闹了,难道你想靠你们这二十来名圆桌骑士阻挡对方那数百位武者吗?”

梅林的声音骤然自高墙之上响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法杖,在兰马洛克的侍卫之下攀附在城墙墙垛的边缘,笑眯眯地看着城墙下的骑士们:“我应该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必要了吧,诸位敌人就在我们的眼前,他们想要突破我们的防线,那么我们也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他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那是一面大旗。

圆桌骑士团的大旗,在晨曦的微光之下闪动着淡淡的蓝色光辉。

“圆桌骑士!冲锋!”

近百道光辉同时自高墙之下亮起,兰斯洛特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一只手中握着的是他的骑枪,但另一只手中,紧握着的却是他的阿隆戴特!

现在的他,终于能够如臂指使阿隆戴特!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黑影也骤然在天空之中化作了一条直线,迅速地冲向了德雷克军中那几名金色的身影。齐格飞的出手让高墙上的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这是强者所带来的士气,只要齐格飞还在,那么他的身影就能够让所有人为之振奋!

第一个和敌人交手的是兰斯洛特,虽然他的体力与斗气消耗了不少,但是在教皇所带来的极昼光辉之下,他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七成左右。骑枪如闪电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残影,第一名和他交手的武者身上的土褐色光芒在短短的一瞬间便土崩瓦解,然后被兰斯洛特的阿隆戴特一剑贯穿了身体!

“变强了啊,兰斯洛特卿。”高文轻松的声音响了起来,金色的光辉在他身上腾起了数丈之高,让他成为了战场上最耀眼的那个人。此时的天色已经明亮,高文的铠甲与魔剑总算是逐渐恢复了它们本来的力量,他的加拉汀是大剑,因此他的剑技并非刺击,而是最直接、也是最具杀伤力的重斩!

竖琴的声音忽然响起,三道带着淡绿色光辉的剑锋自兰斯洛特和高文之间飞射而去,直直地射向了两名正在和一名铁花骑士交手的武者。那两名武者的身上同样带着各种各样的魔法加持,在风系魔法的帮助之下,他们的身体微微一扭,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特里斯坦的琴剑。

然而特里斯坦的攻击如果这么容易闪避,那特里斯坦也就不配被称之为圆桌的最强骑士之一了。

那三道琴剑分明已经被他们躲避了过去,但却忽然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又一次射向了他们两人。这两人想要再躲避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们只能放弃自己的对手齐齐转身,怒吼着将手中的骑士剑挥向了那三柄琴剑可惜的是,那琴剑和它看上去的那种柔弱截然不同,这两人的剑与琴剑甫一接触,巨大的魔力便顿时将两人轰飞了出去!

“他们总是在战斗中最夺目的那三位啊,有着这样的同伴,不知道是身为骑士的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贝狄威尔苦笑着叹了口气,握着手中的符文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眼前的敌人他的符文剑是伊格莱茵的佩剑,剑上的符文在接触到那些武者身上的魔力之时忽然微微一亮,旋即直接吞噬了他们身上的魔力!

加雷斯手中的投矛一柄接着一柄的掷出,她的背后分明只有八柄投矛,然而她投出的投矛却远远不止八柄。她没有说一句话,然而每一次掷出的投矛,却都能够将一名武者当场贯穿,死在她手下的人或许不比兰斯洛特三人少上多少!

兰斯洛特再一次将手中的阿隆戴特从敌人的咽喉里抽了出来,并且用枪身直接扫开了眼前的敌人。他的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但那显然并不是他的鲜血。此时此刻,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中武者看着这样的杀神,竟是忍不住从心中产生了一股惧意,对兰斯洛特的攻击居然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兰斯洛特轻蔑地扫视了一圈身边的敌人,他背靠着高文,举起了手中的阿隆戴特,狂笑道:“圆桌骑士!前进!”

Part.280 征服门之战【二】

轰!

一条影子在空中如流星一般划出一条金色的直线,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之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那坑里没有人爬起来,因为那人已经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是第几个?”

坐在马车里的德雷克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杯中红茶上的泡沫,轻声道。

车夫的面色有些变了,他攀附在车窗的边缘盯着天空之中那道黑色的影子,颤声道:“第四个,他已经干掉四个毒蛇亲卫了家主,这家伙的威胁远比琪亚娜要大,我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八阶骑士!”

“帝国的第一天才,甚至是大陆的第一天才,岂是浪得虚名?”德雷克微笑着将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曾经我本来可以按照军部的安排去帝国学院担任军事课教授,齐格飞也会成为我的学生,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因为我太懒而错过了。”

车夫回过了头,脸色极其难看:“家主,我们一共就只有十八位毒蛇亲卫,两人死在了格里高利手下,这里又战死了四位,这样的消耗我们承担不起!”

“我们有十八位毒蛇亲卫。”德雷克的语气依然轻松,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车夫,“但是齐格飞只有一位。”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自己的红茶茶杯,旋即缓缓地站起了身。车窗外的天空中那道黑色的影子映在他的瞳孔里,德雷克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不过你说得没错,是该抑制一下齐格飞的气焰了。”

车夫重重地点了点头:“家主,我们应该请法师塔的魔法师们”

“我以前立下过一个誓言,你还记得吗?”德雷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的弓只会用来与我感兴趣的敌人交手,而不会用来作为战场上的武器不断地使用。任何情况、任何局面,只要对面没有能让我感到战意的敌人,我都只能射出一箭。”

他微微顿了顿,轻声笑道:“就像刚才一样,只有一箭。”

车夫愣了愣,惊呼道:“家主,难道您想亲自出手?”

“这么说未免有些勉强,我可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德雷克看向了车厢内的墙壁,看向了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张造型华丽的长弓,“如果是齐格飞的话,应该能接下我许多箭吧?”

他抬手,从车厢上取下了一张长弓,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家主,请小心一点!”

车夫立刻跟随着德雷克一同走出了车厢,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黝黑的大盾,那盾牌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奇怪,比起盾牌反倒更像是一面锅盖。

德雷克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盯着天空之中的齐格飞,缓缓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既然你跟在我旁边,我又有什么小心的必要呢?”

弓弦上没有箭。

但是天地间的魔力与德雷克身上的斗气,却同步向着德雷克的长弓之上聚拢了起来!

天空之中的齐格飞心中忽然微微一寒,一种危险的预感从心底浮了上来。他的身体微微一晃,竟是再一次拔高了数十米,站在连骑士都难以企及的高处环顾着四周。很快,他就看见了手持长弓的德雷克,以及德雷克身边双手紧握大盾的车夫。

他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微亮的天空之下,一条黑色的直线忽然从齐格飞的剑上延伸到了天际。虽然在众人的眼中那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直线,但齐格飞距离众人足有百余米之远,那条黑色的直线在距离的作用下也失去了本来的模样但任谁都知道,那是齐格飞的巴姆鲁克之上的黑火,足以令空气都在那股力量之下产生扭曲的黑火!

然后他挥剑。

就像他平日里修炼时那样,像他每天都会对着木桩或是空气练习的动作那样,简单直接地挥出了剑。

于是战场为之一静。

那道黑线距离战场越来越近,人们这才发现那是一道宛如实质的黑色火焰。那黑火似是凝结成了液体,不同于燃烧翻腾的烈焰,这黑火看上去竟是更像汹涌的浪潮。黑火直直地斩向了德雷克,但整个战场的空气却为之变得灼热了起来,这欧内斯特的清晨,似乎比烈日当空的正午还要更加灼热了几分!

“家主。”

“我明白。”

简单至极的对话将两人的想法表露无遗,于是德雷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天空之中的齐格飞身上,虽然那道黑火剑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但他却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投去一分一毫。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到了自己的长弓之中,恐怖的能量漩涡在他身边凝聚成了风暴,可见这一箭的威力之可怕!

车夫深吸了一口气,蓦然向前走了一步。

他手中那面大盾看不出什么光彩,但当他走出这一步时,大盾之上忽然流转过了几道淡淡的光芒。

于是他站稳,举盾,目光盯着黑火,脚下踩着土地。

刹那间,赤金色的斗气自大盾之上扩张了开来,那扩张的范围并不大,只是堪堪将德雷克与他的身体笼罩在了其后。但那斗气却格外凝练,透过那光芒,齐格飞几乎看不清那之后的德雷克与车夫两人。车夫高举着手中的盾牌,双臂之上的肌肉隆起,怒吼声自他的口中而出,此时此刻,他竟是打算以一己之力,以手中这面奇特的大盾,阻挡宛如战神一般的齐格飞!

轰!

赤金与黑火终于交汇在了一起,震耳欲聋的响动令距离德雷克较近的军士们浑身一震,耳中顿时留出了鲜血。然而他们并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势,因为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在尽全力逃离德雷克的身边此时此刻,那骇人的气浪已经扩散了开来,他们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力逃得更远一些,远到不会被气浪撕碎的距离!

鲜血从手臂上一滴滴地渗了出来,车夫的双臂在齐格飞的一剑之下竟是有些支撑不住,他不愿退,他也不愿松开盾牌,因此他只能站在这里,咬牙用自己有生以来的所有力量为自己的家主阻挡住敌人的攻击他并不畏惧,虽然他惊骇于齐格飞的强大,但正是因为齐格飞太过强大,家主才需要自己的协助!

既然如此,死又何妨!

车夫的咆哮声更像,金色的斗气之中竟是带上了几分血红色,盾牌之上的赤金光辉也更加浓郁了几分。他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为了阻挡齐格飞的攻击,为了让德雷克射出自己全力的一箭,他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不顾!

“足够了。”

德雷克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车夫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德雷克幼时。

冰蓝色的巨箭在长弓上凝聚诚信,银白色的气流自四面八方涌向箭支,就连德雷克身边的地面也在那箭支的力量之下微微颤抖了起来。德雷克盯着天空之中的齐格飞,忽然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神赐之踵。”

Part.281 征服门之战【三】

神赐之踵,这名字听上去非但不像是武技,反而怎么听都更像是某种祝福魔法。

但也正因为这一武技的名字太过独特,才被所有武者都记在了脑海里。

相传在远古的神话时期,有两个公国展开了关于一个女人的战争这战斗理由虽然有些滑稽可笑,但战争本就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在那场战争之中,有几位将军大放异彩,其中的佼佼者,则是一位具备着半神之力的强大武者。

这位武者一手持矛,一手持盾,身下战车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整个战场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接住他一击。另一方在数次作战之中都损失惨重,连他们那方首屈一指的将军都在作战中被那位半神所击败,计无可施之下,他们只能选择了最没有骑士精神的办法。

他们找到了这位半神的弱点,然后用近乎偷袭的方式射中了他的弱点,成功打败了他。

他的弱点,就是他的脚踵。

神赐之踵,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祝福魔法,而是无比强大、足以将半神射杀的箭术。

当德雷克松开弓弦的一刹那,齐格飞只觉得自己背后的寒毛登时竖了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危机感了,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征兆时还是面对着主教的那一刻全知者狄卡兰那一战虽然比主教更加凶险,但那时的他处于龙化的状态,自我的意识大半都处于混沌之中,所感觉到的危机远不如与主教战斗之时。

但这一刻,他居然在德雷克的身上,感受到了主教所带来的威胁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时的他了,这样的危机感实在是让他有些诧异。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线,擦着那条黑色的线一闪而逝。

宛如转瞬即逝的光阴。

空中骤然出现了一道扭曲的空气通道,那是由于德雷克的一箭威力实在是太过惊人,在空中所造成的真空与空间扭动。齐格飞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准备接下这一箭,但那一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就算是齐格飞的反应,也仍然是慢上了一筹!

大意了!

齐格飞的瞳孔微微一缩,雄狮的怒吼与巨龙的龙吟同时在他的身边响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将自己的斗气催发到了极致,虽然德雷克的神赐之踵威力惊人,但是他对自己的体质依然充满了自信。或许自己会在这一箭之下受伤,但是想一箭射杀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自己,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的心中也隐约有些烦躁,事实上他并没有太过疏忽大意,他本来就打算用自己的黑火将准备射出那一箭的德雷克直接轰杀,然而德雷克的那名车夫却让他的计划落了空。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德雷克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居然能够以一面大盾与普通骑士阶的实力将自己的攻击拦截下来。

这是判断失误,而不是疏忽但是既然失误了,自然就要承受接下来的后果。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一箭的到来。

然而这一箭却并没有如期而至,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幽蓝色魔法阵骤然出现在了神赐之踵与齐格飞之间,于千钧一发之际构筑成型!

德雷克的身边有车夫,所以他能够放心大胆地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弓上,然后射出那一箭;然而齐格飞的身边,却也并非如同看上去的那样空无一人。

他还有梅林,一直注意着整个战场的每个角落的梅林。

魔力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凝结聚集,漫天的幽蓝色锁链顿时在齐格飞身前半步的距离构筑成了一张巨大且细密的网,将他身前的空间尽数网在了其中,同样也将神赐之踵包裹在了其内。

那魔力网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却和细小的神赐之踵有几分相似。

事出突然,虽然梅林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准备好了魔法,但大型的魔法本就需要大量的准备时间,更何况两人之间的距离足有数百米,纵使现在的梅林身为魔导师,面对如此的距离也有些力有未逮。但他也并不打算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这支威力惊人的神赐之踵拦截下来,毕竟和对方一攻一守不同,他们两人的配合模式从来就没有谁攻谁守的说法,而是牵制与主导。

他的那张网,只是为了牵制,而并非防御。

幽蓝色的锁链簌簌作响,这些锁链由凝厚的魔力组成,竟是宛如实质一般,看上去颇有几分渗人。神赐之踵自然是不会感觉到渗人的,所以它一头撞入了梅林的天罗地网之中,在一瞬间便被幽蓝色的锁链淹没了过去。

只是那道刺眼到令人难以直视的白色光辉,依然在天空之中未曾消散!

锁链与巨箭的撞击并没有引起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势,反倒是太过平静了一些,平静到根本不像是两者所表现出来的威势。

但距离最近的齐格飞却看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梅林到底在以如何的方式帮助他。

所以他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那是对挚友对自己的了解而产生的满足感。

梅林的锁链包裹着神赐之踵,但却并没有对神赐之踵进行任何的妨碍,反倒更像是海底的水草,在有船桨划过时不断地缠绕在上,然后一触即分但也正像船桨会被水草缠住一般,梅林的锁链不断地缠绕着神赐之踵再松开,竟是让神赐之踵的速度下降了数倍之多!

虽然它的速度依然惊人,但是对于齐格飞而言,那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之中,但是齐格飞的反应与**本就不是正常的概念能够描绘的。他身上的斗气依然在身上剧烈地燃烧着,但是在这一瞬间,那斗气的运作模式,似乎微微有些变化了。

因为他的斗气不再继续保护着他,而是注入了他的巴姆鲁克之中。

他举起了剑,金色的竖瞳之中寒光闪烁。

龙威扩张了开来,那代表着齐格飞的战意。

他的防御力很强悍,强悍到普通的攻击几乎对他毫无效果,尤其是在他与龙魂融为一体了之后。

但他更强大的,却是他的力量。

用于进攻的、足以威胁到大骑士级别的力量。

Part.282 征服门之战【四】

“全军出击!!”

战场上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战争逐渐进入了白热化。

兰斯洛特手中的骑枪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只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兴奋。与法洛斯一战之后,他的斗气并没有多大的提升,但是武技却似乎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剑痕在他周围接二连三的出现,他只是随意挥剑,便有一名武者重伤吐血倒飞而出!

一名浑身闪烁着浓厚金色光辉的骑士迎面冲向了兰斯洛特,在怒喝声之中与兰斯洛特相撞在了一起。眼前这名对手显然是一名八阶骑士,甚至兰斯洛特觉得自己应该在王城的某处见过他,只是此时此刻,他显然不会放下武器与对方叙叙旧骑士们的友谊最大的体现方式,就是在战场上不留余力地与对方交战,并且夺得胜利者的荣誉!

另外一侧的高文同样也与一名骑士碰撞在了一起,与兰斯洛特那边双剑你来我往剑锋交错不同,高文的对手是一名身材高大手持重锤的重铠骑士。那柄重锤很大,看上去也极其沉重,然而那名骑士却单手握着大锤,另一只手则握着一面巨大的塔盾,每次攻击都带着令人畏惧的风声!

“好大的力气!”

高文大笑着挥动了加拉汀,此刻已是清晨,朝阳落在了满地猩红之上,同样也落在了高文的身上。他手中的加拉汀吞吐着金色的耀眼光辉,这柄长剑并不巨大,在他手中看上去甚至显得有几分纤细,然而高文却双手握着加拉汀,在大喝声中自下而上重重地将剑挥向了眼前的武者!

嘭!

音浪与气浪齐齐扩散开来,犹如晚钟一般的嗡鸣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就是最难听的音乐,也是最震撼人心的音乐。”

特里斯坦叹了口气,六柄琴剑在他的身边盘旋飞舞。鲜血沾染在了他英俊的面孔上,让本来就生得略显有些阴柔的他更像是故事之中的吸血鬼,正在自己的盛宴之上漫步起舞。他并没有与那些实力强大的敌人交锋,而是漫步在那些大剑士之中,身边的琴剑交错厮杀,带起了一具具尸体。

天空中的那道白光与突然出现的锁链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们是武者,是骑士,更是在战场上战斗的士兵。虽然他们也很想看一看齐格飞与梅林的联手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画面,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没有分心旁观的时间。

直到天空之中,那股令人几乎想就此跪下膜拜的龙威出现的那一刹那。

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伴随着的是一圈圈波纹自天空之中扩散自地面,每一个被波纹所影响到的人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传来了一股极其不适的恶心感,距离那波纹最近的军士更是忽然间倒在了地上,当他们再爬起来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地面上也出现了一圈圈的波纹,极其怪异的波纹遍布在齐格飞正下方的地面之上,看上去无比诡异。

“居然连空间的法则都被扭曲了,这可不像是八阶骑士能够做到的事情啊。”

城墙之上的梅林张开了手,第一时间调动天地间的魔力将齐格飞所引起的空间震动拦在了城墙之外。王城的高墙很有可能会在齐格飞的波及之下产生裂痕,如果那一幕真的出现了,那可真是哭都不知道该向谁哭只是梅林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天空之中,静静地等待着齐格飞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只是他等到的显然不是刚才的齐格飞。

他等到的是一条巨龙。

一条黑色的巨龙猛然破开了锁链,自微明的天空之中杀了出来,撕破了晨曦的明亮。那条双翼遮天蔽日的巨龙带着可怕的龙威与撼天动地的龙吟,与天空之中直直地落向了地面上的德雷克而就在那条巨龙的龙首处,齐格飞的身体,正隐隐约约地从龙首之中显现了出来!

这条巨龙,整个都是他的斗气所凝聚出的产物!

车夫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涨红,牙关也因为用力而流出了鲜血。那条巨龙带来的龙威实在是太过可怕,可怕到就连德雷克的脸色都顿时变得无比苍白。以德雷克这种见识过曾经斯图加特的帝王之怒的公爵,都在这条巨龙的龙威之下不堪到了这个地步,更何况是车夫这个普通的侍从呢?

只是下一秒,他却又站了起来。

塔盾举在胸前,赤金色的光辉再一次亮起,他盯着天空之中那条似是人类难以与之为敌的巨龙,忽然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他曾经所做过的那样,举起了手中的盾牌,迎向了一切对自己家主不利的敌人。

他可能会死,他很清楚。只是他不在乎。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德雷克的车夫。

自他还是个少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跟随着德雷克直到数十年后的现在。德雷克不是个好人,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在意的问题,他只知道德雷克是自己的家主,而且是毒蛇公爵家族最具天赋的家主,这样就够了。

所以他迎向了齐格飞。

这一刻,他或许是为了毒蛇公爵家族的未来,或许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又或许是为了德雷克这个他陪伴了数十年、亦师亦友又有几分像自己不省心却天资横溢的弟弟的家主。

巨龙与赤金光辉撞在了一起,几乎只是一瞬间,赤金色的光辉便支离破碎成了漫天的星辉,而巨龙却毫无半点变化。车夫怒吼着、咆哮着,他的五官之中已然留出了鲜血,他的视线也被鲜血所模糊,但是他依然毫不退缩,只是将整个身体压在了盾牌之上,奋力地抵挡着齐格飞的这一击!

一丝裂痕,忽然出现在了盾牌之上。

车夫也注意到了这一道细小的裂痕,他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无奈与苦笑,双方之间不论是装备还是实力,差距都太大了一些。他能够阻拦住这么数秒的时间,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裂痕在扩大,盾牌很快就会碎裂。

或许自己的身体,还能够拖住几秒钟的时间。

车夫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的世界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的眼前也一片血红,鲜血模糊了他眼前的一切。他感觉自己刚刚就已经受伤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这双手臂依然握着盾牌。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他笑着对自己的手臂点了点头。

然后他松开了手,松开了手中那个仅剩下一个手把的盾牌,将胸膛迎向了那条有些淡了的巨龙。

在最后,他努力地回过了头,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的家主是否已经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撤离了原地。可惜他没能做到,因为在他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蓦然一黑,整个世界连画面也不存在了,只有黑暗的意识与身上传来的痛楚陪伴着他。

不过,如果是家主的话,应该早就成功撤离了吧?

他笑了起来,然后化为了粉末。

Part.283 征服门之战【五】

战事愈发激烈。

德雷克碧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关注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动向。他身后的弓箭手们张弓搭箭,两侧的投矛手用力地掷出了手中的长矛,前方的军士举着盾牌与兵器怒吼着前进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身边,但他却像置身事外一般面无表情。

“你不觉得,这些家伙的抵抗太过无力了些吗?”

德雷克侧了侧头,轻声微笑道。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没有传来回答,也不会再传来回答了。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你说得对,我的朋友。他们通宵奋战了一夜,此刻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极其堪忧,自然无法如平日里一般战斗。虽然现在他们还能够同时抵挡我们的军士以及武者们,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抵抗也会显得愈发无力。”

他回过了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笑了起来。

“你做的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那个齐格飞全力的一击居然被你挡了下来,那一击纵使是九阶的骑士也难以抵挡,但你却成功了。”

“向你致敬,我的朋友。”

在身旁护卫们奇怪的视线之中,德雷克对着空空如也的身后微微鞠躬,脸上也露出怪异的微笑。良久,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细长的双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冷冽,修长的双手也渐渐握成了拳头,那拳头也已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那么,也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胡闹!莽撞!乱来!”

梅林恼怒的三连击对于齐格飞显然没有什么效果,高大寡言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身上的重铠卸了下来,露出了那与龙族无异的自己长满鳞片的身体。

梅林恼羞成怒地举起了手中的法杖,思索了一下以后又放了下来,冷笑道:“你倒是打了个酣畅淋漓,连德雷克诛神的那一箭都能被你接下来,这一战之后你齐格飞的威名只怕立马会传遍整个大陆但是然后呢?齐格飞,你现在浪费了如此之多的体力,待会儿我们又该如何面对敌人的攻势!”

齐格飞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吗?”

梅林愣了愣,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法杖:“我?难道你觉得我和你一样能打?战场上偶像的作用是难以想象的,一个战神一般的存在足以让所有军士士气大涨,而我们这一方的这个战神就是你!你现在消耗了如此之多的体力,接下来又怎么继续战斗?”

齐格飞打了个呵欠:“所以我现在准备稍微休息几分钟,安静一点。”

他抛下这句话便站起了身,抬起自己那只龙爪拍了拍梅林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向了塔楼。

梅林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抬手挠了挠头。他发现齐格飞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又似乎和以前一样了自从尼德兰之行结束之后,齐格飞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说话时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然而就刚才那几句话,梅林却觉得齐格飞似乎又变回了最早他认识的那个齐格飞、那个虽然话不多,但是总能够三言两语间呛得他说不出话的齐格飞。

“让他们撤退回来吧。”

梅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面庞,苦笑着看着城墙之下的骑士们,轻轻地叹了口气。骑士们在城墙之下浴血奋战了许久,他们本就已苦战了一夜,此刻不论是精神还是状态都几乎到达了临界点,再让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在他的身旁,亚诺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了一支号角。与此同时,他手中那面象征着王权的金色大旗也顿时举过了头顶,迎着晨风飘扬了起来。

刹那间,一道道人影顿时自城墙之下跃了上来,第一个跳上来的就是浑身染血的兰斯洛特,这位第一骑士登上城墙的一瞬间,手中的阿隆戴特与骑枪便同时扔在了地上,身体也仰面直接躺倒在了城墙之上。他从头盔面罩之下看着梅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他也不必说话,他此刻的表现已经展现出了他们的消耗巨大到了何种程度。

一位位骑士自城墙之下跃了上来,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和兰斯洛特的表现几乎如出一辙,仅有少量的几人相对要好一些。贝狄威尔、高文与特里斯坦是少有的几名面色相对正常的骑士,高文毕竟有阳光源源不断地为他补充能量,白日里的他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疲惫;特里斯坦身为魔武士,战斗时对于体力的消耗也是最小的,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他的魔力也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几乎挥霍一空;而贝狄威尔则将剑拄在地上微微喘息着,他的实力比两人要略弱一筹,虽然后半夜的战斗他并未参与其中,但在高墙之下厮杀的这一战他却是出力最多的几人之一。

“梅林阁下,我们还有生力军吗?”

桂妮薇尔也回到了城墙之上,她手中的那柄巨大的钉锤正一滴滴地向下淌着血,配合着她那张如花笑颜让梅林忍不住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有的确是有,甚至还不止一支。只是有的还在赶来的路上,有的现在还不能出动。”

伊兹卡有些惊讶地看了梅林一眼,他听出了梅林话语之中的意思:“这已经是决战了,还有什么留存力量的必要吗?”

桂妮薇尔摇了摇头,抢在梅林之前率先低声道:“留存力量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敌人此刻依然还有底牌,法师塔的人也全部未曾出动。如果我们现在就底牌尽出,只会让他们对我们的实力一目了然,从而制定完善的计划战争某种程度上就像打牌一样,如果你一开始就明牌与敌人交手,就算短时间内能够获得优势,最后也只会败在敌人的手里。”

“除非实力碾压了对方。”

梅林补充了一句,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军帐与攒动的人头摇了摇头:“可惜的是,现在从数量和质量上被碾压的那一方是我们,只不过我们是守城方,而他们是攻城方,因此这样的差距表现得并不算太过明显。做好准备吧,各位,就目前而言,只要对方一直保持这样的攻势,我们就依然还有防守的能力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能恢复最基本的战斗力。”被特里斯坦扛在肩膀上的兰斯洛特有气无力地道。

梅林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急,如果透支过于严重,反而会让你的未来受到巨大的影响。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回到城墙之上来参与防守。刚才的墙下反击很好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也让对方的剑士队损失惨重。这一波的攻势算是我们防守了下来,多少有了些喘息的机会。”

兰斯洛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他们而言,现在连说话都是浪费体力的行为。

骑士们纷纷离开了高墙,只有依然还能战斗的几人跟在了梅林的身边,时刻等待着梅林的调遣。只是梅林却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敌方军阵,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投矛不断地从城墙之下投上城墙,弓矢也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之上。不过弓矢投矛对于大剑士阶的武者而言便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作用,因此这些远程武器充其量只能让普通军士们暂时无法用武器反击而已。但那银色的暴雨却根本不受这些弓矢投矛的影响,高墙之上时不时地射出一串银色的投矛雨,将德雷克那些顶着盾牌前进的军士们重新压了回去。

战事虽然激烈,但是一时间却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失去了高墙之下的骑士们,那些实力过人的武者总算是有机会靠近王城的高墙了。只是当他们跳上城墙的那一刹那,无数柄闪烁着银色斗气或是金色光辉的武器便同时来到了他们的眼前,手起刀落将他们斩于剑下纵使如此,那些武者也依然悍不惧死地冲上了高墙。

“差不多该来了。”

沉默不语的梅林忽然摇了摇头,握紧了手中的巨**杖。

他不能先出牌,因为他输不起。

后出牌应对的人总是没那么容易输,只是也没那么容易赢。只不过对于梅林而言,不能输比胜利更加重要。

因为他是防守的那一方,对于防守者而言,不败既是胜利。

德雷克的军阵忽然分裂了开来,让开了一条不小的通道。而在通道的尽头,一高一矮两个面色阴沉的人影并肩而立,正缓步走向城墙的方向。

这两个人梅林认识,他当然认识。他们过去见过无数次,只是那时的他们不认识梅林;他们之前也才见过几次,不久之前的他们将梅林视作眼中钉。

因为这两个人是厚土与蚀水,代表法师塔的水与土。

也代表着法师塔正式加入了这一场大战。

Part.284 征服门之战【六】

“厚土。”

蚀水握着短法杖,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杀过人吗?”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杀过。”

“那倒是难得,大陆已经和平了太久,许多魔法师都没有杀过人,变成了只知道在法师塔里做学问的金丝雀。”蚀水笑了笑,语气有些嗟叹,“那是错误的,厚土。魔法师不同于学者,虽然我们可以不像武者们那样在生死之间领悟突破,但如果一辈子不与人争斗只知道潜心修炼,最后也只能成为一触即碎的花瓶。”

厚土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蚀水又一次叹息一声,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踏上战场。”

海蓝色的魔力骤然在她的短法杖之上聚集而起,紫色的波澜自她身边顿时扩散而出。此刻蚀水与王城高墙的距离足有数百米,但她却已然摆出了攻击姿态,大大小小的魔法阵也骤然自她的身后一个个地显现而出!

“如果无法攻破王城高墙的屏障,任何魔法都无法自高墙之外轰入王城之内。”

蚀水的双眼也变成了海蓝色,令人心悸的幽光愈发浓烈,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了起来:“厚土,罗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你觉得我们能做到吗?”

“在没有行动之前,任何的顾虑都没有意义。”

厚土魁梧的身材之上也同样腾起了骇人的魔力,在这两人的全力施为之下,周遭的魔力几乎在一瞬间被他们抽取一空,就连那些正在前进的军士们身上此前被施加下的祝福魔法,也因为这两人的出手而顿时黯淡了许多!

王城的高墙,本就是欧内斯特最初的城墙。

在那个混乱且纷争的年代,当时的帝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在这座孤独而弱小的小城之中风雨飘摇。但数百年过去,曾经强大且无可匹敌的公国尽数覆灭,但帝国却一直伫立在大陆南端直至今日。

在那段历史之中,至少有三年的时间,这座小城都处于围城与无穷无尽的攻打之中。

此刻再去追溯那段数百年前的历史已然毫无意义,那是帝国的史学家们应该去研究的问题,与我们的故事毫无任何的关系之所以要做这一番阐述,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

既然这堵高墙被围攻了三年都没有被攻破,那防御力自然可见一斑。

“两位,无需顾虑。”

德雷克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响了起来,这个总是显得有些散漫的毒蛇公爵此刻脸上正带着严肃的神色,那柄大弓就背在他的背后:“如果两位为了那些军士的性命而有所留手,那么这次的攻击九成会就此失败两位和梅林交过手,也知道那家伙到底有多么奸诈狡猾,一旦军士们停止攻击撤离战场,他们立刻就会察觉到危险,然后开始全力抵挡两位的攻击。”

“这一点不用你说。”

蚀水显然对德雷克没有多少好感,这个瘦削的女人用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扫了德雷克一眼,语气不善地道:“我们和你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法师塔与贵族也只是因为利益相同而暂时联手而已。他们是你的军士,既然你没有让他们离开,我们自然也没有为你考虑的必要。”

对于久居高位的魔法师们而言,尤其是对于蚀水厚土这样的法师塔四系主任而言,这些普通的军士与蚂蚁没有太多的区别。

他们自然不会为蚂蚁考虑。

德雷克的脸色并未有太多变化,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蚀水的话语一般。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旋即便退回了自己的军阵之中。

头上是漫天的弓弩与投矛,蚀水与厚土就站在这场战争的暴雨之中。

晨曦愈发明亮,蚀水抬头看着天边显出的一缕阳光,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紫色的水流骤然升腾上了天空之中,在众人的头顶聚集成了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紫色水球!

海蓝色的魔力更加汹涌,在这一刹那间,蚀水背后的魔法阵同时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旋转了起来。而伴随着那魔法阵的旋转,紫色的水球表面也猛然颤抖了起来。就在那魔法阵旋转到最高速之时,那水球却猛然一顿,旋即化作了一根造型奇特的紫色长矛,带着骇人的威势直直地射向了王城的高墙,甚至只是余波便将路径上的所有军士撕成了血肉!

只是就在这一根紫色长矛射出的一刹那,蚀水的脸色却骤然变得无比苍白。就连她的身体也微微一摇,差点因为脱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这是一道禁咒。

她有施展禁咒的能力,但她没有开创出属于自己的禁咒,也不具备领域的力量,所以她依然停留在大魔导师的门槛之上徘徊不前。

而与此同时,大地也缓缓地震动了起来,却是另一边的厚土也同样展开了自己的魔法。不同于蚀水那道紫色长矛的骇人威势,他的魔法发动得极其缓慢,但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却足以让人心底生出最原始的恐惧。地面之上猛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那裂缝自厚土的脚下出现,以虽然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延伸向了王城的高墙!

这同样是一道禁咒,一道能够令这片大地都随之颤抖的禁咒。

紫色的长矛速度奇快无比,那根本不像是水系的魔法,或许连以迅捷闻名的风系魔法都鲜有如此之快的速度。那根长矛只在瞬息之间,便直接来到了王城高墙的眼前,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轰击在了高墙之上那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快到高墙上的诸人甚至都来不及对那道紫色长矛进行拦截,而唯一做出了些许抵抗的只有那猛然出现在空中的一条条锁链。只是双方之间的实力有着云泥之别,那锁链只是在空中存留了不足一息时间,便被紫色的长矛轰碎,顿时烟消云散!

撞击所带来的气浪是惊人的,短短的一瞬间,那些好不容易接近了王城高墙的军士们顿时倒飞而出,在空中惨叫着相撞在一起,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生死不明。征服门这片广场早已被鲜血染红,大地上的裂缝吞噬着鲜血与尸体,惨烈的景象足以令任何人不忍再看。

然而与此同时,王城高墙却猛然变化了。

圣洁的白色光辉自高墙之上骤然亮起,那光辉并不陌生,因为那是追圣所的圣光。

这圣光之中包含着如此惊人的圣洁之意,高墙上的众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在一瞬间涌现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那连夜作战所带来的疲惫在那一瞬间似乎尽数一扫而空,甚至武者们的斗气也在一瞬间恢复了不少但那显然还不是那道白光的完全力量,因为在那紫色长矛轰击在高墙之上的一瞬间,那白光却猛然包裹住了那紫色长矛,似是在以那圣洁的力量将那紫色长矛驱散掉一般!

“传闻是真的啊。”

高墙之上,梅林一手抓着城垛,看着距离自己等人近在咫尺的紫色长矛,面色惊骇地道。

那紫色长矛与城墙接触所产生的气流,将德雷克的军士尽数抛飞到了高空之中,甚至那长矛只是掠过了一些军士的头顶,便将他们撕成了碎片。但此时此刻,站在高墙之上的众人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浪,更没有感觉到那紫色长矛所带来的任何威力,仿佛那白光将城墙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亚诺侯爵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白光是追圣所的力量吧?”

“应该说,那是曾经的追圣所的力量。”

梅林叹了口气,忽然盘腿坐了下来。

“根据传说,三百年前欧内斯特即将被攻破之时,身为大魔导师的教皇以一己之力庇护了整座欧内斯特。只是那代价是惨痛的,那位德高望重的教皇在三个时辰之内化作了一具枯骨,他身上的血肉也在那样的消耗之下燃烧尽殆但纵使如此,那位教皇却依然活着,他忍着巨大的痛苦,在所有人敬佩的目光之中,做出了自己最后的牺牲。”

梅林闭上了眼,轻轻地拍了拍众人身下的王城高墙。

“他活生生地磨碎了自己的骨头,将自己的骨灰洒在了高墙之上。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在三百年之后保护了欧内斯特的王城。”

“此即为圣骸骨,【圣骸骨之壁】。”

Part.285 圣人最后的骸骨

“圣人的遗骨,守护着大陆最南方的明珠。”

蚀水的身上闪动着光辉,她的声音也带着一种缥缈的意味,仿佛随时随地她都会随风而去一般:“三百年前的传说化作了真实,并且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厚土,我们现在的对手不止是这座高墙,更是当年的那位教皇,是真正的圣人。”

厚土面无表情地道:“他只是历史上的过往,而我们却是存在于当下的真实。”

“那倒也是,如果我们连历史上的过往都无法突破,又谈何颠覆这个帝国呢?”

蚀水笑了起来,她只有在展露笑容时,面庞上的那股尖酸刻薄才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准备动用那股力量了,你呢?”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之中需要有一个人留下来见证这一切。”

蚀水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比我更适合一些。”

厚土摇头,苦笑:“但我更希望解放力量的那个人是我。”

大地依然在震颤,紫色的破空长矛依然在空中散发出骇人的威势,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那道洁白的辉光面前静止了。裂缝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紫色的长矛也愈发黯淡,而那洁白的辉光却依然温和且耀眼,宛如圣人慈悲和蔼的目光,轻而易举地震慑住了图谋不轨的暴徒。

而暴徒想要反抗,那么就必须陷入疯狂。

大地的震颤缓缓衰减了下来,那并非是因为厚土的魔法到达了持续的上限,更多的是因为他收回了自己的魔力。这个魁梧的男人沉默着看了蚀水良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为了法师塔。”

“想明白了就好,你是法师塔唯一的土系九阶魔导师,甚至或许会成为法师塔第一位土系大魔导师,法师塔需要你继续传承下去。”蚀水微笑着点了点头,身上的幽蓝色光辉愈发浓烈,“我很高兴你没有在这个时候表露出什么男人气节,没有说什么矫情且意气用事的话语为了法师塔。”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旋即身体便崩裂了开来。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甚至一秒之前两人还在轻描淡写自然而然地交谈着。只是下一秒,蚀水的身体便有如被石头砸中的玻璃,在短短的一瞬间顿时扩散开了一条条裂纹,然后粉碎,崩裂。

一切都太过突然了些,也太过诡异了些,纵使是冷静如德雷克,也忍不住愣住了一刹那他没有想到这两人在轰破城墙之前,自己就先牺牲了一位。

只是他紧接着又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一丝了然。

因为魔法师的疯狂程度,永远不会比那些狂信徒要低。

人们对于魔法师的了解,总是停留在他们那些对于魔法研究的狂热的刻板印象之上,停留在那些关于“某魔法师耗费数千金币购得一块岩石用于研究”“某魔法师研究飞行魔法中出现失误不幸身亡”“某魔法师购买的岩石被论证只是一块普通岩石”之类的传闻之中。虽然人们对于魔法师的崇拜并未因为这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传言而就此改变,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的存在,魔法师们的形象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总是会化作那些白胡子尖帽子满脸微笑实力高深但却有些迷糊的和善老人。

狂信徒为了信仰不惜付出生命,而魔法师的信仰,就是他们对于魔法的追求。

魔导国,同样是他们对于魔法追求的一种体现。

刻板印象并不代表错误,甚至刻板印象许多时候代表着的更多是正确。

毕竟“片面”并非“错误”。

没有表现在人们眼前的东西,并不代表那种特质就此消失。

远处的高墙之上,那紫色的长矛依然在散发着骇人的威势,只是被圣骸骨的纯洁辉光尽数挡在了高墙之外。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圣骸骨的纯洁辉光竟是被那毫无变化的紫色长矛压制了下去,仿佛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蚀水的紫色长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阁下,圣骸骨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亚诺侯爵第一个发现了这一点,然而他看了看周围正靠着墙壁获得了暂时的休憩的军士们,终于没有大叫出声,而是压低了声音匆忙地对梅林道。

梅林咬了咬牙:“很不幸,你猜对了,我没有想到法师塔的疯子们居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亚诺侯爵愣了愣:“什么意思?”

“圣骸骨,圣骸骨嘿,你觉得就凭一位九阶魔导师,怎么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一位圣者的生命力量?”梅林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里也满是恼怒,“纵使这道圣骸骨的力量在岁月的蹉跎之下被削弱了不少,纵使九阶魔导师距离大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但这样的差距却依然存在着。一只猴子跳得再高,也绝不可能比一只年迈力竭的雄鹰飞得更高,因为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有着天差地别!”

他猛然抬起了手,指着远处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的厚土,咬牙切齿地道:“那家伙,那个疯女人,她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将自己这一道禁咒魔法的威力提升到了最大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这种献祭生命的魔法有一个更加贴切的名字,叫做黑魔法!”

亚诺侯爵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你是说,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居然掌握了黑魔法?”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啊,亲爱的侯爵阁下!”梅林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那是他恼怒且束手无策的表现,“法师塔禁止任何人使用黑魔法,但却没有禁止人们研究黑魔法,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任何魔法师都可以在黑暗里悄悄地研究这些被【腐朽之息】克兰西称之为魔法本源的玩意儿。现在看来,我们亲爱的四系主任之一的确研究出来了些名堂,这道禁咒在她的生命力加持之下,只怕已经具备了大魔导师的杀伤力!”

“梅林阁下,评述敌人魔法威力这一点还请战争结束之后在继续进行。”

腓力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这位御林骑士按着腰间的剑柄大步走到了两人身边,面色凝重地道:“普通的军士或许意识不到这道魔法有多么可怕,但是我们御林骑士终究是以骑士阶为主力的骑士团,这道魔法有多么可怕我们还是可以看清的实不相瞒,阁下,纵使是理查骑士长率领着御林骑士们结出战阵进行防御,或许也只能削弱这道魔法七成的威力。”

亚诺侯爵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居然能七成?不愧是具备着上千位骑士阶的御林骑士团,我本来以为,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人数毫无意义。”

腓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们会全灭。”

亚诺侯爵顿时闭上了嘴。

“所以现在,阁下。”

腓力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您对圣骸骨没有绝对的信心、并且没有解决这道紫色长矛的余威的方案的话恕我直言,阁下,我们应该抛弃高墙了。”

亚诺侯爵脸色顿时一急:“抛弃高墙绝对不可能,我们的兵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若是失去了这唯一的屏障,在正面对攻的情况下我们毫无机会!”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死在了高墙之上,那就更没有意义了。”腓力不甘示弱地肃然道,“圣骸骨是圣者的力量,与斗气和魔力都不相同,我们根本没有帮助圣骸骨抵御紫色长矛的手段除非现在两位能够将教皇阁下或是约书亚阁下召唤来此,否则我们根本束手无策!”

教皇无法插手大陆事务,他是追圣所的精神领袖,是均衡与仁慈的象征,他不能来。

教宗约书亚是三大骑士团的【狂信骑士团】骑士长,他的确可以用追圣所的力量驾驭圣骸骨,只是他此刻被掌灯人们囚禁在了博爱殿堂之内,更加无法到场。

腓力说得没有错,他们似是已然束手无策。

“我倒是还有一个方案,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梅林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巨**杖,然后将手伸向了天空之中。

“追圣所的力量,同样是力量的一种纵使再如何中正平和,但其力量的本质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天蓝色的辉光自四面八方顿时聚集而来,宛如自大陆之上朝圣而来的信徒。这一次,出现在梅林手中的并非再是投矛,而是一柄带着天蓝色旗帜的长枪,造型简单、但旗帜却极其华丽的长枪。

“或许,我可以用王器的力量尝试一下。”

Part.286 所谓战争与觉悟

圣洁的辉光,平和,中正,且稳定。

那代表着圣人的慈悲与怜悯,以及圣人最温和、也最严厉的目光。

洁白的辉光包裹在梅林的身边,遮蔽住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住了那漫天的硝烟与战火。紫色的长矛也从目光中消失了,甚至连此前弥漫着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也从梅林的身边散去得无影无踪若非梅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边并没有出现什么空间魔力的反应,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空间魔法,被传送到了未知的地带。

“你在渴求胜利。”

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梅林的脑海里响了起来,那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好奇地看了看周围:“最初的教皇?”

“这名字听上去很不错,只可惜我不是最初的教皇最初的教皇应该是数千年前的那位圣子才对,他开创了圣子学派,开创了我们至今为止仍然在摸索蹒跚的那条道路。”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并且那声音里并没有任何的机械感,似是一位活生生的老人就在梅林的脑海之中一般,“当然,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也没问题,年轻人,我不会拒绝这个名字。”

梅林咂了咂嘴:“恕我直言,您好像和我脑海中那个德高望重的形象有些出入。”

“什么是德高望重?难道身份高贵的人就一定要不怒自威、沉默寡言?”老人的声音依然愉快,就像是一位正在和自己的孩子对谈的长者一般,“孩子,那样的人固然存在,只是那不是我,或许凯撒那家伙是这样的人,但是相信我,那样的沉默冷峻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本质上依然是一个话多到让我头疼的莽夫。”

你的话其实也不少梅林在心中暗自腹诽。

“我的话当然不少,传教者言传身教,我现在既然没有身体了,自然只能用话语来表达我的想法。”老人居然听到了梅林在心中的腹诽,只是他并未生气,而是微笑着开口道,“我只是一缕魂魄而已,一缕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一切还留有眷念的幽魂,就算你在心里悄悄骂我,我也拿你一点办法没有。”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自己刚才对老者略有些不敬的想法:“好吧,尊敬的第一位教皇陛下,您把我带到这片精神世界来到底有何贵干?”

“我把你带到了精神世界来?”

老人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孩子,你错了,大错特错,不是我将你带到了这里,而是你闯入了我的世界之中甚至这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够进入我的世界里的人。”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右手轻轻地握了握。

没有重量、但却具备着实感的朗基努斯回应了他的握拳,王器那中性到极致的力量缓缓地升腾了起来。

于是这股力量在短短的一瞬间之中便被老人所感知到了,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似是在判断自己的认知是否出了纰漏。

“王器?还是我没有见过的王器?”

这一次,老人的语气之中终于带上了溢于言表的惊诧,虽然梅林看不见他的身体到底在何处,但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和自己的距离猛然拉近了不少:“有点意思,难道在这几百年的光阴之中,出现了某个足以惊动那位的王国?”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孩子,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既然你掌握了这件王器,那按理来说你应当是某个王国的直系王族才对。然而看你的模样似乎是精灵族,而精灵族有这样的魄力的人似乎只有那位比男人更加有雄心壮志的新月王,难道那位新月王带着精灵们走出了精灵之森?”

梅林正想开口说话,那老人却猛然大叫了一声,声音里的惊骇更浓:“不,我仔细看了看你,你和那位新月王生得未免太过相像了些!难道你是精灵族的王国的皇子?难道精灵族真的建立了自己的王国?难道帝国已经被精灵族攻陷了?可为何现在接触我的却又是你、而不是帝国的孩子?”

“令人尊敬的教皇阁下,我由衷地佩服您的想象力,并且对您的奇思妙想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梅林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叹了口气,咂了咂嘴用自己最尊敬的语气道不愧是初代的教皇,不止实力远超常人,纵使死后数百年仍然能够以一缕魂魄操纵着最后的力量挡住蚀水的权力攻击;更加远超常人的是他的想象力,梅林估计若是自己继续放任他想象下去,只怕他的脑海里就会描绘出一幅精灵攻陷大陆的景象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内心在嘲笑我,我又听到了。”

“我不否认,因为我的确很想这么做。既然您也听到了,我就不装什么尊老爱幼的好人了。”梅林摊开了手,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想笑,“新月王,我的确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称呼了。【新月】的确是我的精灵族群名,我的母亲也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是那位曾经的新月王、现在的精灵女王。只是您猜对的部分到此为止,剩下的几乎和事实南辕北辙,并且我必须要说,以您的想象力,相信您就算不做教皇也一定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

老人也不生气,他那温和的声音在梅林的脑海里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的确有些喜欢胡思乱想,别太见怪,孩子。那么我想知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有一件王器?”

“建立王国的并非精灵,现在的大陆应当和过去差距不大,只是没有了那些小公国而已。”

梅林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南方的帝国、西南的拉美西斯公国、盘踞正西大海边的侯赛因公国、极北巨熊弗拉德公国、以及东北方的草原巨狼亚提拉,正东方的精灵之森与东南方的长夜旷野变化并不大,至少我从精灵之森里出来时到现在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大的变故。”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梅林继续阐述。

“我手中的这件王器也并非是真正的王器,而是一件【伪王器】这代表着某个地区具备了建立王国的资本,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他们并没有建立王国,而是放弃了这件王器。”梅林也没有继续阐述大陆的格局,他没有忘记自己等人现在正处在怎样的环境之下,更何况那些繁杂的情形也没有必要对老人说得如此细致。

“尼德兰?”

老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口,并且极其准确地击中了正确答案:“这倒是可以理解,尼德兰虽然处在这片大陆的中心区域,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伫立在大陆的中心,地势太过优异,也就导致了只要他们表露出任何一点建立王国的企图,五国的军队便会在第一时间毁灭他们但是尼德兰的执事长为什么会将王器赋予你?就算他们不打算建立王国,也不会把属于他们的王器交给一个非尼德兰人吧?”

梅林叹了口气:“这要说明就困难了,作者第二卷写了两百多章,我怎么可能在几句话里就给你讲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再说下去会被当成水字数的,我建议你自己去看命运之誓的第二卷”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所以说,你是帝国人?”

“至少我离开了精灵之森以后,就一直在帝国里鬼混。”梅林想了想,没有否认老人的说法,“我和狮心家族的继承人关系很不错,虽然您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狮心家族,但他们是三大骑士团之一的狮心骑士团;我和追圣所圣言学派的圣子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成为未来的教宗;我刚刚扶持了一位新王的出现,因为帝国现在陷入了内乱之中,为了不让叛王者夺得王位,我只能在匆忙之中带着新王前往王选钟塔,幸运的是她成功地得到了承认”

“这就够了,孩子,看来你不止是帝国人,并且还是帝国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老人的轻笑声打断了梅林的叙述:“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你刚才所言,帝国现在似乎正处于一场内乱之中,并且敌人已经攻到了王城高墙前,而且触发了我的力量。我明白了,至少我大概明白了你来到这里的契机和理由。”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您会对我刚才提到的‘她’感兴趣。”

“她?”

老人的笑声里多出了几分好笑:“如果是凯撒那家伙,或许会对你使用的‘她’这个词而感到惊讶,因为不论是古帝国时期还是现在,这片大陆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名正言顺的女王历史上也并非没有,侯赛因过去便有一位女王,只是那位女王执政的时间不足一个月,便被侯赛因的水手与海盗们攻破了王城。”

“但这似乎不是我应该关注的事情,我是教皇,不是帝皇,我并不反对一位女性成为国王。”

老人微微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我是教皇,是圣子学派的教皇,而不是帝皇,更不是教宗,因此世俗的权力纷争和我们毫无关系女性为何不能成为国王?这样的偏见本就是我们极力反对的见解,平等与怜悯,这本就是圣子学派的根本。”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缓缓地道:“这么说来,您似乎并不认为内乱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平等,怜悯。

老人的言下之意很清楚,那便是对于德雷克一方的叛军,他也会报以同样的怜悯这是一场内乱,是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之间的碰撞,那么对站在绝对平等的角度的教皇来说,不论是谁胜谁负,都与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站在教皇的角度上来看,是这样没错。”

老人的声音里忽然透露出了一股狡黠:“不过你可以说服我,毕竟站在教皇的角度上观察到的东西与站在我这个帝国人所观察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是最初的教皇,但不是现在的教皇,现在的我就算稍微任性一下也没有人会斥责我。”

老人咂了咂嘴,慢慢地道:“那么,孩子,你现在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来抵抗敌人,可是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什么而战?

梅林也有些愣住了,他挠了挠头,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为了帝国?

不对,自己不算是土生土长的帝国人,如果说自己对帝国有着多么崇高的敬意与热忱,那么这种话恐怕梅林自己都不会信。他从一开始就想过失败的结局,纵使自己没能战胜那些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敌人,自己依然可以用自己那只伴生着诅咒的右手作为威胁,带着自己在乎的人们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为了荣誉与尊严?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梅林自己想到这一点时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所谓的尊严和荣誉与他本就毫无关系,如果向德雷克磕个头就能让他自杀的话,他一定会向着德雷克的方向连磕一百个头让德雷克坠入尼夫海姆的无尽大海永世不得轮回。

为了齐格飞?为了乌瑟纳尔?为了雅莎?为了艾克特?为了臭老头?为了斯图加特?为了奋战的骑士们与死去的骑士们?为了不甘而死的浮士德?

不不不,那更不是他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这些他所重视的人们有的是迫不得已加入了这场战斗,有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这场战争的对立面,如果他是为了这些自己来到人间后所重视的人们的话,他应该做的不是加入战争,而是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甚至他应该带着雅莎和圆桌骑士们在第一时间远走高飞逃跑到乌瑟纳尔的极昼要塞里,远离欧内斯特里所发生的一切。

“孩子,你没有必要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人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其实你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而已孩子,战争是没有对错的,所谓的战争不过是正义与正义之间的碰撞而已,每个人眼里的正义各不相同,没有冠冕堂皇,没有大义当前。士兵们参战是为了吃上一口饭,队长们参战是想与战友们并肩作战,旗团长们参战是为了命令与职责,军团长们参战是为了荣誉与尊严。说到底,理由这种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这个理由所付出的觉悟而已。”

“而我刚才提到的理由之中,”老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之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嘲笑,“荣誉与尊严是最没有觉悟的理由。比起生命、比起友情、比起职责,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了危急关头是最容易被人抛弃的。”

梅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出于某种原因,这个他本来最习惯性的动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你确定你要听我的理由吗?”

老人的大笑声忽然响起:“我已经听到了,只是在等你说出口而已。”

“好吧,我只是不想输而已。”

梅林摊开了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我觉得输给了那些家伙会让我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所以我不想输我不想输给一群漠视生命的家伙,不想输给一群为了一己之私而掀起战争的家伙,不想输给自以为是的法师塔,不想输给贪图享乐的贵族,不想等到我去尼夫海姆以后还要被浮士德那个混蛋嘲笑我‘哎呀你最后还是输了呀’,不想被艾克特骑士长用惋惜的目光看着,不想被避役和二号嘲笑讥讽,不想在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依然毫无意义。”

他举起了朗基努斯,碧蓝色的枪尖直指白茫茫的天空。

“总之还是不想输,仅仅只是不想输,反正就是不想输。”

“那么至少现在,你不会输。”

老人的最后一句话传入了梅林的脑海里。

于是一片洁白的世界,烟消云散。

Part.287 【威光天使】

微明的晨曦之下,厚土的身影像是一座大山。

只是现在,这座大山之上却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远处的高墙之上,圣洁的辉光自地面拔地而起,将那堵在战火之中显得有些沧桑的高墙笼罩在了辉光之下。蚀水以生命为代价释放的紫色长矛仍然在与洁白的辉光相抗衡,只是现在,那纯洁的辉光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它们凝练成了一只手掌,以轻柔而坚定的姿态握住了那柄紫色的长矛。

而辉光的尽头,是漂浮在天空之中、手握湛蓝色旗帜长枪的梅林。

他自然是听不见梅林与老人之间的对话的,在他的眼中,时间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他看见的只是梅林举起了手中的旗帜长枪,于是那纯洁的辉光就如同倦鸟归巢一般尽数融入了他手中的旗帜长枪之中。在梅林的操纵之下,那比起之前微弱了不少的洁白辉光再一次迸发出了力量,将那紫色的长矛拦截在了空中。

“你觉得,梅林有资格成为圣者吗?”

厚土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

在他身后不远处,德雷克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他和我有些相像,而我们这种人和圣者南辕北辙,根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但他却得到了圣者的承认,掌握了初代教皇的圣骸骨之力。”

厚土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声音里浮现出了淡淡的不甘:“我很不甘心,德雷克。我替蚀水感到不值,替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感到不值我们为了魔导国的未来奉献了那么多,为了我们的梦想与理想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然而我们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会在最后的关头被梅林用或简单或复杂的手段解决。甚至连我们发动的战争也节节受阻,那家伙的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人相助,就连他自己都有指挥一场战争的能力。”

地面忽然微微震动了一瞬,厚土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似是让他连自己的魔力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一般:“我真的很不甘心,似乎就连命运都站在了他那一边,这我如何能够甘心?”

“每一位将军都或多或少地相信命运或是气运这样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却并非不存在。”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也有些低沉:“颠覆一个王国的战争尤为如此,如果一个王国的气运尚未耗尽,那么命运自然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这种虚无缥缈的理念听上去虽然滑稽可笑,但过往的无数场战争却用事实告诉了我们,忽略掉【气运】这种东西的结局总会格外惨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上前拍了拍厚土的肩膀。

“如果我们没有颠覆帝国气运的决心,那么魔导国就只能是一纸空谈蚀水魔导师阁下有这样的决心,所以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向那堵高墙发起了最惨烈的攻击。”

紫色的长矛在洁白的大手之下逐渐变得黯淡了起来,梅林抽走了本来依附在高墙之上的圣骸骨之力,几乎是全力以赴地抵御着蚀水的长矛。辉光与紫矛都在逐渐变得黯淡,这种单纯的力量比拼之中没有任何的花哨与投机取巧可言,只要一者黯淡到极致烟消云散,那么另一者就获得了胜利。

只是现在,蚀水的长矛没有了操纵者,只能一往无前地前进;而圣骸骨之力却有了梅林的朗基努斯控制,他可以通过牵引抵御以及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消磨紫色长矛之中的力量。

“我由衷地敬佩蚀水,但我不能像她一样献出自己的生命。”

厚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魔导国需要传承,而四系元素之中,土系的传承是最为稀少的。如果我有着满意的学生、能够让我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学生的话,我并不介意献出我的生命但我没有,土系魔法的传承依然需要我来延续下去,我不能让这一支魔法血脉在我的手中断绝。”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不是法师塔的一员,他也不明白对于魔法师而言魔法传承的重要性。只是出于一位统帅的考虑,如果牺牲厚土一个人能够攻破王城高墙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但他不是法师塔的领袖,他甚至没有资格提出这样的建议。

同样一片沉默的还有另一处地方,只是这里的沉默是因为僵局,而那里的沉默则是因为震撼。

“那是什么?梅林难道得到了圣者的馈赠?”

亚诺满脸惊骇地盯着天空之中散发着圣洁辉光的梅林,语气之中的震撼溢于言表。他手中那染血的帝国大旗在那辉光的照耀下似是都散发出了一丝圣洁的意味此刻的梅林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他那张本就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面孔上带着慈祥与温和的光彩,这一幕竟是颇有些像是圣言之中记载的景象!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蚀水的紫色长矛,已然愈发稀薄!

“他有成为圣者的资格。”

一个略带着几分疲惫的低沉男声响了起来,亚诺只觉得自己的身边猛然多出来了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齐格飞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洁白的身影,齐格飞那张覆盖着些许龙鳞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叹息道:“当然,资格这种话题太过遥远,现在说起毫无意义但以梅林的性格,他会被圣人所承认,并且得到圣人力量的馈赠也是情有可原的。”

洁白的辉光化作了一条条光束,缠绕着紫色的长矛不断地收缩着,随着每一次收缩,光束与长矛都齐齐削弱了不少。但那紫色长矛不会再恢复,而光束却不断地从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之中释放而出,不断地包裹吞噬着紫色的长矛!

紫色的长矛之上不断地汹涌着光辉,但那光芒已经是忽明忽暗,犹如风中残烛,犹如冬日枯叶,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黯淡下去。而那洁白的辉光也在慢慢变得黯淡,但那些光束却依然自梅林的朗基努斯之中不断地释放而出,仿佛永无止境!

直到最后,紫色的长矛在黯淡无光的洁白辉光之下消散尽殆!

紫色与白色的光芒齐齐消失,交汇的力量所掀起的风暴瞬间停止,只剩下了战场之上的一片死寂。对于那些普通的军士而言,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类的力量能够强大到这个地步,许多人已经跪了下来,认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一场交锋,而是一场神迹。那些德雷克方的军士甚至已经产生了退意,他们认为自己的攻击触发了神怒,触发了圣人的愤怒。

而对于强者们而言,这一场亡者之间的交锋更是让他们受益匪浅。骑士阶与魔导师们能够从那样的力量之中理解到能量的真谛,这对于他们而言是难能可贵的经历。只是他们此刻并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感悟,他们已经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

“再见了,尊敬的教皇阁下。”

梅林缓缓地落回了地面,看着手中依然散发着白色辉光的朗基努斯,脸上闪过了一丝敬意一位数百年前的亡者,将自己的骨肉化作高墙最宏伟的屏障,这份心力就足以让梅林对他致以最高的敬意。

“赢了吗,赢了吗?”

亚诺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大旗,看着梅林语气惊喜地道。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显然刚才那紧张的气氛让他颇为受苦。

“这一场算是我们赢了,可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厚土与德雷克,有些疲惫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凝重,“不要以为法师塔这一次的攻击就是他们最后的攻击了,这一次只是蚀水,他们后面还有厚土,还有更加强大的罗根如果罗根也来上这么一出,那么我们又该用什么方式去抵挡?”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要知道,仅仅只是蚀水的舍命一击,就让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了。如果不是圣骸骨的力量,这座高墙现在已然告破了。”

亚诺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应该不会还有”

轰!!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庞大的压力猛然降临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压力这个词往往是精神上的,但当压力过大的那一刻,似乎这种形而上的东西也会变成真实存在的力量。而这种能够凝结成力量的威压,往往只有王者才能够具备。

当然,那是单纯代指“人类”的这一范畴。

梅林的身体微微一僵,忽然抬头用惊骇的目光看向了天空之中。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齐格飞等人,于是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一根金色的羽毛缓缓地自天空之中飘落而下,落到了城墙的高度。

一根有些奇特的羽毛。

“这也是魔法吗?”

齐格飞第一个开口说话了,他那对金色的竖瞳之中满是凝重,因为自莫名之处传来的那股威势似是比他的龙威还要更加凝厚几分,让他都隐约感觉到了压力。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亚诺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帝国大旗都有些握不住了,他缓缓地靠在了王城高墙的墙垛之上,一面按捺着自己想要跪下顶礼膜拜的冲动,一面忍不住喃喃道。

“那是禁咒,是大魔导师的禁咒。”

梅林的脸色无比难看,他重重地一拳砸在高墙之上,带起了一阵碎石飞溅。

“罗根那家伙不是九阶魔导师,或者说他把自己压制在了九阶魔导师的范畴之内。他是大魔导师,真正的大魔导师,只是他没有越过那一道关卡而已!”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那根羽毛,面色愈发难看:“原来如此,难怪他能够成为掌灯人,难怪他能够以那样的年龄与实力成为掌灯人之中的一员他不是无法突破到大魔导师,而是他不愿意施展自己大魔导师的力量而已。因为一旦释放这股力量,他在短时间内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人类之一,但却会在未来彻底变成无用之人!”

腓力双手撑着剑柄,艰难地道:“阁下,那到底是什么魔法?为什么会强大到这个地步?而且那根羽毛难道是天使吗?是圣言书里所记载的天使吗?”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唯一一个不太受到天使威压所影响的人,那或许是因为他手中王器的缘故:“令人难过的是你答对了,那的确是天使,是法师塔的禁咒魔法【威光天使】的强化版本。这种魔法威力之强大,这世间几乎无人能敌,只是它的局限性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从这道魔法被开创出来的那天起到现在,或许使用过的人也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他微微顿了顿,咬着牙盯着远处闭着双眼展开六翼、面色悲天悯人的金色天使,嘶哑着嗓音低声道:“虽然这是禁咒,但却是少有的那种【只要是魔导师都可以施展】的禁咒,称之为最常规的禁咒也不为过。然而这禁咒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既是其代价大到让人难以承受只要施展了这一道禁咒,不论你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不论你降临的天使有多么羸弱,但都会让你从此失去对于魔力的一切感应能力!”

他又一拳打在城墙之上,面色几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罗根,一位大魔导师,他施展了这一道魔法。换言之,他成为大魔导师的时间或许就只有短短的这么一瞬而已,很快,他就会变成一个任何魔力都无法感知到的常人,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为了轰破我们这一道高墙!!”

腓力的脸色比天使的辉光似是还要苍白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为了攻破高墙,报废一位大魔导师?这真的值得吗?”

亚诺侯爵的身体缓缓软倒在了地上:“天使、天使不是造物主身边的侍从吗?天使不是为世人带来幸福的吗?”

“天使带来辉光,带来造物主的神谕与教诲。”

梅林的脸色比哭还要难看几分,脸上的笑容勉强到了极点:“可是你如果让天使不高兴了,它就会直接送你去见造物主。”

Part.288 【帝国雄心】

罗根站在一座小院之中,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头顶那渐渐凝聚成型的金色辉光。

威光天使,传说中的威光天使。

六只羽翼缓缓地伸展开来,罗根看着天空之中那雌雄莫辨的天使闭着双眼张开了羽翼,看着那些军士纷纷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跪倒在地,看着一些实力羸弱的普通人在重压之下昏迷倒地,看着所有人对他投来的或敬畏或崇拜的目光,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

“罗根,蚀水已经破开了圣骸骨之力,我们没有必要释放威光天使!”

厚土略带几分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魔力的传送之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股愤怒却显得如此清晰:“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同伴,我们不能再失去你这样的人物了!”

“蚀水只是破开了圣骸骨之力,而并没有轰破城墙。”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低声开口道:“厚土,那是欧内斯特的王城高墙,谁也不知道那高墙之中是否还蕴藏着别的防御手段比起一次次地试探,我更愿意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

厚土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惶急:“罗根,凛风死了,蚀水死了,如果你再用威光天使变成普通人,我们法师塔的力量会变得空前羸弱!”

“我们还有你,厚土。”

罗根叹了口气,耐心地道:“我的目的比你所见所想更加高远,绝不是你肉眼可见的那么简单。相信我,厚土,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微弱的魔力在空中断裂了,罗根单方面地掐断了厚土用魔力传输而来的声音。

他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于是天使低下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我应该感到畏惧吗?”

他看着天使,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微笑。

天使当然不会说话,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天使,只是能量的显现而已。所以罗根也并不指望从天使那里得到回答,他只是抬头仰望天空,像是在对天空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恐惧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之中时。”

“你怕死吗?或者说,你有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奉献出一切的勇气吗?所谓的一切可不只是生命,还有荣誉,还有尊严,还有未来你在历史上刻印下的痕迹,以及那些本应该属于你的欢呼和喝彩毕竟你本来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罗根轻轻地叹了口气,镜片之下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迷惘与决绝。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堪称水火不容的情绪,但此时此刻,在他的目光之中却显得是那样的融洽。

“没有人不怕。”

“这个答案并不多么悦耳,但却令人心安,至少你的确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不是简单的热血上头。重要的不是怕不怕,因为就像你说的一样,没有人不怕,更何况这种奉献很有可能会将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那么你有多怕?对这种或许没有人会铭记的奉献,你有多么畏惧?”

那个人的问题再一次浮现在了罗根的脑海之中,清晰且深刻。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猛然催动了魔力。

问题没有变,他的想法也没有变,所以他的回答也依然不会变。

“还行。”

六翼天使张开了自己散发着金色辉光的翅膀,充斥着压迫感的力量顿时扩散了开来。

“我有必要告诉大家一件事,一件关于威光天使的可以算是弱点吧。”

梅林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口干舌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模样狼狈的亚诺和腓力,以及面色凝重的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低头看着身边的梅林,轻声道:“致命吗?”

“如果利用得当,未免不会成为弱点。”

梅林咬了咬牙,握着朗基努斯和巨**杖的双手手心里都渗出了些许汗水:“威光天使按理来说只有双翼,而当威光天使释放力量时,它的双翼会化作无数流星,带着绝强的威力轰击自己的对手换言之,虽然罗根释放的威光天使强大到令人窒息,但说到底,他只有三次攻击的机会。”

“你觉得他能攻击三次居然还是弱点吗?”

亚诺双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抱着手中的帝国大旗颤声道。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笑道:“那我们这么想,只要顶过了威光天使的三波攻击,对方就会损失一位大魔导师。”

腓力轻轻地咳了咳,这位御林骑士副长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这听上去并不太好笑。”

“是吗,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梅林的脸色愈发僵硬,他看着远处模样逐渐变得凝实的威光天使,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巨**杖,“但不论怎么说,各位,只要我们能够定过威光天使的三波攻击,胜利便唾手可得!”

“第一波要来了。”

齐格飞忽然低喝了一声,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翼便打算飞上天空之中。而在远处,那只无比庞大的六翼天使最顶端的双翼已然泛起了淡淡的金色辉光,显然它已经做好了第一次出手的准备!

“齐格飞阁下,第一波先交给我们吧。”

腓力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地面上拔出了自己的银色骑士剑。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有挡住第一波的力量与决心,并且我们一定能够挡住。”

“你们?”

梅林扬了扬眉,猛然回过了头。

“您应该感到高兴,我之前切断了与加雷斯的雄心连接,否则她也会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腓力笑了起来,他手中的银色骑士剑直指天空,怒吼声猛然自他的口中响起:“御林骑士,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此起彼伏的声音猛然齐齐自高墙之上响了起来,那些声音有的疲惫,有的微弱,有的充满了年轻人的阳光,有的则带着中年人的沉稳与坚定。高墙之上瞬间腾起了一道道银色的光柱,那些银色的辉光之中蕴含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而在那光辉亮起的一瞬间,高墙上的军士们似乎纷纷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齐齐从地面上重新爬了起来!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我们御林骑士背后的投矛仿佛永远都没有耗尽的那一刻。”

腓力身上的银色骑士甲一件件地化作了银色的粉尘,伴随着他身上腾起的银色光辉一起消融在了天空之中:“御林骑士身上的铠甲只是能量的具象化而已,在我们被赋予了它的那一刻,我们从小接受着最严格的训练,从小便与这样的使命与任务融为了一体。”

“而所谓的使命,不止是拱卫王室,更是在这种时刻,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忽然将手中的骑士剑倒转,旋即一剑捅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银灰色的心脏,在梅林几人惊骇不已的目光之中,与鲜血一同暴露在了空气里。

亚诺用无神的双眼盯着腓力剑尖上的银灰色心脏,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帝国雄心】并不是某种意志,而是真正的圣器”

“拉美西斯人有三圣器,帝国自然也有圣器。”

虽然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但腓力的声音却依然铿锵有力。高墙之上的御林骑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但腓力却依然站在众人的眼前:“【帝国雄心】,是赋予对帝国拥有着坚定热忱的军士们强大实力的圣器,它并非单纯的某一件圣器,而是无数圣器的集合体。每一位御林骑士释放出帝国雄心的力量,便会有另一位御林骑士接收这份力量这是御林骑士最大的王牌,足以对抗任何一位大魔导师的王牌。”

他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苦笑,叹息道:“只可惜,我的实力不太够。如果站在这里献出心脏的不是我而是理查,那么或许他能够以一己之力拦截下威光天使的三次攻击。”

嗡!

刺耳的尖啸声自远方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六翼的威光天使已经扇动了自己的双翼。

腓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梅林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漫天的银光,一跃而起。

他不必再多说什么,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任务,更是他的使命。

监察部为帝国献出灵魂,而御林骑士为帝国献出生命。

职责所在,一往无前。

金色的流星骤然自远方呼啸而来,它们仅仅只是掠过了空中,便在空间之中留下了一道道破碎的痕迹。这威力已然不是普通的武者或是魔法师能够阻挡的力量了,纵使实力强大如齐格飞,纵使他的身上还有龙鳞与龙血护体,面对着这样的金色流星,结局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死路一条。

但腓力却带着璀璨的银光,迎头撞向了那金色的流星雨。

像是天空之中的彗星。

漫天的锁链猛然自地面升腾而起,梅林几乎将自己能够动用的魔力抽调一空,在众人的身前立起了一道道锁链的屏障。他回头看着亚诺,在呼啸声中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咆哮道:“指挥所有的普通军士离开高墙!现在!立刻!”

亚诺只是短短地愣住了一瞬,便已最快的速度冲离了梅林的身边。梅林也没有回头再看高墙上的场景,他只是从锁链的缝隙之中远眺着天空里那即将相撞的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脸上的神色之中有平静,也有悲伤。

他从来都不喜欢生离死别,虽然他和腓力并不熟识。

黑色的破洞骤然在天空之中张开了来,无声无息,且异常稳定。

那黑洞自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的交汇处诞生,扩张的速度并不快,但也并不慢。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哀嚎打破了这份宁静。所有人都在眺望天空中的黑洞,那两份可怕的力量相撞所导致的黑洞,无声无息的黑洞。

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爆炸与轰鸣,也没有可怕的余波扩散开来,空中只有那黑洞在缓缓扩张,因为那代表着空间的法则在那撞击之中被彻底地撕碎,吸收着一切的原生黑洞因为力量的碰撞而诞生在了战场之上或许很快,这个原生黑洞便会被世界的空间法则重新修补回来,但仅仅只是目睹了这样的黑洞,便足以让所有人黯然无语。

“小齐格,你看到了吗?”

梅林身前的锁链渐渐消散,因为他想象中的那种余威并没有出现。

齐格飞低下了头,轻声道:“大魔导师,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狮心王殿下也拥有着这样的力量,所以他们才没有在博爱殿堂里大打出手,因为三位大魔导师与三位大骑士之间的交锋,足以将整个欧内斯特夷为平地。”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而这样的攻击,我们接下来还要面对两波。”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个想法。”

梅林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齐格飞那张生着龙鳞的英俊面庞:“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诞生这样的想法。”

“舍弃高墙吧,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

齐格飞低下了头,金色的竖瞳与梅林那对碧绿的眸子对视着:“那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力量,至少现在的我们无能为力一位大魔导师舍弃了自己所有的实力来轰破王城的高墙,这样的力量差距并非决心与信念便能够弥补的,除非你手中还有另外两副圣骸骨。”

梅林垂下了头,有些不甘心地道:“或许也只能如此了,罗根的威光天使超乎了我的想象,只怕就算是教皇站在了我们这边,也只能抵御住威光天使的一次攻击除非他也愿意释放自己的全部力量,或者做出极其惨痛的牺牲。”

天空之中的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已经消失了,只有巨大的黑洞依然停留在半空之中。四翼天使并没有立刻再次发动进攻,它似乎也在等待那黑洞消失,因为原生黑洞很有可能会将它的金色流星雨吞噬,从而让它无功而返。

原生黑洞是破碎的空间法则,是从根源上吞噬力量的存在,纵使是威光天使,也无法避开它的吞噬。

于是战场上,只剩下了逐渐缩小的黑洞。

而高墙之上,千名御林骑士尽数全灭。

Part.289 “救世主”和“英雄”

德雷克眯着眼睛站在极远处,看着远处那堵人头攒动的高墙。

他们在撤退。

身为帝国新一代的名将,他一眼便看穿了帝**此刻的打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甘,又闪过了一丝庆幸。

攻守战之中名将能够发挥的作用并不大,这种摆开兵马一攻一守的战争是最为直截了当的,那些他所掌握的兵法与谋略几乎无法在这样的战争之中起到任何作用,他唯一的优势也就只剩下了对于兵力的了解与调度的熟练可是这样的优势并不充足,因为任何一位优秀的将领都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在攻防战之中,他所擅长的那些随机应变与局势判断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更何况,这不是一场他过去所参与过的那样的战争,这种无数骑士阶与魔导师参与战争的浩大场面,恐怕这片大陆前后百年都仅此一次。

所以他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并没有如同过去那般摧枯拉朽地取得胜利,甚至如果没有法师塔与之前的格里高利的帮助,或许他现在还面对着欧内斯特的外墙寸步难行。

这或许是一场胜利,但却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元帅,我们要出击吗?”

一位副将跃跃欲试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看着远处的王城高墙目光中亮起了光芒。

第一个站上王城高墙的荣誉没有人不想要,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态也可以理解。对于一位军士而言,第一个将大旗插在敌军城墙墙头的那份荣誉是他们无比渴求的,而将大旗插在欧内斯特的王城高墙之上,这种荣誉值得被历史永远地铭记下去。

可惜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因为德雷克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没到时候,天使没有消散,城墙也没有倒下。”

他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仍然留有四翼的天使,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原生黑洞正在逐渐消失,在原生黑洞消散的这段时间之中,王城高墙之上攒动的人影越来越少,至少现在德雷克还能看见的人数已经不足此前的四分之一了梅林或许不是一位优秀的统帅,但他手下的亚诺却是个挺不错的将领,他的能力可不像他的模样一般不堪入目,这个肥胖到让人感到油腻的胖子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之内便指挥着军士们井然有序地撤离了高墙,没有造成任何的混乱与纠纷。

而黑洞消散到人头大小的那一刻,金色的光辉自天空之中又一次亮起。

来源于天使的庞大压力再一次落到了德雷克的身上,这份压力让他忍不住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会让他想起斯图加特,想起那位让他多少有些畏惧的冷血帝王。

没有将军会不怕斯图加特,因为斯图加特从来没有输过一场战争,从来没有如果斯图加特此刻还能带兵战斗的话,或许他根本不会站在法师塔的这一方。

只是他目光中闪过的疑惑并不是因为微光天使的压迫感,而是别的问题。

他心底一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不安感,那种不安来得很诡异,至少德雷克始终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浓厚的不安感。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威光天使、罗根、厚土、自己的军队以及远处的王城高墙之间徘徊,但却仍然未能用自己的双眼找出那股不安感的由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握住了背后的大弓。

他的预感一直很准确,每一次这样的不安感出现时,都代表他会遇上什么麻烦,虽然那麻烦或大或小,但他的预感终究是没有错的而这一次,这种不安感在一个极其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了。

背后的大弓有些微凉,让德雷克按捺住了心中的焦躁不安。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利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内心那的确很有用,德雷总算是按捺住了内心里的不安,目光也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

只要威光天使剩下的两次攻击结束之后,王城的腹地就会毫无保护地暴露在自己的军队眼前。

而那时,不论自己这份不安感源于那里,都会被自己手中的大弓穿透。

第二波金色的流星雨射出的那一刻,罗根并没有将目光投向王城的高墙。

他在看着自己的身边,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切。

他能够看见自己这一方的军士们没有再如第一次流星雨飞射而出时一般伏在地面上恐惧地埋着头,有些大胆的已经抬起了头,用惊恐与好奇的目光看着远处浩瀚的金色流星雨。

这些敢于抬头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挑战精神与冒险精神,对于未知且强大的事物,年轻人们往往在冷静下来之后不会继续逃避,反而会用或炽热、或挑衅、或敬畏、或崇拜的目光投向他们正在观察的目标。

如果魔导国真的建立起来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应该是让这些年轻人们站在我们的这一方。

罗根的内心很平静,虽然他能够感觉到平日里无比亲近的魔力正在渐渐地疏远自己。那让他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因为那就像是为了自己那崇高的目的,将自己最亲密的友人退离了自己的身边一般。

他的朋友很少,或者说一个也没有。

不论是凛风蚀水还是厚土,在他的面前都要矮上了一截,更不用说后来的暴岚与盛焰了。一直以来,身为“朋友”伴随着他的不是人类,而是这些天地间的魔力。

他对着天空张开了手,然后轻轻地握住,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只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然后他松开了手,目光也投向了远处的高墙。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与爆破声顿时传入了他的耳中,王城那高耸的外墙在金色流星雨的轰击之下竟是泛起了阵阵的淡蓝色辉光,显然这座高墙不仅仅是一座城墙那么简单,其本身就具备着对于魔力不俗的抵抗力。但是这样的抵抗力在威光天使的轰击之下显得是如此不堪一击,那淡蓝色辉光仅仅只是坚持了数秒的时间,便伴随着碎裂声化作了点点魔力的星光。而金色的流星雨却只是消散了四分之一不到,剩下的金色流星带着无匹的威力,一往无前地轰击在了王城高墙之上!

轰!!

四散开来的是尘埃,碎石,以及历史的残骸。

这座伫立了数百年的曾经的欧内斯特古城墙、现在的王城外墙,在威光天使的轰击之下终究是没能抗住。岩石再如何坚硬,也难以抵挡大魔导师所释放的威光天使的攻击,在那金色的流星雨之下,高墙轰然垮塌,而那残留的金色流星继续以骇人的威势前进着,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建筑与房屋吞噬尽殆于是大理石的地面支离破碎,于是屹立不倒数百年的塔楼与府邸尽数破灭,于是整座王城之中都多了一条深坑,像是自城外插入了王城中心的一柄长枪,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从未被攻破的王城高墙,就此化作了一座断壁残垣。

罗根的脸色依然平静,虽然身边的军士们纷纷以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但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半点变化。镜片之下的目光里带着的是冷静与漠然,仿佛眼前的一切狼藉与惨淡都与他并无关系。

他很清楚自己刚才那一击并没有造成太多的死伤,因为在等待原生黑洞消失的那段时间里,高墙之上的军士们已经撤离了大半,剩下的更多是实力过人的骑士阶武者。而自己的攻击并非是冲着那些武者去的,他的目的是轰破高墙,只要梅林齐格飞以及那些武者没有挡在自己的攻击道路之上,他也没有兴趣对他们出手。

威光天使剩下的双翼仍然在空中挥动着,时不时地有金色的羽毛自天空中飘落而下,而这些羽毛接触到普通的军士时却会直接将军士吞噬而去,因为那些军士根本无力承受威光天使的馈赠,仅仅只是散落而出的魔力乱流,便足以直接将一名普通人的身体撑爆。

罗根闭上了眼,耳中传来的是人们的欢呼与高喝。

因为王城总算是破了,被罗根以一己之力轰破了。

他能够听到德雷克指挥时所发出的声音,能够听到厚土无奈的叹息,能够听到军士们狂喜的大笑声,能够听见一切的一切甚至他能够听见欧内斯特城内仍然传来的战斗声,那来自于两头人形野兽,名为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的人形野兽。他们之间的战争或许还会持续很久很久,甚至就算打到最后,他们之间也不见得会分出胜负。

但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胜负无关,喜怒无关,他只是在做他自己的事。

而现在,他还剩下最后的一项使命。

因为攻破王城,不是他的目标。

“我告诉了你我们所知的一切,现在该你做出回应了。”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也知道这和法师塔本来的想法背道而驰,更何况我还需要你的协助来诱导法师塔与贵族联手发起这一场战争,也就是说,你不止会成为帝国的叛徒,还会成为法师塔的叛徒,终生都会被人们所鄙视嘲讽当然,我也有必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我这一方,那么在你的使命完成的那一瞬间,你很有可能会被愤怒的人们所杀。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你剩下的那被人们嘲讽鄙视的时间不会太长,远远不及你受到尊敬的时间长。”

“我承认,这听上去的确有些疯狂,毕竟我提出的一切都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甚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但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罗根你和法师塔那些迂腐顽固的老家伙们不同,也是唯一会听我这一番话并且认真思考的掌灯人。如果为了救下自己的生命而牺牲一万人,那些老家伙们会毫不犹豫地用魔法干掉数万人,从而确保自己生命不受危害。”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你自己想象一下,你觉得掌灯人们真的会为了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不会的,甚至他们连一点污名都不愿意染上。从本质上来说,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才是最大的那一群贵族,帝国的贵族们只是从身份地位上比普通人更高一筹,但本质上大家都是人类;而魔法师们却始终将自己视作高人一等的存在,就像是龙族对于人类的鄙夷一般。”

“不是我选中了你,是时代选中了你,是命运选中了你。虽然英雄这样的字眼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讽刺,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有成为英雄的资格只可惜短时间内知道你是英雄的人只有我,并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这种固执的偏见都不会改变,只有当那件事发生的那一刻,人们才会意识到如果没有你所做的一切,这个世界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当然,我也是英雄,只是我这个未来的英雄所付出的远远没有你多,所以在你的面前,我应该更加尊敬一点请原谅我,我不太习惯向人致敬,因为这个世界上需要我致敬的人并不太多,或许只有斯图加特一个人。”

“那么,你愿意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是作为掌灯人享尽荣光地继续活下去,直到那一刻的来临”

“还是作为叛徒和罪人被人唾弃,但却会成为我们的救世主?”

救世主,英雄,这样的词汇从那家伙的口中说出,未免显得太过好笑了一些。

金色的辉光再一次亮起,顿时将人们的欢呼压制了下去。罗根张开了双臂,沐浴在威光天使的光辉之下,宛如一座神像,又宛如真正的天使一般。

“罗根!你在做什么!!高墙已经破了,为什么还要动用威光天使!”

厚土的怒吼声猛然响了起来,罗根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似乎厚土正在全速向着自己的方向赶来厚土虽然不知道罗根要做什么,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阻止罗根,不论罗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

来不及了。

罗根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轻轻地挥了挥手。

他有些累了。

Part.290 罗根

“你们看,那不是法师塔的大魔法师吗?”

年轻的大笑声在北区阴暗的小巷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一个有些瘦小的同龄人身后,挤眉弄眼地看着他拉着一架独轮货车汗流浃背地向着城外走去。

“罗根,你不是被法师塔的老爷们选为了学生吗?为什么还是要出去砍柴?魔法师老爷们不是随手一挥便有源源不断的柴火出现在眼前吗?”

最高大的那名少年肤色有些偏黑,语气之中充斥着嘲弄:“我明白了,那些魔法师老爷根本看不上你,虽然你加入了法师塔之中,但实际上只是个负责打杂的学徒罢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他与他身边的同伴们齐齐大笑了起来,声音里除了嘲讽以外还带着淡淡的嫉妒,因为就算只是法师塔的学徒,未来也总会认识一些大人物的如果他们是一群成年人,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显然不是嘲讽罗根,而应该是赶紧巴结他才对。但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显然不会这么做,他们的眼里只有罗根的狗屎运与自己父母拿他与自己的比较,所以他们才会聚集于此,和往常一样嘲弄着这个瘦弱沉默的同龄人。

独轮车忽然停了下来,瘦弱的年轻人一脸认真地回过了头。

笑声齐齐停止,高大黝黑的少年顿时将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短棍,有些紧张地盯着罗根低吼道:“你想做什么!魔法师严禁在市区里与人战斗,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任何违反这一规定的魔法师都会被收回所有魔法师的认证与权力,并且关押在”

“你刚才说的那种不是魔法师。”

瘦弱的少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一挥手便又源源不断的柴火,这不是魔法,而是魔术。魔法师建立在元素与魔力这两种理论上的,无中生有这种事并不现实。”

沉默,低语,窃笑,最后汇聚成一片哄堂大笑。

瘦弱的少年站在人群当中,认真的脸色毫无半点变化。

“那这么说来,你一定能够为我们展示一下‘真正的魔法’到底是什么了吧?”

那个高大黝黑的少年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他带着恐吓性地挥了挥手中的木棒,大笑道:“不过你如果真的能够使用魔法,也不会只是个学徒那么简单了吧?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格,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那些魔法师老爷们收为了学生而已。等你在法师塔的学业结束之后,我敢保证,罗根,你依然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这片阴暗肮脏的小巷里,像只丧家犬一样”

微弱的火光自指尖亮了起来,于是所有的质疑与嘲笑戛然而止。

“我已经可以使用魔法了,只不过我还没有结束学业,也不想提前结束学习理论知识的阶段。”瘦弱少年的脸色依然认真,那种一成不变的认真冷静让他显得有些冷漠,“我不明白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仍然在学习,或许会永无止境地学习下去,直到我认为我有资格离开学院为止。”

他说话的过程中,眼前的少年们已经四散而逃了一大半,只剩下最后的几人或许是出于年轻人的不服输还留在原地。那黝黑少年同样身在其中,他脸色苍白地退了一步,同时色厉内荏地挥了挥木棍地吼道:“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了,小杂种你那早死的父亲为这条小巷带来了不祥与灾难,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同意你的看法,因为我就是那个不祥与灾难。”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骤然自众人耳边响了起来,黝黑少年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袍面容瘦削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那中年人的身材颇为高大,那张阴冷的面容就像一只来自山巅的老鹰,让人见了他一面便不会再忘记。

黝黑少年也不会忘记,因为他此前在机缘巧合下见过这个中年人。

所以他变成了跑得最快的那个,伴随着尖叫与哭喊,这个黝黑的少年与他的同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分明是上午,但那几个少年就像是在夜间撞见了鬼一般,那种恐惧与不安在他们的尖叫哭喊声中显得格外明显。

于是小巷里只剩下了中年人与瘦弱的少年,彼此用平静的目光对视着。

“你似乎并不害怕我,而且也并不打算表示感激。”

黑衣中年人率先开了口,深邃的目光里满是饶有兴趣的光芒。

瘦弱少年摇了摇头:“我认识你,法师塔里有关于你的记录,也有你的投影;至于感激,他们做不了什么的,这种毫无意义的嘲弄我听了很多年,但是从来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只是以后或许就不一样了,你的名声比叼走农夫的饿狼好不到哪里去,那些少年一定会回去和家里人提到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而这一切反而会让我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妙。”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让黑衣中年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是不会生气的那种。”

“我只是不会生没有必要的气。”少年提醒道,“你破坏了我本来平静的生活,给我添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当然会生气。”

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很好奇,难道你在经历了如此之久的谩骂嘲讽以后,对于这些孩子没有半点的怒气与怨气吗?”

“对于我自身的嘲讽,我不会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太幼稚了些,我没必要和几个孩子斗气。”少年似乎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老成了些,他的神情依然无比认真,“对于我父母的嘲弄,那稍微会有一点生气。我的父亲为了帝国而献出了生命,那是值得我感到光荣的事,对这一点的嘲讽会让我感到不满。”

中年人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摇了摇头道:“看来我要找的不是你。”

少年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中年人:“我很遗憾。”

“你太我很难形容你,我本想用善良或是正直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但显然,你的性格与这两种人人歌颂的美德还有一些不同。”中年人摊开了手,用叹息的语气道,“这么说吧,你是个走在正道上的人,或者说你是个心向光明的人,因为你根本不会把这些对于自身的攻击与讽刺放在心上夸张一点的话,你有着成为圣人的资格。”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谁,我会把你当做追圣所的传教士。”

“我要找一位接班人,可惜你不符合我的预期。”

黑衣中年人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道。

少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诧异:“接班人?”

“没错,我要找的是一位足够足智多谋、足够阴险狡诈、足够小肚鸡肠的接班人可惜那不是你,所以我很遗憾。”黑衣中年人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金币,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身前,“我知道你的家境并不算好,这算是我今日打扰你的一点小小补偿。但这一次见面并不可惜,至少我们彼此之间已经认识了,未来我们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少年捡起了那枚金币,抬头看着黑衣中年人点头道:“我确信这一点。”

黑衣人笑了起来:“想见到我并不容易,更多的人再见到我的时候都在我的监牢里。”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没有再回答中年人的话,而是拉着自己的独轮车,再一次一步步地走向了城外。

小巷两侧的石壁缝隙间生了一朵小白花,一滴露珠正停留在上面。

中年人看了看少年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了石壁上的那朵纤细的白花。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母亲,我接受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使命。”

“和父亲一样,我或许也会为了自己的使命而牺牲。”

“如果您现在还在我身边的话,应该会用最严厉的语句训斥我,因为我们当年对于父亲的选择都感到极其的不解,认为他抛弃了我们我现在也依然如此认为,母亲。父亲为了荣誉而抛弃了我们,这个看法我至今也没有改变,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个使命的必要,他可以将当初的那个任务交给自己的同胞们,但他没有。他只记得自己是帝国的军士,而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但我不一样,母亲。”

“父亲可以将任务交给别人,因为他只是一位军士而已。”

“我不同,我的身边没有别人,也没有能够代替我完成使命的人。”

“因为我太强了,只有我这么强的魔法师才能够做到那最后的一步。”

“并且我所保护的也并非是这个王国,和父亲当年有着云泥之别。我保护的是这片大陆,我是为了所有人而牺牲的,虽然他们或许并不能理解这一点。”

“我不在意我需要背负的骂名,母亲。叛徒也罢,卖国者也罢,小人也罢,随便什么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应该完成我该做的事情,我应该按照他的计划去行动,从而让他完成这整个计划、完成我们所打算完成的一切。”

“这是个很残忍的计划,母亲,慈悲善良如您,一定会全力阻止我的。”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末日的阴霾距离我们是如此之近,神怒就将落到所有人的头上,但愚者们依然认为每一个明天都会继续美好下去,丝毫不知毁灭已然近在眼前。”

“也无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是普通人,而我们却会屹立在人类的巅峰。”

“但也正因为我们是最顶峰的人类,所以当人类面临灭顶之灾时,该站出来的才是我们可惜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他们沉醉于强大所带来的荣誉与享受之中,而忘记了强大所带来的义务与责任。”

“我还记得。”

“所以我站了出来。”

“为了这世间我所热爱的一切,我将牺牲自己。”

威光天使最后的金色流星雨贯入了王城之中。

震耳欲聋且怪异难听的碰撞声响起,余波将王城之中刚刚出现的锁链屏障顿时摧毁。

厚土已经出现在了罗根的不远处,脸上的怒火与不安是如此清晰。

斑斓多彩的魔力乱流在王城的顶端流转四溢,奔腾的末流将天空中的云彩冲散粉碎。

地面上的鲜血微微震颤,然后缓慢地汇聚在了一起。

“罗根!!你到底做了什么!!”

厚土一把抓起了罗根的衣领,他魁梧的体型与瘦弱的罗根之间生出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罗根平静地看着厚土,轻声道:“我击破了**师之锁。”

“**师之锁?”

厚土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你击破了**师之锁?博爱殿堂里的**师之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是法师塔的叛徒,就算你是为了救出斯图加特,这么做不是反而将掌灯人们全部从禁锢里唤出来了吗?”

他越说越气,拳头猛然抬了起来,咬牙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唯一会造成的结果就是引起一场更大的悲剧!如果大骑士与大魔导师交手,有多少人能够逃出生天?这座欧内斯特还能留下多少?为了你那目的,你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大的惨剧!!”

“你错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罗根平静地摇了摇头,看着厚土低声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战争也已经就此结束。魔导国本就只是一种妄想而已,在那场灾难眼前,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厚土愣了愣,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灾难?你又到底做了什么?”

“神怒将至,人类又如何能够承载抻的怒火。”

罗根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低声道:“古帝国已经在神怒面前毁灭了,但神怒的脚步并不会就此停止宏伟屏障为了抵御神怒而伫立在大陆南端数百年,可是那些九阶的魔导师和骑士在神怒的眼前不过是强壮一些的蚂蚁而已。或许大骑士和大魔导师能够阻挡片刻,只是最终也不过是徒劳无用而已。”

罗根低下了头,看着厚土摇了摇头。

“为了抵御神,我们必须造神。”

天空之中,猛然多出了一缕血红。

Part.291 七柱之首,【开拓者】

梅林愣愣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大道上,看着远处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魔力乱流。

“阁下,在刚才威光天使的攻击之中,我们的损失有些惨重。”

亚诺的声音从远处传入了梅林的耳中,他的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这个一向面色红润的胖子此刻就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白漆,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兰斯洛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威光天使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与一众骑士们便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只是后来梅林让亚诺带着全军撤离高墙时,他们也没有继续留在高墙上和齐格飞一样,骑士虽然忠诚勇敢不惧危险,但绝对不是一群傻子。那威光天使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力量,留在城墙上也无济于事。

“御林骑士全灭,只有此前被腓力去除了御林骑士称号的加雷斯尚存;加入我们的贵族骑士损失不算太过惨重,但他们的服从性有些不足,撤离的速度慢了些,因此还是在余威的波及之下受到了影响,损失骑士阶大概在三十人左右;圆桌骑士与桂妮薇尔带来的骑士们并没有多少损伤,虽然在余威的影响下有人受伤,但并没有人战死。”

兰斯洛特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语气之中带着按捺不住的难以置信:“阁下,虽然损失还在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内,但是最关键的是士气虽然大家都是最精锐的骑士,但那样的力量根本超乎了我们的概念。在刚才那样的攻击之下,大家的内心都不免出现了畏惧,甚至就连我都感觉到了恐惧。”

法洛斯随手一挥剑,便能斩出足以令空间法则产生波动的剑痕。

但纵使强大如法洛斯,在那威光天使的攻击面前,恐怕也只能当场毙命。

那是他根本没有想象过的力量,在他的记忆之中,能够与威光天使的力量相提并论的,或许就只剩下了天灾。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之中的魔力乱流。

以及那一道诡异出现的血红色。

“**师之锁被破了。”

齐格飞站在梅林的身后,声音之中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惊诧:“梅林,罗根的最后一击击破了**师之锁,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输了。”

梅林忽然长叹了一声,语气之中带着溢于言表的颓然:“我最后还是没能赶上,没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与线索,甚至没能找到他的动机与目的齐格飞,不论是我们还是叛军,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我之前就隐约觉得我们似乎被利用了,也多少猜到了一切的元凶是谁,但我却不知道他利用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齐格飞眯了眯眼,按着梅林的肩膀沉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元凶?”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梅林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那一抹血色,怆然道:“我难道去告诉欧贝克,我们之间的争斗毫无意义,都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你觉得他会相信吗?我无法说服别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因为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始终缺少决定性的证据。”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猜测,并且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猜测。”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但你可以告诉我,至少我会相信你。”

“最无奈的地方就在这里,就算我告诉了你我的猜想,我们也无计可施。”

梅林的笑容有些惨淡,他抬手指了指天空中那道正在逐渐扩大的血红色裂纹,又指向了远处博爱殿堂周边四散开来的浓郁的魔力奔流:“因为他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为难他分毫的地方**师之锁,掌灯人们以为自己将帝国最强大的几个人尽数封锁在了其中,殊不知他们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因为只要他呆在里面,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切和他有关,甚至就算猜到了他的头上,也对呆在**师之锁里的他无计可施。”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难得露出了这种愤怒失望且悲哀的神色的梅林。

“但是为什么会是他?”

梅林的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关节由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为什么会是他?这不合理我始终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与动机!”

齐格飞正想说话,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却让他立刻闭上了嘴,将目光投向了天空天空中的血色裂痕里,骤然倾倒下了一道猩红色的光辉,落入了王城之中,落入了博爱殿堂。而与此同时,整个欧内斯特的天空顿时犹如被鲜血染红了一般,那天、那云、那晨曦、那光辉,尽数一片猩红。

宛如天空被斩开了一道伤口,天之血倾盆而下。

咄。

木质拐杖触及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王城里回荡了起来。

咄。

那声音并不大,但却能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咄。

一个有些佝偻、但却颇为高大的影子,拄着手中的拐杖自猩红之中漫步而来。

那是梅林无比熟悉的身影,是他一直怀疑着、但却一直没能找出对方的破绽与证据的身影。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就连风声也似乎停止了。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落叶自天空之中疲倦地落下,然而当它被风带到那人影不远处时,却猛然停止在了半空中,旋即化作了飞灰,就此湮灭。

大地在震颤,天空在震颤,那是梅林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不过是来者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余波而已。那人分明没有将目光投向他们,但不论是兰斯洛特还是亚诺,都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他们想要将目光投向那缓步走来的人影,但他们却骇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将目光投向他的勇气。

那是来源于根源的敬畏,就像人往往不敢将目光投向深渊一般。

“原来如此。”

梅林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那道人影,缓缓地垂下了头:“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说了两个同样的“果然是你”,但语气却完全不同。

齐格飞也盯着那道缓缓走来的影子,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巴姆鲁克之上。

他感觉不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力,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威胁性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感觉他曾经有过,在他年幼之时也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感受到过同样的感觉。那代表着实力的天壤之别,代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代表着对方根本没有将自己视为威胁。

他向前走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梅林。

“没用的,孩子。”

老人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带着叹息,带着沧桑。

“现在的我已经超乎了你们的想象,达到了几乎没有人达到过的世界。”

瘸腿的老人停在了不远处,用嗟叹的目光看着梅林:“你做得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错。这场战争打得很漂亮,我必须要恭喜你,并且称赞你。”

梅林没有说话,他是少有的几个敢于直视老人的人,只是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那目光之中蕴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多太多。

“欧贝克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所以我必须要先让监察部瘫痪,如果把完好无缺的监察部交到你的手里,只怕欧贝克连三天都撑不过去。”老人身上依然披着那件金色的羽织,如黑夜一般的暗压在了金色羽织之下,“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就输给了你,他太大意、也太自以为是了。”

梅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我。”

老人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微笑道:“包括法洛斯和罗根也是我的人,寄者、避役、猎户仆从、以及巨蟹双钳,都是我的下属。只是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个无比神秘的家伙,他们当然也不知道一号就是我。”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顿了顿,继续慢条斯理地道:“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梅林,你所做的一切比我预计的还要更好一些,我本以为你的妇人之仁会让你在面对浮士德时下不去手,也绝对不会将监牢里的死囚引入王城制造混乱。但你做到了,以一位监察部监视者的身份做到了虽然我们之间依然有着巨大的区别,但这区别并不会让我改变对你的看法。我始终认为,你是最适合的那个我的接班人。”

“我曾经对你有一场试炼,一场并非我所安排、但是恰到好处的试炼。”

老人叹了口气,似是在对命运的奇妙感到欣喜:“你被齐格飞带到欧内斯特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可惜这样的观察只能让我看出你是个怎样的人,却无法知道你能够将这份潜力发挥到哪一步。但就在这时,有人将罗门罗引到了欧内斯特来夺取王器或许主教这个名字你会更熟悉一些,那我也就这样称呼他吧。”

见梅林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老人继续微笑道:“永不复行有七柱,大家的思想各不相同,虽然目的一致,但选择的道路却截然不同。主教来到欧内斯特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应该亲自出手将我这个过去的同学了结的,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相信你就算面对强大的他也不会落败。”

梅林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主教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我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我只是顺着事态的发生进行了引导与推进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从你的口中问出,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只是在愚者的眼里,智者似乎就是那个全知全能的人你的朋友们应该也会觉得你是个全知全能的人,但事实上,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依然只是人类而已。”

“当然,主教一事是意外,但后来的就不是意外了。”

老人继续道:“奥多罗大赛是我和伊凡联手的杰作,那不但能够将你引出欧内斯特,还能够借你之手解决掉狄卡兰狄卡兰走错了路,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凝视深渊的人,所以他被深渊吓破了胆。他渴望用深渊的力量来抵抗深渊,用深渊的力量来增强自己,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老人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强壮一些的蚂蚁聚集在一起,也依然会被人类一脚踩死的。而他所想象的那种场景,在那场天灾眼里不过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蚂蚁而已我们需要的是人,像现在的我这样的、能够和天灾对抗的人,而不是蚂蚁。”

梅林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将我引出欧内斯特?难道我留在欧内斯特会让你感到忌惮吗?”

“因为我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心血在欧内斯特里布置魔法阵,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看穿这个魔法阵的人。”

老人顿了顿,低声道:“或者说,唯一一个能够看穿的精灵。”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根本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笑脸面具事件,监察部无法调查出结果,不过是因为你不愿意调查出结果罢了。你在用那些死者的鲜血布置魔法阵,血精灵的魔法阵。”

老人指了指天空,微笑道:“很成功,你也看见了。”

梅林抬头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低声道:“我可以听听你的计划吗?虽然我们同样认为反派在胜利后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的行为非常愚蠢,但是现在,你应该有这个时间为我们阐释这一切吧?”

“当然,孩子。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止是我的计划、我的想法、我的目的,还有未来的那场浩劫,以及关于你的那些事。”

老人将双手放在了木制拐杖的把手之上,平静地道:“那么这一切,都从我的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是尤瑟夫,帝国监察部部长尤瑟夫,也将是未来庇护这个帝国免于灾难的那个人。”

“我是血精灵【求索者萨里德】的继承者,或者说是大概四十年前在猩红城堡里吞噬了他的那个人。”

“我是导致了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也是造成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的元凶。”

“我是大魔导师之上的存在,或许我现在无比接近于神,又或许我现在已然成为了神。”

“我是尤瑟夫。”

“【永不复行】七柱之首,【开拓者】,尤瑟夫。”

Part.292 【神】

“在所有问题被解决之前,我首先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尤瑟夫抬起了一只手,暗红色的诡异能量猛然凝聚成型,一只暗红色的蝴蝶停在了他的食指上。他抬头看着齐格飞与梅林,轻轻地笑了笑。

“神是什么?”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只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

“完全正确。”

尤瑟夫笑了起来:“我和你的看法一样,人们口中的神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类而已,因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争风吃醋的时候所以侯赛因的海神会和天神分庭抗礼,所以弗拉德的奥丁迎来了众神黄昏。当然,这些传说之中的神并不见得真实存在,但却说明了人们会把怎样的东西当成神。”

“强大,超出想象的强大,那就是人类眼里的神。”

尤瑟夫叹了口气,望向了南方喃喃道:“不止是人类,也不一定是能够沟通的东西。自古以来,超乎人们想象的事物,总是会被人们当成神的就像现在的我。”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微怒道:“你为了成为神,导致了这一切?”

“说得没错,但是不够全面。”尤瑟夫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嗟叹,“我的确是为了成为神而导致了这一出惨剧,但成为神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我个人。我之所以要成为神,而是为了对抗神。”

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那么我们就从相对初期的时候说起吧,从人类观察到那一刻的时候说起。这之中牵扯到的不止是人类,还有精灵,还有古帝国时期的那些人物,还有尼夫海姆的亡者还有你,梅林。你在这之中扮演的角色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也无法通过自己知道。”

梅林没有说话,齐格飞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尤瑟夫开口。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兰斯洛特与亚诺的脸色保持着刚才的模样,仿佛在他们的身上,时间已经停滞在了那一刻一般。天空中的硝烟没有继续升腾,而是凝固在了空中,飞鸟也保持着振翅翱翔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时间似乎凝滞在了这一刻。

“最初的最初,我首先要告诉你们,古帝国覆灭的原因。”

尤瑟夫叹了口气,低声道:“或许你们都知道,大概三百年前,古帝国因为莫名的天灾而覆灭,古帝国唯一的血脉、凯撒大帝所建立的帝国成为了古帝国多伦斯唯一的延续。也正是在那时,帝国与当时大陆上所有的公国召开了一场会议,一场关乎人类存亡的会议在那场会议之中,之后建立的宏伟屏障的天堑要塞成为了人类与神种唯一的屏障,在宏伟屏障山脉一直伫立至今。”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道:“狄卡兰,参与过那场会议,以别的身份。”

齐格飞忍不住道:“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天堑要塞本来就是用于抵御那导致古帝国覆灭的灾祸的但神呢?这和神怒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古帝国的覆灭并非因为天灾与瘟疫?”

“说是天灾似乎也没有错,毕竟古帝国的覆灭,就是因为【神】。”

尤瑟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弄:“古帝国实在是太过强大,强大到了大骑士与大魔导师之和超过了三十人,宏伟屏障以北所有公国的大魔导师与大骑士之和都没有这个数古帝国之所以能够占据着整个大陆四分之一最富饶的土地,令得宏伟屏障以北的公国们只能俯首称臣,就是因为他们太过强大,不论是顶尖力量还是军队实力,都超过了公国的实力之和。”

“可是人类的贪欲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所以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实力似乎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以后,他们产生了新的**。”

尤瑟夫脸上的嘲弄之色能浓,冷笑道:“他们想要成为神,并且想要量产神。”

梅林愣了愣:“量产神?”

“就像我刚才提到过的那样,神是更加强大的人类。而古帝国的思路,就是量产神,让大魔导师和大骑士不再是人类的极限。”尤瑟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揶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与别的位面交流,企图从别的世界得到关于神的认知与见解。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连接到了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世界,也见证到了真正的神人们称之为古神,旧日之人。”

旧日之人。

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嘶哑着声音道:“红心王后?狄卡兰?”

“是的,狄卡兰,以及你们在尼德兰交手过的降生之母。”

尤瑟夫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自己的指甲,悠然道:“降生之母就是古帝国观测到的第一个神,而仅仅只是这一位神,就将整个古帝国毁灭尽殆当第一位大魔导师观测到降生之母时,他的意识开始疯狂,精神开始变化,最后整个身体都产生了诡异的转变。就像你此前交过手的那些生物一样,他变成了变异人型,并且将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变异人型。古帝国其他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太晚了,第一位大魔导师已经完成了降临仪式,他成功地将降生之母降临在了这片大陆上,于是一场灾难就此降临,降生之母彻底毁灭了整个古帝国,剩下的二十余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联手也没能战胜降生之母,古帝国也就此毁于一旦。”

他指着自己的南方,微笑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人类严禁进入的宏伟屏障以南看一看,那里的世界只有变异人型,早就没有人任何的人类与生物破败,毁灭,末日,这或许是山那头最贴切的形容。”

梅林没有说话,尤瑟夫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他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可能性。

因为就像他所提议的那样,现在的他可以随时带自己去宏伟屏障以南,用自己的双眼确定那片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尤瑟夫冷笑道,“可惜他们的贪婪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凝视结束的那一刻,深渊就会吞噬你,并且吞噬掉你身边的一切。”

齐格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鳞,抬头道:“和龙族相比,你口中的【神】如何?”

“龙族?你难道认为古帝国的麾下没有龙骑士?”尤瑟夫笑了起来,“孩子,古帝国的强大超出了你的想象,龙骑士的战斗力间于九阶与大魔导师大骑士阶之间,这样的强者古帝国足有上百位。但他们仍然覆灭了,龙骑士没能在那场人神之战中掀起任何的波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龙族根本没能在那一战之中发挥任何的效果。”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难道龙族的长者、那些黄金远古巨龙也无法与降生之母抗衡吗?”

“黄金远古巨龙是生存了超过一万年的龙族,那样的龙族只在历史上出现过,并且历史上出现的那头黄金龙一直都是同样的那一头。”尤瑟夫摇了摇头,低声道,“单纯从力量上来看,或许现在那头黄金龙的确有着能够与降生之母抗衡的力量,毕竟那是龙族的最强者,这世间或许有且只有一头可是那头龙很有可能已经过世了,它最后一次出现的记录还要追溯到数千年前的苏美尔时期;更何况就算它还活着,它并不见得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人类和龙族的关系一直算不上良好,遁于北方千万山脉之中的龙族也绝不会因为人类要灭亡了而出面相助,比起人类,或许降生之母与它之间还要更加投缘,毕竟对方同样具备着不逊色于龙族的血脉力量,并且力量也要更加对等。”

他微微一顿,低声道:“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只要降生之母不,只要宏伟屏障以南的威胁没有消散,我们的头上就会永远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迎来灭亡的那一刻。”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见过降生之母,它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可怕。”

尤瑟夫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孩子,亲爱的齐格飞,你太小看那些古神了。我说了,你们在尼德兰所做的一切都在我的注视之下,你们和伊丽莎白的战斗也同样被我尽收眼底。伊丽莎白只是一位八阶的魔导师,并且只是刚刚踏入八阶而已。那样的她凭依在自己身上的恐怕只是降生之母实力万分之一的一道虚影而已,而仅仅只是这么一道虚影,就令得奥斯曼狄斯不得不全力动用拉美西斯的王器,并且击败她的时候自己也失去了战斗力现在,你还觉得降生之母好对付吗?”

齐格飞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区区一道宏伟屏障又如何能够阻挡得了那所谓的降生之母。”

“因为她在‘孕育’。”

尤瑟夫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她根本没有攻击宏伟屏障,宏伟屏障阻拦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些疯狂的变异人型。她在孕育自己的孩子,能够撕裂位面法则的孩子降生之母是古神之中最强大的【外神】,而与她同级别的外神还有另外两位。如果她成功孕育出了自己的孩子,撕裂了位面的法则,那么我们就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的我很强,非常强。”尤瑟夫摇了摇头,轻声道,“强大到掌灯人一起对我出手,或许也无法战胜现在的我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打败二十余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的联手进攻。我虽然已经超越了那个级别,但还并没有达到降生之母那样的程度。”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杖,从梅林划到了齐格飞:“【永不复行】,指的便是我们人类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们不会再一次如同数百年前一样,在古神的眼前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尝试通过自己的方法寻找到破局的手段【拓荒者】在寻找神代留下的宝物,他的脚步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挑战者】在龙族的老巢里不断地战斗,尝试打动龙族的强者加入人类一方;【征服者】,也就是北方的那位伊凡大帝,他已经控制住了亚提拉与侯赛因,那两个公国的国王已经成为了他麾下的傀儡;【思考者】在寻找古神的弱点,他看过的书足以堆满整个王城;【毁灭者】与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但他同样在为了拯救人类而努力。”

他抬起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低声道:“而我,【开拓者】,选择成为神,牺牲一部分人类,拯救整个人类用血精灵的魔法。”

梅林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全知者狄卡兰呢?”

“他是观测到这一切的人,是他观察到了降生之母孕育的结束。但也正是因为他预知了这一点,才导致了他的变化。”

尤瑟夫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落寞:“永不复行是狄卡兰一手建立起来的,在我、拓荒者以及征服者没有加入之前,他才是永不复行七柱之首。在我们加入之后,他认为我们比他更加优秀,从而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那时的他睿智、仁慈、且充满了长者的风范。强大的他比我们生存的时间都要长,因此他比我们更加能够看透一切。”

“但正是因为他观测到了孕育结束的那一刻,才因此陷入了疯狂。”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似乎短暂地陷入了回忆:“他观测到了降生之母将位面撕裂的那一刻,也观测到了另外的两位外神的强大。当他的观测结束之后,他认为抵御神种是不可能的,人类唯一的选择就是同化,同化为存在理智的神种所以他制造了尼德兰,制造了那些变异人型。你们应该也见过具备着理智的变异人型了,甚至据我所知,他的实验里已经出现了完美体,而那个完美体就是他自己,他就是具备着完全理性的变异人型。”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类,我们不会向神种屈服。”

他抬起了头,看着梅林微笑道。

“所以我们要打败神变成神,然后打败神。”

Part.293 我是谁

“就目前来看,距离神子降生的那一刻还剩下五年的时间。”

问答依然在继续,尤瑟夫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浪费的这一点时间,在他的眼里,仿佛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梅林两人还要更加重要一些。

“在狄卡兰的观测之中,神子一旦降生,位面的规则就会被打破,另外的两尊外神也会在神子诞生的那一刻将自己的魔爪伸向我们的世界。”尤瑟夫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两人,缓缓地道,“基于他的观测,我们永不复行的内部产生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像我一样,赶在神子降生那一刻之前突入宏伟屏障以南,击溃降生之母;或者做好完全的防备,将那三位外神彻底抵挡在天堑要塞之外,保护人类的安全。”

他将目光投向了梅林,微笑道:“你认为,这两种选择之间有什么不同?”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区别,一旦失败,最后的结局都是败亡。一者进攻一者防守,但进攻者对于宏伟屏障以南的情报几乎一无所知,而防守者要面对的却又是足足三位外神要我说的话,两个选择极其危险,但我会选择第一个。”

尤瑟夫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牺牲这么多人来实施血魔法的原因我需要强大的实力,足以让我在南部横行无忌的实力。”

“你,到底和萨恩德之间发生了什么?”

梅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求索者萨恩德,那家伙是血精灵,是精灵族的耻辱,每一个精灵都在寻找他的踪迹,但迄今为止,萨恩德的行踪都没有被任何人找到。你刚才说你吞噬并且继承了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身上的血魔法,那绝对是真正的血魔法,身为精灵族,我不可能看错。”

“萨恩德已经死了,或者说他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尤瑟夫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梅林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死了。教授渴血女爵血魔法的也不是他,而是我,刚刚获得萨恩德力量的我巴托丽是我的一个试验品,虽然我继承了萨恩德的血魔法知识,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所以当我遇见了病急乱投医的巴托丽时,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个最佳的试验品。只要我能够让伊丽莎白活下去,那么不论是黑魔法还是血魔法,巴托丽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梅林微笑道:“我成功了,不论是渴血蜘蛛的培育还是巴托丽对于注血魔法的应用,都证明了我对于血魔法的理解没有错误。所以当我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萨恩德的继承者就应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监察部的大特使,前往猩红城堡解决渴血女爵的大特使尤瑟夫巴托丽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她需要对她所做的一切进行偿还。”

梅林咬了咬牙:“难怪那段往事之中并没有说明你为何能够找到猩红城堡的位置,因为你就是我们以为的萨恩德;难怪你会让我去解决这一切,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血魔法到底是什么,只有我会血魔法深恶痛绝,替你解决掉那里剩下的所有渴血蜘蛛!”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是否认为我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太过不近人情?”

“你的残忍每一个帝国人都知道,单从巴托丽的死之上来看,这并不会让我感到意外,因为那的确是你的作风。”齐格飞面如寒霜,一字一顿地道,“真正让我领悟到你的冷血无情的,是这场战争是这场你为了一己之私,导致生灵涂炭的内战。”

“一己之私?”

尤瑟夫也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好笑的样子:“齐格飞,你似乎依然没有明白我的意图。”

他张开了双臂,微笑道:“不错,我用奥多罗大赛的名义将你们全部引出了欧内斯特,尤其是将梅林引出了欧内斯特,从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我在欧内斯特之中所布置的魔法阵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有所察觉,狮心王也隐约感觉到了我在欧内斯特里的动静,但他们也相信了我‘只是布置了监视魔法’的说辞,毕竟过去我不止一次在城内布置过这样的魔法阵。没有人知道我布置的是血魔法,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囊括了整个帝都的巨大魔法阵到底有什么用途。知道的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被我引出去了的你,梅林。”

梅林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血潮】,用生命布置出来的魔法阵,将魔法阵之上所有消逝的生命力尽数吸收的超级魔法阵你之所以制造笑脸人事件来布置魔法阵、之所以引起这场前所未有的内战,都是为了让人们在这座帝都之中死亡,从而被血潮魔法阵所吸收,让他们全部变成你的力量。”

“完全正确。”

尤瑟夫放下了自己的双臂,手杖轻轻地点在了地面上:“从结果上来看,这似乎的确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因为最后的结果是我变成了神,变成了站在大魔导师和大骑士之上的存在。只是最后,我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带着这一身的力量向古神种开战,解决人类最大的威胁牺牲一小部分人,拯救整个人类,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汇聚了十万人的生命力,将一位大魔导师化作了大魔导师之上的人物。

十万人。

齐格飞咬紧了牙关,怒道:“那些牺牲的人们都是真正的战士,你这是亵渎!”

“这无关是否亵渎,你应该着眼的也不是我是否亵渎了战士这一点。”

尤瑟夫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就算我是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也不应该在欧内斯特里引起这样的惨剧。你错了,天真的齐格飞,我只能在欧内斯特里这么做,因为只有在欧内斯特里,我的一举一动才不会太被人所关注;只有在欧内斯特里,我才能布置完成这个魔法阵;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引起一场完全可控的内战如果我引起的不是内战而是外战,那才是真正的惨剧,因为仇恨会不断地延续下去,两个王国之间的战争也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地中断。我要消耗足够多的生命为我所用,但又不能让人类的力量因为我的计划而大打折扣,我需要取到一个平衡点,并且我也的确成功做到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被我牺牲的那一部分人,将会拯救更多的人,以我的方式。”

齐格飞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什么人该死、什么人又该被拯救?谁赋予了你这样的权力!?”

“我赋予了我。”

尤瑟夫抬起了一只手,直指向了天空之中,于是整个天空之中的云朵在刹那间聚集扭曲,化作了一个猩红的漩涡:“我具备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睿智与坚定,具备着超凡的冷静与天赋,不论是心性还是实力,我都可以被称之为站在最巅峰的人类之一。人类总是需要一位领袖的,而我就是最适合作为领袖的那个人。”

他看着齐格飞,轻轻地笑了笑:“取舍,这是身为领袖需要领会的要点。如同你们这种天真仁慈的孩子,只会带着人类走向灭亡。”

齐格飞金色的瞳孔之中几乎燃起了火焰,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梅林,咬牙道:“你怎么想?难道你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可以理解的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轻声道:“小齐格,他真的有错吗?”

“你说什么?”

齐格飞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梅林的话语:“你难道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小齐格,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就像我救不了安德烈,也救不了浮士德一样。”梅林的语气有些颓丧,甚至有些失落,“这世间是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的,臭老头的做法虽然残忍冷酷,但却的确为人类从外神的阴影之中破开了一线光明。十万的帝国人,换回来的是上亿人类的延续,难道这样的选择还不够好吗!”

“不对,不对,不对!”

齐格飞退了一步,有些惊骇地盯着梅林:“这不对,这不是所谓的【救世主】所应该具备的行径。一条小船之上破了一个洞,我们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堵住那个破口,而不是在船沉之前扔下足够多的人让船保证不会继续下沉才对!”

“但这个破口是堵不住的。”

尤瑟夫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他满意地看着梅林,微笑道:“我很高兴,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能明白我的用意的。你的朋友看不穿也很正常,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自然看不惯我们这样的做法齐格飞,现在这条小船上的破口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些,我们已经堵不住了。这就像两群饥饿的农夫正在争夺一座粮仓,然而粮仓里的粮食只够一群人吃。在你无法变出更多粮食时,你只能选择牺牲一部分的人,从而换取更多的人能够存活。”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当然,这个比喻略微有些不恰当,因为现在剩下的农夫之中有了我,有了能够与古神对抗的我。”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忽然回头看着梅林,低声道:“你好像不打算站在我这边。”

“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小齐格,我们只能接受事实,因为就算杀了他,我们也无法让时间逆转归还更何况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狮心王他们与掌灯人们,恐怕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看齐格飞的眼睛。

巴姆鲁克出鞘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有些刺耳,让梅林有些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或许你做得没错,但我不能接受。”

齐格飞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被你所害的人们,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们到底该死还是该活,比他们更该死的人有千千万,你不配审判他们。”

尤瑟夫挑起了一条眉毛:“所以,你打算审判我?作为骑士?”

齐格飞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是审判,只是宣泄。我认为你的做法错了,所以想要向你发起挑战虽然我可能会死,但我至少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是个过于天真的孩子,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天真到了这个地步。”

尤瑟夫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问心无愧?你真的觉得你能够问心无愧吗?我在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我牺牲了十万人,造就了我这能够与古神种对抗的实力。而你,现在只是为了问心无愧,就打算消耗我、消耗人类救世主的力量?”

齐格飞没有说话,但是梅林能够感觉到齐格飞现在的动摇。

“做个假设,假设我为了击败你,消耗了一成的力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尤瑟夫似乎并没有就此住口的打算,他看着齐格飞,微笑着摇头道,“这意味着你让整整一万人白死了,因为你,齐格飞,这一万人死得毫无意义。他们的生命力量没有使用在对抗古神之上,而是消耗在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为了自己的问心无愧之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语气愈发愉快:“这就是你想做到的事情吗,小英雄?如果你确定,那就请动手吧,我会给予你足够的尊重。”

轰!!

伴随着龙吟一般的咆哮,黑色的火焰在刹那间掠过了齐格飞身边的土地,但却并没有向着尤瑟夫的方向袭击。齐格飞将巴姆鲁克拄在地上,苍白的面色之上满是痛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重重地哼了一声,甚至看也不看梅林一眼,转身便打算离去。

“等一等。”

梅林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让齐格飞条件反射一般地停住了脚步。

尤瑟夫眯了眯眼,看着梅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我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想问。”

梅林盯着尤瑟夫,目光之中忽然浮现出了怪异的色彩。

“我是谁?”

“我真的是半精灵吗?”

Part.294 那故事于三百年前至今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思想家们往往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且从这样的问题之中找到一些异于常人的回答因为他们是思想家,所以他们的观点与看法与常人不同。

梅林看过一些思想家的著作,不论是古帝国时期的圣人们还是后来的圣人们,他们的著作中多多少少都会阐述一些自己的思想。古圣先贤们的思想给予了梅林许多影响,也给予了他很多感触。

但他不是思想家,他毕竟不是思想家。

所以他的这个问题追求的答案并非那些形而上的回答,而是真正的疑问。

“我是谁?”

梅林看着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奇怪的尤瑟夫,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臭老头,你刚刚还说你会告诉我一切你所知道的事情,甚至关于我的事。”梅林咂了咂嘴,有些不满地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语气似乎又变回了过去和尤瑟夫那种没大没小的交流方式,“那么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做什么?”

尤瑟夫脸上露出了更加奇特的笑容:“你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明白了什么,我是判断出了什么。”

梅林叹了口气,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有罪推论,这还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将一大堆线索组合在一起找到真正的答案并不容易,但如果要将这一大堆线索联系到某一个答案之上,却会变得容易很多。”

尤瑟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梅林的话语。

“很多事情,在当时看上去或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现在重新回头看来却会变得疑点重重。”梅林抬头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有些怅然地道,“比如我刚来帝都时就遇见了你,虽然带我来到欧内斯特的人是齐格飞,但那也不知道堂堂的监察部部长亲自到场;比如我可以同时使用斗气和魔力,关于这一点的解释或许有很多,比如我是半精灵、比如我是个天才、比如这是我的特殊能力,但这同样也能够证明我和常人不太一样;比如我可以接纳尼德兰的王器,但我又并非是尼德兰人,虽然是伊丽莎白将王器转让给了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拥有王器资格了;比如我在精灵之森的时候所学到和看到的一切,我的母亲、那位新月女王与我之间的关系和母子全然不同,甚至奎亚长老与我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太多了,值得思考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梅林摇了摇头,轻声道:“每一个问题都可以得到其他的解释,但当这些问题聚集在一起之后,一个更加值得思索的问题便出现了尤瑟夫,我到底是谁?我这只被我视为诅咒、但不论是奎亚长老还是你都将它视为馈赠的右手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今年多少岁?”

尤瑟夫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梅林挠了挠头:“十九左右吧,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生日到底是多久。”

“那我就告诉你答案吧,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

尤瑟夫微笑着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今年超过了三百岁,因为理论上来说,你诞生的那一刻,是三百多年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齐格飞用惊骇的目光看着梅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已经超过了三百岁,但不论是梅林的表现还是实力,都无法看出这一点。

“那场会议,那场关于古神种的会议之中,参与会议的课不止是人类。”

尤瑟夫叹了口气:“还有精灵、矮人、龙族、地精、以及尼夫海姆的猎魂人。”

没有人接他的话,因为梅林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一个点,目光之中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是如此的明显。他很少会有这种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的时候,但现在他所听到的一切显然让他难以继续保持自己的冷静与从容了。

“古神种的强大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尼夫海姆都派遣了一位尼伯龙根来到现世,参与了那场关于古神种的会议严格意义上来说,尼夫海姆和古神位面有些相似,因为它们同样是这片大陆以外的世界。但不同点在于,尼夫海姆是我们这片世界的衍生位面,与我们就像是唇与齿之间的关系一般。”尤瑟夫的声音很平静,虽然他说出的话语在梅林和齐格飞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所以当古神种来到这片大陆上、并且令宏伟屏障以南彻底付之一炬之后,尼夫海姆的尼伯龙根们也只能开始行动,以免人类彻底灭亡。”

他看着梅林,微笑道:“顺带一提,尼伯龙根其实和人类非常相似。”

梅林咽了口唾沫,他忽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那场会议之中,精灵族提出了一个非常理想化的建议当然,就我看来,这是最佳的建议,只是以当时的观点看来,这种概念本身实在是太过理想化,并且也不够现实,所以被许多人否决掉了。”尤瑟夫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杖顶端,慢条斯理地道,“不得不说,精灵族的前瞻性与大胆比人类要领先很多,人类始终将【人】作为第一要素,而精灵族着眼的是生命,整个世界的生命。这就像你我之间的差距一般,你们还在为了人类的个体而愤怒而战斗,但我却是为了整个人类种族的延续而战。”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而精灵族的建议,便是通过精灵族自无尽远古时期一直延续至今的魔法技术,制造出一件足以与古神种抗争的兵器。”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兵器?”

“神代兵器。”

尤瑟夫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习惯将苏美尔时期之前、人类尚且未有文字记录的时代称之为神代,因为那个时候人类和普通的动物没有区别,真正掌管世界的是龙与神。精灵族同样是在神代拥有一席之地的生物,只不过他们一直居住在精灵之森里,所以留下的痕迹并不多换言之,它们的历史比我们悠久许多许多,甚至有一种说法是人类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精灵族赋予我们的。”

他的目光扫过了两人,继续道:“但那时候的精灵族也与其他种族产生过战争,比如龙族。龙族和精灵族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因此这两个种族之间爆发过战争也并非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事情。而那个时候,精灵族便研制出了这种兵器,极其强大、且能够量产的兵器只有精灵女王能够制造的兵器。”

梅林的双手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手中的巨**杖忽然坠落在了地上,仿佛他连法杖都握不住了一般。

尤瑟夫看着梅林,叹息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用涣散无神的目光看着尤瑟夫。

“虽然提议被否决掉了,但这个计划并没有就此停止。当时的精灵女王已经失去了制造兵器的力量,因为她的年纪太大了些,所以她将精灵女王的权杖交给了当时精灵族最强大的精灵,那位新月族的新月王,让她来继续完成这个计划于是新月王变成了精灵族的皎月女王,同时带着两个精灵族至高无上的头衔开始了对精灵族的领导。”尤瑟夫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杖,声音有些低沉,“而与此同时,尼伯龙根们也与精灵族产生了接触,代表死亡的种族与代表生命的种族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交谈之后达成了合作,于是尼伯龙根的王,与世界之蛇耶梦加得、北方巨狼芬里尔同属世界级生物的【冥主】海拉降临在了大陆上他降临所留下的痕迹至今仍未消散,毕竟帝国每年都要耗费不小的财力在极昼要塞的身上,用以抵御长夜旷野之上的亡灵生物。”

“而他们合作的目的,就是制造出一件兵器,一件超越过去的一切、兼备了生命与死亡的力量、真正能够弑神的、完美无缺的兵器。”

尤瑟夫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总算是从惊骇之中恢复了过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伙伴,又看了看尤瑟夫,咬牙颤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三百年间,这这件兵器都没能启动?反倒是近期才得以启用?”

“因为这件兵器实在是太过完美,完美到连新月王都产生了动摇,有些不敢使用了。”

尤瑟夫嗤笑了一声,语气之中不无嘲弄:“她怕了,她怕自己掌控不了这件兵器,并且这件兵器所蕴含的尼夫海姆的力量能够直接置她于死地。她制造了这件兵器,却没有使用它的勇气,因此在海拉离开之后,她将这件兵器封存在了世界之树的底端,并且用世界树之枝、繁荣之貌压制住了它时时刻刻都在流出的死亡气息。”

尤瑟夫看了一眼地上的巨**杖,轻轻地笑了笑。

齐格飞咬了咬牙:“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与可怕,那件兵器似乎也不同于你所说的那么无敌。”

“因为它还没有开锋。”

尤瑟夫笑了起来,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好笑:“孩子,你的天赋与实力是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的,甚至就连我都对你的天赋与实力感到惊骇。但纵使如此,你也无法与那件兵器相提并论那件兵器具备着对于所有能量的完美适应性,拥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天赋与智慧,任何魔法任何武技,只要传授给他,他都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要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精灵女王对它的【开锋】,因为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件以生命和死亡所铸造的兵器,然而现在,死亡的力量被它自身所摒弃,而生命的力量却又因为精灵女王的畏怯而被封禁了起来。”

“但纵使如此,仅仅只是依靠着它本身,它也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仅次于你的天才现在,你还觉得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吗?”

“奎亚呢?”

梅林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齐格飞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奎亚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也只是奉女王的意思而行动的吗?”

出乎梅林的意料,尤瑟夫却摇了摇头:“不,奎亚长老是真正的智者,也是一位仁慈者。是他说动了新月王,让新月王解开了对于兵器的封印,并且将兵器交到了奎亚长老的手里。而奎亚长老也没有把兵器当做兵器看待,而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人’,悉心指导教育。并且他的教育相当成功,虽然他没有将一切的真相告诉那件兵器,但那件兵器也并没有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怪物,而是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只是其他精灵,或许就不会用正常的目光去看待那件兵器了他们将他视为怪物,避而远之,除了一小部分精灵。”

梅林闭上了眼。

他忽然想起了那场审判那场全知者在他的意识里所构筑出的那场并不存在的审判。

以及那个叫乔安娜的精灵少女,他孩提时代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最终死在了他的右手之下的那个少女。

那或许是虚假的,但又确实是真实的。

全知者为他构筑的虚幻场景虽然是为了击溃他的内心,但却已经提前暗示了他许多东西。甚至那些他只是听到过、但却已经遗忘了的话语,全知者都替他回忆了起来。

就像在那场回忆之中某位精灵长老所提到过的。

“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原来我根本就不是半精灵,也和人类与精灵毫无关系。”

他忽然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繁荣之貌那根巨大的法杖之上依然吞吐着淡绿色的辉光,温暖,而又祥和。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梅林”

“不,我并不会因此感到沮丧落寞,只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忽然缓缓地握成了拳。

黑色的雾气,猛然升腾了起来。

Part.295 世界、法则、以及命运

空气依然一片死寂,像是对过去与现在的默哀。

血红色的天空显得是如此的狰狞可怕,受了惊的白鸽在天空之中飞得有些凌乱,像是在那片血红之上散落了几点洁白的残渣。散乱的云在天空中扭曲成了漩涡的模样,在那莫名的血红的影响之下,云也化作了血红色,如同天空被一柄锋利的刀所划出的伤口一般。

只是一切都没有动静,仿佛画面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这种死寂一片的血红,比教皇登场时所带来的圣洁白光显然还要更加可怕。

既然尤瑟夫离开了**师之锁,完成了自己魔法的最后一步,那么显然,同样身处其中的掌灯人们以及狮心王等人自然也脱离了**师之锁但不论是教皇还是狮心王亦或是怒焰之潮神眷者等,他们没有一个人对这片血红色做出任何的反应。

因为他们和天空中的白鸽一样,静止在了这片血红之中。

被尤瑟夫的力量,定格在了时间与空间里。

“你生来,就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在那片血红之中,尤瑟夫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杖顶端,看着梅林温和地道:“仔细想想,孩子,你是精灵族与尼伯龙根的结合体,与人类这一概念几乎毫无关系。我们要拯救的是这片大陆,是我们的世界,而不是单纯的几个人类而已你的视界太局限了,从一开始,你应该为之奋斗的就不是帝国或是人类,而是整个世界。”

齐格飞怒道:“所以你牺牲了帝国整整十万人?为什么?为什么是帝国?难道监察部那句‘愿为帝国献出灵魂’只是一句空谈吗?”

“当然不是,但在大义的眼前,我只能牺牲个人的情感。”尤瑟夫有些怜悯地看着齐格飞,“孩子,这个问题我们已经纠缠不清很久了,就我个人看来,我实在是没有继续和你纠缠的必要,你的视界也局限在了个体的身上。当事关全人类的未来之时,对于人类某个个体的怜悯与仁慈应该尽数被舍弃更何况,只要有我在,帝国随时都能够从废墟之上重新拔地而起。”

齐格飞回头看了一眼梅林,后者低着头,仍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巴姆鲁克的剑锋对准了尤瑟夫,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不太会辩论,我也不如你们俩那么能说会道。但不得不说,尤瑟夫,你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是正确的,仿佛大义的确是站在了你的那一边。为了全人类,而牺牲了一小部分的人类,这样的理由合格而合理,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对你出手的理由。”

黑色的火焰骤然腾起,他咬牙盯着尤瑟夫,一字一顿地道:“只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看法我觉得你是错的。”

尤瑟夫扬了扬眉:“你刚刚还说,你找不到出手的理由。”

“我不需要理由。”齐格飞摇了摇头,“我刚才就说过了,我只求心安。”

“纵使是错误的,你也只求心安?纵使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你也不愿意罢休?”

尤瑟夫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下去,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盯向了齐格飞。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巴姆鲁克却依然没有垂下去:“我今年还不到二十。”

尤瑟夫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没有必要思考那么多。”齐格飞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我不想为了什么大义而改变我自己,我觉得有错,那就有错,那我就应该尝试修正这种错误。纵使最后我失败了,但只要我尝试过,那就行了人总是可以任性一下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

“这不合理。”

尤瑟夫摇了摇头:“但却合情。”

齐格飞叹息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合情合理的事。”

“我姑且认同你的理由,虽然我并不认为你应该这么做。”尤瑟夫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手杖,“我给你出手的机会,并且我争取能让你活下来站在人类的角度,我不能扼杀一位未来有可能成为大骑士、甚至达到我现在这样的高度的年轻人。”

他看着齐格飞,平静地道:“三次机会,怎么样?只要你能碰到我,都算我输。”

齐格飞沉默地点了点头,抬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他没有觉得尤瑟夫的提议对他是一种侮辱,他也不打算问尤瑟夫输了以后会付出什么,那些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他现在需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在三次机会之内来到尤瑟夫的眼前。

“出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齐格飞金色的竖瞳之中倒映着尤瑟夫的影子,低声道。

尤瑟夫的动作毫无变化:“请问。”

“大骑士和大魔导师之上是什么风景?”齐格飞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又该以怎样的头衔,来称呼现在的你?”

尤瑟夫似是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带着惊奇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是能够凌驾与所有人类之上的风景,是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段段文字的风景,是你无法想象的风景我此前本想用神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自己,但仔细想了想,我对于神没有半点的好感,也和你们一样认为神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类而已。既然这个名字要由我来决定,那么我自然不会给自己安上一个我不喜欢的头衔了。”

他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世界阶,我认为我应该如此称呼自己和耶梦加得与芬里尔同阶位的世界阶,这片大陆上,现在也只有他们能够与我相提并论。”

齐格飞脸上闪过了一丝了然,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我出手了。”

他说得很轻松,也很简单,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家人说“我出门了”一般轻松。

而在下一个瞬间,炽热诡异的黑火,伴随着龙吟顿时自他体内腾空而起!

“果然是八阶的骑士,而且八阶的实力非常稳定,根本不像是刚刚才踏入八阶的存在。”尤瑟夫抬头看着那自齐格飞体内腾起的黑火,微笑着叹息道,“很佩服,这并非是单纯用天赋就能够解释的实力,除了天赋以外,你自身的刻苦与努力同样无法忽视法师塔里有个叫盛焰的孩子,那孩子的天赋也非常惊人,但是他却在自己的天赋与别人的吹捧之中迷失了自我。如果真的是性命相搏,别说是现在的梅林,就算是当初六阶魔导士的梅林,恐怕都能够置他于死地。”

龙威巨大的压力自齐格飞的体内腾起,他那黑火之上甚至带上了些许龙息的力量。转眼间,那些黑火尽数来到了他的剑上,在巴姆鲁克之上凝聚成了一层黑色的辉光黑色很难用辉光这样的词汇去形容,但齐格飞的剑,却让人只能联想到这样的形容词。

下一秒,剑锋自上而下,与齐格飞急射而去的身影一道,劈斩而出!

轰!!

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达数米的划痕,那是齐格飞的剑所携带的威势造成的。这仅仅只是剑锋的余波而已,但那力量却隐约已经能够与法洛斯的力量相提并论了这个年轻的骑士实力突飞猛进之快简直令人咋舌,仿佛每一次大战之后,他的实力都会得到一波巨大的增长。

但尤瑟夫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向一旁走了一步。

他只走出了一步,大概连半米都没有的一步。但齐格飞却只觉得自己的剑锋与尤瑟夫的身体顿时被拉开了数万米之远,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巴姆鲁克仿佛都永远触及不了近在咫尺的尤瑟夫!

剑锋与苍老的身体擦身而过,没有带起任何的风与尘,就连尤瑟夫的金色羽织都未曾在那威力惊人的一剑之中被卷起。仿佛齐格飞只是单纯地与尤瑟夫擦肩而过了一般,尤瑟夫没有再动,但齐格飞的剑锋却已斩向了远方。

黑色的剑锋像是一道月牙,斩向了王城之中,将数间府邸摧毁尽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次了。”

尤瑟夫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数米之外的齐格飞,低声叹息道:“我没有动用什么太强大的力量,我只是让你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错觉而已。梅林应该告诉过你,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要看如何使用,就像狮子无法咬死苍蝇、最锋利的剑也劈不开水一样,只要应对得当,简单的力量也能够让强者毫无用武之地。”

齐格飞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又一次举起了巴姆鲁克:“多谢您的指导。”

“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惊喜。”

尤瑟夫笑了起来,看着瞬间消失在原地的齐格飞摇了摇头。

撕裂空气的嗡鸣声在刹那间响起,这一次,齐格飞没有再尝试用斗气与龙息的力量战斗,在这种时候,他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也是自己最信任的战斗方式他双手紧握着剑柄,依靠单纯的**力量如闪电一般来到了尤瑟夫的眼前。他那魁梧高大且覆盖着龙鳞的身体之上肌肉熊熊隆起,那是单纯的力量,最纯粹、也是最难以投机取巧去对抗的力量!

所以尤瑟夫也没有投机取巧,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和齐格飞斩下的动作完全是两个概念齐格飞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而尤瑟夫却像是一片飘转落下的枯萎落叶。

于是齐格飞的剑,落在了尤瑟夫的指尖。

他只出了一根手指,就挡住了齐格飞那连法洛斯都不敢硬接的巴姆鲁克。

“大繁至简,这是我在某一本古籍之中看到的话语那或许是另一个时代的书本,那上面的文字至今人们也只翻译出了不足一成。”

尤瑟夫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你这一次做出的选择很对,最简单的攻击才是最难以投机取巧的,就像是你们刚刚经历的攻城战一般,简单,粗暴,双方都只是在单纯地用兵力对攻,因为计策在武者与魔法师的眼前毫无意义只是问题在于,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大到你任何的努力都显得有些徒劳。”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着看着张开了嘴的齐格飞叹息道:“就像现在,你准备喷出的这一道龙息,也同样只是徒劳。”

嗡!

怪异尖锐的声音从齐格飞的口中响起,黑色的龙息如同光芒一般顿时穿透了齐格飞眼前的一切,自地面到天空划出了一道黑色的直线。天空中血红色的流云顿时被龙息的力量冲荡出了一道道涟漪,然后紧接着便再一次静止在了空中。

同样被穿透的,还有尤瑟夫的身体。

龙息过后,齐格飞身上的鳞片顿时脱落了不少。他**着上半身,将剑插在地上轻轻地喘息了起来,但金色的眸子却依然盯着尤瑟夫的方向,想从他那被黑光所吞噬的上半身之中看出些端倪他不认为尤瑟夫会在自己的这一道龙息之下败北,他只想知道自己对尤瑟夫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你没有击中我。”

尤瑟夫平静的声音,再一次自齐格飞的耳边响了起来。

齐格飞的脸色微微一白,咬牙低声道:“这又是什么力量?我不认为你能够躲开我的龙息,尤其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那是光的速度,人的反应再快,也不可能躲开一束光。”

“是的,所以我没有躲。”

黑光渐渐散去,尤瑟夫的身影出现在了齐格飞的眼前。

同样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有尤瑟夫的背后,那面巨大的、带有无数齿轮与钟摆的奇特金色钟面。

那是一面金色的大钟,只是大钟的指针与文字尽数由血红色的纹路雕刻而成。大钟的背后有无数的齿轮与机簧,十二个刻度之上满是齐格飞无法理解的文字,那些文字散发着血红色的微光,仅仅只是看上一眼,齐格飞便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忽然被人攥紧了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升腾了起来。

“战斗经验、个人力量,我都展现给你看过了。”

“而这一次,我展现的是我的能力或者说,属于我的魔法,世界级的魔法。”

尤瑟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张开了手臂。

“你没有击中我,但却又的确击中我了,只是我没有被击中的命运,或者说我不想有被你击中的命运,所以我没有被击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为我不想,所以没有。”

“因为我不愿,所以没有。”

“因为我不能,所以没有。”

“这是属于我的法则,不同于大骑士和大魔导师的领域能够撕裂法则或是短暂构筑法则,这是单纯属于我的法则换言之,除非找到它的弱点,或是拥有超过我的力量,否则任何事物都必须服从于我的法则之下。”

“而我的法则叫做【命运】。”

Part.296 梅林

命运。

何等虚无缥缈的词汇。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反抗命运之类的题材与诗歌,不论是无数年前的那位盲诗人荷马,还是现在的莎士比亚所作的戏曲,都或多或少地和命运与反抗命运相关。在他们的故事里,主角往往会不畏艰险地突破命运的枷锁,最终战胜一切的艰难险阻,完成自己的目标当然,莎士比亚并不喜欢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所以他的戏剧里所展现的往往是命运的悲哀,而不是英雄战胜命运的主主旋律。

“但所谓的命运,真的是能够被打破的东西吗?”

巨大的金色古钟不断地传来滴答声,尤瑟夫站在古钟前,平静地看着齐格飞。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相信命运。”

“你看,这就是我们对于【命运】这一词汇的不同理解。”尤瑟夫笑了起来,就像是课堂上听见了学生发问的老师,“就我个人看来,所谓的命运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反抗,或者说被打破的东西至少人类不可能,或者说在人类没有达到我的境界之前,根本毫无可能。”

他微微顿了顿,轻笑道:“我或许可以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告诉你,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镜子,那是一面镜子。如果你能够像我一样观察命运,那么你的感悟应该和我一样,是一面镜子。”

齐格飞皱了皱眉,低声道:“镜子?”

“你会想要反抗自己在镜子里的动作吗?你觉得自己有能力让镜子里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所展现出的动作完全不一样吗?”尤瑟夫微笑着看着齐格飞,温和地道,“不可能的,人类很少、或者说几乎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就算你将一面镜子打碎,那面镜子也会变成无数的镜子,继续反射着你的一切动作;就算你将它打碎为尘土、打碎成这天地间最微小的粉末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破坏的也只是一面镜子而已。当你看见下一面镜子以后,那面镜子依然会反射你的一切动作,你对此无计可施。”

他叹了口气,悠然道:“而所谓的命运,就是一面‘在你诞生之前,就已经投影出了你的一切行为’的镜子。不论你是打破镜子,还是逃离镜子,这些反应它都已经展现过了。命运本就是公平公正的存在,它不会因为你的反抗而感到不悦或是恼怒,它只会用最基本的方式,以最冷漠的态度,将你的所有举动展现出来。”

“包括那些说要反抗命运的家伙,这句话,也同样是命运赋予给他的台词。”

金色的古钟之上,秒针一格格地推进着,让尤瑟夫的话语似乎多了一种奇特的节奏。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苍白,他隐约感觉到了这份力量的可怕之处。他拄着巴姆鲁克重新站直了身子,盯着尤瑟夫低声道:“既然你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能立刻改变人类的命运?”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很简单,因为我的实力依然不足。”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本小说,包括你,包括我如果这个图书馆里有读者出现的话,他从书架上抽出来的可能是任何一本小说,而那本小说的主人公就是大陆上的某一个人。”尤瑟夫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语气有些低沉,“而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一位作家,我拥有着修改任何人的剧情的权力,也拥有着将主角的故事就此终结的权力。”

“但作家依旧只是一位作家,他的精力是有限的,他的时间与力量也是有限的。”

尤瑟夫低下了头,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可以修改短短的一段剧情,也可以将一个人的故事改头换面,这些我都能够做到。但现在,我需要修改的是整个图书馆的小说,需要将每一个人本来应该在几年后戛然而止的未来强行抹除孩子,就算是赋予莎士比亚这样的力量,他也无法做到这样的事,至少在短短的几年之内,他对此无能为力。”

齐格飞冷冷地道:“那你为什么不修改掉古神种的命运?既然你如此自信,应该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尤瑟夫侧了侧头:“他们不存在于图书馆之中,至少降生之母不存在于此。通俗易懂一点,现在他们想要烧毁图书馆里的一切书籍,而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为了能够抵御这群强盗,我取走了一部分的书籍用于加固外墙和做成防御这么说的话,你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了吗?”

齐格飞闷哼一声,咬牙道:“人,可不是书籍。”

“所以你还是在个人的问题之上纠缠不清。”

尤瑟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于齐格飞的天真与固执非常不满。他抬起了一只手,指着齐格飞低声道:“我来为你展示一下命运的力量吧,这样你大概就能明白,普通人与我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鸿沟了你手中的这柄巴姆鲁克,是一柄来自于矮人部落的杰作,比起琪亚娜手中的那柄黑色枪剑也不遑多让。”

齐格飞的瞳孔微微一缩,猛然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大剑。

“它是一柄非常强大的武器,但始终是锻造出来的武器,因此还难以被称之为是【神器】或是【王国圣器】那样的级别。而在你获得这柄大剑至今,交手过的对手之中不乏强大如法洛斯一般的存在,并且数次将龙息的力量凭依其上,通过巴姆鲁克的黑火混杂着龙息来战斗。”尤瑟夫的声音平静且缓慢,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一般,“可惜的是,它已经到达了极限,矮人的兵器再怎么强大,也难以承载数次龙息的洗礼。更何况你用它破开过许多极其强大的力量,许多足以与大骑士相媲美的力量所以,它已经到了其临界点。”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猛然自齐格飞的手中响了起来,齐格飞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自己手中的巴姆鲁克之上渐渐崩解开来的黑色碎片!

“而在下一秒,”尤瑟夫微微停顿了一刹那,“它将消散,只余剑柄。”

齐格飞的耳中已经没有了尤瑟夫的声音,他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部都留在了他手中的巴姆鲁克之上,因为这把他使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大剑之上,已经迅速爬满了龟裂的痕迹,并且在转瞬之间落下了一片片的碎片!

正如尤瑟夫所说的那样,齐格飞手中的巴姆鲁克,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碎裂成了一地的黑色残骸。

齐格飞低着头看着地面上大剑的碎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尤瑟夫则轻轻地咳了咳,叹息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命运的力量。按照常理,你的巴姆鲁克本来不应该破碎得如此轻松,也不可能在如此巧合的时间点毁坏。但只要我使用我的力量,并且给出合理的解释与理由,那么这一切都会从【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看着齐格飞,缓缓地道:“我只需要给出因果,一切就有可能化为现实,这就是命运的可怕之处。”

剑柄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有些清脆悦耳,只是仅剩下黑色剑柄的巴姆鲁克是显得如此颓丧,一如现在的齐格飞。

“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齐格飞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声音里包含着落寞与无奈,“你果然很强大,强大到我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比我的父亲更加强大,难以置信的强大。”

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现在的心情。

那种自己的卑微感、那种蚂蚁与巨人之间巨大的差距感,以及这一切所带来的挫折感。

他曾经将自己的父亲、那位狮心王视为自己要超过的目标,那就像一座山峰,而自己现在已经来到了这座巍峨高山的山腰处而现在,尤瑟夫就像是山巅的太阳,那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过遥远,他难以想象的遥远。

于是他弯下腰,捡起了剑柄。

“你别被他骗了,臭老头也就只能忽悠一下你们这些老实人。”

当他的手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刹那,一个带着嘲笑的声音骤然自他的身后响了起来那声音他非常熟悉,但是他不认为那个声音这个时候会出现。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但这个声音不应该出现,然而这个声音又确实出现了,所以这不合理又很合理这一段非常像绕口令,只不过这样的纠结与诧异却是最能够体现齐格飞此刻心情的形容。

那显然是梅林的声音,是过去的梅林最常见的那种声音。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嘲笑以及一种莫名的油嘴滑舌,总之和过去一样,是一种只要一张口就让人忍不住想让他闭嘴的声音,因为每个人都会觉得他的嘴里一定蹦不出什么好话。

而不是现在或者说之前那样,凝重,冷静,以及由于压力而导致的低沉。

“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小齐格,这家伙所使用的血魔法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刚才的震撼差点让我把这件事忘记了。”

梅林神采奕奕地走到了齐格飞的身边,并且经过了尤瑟夫的身边。他脸上那种莫名的笑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无比自然,却又显得格外突然。

那样的神采才是最适合他的,所以自然。

但那样的光彩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所以突然。

尤瑟夫沉默地看着梅林来到了齐格飞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摇头叹息道:“你知道吗,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感到无比头疼的,那或许就是和你斗嘴了梅林,我的实力是世界级,你那张嘴我同样愿意称之为世界级。”

“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想我的封号了?”梅林咂了咂嘴,微笑道,“希望能够给我一个响亮点的外号,总不能叫我嘴臭骑士吧?”

齐格飞愕然地看着梅林,他想问的话本来有很多,但最后却只憋出来了一句:“巨大的缺陷?什么意思?是他的弱点吗?”

“不是,是他会造成的后果。”

梅林认真地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他使用的魔法是强行将十万余人的生命力灌注在了自己的身上,但这份力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涣散,所以他必须要保持住生命力的活性他每天必须要吞噬掉五个活人的生命力,为了对抗古神种。”

齐格飞的面色顿时大变,目光中满是愤怒:“每天五个人?这么说来,那所谓的神子降生之前,他岂不是要吞噬掉数万人?”

尤瑟夫眯了眯眼,叹息道:“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事实上,你很像那些邪神。”梅林看着尤瑟夫,认真地道,“每天献祭一条人命给你,从而保护人类的未来不会被古神种所吞噬臭老头,你自己想想看,我们监察部过去捣毁的那些邪教狂信徒是否也是这样的做派?或许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或许还要比他们更加猖狂一些,因为从来没有谁敢每天吞噬自己一位教徒的,那样只会让整个教派的生着越来越少,并且活着的人也会对此避若蛇蝎。更何况你要吞噬的是这个数字的五倍,这么做没有人会把你当成英雄,人们只会希望你和古神种玉石俱焚,谁也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尤瑟夫摇了摇头:“那不一样,邪教是虚幻的,但我却是真实存在、且拥有能与古神种相抗衡的实力的人。向耶梦加得与芬里尔献祭只能得到心理安慰,但向我献祭却能够得到人类的未来更何况,我也不打算成为英雄,名誉与荣光与我而言毫无意义。”

“人类的未来如果要依靠这样的手段才能保证,那人类也太卑微了些。”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

“我之所以在战斗,之所以站在了人类的这一方,之所以在努力,都只是为了一件事刚才被我忘掉了的一件事,这段时间里一直被我抛诸脑后了的一件事。”

“兵器之类的事情并不重要,我也不介意我的出生之中到底有多少黑暗与龌龊。”

“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战斗至今,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拥有不妥协的权力、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的权力。”

“我也不想成为英雄,也不想成为救世主。”

“我是梅林。”

“只是梅林。”

Part.297 所以并不需要因为

你想要的是什么?

在一片昏暗之中,梅林只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一片狼藉之中蹒跚前行。

道路有些看不清,黑色与灰色的雾气永远笼罩在自己的眼前,他看不清,或许他也不想看清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甚至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混乱,迷茫,像是跌入了漩涡的一条游鱼,无力挣扎,却又不知去向。

只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能够从那一片黑暗里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或物。

他能够看见精灵之森里的精灵们,那些永远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精灵们。只要自己背过身去,那些窃窃私语与带着莫名厌恶的声音便会立刻传入自己的耳中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更不喜欢这些精灵永远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们的谈吐永远彬彬有礼且和蔼可亲,但那样的温和有礼却绝对称不上亲热,因为同伴之间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互相交谈。

他像是精灵之森里的一道影子,永远被所有人抛在脑后的那道影子。

他能够看见奎亚长老以及那些对自己表达了善意的孩子们,奎亚长老慈祥的目光里永远带着对自己的怜悯与叹息,过去梅林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会这么看待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但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因此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在意的是身为一个生命的自己,有自我意识、且并非单纯的兵器的自己。

他能够看见齐格飞,从精灵之森溜到长夜旷野之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只是他看见的齐格飞还是当年的那个齐格飞,孤傲、骄横、冷漠。虽然那股固执古板的骑士精神是他与生俱来的特点,但那时的齐格飞是一位不合格的骑士他会强行要求别人接受他的怜悯,不论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怜悯而感到羞辱。

他记得自己和齐格飞的那场交手,那或许是齐格飞与同龄人之间的战斗中唯一的一场败北。

那改变了齐格飞,在那之后,他不再以骄傲且不屑的目光看向别人。

不过自己似乎并不是他的同龄人,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两者之间似乎差了三百岁。

他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他隐约记起来了在长夜旷野之上发生的一切。那本来是一场少年天才们的聚会,只是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而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向齐格飞发起了挑战,而齐格飞不愿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将自己拉入了伙,在战斗中四人都脱离了大部队,于是只能在长夜旷野之上乱走再加上薇薇安那路痴一般的性格,四人差点走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最后才总算是与赶来的琪亚娜和乌瑟纳尔汇合,回到了大部队中。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来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或许自己就能见到那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海拉】了吧?

他看见了浮士德,看见了向自己释放出善意的浮士德。那时的浮士德与三年后的差别并不大,他依然是那个嬉皮笑脸且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每天以欧内斯特之花的名义自居。他或许是梅林在帝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连威廉都要更加往后的时候才会认识齐格飞虽然与自己更加熟识,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玩伴,反倒自己当年在欧内斯特里到处游玩的时候更多的是与浮士德在一起。

“但你还是死了。”

梅林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眼前那个十五岁的浮士德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去喝酒吗?”

浮士德笑嘻嘻地走向了自己,然后在自己的眼前烟消云散。

于是道路上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只有一片混沌。

他只能继续前行,看见那些人或者物。

他看见了威廉和贝奥武夫,前者正一脸头疼地看向后者,后者则傻呵呵地看着自己笑着。那让梅林多少有些愧疚,因为在他的驱使之下,贝奥武夫不得不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眼前自尽。那或许会成为自己一生之中最愧疚的事情之一,但他别无选择。

“该走了,老大。”

贝奥武夫的笑容缓缓收敛,看着自己诚恳地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他看见了多米尼亚男爵,将死的多米尼亚男爵。那缕阳光正落在他的身上,他目光之中的觉悟与惋惜是如此的清晰,以及那种浓烈到无法抹消的悲哀时代总是如此,所谓的造化弄人从来只会带来悲剧,坐在王座之上的斯图加特或许很难理解,但梅林却往往会在某些时候想起多米尼亚男爵自尽的那一幕。

他看见了主教,主教那怨毒且讥讽的目光之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个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走入了癫狂的家伙,其实他和现在的尤瑟夫差距并不太大,只是尤瑟夫比他更加坚定,那个臭老头走在了大义的道路上,或者说是他自认为的大义。

他看见了老蒂姆,塔里克村最后的猩红崇拜者老蒂姆。那个为了渴血女爵献出了自己一生的可怜家伙,直到最后都还作着永远醒不来的梦;他还看见了塔里克村的托马斯他们,那些强盗与村民,那些人间最单纯的渴望与认知。

他看见了肖恩,那位曾经被冠以黑骑士之名的肖恩。肖恩在阳光之下的分析崩离是如此的壮烈与震撼,那位老人在最后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赎罪,也为了向死在自己手下的同伴赎罪。他的罪孽或许并没有完全清算,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并且将尼德兰最后的希望交付给了自己,决绝,并且无畏。

他看见了尼德兰里的人们,看见了两位拉斐尔,看见了朵拉,看见了变成怪物的杰克,看见了奥斯曼狄斯,看见了迪亚士,看见了冒顿和赛加,看见了小桑威奇和亨利摩根,看见了斯门德斯和小赛提王,并且再一次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一起经历的尼德兰剧变,那些悲哀与拼搏,那在议会塔下的血战,那天空之中的降生之母分身,那一切的一切。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再往前,他看到的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帝都,避役和二号与圆桌骑士们并肩而立,正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如此之近,却又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梅林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

“我也很惊讶,因为我没有想到,带给你感触最深的居然是我,而不是你那些朋友。”

身着血红色长袍的伊丽莎白站在梅林的不远处,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银发的半精灵。

“理由或许有很多,有可能是你真的带给了我很大的感触,有可能是因为你同样与血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可能是因为我之前说过、如果你年轻个几十岁我一定会追求你,有可能是因为你最后将王器托付给了我,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是最适合现在出现的人。”梅林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敌人,叹息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你们似乎都是为了大义,只是他为的是全人类,而你只是为了尼德兰。”

伊丽莎白笑了笑,她的笑容之中总是充斥着冷冽与嘲弄:“为了全人类,所以你迷茫了;而我为了尼德兰,你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梅林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承认,这种双标让人非常不喜,而且非常不公平。”

“但你迷茫的不是这一点,你迷茫的是你的出生。”

伊丽莎白的笑容更加嘲弄:“你发现自己只是一件兵器而已,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人类的这一方,所以你迷茫了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完成兵器的职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梅林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那些他刚才看见的人或物,又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我想,之所以现在出现的是你,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梅林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的出身好像也不太好,但你最后却成为了尼德兰的女王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勇气与决心?”

“多么可笑,梅林。”

伊丽莎白的眼睛缓缓睁大了,那一刻,甚至她眼角几乎微不可见的细细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应该会问出这种问题,所谓的勇气与决心,那都是该问你自己的问题。”

“但我现在将要面对的是关乎人类未来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一点指导。”

梅林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我的出生,代表着我应该抛却那些我个人的喜怒,作为一件兵器而战,为了这片大陆而战。如果为了拯救这片大陆而要牺牲十个人,那就牺牲十个人;如果要牺牲一千人,那就一千人;如果牺牲一百万人能够拯救剩下的几千万人,那这样的交易也不错;甚至如果牺牲我自己就能拯救更多的人,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实在是做不到那种冷酷无情,我热爱一切的生命,我喜欢享受,喜欢生活,喜欢看隔壁的大叔被老婆轰出的暴跳如雷,喜欢听小贩与客人讨价还价的斗智斗勇,喜欢品尝帝国最著名的菜肴和美食,喜欢观赏莎士比亚那家伙所写的故事与戏剧。”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喜欢这个世界,我不太想为了所谓的未来而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

伊丽莎白咧了咧嘴:“但如果你不这么做,这个世界的未来就会一片寂静。”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那片混沌。

“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说的话吗?”

伊丽莎白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梅林并没有计较为什么伊丽莎白会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毕竟眼前的也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他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但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伊丽莎白笑了笑:“你变了吗?还是你所面对的局势变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伊丽莎白回过了头,看着自己身后那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变化着的景象:“你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你是谁,决定你身份的是你的经历穷人不见得永远是穷人,贵族不见得永远是贵族,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能够成为尼德兰的议事长,缔造了尼德兰的创始者也会变成一切的罪魁祸首。重要的不是出生,从来都不是。”

“你是梅林。”

伊丽莎白缓缓地转过了身,微笑道:“你的经历决定了你带有着人类的烙印,而不是精灵与尼伯龙根。你该做的是梅林该做的事,而不是身为兵器该做的事。所谓的价值观与取舍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就像火焰中的名画与猫的问题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并没有对错之分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所说的话吗?”

梅林缓缓地笑了笑:“我不用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做事的理由。”

伊丽莎白也笑了起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呢?”

“那就是我不高兴。”

梅林大笑着转过了身:“我不高兴,梅林不高兴,人类不高兴最后那句话或许不那么重要,我没资格替人类做决定。我觉得那是错的,那就足够了。”

“那么,你该动身了还是和过去一样,我祝福你,并且永远诅咒你。”

伊丽莎白的影子渐渐扭转变形,缓缓变成了一面镜子。

而镜子里,另一个梅林的影子正看着镜外远去的自己。

他身边的黑与灰,逐渐凝结成了一面面镜子,再也没有了混沌。

“我是谁?”

“我是梅林。”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在血色天穹之下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尤瑟夫与齐格飞开口了。

“你别被他骗了,臭老头也就只能忽悠一下你们这些老实人。”

Part.298 【即刻之楔】

金色的大钟缓缓地运作着,尤瑟夫低着头,梅林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很失望。”

少顷,伴随着一声长叹,尤瑟夫平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以为这场内乱能够让你认清楚自己的优柔寡断与妇人之仁到底会令多少事毁于一旦,尤其是当我观察到你亲手解决了浮士德之后,我以为你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了但你没有,梅林。你还是那个不懂取舍的孩子,始终是个孩子。”

梅林静静地看着尤瑟夫,没有说话。

“取舍,真的就有那么困难吗?”

尤瑟夫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里蕴含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难道,你连最基本的计算题都算不对吗?”

“这不是计算,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梅林摇了摇头,指向了王城之外的方向:“你牺牲的是人,而不是单纯的数字。被你牺牲掉的人们有自己的家庭,有他们本来的生活,而你将这一切付之一炬。你没有资格这么做,没有人有资格决定谁该牺牲、谁该活下来。”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道:“更何况,既然我才是那件兵器,那么抵御古神种的任务应该由我来肩负才对。你凭什么决定这一切?是谁赋予了你牺牲那么多人的权力?”

“再者,你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梅林转过身,从齐格飞的手里接过了巴姆鲁克残留的剑柄:“臭老头,你刚才那一番对于命运的解释我也听见了,很精彩,也很全面,我大概了解了你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可怕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也暴露了你的能力所存在的局限性。”

他举起了剑柄,残留的剑刃指着尤瑟夫,低声道:“因为在你的眼中,一件物体的【命运】是有着强度的。巴姆鲁克虽然锋利坚硬,但始终是人造的兵器,并且它诞生的时间也实在是太短太短,所以它的命运强度并不够强,你能够很容易地影响它;但如果换一件别的东西呢?换一件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已久、并且强度超过巴姆鲁克的事物呢?”

在尤瑟夫平静的目光之中,梅林抬起了另一只手里的巨**杖,微笑道:“比如说,世界树之枝,诞生超过千年的繁荣之貌,你依然能够三言两语间将它毁灭吗?”

“答案是可以,只是会消耗很多的力量。”

梅林和尤瑟夫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了起来,并且两个人所说的话语也一模一样。后者忍不住轻轻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确在短时间内看穿了我能力的本质不错,如果我想影响更加强大、更加悠久的事物,就必须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蝴蝶效应,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概念。”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摇头叹息道:“我在他人的命运之中修改一个小小的片段,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会全然超乎我的想象。巴姆鲁克的诞生时间很短,并且你们的战斗我都一直尽收眼底,因此我能够从它的命运里找到许多可以加以利用的点;但繁荣之貌则不同,在它身上显现的岁月实在是太长太长,并且它本身的命运强度也太过惊人世界树到底是世界树,承载着整个精灵族月光城的巨树自然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够摧毁的,纵使它只是一根树枝。”

“命运强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格飞看着仿佛开始了学术讨论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梅林与尤瑟夫齐齐看了他一眼,就像是过去一样。只是这一眼之后,两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者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彼此身上。

“你来解释?”

尤瑟夫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梅林叹了口气,再次回头看着齐格飞道:“英雄和凡人,将军和士兵,这就是命运强度上的差距。”

齐格飞皱眉道:“士兵通过努力与奋斗,也是可以成为将军的。”

“士兵之所以能够成为将军,是因为他本来就有成为将军的资格或者运气。”梅林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命运从来都没有公平的说法,同样的两个庸才有人只能成为农夫,有人却因为命运的安排能够成为贵族;天才也同样如此,这世间或许真的存在天赋不逊色于你分毫的武者,只可惜那样的人出生在了一个农夫家庭,最后成为了田地里的一位农夫,然后无人知晓地死去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叹息道:“而你我,显然都是命运强度相当惊人的好运者否则臭老头早就修改了我们的命运,让我们站在了他的那一方。”

尤瑟夫摇头道:“那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尤其是对于你们两人而言。”

他没有仔细说明,梅林和齐格飞也自然不会细问。齐格飞捏紧了拳头,看着尤瑟夫冷笑道:“那这么看来,这能力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力量,只不过是欺凌弱者的手段罢了。在面对古神种、面对降生之母时,你这样的能力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作用还是有的,因为【攻击】也同样是事物的一种。我虽然无法直接修改降生之母的命运,但却能够通过这样的力量来令古神种与降生之母的大部分攻击手段徒劳无功。”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别忘了,你刚才的那道龙息就对我毫无效果。”

金色的古钟秒钟一格格地走着,猩红色的天空毫无变化。

世界依然是一片静止,那块碎石、那片落叶、那只飞鸟、那朵云彩,一切的一切都依然保持着原位,那种几乎凝结了时间的力量显然也是尤瑟夫的强大的体现。

齐格飞咬了咬牙,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低声道:“有什么计划吗?”

梅林愣了愣:“计划?”

“那家伙,已经超过了我们以前对付过的所有敌人了吧?”齐格飞站在梅林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缓缓地道,“不论是主教还是狄卡兰,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梅林点了点头,赞许道:“连提鞋都不配单纯从实力上来说。”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尤瑟夫用极其微小的声音继续道:“那我们这一次,应该如何战胜他?”

没有回答,梅林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的回答。

过了许久,齐格飞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梅林,然而此时此刻,他看见的却是梅林将怪异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又是一段沉默,梅林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颇为震撼地道:“你打算打败他?”

“我们既然要阻止他,自然是要打败他的。”

齐格飞一脸严肃,仿佛刚才那个失去战意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梅林咂了咂嘴,看着尤瑟夫眨着眼道:“你听到了,这话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梅林的话语,而是看着齐格飞道:“压低声音是没有用的,我只要想听见你们的话,那么我就有听见你们话语的命运。”

“小齐格,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

梅林回头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不打算打败他,至少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是不想和他合作而已,因为我不愿意参与到他那不近人情的计划之中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他不是敌人,我们都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只是各自的理念与道路不同。我未来或许会尝试阻止他的行动,但现在我们没有这个实力。”

齐格飞皱了皱眉,低声道:“一点机会也没有?”

梅林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尤瑟夫高声道:“臭老头,我们是敌人吗?”

尤瑟夫叹息道:“你们只是不愿意合作,只是两个让我失望的后辈而已,长者对于后辈总是有着充足的耐心。至少就目前看来,我们还不是敌人,我依然在尝试想办法让你们走到正轨上来,纵使你们在尝试阻止我、打败我、甚至击杀我。”

梅林咳了咳,看着尤瑟夫道:“那么尤瑟夫爷爷,你能为我们的齐格飞展示一下彼此之间的差距吗?”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缓缓对着齐格飞抬起了一只手。

轰!!

齐格飞刚刚进入警戒状态,他的眼前便骤然一黑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的眼前崩坏了,不论是王城还是更远处的欧内斯特,甚至天空与大地,一切的一切都被尤瑟夫的动作所粉碎。刹那间,他的世界之中只剩下了一片虚空,一片混乱、黑暗的虚空。

只是下一秒,他的眼前却又猛然一花,一切又再一次恢复了原样。

“感受到了吗?”

梅林看着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的齐格飞,苦笑道:“你仔细想想看,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和任何一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交过手,不论是狄卡兰还是主教都只是接近大魔导师那一位阶而已。而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家伙是超越了那一位阶的存在,那样的差距可不是简单的决心以及勇气就能够弥补的。”

梅林抛下这句话,便没有再和齐格飞多言。他转身看着尤瑟夫,高声笑道:“那我们就准备逃跑了,你准备怎么处理这里的烂摊子?”

“我自然有我处理的手段,那似乎没有和你多言的必要。”

尤瑟夫忽然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你们准备逃离帝国,逃往哪里呢?”

“可能是拉美西斯,可能是侯赛因,总之不能呆在这个地方。”

梅林有些苦闷地摊开了手,无奈道:“你知道,如果我们呆在这里看着你每天吃进去那么多人的话,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和你动手的。你也不希望我们死在这里吧?毕竟未来对付古神种的时候,我们可是主要战力之一,死在你的手下对于人类而言绝对是一大损失。”

尤瑟夫脸上的笑意依然有些捉摸不透,他看着梅林,似笑非笑地道:“有道理。”

梅林左右看了看,试探性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一直禁锢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并且那对于你的力量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我们就不继续给你添麻烦了后会有期,尤瑟夫阁下,我们如果找到了打败你的方法,一定会”

“你错了,梅林。”

尤瑟夫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梅林:“我没有封锁他们。”

“我封锁的是你们,一直都是如此我从你们的命运之中分裂出了一秒的时间,而我们刚才所有的谈话、所有的交手与思索,都只是在你们被分裂出的这一秒中进行的。”

尤瑟夫又一次抬起了手,微笑道:“是的,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够做到。”

梅林与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忽然看着尤瑟夫咽了口唾沫:“这个动作,好像是你动手的前兆。”

“你的判断很准确。”

尤瑟夫笑了起来:“我的确不会杀死你们,但那并不代表我会放走你们诚然,如果我把你们关在这里,那么纵使到了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你们也依然只会是一个魔导师和一个骑士而已,那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帮助。”

“但我还有另外一种手段。”

尤瑟夫的指尖,猛然亮起了一点猩红色的光辉。

“我可以劝说你们改邪归正,让你们放弃掉你们那种拯救所有人的天真幼稚的想法。”

梅林看着尤瑟夫指尖的猩红色光辉,勉强地笑道:“你刚才不是尝试过了吗?那不现实,我可不会被你蛊惑,反倒是齐格飞这家伙还要更有被你说动的可能性一些。”

“所以我并不打算劝说你们。”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杖,将一根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像是在让梅林安静,又像是在让自己安静。

于是梅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回头用惊骇的目光看着齐格飞,并且和后者同样惊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会为你展示命运。”

“展示那段,如果没有这一切、未来将会发生的命运。”

“展示如果你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最后所招致的命运。”

“这是世界禁咒。”

“【即刻之楔】。”

楔子 听

“齿轮在转动。”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在空荡昏暗的世界之中回响着。那声音显然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嗓音低沉浑厚的男人。

淡绿色与暗灰色的雾气在世界之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盘旋扭转着,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那凝厚且沉重的雾气。

“吾等之王,您观测到的是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死板,单调,毫无起伏。

“我什么都没有观测到。”

雾气之中传来了一阵之声,在一段良久的沉默之后,第一个声音才终于缓缓开口:“但那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无法观察,并不代表没有,也不代表结束。”

第二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死板的语气道:“我见过他。”

第一个声音毫不意外:“我知道,你怎么看。”

单调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才开口道:“很有意思,不像是我们。”

第一个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那种笑意听上去很奇怪:“既然你觉得很有意思,那就是真的很有意思了。”

单调声音的主人轻轻地咦了一声:“吾等之王,这不是您平日里说话的语气。”

“因为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雾气在转瞬间扭曲了一刹那,像是人类在露出笑容时造成的牵扯:“他在回避我们,也在忌惮我们。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属于我们之中的一员,但他却始终不敢来见我们。你见到他的那天,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单调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满:“没有。”

“那也无可厚非,我们也不能和生者交谈。”

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座王座的影子,但王座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低沉的声音自王座之上响起:“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有意思,也更加聪明。”

“像您。”

单调的声音接口道。

雾气又轻轻地扭曲了一瞬,低沉男声淡淡地道:“你见过他,他像我吗?”

“完全不像。”

单调声音的话语似乎有些矛盾,但他的语气却又那么的自然:“他畏惧我们,热爱着那边,这与我们的本质就互相冲突。”

“这并不冲突,因为我们也应该像他一样,热爱着【那边】。”低沉男声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一潭万年不变的死水,“我们彼此之间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离开那边的人会来到我们这里,而离开我们这里的人会去往那一方这不是冲突,而是日和月之间的存在一般。”

“而且那也不是畏惧。”

低沉男声微微顿了顿,低声道:“而是排斥。”

单调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讨厌不是害怕,是这个道理吗?”

“那很容易被混为一谈。”

低沉男声缓缓地道。

单调声音继续道:“但您依然无法观测到他的未来,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重新回到我们这里。”

“观测没有意义,至少对于他而言是如此。你太迷信自己的眼睛了,很多东西不止要去看,还要去听、去想、去品尝、去感受。”

单调声音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疑惑:“听?”

“你听不见吗?”

低沉男声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发出笑声,或许也是千百年来的第一次发出笑声。

“听,命运在敲门。”

Part.1 其之一 熟悉性与陌生性

人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什么?

从睡梦之中醒来时,为什么一定会睁开眼睛?

本能?

习惯?

还是未知的力量在作祟?

梅林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个世界一片黑暗,那种浓烈深邃的黑暗让梅林只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在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有着血红色的能量在流动着,就像是黑暗之中所生出的血管,又像是一条条猩红的触手在不可视之地猖狂地扭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向前伸出了手。

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他的心里忽然多了一种安定感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他的身体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一向对自己有一种自负一般的自信,既然自己能动、能思考,那么一切的困难都有解决的方法。

尤瑟夫并不打算放自己和齐格飞离开,这一点多少让梅林感到有些绝望。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站在尤瑟夫的位置上,或许自己也绝对不会让这么两个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尤瑟夫对他们并没有敌意,但自己两人却打算阻止他的行动,单凭这一点,尤瑟夫就有足够的理由消灭掉自己两人。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眼里,不论是自己还是齐格飞,都能够在未来的那场战斗之中起到巨大的作用虽然梅林自己都不知道,在与古神种的战斗之中,自己这么一个小魔导师能够做到什么。齐格飞倒也罢了,以他的天赋,几年之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大骑士;但自己却不同,梅林不认为自己所擅长的那些东西对于古神种能够起到效果。

只要能够成为人类的助力,他就不会抹杀掉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尤瑟夫堪称圣人,冷血并且铁血的圣人。

而自己和齐格飞,就是那种忘恩负义逞性妄为的小人。

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合理显然是最无趣的事情,梅林也不喜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回到了眼前的状况之上,眼前这一片黑暗与猩红交错的世界之中。

他记得尤瑟夫最后抬起的手指,以及他指尖之上跃动的猩红光芒,和他最后念出的那四个字即刻之楔,那是梅林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世界级魔法,但那魔法并没有摧毁掉自己,更没有展现出什么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威力。甚至梅林都不知道这个魔法到底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魔力依然在体内正常地流动着。

但恐惧这种情绪,往往源于未知。

强大的魔法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对方施展了魔法后,你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梅林觉得自己的状态或许极其不妙,自己陷入了一种无比危险的境地之中,然而自己却依然毫不知情。

所以他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在黑暗中摸索到些什么,用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他伸手的动作只是一种试探,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触碰到什么东西。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那就是蹲下身子触碰地面,趴在地面上行动虽然不太雅观,但往往足够安全。

只是他的计划并没有实施成功,因为刺眼的亮光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让他忍不住再一次闭上了眼。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将自己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既然视觉暂时无法提供帮助,那么听觉、嗅觉、知觉、触觉、直觉就应该发挥它们全部的力量。

指尖传来的是丝绸的触感,背后也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一股凉意瞬间传遍了梅林的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是心里透出的凉意,而是切切实实的凉意,代表寒冷的凉意。

清脆的鸟鸣自窗外响了起来,让梅林忍不住有些疑惑地轻轻睁开了眼睛。

镀金的窗户外,一只翠鸟正站在窗边歪着头看着自己。

翠鸟并不大,那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碧绿眼珠正好奇地盯着梅林,似乎在好奇这个窗户里的家伙为什么有种非常亲近的气息,就像是精灵族身上的自然气息一般。而窗户里的银发精灵则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翠鸟,仿佛翠鸟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此刻终于见着了面。

窗外的阳光很好,洒在屋内的鲜红色地毯之上以及梅林身上的天鹅绒被子之上,像是几只金色的小妖精在屋内休憩。而在那样的阳光之中,梅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翠鸟,又缓缓地低头看着身上刚刚被自己掀起来了的被子,然后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挪到了自己的脸庞边。

啪!

过了许久,一声脆响伴随着精灵的动作一同响了起来,两者组合在一起,组成了他在自己的脸上留下的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那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些,吓得翠鸟连忙振翅飞离了窗户。

“这不可能”

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只是梅林此刻显然不打算处理脸上自己留下的那个巴掌印。他几乎是以全速冲到了窗户边,然后用全身的力量猛然推开了窗户,那力量之大,几乎将那两扇镀了一层金的窗户摔得粉碎。

花园,一年四季之中永远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

身穿各色铠甲的骑士三三两两地从花园之中路过,其中那个嘴唇上生了些许金色短髯、身着一套华丽且复杂的覆盖式金色铠甲、英俊得犹如太阳一般的骑士看见了自己,向自己行了个骑士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远处的训练场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严肃中年骑士双手背在背后,冷厉的目光正死死地落在他眼前的另一名骑士身上那名骑士生着一头黑色微卷的短发,那代表着他具备着古帝国时期贵族的血统。他下颌的胡须修剪得非常精致,与他英俊而忧郁的面容相得益彰。比起骑士,似乎这个男子更像一位贵族,一位生性风流的贵族。

嘭!

梅林迅速关上了窗户,然后坐在了床边他没有再仔细看这间房屋里的一切,因为这里他很熟悉,熟悉到他已经没有必要再仔细观察了。

这里是三王子城堡,本来应该被兰马洛克付之一炬了的三王子城堡。

已经毁灭了的三王子城堡。

那一切他都是如此熟悉,除了花园里的花卉有些变化以外,城堡里的布局几乎毫无变化。甚至自己现在所在的这间房间,都是不久之前自己身为乌瑟纳尔幕僚时所居住的那间房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转过了身,看向了那扇房门。

他现在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太多难以理解难以解释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现目前的局势了。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坐在这里继续思考,而是走出这扇房门,来到城堡之中,彻底地调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迅速地穿上了扔在一旁的银白色大袍,袍子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象征着昨夜这件大袍的主人或许喝了不少的酒;斜倚在房间墙壁上的繁荣之貌也迅速地被他握在了手中,繁荣之貌上那淡淡的生命气息依然和过去一样,那显然是最能证明眼前这一切并非虚假的证据,因为生命的力量绝不是普通的幻术能够模拟出来的东西。

房门的把手也没有什么问题,此刻小心谨慎的梅林在握住房门把手的一刹那便凝聚起了魔力,提防着尤瑟夫随时随地可能会来袭的袭击。只是他再一次失算了,因为房门并没有任何的问题,那被雕刻成了巨龙龙头形状的把手被梅林轻而易举地扭转开了来,于是房间之外的景象也迅速地映入了梅林的目光之中

房间的对面,是另一座房间。

而另一座房间的房门,此刻也被人打开了来。

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人影从房间里探出了头来,他的目光极其冷冽,似乎正在提防着一切可能从黑暗之中袭来的攻击,那神色和刚才的梅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当他的目光和梅林接触的那一瞬间,一切的警惕与紧张都变成了错愕,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不可置信。

“看你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应该是我这边的了。”

梅林有些复杂地看着从门内探出头来的高大男人,他的脸上也同样蓄起了胡须,和他那灰金色的头发同样颜色的胡须。他本来的短发也彻底地变了个模样,因为现在的他居然已经留起了长发,并且那头发并不比梅林的断上多少,只是因为男人实在是太过高大,导致他那灰金色的长发只是垂到了胸口,并没有显得太过杂乱无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明白。”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弄明白。”梅林摊开了手,看着男人的模样有些想笑,“但是我有几个大概的猜测,你想听一听吗?”

男人皱了皱眉:“你说。”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首先,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喝醉吗?”

“喝醉?”

男人更加错愕:“我们哪有时间喝酒,德雷克他们对王城展开的”

“行了,我确定你是和我认识的那个齐格飞了。”

梅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小齐格,我刚才看见了兰斯洛特,还看见了高文。”

长发蓄须的齐格飞有些烦躁地看了看自己垂到胸前的灰金色长发,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我还看见了艾克特。”

梅林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骑士长艾克特,本来应该已经死亡的骑士长艾克特。”

Part.2 其之一 有人已死,有人活着

“你怎么看?”

王城里的国王大道上,贵族骑士拱卫着他们的主人在大道上穿行而过。而坐在马车之上的贵族们看见这两个站在路边一脸凝重的男人时,都会停下马车向他们致敬,然后再迅速地登上马车离开这里。

这是一座废弃的府邸,破败,且久无人烟。

因为这里是马利克公爵的府邸,本来应该在战斗之中早已毁于一旦的府邸。

但现在,这里和过去没有任何的区别,就像他们在王城内的那一场场战斗都只是一场梦一般虚假的梦,不真实的梦。

梅林抱着自己的**杖,看着一片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这不是幻术,也显然不是梦境。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一些,就像是我们确切地来到了什么世界之中穿越,我曾经在某些大陆上流行的小说里看到过这样的字眼,我们现在的境遇就很像那种形容,这就是我的看法。”

齐格飞皱了皱眉:“你认真的?”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别忘了我们最后中了尤瑟夫的魔法。”

梅林对一位路过向他致敬的骑士点了点头,看着对方受宠若惊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我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你想听吗?”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他。

“命运,尤瑟夫的魔法和命运息息相关他刚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梅林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低声道:“我们刚才的世界完全静止了,因为我们中了尤瑟夫的魔法,将我们命运之中的‘一秒’延长到了无限大。从那一点中大概可以看出来,尤瑟夫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力量对时间产生干涉,就像现在一样。”

齐格飞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延伸思考,我的朋友。”梅林将自己抱着的繁荣之貌换到了右手之中,低声道,“尤瑟夫刚才说的什么?他不打算杀死我们,但是也不打算放走我们,而将我们关押起来又对我们的未来有影响,所以他依然打算劝说我们劝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举起了自己的法杖,低声道:“空气中的魔力浓度有问题,这已经证明了我们现在身处某种魔法之中小齐格,如果尤瑟夫想要劝动我们,最好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齐格飞不由自主地道:“是什么?”

“是展现,为我们展现那一年会发生的一切。”

梅林咬了咬牙,低声道:“还记得尤瑟夫所说的话吗?五年后,降生之母的孕育便会结束,这个世界的末日就会如约而至。如果尤瑟夫想要劝说我们加入他那一方,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将五年后会发生的一切尽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你刚才也看见三王子城堡里的大家了,每一个人的年龄似乎都产生了些许变化,甚至包括你在内,模样也因为岁月的蹉跎而产生了变化这里很有可能是五年后的世界,五年后我们世界的命运。”

齐格飞睁大了眼睛:“你认真的?”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得到的回答却截然不同,因为这一次,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三王子城堡还在,帝都里一片祥和,大家的模样都老去了不少,我们背后的马利克公爵府邸毫无半点被破坏的样子。小齐格,这一切我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去解释。事实上我们现在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去找到答案,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产生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

他没有等齐格飞发问,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

“监察部,我们直接去找臭老头这个世界的臭老头。”

监察部的总部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和过去一样,阴暗,潮湿,似乎永远萦绕着哀嚎与恸哭。

道路的尽头依旧是那件平平无奇的土房,只是所有监视者都知道,那座土房之下,掩藏着整个帝国最为可怕的组织之一,臭名昭著的监察部,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畏惧的监察部。

“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梅林向几个对他行礼的监视者点了点头,一面漫不经心地对齐格飞道。

齐格飞微微佝偻着身子,监察部有些矮小的大门对他的体型来说稍微有些勉强:“没看出来,除了他们就像没有覆灭时那样。”

“这当然也是其中一点,监察部本来应该已经毁灭了,连大本营都被夷为了平地,但现在却和王城战之前毫无任何的区别。”

梅林点了点头,和齐格飞一同走入了那阴森黑暗的土房里:“但是更重要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们的态度小齐格,他们对我们似乎太过于尊敬了一点。”

齐格飞轻轻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吗?”

“这当然值得思考。”

梅林停住了脚步,站在向下的那条楼梯前皱紧了眉头:“如果我们之前在王城经历的一切战斗都不存在了,那么现在他们就不应该对我如此尊敬我不是监察部的部长,至少我现在不是。而对于监察部的这些监视者而言,他们对于特使与大特使的态度不会有太多的区别,他们只会尊敬一个人,那就是监察部的部长!”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齐格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骤然加速的步伐,跟在了他的背后一同走向了向下楼梯的大门处。梅林的脸色有些奇怪,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意识到了某种齐格飞暂时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脚步才显得如此急躁、如此匆忙。

嘭!

走到拐角处时,梅林过快的步伐一时间没有收住,竟是和同时出现的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那人显然不是一位武者,因为武者很难出现这种收不住脚和人撞在一起的局面。

“该死的,是谁啊,梅林?”

一个熟悉且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梅林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那个花枝招展的人影睁大了眼睛。

脸上多了些皱纹的莱昂纳多用惊讶与古怪的目光看着与自己撞在一起的梅林,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又只是化作了两声尴尬的苦笑。

“原谅我,我没有看清路发生什么了吗?我很久都没有看见你这幅模样了。”

莱昂纳多看着眼前的梅林,还是叹了口气选择了先一步开口说话。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梅林身后的齐格飞,旋即认真地鞠了一躬,沉声道:“向您致敬,齐格飞公爵,我们的元帅阁下。”

元帅?公爵?

齐格飞愣了愣,旋即皱紧了眉头低声道:“什么?你说我是”

“我打算去见尤瑟夫。”

梅林没有让他多问,那种不协调与不安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他迅速地开口打断了齐格飞的话语,并且他问出的问题也非常刁钻他没有问尤瑟夫在哪里,也没有问监察部的情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模棱两可的问法。

他虽然不明白现在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尤瑟夫绝对不会背叛帝国。

莱昂纳多愣了愣:“尤瑟夫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去见过他了。”

莱昂纳多的话语也很奇怪,于是让梅林脑海之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

那不是个好消息,尤其是对于现在而言。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这和梅林印象之中的莱昂纳多的区别很大。众所周知,莱昂纳多是个彻彻底底的话痨,只要他有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而现在他没有说话的原因也不难猜,看看他有些谨小慎微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不愿意说话,或者说他不敢和自己说话。

监察部的道路依然和过去一样错综复杂,地下那犹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暗道绝不是外人能够找到的,就算是梅林自己曾经也经常在这里面迷路。但莱昂纳多则不同,这个曾经虽然顶着监察部特使称号、但却从来不会来到监察部的家伙此刻却对于监察部的大道小路无比熟悉,仿佛在这段时间之中,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监察部的一员。

一道石门横在了众人的眼前,挡在了地道的尽头。在左侧的魔力晶灯之下,一个独特的机关平台放在一旁,那或许是地精的魔力科技,监察部与地精的关系一向不错。

“监察部大特使,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清了清嗓子,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铭牌,一面将铭牌放在了平台上,一面中气十足地看着正前方高声道。

在他的身后,齐格飞与梅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诧异他们诧异于莱昂纳多的身份,谁都没有想到,以莱昂纳多的性格,居然会成为监察部的大特使。

不知是铭牌的效果还是莱昂纳多的声音产生了效果,石门猛然缓缓地被打开了来,莱昂纳多抬手扫开了石门打开所造成的灰尘,一面向前一面叹息道:“不得不说,前代部长阁下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佩,就算人已不在,但他的遗骨却始终守护着帝国监察部最核心的区域。如果有人打算潜入这里盗去他人的资料与信息,恐怕会被前代部长阁下的遗骨在瞬间消灭尽殆吧?”

莱昂纳多依然在说话,或许是一路上有些憋得慌,他此刻的话语显得有些嗦且滔滔不绝。

但梅林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看着石门后那个堆满书架的房间最中心、那个在一束白光的笼罩之下的精致银盒,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莱昂纳多没有注意到梅林的模样,他向着那个银盒微微地鞠了一躬,旋即回头看着有些失神的梅林,理解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始终不是很适应你现在的身份,平日里的杀伐决断与冷血无情都是伪装出来的那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你思考了,你或许有很多话不愿意被我听到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梅林没有说话,反倒是齐格飞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一路顺风。”

莱昂纳多咂了咂嘴,看了看齐格飞,又看了看梅林,试探性地低声道:“对了,部长阁下,我可以休息一天吗?我很久没有动过我的画笔了。”

梅林随意地摆了摆手,他或许根本没有听到莱昂纳多说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后者欢呼一声然后快步离开了石室。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束白光之中的银盒,然后一步步地走向了银盒的方向。

“梅林?”

齐格飞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莱昂纳多刚才所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我当然听见了。”

梅林苦涩地笑了笑,回头看着齐格飞失神道:“我是部长,我现在就是监察部的部长,所以他们对我会如此尊敬,这并不令人意外,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我没有想到,尤瑟夫这家伙居然已经被装进了盒子里,和初代教皇一样,变成了圣骸骨。”

“时间,命运。”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那束白光的缘故:“小齐格,这就是尤瑟夫的命运。五年以后的现在,他已经死了他的寿命到此结束,一直以来的战斗与精神力的消磨让他的生命力远远不如其他大魔导师。我们都忘了,如果时间往后推移五年,现在的他已经九十岁了。”

“谁也没有办法责怪一位老人,一位九十岁、寿命到头的老人。”

齐格飞没有说话,而在他的目光之中,梅林的笑容是如此无奈且苦涩。

“我们的线索是不是就此断了?”

尤瑟夫的死显然没有太让齐格飞感到悲伤或是震惊,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看着梅林低声道比起尤瑟夫的死,他更在意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齐格飞公爵与齐格飞元帅,他很想回去看看,五年后自己的父亲与亚诺是否还依然健在。

“这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失去了最简单弄懂情况的手段。”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那束白光之中的精致银盒。

“尤瑟夫的魔法展现的是某种命运,某种不同于我们世界的命运。”

“艾克特还活着,也就是说,有个不论听到什么也不会惊讶的家伙,应该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Part.3 其之一 杯中苦酒

那一抹鲜艳的赤红依然和过去一样。

红。

这种色彩代表的有很多。

有可能是喜庆的艳红,有可能是鲜血的猩红,有可能是火焰的赤红。

梅林所熟悉的红。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那个英俊的红发男人脸上没个正形的笑容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看见这张面孔了,也再也不会看见他所熟悉的那张笑脸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身在这片莫名的世界之中,居然还能看见熟悉的他。

红发的英俊男人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友人,终于忍不住咂了咂嘴,看着一旁的齐格飞叹息道:“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可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夜过去,你们俩就变得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齐格飞挪开了视线,低声道:“他只是”

他后面的声音很小很小,没能听清的红发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摇头道:“莫名其妙,难道你们俩真的做了什么?尤其是梅林,这家伙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欠了我几千万枚金币一样,连看我的目光都有些怪,到底发生什么了?”

银质的酒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握着酒杯的银发精灵双眼微微有些发红,低声微笑道:“喝一杯吧?”

红发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终于还是叹息着抓起了眼前的酒杯,唉声叹气道:“昨天晚上大家都喝得不省人事,结果今天你们见到我的第一面又是喝酒我不过就是升为了法师塔的异魔法主任而已,和四系魔法主任虽然名义上同级,但实权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值得这么庆祝吗?”

梅林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果酒的质量并不算好,至少配不上他们现在的身份。但梅林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酒,虽然那酒里有一股淡淡的悲哀之味。

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如果我们的奥赛罗大赛没有中止,如果我们能一起去弗拉德公国看一看,该有多好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梅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啊

“浮士德。”

梅林又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微笑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浮士德忽然打了个哆嗦,有些嫌弃地看着梅林道:“你在说什么恶心的话?什么叫我们算是朋友吗?造物主在上,梅林,你该不会打算对我表白吧?我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但那并不能让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的语气和腔调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梅林都觉得这一切甚至有些陌生了起来。

他猛然发现,原来过去的那一切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明明他们一起前往尼德兰的时候只是不久之前,但那仿佛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欧内斯特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改变了太多太多,那些他本来珍视的东西被他迫不得已地抛弃、那些他熟悉的人和物渐渐离他远去,此时此刻的他与前往尼德兰之前的他差距是如此之大,不论是实力,还是内心。

齐格飞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参加的奥多罗大赛吗?”

“又来了,你每一次都要问我这个问题!”

浮士德显然没有注意到齐格飞的表情,所以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对对对,小爷我当年实力不济,八进四的时候被你三招拿下了但是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谁能想到你决赛会输给梅林?大家都以为你那个冠军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斯门德斯输给你之后甚至在你身上押了一百个金币,结果你让大家全部血本无归!”

于是刹那间,齐格飞与梅林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两人脸上的悲伤与嗟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是齐格飞,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么?我输给了梅林?”

“这么快你就忘了?你压制了梅林一整场,结果最后中了这家伙的奸计,被他用魔法阵送出了赛场这件事至今还在弗拉德公国被人津津乐道,现在大家都不认为实力强就一定能赢了,反而像梅林这种偷奸耍滑的家伙还要更受人青睐。”浮士德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脸色也有些涨红,“齐格飞,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一句,你当时真的没有打假赛吗?”

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应该没有吧,我很在意胜负的,就算是梅林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好吧,反正那已经是五年前的往事了,现在再来讨论也毫无意义。”

浮士德有些悻悻地喝了一口酒:“总之那一年,我们在后面押注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小桑威奇和贝奥武夫那两个混蛋赚了个盆满钵满要我说还是小桑威奇那家伙厉害,就尼德兰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就把你当成了超过齐格飞的存在。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得了,谁能想到你居然能够战胜齐格飞?”

梅林扬了扬眉,转头和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诧。

浮士德的话语告诉了他们许多非常重要的讯息,让他们多少补全了一些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现在是五年后,尼德兰之战确切发生了的五年后。

只是这五年的时间之内,并没有发生那一场帝国的内乱,他们在解决了尼德兰的一切、朵拉继任了尼德兰议事长之后便前往了弗拉德公国,并且在那座雪之国里完成了整个奥多罗大赛,最后由梅林夺得了冠军。

永不复行的最后行动,依然是全知者狄卡兰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后来的开拓者尤瑟夫,那位征服者伊凡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

本来应该在帝都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命运的力量抹除掉了。

剩下的只有现在,只有这岁月静好的五年。

古神种即将降临的那一年之前。

“小齐格,如果臭老头想要让我们加入他的阵营,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梅林皱紧了眉头,盯着齐格飞沉声道:“他抹除了那本来应该发生的一切,将世界的时间向后拨动了五年不,从他的能力来判断,应该是他截取了这个世界的命运碎片,将我们直接放置在了一场【不属于我们的命运】的命运之中。”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皱眉道:“这个世界里的尤瑟夫并没有掀起那一场叛乱,法师塔也依然是帝国的栋梁之一,并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的陛下应该也依然是斯图加特陛下,毕竟那一场叛乱的根源,就是建立在斯图加特陛下身体抱恙的情况之下既然陛下无事,那么大皇子托雷斯和二皇子欧贝克也不可能敢轻举妄动,所以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宁。”

“什么?你们在聊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浮士德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努力地想要加入他们的对话。

齐格飞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同样皱着眉头继续低声道:“但尤瑟夫已经故去了,他应该是正常死亡的,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他,因为疾病或是寿命的缘故已经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而那些在王城大战之中所有战死的人们应该都还活着,甚至或许我们现在还能够看见凛风他们,也能够看见法洛斯拱卫在陛下的身边。”

“法洛斯应该还在,此前他服从的对象显然不是二皇子,也不是法师塔,而是尤瑟夫。”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些许凝重:“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另一片命运】,和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完全不同的世界。”

“稍微等一下,我有些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浮士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咂吧着嘴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人,叹气道:“什么命运来命运去的,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看上去你们似乎一点瞒着我的意思都没有,但我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懂,难道你们在聊什么新上映的戏剧吗?”

梅林闭上了嘴,看着浮士德那张虽然略微有些变化、但和他所认识的那张面孔几乎毫无区别的英俊容貌。

“又来了,我的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浮士德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有些恼怒地伸手在梅林的眼前挥了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有些怀念。”

浮士德睁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梅林,忽然小声地道:“梅林?”

“我在听。”

“你们俩遭遇了什么事情,无法对别人说的吗?”

浮士德依然是那个浮士德,他不是贝奥武夫,自然能够察觉到现在两人的不对劲。他确定眼前的梅林的确是梅林,眼前的齐格飞也的确是齐格飞,虽然这和他所熟悉的那两人似乎略微有些不同,仿佛更像是曾经的梅林与齐格飞一般。

而不是现在的那可怕的监察部部长与不怒自威的帝国元帅。

“不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怕。”

梅林的身子向前凑了凑,肃然道。

“我们是好兄弟,我们不会怕。”

浮士德也一脸严肃地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地道:“斯门德斯来了,我把你的住址和行动路线交给了他。”

“什梅林!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浮士德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个点,他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对着梅林怒目而视:“该死的,那家伙为什么会来欧内斯特?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该死的,该死的,我现在就要走,我去尼德兰躲一躲,现在立刻就走!”

他转身就大步走向了酒馆的大门,一路骂骂咧咧地踢翻了好几张椅子,所幸现在正是午后,酒馆里几乎没几个人,更何况也没有人敢对这三位帝国里的大佬指指点点。他走到门前,回头瞪了梅林一眼,旋即重重地啐了一口,又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桌子。

“真不打算告诉我?”

他推开大门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看着梅林小声地道。

梅林挪开了视线,轻声道:“那我问你个问题。”

浮士德的眼睛微微一亮,转身肃然道:“你只要不问我和多少个女孩子交往过,其他的我都可以回答你那个不能回答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与浮士德的目光交汇在了空中。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个活跃而快乐的好友,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你,你会怎么想?”

“”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梅林,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思索。

梅林也沉默了许久,旋即长叹了一声,摊开手摇头道:“算了,当我没问。”

“我会骂你,狠狠地骂你,因为我打不过你。”

浮士德忽然也长叹了一声,有些懊恼地道:“该死的,这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情,如果你真的要杀我,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我打不过你我从来都打不过你,从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虽然我的实力一直都比你高,但不论是我爷爷还是咒火他们,都认为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顿了顿,看着梅林苦笑道:“而且我自己也认为,我好像真的打不过你。”

“但你还可以跑。”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提醒道。

浮士德侧了侧头,看着梅林好奇道:“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吗?”

梅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回答。

浮士德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他看着梅林,思索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还要问我我怎么想,这本身就是一个流氓至极的行为。不过我应该也不会怪你,你杀我一定有你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或许是因为我不得不死,虽然这让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我还是只能”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转过了身,大笑着对背后的梅林摆了摆手:“我果然还是只能骂你,就算你杀了我,我好像也不忍心杀了你啊。”

浮士德的声音留在了酒馆里,人已经消失在了酒馆中。

“你觉得,他意识到我们的问题了吗?”

齐格飞看着微微晃动的大门,轻声问梅林道。

“他意识到了,只是他不打算问我们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不想说,他就从来不会问。”

梅林看着手中的银杯,低声喃喃道。

杯里的果酒是梅林最喜欢的那一种,他常常会备一小瓶放在自己那个小口袋里。

只是自己准备的最后一瓶,在那天晚上的公墓里,被两个微笑告别的年轻人饮尽了最后一滴。

Part.4 其之一 违和的交错

“我很好奇。”

午后的阳光有些偏冷,显然是因为此刻正是冬季的缘故。欧内斯特里穿行的人们都穿着厚厚的冬装,身为欧内斯特的市民,最基本的温饱显然问题并不大,纵使有人实在是连一件厚一点的冬装都难以准备,也可以前往每个街区的城卫军驻扎处领取一件虽然丑陋、但却不必担心保暖问题的厚冬装。

齐格飞自然是不会怕冷的,以他的身体强度,纵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在弗拉德那终日冰封的十万大山里裸奔也不会让他感受到任何的不适,所以他依然只穿着一件单衣;而梅林对于温度的感应似乎也有些迟钝,不论是大热天还是大冷天,他都穿着那一件质地极其诡异的银白色大袍,仿佛再冷再热都不会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一般。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对浮士德说出真相?”

梅林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格飞,低声道。

齐格飞点了点头,看着梅林道:“你刚刚还说,我们要去找一个不论听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意外的人。”

“但我也没有说那个人就是浮士德。”

“不,你指的就是他,狡辩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你还说了‘有人还活着’,那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其他人了。”齐格飞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身边言词有些闪烁的友人,“可是为什么刚才又不说了?他有什么地方让你改变了主意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同样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齐格飞:“因为他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情里,向我提供了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

“线索?”

齐格飞扬了扬眉。

梅林抬手示意齐格飞继续跟自己向着王城的方向前进,一面低声道:“小齐格,你还记得刚才浮士德所说的一切吧这是五年后的世界,是的五年之后。换言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进着,我们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人际关系也产生了改变,就像刚才莱昂纳多并没有与我多做交谈一样,现在的我和他已经并不太熟悉了。”

齐格飞皱眉道:“但浮士德似乎和过去没有区别,他依然把你当成朋友。”

“问题就在这里,他依然是齐格飞和梅林的朋友,但不见得是我们的朋友。”

梅林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叹息道:“小齐格,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我们只是两个占据了别人身份的存在而已。确切来说,他的朋友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而不是我们俩。如果我的身体里所蕴含的灵魂并不属于我,你觉得我还是你的朋友吗?”

“但那不一样,”齐格飞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我们仍然是我们,只是和这里的我们有一些区别而已。我虽然和那家伙不算太熟,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为了这件事而与我们大动干戈,充其量只会想办法找回他所熟悉的梅林与齐格飞。”

征服门近在咫尺,梅林对着征服门前的凯撒雕像鞠了一躬,低声道:“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现在的使命是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五年后的世界回到属于我们的命运线上。”

齐格飞摇头道:“但如果浮士德能够找回这里的梅林与齐格飞,那么我们应该就能破解开这个魔法了才对,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殊途同归的。”

“你错了,你把这里当成了真正的世界。”

梅林向着守在大门前的御林骑士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征服门内:“你忘记了吗,我们是在尤瑟夫的魔法之中,他绝不会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破解魔法的,虽然按照某种概念而言,这样的理论似乎确实有一些可行性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一方。尤瑟夫将我们送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让我们来参观的,他是让我们来观察,来目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在大道的交汇处停住了脚步,严肃地看着齐格飞,低声道:“古神降临,就应该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不知道尤瑟夫给了我们多少时间,但我相信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太过宽裕。我们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如果我们能够依靠我们的力量解决掉古神,那么尤瑟夫的魔法就会不攻自破因为这个世界的命运并没有被毁灭,那么尤瑟夫的魔法也就没有了意义。”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梅林,你是认真的吗?”

“我看上去是在开玩笑吗?”

梅林瞪着齐格飞,没好气地道。

齐格飞指了指天,有些无奈地道:“古神降临,为首的降生之母具备着不弱于尤瑟夫、甚至比他更强的力量,想要以我们的力量去打败她,并且同时打败其余的几位外神,这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你又错了,我们能够借助的力量绝对不止是我们。”

梅林再一次摇了摇头:“全知者的确厉害,他称号里的也确实是有些不得了,居然能够预知到如此巨大的一场浩劫,说实话,我忽然对我自己过去的不敬产生了些许愧疚。但这世间可不止一个全知者,薇薇安作为星官可以通过群星推算未来,大星官能够做到的自然要更胜一筹;拉美西斯的神官们与亚提拉大草原上的巫师萨满也拥有着同样的能力,随着时间越近,他们看到的死兆星也就愈发清晰;而帝国也同样有着能够看见未来的人,那个人应该也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了,与我们一起。”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这里的我们。”

齐格飞的眼睛微微一亮,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要分道扬镳时间,我们需要时间。”

梅林严肃地盯着齐格飞,缓缓地道:“你现在直接回到狮心王府去,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需要知道一切这个世界的讯息,包括人们对于古神的了解程度以及准备程度。在那之后,你需要去勇者会找到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并且通过他们找到勇者会的会长,让他来协助我们的行动;接下来你最后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和法师塔交涉我知道之前我们和法师塔的次次交手让你对法师塔没有半点好感,但在这个世界里,法师塔依然是帝国最大的依仗之一,他们也依然是陛下最忠实的魔法师。抛却在我们的世界里留下的成见吧,小齐格,我们现在很需要他们。”

“那你呢?”

齐格飞叹了口气道。

梅林理了理衣服,低声道:“我要去追圣所当你完成了你的任务之后,你直接来追圣所找我吧。”

追圣所那座雪白色的大教堂依然伫立在王城的最中心,与三位王子的城堡在四个角落拱卫着最中心的国王城堡。

梅林不是第一次来到追圣所,但却是很久以来的再一次来到追圣所。他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到追圣所时似乎还要追溯到去年自己世界的去年去年他来找威廉一起去看莎士比亚的新舞台剧,因此才来了一次追圣所。

追圣所并没有什么变化,因此这里也依然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奇迹与各种各样的神圣力量。而走入追圣所的大门之后,便是追圣所那空空荡荡的大堂,洁白的大理石地面隐隐能够映照出人的影子,一根根雕刻精美的巨大石柱支撑着这座数十米高的大教堂,这些石柱上那些精美的浮雕显然是出自于米开朗基罗之手,距今只怕也有了数十年的历史;而石柱组成的道路尽头,便是拉斐尔桑西的圣母画像这里的画像每天都会变化,有的时候是一群圣人在一座宫殿里交谈的画面,有的时候是圣子享用那最后一顿晚餐时的景象,有的时候是古帝国的大贤者在思考问题时身后一位士兵拔刀斩下的绘画,有的时候却又是圣言书里记载的先哲破开大海带领信徒离开的盛景。

石柱大堂的正中心,只有一面数十米之高的镜子,反射着镜外的一切。

巨大圆镜的底座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字,那是古帝国语的“认清你自己”许多人都会在这面镜子之前感悟到许多人生哲理,因为这面镜子是如此巨大,所映照出的追圣所是那样的辉煌大气,站在这面镜子前,看见镜子里在无数彩绘玻璃下无比渺小的自己,每个人都会对自身产生出一些不一样的理解,一些前所未有的感悟。

只是梅林很清楚,这面镜子根本没那么崇高,在这里悟道的家伙都是一群自我感动的傻瓜而已,因为这面镜子的作用实在是太过简单明了了一些。

“圣言。”

他看着镜子,轻轻地清了清嗓,然后朗声道。

镜子里的画面顿时有了变化,本来映照出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旋即灰色的大讲堂便从镜子之中显现了出来不同于镜外大教堂的辉煌与浩瀚,镜中的大讲堂几乎都由灰色的石头所构成,装饰与雕刻也以尖锐的方形菱形为主,那代表着破解,代表着凿穿。

圣言学派和圣子学派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圣言学派的钻牛角尖。

镜子的那一头,当然便是圣言学派的。

梅林大步跨过了微微闪烁着波光的镜子,于是他的身体便来到了镜子里的世界之中。只是从镜子里看来,那大讲堂里本应该一个人也没有,但当他来到大讲堂之中后,好像那坐在座位上的上百个人便突然从地里长了出来一般。他们有的人好奇地回过了头看向梅林,有的人依然低头皱眉思索着,还有人不断地抓耳挠腮,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里没有声音,或者说只有很低很低的窃窃私语。

“梅林。”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应该闭嘴,因为立刻就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那个声音非常洪亮,像是晨间的钟声划破了晨曦一般,于是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部都停止了。无数道目光齐齐射向了刚刚踏入大讲堂的梅林,那么目光之中有好奇、有不满,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充满智慧的征询。

大讲堂的最中心,一个身材高大、全身覆盖在银色铠甲之中的人影,就那么站在那里。

而当他的目光与梅林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梅林只觉得自己的双眼微微一痛,仿佛有一根针轻轻地刺了刺他一般。

“日安,狂信骑士长约书亚阁下。”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鞠了一躬。

“何事?”

梅林和约书亚并不太熟悉,毕竟后者身为教宗的同时还身为狂信骑士长,堪称整个圣言学派的精神领袖之一,想要见到他一面简直是难如登天,更何况王城那一战中,这位教宗同样被掌灯人们锁在了魔法之中不得脱身。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闻过这位骑士长的传闻,这位狂信公的惜字如金在整个帝都里都出了名,只有在和狮心王交谈时会多说几个字当然,更多的是比较粗俗的字眼。

梅林看了看左右,圣言学派的仲裁院院长和圣赦院院长也同样在这里,只是这个世界的他们或许并不熟识,因此他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他只是看着约书亚,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请问威廉现在在哪里?”

“你们在一起实施计划,为何问我?”

然而下一秒,狂信公的回答却让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

“威廉认为你的计划比我们的选择更好,已经快要半年未曾回到追圣所了,此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狂信公的语气有些不满,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梅林有些怪异。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自从半年前,你确定了古神降临之后,便和威廉一起开始实施了某种计划,难道你忘却了此事?”

他说话的方式似乎和那个惜字如金的他有些不同,因此也更让梅林感到心中不妙。

狂信公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难不成,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Part.5 其之一 理解者

从镜子里重新走出来的梅林目光有些无神,他呆呆地站在镜子前,愣愣地望着镜子后面那幅圣母画像。

这个世界的确有人在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做准备,只是那个人就是这个世界的自己。

而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因为现在的自己取代了本来属于他的位置。

威廉离开了追圣所,他对于追圣所的信仰毋庸置疑无比虔诚,但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个计划”,他与教宗约书亚交涉之后选择了暂时离开追圣所,与自己在某处秘密准备着什么。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并不知道威廉在哪里知道他下落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与哭笑不得感猛然自心中腾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把自己坑了的这一天,并且是被未来的自己、另一个世界之中的自己。

“我无意探究你们的计划,也什么都无法告诉你。”

约书亚刚才的话语之中并没有敌意,显然他并不认为梅林拐走了圣言学派的教宗候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毕竟圣言学派是一个包容性十足的学派,在拱卫帝国的大前提之下,任何的理念与行为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包容。

“威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认为比起探究圣言,付诸行动加入你的计划才是正确的选择无碍,此为合理。”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不属于追圣所,而是属于你的盟友。我也不会追寻他的踪迹,追圣所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知道他下落的人应该是你,梅林,而不是我们。”

他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纵使此刻梅林已经走出了万圣大讲堂,他的心中也依然不由得有些发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因为“自己”,不见得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自己。

莱昂纳多此前的表现,以及浮士德所说的一切,都隐约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自己,或者说这个世界之中的五年后的自己与梅林本身有些微妙的区别。五年后的自己似乎更加冷酷无情,也更加难以接近一些。因此莱昂纳多与自己疏远了,因此监视者们对自己的态度里畏惧占据了绝大部分,因此自己会和威廉密谋些什么,而他们密谋的内容瞒住了所有人。

刹那间,梅林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尤瑟夫那拄着手杖的背影,血红天空之下的背影。

“梅林?”

一个苍老且温和的声音忽然将他唤回了现实之中,或者说这个世界的现实之中。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须发皆白面目慈祥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镜子里,他的身后是一片圣洁的纯白,而他头顶那顶呈五角形的高帽与他身上那件金色与白色交织的长袍更是证明了他的身份。

“教皇阁下。”

梅林轻轻地躬了躬身子以示行礼,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与教皇的关系如何,但至少在王城大战之前,自己是从来都没有与这位圣子教派的领袖接触过的。

所以他不知道对方叫住自己的理由。

教皇轻轻地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地笑道:“你居然会向我行礼?”

“向长者行礼并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梅林摇了摇头,低声道。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伸出了手。他的手从镜子里探了出来,但人却依然留在镜子里。他那双海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看着梅林微笑道:“愿意来我这里坐坐吗?监察部的部长阁下?”

梅林犹豫了一刹那,旋即爽快地点了点头握住了教皇的手,一步跨入了镜子里。

圣子学派的封闭性比圣言学派要高很多,至少万圣大讲堂是每个得到了追圣所许可的人都能够进去的,而圣者礼堂却只有受到了邀请的人才能进入,一者主动,一者被动,两者之间截然不同。

这座圣者礼堂比起灰蒙蒙的万圣大讲堂也和他们对人的态度一般截然不同,礼堂由洁白的大理石构成,圣洁的光辉自彩绘玻璃之外投入礼堂里,映照得整座礼堂都充斥着一种令人几欲跪倒膜拜的冲动;和万圣大讲堂的半圆形房间构造不同,这座礼堂的构造呈长方形,一条条长椅整齐地排列在中间红色地毯的两侧,红色地毯的尽头则是十三阶阶梯,寓意当年伴随最初圣子的那十三位使徒而在十三阶阶梯的尽头,便是教皇的讲台,以及讲台上的那本最初的、最著名的《启示录》。

礼堂里并没有人,只有教皇和梅林两人。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到我这里了,自从你当上了监察部部长以后,就和曾经的你区别越来越大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当年那个嬉皮笑脸的梅林一些,虽然那时的你总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但至少比现在的你好多了。”

教皇一开口便让梅林的脸色忍不住微微有些怪异,因为这位教皇居然摆出了一副长辈与晚辈的姿态来,这种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他确定自己和这位教皇过去没有什么交集,而如果自己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个世界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唯一的区别也应该只是【帝国没有内乱】这一点。

难道在这五年之中,这位教皇与自己产生了什么交集,与自己变得亲密了起来?

梅林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回忆起了王城大战时的教皇,教皇在暴岚的攻击之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自己对这位老人也一直抱有一种感激之情但这个世界里,他并没有救下自己,为什么会和自己如此亲密?

“唉,孩子,看来你终究是和过去不同了。也对,现在的你是监察部的部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读书的时候会叫我教皇爷爷的乖巧孩子了。”

教皇并没有回头,只是梅林一直保持着的沉默似乎被他理解为了回避,所以他长叹一声,摇头道:“你还记得你们去尼德兰参加奥多罗大赛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一定会夺得奥多罗大赛的冠军,那时的少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只可惜时光的力量的确太过惊人了些尤瑟夫走了,神眷者和漫步者也走了,怒焰之潮那家伙也没剩下了几天,老家伙们所剩无几,当年的友人全部”

“教皇阁下?”

梅林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停住了脚步,看着教皇疑惑地道:“我?我承诺要夺回奥多罗大赛的冠军?”

“是啊,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教皇回过了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梅林,“年轻人,你这记性可比我这老人家还要逊色几分啊,难道你的脑海已经被监察部的黑暗与毒液填满了、再也无法容纳下过去的那些回忆了吗?”

梅林微微皱了皱眉,左手微微握了握于是朗基努斯的力量顿时回应了他,点点的幽蓝色光辉一闪而逝。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您应该是记错了,能说出那种话的应该是齐格飞,而不是我。我应该还没有不要脸到那个程度,能够当着齐格飞的面说要把冠军夺回来。”

教皇目光之中的疑色更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有些落寞地道:“好吧,你不记得了也罢。但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吧?孩子,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后辈看待,从那一天你刚刚来到欧内斯特时我就这样做了。”

他看着神色越来越古怪的梅林,微笑摇头道:“那一天,我只是离开追圣所出来看一看,却恰好遇上了从长夜旷野回来的你们。你当时本来正在和齐格飞交谈,但是你的直觉却引导着你将目光投向了我。于是在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我请你扶我回到我的住所,而你也确实那么做了哈哈,孩子,我永远记得你当时把我扶回追圣所时的表情”

这不对劲。

梅林脸上的惊诧与不解掩饰不住地透露了出来,他当然记得这些事,记得自己把那个看起来只是有些奇怪的老人扶回了他的住处,也记得自己把他扶回去了之后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么滑稽可笑且愚蠢。

但那不是教皇。

他不可能记错这件事,自己扶回去的不是教皇,如果自己当时遇见的是教皇,自己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但这个世界的自己却并没有,变化只是从尼德兰血战之后产生的他们同样与主教交过了手,也同样击败了全知者,唯一的区别只是尤瑟夫没有发动那一场惨剧而已。

自己扶回去的是尤瑟夫,自己遇见的也是尤瑟夫。

只有这一点,自己绝不可能记错。

教皇看着梅林脸上的疑惑不解以及明显至极的错愕,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收敛了下去。他沉吟了一会儿,总算是松开了梅林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但我记得,我扶回去的应该是那个臭老头才对。”

梅林脸上带着苦笑,他坚持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世界的自己也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不同。

“你当然记得,你扶回去的的确是那个家伙。”

教皇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于是两人身边的世界骤然一亮,圣洁的白色光辉笼罩了梅林的视线,下一秒,无数的裂痕遍布了他们身边的一切,旋即世界便犹如镜子一般片片碎裂了开来。

于是礼堂消失了,落入梅林眼中的是一张古旧破败的木桌,以及木桌上被灰尘布满了的一本牛皮书。

“忏悔室?”

梅林左右看了看,有些意外地道。

“教皇在礼堂里终究是该有些独特的力量的,这不值得意外。”

教皇随意地摆了摆手,坐在了梅林的对面看着他:“说说吧,孩子,你遇到了什么?”

梅林扬了扬眉,低声道:“您指的是?”

教皇轻轻地叹了口气,湛蓝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不解:“你不是梅林,但你又确实是梅林,我已经感觉到了。你身上带着和我同源的气息,那不应该是梅林该有的,至少一夜之间绝不可能会让梅林拥有如此纯粹的圣光力量。你刚才在万圣大讲堂里所说的一切我也同样听在了耳里,圣言的诸位或许没有感觉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事,但我却必须要来问问不止是为了梅林与帝国,更是为了你身上那股圣光的气息。”

梅林睁大了眼睛,讶然道:“所以说,您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试探?”

“试探,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只是通过两种不同的方法试了试你而已,从你的性格上,以及从你的经历上。”教皇微微皱了皱眉,不解之色也更浓了几分,“奇特的是,你却通过了我的考验,你的性格与你对于过去的了解程度都和我所知的梅林很相似,但你不是梅林。”

梅林侧了侧头:“我不是梅林?”

“这种说法很微妙,但我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教皇轻轻地笑了笑,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梅林,“你的性格与我知道的那个梅林不一样,但却又和过去的那个梅林非常相似。如果是现在的梅林,他根本不会对我鞠躬,也不会握着我的手进入到礼堂之中来,更不会对我的试探做出任何的反应,因为他是监察部的部长,他很清楚自己应该用如何的态度对待我。”

梅林苦笑道:“但我却把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部做了个遍,和【梅林】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这个词太武断了,我更喜欢用一些没那么斩钉截铁的词汇去描绘。”

教皇摇了摇头,他微微向前靠拢了些许,看着梅林那对独特的幽绿色瞳孔微笑道:“但我始终觉得,你应该也是梅林这种感觉很奇怪,或许是造物主与圣子赋予我的启示。孩子,你可以为我解答一下我心中的不解吗?”

梅林默不作声地看着教皇,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惊诧之情。

教皇之所以是教皇,因为他的确有着一双能够洞察万事的慧眼。

梅林遇见过这样的人,只是那个人身上绝对没有教皇这种平和与睿智的气息智慧在教皇的身上展现出的是睿智与理解,而在那个人身上,展现出的却是阴谋诡计与可怕的阴影。

“如果我说,我来自于五年前,与这个世界有些大同小异的五年前,您会相信吗?”

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缓缓地道。

他不知道自己告诉了别人自己的来历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一直在避讳这一点。

他没有告诉莱昂纳多,没有告诉浮士德,没有告诉约书亚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告诉威廉,但威廉消失在了欧内斯特里,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求助。

现在教皇出现了,带着理解与智慧的辉光。

“我应该相信吗?”

教皇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错愕与好笑,还有些许的惊讶:“孩子,你好像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梅林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那么,说说看吧。”

教皇笑了起来,他那张遍布着皱纹的面孔似乎因为他的笑容而年轻了不少:“五年前的你,为什么会造访这片你本应该未知的世界?”

Part.6 其之一 在各自的道路上

要讲述王城里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简单,但也并不算太难。

对于教皇而言,梅林所讲述的一切都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一切本应该发生在五年前,发生在梅林他们还在角逐那奥多罗大赛的冠军的过程中;但对于梅林而言,那不过是几天之前发生的故事而已,那种错落的时空感虽然让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但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忘记王城之中发生的一幕幕。

那些失去的东西,那些得到的东西。

那些感悟,那些悲哀,那些胜利,那些失败。

死在自己手下的友人,死在自己手下的敌人。

怒吼的骑士们,咆哮的士兵们,天空中的魔法与斗气交错,以及那片猩红的天空。

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尽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一些对于教皇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内容他尽数一笔带过了,虽然那些故事对于梅林而言意义非凡,但那不是现在该下细描绘的事情。

比如王后玛利亚,比如康斯坦丁家族。

比如让娜、雅各布、以及那面随风飘扬的王旗。

比如双目闪烁着红光的野兽们,以及那个看似骄傲、实则自卑的傀儡师。

比如手持奇特长剑的美丽男子,与自己的师弟进行的那一场剑技之巅的决战。

“这听上去很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说实话,我不是很愿意相信。”

在梅林并不短暂的叙述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教皇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张一向带着慈祥笑容的面孔之上难得地多出了几分无奈:“孩子,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如果我没有确定你是梅林,那么一定会把你当做一个疯子的尤瑟夫已经走了三年多了,那家伙走得挺符合他的风格的,在王庭朝会之上汇报国王陛下自己要死了的大魔导师或许他还是头一个。那样的他与你口中描述的似乎太截然不同了一些,但却又的确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梅林沉默了一瞬:“所以您还是对我所说的一切抱有怀疑态度。”

“不,我并不怀疑我没有怀疑的理由。”

教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愈发觉得我将你带到忏悔室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了,幸好听到你所说一切的人只有我一个,否则你一定会被当作疯子来看待的。你所说的一切虽然太过天方夜谭,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天方夜谭,反而多出了几分可信。孩子,故事源于生活,你所讲述的一切纵使是这片大陆上最著名的作家也不见得能编绘得如此活灵活现,因为他们没有亲身体会过那一幕,无法像你一样讲述得那么仔细。”

“正是因为这是你的经历,所以你才能说得如此详细。”教皇看着梅林,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纵使难以置信,但我也不得不相信。”

梅林长松了一口气,盯着自己放在木桌上的双手苦笑道:“并且就像我刚才所告诉您的一样,我是尼夫海姆与精灵族合力打造出的兵器,所以我能够同时适应魔力与斗气,所以我能够毫无问题地接收尼德兰的王器这个世界的我或许并不知道这一点,并不知道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对抗古神种的使命。”

“不,这个世界的你同样知道。”

教皇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或者不如说,到你讲述了这一切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你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梅林扬了扬眉,有些不明就以地看着教皇。

“变化,孩子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你似乎和本来的你在性格上有着些许不同。”教皇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叹息道,“我刚才也说了,我虽然怀疑你不是那个梅林,但我对你并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是疑惑与好奇,就是因为你表现出来的性格与态度和过去的梅林几乎如出一辙。现在的你是不会用那样的态度与语气和我说话的,不仅仅是因为你是监察部的部长,更多的是因为你的性格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从三年多之前开始,你的性格就逐渐变化了。”

梅林愣了愣,提醒道:“你刚才说过,臭老头三年多以前死了。”

“你对他实在是有些缺乏敬意。”

教皇微微笑了笑,继续道:“不错,你的变化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这一直是欧内斯特里的一个未解之谜,关于你的性格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一年尤瑟夫去世之前,特意将你唤到了他的房间里,进行了一场只有你们两人知晓的谈话。而一夜过去、当你从房间里离开的那一刻,尤瑟夫去世了,你接过了监察部部长的手杖与大袍,成为了一只不比尤瑟夫逊色分毫的帝国幽灵。”

梅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听上去就像是我被臭老头夺走了身体一般。”

“很像,但显然不是,否则不可能会瞒过我们的眼睛我,狮心王,狂信公,怒焰之潮,铁剑,我们都见过你,至少我们都没有发现你被尤瑟夫动过什么手脚。”

教皇摇头叹息道:“换言之,你是主动变成那样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梅林眯着眼睛道:“尤瑟夫在死前,告诉了我一切,这个世界的我。”

“没错,他告诉了这个世界的你你的身世,你与生俱来的任务,以及永不复行的目标。”

教皇站起了身,低着头看着梅林道:“所以你的性格发生了剧变,因为前所未有的压力落到了你的头上我们这个世界的尤瑟夫好像不太负责,他倒是毫不犹豫地撒手人寰了,但却把这个拯救世界的职责托付给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梅林听到“拯救世界”这个词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轻轻地咳了咳,岔开话题道:“可是我接下来又做了什么?”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教皇看着梅林,摇头道:“只有你知道,你和威廉那孩子两个人知道。”

于是梅林苦笑,他也只能苦笑。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齐格飞,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苦笑。

“当然,你也不是喜欢逞英雄的人,所以当你知道了古神降临之后,你便召集了所有你熟悉的、以及那些达到了大骑士大魔导师那一阶级的人们召开了一场会议。”

教皇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整理神色严肃地道:“会议在尼德兰里举行,到场的所有人足以将尼德兰毁灭一万次有余,如果不是因为朵拉她们对你足够信任,估计绝对不会同意五个王国的最强者在那里集会的。而在那场会议之中,你像大家通报了五年以后古神种来袭的讯息,并且这个讯息得到了同样推算出了此事的弗拉德星官们的肯定当然,或许除了那天到场的大帝伊凡以外,没有人知道你是从何得来这个消息的,只是没有人发问,大家迅速投入了如何联手对抗古神种的议题之中去。”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有些震惊于这个世界的自己行动力居然如此之高,与自己这条彻头彻尾的懒狗显然截然不同:“最后得出的结果呢?大家决定了行动方案吗?”

“很可惜,没有。”

教皇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道:“大家的思路各不相同,而这件事涉及到的东西又实在太多了一些,最后大家只是派出了一部分大骑士与大魔导师直接前往天堑要塞进行准备,而剩下的人则按照各自的行动方式开始实施起了自己的计划。”

梅林撇了撇嘴:“我并不意外,连永不复行这么几个人都会意见不合,更何况是来自于五大公国的人们呢。”

“那么现在,摆在我们眼前最关键的问题也就呼之欲出了。”

教皇看着依然坐在原位的梅林,有些好笑地道:“孩子,你的面子很大。”

梅林愣了愣:“监察部部长的面子很大?”

“那的确很大,但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大。”

教皇笑了笑,看着梅林悠然道:“至少没有教皇大。”

梅林不明就以地看着教皇:“阁下?”

“既然你的面子没那么大,那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难道等着老夫给你倒茶?”

教皇有些恼火地看着梅林:“起来,跟我走,我现在是你的同僚了。”

在欧内斯特的另一头,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长发男人看着从大门里飞出的一道道人影,默然不语。

勇者会的会徽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这和齐格飞印象里的勇者会好像有些不同。在他所熟悉的那片世界之中,勇者会虽然不差,但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敢用纯金的材质打造自己的会徽,而且那会徽实在是太大了一些,隔着一条街齐格飞都能够看清楚会徽上雕刻的那只老虎脸上有几根毛显而易见,在他所未知的五年之中,勇者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至少比过去要富裕了很多。

“小伙子们,你要知道老师当年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和老师打、和同学打、和校长打,连帝国的元帅我都和他交过手,就只有监察部的那位部长我不敢动手而已!你们如果还像这样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手的话,今天的课程,全部零分!”

一个狂野豪放的声音传入了齐格飞的耳中,勇者会和勇者会独立学院只隔了一道墙,因此齐格飞可以清晰地看见另一侧的大门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他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的男人此刻正**着上身大笑着将一个个眼前的学生扔出大门去,他的身上多了不少伤痕,有的是刀伤剑伤,但更多的却似乎是野兽造成的伤势。

这个世界的贝奥武夫,显然比我们那里的贝奥武夫要幸福很多。

齐格飞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

他知道梅林的计划,知道那天晚上梅林借助贝奥武夫强行逼死了他的父亲,逼死了城卫军的大统领罗伯特。

他没有阻止,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不是骑士,而是将军。

他一向把自己的定位分得很清晰,绝不会在战场上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妇人之仁。

大门里的声音忽然渐渐变得微弱了下来,于是齐格飞的注意力也立刻回到了门内。只见学院之中的少年们都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毕竟一个两米有余的大汉站在门口,实在是很难让人注意不到他,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无数少年人心中的偶像,二十多岁便成为了帝国元帅的超级天才、狮心王家族的继承人,公爵齐格飞。

贝奥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短发剃了个一干二净,那颗闪闪发光的光头在阳光下映照出了刺眼的光芒,就像在自己的头顶上施加了一个光系魔法一般。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齐格飞,紧接着脸上的笑容便绽放得愈发灿烂。下一秒,他大步走向了齐格飞的方向,带着欢喜至极的笑容向着齐格飞张开了双臂。

齐格飞的脸色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只是他挪动脚步的一刹那,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很多东西。

那道通天的火柱。

于是他没有躲,任由贝奥武夫一把抱住了自己,听着对方大笑着在自己耳边声如洪钟地道:“你们总算是有空了?该死的,我们上一次在这种自由的场合见面的时候恐怕要追溯到半年以前了吧?老大呢?老大今天还是没有空吗?”

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不断地向着齐格飞身后张望着,见齐格飞的背后并没有别人,语气也不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齐格飞摇了摇头:“他在忙别的事,但你待会儿也会见到他的半年前?有这么久了吗?”

“你就忘了吗?”

贝奥武夫怪叫一声:“半年前,你的生日的时候,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和以前一样战斗,并且在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以后尽情地喝了个酩酊大醉吧?可惜现在那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很怀念我们几年前的时光。”

虽然齐格飞不知道半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好奇地道:“战斗?势均力敌?大战?我们俩?你,和我?”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有学生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Part.7 其之一 铁剑的华勒士

“都让让,平时上课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整齐过!那边的几个小家伙,别以为今天齐格飞来了,老子的拳头就会软上几分!全部滚开,老子现在记住你们的模样了,要是你们的老师告诉我你们今天缺了课,老子明天就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师道!”

齐格飞面带微笑地看着贝奥武夫咋咋呼呼地赶走了聚集在一起望着他的学生们,摇头道:“看来你很适合当教授。”

“我也只能在这里当教授,如果换到别的学院里,我这种没事就揍学生的教授早就被人扫地出门了。”

贝奥武夫大笑着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但是说实话,在这里当教授还算挺悠闲的,而且这座学院里永远不会缺乏想要挑战教授的小家伙,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这里显然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

“你今年也不到二十五,怕是没资格叫那些二十一二岁的四级生小家伙。”齐格飞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当年的那些学生会成员呢?那个叫吉尔的,还有那个叫普朗吉的,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起了在欧内斯特内战里发生的一切,想起了那三个有些冲动、有些热血的同龄人。

贝奥武夫有些怪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吉尔?他现在不是在你的参谋团里吗?难道你忘记了?”

齐格飞微微愣了愣,旋即自嘲地笑了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贝奥武夫到底是贝奥武夫,齐格飞刚才那句话显然牵强到了极点,但是贝奥武夫并没有对他生出任何的怀疑之情或许是因为他的直觉一向如同野兽一般敏锐,而他的直觉没有告诉他齐格飞有任何的异常,就像野兽能够依靠嗅觉嗅出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

“说起来,你们昨天去参加浮士德那个家伙的宴会了吧?”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引着齐格飞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很大,然而房间里能够落脚的地方却少之又少,其他地方都堆满了或是防具或是武器或是根本看不出来原本面貌的东西,每一件物品之上都被挂上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违禁品”。

“你昨天没有去。”

齐格飞不是傻子,如果昨天贝奥武夫同样在场的话,他也不会说“半年未见”这样的话了,所以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贝奥武夫,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当然不会去,我早就和浮士德那个混蛋绝交了。达尔子爵的独女因为他而死,这已经超过了我能够容忍的底线,我绝不会和这个混蛋为伍!”

这个世界的贝奥武夫居然和浮士德分道扬镳了?这两个最嬉皮笑脸的家伙?

齐格飞心中有些诧异,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贝奥武夫啐了一口,随意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看着齐格飞:“老大是不是还和那家伙走得很近?你还是提醒一下老大吧,那家伙就是一条不,算了,没事,老大也不可能会被那个家伙怎么着。”

他显然想说浮士德就是一条毒蛇,但他或许是仔细想了想,发现他似乎正在提醒一条欧内斯特最毒的毒蛇小心一条毒蛇,于是他迅速地闭上了嘴。

齐格飞眉头一皱,低声怒喝道:“那家伙居然做了这种事?”

“我以为你知道,你也应该知道的。”

贝奥武夫有些诧异地看着齐格飞,似乎对于齐格飞消息的闭塞性感到有些惊讶:“这件事在欧内斯特里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大家都知道达尔子爵几年前为了帝国在长夜旷野牺牲了,他的妻子也因为忧思过度而病逝,因此他的独女也成为了继承他们一切荣誉的人然而那位少女却喜欢上了浮士德,她以为自己会与众不同,但最后她和其他少女一样,被玩腻了的浮士德残忍抛弃。”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低声道:“说实话,浮士德其实挺无辜的,毕竟那女孩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打击自己寻死,怎么也赖不到浮士德头上但他居然连那少女的葬礼都不曾出席,这就太过冷血薄情了些。”

说着,他继续用诧异的目光望着齐格飞,挠着头迷茫地道:“不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我记得当时第一个要和他决斗的就是你,怎么现在你反而忘记了此事?”

齐格飞张了张嘴,心中忽然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贝奥武夫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

他发现自己在和梅林分别时遗忘了很多事情,自己只急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反而有些手忙脚乱了他甚至忘了问梅林为什么要找贝奥武夫与格里高利,忘了问梅林自己能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两人的真实身份。

“齐格飞?齐格飞?”

贝奥武夫的呼唤声将齐格飞唤了回来,他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后者,摸着自己锃亮的光头疑惑道:“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了吗?”

“不,我没事。”

齐格飞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方向,忽然轻声道:“会长今天在啊。”

铁剑骑士,那位勇者会的会长,帝国最神秘的大骑士,居然呆在了勇者会里。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那毕竟是一位大骑士,不逊色于自己父亲多少的大骑士。

在他们所知的世界之中,那位铁剑骑士一向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这或许也是勇者会之所以衰落的原因之一,毕竟就连如同招牌一般的大骑士都失踪了,这样的勇者会日渐式微也情有可原。甚至齐格飞怀疑梅林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铁剑骑士,因为从梅林来到欧内斯特那一日起,一直到他们见到成为世界阶的尤瑟夫的那一刻为终结,这位大骑士都没有回到欧内斯特过。

铁剑骑士很有名,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他比许多大骑士与大魔导师都要更加著名。人们可能会不知道法师塔的掌灯人议会长是怒焰之潮,但如果有人不知道铁剑骑士的大名,那么便一定会被人钉上见识短浅的标签。

因为铁剑骑士以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场泥石流,救下了一个村庄。

因为铁剑骑士一击便斩杀了一头为非作歹已久的八阶魔兽,让商队不再受它威胁。

因为铁剑骑士是威廉华勒士,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却几乎没有人见过他本人的华勒士。

显然,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中,铁剑骑士,威廉华勒士,已经因为某种特殊的情况回到了勇者会里这大概也是勇者会为什么会与齐格飞的印象之中不同、并且在逐渐复兴的缘故之一。

贝奥武夫莫名其妙地看着齐格飞,见后者并没有为自己解答疑惑的想法,也就不再纠结于齐格飞的表现之上了。他嘿嘿笑着摇了摇头,神秘地道:“从那一次会议之后,会长就回到了勇者会之中我本来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待不了几天便又消失不见,没想到这次居然呆了那么久,并且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对了,我是不是还没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的确有些奇怪。”

齐格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来找的是会长阁下,梅林想要见他,如果会长阁下暂时脱不开身的话,我会回去告诉梅林让他自己过来当然,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梅林特意告诉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贝奥武夫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嘿嘿地笑了笑道:“你就算不让我去我也会跟去的,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些什么,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贝奥武夫大人参与呢?没有浮士德那家伙吧?当然,如果老大叫了他的话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连你都能忍耐下来,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暂时与他重归于好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没有他。”

“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最大的喜讯!”

贝奥武夫一拍大腿,大笑道:“虽然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问,但我想老大应该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先去找会长吗?”

齐格飞微微皱了皱眉:“对了,那个家伙在哪里”

他的话刚刚出口,便猛然闭上了嘴。

格里高利。

他想问的是格里高利。

但王城的那一战并没有发生,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一行人完美地结束掉了奥多罗大赛,并且最后自己与梅林在争夺冠军的过程中败北,让梅林夺得了冠军。

换言之,他们没有成为三王子的幕僚,或许梅林依然是雅莎的老师,但他们并没有在勇者会独立学院里经历那一**风浪。或许五年前的他们也同样陪伴着贝狄威尔前往学院进行了一次授课,但那之后的骚动与暗杀却并没有发生,也自然不会惊动格里高利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他,不认识格里高利。

“那个家伙?”

贝奥武夫的表情印证了他的推测,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齐格飞,好奇道:“你在勇者会还有别的熟人吗?”

“别闲聊了,老头子在外面听你们聊了半天,就没听到半点有营养的东西。”

正当齐格飞有些头疼自己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一个苍老沙哑、但却极其洪亮有力的声音骤然自窗外响了起来。

不是门外,是窗外。

咔嚓!

窗户的彩色玻璃猛然碎裂,一个老人踩着一柄巨大的剑嗖地一下钻进了房间之中那是齐格飞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飞行方式,大骑士能够飞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东西,但是踩着剑飞行,这种姿态齐格飞还是头一次见。

老人的身材并不算矮,但是在齐格飞与贝奥武夫的对比之下,他的体型就显得有些瘦削了。他满头的银发与胡须杂乱地堆满了脸庞,齐格飞只能非常艰难地从那一团银色的毛发之中分辨出老人的五官在哪里;他的身上穿着半件铠甲,那种穿法实在是很奇怪,因为他的左半身和胸口都穿着帝国最流行的哥特式铠甲,但右肩与整只右臂却不着寸缕,就这么将自己魁梧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比起帝国人,齐格飞觉得这位铁剑骑士似乎更像是从弗拉德来的冰原战士或是侯赛因来的狂战士,而他脚下那柄和门板一样大小的巨大铁剑也让这种猜想显得更加有力。

“我之前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神代的强者会踩着自己的武器飞行,特别帅。”

老人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对着齐格飞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那一口洁白的牙在银色的毛发之中显得是那么显眼:“莱因哈特家的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齐格飞咳了咳:“我相信他们不会踩着您这样的剑到处乱飞,那很容易出现安全事故。”

威廉华勒士。

虽然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齐格飞的爷爷,但实际上,这位大骑士的年龄并不太大,至少没有和教皇他们一般年纪。

他只有五十几岁,和那位狮心王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虽然他看上去像是齐格飞的爷爷辈不过考虑到三十年前就有小孩子叫他爷爷的情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青春永驻。

他和狮心王的关系很好,武者之间独特的那种关系良好,因为大骑士并不多,更何况这两位大骑士还是同龄人,经常被人拿来互相比较只是齐格飞却很清楚,这位铁剑骑士永远也无法和自己的父亲相比较。

这并非贬义,事实上这种说法也可以倒过来,狮心王永远无法与铁剑骑士相比较。

因为他们两人的武技,从根本上就有着不同。

齐格飞知道自己的父亲擅长的武技,他擅长的是蛮力,不讲道理的蛮力。纵使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柄长剑,他也能用这柄长剑一剑轰开最坚实的城门。

而铁剑骑士不同。

他的武器是一柄很奇特的大剑,像门板一样的大剑。

但他却能用这柄大剑绣花,也能从一团乱麻之中精准地挑断一根丝线。

而他的领域,就是挑断。

别人挑断丝线,他挑断的,则是人的生命线。

Part.8 其之一 麻烦总会像梅林的牢骚一样多

“勇者会里没有喜欢享受的人,热衷于享受的武者会被磨灭掉武者应有的坚韧不拔,所以这座塔楼里没有什么装潢太过精致的房间,只要空间足够,对于武者们而言就是完美的房间。”

华勒士的嗓门很响亮,并且实在是过于响亮了些,齐格飞只觉得这间空荡的房间里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回声,甚至墙壁都在微微震动。

只是他看着眼前这间几乎占据了勇者会塔楼顶层整层的会长室,再回想起华勒士的“空间足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贝奥武夫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道:“会长,今天格里高利不在吗?”

齐格飞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格里高利?”

格里高利此前是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执事长,而在王城一战中,格里高利的反水不但让他们失去了欧内斯特的高墙,还将他的姐姐琪亚娜偷袭重伤。虽然这里的格里高利与那个格里高利理论上来说并非同一个人,但是就像法师塔对于齐格飞而言一样,他实在是难以对格里高利提起什么好感。

更何况,格里高利的反水是因为那个“救赎了他的神”为他下达了旨意。

这世间没有神,自然也没有神会救赎他,救赎他的当然是人。

而擅长蛊惑人心、并且有能力将格里高利在欧内斯特里安置好、并且经常与他接触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尤瑟夫。

表面上负责监视并且研究格里高利、实际上却将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物纳入了麾下的监察部部长。

换言之,格里高利之所以会反水、之所以会打伤琪亚娜、之所以会陷入疯狂之中,都是尤瑟夫干的好事因为让娜她们差点守住了欧内斯特的外墙,而那对于尤瑟夫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牺牲、更多的死者、更多的鲜血,用来发动自己的血潮魔法。

但现在,尤瑟夫死了。

“你应该也认识他,我记得你小时候和他交过手,你那时候可被他揍得不轻。”华勒士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虽然在对齐格飞说话,但脸却朝向了贝奥武夫,“鬼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我这个扈从比他主人还要自由自在,真是去他妈的。”

贝奥武夫憨憨地笑了笑:“会长,格里高利从来都是这样。”

华勒士显然和其他养尊处优注意身份的大骑士有些不同,虽然齐格飞认为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绅士,但他至少不会在并不熟悉的晚辈面前肆无忌惮地大爆粗口。而华勒士自己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他那双从毛发里依稀可以辨认出来的双眼盯着贝奥武夫,啐了一口低声怒道:“该死的,老子都改掉了游手好闲的毛病,这个混蛋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去,把那个混小子叫回来,今天他偷不了懒!”

贝奥武夫犹豫了一瞬间:“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勒士的眼睛就猛然瞪大了:“不知道就给老子去找!”

于是贝奥武夫的人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房间里只剩下了那不断摇晃着、最后合在了门缝上的大门。

齐格飞眨了眨眼,他忽然觉得勇者会独立学院之所以是那个模样,显然和勇者会的做派脱不开关系。说得好听一些,这群人叫做不拘小节,但如果用更加切合实际的说法来形容的话,齐格飞认为这里其实很想一个土匪窝。

只是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时间让他继续思考勇者会到底是一群什么人组成的了,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所以齐格飞看着华勒士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事不宜迟,会长阁下,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我也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齐格飞还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华勒士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满脸须发看不清容貌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反手握住了背后的门板不,是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你最近有什么奇遇吗?”

齐格飞愣了愣:“奇遇?”

“比如说,得到了什么宝物,或者说吃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力量得到了一波突飞猛进这些都算奇遇。”

华勒士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这一类的都算,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齐格飞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那就行了。”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降临在了齐格飞的身上,周围的空间几乎都变得凝滞了起来。在短短的一瞬间,齐格飞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柄剑刃对准了一般,而最锋利的那一柄,则是就在他眼前保持着一手握剑姿势的华勒士!

这个满脸银发银须的老人看着齐格飞,缓缓地道:“那么现在,你是亡灵,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华勒士的目光停留在齐格飞的身上,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领域很奇特,奇特到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强,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无法杀死的东西梅林让我回到欧内斯特也是这个原因,为了应对即将发生的那场浩劫,他需要我的力量。”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顶着那股庞大的压力低声道:“古神降临?”

华勒士的目光之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疑惑:“嘿,有意思,你居然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是谁?”

齐格飞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道:“我的确是齐格飞,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趣,你居然真的觉得你是齐格飞?”

华勒士的语气愈发怪异,两道寒光从那一堆银色的毛发之中射了出来:“我特意将贝奥武夫唤走,就是为了有这个时间来戳破你的身份,现在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我也就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了聊聊你,以及聊聊我。”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咬牙看着眼前的华勒士。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的领域很奇特,而领域这种东西,来源于一位武者或者一位魔法师最基本的特质战斗方面的特质。”

华勒士缓缓地将背后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抽了出来,平静地道:“我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小时候,我的父亲便把我送入了佣兵团当学徒三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被教育着握住一切的武器,然后找到敌人的弱点一击致命。”

他看着齐格飞,乱糟糟的银色毛发,森白的牙齿闪烁着寒光:“是的,我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佣兵团的团长让我亲手处理了一个想要逃跑的叛徒,当然,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齐格飞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我的武技一直都是以【一击毙命】为主题的,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华勒士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虽然故事里的铁剑骑士是个正义的伙伴,但是实际上我对于恶人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我斩杀了无数人,并且大部分的情况之下,我都是用最迅捷的手段斩杀了自己的对手说个题外话,我一直觉得这样做挺帅的,你觉得呢?”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不错的笑话,毛发里的嘴弯成了一道弧度,只是齐格飞现在显然笑不出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华勒士,沉声道:“我不认为你能一击斩杀我。”

“这倒是实话,不论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如此。”

华勒士咧了咧嘴,他似乎对于齐格飞的身份问题非常有自信:“因为在成为了大骑士之后,我的领域赋予了我一种非常特别的力量我能够看见人们的【命线】。”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名字让他感到了一种淡淡的不安。

“是的,命线,至少我是这么称呼他的在我的目光之中,所有物体的生命都系在一条线上,只要我能斩断那条线,这件物体就会直接崩坏。”华勒士笑得愈发开心,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一柄剑有最瑕疵的一点,一套铠甲有其连接整体的一块钢板,一栋大楼有承载重心的那根大梁,而我的力量,就能让我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发现那个面、那根线、或是那简单的一个点。”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这不单纯是敏锐的目光,而是更加具象化的东西。因为就算我不去观察,我也能够通过我的领域直接发现命线所在。”

齐格飞侧了侧头,目光之中的惊骇是如此清晰:“这力量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那倒也不见得,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的领域也挺鸡肋的。”

华勒士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叹息道:“我能够看到你父亲不,狮心王腓特烈的命线,但是我无法挑断它,因为我的力量不足以在挑断他命线的同时自保。而他的领域则不同,他的领域简单到了极致,只要在他的领域之内,所有的兵器与力量都必须要向他臣服,纵使那力量比他更强大,也会受到他领域的压制。”

华勒士又一次叹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领域在面对比他更强的人时依然能够发挥作用,而我的领域在这种时候却犹如一张白纸毫无意义,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是帝国最强的大骑士、而我只是传说中的骑士而已吧。”

齐格飞有些想笑,这是一种和自己的父亲有荣与共的心情。只是现在,那种压力一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他看着华勒士,将手缓缓伸向了腰间,口中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既然要动手,那便动手他能够感觉到华勒士的敌意,只是他没有兴趣问华勒士为什么,他不是梅林,不喜欢用花言巧语拖延时间。

所以他握住了腰间的剑。

腰间的巴姆鲁克。

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惘然,因为他忽然回忆起了巴姆鲁克在自己手中断裂的那一幕这个世界没有化神的尤瑟夫,也没有命运的力量,巴姆鲁克也因此并没有碎裂。

只是此刻,他隐约觉得华勒士的力量和尤瑟夫的命运之力似乎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能够用极其简单的方式斩断他人,一者斩断生命,一者斩断命运。

或许华勒士成为世界阶的那一刻,他也能够领悟命运的力量,并且他的力量或许会比尤瑟夫的更加凌厉,因为他的力量只有【斩断】。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为什么我要和你动手呢。”

虽然齐格飞没有问,但是华勒士自己却有些不满地开口了。齐格飞没有发问这一点似乎让他有些不满,因此他的语气也愈发不善:“小子,你顶着我熟人的脸和我动手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你的表现又和狮心王家的那个小子的确有些相似只是你身上没有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罢了。要我说的话,你很像小时候的他,但你毕竟不是他。”

他将那柄大剑插在了地面上,冷笑道:“而且,我还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你的身份和来历当然,我不介意把你打残废了以后再问,只是这具身体的确是那小子的,如果打残了或者打废了,我在那头老狮子那里不好交代。”

来历?身份?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信。”

“我为什么不会信?”

华勒士咧了咧嘴,反问道:“我是传说中的大骑士,传说我都能信,又有什么我不能信?”

“更何况,”华勒士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事实上齐格飞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你真的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以前我也遇到你这种东西,但你这种具备着实体、并且还能保持住亡灵形态的真的很少见。”

齐格飞愣了愣:“亡灵?”

“是的,亡灵。”

华勒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或许能够瞒过其他人,但你瞒不过我因为我看不见你的命线,也就是说你是个杀不死的人。我这大半辈子走遍了天涯海角,像你这样的东西我只见过一种,那就是亡灵。”

“”

齐格飞沉默了许久,旋即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剑。

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长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现在的我居然还有这样的优势,或者说劣势,或者说算了,还是直接将它称之为麻烦吧”

Part.9 其之一 主角的变化并不会改变故事

垂头丧气的贝奥武夫回到了勇者会塔楼顶层的大门前,犹豫着向着门把伸出了手。

只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门把手,大门就自己打开了或者说被门内那个几乎看不清长相的老人自己打开了。

“没找到?”

华勒士看了看贝奥武夫的身后,确定贝奥武夫的背后没有跟着别人,于是转过头和颜悦色地看着这位勇者会的晚辈微笑道。

贝奥武夫咽了口唾沫,憨憨地笑道:“会长,他可能不在勇者会里,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事,那都是小事,没找到也无所谓。”

出乎贝奥武夫的预料,华勒士的语气非常和蔼可亲,仿佛他真的对于贝奥武夫一无所获这一点毫不在意一般。贝奥武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着华勒士嘿嘿笑道:“那会长,你们聊完了吗?我们是不是准备出发了?”

“的确,我们准备出发了。”

华勒士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很快就会出发,但你要先走一步。”

贝奥武夫愣了愣:“我要去哪里?”

“你要去法师塔,去见一下法师塔的掌灯人议长,【怒焰之潮】弗兰克安东尼。”华勒士轻轻地拍了拍贝奥武夫的肩膀,欣慰地笑道,“你看,找不到格里高利也不重要,我相信你能够把事情办得比格里高利更加妥当你见到怒焰之潮那个老家伙以后,告诉他梅林请我们过去,我已经在路上了,让他尽快赶往追圣所,明白了吗?”

贝奥武夫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找到怒焰之潮阁下,然后请他前往追圣所?”

“记住,一定要告诉他,你是我派去的,并且是梅林在找我们。”华勒士又一次拍了拍贝奥武夫的肩膀,微笑道,“去吧,孩子,我们追圣所见。”

贝奥武夫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华勒士已经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时间了。大门嘭地一下在贝奥武夫面前重重地合上,带起的劲风将大门两侧的盆栽吹得簌簌作响。

迷茫的贝奥武夫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小声地嘟囔了两句,于是又一次转身一溜烟消失在了塔楼的顶层。

“他走了,我们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吧。”

贝奥武夫不知道的是,在与他一门之隔的那一头,气氛却格外的剑拔弩张。

华勒士盘膝坐在自己的大剑之上,那柄大剑就这么漂浮在空中,就像神话故事之中的魔毯一般。这个满脸银发银须的男人揉了揉脸,总算是从那一团乱麻之中拨弄出了自己那张并不算英俊、但并不苍老的面庞。他看着双手负在背后的齐格飞,挠着头皱眉道:“你刚才说的故事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一些,你知道,这种故事很难让人相信。”

齐格飞摇了摇头:“这不是故事。”

“这是故事,对于人们而言,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故事。”

华勒士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种哲学问题的,而且我有个疑惑,对于你刚才所说的故事里的疑惑我呢?为什么这么长的故事里一直都没有本大爷出场?我可是堂堂的传说骑士,你刚才所讲述的那场大战听得我都有些激动,为什么那个世界里的我居然没有参与?”

齐格飞瞪着他道:“这不应该问问阁下自己吗?”

华勒士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我从来都不喜欢欧内斯特这个大泥潭,那个时候的我恐怕还在某个小村里旅行,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会回到帝都不过你的故事也实在是太过难以想象了一些,怒焰之潮背叛帝国?尤瑟夫是幕后黑手?斯图加特被害?法师塔与贵族中了尤瑟夫的计、导致了一场空前的大战?这太不可思议了,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摇头道:“当然,更不可思议的还是你五年前的齐格飞?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是这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法则,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逆转这两项法则,纵使是漫步者那家伙也不过是利用,而不是逆转。如果要把一个人从五年前送到五年之后,并且替代掉本来那个时间点的那个人,这不单纯是逆转,是彻底将时间法则视为无物!”

他惊讶的似乎不是齐格飞的身份,而是惊讶于齐格飞口中的尤瑟夫那种他几乎无法想象的力量,因为那已经不是单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力量了。

强大的力量能打碎石头,更强大的能打碎一座山。

极致的速度能够带起劲风,甚至超过声音。

但如果一个人吃了一口饭,于是整个大陆便少了四分之一,这就不是能够用言语解释的东西了。

这样的形容非常抽象,并且格外不符合逻辑但在华勒士的眼中,尤瑟夫所做到的事情本就抽象而不合逻辑。

齐格飞倒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没有意义。尤瑟夫的命运之力让他都品尝到了挫败感,那样的他到底有多强,齐格飞心中也有一个大概的估量。

只是这也侧面证明了另外一件事,一件让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的事。

齐格飞看着华勒士,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说了这么多,你似乎仍然不是很相信。”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

华勒士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放下了自己抓着头发的手,让自己的面目再一次隐藏在了一团乱麻之中:“你所讲述的故事我依然持怀疑态度,但这并不妨碍我跟你一起去见一见那个‘五年前’的梅林,他应该能够用更加清晰的方式为我解惑我没有见过曾经的那家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年轻版本的尤瑟夫,我很好奇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能够让你们都对他心悦诚服。”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肃然道:“但你关于尤瑟夫的实力的形容,这一点我相信虽然不可思议,虽然难以置信,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相信,甚至不如说就是要这样才显得有价值。”

他的话有些支离破碎,反倒让齐格飞有些不明就里。

“没有人到达过那个级别,那个你口中的‘世界阶’尤瑟夫是第一个。”

华勒士缓缓地落到了地上,他将那柄大剑背在了背上,看着齐格飞摇头道:“对于普通人而言,魔法师们能够召唤火焰、武者们能够一跃翻过高墙,这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而对于剑士与魔法使阶位的人们而言,魔导师和骑士能够掀起元素的风暴或是将斗气凝聚成数十米长耳朵剑刃,这童颜难以想象;而在魔导师和骑士阶的眼里,大魔导师和大骑士的力量会让他们从心底感到畏惧,那样的战斗就像是人类和蚂蚁之间的战斗一般而大骑士和大魔导师也并非是人类的终点,所以如果在我们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阶位的话,那么就应该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份力量会让我们感受到不可思议。”

“但不可思议并非无法相信,只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才有去追求的价值,能够被想象到的力量从来都没有吸引力。”

他看着齐格飞,大笑着摇了摇头:“攀登高峰这样的形容早就被人用烂了,我也不喜欢用这种陈词滥调来表述我的理解。总而言之,这本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有目标总是有趣的。既然他的力量强大到了这个级别,连最强大的法则都能够打破,那么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获得这样的力量,那该多么让人兴奋?”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在高峰上站得太久了,久到自己已经在未知的时候生出了一股傲气。

他的天赋超越任何人,他有与生俱来的强大**,还有龙族的龙魂火焰淬炼过的身体,甚至龙魂都与他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在这样的优势之下,他已经将“大骑士”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那股自负所带来的傲气也在他的心底慢慢滋生了出来。

只是这份自负,从来不会带来任何的好处。

而在看见了尤瑟夫的力量时,在尤瑟夫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击败时,自己心中的自负顿时犹如阳光下的冰雪消融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自负被摧毁的时候很容易变成一种自卑,现在的齐格飞,心里便不由自主地诞生出了些许对自己的怀疑。

直到这一刻,在华勒士粗俗且前言不搭后语的三言两语之下,他对自己的怀疑总算是消散于无形。

“嘿,就你现在的表现而言,你在我心中的可信程度又提高了一成说话做事都在领悟,随时随地都在想办法变强,这才是我所知的那个狮心王家的小子。”

华勒士嘿嘿地笑了笑,转过了身去:“出发吧,我会派人去通知你那个土匪父亲去追圣所碰面的。只是你记住,狮心王家的小子,虽然现在我姑且相信了你,但如果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出了任何不妥”

他忽然侧过了脸,对着齐格飞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我依然会处置掉你们。”

教皇看着满脸无辜的梅林,用诚挚的语气道。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也就是说,如果您在和我一起行动的过程中,我表现出了任何和‘梅林’相悖的地方,或者说我毫无缘由地做出了任何对于帝国以及大陆不利的事情,您也依然不会站在我这边?”

教皇慈祥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梅林的语气顿时有些恼火:“您刚才还说已经相信我了。”

“的确,我相信你是梅林,你是五年前的梅林,就算别人不信我也相信。”

教皇跟在梅林的身后,一道走出了追圣所的大门:“但我相信的是梅林,你的表现也必须要像是梅林才行。既然你的行为和梅林相悖,那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呢?还是说,你对自己有些不太自信?”

梅林有些无语地看着天空,喃喃道:“那倒不至于,但您认为什么叫做‘我的表现和梅林相悖’?既然我本来就是梅林,那我的表现也是梅林应该做的事情,又谈何相悖呢?”

“至少你现在就很像梅林,总喜欢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争论不休。”

教皇的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色的连帽长袍,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下。身为教皇,他现在却偷偷溜出了圣子学派的大礼堂,这种事情落入别人的眼中终究会显得有些奇怪:“这种哲学问题讨论起来一定会很有意思,事实上我年轻的时候差点就进了圣言学派的大门,因为为我对于这方面的讨论非常感兴趣。”

梅林有些好奇:“可是为什么您最后又成了教皇?”

“因为我也是个天才。”教皇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得意。

梅林咂了咂嘴,没有接教皇的话。他只是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到底把威廉带到哪里去了?难道除了我以外真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说到你。”

梅林岔开话题的技术显然不太高明,只是教皇也没有计较这些。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道:“你会感到好奇吗?”

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梅林抬起了一只手,挡在自己的眉毛处眯着眼睛道:“好奇什么?好奇这个世界吗?说实话,的确挺好奇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教皇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看穿了梅林的内心。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好吧,的确很好奇,没有人会对几年后的自己不好奇。”

教皇的冷幽默此刻显得有些不适时宜:“或许你可以自己问问你自己?”

“这应该做不到,有些最基础的概念还是要遵守的,比如自己和自己不能见面。”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双手苦笑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只要我们能够解决这一切,我就会回到我本来的世界,你们的梅林也会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来到时候帮我向他问声好,顺带嘲笑一下他实力实在是有些不行,我五年前就已经是魔导师了,这家伙居然两年前才成功突破这一步”

教皇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可能会生你自己的气?”

“我随时都在生自己的气。”梅林诚心诚意地道,“如果我有写日记的习惯,那我现在一定会有些头绪;如果我五年后能再强一点,那我也不用在您面前那么谨小慎微了;如果我再勤奋一点,那年轻一代的领头羊就不会是齐格飞了噢,我三百多岁,可能算不上年轻一代”

Part.10 其之一 世界的运转从来不讲道理

“你现在的目标是哪里?”

“这很难回答您刚才也听说了我对于尤瑟夫的描述,如何,那样的实力是否强大到令人心惊胆战?”

“的确,我虽然在大魔导师的境界里呆了二十余年,但是始终未能有半步寸进。我也曾想象过在大魔导师之上的风景,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达到那样的程度,但听了你对尤瑟夫的形容之后,我才知道我过去的想象全都错了。”

教皇叹了口气:“我的想象很大胆,但显然,我还不够大胆。”

两人走在王城的大道之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天气却远远称不上温暖。一支贵族骑士的小队从远处经过,为首的骑士长远远地对着梅林行了一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骑士们消失在了梅林的视线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位帝国里的新贵会不会因为自己在这里呆得太久而对自己产生了戒心,让一位监察部的部长对自己起了戒心,那么唯一的结局就是举家迁徙监察部的赤羽监牢里过年。

梅林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心,看着远处的王选钟塔,目光之中有些唏嘘。

教皇将自己的身份伪装得很好,至少别人绝对看不出这个跟在梅林身后的人就是帝国最高处的几人之一虽然背后跟着一个把自己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之中的人多少会显得有些奇怪,但梅林毕竟是监察部的部长,别说带着个穿着奇怪的人,就是他扛着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人们也只会觉得这是监察部的什么行动,这位年轻的部长阁下一定有他的苦衷。

见梅林停住了脚步,教皇也自然而然地停在了梅林的背后。他顺着梅林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王选钟塔,了然地笑了笑:“我不太明白你的感受,但我相信你现在心里的滋味一定很奇妙。”

“当你经历了许多难以忘记的事情之后,故地重游自然会让人唏嘘不已的。”梅林咂了咂嘴,收回了目光,“更何况这一切此刻似乎都像是大梦一场,这就更让人心情微妙了。”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教皇摇头笑道:“我们停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如此,您或许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这条大道对于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教皇转过了头,看着不远处那一座座巍峨的殿堂,叹息道:“原来如此,这里是博爱殿堂。”

梅林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那光彩依旧的高大殿堂。

这里是一切事情的开幕,一切的一切。

“让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吧。”

梅林没有走向博爱殿堂,而是转过了身,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了起来:“阁下,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不借助外力突破到所谓的‘世界阶’吗?”

“什么叫不借助外力?”

教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不借助任何外力而成功的人。有的人借助的是奇遇与天赋,有的人借助的是财力物力,有的人借助的是世间与运气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概念本就是错误的,还是说你觉得天赋不算是外力的一种?”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我发现您似乎是个挺不错的杠精。”

教皇摇了摇头,悠然笑道:“事实上我只是在辩证地和你讨论问题,而辩论这种事本就是互相抬杠的过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似乎是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的确是有些不正经了些,梅林还未说话,教皇便抢先轻轻地咳了咳,低声严肃地道:“十万人,十万人的生命力让尤瑟夫突破了大魔导师,来到了世界阶但你要知道,尤瑟夫和我、怒焰之潮、约书亚是同一个水准的强者,我们的实力或许比起狮心王要略微弱上一线,但那也意味着,纵使是狮心王想要突破到世界阶,他也需要牺牲掉接近十万人的生命。”

教皇轻轻地叹息一声,低声道:“换言之,如果没有什么巨大的奇遇或是变化的话,我们想要突破到世界阶,很难。”

“我想齐格飞现在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

梅林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一开始对于尤瑟夫的实力并没有一个大概的概念,因为我们不是大骑士和大魔导师,对于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了解对于我们而言,这就像一座上万米的高山和太阳一样,两者都很高,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未曾抵达过的高度。只是太阳显然比高山还要高出无数倍,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铁剑会告诉他的。”

“所以我才说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梅林摇了摇头:“听到了你们对于尤瑟夫的评价之后,他才会意识到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强大。”

教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孩子,你是梅林。”

“对,我是梅林,所以如果是别人的口中说出这句话,他口中的【敌人】多半指的都是尤瑟夫。”梅林的脚步并不快,甚至有些散漫,“但梅林不会,梅林不会把尤瑟夫当做敌人的。他只是一个和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的救世主罢了,他不是敌人,只是一个激进的救世主。”

教皇笑了起来:“很正确,我相信除了约书亚以外,大家都会赞成你说的话。”

“我从来不会小看狂信公的偏执程度,那位阁下的眼中非黑即白,从来不存在精致的灰。”

梅林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揶揄:“我口中的敌人,是降生之母,或者说降生之母为代表的另外两尊外神与古神。”

教皇哦了一声:“【万物归一者】和【旧日使徒】。”

“这两个名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毕竟我和这个世界的我不一样,这个世界的我在尤瑟夫弥留之际时和他有着一整夜的交谈,而我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便被他送到了这里来。”

梅林耸了耸肩:“有些东西我不知道,但这个世界的我知道;而有些东西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我却一无所知。”

教皇扬了扬眉:“比如?”

“比如我刚才说到的,齐格飞应该已经意识到了的东西。”

梅林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熟悉的幽蓝色魔力自他的指尖跃动而出,那魔力的凝练程度和他本来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差别,显然五年后的自己和经历了王城大战的自己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尤瑟夫很强,强大到大骑士和大魔导师都难以想象。但这同样侧面证明了另一件事。”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指,回头看向了教皇:“古神种的平均实力在大骑士阶以上,而身为外神的降生之母,实力比他只高不低。这样的对手,我们需要面对三个。”

教皇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着怎样的计划,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威廉身在何处,导致我现在根本无法接手我本来正在准备的一切这感觉很不好,这就像是一场舞台剧在上映之前更换了主演一样,令人心烦至极。”

两人又一次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梅林辨认了一下方向,又一次向着左方走去此前他也同样选择了左转,现在他相当于转了一百八十度:“但是没有办法,上一位主演现在失踪了,我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他将你送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教皇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了起来。

梅林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知道,或许他想让我亲眼见证世界被毁灭的那一刻,想让我见证了这一幕之后与他携手对敌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我觉得尤瑟夫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教皇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梅林能够感觉到。这位圣子学派的老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既然他掌握了命运的力量,那么他将你送到这里来,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观测到了这里的毁灭?”

“这个嘛,我相信人定胜天。”

梅林的微笑有些苦涩,他忽然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开自己的念头一般:“他观测到的命运是【本来的梅林】所在的命运。说不定因为我的到来,命运产生了变化呢?蝴蝶效应的故事您应该也听过,现在我可能就是那只即将引起风暴的蝴蝶。”

他挥动了一下双臂,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是只蝴蝶。

教皇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必然毁灭的结局,或许是因为外神可怕的实力给了他压力。

“齐格飞还没到吗?”

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第一个岔开了话题。

教皇摇了摇头:“祭司们没有把消息传给我,那就是还没到你不是准备做些什么吗?我们很快就要围着这一片区域走上一圈了。”

“我喜欢在阳光下思考问题,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散步。”

梅林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令教皇都不由得有些发愣。老人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果然是梅林,永远出人意料的梅林你说你需要我陪着你去做些事,结果就是陪着你散步?”

梅林嬉皮笑脸地点头道:“也只有您能够容忍我们这些小辈的胡闹,换成臭老头,他早就拿着手杖跟我动手了。”

教皇也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耀眼的阳光,轻声道:“除了散步,总该还有些别的理由吧?”

“当然有了,作为新来的主演,我肯定要先了解一下这部舞台剧目前的状况吧?”

梅林耸了耸肩,第三次带着教皇走向了左方的道路:“我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至少最重要的东西我一无所知我需要知道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需要知道各位大骑士和大魔导师的想法,需要知道我们手里有些什么资源,我们做了怎样的准备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而这些问题从梅林的口中问出来又显得太过奇怪,所以我只能问您了。”

教皇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出来散步,但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

“这不是理由,这是事实。”

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逐渐向着自己两人靠近的追圣所叹息道:“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这种感觉很讨厌。这么说吧,我现在就是一个更加优秀的主演,或者说我是一个必须要更加优秀的主演,因为这部舞台剧的结局已经必然一片惨淡了,我必须要想办法让这个结局被改变。但现在,我手中的剧本都不完整,别说让这部舞台剧更加优秀,就连演好都有些困难,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自己人,好好地问一问这个剧组里的一切相关事宜。”

教皇笑了起来:“幸好听到这番话的人是我。”

“我明白,如果狂信公和怒焰之潮知道我把他们比作舞台演员,他们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梅林叹了口气,一面说着一面向身边那队匆忙经过的贵族队列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位贵族颇为肥胖,只是他的体型显然没有梅林印象之中的那么胖,看来卸下了元帅的头衔让他轻松了不少,也不必再扮做一副蠢相整日装疯卖傻了。

教皇看着梅林的目光,扬了扬眉道:“噢,那位阁下在你的时代应该还是帝国的元帅,叛国战里自然也会有他的身影了。怎么样,身为战友,你要和他叙叙旧吗?”

“您还是别开玩笑了,我去找他叙旧只会让他觉得他第二天就要和桂妮薇尔一起搬去赤羽监牢。”

梅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一次的事情也不是那家伙能够参与的,还是让他继续过一段舒心日子吧。”

教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梅林的身边一同目送着那位肥胖的贵族带着自己的车队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目光之中。

“好,回去吧!”

梅林猛然一拍手,像是尽兴之后的酒客一般大步迈开了步伐。

教皇看着梅林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怎么,不想散步了?”

“我发现散步会遇上熟人,而遇上熟人总会让我想和他们聊上两句这不太好,这个世界的我似乎不太适合聊天。”

梅林啐了一口,那动作有些粗俗:“还是让我们回到追圣所,倒上一杯热茶,仔细地聊一聊这五年之中的欧内斯特吧”

Part.11 其之一 自问总会显得充满哲思

——这就是铁剑骑士?

——嗯。

——长得挺有个性的,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

——知道了。

——那他一定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这家伙看上去就不太好说话。

——是的。

——还有其他人会来吗?

——有。

——但是为什么这位居然也来了?

——不知道。

以上的所有交流,都是梅林和齐格飞通过眼神完成的——显然,梅林的眼神要比齐格飞更加活灵活现,所以他通过眼神能够传递的消息也要更多。

华勒士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齐格飞,啧啧道:“有点意思,狮心王家的小子暂且不论,但你——那边那个银色头发的精灵族,你的不同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一些。或许走在路上乍一看还不会发现异常,但是只要一和你近距离接触,就能立刻看出你与本来的那家伙截然不同。”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些烦躁地道:“别眉来眼去的了,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俩有什么想说的悄悄话大可直说。”

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对教皇行了一礼:“向您致敬,教皇殿下。”

“果然和梅林说的一样,你们来自于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五年前。”

教皇坐在首座右方的第一张椅子上,看着齐格飞微笑颔首:“梅林或许没那么可信,但你,孩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曾经的齐格飞,因为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身上的威严而已。你身上没有那种身为元帅的不怒自威,但骑士的高洁却在你的身上尤为明显——这样的人并不多,想要伪装更是难上加难。”

梅林翻了个白眼,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看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不能报以信任的家伙。

华勒士坐在首座的左侧,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教皇咧嘴道:“老神棍既然都认为你们值得信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说实话,他们所讲述的故事居然能够让你相信,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可比我疯狂多了。”

因为那是一个疯狂的故事,不论是王城里发生的一切,还是他们的来历。

将这个故事当做真实的人,不是亲身体会过这样的事情,便是具备着比这个故事更加疯狂的思想。

“余,还有一事不解。”

首座上那个高大的老人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凝重,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梅林:“在你的故事之中,余似乎只是一个受人暗算的普通人罢了。”

帝国的国王,那位足以令别国小儿止啼的冷血皇帝,斯图加特,此刻正坐在这张长桌的首座之上,用他那双格外明亮且凌厉的双眼盯着眼前的梅林与齐格飞。

梅林叹了口气,事实上斯图加特的问题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不认为尤瑟夫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在这只帝国的雄鹰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一切,就算斯图加特在那段时间里中了无名之毒,也不代表他会产生任何的松懈——甚至不如说,他中毒无法离开床榻,反而会让他对这个帝国的掌控力度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年过七十的老人缓缓站起了身,黑金色的半身斗篷之上绣着帝国的徽章。他看着梅林,轻声道:“既然你刚才提到了雅各布和菲奥娜,那你一定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菲奥娜?

梅林愣了愣,忽然想起菲奥娜是让娜的本名,脸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苦笑。

斯图加特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似乎只要梅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出来,他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力将梅林与齐格飞当场解决掉——帝国的国王不止是国王,他也是帝国最顶尖的战斗力之一,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位大骑士。

但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虽然这是一段秘辛,但对于经历了那一切的梅林而言,这个问题已然跃然于纸上,根本就是不假思索就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王后玛利亚,在那个夜晚用最怨毒的声音诅咒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代表着的不止是一个家族,更是无数在暗处为帝国付出的人们。

因为那是乌瑟纳尔的姓氏之一,代表着他肩负着这个家族最后的荣誉。

“康斯坦丁。”

梅林垂下了眼睑,选择不与这位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冷酷的帝王对视:“和乌瑟纳尔一样,康斯坦丁。”

“非常好,年轻人。”

淡淡的压力顿时消散无形,身体坐在座位上的轻响传入了梅林的耳中。梅林抬眼望去,只见帝王已经重新回到了原位,微微眯起的双眼里隐去了那锐利的光芒。他身后那个浓妆艳抹背着一柄加长长剑的中年人为他递了一张毛毯,年迈的帝王也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他就像一头盘踞在首座之上的老虎,随时都准备择人而噬。

梅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着斯图加特苦笑道:“恕我直言,我之前并不认为您会参与这场会议?”

他的话语听上去并不怎么尊敬,只是显而易见,这个世界的梅林也不是什么注重礼节的家伙,所以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反应表示疑惑。

“为什么不呢?”

老人有些倨傲地笑了起来,那张年迈的面孔之上依稀能够看出这位老人曾经的英俊:“这是我的帝国,余之目光所及之处,皆乃余之所有物。余想来,余便来——而余听厌倦了,这里也自然不会有任何人阻拦我。”

梅林忍不住看了一眼教皇,后者正对他微笑点头,显然斯图加特会出现在这里与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脱不开关系。

斯图加特并没有在意梅林的目光,微微顿了顿,眯着眼睛笑道:“更何况,你所说的故事让我感觉很有趣,余不知道,居然会有人敢在余的帝国里搬弄是非。”

梅林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教皇,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恼怒——他本来打算将整个故事润色一下再告诉斯图加特的,因为本来的故事里,这位陛下的处境几乎可以说是众叛亲离,妻子背叛离去、孩子反目成仇、侍从倒戈相向,堪称是最悲惨的帝王。

斯图加特看着面色有些不妙的梅林,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侧了侧头对身后的中年人低声道:“法洛斯,你也听到了他的故事,你怎么看?”

在他的背后,那个背着长剑的中年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轻声笑道:“陛下,他说得没错,看上去我的确有个叫兰斯洛特的师弟,因为他口中的阿隆戴特就是最好的证明——换言之,陛下,我似乎的确背叛了您,并且站在了法师塔的那一边。”

斯图加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梅林继续平静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都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斯图加特是一位帝王。

帝王从来没有怜悯和仁慈一说,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帝王。

牺牲十万人这种冷酷无情的想法,除了尤瑟夫以外,最容易产生这种想法、并且准许这种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梅林眼前的这位斯图加特。

或许斯图加特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或许尤瑟夫在那夜之前就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告诉了斯图加特。但斯图加特显然根本没有仔细征询,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这位为自己工作了一生的监察部部长有着自己的想法,也相信对方绝不会背叛自己。

所以他进行了一场豪赌,一场基于自己的自信而产生的、或许对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益处的豪赌。

因为他是斯图加特,他是尤瑟夫,所以他们会如此行动。

这两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超出了梅林的想象,所以斯图加特能够在对尤瑟夫的计划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放任尤瑟夫去行动,所以尤瑟夫能够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在欧内斯特里布置上一个几乎囊括了整个帝都的巨大血魔法阵,所以斯图加特做出了这种几乎任何帝王都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帝王的掌控欲绝对比任何人都高,尤其是像斯图加特这样的帝王。

但他不止是一位简单的帝王,他的冷酷、他的魄力、他的才能,令他几乎不逊色于帝国史上任何一位帝王。

消耗十万帝国人的鲜血,制造出一位帝国的保护神?——没有问题。

为了制造这位帝国的保护神,或许自己的名誉以及权力都会受到挑战?——没有问题。

在这段过程之中,自己将会在短时间内丧失对于整个帝国的控制力、任何人都能够在这个王国里掀起波澜,甚至夺走王位?——没有问题。

因为他是斯图加特,所以他有着绝对的自信与统治力。

近乎目中无人的自负与自信。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自己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自己努力得来的胜利与一切所作所为仿佛都不过是在按着他人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行动。

“如果你们还打算继续聊这两个小家伙的故事的话,我就先去睡会儿。”

一个相当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梅林的思路,华勒士有些恶形恶状地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梅林的目光有些不满:“精灵族的,你把我们全部聚集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五年前的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对你们的故事兴趣不大,毕竟我经历的故事就够多了,比你们的经历更加光怪陆离的也并非照不出来。”

他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梅林与斯图加特的对话,这种行径令得齐格飞都忍不住将怪异的目光投向了他。斯图加特是帝王,打断一位帝王与臣子的交流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帝王之怒总会让人难以承受。

“华勒士,余还没有让你说话。”

斯图加特扫了华勒士一眼,只是那目光之中显然无奈多余恼怒。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颇为独特,帝国之中几乎没有人敢和斯图加特这样说话,不论是故去的尤瑟夫还是斯图加特身边的教皇——这位帝王的身上承载着整个帝国,导致他不论是威势还是压迫力都远胜他人,那是大骑士的气势与帝国国王的气势混合在一起所带来的压力,足以令普通人在他一眼之下直接昏迷的压力。

华勒士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见谅,陛下,你知道我是个喜欢直入主题的人。”

“闲聊也的确够多了。”

斯图加特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梅林沉声道:“监察部的现任部长,余需要你给在座的诸位一个解释,解释为何你要将所有人聚集于此的原因。”

梅林没有立刻回答——这本身就是一种大不敬——而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那面巨大的镜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回头,看着目光有些阴沉的斯图加特无奈地道:“陛下,我可以再等一等再说吗?”

斯图加特眯了眯眼:“理由。”

梅林摊开了手:“怒焰之潮阁下和狮心王阁下依然未到。”

斯图加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梅林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面带微笑的教皇,又看了看抓耳挠腮面容笼罩在一团银色乱麻里的华勒士,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视着斯图加特沉声道:“陛下,那一刻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非常近。”

没有人回答他,三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他,但却一言不发。

梅林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继续道:“在我的世界,尤瑟夫将我们送到了这里来,为的便是让我们亲眼见证这一刻——换言之,我们现在显现于此的并非是我们的身体,而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的身体。来到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灵魂,暂时使用着这副身体的灵魂。”

他指了指一旁长发蓄须的齐格飞,似是打算佐证自己的说法。

斯图加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三位,尤瑟夫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他是来让我见证这一刻,不是来让我对抗这一刻,虽然我正在努力地尝试这么做——我们的时间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了,古神种的降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到来,然而我现在却像是一个临阵磨枪的新兵,对于一切一无所知,所以我必须要获得各位的帮助。”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奈道:“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几年之中,我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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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2 其之一 买面饼的人并不需要白金币

一颗巨石落入湖中,自然会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当巨石落入湖中,却连半点波纹也未能掀起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对此感到不解。

就像现在的梅林一样。

当他的话语说完之后,没有一个人给他任何的反馈,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几道截然不同的视线投向了他。那些视线之中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与色彩,但那之中绝对没有任何的惊讶与焦急。

不解,或许是在场所有人目光之中最浓重的色彩。

不论是梅林,还是斯图加特等人。

“——你的说法,和弗拉德大星官的推测截然相反。”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梅林转过了身,只见一壮硕一瘦削两道人影从自己身后的那面巨大镜子之中走了出来。那壮硕的人影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丝质上衣,袒露的胸膛之上几道伤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他的模样生得和齐格飞有几分相似,只是要更加粗犷一些;另一人则颇为苍老,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火红色的头发与长须几乎与他那件赤红的长袍混在了一起。

怒焰之潮与狮心王,终于赶到了追圣所之中。

“行礼就不必了,现在我们的眼前有更加有趣的事情。”

腓特烈到场的第一刻便将目光投向了斯图加特,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行动,斯图加特便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开口了:“你的孩子与他的好朋友为我们带来了令人惊骇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仍然犹未可知,余也不知道我们应该相信大星官,还是相信这位帝国的监察部部长。”

他将监察部部长的音节咬得很重,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投向了梅林。

怒焰之潮向斯图加特轻轻点了点头,旋即转头看着梅林肃然道:“孩子,你刚才说,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不认为尤瑟夫会给我太多的时间——对了,关于尤瑟夫,我或许有必要再一次为两位讲述一下”

“那倒不必。”

教皇忽然站起了身,向着怒焰之潮和腓特烈伸出了手,晶莹的白色光辉顿时从他的手上闪烁而起。怒焰之潮与腓特烈对视了一眼,齐齐上前握住了教皇伸出的双手——圣洁的光辉顿时自教皇的体内浸染到了两人身上,然后在短暂的一瞬间尽数消散。

于是腓特烈和怒焰之潮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怪异。

“我应该先从哪里说起?”

腓特烈第一个倒吸着凉气开口了,只是他在意的显然不是其他问题,而是盯着齐格飞挠着头不解道:“所以你现在还是不是我儿子?还是说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占据了我孩子身体的孤魂野鬼而已?”

齐格飞苦笑着叹了口气:“父亲,我只是从五年前的过去来到了现在而已,从定义上来说,我依然是您的孩子。”

腓特烈脸上的疑惑并没有消散,他呲牙咧嘴地挠了半天的脑袋,最后似是觉得这个“我的儿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唯心了一些,于是一脸烦躁地一拍大腿大声道:“你说是,那就是,总之我知道你是我儿子!”

齐格飞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因为自己也不是个聪明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的蛮不讲理居然在这种问题上也同样适用。

比起腓特烈那边犹如喜剧一般的发展,怒焰之潮的脸色显然更加不妙一些。在教皇通过魔法共享而来的讯息之中,他听到了自己在那个世界里背叛了帝国的消息——所以他的面色之中凝重带着几分尴尬,虽然那一切要怪罪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太讲道理,但平心而论,怒焰之潮认为自己似乎的确有背叛帝国的可能性。

他看着帝国的帝王,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应该解释些什么吗?”

“你没有必要为自己尚未犯下的罪行辩解,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犯罪。”

斯图加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余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这孩子刚才所说的消息。”

“消息——对,他刚才所说的消息。”

怒焰之潮目光微微一凝,也顾不得再告罪或是解释了。他回头看着梅林,微微皱眉道:“你刚才说,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这和大星官的推演截然相反。”

梅林愣了愣:“大星官?”

“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是没有见过大星官的。”

怒焰之潮坐在了教皇的身边,看着梅林皱眉道:“在这个世界里,你们完成了奥多罗大赛的全过程,在弗拉德参加决赛的过程中,你与大星官有过数面之缘。弗拉德的大星官具备着推演未来的能力,因此几年前的那一场会议之中,大星官通过群星推演,推算出了古神种降临的大致时间。”

怒焰之潮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点了点,低声道:“但那个时间,距离现在最少还有半年——也就是说,你们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出了纰漏,一个是你,一个是弗拉德成名数十年的大魔导师,能够与大帝伊凡相提并论的、最强大的大星官。”

提到大帝伊凡时,梅林听到斯图加特的鼻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显然他对于那个北方的屠夫并没有什么好感。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好。

——大星官?

他本人是没有见过大星官的,对于那位大星官的力量自然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他记得薇薇安,记得那个掌控着星官与生俱来的星辰之力、能够逆转因果的女孩子。大星官身为星官一族的族长、弗拉德群星教派的领袖、星辰之力的最强者,自然具备着比薇薇安更加强大的力量。

她——或者是他——真的会推算错误吗?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是我依然坚持,尤瑟夫那家伙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

“那倒也不见得,以余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喜欢玩这种必胜的游戏的人。”

斯图加特摇了摇头,看着梅林开口了:“他会给你很多时间,因为他要让你彻彻底底的服气,让你体会到那种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助。”

梅林看着斯图加特,微微低下了头:“您的意思是?”

“余也不知道。”

出乎梅林的预料,斯图加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余认为尤瑟夫会给你很多时间,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让你彻底绝望,但余不认为他会让你在这里呆上半年之久——弗兰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怒焰之潮轻轻地叹了口气:“魔力,半年之久要消耗的魔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一些,纵使他是我们之上的世界阶,也不可能在这种违背时间空间法则的状态下保持半年。”

这下挠头的变成了梅林:“你们又觉得大星官不会错,又觉得我也没有错,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斯图加特站起了身,低头看着梅林平静地道:“这不是余需要回答的问题,而是你应该回答余的问题——不论是半年还是半天,本来的梅林应该都做好了对策。”

“可是我不是本来的梅林。”

梅林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甚至连我之前做了些怎样的准备都毫不知情,我就像一个临时上阵的士兵”

“你不用再把这个贴切的比喻重复第三次了。”

教皇打断了梅林的话,带着微笑同样站起了身:“很感谢你自五年前为我们带来的消息,我们会尽可能地做好万全的准备,时刻准备迎接那传说中的古神种——但是梅林,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果你无法找到自己所做的【准备】,那么这一战的输家大概率会是我们。”

虽然教皇说得情真意切,但是梅林总觉得有一股不负责任的气息。他看着众人纷纷站起了身,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摊开了手:“但我又该从何起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前去过些什么地方,难道各位对此也毫不知情吗?”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孩子。”

怒焰之潮看着梅林,轻轻地笑了笑:“几位联合在一起的将军之前虽然熟悉,但并不了解;最了解将军的不是别的将军,而是将军的副官。”

他抛下了这句话,同样站起了身。

梅林沉默了许久,忽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道:“你难道让我直接去问监察部的人?”

“愚蠢,愚蠢,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华勒士忽然啐了一口,有些烦躁地道:“监察部是什么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别说你问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是你当着他们的面脱光了衣服跳艳舞,他们也绝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他站起了身,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留在原位上的狮心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梅林竖起了大拇指:“加油。”

梅林顿时有些恼火:“您就只能送我这句话吗?”

腓特烈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我祝福你。”

“怎么说?”

梅林与齐格飞以及莫名其妙的贝奥武夫一起蹲在追圣所的大门前,就像三个没有活干的车夫,颓废茫然而无奈。

梅林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低声道:“该死的,我本来想从这些大佬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但是怎么觉得我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贝奥武夫憨憨地笑了笑:“老大,您现在很像是我们当年在尼德兰的时候。”

“老子就是从尼德兰来的。”

梅林大骂了一句,看着自己右边的贝奥武夫翻了个白眼:“这光头挺适合你,充分地体现了你的聪慧。”

贝奥武夫有些怜悯地看着梅林,绕过梅林看着齐格飞叹息道:“老大一定吃瘪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喝酒?我父亲买了一瓶好酒藏在了后院被我发现了”

他笑得很开心,但是梅林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丝愧疚,只是贝奥武夫并没有发现。

——五年后的世界,显然大家都还是朋友。

虽然这里的梅林与臭老头愈发相似,虽然这里的齐格飞让人见了都不敢说话,但是彼此之间依然是朋友。就算浮士德与贝奥武夫关系愈发恶劣,但是他们之间始终还有最基本的情面——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遇见了生命危险,另一个人纵使嘴上说得再恶毒,也依然会前去帮忙。

而自己的世界里,这两个人或许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天上的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了起来。

他想起了墓地里的那场生死之战,那个长出了恶魔之角的少年最后无奈且无助的叹息。

他想起了凯旋门冲天的火光,魁梧的少年与他的父亲在自己的安排下进行的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贝奥武夫。”

梅林忽然叹了口气,甩了甩头终于将意识扯了回来。他发现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自己就变得有些怀旧——或许也不叫怀旧,而是叫做悲哀,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份美好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悲哀。

贝奥武夫应了一声:“怎么了?”

梅林揉着脸,看着天空喃喃道:“你知道威廉在哪里吗?”

贝奥武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知道啊。”

梅林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然你也——等等,你知道!?”

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很高,甚至有些走音变形,因为他始终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问题,居然从一个最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人口中得到了答案!

贝奥武夫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林,眨着眼睛迷茫地道:“我知道啊,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甚至你还亲自带我去见过他——你还说什么不论谁问你你都不要说,我可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证明自己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梅林沉默了许久,将自己无神的目光投向了齐格飞。

齐格飞也沉默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拍了拍梅林的肩膀同情地苦笑道:“买面饼的人并不需要白金币,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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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3 其之一 计划与变化并非一字之差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居然绕回了三王子城堡,这种灯下黑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至少一向自诩机灵的梅林此刻有些气急败坏。

“向您致敬,梅林阁下。”

三王子城堡的大门前,守在门前的那个生着一头金色短发的英俊骑士微笑着对梅林鞠了一躬。这名骑士生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似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般,只是五年前的他就生得这幅模样,五年以后的现在,他的模样仍然毫无半点变化他向梅林身后的贝奥武夫点了点头,同时向着身居帝国元帅之位、且有公爵头衔的齐格飞也同样鞠了一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齐格飞的目光之中似乎带着几分疑惑和错愕。

梅林点了点头:“下午好,贝蒂雅莎呢?她今天没有跟着你们学习武技吗?”

贝狄威尔愣了愣,旋即苦笑道:“您又用这样的称呼了,阁下。王女殿下今日向夫人请了一天的假,她去罪业之城找黑暗王庭的小王女玩了,虽然那里有些不太安全,但有帕西瓦尔卿与特里斯坦卿相伴,殿下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梅林哦了一声,看着远处那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咂嘴道:“为什么兰斯洛特和高文这两个家伙没有跟着去?”

贝狄威尔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两人,摇头叹息道:“高文卿和兰斯洛特卿最近深受那两位小姐之扰,同病相怜的两位苦命人只要一见面就长叹短叹,哪里还有心情去罪业之城放松游玩”

梅林忍不住有些想笑,虽然世界发生了变化,但是显然,这个世界的高文也同样与瑞格蕾尔之间有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兰斯洛特也依然和桂妮薇尔处于一种奇妙的关系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两对的结局会是什么。

梅林的身后,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梅林,我们没有闲聊的时间。”

“也对,那我们先走吧。”

梅林赞同地点了点头,向着贝狄威尔挥了挥手微笑道:“我们现在有些赶时间,就不和你多聊了吃晚饭的时候见。”

他抛下这句话,便与贝奥武夫和齐格飞一同走进了城堡的大门之中,只留下一脸疑惑的贝狄威尔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个金发的英俊骑士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梅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城堡之中,才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有些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金色短发。

“奇怪,今天的梅林阁下怎么有些奇怪”

熟悉的骑士们一个个地向梅林与齐格飞打着招呼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这座装潢精致的城堡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显得如此陌生。

梅林再一次向着一名与他擦肩而过的骑士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变得勉强了起来。他看着身边向自己投来征询目光的齐格飞,摇头叹息道:“小齐格,你或许没有印象,但我却一定会记住我手下的每一个人这些骑士之中有一大半都战死在了那一夜之中,有的死在了突入王城的路上,有的死在了王城之中,有的死在了高墙攻防战里。虽然我不会对此感到愧疚,但他们的死却始终在我的心底带来了几分沉重。而现在,看着他们又一个个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向我打招呼,这种感觉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头顶的魔力吊灯,苦笑道:“不,对于他们而言,这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这座城堡一样,没有葬身于大火之中,而是一直伫立到了现在。”

贝奥武夫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齐格飞,嘟囔道:“我总觉得你们俩今天有些奇怪。”

梅林笑了起来:“我似乎随时随地都很奇怪。”

贝奥武夫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林推开了房门,贝奥武夫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来,自然也就代表着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必要了,毕竟我是梅林,每一天都在出人意料,每一天都让人感到奇怪,如果哪一天我变成了普通人,或许才是真的应该感到奇怪的那一天。”

房间里有人,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梅林的意料。只是这个人梅林也很熟悉,甚至过于熟悉了一些面无表情的兰马洛克坐在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用毫无情绪的目光看着进入屋中的三人。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了。”

这是一句非常没头没尾的话,非常具有梅林风格的一句话。

兰马洛克的语气依然单调死板,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鱼:“我知道我该知道的。”

这也是个非常具有兰马洛克风格的回答,用最简单的语句回答问题。

梅林没有继续说话,反倒是回头看向了贝奥武夫与齐格飞。他斟酌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小齐格,你和贝奥武夫先在门外等我一会儿吧。”

齐格飞愣了愣:“我们不和你一起下去?”

“监察部你刚才也听到教皇他们的话了,真正知道我的行动的人是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指着兰马洛克摇头道,“我们的目标显然就在这间房间里,接下来我们的交谈,必然会涉及到监察部的秘密。”

兰马洛克与监视者有关,这一点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梅林便想清楚了其中的一切。

乌瑟纳尔和监察部并没有表面上的直接关联,但要说这位三王子与监察部半点关系都没有,这种话恐怕就连贝奥武夫都不会相信梅林来到长夜旷野、遇见齐格飞等人的那段故事里,一切的结尾便是乌瑟纳尔与琪亚娜一齐杀入了长夜旷野救出了他们,并且将他带到了欧内斯特。以乌瑟纳尔与琪亚娜的关系,显然他和监察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兰马洛克,不止是圆桌骑士之一,更是伊格莱茵的侍从,是伊格莱茵夫人身边最后的一张牌,他擅长暗杀、潜行、偷袭陷阱、下毒以及一切不符合骑士行径的战斗方式。想要学会这些东西并不难,毕竟罪夜之城里擅长这一类下九流功夫的人有千千万;但要把所有的技巧练习到兰马洛克的水准,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而最擅长那些偷袭暗杀手段的人并非罪业之城里的盗匪们,而是监察部的监视者。

杀手要杀死目标,他的手段必须要精湛。

侍从要防止杀手杀死自己的护卫对象,他的手段就必须要比杀手更加精湛。

虽然梅林不知道兰马洛克在帝都那一战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身份,但是现在,他显然是无法从兰马洛克的口中得到答案的虽然他们同样是兰马洛克,但又并非是同一位兰马洛克,这种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但自己却又知道自己无法从他口中知道任何事的感觉让梅林非常不舒服。

齐格飞看了看梅林,皱眉低声道:“你不让贝奥武夫和你一起去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我也要留在外面?”

贝奥武夫不是聋子,所以他的语气顿时有些恼怒:“齐格飞,我之前就已经下去见过威廉了,但你却连地方都找不到,谁和老大关系好这不是一目了然?但是老大,为什么我这次不能下去啊?”

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梅林,顿时让梅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贝奥武夫肃然道:“相信我,别问理由,你在门口等一等就行了。”

贝奥武夫实在是一个非常好对付的人,见梅林的神色如此严肃,这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汉子几乎连半点迟疑都没有,转身就走出了门。走到门前时,他转过身对梅林竖起了大拇指,肃然道:“晚饭时候见。”

齐格飞看着贝奥武夫离开了房间,回头看着梅林皱眉道:“你可以用这种不讲道理的方式搪塞贝奥武夫,但我依然需要一个理由。”

“他不信任你。”

这一次,梅林直截了当地做出了回答。

齐格飞眯了眯眼,看向了兰马洛克:“他?”

“不是他,是威廉。”

梅林摇了摇头,看着齐格飞低声道:“我们仔细想一想,知道梅林的计划的人少之又少,就连监察部里知道此事的人或许都屈指可数,而你却不在此列为什么你会不在此列呢?那应该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生疏了,也并非是因为梅林不信任你,甚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了解你,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因为梅林认为你不应该知道这个计划,或者说他不能告诉你他的计划。齐格飞对此的了解仅限于‘梅林与威廉在做些什么’,但我们具体的所作所为,齐格飞一无所知。”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兰马洛克眼前谈论这个世界的梅林的故事,但却没能让这个面色冷漠的男人投来半瞥。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不论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也难以让他动容半分。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所以说,从一开始,我就被排除在了计划之外?”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像吃醋的感觉,但齐格飞显然不是那种人,所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句。

“从所有人的表现来看,我想是这样没错。”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发现了吗,大家似乎对于我们俩一起出现感到有些疑惑,但这并不是应该感到奇怪的事情,至少我们的世界里不会。显而易见,这个世界的我们最近已经很少一起出现了,不止是因为元帅与监察部部长不能走得太近,更是因为我没有与你一起行动陛下知道我们在为了古神降临而行动,所以就算我们走得近了也不会受到陛下的猜忌;但我们并没有,这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有让你参与我的计划。”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不让我参与计划的原因应该也不难猜,毕竟有些计划我是不愿意接受的,就像尤瑟夫的那场十万人的血潮,让我非常反感。”

“这就是问题所在。”

梅林点了点头,继续道:“看看大家对我的评价我很像尤瑟夫,五年后接过了监察部的我就像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尤瑟夫。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意味着我的思维方式逐渐在向尤瑟夫靠拢,冷血无情、实用至上。”

齐格飞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但你不应该会变成这样,王城的那一幕幕惨剧都未能让你变得冷酷无情,为什么几年后的你会变成这样?”

“很简单,因为尤瑟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告诉了我我的身份。”

梅林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叹息道:“齐格飞,我并非人类也并非精灵,而是尼伯龙根们与精灵们联手制作出来的武器。这个讯息足以让我发生巨大的变化,因为我会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人类,甚至与人类半点关系都没有在这个前提之下,我可以用最冷漠的态度去对待人类的生命,而不会有半分的心理压力。”

“并且这里可没有尤瑟夫,没有那场帝都里的血雨腥风。”

梅林摇了摇头,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手:“这也就意味着,我在非常平静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决定接受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的我一样死皮赖脸地为了人类而战这话有点恶心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和威廉的绝对不是什么大家都能够得到幸福的好办法,那样的办法也只有童话之中才有。那计划很有可能只是造就另一个尤瑟夫而已,可能是梅林,可能是威廉。”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过了身。

威廉不信任他,所以威廉绝不会在他的面前吐露任何消息。

现在能够前往威廉所在处的,只有梅林一个人。

“顺带一问,你准备破坏掉自己的计划,还是接过自己的计划继续行动?”

当大门正要被关上时,齐格飞忽然看着梅林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得先看一看,随机应变很重要,所幸我很擅长这一点。”

梅林揉了揉自己的脸,看着兰马洛克苦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变化随时随地都存在。”

Part.14 其之一 原初火焰

“我失忆了。”

极其陡峭的楼梯之上,回荡着梅林正气凛然的声音。

“哦。”

兰马洛克的回答几乎没有半秒的停顿,显然他对于梅林毫无半点兴趣。

一段沉默之后,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失忆了,我不记得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只记得我们从尼德兰离开之前的一切换言之,现在的我别说对抗古神种,就连掌控监察部都很困难,因为我对此毫无经验。”

“嗯。”

兰马洛克的回答依然单调死板,但这一次,他想了想,终于加上了一句:“看得出来。”

“这不是看不看得出来的问题,我根本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梅林!”梅林一拍大腿,有些恼怒地道。

兰马洛克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顿,梅林能够感觉到他在黑暗之中回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梅林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你总算是明白了,如果我们”

“我们本来也不是很熟。”

显然,梅林弄错了兰马洛克回头看向他的意思,因为这个冷漠的男人用最冷漠的话语,成功地刺伤了梅林纤弱的内心。

“”

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梅林忽然骂了一声,有些烦躁地道:“这里是谁设计的?路不但陡峭而且狭窄,幸好齐格飞没来,否则他恐怕只能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而且为什么没有火把和魔力灯?这么暗的道路,如果我脚下一滑摔了下去,那不是直接就得去尼夫海姆报道?设计这条路的一定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傻子,专门给人找麻烦。”

这段话没有什么营养,他或许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又或许是想岔开话题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是很可惜,兰马洛克根本没有理会他,所以就连梅林最基本的想法也落了空。

“这里是你自己设计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从地底不知道多深的地方响了起来,那声音让梅林感觉很陌生,但同时又很熟悉那声音实在是太过沙哑了一些,虽然梅林能够确定他的身份,但那声音还是让梅林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意外。

兰马洛克停住了脚步,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梅林。

在一片黑暗之中,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兰马洛克肃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要复读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一定会跟你拼了。”

“威廉在地底,我先回去了。”

梅林能够感觉到兰马洛克在黑暗之中古怪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原路返回。这个男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总能够用最短的话语让梅林恨不得想要一道魔法置他于死地。

黑暗之中,点点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梅林的前路,自他身前亮起的魔力光辉很黯淡,黯淡到根本不像是魔导师的力量这里显然有抑制魔力的道具,那显然也是自己的安排。

他摇了摇头,心中悄悄地骂了五年后的自己一句,然后大步向前。

道路依然很窄,并且非常陡峭,那楼梯几乎呈一个六十度角向下,并且每一阶阶梯都相当窄小,若是普通人走在这条路上,只怕看着这幅光景都会吓得两腿发软。但对于武者而言,这样的道路显然不算什么再怎么说,梅林也是一位六阶的大剑士,新月王与海拉赋予了他能够接纳一切能量的天赋,而这天赋最大的体现就是他能够在操纵魔力的同时对斗气如臂指使。

他不会脚滑,更何况他脚滑了也不会影响什么,自然也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去尼夫海姆报道了。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狭小的洞口,洞口里有微微的赤色光芒透了出来,那光芒让梅林感觉很不好,因为现在他看到的一切红色都会让他联想到尤瑟夫,联想到那一片血红色的天空。洞口之上也并没有门扉,显然五年后的自己并不打算在这里装上一道门,因为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而不速之客也绝不会被一道门拦住。

有点没有情调,房间必然是要门的,不然就少了些味道梅林在心中暗自腹诽。

他走进了那个洞口,以尽可能轻松的心情,以及尽可能谨慎的态度。

燥热,惊人的燥热。

好大的洞,这洞怕不是直接挖空了三王子城堡的整个地基?

当梅林踏入洞口的一瞬间,他的心底腾起的便是这两个想法。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大到梅林的视线甚至无法将整个地洞尽收眼底。这地洞的石壁颇为粗糙,并且还有不少刀劈斧凿的痕迹,显然是人为制造的地洞。但想要在这里制造一个如此巨大的地洞,那消耗的人力物力简直难以估量,因为这里甚至足以容纳下上百头巨人族的猛犸象,如果单纯依靠人力,恐怕就算耗费上一整年的功夫也难以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

显然,这里的开凿离不开魔法师和骑士们的帮助。

第二个感受便是燥热,几乎难以言喻的燥热。这份燥热的来源显然是地面上那个和洞窟一样巨大的赤红色魔法阵,只是那份红色和尤瑟夫的红有着巨大的区别尤瑟夫的红是猩红、血红,代表着血魔法的力量;而这里的红则是赤红,如同烈焰一般的赤红,让人仅仅只是将目光投向魔法阵,眼睛便会传来一股灼热感。

那并非空气的炎热,也并非内心的燥热,而是一种诡异的热,极其难以形容的热。

没有来处,没有去处,无法消退,未曾增加的灼热。

而在那巨大魔法阵的中心,盘腿而坐的威廉紧闭着双眼,他的胸前漂浮着他那本古旧而奇特的圣言书。

“怎么回事?”

威廉没有睁眼,但却用最直截了当的话语开始了发问。

排除掉个人感情的因素作祟的话,如果要梅林在世界末日时选择一个助手,他一定会选择威廉,而不是实力更强的齐格飞威廉是个聪明人,绝不逊色于自己的聪明人。只是这个男人不喜欢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永远躲在他人的光辉之下,平静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梅林从来看不透威廉,或许威廉也从来看不透梅林。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彼此之间才能够成为好友。

存在着距离感的好友永远是最长久的,因为那永远不会显得无趣。

但看不透不代表不了解,所以梅林能够立刻领会威廉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五年前的梅林,我的世界和这里不同。”

没有半点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解释,梅林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开始本就打算来找威廉,与威廉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因为他知道威廉绝不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任何的惊骇,他或许会惊讶,或许会诧异,但绝不会怀疑,更不会就此乱了方寸。

威廉依然闭着眼睛,只是他的声音显然多出了一丝惊讶:“有点意思,从哪里开始不同的?”

“尼德兰之后,我们没有完成奥多罗大赛,而是被尤瑟夫召回了欧内斯特。”梅林长舒了口气,和威廉说话总是轻松而简单,“尤瑟夫发动了血潮魔法,并且在欧内斯特引起了内战。内战之中死亡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血潮魔法吸走了力量,然后灌注其身,让他成为了世界阶。”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世界阶,比起古神种如何?”

“不知道,尤瑟夫认为自己敌不过三座外神,但普通的古神应该没有问题。”

梅林的回答也很简洁明了,简洁到似乎威廉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一般:“他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来,试图让我们亲眼见证古神覆灭人类的这一刻,好让我和齐格飞加入他的阵营之中。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牺牲太过惨痛,更何况如果我答应了的话,尤瑟夫可能会再在我的身上使用一次血潮魔法对于他而言,血魔力只是强行灌注的魔力,本身不属于他;但对于我而言,我的身体却可以让我立刻将血魔力据为己有,所以我能够比他成为更加强大、也更加完美的神。”

威廉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这听上去还不错,部分的牺牲换来大局的胜利,你应该接受。”

梅林咳了咳:“我不是五年后的梅林。”

“有道理,既然你还是这么一副模样,那显然你依然是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梅林。”

威廉抬起了头,然而他的双眼却依然紧闭:“白昼之明不知夜色之深,我没有资格纠正你的想法,因为我无法理解你这种在我眼里有些幼稚可笑的想法只是事情总是相对的,我、以及五年后的你会认为你的想法幼稚可笑,但在你的眼里,或许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冷酷无情的机械,就像魔法阵一样不近人情。”

梅林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话比过去还要难懂,但你的说法没错,我的确是这么看待尤瑟夫的,因为人不是数字,不是简单的加减法那么简单。”

威廉侧了侧头:“看来你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者说认清了自己的想法。”

梅林摊开了手:“我一向矛盾,所以我的沉思总会更加深刻。”

“那很好,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最悲哀的并非没有人懂他,而是连他自己都不懂他自己。”

威廉身前的圣言书猛然翻转了起来,只是那翻动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阵风带动了这一切般:“既然你知道自己为何而战,那么你就能够忍受任何的苦难与痛楚。”

短暂的沉默,就像是两位剑客刀锋交错后的凝滞。

“如果要和你讲述你这五年之间所做的一切,那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我也不太喜欢这样一直说话那是三大院的院长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先开口的是威廉,他的面孔依然朝着梅林,双眼也保持着紧闭,那模样让梅林想起了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怜悯:“你来到这里最想知道的问题应该是你的计划,或者说接过了监察部部长之后的你的计划。”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抗古神,那就控制古神。”

没有卖关子,也没有任何的前言,威廉直接干脆利落地讲出了计划的核心:“你去了一趟长夜旷野,从长夜旷野带回来了一本魔法书,那上面记载的就是如何与古神种相接触。这样的魔法并不多见,但却不是从来没有过,毕竟全知者狄卡兰就参悟过相同的魔法,只是他失败了,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怪物;而数百年前,与黄沙王拉美西斯一世交手的那位黑法老,显然也是【信使】蠕行之混沌的信徒。”

梅林皱紧了眉头:“太过笼统。”

“古神种象征着许多东西,【降生之母】象征生命与黑暗,【万物归一者】象征时间与空间,而【信使】象征着恐惧、喜悦等一系列情感。”

威廉似是在斟酌话语,他的话语有些慢,那种嘶哑也更加明显:“你带回来的那本魔法书记载的却是另外一位外神,或者说比较独特的一类外神这类外神我们称之为神代支配者,他们与传说之中的神有些不同,但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世界最初的生命体,或者说物体。”

“【原初火焰】,这是这位神代支配者的称呼,而他本来的名字则是人类无法念出的语言。他象征着火焰,分裂大地与大海、天空与世界的原初火焰同时,他也是外神的死敌之一。”

梅林几乎屏住了呼吸,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地道:“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打算再召唤一尊不逊色于外神丝毫的可怕东西,从而对抗外神?听你的描述,这位原初火焰,几乎是能够和太阳相媲美的东西?”

“那与我无关。”

威廉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非常平静,只是平静之下掩藏着多少疯狂就无人知晓了:“就算他是太阳,我也会召唤他,并且支配他我是弗雷德威廉尼策,也将会成为支配原初火焰的人类。”

梅林咂了咂嘴,声音微微有些变形:“说实话,我发现这个世界的我们俩恐怕比尤瑟夫还要疯狂。”

Part.15 其之一 英雄总是免不了牺牲

“就我个人看来,你的可信度自然是要超过大星官的。”

巨大且燥热的空洞之中,威廉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或许是因为他许久未曾说话,又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灼热影响到了他的声带,他那喑哑的声音似是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更加艰涩一些。

两人之间的交谈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结束,他们彼此都有太多未曾了解的东西,有太多需要讨论的讯息与线索对于威廉而言,那个世界身为世界阶的尤瑟夫可以让他更加直观地了解古神种的强大与可怕,而对于梅林而言,这个世界对于古神降临的了解以及所做的准备显然远比自己更加充分。

比如现在,他们谈论到的便是梅林对于古神降临的时间的猜测。

梅林看着距离自己脚尖不到半米的巨大魔法阵边缘,低声道:“这句话的下一句,往往会是转折句。”

“因为如果你所说的一切是事实的话,那么局势对于我们而言不利到了极点。”

威廉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凝重:“我们的一切准备都是按照大星官的推演来进行的,换言之,不论是法师塔以罗根为核心构筑的【威光魔导炮】,还是追圣所所建立的【诺亚方舟】,亦或是我们身下这个召唤原初火焰的魔法阵,其完成时间最快都还需要一个月以上。按照你的说法,我们的一切准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如果古神种真的会在近期降临,那么我们现在几乎一筹莫展。”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地面的巨大魔法阵轻声道:“可以加速。”

“的确,这个魔法阵确实是可以加速,但是你不会同意那么做的。”

威廉摇了摇头,他的双眼依然紧闭:“你现在应该也能感觉到,原初火焰不是普通的火焰,甚至它是否真的与我们概念之中的‘火焰’能够混为一谈都犹未可知虽然我们以魔法阵的形式建立了召唤阵,但是催动它所需要的力量既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而是更加纯粹、也更加中性的力量。”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因为圣言的力量本身就是灵魂力量,这个魔法阵也只有你能够驾驭。”

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所以如果要加速的话,我们需要更多的追圣所成员,一同向这个魔法阵里输送灵魂力量如果有这么轻松就奇了怪了。这应该没那么简单,否则这里就绝对不止你一个人、你刚才也不会说‘你不会同意那么做的’了。”

“它需要的灵魂力量很特殊。”

威廉摇了摇头,算是承认了梅林的说法:“灵魂力量又被称作精神力,它诞生于每个人的精神,因此在它诞生的那一刻,它就被烙印上了每个人的印记。而遗憾的是,这座魔法阵并不接受普通的精神力,它只接受无主的灵魂力量,也就是从更广义的角度上来说,死者逸散开来的灵魂,就是无主的灵魂力量。”

梅林有些不解:“这么说来,我们的世界的空气之中应该充斥着灵魂力量才对吧?”

威廉摇了摇头:“所以有尼夫海姆的猎魂人。”

空气忽然有些沉默。

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彼此之间都不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尤其是这种双方都知道对方不太喜欢的话比如想要加速魔法阵,就要把人带到这里来杀死,让魔法阵吸收逸散的灵魂;比如这么做会让梅林感到恶心,因为这种残忍无情和尤瑟夫毫无区别。

“帝国从来不缺少勇士,如果你将事情原委道明白,同时再许以重金的话,或许能够招募到心甘情愿地赴死的死士。”

先开口的又是威廉,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这个梅林与他所熟知的那个梅林不同,所以他非常周到地为对方想到了一个办法:“这样虽然慢一点,但大家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是最符合你想法的计划。”

梅林咂了咂嘴:“你在嘲笑我,我听得出来。”

“是的,既然你直截了当地问了,我也直接了当地回答你。”

威廉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道:“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充满了童话皆大欢喜的意味,也是个极具梅林色彩的想法想要得到些什么总是需要付出些什么的,你觉得牺牲一部分人对于被牺牲的人而言不公平,但如果我们换个方向来思考,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单凭什么‘勇气’、‘友情’、‘希望’之类子虚乌有的东西便将古神种击溃,这对于古神种们是否也不公平呢?”

又是一段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都要更长。

“其实你可以说得更直白一些的。”

这一次,先说话的是梅林,只是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威廉难得地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在一段寂静之后,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我觉得这种话不该由我说出来,毕竟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梅林的想法,从来都不是【什么都不付出】。

尤瑟夫想要拯救世界,但他却踩在了别人的尸首之上成为了神。

他没有资格替他人做决定,更没有理由决定谁应该去死、而谁又应该活着。

那样的决定本身就太过残忍,也太过冷漠无情了一些纵使梅林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无法得救,他也想要尽可能地减少牺牲者。那些被尤瑟夫牺牲的人们还有孩子,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一个人的死亡可能会导致许多人活在悲痛中,这才是人类之所以难以目睹牺牲的最沉痛的原因。

他从来不认为这是一场简单的加减法,不是十万人大于数千万人这么简单的计算。

所以威廉的意思很明确,非常明确,明确到有些残酷的地步。

尤瑟夫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威廉也没有,甚至在梅林的心底,就算是坐在王座之上的斯图加特,也没有资格擅自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从来都对王权嗤之以鼻,在他的眼里,斯图加特虽然是帝国的领袖,是帝国的帝王,但这只能代表他的能力超过众人,而不代表他的身份至高无上。

这是精灵族的想法,精灵族那种对生命的仁慈在梅林的灵魂里终究是会留下烙印的。

但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那就是他自己。

梅林,自然是能够决定他自己是否要牺牲的。

威廉没有说出口的话,自然是“牺牲那些人是否公平你无法决定,但牺牲你自己到底公平与否,却是可以由你自己决定的”。

想要当英雄,自然就要有着自我牺牲的勇气。

“说实话,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个挺怕死的人。”

梅林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威廉苦笑道:“但是你说得对,我的确能够决定我自己的性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牺牲我一个拯救大家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威廉笑了笑:“英雄情怀令人恶心,但却值得敬佩。”

梅林也笑了起来:“的确令人恶心,毕竟大陆上的史诗故事已经将英雄的自我牺牲写烂了,再读到这样的故事也不会让人为之感动,只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但当这一切真实发生在我们眼前时,却又不得不为之感动。”

威廉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低沉。

梅林没有叹气,甚至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尤其是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总会希望别人都为你而感动、并且将你的名字永远传颂下去的。”

威廉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嘶哑的声音也再度响起:“那么,你的决定呢?”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我总要知道我的牺牲到底能够换回什么吧?”

梅林的语气非常轻松愉快,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你看,我毕竟是梅林,是精灵族与尼伯龙根们联手制作出来的完美兵器,并且我的脑子与实力都比绝大部分的人要强,再加上我身兼斗气与魔法,甚至还能够将尼德兰的王器朗基努斯如臂指使,如果我的牺牲只能换回一个人的性命,甚至就算只能换回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幸免于难,我都觉得这不是一场很合算的交易。”

他摊开了手,笑嘻嘻地道:“毕竟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只是杯水车薪,而我随时可以将那些死囚带到这里来献祭,献祭死囚可不会让我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他们死有余辜。”

威廉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刚才已经提到问题关键之所在了。”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王器?”

“是的,王器。”

威廉低下了头,闭着双眼用自己的手掌触摸着地面的魔法阵:“王器的力量是最为中性、也最为稳定的,它的力量能够代表这世间最根本的力量换言之,你通过王器释放出的力量与我们的灵魂力量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单纯从效果上来说,那还要更加出色几分。如果你将自己所有的力量、甚至连同着生命力一道化为王器力量注入魔法阵的话,能够代替的祭品人数恐怕不是几百几千那么简单,而是十万以上。”

十万。

梅林脸上的微笑有些苦涩:“我最近好像经常听见这个数字。”

“这数字的确不太吉利。”

威廉赞同地点了点头。

梅林叹了口气,忽然轻声道:“卡斯兰呢?既然她也是王器的执掌者之一,甚至还是帝国的王器、堪称最强大的王器的执掌者我们为什么不能寻求她的帮助?如果我和她一起对着这个魔法阵释放力量,那么我们俩应该都不会”

梅林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威廉的身前,那本巨大的圣言书骤然释放出了极其刺眼的圣洁光辉。

那光辉虽然耀眼,但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因为在那光辉落入梅林眼中之时,梅林的心底居然腾起了一股悲伤,仿佛这道光芒像是某个故人投来的最后一瞥,无奈而悲伤。

“我居然忘记了这件事,这应该是第一件我应该告诉你的事情才对。”

威廉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良久,他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开口了。

“卡斯兰,已经在这里了。”

威廉的语气有些哀伤,那样的情绪很少会出现在他的语气里:“这虽然是一个魔法阵,但是它的运作以及建立,都不是魔力所构筑的梅林,是你亲自去和卡斯兰交谈了一夜,并且陪着她在大陆上游历了一个月,然后与她一道构筑了这个魔法阵。”

他叹了口气,语气艰涩地道:“我只是一个掌控者,而不是构筑者。是你们,创造了这个魔法阵,创造了这个抵抗古神种的希望。你亲手将卡斯兰埋葬在了这里,将你的未婚妻埋葬在了这片希望的温床之中。”

“她是第一个牺牲者。”

“为了人类,为了帝国,为了你,为了一切。”

“她才是第一个英雄,面对着一无所知的黑暗,踏出了第一步的英雄。”

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没有将繁荣之貌一并带下来,所以他只能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大袍,那件银白色的大袍几乎被他的双手撕破他从来没有想过,成为监察部部长后的自己居然会牺牲掉自己所重视的朋友们,那样的变化实在是让他太过无法接受,因为那和自己的差别实在是太大太大。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浮士德的影子。

那个月光之下,在花丛之中长眠的少年。

你会明白的。

恍惚间,他隐约听到了尤瑟夫的低语。那声音距离自己是那么近,但又似乎那么远,不知那仅仅只是幻觉,还是真正的尤瑟夫在自己的身前低声开口。

不,我不会去明白的。

不是不明白,而是不会去明白。

梅林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长到仿佛他想将这个空间里的空气全部吸入肺里。

“给我一点时间,我出去散散心。”

银发的青年转过了身,消失在了赤红的光辉之中。

那身影微微有些佝偻,如果他身上的白袍化为黑色、手上再多一根手杖的话,或许就和那位老人如出一辙。

坐在赤红魔法阵里的男人闭着双眼,他似乎能够看到眼前的一切。

旋即,他低下了头,一言未发。

Part.16 其之一 微笑,然后大步走向死亡【上】

“啊,是谁作了这孽,对我做了这恶孽;偏偏在一年中这时节,要我扬帆出海”

夜色有些浓,王城里的这间供骑士们饮酒的酒馆里也有些寂静,只是再浓的夜、再寂静的环境,也埋藏不了那个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举着酒瓶高歌的银发青年的醉意。

这间酒馆或许是王城里少有的几间酒馆之一,由于王城的特殊性以及出入王城的麻烦程度,许多外界应该有的娱乐场所王城之内都并不缺少只是王城酒馆与百花街的酒馆显然大相径庭,这里的酒每一瓶的价值都在十个银币之上,但在这里,却能够以一个银币的价格购买到满满的一大瓶。

因为王城里的人们从来不缺钱,纵使是最普通的贵族骑士身家也远超普通的商贩;他们的家里也绝对不缺少好酒,要与友人品酒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家里纵情声色。

他们之所以会到酒馆里来,只是为了这种气氛这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在狂欢的气氛。每个人都可以和身边本来陌生的贵族一起对着台上的舞女吹口哨,每个人都能够一言不合便对那个自己看不顺眼的混账家伙饱以老拳,每个人都可以在喝醉以后展露自己平日里少见的一面。虽然第二天酒醒之后或许会造成一些别的后果,但是至少在那一夜里,他们能够抛开王城带来的那种巨大的压力,像乡下的农民秋收之后一般狂欢。

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刻板的贵族礼仪的,尤其是那些草根贵族与下级贵族们。

只是今天,这家酒馆的生意实在不是太好。

酒馆里既然有些寂静,那这生意自然不是太好。

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或许今天酒馆的生意又实在是太好了一些如果一家餐厅为了接待城主而赶走了其他客人,又怎么能说这家餐厅今天的生意不好呢?

只是这家酒馆今天接待的客人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一些,和现在坐在酒馆里的这几个男人比起来,普通的城主实在是和路边上的野狗没有太大的区别;更何况城主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位地方侯爵而已,地方侯爵与王城的子爵从地位上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而现在坐在酒馆之中的,却有一位王城的公爵。

“帕特里克斯彭斯爵士,能请您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吗?”

褐色长发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无奈:“我好像听过你唱这首歌,并且唱完之后,我就在黑巫街里遭了殃。”

梅林一脚跺在桌子上,他身边的齐格飞一把抓住了差点被震飞的精致酒瓶。

中年人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苦笑道:“别这样,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噢,如果你是来追究我女儿给你带来的麻烦的,那我认了。”

“乌瑟纳尔!”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恼怒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找我给你女儿当老师?”

“首先,这不怪我,是她吵着要你当老师的我尝试过为她找别的学者做那孩子的老师,但可惜的是不论武技老师还是魔法理论老师还是基础学识还是文化还是天文地理这样那样的老师,没有一个能在她的手下撑过一个月,只能你能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乌瑟纳尔摊开了手,脸上的笑容更加无奈:“其次,这里是王城,你应该叫我一声三王子殿下,而不是直呼我的名字。这是基本的规矩问题,难道你不怕监视者噢,对不起,我忘了,你就是监察部的部长。”

浮士德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梅林摇头道:“这家伙喝醉了。”

贝奥武夫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冷笑道:“大家都看得出来,不用你说。老大看上去心事很重的样子,就等他放纵一下吧,正好三王子殿下也在王城里,现在也只有王子殿下能够以亦师亦友的身份说一说他。”

乌瑟纳尔嘟囔了两句,叹息道:“算了,你们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我听着【三王子殿下】这个称呼就觉得头疼。”

咣当!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玻璃酒瓶与瓶中嫣红的酒水一同在乌瑟纳尔的头上绽放了开来。错愕的三王子殿下一脸不解地擦了擦脸上的酒水,看着面色通红目光迷离的银发青年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梅林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乌瑟纳尔笑嘻嘻地道:“现在,你的头还疼吗?”

齐格飞顿时皱紧了眉头,看着身边的挚友不满道:“梅林,你到底”

“不,先别急。”

乌瑟纳尔一脸平静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酒水,再慢条斯理地甩开了头上的玻璃渣,他毕竟是八阶巅峰的骑士,梅林的瓶子砸在他头上基本上和一根羽毛落在他头上没有太多区别虽然这一瓶子关系到了帝国王子的尊严问题,但这位三王子殿下的脸上毫无半点恼怒之色,反倒是有些关切地看着梅林,低声道:“我认识他的时间恐怕仅次于齐格飞,从我和琪亚娜把你们从长夜旷野带出来至今,已有接近九年的时间了。这九年之中,我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齐格飞的脸色也顿时一凝,同样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梅林。

“谁让你们闭嘴的?继续唱啊?继续演奏!”

梅林却没有将目光投向他们,反而是用暴怒的目光看向了酒馆台上那几位美丽动人但却面色惨白的舞女虽然她们刚才亲眼目睹了帝国的监察部部长一瓶子砸在了帝国三王子的头上,但这一幕并没有让她们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值得吹嘘的八卦,反而让她们觉得监视者们会为了部长与王子的名誉问题将她们全部处理掉。

浮士德咂了咂嘴:“疯的不轻,到底发生什么了?”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齐格飞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去见了威廉一面,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脸色一直阴晴不定。”

“老子要挂了!”

梅林忽然大笑着向着天空伸出了双臂,仿佛在雀跃欢呼:“听不懂?也对,你们当然听不懂这种乡下土话各位!我!人见人爱的梅林爵士,帝国的监察部部长,马上就要死啦!”

他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乌瑟纳尔与齐格飞的肩膀上,看着众人笑逐颜开:“怎么样,帝国人心中的阴云马上就要散开了,是不是值得大醉一场以示庆祝?”

沉默,只有乐团颤抖的歌声与有些变形的伴奏响起。

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响起,手滑的酒馆老板、那位年过七十的老伯爵立刻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用头砸着地,希望这几位大佬能够放过自己。

一个舞女忽然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这名舞女实在是有些顶不住这可怕的消息,竟是直接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乌瑟纳尔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梅林勉强笑道:“这玩笑开得可不怎么好不,算了,你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还是直接说说怎么一回事吧。”

“怎么一回事?”

梅林的脸色顿时由于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他的手胡乱在桌上一抓,想要再抓起一个酒瓶在乌瑟纳尔的头上绽开一朵鲜花,只是酒瓶早已被齐格飞与贝奥武夫以最快的速度收了起来。一无所获的监察部部长顿时暴怒地回过了头,瞪着酒馆老板怒吼道:“酒呢?你这酒馆里的酒呢?再不快点,信不信我立刻把你送进赤羽监牢!!”

齐格飞叹了口气,在双腿发软的酒馆老板正努力地在地上爬行的途中,将一瓶酒递给了梅林。

梅林也不看这酒到底从何而来,反手就想砸向乌瑟纳尔。只是当他刚刚挥起酒瓶,他的脸色却顿时一垮,于是那瓶酒便进了他的肚子。

“混蛋酒鬼,老子是被你杀的。”

梅林放下了空空如也的酒瓶,这一瓶酒下肚,他的状态却似乎比起刚才清醒了不少:“如果你不让我当雅莎的老师,不给我整一个什么幕僚的头衔,不在那种情况之下找我帮忙,我绝对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也不会被人针对,更不会被迫加入那场内战,尤瑟夫那个混蛋也不会得逞了都是因为你,我们才到了这里,我才不得不去死。”

乌瑟纳尔眨了眨眼,看着梅林皱眉道:“你能够为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解释,解释老子已经将这个故事解释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个人见了我都要让我解释解释解释解释,我要有这个耐心我现在早就是世界阶了!”

不知道是乌瑟纳尔的哪句话触动了梅林的神经,这个平日里一向淡定的男人又一次鬼哭狼嚎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发疯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他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

于是音乐恢复了正常,歌声也不再颤抖,酒馆老板一溜小跑提着六瓶崭新的美酒一闪而过,六个沉甸甸的酒瓶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齐格飞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但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梅林瘫倒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拿起了酒瓶对着齐格飞举了举:“我们需要加速,加速只能献祭生命,而我一个人的命能抵十万人以上,怎么样,这笔交易不错吧?”

嘭!

这一次站起来的变成了齐格飞,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于是那张价值不菲的精致木桌便成了废墟,所幸酒瓶再一次被眼疾手快的贝奥武夫救了下来。

“威廉的提议?”

齐格飞的目光有些阴沉,龙鳞在他的脸上一片片地浮现。

梅林摇了摇头,大笑道:“不,就算他不这么提议,我也会这么做的当然,我相信他也知道我会这么做,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提议,他只需要将这个消息摆在我的面前就行了。”

齐格飞咬紧了牙关,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怎么敢?”

“不是他敢不敢的问题,齐格飞。”

梅林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本来因为酒精而升起的红晕顿时消散了不少。他看着齐格飞那张正在生出龙鳞的英俊面孔,苦笑道:“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一个人去死就能够换回十万人的命,你去吗?”

齐格飞愣了愣,脸上的龙鳞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

“你会,你当然会。”

说话的不是梅林,而是乌瑟纳尔。这个双眼如星辰一般明亮的中年人低着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酒,轻声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大概听懂了你们的话你想当救世主,梅林,或者说你想当那十万人的救世主。”

梅林啐了一口:“我又想砸你了。”

乌瑟纳尔翻了个白眼:“别,这一次我会生气的。”

“不是救世主,只是想”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顿时多出了几分自嘲,“只是想问心无愧。如果我牺牲了那十万人,就算我是为了大义,未来我也永远别想睡个好觉;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如果不做出牺牲,那么死的就不只是十万人那么多了。”

他的手上银光一闪,于是酒瓶的软木塞顿时飞了出去。

“所以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你发现了第三条路,或者说威廉给了你第三条路,那条你求之不得、或者说你唯一能够选择的道路。”

乌瑟纳尔抢过了梅林的酒瓶,在两个银杯之中倒上了酒,并且将一杯推给了梅林:“你那样喝酒是在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梅林苦笑了一下,接过了酒杯。

贝奥武夫愣愣地看着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老大,你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梅林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浮士德也举起了酒杯:“那你一路走好,记得在尼夫海姆给兄弟们留个好位置我听说你和尼夫海姆有点关系,是不是我们死的时候还能看到你亲自来带走我们?”

梅林再一次翻了个白眼:“很遗憾,我的灵魂不会被尼夫海姆带走,只会变成最基本的灵魂残渣,然后被威廉全部吸收。”

浮士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至极的微笑:“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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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7 其之一 微笑,然后大步走向死亡【下】

“我听说过一句话,一句很古老的话仁慈者不为元帅,正义者不为商人。”

乌瑟纳尔看着空掉的两个位置,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外如是。”

浮士德低着头,看着杯中的酒水低声道:“这是他的选择,为什么要感到悲伤?”

嘭!

椅子翻倒的声音响起,双眼通红的贝奥武夫一把抓起了浮士德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老大要去死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意味着我们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你不但不阻拦他,反而还对此颇为开心,老子虽然讨厌你,但是多少对你还留有几分情面只是现在,浮士德安东尼,从今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你以为老子不想拦着他?”

浮士德的双眼顿时也有些泛红,他一把甩开了贝奥武夫的手,抬头瞪着这个魁梧的光头汉子咆哮道:“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他虽然悲伤,虽然落寞,虽然难过,虽然今天好好地发了一通酒疯,但是你看他可有半分不愿意的样子?他没有退缩,没有畏惧,这就意味着他来到这里不是来让我们劝阻他的,而是来通知我们一声、并且好好地和我们喝一场酒!”

鲜花顿时在浮士德的身边一朵朵地绽放了开来,他盯着眼前的光头男人,一字一顿地道:“作为朋友,作为兄弟,我不能哭着送他离开,而是应该笑着举起酒杯、为他的选择欢呼!”

“都安静一些吧,年轻人们。”

乌瑟纳尔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按住了浮士德与贝奥武夫的肩膀:“别再争吵了,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只是站在了不同的角度而已。”

浮士德与贝奥武夫对视了一眼,齐齐别过了头去。

“仁慈者不为元帅,但却往往会成为英雄。”

乌瑟纳尔长舒了一口气,坐下身为两人倒了一杯酒:“那孩子刚才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他是五年前的梅林,也是那个我们最亲密、最真挚的朋友,而不是现在的那个监察部的部长我当然不是说现在的梅林不好,但我还是更喜欢那时的梅林,那个有趣且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梅林。”

贝奥武夫忽然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他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砸,有些难过地道:“老大就是老大,我才不管他是什么时候的他。如果没有他,我们绝对无法从尼德兰里活着出来,也绝不可能全部坐在这里。”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乌瑟纳尔也同样将杯子里的酒饮尽,并且再次给两人倒了一杯,再次叹息道;“我始终相信,做人是有底线的,而梅林的底线,一直都很明确他不想身边的人死去,不想那些熟识的朋友们为他而死。他一直在为之努力,甚至他宁愿以身犯险,也不愿我们陷入险境。”

浮士德闷哼了一声:“而这一次,他直接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我不明白,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难道大星官真的错了?”

“你不信任他吗?”

乌瑟纳尔看着浮士德,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有些勉强。

浮士德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他过,从认识的那天起。”

“我相信这一点,所以你没有冲出去追他回来,因为他很少出错,尤其是出这种打算搭上自己性命的错。”

乌瑟纳尔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上明亮魔力灯,苦笑道:“或许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我们太没用了一点纵使你是安东尼的继承人、法师塔的新星;纵使你是勇者会最有前途的武者、齐格飞之下最强大的年轻人;纵使我是帝国的三王子、极昼军团的军团长,在他的面前,我们也始终显得无用了一些。”

贝奥武夫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只有齐格飞能够与他相提并论,这个看法我从来没有改变过。”

“甚至齐格飞也不太有那个资格。”浮士德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我们没有人能够和他一样战无不胜,就算实力比他更强。”

“威廉那个孩子或许是少有的几个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吧?”

乌瑟纳尔又一次举起了酒杯,低沉的声音里蕴藏着淡淡的哀伤:“我很佩服他,其实说来有些好笑,但那孩子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这世间聪明人不少,天才更是数不胜数,但像他一样聪明、奸诈、却又毫无傲气、然而又有着自己的底线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贝奥武夫难得地笑了笑:“所以他是梅林。”

乌瑟纳尔将杯子里的酒再次倒满,看着微微摇晃的酒水有些惘然地道:“所以我们只能看着他,纵使他此刻要为了所有人献出生命,我们也只能看着,甚至连代替他的资格都没有。就因为他是梅林,他是天下间有且仅有一个的梅林,无可替代的梅林能够替代他的只有他自己,能够胜任他的工作的或许也只有他自己。”

他忽然举起了酒杯,带着无奈的微笑看向了两人。

“我们的朋友踏上了征途,他虽然发了一场酒疯,但却从来没有退缩。”

“他只是在微笑,然后大步地向前,无惧无畏地走向了自己的归宿。”

“现在,至少这一点,我能够和他相提并论我会带着微笑,祝福他能够顺利地完成自己想要做到的一切。”

浮士德举起了酒杯,轻声道:“敬我们的朋友。”

贝奥武夫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举起千斤重物一般举起了酒杯:“敬老大。”

“敬监察部的部长。”

“敬天下间最聪明的混蛋。”

“敬梅林。”

“阿嚏!”

梅林打了个喷嚏,然后抓起齐格飞的披风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鼻子:“该死的,老子都要死了,难道还有人在骂我?”

齐格飞面无表情地走在他的身边:“我在骂你。”

梅林咂了咂嘴,看着齐格飞笑嘻嘻地道:“骂得好。”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难道要拯救别人,就必须要牺牲掉你自己?”

齐格飞顿时停住了脚步,那张刚毅英俊的面孔上满是愤怒:“梅林,我记得你是个怕死的家伙,怎么现在你不但不怕死、甚至还打算当一回这个世界的英雄?我们的世界怎么办?尤瑟夫该怎么对付?”

梅林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吗?而且说不定我一死,反而回到了我们的世界之中呢?何况这个世界的梅林还在命运的间隙里,如果我的灵魂消失不见,或许他的灵魂也会就此回来了呢?”

齐格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我虽然不知道尤瑟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和物,都不是简单的幻术。”

梅林抬起了头,看着星辰密布的天空叹息道:“尤瑟夫无法影响这里,他只是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来,但却无法影响这个世界的走势既然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那么贝奥武夫、浮士德、混蛋臭酒鬼、雅莎、威廉、伊格莱茵夫人与骑士们、你的父亲、教皇、太多太多的人都是真实的。他们活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虽然对我们的来历感到意外,但却没有对我们产生敌意。”

梅林回过了头,看着齐格飞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不能为这个可爱的世界做点事情呢?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你为什么依然遵守着自己的信条在行动呢?小齐格,我太清楚你的想法了,如果你的牺牲也能够做到同样的效果,那么你绝对会抢在我的前面牺牲掉自己。”

“‘难道拯救别人,就必须要牺牲掉你自己?’”梅林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大笑道,“这句话是我以前说给你听的,看来你记住了,只是记住了没有照做、而是等着现在的局面把这句话直接奉还给我啊。”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梅林缓缓地道:“但是尤瑟夫”

“他影响不到这个世界,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他是不会让我去死的。”

梅林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得无比开心:“你也知道,他只想让我们回心转意,而不是杀死我们,如果是幻术,那么在我去死前他一定会制止这一切的;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那么我死在了这里,或许他比你还要悲伤,这样你就能够打败心情激荡的他了。”

齐格飞回过了头,看着黑暗里低声道:“我本来也不打算阻止你,我只是”

“我明白,你只是不高兴,谁都不会为此高兴的。”

梅林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教育晚辈的老者:“但这只是一个我而已,只是一个我,就有你不高兴、贝奥武夫不高兴、威廉不高兴、浮士德不高兴、乌瑟纳尔不高兴、雅莎不高兴,还有很多人不高兴而十万人,那就是在因为我的死亡而不高兴的人数的基础上乘以十万倍,那样的悲痛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由于悲恸过度死上无数次。”

他有些高兴地拍了拍手,大笑道:“这实在是太合算了,如果我是个商人,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齐格飞低声骂了一句,他很少用这样粗俗的语句骂人。

三王子城堡近在眼前,梅林甚至已经能够看见花园里正在站岗的骑士长艾克特了。这位被猎户与仆从袭击而死的骑士长在这个世界里自然没有受到袭击,他的模样虽然老去了不少,但那股严肃却从来未曾从他的脸上消去分毫。

金色的灯光从城堡里透了出来,雅莎正在最顶层的阳台上向着自己挥手,这个少女现在已经出落成了帝国的明珠,没有经历过那一战的雅莎依然有着如同小恶魔一般的性格,但在细微之处又有着难得的细腻,早已成为了整个欧内斯特的少年魂牵梦绕的人物只是这孩子要求自己的追求者要打过齐格飞和梅林才能得到与她共进晚餐的资格,因此迄今为止,能够正式踏入三王子城堡与雅莎共进晚餐的少年的人数依然是零。

夜色很美好,如果这个时候帝国再下一场雪,那么或许这个夜晚会变得更加美好。银装素裹之中的城堡总会显得很美丽,他一直想去弗拉德见识一下那些在山崖上被风雪包裹着的城堡到底是何等的美轮美奂。

只可惜帝国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梅林在心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能够依靠你吧?”

走到大门前,梅林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微笑道。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一直。”

“那就好,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和威廉了。”

“交给我。”

“我相信你。”

梅林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了看花园里娇艳的花朵,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旋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对于这个世界永远有着无限的眷恋,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热爱世界。只是现在,如果他不敢站出来,那么他所爱着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所以他大步地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就像他现在的脚步一般。

“夜安,骑士长。”

经过艾克特的梅林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他微笑着向骑士长点了点头,仿佛今天只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夜晚一般。

艾克特点了点头,旋即眉头一皱:“你喝了不少酒,你最近很少喝这么多。”

“没有办法,人在下某种重要的决定时总是需要用酒精来麻痹一下自己的,不论是英雄还是恶人、天才还是凡人。”

梅林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惬意无比:“阁下,只要我还是个人,那么心中就总会有着恐惧与畏怯,那无法避免。”

艾克特皱了皱眉:“这世间没有无畏之人?”

“无畏之人,只是他们心中的理想远超畏惧罢了。”

梅林向后挥了挥手,大笑着道:“祝您能够尽早成家,阁下,如果可能的话,您可以去找兰斯洛特他们探讨一下这方面的相关问题。那几个家伙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是论及女人,骑士长阁下,十个您都比不过他们一只手!”

他的大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中,很快便被夜风吹散了。

Part.18 其之一 世间被潮汐所吞没

尼夫海姆的模样,梅林从来没有见过。

虽然这世间或许没有人见过尼夫海姆的模样,那些自诩“从死地逃出来的人”也并非真的是从尼夫海姆逃出来的真正对尼夫海姆有着些许了解的或许是黑魔法之中的亡灵法师,因为强大的亡灵法师可以自尼夫海姆召唤出具备着些许灵智的亡灵物种,而他们对尼夫海姆的了解也往往来源于自己的召唤物。

但至少现在,梅林觉得眼前的一切和尼夫海姆带给人的印象有些不太符合。

他的眼前是一片赤红,而那种代表死亡的凉意也未曾传达到他的身体之中温暖,他感受到的反倒是别样的温暖与舒适。

或许是因为自己本就有一半源于尼夫海姆,所以这个世界会让自己感到舒适?

梅林的脑海中有些混乱,那混乱还伴随着一股隐约的头疼,那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清醒过来的缘故虽然现在自己的状况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清醒”梅林也不清楚,因为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死在了魔法阵的面前,化为了飞灰。

死亡真的是一种极其不舒服的体验,至少梅林体验过一次之后,就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

尤其是那种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之下目睹自己的死亡,梅林宁愿和十个齐格飞一起近身肉搏,也不愿意再体验第二次那样的感觉有人说临近死亡能够让人领悟到新的东西,并且如果能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的话,那个人一定能够顿时突飞猛进。但至少现在,梅林唯一的领悟就是去他x的死亡。

他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还能够做出深呼吸这样的动作,然后缓缓举起了手。

可惜他并没能完成这样的动作,因为他的身体完全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就像是宿醉以后被人痛打了一顿一般,毫无知觉,只有晕眩与疼痛从大脑的深处传来。

所以现在,我到底是什么状况?

梅林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迷惘,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意识之中最后的记忆片段,想要从那样的蛛丝马迹之中回忆起那些自己“生前”的状况。

火红的魔法阵愈发明亮。

威廉的叹息与低语。

自己身上的魔力、斗气以及灵魂正在化作王器的能量,从自己双手之中握着的朗基努斯传导入魔法阵里。

身体的崩裂,像是被阳光直射的血族一般,渐渐地化作了碎片。

能量的枯竭带来的意识模糊,犹如实质的火焰自地面腾起包裹住了自己。

“还差一点,但是你已经尽力了,梅林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威廉悲伤的声音,以及他那渐渐散发出炽热热量与谣言光芒的身体。

他还能回忆起来的东西,到此为止。

脑海之中传来的疼痛依然一波接一波地传来,但疼痛这种感觉并非坏事,因为那往往代表着自己还有意识、还有知觉,而这两种特征同样也是活着的象征。就算自己已经化作了亡灵,但至少自己还能清楚地判断局势,自己的大脑依然清晰,这对于梅林而言无异于是掌控住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那幅度依然很小这并不重要,他是个有耐心的人,虽然动作的幅度很小,但比起刚才完全无法行动已经截然不同了。这代表着自己正在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比这更好的了。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面孔侧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昏暗的红色,这片红色有些眼熟,但是梅林却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色彩了他确定这不是尤瑟夫的那种血红,也不是原初火焰的赤红,这种红色太过黯淡、太过粘稠,与那两种能够让人一眼记住的红截然不同。

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手掌。

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快,他分明只是想抬起一只手掌摸索一下周围,但此时此刻,他抬起的却不仅仅是一只手掌,甚至连手臂也缓缓地抬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梅林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平日里更重了几分,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

虽然仍然身处混沌之中,但梅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抹暗红依然如此夺目,身体的控制权也在一点点地夺回,但是梅林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他的脑海里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更加混乱几分,因为那种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他的心底愈发浓郁,也让他的内心愈发感到不安。

他努力抬起了手臂,那动作比起之前快上了不少。

手臂上传来了重量感,以及什么东西被他的手臂带起来了的感觉。

果然,这就是尤瑟夫给我的【机会】。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所想象到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让他几乎无法就此冷静。他用力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同样的触感从他的另一只手臂之上传了过来,那几乎将他的猜想彻底坐实。

他咬了咬牙,然后用力一挥手臂!

轰!

织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盖在他身上的负担伴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与此同时,刺眼的光芒顿时灌入了他的视线之中,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紧闭上了双眼。

这动作如此熟悉,熟悉到令梅林感到惊骇。

指尖传来的是丝绸的触感,背后也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一股凉意瞬间传遍了梅林的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是心里透出的凉意,而是切切实实的凉意,代表寒冷的凉意。

清脆的鸟鸣自窗外响了起来,让梅林忍不住有些疑惑地轻轻睁开了眼睛。

镀金的窗户外,一只翠鸟正站在窗边歪着头看着自己。

翠鸟并不大,那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碧绿眼珠正好奇地盯着梅林,似乎在好奇这个窗户里的家伙为什么有种非常亲近的气息,就像是精灵族身上的自然气息一般。而窗户里的银发精灵则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翠鸟,仿佛翠鸟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此刻终于见着了面。

窗外的阳光很好,洒在屋内的鲜红色地毯之上以及梅林身上的天鹅绒被子之上,像是几只金色的小妖精在屋内休憩。

“这不可能”

梅林踉踉跄跄地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然而无力地双腿却让他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用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着窗外那只翠鸟,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嗡!

幽蓝色的魔力顿时撕碎了窗户,将无辜的翠鸟化作了灰烬。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虽然在起身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几分,但是现在的情况依然让梅林感到了惊骇与恐惧。如果这也是尤瑟夫能力的一部分,那也就意味着,他那世界阶禁咒的力量不止是突破了空间法则,甚至连时间法则也被他视若无物至少现在梅林目光所看见的一切,与他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所见的、所经历的完全一模一样!

“梅林阁下?”

窗外传来了有些惊讶的呼声,那声音来自兰斯洛特:“发生什么了吗?您还好吗?”

梅林闭上了眼,在短暂的冷静之后,他强压着内心中的不安,站起身攀附着窗沿,看着窗外的兰斯洛特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巨大的惊骇让他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组织语言。

兰斯洛特与高文并没有太多怀疑,他们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林从窗边消失,对视一眼嘟囔了两句,便又一次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花园。

梅林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坐回了床边,看着房间外阳光灿烂的天空发起了怔。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毫无疑问,现在是那一日的开始,如果自己的回忆没有错的话,就在今夜之中,自己来到了这座城堡的地底,向那座原初火焰的召唤阵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一切,为什么有回到了现在?

他思索了许久,旋即猛然站了起来,拖着自己疲惫且有些不受控制的身体努力地、迅速地、并且跌跌撞撞地走向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既然一切都回到了现在,那么自己房间的对面,应该就是齐格飞的房间才对!

跌跌撞撞的梅林一掌直接轰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要用手拉开的房门对于他现在的身体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挑战,然而他现在没有心情接受这个挑战虽然他的身体依然疲惫且不受控制,但是他的魔力却能够非常正常地使用,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打开房门。

他已顾不得那些走廊里目光惊讶的侍从与侍女们,几乎是用脑袋一头顶开了齐格飞的房门。随着身体重重地摔倒,躺在地上的梅林看着那个赤着上身坐在床边双目无神的高大男人,长舒了一口气苦笑道:“看来你现在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啊。”

只要回来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只要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孤身一人,那就什么都好说至少梅林是这么想的。

齐格飞没有抬头,只是依然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仿佛地面上生出了一朵花一般。

梅林眨了眨眼,缓缓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他已经恢复了对自己身体七成的掌控力:“没事吧?我虽然知道这一切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如此,我们只能接受”

“我失败了。”

齐格飞的声音很平淡,但平淡往往代表着最深切的情绪:“我们都失败了,梅林。”

梅林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我看到了那一幕,亲身经历了那一切”齐格飞微微顿了顿,旋即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一刻,梅林居然在这个高大魁梧无所畏惧的男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难得一见并且极其深切的情绪,“古神还是降临了,我见证了人类的陌路。”

畏惧,恐慌,以及无助。

“冷静一点,怎么个失败法?”

梅林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他暂且将自己两人为什么回到了现在抛诸脑后,看着齐格飞用尽量轻松愉快的语气道:“并且,我的朋友,我不认为我们有恐惧的必要我们回来了,又回到了现在,那意味着我们有了再一次尝试的机会。虽然我不知道之前我们的所作所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但只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们这一次就能够避免它。”

齐格飞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经历了一切,梅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上前轻轻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我知道,辛苦了。”

“不是辛苦,而是无力。”

齐格飞摇了摇头,睁眼看着天花板语气空洞地道:“人们纷纷死在了我的眼前,不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教皇,还是狂信公,还是怒焰之潮,还是华勒士,亦或是其他的人们,都在那片潮汐之下死去浮士德只是看了一眼潮汐深处的那团黑暗,整个人便失去了理智;贝奥武夫咆哮着与降临的那个男人交手,但那个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让他化作了一团生满了触手的黑泥。梅林,那就是外神,无法对抗的外神。”

“这可不像你,难道敌人的强大让你连最基本的信心都没有了吗?”

梅林咂了咂嘴,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微笑道。

齐格飞回过了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怕强者,但我不愿见到我的家人和朋友死在我的眼前我见证了那一切,梅林,人类在外神的面前就像是一群蚂蚁,而我们不过是强壮一些的蚂蚁。”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威廉呢?原初火焰也没能起到效果吗?”

“没能赶上。”

齐格飞闭上了眼,面色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就算牺牲了你,原初火焰也还有三天才能彻底完成然而我们没有三天时间。”

“明日,梅林。”

“明日,阳光彻底消失在欧内斯特里的那一刻,黑暗的潮汐将从天空之中涌来,吞没一切。”

Part.19 其之二 耶梦加得与乌洛波洛斯

“我死了,至少最后,我死了。”

齐格飞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看着盘里的火腿肉有些心不在焉。

梅林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杯里红茶的茶渍:“我知道,毕竟我死得比你还早一点。”

“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格飞长长地叹了口气,用餐刀切开了火腿肉由于他实在是太过心不在焉了一些,因此被切开的不止是火腿肉,还有火腿肉下的盘子。

与齐格飞截然相反的是气定神闲的梅林,他悠闲地拿起了一块面包,仿佛心中全无半点压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好像又活了,并且又回到了一切之前。”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干脆扔下了餐刀直接用手抓起了盘子里的食物:“也就是说,这依然是尤瑟夫的魔法效果之一,他将我们又送回了一切发生之前,而我们也并没有死亡换言之,这个世界里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至少对于我们而言不是死亡。”

梅林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尤瑟夫的实力一些,毕竟他不但突破了空间的法则将我们送到了另一个位面里来,并且还突破了时间法则,将一切都重归于未曾发生之前。”

“那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

齐格飞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渐渐恢复了本来的坚毅。他抬头看着梅林,低声道:“我们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们的世界古神降临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可怕,梅林。你的提前退场本来让我非常难过,然而现在,我发现你没有见到那一幕或许反而更好一些。”

梅林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头:“到底怎么了?古神降临居然能够把你惊到这幅模样,这可不常见。”

“或许不是不常见,是你从来没有见过。”

齐格飞叹了口气,手中的火腿咬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显然有些食之无味:“因为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与无力,以及无法抵抗地看着身边的人们一个个地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梅林,相信我,你不会想看见那一幕的。”

他忽然闭上了眼,脸色有些扭曲变形。

天空中自最南边涌来的黑色潮汐。

搁浅的死鱼随着海浪用来,泼洒在天空之中。

巨大的、梦幻的光球在天空中成型,被那光辉照到的普通人纷纷变形且陷入疯狂,甚至连浮士德也没能坚持太久便化作了怪物。

皮肤黝黑的男人从天而降,他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目光中带着讥讽、嘲弄、鄙夷、愤怒以及一切的负面情绪。

他或许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他【表现】出了这样的情绪而已,因为情绪本身就是他的存在证明之一。

梅林也叹了口气:“我相信这一点,如果留下来的人是我,或许我现在的模样比你更加凄惨。毕竟连你都被那一幕骇成了这样,如果是我的话,恐怕现在还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抓起了火腿肉无言地吃了起来。虽然他回忆起那一幕就忍不住有些想吐,但至少现在,只有吃饱了才有精神去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想到“行动”二字,齐格飞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梅林低声道:“既然一切又回到了这一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与打算?毕竟我们现在又有了再一次尝试的机会,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他的语气有些苦涩,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又回到了这一刻,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当然,这或许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那很有可能意味着他又要再一次经历那一切,如果他们又一次失败了的话。

闭上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想回忆那一切。

梅林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采,只是那神采很快地便被他掩饰了过去。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面包就着果酱咽了下去,旋即拍了拍手笑道:“既然原初火焰不太能行,那我们还可以作出别的尝试法师塔的威光天使魔导炮,这也是个不错的计划,说不定我们可以去协助一下他们。”

他的语气里全然没有半分的沮丧或是畏惧,似乎之前的死亡对他而言完全没能形成任何的心理压力。虽然他自己知道自己刚才醒过来的时候到底有多么狼狈,但至少现在,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带着充足的勇气准备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齐格飞摇了摇头:“那个没用,我用我的眼睛确认过了,威光天使魔导炮对于外神的伤害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我死前,我倒是看到了追圣所动用了什么力量,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观测清楚,黑暗便彻底吞噬了我。”

“追圣所啊”

梅林眯了眯眼,叹息道:“之前威廉倒是提到过,但是我不觉得他们的底牌有什么意义,因为那完全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你听说过‘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齐格飞扬了扬眉:“听说过,洪水来临时诺亚方舟救下了许多一些生灵,最后由这些生灵在洪水退去后的世界里重新建立了现在的世界。这是记载在圣子学派的启示录里的故事,算是流传颇广。”

梅林摊开了手:“所以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追圣所的底牌就是【诺亚方舟】,承载人类希望的诺亚方舟但问题在于,就算他们的确能够依靠诺亚方舟撑过那黑暗的潮汐,留下来的也不过是极其少量的人类而已。那样我还不如直接去和尤瑟夫同流合污,毕竟那样还能少牺牲一点人。既然都要死人,那我宁愿选择牺牲十万人,而不是牺牲整个大陆的人。”

齐格飞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梅林,或许尤瑟夫真的是对的。”

梅林的动作微微一凝,他抬起头看了齐格飞一眼,轻声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错的,我也从来没有把他看作敌人。我只是在寻找更优秀的解决方案,只是想证明他牺牲了太多无谓的人。”

齐格飞皱了皱眉:“我不明白。”

“你不应该不明白,你只是被古神降临的那一幕扰乱了内心,失去了平日里的坚定与冷静。”梅林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但我没有指责你的资格,因为你经历了古神降临的那一刻,而我没有。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或许那个时候我会比你更加不堪,比你更加浑浑噩噩,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资格批评指教别人。”

齐格飞没有说话,而是又一次低下了头,将盘子里剩下的食物狼吞虎咽一般塞进了肚子里。

梅林也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只是这样的明媚在一天之后,将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之上消失。

“不对,梅林。”

齐格飞忽然再次抬起了头,看着梅林皱眉道:“不是诺亚方舟。”

虽然他的话语有些没头没脑,但梅林还是迅速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不是诺亚方舟?你的意思是,你最后看到的是圣言学派的底牌,而不是圣子学派的?这倒也是,我一直没有去了解圣言学派做的准备到底是什么,以他们的做法而言,他们绝不会像圣子学派一样闭关自守,而是拼尽全力与古神相斗。”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眯着眼睛微笑道:“我或许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毕竟圣言学派的圣人如此之多,但站在最巅峰的那几位之中,只有一位创造出了、或者说看到了世界阶的可能性。”

齐格飞点了点头,低声道:“没错,他们的底牌绝对不是诺亚方舟那种【逃离古神】的想法,而是【打败古神】。我最后看到的是一束白光,几乎将天空中那黑色的潮汐照亮的白色光辉,只是那光辉并非直线,而是盘旋上升,并且不断扭动那很像一条蛇,梅林,巨大的蛇。”

“果然是耶梦加得。”

梅林叹了口气,喃喃道。

齐格飞愣了愣,旋即猛然睁大了眼睛:“耶梦加得?你的意思是,圣言学派的底牌是耶梦加得?这不可能,那东西怎么可能被召唤出来,它应该沉睡在侯赛因的无尽大海之中才对吧?而且以耶梦加得的体型来看,它被召唤出来的一瞬间,整个欧内斯特就会被它所压在身下。”

“当然不可能召唤出来,但是耶梦加得本身的来历,就和那位大圣人脱不开关系。”

梅林揉了揉眉心,低声回忆道:“在不同的王国里,耶梦加得的来历各不相同,侯赛因人说它是海神的最小的孩子,它的力量连海神都为之惊骇,因此将他变成了蛇;弗拉德人说它是诡计之神洛基的孩子,与芬里尔、海拉是兄弟。但大家都知道,虽然芬里尔就栖息在极北的十万大山里,但它和耶梦加得毫无关系,只是神话让它们之间产生了血缘关系而已。”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梅林阐述。

“但是帝国的故事里,也同样记载了耶梦加得的来源只是这个来源或许是最没有人相信的,也是流传最少的。”

梅林活动了一下手腕,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头尾恰好重合、极其完美的圆形。

他抬起了头,看着齐格飞,低声道:“帝国的故事里,耶梦加得是一位圣人通过某种方法召唤出的一条蛇,这条蛇在被圣人召唤出来的那个时候体积并没有如此巨大,只是在近千年以后,它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而已。它当时的名字当然不叫耶梦加得,那位圣人赋予了它另一个名字,只是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过鲜为人知,并且耶梦加得也要更加朗朗上口一些,所以人们都将它称之为耶梦加得。”

“它叫衔尾蛇,【衔尾蛇】乌洛波洛斯。”

梅林站起了身,看着齐格飞长舒了一口气:“其意为无限、永生、循环、以及世界。”

齐格飞有些茫然地看着梅林:“无限,永生,循环,世界?”

“你不会想听我继续讲这些学术性的问题的,因为那实在是太无聊,也太没有意思这个世界最无聊的就是这种问题。”梅林看着齐格飞笑了起来,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准备出发吧,小齐格,我认为衔尾蛇可比威光天使要厉害多了,如果我们能够协助约书亚,将衔尾蛇的力量催发到极致,那么我认为它应该能够对抗外神。”

齐格飞也迅速地站起了身,准备跟着梅林一道前往追圣所。然而下一秒,他却忍不住看着梅林的背影咳了咳,有些无奈地道:“你走错方向了,大门在这一边。”

“我没走错。”

梅林回过了头,看着齐格飞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吗?这座城堡里就有一个无比了解乌洛波洛斯的人,如果我们要借助乌洛波洛斯的力量,又如何能够不去再去见一见他?”

齐格飞皱了皱眉:“他比我们更加了解乌洛波洛斯,但他却没有留在追圣所,而是选择了加入你的计划召唤原初火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梅林?”

梅林咂了咂嘴:“你的意思是,乌洛波洛斯不如原初火焰,威廉早就看清楚了。”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明白了。”

“我明白是因为我不明白,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明白。”

梅林就像接绕口令一般,看着齐格飞笑着伸出了手:“你见过外神的力量,所以你不明白为什么我将希望寄托于乌洛波洛斯身上;而我没有见过外神,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乌洛波洛斯会阻止不了外神。”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笑道:“但是我知道,乌洛波洛斯代表【无限】,也就是说,它具备着无限的可能,无限的成长,以及无限的力量。”

齐格飞眯了眯眼:“你不会又打算牺牲你自己吧?”

梅林吹了个口哨:“不一定,但我不排斥这种选择,小齐格虽然我现在依然不知道臭老头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我们能够在这段时间之中无限地循环,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混蛋尤瑟夫赋予我们的馈赠呢?”

Part.20 其之二 无限之所以是无限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讲述死者复活的书籍,那么梅林认为自己务必要拜读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阐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应该如何描述。

巨大的赤色魔法阵依然停在那里,威廉也依然坐在魔法阵的中心,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和他上一次看见这一切时一模一样,除了那光芒没有自己临死前看到的那般耀眼。

虽然这一切,对于梅林而言不过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从他在上一次命运之中死亡到这一次的苏醒,对于齐格飞而言或许已经是一天以后,但对于梅林而言,那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故地重游往往会让人心生感慨,但是如果故地重游的目的地是自己的葬身之处,那这感觉就有些奇怪了至少梅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那种又感慨又无奈又想笑又想长叹一声的感觉让他很想在这里唱首歌来抒发心情。

当然,他并没有当着威廉的面突然引吭高歌。

齐格飞这一次仍然没有跟着他一起下来,这次梅林并没有拒绝齐格飞跟随着他一起来到地下的提议,只是当那条极其狭窄的通道出现在齐格飞眼前时,他就明智地选择了留在地面。因为他发现就算自己横着身子,这条小道对于自己而言也实在是太过拥挤了一些,他可不希望自己卡在小道里,用自己的面子为这压抑的气氛平添上几分诙谐幽默。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威廉的声音依然嘶哑干涩,和梅林之前听到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梅林叹了口气:“我不是梅林,或者说我是另一个梅林。”

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似乎他全然没有想过威廉听到这句话会作何反应一般不过他也不需要考虑,因为在上一个世界之中,威廉的接受能力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这个坐在魔法阵中间的男人侧了侧头,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低声道:“仔细说说。”

威廉显然依然是那个威廉,虽然梅林又要将那发生在王城的一切以至少数千字的故事再次复述一遍,但至少他的心情还不错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对于威廉而言,纵使梅林突然告诉他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威廉或许也不会太过惊讶。

“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尤瑟夫成为了世界阶。”

复述的过程并不慢,毕竟梅林已经不止一次讲述这个故事了。只是这一次,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魔法阵之中盘腿而坐的那个人影,与对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世界阶,比起古神种如何?”

沉默,这种异口同声总会让两个人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良久,威廉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一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虽然有的时候你的确有些无聊。”

“我承认,我有的时候确实喜欢整一些单纯是为了娱乐的恶作剧。”梅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威廉对他的批评,“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显然没有这么做的心情,所以我之所以要和你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样的话,是为了表明我已经经历过这一幕了。”

“有点意思。”

威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分惊讶与好奇:“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种预知未来的力量,是在你刚才说的那场王城内乱之中获得的吗?”

“不,我和这个世界的我从实力上来说应该没有区别,也没有掌握什么独特的力量与招数。”

梅林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地道:“因为我真的经历过这一切,甚至在不久之前,我才被你诱导着对这个魔法阵献出了生命,只是最后依然没能阻止古神。”

这一次的沉默,似乎比之前都要更长一些。

沉默并非无语,虽然许多时候,沉默代表着尴尬、无言、悲伤、犹豫、以及诸多负面情绪,但在这里,威廉的沉默显然并非因为这些情绪,而是他在思考,他的大脑在处理梅林所说出来的消息梅林所说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难以置信,也太过天方夜谭。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或许他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梅林轰出去,或者想办法让梅林的脑袋清醒一点;但威廉不会,他知道梅林非常清醒,因为如果不是清醒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用如此栩栩如生的语言细致地描绘这么一大段令人完全无法接受的故事的。

“说实话,如果别人给我讲述这一切的话,我一定不会相信他。”

当梅林再一次大致复述完自己的经历之后,他看着低着头沉思着的威廉,有些无奈地道。

“那么我也说实话,这不是你的故事是否真实的问题,问题在于你的故事太过离谱,离谱到我甚至想象不到你用这个故事来欺骗我的理由。”威廉也有些无奈,无奈到连这个一向淡然的男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明天?太阳消失的一刹那?梅林,我很希望这个故事是假的,但既然你都已经精确到了具体的时间,那么我似乎也只能相信,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特意来到这里编这么一大串故事欺骗我的理由。”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失败的原因。”

“那倒不用你告诉我,我既然坐在这里,自然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

威廉摇了摇头,低声道:“时间还是不够,虽然你牺牲了你自己、将王器的能量全部注入了魔法阵之中,但归根结底,你只是一个未曾踏入八阶的魔导师而已。就算你将自己的所有力量连带生命力一同注入了这个召唤阵中,但把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加在一起,也依然没能达到启动这个魔法阵所需要的基本限度如果按照我现在的速度来看,据我估计,要召唤原初火焰至少都还需要十天的时间。”

“十天?”梅林有些意外,“可是齐格飞说,原初火焰只需要三天就能启动了。”

威廉笑了笑:“‘我’应该是将欧内斯特里的人强行注入魔法阵里了,毕竟那个时候需要不择手段一些。不过显而易见,还是没能赶上,否则死的人应该就只有你一个,齐格飞应该会活下来。”

梅林咂了咂嘴,没有说话。

威廉叹了口气:“你不会想斥责我牺牲人命运转魔法阵的行为吧?”

梅林咳了咳:“不,我没那么天真,这和尤瑟夫的做法大相径庭这就像是有山里有一头老虎在吃人,而我们则准备养一条自己的老虎去击败山中的老虎。尤瑟夫的行为,无异于是为了击败那条老虎,直接把村民们喂给了我们养的小老虎一般。”

威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么现在的你又一次来到这里,应该不止是为了故地重游吧?”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乌洛波洛斯。”

在他话语出口的一刹那,洞窟里的温度似乎骤然暴涨了不少,梅林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难了起来。只是很快,温度又回到了本来的灼热感,而在他的对面,威廉的双眼正缓缓地合了起来,显然温度的升高源于他猛然睁开的双眼。

“你提到了一个我以为不会听到的名字。”

威廉的声音有些冷冽,仿佛对于这个名字非常嫌恶。

梅林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是圣言学派的底牌,我以为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威廉啧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快:“我之所以加入你的计划,就是认为约书亚他们的想法太过恶毒,也太过不计后果了一些。他们只知道乌洛波洛斯是耶梦加得的本体,但却根本不知道乌洛波洛斯到底是什么世界阶,你刚才提到的是这个名字。召唤一头世界阶的巨蛇出现或许的确能够帮助人类对抗古神,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乌洛波洛斯的出现会导致怎样的后果,甚至就我个人看来,乌洛波洛斯可不见得比古神好得到哪里去。”

梅林扬了扬眉:“我不明白,乌洛波洛斯虽然强大,但它不应该比三位外神更加强大才对教宗的想法应该是抵抗住外神的第一波进攻,依靠乌洛波洛斯的力量为你们争取时间,只是这个计划最后失败了,由于某种我不知道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乌洛波洛斯没能顶住三位外神,或许是乌洛波洛斯的召唤直接失败了,又或许是因为乌洛波洛斯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们当然会失败,乌洛波洛斯根本就不受控制,更何况就以教宗约书亚和三位院长的意志力,他们想要从世界的间隙之中召唤出乌洛波洛斯简直是痴人说梦。”

威廉的语气有些嘲弄,就像是在讥讽那些愚者一般:“但最重要的问题不在于能不能控制它,而在于乌洛波洛斯的本质你应该知道它的名字才对,梅林。”

梅林挠了挠头:“衔尾蛇?”

威廉点头道:“它代表无限、循环、永生、以及一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比外神更加可怕,因为它的成长是没有上限的,只要它想,它就能够无穷无尽地吞噬下去,并且永远也不会死亡。”

他忽然微微顿了顿,转过脸望着梅林冷笑道:“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为什么不说出口来呢?”

梅林咽了口唾沫,有些勉强地笑道:“乌洛波洛斯的实力上限是无穷大,只要我们【喂养】它,它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下去对于我们而言,实力不是一蹴而就的加减法那么简单;但对于乌洛波洛斯而言,如果十个大骑士等于一位世界阶,那么它只要吞噬掉十位大骑士,它就会变成一条永生的世界之蛇。”

“现在,你还觉得它是个不错的主意吗?”

威廉轻轻地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但我们至少有办法将它控制住,耶梦加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既然耶梦加得与人类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纠纷,那么这条全新的耶梦加得也”

“一个世界里不会有两个循环。”

威廉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无穷大也不会有两个,毕竟无穷大乘以二依然是无穷大,只需要留下一个无穷大就行了。”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那条耶梦加得会从大海的深处爬出来、直接来找这条乌洛波洛斯?”

“没错,所以我才说,那群家伙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两条世界之蛇的战斗,不计后果的战斗,你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吗?”威廉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用手拍了拍地面,“毁灭,我只能想象到这个词。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世间具备着世界阶实力的非人生物有三者,耶梦加得、芬里尔、以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远古巨龙。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他们之间也不会战斗,因为谁都知道如果两方开战,第三方一定会坐收渔翁之利;但再多出来一条世界阶的耶梦加得,结局就会截然不同了。他们俩之间的战斗足以毁灭这片大陆一半的面积,而另外两者也绝不会闲着,他们或许会来坐收渔翁之利,或许会在那之前也开始交战,毕竟谁也不希望有谁来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

“那是一个毁灭性的计划,不论成功与否,对于人类而言都毫无意义。”

威廉顿了顿,用冷漠的声音道:“我劝你别去掺和那个计划,甚至让他们直接放弃了最好。首先,我就不认为他们真的能够重现大圣者柏拉图的召唤阵,召唤出第二条乌洛波洛斯;其次,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那反而会带来一场更大的浩劫,能够与古神降临相媲美的浩劫。”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转过了身。他低着头一直走到了通道的大门前,在终于回过了头,看着威廉轻声道:“真的,没有办法控制住乌洛波洛斯吗?”

“或许有。”

威廉转过了头,语气平静地道:“然而,被控制住的【无限】,就只能被称之为【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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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1 其之二 角度不同,所见不同

下午的阳光很不错,虽然天气依然有些微冷,但是如果身处一片繁花似锦的花园之中,那么这种冷意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折磨了。三王子城堡最著名的便是这片伊格莱茵夫人精心照料了许久的花园,不论是多么珍稀的花朵,似乎都能够在这里找到。

梅林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白猫,眯着眼睛坐在花园之中,享受着这片本来不该他来享受的阳光。

“你现在是不是太悠闲了一点?”

齐格飞的声音忽然从梅林的身后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之中带着非常明显的不满。在梅林独自前往地底的过程中,齐格飞回到了城堡里继续收集着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只是他没有想到,梅林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现在还非常悠闲地坐在花园里,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梅林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仰着头看着自己背后的齐格飞笑了笑:“我在思考。”

齐格飞微微皱眉:“你看上去不像是在思考。”

“思考不代表我一定要坐在房间里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反正这种事情只要气氛到了就行。”梅林叹了口气,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白猫放在了地上,任由它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了花园里,“更何况,我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比起解决问题,我更想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生命,毕竟这种经历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齐格飞摇了摇头,转了一圈走到了梅林的正前方,看着眼前这个懒洋洋的银发精灵低声道:“怎么样?”

梅林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什么怎么样?”

齐格飞啧了一声:“你分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乌洛波洛斯,那东西怎么样,能够抵抗外神吗?”

“理论上来说没有问题,但是威廉认为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梅林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将自己与威廉的对话重新复述给了齐格飞听。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摊开双手无奈地道:“明白了吗,能不能召唤成功首先就是一个问题,再加上召唤乌洛波洛斯抵抗古神降临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威廉才离开了追圣所。”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面色有些奇异:“这听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梅林扬了扬眉:“怎么说?”

“威廉说得或许没有错,毕竟他对于乌洛波洛斯的了解比我们都更加深刻,我显然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话语是否正确。”齐格飞坐在了地上,虽然他坐在地上,但是看上去和坐在椅子上的梅林并没有什么高低差,“但是他不了解追圣所的本质,所以我认为,他的看法依然过于片面了些。”

齐格飞的话语顿时让梅林提起了兴趣,他的眼睛微微一亮,有些好奇地道:“有点意思,那么追圣所的本质是什么?”

“说是本质或许有些不太对,我要说的是‘圣言学派’的实质,而不是追圣所的本质。”齐格飞低着头,微微沉思片刻后轻声道,“要知道,现在帝国的圣言学派可不是单纯的宗教性质机构,教宗是约书亚这一点就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圣言学派的根本并非单纯是圣人们的思想,他们也是帝国的一把利剑,是国王陛下的依仗之一。”

“狂信骑士团帝国三大骑士团最为悠久、也最为神秘的骑士团,就由狂信公、教宗约书亚所掌控。”

齐格飞抬起了头,看着梅林低声道:“也就是说,如果追圣所想要召唤乌洛波洛斯,这一点一定瞒不过陛下的眼睛既然我上一次死亡之前看见了乌洛波洛斯的召唤仪式,也就意味着陛下没有阻止他们这么做。陛下一定会去了解乌洛波洛斯的本质,那么他也会知道乌洛波洛斯是一柄双刃剑,但就算如此,他依然支持乌洛波洛斯的召唤,这意味着什么?”

梅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他看着齐格飞,拍着手笑道:“意味着,斯图加特陛下或许有着制裁乌洛波洛斯的手段,所以他才能够放心大胆地让追圣所召唤乌洛波洛斯棒极了,我亲爱的朋友,帝国的了解我远不如你,根本就忘记了我们还有一位强大到令人畏惧的陛下。”

齐格飞站起了身,看着梅林微笑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直接去与陛下交涉?毕竟我们手里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一些,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立刻通知陛下。”

“老样子,兵分两路。”

梅林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去追圣所,你去找陛下。我需要知道约书亚对于乌洛波洛斯到底有没有了解到这一步,而和那家伙交涉几乎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难题如果你去见他的话,我觉得局面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你们之间的战斗,毕竟那家伙是个沉默寡言的偏执狂。”

齐格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陛下那边就交给我,以陛下的智慧,他应该会接纳我们所带来的消息,虽然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在大多数人看来有些天方夜谭。”

“你可是狮心王家族的继承人,帝国现在的元帅,纵使你所说的话再怎么离谱,只要你能够证明自己没有发疯,陛下应该都会听进去几分的当然,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直接冲进去对陛下说出这一切,会那么做的只有贝奥武夫。”

梅林笑着站起了身,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膀:“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可不想再死第二次这一次,乌洛波洛斯会成为我们的底牌,战胜外神的底牌。”

齐格飞点了点头,转身便大步走向了城堡花园的大门。

“对了,还有一件事。”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齐格飞:“你那边如果交涉成功了,就尽早过来。”

齐格飞愣了愣:“来追圣所?”

“是的,最好再多带上一点人,如果能够把陛下带过来就更好了。”

梅林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因为我想了想,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约书亚是个沉默寡言的偏执狂,你去或许聊不了几句就会动起手来但是我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家伙可不是个会听人说话的人。”

齐格飞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会和你动手?”

“我不知道。”

梅林的脸色有些愁苦:“但我知道,如果你见到一个拉着你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和你所知的一切截然不同的人,并且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放你走的意思,那么你也会感到非常不满的而以约书亚的性格来看,如果我让他不满了,如果他觉得我的话太多、太吵了,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奈地道:“他会让我闭嘴,从物理层面上。”

Part.22 其之二 偏执狂的方式

“圣言。”

巨大的镜子泛起波纹,梅林抬腿便走进了镜子之中,就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样。

万圣大讲堂依然和他上一次到来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全身包裹在银色铠甲之中的约书亚就站在讲堂正中央的高台之上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毕竟从时间上来说,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与上一次的经历正处在同一刻,只是上一次他只在这里呆了几分钟便转身离去,而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在这里耽搁多久。

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宝贵,但自己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自己的故事,这种感觉让梅林非常不好受,他不喜欢机械重复地做一件事情。

万圣大讲堂的主色调是灰色,灰色是最为中性的颜色,虽然这颜色多少显得有些冷淡。但同样地,圣言教派的根本理念便是“中性”与“理性”。在这个大讲堂之中,任何思想、任何理念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或许有人会不赞同,或许有人会愤怒,但绝不会有任何人打断或是阻止别人的发言。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万圣大讲堂的大门门框上,就用古帝国语刻上了这么一行至理名言。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梅林并没有仔细思考约书亚穿成这幅模样的原因,毕竟那个时候他知晓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一些,而他要找的人也不是约书亚;这一次,当他看到约书亚的模样与坐满了人的万圣大讲堂时,他心中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正在进行乌洛波洛斯的召唤。

与上一次一样,这次也同样有不少人回头将目光投向了他,毕竟这位帝国的监察部部长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而之前他还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不是监察部的部长,而是梅林,帝国学院魔法科学生梅林。

“何事。”

约书亚还是一样地沉默寡言,梅林有的时候很想把他和兰马洛克放到同一间房间里关上一个月,看看他们俩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找对方说话。这个站在讲台之上、全身都包裹在银色铠甲之中的帝国大骑士或许是帝国里最不好打交道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话实在是太少太少,连基本的打交道的方式都没有。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约书亚轻声道:“换个地方?”

约书亚摇了摇头:“问心无愧。”

虽然在上一次世界之中,约书亚难得地说了许多的话,但显而易见,这个男人的说话方式依然与梅林所熟悉的那个约书亚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从来不会管别人是否理解了他的话语,也不会考虑自己的意思是否会引起误会。偏执,自我中心,这是这个男人最大的标签,也是他从来不会隐晦的标签。

梅林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摇了摇头,看着约书亚一字一顿地道:“乌洛波洛斯。”

银色的光辉,在约书亚的身上一闪而过。

那银色显然不是单纯的斗气光辉,约书亚不可能是一位大剑士,他是大骑士。

“我的同道们,他刚才提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名字。”

约书亚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虽然在和在座的圣言信徒们交谈,但是他的面孔却一直向着梅林,头盔之下的目光显然已经钉在了梅林的身上:“你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他的话语终于变多了一些,但还是非常简单,简单到有些没头没尾。

梅林咂了咂嘴:“涉及到一些私人问题,所以我们最好换个地方说话。”

“在这里,没人对私人问题感兴趣。”

约书亚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十字剑剑柄之上,轻声道:“但这是机密,不应该外传的机密。你不该知道这一点,至少监察部不应该这是圣言学派的秘密。”

这位狂信公果然是一个极其难以交涉的人,因为他似乎根本不打算听梅林的解释,也不想明白梅林为什么知道这一切。在他的眼里,这是机密,但是梅林知道了,那么这两条消息就足以支持他的行动与判断了。

就像杀人犯总该受到制裁,不论他是基于何等理由一般,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位狂信公或许是整个帝国最为恪守规则的那个人。

他自己的规则。

梅林忽然举起了双手,高声道:“乌洛波洛斯本身就是一场灾祸,陛下知道你的决定吗!知道你们准备在欧内斯特里召唤乌洛波洛斯吗!驱虎吞狼无疑是最糟糕的决策,如果陛下不知道这一切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你们!我是监察部的部长,整个帝国的一切应该由我来监视,并且禀报陛下!”

“你不是帝国人。”

约书亚的语气依然冷漠,但他并没有立刻出手:“我不信任你。”

梅林摊开了手:“但是陛下信任我,所以我成为了监察部部长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我不能在这里解释,我知道的一切太过惊人,只有你,身为教宗的你能够知道。”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他向着离他最近的三大院院长点了点头,旋即轻轻地举起了一只手。

下一秒,所有人的身影微微一闪,竟是齐齐诡异地消失在了原地!

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所坐的座位,以及约书亚身前的讲台和圣言书。在他一个动作之下,整个万圣大讲堂仿佛顿时被清空了一般,本来还显得颇为紧凑的讲堂在刹那间显得无比空旷,空旷到令人心中有些不安。

“说。”

约书亚没有解释,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和梅林解释这一切。

梅林左右看了看,心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就像教皇能够在刹那间将他从教堂里带到忏悔室里一样,显然,身为教宗的约书亚在这里同样有着这样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或者说在这个神秘的大讲堂里,他们就是这里的控制者与主宰者,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身处其中的人们带到任何地方。

只是约书亚表现出来的,或者说带他来的地方,显然与教皇那一次有些不同。

因为万圣大讲堂只是一间讲堂,虽然有左侧门的大书库和右侧门的生活室,但整个大讲堂的面积显然远逊于圣子学派的教堂只是在这里,本来该在右侧的生活室却到了左侧,而这里右侧的门里,那几个能够从门缝里看见的书架也证明了大书库的位置发生了变动。

这里就像是一个反面,镜子里的反面。

“我不是你们所熟悉的梅林,我是五年前的梅林。”

梅林一直认为和这些人说话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尤其是对于约书亚这种人而言。他从来不会理解别人的想法,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梅林在说话的过程中有一句半句引起了他的怀疑,那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打断梅林,并且准备出手。

所以一直以来,不论是教皇,还是约书亚,还是斯图加特,梅林在和他们交谈时,都会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自己所知的一切。

约书亚抬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头盔,那或许代表着他的敌意稍微减轻了些许他的面容有些消瘦阴沉,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师,看上去的第一眼就会让人知道这个人不好接近。

只是他虽然取下了头盔,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有些阴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梅林,像是盯着猎物的老鹰。

再一次叙述这样的故事很麻烦,但却不得不做,所幸梅林已经将自己的故事复述了不止一次,这一次他就像是酒馆里的游吟诗人一般顺畅地将整个故事复述给了约书亚听。甚至他还有空加上一些之前自己说漏的细节,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精彩几分,也更加真实几分。

约书亚的表情也并不让人意外,虽然这个男人沉默寡言、冷漠孤僻、偏执自我,但是在听到一个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时,总会免不了多出几分惊讶。尤其是当梅林提到“康斯坦丁”这个姓氏的时候,他的神色便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故事就是这样,怎么样,现在你愿意相信我吗?”

总算是讲述完一切的梅林在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每一次自己都要为了争取他们的信任而复述自己的故事,这实在是太过无可奈何了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烦躁。

约书亚沉默了许久,忽然轻轻地侧了侧头:“有点意思。”

“我还有更有意思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趁热打铁是个很好的词语,至少梅林很喜欢,所以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看着约书亚低声道:“事实上我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而古神降临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

虽然他们已经经历了一个世界的轮回,已经第二次开始这两天了,但是对于梅林而言,时间并非是这么判断的对于他而言,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一天之中,从他第一次醒来,到晚上献祭了自己,再到第二次醒来,这加在一起也并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

并且这是非常繁忙、几乎没有半点让他放松的一天。

换言之,一日之前,他还在欧内斯特里,面对着源源不绝的军士,面对着贵族骑士,面对着无面之王。

他不是这里的梅林,他是五年前的梅林,是刚刚从那场血战之中浑身浴血地走了出来的梅林。

所以当约书亚拔剑的一刹那,甚至还在拔剑之前,梅林就已经察觉到了那种淡淡的危机,然后躲开了约书亚的一剑足以斩杀他的一剑。

“我不喜欢说话。”

望着一脸诧异与不满的梅林,约书亚缓缓地摇了摇头,抬起了手中那柄比月色还要更加明亮、更加凄冷的十字长剑。

“我也不喜欢思考,思考得越多,失误就越多。”

见梅林的身边也顿时腾起了幽蓝色的魔力,这个瘦削阴沉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像是微笑,对梅林理解了自己意思的赞许而出现的微笑。

也像是冷笑,对于一位魔导师敢于向大骑士出手的不自量力而出现的冷笑。

“但在战斗中,没有人能够掩饰自己。”

“没有人,会改变自己的战斗习惯。”

他咧了咧嘴,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狰狞。

“还是用我的方式,证明你自己吧。”

Part.23 其之二 其笔不休,其故事无终

约书亚是个偏执狂,而偏执狂都是疯子就像主教,就像狄卡兰,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疯子,至少梅林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至少,约书亚还有一个他会顾虑的、或者说他会去为之考虑的东西。

帝国。

就像刚才梅林所做的那样,在他提到乌洛波洛斯的那一刻,约书亚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但他却能够让约书亚暂时地冷静下来听他说话,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监察部的部长,是帝国的国王斯图加特信任的、帝国的监察部部长。

他可以不信任梅林,可以怀疑梅林是否从别的途径知道了乌洛波洛斯的秘密,但是他不会怀疑监察部部长,因为怀疑监察部的部长,无异于是在怀疑斯图加特这或许也是威廉为什么敢直截了当地将乌洛波洛斯告诉梅林的原因,因为他很了解约书亚,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当然,如果梅林没有想起自己的这一层身份,那么就算他真的被约书亚杀死了,威廉也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那只能说明梅林的脑子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只是现在,约书亚还是拔出了自己的月光十字剑,基于某种从正常人的角度上来说简直不可理喻的理由。

他还是要和梅林战斗一场,只是他并非是想要杀死梅林,而是要抱着杀死梅林的想法与梅林战斗。

无数的幽蓝色锁链自梅林的体内顿时迸发而出,死死地钉进了大讲堂的墙壁与天花板之中。虽然约书亚只是刚刚拔出了剑,但是梅林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约书亚刚才的那一剑虽然并非全力,但是想要斩杀自己却依然是绰绰有余。换言之,现在的约书亚或许并非是在打算杀死自己,但是那份杀意却不会有任何做假的成分。只要自己有半分的松懈,或许自己就会再一次看见那一抹暗红色了。

像他所说的那样,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确定梅林的身份,只是这方式太过危险了一些。

因为他是大骑士,而梅林只是一个七阶的魔导师。

这种概念,无异于一位成年人想要确定一个婴儿的身份是否有问题,所以他决定和婴儿打一架,在打架的过程中确定婴儿的身份。

银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几乎是擦着梅林的身体轰在了墙壁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而与此同时,梅林已经扯着自己的锁链上腾了数米之高,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约书亚,怒道:“约书亚,我真的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是狂信公。”

约书亚轻轻地笑了笑,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了梅林的身后,一剑刺穿了梅林的胸膛!

咔嚓!

结晶碎裂的声音响起,梅林的身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结晶分身,在约书亚的眼前碎裂成了粉末。而在不远处的锁链之上,十余个梅林自那幽蓝色的锁链之中爬了出来,齐齐瞪着约书亚暴怒道:“该死的,狂信公就应该像个疯子一样不闻不问地就和人战斗?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时间有多么紧迫吗!”

“不知道。”

约书亚摇了摇头,忽然对着梅林抬起了一只手。刹那间,凄冷的月光自他的掌心亮起,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而被那月光所照耀到的梅林,几乎尽数在刹那间四分五裂!

只有一个梅林没有。

没有碎裂的梅林闷哼一声,整个身体被那看似轻柔的月光瞬间轰飞了出去,那些贯穿在讲堂之中的锁链也顿时化作了魔力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而在他的身体仍然在向后飞行的过程中的同时,幽蓝色的锁链再一次自他的手臂之上喷涌而出,竟是直直地袭向了约书亚!

不知道是因为被打出了火气,还是因为发现这一战的确是无可避免,梅林竟是主动向约书亚发动了攻击,以七阶魔导师的实力,向着大骑士发动了攻击!

“这是我们第一次交手。”

约书亚摇了摇头,他抬起的那一只手缓缓地换了个方向,对准了梅林向自己射来的锁链们。而就在那锁链来到他身前的一刹那,他五指张开的手猛然一握,竟是隔着数米的距离凭空将梅林的锁链捏碎成了魔力的粉末!

他看着半跪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梅林,微微摇头道:“但是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怎么没有,我能够打败主教,还能打败狄卡兰,正面击溃了无面之王的二号与拥有九阶实力的浮士德,这还不够特别吗?”梅林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似是在趁机调整自己刚才被轰飞时所留下的伤势,“虽然我还没有和大骑士交过手,但是我见过比你们更强的尤瑟夫,那家伙可比你们表现出来的力量可怕多了。”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咂了咂嘴微笑道:“而且,亲爱的约什,他可不会给我说话的时间。”

约什显然是约书亚的小名,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称呼他,所以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快。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魔力的涌动却让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将目光投向了魔力涌动的来源处于是下一秒,他甚至还没看清楚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结晶状锁链便猛然间自地面纠缠着拔地而起,顿时吞没了他的身体!

因为地面之上,几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幽蓝色锁链,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正好囊括住了约书亚所在的位置。

不,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而是从一开始,这几根锁链就没有消失。

从一开始,梅林洒出那铺天盖地的锁链为自己制造了作战的地形时,这几根锁链就已经钉在这里了。而在那之后,约书亚用月光轰碎了他能够看见的那些锁链,但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这几根。

而就在刚才,梅林释放出的、被约书亚轻而易举地摧毁掉了的锁链,恰好转化成了魔力,为这个地面上静止的魔法阵输送进去了魔力,与一只手按在地面之上的梅林一道催发了这个魔法阵!

虽然约书亚的身体已经被锁链所吞噬,但是梅林的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约书亚毕竟是大骑士,如果大骑士在自己的暗算之下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战败,那么梅林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去争一争大陆第一强者的称号就像刚才那个婴儿与成人的比喻一样,两者之间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婴儿的拳头,可无法对成年人造成任何的伤害。

“尊敬的狂信公阁下,冒昧问一句,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魔力与锁链依然在沸腾,但是那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些,长到梅林都觉得有些寂寞,所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你就是这样打赢他们的?”

既然连呆在魔法阵里的人都这么悠闲地说话了,那么梅林认为自己好像没有继续催动魔法阵的理由了。这么做很蠢,就像是你一拳打在别人背上,别人却觉得你像是在给他捶背一样,都是一种自讨没趣的做法。

所以梅林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切断了魔力的供应。他看着从渐渐衰弱下去的魔法阵之中露出身形的约书亚,叹了口气道:“您总不会也和齐格飞一样,认为这种战斗方式不对吧?”

“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才是战斗。”

约书亚一步走出了魔法阵之中,他的盔甲依然锃亮,仿佛梅林的魔法连他的身体都未曾触碰到一般:“战斗的本质是为了胜利,而不是荣誉没有生死相搏的战斗只能被称之为表演,而既然涉及生死,那么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梅林笑了笑:“这么看来,您和我的看法一致。”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再一次抬起了剑来。

于是梅林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们还有必要打下去吗?难道您一定要和我打个生死?”

“本来我不打算这么做。”约书亚认真地看着梅林,“但你刚才对我非常不尊重。”

梅林眨了眨眼:“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狂信公阁下,您既然在和他交涉,那么您就一定要能够忍受他这张足以把人气活的嘴虽然在我的记忆之中,这样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忽然间,一个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梅林并不陌生,他确定自己听到过这个声音,但是刹那间,他忽然有些不太记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但他记得这种说话方式,这种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与饱满情感的说话方式,这种说话方式并不常见,因为只有戏剧演员才会用这种有些夸张的语气念出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台词。

他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一个穿着极其花哨的中年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的左手上放着一本大书,而右手手中握着一根沾有墨水的鹅毛笔。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笑意,而除了那双深邃的眼睛以外,或许最容易让人记住他的,便是他那两撇修剪得极其精致、精致到几乎对称的胡须。

“开演之刻已至。”

中年人顿了顿,忽然看着梅林笑了起来:“只是我们的主角,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Part.24 其之二 图腾

“这果然是个非常难以置信的故事,但是我很喜欢。”

莎士比亚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梅林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的。这个大陆上最著名的吟游诗人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岁月的侵扰,至少他现在的模样和之前梅林在尼德兰里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依然是那身花花绿绿的大袍子,以及那本永远没有字迹的大书和沾有墨水的羽毛笔。他的声音也依然充满了张力,那种夸张的语气梅林认为应该只有莱昂纳多会喜欢,至少梅林自己听着只会觉得想笑。

可惜他现在实在是笑不出来,虽然他有空重新复述一遍自己的故事,但是这并不代表那柄月光十字剑已经停止了对他的攻击。

“莎士比亚,你能不能让这个神经病赶紧住手!?”

地面上的结晶让梅林顿时滑出去了数米之远,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约书亚斩来的剑光。他根本来不及多做什么,直接抬头瞪着莎士比亚怒吼道。

这位大骑士显然并没有全力以赴,他就像是在猫捉耗子一般,不断地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手中的十字剑斩向梅林,那动作很大,大到留给了梅林足够的反应时间去躲避躲闪但如果梅林不躲闪,那么他一定会死在那柄剑下,看看地上那一道道令人心中发寒的剑痕就知道了。

莎士比亚摊开了手,他一直站在一根立柱旁:“你为什么不让他住手呢?”

梅林一跃而起,抓着一根突然出现的锁链飞到了墙上:“你看他想会听我话的人吗!”

“那不就对了,为什么你会认为他就会听我的话呢?”

莎士比亚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梅林,祸从口出,自己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可是听到你刚才用一个颇为不尊敬的称呼称呼我们的狂信公了。”

这家伙在报复自己。

梅林咬了咬牙,再一次荡着锁链溜出了约书亚的剑下。

莎士比亚是个记仇的人,这一点梅林非常清楚,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家伙似乎连五年前自己揍了他一拳的仇也打算报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仇或许还真的只能从自己身上报,因为这个世界的梅林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那个梅林也已经不再是那个还能够像这样互相捉弄的朋友了。

莎士比亚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孤身一人在大陆上四处云游而从来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原因。

“我刚才听到了。”

挂在锁链上的梅林等了许久都没有再等到约书亚的攻击,反而是等来了约书亚冷冷的声音:“你刚才说,我们的时间不多。”

约书亚总算是停止了那猫捉耗子一般的攻击,这让梅林松了一大口气。这家伙身为大骑士,对于梅林的实力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他再继续保持着刚才那样的攻击频率,那么只要再过个一分钟,梅林就会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出现失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真的有可能死在自己的剑下了。

虽然约书亚停了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梅林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羞辱了。

被羞辱是小事,梅林的脸皮一直很厚,更何况自己刚才喊了一声约什,用这种名字称呼一位并不太熟悉的大骑士还能不死简直可以被载入史册。所以梅林立刻露出了笑容,笑嘻嘻地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苦笑道:“您没有听错,事实上”

嗡!

剑光再一次一闪而过,于是刚刚落地的梅林又回到了天花板上。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约书亚,气急败坏地道:“这是什么道理?大骑士也玩阴的?”

约书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让你下来。”

“”

梅林咂了咂嘴,若无其事地看着莎士比亚低声道:“出于某种途径,我得知了古神降临的确切时间,也得知了追圣所圣言学派的底牌是乌洛波洛斯别这样看着我,教宗阁下,如果我要再给你们复述一遍我得知这一切的途径,那会显得非常麻烦。”

莎士比亚轻轻地咳了咳:“狂信公,他的确是梅林没有错,虽然他刚才所说的自己的来历非常令人难以置信。就我个人看来,我们先让他说下去也无妨,毕竟仅仅是‘梅林’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我们为了他付出足够的时间了。”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梅林皱眉道:“什么时候?”

约书亚这种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愣住,幸好梅林的反应够快。他看着自己下方的约书亚,叹息道:“明日,明日太阳消失的一刹那,古神就会来到这个世界那和大星官给出的时间截然不同,但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

“明日?”

莎士比亚的脸色微微一白:“梅林,有的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意味着什么吗?在尼德兰的那场会议里,你们推断时间应该还有个几年;而大星官给出的具体时间,可是还要在半年之后,你这么突然跳出来告诉我们明天古神就会降临,你认为我们有相信你的理由吗?”

“我很想花上大量的时间为你们讲述一下我的经历,但是我们的确是没有时间了。”

梅林叹了口气,脸色愈发苦涩:“如果你们有兴趣坐在这里听我讲上半个钟头,那或许我可以将我所经历的一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你们。但我们现在剩下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一些,如果两位实在不愿意相信,那我也只能先行离去,去找教皇阁下和陛下他们,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找到乌洛波洛斯以外的手段抵抗外神。”

约书亚和莎士比亚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回过了头,盯着梅林缓缓地道:“对于乌洛波洛斯,你了解多少?”

这是突破性的进展,因为约书亚的这句话,无异于在告诉梅林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梅林也很干脆利落地摊开了手,快速地道:“威廉告诉了我一切。”

“我猜也是,那孩子离开这里,就是因为他对于衔尾蛇有充足的了解乌洛波洛斯实在是太过不确定,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是一柄双刃剑。”

约书亚微微顿了顿,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但是就目前而言,我们想到的一切办法,都是双刃剑。只不过乌洛波洛斯相对而言要更加麻烦一些,因为它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充斥着不可控所以陛下交给我们了一件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莎士比亚会在这里的原因。”

梅林眨了眨眼:“一件东西?”

“一件能够控制住,或者说能够限制住乌洛波洛斯的东西。”

莎士比亚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至少传说之中是这样的。”

梅林挠了挠头,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传说?”

“是的,传说。”约书亚看着梅林,神色同样平静,“我们只能相信传说,也只能依靠传说古神降临,本身也只是一个传说,只是这个传说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而已。”

梅林摊开了手,叹息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传说让你们对它赋予了这样的希望?恕我直言,传说很多都难以变成现实,尤其是【控制乌洛波洛斯】这种从理论上就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如果每一个传说都能够实现,我相信弗拉德传说里的众星神殿才是我们最大的底牌,因为在他们的传说里,那位主神奥丁可比什么外神要可怕多了。”

“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能够限制住衔尾蛇的手段。”莎士比亚听完了梅林的一大通牢骚,终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虽然是在传说之中,但是那个传说并非完全无迹可寻,甚至直到现在人们都还可以寻找到那个年代的文物也正是那些古物,让我们多多少少推测出了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手段。”

梅林皱紧了眉头:“那个时代?”

“那个时代当然是神代。”

莎士比亚缓缓地笑了起来:“所谓的手段,就是图腾神代部落的图腾。”

Part.25 其之二 同样的目的地不代表同样的目的

梅林独自穿行在黑暗的地下河道之中,四周回荡着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图腾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至少迄今为止,这种力量只出现在过数千年前的那个时代,而从古帝国至今的历史之中来看,这种被称之为图腾的东西从来没有真正的出现过这是个传说,但却并非无迹可寻的传说。”

“当然,就算所谓的图腾并非虚假的传说,我们想要利用它也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数千年的时间之中,研究过图腾的人不计其数,其中甚至不乏大魔导师和大骑士,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所以纵使我们手上有着比他们更加详尽的资料与更加清晰的图腾本体,要重现图腾的力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的,图腾本身,应该是信仰的力量,那和亚提拉大草原上的萨满祭祀们的力量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惜本质却又似乎完全不同,因为他们的研究同样失败了。”

“【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这是我们手中这枚图腾的信仰原型。这个名字并不算少见,部落时期的许多部落所崇拜的都是这位羽蛇神,因此留下来的文献里也有对它的记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依靠我们手中的所有资料,参透图腾,并且掌握图腾。”

“我们要‘赋予’乌洛波洛斯【羽蛇神】的特质,用崇拜的力量来牵制它。”

地面上跑过去了一只老鼠,那让梅林忍不住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因为他忽然想起了王城大战之中的二号。

莎士比亚的说法非常缥缈虚幻,但是却并非全无道理至少梅林从单纯的魔法理论之中无法找出支持莎士比亚论点的依据。崇拜和信仰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或许教皇他们对这一点更加了解一些,但是显然,如果教皇真的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那么约书亚和莎士比亚应该早就登门拜访他们的邻居了才对。

虚无缥缈的地方还不止如此,更加让梅林无法理解的是莎士比亚的研究方向。

“不是能量,不是魔法斗气圣光王器能量之类的问题。”

莎士比亚的语气是如此坚定,坚定到就算现在梅林已经离开了追圣所,他的声音似乎依然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不论是图腾,还是上古的文献,都和那些毫无关系部落时代可没有魔法,只有单纯的斗气而已,魔法是精灵族传授给人类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参悟图腾的方法从来都不是从能量形式上参透,而是更加形而上的方式。”

“这就像是找了几位将军去研究荷马史诗一样,他们只会研究出特洛伊的战争局势到底如何,但永远也不知道这本史诗到底描绘了一个多么宏大的故事一样。”

“我们要从‘艺术’的角度去研究图腾,研究文献,研究刻印图腾的一切。”

“为此,我们需要更多的艺术人才。”

最后那句话不是回忆,是梅林在黑暗之中的喃喃自语。

他有些恼火地一脚踢开了一块碎石,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艺术人才他当然认识,而且认识的还不止一个,不论是拉斐尔还是莱昂纳多都堪称举世无双的画家但莎士比亚的意思是“越多越好”,最好能够堆满整个追圣所,所以他才被迫出现在了这里,准备去找那个脾气火爆至极的、不知道现在是兔子还是人的老雕刻家。

米开朗基罗,在王城大战之中虽然保持中立、但多少也给了他们一些帮助的米开朗基罗。

那同样是个不好打交道的家伙,这或许便是为什么梅林现在有些烦躁的原因。许多艺术家都是偏执狂,虽然莎士比亚和莱昂纳多以及拉斐尔似乎非常平易近人,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展露出自己的另一面罢了而米开朗基罗不同,在梅林的记忆里,那个暴躁的老人似乎随时随地都想让自己帮他去雕雕塑,并且随时随地都想把人做成雕塑。

这不是一件好差事,但是这似乎是只有他能做的差事。

因为只有他认识米开朗基罗,并且只有他知道这个老人现在身在何方。

地下河道的模样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每一次来到这里,梅林的心中都忍不住会生出几分嗟叹从那一次的主教事件开始,欧内斯特之下这错综复杂的地下河道就仿佛一直和事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梅林觉得如果以后自己再遇到什么事,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调查就直接往地下河道一钻,总能够弄到些什么证据与情报出来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地下河道里很安静,只有水流的声音在黑暗之中萦绕。

梅林忽然抽了抽鼻子他的鼻子很灵,一向很灵,至少五年后的现在依然如此。

所以他很清晰地嗅到了地下河道本来该有的那股恶臭,以及一股非常奇特的味道。

花香、松油、金属特有的气味、以及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味。

王女殿下今日向夫人请了一天的假,她去罪业之城找黑暗王庭的小王女玩了。虽然那里有些不太安全,但有帕西瓦尔卿与特里斯坦卿相伴,殿下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句话,梅林并没有忘记。

这句话出自贝狄威尔之口,那是上一次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发生在他第一次去见威廉的时候。

换言之,此时此刻,如果自己要去罪业之城,那么自己会见到的不止是现在还叫菲奥娜的让娜,还有雅莎在那个世界里,已经彻底地蜕变的雅莎。

只是在这里,显然她依然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帝国三王女。

梅林叹了口气,忽然抬起了手,将手中的繁荣之貌高高地举了起来。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微至极的响动,只是那响动立刻被水流声淹没了过去。但那样也已经足够了,至少对于梅林而言已经够了虽然他根本不打算做任何事情,但是对于特里斯坦和帕西瓦尔而言,一位魔法师摆出了攻击姿态,那么他们就应该以条件反射一般的速度将自己的主人拱卫在身后。

显而易见,刚才某位骑士下意识地条件反射了一下。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又弄了些什么陷阱,但是我知道,”梅林手中的繁荣之貌上骤然亮起了湛蓝的光芒,照亮了他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庞,“你们如果再不出来,我就要让这里的污水倒灌回去了。”

Part.26 其之二 时间的力量超乎想象

安眠酒馆,依然是熟悉的安眠酒馆。

同一张桌子上坐了四个人,只是现在坐在这里的四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四个了乌瑟纳尔正在王城里老老实实地扮演三王子的角色,安德烈被本来的梅林外派到了欧内斯特之外执行任务,而齐格飞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也完全可以用物是人非来形容。

至少这一次,梅林已经没有心情再随着酒馆里的音乐再一次高唱那首“少女邦妮”。

“老师,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坐在梅林对面的雅莎已经不再是梅林印象之中那个有些假小子的小小少女了,现在的她和本来世界的齐格飞他们差不多一般年纪,而十九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年轻人最朝气蓬勃、最异想天开的时候,也往往是最难缠的时候。至少梅林觉得自己见过的那些年轻人包括齐格飞、浮士德、小桑威奇、亨利摩根、斯门德斯等那些年轻人之中就没有一个不是胆大包天且异想天开的,从那时自己打算孤身潜入议会塔地底时所有人居然全部赞成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些年轻人们的大胆与疯狂。

她的模样变化也实在是有些大,虽然那变化并没有大到让梅林直接认不出来,但是她现在的身材已经足以称得上是高挑纤细,只比梅林矮上半个头的身高证明了这位帝国小王女良好地继承了多伦斯家族那身材高大的血统。而她的模样也证明了什么叫做“未来的帝国明珠”,这个称号过去属于伊格莱茵夫人,现在属于桂妮薇尔,但未来必将属于梅林眼前这个几乎让整个安眠酒馆的男人都移不开目光的少女纵使她是王女,这样的目光对她而言堪称亵渎,人们也不愿移开目光。

雅莎的左侧、也就是梅林的右侧,坐着一个同样身材高挑、但神色却有些局促不安的灰发少女,那显然是依然被称之为菲奥娜的让娜。现在的菲奥娜与过去也同样有些变化,但那样的变化梅林却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因为过去的菲奥娜不会顾及他的身份与地位,而当她蜕变为了让娜之后,那种毫无意义的顾虑更是被她抛诸脑后;但现在,他眼前的菲奥娜依然是那个被黑暗王庭捧在手心里的小王女,她的成长让她没有了过去的率性与天真,所以当监察部的部长坐在她的眼前时,她只能看到监察部的部长,而看不到那个五年前彼此之间就已经熟识、并且以朋友相称的银发精灵。

她比雅莎要大两岁,两者之间的关系很好;但是面对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帝国新晋监察部部长,这位黑暗王庭的小王女却显得是那样的紧张不安。

而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那个长发骑士就显然没什么变化了,一头长发的特里斯坦脸上永远带着忧郁的微笑,他的竖琴就放在自己的身边,而背后背着的巨大口袋里显然就装着他那数十柄琴剑。此时此刻,他正将目光投向酒馆中央那个轻抚竖琴轻声歌唱的少女,而那名少女也注意到了这位英俊的骑士正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因此脸色一直有些羞红但是梅林敢出一百个金币打赌,特里斯坦的目光绝对不是投向那位少女的,如果他在看那位少女,他的目光也不会如此深情。他深情的对象是少女手中的竖琴,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起身上台代替那位少女演奏竖琴了,只是迫于压力不敢这么做而已。

不在这里的那位骑士是帕西瓦尔,他此刻正守在门外,梅林能够从门内看见酒馆外的帕西瓦尔正低着头一脸沮丧地嘟囔着什么虽然帕西瓦尔看上去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但是现在他的年纪应该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因此美酒对他的诱惑并不算低。之所以他会在门外,是因为刚才发出声响的就是他。

“我本来是来这里找人的,但是没想到我一来你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梅林咧了咧嘴,脸上的笑容算不上和善:“我亲爱的学生,刚才那个陷阱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老师,菲奥娜很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我就显露了一下身手。”雅莎回答之前明显顿了顿,那停顿的动机非常值得怀疑,“不过我的陷阱果然对老师毫无意义,以老师的慧眼,一眼就能看穿我们的雕虫小技。”

梅林翻了个白眼,冷笑道:“雅莎,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没有发现那个陷阱,我发现的是你们。也幸好我发现了你们,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够看穿那个陷阱。那陷阱掩饰得极好,这一点我要表扬你;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落穴陷阱之下会有那么多寒光闪闪的铁矛,并且矛上还淬了毒?”

他微微顿了顿,用讥讽的目光看着雅莎:“什么时候,你们的陷阱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级别了?是不是打算让每一个中了陷阱的人都有去无回?”

“老师,您想得太过分了。”

雅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站起了身走到了梅林身后,讨好卖乖一般地为他锤起了背:“那陷阱不是我们做的,我只是改动了一下而已您走的是王城之下的地下河道,而王城之下的地下河道里本来就有无数的陷阱,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那是本来就存在于那里的陷阱,我们只是利用了一下而已。”

“别锤了,我还没特里斯坦的年纪大,用不着别人给我捶背。”梅林有些没好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虽然他刚才提到“年纪”的时候微微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有些心虚。

雅莎立刻回到了位置上,笑嘻嘻一言不发地举起了眼前的银杯喝了一口。一旁的菲奥娜也连忙端起了杯子,一言不发地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让我是说,菲奥娜。”

梅林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女:“你也不劝劝她,这孩子异想天开起来可是不计后果的。幸好这一次来的人是我,如果换成别人,这个陷阱恐怕就真的要起效了,那后果你们想过吗?”

“我想过了,老师。”

眼见自己的朋友脸色有些发白,雅莎抢先一步举起了手:“会来到王城河道的都不会是普通人,而这样的陷阱对于实力强大的骑士与魔导师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物罢了。”

“没让你说话。”

梅林瞪了笑嘻嘻地闭上了嘴的雅莎一眼,回头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菲奥娜,张了张嘴终于叹了口气,选择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说起来,我很早以前就问过你,你真的不打算去地面生活吗?”

雅莎看着梅林,目光中露出了忽然一丝诧异:“咦,您难道不知道吗?菲奥娜已经成为了帝国学院的学生,明年您和她就是同一个学院毕业的校友了我记得我告诉过您才对啊?”

梅林眯了眯眼,苦笑道:“我想起来了抱歉,监察部的事情有点多。”

他当然不知道,知道的人是过去的梅林,是本来属于这个世界的梅林。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雅莎他们自己的身份,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他可以告诉斯图加特他们,可以告诉约书亚,甚至可以告诉乌瑟纳尔,但是对于雅莎这些年轻人而言,这一切和他们并无关系,他们也不需要现在就开始思考世界与自己的关系。

他沉默着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微笑着向菲奥娜举了举杯,然后默默地一饮而尽。

菲奥娜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但梅林并没有开口安慰或是劝解,因为如果他那样做,只会让他们之间显得更加陌生、更像是上下级或是长晚辈。只是他忽然有些惘然,因为他突然回忆起了那个虽然比眼前的菲奥娜小五岁、但是却坚定地在所有人面前举起了王庭大旗的女孩。

那个成为了黑暗圣女的坚定少女。

梅林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少女,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虽然这里的她没能完成那一次蜕变,但是至少她依然能够过得很开心、并且无忧无虑地继续生活下去。

而不是像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被迫挥动了手中的大旗,以自己低微的实力催动着帝国的石像鬼,为了帝国、罪业之城、黑暗王庭、以及康斯坦丁而战。

对于一位少女而言,那太过残酷。

“老师,您还是没说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梅林没说话,菲奥娜不敢说话,而特里斯坦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所以雅莎又一次开口了。

梅林咂了咂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上的微笑又一次浮现了出来。他一面给自己倒着酒,一面看着菲奥娜微笑道:“我要找个人,而那个人据我所知就在罪业之城。”

菲奥娜愣了愣,小声地道:“您您要找的是谁?如果他在罪业之城里的话,我们很容易就能把他找出来。”

“噢,这个消息是我一位朋友告诉我的,只是他今天有些事没有来,而且我很着急,所以没有时间带着他一起来。”

梅林拍了拍手,微笑道:“莱昂纳多告诉过我,米开朗基罗阁下就在罪业之城,他说这件事只有其实他知道,然后他却告诉了我嘲讽莱昂纳多的话我们等会儿再说,菲奥娜,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吗?”

菲奥娜又一次愣住了,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些为难地道:“达芬奇阁下说得没有错,米开朗基罗先生的确过去住在罪业之城里。这其实不算什么秘密,知道他在这里的人有许多,只是如果他不想见别人,谁也见不到他罢了。”

“虽然我很想趁机卖弄一番自己的口才到底有多么优秀,但是,”梅林皱了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了菲奥娜话语之中的问题,“过去?为什么是过去住在罪业之城里?”

“因为那位先生已经去世了。”

菲奥娜苦笑着叹了口气:“尤瑟夫前部长阁下去世的第二天,米开朗基罗先生兴高采烈地庆祝了一番,甚至还久违地喝了几瓶烈酒然后没过几天,他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Part.27 其之二 艺术与美学的行家

米开朗基罗去世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梅林感到太过惊讶,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据他所知,那位老人和前代的教皇是同时代的人物,而现在的教皇都已经年近七十了,这位大陆闻名的雕塑家如果还活着的话,此刻只怕已经有了九十岁他不是大魔导师,他的寿命并不比普通人长多少,尤其是他的后半生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罪业之城里没日没夜地雕刻的情况下。

但如果要说完全没有任何惊讶之情,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有留下什么学生之类的吗?”

此刻去缅怀米开朗基罗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梅林也只能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看着菲奥娜皱着眉头继续问道。

菲奥娜的脸色有些无奈,她总算是找回了几分以前和梅林交谈时的样子,只不过虽然她的言词流利了不少,但那语气之中的尊敬或是敬畏却依然存在:“那得看您要做些什么了,您或许也知道,米开朗基罗阁下在这里收了一些‘学生’,那些学生大都是想要不自量力地闯进他的雕刻室盗去雕塑的人,只是最后都被那位阁下制服,并且有一部分被迫成为了他的学生不过说实话,成为那位阁下的学生对于这里的盗匪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米开朗基罗阁下非常富裕,至少他们不必在为了一口吃食出去打生打死,只要作业完成得优秀,他们就能够得到足够的零用钱。”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据我所知,盗匪们一旦拿到了钱,会在三天之内用到只剩几个铜板。”

“那是盗匪,而不是米开朗基罗阁下的学生。”菲奥娜苦笑道,“那位阁下的学生,拿到钱只会想喝上两杯美酒,然后好好地泡一个澡,最后再痛快地睡上一觉,否则第二天来叫他们起床的就不再是那位阁下的侍从,而是五米高的石雕像了。”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道:“你想说明的显然不会是他的学生有多么勤奋。”

“是的,阁下,所以我才问您找那位阁下要做些什么。”

菲奥娜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叹息道:“如果您只是需要许多人为您雕刻,或者您需要一座多少拿得出手的雕塑,那这并不算一件难事米开朗基罗阁下也有那么几位比较杰出的学生,甚至还有人特地抱着学习的目的来到这里,因此如果您只是想要找到一位优秀的雕刻家的话,这件事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

梅林的脸色微微一凝:“但如果我要找一个继承了米开朗基罗的技术的雕刻家,那就是难上加难?”

“难如登天。”

菲奥娜苦笑着纠正了梅林的说法,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爱莫能助:“因为那毕竟是米开朗基罗,别说继承,就连模仿都很困难。您要找的是雕刻界的大魔导师,而这里却只有魔导师。”

梅林沉默地看着自己的酒杯,旋即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麻烦了。

按照莎士比亚的说法,他至少需要连他在内的四位大艺术家一起进行研究,或许才能堪堪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完成对于羽蛇神图腾的解读。但现在,能够找到的只有莱昂纳多以及勉强能算半个的教皇与约书亚,毕竟这两位在解读教义的领域内堪称宗师;而剩下的那个人选就变得少之又少了,拉斐尔一向神出鬼没,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而米开朗基罗却又已经故去,只留下了几个相对优秀的学生,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继承他的一切。

“米开朗基罗,莱昂纳多,拉斐尔桑西,莎士比亚。”

梅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雅莎低声道:“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作家,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雅莎愣了愣,试探地道:“但丁?荷马?”

梅林摇了摇头:“那两位我只能去尼夫海姆找,我是说现在在世的。”

雅莎咳了咳:“老师,您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我有没有能够与大骑士比肩的骑士,这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个假命题我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您给出来的这几位都太过有名,莱昂纳多阁下靠着一幅画就让弗拉德的宫廷画师折断了自己的笔,拉斐尔阁下前两年在尼德兰议会塔里完成的那幅巨幅壁画堪称旷古绝今,米开朗基罗阁下更是不用多说,至于莎士比亚阁下”

雅莎撇了撇嘴,笑容有些无奈:“大剧院从修建完毕至今足有两百年的时光,而这两百年内前十位最卖座的戏剧,全部出自莎翁之手。”

梅林闭上了眼睛,揉着太阳穴低声道:“再想想,再想想,这很重要如果实在想不到,那么略逊他们一筹的也行。只要是有资格和他们对话的画家、雕刻家、作家之类的,我现在都很需要。”

“阁下,我有个问题。”

一个男声慢慢地响了起来,由于这个声音的主人一直都没有加入对话,所以他开口的一刹那,连梅林都忍不住睁开了眼将目光投向了他特里斯坦抚摸着自己的竖琴,微笑着看着梅林道:“如果您需要的是艺术家,那么在您的眼前,就有一位。”

梅林摇了摇头:“不是这种艺术。”

特里斯坦微微蹙眉,他很少露出这样不满的表情:“阁下,您这是在侮辱音乐难道您认为,音乐的艺术价值不如绘画和雕刻?”

“我需要那些大艺术家来帮我解读一份文献,一份关于远古的文献。”

梅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特里斯坦苦笑道:“这份远古的文献之中包含图画、雕刻、以及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辨识的文字。换言之,我需要这些领域的行家,并且不是普通的行家,只有他们才能解读我们手中的资料。”

特里斯坦愣了愣,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这么说来,您需要的不是大艺术家。”

“也可以这么说。”

梅林耸了耸肩:“我需要的是艺术造诣极高的人,但是通常来说,这样的人都是大艺术家,因为如果他们没有那样的天赋与学识,是无法完成那样的杰作的。”

特里斯坦笑得更加开心了,他神神秘秘地举起了一根手指,在自己的眼前轻轻晃了晃:“我明白了,您不是艺术家。”

梅林有些恼火地翻了个白眼:“我是个战斗艺术家,并且如果你再不一次性把话说完的话,我就会让你领会一下这一点。”

特里斯坦咳了咳,看着雅莎与菲奥娜低声笑道:“两位小姐,梅林阁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两位应该都能够想到那位先生我尊敬的监察部部长阁下,请您先放下手中的酒瓶。”

他看着抄起酒瓶站起了身来的梅林,苦笑道:“米开朗基罗阁下有一位朋友,就住在欧内斯特里。那位阁下擅长雕塑、绘画、建筑,虽然没有达到这几位那么顶尖,但却也算是优秀但他最擅长的却并非艺术,或者说他的成就至少现在还比不上那几位。”

“瓦萨里,住在百花街最喧嚣处的‘天鹅剧场’顶层的瓦萨里。”特里斯坦微微顿了顿,“天鹅公爵的门客,我们将其称之为【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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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8 其之二 百花和天鹅

一个人进入地下河道,爬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人,这种画面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梅林是第一个从出口爬出来的,这一次他们选择的出口是罪业之城的常规出口,也就是那个与法师塔相连的出口毕竟罪业之城里会出售大量正常途径无法获取的魔法材料,而这种难以获得的原材料可以从罪业之城的盗匪或是小偷的手中弄到手,虽然价格会比较不菲,但对于魔法师老爷们而言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换做几天之前,梅林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看到这样的法师塔,毕竟在自己的世界里,法师塔已经背叛了帝国。如果那一战最后的胜利者是法师塔,那么梅林显然是不会有再来到法师塔的机会的;而如果胜利者是梅林一方,那么法师塔也一定会被夷为平地,同样不会有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机会。

至少不论如何,法师塔里这种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景象本来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距离百花街最近的出口就是法师塔,我们只能从这里出发。”

特里斯坦是第二个爬出来的,他蹲在出口前,抓住了正在向上爬的雅莎的手:“百花街是少有的没有出口的重要区域,因为百花街那里聚集的商贩实在是太多了,而商贩与盗匪本就水火不容当年百花街的商人协会特地聚集在一起,将所有有可能成为罪业之城出入口的通道全部用水泥砖瓦封死了。”

雅莎跳到了地面之上,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可是百花街里到底还有没有剩下的出入口就无从知晓了,商人逐利,总有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为罪业之城开放通道的。”

最后一个离开通道的是帕西瓦尔,他的模样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胆怯羞涩的孩子,只是梅林在王城大战里已经见识过了他红着眼睛挥舞大锤像野兽一样厮杀的模样,所以也很清楚这位看上去非常好欺负的骑士到底有多强。

法师塔里依然聚集着各种各样的魔法师与学徒,那些单从外表上来说和人类毫无区别的小妖精们也依然穿梭在人群之间,兜售着自己手中的商品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和谐了一些,和谐到梅林甚至觉得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他的心底里,依然充斥着王城高墙之下的血肉模糊。

时间对于梅林而言实在是太过宝贵,虽然雅莎还打算在法师塔内逛一逛,然而梅林离开的决心实在是太过坚定,雅莎也只能作罢一行四人刚刚离开法师塔,雅莎便不知从哪里唤来了一架显然是出自于王城之内的豪华马车,由帕西瓦尔驾车径直赶往了百花街。

百花街到底是百花街,这里的变化之大甚至让梅林都有些认不出来。

王城内的变化并不大,因为那里毕竟是王城,不论是城堡、庄园还是塔楼碉堡都不可能在五年之内有着太大的变化;但百花街就不同了,这里毕竟是欧内斯特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在这条街道之上,每天都有着开不下去的店铺倒闭,也每天都有着生意火爆的商铺吞并周围的店面,这里俨然就是另一片战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当然,战场不战场的和梅林自己毫无关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百花街最中心的那座最大的建筑,天鹅公爵名下的天鹅剧场。

“说实话,我其实很好奇天鹅公爵的想法。”

梅林抱着自己的繁荣之貌抬头仰望着整座大剧院,摇头叹息道:“天鹅公爵是一位将军,更是三大骑士团之一的天鹅骑士团骑士长,为什么会斥巨资修建这样一座大剧院?那似乎和将军的爱好有些不太相符,如果这里是一间角斗场,或许我会更加能够理解一些。”

“老师,您难道不知道这家大剧院在谁的名下吗?”

雅莎睁大了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梅林:“以您和她过去的关系,我以为您本来应该非常了解这一点的。”

梅林咂了咂嘴,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影子:“维多利亚?”

“您没有猜错,这里是维多利亚小姐一手建立的。”

帕西瓦尔并没有跟着两人一道来到大剧院的门前,他需要将马车停在指定的区域,因此现在跟在两人身边的只有特里斯坦:“您从弗拉德夺得奥多罗大赛冠军归来之后不久,维多利亚小姐就在这里建立起了天鹅剧院。这家剧院虽然迄今为止只有不到五年的历史,但是俨然已经有了能够与帝国大剧院争锋的气势,因为这里的设施与装潢都要更胜一筹,再加上天鹅公爵给予了他的独女巨大的支持,许多剧作家、音乐家以及画家都被他招揽为了门客,在天鹅剧院的上层区进行自己的创作为了这事,负责帝国大剧院的亚鲁卡伯爵没少向我们诉苦,他这两年的收入已经越来越少了。”

“所以平日里,维多利亚都呆在这里吗?”

梅林挠了挠头,心中有些不安。

特里斯坦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过去是这样的,只是最近维多利亚小姐正在法师塔深造,或许没有时间来这里与您切磋?”

梅林长舒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我们赶紧去找那位美学家瓦利萨吧,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他的帮助,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又实在是有些不够。”

天鹅剧场的装潢果然相当精致,而维多利亚也确实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这里的装潢处处充斥着大贵族才能具备的那种高雅,那不是暴发户的金碧辉煌,而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富丽堂皇至少梅林现在踩着的这块楼梯上的地毯就相当不错,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王城工匠们的杰作。而头顶上那盏照亮了整个大厅的水晶灯也显然不是普通的东西,那光芒实在是太过明亮了些,并且设计也太过精致了些,梅林很怀疑这盏水晶灯是出自于地精研究院之手。

如果换个时间的话,他会饶有兴趣地仔细欣赏这里的一切,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更没有那个时间。

距离古神降临,只剩下大概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他现在浪费的每一秒,都是对一切的不负责纵使他能够借助尤瑟夫带给他的“特权”让他不断地回到这一天的开始,他也不愿意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

楼梯并不算太长,或者说连接下层区和上层区的楼梯并不长,至少梅林他们很快便来到了由两名骑士把守着的上层区大门前这两名骑士显然也不是普通的骑士,他们身上的穿着非常精致,以至于梅林很怀疑那一身华丽非凡的铠甲是否真的能够起到保护作用。当然,或许这两名骑士本来也只是在这里用作摆设的,毕竟没有人敢在天鹅公爵的剧院里闹事,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既然没有出手战斗的必要,那么美观程度显然就变成了他们最需要考虑的东西。维多利亚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两位骑士不但生得英俊非凡,他们身上的气质也证明了他们绝非普通的武者,而是接受过优秀的教育、对艺术有着基本鉴赏能力的贵族。

“特里斯坦卿?您怎么来了?”

虽然都是骑士,但显然特里斯坦的地位还是要比他们高出太多太多了。那两名骑士显然也认识特里斯坦,毕竟后者也是帝都内最著名的音乐家之一,与上层区的许多人都极其熟识。因此当特里斯坦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两名骑士顿时打直了身子,向着特里斯坦行了一个骑士礼。

“不好意思,两位,”特里斯坦微笑着行了一个骑士礼,“我们找瓦利萨阁下有一些私事。”

两名骑士对视了一眼,左方略高一些的金发骑士摇头道:“特里斯坦卿,您或许不知道,瓦利萨阁下今日清晨才刚刚自百花街宿醉归来,归来时特地告知我们不论是谁来了都说他不在。虽然身为骑士,我不能欺骗诸位,但瓦利萨阁下的意思很明确他今天不愿见人。”

特里斯坦微微皱了皱眉:“我们有很急的事情。”

右方的略矮一些的短卷发骑士叹息道:“如果您需要他的帮助,或者想让那位阁下做些什么,我建议还是明天再来比较好那位阁下的脾气一直都不算太好,或者说一直都有些古怪,这里的艺术家都有那样的通病。”

梅林抿了抿嘴,微笑道:“倔强?”

“是的,如果您不由着他的性子来,他绝对不会配合。”金发骑士苦笑着将目光投向了特里斯坦的身后,“请问,阁下是”

他忽然闭上了嘴,光洁的额头上在刹那间渗出了汗水。

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那双尖尖的耳朵也很难被人模仿,尤其是他脸上那种人们口中传言的“如同剧毒一般温柔而恶毒的笑容”金发骑士以前对这种像是戏剧一般的形容方式嗤之以鼻,现在才发现这种形容好像非常贴切。

“我是谁?”

梅林微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金发骑士与短卷发骑士以最快的速度点了点头:“知道,尊敬的部长阁下。”

梅林哦了一声:“那我可以进去了吗?我找瓦利萨阁下有点事。”

于是大门如闪电一般在梅林的眼前打开,两名骑士微微弯腰,用最诚恳的姿势伸出了手。

“请进,部长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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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9 其之二 开门,监察部

上层区顶层,大门前。

“看来我不太受他们的待见。”

梅林走在最后面,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并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楼下正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人们上楼的途中,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会用热情洋溢的笑容与特里斯坦打招呼,然而当他们看见了跟在特里斯坦身后的梅林之后,他们脸上的笑容便顿时一凝,然后仿佛见到了什么魔鬼一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他们的身边。

特里斯坦轻轻地咳了咳:“毕竟去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虽然那家伙是自讨苦吃,但是对于这些人而言,您现在的风评已经和当年的尤瑟夫部长没有什么区别了。”

梅林哦了一声:“原来是因为那件事,可惜。”

他当然不知道特里斯坦所说的“去年”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假装自己明白,因为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替他解惑的。

“这根本就不是老师的错,是那些艺术家没有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

果然,雅莎立刻气鼓鼓地开口了:“那个叫罗多克的剧作家和其他王国的间谍交集在了一起,老师将他抓来审问,那个罗多克居然还敢在监察部大言不惭地呵斥老师,这是对帝国的不敬,是对陛下的不敬!那些家伙只知道罗多克在监察部大骂了老师一顿而被处死,根本就不知道实情!如果老师当时不处死他,那么整个监察部的威慑力与控制力就会大打折扣,没有恐吓力的监察部和城卫军有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梅林悄悄地挑了挑眉,脸上的了然之色一闪而过。

这里的自己做得很不错,或者说不愧是自己,因为就算当时遇到这件事的是现在的梅林,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叫罗多克的剧作家处死。监察部不需要理解,更不需要拉帮结派,如果自己好言相劝然后将罗多克送出监察部,恐怕不止是监察部的恐吓力会就此弥散,就连斯图加特也会对自己的想法与能力产生猜忌监察部本来就是一个背负着无数骂名的组织,如果梅林为了不被这些艺术家们鄙夷而放过罗多克,那就说明他连监察部是什么都没有理解,更没有担任监察部部长的资格了。

特里斯坦见梅林没有再说什么,也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敲了敲门:“瓦利萨阁下。”

没有回应,似乎那位昨夜宿醉归来的瓦利萨依然处于睡梦之中。

特里斯坦清了清嗓子,敲门的力度与声音都提高了不少:“瓦利萨!”

门内还是没有回复,如果不是他不想回复,就是单纯地依然未曾醒来。

特里斯坦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了手:“瓦”

轰!

幽蓝色的锁链顿时轰飞了大门,在一片飞扬的木屑与灰尘之中,梅林负着双手闲庭散步地走进了房间里,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我们直接进去怎么样?”

他已经进入了门内才向特里斯坦征求意见,这样的做法让特里斯坦也只能苦笑一声摊开了双手:“行您所愿,阁下。”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梅林挥了挥手,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窗边的床榻窗子已经被打开了来,而床上却一个人也没有。显而易见,瓦利萨在刚才就已经逃出了房间,而他逃跑的理由很有可能是因为得到了梅林来了的消息。

“那两个骑士通风报信了!”

雅莎有些生气地一拍双手:“老师,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别,别人只是奉命行事,谁都不容易,还是算了吧。”梅林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走上前用手摸了摸还有些温热的床铺,“你堂堂王女去找两个普通的贵族骑士算账,恐怕这两个家伙这辈子都回不了帝都了。”

“监察部的野狗们,想不到鼻子居然这么灵!”

一个有些懊恼烦躁的声音忽然自窗外响了起来,让众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只见一个将脑后的金色长发束成了马尾的中年人正蹲在对街店铺的屋顶之上,用那双明亮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众人:“想不到我昨天晚上写的东西,今天就已经流传到了你们手里,而现在监察部部长就已经亲自来到了这儿哼,果然是说不得骂不得,一篇稍微尖酸刻薄了一点的文字,居然惊动了监察部的部长,看来你们真是闲得慌!”

梅林抽了抽鼻子,看向了身边的特里斯坦:“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特里斯坦耸了耸肩,“这家伙昨晚喝醉之后胆气大盛,写了篇斥骂监察部的文章并且流传了出去。他酒醒了之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一直在提防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找上门来这应该算是个误会,因为您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监察部也应该不会有这个闲心去管这样的小事。”

梅林侧了侧头:“看来这的确是个误会。”

对街的瓦利萨依然在叫嚣着,他那种骂人不带脏字但又的确在辱骂梅林的说话方式让特里斯坦的脸色也忍不住有些发白,生怕身边的监察部部长一个气急直接派人轰杀了瓦利萨。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梅林,低声道:“阁下,要不我先去交涉一下吧?这家伙就是有些容易紧张,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于是梅林看他的目光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特里斯坦顿了顿:“我是说,您不要把他那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听着瓦利萨那些“你长得像个女人”之类的话语忽然笑出了声。他叹了口气,看着特里斯坦咂了咂嘴道:“我的嘴很欠,你知道吗?”

特里斯坦愣了愣,没有理解梅林的意思。

“他这种骂人的方式很像我七八岁的时候骂人的语句。”梅林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认真地道,“至少据我所知,村子里的五岁小孩骂人都要比他更加精彩。”

“但是。”

梅林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他解释这些,向别人辩解彼此之间的误会也不是我的习惯我还是直接动手吧,反正我都是要把他抓起来带走的。”

特里斯坦大惊失色:“梅林阁下,您至少留他一命”

他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梅林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所以他的第二句话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而与此同时,幽蓝色的锁链,已经自窗户之中飞射向了对街的瓦利萨!

“监察部,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在瓦利萨有些惊骇的目光之中,一道银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急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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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0 其之二 捕获的时候不一定要扔球

“这位客人果然眼里不凡,这柄刺剑出自于一位自矮人部落修习归来的铁匠大师之手,不但锋利非常,并且还极其美观!”

一家铁匠铺里,一个生得有些猥琐的中年帝国人正用双手托着一柄金色的刺剑,对眼前的少年吹嘘得唾沫横飞:“年轻人,看你的样子显然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武者,这精气神,这眼中的锋利,你未来或许能够与那位齐格飞阁下争锋!而这样的你,怎么能够少了一把像这样的刺剑?怎么能够少了一把不但锋利、而且美观的武器?”

年轻人的脸色有些发红,他的穿着已经证明了他手里并不充裕:“可是,可是这样的好武器,价格一定不菲吧?老板,我浑身上下就只有十个金币,能不能”

“也罢,我们算是有缘。”

中年人一拍桌子,断然道:“八个金币,我就算交个朋友,未来如果你成名了,一定不要忘记”

轰!

两人尚在说话间,整个铁匠铺却忽然由于未知的原因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一块砖瓦在那样的摇晃之下自房梁上急坠而下,巧之又巧地落在了老板手中的刺剑之上,将这柄“出自于大师之手”的刺剑顿时拍成了两截。

于是老板的脸色在刹那间变成了猪肝色,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刺剑被一块石头砸断了的缘故。

年轻人也看呆了,他看了看地面上的断剑,又看了看老板的脸色,吃吃地道:“老,老板,这剑”

“该死的,到底是谁,居然敢在这里闹事!”

老板并没有让年轻人把话说完,而是猛然咆哮一声,抓起一柄身边的长剑便冲了出去。显然他也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兜售假货尚未得手,便被这种天灾**戳穿了谎言。他冲出铁匠埔显然不完全是出于愤怒,或许还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之色的目的。

愤怒的中年人提着剑冲出了铁匠铺,却发现自己的铁匠铺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帝国人,而就在他们的目光所至之处,两道人影正一前一后地在每一栋房屋之上穿行着。那较前方的一人穿着一件有些发皱的贵族长袍,中年人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天鹅剧场的某位艺术家;而后面那人则身穿一件银白色的大袍,银色的长发之下隐约露出了他那双尖尖的耳朵,此时此刻,他的身上正飞射而出无数的锁链,带动着他向前飞跃着。

后面那个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明显,明显到就算中年人并不太能看清那两人的模样,他也依然能够分辨出后方的那人到底是谁。于是刚才本来都已经来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顿时又收了回去,中年人一拍大腿,凛然大喝道:“居然有人敢逃避部长阁下的追捕,我老汤姆虽然实力不济,但是一定要为我们的部长阁下出一份力,将那贼人缉拿归案!”

虽然他的声音不小,但是他口中的部长阁下现在显然不可能会听到。

监察部抓人的时候一向这么嚣张,只是帝国的人们很少会看见现在的一幕几乎不会有人在面对上门的监视者时选择逃跑,更何况现在上门的不是普通的监视者,而是监察部的部长。逃跑毫无意义,那只会让自己要受到的处罚加倍,并且也从来没有人能够从监察部的手中逃走。

“挺让我意外的,想不到你居然是一位武者。”

梅林并没有全速追赶,他此前分明还在说时间不够,现在却只是和瓦利萨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追逐着对方。眼看瓦利萨不断地用愤怒的目光回头看着自己,梅林一面自身体之中射出无数的锁链带动自己前进,一面笑嘻嘻地道:“我以为你们这些艺术家会对武者那种粗鄙的修炼方式嗤之以鼻,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成为武者而且居然还是骑士阶。”

“那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瓦利萨大骂了一声,忽然回头用手挥出了一道金色的斗气斩向梅林:“该死的监察部走狗,我绝不会屈服于你们的淫威!”

“袭击官员可是帝国的重罪之一,我不建议你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

一根锁链轻而易举地将瓦利萨挥出的斗气斩拍碎在了空中,梅林甚至将几根锁链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椅子的模样,优哉游哉地坐了下去:“而且我也不是来审问你的,我只是来请你配合我们做一点事情。”

“呸!”

瓦利萨怒骂一声:“别做梦了,罗多克被你们这些心胸狭隘的家伙害死在了监察部里,而你现在居然还想让我帮忙?哈,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和你们合作!”

梅林叹了口气,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瓶果酒:“所以说你们这种人真的很麻烦,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罗多克完全是咎由自取不过听说面对监察部而直言不讳已经成为了你们这些人的一种潮流,甚至有的时候这种想法已经病态到了故意给我们找麻烦,变着法子地不和我们合作,虽然我不明白那到底能够让你们得到些什么。”

“我和那些沽名钓誉的混蛋可不一样,我就是单纯地为罗多克不平!”

瓦利萨再一次回过了头,手中凝练出了两柄斗气的投枪,直射向了梅林:“多说无益,我绝不会跟你们走,死心吧,监察部的毒蛇!”

“你已经是第二次袭击官员了,难道你做事之前真的不思考后果的吗?”

梅林打了个呵欠,随手将瓦利萨的斗气投枪拍得灰飞烟灭:“好好想一想,这么做可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等我抓到你以后,我很有可能会把你投进监察部的赤羽监牢里,毕竟你违抗了监察部的传唤、蓄意逃跑、破坏欧内斯特市民的房屋与财产、以及攻击了监察部的官员。从罪名上来说,你已经有资格进赤羽监牢了。”

“哼,就凭你也想抓到我?”

瓦利萨的声音里传来了一丝嘲弄:“赤羽监牢又怎么样,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和你们合作!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对你们没有任何的好感,就算是陛下让我配合你们,我也会理直气壮地一口回绝!”

梅林优雅地挑了挑指甲:“看来那位罗多克阁下和你的关系非常不错。”

瓦利萨啐了一口:“那和你无关!”

“没事,我们去追圣所的路上还有的是时间交流,现在也不急于这一时。”

梅林忽然站起了身,看着不断回头看着自己的瓦利萨缓缓停住了脚步:“我们俩从百花街一直追到了国王大道,这么跑下去也挺辛苦的,不如就停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反正你已经跑不掉了,毕竟这里距离王城那么近。”

瓦利萨愣了愣,忽然身体微微一震,猛然回过了头看向了正前方因为忽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风压,正在以骇人的速度接近自己!

而当他回头的那一瞬间,看见的却是一条龙一条人形的巨龙。

上当了!

这混蛋根本就是想把我逼到这里来,然后让齐格飞来抓住我!

瓦利萨的瞳孔顿时缩成了一个点,转身就想向着别的方向狂奔而去。但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齐格飞的速度。他的左脚刚刚迈出来,一只生着鳞片的大手便已经抓住了他的后颈,那鳞片上传来的寒意让瓦利萨心中一阵冰凉。

“别杀他,他是关键人物。”

梅林甚至没有和齐格飞多寒暄一句,便已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齐格飞与瓦利萨的身边。看着齐格飞征询的目光,梅林摆了摆手,低声道:“路上再说,我们的时间非常不足,我现在只希望这位瓦利萨阁下能够起到足够的作用。”

瓦利萨咬了咬牙:“该死的混蛋,你们”

“现在,瓦利萨阁下。”

梅林回过了头,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安地闭上了嘴的瓦利萨:“我并不是以监察部部长的身份而来,而是代表帝国,代表人类,代表我们所有正在对抗末日的人们而来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所以,”

他向着瓦利萨的方向靠近了些许,面庞和瓦利萨之间不足十公分。

“我希望您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配合所有人否则我宁愿现在就解决掉您,然后重新找一位合适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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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1 其之二 话语永远是最无力的东西

“原来那位已经过世了吗”

齐格飞与梅林并肩走在王城的国王大道之上,身后跟着一位驾着马车的监视者——监视者总是能够让人信任,只要不是国王陛下亲自审问,他们听到的任何消息都绝对不会从他们口中流传出去。

所以就算是监察部的部长与帝国的元帅联手绑架了一位艺术家这种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们也会像石头一样不闻不问,只是老老实实地根据自家部长的命令行动。

梅林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米开朗基罗如果还未去世的话,现在也已经有接近九十岁的年龄了。你不能要求一位这样岁数的老人一直活在世界上,这毕竟是世界的规则,是时间的法则。”

齐格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所以这家伙就能顶替那位阁下了吗?——恕我直言,梅林,我看不出来。他刚才那幅模样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种神经质与敏感与我想象中的人选简直是天差地别。”

“别这么说嘛,我的朋友。”梅林摊开了手,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需要的是能力,而不是性格,如果特里斯坦没有胡说八道的话,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并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价值或许比米开朗基罗更高,因为后者的造诣仅限于雕刻,但这家伙却是个全能的理论家。更何况他的性格如何也不是我们需要担忧的问题,我相信莱昂纳多和莎士比亚有的是办法让他好好配合,毕竟他们俩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但理论上来说依然是所有剧作家与画家需要仰望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差距,完全就是普通的元素魔法师看见了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们的那种感觉。”

追圣所已经近在咫尺,梅林向后摆了摆手,让那名监视者离开了马车,同时看着齐格飞皱眉道:“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你那边怎么样?斯图加特陛下理解了你的意思吗?”

“你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国王陛下,那位陛下的大胆与疯狂比你只高不低。”

齐格飞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只能说,幸好我说话的时候足够诚恳,没有一句掩饰和欺瞒——我向陛下说明了我们的世界里王城所发生的一切,结果我话才说到一半,陛下就已经将剩下的一切全部猜测出来了。”

“我不意外,毕竟在我们的世界里,尤瑟夫的一切所作所为的背后都有陛下的影子。”梅林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向了马车,“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陛下的看法,既然他知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与经过,那么他难道不会认为我们是在妨碍自己的举动吗——我是说,这个世界的他不会认为我们在妨碍那个世界的他吗?”

齐格飞咳了咳:“其实,我直接当面问出了这个问题。”

梅林的动作顿了顿:“我对于你还能活着回来这一点致以崇高的敬意。”

“毕竟那可是陛下,如果我遮遮掩掩地试探,或许反而会引起他的不快吧?”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无奈:“只是我没有想到陛下的回答会那么干脆,陛下说——关他屁事。”

“这倒是不让我感到意外。”

说话间,梅林已经从马车上扛下来了一个不断蠕动着的麻袋,看着齐格飞叹息道:“因为国王毕竟是国王,他可不会有我们那样的看法。并非由他统治的帝国不是他的帝国,所以我们所属的世界里的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与他毫无关系。他对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他出于理性、出于长辈给你提供的一些看法而已,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说自己想说的一切,你那样的直接发问也不会触怒他——但如果这里的陛下和我们的陛下是同一个人,小齐格,痛骂一顿是最轻的。”

齐格飞咂了咂嘴,没有继续跟着梅林的话说下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梅林的肩膀上:“我们真的就这样将他扛进去?——说实话,如果被人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我们俩是绑匪。”

“不会的,没有人会认为帝国的监察部部长与元帅会联手绑架别人。”

梅林笑了起来,扛着肩膀上的麻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追圣所。

“你们这是绑架!”

当瓦利萨嘴里的麻布被人扯掉之后,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斥责——虽然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此前捂住他双耳的布条也刚刚被人去除,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梅林的行径大加斥责:“就算是尤瑟夫部长还在的时候,监察部也从来不会毫无根据地抓人,他们的行径再怎么放肆,也总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你们没有资格抓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黑暗之中,他听见梅林冷笑了一声:“我要给你安个罪名还不容易?”

瓦利萨愤怒地冷笑道:“那你就是与我们为敌,唯一的结局就是遗臭万年!”

“我到底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可不是由你们说了算的,那取决于我做了什么,以及我会做什么。”梅林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显然这个监察部的部长就站在他的背后,“瓦利萨,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吗?”

瓦利萨啐了一口:“绝对不可能!”

梅林咂了咂嘴:“谁都无法改变你的想法?”

“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瓦利萨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现在跪在我面前为我擦鞋,我就考虑一下!”

“别逗他了,梅林。”

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从瓦利萨的身边响了起来,顿时让这个依然一头雾水的艺术家有些激动。他虽然看不见说话的人身在何方,但是他还是把脸转向了那个方向:“齐格飞阁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帮助梅林做这种事情!如果连您也需要我的帮助,您大可以直接派人来传唤我一声——难道您也要配合这条帝国的毒蛇那见不得人的计划吗!”

梅林顿时有点莫名其妙:“等等,我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计划太过恶毒,你又怎么会选择这种手段!”

瓦利萨恶狠狠地回过了头:“我猜,你们一定是打算陷害某位我的同伴,但是却又无法找到更加适合的证据,所以才特地把我抓了起来——没用的,梅林!我瓦利萨就是死,也绝不可能诬陷我的朋友!”

“吵。”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瓦利萨的正前方响了起来,让瓦利萨的脸色顿时更加恼怒了几分。他正想对那个声音来源处发火,另一个有些苍老、但却颇为慈祥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让瓦利萨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年轻人嘛,吵闹一些也很正常。”

瓦利萨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他听过这个声音——他是个虔诚的圣子学派信徒。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以您的岁数来说,他的确是个年轻人,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词汇用来形容我们这个年纪的更好一些。”

“哈哈,部长,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又是一个瓦利萨极其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瓦利萨记得自己上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还是一场艺术讲座之上,只是对方是站在台上人人敬仰的顶尖画家,而自己只是一位听众而已:“事实上这家伙与我的年纪差不多,我们今年应该都是三十岁出头。只是我长得像是二十来岁,而他长得像是我父亲那一辈的。”

“外貌无法决定一个人。”

一个腔调非常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瓦利萨有些陌生,但是他所说的话语却让瓦利萨有些心惊肉跳:“心里的瑕疵才是真正的污垢,无情既是残废,而善才是美——这是我的《第十二夜》第三幕里安东尼奥的台词。”

——我的《第十二夜》?

瓦利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但明白了最后说话的这人到底是谁,并且终于意识到了第一个只说了一个“吵”的那人的真实身份,也终于明白了那位老人为何要在那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打断自己。他相信如果自己刚才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出来了的话,或许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了——他颤抖着将双手抬了起来,一面揉了揉自己依然被黑布蒙着的眼睛,一面嘶哑着嗓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教皇殿下,教宗阁下,莎翁,莱昂纳多先生?”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聪明的孩子,就是激动了点。”

黑布猛然被人解开了来,于是瓦利萨模糊不清的视线之中,有六道人影或远或近出现在了他身前的不远处——而在他最近的地方,那个他避之不及的监察部部长正带着看上去温和至极的笑容,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刚刚好像听谁说,谁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瓦利萨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梅林严肃地摇了摇头。

“想必是因为您太过劳累而听错了什么,部长阁下,没人会说这种话的。”

Part.32 其之二 最后的夕阳即将燃尽

梅林靠着墙站在追圣所的大门之外,叼着嘴里那根亨利·摩根送的烟枪,愣愣地看着头上这片灿烂的天空。

“这个世界的你看来已经会用这玩意儿了。”

齐格飞的声音从门里响了起来,他看着大门旁将双手抱在胸前站得歪歪扭扭的监察部部长,叹息道:“想不到五年过去了,这东西你居然还带在身边——看来虽然你的行径和性格在五年之间变化了不少,但至少本性依然未曾消失。”

“你这话说得会让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的齐格飞。”

梅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只是他的嘴里并没有喷出任何一缕烟雾。他有些烦躁地将烟枪塞到了齐格飞的手上,摇头道:“这里面连烟丝都没有一根,甚至连燃烧过烟草的痕迹都没有,显然那家伙跟我一样,只是叼着这玩意儿装个深沉而已。”

齐格飞没有打开烟枪,而是看着梅林咂了咂嘴:“你好像有些烦躁。”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梅林蹲了下来,低声道:“毕竟我们这一次的目标就是破解羽蛇神图腾,然后赋予乌洛波洛斯以羽蛇神的定义——既然在远古的文献里,被崇拜的神袛响应了崇拜之后就会消散,那么只要我们的计划成功,乌洛波洛斯就能够在我们击退外神之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叹息道:“而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就在于莎士比亚他们是否能够破译羽蛇神图腾的秘密。你也知道,迄今为止数千年的时光,神代远古部落的图腾秘密都未曾被人破解开来过,而我们现在却要在一日之内解开这一切,这难度可想而知。”

齐格飞侧了侧头:“可是你的烦躁根本无济于事。”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紧张。”

梅林抬起了头,望着天空喃喃道:“你见过了那一幕,而我却还没有——但我能够从你那时的表情之中看出那一幕的可怕。”

齐格飞的呼吸忽然微微一窒,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终于轻声道:“你不会想看见的,我也不想再看见第二次,所以我希望我们这一次能够成功。”

“夕阳,欧内斯特的夕阳永远让我百看不厌,尤其是在这种天气略微有些寒冷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天空中正在缓缓西沉的那一抹斜阳,以及天空中酒红色的云彩,叹息道,“可是在明天的现在,我看到的不会是这样的夕阳,而是一片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黑色的大海从最南方的天空席卷而来,死去的鲸鱼和贝壳被墨色的海浪冲刷而来,遍布整个天空。直视天空的普通人纷纷陷入疯狂,整座欧内斯特里充斥着未知的嚎叫与低语。梅林,人人都惧怕尼夫海姆,但那不过是因为尼夫海姆象征着死亡;我不怕死,所以我也不怕尼夫海姆,但那一幕却使我感到畏惧。”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望着天空中的那一片犹如火烧的云彩。

齐格飞也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不爱多说的人。

“梅林阁下,齐格飞阁下。”

不知沉默了多久以后,终于有一个声音自两人的身后响了起来——那声音响起得很突兀,甚至两人都没有感受到来者的气息和脚步声,仿佛这来人是突然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一般。

虽然从事实上来说,他的确是突然出现的。

“幸好你们还在,否则找你们浪费的时间就有点多了。”

莱昂纳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正在门口蹲着的两人送了一口气:“我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教皇殿下让我来找你们,越快越好。”

梅林站起了身,回头看着莱昂纳多皱了皱眉:“麻烦?”

莱昂纳多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做了个请的动作,苦笑道:“因为我们手上的资料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不知道该从那里先下手。”

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梅林和齐格飞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而当他那第二句话开口的那一刻,三人已经听到了瓦利萨和莎士比亚之间的争吵。

“恕我直言,莎士比亚阁下,既然我们要弄懂的是一个图腾,那么其根本依然在于这个图腾的画法和要表达的意思——更何况您和约书亚阁下的想法虽然正确,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要翻译并解读这里的所有文献本就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这么做会让我们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并且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的朋友,一切都应该从基础上开始。我们需要的不是单纯地复制这一幅图腾,而是要弄懂它,学会它,并且运用它。我们需要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生效的,也要明白我们应该如何将羽蛇神的定义附加在乌洛波洛斯的身上。想要做到这一切,我们需要将它完全研究透彻。”

“好了,年轻人们。”

教皇坐在一张椅子上,戴着一副极其精致的眼镜阅读着手里那泛黄的书本:“你们有空在这里争吵,不如现在先开始干自己想做的活——我们不是史学团队,我们是在尝试理解羽蛇神的图腾。你们想到了什么就直接写下来,想从哪方面入手就从哪方面入手,反正最后我们总会汇聚到一起的。”

约书亚没有说话,他只是抬眼瞥了一眼进来的齐格飞与梅林,旋即又低下头看起了手中那个刻有字迹的石板——没有人对进门的两人说一句话,只是都在低着头各干各的。

“我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啊,除了刚才的吵闹。”梅林左右看了看,小声地对莱昂纳多附耳道,“教皇殿下很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我们这些年轻人在那样的经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叫你们进来的也是我。”

虽然梅林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是依然没能逃过教皇的耳朵。这位老人抬起了头,忽然将手中的书本合了起来,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梅林的影子:“我们现在缺少人手,所以你们俩现在也不能偷懒了。”

梅林耸了耸肩:“乐意至极。”

“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找你。”

教皇笑了起来,走向了梅林他们的方向——或者说,走向了几人进来的那面镜子。

“跟我来,孩子——我有办法解开你们的轮回,或者说,至少能够让你们少浪费一点时间。”

Part.33 其之二 勇气、灵魂、以及正义【上】

“我大致已经听说过你们的故事了。”

熟悉的忏悔室里,教皇微微低着头,海蓝色的眼瞳在镜片之后显得更加清晰了几分:“那位先生不愧是大陆上最着名的剧作家,他用最精炼、最生动的语句为我讲述了你们的故事——包括你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古神降临的事情。”

梅林有些嗟叹地看着忏悔室内的一切,摇头道:“我以为您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毕竟这个故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太过离谱了一些。”

教皇笑了起来:“我相信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相信你们——莎士比亚值得信任,你和齐格飞也值得信任,约书亚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的举动也证明了他信任你们。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佐证你们的故事是真是假,我只需要确定你们值得信任就行。”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道:“您知道吗,在上一次的轮回里,我们也在这里进行了一段不短的讨论。您当时的做法和现在差不多,您察觉到了我和本来的梅林有所不同,因而用言语试探了我一番——虽然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您有些难以置信,但您并没有继续怀疑这一点,而是给予了我巨大的帮助,甚至还协助我们召集了诸位大骑士与大魔导师。”

他站起了身,微微鞠了一躬:“单从长者的气度上而言,我应该向您致敬。”

“只是气度,而不是成就。”教皇带着笑意地向梅林挤了挤眼,“看来我这个教皇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你对我致敬。”

他微微顿了顿,脸色忽然一正,低声道:“在我们谈到正事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梅林愣了愣,轻轻地坐回了椅子上:“请说。”

“这个问题,是关于你们的世界的。”

教皇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皱着眉头低声道:“按照莎士比亚此前告诉我的故事,王城内的内乱,也就是你们还在与欧贝克那孩子争锋的那一段故事,是被我终结掉的。”

“的确可以这么说。”

梅林没有否认,他也没有询问教皇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您在威廉的恳求之下到场,并且出手击杀了接任法师塔风系主任的暴岚,喝退了罗根等人,令得欧贝克彻底丧失了在王城之内的主动权——虽然现在看来,罗根身为法师塔当时的领袖,本来就没有打算与欧贝克一起建立什么魔导国,他的退去也应该是他本来的计划。”

梅林摊开了手,苦笑道:“也就是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表演,一场为了让十几万人死得合情合理的表演。这场表演之中没有人是胜利者,欧贝克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并且战败,托雷斯彻底丧失了继承王位的可能性陷入永久的昏迷,我们的胜利最后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最后的胜利者只有臭老头,他将献祭的十几万人的鲜血汇集于自己一身,而背负这个骂名的却是法师塔和欧贝克。如果他能够得到最后的胜利,那么纵使他杀死了十几万人,人们也只会用最美好的词汇去赞颂他,因为他是帝国未来的守护神。”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道:“我不知道这一切。”

“我明白您的意思。”梅林的笑容有些无奈,“他们不会告诉您的,更何况如果您知道的话,您也不会出手击杀暴岚,更不会听威廉的请求过来帮助我们。尤瑟夫很清楚我们能够承受多少压力,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暴岚只会让我们的损伤更加惨痛一些,但还不足以令我们就此溃败——毕竟那个时候御林骑士长理查也在我们的身边,虽然让理查动手会让御林骑士的损伤增大几分,但是暴岚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现在,我要问你我的问题了。”

教皇的身体忽然向前倾了倾,看着梅林那双和帝国人截然不同的碧绿瞳孔低声道:“你觉得,尤瑟夫有错吗?”

梅林眯了眯眼,忽然坐正了身子与教皇对视:“您指的是什么?”

教皇笑了笑:“各种方面。”

“他的想法没有错,或者说他的出发点没有错。”

梅林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永不复行】,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尤瑟夫是永不复行之首,被冠以先驱者之名的人物,因此或许他的目光比我们看得更远,按照他的手段或许也真的能够击退古神。”

教皇挑了挑眉:“或许?”

“——好吧,我认为有八成以上的概率。”

梅林叹了口气:“尤瑟夫只是一个开始,他的整个计划以他为开端。他可以在接下来的这五年之内不断地变强,不断地吞噬别人,甚至吞噬血脉力量更加强大的巨人、矮人、精灵、魔兽、甚至巨龙。而在这个大前提之下,他还可以让更多的人获得和他一样的力量,比如华勒士,比如约书亚,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尤瑟夫的提议。”

他又一次叹了口气,似乎对此感到极为烦恼:“如果按照尤瑟夫的计划,那么在古神降临的那一刻,纵使世界上的生物少掉了一般,剩下的那一半也能够安安静静地存活下去,或许连古神降临都不会知道——尤瑟夫会带着这成百上千的世界阶直杀宏伟屏障以南,或许降生之母的孕育都还未曾结束,尤瑟夫就已经带着人杀到她的面前了。”

教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想法和出发点都没有错,那么哪里错了呢?”

梅林还没有说话,教皇却忽然站起了身,直视着梅林的双眼微笑道:“我认为尤瑟夫的计划没有任何的问题,牺牲一半的人就能够将所有问题解决,这是一笔再合算不过的交易。”

“您不适合扮演恶人,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吧。”

梅林也笑了起来,他没有起身,而是坐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抬头看着教皇摇头道:“尤瑟夫问过我这句话了,我当时的回答是‘他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现在看来,我依然坚持这样的想法——这不是解决问题,这是逃避。我们都在为了这个世界努力,换言之,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医生。如果病人的手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未来会致死的病因,那么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治好他,至少尽一切可能地治好他,而不是像尤瑟夫一样干脆就把手砍掉。”

他摊开了手,无奈地道:“我始终相信人类的勇气,虽然我不是人类。如果连挑战古神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拯救这个大陆也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他自诩正义,自诩人类的救世主。但当一个人自认为自己是正义而去牺牲别人的时候,他才是这世间最为可怕的存在。”

“我们不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梅林看着教皇,认真地道:“这也不是交易,不是计算题。”

教皇没有说话,而是平静地看着梅林。

一言不发。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声叹息才终于在忏悔室里回荡了起来。教皇看着眼前这个理论上来说比自己还大的年轻人,微笑着摇头道:“希望你不要改变你的想法,不要辜负我所做的一切。”

梅林眨了眨眼:“您所做的一切?”

“我的名字是庇护,庇护三世,世人称我为圣庇护三世。”

教皇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微笑着放在了一动不动的梅林的头上:“此刻,余以圣子之名,将余之所言镌刻于汝之脑海,镌刻于汝之灵魂。”

“于汝之灵魂。”

“于汝之灵魂。”

“现在,闭上眼睛吧,孩子——你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纵使是在这个世界”

Part.34 其之二 勇气、灵魂、以及正义【下】

扑通!

睡眼惺忪的莱昂纳多一脑袋撞在了桌子上,旋即揉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坐直了身子:“几点了?有人能告诉我一下时间吗?”

“时间并不重要,我的朋友。”

莎士比亚的声音从一大堆被摆放得杂乱无章的书本后面响了起来:“偶尔熬熬夜对身体虽然没有好处,但却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虽然据我估计,现在应该已经来到第二天了。”

“梅林和教皇阁下还没有回来。”

齐格飞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着镜子的方向:“他们走的时候还是黄昏时分,然而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他们依然杳无音讯。”

“可能是在忙什么事情吧,我们总不至于还要为他们担心。”

莱昂纳多站起了身,重新走到了自己的画板前,画板后面被拆下来的画布已经堆积如山:“教皇殿下可是大魔导师,想要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位大魔导师,恐怕就连古神种也没有那个能力吧?——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吃饭,饿着肚子会影响思绪的。”

瓦利萨放下了手中雕刻了一半的羽蛇神雕塑,挠了挠头苦笑道:“我同意您的看法,莱昂纳多阁下。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昨夜宿醉导致的恶心消退之后,留下的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饥饿。”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手中那本文字艰涩的古书:“我去弄点吃的来。”

“不用。”

约书亚忽然抬起了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有信徒带着食物在门口等。”

他的话音刚落,四名身穿灰袍的男子便抬着一大桌吃食走了进来。虽然约书亚是个孤僻冷漠的男人,但不论是提前准备吃食,还是食物的种类都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在细微之处的细心——桌上的食物不止有帝国最着名的那些肉类料理,还有一些较为清淡的食物,显然是在照顾宿醉之后的瓦利萨,以及考虑到可能会有人不爱吃肉食的情况。

如果不是因为约书亚事前便说了这四人是追圣所的信徒,或许齐格飞会以为他们是监察部的监视者,因为从他们进门、到他们放下桌子、再到他们离开,这个过程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没有,那种作风几乎和监视者一般无二。不过显然其他人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一点,甚至连身为监察部特使的莱昂纳多也没有多问,而是搓着手激动地来到了桌前,宛如看到了金币的梅林一般。

眼看着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了桌前,齐格飞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们不应该更抓紧时间一些吗?”

“我的朋友,我们不是体力从业者,而是脑力从业者。”莎士比亚直接用手从桌上抓起了一根烤得焦黄的鸡腿,那根鸡腿比他的小臂还要长上几分,“对于我们而言,不是只有坐在那里才叫在工作的——我们需要思考,需要构思,需要交谈,而不是静坐。”

齐格飞咂了咂嘴,从善如流地从桌上抓起了半只烤鹅:“你们是专业的,你们说了算。”

“那么既然现在反正也没事,我们就稍微聊一聊吧?”

莎士比亚居然能够在包着满嘴食物的情况下如此清晰地吐字,这一点齐格飞对他极其敬佩:“我其实一直有一些疑问,只是由于我们的时间不太充裕,导致我没有时间去问你——或者说问你们,因为这个问题毕竟是关于你们的故事的。”

齐格飞咀嚼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刹那:“我们的故事?”

“就是你们那个世界的故事。”

莎士比亚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鸡腿,那根鸡腿在短短的几句话时间之内已经少了一半:“关于你,关于梅林,关于尤瑟夫阁下,以及那场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叛乱。”

齐格飞皱了皱眉:“我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

“所以我要问的不是故事本身。”莎士比亚认真地看着齐格飞,“而是你,你的看法,你的想法,与你的选择。”

齐格飞轻轻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约书亚忽然转头瞥了莎士比亚一眼:“有意思。”

他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那么既然他说有意思,那就代表着他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至于到底是哪里有意思,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尤瑟夫牺牲了十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将自己打造成了世界阶,成为了有资格对抗古神种的最强者。”莎士比亚的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双眼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如果不牺牲这十万人,那么世界就会迎来终结,就像我们现在的世界一样,只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想尽一切办法补救;而牺牲了这十万人,人类的未来就会多出一条无比明亮的道路,并且这是一条可以看到希望的道路,这之间孰是孰非不是一目了然吗?”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这不是孰是孰非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这么选择。”

“有什么不能选择的?”

说话的是瓦利萨,他的手上抱着一盆沙拉,神色之中满是诧异:“这种事情怎么算不是都很合算吗?既然你是贵族,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才是——过去的历史里可没少出现过贵族老爷们抛弃子民独自离开的故事。”

齐格飞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恼怒:“我不是那样的贵族。”

“瓦利萨举的例子差到了极点,你当做没有听到。”

莎士比亚随手扔了一根鸡腿过去,被满脸苦笑的瓦利萨在空中接住了。他随意地在桌布上擦了擦自己满是油光的手,看着齐格飞认真地道:“你是一位将军,所以有一个例子或许更加适合你——在一场战争之中,敌人的大军正在赶来,以你现在的兵力绝不可能挡得住敌人的攻势。那么现在,你可以选择坚守孤城,与所有的军士和子民共存亡;也可以选择抛弃一半的兵力作为诱饵,然后再尽量疏散城里的市民,将整座城池化作陷阱,等到敌人杀入城墙之后一举摧毁对面。”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摇头道:“来吧,未来的帝国元帅,你会怎么选择?”

齐格飞张了张嘴,他的答案本来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答案最后又收了回去。

“你在犹豫。”

莎士比亚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怪异:“因为身为将军,你觉得后者才是正确的。”

“这不是战争,那些牺牲的人也不是为了胜利而死的。”

齐格飞咬了咬牙,低声道:“他们死于一场骗局,那不是军士们该有的结局。更何况死者不止是普通的士兵,还有很多的普通人,并且这个数字未来还会继续不断增加。这——不是正义,这或许是正确,但绝不是我们应该追寻的正义。”

“有舍才有得。”

莎士比亚和颜悦色地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虽然他的手上依然泛着油光:“你或许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如果你仔细思考一下,或许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人愿意牺牲,也没有人愿意造成这么大的牺牲。你作为一位将军,应该去理解尤瑟夫的想法,而不是单纯地站在所谓的正确和错误上去思考。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很多事情不是只有黑和白,更多的时候是一道精致的灰。”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说话。

“有些死亡是命运的选择,但那样的死亡从来不会毫无价值。”

莎士比亚温和地笑了起来:“你认为尤瑟夫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牺牲与否,但你们也没有去问那些牺牲的人们,他们是否愿意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或者说为了他们的家人,为了帝国,为了他们所珍视的一切而牺牲。”

“牺牲,是要看价值的。”

莎士比亚叹了口气,缓缓地道:“你是贵族,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好好思考一下吧。”

“我会思考一下。”

齐格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人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有多么复杂。

“那就好。”

说话的不再是莎士比亚,而是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约书亚。

“那就好。”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仿佛是真的觉得齐格飞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莎士比亚看得很清楚,约书亚的目光之中,那一闪而逝的失望

Part.35 其之二 关于信仰,关于崇拜

“老子登场!”

虽然不知道镜子外面的世界到底几点,但是至少齐格飞能够从梅林朝气蓬勃的声音里听出,这家伙昨晚一定睡得很香——而伴随着他声音的响起,那面巨大古镜骤然泛起了一道道波纹,精神抖擞的梅林抬脚便走出了那面巨大的镜子,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了齐格飞的眼前。

约书亚的动作一直就没有变过,他抬眼看了梅林一眼,目光便又回到了书上。

同样身为武者的瓦利萨也并没有露出多少疲态,只是他的眼圈不可避免地有些发黑。见梅林进屋,他冷哼了一声,然后左手拿着自己的木雕右手拿着书本,一面对比着,一面连连摇头。

莎士比亚的一只手从一大堆摆放得杂乱无章的厚书之后探了出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然后就想被抽走了骨头一样又落了回去。

莱昂纳多——噢,莱昂纳多正用脑袋顶着自己的画板,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着站在那里。如果忽略他若隐若现的鼾声与嘴角一滴滴滑落的口水,梅林一定会认为这位大艺术家正在表演某种难度极高的舞技。

“早上好啊,伙计们,看看你们的模样,想必昨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吧?”梅林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坐到了齐格飞身边,“怎么样,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吗?”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梅林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查资料的。”

“很遗憾,我的朋友。”

莎士比亚抬起了头,他那张有些发青的脸放在那一大堆厚书之上,活像个被砍了头的囚犯:“我们虽然找到了一些门道,但是最关键的一步始终没能走出去。我们能够通过图腾牵动出些许神秘的力量,但是那份力量就连一张纸都无法戳破,要用它来定义乌洛波洛斯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关键的不是这一点。”瓦利萨也叹了口气,面色有些苦涩,“我们一开始觉得手中的资料太多无从下手,但现在却只觉得手中的资料太少,没有更多的选择——各种各样的方式我们都试过了,不论是雕刻、绘画、文字还是组合在一起,都没有任何的效果。只有莱昂纳多的画稍微牵动出了些许力量,但是正如莎士比亚阁下所说的那样,那份力量实在是太过羸弱,根本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庇护呢?”

约书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看向梅林的目光有些奇怪:“你们是一起出去的。”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起床。”

梅林摊开了手,非常诚实地道:“教皇殿下似乎对我施展了什么奇迹,我陷入了昏迷之中。我只能说幸好我昏迷的时间不是太久,和睡了一觉没有太多的区别,否则我恐怕只能在昏迷之中迎来世界终结的那一刻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世界终结这个话题总显得有些沉重。

“梅林。”

齐格飞望着梅林,忽然有些疑惑地开口了:“你的眼睛,为什么变成蓝色了?”

梅林愣了愣:“什么?”

“他说得没错,我的朋友。”

莎士比亚直接跳上了桌子,身子向前凑了凑,看着梅林的眼睛皱眉道:“你的眼睛——或者说刚才,你的眼睛是蓝色的——现在它又变回绿色了,但是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刚才你的瞳孔的确不是我们所知的绿色,而是帝国人的天蓝色。”

梅林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会吧?我倒是很羡慕你们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那个色调还挺好看,难道它真的又变回去了吗?”

齐格飞顿时有些恼火:“你现在还在想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那是我的奇迹。”

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众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教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镜里。他站在梅林的身后轻轻地笑了笑,对众人轻轻摆了摆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总之这是我的一点小计划——还是说正事吧,我刚才听到你们的交谈了,看来昨夜虽然是个不眠夜,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那倒也不至于,至少莱昂纳多找出了点有价值的东西。”

莎士比亚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们在这些文献里找到了几段类似于经文一般的颂词,然后对着莱昂纳多描绘出来的图腾唱诵了一遍——有效果,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所以值得高兴;但问题是我们需要的不是从零到一,而是到一亿,并且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足十二个小时,那么这个问题就有点大了。”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莱昂纳多呲牙道:“所以虽然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十二个小时了,但是这家伙还在这里呼呼大睡?”

“让他睡吧。”

瓦利萨摇了摇头:“许多艺术家的灵感都会在梦中浮现,说不定莱昂纳多阁下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

“我想到了!!”

莱昂纳多的大喝声吓得梅林一哆嗦,只见这个身材瘦高的大艺术家猛然自自己的画板上站了起来,顶着满脸的油墨看着梅林激动地道:“我想到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梅林眨了眨眼:“你在和一个没有参与昨夜的通宵研究的人说话。”

莱昂纳多揉了揉眼睛,立刻从善如流地转过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约书亚的桌前,在后者平静但又微微有些不解的目光之中一拍桌子,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约书亚,我们忘记了图腾的本质是什么!”

约书亚也猛然站起了身,他甚至没有在意莱昂纳多直呼他名字的问题,而是压低了声音道:“是什么?”

“崇拜——图腾是崇拜的力量,是通过符文、雕刻、文字引导起来的崇拜力量!”

莱昂纳多一拍大腿,有些激动地道:“我们昨天唯一成功的一次你们还记得吗?我当时告诉你们,我画出来了真正的羽蛇神,然后我们才对着那幅画念了那一段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的东西——那一次我们引动了些许力量,但是引动的力量很少,因为还差了一个因素。”

他猛然伸出了手,指着瓦利萨道:“雕刻,我们要把羽蛇神的图腾雕刻出来,然后再对着这个图腾唱诵那一大段颂词——三者之中如果只具备两者,那么这份崇拜的力量凝聚的速度都不会太快;只有三者齐全,我们才能够彻底引发出图腾的力量!”

约书亚微微眯了眯眼:“所以,我们需要许多人去崇拜这个‘图腾’。”

莱昂纳多长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两位的力量了——虽然这么做或许与两位的信仰相悖,但是至少现在,能不能请两位暂时欺骗一下信徒们,让信徒们的崇拜对象变成我们手中的羽蛇神呢?”

教皇缓缓地举起了手,慢吞吞地道:“这听上去似乎并不是很难,那么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不能将崇拜的对象换为我们圣子学派的圣子呢?”

“原因很简单,教皇殿下。”

莱昂纳多苦笑着摊开了手:“我们好像没有几千年的时间,去探索圣子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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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6 其之二 最虔诚的渎神者们

摩恩是一位普通的修士——最普通的那种。

他今年三十八岁,住在房价便宜、只是环境相对差一些的欧内斯特城北中心区域,那里的房价很适合他这种平日里在一家普通的杂货店工作的市民;他不抽烟,酒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喝上两杯,这样的人在圣子学派里极其常见;每天晨钟时起床,晚钟时归家休息,睡前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半个小时的祷告,上床之后马上熟睡,一觉睡到天亮,任何的疲惫与压力都不会带到第二天。

只是今天,摩恩没有去杂货店工作,而是呆在了家里,手中拿着一瓶对他而言并不便宜的果酒,坐在桌边面色激动地等待着什么。

今日一早,就有追圣所的神父在这一片区的教堂里发布了神谕。

——那位许久未曾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教皇殿下,今日,将会在征服门前的广场之上,久违地召开一场神谕大会。

这种消息,对于一位教徒、一位虔诚的修士而言,远比新年的到来还要更加振奋人心。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久违地喝了两杯小酒的缘故。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些,诚惶诚恐本质上依然是畏怯,只是那种畏怯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跟接近于近乡情怯的畏怯。他信仰圣子已经有了三十五年之久,而他信仰的起源,便是三十五年前的前代教皇庇护二世的一场布道。从那一刻起,他的梦想便是再一次听到教皇殿下的神谕。

而今天,这个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距离神谕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摩恩喝下了自己杯里最后的果酒,然后珍惜地将这瓶果酒重新放回了自己的箱子里,并且细心地上上了锁。他站起了身,抓起挂在墙边的短斗篷,并且将自己那顶已经有些破旧了的圆礼帽戴在了头上,再一次对着自己那面有些浑浊的铜镜确认了自己的仪容仪表没有任何问题后,便提起门边那根昨夜才细心擦拭过的银质手杖,抱着自己的启示录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而他走出家门时看见的,是好几名和他穿着极其相似、同样抱着启示录、手持手杖的修士。他们的目光也彼此交汇在了一起,只是他们没有进行多余的交谈,只是相视一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排成一列沉默且快速地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满脸泥土的农夫背着锄头加入了队列,他的手上同样抱着一本破旧的启示录,脸上的激动与惶恐难以掩饰。他看上去很想和身边的人们交谈两句,只是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跟在众人身后走向了广场。

穿着皮甲的城卫军背着盾牌加入了队列,他们的身上没有武器,那代表着他们现在已经结束了巡逻,正处于休息时间。四个人只有一本启示录的画面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因此那四名城卫军的脸色不免有些发红——虽然如此,他们依然跟在了人们的身后,一步步地走向那座人们纷纷聚集而去的广场。

牵着马车的商人加入了队列,于是三本崭新的启示录便从商人的仆从手里来到了那几位城卫军的手中。商人的马车很不错,但是他却并没有选择坐在马车上,而是和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人一起走在人群之中——换作平日里,或许他不会这么选择。但是现在,他们在去听闻一场神谕的道路上,他需要和所有人一起徒步走完这条道路。

霍恩依然走在最前面,平日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杂货店铺的店员,但现在,他是这支队伍里最前面的那个人。

当然,这无关地位高低,无关是否虔诚,只是至少现在,他们所有人,平等。

“神怜世人。”

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众人的耳边响了起来,那声音并不嘹亮,也并没有那种人们想象中的威严与压迫感。那就像一位饱经沧桑且充满智慧的老人,坐在一颗古树之下面带微笑随意说出的话语一般。

平易近人,但却又让人不由得屏息静立。

广场之中早已站满了人,摩恩与此前与他同行的信徒们只能站在广场外围的一条道路上,安静地等待着那位老人再度开口。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互相推搡,虽然人们没有排列成军队那样,但那份肃穆与稳定,却似乎比军队还要更加耀眼几分。

刹那间,一道圣洁的光柱自天空之中缓缓地坠落而下,落在了征服门的大门前。

伫立三百年的征服门缓缓开启,铁门与地面的摩擦所产生的呻吟声宛如一位老人的叹息,又像是一个时代的咏叹。在那铁门之中,一位身披金色大袍、头戴高冠、手持金色锡杖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他的双眼如同大海一般湛蓝,而那一抹湛蓝扫过的每一个人,都从心底产生出了一股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冲动。

在他的背后,一位宛如天神一般的高大男人正拉着一面足有五米高的石碑缓缓前进,那石碑实在是太大,也太过厚重,人群之中的石匠一眼就能看出这块巨石的重量只怕不下十吨。但是在那个男人的带动之下,这块石头却就这么缓缓地向前移动着——虽然那速度很慢,但显而易见的,这份缓慢并非是因为石头太重,而是最前方的那位老人的步伐并不快。

另一侧,一位银发的精灵则抱着手中那本跨越了千年光阴的启示录,面带温和的微笑缓步走在老人的身边。当他的身影映入了信徒们的眼帘之中时,不少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谁也不会想到监察部的部长居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参加这场神谕。

但他们的惊讶也仅仅到此为止,因为神怜世人,众生皆平等。

“造物主的子民们,圣子的信徒们。”

教皇向前走了一步,微笑着张开了双臂:“神谕已经到来,圣子的启示已然浮现——于此刻,我,以及我们伟大的陛下,都在这一场神谕之中受益匪浅。然而神怜世人,沐浴在这一场神赐之中的不应该是少有的几个人,而应该是所有人。”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一众信徒们,微笑道:“每一个信徒,都应当见证这一刻。”

猛然响起的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几乎将梅林的耳朵震破,但教皇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在这样的欢呼声中,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地举起了一只手。

就在他的手举起的一刹那,所有的欢呼声,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齐格飞已经拉着那一面石碑缓缓地来到了教皇的身边。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喝一声,竟是直接用自己的双臂将那面石碑翻转了一面,让那座石碑的正面朝向了所有人。

——石碑之上,一位身材高大且孔武有力的英俊男人,身边环绕着几条生有双翼、正围绕着他盘旋的奇特生物。那生物有些像蛇,但和蛇又似乎不太一样,至少人们看见那几条生有双翼的巨蛇时感受到的不是狰狞与可怕,反而是温和与威严。整座石碑不论是画功还是雕刻技术都极其精湛,甚至单纯从技艺上来说,这件作品就已足以被称得上是神迹了。

“此为神谕之证,乃是圣子与天神交谈的画面——非造物主之鬼斧神工,无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作品。”

教皇表情毫无变化,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一般,令梅林不由得有些佩服这种在这样的大场面之下还能够面不改色的教皇。只是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因为他再一次张开了双臂,圣洁的光辉几乎将他的身体整个地笼罩了进去,让人们再也难以看清楚他的模样。

“其神名为,库库尔坎。”

——那光辉,也笼罩住了他脸上的愧疚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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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7 其之二 欢呼下的双刃剑

“库库尔坎”

“库库尔坎?”

“库库尔坎!”

此起彼伏的呼声从惊讶疑惑缓缓变成了坚定,最后终于汇聚成了整齐划一的欢呼。库库尔坎的名字听上去很怪,至少单从语言的角度上来说,那不像是帝国人或者帝国神灵该有的名字——但是没有一位信徒对这个名字有任何的怀疑,因为这个名字出自教皇之口,出自于最接近于圣子的那个人之口。

“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齐格飞已经回到了梅林的身旁,他看着那面毫无半点动静的石碑,忍不住皱了皱眉,悄悄地对梅林道。

“至少看上去没有,但这不应该——按照莱昂纳多的说法,只要崇拜的人数足够多,那么图腾就会回应我们的崇拜。”梅林摸着下巴,目光里充满了疑惑,“莱昂纳多说昨夜已经见到了成功的曙光了,你们的确令图腾对你们有所响应,但是为什么现在反而没了效果?”

“他们没有愿望。”

教皇没有回头,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梅林的耳中:“或者说,他们的愿望并非是图腾愿意解决的愿望。图腾象征着真实的神性,而神性也往往意味着他们对于人类的蔑视与无视。对于神灵而言,这些普通人‘想要健康’‘想要富裕’之类的愿望是没有听见的必要的,他们只会听那些真正的愿望,足以印证神灵的光辉的力量。”

齐格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那个时候是真的有【神灵】这种东西的了?”

“这个问题我和尤瑟夫讨论过,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梅林瞥了他一眼,“神灵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类,或者说比我们更加强大的生命体而已。我一直认为,所谓的神灵应该像法则一样,没有感情的说法,只有规则可言——而既然崇拜的力量能够引出羽蛇神的馈赠,那么这位羽蛇神,也只不过是一位更加强大的人类而已,只是或许这位人类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甚至还要在世界阶以上。”

“神代”齐格飞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向往,“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时代。”

梅林咂了咂嘴:“是啊,拳头大就是老大的时代。”

两人在教皇的背后悄声交谈着,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现在并没有一个人在注意他们。梅林甚至悄悄往齐格飞的方向挪了挪,试图更加清晰地看见石碑的变化。在那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齐格飞和梅林的小动作实在是很难被人发现,纵使齐格飞的身材是那般高大。

忽然间,人群的欢呼声骤然变得混乱了些许,与此同时,教皇有些惊讶的声音也传入了梅林两人的二张:“造物主在上,两位,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石碑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梅林愣了愣,将目光投向了石碑之上——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目光之中的诧异怎么也难以掩饰!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石碑之上的那几条翼蚺,居然微微扇动了一下双翼!

“这是神迹吗!”

人群之中,立刻有人惊呼了起来。

“会不会是土系魔法的效果?”当然,有人欢呼,自然就有人杠,“我之前在法师塔见到过类似的魔法,这肯定是魔法的效果!”

“不可能,我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涌动,这不是魔法的效果。”

显然,这里的明眼人也并不少,立刻就有人大声反驳了那人的说法:“这根本就不是魔法,这真的是神迹,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奇迹!”

然而人群的嘈杂尚未消散,石碑却又一次产生了变化——淡淡的白色辉光竟是猛然自石碑之上闪烁而起,那闪烁虽然比风中的残烛还要更加忽明忽灭,但毋庸置疑的是,那光辉与任何魔法都毫无关系,仅仅是单纯且神秘的力量!

于是连最后的质疑声也消失了,广场上的欢呼此起彼伏,甚至就连周边负责管理秩序的城卫军们也在这样的呼声之下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与盾牌,伴随着信徒们一并欢呼了起来。

“神怜世人。”

教皇微笑着抬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的信徒们安静:“余在大教堂里潜心研习启示录之至理,终于看到了这世间应有至理——圣子将启示降临与余,余将在此,为诸位解答一切。”

这一次,就连圣子学派的信徒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安静下来。因为这一幕是真正的神迹,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画面。以往,那些所谓的神迹都不过是人为或是意外表现出来的而已,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正的“神谕”。然而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个人都看见了那一幕——教皇身边的石碑,并没有因为魔力或是别的因素而产生反应,而是在他们的信仰与欢呼之下发生了变幻!

“立刻回追圣所。”

教皇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然而他的声音却已经传入了梅林的耳中,并且那声音之中并没有太多的兴奋,更多的是一种凝重:“这做石碑是莱昂纳多和瓦利萨复刻出来的,不论是做工还是质量都算不上顶尖,但它依然在崇拜的力量下产生了反应。现在莱昂纳多他们依然在完成那面真正的石碑,如果那面石碑同样产生了反应,我很怀疑这份力量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连您也无法探知到石碑里的状况吗?”

“不能,我的光辉已经不止一次打算探入石碑内部了,但每一次都被一股非常奇特的力量压制了回来。”教皇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份信仰的力量太过威严,就连我的光辉在它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退缩——虽然它现在力量尚且微弱,但那份威压却如何也隐藏不住。”

梅林咬了咬牙,将启示录放在了教皇的手中,转身就大步走向了追圣所的方向;齐格飞显然也同样听到了教皇的声音,见梅林转身离去,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跟在了梅林的身边,手也放在了腰间的巴姆鲁克之上。

“看来,我们还得提防一下反客为主的危险啊。”

教皇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与苍老,但他的神色却依然没有半点变化,那种温和慈祥的笑容永远挂在他的脸上。

——他们想得太过理想化了。

神灵在崇拜的力量下会现身,但这并不代表它会完全按照他们的想法去行动。

但他们别无选择。

羽蛇神是远古部落时期的神灵,换言之,他有可能是远古部落时期最强大的那个人——强者当为王,远古一直都是这样来选举领袖的。所谓的神灵或许不过是传颂了数千年的帝王在故事之中披上的一层光彩照人的羽织而已,其本质,依然是王者。

而要借助一位已然没落的王者手中的利刃,终究是要面对王者的考验的——那位神灵可以将剑借给他们,也可以挥动手中的利刃夺走他们的一切。

“交给你们了,年轻人们——或许只有你们,才能够正常地与一位神灵交涉吧。”

教皇回过了头,看了一眼梅林和齐格飞的背影,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加重了几分。

——或许不是似乎,而是他确实变得更加苍老了几分。

Part.38 其之二 神诞生

——梅林还是第一次知道,追圣所里原来有这么多人。

穿着灰袍的圣言学派学者与穿着白袍的圣子学派修士们混杂在一起,他们纷纷聚集在追圣所的门前,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梅林甚至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圣言三大院的院长以及四位圣子红衣主教,他们七人的地位最高,脸色也最为凝重。

聚集在这里的人数只怕足有上千人,这上千人全是追圣所的修士与学者们,梅林很好奇这些人到底都躲在了哪里,因为不论是在教皇的教堂里,还是在教宗的讲堂里,他都没有看到数量如此巨大的人——不过这上千人虽然都在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但这里却毫无半点嘈杂熙攘的感觉,反倒是格外地肃穆沉默。

“梅林阁下。”

一名红衣主教率先走向了梅林的方向,语气颇为沉重地道:“您知道追圣所里发生了什么吗?”

梅林眨了眨眼:“我刚刚从征服门前到这里。”

那红衣主教并没有多想,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似乎出了些问题,我们所有人都被驱散出了圣者镜,除了此前与各位待在一起的教宗阁下和那几位艺术家——有人尝试了与圣者镜内取得联系,遗憾的是那根本毫无作用,甚至连教宗阁下与诸位学者们的知识共享链接也断开了,显然圣者镜中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看着梅林与齐格飞,沉声道:“以防万一,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追圣所的两大魔法阵,如果圣者镜内的确出现了难以预想的状况,我们会第一时间开启魔法阵,连同追圣所一并放逐到这片大陆之外的地方——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在我们没有确定危险无法控制之前,我们依然想弄清楚圣者镜内的状况,并且想办法与教宗阁下取得联系。”

梅林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无法与圣者镜内取得联系,那么能否进入圣者镜?”

“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等待阁下的缘故。”

那位红衣主教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虽然无法联系到镜子里,但圣者镜却依然可以踏入其中——我们一致认为,如果一定要让一个人进入圣者镜之中查看状态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梅林阁下您,只有您才能够不论遇到什么危险尽数化险为夷。”

梅林叹了口气:“捧杀?”

红衣主教摇头笑道:“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事实就是我进去也有可能会死。”梅林摊开了手,“既然里面的情况无人知晓,那么凭什么要我进入镜子里去查看状况?能力强不是理由,这么说来的话我建议你们去找狮心王殿下,那位殿下的实力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况且,我是监察部的部长,我有资格命令你们进去。”

红衣主教的脸色有些发苦:“您这是在拒绝我们的恳求吗?”

“——那倒不是。”

梅林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说明一点,那就是我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安排——走了,小齐格,我们进去看看状况。”

他抛下这句话,大步便走向了追圣所的大门。而在他的身后,齐格飞也看了一眼那位面带苦笑的红衣主教,摇了摇头便跟在了梅林的背后。

“噢,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梅林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大门内,他的脑袋却又探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这几年新晋的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咳了咳,无奈地鞠了一躬:“马丁·路德,阁下。去年年初升为红衣主教,当时与您有一面之缘。”

“那家伙没有恶意。”

进入圣者镜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变化,看来虽然人被驱逐出了圣者镜,但是圣者镜本身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齐格飞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梅林,微微皱眉低声道。

“我知道,我也没有恶意。”

梅林耸了耸肩,回头看着齐格飞微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别把别人当成随口就能驱使的棋子而已。”

齐格飞有些不满:“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和他浪费口舌。”

“为了节约时间而逆来顺受,会那样做的人不叫梅林。”梅林笑了起来,“有的问题是原则问题,就算我重伤将死正在去诊所的路上,遇到了那些想要为非作歹的家伙我依然会和他们大打出手——这就是原则问题。”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不太明白你的原则。”

“他的原则就是,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莎士比亚那腔调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显然他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很高兴你们能够这么快赶到这里,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阁下交谈了——说实话,两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的图腾居然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应该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还是该做出最无奈的叹息了。”

梅林与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刻加快了步伐,大步走向了众人聚集之处——只是他的人还尚未走到,他便已经看到了那面巨大的石碑,以及巨大的石碑之上所闪烁的光辉。

——以及,那石碑之上,正在缓缓转脸而来的雕刻人像。

“莱昂纳多的魔法,能够将自己绘画而出的东西变为真实的生物。”莎士比亚那张微笑的面孔已经出现在了梅林的视线范围之内,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勉强,“现在看来,我们亲爱的莱昂纳多先生的魔法造诣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因为他分明没有动用魔力,但笔下的生物却依然成了真。”

“精灵族?”

石碑之上的石像忽然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艰涩,并且说出的帝国语腔调也有些奇怪——甚至他所说的“精灵”一词还不是帝国语,而是字正腔圆的精灵语言。

“有意思,想不到如此之多的岁月过去,精灵族居然和人类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石像接下来的话语瞬间流利了很多,因为他现在使用的是标准的精灵语言,因此也只有梅林能够听懂,“在过往的岁月里,会崇拜我的应该只有人类才对——难道你们精灵族为了融入人类,已经抛弃了自己本来的信仰?”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用不太流利的精灵语低声道:“羽蛇神阁下?我不是精灵族,我是半精灵。”

“原来如此。”

石像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低着头仔细地打量了梅林一番,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声音里却透着笑意:“这么说来,你是一个杂种了?”

“您一定要这么说话也行。”

梅林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抬头笑道:“数千年没有降临于世界之上,甚至连崇拜者也寥寥无几,您一定很寂寞吧?羽蛇神库库尔坎?”

石碑之上的羽蛇神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怕我。”

“我当然不怕,毕竟您只是一块石碑。”

梅林大笑着摇了摇头:“更何况,神只是一群高度膨胀的人,我一向如此认为。”

Part.39 其之二 神的视界

“在我的年代,你这样的杂种是会被扔进火盆的。”

羽蛇神的语气非常认真,认真到严肃的地步。这种语气不像是在抨击,也并非是在嘲讽,而是单纯的阐述——阐述某种事实,某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就像一名人类称呼一条狗为“狗”一样,纵使这条狗不认为自己是狗,人类也依然会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方式来称呼它。

梅林和羽蛇神开始交谈的一刹那,所有人都齐齐保持了沉默——齐格飞本就不善言辞,他保持沉默尚且算是理所当然;但莎士比亚几人却同样保持着沉默,那显然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他们认为自己现在不该说话。

没有人愿意和用看狗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说话,尤其是对方的语气与神态还非常理所当然的时候——如果换做平日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与对方大打出手,但现在不行,因为他们还有求于羽蛇神。

因此他们只能当狗。

但是他们没法拉下脸来当狗。

所以他们在等梅林与羽蛇神交谈——因为梅林可以不要脸,并且他随时都在这么做。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梅林似乎特别要脸。

“您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

梅林看着羽蛇神的石雕,认真地道:“那很重要。”

羽蛇神侧了侧头:“一个新词汇,顺带一提你的精灵语很差。”

梅林叹息道:“因为现在的精灵语和您那个年代的精灵语有很大的变化,任何东西都会在时光的力量之下消退,就像人类对您的信仰。”

羽蛇神发出了两声听不出喜怒的笑声:“我从来没有对人类报以希望过。”

梅林摊开了手:“但您却会回应他们的崇拜。”

羽蛇神摇头,认真地道:“蚂蚁的窝被一块小石头堵住了,于是它们聚集在一起向你磕头——这一幕很有趣,如果是你,你也会动一动自己的手指,帮他们推开那块小石头的。”

空气忽然间陷入了沉默,梅林与羽蛇神都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彼此对视着。

莎士比亚看了看石碑之上的影子,又看了看梅林,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莱昂纳多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了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加入他们的话题。

瓦利萨低着头假装看着手中的书本,只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翻过页了。

虽然他在假装看书,但是在场的众人之中却有声打破了平静,他好像根本没有在意众人的状况,只是依然在阅读着手中的古籍。

“精灵族的杂种,现在距离我的时代过去了多久?”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羽蛇神,石碑上的那张面孔转向了梅林的方向,脸上毫无半点表情。

梅林叹了口气:“很难计算,您所在的神代部落时期比乌鲁克时代还要更为久远,部落时期结束便是因为乌鲁克的酋长统治了诸多部落,建立了乌鲁克王国;而乌鲁克王国分裂之后还有长达五百年的混乱时期,接下来才是古帝国多伦斯成为这片大陆的执掌者——现在千年帝国多伦斯已经毁灭了三百余年,换言之,您所在的时代距离现在至少有着接近三千年的光阴。”

“——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一次,就连羽蛇神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落寞:“对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大梦一场;然而对于这片世界而言,无疑是沧海桑田。有的时候,无尽的寿命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只会让那些曾经陪伴着你的一切被光阴所扼杀,剩下的不过是孑然一身。”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太能听懂一些古代用语。”

“那么,就用你们现在的语言。”羽蛇神微微顿了顿,用磕磕绊绊的帝国语轻声道,“对于我而言,要学会你们的语言不难,只是还不是很熟练。”

“羽蛇神阁下。”

莎士比亚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因为他终于能够听懂羽蛇神的话语了:“我们的世界遭到了外神的入侵,神与神之间的交战并非人类能够参与的,我们恳请您的显灵,恳求您的帮助,帮助人类度过难关。”

羽蛇神侧了侧头,于是石板缓缓转动了起来,直到石板正面与莎士比亚相对。他没有立刻回答莎士比亚的话语,而是看了莎士比亚许久,才终于低声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类种。”

莎士比亚愣了愣,有些不明就以地笑道:“经常有人这么说,但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听说过我的名字——您显然不在此列。”

“看来你很有名。”

羽蛇神笑了笑,平静地道:“但那和我无关,只不过我能看到你的本质——很有趣,像是最炽热的火焰、最浩瀚的大海、最温暖的阳光、最凄清的月色。你的本质是无数的盛景,是值得所有人去欣赏的景色,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莎士比亚笑了起来:“您对我的评价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羽蛇神道:“这不是评价,这是阐述。”

莎士比亚大笑道:“有趣本身就是对我的无上赞许,感谢您的谬赞,羽蛇神阁下。”

羽蛇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莱昂纳多。忽然间,他轻轻地咦了一声,语气里竟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疑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莱昂纳多愣了愣:“我?”

“你明明对人类的死活毫不关心。”

羽蛇神一句话便让莱昂纳多的脸色顿时一僵,只是他的话语显然并非就此结束:“你是个骄傲的天才,这种人我见过很多,只是你的才能比我见过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种都要高,虽然这份才能并非是指实力——噢,看来这座能够让我凭依于此的石碑就是出自你手。非常不错,能以人类的视界刻画出足以让神灵凭依的作品,你是我见过的技艺最精湛的画家。”

这个评价显然就太高了一些,因为他刚才可没有说过莱昂纳多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剧作家。莱昂纳多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他轻轻地咳了咳,苦笑道:“您的赞许让我有些紧张,虽然我的确是这么自认为的。”

“不过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你对于人类毫无关心可言,至少现在的你是如此。”

羽蛇神身边的翼蚺齐齐转过了面孔,用那一双双蛇瞳盯着莱昂纳多:“这是自认天才的家伙们的通病,避世、厌世。虽然你站在这里似乎在为了人类而战,但你的本质瞒不过我的眼睛。”

莱昂纳多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勉强:“我”

“当然,你到底怎么样和我无关,我也不太关心你,因为这里还有几个更有意思的家伙。”

莱昂纳多还未来得及说话,羽蛇神就看向了约书亚和瓦利萨。这一次,他的话语就要少上了很多。甚至他只是看了一眼瓦利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后,便看着约书亚冷哼道:“又一个渎神者,向着不切实际的方向前进的梦想家——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我所在的世界是你这种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不论是实力,还是眼界。”

约书亚终于将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也并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只是用漠然的目光看着石碑之上的羽蛇神。

“蝼蚁总将建言视作阻挠,我很期待你发现这一切的那一天。”

羽蛇神也不生气,或许在他的眼里,他没有必要和一只蚂蚁生气,更何况这只蚂蚁的岁数比他小了好几千。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以及梅林背后的齐格飞。

“”

在一段并不短暂的沉默之后,羽蛇神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声音里竟是出现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好强。”

梅林愣了愣,忽然转过了脸——在他的背后,面色平静的齐格飞正抬头看着羽蛇神,目光之中看不出什么喜怒。

“你很强。”

羽蛇神看着齐格飞,认真地道:“真的很强,我能看出来。”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齐格飞的身上——能够让神灵都忍不住说出“你很强”的强大,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我很期待我们正式见面的时候,你有资格能够来到我们这里,只是并非现在。”羽蛇神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齐格飞的身上挪开,语气也认真了不少,“那很漫长,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齐格飞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梅林。

“醒过来就能看到这么多有趣的家伙,我今天的心情很不错。”

羽蛇神轻轻地笑了两声,石板再次转动,重新朝向了莎士比亚:“拿笔的人类种,你们以图腾的力量祈求我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莎士比亚眨了眨眼,目光在梅林的身上一扫而过:“您难道没有兴趣评价一番我们这里的主心骨吗?我很好奇在您的眼中他的本质如何。”

“啊,你说的是这个银发的杂种精灵吗?”

羽蛇神愣了愣,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莎士比亚的意思。石碑之上的雕像忽然缓缓地弯下了腰,旋即一阵从小到大的嘹亮笑声便从石碑之上传了出来——他笑得非常开心,也非常直接,那笑声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神灵的矜持可言,反倒就像是一个与朋友交谈时被逗笑了的普通男人。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吗?”

羽蛇神直起了身子,看着梅林喘息着笑道:“原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杂种——你居然连你所在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

“我不会说的,那会非常无趣。我甚至连观察你的兴趣都没有,因为你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实在是太过明显,只是以你们的视界,无法看到那一切而已。”

他终于停住了笑声,看着梅林似笑非笑地道:“去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吧,可怜的小杂种——噢,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会意识到这个世界到底从何而来的,精灵。”

“【这个世界】。”

Part.40 其之二 截然不同的强弱观点

御林骑士们排成队列,在王城内的大道之上巡逻着。

午后的阳光很好,欧内斯特的阳光总是很不错。帝国占据着这片大陆之上最为肥沃的土地之一,不论是风景气候还是水土都可以说是这片大陆上别无二选的地段,这一点优势也决定了帝国的军队比其余四大公国的要更加完善——不止是因为技术和人力的原因,还因为他们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军力,否则根本无法守护这片肥沃的土地。

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虽然为了不让御林骑士们在阳光下就像一个个的小太阳,他们的盔甲表面做了一定的磨砂处理,但是银色终究是最容易反射光线的颜色之一,因此不少人看见他们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别过头去,仿佛见到了什么瘟神一般。

——比如梅林。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御林骑士总是要在王城里穿着一身银色铠甲。”

梅林像个刚刚结束农活的农夫一样蹲在大门口,虽然他穿得实在是和农夫相去甚远,身边的繁荣之貌和锄头的差距也太大了一些,他所在的地方也不是自家的大门前而是追圣所的大门前,但这并不妨碍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乡土的朴实气息:“我知道他们那身铠甲并非是真实的铠甲,毕竟此前腓力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开启了圣器、将他们身上的铠甲化作了能量——我只是很好奇,他们真的不热吗?”

“不热,因为我也穿过那一身东西。”齐格飞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你能先放下手中的东西再说话吗?这里毕竟是王城,是追圣所的大门。”

“这有什么?”梅林近乎挑衅一般地举起了手中那半只被他咬得支离破碎的烤鸡,锃油瓦亮的手在阳光下发出了不逊于御林骑士的光芒,“我可是监察部的部长,难道我在王城里吃只烤鸡的权力都没有吗?——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如果要拯救世界就要剥夺我吃饭的权力,那这也太不公平了。”

齐格飞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我们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紧张感只会让你紧张,不能带给你任何帮助。”梅林双手抓着烤鸡的鸡爪一分,晶莹的油脂顺着鸡肉滴落到了地面,“更何况羽蛇神已经答应帮助我们了,接下来启动乌洛波洛斯的任务由追圣所负责,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精蓄锐。”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他为什么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问得好,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梅林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鸡:“不过我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建议你先返回圣者镜,直接当面问一问羽蛇神——”

“梅林。”

齐格飞低下了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朋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梅林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他嘴里早已被食物塞满了的缘故。但齐格飞也很有耐心,他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朋友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继续等待着梅林的回应。

“好吧,看来羽蛇神那家伙最后所说的话让你非常介意。”

梅林本来想继续对付手上的烤鸡,但是他总感觉自己的头上似乎有龙息在汇聚,于是连忙转过了身,一面不留痕迹地在齐格飞的裤子上擦了擦手,一面微笑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亲爱的小齐格,那和我们无关——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思考哲学的。换言之,我们就是两个种地的农民,最需要去考虑的是如何种好这一片地,而不是去思考我们的小麦最近市场怎么样、这种小麦能不能通过科技加大产量、以及我们种的地到底是什么构成的。虽然偶尔想一想这些也没有坏处,但那不是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停下所做的一切去为之努力的事情。”

“精灵语里有一句老话,叫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梅林忽然磕磕绊绊地说了两句精灵语,看着一脸迷茫的齐格飞笑了起来,“简单来说,就是穷鬼管好自己手上的馒头,别去操心帝国今年的税收是否充足。”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但羽蛇神的话很有可能告诉了我们如何逃出这里的方法。”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梅林的一句话让齐格飞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然而他的话语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同样也是虚幻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彻底理解尤瑟夫的魔法,但多少已经看到了一些头绪。”

他抬起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如果你对着天空中大喊一句‘尤瑟夫,我认输’,他很有可能就会把你带离这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有可能你不会离开这里,只会被这些路过的骑士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待。”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离开这里吗?”

梅林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齐格飞叹息道:“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梅林摇了摇头:“你是那种连路上有个乞丐都会下马送他几枚银币的人,这种答案蒙蔽不了我。”

“如果你见到了那一幕,你应该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齐格飞别过了头去,语气有些艰涩,“还有六个时辰,一切就将再次上演——梅林,我希望我们能够避开我见过的那一幕,因为我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一切第二次了。”

梅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地站起了身,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便走向了追圣所之中。

齐格飞侧了侧头:“去哪儿?”

“睡一会儿,养精蓄锐。”梅林的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齐格飞摆了摆手,“我无法承诺任何事情,但是我尽力了,如果我们这次依然失败,那只能说是我们的方法不对——所幸我们还有后悔药,如果这一次依然失败,那么我们就再一次回到一天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回过了头,看了自己的挚友那高大的背影一眼。

“我不会停下来的,直到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或者说我被彻底击溃。”

“你也不怕我。”

圣者镜内,羽蛇神看着唯一留在一旁的约书亚,轻轻地叹了口气:“敢于与神灵共处一室,并且如此泰然自若,值得赞许。”

“吵。”

约书亚抬起了头,有些不满地看了羽蛇神一眼。

羽蛇神倒吸了一口凉气,如蛇一般的嘶嘶声从石碑之上响了起来:“你再重复一次?”

“你的眼光不怎么样。”约书亚摇了摇头,甚至懒得理会羽蛇神,再一次低下了头将目光放在了书上,“我以为你真的能看到本质,结果只是故弄玄虚。”

巨大的威压一闪而逝,显然羽蛇神刚才是真的有些许恼怒。只是很快,他便收回了自己的气势,语气之中也浮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你能明白?你也能看到?”

“我看不到。”

约书亚总算是合上了自己手中的圣言书,那张瘦削冷漠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嘲弄:“但我会判断,所以我明白。”

“所以你和我做出了一样的判断。”

羽蛇神的语气里又多出了些许兴趣:“我似乎要修正对你的评价,你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一无是处,虽然你们这些想要成神的家伙永远让我感到滑稽可笑。”

约书亚冷哼一声:“我不想成神,我只想成圣。”

羽蛇神嘶嘶笑道:“那个杂种小子说了,神只是膨胀的人类,圣人也是如此。”

约书亚摇了摇头,仿佛忽然间失去了和羽蛇神说话的兴趣:“随你。”

“说起来,劣等种族的,”羽蛇神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开口了,“你们真打算召唤衔尾蛇?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什么乌洛波洛斯?”

约书亚啧了一声:“唯一的办法。”

“也有道理,如果我的本体能够降临于此,或许还能够与你们口中的那些外神斗一斗,但是现在的我不行。”

羽蛇神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继续道:“衔尾蛇和我的种族有着些许关联,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凭依在一条衔尾蛇的身上,这很有趣——不过说实话,衔尾蛇很稀少,在整个世界之中都非常稀少,不论是你们这里还是我那里。想不到劣等人族里居然千年前便有人能够召唤衔尾蛇了,我可能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们这个”

约书亚叹了口气:“真的吵。”

石碑之上的辉光一闪而过,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在你刚才说了句让我很感兴趣的话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那就换个话题,你刚才抨击了我的眼光,认为我没有看穿本质的能力,此话怎讲?”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羽蛇神轻声道:“你认为齐格飞很强。”

羽蛇神叹息了一声:“他真的很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天赋的人类,他几乎能够与我的天赋比肩。”

“但是你看错了。”约书亚认真地道,“他才是最弱的那个。”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约书亚盯着羽蛇神所在的石碑,等待着羽蛇神的回答。

“我要再一次修正对你的看法,你很不错,相当不错——我以为你会说的更加保守一点,至少不会说【最弱】这种话。”

“但事实上,”羽蛇神笑了笑,语气之中闪过了一丝玩味,“我同意你的看法。”

Part.41 其之二 他们来了

梅林不是个诚实的人,但他勉强算是个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人。

所以他说他准备去睡一会儿,于是他就真的去睡觉了。

在这个问题之上,齐格飞非常佩服梅林这种大心脏——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刻到来之前,许多人或许会担忧紧张甚至因此局促不安,但他居然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去“养精蓄锐”,这种不知道该说是勇敢还是别的什么特质的表现简直堪称超能力。

但齐格飞睡不着,他也没法睡着——虽然这段时间里他休息得很少,王城大战与第一次轮回足以令任何人感到精疲力竭,而他这几日里唯一的睡眠时间还是上一次轮回里的最后一夜。但他毕竟是齐格飞,对于他的身体而言,纵使是半个月不睡觉也只会让他感觉到疲惫而已,绝不会让他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所以现在,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在王城里散着步,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散步这种行为虽然听上去像是无意识地四处行走,但事实上,每个人在散步的过程中都会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规划一条道路——有的人喜欢围绕着自己的家走上一圈,有人喜欢直走走到自己乏了为止才回头,有人则会在冥冥中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

齐格飞也不例外,因此当他停住脚步抬头看见狮心王在王城之内的府邸大门时,一时间他居然有点犹豫。

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有些不知道,这里到底算不算自己的家。

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

“齐格飞老爷,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个独臂的老者恰好在此时提着扫帚打开了门,一脸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前的齐格飞。他左右看了看,有些担忧地看着齐格飞道:“老爷,您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老爷?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因为他忽然回忆起来,现在自己才是狮心王,自己才是帝国的元帅,而不是自己的父亲。虽然父亲依然留在王城里,但是现在的他只是狮心骑士团的骑士长,平日里应该也不会再住在狮心王的府邸里的才对。

自己的父亲,那位被人冠以“红胡子”之名的着名将军、帝国百年来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夫,虽然总会以粗野蛮横嚣张跋扈的样貌示人呢,但他却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所以他不会与自己住在一起,纵使他身在王城之中,也不会在平日里随意与自己见面。因为他是曾经帝国最着名的将军,不是元帅胜似元帅,这样的人是决不能与现在的元帅走得太近的。

“帮我拿瓶酒来,烈一点的。”

眼前的老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他曾经也是一位狮心骑士,只是身受重伤之后便留在了狮心王府内。齐格飞信任他,所以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安与担忧,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想说,老人就绝不会多问什么。

老人将扫帚放在了门边,转身便大步走向了府邸的地窖。齐格飞则缓步走到了那个小小的花园里,轻车熟路地坐在了那张自己许久未曾坐过的石凳之上,看着眼前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呆呆地发着怔。

“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但是你好像没有发现。”

忽然间,一个女声从一旁响了起来,那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以及些许的好奇:“我亲爱的元帅阁下,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幅模样了,或者说自从你十五岁那年起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迷茫的样子了。顺带一提,如果我是个刺客的话,我现在或许已经砍下了你的脑袋,毕竟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这里,还把后颈露给了我。”

齐格飞的身体微微一震,旋即迅速转过了头——在他的身后,眯着眼睛的琪亚娜正抱着自己的枪剑,那双眯起的细眼里闪动着疑惑不解的光芒。

齐格飞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想问题出了神。”

“你可骗不过你的姐姐,我可是监察部的大特使,而且你也实在是不太会骗人。”琪亚娜笑了起来,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齐格飞的额头,“给我说说吧,我亲爱的弟弟,我们也很久没有像小时候这样促膝谈心了呢。”

齐格飞有些不适应地咳了咳:“琪亚娜。”

“你以前会叫我琪亚娜姐姐的。”琪亚娜有些悲伤地道。

齐格飞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琪亚娜的表演:“你和梅林越来越像了,近朱者赤?”

“或许后半句更加适合一些。”琪亚娜笑嘻嘻地坐在了齐格飞的对面,顺手从刚刚赶来的抱着酒瓶与酒杯的老人手中接过了那瓶盛满了红色果酒的水晶瓶,“谢谢,汤姆叔叔,您可以忙去了——你看,小齐格,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如果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琪亚娜为自己倒满的红酒:“我很迷茫。”

“迷茫?”

琪亚娜有些惊讶地瞥了齐格飞一眼:“你也会迷茫?”

“我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齐格飞叹了口气,一仰头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打个比方,牺牲一百万人就能拯救一千万人,这样的行为我该去做吗?”

琪亚娜也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她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叹息道:“那得看是谁了,身为将军的齐格飞这么做自然毫无问题,但是作为骑士的齐格飞,我认为你或许做不出这种事情——你总能将这两者之间分得很清楚,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齐格飞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低声道:“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梅林怎么说?”

琪亚娜再次为两人倒了半杯酒,并且举起杯子和一动不动的齐格飞强行碰了碰杯:“那只小狐狸总是看得最清楚的,他难道没有为你解惑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告诉他?”

她微微顿了顿,旋即苦笑着挠了挠头:“当然,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很累,现在在休息。”齐格飞放下了酒杯,酒水的味道依然让他不太喜欢,“但他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因为这一切是我们在共同面对——但他做得很决绝,他拒绝牺牲一百万人来拯救一千万人,因为他连那一百万人都不想牺牲。”

琪亚娜耸了耸肩:“我不能说他做得有错。”

“但牺牲一百万人也没有错。”齐格飞直视着琪亚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牺牲了一百万人能够拯救一千万人,这种做法虽然残忍,但绝对没有错。”

琪亚娜平静地看着齐格飞的眼睛,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低声道:“但这似乎违背了你的骑士精神,因为你才是最想拯救所有人的那个。”

“可是我们做不到。”

齐格飞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梅林不相信,因为他没有见证过那一刻的到来。但是我看见了,我经历了一切,因此比他更加清楚那到底有多么可怕——我们的敌人并非是单纯的力量就能够对抗的,我很希望梅林在这一次的经历之中了解到这一点,然后离开这里。”

琪亚娜微微皱了皱眉,她张了张口,但最后却只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语化作了一声叹息。她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将剩下的半瓶酒放在了齐格飞的眼前,然后背着自己的枪剑离开了这片小小的花园。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齐格飞。

但她知道梅林或许能够劝解,所以她准备去寻找梅林。

——只是她刚刚踏出第一步,她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小齐格。”

齐格飞刚刚喝了一口酒,听见琪亚娜叫到了自己,便缓缓地回过了头。

于是下一秒,酒瓶落地,化作了无数晶莹的残渣。

“小齐格。”

琪亚娜回过了头,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

齐格飞的笑容有些惨淡,他看着远处,看着最南方的天空之中骤然出现的那一抹黑色,一抹纯粹的黑色,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他们来了。”

Part.42 其之二 帝国人最虔诚的信仰

“梅林!”

浑身上下燃烧着斗气的齐格飞一头撞入了圣者镜之中,他几乎是一路飞奔过来的,王城内禁用斗气魔力的规定此刻早已被他抛诸脑后。如果有人去检查他来时的那条路的话,一定会看到那一个个在地面上被他踩出来的大坑。

“安静。”

出乎齐格飞的意料,本来应该还在睡觉的梅林此刻已经全副武装地站在了圣者镜之中,甚至连那几名红衣主教与三大院的院长也出现在了这里。羽蛇神的石碑就放置在大讲堂的最中心,而在石碑的附近,红衣主教们与院长们在约书亚的带领之下围成了一个圈,紧闭着双眼低声念诵着一段又一段晦涩难懂的咒文。

梅林看了一眼闯进来的齐格飞,轻轻地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齐格飞的身边:“你是唯一目睹过那一幕的人,小齐格,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齐格飞咬了咬牙,低声道,“现在陛下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了天堑要塞毁灭的消息——天堑要塞里的强者们全灭,只有一位已然疯狂的大骑士从那片地狱之中逃了出来,并且他之所以能够逃出来还是因为外神们特意放过了他。”

梅林眯了眯眼:“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

“可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时间可不止两个小时。”

羽蛇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平静,毕竟人类的死活本就与他毫无关系:“信仰的力量不够充足,甚至比起刚才还略有下降。那个老年人类种的话术看来不怎么行,他那些信徒的信仰显然也不怎么坚定。”

梅林看着齐格飞摇了摇头,低声道:“就是这样,许多人都注意到了那条天边的黑线,结合今天上午教皇殿下举办的那场集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在城里散布谣言,说教皇殿下的举动触发了天谴——不得不说,这种说法非常致命,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似乎非常有道理。”

轰!

齐格飞一拳轰在身边的立柱上,咬牙切齿地道:“这些其他教派的家伙,居然敢在这个时候使绊子!我这就召集城卫军,把他们全部——”

“来不及的,更何况那样反而会显得他们所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否则城卫军不会这样杀人灭口。”梅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教皇殿下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召集了追圣所的神父与修士们离开王城去欧内斯特城区内处理事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信仰的力量或许会逐渐恢复,但是能否在外神抵达之前赶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无人知晓了。”

齐格飞捏紧了拳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梅林轻轻笑了笑,叹息道:“我已经让莱昂纳多去找那位了,只是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他的意思,如果他不允许,那么这个办法就毫无意义;而就算他允许,这个办法是否真的能够起效,也依然犹未可知。”

“那余倒要听一听你的办法。”

梅林的话音刚落,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便从圣者镜外响了起来——背着长剑的法洛斯一步跨入了镜中,看着两人微笑道:“我是负责传话的,刚才那句话是陛下所说。”

“陛下?”

齐格飞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法洛斯,回头看着梅林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信仰】,说到这个词,我便想起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梅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怀念,看着齐格飞轻声道:“红心王后,你还记得吗?”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齐格飞的眼睛也猛然一亮,脸上闪过了一丝欣喜:“如果陛下能够同意的话。”

法洛斯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这个剑技足以斩出剑风的男人并不是他们的敌人,但是梅林依然觉得他说话的腔调有些恶心。这个身材瘦高浓妆艳抹的金色长发男人掩着嘴轻轻地笑了两声,看着梅林挑了挑眉毛:“陛下让我问你们,天边那条黑线到底从何而来,那与你们所说的古神降临是否有关,以及你们准备如何处理。”

梅林咂了咂嘴:“跟你说不清楚,我得亲自面见陛下。”

“陛下可不是谁都能见的。”法洛斯眯了眯眼,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但你毕竟是监察部的部长,自然有面见陛下的权力。如果你不打算通过我转告陛下的话,我会回去禀报陛下你的求见,只要陛下同意见你——”

“去找斯图加特。”

约书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来的。还有,那个国王黑手,我不喜欢你,滚出去,或者我让你滚出去。”

在这个瞬间,梅林忽然喜欢上了约书亚的臭脾气,因为他看见了法洛斯的脸色微微一僵,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退出了圣者镜——他很清楚约书亚的脾气,如果约书亚准备让他滚出去,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然后在法洛斯的眼前展现一下九阶骑士和大骑士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可怕。

梅林和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犹豫了一瞬,忽然跟着法洛斯一并冲出了圣者镜。齐格飞也立刻跟在了梅林的身后,他倒是不怕梅林会和斯图加特之间产生什么矛盾,但是他很怕法洛斯会故意恶心一下梅林。而以梅林的性格,他很有可能再浪费个几分钟的时间,对法洛斯还以颜色。

——只是他冲出圣者镜的一瞬间,他就发现梅林已经站在了大门口,对着门外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无奈与苦笑。

“你想对余说什么?”

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很平淡,也很平静,但话语之中的那股久居高位所产生的压迫感却是如此明显。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陛下,我没想到您已经到了门外——那您又何必让这家伙先进来看看情况呢?”

“因为余也是刚刚才到。”

权杖触碰地面的声音响起,淡淡的斗气余威自门外散播到了追圣所之内:“对于大骑士而言,国王城堡到追圣所与一步无异。”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几乎忘了您也是一位大骑士。”

权杖触及地面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斯图加特的声音也终于映入了齐格飞的眼帘之中。这位帝国的帝王瞥了一眼齐格飞,微微扬眉道:“你之前独自来找余,告诉余古神降临的确切时间,当时余虽然答应给予你们足够的便利,但始终对此有所怀疑——现在看来,是余多心了些。”

齐格飞低头咬牙道:“陛下,现在那一刻已经要到来了。”

“余知道,所以余才在问余的监察部部长。”

斯图加特回过了头,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光芒:“告诉余,五年前的梅林,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余又应当如何出手?”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直起了身子,直视着斯图加特的面庞低声道:“信仰的力量不够,羽蛇神无法彻底凭依在乌洛波洛斯身上——如果他无法彻底控制住衔尾蛇,那么衔尾蛇很有可能依然会无差别地吞噬身边的一切,那样会对整个世界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只要泄露了一点衔尾蛇的气息,那条深海里的耶梦加得都会从大海里惊醒,为帝国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梅林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我们需要信仰的力量。”

“你大可以直接把话说完。”

斯图加特轻轻眯了眯眼,看着梅林缓缓地道:“想说什么都行,这也是余对你的考验。”

——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考验自己的子民,不知道这位帝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者说,自己应该在心里称赞一句“不愧是斯图加特”?

在短短的一瞬间,梅林的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少顷,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斯图加特的眸子,缓慢且坚定地道:“陛下,我们把帝国的旗帜与徽章,修改成羽蛇神。”

“其余王国的国民,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弗拉德人甚至号称星辰皆是神灵,他们的信仰多种多样,与我们截然不同——只有我们帝国,陛下,只有帝国人的信仰并非是某种神灵,而是帝国。”

“【愿为帝国献出灵魂】,这句话从来不是说笑。”

“帝国人的信仰是帝国,是这面旗帜,是我们的徽章,是帝国的一切。”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那样的沉默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以为斯图加特准备诛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混蛋。

梅林直视着斯图加特的面孔,脸色有些发白,但目光毫无退缩。

齐格飞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林,手已经轻轻地挪向了腰间的巴姆鲁克,准备在斯图加特的帝王之怒下救出梅林。

而斯图加特则看着直视着自己的梅林,轻轻地笑了笑。

“有勇气。”

“你的想法与余不谋而合。”

“准了。”

Part.43 其之二 毁灭伊始

摩恩走在大街上,或者说奔跑在大街上。

“关上大门,关上门窗!外敌已然入侵我们的大陆,而造物主的光辉必将庇护着我们!”

这呼声并非只出于他口,还有许多同样虔诚的信徒在大街上呼喊着,引领着那些出于惊惶而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行动的普通市民们进入街边的房屋里。此时此刻,那些平日里本应该是贵族富商们流连的最豪华的店铺也没有对那些普通的欧内斯特人紧闭大门,甚至连店铺的老板都带着自己的侍从们亲自来到了大门前,吆喝着让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们尽快进入店铺之中。

——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街头跑到了街尾的摩恩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望着天空之中正在逐步向欧内斯特逼近的那条黑线,以及最南边已然化作了一片令人心中发寒的黑暗,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安与惊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教皇的神谕是“由最虔诚的信徒引领市民们进入房屋避难,禁止观测天空,禁止在大街上逗留太久”。

教皇说的话从来不会有错,只是他不知道这个“逗留太久”的标准到底在哪里。但是他扪心自问,他认为自己似乎已经逗留得有些久了。

——更何况,他刚才还忍不住看了一眼天空。

他看见了那片黑暗,以及天空之中如同潮汐一般用来的黑色海洋——天空中的海洋显得是如此诡异,尤其是那样的黑色更让他感觉到有些恶心。他甚至能够看见黑色海洋之中被冲刷而来的死鱼,只是那些鱼尸却生着人类的手臂或是双腿,有的甚至直接生着人类的皮肤。

怪异,恶心,以及让他头晕目眩。

他觉得有东西在看他,就在他刚才观测天空的那一刻。

“你不回去躲着吗?”

忽然间,一个平静低沉的声音在摩恩的耳边响了起来,骇得他浑身一激灵。他立刻转过了头,却只见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长袍的黝黑男子正站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距离处,用他那双奇特的灰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他的眼睛很奇怪,摩恩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正在诱惑着自己脑海里那些疯狂的想法,耳边也想起了神秘且低沉的呢喃。

“拉美西斯人?”

摩恩甩了甩头,强行抛开了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奇怪的想法,看着眼前的黝黑男人皱眉道:“你赶紧去躲一下吧,现在欧内斯特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的教皇殿下都说了现在的事态非常紧急——我们帝国人不会因为你是拉美西斯人而不接纳你的,趁现在还没有发生进一步的变化,你赶紧找个房间躲进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摩恩最后的语气不免变得有些焦急,或许是因为连他自己此刻都有些惊慌的缘故。

“拉美西斯人?”

黝黑男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爽朗,摩恩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生得颇为英俊:“我不是拉美西斯人,但是我要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摩恩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还要去下一条街,你赶紧去——”

“你看看天空。”

黝黑男人并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而是抬起了一只手,按着摩恩的肩膀非常诚恳地道:“美丽的颜色,你可以多看看。”

摩恩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你到底在说什么?”

黝黑男人又一次笑了起来:“看看。”

摩恩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天空很美丽,男人果然说得没错。

他能够感觉到天空之中传来的造物主的恩赐,能够听见轻柔的歌声以及神灵的颂词,能够看见天空之中那座金碧辉煌的神殿——只是那神殿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一些,他虽然抬起了手,但是他的手距离神殿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太远了,我够不到。”

摩恩喃喃着,用力跳了起来。

黝黑男人松开了自己的手,看着摩恩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样能够够到?”

“如果——如果我再长高一些,并且手再变长一些,或许就能够触及到神殿了。”摩恩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艰涩,他的脑海也渐渐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如果,变高,更高,再高一点,如果可以”

一条触手,骤然自摩恩的体内生了出来。紧接着,无数的触手撑破了摩恩的身体,带着他那颗堆满了笑容的头颅顿时升高,然后在他眼中的神殿门前爆开成了一朵血花。

他果然变高了。

但是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城里出现了大量的怪物,没有人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

法洛斯单膝跪在斯图加特的面前,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陛下,我们派出去的御林骑士没有一个能回来的,并且城中的怪物有增无减——这种局面我们过去从来没有遇见过,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记载过类似的情况!”

“没有遇见过的情况多了去了,对余而言,每天都是无迹可寻的一天。”

斯图加特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面色平静地望着天空之中的那条逐渐逼近欧内斯特的黑线:“至于历史上从来没有记载过——这话只对了一半。历史上的确没有记载过,但却不代表没有出现过。宏伟屏障以南的古帝国多伦斯在覆灭之前看见了什么,我们现在就看见了什么。”

法洛斯抬起了头,看着斯图加特惊声道:“陛下,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帝国也将就此覆灭?”

“有这个可能性。”

斯图加特笑了起来,语气非常平静:“只不过古帝国可比我们现在的帝国强大多了。”

法洛斯咬了咬牙:“陛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其他王国求援?”

“我已经把我们看到的传送给大星官了。”

斯图加特缓缓地站起了身,苍老的身体似乎连支撑他站起来的力量都已然所剩无几:“只是接下来,我们还要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一切。”

法洛斯握住了背后的加长长剑,低声道:“陛下,要我去王城之外侦查吗?”

“侦查现在还有什么侦查的必要吗?”

斯图加特轻轻地笑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追圣所的方向。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握住了自己大袍之下的佩剑。

那柄晶莹剔透的长剑。

“去告诉梅林和齐格飞他们。”

斯图加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腰间的那柄佩剑缓缓地拔了出来。

——钟声,顿时自王选高塔之上响起。

“帝国的一切,尽数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Part.44 其之二 【信使】

梅林站在追圣所的大门前,身边是全副武装的齐格飞,以及背着长剑的法洛斯。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我们居然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梅林看着天空之中的那一抹令人心悸的黑暗,微笑着对身边的法洛斯道。

法洛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听说了你们的故事,听说在你们的世界里,我是站在叛军那一方的,并且不止一次地来阻拦过你们。”

“并且你的阻拦几乎没有一次成功。”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显然他依然不是很喜欢法洛斯,纵使这个世界的法洛斯并没有与他们产生过冲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任务不是拱卫陛下吗?还是说这一次你依然像我们所熟悉的一样,又一次背叛了帝国?”

这显然就是无稽之谈了,法洛斯纵使再怎么性情不定,梅林也不认为这家伙会背叛人类加入古神的那一方。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了法洛斯一眼低声道:“你现在依然没能迈出那一步?依然是九阶?”

“迈出那一步可不容易,如果每一位九阶巅峰的骑士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成为大骑士,那么这个世界的大骑士至少要翻十番。”法洛斯掩口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涌现出了两团有些病态的潮红,“那个世界的我有没有成为大骑士?听说我还和那个死老头的另一个徒弟交过手,最后败在了阿隆戴特之下——那样的经历也没能让我突破吗?”

梅林咂了咂嘴:“很可惜,没有。”

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的确可惜。”

天空中的黑潮愈发浓郁,然而法洛斯和梅林两人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与古神全然没有一点关系的话题。齐格飞看着天空里那一条条诡异的鱼尸,终于忍不住咬牙低声道:“这几乎和我见过的那一幕一模一样,梅林——那些家伙已经来了,那个叫信使的家伙已经抵达了欧内斯特,现在城内或许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守在这里吗?”

“我们只能守在这里,城外的牺牲不是我们能够制止的。”梅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就目前而言,没有什么比让羽蛇神彻底控制住乌洛波洛斯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们唯一的胜机就在他的身上,现在我们必须要守住这唯一的胜机。”

齐格飞不免有些恼怒:“但你这样岂不是和尤瑟夫毫无区别?”

“怎么没有?”梅林瞥了他一眼,“对于那个世界而言,我们还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之中我们一定会找出击败古神的手段,而不是牺牲如此之多的人来获得所谓的人类的救世主;而这个世界不同,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别的手段了,时间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太过紧迫,只能抓紧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来奢求他能够击败古神。”

梅林微微顿了顿,竖起了一根手指在齐格飞眼前轻轻地摇了摇:“所有的灾难都是由无数的危机组合而成的,那个世界的我们可以在灾难未曾降临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但这个世界不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天,这之前所有的失误都以成为定局,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可是——”

“两位。”

法洛斯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辩,他的语气有些凝重:“据两位所知,王城之内可有拉美西斯人?”

“这当然不可能,欧内斯特里有拉美西斯人也就罢了,王城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允许其他王国的人进入?”

梅林顺着法洛斯的目光眺望向了远方,他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所以说,我们看到的当然不会是一位拉美西斯人,甚至他到底是不是人类我们都犹未可知。”

齐格飞也闭上了嘴,他猛然握紧了腰间的巴姆鲁克,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在他们眼前的这条道路的最尽头,一个身穿不合身的华丽长袍的黝黑男人,正带着爽朗的笑容缓步走向了他们。

“梅林,你好。”

他的人还在远处,但他的声音却已经传入了三人的耳中:“还有半龙的齐格飞,以及阿瓦隆大贤者的学生法洛斯,你们好。”

他们显然是第一次见面,至少梅林是第一次与他见面,但是他却准确地叫出了三人的名字,甚至他的语气里毫无半点的停顿与迟疑,仿佛他们早已熟识一般。

他的步履很慢,看上去很慢。

但他的速度却很快,快到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已经来到了他们的眼前,与他们只有十步之遥。

神秘的呢喃与低语在梅林的耳边响了起来,无数的窃窃私语与低声尖笑在他的身边环绕着,这是梅林第一次亲眼目睹眼前这个黝黑男人,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已经无比清晰地蹦出了一个名字,一个令他有些谈之色变的名字。

——外神。

“信使,第一个出现的果然还是你”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湛蓝的瞳孔一伸一缩之间,已然化作了金色的竖瞳,幽暗色的龙鳞也一片片地浮现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让你那么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切了,我们一定会阻止你,击败你,并且消灭你。”

被称之为信使的黝黑男人看了齐格飞一眼,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好奇:“我们见过。”

齐格飞冷笑一声:“我们当然见过。”

“但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见过,这很有趣。”

信使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那一半依然晴空万里的天空之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连万物归一者都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是没有的,但我居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轮回了一次,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头绪吗?”

齐格飞还没来得及说话,梅林却忽然向前走了一步,非常坦诚地看着信使微笑着摊开了手:“出于某种奇特的力量,我们被困在了这几天之中,而我们最后的使命就是要打败你们——说实话,一直被困在这几天里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头疼。”

信使眯了眯眼,微笑道:“能让我看看你吗?”

他们两人之间的交谈中似乎不带任何敌意,但齐格飞看得很清楚,梅林的身体几乎已经绷成了一条弦,随时准备蓄势待发。他不太清楚梅林到底想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梅林会如此坦诚地与信使交谈,但是他知道——梅林,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出手!

出手不一定是进攻,也有可能是防守。

梅林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同样温和的笑容:“不太方便,见谅。”

“我们居然能够如此和睦地在这里交谈,这一点倒是很有趣。虽然我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幕会发生,但是亲身经历与预见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感触。”

信使也没有强求,看着梅林轻轻地叹息道:“你想,你本来是精灵族与尼伯龙根们联手制作出的兵器,并且这件兵器的用途就是用于击溃我们。但你现在却并没有作为兵器存在于世界之上,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微笑着摊开了双手:“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站在人类的那一方。”

梅林扬了扬眉,有些诧异地笑道:“难道我应该站在精灵族、或者尼夫海姆的那一方?”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信使的言词非常诚恳,梅林甚至能够隐约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股诱惑力:“你并非是正常的生命体,而是被人制造出的生命体。对于人类而言,他们会守护着这片土地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一切,有他们的家人与朋友,以及生他们养他们的这片大陆;但你不同,你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也不与任何人有关,就算是和你关系匪浅的精灵族也是如此,因为我不认为在你被他们关押了上百年之后还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换言之,你是自由的,和我们一样地自由。”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道:“原来你们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们全知全能。”

信使张开了双臂,诚恳地看着梅林:“梅林,事实上,你应该属于我们这一方。也只有我们,才是真正能够与你相互理解的存在。人类太过弱小,也太过愚钝,你在这个世界上只会感觉到苦恼与无奈。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会独自一人来到你们戒备最森严的王城之中,就是为了来见你。”

在齐格飞与法洛斯惊骇的目光之中,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忽然缓缓地弯下了身子,单膝跪在地面之上,看着梅林露出了温柔且慈祥的笑容。

“加入我们吧,孩子,这是我的请求,是我们的请求——也是最适合你的归宿。”

Part.45 其之二 代表着绝望与混沌

外神是什么?

梅林很多时候都在扪心自问,自己对于外神是否真的足够了解。虽然他们现在在这里气势汹汹地抵抗着这些古神种与外神,但是从本质意义上来说,梅林并不认为外神侵入大陆是什么值得义愤填膺的事情。

弱肉强食,一花开一花落,这本就是最基本的规则。

只是作为多伦斯大陆的一员,人们往往无法坐视古神种毁灭掉这一切——在这样的重压之下,纵使是最懦弱的人也会忍不住举起手中的木棍与古神种拼个你死我活,因为这片大陆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

——可是自己,真的算是这片大陆的一员吗?

梅林看着眼前面色诚挚的信使,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勉强。

“你应该很清楚,孩子。”

信使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满是落寞和惋惜:“我们不是敌人,从来都不是,甚至人类与我们本来也不是敌人。我们要生存,所以我们需要吞噬掉足够的空间与意识,以及一些我很难用你们的语言向你叙述的东西;你们也需要生存,所以你们会吃掉猪牛鸡鸭,会采摘你们的农作物,会砍伐掉森林来修建自己的房屋,虽然在那砍伐的过程中会令得本来生活在森林里的生物生灵涂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你作为一位人类,正在努力地为你们圈养的家畜发言,想要保护它们一样。”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这不是什么值得去抨击的行为。”

“但现在,我们已经快要饿死了——人类在马上就要饿死的时候,还会有保护自己家畜生命的人类存在吗?”

信使抬头看着天空之中,有些惘然地道:“我们在你们的天堑要塞以南安分守己了三百余年,就是不愿过早地与你们战斗,因为虽然你们只是下等生物,但你们同样是有意识有感情的生物——我是古神之中的三柱外神之一,是被你们称之为【信使】的外神,我曾经与人类这一种族打过许多次交道。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我并不愿意残忍地杀害任何有情感的生物,因为我能够看到你们的悲痛与愤怒,那样的情绪总会令我彻夜难眠。”

“如果不是出于无奈,我们本来也不想入侵这里。”信使低下了头,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满是悲伤与哀悼,“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会灭亡。”

法洛斯的脸色倒是毫无变化,梅林脸上的笑容也并没有多少变化,然而齐格飞却不由得有些沉默。

他能够听出信使话语里的那股浓浓的哀伤,甚至他能够感受到信使说话时的那种无可奈何与悲痛——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来到了这里,就像人类为了开垦土地而驱赶或是杀害了本来生活在那片土地之上的生物一般,都不过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而已。

梅林摇了摇头:“为了生存而不断毁灭其他生物的种族,本就是一种不该存在的生物。”

“这话就有些荒谬了,任何食肉动物、甚至任何生物,都会为了生存而不断毁灭其他事物的。”信使摇了摇头,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在我的观察之下,我发现这片大陆上最不应该存在的反而是你们人类才对。在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所有的生物都以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共存在这片大陆上,就算是你们这里最为强大的龙族也绝不会无脑地将土地据为己有;反倒是你们人类,只要是适宜你们生存的土地,你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划到自己的麾下,如果不是精灵之森里的精灵太过强大、极北山脉里又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我估计你们也不会放过那里的。这么看来,最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不是我们,反倒是你们才对。”

“或者说,他们。”

信使顿了顿,看着梅林继续诚恳地道:“你不是人类,孩子,从来都不是。”

梅林笑了起来,那笑容很平静:“与那无关,我在这里有太多的牵挂。”

“牵挂不足以成为你的桎梏,更何况你的牵挂不过是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形成的,据我所知,你从精灵之森里出来到现在应该还不到十年才对。”

信使似乎依然没有放弃说服梅林,他死死地盯着梅林,语气愈发诚挚:“孩子,你的生命会很长很长,长到足以观望到一个王朝的兴衰。但你所牵挂的那些人则不同,他们无法陪伴你太久,百年的时光对于我们而言都不过是一瞬之间——迟早都是要分别的,你现在和他们分别或许还少些痛苦。”

梅林看着信使的眼睛,没有说话。

“直视我眼者,将看到这世间最不可触及的禁忌。”信使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看着梅林微笑道,“但你不但没有看到,也没有因此发狂,那就说明对于你而言,这世间没有禁忌,也没有值得疯狂的知识——这已经很明显了,孩子,你与我们是同类,拥有着足以触碰禁忌的魄力与精神,你生来就是我们这一方的同伴。”

梅林依然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做出了握手的动作。

信使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低下了头,看着梅林的右手轻声道:“我可以将这个动作视为一种拒绝吗?”

梅林微笑着摇了摇头,诚恳地道:“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握过手,这是一种善意的表达。”

信使抬起了头,轻轻眯了眯眼:“如果你换一只手,我会很乐意与你握手。”

“也就是说,我的右手对于你们这些外神而言同样是一种威胁?”

梅林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失望:“这么说来,我们不能算是同类。”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物而言,你那来自于尼夫海姆的力量才是更大的威胁。”信使收敛了表情,认真地看着梅林,“就算我们触及了你的右手也只会受创,但并不会致死,你那纯粹的死亡还无法定义同样纯粹的我们。但对于他们而言,就算是再强大、再无敌的人类,也无法接触到你那只右手——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你的手,就是尼夫海姆的大门。”

梅林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在自己的眼前摆了摆:“可惜,那这么看来,你们和人类的区别也并不是很大。”

信使看着梅林,终于缓缓地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

梅林缓缓地退了一步,退到了齐格飞与法洛斯的身边,看着信使平静地道:“似乎我们之间的交涉不是很成功。”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们交涉。”信使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轻声道,“很可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迎接过新的成员了。你的眼界太过狭隘,你也太过感情用事了一些,如果你能够看得更远一点,你就会明白我是真的在为你好。”

——刹那间,那股悲哀、忧愁、诚恳、一切一切的情绪都消失了。

信使拍了拍身上的灰,于是本来缠绕着所有人的那股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来得便很突兀,齐格飞本来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情绪不过是因为信使的话语太过具有感染力而已,但现在看来,那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被称之为【信使】的外神,本身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到他们的情绪。

“我知道你们将希望寄托在库库尔坎的身上。”

信使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爽朗的笑容,只是回应他的是梅林身边的两柄出鞘的利剑:“如果库库尔坎的本尊来到了这里,我现在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毕竟他是犹格的目标——可是他不过是凭依在了这里而已,这里可没有能够让他大显神通的躯体。”

他抬起了一只手,隐隐约约的尖叫与哭嚎骤然在他的身边回响了起来。

他的身后忽然涌现出了一团团黑雾,黑雾聚集收缩在一起,在他的背后凝成了一个诡异的黑色球体。这颗黑色的球体并不算大,并且梅林也并未在其中感受到什么力量,但每当梅林的目光触及到那颗黑色球体之时,他的耳边却总会骤然响起绝望凄惨的哭嚎与尖叫!

“那么,趁着潮汐尚未完全涌现,我就先来找点乐子吧。”

信使咧了咧嘴,洁白的牙齿闪耀着森寒的光芒。

“我是三柱外神之一的【信使】——代表绝望,代表混乱,代表蠕行之混沌。”

Part.46 其之二 如何与神战斗【上】

巨大的圣者镜表面泛起一阵幽暗的波纹,只是很快那波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开始和那些外神交手了吗?”

莱昂纳多和莎士比亚站在距离圣者镜最近的位置处,前者看了看那面巨大的古镜,又回头看了看围在一起的约书亚等人以及最中心那面不断散发出刺眼光辉的石碑,咽了口唾沫低声对身边的莎士比亚道。

莎士比亚正低头在自己手中的大书之上奋笔疾书着什么,只是莱昂纳多看得很清楚,虽然他的那根羽毛笔不断地在纸张上勾勒出一道道笔迹,但是事实上却什么字迹都没有留下——那或许是因为莎士比亚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鹅毛笔已经没有了墨水,又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记录自己的见闻的。

许久没有收到回复的莱昂纳多裹了裹自己身上的鲜红色大袍,小心地推了推莎士比亚:“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够打败古神吗?”

“莱昂纳多·达·芬奇爵士,请您看清楚自己的实力。”

莎士比亚终于叹了口气,合上了自己手里的大书:“你应该说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我们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因为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只有为他们复制出图腾,令羽蛇神的降临成为可能——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血战,一场与外敌之间的血战,拳拳到肉刀刀带血的血战。遗憾的是,那样的血战与我们几乎毫无关系,理由很简单”

他咂了咂嘴,举起手摆了摆自己手上的鹅毛笔:“我们的实力太差,就算我们是八阶的魔导师,在这样的战斗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我们不是梅林,那家伙脑子里的想法随时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而我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却是我们手中的笔。”

莱昂纳多勉强地笑道:“那我们站在这里岂不是毫无意义?”

“如果他们战败了,那么接下来该牺牲的就是我们了——只要能够拖住那未知的敌人一秒,那么我们都起到了作用。”莎士比亚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仿佛站在这里准备送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不过话又说回来,敌人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更快,听齐格飞阁下说过,外神们自称【全知全能】,虽然我对这样的称号嗤之以鼻。但是就目前的表现来看,敌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显然已经发现了这里对他们产生了威胁。”

莱昂纳多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们三个人现在不是很危险?”

“造物主在上,我的朋友,现在还有谁能说自己是安全的?”

莎士比亚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莱昂纳多的肩膀:“现在对于我们而言,这或许反而是最大的好消息——外神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来到了这里与梅林他们交上了手。换言之,羽蛇神阁下与乌洛波洛斯的结合体的确能够对外神产生威胁,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对这里嗤之以鼻。”

莱昂纳多想了想,眼睛微微一亮,有些紧张地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仪式结束,我们就能够开始反击?”

“外神的好奇心很重,并且他们没有艺术的概念,或许我们俩还能通过别的方式拖住他们一会儿——只要拖到那一刻,我们,以及人类,就都能够得救。”

莎士比亚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回过了头,对着大讲堂内的人们高声道:“各位,我们还需要争取多少时间?”

“十分钟。”

回答他的居然是约书亚,只是约书亚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他的语速快了不止一倍,话也多了不少:“梅林的想法很不错,陛下将帝国的象征更换成了羽蛇神,这让整个帝国的信仰之力全部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只要再有十分钟,羽蛇神就能够彻底掌握住这份力量,然后我们便会立刻召唤乌洛波洛斯,让他凭依在衔尾蛇的身上。”

“所以,让门口那个半龙杂种和精灵杂种再多坚持一会儿!”

羽蛇神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位远古的“神灵”此刻的语气竟是难得地出现了些许凝重:“既然这个王国视我为信仰,那么我自然该担当起守护神的职责——十分钟,只要十分钟,我就能够让那几个家伙狠狠地吃个大亏!”

莎士比亚回过了头,看着莱昂纳多咧了咧嘴。

那不叫笑容,因为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十分钟——我们现在好像只能祈祷,他们能够撑到十分钟以后了。”

莱昂纳多也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可是,我们好像只能向我们这里这位极其不靠谱的神灵祈祷啊。”

轰!

齐格飞的巴姆鲁克重重地轰击在地上,只是那剑距离信使至少还有三步的距离远。与此同时,齐格飞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

信使打了个呵欠,或者说模仿着人类的样子打了个呵欠:“你在我面前表演了那么久,却连让我移动一步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我的身体都没能触碰到——我觉得有些无聊了。”

齐格飞咬了咬牙,盯着信使的面孔一字一顿地低声道:“怎么做到的?”

他确定自己每一次都瞄准了信使,确定自己的每一次攻击都没有任何留手,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所有攻击都偏离了方向,或者说在他即将攻击到信使的那一刻偏离了方向。他想起了尤瑟夫,想起了尤瑟夫那种被他称之为【命运】的力量,那种力量让他一度感觉到绝望与无力——而眼前的这一幕,与那次交手何其相似!

“不懂就问,我喜欢这种品质。”

信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微笑道:“我只是让你感觉到了恐惧而已,让你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剑锋——就像你们在用武器伤害自己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收上几分力,攻击自己的朋友和亲人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犹豫一般,就这么简单。”

“不过当然。”

他说着说着,忽然抬起了一只手,将无数的剑光轻描淡写地撕碎成了碎片:“这种方式对于一些冷酷无情的家伙没有意义,这位看上去非常美丽的武者就完全不受我的干扰。”

“真是感谢您对我的称赞。”

法洛斯的脸上又一次涌现出了病态的潮红,只是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惊惧。他刚才已然是全力出手,那澎湃汹涌的剑痕甚至足以将空间斩开裂缝,但信使却只是抬起了一只手,甚至连剑痕都尚未触及到,便轻描淡写地摧毁了他的攻击!

“万物归一者最擅长的便是空间与时间的力量,你用它的能力来尝试攻击我,这可差点让我笑出了声。”

信使回过了头,看着法洛斯摇头叹息道:“不过你的水准太低,刚才那一下如果让犹格来,或许连我背后的这座城市都会被夷为平地吧?”

澎湃的龙息猛然擦着信使的身体而过,在远处的王城高墙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槽。信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王城高墙上的凹槽,吹了个口哨道:“想法很不错,既然身体的攻击无法攻击到我,那就通过远距离的攻击方式来对我进行妨碍,毕竟我总不能让一道龙息感觉到恐惧。可惜的是,既然我等全知全能,我自然也早已料到了你的想法。”

齐格飞咬紧了牙关,又一次张开了自己的嘴——只是下一秒,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双眼之中顿时闪过了惊骇之色!

一直站在原地的信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惧会累积,会叠加。”

信使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并没有变,似乎他根本就没有移动一般:“任何有情感的生物都会产生畏惧之情,而这份畏惧会令他们刻意去逃避那些他们所畏惧的东西——食草动物看见食肉动物会逃跑,食肉动物看见火焰会逃跑,人类会逃避鲜血与死亡,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逃避才是最容易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刚才在想,难道我已经移动了吗?”

“不,我没有。”信使的声音微微一顿,语气里带着遗憾之情,“我只是让你感觉到了畏惧而已,你在畏惧我,所以你在逃避我。你的视觉已经在这种畏惧之下产生了下意识的反应,它屏蔽了我的身体,让你无法看见我到底身在何方。”

齐格飞怒道:“我绝不会畏惧你这样的家伙!”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你的身体却提前你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一次,接话的却是一直没有动手的梅林。他的声音自齐格飞的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而这破空之声的目标,齐格飞骤然发现,那竟然是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齐格飞猛然向左侧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十余根重重插在地上的结晶尖锥。那尖锥是锁链构成的,显然是梅林通过奥术改良过的结晶魔法,换言之,他这一次攻击之中毫无任何留手的想法。

因为那十余根奥术结晶尖锥的力量,就算是以齐格飞的身体也很难毫发无伤地扛住。

他是真的在攻击齐格飞。

齐格飞回过了头,看着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疯了吗?”

“我刚才想了想。”梅林诚恳地摊开了双手,看着齐格飞认真地道,“我打算加入外神。”

齐格飞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缓缓地打直了身体,握着剑看着梅林沉声道:“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

梅林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面孔由于愤怒而微微有些发红的齐格飞笑道:“但是你以为我是认真的,所以你很生气——而愤怒这种情绪,却能够很好地冲淡恐惧。”

齐格飞愣了愣,忽然转过了头,看着脸上带着几分惊讶的信使沉默了一会儿,便又一次抬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他背对着梅林,有些恼怒地低声道:“你下一次能不能别演得那么真实?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我刚才的确非常愤怒!”

“如果太假了的话,那就无法激起你的愤怒了。”

梅林看着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信使,鞠躬微笑道:“你看,我也很擅长调动情绪,我们俩果然很像同类。”

“我同意。”

信使也笑了起来,那张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嘲讽。

“所以现在,我准备先出手解决了你。”

Part.47 其之二 如何与神战斗【中】

人的目光代表着很多的东西。

梅林可以从目光之中看到一个人的情感,也可以看出这个人当前的状态——目光明亮往往代表着精神饱满,而晦暗的目光不是代表着身体不好就是另有隐情。

他也见过那种通过自己的双眼去战斗的人,并且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抛却怜悯那种眼见为虚的能力以外,甚至梅林自己都可以算是在通过双眼去战斗的人——他能够看穿别人的企图和打算,这样的能力虽然说起来并不怎么特别,但它的实用价值却绝不逊色于眼见为虚。

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信使那样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接触,而接触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许多。

沧海桑田。

世间万物。

一切不可明说的事物。

以及难以被解释的禁忌。

他看到了生着双翼的地精,一手按着砧板,一手持着菜刀,带着悲哀的表情精致地处理着放在砧板上面带微笑的龙族。

他看到了正在地面上行走的公牛,公牛的后蹄化作了人类的双腿。这头公牛穿着精致的礼服,手持一杯红酒正和身边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的山羊谈笑风生。

他看见了一只巨犬,巨犬戴着一副眼镜,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走着张牙舞爪的舞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脚印。

他看见了被装在罐子里的人类,看见了许多被装在罐子里的人类。他们彼此之间正兴高采烈地谈笑着,仿佛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他们所熟悉的那样。忽然间吹来一阵微风,吹倒了一个罐子,于是罐子与地面接触,陶瓷的碎裂声就像是最凄厉的惨叫,罐子内的五脏六腑瞬间倾洒了一地,带着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扭曲,但这份扭曲却是那般的合理,甚至他找不出任何一点违和感。仿佛与生俱来,他的身体就应该是这幅模样,而不是现在的人类外形。

他看见——

嗡!

灰色的痕迹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世间尽数坍塌。

于是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信使略带嘲弄的目光,以及身边面色凝重手持长剑的法洛斯。

“醒了?”

剑光并未敛去,但法洛斯微微颤抖的右手却让那剑光多少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法洛斯面带讥讽地看了一眼梅林,咳了咳冷笑道:“你差点就被那家伙一眼看死了,看来你的实力始终是一个大问题啊。”

“听上去我似乎应该对你道谢。”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切断了他的目光?居然能够做到这种事?”

“我切不断目光,就像我不可能用剑斩断水流一样。”法洛斯咯咯笑着,脸上的苍白之色更浓,“但我能切断传递目光的媒介,就像我可以斩开空气,让河流暂时断裂一般——我斩开了空间,所以你才能从他的目光之中逃出。”

“但你这么做反而是让他功亏一篑了。”

信使大笑了起来,看着梅林叹息道:“有勇气,你居然敢直面只有我们所能看见的禁忌,难道你打算借此来彻底认清楚我们?”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也是精灵族的古话。”

梅林看了有些发愣的法洛斯一眼,摇了摇头道:“我的确打算这么做,可惜我看到的只有一群光怪陆离的幻想。你刚才用目光向我传递的应该是你们的‘知识’,人类无法理解的知识。可惜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我还可以处理你传递过来的那些情绪和概念。”

法洛斯脸上那病态的红晕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也不算,如果你不出剑的话,那家伙也会发现我只是在吸收他传递过来的知识而已。”梅林摊开了手,微笑道,“如果被他发现了,他一定会加大自己的力量,用禁忌知识彻底地摧毁我的理智。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那么现在你们的身边一定会多一头怪物的。”

信使抿了抿嘴,微笑道:“这谁知道呢?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容易地被我同化。”

“但你已经同化了很多人,城里多出那么多怪物,总不可能与你毫无关系吧?”梅林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繁荣之貌,看着信使叹息道,“这下我大概就明白了,我本来还很好奇,古神种到底是怎么在几天之内彻底摧毁那样强大的古帝国的——摧毁古帝国的不完全是你们,而是你们所变化的如此之多的怪物。”

他微微顿了顿,繁荣之貌上闪过了一道绿色的光辉:“探寻深渊者终将被深渊所吞噬,屠龙者终将变成龙,这本就是一个道理——不过我的运气不错,我没有被深渊吞噬,没有被我所看到的一切所吞噬。”

信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谁知道呢?”

他刚才也说过这句话,但是这两句之中的情绪似乎截然不同。

“既然我没有被吞噬,那么我当然就可以用我所看到的知识来对你造成一些麻烦了。”

梅林也没有太过在意信使刚才的那句话,他一只手举着繁荣之貌,右手却缓缓地抬了起来:“我刚才看到了许多东西,有空间,有时间,有争吵,有纠纷,有混乱,有战争”

“但却没有生命与死亡。”

信使叹了口气,看着面色微微一变的梅林,接过了话:“所以我们的能力之中,并没有生命和死亡的能力——我们可以制造生命,也可以制造死亡,但那不是我们的能力。就像火焰本身只是一种元素,但火焰并不代表破坏。”

梅林的笑容忽然间变得有些勉强:“全知全能?”

“既然全知,那么你的小心思当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信使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自己的指甲,悠然道:“我不但知道这一点,我还知道你认为我们是一群非常骄傲的神,因为神都很骄傲。你认为就算你发动了攻击,我们也只会不闪不避地硬接你的进攻,因为如果我们在你的面前让步了,那会显得非常丢脸。”

“你错了。”

信使忽然放下了自己的手,微微叹息道:“我承认,我们的确非常骄傲,毕竟人类也不会因为蚂蚁的攻击而逃跑。但你不同——你可不是人类,而是我们的同类。”

他抬起了一只脚,然后向前踏了一步。

“我动了。”

信使看着梅林,微笑道:“可是,那又如何?”

梅林的脸色,顿时变得与法洛斯一般苍白!

Part.48 其之二 如何与神战斗【下】

——实力的弱从来不是桎梏自己的理由。

弱小只是假象,梅林很清楚这一点。许多人会用常识去判断一件事,比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定打不过身强力壮的男人,比如一颗鸡蛋从十楼掉下去一定会砸得粉碎,比如烧开的热水会烫伤人。这些都是常识,生活中证明了无数次的常识。

常识,该死的、充满欺骗性的常识。

如果小孩的背后藏着一把枪,如果鸡蛋落到了一堆棉花里,如果烧开的水里加了某种物质导致其沸点降低,那么上述的所有常识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梅林一样。

在许多强者眼里,他就是那个孩子,而诸如主教、狄卡兰、二号等人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然而最后的结果众所周知,他们死了,梅林还活着,他们以为自己随便一拳就能把这个孩子打成一个脑瘫,可惜这个想象最后也没能变成现实。

但显然,信使并没有这么想象。

所以他向前走了一步,干脆利落的一步。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小看梅林,就算梅林只是一个七阶的魔导师。

“我其实很好奇你们到底在里面和库库尔坎谋划着什么。”

信使忽然笑了起来,他身上针对梅林的杀机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既然我们全知全能,我们也自然之道库库尔坎的名字,知道你们通过莎士比亚几人的钻研,成功复刻出了图腾,让库库尔坎重新出现到了世界上——可是那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库库尔坎本身也是我们的目标,犹格对他很感兴趣,能够让它感兴趣的事物很少,甚至可以说库库尔坎是唯一一个。”

“换言之。”

他看着梅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死海黑潮:“你们就算唤醒了库库尔坎,也不会改变你们的结局——他很棘手,但还不足以被称之为巨大的威胁。”

“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梅林的目光深处忽然闪过了一丝奇异,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或许是因为信使恰好抬头看向了天空,那抹异色居然连信使都未能发现:“你想表现你的闲庭信步,还是在证明自己的确没有把库库尔坎放在眼里?——说实话,我的朋友,这两种做法都没什么意义,他们俩理解不了,我理解了也不会受到影响。”

信使低下了头,重新看着梅林微笑道:“都不是。”

梅林扬了扬眉还未来得及说话,信使便侧过了头,看着自己两侧的法洛斯与齐格飞微笑道:“我没有用禁忌知识去攻击你们。”

齐格飞没有说话,法洛斯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反驳信使的所言。

“人类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武技天才,齐格飞。”

信使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齐格飞,而他刚刚举手,齐格飞便如临大敌地摆出了防御姿势——这并非是由于齐格飞过于胆小谨慎,而是信使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异,他们刚才已经不止一次中了他的招式,甚至梅林只是与他目光接触便差点变成了他们的同伴,这由不得齐格飞不小心谨慎一点。

“单纯从剑技上来说,这世间最精妙的几人之一,法洛斯。”

信使又指向了法洛斯,只是法洛斯却没有那么警惕,他甚至张开了双臂微微鞠躬,像是在戏台上演出话剧的演员一般高声尖笑道:“感谢您的肯定,外神阁下。既然阁下自称全知全能,那么这话说出来自然是没有错的了。”

信使笑了笑,没有接法洛斯的话,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梅林,抿着嘴眨了眨眼道:“我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或者说我们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心。全知全能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我们能够看见未来,也能修正过去,能够创造生命,也能带来死亡,但说到底,我们的全知全能只是狭义上的全知全能,这世间也没有广义上的全知全能——比如你让我说出一件我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我说出来了,那么那件我做不到的事就破坏了我的全知全能;如果我没有说出来,那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打破了我的全知全能。”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但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信使微微顿了顿,看着梅林叹息道,“我们在学习,一直都在——向人类学习也是学习的一环,所以我要从他们的身上学习。”

嗡!

剑光毫无征兆地来到了信使的眼前,那剑光来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信使的话连一个音节都未曾结束,法洛斯的剑痕便已经来到了他近在咫尺之处。只是信使的脸上毫无半点意外之色,然而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在法洛斯那道剑光的笼罩之下,他却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我预见到了你的攻击,所以偷袭这种事还是少做一些的好。”

信使的双手十指在空中随意地拨弄了几下,法洛斯那道剑痕便顿时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但梅林看得很清楚,信使的十指每一次都精确地点在了法洛斯劈出的剑光的最薄弱的环节,就像一位老水手解开一个水手结一般,直接破解了法洛斯的剑光!

法洛斯一击未中,脸上却依然毫无尴尬之色。他咯咯笑着,挥了挥自己的长剑微笑道:“您的意思,不就是让我们对你发动进攻,然后你从我们的攻击之中学习人类的攻击方式吗?——我只是在照着您的意思行动而已,我在陛下身边跟了那么久,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信使眯了眯眼,微笑道:“这是个非常不错的能力,至少我很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我这一剑呢!”

齐格飞的怒喝伴随着巴姆鲁克裹挟而来的劲风同时来到了信使的背后,信使刚才的所作所为他看得很清楚,并且他也并不陌生,因为梅林就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但也正是因为他见过,所以他才更加清楚这种能力应该怎么对付——信使能够破解能量的攻势,但却无法轻而易举地破开实体的攻击!

轰!!

轰鸣声响彻了整个王城,信使所在的那片区域顿时化作了烟雾缭绕的废墟,齐格飞全力出手的一剑何其可怕,梅林甚至看见一道道裂痕已经蜿蜒到了自己的脚下!

只是下一秒,信使的叹息声,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蛮力,我不是很喜欢。”

清风拂过,此刻的风应该算是晚风,然而头顶上已然黑了一大半的天空却让这阵风总有一种夜风的感觉——夜风清冷,并且凄厉。

带来了阴寒,带走了烟尘。

烟尘之中,信使一只手按在齐格飞的剑上,齐格飞的剑距离他只有分毫之差,但却再一次未能击中他。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透露着一丝讥讽,摇头道:“这一次我没有操纵你的情绪,你知道你是怎么挥空的吗?”

齐格飞与信使只有咫尺之遥,他死死地盯着信使的面孔,声音沙哑地道:“武技?这是——单纯的武技?”

“我们游历过无数的世界,也吞噬掉了无数的世界,只是偶尔会有失手的时候。”

信使与齐格飞分明只有咫尺之遥,情况对于他而言依然有些危险才是,但他却非常轻松地笑了起来,甚至讲起了故事:“在某个世界里,我们同样遇到了人类,只是那群人类的武技实在是有些可怕,如果要和他们硬碰硬的话,我们或许会受到不小的损失——所以我们离开了。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称之为是我们逃了。”

“但我们是神,我们的学习力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人类的咒语我们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人类的禁咒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儿歌一般轻松易懂的短语,而人类的动作我们也可以依靠我们所幻化出来的身体做到,因此任何武技我们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施展出来。”

信使微微顿了顿,他的身体忽然飞上了天空之中,然后在天上优雅地旋转了几圈,轻巧地落在了地上——齐格飞刚才将巴姆鲁克自下而上地挥了出去,然而信使却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甚至借着齐格飞挥剑的动作飞上了空中。

而他落地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是他法洛斯和齐格飞的中间。

然后他甩了甩手,亮出了自己的拳头。

“三分钟。”

信使看着齐格飞与法洛斯,微笑道。

“如果三分钟之内我没能打败你们,那就算是我输。”

Part.49 其之二 拳头、剑锋、以及话语

拳头是种优秀的武器,齐格飞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剑技,而是各种各样的战斗技巧——而在这些战斗技巧之中,他最精通的便是拳头。

在没有巴姆鲁克之前,甚至就算是有巴姆鲁克的现在,他的拳头也一直是他最信赖的武器。

所以当信使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齐格飞便动了。

他的速度很快,很快很快——爆发力是力量的象征,或许在闪转腾挪上他不如法洛斯,但是单纯从短距离的直线速度上来说,他或许是这片大陆上最快的几个人之一。

而巴姆鲁克,自然比他的人更快一筹。

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齐格飞的剑就已经来到了信使的眼前。他能够感觉到信使没有动用自己控制情绪的力量,也没有展现出他身为外神与生俱来的可怕能量,甚至连他那份“恐惧”的力量都未曾动用——但正因为如此,齐格飞的心中才更加不安。

因为那代表着自信,绝对的自信。

一股并不算巨大、但却极其恰到好处的力量从齐格飞的剑身之上传来,全力出剑的齐格飞在那股力量的推动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本来斩向信使头顶的剑锋顿时一转,斩向了信使的肩膀。而与此同时,信使的身体微微一侧,极其精确地让过了齐格飞的剑,并且一手五指抓着巴姆鲁克,另一手在齐格飞的腰身处轻轻一送,竟是随手就将齐格飞扔了出去!

他根本没有用出多大的力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将齐格飞扔出去的,根本就是齐格飞自己。

而齐格飞飞出去的方向,甚至恰好就是正准备欺身而上的法洛斯!

法洛斯微微犹豫了一瞬间,立刻解除了自己的攻击姿态,将齐格飞一把抓住放在了地上。他刚才想过要不要趁机进攻,但是信使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展出来的这一手却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可怖——那不止是武技的精妙,更是对力量与时机的完美把控,以及对局势的完美判断。

那就像是未卜先知,以及机械化的完美运算。

但那似乎又的确是信使的能力,因为他是外神,自称“全知全能”的外神。

“粗劣,粗劣不堪。”

信使甩了甩手,他的脸色甚至比齐格飞更加不满:“我没有预知,也没有动用我的天赋,甚至没有使用超过你们的力量——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的武技实在是太过粗劣了一些。我本来想从你们的身上学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就像我那时在那片世界里的所见所闻一般,但显而易见,我想得太过天真了一些。”

“那倒也不至于,毕竟齐格飞阁下从来都不是以技术见长的。”

法洛斯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一甩手中的加长长剑,地面上顿时多出了一道剑痕:“不止是你觉得有意思,我现在也觉得很有意思——至少在我的所见所闻里,很少有人会以拳头作为自己的武器,因为拳头太短,比任何武器都短。”

信使微笑道:“但它足够灵活。”

“也不尽然。”

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咧开了嘴——下一秒,暴风骤雨般的剑光,以比海啸更加凶猛的势头斩向了信使!

——这一次,他和梅林的世界里与兰斯洛特交手的法洛斯一般,挥斩时再未动用一丝一毫的斗气,而是干脆利落地以剑技表现出了自己的威势!

而剑光之中的信使,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块礁石。

礁石不起眼。

——但从不会被一道海浪拍碎。

信使抬手,又是最简单、最干脆利落的动作。他将手直接探入了那漫天的剑光之中,然后像是在万花丛中摘出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一朵般,轻而易举地用五指抓住了剑锋。

于是剑光消失,拨云见日。

“你又太花哨了些。”

信使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法洛斯叹息道:“他们精灵族的人有一句古话叫什么来着,总之就是说越厉害的就越简单、越花哨的就越干脆,你显然不懂。”

梅林咳了咳:“大繁至简?”

“谁知道呢。”

信使耸了耸肩,然而下一秒,他微微一扬眉,整个人上半身猛然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道从自己面孔上一闪而过的寒光——他后仰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松开法洛斯的剑,而法洛斯的那柄长剑,此刻已经缩短了一截!

剑尖处大概一掌长的剑锋,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剑身,飞射而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剑光再起,法洛斯低喝一声,称势就此一剑劈下。然而信使却像是脚底下装了轮子一般,在刹那间顿时向后滑出了十余步,再一次避开了法洛斯的攻击。他甚至还有闲心侧过了头,对正准备同时发起攻击的齐格飞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脸,令得后者不得不再一次停下了动作,继续等待时机。

“你真的没有预知?”

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信使皱紧了眉头——虽然信使没有发动攻击,但是他很清楚,刚才那一瞬间,信使完全有充足的机会与力量去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信使摊开了手:“你认为你刚才的小伎俩对梅林会起效吗?”

法洛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再一次举起了剑。

“不,三分钟现在已经只剩下两分钟了,是不是该我攻击了?”

信使却忽然笑了起来,他举起了拳头,摆出了一个法洛斯从未见过的架势:“看好了,这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武技,而这一拳——我会同时轰杀你们两人。”

他举拳,然后微微后仰。

齐格飞屏住了呼吸,龙翼顿时张开了来,淡淡的龙威笼罩了周围的一切。

法洛斯眯了眯自己细长的双眼,流动的剑风在身边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痕迹。

——然而下一秒,信使却笑了。

“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

他的笑容愈发温和,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晚辈正在笑闹的老人一般。只是齐格飞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甚至那个人从他们动手开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齐格飞与法洛斯齐齐回头,却只见得本来梅林所在的位置之上,已经被无数黑色的丝线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宛如蚕所吐出的丝线一般,黑色的茧将他的身影彻底埋没在了其中!

——“所以现在,我准备先出手解决了你。”

这是信使与他们动手时所说的话,然后他像梅林投去了目光,只是那道目光被法洛斯一剑斩开了来。齐格飞几乎都忘记了,至始至终,信使都准备先出手解决掉梅林,因为他很清楚,梅林虽然实力不如他们两人,但是单纯从威胁程度上而言,他绝不会低于任何人!

一切都是假象,包括所谓的拳法,所谓的武技,所谓的三分钟,都只是为了让他们分散注意力、混淆他们两人的视听。至始至终,信使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他们两人背后,时不时开口说话的梅林!

“三分钟还没有到呢,你们居然还有空看别人?”

与此同时,信使那宛如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在齐格飞与法洛斯的耳边响了起来。

齐格飞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剧痛,巨大的力量顿时传遍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在刹那间击飞而出,重重地轰击在了追圣所的外墙之上——只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了,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他怒吼一声,带着浑身的黑火一往无前地冲向了信使的方向!

因为他看到了身边的法洛斯。

虽然他不喜欢法洛斯,但是至少现在,法洛斯是他的战友。

他能够依靠自己过人的体质扛住信使的雷霆一击,虽然受伤,但并没有太过影响行动。

——然而此时此刻,法洛斯倒飞而出的身体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贯穿了整个腹部的血洞。

——那是足以致命的伤势。

Part.50 其之二 “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梅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这种话虽然说出来有点尴尬,但是确实不争的事实——他真的不知道信使是如何把自己拖入到这个一片紫黑色的空间之中的。虽然在齐格飞等人的眼里看来,他是被黑色的丝线如同蚕茧一般包裹在了其中,但是梅林却没有感受到“包裹”的这一过程。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一黑,然后便变成了眼前的这一幕。

“疑惑吗?惊慌吗?不安吗?”

忽然间,信使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很远,但又似乎很近。

“还好吧,只是好奇罢了。”梅林摇了摇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渐渐变成了如同自己所见一般的紫黑色,“我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好奇这份紫黑色侵吞了我的全身之后会怎么样,好奇你现在这么悠闲、外面的齐格飞和法洛斯难道就不管了吗?”

“这三个问题都不难回答。”

信使的语速并不快,那代表着悠然与清闲:“我们刚才目光接触的时候我动了些手脚,虽然我相信你一定已经预感到了,只是你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而已,现在这个答案就很明确了,我把你拖入了我们的深渊之中;第二个问题,如果深渊吞噬掉了你的整个身体,你就会变成我们的族人。如果你的意识足够坚定,那么恭喜你,你就是全新的古神。如果不够坚定的话,那很可惜,你只能成为一位”

他微微顿了顿,有些歉然地道:“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生物。”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变异人型?”

“你指的是你们在尼德兰里、遇见的被红心王后改造的那些人吧?”

既然信使自称全知全能,那么他知道梅林曾经的遭遇显然也合情合理。虽然梅林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他能够清晰地从信使的语气之中听出一股浓烈的嘲弄:“那种东西就别拿出来开玩笑了,那些所谓的变异人型简直可笑至极,开口说这个名字都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

信使再一次微微一顿,轻声笑道:“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

“拉美西斯的历史上有所记载,曾经有一位黑法老在拉美西斯掀起了一场浩劫,那个黑法老就是你。”梅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当然,那不是你的本体,甚至之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黑皮肤男人是否是你的本体也犹未可知。但毋庸置疑,你具备着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在多个物体之上的能力,这些意识体都由你所操控,并且会执行你的意志与权能。现在在这里和我说话的和外界的你是同一个人,但也是两个人,我这么理解应该没错吧?”

信使的笑声之中充满了开心:“完全正确,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梅林又一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紫黑色,那抹紫黑已经侵吞到了手掌的部分,并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

他抬起了头,看了看周围一片紫黑色的空间,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明白了?”

信使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的语气有些惋惜。

“我明白得晚了些。”

梅林抬起了自己那只正在被深渊侵吞的左手,眯着眼睛道:“如果你不把我拖到这里来,或许我还无法明白这一点;但我现在身处这里才反应过来,似乎又太晚了一些。”

信使拍了拍手,梅林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是他能够听到信使的掌声:“能明白过来就已经值得赞许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身处于这样的险境之中还能够冷静地思考问题,这样的能力本就值得称赞。”

梅林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作为奖赏,你能把我从这里放出去吗?”

信使笑了起来:“你说呢?”

梅林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

——信使,根本就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或者说,单纯从能量的级别上来说,他根本没有那么强大,至少绝对不是一位世界阶,甚至连是否到了大骑士那个级别都有待商榷。

或许是因为天空还尚未被他们的黑潮布满的缘故,信使的力量远远没有梅林想象的那般强大,但是从一开始,信使就“表现”出来了格外的强大——齐格飞的攻击尽数被偏转开来,法洛斯能够切开空间的剑锋被他轻描淡写的拍散,他的能力更是让齐格飞与法洛斯的攻击一次次无功而返,而他此前更是用肉身以一敌二,令齐格飞与法洛斯两人联手居然都落了下风。

但他没有动用能量,或者说没有展现出自己身为外神本该具备的,那毁天灭地的能量。

齐格飞之所以无法击中他,是因为他的预知和情绪能力。

法洛斯的剑痕烟消云散,因为外神之一的万物归一者本就具备着操纵空间的力量。

他攻击自己的方式,是目光传来的宇宙禁忌知识。

他躲避攻击的手段,全部依赖于他的全知全能。

他用拳头打败法洛斯与齐格飞,是靠的自己准确的计算判断以及未来预知。

迄今为止,他展现出了无比强大的实力与战斗力,但是和梅林一样,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的,就是他本应该具备的、身为世界阶甚至世界阶以上的古神种最强大的能量。

但他没有。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攻击目标就是你。”

信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温和:“只有你能够揭穿我的弱点,也只有你能够对我产生威胁——我看不穿你,甚至我无法预知到你太多的东西,这一点齐格飞也是如此,我只能预知他的动作,却预知不到他的未来。你刚才说你们在这个世界里轮回了一次,那或许就是让我‘看’不到你的原因,那种能够让你们轮回的力量抹除了你们的未来。”

信使顿了顿,有些惋惜地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因为这是连我都不知道的情况,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这是什么的力量?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这两种法则能够做到什么效果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梅林叹了口气:“那家伙说这是命运的力量。”

“命运?”

信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奇特的词汇。只是你们的命运告诉我,你们是两个没有未来的人。”

紫黑色已经侵吞到了小臂处,梅林咬了咬牙,忽然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臂,淡淡的灰色烟尘瞬间便包裹住了他的左手。然而出乎梅林的意料,那灰色的气息分明已经包裹住了自己的小臂,但却没能散发出任何死亡的力量,不仅是那紫黑色的痕迹,连他的手臂都没有在死亡的气息下产生任何的变化!

“我刚才也说过了,这里是深渊。”

信使慢条斯理地道:“深渊内的生物永远无法打破这片黑暗,也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居所,或者说是我们本来的牢笼,是以我们的力量都无法破开的原始法则——我们这一种族想要降临,必须要通过信徒的召唤才行,这一点与其他的自称神灵的家伙有些相似。只是不同的是,只要外界有一点点信仰的力量,我们都能够破开深渊,来到呼唤我们的世界。你的右手实际上是尼夫海姆的大门之一,连通了尼夫海姆最纯粹的死亡力量。可是在这里,你无法与尼夫海姆相连接。”

梅林沉默着缓缓松开了右手,注视着自己左臂上正在缓缓向上爬行的紫黑色虚空。

“你已经无计可施了,孩子。”

信使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道:“值得高兴的是,最后与你交谈的人是我,现在也只有我能够理解你想说的一切。我很乐意与你进行你身为人类——原谅我,孩子,我忘记了你不是人类而是人造兵器——我很乐意与你进行你身为这片大陆的一份子的最后一段交谈。”

梅林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信使沉默了一会儿:“据我所知,你过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都宣告了你的胜利。”

“这一次也一样。”

梅林咧了咧嘴,低声笑道:“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情,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被你拉入深渊了以后,我好像没有穿衣服,什么都没有穿。”

信使叹了口气:“我拉进来的是你的意识,除非你的意识也会穿衣服。”

梅林笑得更开心了,他伸了个懒腰,全然不顾那已经彻底吞噬了自己左臂的紫黑色虚空。

“——你知不知道,我腰间一直有个口袋?”

Part.51 其之二 再度被潮汐所没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完美无缺的说法。

无比锋利的武器可能会在不经意之间伤害到自己,永生代表着要忍受永久的孤独,天下无敌象征着难逢敌手的寂寞,一切都有其反面,只是在优点的掩盖之下,反面会显得如此难以发现。

我们还可以再举一些与生活更加贴近的例子,比如最好的骏马就意味着饲养困难,最美味的菜肴意味着制作麻烦,最大的豪宅意味着难于打扫,最精密的器械意味着修理昂贵——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完美无缺,任何人都有弱点,也都有能够被针对的地方。

魔法——或者说能力,也是如此。

信使将梅林拖入了深渊的虚空之中,梅林无法打破虚空,无法在虚空之中自救,他只能寄希望于外界的帮助——然而在这样的深渊之中,他却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而齐格飞与法洛斯两人此刻早已是自顾不暇。更何况就算他们能够空出手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知道如果贸然对包裹着梅林的黑色丝线发起攻击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在这样的空间之中,甚至连尼夫海姆与梅林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他右手的死亡力量,在这一刻,通过这种有些怪异的方式,罕见地消失了。

事实上,在梅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小开心,虽然他现在不应该开心。

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所以他开心得理所当然——反正自己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而只要自己离开了这里,那份近乎诅咒的天赋又会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上。

“我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

梅林伸了个懒腰,一面打量着这片深渊,一面悠闲地道:“我腰间的口袋里能够装下很多东西,齐格飞他们认为这是一件质量极其优秀的空间魔导器,因为他们不止一次看见过我从口袋里掏出来过许多莫名其妙的玩意儿,而这些道具显然不是一个巴掌大的口袋能够装下的——有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我甚至会将我的法杖扔进去,虽然我不知道繁荣之貌放进去了以后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过那也与我无关。”

信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原来如此,那不是精灵族的东西。”

“那当然不是精灵族的东西。”

紫黑色的空间猛然微微震动了起来,梅林看了一眼那已经吞噬掉了整个手臂的紫黑色,微笑道:“精灵族可不会空间魔法,更不会制作魔导器——那也是尼夫海姆的东西,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个口袋和我的右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信使微微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看到。”

“因为你看不到,就算你是神灵,你也不会去想区区一个口袋会在战斗中起到怎样的效果。”梅林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两道月牙,“我承认你们的全知全能,但是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全知全能这种说法太过笼统了一些——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你会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一切的全知全能,都要首先建立在【你想】这一点之上。”

——一道裂痕,骤然出现在了黑色的深渊之中!

“狄卡兰的全知是他的能力,他通过读取别人的内心来完成他所谓的全知。”

“而你的全知,是天赋——只要你想去知道什么,你就会找到它的答案。”

裂痕越来越多,信使的声音虽然依然冷静,但却多出了一丝烦躁:“你这种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说话方式很讨人厌。”

“我应该为自己居然能够使神灵感到厌烦的天赋而骄傲。”

显然梅林没有闭嘴的意思,他抬起了手,然后轻轻地一推——

下一秒,遮挡在他眼前的那片黑暗,顿时烟消云散!

漫天的黑色丝线炸裂了开来,同时炸裂开来的,还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那里面有各种衣物,有各色各式的化妆道具,有制作精良的刀剑,有各种各样的矿石,有大大小小的一堆瓶子,有像雪花一般散落开来的便携式魔法阵,有大量的酒瓶以及食物,有籍,还有一些一眼难以分辨出来的古书与史册,甚至信使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些裙子和女性用品,那似乎是某一次变装之后留下的遗物

“这个口袋,连接着的也是尼夫海姆的大门。”

漫天的锁链飞射而出,梅林如同耍杂技的一般将那些飞散出去的东西用锁链在空中全部接住:“你断开了我和尼夫海姆的连接,于是这个口袋便没有了任何意义。尼夫海姆可不会接纳这些本来不属于它的东西,所以它将这些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就是这些东西,击破了你的深渊,把我放了出来。”

而在他的眼前,负手而立的信使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冷峻了起来。

“你总算是出来了。”

齐格飞喘着粗气的声音忽然从梅林的身后响了起来,让梅林脸上刚刚浮现出的笑容微微一僵。他迅速地回过了头,却只见得齐格飞拄着手中的巴姆鲁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将他浸染成了一个血人;而在他的身后,腹部开了一个大洞的法洛斯就躺在那里,他的鲜血几乎一直从他所在的地方流到了梅林的脚下。

“他还活着,这家伙那次被我轰飞了半边身体都还能走,没那么容易死。”

齐格飞咬着牙重新站了起来,迎着梅林有些惊骇的目光低声道:“小心,那家伙——很奇怪,我看不到他出手,甚至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流动。”

——这怎么可能?

梅林几乎没有听齐格飞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齐格飞的伤口之上,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少顷,他猛然回头,看着负手而立面带冷笑的信使,涩声道:“我错了?”

“你没有错,你只是慢了。”

信使当然能够理解梅林在说什么,他脸上的冷峻之色渐渐消融,看着梅林摇头叹息道:“我也不认为我刚才能够杀死你,因为我看得见,你的未来并非在此终结。我只需要让你暂时闭嘴,让我等过最后的这点时间——而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齐格飞看了看梅林,又用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信使,低声道:“怎么了?我们错过了什么机会吗?”

“他刚才,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幽蓝色的魔力在梅林的身边环绕着,照亮了他身边的一切,也照亮了他有些发苦的笑容:“我们被他误导了,他表现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们不敢鲁莽行事——毕竟他是三位外神之一,谁能想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外神,刚才的实力居然只有骑士阶呢?”

梅林顿了顿,回头看着面色惨白几乎说不出话的齐格飞,苦涩地道:“然而骑士阶是绝对不可能击穿你的龙鳞的,刚才的他没有做到,而在我被封锁的这段时间里,他却能够做到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刚才我被封锁在深渊之中时,他已经完成了他的目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骑士阶了,就算他还没能够恢复完全的实力,但至少也已经到达了大骑士的强度。”

齐格飞咬紧了牙关:“他哪里有时间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我一直在攻击,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

“他不需要准备。”

梅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身边游荡的幽蓝色魔力,有些绝望地道:“你不觉得,现在比刚才还要黑了吗?”

齐格飞愣了愣,忽然面色惨白地看向了天空之中!

——黑色的海洋,裹挟着鱼尸,遍布了整个天空。

——世界,已然再一次被黑潮所吞没。

Part.52 其之二 英雄之死

“黑潮”

齐格飞呆呆地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梅林,我们输了。”

“为什么?”

梅林同样也在抬头看天,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没有输,至少我们还站在这里。”

“因为只有当黑潮彻底吞噬天空的时候,我们才能肆无忌惮地从深渊里取回自己的力量。”

信使的笑声非常刺耳地响了起来,他一步步地走向了梅林与齐格飞,微笑道:“世界永远是个轮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人类在这片大陆上已经盘踞了够久,龙族的数量太少,精灵族与世无争,矮人地精巨人兽人早已被你们所击败,理论上来说,你们本应该永远地盘踞着这片大陆。但这世间的法则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既然这片大陆的生灵已经无法阻止你们,那么毁灭你们的任务自然就由我们来完成了。”

梅林低下了头,看着信使漠然道:“这是歪理。”

“我们并不需要理由,需要理由的是你们。”信使笑了起来,“所以这个理由只是说给你听的。事实上弱肉强食本就是最合适的理由,如果你够强,你大可以踩着我的脑袋往我的脸上吐痰,我绝不会有任何委屈。”

信使停住了脚步,和梅林与齐格飞的距离只有三步。

齐格飞举起了剑,咬牙道:“羽蛇神的力量会击溃你们的。”

“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信使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那种悠闲的神态证明了他并不是在说笑:“库库尔坎很强,的确很强,但是就像我所说的一样,降临在这里的不是他的本体。更何况就算是他的本体出现了,犹格自然会去解决他,而犹格与他相比只强不弱。”

“万物归一者,一生万物。”

信使微微顿了顿,微笑道:“你们应该庆幸,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我和降生而是它,你们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它太讲规则,毕竟它本身就是规则。”

他又一次抬起了脚,向前走了一步。

而他一步迈出的同时,黑色的火焰猛然出现在了齐格飞的剑上。

龙吼与龙威同时降临,狂野的力量将追圣所前的白石地面碾压成了一块块破碎的石板。齐格飞怒吼一声,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怒火,他劈斩出去的这一剑,已然隐约有了九阶骑士的水准。仅仅只是剑锋的余波,就令得梅林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只是下一秒,梅林的瞳孔就缩成了一个点。

龙威消失了,龙吟消失了,斗气消失了,黑火消失了。

沉重的巴姆鲁克重重地落在地上,掀起了一阵尘埃。

“我说过了,我已经能够无限制地从深渊里取回自己的力量,你们为什么还要阻拦我呢?”

信使悠然地叹了口气,缓缓垂下了自己伸出的那根手指:“梅林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毫无半点动手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凭他已经拦不住我了。可惜的是你不够聪明,而你的动作又太快了些,梅林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你——既然对神拔剑相向,自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了。”

齐格飞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目光复杂而无神。

他的胸口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几乎将他的身体截断成两截的大洞。

一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他,梅林双眼通红,淡绿色的魔力自繁荣之貌之上升腾而起,迅速包裹住了齐格飞的全身:“你别说话,伤势很重,我能治好。”

——他不认为自己能治好,但他不敢说。

“你看到他出手了吗?”

齐格飞显然不打算听从梅林的要求,他那双金色的竖瞳渐渐变回了帝国人的天蓝色,无神的双眼里闪过了一丝自嘲:“我没有看见,你应该也没有。他好强,他们真的好强,如果尤瑟夫当时要杀我们,是不是也会这么轻而易举?”

“我让你别说话!”

梅林一拳轰在地面上,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怒火:“我用繁荣之貌的力量稳住你的生命,不是让你在这里说遗言的!”

“不必了。”

齐格飞咬了咬牙,胸口上传来的痛楚让他额头上密布着一层冷汗:“该死的,你这简直是酷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让我死,居然还让我意识清醒地去感受这份痛苦。”

“你要死的时候才变得这么能说会道?”

梅林咬紧了嘴唇,鲜血从嘴唇的破口处流了出来:“挺住,我暂时把你从——”

“我们会轮回的。”

齐格飞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他看着梅林,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暂时退场而已,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不要把力量浪费在我身上,如果这次你能够成功,我们就能在外面再见了。”

绿色的光芒骤然一顿,旋即从齐格飞的身体之上剥离而出。而齐格飞的身上,一层极其稀薄的金色斗气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与梅林手上的绿光彻底分离了开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垂下了手:“下次见。”

“我希望没有下次。”

齐格飞叹了口气,看着天空之中的黑潮,低声笑道:“但至少这一次目睹毁灭的人不是我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死在了战斗之中,与他的梦想一样。

梅林沉默地看着齐格飞,双手十指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之中,鲜血自手掌之上一滴滴地滑落在了地上。

“你现在还有时间在那里生离死别?”

一个微弱且极其虚弱的声音忽然在梅林的身边响了起来,身体上同样被开了个大洞的法洛斯正躺在一旁,用虚弱的声音勉强地道:“阻止那家伙,甚至拖延那家伙,梅林,现在我们只剩下你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有些悲伤,但这次的悲伤似乎并不是太能影响他,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两人无法在这里迎来真正的死亡,又或许是因为他亲手送走的浮士德令他的内心坚强到了一个新的地步。

只是目睹着自己的挚友死在自己的眼前终究会让人感到悲痛,梅林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去悲伤,他只能深呼吸,然后收起自己内心里的一切愤怒、悲伤、仇恨以及焦躁。

他将目光投向了追圣所内正在一步步地走向圣者镜的信使,后者此刻正哼着他们从未听过的曲子,步伐里充满了悠闲与轻快。

梅林抬起了手,幽蓝色的魔力汇聚在了他的身前。

“别这么做”

法洛斯看着梅林汇聚起了自己的魔力,咬着牙再一次出声道。但这一次出声却让他的视野一阵模糊,虽然他奇特的体质让他的伤口在短短的一瞬间几乎便没有了一开始的血流如注,但是失血过多依然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然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别对他出手,那家伙杀死你连一秒钟都不用!

法洛斯的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最后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显然没能传达到梅林的脑海里,因为梅林的身边,已经蓄积起了无数的锁链。

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如雾一般的方式。

“奥术——”

——信使停住了脚步。

Part.53 其之二 血盆大口

奥术的名字是什么,梅林并没有说。

这不是故事里的战斗,一招一式都要喊出名字才能释放——甚至他喊出奥术的原因,或许都只是为了提示信使,自己要出手了。

只是信使没有停下脚步,他也没有那个必要。

蚂蚁的张牙舞爪从来不会给人造成麻烦,纵使蚂蚁用自己引以为豪的口钳在人的皮肤上重重地咬上一口,或许也只能穿透人的表皮。

那无法造成任何的威胁,就像梅林对于信使而言。

梅林这一次释放的奥术很奇怪,他的奥术现象分明是锁链,那是基于他的奥术词缀产生的法术外表。但这一次,他分明释放的是奥术,甚至他背后的奥术魔法阵都已经显现了出来,正带着幽蓝色的光辉疯狂地旋转着,只是他释放出来的却不是锁链,而是雾气。

雾气之中隐约还有些许锁链的模样,但那几乎透明不可见。

幽蓝色的雾气在梅林的身边顿时扩散了开来,那雾气很奇怪,它看上去无害且轻柔,然而它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在刹那间变得怪异了起来——白石地面变得斑驳,青苔瞬间枯萎,一片尚且带着绿意的叶子在刹那间枯黄粉碎,仿佛在梅林的身边,一切的生命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当然,除了齐格飞的尸体与法洛斯。

但信使依然没有停下步伐,他距离圣者镜只有几步之遥,虽然幽蓝色的雾气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咫尺之处,但他连停下脚步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回头看向梅林了。甚至梅林能够从他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面庞之上看到几分戏谑,他显然通过圣者镜已经看见了背后梅林所施放的奥术,只是他根本不屑一顾。

真正的不屑一顾。

雾气,终于触及到了信使的身体。

然后烟消云散——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就在雾气触及到信使身体并且消散的同一瞬间,梅林忽然闷哼一声,一道血箭抑制不住地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刹那间,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几乎是瞬间软倒在了地上。伴随着他倒下的身体,那急速旋转的奥术魔法阵也在刹那间碎裂消散,化作了天地间游离的魔力。

只是他的脸色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绝望,他的目光里甚至闪过了一丝欣喜。

因为信使,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的奥术失败了,我并不意外。”

信使猛然回过了头,他不但停住了脚步,甚至还回过了头,梅林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可是你为什么会这种东西?”

梅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击败信使,而是拦住信使,或者说让信使在圣者镜外耽搁尽量久的时间。既然目的并非打败他,那么他自然可以用其他的手段来让信使暂时停下脚步。

比如揭开一些底牌,一些会让信使感到好奇的东西。

“如果你指的是我刚才的雾气的话。”

梅林清了清嗓子,诚恳地道:“那是奥术,您应该知道这种东西才对。”

“我不喜欢猜谜。”

信使侧了侧头,抬起了一根手指:“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那雾气是无名之雾,是深渊的根本之一。人类不可能会理解那样的东西,更不可能模仿无名之雾的形象。”

“无名之雾,原来它叫这个名字。”

梅林叹了口气:“我只是使用了一下尼夫海姆的力量而已,并不明白什么叫无名之雾。”

咄!

一道紫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梅林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上一阵剧痛,右边胸口向上的部位便已经被开出了一个血洞。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惨白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看着信使苦笑着飞快地道:“你这样逼问我也没有用,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你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能够感觉到这份力量和你们的本源很相似——尼夫海姆有一片无尽死海,而无尽死海里沉睡着一只长满触手的独眼怪物,那东西和你们很像。我刚才只是短暂地尝试着开了开门,然后利用尼夫海姆的力量进行了一次攻击,只可惜我最后失败了。”

梅林的语速很快,他虽然想继续拖延时间,但是他并不想再吃上一发信使的攻击。而信使也果然没有继续再出手,而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才终于摇头微笑道:“无名之雾是诞生了我们的温床之一,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们它的下落。”

“并且我要恭喜你,你又一次成功耽搁了我几秒钟的时间。”

他微微顿了顿,面带冷笑地又一次抬起了手:“不得不说,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在他抬起手的一瞬间,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信使是真正地打算杀了自己!

只是下一秒,信使又一次停止了动作。

因为梅林忽然捂着伤口站起了身,看着信使叹了口气。

“乌洛波洛斯。”

信使愣了愣,他很少会表达出这样的情绪,然而梅林却不但让他露出了别的表情,还让他短暂地愣了愣神:“乌洛波洛斯?”

“我刚才就发现了,你们虽然自称全知全能,但是有些东西依然是你们看不见的。”

梅林叹了口气,看着信使叹息道:“比如说和你们的阶位相等的衔尾蛇,代表着无限与宇宙规则的乌洛波洛斯——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只提到了羽蛇神,因为你能够从其他人的眼里看见羽蛇神,看见库库尔坎的石碑正在受到膜拜。你知道库库尔坎只是凭依在了这个世界上而已,他并没有彻底地降临于此,因此他没有肉体,和你们这种确切降临的外神相比自然是大有不如。但是你一直没有提到乌洛波洛斯,就像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信使的身体几乎已经僵住了,梅林看着信使,微笑道:“因为你的确不知道,你的全知全能对于一部分人没有作用,就像刚才你只能预知我们的动作、但却无法预知我们的想法一样。你在来的路上看见了无数人的经历,但这些人”

梅林顿了顿,诚恳地道:“都只知道库库尔坎,而不知道乌洛波洛斯。”

信使猛然张开了手,阴沉着面孔冷冷地道:“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又一次打断了自己的动作,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

因为他发现自己又中了梅林的计。

不论是他们的计划还是库库尔坎与乌洛波洛斯,事实上只要信使进入圣者镜之中,一切就将尽收眼底。可是梅林却提前告诉了他这一切,让他忍不住听完了梅林的话,听到了乌洛波洛斯——这个一开始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存在。

但这对于他而言实际上毫无意义。

是梅林听上去似乎在告诉自己情报、本质上却依然是在拖延时间的计划。

所以他转过了身,浑身上下紫黑色的光辉一闪而逝,于是圣者镜顿时开始剧烈地拨动了起来。圣者镜的本质依然是空间魔法,虽然要进入圣者镜必须要有“圣子”或者“圣言”的咒语,但是对于信使而言,这些显然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因为他能够利用那个他口中的“万物归一者”的力量,控制空间。

“来不及了。”

——说这话的不是梅林。

——当然也不可能是信使。

所以这个声音,来自于圣者镜之内。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信使便以最快的速度闪出了追圣所之内。他能够理解空间与时间,他闪身出门的速度也奇快无比,就像是直接从门内出现在了门外一般,根本没有移动的轨迹。他甚至退到了比梅林更远的地方,目光之中出现的,是难得的凝重与不可置信!

他退的很快,可是还不够快。

因为当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追圣所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那座庄严巍峨的白色殿堂。

而是一张血盆大口。

蛇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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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4 其之二 不光彩的幸存者们

这是梅林第一次见到乌洛波洛斯。

被羽蛇神凭依的乌洛波洛斯。

蛇这种生物总会让人感到一种不自在,它们光滑的身体与不断吞吐的蛇信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身边的人自己到底有多么危险,而这份危险往往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被羽蛇神凭依着的乌洛波洛斯却不同——梅林不知道海底的那条耶梦加得是否也是这幅模样,但是至少他眼前的这条乌洛波洛斯却绝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不安与恐惧,它带着圣洁辉光的白色鳞片与背后生着的双翼让它看上去更像是史诗故事里的神兽,而并非是一条让人惊惶的大蛇。

只是这条大蛇的威势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一些。

威势不一定是恐怖,至少羽蛇神并没有让梅林感觉到恐怖。但是衔尾蛇的动作却实在是有些恐怖,因为它出现的一瞬间便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将本来不可一世的信使一口就吞了下去——虽然信使并非人类,但是他现在的外貌却是人类的外貌。眼看着一个人类在自己的眼前被一条大蛇一口生吞,这场面还是让梅林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精灵杂种,你还有空在这里围观?”

羽蛇神的声音忽然从梅林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凝重和烦躁:“一旦我和这家伙动起手来,你们这座王城可能都会毁于一旦,更何况现在就站在这里的你?滚回镜子里去,只有那里要相对安全一些!”

梅林愣了愣,忽然惊声道:“等等,难道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强烈的风暴骤然从他的身后袭来,带着梅林与齐格飞法洛斯的身体顿时撞向了追圣所内的圣者镜之上。那风暴的速度很快,快到梅林甚至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所以他只能伸出双手抓住齐格飞与法洛斯的身体,瞪着近在咫尺的圣者镜,喝道:“圣言!”

嗡!

镜外再无一人,只剩下静止不动的大蛇。

“活着!梅林还活着!”

刺眼的光芒让梅林一时间有着睁不开眼,但是他能够听到莱昂纳多的欢呼,以及一旁的莎士比亚那如释重负的舒气声。

“啊,齐格飞”

欢呼声很快变成了惊呼,莱昂纳多倒吸了一口凉气,于是梅林便感觉到有人接过了他手中的两个家伙——一死一活的两个家伙。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确定自己刚才说出的是圣言,按理来说自己来到的地方应该是追圣所圣言学派的大讲堂才对。可是现在,他却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虽然他身边的人们倒是都很眼熟。

他看见了自己两侧面色有些悲伤的莱昂纳多和莎士比亚,看见了不远处靠着墙闭着眼的浮士德与满脸愤怒的贝奥武夫,看见了盘膝坐在一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雅莎和菲奥娜,看见了面色平静、但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她的心情的维多利亚,看见了别过了头一脸不忍的瓦利萨,以及瓦利萨身边面色冷峻如同岩石一般的老人。

“这里不是大讲堂。”

梅林没有询问为什么这里忽然多出了那么多人,而是用漠然的目光看着莎士比亚:“你们没有告诉我完整的计划。”

莎士比亚愣了愣,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你什么时候明白的?”

“就刚才。”

梅林咬了咬牙,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莎士比亚的衣领——他双手上的鲜血将莎士比亚的大袍抹得一塌糊涂,那鲜血是他的,也是齐格飞与法洛斯的:“你们早就知道会造成什么,但你们却没有回避这一切——从一开始,追圣所的两个学派就沆瀣一气、打算这么做了,是吗!”

“那你应该来问我,而不是问他。”

那个白发苍苍的冷漠老人忽然开口了,梅林刚才就看见了他,他总觉得这个老人看上去很陌生,又很熟悉。

老人缓缓站起了身,他穿着一件朴素的亚麻长衫,冷峻的面孔之上笼罩着一层阴霾:“所有的计划都是我和庇护想的,莎士比亚只是答应了我们的请求而已。如果你很愤怒,如果你想为齐格飞报仇,那你应该来找我算账,而不是找他。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战斗力了,如果你想拿我的命来为齐格飞复仇,那么我一定不会还手。”

梅林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终于缓缓松开了莎士比亚的衣领:“约书亚?”

老人冷哼了一声:“你感到意外?”

梅林握紧了拳头,看了看身边的所有人,终于有些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苦笑道:“原来如此,乌洛波洛斯不是杀手锏,你们也根本没有什么杀手锏。你们逃跑了,带着所谓的‘人类的希望’逃跑了。这里根本不是圣者镜内,或者说所谓的圣者镜,本来就是你们最后的手段——诺亚方舟,这里就是诺亚方舟,你们抛弃了所有在外面与古神种决战的人们,独自逃离了世界。”

他站起了身,指着所有人,脸上难得地出现了愤怒和恨意:“所以这里全是年轻人和本来就呆在追圣所里的人,因为这里就是最后的希望,抛弃了世界独自逃跑的希望。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古神决战,毕竟那么强大的古帝国都覆灭在了古神种的手中,更何况是我们?我早该明白的,乌洛波洛斯和外神之间的战斗怎么可能救下人类,他们只会彻底摧毁人类,甚至彻底摧毁这片大陆,因为他们是神——众神之战,人类又有什么参与的资格?”

“你闹够了吗?”

约书亚皱紧了眉头,他的话终于不再是过去那样一句话几个字,或许是因为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他的性格也出现了改变:“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对降临的确切时间知晓得太晚了。盲目地战斗能获得什么?所有人都死在外面又能证明什么?逃跑永远不是可耻的行为,那代表着我们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认知,知道此时此刻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我们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所有人全部出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多几条人命罢了!”

约书亚径直走到了梅林的眼前,一字一顿地道:“难道你的想法,就是让所有人都像英雄一样战死在外面、然后迎来毫无意义的毁灭?——我们现在至少还保留了希望的火种,还能够寻找到别的机会,在别的世界里繁衍生息,然后通过诺亚方舟回到这里,夺回我们的大陆!”

“陛下也没有进来。”

莎士比亚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看着被自己放在一边的齐格飞的面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与不忍。

维多利亚轻轻地咳了咳,闭着眼睛低声道:“梅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出去战斗的——我们的家人都在外面,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没有人不想出去战斗,就算是一起战死也比这样苟且偷生来得更加爽快。但是我们不能,我们背负着人类最后的命运,我们需要继续——”

“命运?”

梅林打断了维多利亚的话,他脸上那本来有些愤怒的表情忽然一扫而空,只留下了淡淡的无奈和忧伤:“原来如此,这也是命运。”

贝奥武夫咽了口唾沫:“老大”

“一场灾难的原因是无数的错误,我只来到了最后的关头,当然无法修改掉所有的错误了。”

梅林喃喃着,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法杖。他看着所有人,喉咙里咕噜响了两声,但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然后重重地将法杖挥击而下——

法杖的尖端,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穿透了身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梅林的脸色很平静,只是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却有些冷漠。他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般,虽然繁荣之貌穿透了心脏,但他的脸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里被纠正的方式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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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5 其之三 孑然

猩红色,熟悉的猩红色。

无力感,熟悉的无力感。

梅林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一丝庆幸与劫后余生的感觉一闪而过。他很怕自己的选择出了错误,如果自己自杀、但却又没能回到这一天,那才真的是不知道该找谁哭诉去。

鸟儿的鸣叫声再一次传入了他的耳中,和煦且和平的一天,全然没有半点世界将要毁灭的征兆——说到底世界毁灭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征兆,有征兆的末日只会出现在故事里,因为只有故事里才有能够靠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英雄。

梅林坐起了身,干脆而直接。

无力感依然存在,那或许是因为再一次轮回所导致的,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昨夜饮酒过度的缘故。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梅林的行动,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缓慢,但却坚定地走向了大门外。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梅林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坚毅,他从未忘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来源于尤瑟夫的力量,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是他们的未来还是虚构的幻想,他认为自己都将在这一次之中得到论证。

只是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齐格飞,与他商讨这一次的一日一夜应该如何行动。

大门被梅林轻轻推开,门外恰好经过的侍从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他惊讶于这位梅林老爷有些邋遢的形象,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位监察部的新晋部长最大的怪癖,就是每天都要洗漱得干干净净,比女孩子还要讲究。

梅林没有理会他怪异的目光,他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客房。

他的目光中闪动着坚定与喜悦,这样的轮回终究会让人感到不安,虽然他们只经历了两次轮回,现在只不过是第三次而已,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却让梅林终究是感到了几分不耐烦。但是现在,他找到了解决一切的方法,找到了这个世界——或者尤瑟夫所留下的漏洞。

所以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推开了那扇精致的木质大门——

轰!

幽蓝色的魔力一闪而逝,那是由于情绪的波动所带来的力量失控。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高文与兰斯洛特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这两位护卫骑士虽然一向嘻嘻哈哈,但始终是最值得信任的骑士之一。听得城堡里发出巨响,两人几乎如同闪电一般从城堡外奔了回来,在顷刻间便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原来是您,梅林阁下。”

最快的兰斯洛特看见了站在一片木屑之中的梅林的背影,长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恕我直言,阁下,虽然宿醉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但是对门撒气是不是有些——”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转过了头来的梅林的脸色。

高文也来到了兰斯洛特的身边,只是他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在说话之前就先看见了梅林的神色。高文轻轻地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终于低声对兰斯洛特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你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问过了。”

兰斯洛特小声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但是看梅林阁下的脸色,我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造物主作证,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那样的惊恐与不安。”

“齐格飞呢?”

梅林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齐格飞呢?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他的脸色就像是见到了最可怖的恶鬼,见到了最令人畏惧的恶魔,见到了最惨绝人寰的悲剧。那样的脸色甚至令得与他极其熟悉的兰斯洛特与高文都不免感到有些畏惧,可见这样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有多么少见。

——因为齐格飞不在这里。

他没有看到齐格飞。

“元帅阁下?”

兰斯洛特愣了愣,忽然长松了一口气,有些奇怪地笑道:“看来您昨晚醉得有些厉害,元帅阁下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前往弗拉德公国面见大星官了,他走的时候您和贝奥武夫阁下他们还陪他喝了一夜的酒,滴酒不沾的元帅阁下第二天差点没能起得来,难道您忘记了吗?”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惊骇之色更浓。

——这不对。

——与他们此前经历的两次轮回不同,前两次一切都没有变化,能够造成变化的只有他们的行动而已。可是这一次,从一开始齐格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与过去的两次截然不同!

——难道说,齐格飞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这个念头只在梅林的脑海之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便被他用力地甩了出去。

他也死过一次,并且是把自己的力量、身体、以及灵魂尽数燃烧尽殆而死,那样的死亡远比齐格飞的战死来得更加惨烈,也更加无可挽回——但是他依然轮回了,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从那张大床之上醒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齐格飞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坐传送阵,抵达弗拉德需要多久?”

来不及与兰斯洛特两人解释,梅林咬了咬牙,并且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我现在找齐格飞有很重要的事情,你们确定他现在就身在弗拉德?”

“那当然确定,毕竟每天法师塔的魔法师们都会为我们传来弗拉德那边的情况。”高文有些奇怪地看着梅林,显然对于梅林的异常感到有些迷茫,“可是阁下,帝国里是没有直达弗拉德的传送阵的,毕竟我们是两个王国,怎么可能会建立起这种放任对方派出间谍潜伏在帝都的捷径;更何况弗拉德是与我们最为遥远的公国,眼下最为遥远的传送阵也只能横跨半个帝国,根本达不到传送到弗拉德这样的效果——如果您要以最快的方式抵达弗拉德,我个人的建议是坐骏鹰过去,尼德兰的议事长之前送了几只骏鹰给您,您一直放在我们这里的。”

梅林闭上了眼,几乎是绝望地轻声道:“就算是骏鹰,横跨大陆也需要五天。”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高文补充了一句,虽然这样的补充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骏鹰虽然迅捷,但是它们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它们长时间飞行——而且天空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就算是最幸运的情况,我认为也应该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一周。

——这个世界剩下的时间都没有一周,自己居然还要在骏鹰的身上耽搁整整一周?

梅林的脸色愈发苦涩,也愈发无奈。

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轮回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更不知道齐格飞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齐格飞在弗拉德可能根本就是虚假的消息,因为他根本无法抵达弗拉德,那地方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太过遥远。

在兰斯洛特与高文紧张不安的目光之中,梅林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备车。”

兰斯洛特松了一口气,右手握拳锤了锤胸口,沉声道:“行您所愿,阁下——您要去哪里?”

梅林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轻轻地摸了摸额头的正中心——在某一个瞬间,他的额头上曾经有神秘的光芒一闪而逝。

“去追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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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6 其之三 第一步

对于人类而言,最大的苦难不是痛楚,而是孤独。

梅林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但他现在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现在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独”。

马蹄敲打在王城大道上传来的清脆声响不断地传入梅林的耳中,一同传来的还有脑海里与肚子里的不适感,那或许是由于这具身体的主人昨夜饮酒过度造成的。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分明喝酒的不是自己、但这种不适却要让自己来承受的感觉让梅林更加烦躁。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车厢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时间有些出神。

——齐格飞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轮回之中齐格飞身亡的缘故,这一次轮回里,齐格飞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身边。按照兰斯洛特两人的说法,现在的齐格飞正身在弗拉德公国,而弗拉德公国与自己又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一些,自己甚至无法去亲眼确定这个世界的齐格飞是否真实存在——但毋庸置疑的是,有什么本来不该出现的变化出现了,并且这样的变化或许会带来极其麻烦的后果。

所以他现在必须要见教皇。

他记得那日教皇所做的一切——虽然他不知道教皇具体做了什么,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那就是教皇自己。

王城虽然不小,但也并不算太大,梅林很快便来到了追圣所的门前。只是他却没有立刻走下马车,他只是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追圣所的大门,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如果从他的角度来看,仅仅只是几分钟以前,他才在这里与信使进行了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虽然他没有打败信使,但是从结果上来说,无疑是他获得了胜利。

只是再往后看的话,似乎他也没有获得真正的胜利——羽蛇神与乌洛波洛斯阻止不了信使,甚至他们之间的战斗反而会令整个欧内斯特生灵涂炭,而那更加强大的万物归一者与重生之母甚至都还未降临帝国。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他以为羽蛇神与乌洛波洛斯的联合能够为他们带来完美的胜利,但事实上,那一切唯一的意义,只不过是让约书亚有充足的时间发动诺亚方舟、将诺亚方舟以内的空间彻底从世界之上割裂罢了。

最后,他也没有获得真正的胜利,而是像逃兵一样逃离了那里。

梅林忽然重重地甩了甩头,大步走下了马车。

他发现自己忽然有些喜欢胡思乱想了起来,那或许是因为孤独导致的。

“梅林阁下,需要我在这里等您吗?”

赶车的是贝狄威尔,温和诚实的贝狄威尔总会让梅林在他的身上看到齐格飞的影子,虽然齐格飞的气势要更足、贝狄威尔的身上也没有齐格飞那种长时间的强大所带来的威慑力。

“不必了,我会在这里花上不少的时间。”

梅林背对着贝狄威尔摆了摆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追圣所的大门前。

——气定神闲的信使。

——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法洛斯。

——举起巴姆鲁克、然后被信使杀死的齐格飞。

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毕竟那一切距离现在还一个时辰都不到。

梅林叹了口气,踏上了追圣所的阶梯,步伐坚定而沉着。

圣者镜依然放在追圣所的最中心,这座空荡荡的殿堂里只有这么一面巨大的镜子,过去曾经不止一次让梅林感觉到荒谬和可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奢侈与浪费。纵使追圣所的学者与神父们不止一次讲究节俭与清修,但显而易见,涉及到这种排面问题的时候,他们的铺张浪费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慢慢地走到了圣者镜前,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很像信使。

“你经历了什么?”

梅林还未来得及说话,圣者镜却率先波动了起来。一个带着几分讶异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于是教皇的面孔便出现在了梅林的眼前:“你的身上——圣子在上,梅林,你这几日遇到了什么奇遇吗?”

梅林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因为他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就像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独自前往追圣所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教皇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甚至还用言语试探了一番自己,最后才彻底地相信了自己的说词。

如果没有他一开始的那一番试探的话,梅林认为自己想要取得信任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梅林并不打算给他足够的时间来试探自己。

“此刻,余以圣子之名,将余之所言镌刻于汝之脑海,镌刻于汝之灵魂。”

望着教皇那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的面色,梅林叹了口气,摊开了双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奇迹,但是我知道,您一定知道这一段话代表着什么——施放这个奇迹的人是您,或者说我在上一次轮回之中所遇见的您。”

“上一个轮回?”

教皇微微扬了扬眉,湛蓝的双目之中闪过了一丝疑惑:“我并不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能够感觉到你并非在说谎——孩子,你的身上带有很明显的神圣气息,那是镌刻在你灵魂之上的奇迹所带来的效果。而镌刻在你灵魂上的那个奇迹,是追圣所最难以使用的【福音】。”

他轻轻地顿了顿,旋即苦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叹息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没有说谎的缘故,因为据我所知,这个奇迹追圣所里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而那个人就是我。”

圣者镜剧烈地波动了起来,梅林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步便踏入了圣者镜之内,来到了圣子学派的圣者礼堂之中。而当那座辉煌庄严的大礼堂与礼堂尽头的教皇出现在梅林视线之内的一刹那,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教皇,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这也是您让我做的事情。”

梅林停在了那几阶阶梯之下,看着坐在高处的教皇缓缓地道:“并且您让我解除掉自己的一切戒备心理,甚至连基本的魔力保护都解除掉——我相信您,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您的用意。”

“我的用意?”

教皇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梅林思索了良久,才终于站起了身,一步步地走向了梅林:“孩子,事实上我们并不算很熟悉,我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更远远谈不上信任。”

“我知道。”

梅林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但如果我想改变这一切,我就只能相信您。”

教皇笑了起来:“不得已的相信。”

“是您值得相信。”梅林摇了摇头,“至少在此前的两次轮回之中,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您是一位高尚、且值得信赖的长者。”

教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梅林伸出的左手,沉吟了片刻才继续道:“福音的力量,能够让我从福音里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这个奇迹镌刻于灵魂之中,除了释放者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解开它。换言之,从我在你的身上释放这个奇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能够从福音里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了。”

“只要我现在触发福音。”教皇抬起了头,看着梅林微笑道,“我就能够知道一切。”

“这听上去不像是奇迹。”

梅林咧了咧嘴,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自然的笑容:“反而更像是某种诅咒。”

“力量从来没有好恶之分,能够定义它们的只有使用者。”

教皇也笑了笑,终于抬起了手,缓缓抓住了梅林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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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7 其之三 变

摩恩是一位普通的修士——最普通的那种。

他今年三十八岁,住在房价便宜、只是环境相对差一些的欧内斯特城北中心区域,那里的房价很适合他这种平日里在一家普通的杂货店工作的市民;他不抽烟,酒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喝上两杯,这样的人在圣子学派里极其常见;每天晨钟时起床,晚钟时归家休息,睡前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半个小时的祷告,上床之后马上熟睡,一觉睡到天亮,任何的疲惫与压力都不会带到第二天。

今天的摩恩同样没有去杂货店工作,当然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在某个世界线之中,他明天也依然不会去自家那个破破烂烂的杂货店——他今天在追圣所的大门前,带着紧张激动的心情与表情,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修士们将自己传唤进去。

今天是礼拜日,普通的摩恩今天走了大运,被自己那一片区的教堂神父选中,获得了进入大礼堂礼拜的资格。

“修士摩恩,愿圣子的光明永远照耀在你的前路之上。”

摩恩并没有等待太久,一位红衣主教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能够见到一位红衣主教,对于摩恩而言简直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因为从他记事开始到现在,他也只在每年新年的礼拜之上见到过这些红衣主教。他本以为今天自己最多只是有幸在礼堂大书库里阅读一番过去的先哲们留下的理解,但他从未想过今天居然有机会能够与一位红衣主教攀谈。

“主教阁下,愿圣子的光明永远照耀您。”

过度的激动令摩恩连话都有些说不顺溜了,只是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失态,因为他看到了红衣主教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悦。他抱着自己的启示录,看着眼前的红衣主教,微微低头谦卑地道:“主教阁下,我是来自北区的摩恩,教堂神父今日推荐我”

“修士摩恩,你应该先问我的名字,而不是称呼我为主教阁下。”

红衣主教的脸上不悦之色更浓,语气也有些严厉了起来:“圣子之下皆为平等,只有教皇殿下有资格被我们称之为‘殿下’,而其余修士皆为平等。你是圣子的信徒,并非普通的世人,为何要称呼我为‘阁下’?”

摩恩愣了愣,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所在。他太紧张了些,也对于红衣主教的身份太过畏惧了些,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追圣所圣子学派里最重要的条例,众生平等的条例。

犯了这样的错误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些,尤其是对于一位被教堂神父看中、推荐到追圣所大礼堂来进修的修士而言。

只是现在弥补也还不晚,所以摩恩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抱紧了自己胸前的启示录,毫不畏惧地与眼前的红衣主教对视着,低声道:“红衣修士,请问您的名字?”

“马丁·路德。”

红衣主教与他对视了良久,脸上的阴霾才终于化解开了来。他伸出了一只手,微笑着看着摩恩道:“欢迎来到追圣所,修士摩恩。圣者礼堂的诸位都已经听说了你的名字,如果你有任何的对于启示录的疑惑不解,我相信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身为一位普通的杂货店店员,摩恩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教堂神父推荐来的修士都能够受到红衣主教的亲自迎接,但是至少对于他而言,纵使是五十年后他也依然会记住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在他三十八年的人生之中,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遭遇,这一天就像是投入了一片小湖的一颗巨石,在摩恩的人生里留下了巨大的波澜。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故事里,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见到外神的人。

——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一天的惊涛骇浪还根本未曾开始。

追圣所很大,单纯是这座庄严华丽的殿堂就已经让可怜的摩恩感觉到了腿软,而那面让自己显得无比渺小的圣者镜更是让摩恩有些举步维艰。虽然那位叫马丁的红衣主教面带微笑地鼓励自己向前迈一步以进入追圣所的大礼堂,可是摩恩依然有些不太敢迈进去——这也很正常,抛却掉圣子修士这个身份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杂货店店员,虽然魔法和斗气的故事似乎随时随地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但是自己亲眼看见的时候依然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接连深呼吸了三次,才终于迈出了腿,走进了那一片泛着涟漪的镜面之中。

走入圣者镜所见到的一切,就让摩恩忍不住跪了下来,双眼含着泪水地将双手握在了胸前,开始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虔诚的一次祷告。圣者礼堂之庄严巍峨让他感到敬畏,那雕花玻璃与一座座生动的浮雕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身在神殿之中。大礼堂两侧的长椅之上那些向他投来善意目光的修士们纷纷笑了起来,但那样的笑容之中毫无半点的恶意,因为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比摩恩更加不堪。

“欢迎你,我们的同胞。”

一位颇为苍老的红衣主教从最前排的长椅站起了身,摩恩认识他,他是资历最老的红衣主教:“这里是追圣所的圣者礼堂,是圣子留下了光辉的圣地。你的一切疑问都会得到解答,你的一切迷惘都将在此拨云见日——圣洁的光辉将会通过你的言语传向更远的地方,从你走入这里的这一刻开始,你就将成为追圣所千千万万散布开来的圣光之一。”

摩恩颤抖着双手,缓缓地站起了身:“我必将奉献自己的一生,我的同胞。”

“时间对于你而言非常宝贵,毕竟明日的你就将踏上圣途,向身边的一切倾诉你所见的一切。”

马丁·路德也走入了圣者镜之中,他轻轻地拍了拍激动到难以自已的摩恩的肩膀,微笑道:“如果你想阅读先哲们的理解,两侧的大书库里的手抄本会让你得到无数的启发;如果你有困扰着自己的疑问,我们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给予你截然不同的理解与想法;如果你希望亲眼见证圣光,我想不论是我还是维赫勒主教,都会满足你的愿望。”

维赫勒显然就是那位苍老的红衣主教,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一直生到腰部的洁白胡须,微笑道:“愿圣光照耀你的前路,摩恩修士。”

摩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他看了看身边的一切,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而在他的身边,不论是马丁还是维赫勒都没有开口打断他的思考,他们纷纷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这位第一次踏入追圣所的淳朴修士,等待着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与愿望。

“我我想倾听教皇殿下的神谕。”

终于,摩恩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两人:“我知道这个愿望有些大胆,可是从我小时候起,这就是我的愿望。当然,这只是我的愿望而已,这个愿望也实在是有些大胆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

“这并不大胆。”

维赫勒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微笑道:“众生平等,我的同胞。教皇殿下虽然是我们的领袖,但是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教皇而故作姿态。我会询问教皇殿下的意见,如果殿下愿意的话,他自然就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其实你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教皇殿下已经在倾听你的话语了。”

摩恩微微一愣,脸上顿时显现出了激动的神色:“您——您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不,我是不是应该更加——”

“不必这样局促不安,我的同胞。”

马丁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包容和理解:“事实上,教皇殿下就在圣者镜的反面之中。圣者镜是两重重叠的空间,第一重是我们所在的大礼堂,而第二重,便是教皇殿下所在的圣者居所。他能够在那里观测到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也能够听到我们所说的一切,换言之,或许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开始,教皇殿下就已经在倾听你的发言了。”

话音未落,最高处的礼台之上,忽然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仿佛那片空间在刹那间已然变成了水,而正有什么东西要从那片清澈的水之中浮现而出。

“你看,”马丁脸上的笑容更盛,“教皇殿下已经来了。”

摩恩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激动与兴奋早已抑制不住。在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眨一眨,因为他知道,一旦他错过了这一刻,或许他这辈子都会抱憾终身!

——只是下一秒,所有人的面色都凝固了。

——一滴鲜血,与无数的鲜血汇聚在了一起,滴落在了礼堂之中。

波纹消散不见,取而代之是两道身影,一道苍老、一道年轻的身影。苍老的身影浑身染血,鲜血浸染了他白金色的大袍,也沾染在了年轻的银发精灵那月白色的大袍之上;而年轻的身影此刻正用自己的左手扶着老人,他脸上的错愕与惊骇比任何人都更重,也更加深刻。

湛蓝的双眼无神且迷茫,从双眼之中留下的鲜血像是诅咒,像是泪水。

他的五官里都在流出鲜血,只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明了且惘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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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8 其之三 乱

“这是起始,也是结局”

浑身染血的老人被年轻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绝望且惊骇的年轻人,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

三道血印子被他的手画在了年轻人的脸上,像是符文,像是解开了符文,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破解了某种诅咒。

“不要停下来,孩子——去认清你自己,一定要认清你自己”

教皇的手比弗拉德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几分,只是梅林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了。他死死地抓着老人在刹那间变得枯瘦的手,咬牙道:“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奇迹吗?为什么反而会让你变成这样?——该死的,老头,你可别就这么咽气了,你这样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这一幕!”

“皆为命运”

教皇的脸上带着无奈与怜悯,然而那份怜悯却并非是对于他自己的,反倒是对梅林的怜悯:“我看到了不应该去目睹的东西,法则的悖论必然会反噬我自己——孩子,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找到一切的缘由”

他的话语尚未说完,口中涌出的鲜血却更多了几分。在梅林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教皇骤然喷出一口黑色的鲜血,那双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湛蓝双眼里也闪过了一丝灰暗。最后的最后,他用尽了或许是现在浑身上下所剩无几的最后的力量,轻轻地将梅林向外一推,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面色惨白的维赫勒。

“不是他不要伤害他”

教皇的喉咙里咕噜响了两声,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我们——原来都只是一群舞台上的提线木偶”

他垂下了手,像是断了丝线的木偶。

——整座大礼堂,一片寂静。

修士们轻轻地挪动了脚步,他们的脸上带着惊骇或是悲伤,但步履却格外地坚定。他们缓缓地聚拢成了一个圈,那圈的两头便是维赫勒与马丁·路德,而整个圈的最中心,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梅林。

梅林没有说话,他现在自然说不出话。

他只是轻轻地将教皇的双手放在了他的胸前,然后面无表情地用自己洁白的大袍为这位宛如睡着了一般的老人擦干净了脸上的鲜血。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又缓缓地伸出了手,将老人那双湛蓝色的双眼轻轻地合上,就像是轻轻地拂走了一瓣花瓣。

教皇死了。

充满了意外性,并且极其突兀地死了。

梅林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他所见到的一切,就是自己伸出了手,然后教皇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圣洁的白光自他们两人身上散发而出——然后,教皇便死了。

他最后说出的话语非常有指代性,甚至梅林认为这个世界的真相已然呼之欲出。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这里不是单纯的幻象,与幻术这种魔法更是差之千里,所以他没法将眼前所见到的所有人当成幻影,当成不会疼不会哭、任何情绪都是虚构的假象。

所以他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修士们。

“梅林阁下,殿下让我们不要伤害你。”

维赫勒紧紧地闭着双眼,他仰头朝向天空,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在这里稍微等候一段时间。教皇殿下的死因仍然需要查明,我们需要您的协助。”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是我们的恳求。”

马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尚未完全消散,此刻惊骇与悲伤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显得极为复杂:“梅林阁下,教皇殿下说过让我们不要伤害你,说明殿下认为他的离开并非是你的错误。但我们身为圣子的信徒,不论如何都应该为自己的同胞找到一个真相,希望您能够理解我们。”

他向前走了一步,一字一顿地道:“阁下,至少我们应该有知道教皇殿下死因的资格。”

梅林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连您都不知道,那或许知道真相的人就真的不存在了。”马丁叹了口气,语气近乎哀求,“但您应该多少知道一些线索,而据我所知,您最擅长的,就是通过蛛丝马迹查出事情的真相——”

梅林闭上了眼,轻声道:“我赶时间。”

维赫勒忽然叹了口气:“您应该理解我们的心情。”

“心情?”

梅林回过了头,看着身后的维赫勒似笑非笑地道:“我当然明白,我一个外人忽然造访追圣所,在拜见了教皇之后便造成了教皇的死亡。虽然教皇让你们不要伤害我、不要追究我的责任,可是你们毕竟是圣子学派的核心人物们,身为领袖的教皇忽然死亡,你们终究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毋庸置疑,不论教皇怎么说、不论我们在镜之侧面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可能让我这个第一目击者且最大嫌疑人扬长而去,毕竟如果要查出教皇的死因,就只能从我这里入手。”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些别的。”

梅林顿了顿,继续冷冷地道:“庇护是你们的领袖,身为在位超过十年的教皇,你们对他除了敬畏以外,更多的还有崇拜。说实话,我也很尊敬这位老人,如果换一个时间的话,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查出他的死因,给你们、也给我一个交代——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教皇最后留下了让你们不要伤害我的话语的话,你们现在应该早已通过暴力手段把我留在这里了才对。因为你们之中有人已经认定,我就是那个凶手,只不过用某种手段骗过了教皇而已。”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了人群之中的几个面色愤恨的修士:“教皇都不这么认为的事情,你们却已经笃定了——看来你们才该去当教皇,你们比他看问题看得更清楚,当个普通的修士实在是屈才了。”

维赫勒轻轻地咳了咳,皱紧了眉头低声道:“阁下。”

梅林终于闭上了嘴,只是伴随着他动作的还有他抬起来的手。

“我赶时间。”

幽蓝色的魔力迅速在梅林的身边盘旋凝聚,梅林面无表情地看着维赫勒与马丁,平静地道:“让开。”

维赫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洁白的圣光骤然亮起,在他的双手手中化作了两柄刺眼的十字刃。

“不让开,”梅林咧了咧嘴,那样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笑容,“那就动手。”

“——让开。”

马丁忽然看了维赫勒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所有人,全部让开。”

梅林回过了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是个聪明人。”

马丁一步步地走到了梅林的身前,他缓缓地在梅林的身前弯下了腰,然后将地面上教皇那冰冷的身体轻轻地抱了起来。整个过程,他没有和梅林说一句话,甚至连半点戒备的意思都没有,直到当他回到了追圣所修士们的身边时,他才终于回过了头,看着梅林漠然地道:“我们等着你。”

维赫勒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马丁:“你真的打算让他走?”

“教皇殿下的声音都还在这座礼堂里回荡,你这么快就打算将他最后的命令抛诸脑后?”马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色不满的维赫勒,“我知道曾经你和教皇殿下争夺过教皇的位置,只是最后教皇殿下折服了你,自叹不如的你才甘愿成为红衣主教潜心研究。现在教皇殿下身故,你自然会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如果能够留下梅林、从梅林的嘴里问出殿下的死因,你自然会成为下一任教皇的第一候选人,教皇殿下的遗命是否需要遵从似乎也不太重要了。”

维赫勒的脸色顿时一沉:“马丁,圣光不会落在污蔑同伴的人身上。”

“我会让你离开这里,梅林。”

马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梅林平静地道:“我们不会对你出手,毕竟这是教皇殿下的遗命,我们自然会遵从这最后的神谕——虽然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不论是陛下还是约书亚阁下都会找你去问话,但那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

“只是我希望,我们再次见面时,你能够给我们一个答案。”

马丁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我们需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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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9 其之三 争

阳光之下,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一步步地在王城的大道之上前行着。

他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径直走向了王城的征服门。

他要离开王城,虽然他的步履并不快,但却足够坚定。

“部长阁下,城中有人传言您杀死了教皇殿下。”

一个黑色的影子呆在小巷的阴影里,半跪在地上低声道:“请您指示,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传言?”

“监察部不是酒馆,该怎么应对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们?”

梅林的脚步全然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他一面走向征服门,一面头也不回地道:“众口铄金,如何对付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你们进入监察部的时候应该就有人教过你们了。今天之内,我要看见调查报告出现在我的桌上,否则负责这件事的就全部去长夜旷野驻守。”

他的脚步微微一停,总算是回头看了一眼阴影之中的那道身影:“包括负责你们的特使。”

黑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了梅林的视野之内,事实上,他现在来询问梅林的意见已经是一种失职了——身为监察部的监视者,只要国王没有开口说话,那么监察部的部长就是绝对的。

“部长,抓获了三名正在王城里散布谣言的贵族骑士。”

第二名监视者很快便来到了梅林的身边,这是一名身材颇为高大的监视者,他浑身上下隆起的肌肉证明了他本来的面貌或许根本无法让人把他和监视者这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他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干脆利落,显而易见,除了监视者这一层身份以外,这位监视者或许更多的是一位军方的人物。

“收押进监察部大牢,暂时不用处理他们,等我回来以后解决。”

梅林的命令非常干脆利落,虽然理论上来说真正的监察部部长并不是他,但若是要让他担任监察部的部长,那么他的行动效率也不会比本来身为监察部部长的五年后的他要低——他没有担任过领袖,但是一直以来,他在人群之中都是那个领袖。

征服门近在咫尺,第三位监视者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部长,流言暂时有些难以控制,源头似乎来源于追圣所的约书亚以及法师塔的怒焰之潮,这两个人我们难以对付。”

“陛下怎么说。”

梅林没有回头,他没有回头的必要。

那名监视者的身材颇为瘦小,甚至瘦小到了有些畸形的地步。那样的身材看上去不像是王城之内非常常见的人物,因为会生着这样体型的人不是小丑就是特别的戏剧演员。但这样的人在监察部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至少对于许多人而言,就算是帝国的某位王子突然自称自己是监察部的一员似乎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而事实上,某位嗜酒的王子殿下也的确是监察部的一员。

“陛下没有说话,陛下只是让我们退下。”

那位监视者的语调颇有些怪异,那样的语调显然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于长时间的伪装而造成的习惯。他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另外那两位,约书亚阁下似乎对于这件事非常上心,他甚至动用了身边跟随的狂信骑士们来调查此事;而法师塔的怒焰之潮阁下相对而言要更加平和一些,一部分的宫廷魔法师与法师塔魔法师正在王城内寻找您,只是大部分被我们的监视者们拦截了下来。”

梅林轻轻地笑了笑:“做得很不错——只要我离开欧内斯特,所有人的行动全部停止。”

“我可以问一问,您这么做的原因吗?”

矮小的监视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

梅林没有回头,只是一面向前,一面平静地道:“你是监视者,不是特使,更不是大特使,没有资格问我。”

矮小的监视者单膝跪地应了一声,旋即消失在了黑暗里。

梅林笑了笑,终于停住了脚步。

马丁·路德的意思很明确,教皇在离世之前最后的命令是让他们不要为难自己,因此他只能放自己离开——但是他可以告诉其他人,其他和教皇关系匪浅的人们,比如约书亚,比如怒焰之潮弗兰克·安东尼。他们一方面想留下自己问出教皇的死因,一方面又想遵从教皇最后的命令,因此才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但这样的做法并不聪明,至少对于梅林而言,基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因为他是监察部的部长,只要最高处的斯图加特没有说话,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在王城之内、甚至整个欧内斯特之内为难他。

他说那是谣言,那么那就是谣言。

他说教皇叛国,那么教皇就是叛国。

只要国王不说话,他就是国王之眼、国王之耳、国王之口。

所以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国王大道之上,向着征服门,向着城外——任何光明正大的手段都拦不住他,只要是在欧内斯特里,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他。

国王代表太阳,太阳代表光明,而他代表国王。

他就是光明。

怒焰之潮没有动静的原因就在于此,他比约书亚更加深沉,约书亚那个冷漠桀骜的性子只会让他采取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来完成自己的想法,但怒焰之潮不同——梅林很清楚,怒焰之潮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绝不会采取最常规的手段来阻拦自己,因为只要自己还在欧内斯特里,任何的常规手段都对自己毫无作用。

毕竟从理论上来说,他这个法师塔的掌灯人议会长,地位也绝不会高于监察部的部长。

所以梅林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站在征服门门前的那个人。

“你来的太快了点,不过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梅林看着眼前那个面色有些不安的英俊红发男人,平静地笑了笑。

浮士德挠了挠头,苦笑道:“我刚刚才接到我爷爷的消息,说是你杀死了教皇殿下,现在让我来带你回去问话——说实话,我挺不相信的,毕竟咱们彼此之间也知根知底,除非教皇殿下和你贴身肉搏,否则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你如何能够赢得了。”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梅林的面孔,试探性地道:“不过看你的样子,这好像是真的?”

“我现在要离开这里,浮士德。”

梅林没有回答浮士德的话,而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不是吗?——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解释和回答,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要离开这里,那就够了。”

浮士德微微一窒,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不会真的杀死了教皇殿下吧?”

“陛下都没有派人让我回去,法师塔似乎还没有那个资格。”

梅林依然没有回答,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收敛了下去:“浮士德,怒焰之潮之所以让你来问我,就是因为我们俩是朋友,他认为你一定能够拦住我——他错了,我的朋友。我现在一定要离开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我的脚步。”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道:“我不会阻拦你,可是我问一句你要去哪里总不过分吧?”

梅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浮士德怪叫一声:“我发现你今天真的很难交涉。”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交涉。”梅林从背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握了握,“我现在很忙,真的很忙,所以我没有时间再和你讨论这些了。如果我们依然是朋友,你现在就应该让开道路,而不是继续在这里拖延我的时间。”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面色忽然变了变的浮士德,轻声道:“我只是想问两句话,并不会消耗太多时间,更何况这里是王城,我们也不会对他动粗,毕竟他可是监察部的部长。如果他真的是清白的,那么问两句话也并不影响什么,不是吗?——怒焰之潮应该是这么和你说的,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你要拖延我的时间,拖延到法师塔的家伙们来到这里。”

浮士德的脸色越来越白,梅林刚刚住口,他便急不可耐地道:“可是爷爷说得也没有错,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么只是问两句话——”

“我真的,没有时间。”

梅林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我已经杀死过你一次了,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我很抱歉,但是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那么做。”

浮士德看着身边魔力逐渐开始汇聚的梅林,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梅林抬起了手,幽蓝色的魔力映照得他的面庞有些阴森。

“既然如此,那么我不介意再杀死你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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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0 其之三 叛

一步。

再一步。

梅林走在王城之外的广场之上,一步步地逼近了出现在他眼前的贝奥武夫。

“老大,跟我回去吧。”

贝奥武夫诚恳地看着梅林,目光中全是哀求:“大家都知道了,约书亚阁下正准备亲自来抓你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教皇不是你杀的,老大,我很清楚,所以你一定要让大家都相信你!”

“让开。”

梅林的脸上没有半点变化,依然平静至极:“我要离开这里。”

贝奥武夫咬了咬牙,忽然握住了腰间的两柄链子斧:“老大,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欧内斯特,那么就算教皇不是你杀的,所有人也会认为是你。”

“这不重要。”

梅林轻轻地笑了笑,他看着贝奥武夫从腰间抽出的两柄链子斧,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而伴随着他这一步,惊涛骇浪一般的锁链自他的身边咆哮而出,那威势哪里像是一名七阶的魔导士能够做到的,单从气势上来看,那锁链的数量与质量只怕早已到达了八阶、甚至已经摸到了九阶的门槛!

轰!

贝奥武夫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他刚刚举起手中的双斧,奔腾咆哮的锁链便顿时将他淹没了过去——而下一秒,口吐鲜血的贝奥武夫便被锁链席卷到了一旁,他的身上已经多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也陷入了昏迷之中。虽然他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显而易见,那完全是因为梅林并没有打算杀死他。

“我亏欠他一次。”

梅林回过了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浮士德平静地道:“虽然这里的贝奥武夫和我毫无关系,但既然他是贝奥武夫,那么我终究是对他有所亏欠的。”

“我不明白,梅林。”

从梅林离开王城之后,浮士德就一直跟在梅林的身后,他能够从刚才梅林那平静的话语里听出梅林的杀机,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夜过去,梅林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在他的意识里,昨晚他们一起彻夜饮酒庆祝,但当时间来到了第二天以后,这个自己的挚友却在一瞬间变得是如此陌生,甚至打算杀死自己。

他不怀疑梅林的决心,他很熟悉梅林,所以他知道梅林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恐吓的意味。

也正是因为他熟悉梅林,所以他才没有继续阻拦梅林。他只是跟在了梅林的背后,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用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友人。

“你也不需要明白,我明白了就行了。”

梅林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且苦涩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一次回过了头,一步步地、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了更远处的欧内斯特大门凯旋门——没有用魔法,也没有动用斗气,而是就这样一步一步。

像是在丈量欧内斯特的长度。

厚度。

以及重量。

“梅林。”

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在梅林的背后响了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森寒的剑锋。梅林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来到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因为那样的剑锋只有一个人能够拥有,并且那尖锐高亢且有些神经质的声音他也并不陌生。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在他意识里的不久之前,他们才并肩作战过。

“法洛斯,你应该是来为陛下传话的吧?”

梅林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了身。法洛斯和贝奥武夫与浮士德不同,他的实力很强,强大到曾经的梅林甚至根本难以在他手下撑过一个照面——他是真正的九阶骑士,并且是九阶里最强大的人物之一,梅林不能忽略他。

法洛斯就站在浮士德的身边,他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背后的加长长剑,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陛下让你立刻到他面前觐见,不论你现在在做什么,都要立刻停下脚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回答不呢?”

“那么陛下就认为你已经背叛了帝国。”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天边响起,不远处的王城高墙之上,一道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人影已经站在了城墙的最高处。他浑身上下都燃烧着赤金色的斗气,几头由斗气构成的雄狮正盘踞在他的身边,而他的手上,一柄大到有些夸张的战戟,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空中飞舞的白鸽忽然四散奔逃了开来,因为它们感觉到了和梅林此刻所感觉到的相同的压力——那并非杀气,也并非威胁,而是单纯的压力。

像是孤身处于战场般的压力。

“如果你真的背叛了帝国,”那声音的语气有些低沉,也有些落寞。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中的战戟,于是梅林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顿时一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那么我会亲自动手解决掉你,毕竟你是我留下的隐患。”

梅林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他抬头看着那道高大魁梧的人影,轻声道:“你也要拦我吗,狮心王?”

“我是要带你回去接受陛下的问话,而不是什么拦不拦你!”

狮心王怒骂了一声,纵身便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之上。在一片尘埃之中,金色的战戟率先自烟尘之中探了出来——那柄战戟是狮心骑士长的象征,也代表着清除帝国的叛逆。

梅林摇了摇头:“我拒绝,我要离开这里。”

“你是陛下还是斯图加特是陛下?”狮心王气极反笑,大步上前就想去抓梅林的衣领,一直以来他都把梅林当成自己的晚辈看待,虽然他们最近见面的时候并不算多,但是在梅林刚来帝都的那几年里,几乎都是在他们家里蹭吃蹭喝,因此他对梅林也格外不客气,“你小子监察部部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想不到连——”

他的话没有说完,无数的锁链骤然拔地而起,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锁链没有伤到他,甚至没能触碰到他,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居然在那锁链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那和他所知的梅林的实力不同。

和刚才他看见的、梅林打飞贝奥武夫时的实力也不同。

“殿下。”

锁链凭空消失,锁链后的梅林面色平静,只是语气却格外坚定:“我要离开这里,离开欧内斯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林语气之中的斩钉截铁,狮心王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去哪儿?”

“我不知道。”梅林摇了摇头,“但我很快就会知道。”

“不行,陛下让我带你回去问话,不然就杀了你。”

狮心王也摇了摇头,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梅林:“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只是短短的时间之内,你的实力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你,毕竟你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晚辈,但陛下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当是给你叔叔我一个面子,跟我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根幽蓝色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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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1 其之三 茧

梅林的奥术表现为【锁链】。

浮士德不知道为什么梅林的词缀会是“囚禁”这种听上去就颇为令人不安的词汇,也不知道奥术词缀到底是每个奥术魔法师自由选择的还是由上天注定的——但是毋庸置疑,梅林对于自己的奥术并没有半分的排斥,甚至那一条条如同毒蛇一般让人有些不由自主地犯恶心的锁链在他的手中简直可以用得心应手来形容。

可是梅林只是一位奥术魔法师,一定要说的话,他还是一位结晶魔法师。

他不是修士,更和圣子学派的信徒几乎毫无关系。

所以当他施展出圣子奇迹的那一刻,就连浮士德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好强大的魔力——我本来还怀疑庇护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你的手里,但现在看来,就算他不是你杀的,也一定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狮心王的语气有些惊怒,他见过梅林的奥术,也见过梅林那一条条比人的手指还要灵活的锁链,但是他同样记得,梅林的锁链应当是幽蓝色的,而不是像眼前这样,每一条锁链之上都带着耀眼的圣洁光辉。那根本不是单纯的魔力,那魔力之中所裹挟的圣光之浓郁,据狮心王所知,整个欧内斯特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达到这一步,而那个人无疑就是教皇庇护。

梅林射向他的那根锁链并没有太过强大的攻击性,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让狮心王有些吃惊。虽然他只是随手一巴掌便将那根锁链挥成了无数碎片,但是那也仅仅只是碎片而已——如果是过去的梅林,狮心王这一巴掌,就足以连着他一起打成重伤了。

梅林的脸色依然平静,狮心王是整个欧内斯特之中最强大的那个人,在没有尤瑟夫的这个世界之中更是如此。但他占据着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狮心王的实力大家都知道,这位狮心骑士早已被所有人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什么底牌、有些什么武技、战斗时有些什么习惯都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由于他实在是太过强大,导致很久以来都无人敢真正地挑衅他;而梅林则不同,现在的梅林别说狮心王,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实力。

因为他得到了教皇的馈赠。

——这是他第二次,得到教皇的馈赠。

数百年前的那位亡者,那位将自己的骨肉铸成了王城高墙的最初的教皇,只是基于梅林“不想输”的理由,就以一种近乎任性的姿态将自己最后的力量赋予了他。

数百年后,又一位教皇将自己的力量赋予了梅林,只是他的力量显然比圣骸骨之中所蕴含的还要更多,并且他的理由也更加任性。

他只是想让梅林走出去,走到真相的眼前。

这样的理由任性到连梅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他不知道教皇将力量交给自己到底是想让自己如何使用,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疑问当成问题来对待——教皇将力量交给自己,就代表着他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信任。自己或许会辜负他的信任,但是至少自己会根据自己的意愿去使用这份力量。

所以他抬手,漫天的纯白锁链聚集成最凶猛的风暴,席卷向了准备再一次警告自己的狮心王。那纯白色的锁链风暴看上去是如此惊人,耀眼的白色光辉几乎让浮士德都睁不开眼,而那锁链旋转间所带起的余威更是令离了数十米的浮士德差点被掀飞出去,令得不得不催动自己的魔力,令无数的花瓣在他的眼前飞舞旋转,总算是抵消了那股余威。

然而那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在那风暴之中,一柄金色的大戟骤然挥击而出,在刹那间将那威势惊人的风暴一击劈斩了开来!

风暴之中,几头雄狮簇拥着一个金色的影子,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小家伙,看来你是真的要和我动手了。”

狮心王的目光和语气之中满是浓郁的不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并不沉重,但蕴含的情感却又太过沉重了一些——那令得半跪在地上的梅林忍不住微微一窒,只是在那一瞬之后,他的面色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大戟挥动而来,狮心王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他这柄大戟了,他最常用的还是斧头和大剑,那样的武器最能够彰显出他的力量;但那并不意味着他的大戟就不如他的斧与剑,甚至恰恰相反,或许他之所以不用自己这柄大戟的原因,正是因为它太过强大了一些。

狮心王第一次将自己的大戟挥向了梅林,带着无匹的气势,以及令梅林近乎窒息的力量。

在那一瞬间,梅林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狮心王——他有许多对抗强者的经验,不论是主教、狄卡兰还是最近的信使,这些对手都堪称这片大陆上一等一的强者,甚至信使或许比狮心王还要更加强大几分。只是狮心王永远是那个狮心王,他每一次攻击之中所裹挟的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是“红胡子”这个称号所浸染着的鲜血。他的一戟只是普通的一戟,但在梅林眼里,却像是有千千万万名军士同时挥动了手中的大戟,同时向自己劈斩而来!

那是狮心王的领域。

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圣洁的白色光辉骤然亮起,遮天蔽日的锁链顿时自梅林的身后蜂拥而出,同时席卷向了狮心王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梅林没有和狮心王这样的强者交过手,也不知道狮心王的领域该如何对付,但是他知道另一件事,那便是他知道一支军队该如何对付。

狮心王的一击是一支军队的一击,那么他的锁链,就是无数的游兵散勇聚集起来的一击。

虽然不如狮心王精锐,但在数量上却是压倒性的优势。

狮心王的戟直接而霸道,根本没有任何的小伎俩,就是那么干脆利落的一击。然而这一击却逼得梅林不得不正面迎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以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来战斗,比如面对这一击的时候选择躲避而不是正面交锋。可是他没有选择,一方面是因为狮心王的攻击实在是太过霸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正在准备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只要梅林停下来,就一定代表那个地方有问题——这是齐格飞的说法,并且这个说法非常正确。

大戟与锁链相撞,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然而扩散开来的余波却令得王城的高墙都在簌簌发抖。王城前广场的地面骤然龟裂开来了无数痕迹,而龟裂的最中心,便是只有数米之遥的狮心王和梅林。而在这场能量风暴的最中心,狮心王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大戟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些许,令他无法立刻进行下一次攻击;而半跪在地上的梅林则直接面色一白,一口鲜血顿时便已按捺不住,在地上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次攻击没能奏效,狮心王也没有急着再次进攻。他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失望与复杂的神色,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看了九年的晚辈,低声道:“你以前绝不会这样与我正面交锋,就算你有难言之隐,也多少会尝试着解释一下避免与我战斗——甚至以前的你绝不会把贝奥武夫那孩子打成这幅模样。你到底怎么了?难道监察部部长的位置让你迷失了自己?”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不是监察部的问题,你之前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状态。那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到底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举动?”

“疯狂?”

梅林侧了侧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嘲弄——那嘲弄并非对于狮心王,也不是对于他自己的,至少狮心王没能看出来这份嘲弄是对谁表露的。

“在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完成了更加疯狂的举动。”

他的话音刚落,他所半跪的地方,骤然扩张开来了一个魔法阵。

极其巨大的、囊括了整个王城广场的魔法阵。

灰色的魔法阵。

“腓特烈叔叔,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梅林看着面色骤然大变的狮心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要离开这里,希望您不要阻拦我——您也看到了这个魔法阵,它并非幽蓝色,也不是庇护殿下赋予我的圣光白色,而是灰黑色,我右手的灰黑色。”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叹息道:“我说得直接点吧,我打开了尼夫海姆的大门,将这里与尼夫海姆连接到了一起。虽然过去的我做不到,但是当教皇殿下赋予了我这份力量之后,这种事情也能够做到了——如果您还要继续阻拦我,那我只能采取这最后的办法,虽然我可能会死,但是这座欧内斯特一定留不下来。”

望着狮心王失望、愤怒、懊恼、痛恨混杂在一起的神色,梅林缓缓地站起了身,摊开了双手微笑道:“怎么样,您还要继续和我动手吗?”

“我看出来了你的异常,但是我始终没有想到。”狮心王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疯了,梅林,疯得非常彻底。”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所以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扭动着的圣洁锁链缓缓地收回了梅林的背后,梅林抬起了隐隐约约释放着灰色雾气的右手,微笑道:“我要毁灭这里,通过另一种方式。”

“就只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

狮心王咬了咬牙,缓缓地垂下了自己的大戟:“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居然用整座欧内斯特作为胁迫?——我不认为你会变得如此彻底,我相信你终究会留下过去的仁善,这么做难道不会让你的良知受到煎熬吗?”

“羽化成蝶的过程中,虫会不断地蠕动,不断地让自己的双翼充血——那过程很痛苦,但却是必须要经历的一环。”

梅林抬起了手,平静的双眼中满是坚定。

“我要破茧,那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这代价,可以是整个欧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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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2 其之三 蝶

怒焰之潮来了,他看着梅林布下的魔法阵,眉心的皱纹似乎比耶梦加得沉睡的深海还要更加深刻几分。

约书亚来了,他死死地盯着梅林,似乎在等待着梅林疏忽大意的一刹那,让他有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梅林一剑斩杀。

铁剑的华勒士来了,他将重伤昏迷的贝奥武夫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那柄如同门板一般的大剑,目光中的愤怒谁都看得出来。

天鹅公爵与维多利亚来了,前者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没有想到梅林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后者不止一次想要上前与梅林交谈,只是每一次她刚刚迈步,一根散发着圣洁辉光的锁链便瞬间抬了起来,似乎只要维多利亚一动,这根锁链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向她。

举世皆敌。

整个欧内斯特的强者或是核心人物,除了最高处的斯图加特以外,几乎全部聚集到了这里。

“我只是想要离开这里,各位为什么一定要拦住我呢?”

望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梅林的脸色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发出了一声不知道蕴含了何种情感的悠长叹息,然后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这是我唯一的请求,难道各位一定要不顾我们过去的情面、不惜代价地拦住我吗?”

华勒士冷笑一声:“你要么杀出去,要么束手就擒,没有第三个选择。”

“好提议。”

梅林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手,赞许道:“您说得没错,我是该杀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狮心王的瞳孔便骤然缩成了一个点——他或许是众人之中对梅林最为熟悉的几人之一,所以当梅林一开口,他就明白了梅林的企图。此时此刻,他眼看着梅林的右手骤然握成了拳,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惊呼道:“别,这里可是欧内斯特啊!”

“来不及了。”

梅林笑了笑,下一秒,灰色的雾气,骤然自魔法阵的最中心,径直射向了欧内斯特的最北方!

那是欧内斯特的北方大门,凯旋门的方向。

狮心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惨白,他用愤恨且失望的目光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疯了,疯得太过彻底了些——滥杀无辜,只为了一己之私而滥杀无辜,这是过去的你最为痛恨的事情,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够听见。

他听得见欧内斯特的北方忽然安静了不少,并且在那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无数的惊呼与尖叫。

约书亚握住了胸前的倒十字架,冷冷地道:“该杀。”

“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杀了足足十万人,并且自诩为救世主,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

梅林也不生气,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蠢蠢欲动的众人,平静地道:“他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也只是在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腓特烈叔叔,我现在同样是大魔导师,您的小动作我看得见。如果您继续蓄积斗气,那么我会把城北的人们当成礼物送给您,作为对您的勇气的赞许。”

隐隐约约的金色斗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狮心王的面色无比阴沉,他向后退了一步,摊开了双手以示自己停止了攻击:“你就想离开这里?没有别的打算?”

“没错,只要我出了欧内斯特,你们接下来还准不准备追杀我和我无关。”

梅林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仅此而已。”

狮心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再向后退了一步。随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他那柄金色的大戟已经被他扔在了地上,显得颓丧又失落。

天鹅公爵皱紧了眉头,看着身边的老友低声道:“巴巴罗萨,我们应该”

“算了,艾卡西亚。”

狮心王长叹了一声,背着双手转过了身去:“我不是过去的那个‘巴巴罗萨’了,现在的我是狮心王腓特烈,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嗜血狂暴。我们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平心而论,艾卡西亚,这孩子过去是我们曾经最看重的那个年轻人,也就是说不论他想做什么,他都早已考虑得事无巨细、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机会了。”

约书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杀了人,很多人。”

狮心王的脚步微微一顿,落寞的叹息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他的确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让他给出这个解释的话,死的人会更多。”

约书亚啧了一声:“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我早就变了——红胡子的凶名早已被时光所吞没,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狮心王,虽然强大,但却没有了过去的杀心。”狮心王蹲了下来,重新捡起了他的金色大戟,任由大戟的锋刃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犹如他脸上的皱纹,“陛下那边我会去解释,如若陛下问责,我自然会一人承担。”

他回过了头,看着面色有些复杂的梅林,叹息道:“孩子,你让我很失望。”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从未让您失望。”

包围圈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终于缓缓散开了来。梅林转过了身,一步步地走向了凯旋门的方向,步履依然坚定,并且缓慢。

他似乎依然在丈量脚下的土地。

华勒士和怒焰之潮是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当梅林经过华勒士时,这位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毛发之中的勇者会会长忍不住举起了剑,只是过了许久,他还是啐了一口,然后垂下了剑。

怒焰之潮看着梅林,神色有些复杂。他和梅林之间的接触并不多,身为法师塔掌灯人议会的议长,他自然是要和监察部部长避免会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梅林在经过自己时忽然向自己投向了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他在某个怒焰之潮不知道的世界之中早已与自己认识了一般。

两人让开了道路,望着梅林走向了远方。

灰色的魔法阵依然散发着不祥的光芒,那魔法阵之上弥漫着无数灰色的丝线,那些魔力构成的丝线尽数连接在了梅林的身上。这一众大魔导师与大骑士都只能站在这个魔法阵的周围,用复杂且各不相同的目光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之下渐行渐远,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拦下他。

他们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担当不起欧内斯特数百万人性命的责任。

所以当梅林主动停下脚步时,每个人的脸上露出的神色里除了惊讶,就还是惊讶。

只是梅林没有看到,他只是平视着前方的那道身影,脸上的神色不但平静,并且毫不意外。

“佩服。”

那道身影掩藏在一件黑色的大袍之下,人们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却能够听见他那极其沙哑的声音。他的身材微微有些佝偻,慢步走来的动作也有些一瘸一拐:“你值得我佩服,因为你实在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以为你会看到别的,你可能会看到然后理解我的想法,可能会由于悲剧而崩溃,可能会真的找到一个能够说服我的完美计划,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破解了这一切。”

他停住了脚步,缓缓抬起了头:“并且是用这种方式。”

“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能力。”

梅林笑了起来,那种风轻云淡又有些欠打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是个好作家,我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角,这才是为什么我能够破解这一切的原因,尤瑟夫。”

——刹那间,天地崩裂,世间的一切化为了粉末。

猩红的天空投下了渗人的光芒,但梅林却觉得那光芒是如此的温馨宜人。

因为那代表着,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世界。

——那蝶终于破了茧,重新来到了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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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3 其之终 某人眼中的世界

那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

不论是狮心王,还是铁剑的华勒士,亦或是怒焰之潮与约书亚,所有人都消失了。

明媚的天空也消失了,本来璀璨的阳光被一片猩红所替代,只让人觉得一种莫名的诡异。两侧那些华丽高大的建筑也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断壁残垣,被战火侵袭之后留下的断壁残垣。

转眼一瞬,沧海桑田。

但梅林只觉得亲切,甚至此时此刻,看到尤瑟夫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都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或许很快,他的拳头就会落在那张老脸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从他进入欧内斯特的第一天,这就是他的夙愿。

他回来了。

在经历了三个世界、两次死亡、以及一次与整个欧内斯特为敌的过程之后,他终于突破了尤瑟夫为他制作的“茧”。

“欢迎回来。”

尤瑟夫的声音将梅林从喜悦之中拉了回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更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梅林到底是梅林,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能够从根本上让世界禁咒被破坏掉——很厉害,这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你让这个禁咒无法再运行下去了。”

梅林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将目光投向了尤瑟夫。后者此刻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微微摇头道:“我们彼此之间应该都有很多想要聊的话题,怎么样,暂时坐下来聊两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齐格飞呢?”

——齐格飞不见了。

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之中,梅林能够看见很多东西,甚至他能够看见就在不远处的亚诺和兰斯洛特,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和此前一模一样,显然这里和梅林与齐格飞进入那个世界之前没有半点区别——可是齐格飞却不见了,本来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与他一道进入尤瑟夫的茧之中的齐格飞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地上碎裂的巴姆鲁克也一并消失了。

“很可惜,他暂时被留在了那个世界之中。”

尤瑟夫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有些惋惜:“那孩子没能坚持下去,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那样的压力之下崩溃了。在他发现一切还要进行第三次轮回之时,他选择了结束这一切——并且结束这一切的方法还是你告诉他的。”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道:“你说得很对,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让我感觉到敬佩。”

梅林转过了身,盯着尤瑟夫的面庞冷冷地道:“所以如果我要把他救回来,就一定要打败你?”

“那也不一定,你可以说服我。”

尤瑟夫笑了起来:“我刚才也说了,我们现在应该坐下来聊聊,因为我对你破坏世界禁咒的方式感到非常好奇。根据我的推测,你的精神也应该已经疲惫到了一个极限才对,但我没有想到,你不但没有崩溃,甚至还反将了我一军。”

他拄着手杖,缓缓地盘腿坐在了地上,仰头望着梅林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口袋里有酒。”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略微犹豫了一瞬间,旋即大步走到了尤瑟夫的眼前,同样盘腿坐了下来。而他坐下来的同时,两瓶看上去并不怎么昂贵的果酒已经放在了地上。

“你身上就只有这种一个银币一瓶的果酒?”尤瑟夫皱了皱眉,显然这酒的价值让他有些不太满意,“而且你就这么坐下来了,并且与我的距离不到两米,难道不怕我突然出手杀了你吗?”

梅林翻了个白眼,随手打开了手中的酒瓶:“我的大魔导师体验卡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又回到了那个七阶魔导师的水平。如果你真想杀我,我就是离你一万米也没什么用——更何况,臭老头,别告诉我你的世界禁咒真的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几次死亡应该是真实的死亡才对,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尤瑟夫扬了扬眉,同样打开了手中的酒瓶:“完全正确,恭喜你。”

“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恭喜的必要吗?”梅林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口酒,无视了尤瑟夫举起酒瓶示意碰一碰的举动,“我既然能够离开你构筑的世界,就代表我已经看穿了你的禁咒八成以上,否则我现在应该还在那个世界里对付那所谓的‘外神’。”

他微微顿了顿,啐了一口道:“甚至我怀疑那个信使根本不是信使真实的面貌,那不过是你扮演的角色而已,这么一来他那所谓的全知全能似乎也能够解释得通了。”

“谁知道呢?”

尤瑟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破开这一切的。”

“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不是个好作家,我也不是个好主角。”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是莎士比亚,如果你的故事主场不在欧内斯特,如果你让那几个家伙从故事里消失,结局都会完全不一样——可惜这三个要素全部集齐了,这就导致我必然会从你所编织的茧里出来。这也是命运,你既然自称你的能力是命运,那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命运的安排。”

尤瑟夫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酒瓶,淡淡地道:“继续。”

“事实上,你自己也给了我一个提示。”

梅林笑了起来,主动将酒瓶伸过去和尤瑟夫碰了碰:“世界是一个图书馆,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无数的故事组合在一起才变成了世界。而你是一位身在图书馆之中的作家,你可以随意翻看每个人的故事,也可以随手修改其中的一些小细节——那么这么说来,你应该也可以自己编写一些小故事,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同人作品’。”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道:“显而易见,你的世界禁咒,就是一个‘同人作品’——以我为主角,舞台是欧内斯特,而在故事之中出现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的故事里所构筑出来的一个角色而已。”

尤瑟夫缓缓地饮了一口酒,喃喃道:“这酒真的不怎么好喝。”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明显了,莎士比亚那家伙告诉过我,他最讨厌遇见的事情就是剧情不受控制,以及人物不受控制。”梅林爽快地将手中的果酒喝掉了一大半,并且恶形恶状地打了个酒嗝,“事物会发展,世界会沿着应有的轨迹运作,虽然你能够改变命运,但那样的改变始终有限,因为一个人的本质终究是很难变化的。一旦产生了某种不应该的变化,那么这个角色整个人都会显得很突兀,导致和他相关的一切都彻底失去控制。”

他微微顿了顿,然后颇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胸膛:“比如说,如果我的作风突然从梅林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漠视情感与生命的家伙,那么我这个主角就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家伙——如果我此前受到过某种刺激,或者能够给我一个性格变化的理由的话,或许一切还能够继续顺理成章地运作下去;然而我却只是突发奇想地改变了自己的性格,于是这个故事就彻底无法运行下去了。”

“一个故事就像是一架马车。”

梅林的长篇大论显然还没有结束,他看着尤瑟夫微笑道:“我是主角,是拉动马车的马匹,而齐格飞或许是另一匹马,其余的就是马车的轮子、车厢以及乘客,故事的终结就是我们这架马车的目的地。可是当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拉车的马忽然变成了一头狮子,那么马车自然也就不是马车了。”

尤瑟夫叹了口气:“看来我应该先去学学如何写作。”

“你该学习的应该是如何配置自己故事里的人物。”

梅林的笑容缓缓地消失在了脸上,他认真地看着尤瑟夫,缓缓地道:“因为你最大的失误还不是这些,而是你用了一个你不该用的角色。”

尤瑟夫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梅林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他很清楚梅林的意思:“庇护,我太小看庇护了——这的确是我的失误,我应该从一开始就让他消失的。”

“是的,教皇殿下,庇护。”

梅林脸上也同样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才是第一个,彻底脱离了你掌控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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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4 其之终 幻梦与梅林都会破碎

“庇护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我几十年前就知道了。”

聊天依然在继续,此时此刻的尤瑟夫就像是一位正在和晚辈回忆往事的老人一般,浑身上下毫无半点气势,目光中也满是唏嘘与追忆:“欧内斯特的这几人之中,怒焰之潮深沉,艾卡西亚博学,腓特烈勇毅,约书亚冷静,这几人都能够时不时地出乎我的意料——而最让人感到棘手的,或许就是最为睿智的庇护。”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梅林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觉得,我算是一位睿智的老人吗?”

梅林很想摇头,只是他迟疑了半晌,最后只是冷哼一声,有些烦躁地道:“你那不叫睿智,你那叫阴险。”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评价。”

尤瑟夫也不生气,一仰头就将果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对着梅林再次伸出了手,同时微笑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庇护,他实在是太干净了一些,干净到他那蔚蓝的双眼里似乎完全看不到任何的黑暗与龌龊,因为他可以包容一切、并且理解一切。那家伙与我从来都不对付,虽然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这是天生的不对付。”

梅林侧了侧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扬眉道:“你难道还准备再喝一瓶?”

“我当然准备再来一瓶。”

尤瑟夫笑了起来:“而且顺带一提,我知道你的身上一定有好酒,如果你再拿一个银币一瓶的果酒搪塞我,我会开始考虑要怎么处置齐格飞。”

一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葡萄酒迅速地摆在了尤瑟夫眼前,梅林悻悻地骂了一声,冷笑道:“你当然和教皇殿下不对付了,那位老人是真正值得敬佩的老人,而你只配让我叫一声臭老头。”

尤瑟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你喜欢。”

两人忽然间陷入了沉默,这样的局面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在两人的身边,是一片猩红、断壁残垣以及一个个梅林虽然熟悉、但此刻却如同凝固了一般的人影。而在这样一片诡异的景象之中,两人就这样盘膝坐在废墟之中,仿佛春游的贵族一般握着手中的酒瓶对饮。

“在你看过了那一切之后,你依然打算站在我的对面吗?”

先开口的是尤瑟夫,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瓶,咂了咂嘴低声道:“怎么样,虽然那时我构筑出来的世界末日,但你应该也感觉到在那样的力量之下的绝望了吧?”

“我的确理解了一些东西。”

梅林放下了酒瓶,看向尤瑟夫的目光有些奇异:“至少我知道了,在世界末日来临的那天再去亡羊补牢显然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应该还有不下三种方法去尝试;如果有一个月,我或许有至少十种手段去对抗外神,如果时间更长,那么我甚至会认为这所谓的外神不过和瘟疫以及尸潮一般,虽然可怕,但却不至于成为世界末日。”

“当然,那个世界的外神只不过是你的想象而已。”

梅林微微顿了顿,看着尤瑟夫叹息道:“那样的外神虽然强大,但却没有让我彻底绝望。”

“但齐格飞已经绝望了。”

尤瑟夫微笑道:“想让你绝望可不容易,或许真正的外神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也不会因此而绝望吧。”

“谁知道呢?”

梅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地站起了身:“所以当我经历了那一切以后,我最大的理解,就是一定要击败你——只要击败你,我们就还有五年的时间去做一切的准备。”

“我们的计划可以共存。”

尤瑟夫看着梅林,微微皱眉道:“我们分明有着同样的目标,并且我们之间有着无与伦比的配合,如果我们俩能够携手一起对抗那场天灾,我认为我们至少有九成的概率成功。”

梅林扬了扬眉:“你认为我应该妥协?”

“为了这个世界,”尤瑟夫摇了摇头,“妥协一次并不可耻。”

“可是我妥协一次,就会又有无数人因此送命。”

梅林撇了撇嘴,显然不太认同尤瑟夫的想法:“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这样的行为令人感动,但那不配被称之为是办法,更不能被称之为是解决方案——一场瘟疫扩散了开来,人们不去思考如何治疗瘟疫,反而直接将感染了瘟疫的人们全部处以火刑,你觉得这是办法吗?既然我们还有时间去解决这场瘟疫,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么做?”

尤瑟夫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之间的想法依然存在着本质上的分歧。”

“我之前也说过了。”

梅林摇了摇头,微笑道:“生命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字,至少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加减法很容易,但如果把加减法的计量单位变成一条条人命,那只会让我感觉到沉重——我之所以战斗至今,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自己。”

“所以我不会妥协。”

梅林笑了起来:“绝不。”

“看来我们的谈判再一次破裂了。”

尤瑟夫又一次叹息一声,那声叹息里蕴藏的是无尽的惋惜:“如果我不解决掉你,你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对吗?”

梅林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我未来会突然改变想法,但至少现在不会。”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放下了酒瓶,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

梅林握紧了拳头。

“这或许是最后一战。”

尤瑟夫抬起了眼,落寞且惋惜的眼神落在了梅林的身上:“我感到非常惋惜,由于你的天真和固执,我不得不解决掉你——梅林,我很想骂你,很想用我的手杖敲碎你的愚昧和固执,只可惜这好像并不现实。”

梅林张开了双手,繁荣之貌和朗基努斯同时出现在了手中:“我不认为这是天真,甚至恰恰相反,我对你的冷酷与懦弱感到吃惊。”

尤瑟夫笑了笑,看着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看来,剩下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梅林也笑了笑:“那就是我们之间的一战。”

“——那么,你死了。”

尤瑟夫再一次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而随着这几个字的响起,梅林的脸色骤然一白,下一秒,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骤然出现在了他的心脏位置处!

“我对你的勇气感到敬佩,因为你明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巨大,却依然毫无畏惧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一场大战,你也不配与我有一场大战——事实上,就算是个九阶的魔导师,全力以赴的情况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要了你的命。”

尤瑟夫转过了身,双手背在身后长叹道:“你这样的勇气只能被称之为莽撞,毫无意义的莽撞。因为一切的结局只会如同这样一般,我只需要一句话,你就会死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你喜欢拖延时间,通过言语来为自己的计划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可惜我不是你过去的那些对手,虽然我也喜欢对自己的敌人说出自己的计划,不过我更喜欢对着一具尸体说。”

梅林显然没有仔细听他的话语,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量都在迅速地流逝,在短短的一刹那间,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双腿骤然一软,然后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鲜血与力量一道流失出了他的体内,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张了张嘴,想要对着尤瑟夫最后说些什么,可是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苦笑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旁。

在他的身旁,一道猩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满脸迷茫的齐格飞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只是他出现的一瞬间,便看着倒地的梅林睁大了双眼,眼睛也在刹那间变得通红。

——原来我要死了?

梅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着无奈且苦涩的笑容,就此再也没有了气息。

“结束了,梅林。”

尤瑟夫缓缓转过了身,看着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气息的梅林摇了摇头:“你的勇气值得敬佩,你的梦想值得鼓励,但现实终究残酷。”

“接下来,我将带领人类对抗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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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5 其之终 “去你妈的”

咔嚓!

银白色的圆环忽然出现了几道裂痕,本来全神贯注凝视着圆环的矮小少女目光中也顿时多了几分惊惶。

“星官?”

帝位之上,裹着银色大氅的魁梧男人忽然低下了头,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诧异:“星环碎裂,何故?”

“谁死了?”

少女的面色愈发惨白,而在她的身后,身材高挑的灰色短发少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目光中满是关切。只是少女立刻挣脱了自己友人的搀扶,她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地面上,身前的银色圆环也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与那散落一地的银色星屑组合在一起,显得有些凄迷。

“他死了?”

少女喃喃着,伸出了自己颤抖的双手,将圆环拾了起来:“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死亡?他怎么可能会死?谁又能杀了他?”

“——梅林死了?”

灰发少女的瞳孔微微一缩,同样蹲下了身子,在大殿内一众贵族与大臣不满的目光之中抓住了少女的肩膀,惊声道:“大星官不是说,梅林是一切的钥匙吗?”

“钥匙谁还在乎他是不是什么所谓的钥匙?”

少女抬起了头,用有些发红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友人:“小布伦,他死了。”

“梅林死了。”

马车之中,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忽然长叹了一声,将惘然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马车里的喧嚣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丽人一般的男子捂着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王,您刚才说的是,梅林死了?”

“错不了。”

男人垂下了头,看着手中象征着至高法老的权杖,拉的荣光隐隐约约吞吐着光芒:“我夺走了图坦卡蒙的远见,我能够看见南方的光芒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虽然或许还能做到些什么,可是此行最大的目标已经失败了。”

他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目光之中难得地出现了几分哀愁:“因为梅林死了。”

一片沉默。

“他很可惜。”

坐在马车角落赤着上身的壮硕男子忽然开口了——他一向沉默寡言,除非他真的有说话的必要,否则他一向不愿轻易开口。

既然他说可惜,那就代表着他真的认为很可惜。

“的确。”

在骆驼与骏马的蹄声之中,奥斯曼狄斯抬起了头,仰望着车窗外的天空,轻声道:“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梅林了。”

“该死的,你说的是真的?”

一向冷静温和的男人难得地咆哮一声,在暴风雨中松开了自己手中的船舵,一把抓住了身旁满脸苦笑的中年男人的衣领:“你既然知道梅林会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帮忙!?”

“冷静点,桑威奇!”

另一侧,带着头巾的男人咬着牙抱紧了自己亦敌亦友的同伴,怒吼道:“你以为迪亚士不愿意告诉我们吗?你仔细想想,他告诉了我们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们真的能够突破这场暴风雨去救他吗?别傻了,我们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你失去冷静只会拖着大家全部去死!”

“亨利·摩根,你知道梅林死了意味着什么吗!”

小桑威奇松开了迪亚士的衣领,他咬着牙回过了头,盯着亨利·摩根咬牙道:“且不论他是我的朋友,单单是海神的预言就已经证明了许多事情了——抵御外敌的关键就在梅林的身上,可是他现在却死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也许,也许海神看错了也不一定?”

脸色苍白的迪亚士终于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大声道:“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你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连尼德兰那样的绝境都没能杀死他,他返回了帝国又怎么可能会死?冷静点,孩子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突破这场暴风雨,找到耶梦加得的心脏!”

小桑威奇回过了头,看着迪亚士轻声道:“那是海神告诉你的消息,你觉得海神出错的可能性有几成?”

迪亚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一成。”

小桑威奇重新握住了船舵,咬牙低声道:“一成也是机会。”

齐格飞听不见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们的谈话,所以他不能告诉迪亚士,海神出错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一成。

因为梅林已经死了。

他看着梅林冰冷的身体,忽然想起了梅林过去的话——他很喜欢形容某人已经“死透了”,而他现在的模样,似乎就非常适合死透了这个形容。

齐格飞有些想笑,每次他一嘲笑梅林,梅林就会气急败坏地打过来。

所以他有些想试试,这一次梅林还会不会咒骂两句站起身来。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梅林的伤口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心脏完全被洞穿,浸染地面的鲜血已经在地面上描绘出了一朵凋零的鲜花。

银白色的大氅被鲜血沾染浸湿,这件梅林一直穿着的大氅一向不会沾染上任何污渍与灰尘,但是现在,这件大氅已经被浸染成了血红色。

齐格飞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梅林眼前,他的手上还握着巴姆鲁克断裂的剑柄,他的身后还有面色落寞的尤瑟夫,只是这一切都没能进入他的视线之中——他的视线里只有自己那已然死亡的挚友,挚友的脸上带着笑,笑容冰冷而无奈。

梅林死了。

齐格飞跪在了梅林的身边,伸出手放在了梅林心口那洞穿的伤口之上。

梅林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齐格飞一直认为以梅林的能力,就算他死在了自己眼前都能够活过来。但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梅林也是人,或者说他是个正常的生物,遭受了致命伤以后依然会死,并且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

天空中的猩红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在刹那间,嘈杂与喧嚣同时回到了人间,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后,一切又变得如此安静。不远处的兰斯洛特和亚诺和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按照自己在一切静止之前的想法向前奔了两步,只是两步之后,两人便齐齐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心脏被洞穿的梅林,看见了跪在梅林身边的齐格飞,以及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尤瑟夫。

“你好。”

尤瑟夫回过了头,看着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颤抖的亚诺,轻轻地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停手吧,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

亚诺颤抖得愈发厉害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始终是个聪明人——对于他们而言,梅林与齐格飞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存在,所以他所看见的,便是尤瑟夫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然后梅林死亡、齐格飞跪在一旁呆若木鸡。

那就足够了,足够他猜测到许多事情了。

包括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包括梅林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中。

“是的,结束了。”

尤瑟夫亲切地笑了起来,手杖在地面上敲击着,他的步伐也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亚诺:“告诉城外的叛军,魔导国已然覆灭,怒焰之潮已死,二皇子欧贝克与前王后玛利亚已经被我打入了赤羽监牢。如果有人不愿意投降还要负隅顽抗,我会亲自来对付他们。”

亚诺忽然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吃吃地道:“那个,尤——尤瑟夫陛下,我”

“不是陛下,我并非叛国者,我是斯图加特陛下的臣子。”

尤瑟夫站在了亚诺的眼前,微笑道:“理论上来说,我和你们是同一阵营的同伴。”

兰斯洛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但您杀死了梅林阁下。”

亚诺猛然回头,看向兰斯洛特的目光近乎哀求。他不想死,他从来都不想死,所以他很怕尤瑟夫听到这句话之后猛然暴起出手,将他们当场格杀。

尤瑟夫连梅林都能杀死,杀掉他们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的确,我杀死了他。”

尤瑟夫沉默了一瞬间,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他太天真,也太善良了些。他想用自己羸弱的身躯去阻挡命运车轮的前行,所以车轮碾过了他的身体。”

“追封公爵吧。”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别的事情我不能和你们多说,梅林为欧内斯特、为整个帝国做了很多,如果不是他,一切都将与现在截然不同。封梅林为新月公爵,葬在王城王族公墓里,让米开朗基罗雕一座他的雕塑放在王城里,以此追悼他所做的一切。”

兰斯洛特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道:“您没有下令的资格。”

“我没有,”尤瑟夫轻轻地眯了眯眼,微笑道,“那么谁有呢?”

“陛下有。”

兰斯洛特甩开了想要抓住自己的亚诺,一步走上前坚定地道:“吾等的帝国新王,王选之钟与祈祷钟声选出的新王,骑士之王亚瑟,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

“雅莎那孩子吗?”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慢慢地转过了身:“那么,我现在就去向帝国的新王请安。新王诞生,身为监察部的部长,我应当到场才对。”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褪下了自己身上那件金色的羽织,走到了齐格飞的身边,将羽织盖在了梅林的身上:“亚诺,善后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亚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里,他能够感觉到尤瑟夫身上的危险,那是求生者的本能,是他一直以来保护着他存活至今的天赋。而兰斯洛特则死死地盯着尤瑟夫的后背,他不知道梅林为什么会死,他也不知道梅林是怎么死的——但是作为骑士,作为这一切的全程参与者,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梅林不该死。

至少绝不该怎么悄无声息地死。

那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梅林所做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与他再无关系。

“尤瑟夫阁下。”

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梅林是您杀的。”

“是我。”

尤瑟夫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在愤怒。”

“我当然愤怒。”

兰斯洛特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当一支军队的领袖被悄无声息地杀死时,没有人会不愤怒。不论是我,还是陛下,亦或是骑士团里的每一位,我们都会为此感到愤怒。他是个好人,是个好领袖,更是我们的朋友——至少他所做的一切,不该让他得到这样的结局。”

“蚂蚁的愤怒无济于事。”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关于他的死,我只能表示惋惜——非常惋惜。”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握住了背后的阿隆戴特。

尤瑟夫停住了脚步,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了身:“你是一位优秀的骑士,非常优秀。我已经杀死了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晚辈了,不想很想再杀死一位帝国的栋梁。”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弯下了腰,将阿隆戴特放在了地上。

然后轻轻一推。

湛蓝的剑锋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犹如奥术魔力一般的痕迹,那痕迹自兰斯洛特脚下起,停止于一只大手之中。

“我很想为梅林阁下报仇。”

兰斯洛特站起了身,看着尤瑟夫摇头道:“但我很清楚,我没有那个资格——不论是实力,还是与梅林阁下的关系,都还有一个人排在我的前面。”

尤瑟夫看着阿隆戴特,看着握住了阿隆戴特的那个男人,脸上再一次显现出了一丝落寞:“我杀死了梅林,那让我很难过。如果我再杀死了你,那对于帝国而言才是真正的打击。”

“去他妈的帝国。”

齐格飞握着阿隆戴特站起了身,看着尤瑟夫咧了咧嘴:“我为我兄弟报仇,这又关帝国什么事?”

尤瑟夫皱了皱眉:“身为一位骑士,你不应该这样感情用事——帝国应当排在个人感情之上,这样的你不配被称之为骑士,不配被称之为将军,更不配被称之为狮心王之子。”

“那就去他妈的骑士,去他妈的将军。”

“至于狮心王之子,首先,我配不配和你无关。”齐格飞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如此的冰冷,“其次,如果我的父亲站在这里,他也只会告诉你一句话——”

“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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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6 其之终 齐格飞,梅林【上】

“我说,小齐格——对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生着漂亮脸蛋的银发精灵的声音永远都像这样,散漫而又漫不经心。

齐格飞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从自己的背后传来,只是他不能回头,他也不敢回头。

不止是因为他眼前的尤瑟夫太过可怕,更因为他怕自己一回头看见的不是那个笑嘻嘻的混蛋,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擦掉了自己额头上低落而下模糊了视线的鲜血,重新举起了阿隆戴特,那柄幽蓝色的长剑。

“阿隆戴特的历史很长,我想要影响它的命运的确不太容易。单从强度上来说,你的巴姆鲁克并不逊色于它多少,只是两者所沉淀的历史的差距就太大了些。”

尤瑟夫依然将自己的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而又平静:“不过我想杀死你,依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你向我挥出了十剑,我只还击了一次,而就这一次,我就给你带来了不下二十处伤,我们之间的差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齐格飞咬了咬牙,再一次用双手握住了自己手中那柄陌生的长剑。

他们刚才已经交过了一次手,只是交手的结局并不太好。

因为齐格飞甚至没能看见尤瑟夫到底是怎么出手的,身上就已经多出了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依然碎裂,因为随着自己的动作,碎裂的骨茬正在自己的肌肉里摩擦着,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哇哦,你居然真的是那种只有黑白的人,你一定活得很辛苦吧?”

齐格飞摇了摇头,努力地迫使自己的脑袋保持着清醒。他发现自己已经出现了幻听,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那不过是幻听,因为梅林已经死了。

他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从幻听之中挣脱出来。

所以他举剑,怒吼,然后冲锋而上。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人敢忽视齐格飞的暴怒一击,尤其是现在的齐格飞已经达到了八阶巅峰、距离九阶的骑士只有一步之遥的现在。他的动作甚至比他发出的声音还要更快一分,金色的斗气之中隐约传来雄狮的怒吼,这一击,代表着他最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毫无意义,因为下一秒,他便以更快的速度跌了回去,握剑的右臂已然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了起来。

一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浸染了他身前的地面。而在他有些模糊的视线之中,尤瑟夫的身体依然丝毫未动,目光也毫无变化。这位苍老的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会杀死你,杀死你只会让腓特烈与我之间毫无回旋的余地。虽然我比腓特烈更强,但是那家伙始终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

“那可真是可惜。”齐格飞左手握着剑,慢慢地爬了起来冷笑道,“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会一直找机会向你发起攻击的。”

尤瑟夫微微皱了皱眉:“你一定要求死?”

齐格飞咧了咧嘴,森白的牙齿宛如野兽的尖牙。

尤瑟夫再次摇了摇头:“梅林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比起给他报仇,他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齐格飞温和地笑了起来,少顷,他忽然叹了口气,认真地道:“去你妈的。”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地举起了手,掌心对准了齐格飞:“我本来以为你会比梅林看得更清楚,毕竟之前在那个世界里,你已经想明白了谁才是正确的一方。”

齐格飞没有用话语回答他,他回答的方式是阿隆戴特冰冷的剑锋。

剑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虽然齐格飞的右臂被尤瑟夫折断,但是他的力量依然惊人。幽蓝色的剑光一闪而逝,阿隆戴特的力量几乎被齐格飞释放到了极致,令得远处旁观的兰斯洛特都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后退了数步,避免被齐格飞那狂暴的力量卷入其中。

只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尤瑟夫,却依然没有移动自己的脚步。

他抬起的掌心之中骤然有猩红色的闪电跃动而过,刹那间,齐格飞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都发生了变化——尤瑟夫不再是尤瑟夫,他手中的阿隆戴特也不再是阿隆戴特,甚至他感觉自己忽然间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正握着一根树枝向着一片天空发出了一击。

天空广阔无垠,小孩子的树枝自然不会对它造成任何的影响。

所以当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那裂痕与尤瑟夫的位置差之千里,不知是因为齐格飞的左臂失了准头,还是尤瑟夫的力量影响了他的判断。

“我有点累了。”

尤瑟夫摇了摇头,轻轻地用自己的食指点了点齐格飞。

全神贯注的齐格飞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骤然袭向了自己,他看不见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在那一刻,他如同野兽一般的战斗本能救了他,他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微微一扭,于是那股向着他的胸膛的、无声无息的力量便没能落在他的要害之处,只是掠过了他的左臂。

——握着巴姆鲁克的左臂,带着一串鲜血,飞上了天空。

尤瑟夫的这一击,斩断了齐格飞的左臂。

剧痛顿时侵袭了齐格飞的脑海,那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忍不住大叫出声。然而比起那疼痛更加强烈的,却是他心底的那股愤怒的火焰。

“你也保护不了那么多人吧?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那些死啊活啊不公平啊的事情,如果你每一件事情都要管,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累死的。”

齐格飞啐了一口,视线再一次恢复了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靠着那股怒火压制住了失去左臂所带来的痛楚,他看着天空之中落下的阿隆戴特,忽然纵身一跃,竟是用自己的牙咬住了阿隆戴特的剑锋,并且再一次咆哮着冲向了尤瑟夫!

他就像是一只失去了族群的雄狮,愤怒,并且悍不惧死。

浑身染血的齐格飞再一次冲向了尤瑟夫,这一幕令得尤瑟夫都忍不住微微有些变色——他并非惊诧于齐格飞的实力,而是惊诧于齐格飞的凶悍与怒火。在那个世界之中,他以为自己将齐格飞的性格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是一个正义、勇敢、坚毅、诚信并且具备着一切骑士美德的男人,但他并没有那股敢于抛弃一切去拼命的凶悍之气。

至少在尤瑟夫看来,齐格飞虽然强大,但远不如梅林危险。

而现在,齐格飞表现出来的那股狂暴的气息,却是连尤瑟夫都未曾见识过的。

深红色的魔力在地面之上骤然腾起,顿时扩张到了齐格飞的脚下。下一个瞬间,尤瑟夫与齐格飞之间的地面之上猛然伸出了无数只细长猩红的手臂,那些手臂纷纷伸向了齐格飞,仿佛想要抓住他的双腿不让他前行一般。然而齐格飞却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手臂,他强大的力量将那一条条手臂直接拉断在了地上,虽然他的速度略微有些下降,然而他和尤瑟夫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你的努力令人敬佩。”尤瑟夫轻轻地闭上了眼,有些落寞地道,“可惜始终徒劳无用。”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齐格飞前奔的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前冲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是通过身体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那沟壑自他跌倒处起,划过了尤瑟夫的身边,一直停止到了兰斯洛特身前的不远处。他那健硕的双腿此刻也同样呈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失去了他的左臂,他的右臂与双腿断裂,头上留下的鲜血不断地模糊着他的视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将他的鲜血全部流尽。他的身体已经残破到了一个极限,唯一不变的,只有他那凶狠的目光,与死死地咬在口中的阿隆戴特。

“兰斯洛特。”

齐格飞忽然张口松开了剑锋,任由阿隆戴特落在了地面。

兰斯洛特红着眼睛来到了齐格飞的身边,半跪在了地上:“随时等候着您的吩咐。”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扶我起来。”

兰斯洛特摇了摇头,他一面扶起了齐格飞,一面捡起了阿隆戴特,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接下来交给我,您先暂且休息片刻。”

“还轮不到你。”

齐格飞摇了摇头,背后的龙翼骤然张开了来,拖着他已经失去了行动力的身体飞了起来:“我还有翅膀,还能行动。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把剑给我。”

兰斯洛特咬牙道:“阁下”

“给我。”

齐格飞回过了头,看着兰斯洛特低声道。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举起了剑,重新将剑锋放在了齐格飞的口中。齐格飞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阿隆戴特的剑锋,他看着兰斯洛特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再一次,再一次地冲向了尤瑟夫!

“我能够依靠你吧?”

——一直。

——交给我。

银发的精灵笑了起来:“我相信你。”

飞在空中的齐格飞忽然怒吼一声,猛然将自己口中的阿隆戴特喷向了尤瑟夫的方向。而下一秒,黑色的龙息骤然在他的口中蓄积而起,那龙息远超过去他所释放出的任何一次龙息,因为那不止是单纯的龙息,更是齐格飞的怒火,以及齐格飞的恨意!

毁天灭地的龙息,犹如一条黑色的直线,顿时划过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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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7 其之终 齐格飞,梅林【下】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实力无法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银发的精灵笑嘻嘻地背着双手,在那片永无白昼的旷野之中看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微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刻苦学习斗气和武技的缘故,那些东西太直接、也太单调了些。出乎意料的武技终究是比出乎意料的魔法要少的,只要留意武者本身,武者就很难做出什么意外之举;而如果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魔法师本身身上,只会被魔法师那层出不穷的奇特魔法打败。”

精灵微微顿了顿,咂了咂嘴道:“就像你一样。”

“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打我都认。”躺在地上的高大年轻人脸色阴沉,同时用力地挣了挣身子——结晶束缚得很紧,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挣脱,“长夜旷野的尸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精灵族也很久没有出现在长夜旷野之上了,两件极其罕见的事情同时发生,我不信这之间会毫无关联!”

银发的精灵愣了愣,忽然噢了一声:“这就是为什么,你追着我打了一天一夜的原因?”

年轻人很想告诉银发精灵自己其实更多的是因为看不惯他脸上的笑容,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银发的精灵忽然笑了起来,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用手揉了揉年轻人那满头的金发——这样的举动非常无礼,年轻人的目光中顿时喷出了怒火,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一脸混蛋笑容的家伙撕成碎片。

银发的精灵轻轻地咳了咳,认真地道:“有人摸过你的脑袋吗?你的父母除外。”

年轻人咬着牙,怒道:“敢这么做的,都被我送进了诊所。”

“那这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银发的精灵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我明白了,长夜旷野上之所以会出现尸潮,是因为有人摸了你的脑袋。”

齐格飞躺在地上,静静地感觉着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变得模糊。

“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

一双有些古旧的黑色长靴停在了他的眼前,同样停在他眼前的还有一根金色的手杖,尤瑟夫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你很疑惑,疑惑为什么自己刚才还在喷吐龙息,下一秒却已经躺在了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孩子,这就是实力的差距,我要击败你,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齐格飞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疑惑,因为那不重要,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一点。

就在刚才,他的龙息分明还在疯狂地肆虐轰击,可是在短短的一刹那间,一切的局势都变化了——他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四处血肉模糊,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忽然跳跃了一截,而跳跃之后的结局,就是以他的重伤惨败告终。

“是命运。”

尤瑟夫侧了侧头,自顾自地解答了他的疑问:“我宣告了你战败的命运——轻而易举,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道:“虽然就在刚才,你突然突破到了九阶,可是那在我的面前依然无济于事。”

齐格飞轻轻地笑了笑,几乎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量,缓缓将脑袋侧了过来,把讥讽的目光投向了尤瑟夫。

尤瑟夫的目光悲悯而落寞,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实力,实力,许多事情都能够用实力来解决,甚至连古神种的入侵,都同样能够用实力来解决。梅林的想法没有错,实力许多时候并不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但是显而易见,不能被实力决定胜负的战斗,往往只是少数。”

他正视着齐格飞讥讽的目光,低声道:“结束了,孩子。好好休息吧,你输得并不耻辱,你只是被怒火冲昏了脑袋而已。很快你就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明白有的付出是必要的,有的牺牲是无可奈何的。”

齐格飞微弱地笑了笑,嘴唇轻轻动了动。

尤瑟夫扬了扬眉,他虽然强大,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就掌握了世间一切的能力,至少唇语他还没有掌握。他轻轻地弯了弯腰,猩红色的能量一闪而逝,旋即便注入了齐格飞的体内。

他想听清楚齐格飞到底还想说些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胜利在这一刻,被彻底扭转。

“——魔法。”

齐格飞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视线已经彻底被鲜血所浸染,在那一片模糊之中,他向着尤瑟夫那一片混沌的身影,轻轻地笑了笑:“我会一点魔法。”

这句话毫无头绪。

无所起,无所终。

他们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一点魔法,没有说自己之所以说这句话的原因,甚至他没有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因为他认为梅林还记得这一点——既然梅林知道,那么尤瑟夫一定会明白。

他不善言辞,从来如此。

尤瑟夫微微皱眉,当时和安德烈之间的话语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事实上,他们俩打了个赌。

——我明白了,齐格飞赌输了,所以他就来找你学习魔法了?

尤瑟夫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那一丝不祥来得非常突兀,突兀到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感觉到这种不安。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身影,有斯图加特,有狮心王腓特烈,有约书亚,有教皇庇护,有怒焰之潮,有漫步者神眷者,甚至不在这里的铁剑华勒士与乌瑟纳尔的极昼军团,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之中闪过,但他却在一瞬间全部排除掉了。

齐格飞看着尤瑟夫忽明忽暗的面色,笑得更加开心了几分:“你明明知道是谁”

尤瑟夫轻轻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的不远处。

投向了那具月白色的、早已冰冷而毫无声息了的身体。

“我从来没有小看梅林,所以我在第一时间杀死了他。”

尤瑟夫低下了头,看着齐格飞面如金纸的脸庞认真地道:“我知道他总会令人意外,我知道他能够以那样羸弱的身躯战胜主教、全知者、以及我无面之王的那几人,我更知道这家伙只要活着就会带给人无限的可能,所以我才在第一时间杀死了他。”

“梅林很可怕。”

尤瑟夫顿了顿,面色无比认真:“但是死人,并不可怕。”

“你错得太离谱了”

齐格飞轻轻抬起了头,缓缓移了移身子,脸上的微笑灿烂而迷人。

“死人并不可怕——”

“但是梅林,除外”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变得厚实了几分。他扬起了脑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就算梅林死了,也同样可怕。”

他扬起了脑袋,也抬起了身子,从而彻底露出了自己身下的那巴掌大的玄机。

将一切反败为胜的玄机。

——因为在他的身下,有一个纸质的小小魔法阵。

尤瑟夫的瞳孔骤然缩小成了一个点,不论是他还是大魔导师的时候还是现在,都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反应。他的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来到了天空之中,因为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你们之间都太过了解对方了,梅林知道自己会被你在第一时间解决掉,就算他能够侥幸逃脱,你也会将所有的注意力倾注在他的身上,防止他动任何的手脚。”

被齐格飞压在身下的魔法阵缓缓亮起了灰色的光芒,并非魔力的蓝色,也不是梅林特有的幽蓝色,而是灰色。

死亡一般的灰色。

“要让你完全对他失去戒心,只有一种方法。”

齐格飞的面庞被那魔法阵的光芒映得有些发灰,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轻声喃喃道:“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死人并不可怕——如果他死了,你就不会再提防他了。”

“我也是刚才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在等着你”

齐格飞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道:“去杀了他。”

“原来如此”

尤瑟夫低头看着地面,看着齐格飞此前斩出来的剑痕、那些像是斩歪了一般的剑痕纷纷亮起了灰色的光辉,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几乎忘了——你和梅林呆了那么久,又怎么可能没有学到他那些弯弯绕绕呢?”

他明白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明白得好像太晚了。

齐格飞的所有攻击,都只是掩饰而已。从一开始,他就在地上不断地用阿隆戴特与龙息刻画着魔法阵,刻画着线条最为简单的魔法阵——他虽然不明白魔法阵到底该怎么画,但他毕竟是齐格飞,毕竟是帝国最著名的天才,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记住任何武技、任何画像、以及任何的东西!

而这其中,当然包括他怀中那枚取自于梅林身上的魔法阵!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很想打断这个魔法阵,但是他却无法打断这个魔法阵。

因为魔法阵的效果,已经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魔法阵没有任何的魔法效果——只是一个信标而已。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信标。

让尼夫海姆捕捉到不愿归去的死亡气息、派出猎魂人的信标。

地面上的齐格飞已经无法继续瞩目这一幕了,虽然他很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可是身体却已然再也无法支撑他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虽然尤瑟夫没有夺走他的性命,但是他给齐格飞带来的伤势实在是太重太重。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他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梅林的方向,那目光之中有殷切,有坚定,有盼望、期望、还有希望。

——我能够依靠你吧?

——一直。

——相信我。

齐格飞笑了笑,终于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混沌之中,他似乎隐约听见了笑声,以及某个他以为是幻听的声音。

——那么,你也能够依靠我。

灰色的雾气骤然扩散了开来,一条黑色的丝线毫无征兆地猛然出现在了空中,下一秒,黑色的丝线骤然张开,巨大的圆形黑暗就这么诡异地张裂在了空中,像是这个世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块般。紧接着,一股令人心中顿时无比沉闷的气息在刹那间传遍了整个王城,无数苍白而诡异的手臂也同时自那黑暗之中骤然探了出来。

就在那片黑洞般幽邃晦暗的深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面带羊头面具、腰携弯刀的人影。

他手中拿的不是民间传说中猎魂人的镰刀,而是一柄弯刀。

碧绿色的弯刀。

带着羊头的人影左右看了看,他看了一眼梅林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齐格飞昏迷不醒的身体,终于摇了摇头,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而在他握住弯刀的那一刻,死亡的气息,骤然涌现!

“早上好,先生。”

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但却让尤瑟夫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知道自己还是中计了,知道自己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没能彻底击败梅林,甚至他现在很怀疑,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抵达了世界阶,可是还是会输在梅林的手下。

他有自信击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可是他现在的对手不是人。

而是一个世界,被称之为尼夫海姆的世界。

“无知的愚者,永远做着逃脱死亡的后面的我不记得了,请原谅我,我只是个刚刚上任的猎魂人而已,而且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打败主教的时候。”

戴着羊头的猎魂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弯刀,左手却缓缓地抬了起来,轻轻地取下了自己脑袋上的羊头。

与此前的猎魂人不同,他的头盔是羊头,而并非马头。

而在羊头之下,那个漂亮得宛如少女一般的碧眼银发精灵正带着最欠揍的笑容,眨巴着那一对碧绿色的眸子,目光之中带着的恶意与揶揄,令得尤瑟夫都忍不住有些想挽起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当我说早上好的时候,你应该同样回答早上好,这才是有礼貌的表现。”

银发的精灵轻轻地咳了咳,从地上捡起了繁荣之貌,然后与弯刀狠狠地拼在了一起。

他的脸上带着最温和的笑容,宛如见到了好友的少年,宛如见到了恋人的少女。

像春日的阳光,夏日的微风,秋日的落叶,冬日的飘雪。

像酒鬼看见了美酒,像赌徒看见了金币。

像是这世间一切的久别重逢与初次见面。

也像是尼夫海姆的猎魂人。

以及那个在欧内斯特留下了无数故事的精灵。

“臭老头,你不懂礼貌,所以我要干掉你。”

弯刀与法杖,在那一刻,顿时拼接而成了一柄镰刀!

象征死亡的镰刀!

——我能够依靠你吗?

——一直。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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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8 属于谁的故事【一】

“王,他拿了荒芜之容,回到大陆上了。”

死板单调的声音依然如旧,可是那声音之中依然不由自主地显现出了一丝不安。

“那又如何?”

嗓音低沉浑厚的男人平静地道:“他没有违反尼夫海姆的规则。”

“......您在徇私枉法。”

死板的声音轻声道:“他的生命刚刚陨落,甚至还没到尼夫海姆报道,就直接成为了猎魂人;荒芜之容是尼夫海姆王者的象征,那本应该在您的手中,然而一个刚刚诞生的亡灵却轻而易举地将它拿到了手上;猎魂人不得与生灵交谈,不得为一己之私而擅自出现在大陆上——他违反了太多的规矩,就算您不阻止他,尼夫海姆本身的法则也会为他带来天罚。”

短暂的沉默之后,王座之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错了。”

死板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吾等之王,您不应该将他视作您的孩子——我们是亡者,生灵该有的情绪不应该在我们的身上体现。”

“所以我才说你错了。”

空无一物的王座之上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你只看到了表面的那一层,你只想到了深处的第二层,但这一切远比你所知的要更加遥远——足有第五层那么远。”

单调的声音哦了一声:“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不是我将荒芜之容交给了他,而是荒芜之容本来就是他的。”

王座之上的男人平静地道:“繁荣之貌在他的手上显得如此服帖,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所有人都认为那不过是精灵族赋予他的神物而已。但繁荣之貌毕竟是世界树的树枝,支撑着大陆的世界树又如何会向一个实力不足为奇的普通生命低头?”

单调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繁荣之貌和荒芜之容都是他的所有物——或许我该用更加简单的说法来解释。”

王座之上的男人缓缓地道:“他的‘父母’不是我和新月,制造他的虽然是我们,但如果用人类的说法来解释的话,我们不过是两个接生的而已。真正赋予他生命的,是繁荣之貌和荒芜之容,诞生于世界树与死海迷雾的它们,才是孕育了梅林的关键。”

单调死板的声音叹了口气:“但这只解答了我的疑惑之一。”

“你的情绪愈发明显了,是那孩子给你带来的改变吗?”

王座上的男声之中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也多了不少:“猎魂人不是我选择的,我只有派遣猎魂人、支配猎魂人的资格,但没有创造猎魂人的力量。让他成为猎魂人的不是我,而是尼夫海姆,是这个世界选择了他,他生来就是尼夫海姆的猎魂人——这是他的命运,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单调的男声又一次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喜欢这个词。”

“我也不喜欢。”

王座上的男人发出了几声不带感情的笑声:“可是它已经来了,我们无法违逆——齿轮早已运作了起来,一切都在引导着那孩子,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而已。”

单调的男声不由自主地道:“什么?”

“我说过了——我们去听。”

王座上的低沉男声平静地道:“并且我已经听到了。”

......

......

繁荣之貌源于世界树,象征着哺育了一切生命的世界树,精灵族的世界树。

荒芜之容,那柄第一次出现在梅林手中的碧绿弯刀,象征着死亡,象征着一切的终结。

一切都会迎来终结,终结并不可怕。

生命从不会拒绝死亡,生命的最后永远会拥抱死亡。

就像繁荣之貌的杖尖,将那柄幽绿色的弯刀刀柄紧紧地拥抱在了其中一般。

而连接在中间的,就是那个银发碧眼的漂亮精灵——或者说,漂亮猎魂人。

“臭老头,你现在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不安?”

梅林没有去看地面上重伤近乎濒死的齐格飞,他甚至没有对齐格飞的现状投去一缕目光,而是笑嘻嘻地看着尤瑟夫甩了甩手中那柄拼接而成的巨大镰刀:“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你一定会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不给我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把我当场格杀——我们果然是非常有默契的同伴,你完美地按照我的计划走出了每一步,终于让我找到了打败你的方法。”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现在,我也是世界阶了。”

“......你不是世界阶。”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只是借用了尼夫海姆的力量而已,死之国要带走生灵,自然要赋予它的代言人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不是你的力量。”

“你的力量也不是你的力量,而是十余万人的生命赋予你的。”

梅林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道:“在这个问题上,大家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资格说谁。”

尤瑟夫叹了口气,看着梅林摇头道:“你宁愿死亡,宁愿借助着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宁愿让齐格飞重伤到这个地步,也要来阻止我吗?梅林,我不知道我该赞许你的努力还是斥责你的天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你难道不知道,你打败了我,唯一的结局就是让我所牺牲的十余万人变得毫无意义?”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要我给你一个理由?”

梅林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尤瑟夫,他侧了侧头略微思考了一刹那,才一拍手笑道:“往大了说,我不能对我们的明天置之不理,不能看着你在未来每天都要吃掉那些无辜的人们来保持自己的力量,不能让你用这种近乎无耻的方式、近乎背叛和逃避的方式去拯救这个世界,这种近乎献祭的方式就算真的成功了也会让人感到恶心;往近了说,我要为那些在你所引起的这场叛乱之中牺牲的人们报仇,为了安德烈,为了浮士德,为了罗伯特,为了加西亚,为了那些监视者与军士们,甚至为了无面之王的那几个混蛋,更为了因你而死的这十余万人。”

梅林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尤瑟夫,一字一顿地道:“再小一点,我要为齐格飞报仇,也要为我自己报仇——为我自己报仇,事实上理由只需要这一个就足够了。”

尤瑟夫抬起了头,看着一片猩红的天空,淡淡地道:“的确足够了。”

“梅林......梅林阁下!?”

兰斯洛特由于惊讶而变形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梅林的“死而复生”实在是让他太过惊喜了些,让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声带的主动权。他正想上前两步再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未来得及继续表达自己的喜悦,梅林便对他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摆了摆手。

“别看了,我真的死了。”

梅林看着兰斯洛特,认真地道:“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

兰斯洛特的脸色微微一僵,笑容渐渐消失在了他的面庞之上。他愣愣地看着梅林,低声道:“可是,您不是——”

“尤瑟夫。”

梅林似乎根本不打算和兰斯洛特继续交谈,他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巨大镰刀,看着尤瑟夫微笑道:“我们已经聊得够久了,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我同意。”

尤瑟夫平静地道:“生前你和我动手的一瞬间就被我杀死,而现在你身为亡灵,是否就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了?”

“我不知道。”

梅林笑了起来:“因为我现在是尼夫海姆的代言人,我代表尼夫海姆——我的命运,就是尼夫海姆的命运。”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秒,镰刀便已经来到了尤瑟夫的身前!

——那不是魔法,他现在的战斗方式,似乎更接近于武技!

尤瑟夫微微皱眉,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于是猩红色的手臂顿时自地面探了出来,纷纷伸向了梅林——那些手臂之中似乎并不具备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人们预想之中的天地变色之威,仿佛就只是一道普通至极的魔法一般,不说大魔导师,甚至连普通的魔导师施展出的魔法都比那些手臂更加具有压迫感;梅林的镰刀也一样,他的动作简单干脆,如果把他手上那柄幽绿色的镰刀换成一柄普通的镰刀,那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或许更像是一位正在除草的农夫,而不像是传说中的尼夫海姆猎魂人。

虽然看上去是如此,但此时此刻唯一的旁观者显然有另外一番感受。

因为就在梅林和尤瑟夫出手的一刹那,兰斯洛特只觉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他看向那些手臂,然而他看到的不是手臂,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正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手伸向梅林。手臂很多,于是人也很多,在兰斯洛特的眼里,那就像是整座欧内斯特的人们齐齐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梅林的身体,让梅林那一往无前的动作在他们的重压之下彻底凝固。

——那是人们的命运,尤瑟夫将他所吞噬的人们的命运据为己有,那些手臂都代表着命运的重荷,代表着世间无法违抗的命运。

兰斯洛特再看向梅林,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梅林手中那柄巨大镰刀那一刻,他的世界骤然变成了黑白。

生命为白,物体为黑。

天空中的白鸽是白色的,尤瑟夫是白色的,齐格飞也是白色的,甚至他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同样看到了纯洁无瑕的白;而大地则是一片墨色,那些断壁残垣同样是黑色的,他头顶的天空也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水,被那墨水彻底浸染成了无声的黑。

而在那一片黑暗与纯白之中,幽蓝色的人影握着碧绿的镰刀,披荆斩棘。

“这里是生灵的世界,梅林。”

两只猩红色的大手骤然自尤瑟夫的背后探了出来,一掌上一掌下双手合十,顿时将梅林身边的一切空间封死。而在那一片猩红之中,尤瑟夫看着不断地挥舞着镰刀的梅林,淡淡地道:“你的命运与尼夫海姆息息相关,我承认;我无法影响尼夫海姆这个世界的命运,我同样承认;甚至我也承认现在的你的确具备着我从未想象过的力量,那种纯粹的生命与死亡,足以让你同样站在世界阶的舞台之上。”

他忽然抬起了一只手,然后轻轻一握。

两只大手骤然合拢,在短暂的平静之后,便被梅林手中的镰刀撕成了碎片——只是就在这短暂的一瞬之后,梅林的身边已经多出了无数的手臂,那些手臂纷纷抓住了梅林的双腿与双手,甚至他手中的镰刀都被无数的手臂所缠绕住了。不论梅林撕碎多少的手臂,下一个瞬间地面上都会浮现出更多的手臂,将梅林紧紧地束缚住!

“可是你不该来到这里。”

尤瑟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拄着手杖向前走了一步:“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而我就是故事的编绘者。”

梅林的身体渐渐变得无法动弹了起来,虽然现在的他不过是一缕亡魂,但那些手臂却依然像抓住实体一样抓住了他。镰刀越挥越慢,被手臂抓住的梅林啧了一声,看着尤瑟夫轻声道:“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我也变成了这个故事的一员?”

“如果你在其他的世界与我战斗,我或许真的会被你击败。”

尤瑟夫停在了梅林的身前,看着梅林认真地道:“但是这里不行,这里是我的世界,是我所掌控的故事。你在我的故事里向着故事的编绘者发起战斗,那结局可想而知。”

手臂渐渐缠绕住了梅林,只留下了他的面孔在手臂之外。只是梅林的脸上毫无半点担忧之色,他甚至还轻轻地侧了侧头,好奇地道:“这里是你的世界?你现在已经骄傲到这个程度了吗?”

“强者没有与之匹配的骄傲,那么便不配被称之为强者。”

尤瑟夫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我口中的事实,别人会将之认作自夸,这也是凡人与强者之间的区别。”

“我明白了。”梅林点了点头,歪着头思索道,“也就是说,如果我说你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这也是事实,而不是口出狂言或是骄傲自满。”

尤瑟夫沉默了一瞬:“我想不出你挣脱开命运的理由。”

“臭老头,你一再地提到命运——可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梅林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叹息道:“你认为这个世界的命运在你的眼中如同故事,你可以随意地修改故事的情节与发展,可以自由自在地删除故事里的人和物,是吗?”

尤瑟夫与梅林对视着,点头道:“只要我够强,这些就是事实。”

“可是你不够强,所以你不能直接‘删除’掉古神种。”

梅林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满是惋惜:“臭老头,他们和你一样,同样是世界这个图书馆里的一员,你是图书管理员,你可以用那些书本去砸他们,可以用书本堆砌起高墙抵挡他们;而他们虽然不能利用这些书本,但是他们或许可以搬起书架砸你,或许他们怀里有刀,或许他们正考虑着一把火连同你的图书馆全部烧个一干二净。”

尤瑟夫微微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梅林笑了起来:“我刚刚编的图书馆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最后是图书管理员赢了,还是那些其他图书馆里的人们赢了?”

尤瑟夫的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那种不安并非源于某人,而是对于根本的不安——就像是人类对于自己为何存在一般的不安,如同哲学家们每天的自问一般让他有些心中烦闷。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然抬起了手,竟是打算直接将梅林的亡魂彻底粉碎!

因为他在动摇。

对于自己产生了动摇。

“看来你终于思考到了这一步。”

就在尤瑟夫抬起手的那一瞬间,梅林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收,一字一顿地道。

“你,也不过是更大的故事中的一员罢了。”

——那猩红色的手臂之中,有一道尤瑟夫从未见过的金色光辉,在刹那间显得如此耀眼!

Part.69 属于谁的故事【二】

通常来说,人是不会去怀疑自己熟悉的事物的。

人更不会怀疑命运与世界,一者无形无相,一者近在咫尺。

那些或许也是常识,命运暂且不论,但世界终究算是“常识”的一种的。

或许真的有人会去思考世界是否真实,去思考人类的命运到底是否能够挣脱——但这种思考终究不会被当真,这种思考只会如同昙花一般短暂地在人类的思维殿堂里盛开,而下一次盛开的时候或许早已过去了数十年。

当然,哲学家与疯子或许不在此列。

一者质疑常识,一者没有常识。

但一切都会有结局。

不论是世界,还是命运,还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故事,它们都会迎来结局。

而我?

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这个故事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认知到了这个故事的观众,然后把这些讲述给大家而已。

我不是这个故事之中的人物,也不是这个故事的创造者,更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这个故事唯一的牵连就是我在讲述这个故事。

而他们,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当然。

这个故事也并不属于他们之中的某一位。

......

......

金色的光辉非常眼熟,至少尤瑟夫觉得很眼熟。

但他有些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那份光辉了,那绝不是斗气的光芒,斗气的光芒更加刺眼,也更加具有攻击性。而他眼前的光芒却是温和的、深沉的、厚重的,如果一定要让他对那份光辉进行描述的话,他只会想到一个词。

帝国。

帝国不是形容词,但他却只能用帝国来形容那光辉。

——尤瑟夫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凄凉,有些落寞。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份光辉的由来,于是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之中渐渐清晰明了了起来。

“帝国——拒绝了我?”

他看着被自己的猩红色手臂包裹着的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多伦斯的一员。”

“但它却来到了我的手中。”

虽然尤瑟夫这两句话之间近乎跳脱,但梅林依然明白了尤瑟夫的意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尤瑟夫道:“虽然我不是多伦斯家族的一员,但它却选择了我,那就代表着它为了驱逐你,选择了现在对你最有威胁、也更加‘帝国’的那个人。”

尤瑟夫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甘和愤怒的神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没有半点私心!”

“有的父母也会嘴上说着是为了孩子好,但却将孩子推入了深渊之中。”

梅林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现在,帝国这个孩子拒绝了你,甚至将你视作威胁,你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怕了吗?”

“王器,王器......”

尤瑟夫忽然怪笑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脸,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指缝之中漏了出来:“帝国的王器选择了你?难怪你这么有自信,难怪你敢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命运之誓,选择了你?”

“哈,哈哈哈......”

在梅林有些诧异的目光之中,尤瑟夫忽然大笑着甩开了自己的手杖,指着梅林大笑道:“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人,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就以自己是个帝国人为荣,从法师塔毕业至今六十年的岁月,每一天每一秒,我想的都是如何让帝国变得更加强大,如何更加繁荣!而现在你告诉我,帝国拒绝了我?帝国要借你的手来消灭我?”

金色的光辉愈发强烈,在刹那间笼罩住了梅林身边的一切。在那金色的辉光之下,尤瑟夫所唤出的那些猩红的手臂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尽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只留下了站在原地单手握着镰刀的梅林,以及他头顶不远处那一道灿烂的金色辉光。

“我不服,梅林。”

尤瑟夫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归于平静:“我问心无愧。”

金色的辉光,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本古书,一本从天空之中缓缓坠落的古书。

落在了梅林手中的古书。

“......多米尼亚男爵,或许也同样问心无愧。”

梅林平静地看着尤瑟夫,轻声道:“他只是想要为自己过去的主人与朋友们报仇,想要讨回一个公道,他有错吗?”

“他当然没错。”

回答的人并不是尤瑟夫,而是梅林自己。

他根本没有让尤瑟夫回答,甚至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尤瑟夫继续道:“他错的是方式,他为了复仇而钻入了死胡同里,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或许很难让马利克公爵他们付出代价,所以他与主教联手,甚至借助了黑魔法的力量,最后终于造成了一场惨剧。”

尤瑟夫眯了眯眼:“你认为我也钻入了死胡同里,为了帝国已经不择手段了。”

梅林笑了笑:“看来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何罪之有?”

尤瑟夫张开了双臂,像是在质问梅林,又像是在质问整个帝国:“抚养一个王国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军队的攻伐会造成牺牲,饥荒时必要的舍弃会造成牺牲,治理王国时有人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时需要牺牲,牺牲永远不可避免,凭什么只有我会被帝国所拒绝?为什么帝国要拒绝我?”

“割地求和。”

“断臂自哺。”

“饮鸩止渴。”

梅林忽然用起了他那磕磕绊绊的精灵语,他看着尤瑟夫,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既然吃了那个血精灵,自然应该听得懂我刚才的那几句话——如果你实在听不懂,那我就换个更加简单、也更加粗暴的解释方法吧。”

他忽然举起了自己的镰刀,脸色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

“你牺牲着帝国的子民,让自己变成了救世主,并且还以英雄自居,甚至还想让帝国对你感恩戴德——臭老头,人无耻,也该有个限度!!”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语,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本悬浮在半空之中散发着金色辉光的命运之誓,骤然爆发出了极其耀眼的、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芒!

下一秒,双手握着镰刀的梅林,已经来到了尤瑟夫的眼前,挥动了镰刀!

尤瑟夫从未小看过梅林,在梅林“死而复生”之后,他对于梅林的警惕心更是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就在梅林行动的一瞬间,他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此前出现在他背后的那座巨大古钟也在刹那间于他身后显出了身形。苍茫悠远的钟声响起,尤瑟夫的身前猛然多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钟面,那些钟面一环套一环组合在一起,而圆环的最中心,正是冲到了他身前的梅林!

“命运永远多变,我会改变这一切。”

尤瑟夫双手平举在胸前,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帝国不理解,那么我就打败你,再慢慢地让帝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我,问心无愧。”

尤瑟夫并没有咆哮,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势,然而与他近在咫尺的梅林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很清楚,尤瑟夫所唤出的钟面,无疑就是他最后、最强的一击!

钟面圆环骤然缩小,旋即散落成了漫天的镜面——在那些镜面之中倒映出了梅林的面孔,然而所映出的模样却截然不同。

在那之中,有满脸尘埃站在长夜旷野之中的他,有正在宿舍里算自己口袋里还有多少铜币的他,有被维多利亚追得鸡飞狗跳的他,有举着火把在地下河道里的他,有和主教战斗的他,有在尼德兰的他,有这场王城血战里的他,还有现在的他以及未来的他。

过去,现在,未来。

他的命运尽数在这些镜片之中被显现了出来。

镜片之外,那本金色的古书猛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正在与某种力量做抗争一般。而在那无数的镜片之中,梅林看不见尤瑟夫的身影,但尤瑟夫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这位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监察部部长声音与过去的他堪称天壤之别,因为过去的他从来不会这么容易地表露情感,这位深渊一般深沉的老人,此刻终于表现出了自己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

“只有在我手中,帝国才会无坚不摧!”

“——我听过这句话。”

在那无数的镜片之中,梅林猛然抬起了头,望着镜片构筑的世界的天空微笑道:“曾经有个家伙同样喜欢红色,她也说过这句话。”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在那如同墨色的黑夜之中,那个身穿红色长袍的女人,举起了手中的天蓝色旗帜长枪,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以尼德兰的力量破灭了里昂的愿望。

那个本来疯狂又执着、但最后却将命运的剑锋交到了自己手中的女人,原来从来都存在于世界之上——存在于梅林的记忆之中。

梅林忽然有些想笑。

他的某一部分,或许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夜晚,留在了尼德兰之中。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那么命运一定是一个圆环。

“但是她最后还是输给了我。”

梅林忽然望着自己的左手,轻轻地笑了起来。

幽蓝色的光辉顿时自梅林的左手手背亮起,巨大的骑枪伴随着能量的风暴在刹那间于他的手中凝结成型。他抬头望向天空,猛然将骑枪举到了身后,对着那个曾经他又敬又畏的老人大笑道:“而现在,你也要输给我了!”

——朗基努斯,划破空间,穿透了所有的镜面!

犹如剑锋破开了血肉、礁石破开了海浪,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所有的镜片,尽数被朗基努斯贯穿!

依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丝毫天地变色的异象,镜面被那道蓝色的光辉贯穿之后,毫不意外又出人意料地碎裂了开来,在空中渐渐化为了粉末,仿佛它们真的只是普通的镜子一般,碎裂得如此简单,又如此干脆——甚至梅林在碎裂以后散落漫天的粉末之中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魔力,若不是他刚刚在那些镜子之中看见了自己的过往,他真的会认为尤瑟夫只是给自己变了个戏法而已。

所以他有些惘然地站在银灰色的粉末之中,看着那个忽然有些踉跄的老人,低声道:“这似乎是个很厉害的魔法。”

尤瑟夫的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弯下了腰,捡起了此前被自己扔开的手杖。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他才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站起了身,微微喘息着抬起了头。

梅林就站在他的不远处,没有动作,但也绝不代表着放松了警惕。

“这当然是个很厉害的魔法。”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握着骑枪的梅林,终于咧了咧嘴苦笑道:“至少杀死你没有问题,只是你没让我用出来,你破解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可是我还没有体会到。”

梅林认真地看着尤瑟夫:“在我的想象之中,我们应该有一场毁灭王城的大战,打个三天三夜,然后我才以极其微弱的优势打败你。刚才那一招我破解得太容易了些,我们的观众一定非常不满意,要不你再来一次?”

他指了指一旁的兰斯洛特,示意自己所说的观众就是一旁这位早已面无人色了的年轻骑士。

“你的想象力一直很不错。”

尤瑟夫翻了个白眼:“少看点史诗传奇,那样毁天灭地的大战存在于故事之中就好,如果真的出现在现实之中,只会让我们的大陆彻底毁于一旦。来一场毁灭王城的大战并不是不行,只要我们想,在刹那间令整个欧内斯特完全坍塌、所有生命尽数消亡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那样的战斗从根本上就违背了我们俩的意图,不是吗?”

他微微顿了顿,才长叹一声,继续道:“帝国毕竟永远是帝国,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帝国。如果我真的与你放手一搏,将欧内斯特的一切视若无物,那我就不是尤瑟夫了。正因为我是尤瑟夫,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和你打下去,没有必要和你来一场适合作为谢幕的史诗级大战。”

“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容易地就认输。”

梅林皱紧了眉头,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便破坏了尤瑟夫的魔法,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喜色:“臭老头,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件精致且易碎的宝物,两个都想把它带回家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它的壮汉。”

尤瑟夫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杖,随意地道:“想要决定是谁来保护它,就只能打一架,由胜者来决定它的命运。可是如果在打架的过程中,宝物势必会被两人不经意间摧毁,那么这一架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是尤瑟夫,是帝国的尤瑟夫。”

尤瑟夫举起了手杖,然后随手一顿,便将手杖直接钉在了地面之中。

手杖微微有些倾斜,但依然笔直,就像老人的背脊,与老人的目光。

“就算帝国拒绝了我,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就算面临天灾、面对世界,我也是帝国的尤瑟夫——就像父母对孩子,我愿为它奉献一切。”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镰刀。

原来至始至终,他还是没有理解尤瑟夫。

或者说他本应该理解尤瑟夫,但他却把尤瑟夫想得太简单、也太直白了一些。

旋即他又发现,他应该把这个臭老头想得更简单、更直白一些的。

因为监察部的座右铭,早已宣告了这位八十余岁的老人一生的信条。

——愿为帝国献出灵魂。

“顺带一提,我也没有认输。”

尤瑟夫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疲惫,有些无奈。

“只是我刚才发现,我有些不敢照镜子了。”

Part.70 属于谁的故事【三】

“天亮了。”

博爱殿堂的庄园之中,斯图加特望着天空自猩红转为明亮,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与人们所想象的不同,博爱殿堂之中并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怒焰之潮就坐在斯图加特的身边,同样望着天空,叹息道:“你们输了。”

“我们都输了。”

斯图加特回过了头,看着怒焰之潮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赌博,出乎余的意料,也出乎你的意料。余太骄傲了些,你太自满了些,我们都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能够站在世界之巅,然而却忘记了,不论是你还是余,都不过是帝国的一份子罢了。”

身体破破烂烂的漫步者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面咳嗽着一面低声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我们还可以拼死一搏——”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他开口的一刹那,一道猩红色的光芒骤然降落在了他的头顶,将他笼罩了进去。

天空之中,一面巨大的古钟骤然张开,那古钟的中心所释放出的猩红色光芒将漫步者彻底笼罩在了其中。漫步者的面色先是有些诧异,然而下一秒,无法抑制的惊骇便瞬间爬上了他的面庞。半透明的空间力量顿时自他的身边展开,他一步迈出,身体便猛然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

只是在千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之后,他的身影便再次出现了。

他依然站在那道光束之中,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安。他看着面色悲哀地看着他的神眷者伸出了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这句话最后也没能说出来,因为他的身体在刹那间忽然多出了一道道裂痕,像是碎裂的镜子一般,在众人眼前猛然爆裂成了一片片残骸。

一位大魔导师,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轻而易举地便被远处的那位老人随手解决掉了——那是最直观的实力差距,这差距大到令人心寒。

“帝国永远是帝国,这场内战虽然惨烈,虽然死伤无数,但终究不会伤筋动骨。”

斯图加特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碎片,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轻蔑:“虽然有些偏差,但结局终究还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但如果有人还想‘拼死一搏’,那么也就会有人来处理这些想要拼死一搏的家伙。”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了一众表情各异的掌灯人们:“愿赌服输,”

“陛下......”

站在斯图加特身边手握着佩剑的狮心王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轻声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一场闹剧。”

斯图加特在卡斯兰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天空:“本来就只是一场闹剧,现在就更是一场闹剧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突然开口的约书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的脸色依然严峻冷漠,只是语气却有些复杂:“斯图加特,帝国舍弃了霸王,选择了贤王。”

斯图加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有理会约书亚,而是轻轻地拨开了卡斯兰的手,望着这个应当被称之为自己的侄女的女孩子微笑道:“很像。”

卡斯兰愣了愣,从一切的混乱开始至今,她都被所有人忽略掉了,甚至连斯图加特自己都没有和她说过话。此时此刻,斯图加特的忽然开口,竟是让她有些局促不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斯图加特到底是什么意思。

斯图加特又一次摇了摇头,视线穿过了卡斯兰,看着狮心王低声道:“你的孩子们赢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棋子掀翻了棋手,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狮心王张了张口,他犹豫了良久,才终于低声道:“我不明白,斯图加特,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难道帝国不是我们——”

“你知道,你只是心存侥幸而已。”

说话的是天鹅公爵艾卡西亚,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弱的那个,但他同样是所有人之中最清醒的那个人:“斯图加特和尤瑟夫,联手上演了我们所能看到的这一切。不论是王后玛利亚还是大皇子二皇子,都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而已。尤瑟夫只是轻轻地推动了一下,于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们便纷纷跳了出来。”

艾卡西亚微微一顿,扫了一眼法师塔的掌灯人们:“甚至包括他们,恐怕都不过只是一帮棋子而已。”

“我本以为我们同样是棋手,只是到了刚才才发现,原来我们也只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怒焰之潮叹了口气:“尤瑟夫,嘿,我从年轻的时候就算计不过那个老混蛋,想不到老了以后还是没能在他那张臭脸上狠狠地踩上一脚——原来整个法师塔的战斗力对于你们而言依然是‘可控范围’,原来我们所能做出的一切都被你们算计在了其中,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发展都被你们看穿了一样。”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看穿命运,”斯图加特笑了起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那么现在这片天空就应该依然是一片血红。”

怒焰之潮笑了笑:“倒也是,毕竟你们也赌输了。”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斯图加特忽然回过了头,看向了征服门的方向:“但我只是赌输了而已,我将一切事务交给了尤瑟夫,因为我相信他的能力——当然,从事实上来说他辜负了我的信任,但我并不会责怪他。”

他微微顿了顿,回过了头看着怒焰之潮:“法师塔之所以会输,是因为我们的一颗棋子;而我们之所以会输,也是因为那颗棋子——我们都尽可能地高估他了,但是事实证明,我们所做的还不够。我们应该从一开始就把他摆在和我们同等的位置之上的,你们应该一开始就全力杀死他,而尤瑟夫也应该在离去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杀死他。”

怒焰之潮沉默了一会儿:“......梅林?”

“除了他还能有谁?”

斯图加特缓缓地闭上了眼,轻声道:“只是对于我们而言,这或许是一个死局——尤瑟夫想要通过自己的计划去对付他所说的五年之后的神怒,然而既然连他都没有自信对付那所谓的神灵,那么他就更需要强大的帮手来帮助他面对那一刻了。在尤瑟夫的想法之中,他最好的帮手就是梅林,其余人不论是你我,还是齐格飞浮士德,都不过是排在他之后的选择而已。”

怒焰之潮嘿了一声:“所以他不会杀死梅林,而是想要先劝说他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这的确是一个死局。我虽然没有和那孩子交过手,也没有对他做过太多的了解,但是从浮士德的口中多多少少也知道那孩子到底有多么......强大。”

斯图加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略微迟疑以后才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浮士德那孩子现在的结局。”

“每个人都会死的。”

怒焰之潮别过了头去,语气依然平静:“就连我们也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应该要恭喜那孩子,毕竟他在最后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和自己的最好的朋友与最好的对手进行了一场大战,并且在借助了我的使魔的力量之下依然败北,他死得毫无遗憾。”

斯图加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我们都老了。”

怒焰之潮没有回头:“法师塔的接班人不一定要是浮士德。”

斯图加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在怒焰之潮猛然回过头并且有些不满的目光之中,他指着这个与自己相识数十年的老人,轻笑道:“你们输了,但你的嘴上永远不肯认输。”

“至少这一次,我们愿赌服输。”

怒焰之潮回头看了一眼一众面色迥异的掌灯人们,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斯图加特:“既然我输了,我当然会按照我们的约定一般,前往天堑要塞此生不回欧内斯特;至于他们,神眷者老师当然会和我一同离开,其他人在没了我们的情况之下加起来也难以对抗腓特烈和约书亚,要杀要留要流放随你所愿。”

神眷者叹了口气,接口低声道:“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

“人有的时候总该拼一下。”

怒焰之潮忽然爆发出了一串大笑:“更何况,老师,如果我们成功了就将名垂青史,如果我们失败了也不过是去天堑要塞而已——天堑要塞本来就是为了应对那所谓的神怒的,换言之不论我们是成是败,都必然要面对那场神怒,那么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斯图加特轻轻地咳了咳:“按照帝国法律,像你们这样的叛国者,应当被处死。”

“你不会的,斯图加特——更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国王了。”

怒焰之潮看了看卡斯兰,又看着斯图加特笑了笑:“王器已经不属于你们了,帝国的新一代将要接管这个时代,我们这些历史的遗骸还留在这里添什么乱呢?”

他背过了身去,从一众掌灯人之间穿行而过,并且背对着尤瑟夫摆了摆手。

“我们不是输给了梅林,而是输给了我们自己——因为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忘了一件事。”

“帝国从来不属于某个人,也不属于某个团体——帝国属于帝国,属于所有帝国人。”

“谁都不是主角。”

Part.71 属于谁的故事【四】

“......我真的没骗你,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梅林,我真的怀疑你想直接弄死他。”

对于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兰斯洛特而言,眼前一切的发展都让他有些弄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尤瑟夫和梅林突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战斗,不明白尤瑟夫刚才所释放出的那道魔法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两人现在比划着梅林手中的镰刀到底在聊些什么,更不明白梅林为什么直接把镰刀这么轻而易举地交给了尤瑟夫、并且后者此刻正拿着镰刀的尖端正在重伤倒地的齐格飞身边比划着......

梅林叹了口气,看着尤瑟夫摇头道:“你放心,我还不打算让他陪我一起下去,我还没自私到那个程度——不过你好像比我还担心他,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尤瑟夫翻了个白眼:“别忘了,这孩子可是未来帝国最大的栋梁,他的天赋堪称前无古人,甚至我怀疑后也不会再有来者。如果帝国未来的栋梁被你这么瞎弄一通直接死在了这里,我一定会和你拼了的。”

“你和我拼了唯一的结果就是整个欧内斯特生灵涂炭,这不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吗?”

梅林的脸色微微一正,那微微有些透明的身体轻轻向尤瑟夫鞠了一躬:“虽然我依然认为你是一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并且毫无人性的混蛋,但是在对于帝国的热忱这一点之上,你值得我向你致以敬意。”

尤瑟夫冷哼一声:“因为我们分明不相上下,但我为了不让帝国被破坏、宁愿住手被你带走也不愿意和你战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更因为你一开始就是为了帝国,我们只是出发点不同而已。”

“哼,出发点......”

尤瑟夫又一次冷哼一声:“你可不止是为了帝国。”

梅林笑了笑:“但帝国也不止是一片土地而已,最重要的部分永远是帝国人。”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下了头,看着齐格飞轻声道:“你刚才说的,把镰刀直接捅进齐格飞的脖子里,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

见尤瑟夫不想继续聊刚才的话题,梅林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同样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而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尤瑟夫也不再犹豫,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了镰刀,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尤瑟夫最后看了一眼梅林,微微皱眉道。

“如果尼夫海姆判定我用亡者的力量去拯救生者,那么尼夫海姆的王会亲自来抓我回去的。”

梅林挠了挠头,抬手就把挂在腰间的羊头面罩套在了头上:“尼夫海姆的猎魂人不能与生者沟通交谈,这是规定。”

尤瑟夫咧了咧嘴:“我也是生者。”

“但你不会死亡。”

梅林耸了耸肩,看着尤瑟夫叹息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吧?你的命运里没有死亡这一说,你将死亡的定义彻底剥离了自己的身体——而生命和死亡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没有死亡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也就没有死亡。你无法死亡,那么你也就不是生者。”

尤瑟夫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甚至他没有回答梅林的话语,而是用力地挥动了镰刀,轻巧且迅速地划过了齐格飞的咽喉。

“我也是上过战场的。”

尤瑟夫拿着镰刀随手耍了几个花,轻车熟路地将镰刀扔到了梅林手中:“武技这一点之上我可比你强出了无数倍,像你那种和齐格飞一脉相传的横冲直撞的打法简直可笑。”

老人总会在各种方面尝试胜过年轻人,尤其是刚刚被年轻人超越的老人,梅林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并没有反击尤瑟夫的自吹自擂,他们之间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对待敌人,梅林自然有另一套相处模式。

虽然他们之间就在不久之前还恨不得对彼此痛下杀手。

镰刀划过的地方并没有留下伤痕,而是亮起了一束淡淡的绿色光辉,那光辉很快地便进入了齐格飞的体内,并且立竿见影地出现了效果。本来已经只剩下了微弱呼吸的齐格飞忽然微微动弹了起来,虽然他的脸色依然非常不好看,照理来说足以让十个正常人失血过多而死的伤势也并没有多少好转,但显而易见地,齐格飞正在尝试苏醒过来——以他的毅力。

“有必要吗?”

尤瑟夫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梅林的做法,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会死的,我没有在他的命运之上刻下死亡的可能性。你这么做只是让他短暂地苏醒了一会儿而已,外界传来的生命力量终究会有耗尽的时刻。”

梅林没有转脸看他,只是继续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的时间有限,你的时间也有限。我们现在都需要留下一些遗言,而最适合倾听我们遗言的人就是他。”

尤瑟夫看了一眼一旁的兰斯洛特:“这里还有一个旁观者。”

“他有他的命运,你知道的。”

梅林招了招手,巨大的古书忽然来到了他的手上:“虽然我对于命运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那仅限于我,因为我本身就只是一个横冲直撞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另类——兰斯洛特不同,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使命,他会继续按照他的轨迹前行。”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比如说?”

“比如不能说。”

梅林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于他而言,这一战只是他人生之中的一个插曲,对于那些帝国市民们也同样如此。不论是我们之中的谁获胜,帝国的市民们都不会去关心,他们希望的是和平与安定,是自己平静的生活与幸福的家庭;但我们不同,臭老头,这一战是我们的全部,是我们的使命,是我们必然会为之奋战的梦想。”

他看着尤瑟夫,笑道:“当然,所谓的奋战并不一定要你一刀我一剑地厮杀,我们一直在用话语和思想来战斗,只是这两者我们之间没能分出个胜负。也许对于那些听说这个故事的人们而言,这种战斗非常无聊,因为一个故事的高潮终究应该是由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战作为告终的。”

尤瑟夫面色古怪地笑了笑:“故事?”

“我并没有在影射你的命运论,我是真的在使用‘故事’这个词。”

梅林低下了头,看着正在努力找回意识的齐格飞低声道:“对于未来的人们而言,历史本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或许千百年后,我们这场鲜血淋漓的战斗也会变成冰冷的文字,那些我们熟识的人们的死亡只会被墨水一笔带过,我们也同样如此——不过是墨水的多少罢了。”

尤瑟夫嗤笑道:“不过是墨水的多少而已,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法师塔的家伙们倒是挺在意的,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容易地被鼓动,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梅林笑了起来:“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理念、信念、以及帝国而展开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斗——胜利者是帝国,而不是我们。”

有风吹过两人的身边,带起了一瓣花瓣,穿过了梅林的身体,落在了尤瑟夫的肩上。

尤瑟夫轻轻地拈起了那花瓣,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王城公墓的花。”

梅林转过了脸,没有说话。

“......帝国创立至今已有三百年,如果算上古帝国,那么足有数千年的时间。”

尤瑟夫弯下了腰,轻轻地将花瓣放在了齐格飞的身上:“最古老、或许也是最初的王器,便是你手中的这本古书命运之誓。但是迄今为止,每一个人看到的文字都不同,并且没有一个人读懂了他们所看见的文字——那么你,梅林,你看懂了王器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吗?”

梅林愣了愣,忽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书里讲的是命运。”

“命运?”

尤瑟夫也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梅林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别人的命运。”

梅林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地拍了拍手中的古书,叹息道。

尤瑟夫皱紧了眉头:“命运。”

他似乎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但是那话语之中所蕴含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有一个家伙被锁在了高塔里,众生囚禁。”

“有一个家伙被自己的王猜忌,含恨而死。”

“有一个家伙被一条巨龙吞噬,牺牲战场。”

“有一个家伙没能控制住自己,烟消云散。”

“书里讲述的命运是别人的命运,虽然那些名字我非常眼熟,只可惜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觉得命运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了些,很像是弱者的托词——就像我每次和齐格飞出去吃饭没带钱的时候找的借口一样,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合上了手中的古书,羊头面具下传来的声音很轻松,也很缥缈。

“或许命运真的很可怕,会让人难以反抗。”

“但这所谓的命运洪流,绝不可能束缚住我的脚步。”

Part.72 属于谁的故事【五】

(下一次更新的时候应该会在几天之后,剩下的几章一次性完结掉。)

“......我们还是输了?”

当齐格飞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尤瑟夫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算握住腰间的巴姆鲁克。只是他忘记了巴姆鲁克已然断裂,所以他只能握紧拳头准备与尤瑟夫殊死一搏——遗憾的是,他的身体只能提供给他保持清醒的机能,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握紧拳头这种动作的难度实在是有些大,所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尤瑟夫,以此显示自己绝不认输的决心。

尤瑟夫没有说话,他只是侧了侧头,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一个微微有些透明的身影顿时映入了齐格飞的视线之中,让齐格飞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窒——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尼夫海姆的猎魂人,就在不久之前,尼夫海姆的猎魂人曾经亲自将主教的灵魂带到了尼夫海姆,所以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同样穿着一身骸骨、头上戴着一个羊头面具的幽魂无疑是尼夫海姆的猎魂人。

只是他更清楚,这个手握巨大镰刀的猎魂人到底是谁。

他实在是太过熟悉自己的朋友,就算他的穿着有些变化、脸上还带了偌大一个面具,可是他的体型和神态却瞒不过齐格飞的眼睛。

“梅林?我们赢了吗?”

齐格飞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他看着那个默不作声的幽魂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赢,你从来都没有辜负过我们的信任,虽然这一次实在是玩得有些大,差点连我都以为你的被尤瑟夫杀了——顺带一提,你这身衣服真的很不符合你的形象,这让你看上去像是某个蛮族的野人,而不是大家都认识的那个梅林。”

他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对了,我们的庆功宴该在哪里举办?不如就在博爱殿堂如何?毕竟那次......”

“你明明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尤瑟夫忽然笑了笑,开口打断了齐格飞的话:“你们的确获得了胜利,但梅林是真的死了。胜利终究是需要有所牺牲的,不幸的是,你们牺牲掉的恰好就是你们的主心骨。”

“我输了,我无法拿整个帝国来和你们拼命,所以我输得理所当然——输家被要求去往尼夫海姆,在猎魂人的带领下。”

世界忽然变得有些安静,至少在齐格飞的耳中是如此。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他的神色之中并没有悲伤,更多的是无奈,苦涩,以及失落。

尤瑟夫没有说话,他虽然和齐格飞之间没有多少交情,对于齐格飞的欣赏也远不如对梅林的欣赏那般强烈——但是齐格飞终究还是齐格飞,他需要对这个虽然身具独一无二的天赋、但却依然刻苦谦虚的骑士保留最基本的尊重。

更何况,他也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刚才的那句话并非落井下石,而是单纯的事实。

过了良久,齐格飞终于轻轻地咳了咳,看着那个幽魂苦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解决问题,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一问——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现在我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幽魂飘到了尤瑟夫的身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不知是因为他们俩刻意没有让齐格飞听见,还是因为齐格飞现在的状态已经虚弱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虽然齐格飞已经竖起了耳朵,但是依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建议你嚎啕大哭一场。”

尤瑟夫轻轻地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想笑:“因为这一幕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包括我在内——顺带一提,尼夫海姆的亡魂禁止与生者交流,与生者交流的亡魂会被猎魂人带走,而与生者交流的猎魂人会被海拉带走。”

齐格飞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尤瑟夫的话语,他只是将目光钉在了那个幽魂的身上,咬牙道:“你的计划就是这样?让自己去死、让自己去当英雄,然后将整个世界的烂摊子交给我?该死的——你信誓旦旦地对这个老混蛋说些什么希望信念之类的屁话,然后自己就把自己送进了尼夫海姆?”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齐格飞的身体竟然微微动了一下,令得幽魂都不由自主地侧了侧头以示惊讶:“梅林,你这个说话言而无信的混蛋,你的计划根本就是一通狗屎!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能够死而复生的!你不是最珍惜生命的那种人吗!”

尤瑟夫似乎听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变得清亮一些:“很多东西不晒一晒会生霉的,比如大米、比如衣服、比如生命。”

“放屁!”

齐格飞破口大骂:“至始至终你都是个谎话连篇的混蛋,你还欠老子好几百金币你知道吗!死了就想赖账!?”

幽魂忽然挠了挠头,但他没有说话,他当然也不会说话,毕竟亡者与生者是不能交流的。

齐格飞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紧紧地咬着牙瞪着幽魂,像是在打架中打输了的孩子。

“计划。”

尤瑟夫忽然开口,打断了这有些让人难熬的沉默——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难熬:“我很好奇你们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决定的,比如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梅林决定‘死而复生’的?又为什么毫无怀疑地开始按照这个计划行动了?说实话,孩子,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做,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没有人会理解梅林这个计划,甚至把这个计划放到故事里,人们也只会认为这是在说笑——毕竟借助尼夫海姆的力量对抗敌人,首先就得先去送死。”

“......我不知道他的计划,只是他死前在手里捏了个魔法阵而已。”

齐格飞看了一眼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梅林的所作所为都有着一定的意义,尤其是他留下的遗言——他的遗言一定和战胜你有关,所以我才那么做了。”

尤瑟夫哦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梅林。”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又将目光放到了幽魂的身上:“可惜虽然我信任他,但是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可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尤瑟夫笑了笑:“难道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天方夜谭了一些吗?”

齐格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了解他——他是梅林,那么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做不出来?”

尤瑟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幽魂,后者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他摇了摇头,再一次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更加天方夜谭的事情呢?”

齐格飞微微一愣:“比如说?”

“比如说,死而复生这种事情。”

尤瑟夫双手负在身后,微笑道:“既然你连梅林那个无比疯狂的计划都能相信,为什么不相信他能够死而复生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死而复生好像比打败一位世界阶还要容易吧?”

齐格飞愣愣地看着尤瑟夫:“死而复生?”

“......我们还会回来的。”

尤瑟夫又一次侧了侧头倾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我们之间的战斗只是为了决定帝国的方向而已,但最终的目的都是对抗古神。虽然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回来,但是既然尼夫海姆的猎魂人都说我有机会回来,那我就姑且这么相信了。”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眨了眨眼:“顺带一提,我可没有说过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梅林,你不要瞎猜。”

齐格飞抿了抿嘴,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笑容,但是目光之中总算是出现了些许神采:“尤瑟夫,你们会回来的,是吗?”

尤瑟夫叹了口气,忽然抬起了一只手,巨大的古钟便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尼夫海姆只是我的监狱。”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懊恼:“打输了自然是要接受惩罚的,我的惩罚就是老老实实地去尼夫海姆的无尽大海关禁闭——该死的,这辈子都只关过别人,还是第一次把自己送进监狱。”

“但是。”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微微咧了咧嘴。

“我很熟悉监狱,所以我也很清楚该怎么越狱,并且我也有越狱的资格。”

“至少首先,我已经买通了一位狱卒。”

Part.73 属于谁的故事【六】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如约而至,一如既往,冷漠无情。

阳光落在鲜血上,落在尸体上,落在断壁残垣上,落在尤瑟夫的身上,落在梅林的身后——穿过了梅林的身体。

“再看看帝国吧,我们要准备走了。”

梅林抱着手中的镰刀,老神在在地看着尤瑟夫:“老人总是会留恋自己的家园,这一点我非常理解。但是请你也多多理解一下我的工作,我还要回尼夫海姆报道呢——毕竟我这个新上任的猎魂人甚至连尼夫海姆的王都没有见过,操起镰刀就杀回来了。”

尤瑟夫背对着梅林,淡淡地道:“我以为你也还想多看看这里,并且多看看你已经重新陷入昏迷了的友人。”

“我看他干什么?如果他是一位绝世美女,我一定会死死地记住现在的这一幕;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他是一个体积超过我们认识的任何人的魁梧大汉。”

梅林耸了耸肩,靠在左肩的镰刀被他随手换到了右边:“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回不来了,我准备把这一趟当做一次旅游,一次崭新的体验。迄今为止可还没有人去尼夫海姆旅游过,我打算在尼夫海姆写上一篇游记,回来赚他个盆满钵满......”

尤瑟夫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我见过的最洒脱的死人。”

“你应该也没有听见过其他死者的发言。”

梅林翻了个白眼:“我们已经聊了很久了,并且现在依然在继续聊天。这么看来我们这一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展开的,我们就应该坐下来喝一晚上的酒,然后最后彼此再说服对方,第二天依然一切照旧,不论是浮士德还是加西亚他们,谁也不会死。”

尤瑟夫摇了摇头:“这不好笑。”

梅林想了想,点头赞成道:“倒也是,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就算能够预知未来,未来也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更何况我们俩就算坐下来聊一晚上,最后的结果可能也只会是你突然暴起当场干掉我,最后也许依然会演化到这一步。”

尤瑟夫叹了口气,没有接梅林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的齐格飞,忽然对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兰斯洛特招了招手:“把他带去疗伤吧,虽然我没有杀死他,但是放任他这么继续躺在这里,或许依然有死亡的可能性。”

从一开始到现在,兰斯洛特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阿隆戴特借给了齐格飞——并非他想要置身事外,而是他很清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应该去接触的层面,一只蚂蚁毕竟是无法对人类指手画脚的,胜利之前自己的指手画脚只会被人类一脚踩死,胜利之后自己就更加没有了参与到交谈之中的理由和必要。

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用自己的双眼记录下这一场不会再有任何人目睹的战斗和对话。

齐格飞的状态很不好,这一点一直站在一旁的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刚才一直找不到上前带走齐格飞的机会和理由。现在尤瑟夫终于开口让他带走齐格飞,如释重负的兰斯洛特三步并作两步地便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血流如注的齐格飞。只是当他抱起齐格飞的同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望向了那个抱着镰刀的幽魂,轻轻地叹息道:“我现在到底应该说愿您安息,还是说期待您的归来?”

幽魂没有任何的反应,它很好地保持着自己不与生者沟通的规则,所以能够回答他的也只有尤瑟夫。但尤瑟夫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天际,投向了自己能够看见的一切,那目光之中有唏嘘,有叹息,有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沧桑。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儿,他单膝跪在地上,对那个幽魂行了一个最后的、最为隆重的骑士礼节,然后抱着齐格飞,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两人眼前,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我们也该出发了。”

梅林望着兰斯洛特与齐格飞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终于将目光抽了回来,看着尤瑟夫道:“尼夫海姆的规则已经在召回我们了,你不会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吧?”

尤瑟夫眨了眨眼:“说实话,我可以拖延到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我。”

“那你想的也太多了点。”

梅林冷笑一声:“如果我违背了尼夫海姆的规则,那么尼夫海姆那位我现在还没有见过的王就会亲自出现来抓我回去——你认为那位王看见了你这么一个不属于生者也不属于死者的家伙,他会怎么处置你?”

尤瑟夫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别忘了,我同样代表着世界,我可不见得会输给尼夫海姆的王。更何况他也不见得会对我做什么,虽然我并非定义上的生者,但是也绝不属于该受它辖制的死者。”

梅林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那到时候你们打起来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毕竟我们俩之所以会停手,是因为我们彼此都不愿意令这座堪称帝国心脏的雄城毁于一旦,但那位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其实你也不愿意欧内斯特被破坏。”

“那是因为你不愿意欧内斯特被破坏。”

梅林笑了笑:“如果你打算弃欧内斯特于不顾来与我战斗,那么我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地把你带去尼夫海姆——我现在代表着整个尼夫海姆的意志,一旦我们动起手来,别说欧内斯特,甚至有可能欧内斯特之外的地界都会被我们俩的力量化作一片荒野。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么整个帝国基本上就是名存实亡了。”

尤瑟夫翻了个白眼:“你甚至没有见过尼夫海姆的王,甚至只是在尼夫海姆转了一圈,甚至只是死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尼夫海姆就直接将它的意志凭依在了你的身上?”

梅林耸了耸肩:“至少现在,我觉得我的身世还挺不错的。”

“原来如此,是你那该死的出身给了你这样的特权。”

尤瑟夫叹了口气:“这不公平,你能够驾驭所有的王器,有着与生俱来的体质,还有着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头脑以及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天赋,有着来自精灵的世界树之枝,有着来自尼夫海姆的荒芜之容——而我却只有这根手杖,以及一个拒绝了我的王国。”

“关于这一点,我承认。”

梅林摊开了手:“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你怎么不让齐格飞修炼到你这个年纪再和你打上一场?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也没有吞上个十来万人增强自己的实力,你们之间的那一战似乎也谈不上公平。”

尤瑟夫咧了咧嘴:“在油嘴滑舌的领域之内,你就是最强者。”

梅林做了个怪相,忽然转过了身,用镰刀重重地在空气里划了一刀——他身上没有闪过任何的光芒,也没有澎湃的力量自他的身体之内涌现。然而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一刀,却在空间之中斩开了一条黑色的丝线,下一秒,这条黑线骤然扩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请吧。”

梅林侧着头看着尤瑟夫,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尤瑟夫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迈开了步伐,手杖在地面上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面缓步向前,一面嘿嘿怪笑道:“尼夫海姆,嘿,传说之中的亡者国度——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留下任何关于尼夫海姆的确有其事的只言片语,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尼夫海姆的确存在,但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去到过那里,因为去到过那里的都没能过回来。”

梅林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王选钟塔,以及王选钟塔旁的那座洁白的巨大的建筑,旋即轻轻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突然发现,王选钟塔之上,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对着自己轻轻地摆手。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是已经死了,难道你们一点悼念我的打算都没有吗?”

梅林有些烦躁地啐了一口,虽然他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不过是去尼夫海姆待上一段时间而已,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想了,他反而却有些不高兴了起来——就像教皇和威廉一样,他们俩的理解让梅林忽然有些想把这两个家伙带上一起去尼夫海姆“旅游”一番。

当然,这种想法想一想就好,所以他又回过了头,看向了更远处不断亮起的火光。

欧内斯特里依然还有两个家伙不断地在交手,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王城之中的这场前无古人的战斗,只是沉浸在彼此之间那如同野兽一般的搏杀之中。只是是否真是如此,梅林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当天空之中的血色消失尽殆的那一刻起,就代表双方之中已经有一方已经获胜了。而格里高利和贝奥武夫之所以没有出现在这里,理由自然也显而易见。

他们双方都不愿意面对这一切——一者不愿意面对失败,一者不愿意面对利用了自己的过往挚友。

“尼夫海姆的猎魂人阁下,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黑洞之中的尤瑟夫带着嘲弄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杖之上,看着梅林古怪地笑道:“催促我的是你,现在对这个世界念念不忘的也是你——当然,你现在要改变主意也不算迟。”

梅林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了尤瑟夫。

他没有抬脚,只是看着站在黑洞之内的尤瑟夫,轻轻地咧了咧嘴:“帝国拒绝了你。”

“你不用拿这种话来刺激我。”

尤瑟夫冷哼一声,有些烦躁地道:“愚者始终不愿意接受智者的领导,我本以为帝国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只不过我还是看错了。那不算是什么大事,既然帝国不愿意接受,那么我便按照帝国的愿望放弃我的计划,至始至终,我都愿意为帝国奉献我的一切。”

梅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怪异:“你认为帝国拒绝了你。”

尤瑟夫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帝国是你最大的弱点,或者说是你最为在意的东西。”

梅林抱着镰刀,没有半点打算迈开脚步的意思:“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弱点,只是你应该也很清楚,任何人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那么他就一定会有弱点——在意的越厉害,人就越容易为此失去理智,越容易判断失误。”

尤瑟夫轻轻地用手杖点了点地面,低声道:“我判断失误了?王器选择了你,并且突然出现在了你的身边,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了。我对于王器的了解程度远胜于你,王器这种东西从来不会随意地改变主人,能够掌握它的只有它自己选择的主人才对。国王虽然能够影响王器,能够从王器的持有者手中夺走王器,但绝不能将王器据为己有。”

梅林挠了挠头:“王器本来在卡斯兰的手中。”

“而卡斯兰在斯图加特的视线之内。”

尤瑟夫皱了皱眉:“斯图加特绝不会从卡斯兰的手中夺走王器的,卡斯兰不会同意,斯图加特也不会那么做。除非——”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

“梅林。”

尤瑟夫咬紧了牙,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愤怒的神色:“该死的,你居然骗我!我根本就没有被帝国拒绝,之所以王器会出现在你的手上,根本就是因为帝国现在的王不是斯图加特,卡斯兰和你们那个新王早已暗中——”

黑洞骤然闭合,尤瑟夫的声音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所以啊,臭老头,你明明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位王者,为什么要做这种只有冷酷无情的帝王才会实施的事情呢?”

梅林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悠然地回过了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阳光叹息道:“如果我的对手是斯图加特,他一定不会被我的谎言蒙蔽的。那位陛下永远都是如此,霸道且骄傲,有人反对就改变那个人,帝国反对就彻底改变帝国——那才是真正地该来实施这个计划的人,臭老头。”

一只翠鸟落在了梅林的身体上,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闭上了眼的银发精灵,以及精灵脸上那几点尚未抹去的猩红。

身体的主人挠了挠头,看着自己那被和煦的阳光包裹其中的身体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抱着镰刀缓缓地蹲在了自己的身体旁,看着那具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的冰冷身体,然后忍不住抬起了手,摸了摸罩在羊头面具之下的自己的鼻子。

“嗯,果然我长得很帅。”

——翠鸟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侧,有些疑惑地轻轻鸣叫了一声。

那里空无一物。

Part.74 属于谁的故事【七】

“......输了。”

罗根坐在马车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中的暖阳。

德雷克端着红酒,漫不经心地道:“哦?”

“原来世界阶——也是会输的。”

罗根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他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纤细修长、只是再也无法动用丝毫魔力的双手,低声喃喃道:“居然输了?为什么会输?到底是怎么输的?”

厚土同样坐在马车里,此时马车的气氛有些压抑,并且不止是马车之中,整支军队都有些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响——军中禁止喧哗,这一点是军令不错。可是如果一支军队在没有进入战场时就已经安静到了这个程度,那只能说明这支军队里的每个人都背负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看来你们也输了。”

德雷克脸上露出了几分有些神经质的笑容,他用和水一般的姿势将那本来应该细细品尝的美酒一饮而尽,旋即在马车里站起了身,将脸凑到了低着头的罗根面前咯咯笑道:“你们也输了,算计来算计去,结果最后还是输了,这简直是我看过的最有意思的喜剧——现在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一支被刚才那个死胖子一番话吓破了胆的军队,一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所谓‘将军’,一个众叛亲离孤身一人的魔法师,还有一个变成了废人的掌灯人!”

他忽然仰着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他那张有些瘦削的面孔之上满是讥讽,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还是讥讽厚土,或是讥讽罗根,亦或是三者都有。

“......好了,两位。”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德雷克面色一肃,又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你们也看见了,现在天已经亮了——罗根先生,天亮了代表什么?”

罗根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如闪电一般地拔出了腰间的刺剑,随手便把剑钉在了罗根的手臂之上——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快,也太过出乎意料,鲜血在罗根的手臂上刹那间便汇聚成了一条小溪,于一片死寂之中一滴滴地落在了地面上。

“罗根先生。”

德雷克微笑着看着皱紧了眉头面色苍白地回过了头来的罗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至少现在不是——而您现在也不是过去那位掌灯人了,您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道:“普通人,总该是要有点自觉的。”

厚土霍然起身,盯着德雷克微恼道:“德雷克阁下,他毕竟是——”

“厚土阁下,他背叛了你们,并且他现在已经输了——失败者在我这里没有人权,尤其是一位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失败者。”

德雷克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当厚土和他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这位风度翩翩优雅矜持的贵族将军此刻的目光到底有多么可怕:“但我们还没有输,我们也不能输。他死也不过是他一个人死而已,但一场战争,尤其是一场内战,失败者绝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

他那双猩红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本来的湛蓝色,这位身材瘦高的将军叹了口气,拍了拍厚土的肩膀:“阁下,我们没有退路,不论是你们法师塔,还是我们贵族议会。如果我们失败,那么等待我们的结局就只有毁灭。”

“他说得对。”

说话的不是厚土,反而是正慢慢地将刺剑从手臂里抽出来的罗根:“你们没有退路,因为你们的目的始终是为了推翻帝国。不成功,便是死,这是你们唯一的结局。”

厚土怒目圆瞪,盯着罗根咬牙道:“如果不是你的临阵背叛,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坐在国王城堡里庆功了!”

德雷克的剑锋穿透了罗根的手臂,那样的伤势并不轻,从罗根那血流如注的手臂之上就能看的出来。只是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他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背叛?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们的阵营,我也对推翻帝国毫无兴趣,那又怎么能够被称之为背叛呢?”豆豆盒

他嗤笑了一声,抓着刺剑的剑锋,将剑柄递给了面色阴晴不定的德雷克。

“天亮了,代表着的是尤瑟夫战败了。”

德雷克接过了剑锋,看着罗根缓缓地道:“不止是尤瑟夫战败,王城里另外那一股可怕的气息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此前那犹如巨龙的威势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意味着,那位王城里打败了尤瑟夫、或者说和尤瑟夫同归于尽了的强者已经不见了,甚至连化作了巨龙的齐格飞,似乎也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盯着罗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说得对吗,罗根先生?”

“完全正确。”

罗根叹了口气:“并且你看看窗外,城墙上又一次挤满了军士,和刚才亚诺抛下了那番话以后的场景完全不同——刚才城墙上空无一人,是因为他们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防守了,以那家伙口中的‘世界阶’的实力,随手就可以把你们这几万人化为灰烬;但现在,他们又一次开始了防御,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德雷克眯了眯眼,他没有去看窗外,因为他早已看见了城墙上的变化。

他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一个佐证自己的推断的肯定。

他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或许是因为压力,又或许是因为对于胜负的患得患失。

“看住他。”

德雷克拍了拍厚土的肩膀,转身走向了马车车厢的大门:“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您是我们仅剩的强者——王城一触即溃,只要我们能够与剩下的掌灯人们以及贵族骑士们汇合,胜利就会属于我们。”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并不如何灿烂的笑容:“天平向我们倾斜的时候出现了罗根的背叛,尤瑟夫与那位神秘强者让我们连一丝反击的想法都没有;天平向他们倾斜的时候,那两位却双双消失在了王城里,同归于尽的可能性超过九成——世界总是那么奇妙,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德雷克握住了车厢的门把手,叹息道:“我只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出现什么变化了。”

“那多没意思。”

沉默不语的罗根忽然闭上了眼,轻声道:“没有人能够掌控命运。”

“——你错了。”

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声忽然响了起来,突兀至极。

那声音来自于车外,来自于万军从中的车外。

德雷克的瞳孔微微一缩,忽然闪电一般地松开了门把手,退到了霍然起身的厚土身边。而就在他松开门把手的一刹那,紫色的孢子在刹那间自车门的中心顿时扩散了开来,只在顷刻间,那紫色的孢子便吞噬了整个车门,旋即与车门一同粉碎爆裂,化作了空气之中的紫色雾气!

门外,一个带着眼镜、手中抱着一本牛皮大书、穿着古式西装的紫瞳中年人面带微笑,叹息道:“有人能够掌控命运,只是就算掌控了命运,也依然会败在他人的手中。”

车内鸦雀无声,车外只有那个奇特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分明站在万军从中,然而那些军士们仿佛都没有看见他一般,离他最近的那名护卫甚至和他只有十步之遥,然而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车门爆裂的声音一般。这个中年人就像是只存在于他们三人的世界里,而其余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他!

德雷克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握住门把手的手,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手上有没有同样沾染上那紫色的孢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来,那中年人便又一次微笑着道:“别看了,我只是想打开你们的大门而已,因为我的目标可不是你——更何况,我的幽邃症候群可不是能够用肉眼判断的东西,谁知道它刚才有没有种在你的身体里呢?”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穿越了德雷克,落在了面色惨白的厚土与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的罗根,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好久不见,法师塔的两位。蚀水、凛风以及暴岚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们俩了吧?”

厚土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该隐......”

Part.75 路上,以及远方【一】

“十年过去了。”

该隐站在车厢之中,紫色的瞳孔里满是讥讽与嘲弄:“十几年前,你们找到了我的据点,破坏了我的一切心血,并且导致了黑魔法外泄将整个村庄毁于一旦——你们知道我在那个村庄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吗?你们知道我在那个村庄里投入了多少种疫病、然后又全部治疗成功了吗?你们知道那座村庄里的人们到底是多么珍贵的研究素材吗?”

“法师塔的伪君子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该隐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了自己不似人类的尖牙:“你们只知道黑魔法应该被排除掉,而不知道黑魔法同样可以造福人类。”

罗根忽然嗤笑了一声:“造福人类?你?”

“顺带造福人类。”

该隐摇了摇头:“造福人类和变强之间并不冲突,我的力量是疫病,那么我自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通过疫病的力量治疗疫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摧毁法师塔最后的火种。”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厚土,微笑道:“那些掌灯人们已经无法再继承法师塔的意志了,从一开始,梅林就没打算留下他们;而你,厚土,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梅林纳入清扫名单之内的人,那么我就只能亲自来解决你了。”

罗根扬了扬眉:“梅林?”

“你以为我们俩是一路人,就像那个叫法洛斯的家伙一样。”

该隐愉快地笑了起来:“你错了,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全都是因为那个叫梅林的孩子,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他本来应该是我的猎物,所以我一直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而现在,我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虽然他什么命令都没有下达,也没有真切地出手帮我什么,但是我自己却不能忽视‘我欠他一次’这一点,所以我姑且算是他们的帮手。”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笑道:“顺带一提,你们刚才应该也感觉到了,有一个家伙与世界阶的尤瑟夫斗了一场,然后双方齐齐消失在了王城之中——那家伙是梅林,是的,是那个本来极其弱小的梅林。他继承了尼夫海姆的力量,回来强行带走了尤瑟夫,让尤瑟夫的所有计划全部落空。”

“......居然是梅林吗。”

罗根缓缓地闭上了眼,叹息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想到了,我一开始就想过,也猜测到了他可能会有这么一手,所以他本来是我的猎物。”该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烦躁与惋惜,“可惜,我没有机会,我也等不到那个机会。”

厚土盯了该隐许久,忽然脸上闪过了一丝惊骇,嘶声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是——”

“对,我和梅林一样,不算是生物,而是杂种——只是他是被制造出来的杂种,我是人类与尼伯龙根所生的杂种,活了几百年的杂种。”

该隐也不隐瞒,他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一口尖牙:“我是尼伯龙根,不应该存在的尼伯龙根。我的‘魔法’也并非是真正的魔法,而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突然伸手夺过了德雷克的刺剑,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干脆地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刺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但却没有传来任何贯穿肉体的声音,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而该隐就任凭那柄刺剑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咧嘴笑道:“尤瑟夫知道梅林的存在,狄卡兰预言过梅林的出现,所以他非常清楚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造兵器出现在欧内斯特。在和你们法师塔战斗的过程中,我暴露出了些许尼夫海姆的力量,只是你们并没有发现,但尤瑟夫却发现了——他提供给我了梅林的消息,并且邀请我前往欧内斯特,以被他‘关押’的身份在赤羽监牢里等待时机。造物主在上,这样的条件我如何能够拒绝?还有第二个能够距离法师塔如此近、又无比安全、并且还能够等待梅林出现的地方吗?”

罗根咽了口唾沫:“但是你刚才也说了,梅林已经死了。”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现在才欠了他一个人情。”

该隐盯着罗根,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杀机:“我不能对梅林出手,因为活着的他并不强大,而死了的他足以在这片大陆上所向无敌。但我可以和梅林交涉,他一直想摆脱他右手之中的尼夫海姆之门,而那又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梅林和尤瑟夫同归于尽,我的一切打算都落了空,甚至还欠下了个大人情。”

他张开了双臂,狞笑道:“这都是因为你,罗根,你放出了尤瑟夫。”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缓缓摇头道:“你刚才说,你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该隐冷哼一声:“他是猎魂人,而我也是幽魂的一类。”

这个讯息很简短,但是却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猎魂人的职责就是狩猎幽魂,而该隐现在却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等人的眼前——罗根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厚土:“遗憾。”

遗憾的意思有很多种,而罗根的遗憾,显然遗憾于双方的无可回转。

厚土没有看罗根,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该隐身上,并且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土黄色的魔力顿时包裹在了他的身边,天地之间的魔力在刹那间似乎全部聚集到了他的双手之中,显然厚土根本不敢有半点怠慢,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出手与该隐殊死一搏。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该隐,【幽邃之主】该隐,继腐朽之息克兰西之后,最为强大的黑魔法师。比比电子书

两人的目光交错,马车里的气氛已然紧绷到了极限。

“——不,不是现在。”

该隐忽然垂下了双手,身体渐渐地变得透明了起来。他那张生满了参差不齐的利齿的血盆大口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盯着面色冷峻的厚土大笑道:“我更喜欢让你亲眼见证自己的末路,见证你们那根本没有任何翻盘机会的结局——太小看梅林了,你们实在是太小看那家伙了。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不愿意目睹死亡,可是他所做的那些准备,却仿佛是一直期待着这场战争一般。”

该隐的身体渐渐消失,面孔也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他最后盯着厚土与罗根,温柔地笑道:“当你们彻底绝望的那一刻,我会来找你们的——作为对于你们当年所作所为的补偿。”

“听,他们来了。”

尖锐的岩锥顿时贯穿了该隐本来所在的位置,可是该隐的身体却已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厚土叹了口气,看着空中皱紧了眉头低声道:“你也就只能趁着现在在这里耀武扬威了,该死的亡灵生物......”

“......地震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德雷克忽然轻轻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地面,或者说马车车厢的地板。

地面上传来的震动非常微弱,可是对于德雷克这样敏锐的将领而言,他绝不会忽略掉这种细节。他本就置身事外,该隐也对他毫无兴趣,可是他却一直在听三人的交谈。而现在,就在该隐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地面上却骤然出现了如此诡异的震动,这让他不由自主地让他将该隐刚才所说的话语与这地面的异象联系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翻盘机会?

德雷克咬了咬牙,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一动不动的厚土,心知此刻这位法师塔土系主任的力量自己已经暂时无法借助了,他的心里此刻只有对该隐的无尽提防,战局早已不再是他最为关注的东西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毒蛇公爵一把抓起了落在地面上的刺剑,咬牙切齿地跳出了车厢,再也没有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两人。

军士们依然沉默而坚定,到底是十大军团的士兵,虽然刚才亚诺在城墙上的喊话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些畏惧,可是良好的训练与素养让他们之中没有出现一个逃兵。心中稍微安定了几分的德雷克长舒了一口气,他唤来了一名亲兵,低声吩咐道:“找几个骑术好的,再找几匹骏马,搜索地面震动的来源。如果发现敌人,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向我汇报!”

站得笔直的亲兵唰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德雷克的视野之中。

德雷克闭上了眼揉了揉眉心,这样的战争虽然令人热血沸腾,指挥这种大战也是每位将军的梦想,可是心力的消耗却依然让他感觉到了疲惫与无力,尤其是现在的局势并不怎么乐观,虽然城墙被罗根轰出了一个大洞,自己的军士们已然可以长驱直入。可是城里仍然有不下千名骑士阶的强大存在,如果贸然进攻,只会让自己的军士被敌人轻而易举地击溃。

——还需要时间。

——这些家伙已经很疲惫了,就算他们是骑士阶,在没有得到充足休息的情况下依然无法发挥足够的战斗力。

德雷克拔出了腰间的华丽刺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军士们!”

所有的士兵齐刷刷地回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元帅。

“战争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是强弩之末,你们是,我也是,敌人也是。”德雷克深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地道,“可是我们依然有着充足的优势,因为敌人不能休息,以他们的人力,想要守住整个王城高墙如此漫长的防线本就有些勉强,所以他们比我们更加疲惫;他们也不能进攻,因为只要他们一次进攻失败,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机会,甚至连防守都不可能守得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军士们渐渐亮起来了的目光,大笑道:“诸位,我们将要开创新的历史,而你们,都将是新帝国的见证者!只要我们——”

“元帅!德雷克元帅!!”

正当德雷克雄姿英发地发表演说、借此来鼓动军士们的士气之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德雷克的演讲。那声音德雷克很熟悉,因为那就是自己刚刚才派出去的那名亲兵。

德雷克按捺住了自己用刺剑将那名亲兵斩成尘世间最微小的粉末的冲动,将有些不满的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源头——只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正一路连滚带爬的亲兵,以及亲兵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和他们背后的那一团团自地面和天空涌向自己的阴云。

德雷克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也无法发现,在那一刻,自己的面色居然是如此惨白。

亲兵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也没有去听的必要。他知道自己的亲兵想说些什么,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些家伙——只是他没有想到,虽然自己以贵族议会的名义让几乎所有的领主按兵不动或是加入了自己,可是王城里的家伙却依然有着援军!

并且这群援军,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计算在内!

地面上的震动越来越强烈,而自地面涌来的那团阴云也越来越近。已经有眼尖的士兵看见并且惊呼出声了,因为那团乌云根本就不是什么云,而是一个个戴着头盔的脑袋,极其高耸、比平房的屋顶还要高出一截的脑袋!

终于,有一名士兵松开了手中的武器,他凄厉的声音在一片惊呼之中,显得如此尖锐!

“——巨人!!!”

Part.76 路上,以及远方【二】

“造物主在上,欧内斯特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油光满面并且比起在欧内斯特时壮硕了不止一圈的马克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路上的断壁残垣,咂了咂嘴诧异道——这位是齐格飞曾经的马车车夫,顺带兼职帝国与巨人部落的外交大使。虽然让一个车夫去当其他种族的外交大使听上去有些不太好,但是显然巨人们并不在意这些,看看现在把马克扛在肩膀上的阿姆特就知道了。

“是谁!敢对我们巨人族最亲密、最友好的兄弟齐格飞动手!”

浑身包裹在钢甲之中的阿姆特怒吼一声,举起身边那柄黝黑的大锤便随手拆掉了一座房屋。阿姆特身为巨人族,身高足有三米有余,要为他装备上一套这样精良的盔甲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对于狮心王家族的财力而言,要武装一个阿姆特显然不是问题,甚至就算武装一千个阿姆特也不过是一笔小钱罢了——因此,在阿姆特的背后,还有近千名身材更加魁梧高大的巨人,拖着缓慢的步伐与手中的重锤一步步地跟随在阿姆特的背后。

庞大的体积意味着更大的物资消耗,巨人族在平日里总会封印住自己接近一半的肉体力量,刻意让自己的体积更小,借此来对抗物资的匮乏与巨人部落里永远存在的饥荒问题。然而当一支巨人部落得到了一位亲王的资助之后,食物的问题便再也不会成为问题了,因此此时此刻,每一个巨人都鼓足了自己对欧内斯特里那位小亲王的感激之情,迸发出了自己所隐藏的每一分力量,于是映入德雷克眼帘的,便是上千名身高普遍超过六米的巨人!

德雷克握紧了手中的刺剑,他能够感觉到军士们的士气遭到了进一步的打压。巨人族永远是战场上的主宰者之一,虽然他们的人数不多,但他们庞大的身躯与普通人类难以企及的力量总会让他们成为战场上所有人类士兵的梦魇——而眼前这支巨人军团显然更加棘手,因为在过往的人类与巨人的战斗之中,巨人最大的弱点便是粗劣的装备与愚蠢的战术。而现在,这支巨人军团却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他们身上那一件复合铠甲的造价与资源消耗量,甚至足以全副武装十名精锐的战士!

更让德雷克感觉到棘手的,是这群巨人的战术。

巨人们的步伐很慢,不止是因为他们庞大的身躯,更是因为他们刻意放缓了速度。最前排的那群身高超过八米的巨人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面比门板还大还厚的巨型塔盾,那塔盾的形象看上去就像是把某个小城的城门拆了下来握在了手中一般,令那些普通的军士连挥刀砍向塔盾的想法都不存在。这些巨人在阿姆特身边的那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的指挥下,举着塔盾一步步地逼近着德雷克的军阵——因为他们根本不打算进攻,他们只打算压迫,压迫德雷克的阵型,压迫德雷克迫不得已地对王城高墙发动进攻!

“毒蛇!”

德雷克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刺剑,怒吼道:“十名毒蛇亲卫,以及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压制住这群巨人!他们的体型虽然庞大,但是在你们压倒性的实力优势之下毫无意义!你们是骑士阶,这些普通的巨人绝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做出最冷静的判断,这或许是德雷克能够成为优秀的将军的原因之一。他虽然没有与巨人战斗过,可是他很清楚,这些巨人虽然对于普通的军士而言无疑是一场梦魇,但对于自己骑士阶的毒蛇亲卫而言,这些巨人能够抵挡住片刻便是值得嘉奖了——一名骑士阶的战斗力是惊人的,这也是为什么德雷克迟迟不对王城高墙发动总攻的缘故,纵使那些护卫骑士御林骑士贵族骑士已经灯枯油尽,他也不敢贸然犯险指挥军队全力进攻。

十道绿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射向了军阵的后方,德雷克的毒蛇亲卫都是骑士阶之中的佼佼者,其中也不乏八阶骑士的存在。这些毒蛇亲卫身上带着魔法师们为他们所加持的各种魔法,挥动着手中璀璨的剑锋,在刹那间,便击破了九名巨人的大盾,一剑斩下了巨人那与他们的身体大小相近的头颅!

——十道影子,但却只斩下了九个头颅。

因为有一名毒蛇亲卫瞄准的是阿姆特,站在最前方的阿姆特,体积已经膨胀到了接近十米的阿姆特。

他能看出来阿姆特是这支巨人兵团的首脑,并且阿姆特身边的那个人类,是让这群巨人变得如此棘手的罪魁祸首!

震耳欲聋的咆哮让马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阿姆特的身边,在一名巨人的招呼下来到了他的肩膀上。而阿姆特的身上则亮起了深银色的斗气光辉,现在的他是一名六阶大剑士,虽然他的敌人是七阶巅峰的骑士,然而他对于自己的力量有着足够的自信——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他就算和那时的齐格飞再角力一次,也绝不可能输给齐格飞了!

所以当那名毒蛇亲卫来袭之时,他奋力举起了手中那柄巨大的重锤,咆哮着挥向了那名来袭的毒蛇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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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音浪将阿姆特身上的布条吹拂向后,阿姆特的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也不由自主地一阵发酸。而他的对手,那名毒蛇亲卫则直接向后飞了出去,他落在地上连退了三步,才终于稳定住了自己的身体,找回了身体的平衡——阿姆特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本以为自己比对方强出整整一个大境界,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落败才是。可是现在,这名巨人的力量却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对手不弱,来个人和我一起拿下他!”

对于毒蛇亲卫们而言,骑士应有的精神显然是不存在的,他们从来与骑士无关,他们只在乎胜负。所以当这名毒蛇亲卫发现自己或许无法轻而易举地战胜对方时,他立刻呼唤起了自己的同伴,并且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两道绿色的影子同时袭向了阿姆特,这一次,这名毒蛇亲卫冷静地躲过了阿姆特挥来的重锤,通过自己远胜阿姆特的敏捷避开了阿姆特的一切攻击,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阿姆特的咽喉处。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因为他知道,阿姆特已经没有了任何能够抵抗的手段,这名巨人的力量虽然惊人,可是巨人族那笨重的身躯,令得自己在这场战斗之中绝不可能落败!

——他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他将看到一个喷血的脖子,一个无头的尸身,以及一颗落地的头颅。

所以他挥剑,全力挥剑,然后看见了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一幕。

看见了一个喷血的脖子,一个无头的尸身——只是没有看见一颗落地的头颅。

他有些疑惑,疑惑于为什么自己的世界在旋转,疑惑于为什么那具尸体看上去那么小、小到完全不像是巨人族的尸体。他更加疑惑于那具尸体旁的阿姆特,为什么那个戴着头盔的高大巨人不但没有死、反而还对着自己咧嘴大笑?

——哦,原来死的是我啊,那没事了。

毒蛇亲卫终于恍然大悟,于是他的头颅死不瞑目地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一柄黑色的大剑旁。

大剑上的剑柄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容貌英俊、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可是目光中满是沧桑的青年。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至少就连毒蛇亲卫们都没有发现他,仿佛他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又或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因为他的确是从天上跳下来的。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阿姆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的毒蛇亲卫。这名青年轻巧地从剑柄上跳了起来,随手便握住了自己的黑色大剑,将剑锋对准了其余的毒蛇亲卫。

他并非跳了下来,而是跳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没有落地,而是就这么停留在了天空之中,依靠着身后那对大到有些离谱的黑色羽翼,滞留在数米之高的半空之中!

“尼德兰,鸦人军团长,奉议会塔两位议长之命,以及为了报答梅林阁下、齐格飞阁下、威廉阁下等拯救了尼德兰的恩情,于此前来相助。”

“吾为伽罗,鸦人伽罗。”

Part.77 路上,以及远方【三】

来的是两团阴云。

地面上的乌云是巨人们组成的,他们高大的身躯与头上顶着的乌黑的头盔让他们的战线看上去就像是一片乌云。

而天空之中的乌云,显而易见,来源于那遮天蔽日的鸦人。

德雷克忽然发现一切事情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在拖延时间,等待其他贵族领主们的军团来到这里,等待王城内的骑士们在得不到休息的情况下彻底崩溃,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等待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也在拖延时间,并且对方真的拖延到了那一刻!

不,他不是没有想到,他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像他这样老练的将领自然会考虑到对方的可能性,可是之前的他不论怎么推算,也想不到到底有谁会在这种巨大的劣势之下,抛却自己的领土与家人,来援助欧内斯特里寥寥无几的国王军!

极昼要塞的乌瑟纳尔?不,自己已经派人盯住长夜旷野了,只要极昼军团有任何的动静,自己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那些对帝国、对多伦斯家族忠诚至极的贵族?不可能,没有几位领主会愿意介入到内战之中来,因为内战说到底不过是兄弟几人的战争而已,贸然介入绝不会对一位领主有任何的好处。更何况那些誓死捍卫帝国的家伙们自己也已经派人盯死了,自己的毒蛇亲卫至少有一半没有在场,就是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各个领主的领地之内做客。

德雷克很清楚,不论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不论自己加入的这场战争是否真的师出有名,只要自己获得最后的胜利,那么一切都能够由自己和欧贝克来书写。所以他早就与几位领主做好了约定,只要自己突入欧内斯特得手,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支援——这才是他为什么在这里拖延时间的主要原因,他也有援军,并且那些援军距离欧内斯特很近很近,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他们的大军就会来到自己的眼前!

所以现在,德雷克在惊骇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巨人也就罢了,他们本就是帝国的一员,虽然帝国人和巨人们或许都不这么认为,但是他们居住在帝国的领土之上,部落附近也有帝国设立的交易点和驿站,那里距离欧内斯特并不远,以巨人的脚程很快就能抵达。

可是鸦人——这群密密麻麻的鸦人,又是从何而来?

鸦人能够飞行,这一点没有说明的必要。但是就算鸦人能飞,他们也绝不可能飞到人类看不见的高度直达这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直截了当地从人们的目光之中来到了这里。但是德雷克却没有收到任何的讯息,不论是各个领主的信使,还是领主们麾下魔法师传来的通讯,他都没有收到——他们来得太过突兀,太过防不胜防,也太过诡异!

——是他们都背叛了我?

——还是他们没有察觉到这些鸦人的到来?

德雷克用力甩了甩脑袋,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这些事情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抵挡住巨人和鸦人的攻势,在这双方的压迫之下守住自己的阵地,并且同时不断地对王城高墙进行骚扰。

这很困难,但德雷克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弓箭手,投矛手!”

年轻的元帅举起了自己的刺剑,声嘶力竭地站在军队之中咆哮道:“把天上那群鸟人打下来!现在是你们最喜欢的打猎环节!”

弯弓搭箭的声音此起彼伏,上万名弓箭手与投矛手在刹那间便将自己的武器准备就绪,并且在德雷克的指挥之下同时发起了攻击——密密麻麻的投矛与箭矢在刹那间组成了遮天蔽日的黑雾,顿时笼罩向了自天际飞来的鸦人们!

遗憾的是,他太低估鸦人们的灵活性了一些。

天空中的鸦人忽然整齐划一地停在了空中,下一秒,他们的阵型在刹那间分散了开来——德雷克也指挥军队分散过,对付大面积的箭雨分散的确是一种很正确的选择。那可以有效阻止军士的损伤,还能够让士兵们有足够的空间举起盾牌进行格挡。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分散,因为他没有指挥过“空军”。

人族的士兵不论怎么分散,他们都只能在地面上左右分散。

而鸦人们在空中分散的方式,除了左右分散以外,还有上下分散。

上千人的军队想要在一瞬间分散开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于人族士兵而言,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往往都是最精良的军队。但鸦人们不同,他们的分散空间比起人类而言实在是大出了太多太多,多到他们分散后撤的动作甚至可以用从容来形容。

在德雷克恼怒的目光之中,那些鸦人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便四散后退了开来。虽然他们并没有完全离开射击范围之内,可是从地面对天空发起攻击本就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他们退离的距离足以让德雷克的士兵们射出的箭支达到最高点——达到弓箭最无奈、最为羸弱的距离和高度!

而当这一波箭雨结束之后,鸦人们再一次挥动翅膀,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再一次逼近了德雷克的军阵——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大堆铁质的三棱锥,显然只要让他们来到了德雷克军阵的上方,他们手中的这些三棱锥就会用最残酷的事实告诉德雷克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你是不是非常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来到这里?”

就在德雷克正准备再一次指挥士兵们改变阵型之时,一个显然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远方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马克手中正拿着一个巨大的号角,正鼓足了自己几十年人生以来最大的力量通过号角与德雷克对话。他的身边是满头大汗但却格外兴奋的阿姆特,以及飞在半空中面色漠然地与众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伽罗。

德雷克冷笑一声,一把抓起了身边的弓箭,对准了马克冷笑道:“我也不用明白这些旁枝末节,毕竟只是两千人左右而已,虽然烦人,但却无法对我造成真正的伤亡——你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鸦人和巨人并不想真正地战死沙场,他们只是来这里策应王城内的,而不是来死战不休的。”

“好眼力。”

马克拍了拍手,大笑道:“只是很可惜,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

德雷克的脸色微微一白,他很讨厌别人用这种胜券在握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尤其是说话的家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拉开了手中的弓,疲惫与心力憔悴带来的眩晕感再一次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懂什么?我需要懂吗?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今天非死不可!”

箭矢的速度比声音更快,德雷克的话语还未传入马克的耳中,那支箭矢便已经来到了马克的眼前,像戳破一张纸一般干脆利落地摧毁了他手中的号角,锋利的箭头也来到了马克的眼前。而以马克的实力水平,如此之快的一箭根本不在他的反射弧之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在尼夫海姆和梅林把酒言欢了。

当然,虽然他反应不过来,但是有人能。

阿姆特能反应过来,只是以巨人的速度,他根本挡不下来这一箭。

伽罗也能反应过来,但他根本没有救下马克性命的打算,就像人类不会去救两头搏杀的狮子之中的任何一头一般。

当然,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在他们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他的光辉已经来到了这里,照耀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是太阳的光辉。

德雷克的箭矢比声音更快,可是依然快不过光,快不过炽热的阳光。

所以当一束刺眼到令德雷克都忍不住别开了视线的阳光落在马克眼前、融化了那支箭矢的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也在同时从天边响了起来!

“是吗?这倒是让余有些好奇,你要怎么在余面前杀死他?”

炽热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欧内斯特,此刻分明只是正午,然而天空之中的阳光,却似乎比午后还要更加炽热几分。那耀眼夺目的阳光让德雷克一阵头晕目眩,但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阳光而晕眩,还是因为来者的身份而晕眩!

“怎么可能......拉美西斯人,为什么会来帮他们.......”

德雷克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看着那个带着两个人影正在天空之中的阳光里漫步的高大黝黑男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太阳王,奥斯曼狄斯......”

Part.78 路上,以及远方【四】

——奥斯曼狄斯。

这个名字很绕口,充满了拉美西斯风格。拉美西斯人总是喜欢用这种拗口的名字,虽然对于他们本土的语言而言这并不拗口——但不论是喜欢说话大舌头的侯赛因人,还是每个音节都会不由自主地弹舌的弗拉德人,亦或是名字简单到有时候直接没有名字的亚提拉人,几乎都不会记住拉美西斯人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实在是太难记、也太折磨人了一些。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例外。

比如每一任的拉美西斯**老,现在担任这个职位的图坦卡蒙。

比如奥斯曼狄斯,太阳王奥斯曼狄斯,一直沐浴在所有人敬仰的目光之中的奥斯曼狄斯。

“拉美西斯人——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侵略,不宣而战只会受到所有王国的摒弃!你的举动是法老图坦卡蒙授意的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会让你们的沙漠从此成为一片战场吗!”

德雷克的声音微微有些变形,那种眩晕感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他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因为他很清楚,既然奥斯曼狄斯在这里,那么沙漠人的军队,一定已经来到了帝国的领土之内!

所有的都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没人向自己汇报巨人和鸦人的动向,为什么迄今为止连一支来汇合的领主军队都没有。拉美西斯人的军队已经来到了帝国的领土之内,这些黑皮肤的沙漠人带着他们的骆驼与弯刀再一次踏上了泥土的大地,为了某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目标!

“你很清楚,余从不打算侵略这里。”

负手立在半空之中的奥斯曼狄斯声音里永远充斥着那股高傲与不屑,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向德雷克,而是径直将目光投入了王城之内:“余只是来和余的友人叙一叙旧,以及替余的友人解决一点小小的麻烦——至于图坦卡蒙,他死了。永不复行的家伙在余的沙漠里同样上演了一出好戏,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太阳神殿对于每一个拉美西斯人的重要性。”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了德雷克:“余既是**老,余也是太阳王。神权与君权皆集合于余一人身上,余既是太阳,余既是拉。”

德雷克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身边略微有些骚动的士兵们,终于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刺剑,怒吼道:“你们在怕什么?怕拉美西斯人吗?帝国人,居然会怕拉美西斯人?敌人只有一个人而已,他们的军队不知道还在天边多远的地方,不要被敌人所蒙骗了!”

“毒蛇公爵德雷克。”

奥斯曼狄斯叹了口气,看着德雷克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嘲弄:“余听说过你,你是帝国著名的将领,能够攻破欧内斯特似乎也足以说明一点问题——可是你却让余很失望。”

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于是天空之中的烈日顿时扩张到了本来的数倍之大。就在同时,一束炽热的阳光自天际直落而下,落在他的手中,在刹那间便化作了一柄金色的权杖!

——拉美西斯的圣器,【拉的荣光】!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余是大魔导师吗?”

......

......

“结束了。”

雅莎抱着手中的祈祷钟声,目光复杂地看着天际的阳光与鸦人,轻声道。

“拉美西斯人是梅林找来的。”

威廉站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威廉身上不再是那件纯白色的修士袍,而是一身乌黑的大衣——监察部的大衣。他落后雅莎一个身位,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天际,低声道:“梅林那家伙,在一切开始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去找教皇。不止是为了让教皇殿下出手相助,他一开始的求援对象,就是远在天边的奥斯曼狄斯,以及更远的迪亚士和尼德兰人。”

雅莎垂下了眼睑,轻声道:“老师......走了吗?”

威廉想了想,认真地道:“我只能说他走得并不安详,甚至还诈尸复活了一次,带着尤瑟夫一起去了尼夫海姆。”

雅莎抿了抿嘴唇,闭着眼睛道:“这说法可不太好听......老师。”

“如果你不想叫我老师,也可以直接叫我威廉。”

威廉将目光投向了雅莎的后背,认真地道:“梅林让我代替他指导你,但我也不知道我该教你些什么,因为我不如他。我只是个代理,不论是监察部的部长,还是作为你的老师,都只是代理——至于我刚才所说的话,我只是确切地复述了我刚才所看到的东西而已,他真的走得不太安详。”

雅莎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以为老师不会死的。”

威廉扬了扬眉,显然雅莎所称呼的老师不是自己:“为什么?因为他是梅林吗?”

“......也可以这么说。”雅莎将怀里的祈祷钟声换了个位置,低声道,“老师总是什么都能够解决,听说你们在尼德兰还打败了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我以为他不会死的——他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这不是老师该有的死亡方式。”

威廉笑了笑:“那家伙总是什么都能够解决,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死了。这一次也是,他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虽然代价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雅莎终于回过了头,用那双不知道是因为一宿没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威廉,轻声道:“您好像并不太在意老师死亡的事情,威廉阁下。”

威廉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不客气,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家伙可是梅林,他既然能够死了以后再以幽灵的形态带走尤瑟夫,那为什么不能在未来的哪一天复活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呢?——要对他抱有信心,他总是能够出人意料。”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低声道:“比起梅林,您还有更多需要操心的事情。”

雅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向了窗外。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过去也经常出现,只是出现于另一位王者与监察部部长之间。

“着火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威廉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那座二王子城堡,轻声道。

雅莎没有看那座熊熊燃烧的城堡,也没有看四周正在高呼着救火的骑士们,她只是看着天际那个巨大的太阳,淡淡地道:“是该着火了。”

她的语气很淡漠,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

“母亲,对不起。”

欧贝克坐在大殿最中心的位置之上,四周是熊熊的火焰。火舌吞噬着他们身边的一切,狂舞着向两人的方向一步步接近。

他的语气之中有愧疚,有不甘,但没有任何的畏惧。

前王后玛利亚温柔地将王冠戴在了欧贝克的头顶,那王冠的做工有些粗劣,但终究算是有个王冠的样子。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穿着镶金大袍怀抱权杖的儿子,高兴地拍手笑道:“果然,我的孩子比乌瑟纳尔和托雷斯都更像一位国王啊。”

欧贝克也笑了起来,他笑得就像个孩子:“很好看吗,母亲?”

玛利亚抿嘴微笑道:“很好看,比斯图加特那个老家伙好看多了,简直是天生的国王陛下。”

她说着说着,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尖着嗓子高声道:“欧贝克陛下,今日是您继位的第一日,请问您要下达怎样的命令呢?”

欧贝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母亲,我输了。”

“那不是你的错。”玛利亚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来到了欧贝克的身边,环着他的脖子温柔地道,“都怪我不够强大,也不够聪明,不能让你当上国王。”

欧贝克抓紧了自己母亲的手臂,哑着嗓子道:“这更不是您的错,母亲。我们都只是棋子而已,我们都太愚蠢了些,我们的身边也没有齐格飞和梅林这种人物,德雷克和法师塔在和他们的交锋之中一败涂地,甚至连拉美西斯人都站在了他们的那边——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的,当不当得了国王并不重要......”

“不,你必须要成为国王!”

玛利亚忽然尖叫着打断了欧贝克的话语,嘶声道:“那两个家伙都是那个女人生下来的杂种,只有你,你才是高贵的、正宗的皇家血统!错的从来都不是我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叛军!我告诉你,欧贝克,我的孩子,这些叛徒、这些血统不纯的杂种们,他们未来必将受到反噬!他们的王国必然会因为背叛再一次覆灭!”

玛利亚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像是厉鬼,像是冤魂。

欧贝克忽然吐了口气,微笑道:“母亲,我想好我身为国王的第一个命令了。”

玛利亚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温柔地道:“行您所愿,陛下。”

欧贝克抬头看向了天花板,看向了头顶熊熊燃烧的一切,微笑道:“余,赐予我们解脱。”

——话音未落,一根熊熊燃烧的房梁忽然从天而降,将王冠、金银、权杖、王座、两人、以及一切,掩埋在了火焰之中.......

Part.79 路上,以及远方【五】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斯图加特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嗟叹地看着天际的阳光:“拉美西斯人,那几个小家伙居然能够说动拉美西斯的太阳王来支援——深入帝国腹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领主们也绝不可能让他的军队自由地从自己的领地之上穿越而过。显而易见,奥斯曼狄斯抛下了自己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孤身来到了这里。”

狮心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是个陷阱,他有几成逃跑的机会?”

“如果是陷阱的话,他必死无疑。”

说话的是一名苍老的掌灯人,在神眷者和怒焰之潮离去、漫步者身死之后,这位苍老的掌灯人似乎变成了所有掌灯人的主心骨:“奥斯曼狄斯的力量达到了大魔导师,不到四十岁的大魔导师,显然已经创造了历史——只是这里毕竟是帝国,这里没有沙漠那么炽热的阳光,他们的信仰也不会在这里展现出任何的奇迹。如果狮心王、狂信公、以及铁剑骑士联手出击,就算是大魔导师也只能死在这里。”

他微微顿了顿,涩声道:“但他依然来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出现在了这里,但是他的出现,让我们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分胜机。”

狮心王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们也知道华勒士不在,否则今天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的了。”

“不是我们知道,知道的是尤瑟夫——多说无益,我们也只是被他利用的棋子而已。我们之前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这场叛乱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只是我们没有想到,原来他需要的根本不是任何的好处,而是死亡和鲜血。”

老魔法师叹了口气,继续道:“直到现在,我都在扪心自问,如果让时间再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那一刻,我们还会发起这场叛乱吗?我们这场叛乱的胜算,到底又有几成呢?”

天鹅公爵艾卡西亚举起酒杯和约书亚碰了碰,慢慢地道:“你们联合了贵族议会,掌握着十大兵团过半的兵力,还有数千名骑士为你们所用,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输。”

老魔法师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想到了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尤瑟夫那个疯子。”

“他的确是个疯子。”

约书亚冷哼一声:“意外。”

“他的意思是,他意外于那两个小家伙的能力。”

艾卡西亚微笑着放下了酒杯,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一眼斯图加特:“趁着包围圈没有形成之前兵分两路带着祈祷钟声杀出了王城,然后在那么多人的搜捕之下居然隐藏了如此之久,直到你们法师塔的出手才找到他们。而就在王城内依然动荡的情况之下,他们却用一种毫无准备、甚至堪称决然的姿态闪击王城,让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欧贝克吃了个闷亏,让他们杀了进来;再接下来,最大的变局或许便是继承王位的那位小女孩了吧?恐怕就连陛下自己都没有想到,帝国国王的王位居然会被那孩子所继承。”

斯图加特笑了笑:“王位只属于适合的人。”

艾卡西亚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您好像对于王位并没有多少眷恋?”

“王位?”

斯图加特看着自己的右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艾卡西亚,约书亚,还有腓特烈,你们扪心自问,我们四个人——还有尤瑟夫和洛里安他们,我们这帮人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在一片沉默之中,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腓特烈那有些不确定的语气:“在您成为国王之前?”

“我也不喜欢猜谜,你们也不用继续想了。”

斯图加特忽然仰天爆发出一阵大笑:“是我们当将军、四处讨伐帝国叛军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需要去思考的,只需要率领麾下的军士们不断地前进,打败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然后在胜利之后与所有人一起痛饮一夜,第二日再将嗜血的目光投向我们的下一个目标——那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或许天生就是一位将军,毕竟到现在为止,大大小小的战役我没有战败过一次,也没有人从我的手中讨到过任何的好处!”

他指向了那名老魔法师,嗤笑道:“隆道尔,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我问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无法统兵征伐,你们敢掀起这场叛乱吗?你们认为,你们所选出的元帅足以与我一战吗?”

隆道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如果您没有被下毒,如果您在年轻一些,我们没有任何的胜算。”

“对手的赞许总是令人感到高兴。”

斯图加特嘿嘿一笑,缓缓垂下了手:“只是从我当上了国王之后,我就不再是斯图加特了。我是国王,是一种名为国王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以个人角度去看待的生物。在我执政的这二十年之内,帝国的发展速度空前绝伦,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偶有天灾**,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将帝国带领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没错吧?”

没有人反驳他,也没有人有资格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那就对了。”

斯图加特苦笑着叹了口气:“可是有没有人问过我?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继续当国王?当了那么久的国王以后,我最亲密的战友用对我最残酷的手段上演了一场大戏,就算那是在我默许的情况下,他做的也实在是太过出格了一些;我的孩子们互相征伐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他们的眼里只有王位;我的妻子下毒谋害我,她甚至恨不得我死——你们觉得,身为国王的我到底拥有些什么?”

隆道尔叹息道:“王位只有一个,但您有三个孩子。”

“乌瑟纳尔不算,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成为国王,虽然世事难料,最后的胜利者似乎变成了现在还远在天边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孩子。”斯图加特再一次端起了酒杯,缓缓地道,“结束了,隆道尔。你们的野心,尤瑟夫的计划,贵族们的妄想,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隆道尔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是啊,至少现在看来是结束了——遗憾,法师塔的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复存在。”

斯图加特抿了一口酒,微笑道:“那倒也不至于,虽然叛国者都应该被送上断头台,但是我还是给你们准备了两条另外的路。”

隆道尔扫了一眼斯图加特,轻声道:“我们去不了天堑要塞,我们不是大魔导师。”

“但还有极昼要塞。”

斯图加特放下了酒杯,他的脸上忽然又多出了几分帝国国王的威严,向着隆道尔伸出了手:“近十位九阶的魔导师,说杀就杀有害无益。你们虽然对帝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但余身为帝国先王,些许特权还是有的——帝国的新王已经诞生,乌瑟纳尔也不能再留在长夜旷野之上了。但长夜旷野终究是需要有人驻守的,恰好,这里就有一位强大的将军。”

隆道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低声道:“你中毒了,活不了多久。”

“但我毕竟是大骑士,想要压制毒性的蔓延问题不大。”

斯图加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份笑容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了,更多时候,这种有些阴险的笑容都会出现在某只帝国的乌鸦脸上,或是另外那位只担任了短短一段时间的年轻监察部部长的脸上:“换言之,或许未来的我会变成一位实力连骑士阶都没有的武者,但我依然是斯图加特,帝国从来没有战败过一场的元帅。”

隆道尔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这么看来,你似乎没有在极昼要塞约束我们的能力。”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斯图加特漫不经心地对着背后招了招手,“有个家伙一定会跟我一起去的,毕竟被困在王城内的人可不只是我。甚至比起我,他还要更想回到战场上一些。”

话说到这里,隆道尔就什么都懂了。

这位苍老的魔法师看着嘿嘿笑着走到了斯图加特身后的狮心王,叹息道:“狮心王阁下,您似乎没有离开欧内斯特的理由,毕竟您的孩子可是这场战争之中首屈一指的大功臣。”

狮心王眼睛一瞪,冷笑道:“既然如此,老子身为大功臣的父亲,连自由行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也听陛下——斯图加特说了,我比他还要更想离开这里一些。说实话,这座城里的繁华看得我有些头疼,老子还是更适合拿着大戟砍人一些。”

隆道尔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不甘,说一千道一万,他始终是不愿意带着法师塔的掌灯人们离开自己的大本营的。且不论狮心王会和他们一起去长夜旷野,就算狮心王不去,只要到了极昼要塞,他们想要脱身就是难上加难了——那座藏龙卧虎的要塞里绝对有大骑士或者大魔导师,而他们只是一群九阶魔导师。

“既然您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

隆道尔终于长叹一声,在掌灯人们复杂的目光之中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地上:“那么我们会成为您麾下最忠诚的魔法师,不再离开极昼要塞半步。”

掌灯人们纷纷单膝跪地,斯图加特的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唏嘘——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离开欧内斯特多少也让他感到有些不舍。而在他的身后,艾卡西亚也叹了口气,低声道:“决定了吗?你应该也很清楚,就算你不是国王了,也绝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你。”

“那肯定,毕竟不论是圣言学派的教宗、还是强大的天鹅家族、亦或是帝国现在的第一天才的父亲,都会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

斯图加特大笑着站起了身,从身上取下了一枚颇为古老的勋章,抓过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卡斯兰的手,重重地拍在了她的手中。他没有和面色诧异的卡斯兰说一句话,而是看着面带苦笑的艾卡西亚与别过了头的约书亚,叹息道:“该翻篇了,老家伙们。”

“帝国有齐格飞,追圣所有威廉,天鹅家族有维多利亚,监察部也有许多可堪一用的家伙——他们都是好孩子,都是未来或许会成长为比你我更加强大的人物的好孩子。”

“帝国的新时代,要到来了。”

Part.80 大结局·路上,以及远方

阴暗潮湿的赤羽监牢里,今天迎来了几位新囚犯。

“喂,隔壁的老兄,你们犯了什么事被抓了进来?”

一名新来的囚犯刚刚缩进自己那根本无法把身体打直的监牢,隔壁的囚犯便开口了:“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不是我吹嘘,老兄,能被关到这里来的都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你们想必也是如此吧?”

那新来的囚犯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材极为健硕,显然是一位实力颇为强悍的武者。只是这名武者此刻脸色灰败,嘴唇颤抖一言不发,就连被扔进了这种地方也没能让他开口说出一句话,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啧,居然是个疯了的家伙。”

他隔壁的那名囚犯有些不满地啐了一口:“见鬼,老子当年也算是在帝国里首屈一指的盗匪,这种家伙也配和老子关押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这家伙是个运气好的,他家里的人托了大关系才留了他一条命,否则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去尼夫海姆报道了。”

一个身材高瘦的影子从赤羽监牢那狭小的过道之中如同幽灵一般来到了囚犯的眼前,他一只手拿着一盏提灯,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条长长的锁链,显然是赤羽监牢里的一名狱卒——曾经赤羽监牢里只有一位典狱长,而现在,监牢里总算是多了几位狱卒,虽然这并不意味着监牢里的囚犯待遇就会好上多少了。

那名囚犯一言不发地缩回了自己监牢的阴影之中,他没有和那名狱卒说话,因为之前有人这么尝试过,而回答他们话语的却是狱卒手上那根无情的锁链——事实上这名囚犯很清楚这些狱卒的身份,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这几名狱卒还和他们一样,被锁在这座监狱的最深处终日不见天日。

“行了,掘墓人,你总是喜欢和这些家伙搭讪。”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响了起来,下一秒,同样穿着狱卒长袍的女人便带着微笑出现在了身材瘦高的狱卒身边:“部长阁下赐予了我们自由,我们也应该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你可不想回到你之前的那间监牢里了吧?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为妙。”

掘墓人回过了头,看着女人笑了笑:“我知道,裁缝。我只是想找个理由鞭笞他们一顿而已,没有比那更让我开心的事情了。”

“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脸上满是刀疤的裁缝咯咯笑着回过了头,看着那名努力地将自己的身影缩到黑暗之中的囚犯笑道:“和这些家伙犯下的事情相比,你这种小盗匪简直就是不入流的小虫子,你才是不配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家伙——这些家伙是叛国者,他们差点推翻了帝国,差点让整个欧内斯特换了主人。遗憾的是,他们最后还是输给了梅林老爷,虽然他们的人数更多,他们的强者也更胜一筹。”

那名囚犯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诧异道:“这家伙就是他们的头领?”

“你错了,他只是个小人物。”

木桩在地面拖动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整个赤羽监牢都顿时为之一静。一个被锁链锁在木桩上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掘墓人和裁缝身边,与提着提灯与锁链的两人不同,这个男人一只手提着一把巨大的砍刀,另一只手上,却是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叛国者足有十余万人,中高层的头目不下千人——只是现在,那千人之中只剩下了这一个。”

裁缝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厨子?我以为你休息去了。”

掘墓人嘿嘿笑道:“别管他了,我们刚刚重获自由,虽然自由的范围只有地下的空间,但这也算是自由了——厨子这几天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在罪业之城的酒馆里醉生梦死,毕竟他是我们这里被关得最久的。”

厨子嘿嘿一笑,看着那名由于畏惧恨不得把头埋在自己的胯里的囚犯,冷笑道:“放心,你的肉质不好,我对你没什么兴趣——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总是会变得挑剔,我在王城里把好几位贵族老爷做成了美餐,现在你们这些家伙我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厨子,跟我说说。”

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来自于一位在这里关押了数十年的政治犯,算是赤羽监牢里最为年长的一人:“我知道上次该隐带着你们一起离开了这里,既然你们摇身一变作为狱卒重新回到了这里,看来胜利的一方显然是帝国了。”

厨子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处的黑暗,他难得地收敛了些许身上的凶气,咧了咧嘴道:“你说对了,帝国获得了最后的胜利。那是一场很有意思的大战,能够参与到这一战之中,令我非常荣幸。”

老人冷哼一声:“并且你们也赢得了你们的自由,虽然是黑暗里的自由。”

“这很公平,我对此毫无怨言。”

厨子显然是三人之中的领头者,他看着黑暗,冷笑道:“老家伙,该隐阁下特意提醒过我们,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只要一有机会,你就会企图煽动我们反叛帝国——我承认,如果是之前的我们,或许真的会被你这三言两语所蛊惑;可是现在就不可能了,如果你经历过了这场战争,你也会放弃你那些对帝国的恨意的。”

老人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厨子继续说下去。

“......全死了,所有人。”

厨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冷冷地道:“刽子手人手不足,所以我也去充当了一会儿刽子手。主谋的贵族及其亲属一百八十三人,连带着毒蛇家族的几个首脑以及他们的亲属,没有一个人能逃出监察部的追剿。虽然现在的帝国国王年纪不大、手段也有些仁慈过头了些,但是他手下的那群家伙,可丝毫不逊色于尤瑟夫——至少这一战之后,贵族议会废了一半,毒蛇家族被剥离了领地与爵位彻底沦为三流家族,帝国的权力比起二十年前还要更加空前集中。”

老人缓缓地道:“我不意外,叛国是头等大罪,这些家伙被处死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对帝国如此忠诚的理由。厨子,你被帝国关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恨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烟消云散。”

厨子咧了咧嘴:“我说的是全死了。”

老人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

“这个家伙。”

厨子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神志不清了的男人,冷笑道:“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的幸运儿,他的族人是中立贵族那一脉的,献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总算是保住了这家伙的命——但这家伙只是一名副将而已,并且还只是一名管后勤的副将。叛军之中,除他之外的一千多名中高层将领,在战场上便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全部被推上了断头台,这就是帝国的处置方式。”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大皇子托雷斯疯了,二皇子欧贝克死了,先王斯图加特带了一小部分老人离开了王城,扫除了新王前进道路上最后的路障;叛军的元帅德雷克死了,人们说是他在战场上怒吼一声,最终心力憔悴呕血而死。当然,事实是否真的是如此并不重要,只不过这个说法更能让人接受,能让贵族接受、让人们接受;法师塔的厚土废了,他是最后的四系主任之一,然而依然不是该隐的对手,如果不是有人一定要留他一命,或许现在的他也和德雷克作伴去了。现在的他和罗根一起被关在宫廷魔法师那里,或许他们所掌握的魔法理论知识是唯一保住他们性命的理由;十大兵团废了一大半,现在的十大兵团被缩减到了四个,全部由新任狮心王齐格飞管辖。”

厨子笑了笑,继续道:“一切都结束了,法师塔和贵族们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新王前进的步伐。”

老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冷笑道:“这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厨子咧了咧嘴:“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烛光跳动的赤羽监牢之中,一片死寂。

......

......

“......公爵阁下?”

在走神的亚诺忽然被他身边的理查踢了一脚,这才浑身一激灵,想起了现在的自己已经被赋予了“公爵”的头衔。他连忙出列,对着王座之上的雅莎单膝跪地道:“抱歉,我的陛下。我刚才在思考战后的处理——”

“无妨。”

雅莎微笑着摆了摆手,她的声音有些奇怪,本来略有些中性的声音之中奇怪地多了几分沙哑干涩,像是在战场上嘶吼了几日所致,又像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她的装束也和此前大为不同了,本来披肩的金色中长发被她修剪得更短了几分,而她身上那身淡金色的铠甲让她看上去更多了几分英武,头上的王冠更是让她显得格外高贵——任谁见到现在的她,都很难将她的真实性别一眼看出来。

国王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亚诺,温和地道:“这位大臣,你认识吗?”

亚诺愣了愣,偏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位拄着拐杖身子佝偻的老人,扬了扬眉诧异地道:“弗洛伊德阁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告老还乡了。”

“帝国突逢大变,我又怎能继续在家袖手旁观?”

老人弗洛伊德一面轻轻咳嗽着,一面肃然道:“亚诺,我侍奉了三位国王陛下,算得上是资历最老的六大臣之一吗?”

亚诺起身,微微躬身道:“自然算,您在担任财政大臣的四十余年内为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要论帝国之中有谁比您资历更老,我相信是一个人也没有。”

弗洛伊德愁苦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雅莎,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有谁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帝国的国王变成了这孩子?——不,你们不用为我叙述那场内乱的经过,我返回欧内斯特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了。我只是很好奇,虽然叛王欧贝克已死,但我们还有大王子托雷斯和三王子乌瑟纳尔,这两位应该也有继承王位的资格才是。”

他扫了一眼雅莎,低声道:“更何况,我们的国王陛下,居然还是一位女王?”

王座之上的国王脸色毫无半点变化,在她的身后,负手而立的威廉扫了一眼身边的空位——那个位置属于帝国新晋的元帅,只是现在他并不在场。

“弗洛伊德阁下,您应该知道,大王子托雷斯殿下已经没有担任国王的能力了。”

亚诺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内乱之中,托雷斯殿下遭受打击,陷入了痴迷之中,此刻依然未能清醒过来,否则我们也很希望由那位殿下来担任国王;而乌瑟纳尔殿下于昨日晨会之时便已公布了自己的决定,他很乐意担任兵部大臣一位,但若是要让他担任国王,他会在第一时间逃回极昼要塞,再也不踏入欧内斯特半步。”

亚诺微微顿了顿,看着弗洛伊德摇头道:“阁下,雅——亚瑟陛下是祈祷钟声所承认的国王陛下,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好的担任国王的人选,我不认为这一点有什么值得商榷的地方。”

弗洛伊德皱紧了眉头,指着王位之上的国王微微怒道:“但她是女王!帝国有史以来,从来没有女性担任国王的说法!”

“女王?”

亚诺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诧:“您在说什么?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站在国王身后的威廉轻轻地咳了咳,平静地道:“城北有几个闲汉传出来的谣言,他们已经被监视者们带走了,我很乐意从他们口中撬出指使者的下落。”

嘣!

弗洛伊德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柱,语气也愈发不满:“亚诺,你们真以为能够瞒过所有帝国人的耳目吗?乌瑟纳尔的孩子是女儿,这对于许多人而言都不是什么秘密!难道——”

“弗洛伊德阁下。”

王位之上的国王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和,只是隐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余的姐姐在内乱之中不幸身亡,这一点同样不是什么秘密。余在战争的最后关头从长夜旷野带着军士赶回了欧内斯特,就是打算在战乱之中保住雅莎姐姐和我的母亲的性命。遗憾的是,最后余还是晚了一步,不但雅莎身死,连我们的老师、那位梅林阁下也与敌军首脑同归于尽,这是余这一生最为遗憾的两件事情。”

他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低声道:“看在余的份上,阁下,请您不要再提到他们的名字了。”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只是那份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却令得弗洛伊德只能张了张口,然后叹息着闭上了嘴。这位帝国的老臣沉默了良久,才终于有些艰难地、有些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好吧,我很遗憾,亚瑟陛下,我不知道雅莎小姐战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可是帝国人很难相信这样的说辞,您需要一个合理且正当的理由,需要让所有帝国人确切地相信您的确不是那位雅莎小姐。这样的事情不是您单纯地下达旨意就能做到的,人的思维非常发散,这样的谣言也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当成真相......”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但语气里透露的意思也很明确了。

他并不打算为难这位帝国的新王,新王到底是谁、性别是男是女也并不太重要。

他看重的是合理,是稳定,是帝国的安宁。

而显然,“帝国女王”这样的头衔,很容易会被未来的人们当做打破安宁的突破口。

“哦,关于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余刚才要让亚诺公爵出列的原因了。”

国王微笑了起来,他缓缓地站起了身,低头看着弗洛伊德轻轻摇了摇头。

“下个月,余就要和亚诺公爵阁下的千金、帝国的明珠桂妮薇尔小姐订婚了。”

......

......

“病人禁酒。”

南丁格尔冷漠地将兰斯洛特身边的那瓶果酒拿到了手中,看着病床上缠得像个木乃伊一般的兰斯洛特摇了摇头:“桂妮薇尔那孩子可是来征求过你的意见的,你也点了头,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借酒浇愁?”

隔壁的那张床上,同样包成了木乃伊的高文苦笑了一声:“女士,我们是陛下的圆桌骑士。”

——因为他们是骑士,所以他们要服从、并且捍卫自己主人的命令。

南丁格尔看了看被包裹在绷带里的兰斯洛特,沉默了许久以后才终于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魔药:“这些药每天用一次就好,再过两天你们就能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事实上你们身上的伤势并不算太重,主要是身体的消耗太过严重了一些,如果这几天不好好调理的话,最后会落下不可挽回的隐疾——两天之内,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里。”

她抛下了这句话,便拿着酒瓶转身走向了门外,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骑士们的病房。

房内一片死寂,房内的另外三名骑士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兰斯洛特。

“那个,兰斯洛特卿。”

第一个说话的还是高文,他似乎打算抬手挠挠自己的脑袋,只是他刚一抬手便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觉得您现在反悔其实还来得及,小——陛下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的,就算是你之前点过了头现在又改变了主意,陛下也绝不会对此有任何的不满。”

帕西瓦尔是几人之中伤势相对较轻的,但这种相对也仅仅只在于他能够将自己的脑袋保留在绷带之外。此时此刻,这位看上去宛如少年一般的骑士正用力地点着头,小声道:“兰斯洛特卿,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不,不用了。”

兰斯洛特终于轻轻地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全然不像他过去的声音:“我很清楚,如果我开口的话,陛下一定会让桂妮薇尔回到我身边。但我不能开口,如果桂妮薇尔回来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替陛下隐瞒身份了。”

木乃伊四号特里斯坦咳了咳:“的确,陛下能够信任的女性同伴并不多,而能够担任‘王后’这个身份的人又实在是少之又少——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高文瞪了一眼特里斯坦,又回过头看着兰斯洛特低声道:“贞德阁下,还有卡斯兰小姐,不行吗?”

回答他的是叹息着的特里斯坦:“贞德阁下名义上来说是没有爵位的,陛下的王后总不能是个普通百姓吧?至于卡斯兰小姐,那位小姐可是梅林阁下的未婚妻,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但至少名义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帕西瓦尔努力地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琪亚娜小姐呢?”

特里斯坦翻了个白眼:“那位小姐的年纪比陛下大了一倍。”

高文咂了咂嘴,无奈地道:“欧内斯特里那么多贵族,总该有那么几个合适的人选吧?难道就真得非桂妮薇尔不可?”

特里斯坦沉默了一会儿:“其实还有一个人选,只是那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区别——瑞格蕾尔,瑞格蕾尔也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虽然她不如桂妮薇尔小姐合适。”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比战场上的死寂更加令人不安。

高文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一次开口说话,兰斯洛特却忽然低声开口了:“不,高文卿,你不用再说了——如果桂妮薇尔和瑞格蕾尔两人必须有一位要成为陛下的王后,那还是让桂妮薇尔去吧。”

高文心中一急:“为什么?兰斯洛特卿,你要知道——”

“我知道,我也相信我们之间的友情。”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但桂妮薇尔比瑞格蕾尔更合适,她的出身更加高贵,她也比瑞格蕾尔更聪明理性,她更适合去当陛下的王后。”

高文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想开一些,先生们。”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帕西瓦尔终于干笑着开口了:“我们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圆桌骑士,我敢打赌,我们的名字将会伴随着荣誉永远地留在史书之上,这是每一位骑士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且我们也有一位优秀的国王陛下,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我们更加幸福的骑士了,不是吗?”

特里斯坦瞥了帕西瓦尔一眼,忽然开始引吭高歌:“噢,甜美的爱情,磨人的爱情......”

“多谢你的歌声,特里斯坦卿,否则我们或许还要在走廊迷路上半个时辰。”

特里斯坦刚刚唱了两句,一个微微有些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病房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来,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便同时出现在了大门前——拄着拐杖的阿格规文和伊兹卡一瘸一拐地走入了病房之中,后者此刻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动作无比轻柔。

“阿格规文?”

高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走入屋内的幼弟,同时对伊兹卡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不是在担任陛下的亲随吗?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阿格规文叹了口气:“显而易见,我是带着陛下的吩咐来到这里的,否则我又怎么会脱离陛下的左右来到这个充斥着魔药气息的地方呢?”

特里斯坦也扬了扬眉:“陛下的吩咐?”

“大皇子托雷斯,他的幼子留在了王城之内——听说这孩子是托雷斯皇子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谁至今也无人知晓,因此托雷斯皇子一直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亲自照看。”

伊兹卡轻轻地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兰斯洛特的病床边,那包裹之中是一个幼小的孩子,此刻正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包裹在绷带里的叔叔。

伊兹卡退了一步,看着兰斯洛特低声道:“你知道的,陛下对于托雷斯皇子多少有些愧疚,因此他第一时间将这孩子找到,并且让我把他带到了这里来——按照陛下的意思,这孩子以后就由圆桌骑士的各位来教导和抚养,未来的他也将成为圆桌骑士的一员。”

高文怪叫了一声:“陛下是认真的吗?我们一群男人,抚养一个孩子?”

阿格规文叹了口气:“陛下是认真的,你的问题我刚才就已经当着陛下的面问过一次了。”

兰斯洛特却没有太过惊诧,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孩子,终于当众人稍微安静了些许之后,才轻声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格规文沉默了一会儿:“莫德雷德。”

“陛下亲自取的名字,莫德雷德。”

......

......

阳光穿透了王城公墓里终日不散的雾气,落在了墓碑之上。

这里有两座全新的墓碑,只是这两座墓碑都没有放在墓室之上,而是就这么插在了公墓的中心区域道路旁,让它们看上去不像是墓碑,反倒像是两个指路牌。而在这两座墓碑前,几道人影正微微低着头,一语不发地站在阳光之中。

“这边是梅林的坟墓。”

齐格飞伸出了自己右臂的龙爪,尖锐的指甲点在了那个只有一个名字的墓碑之上:“坟墓里只有一件监察部的大袍,他的身体在监察部的冰棺里。”

奥斯曼狄斯看了一眼他那只龙爪:“听说你断了一只手臂。”

齐格飞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抬起自己的龙爪在奥斯曼狄斯眼前晃了晃:“影响不大,除了日常生活里稍微有些不太适应以外,这只手和我本来的手没有太多区别。”

奥斯曼狄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了石碑上所刻下的梅林的名字:“你刚才用的是‘身体’而不是‘尸体’。”

“梅林经常出人意料,他哪天复活了我也不会吃惊。”

齐格飞轻轻地笑了笑,又指了指梅林身边的那座墓碑:“这里埋的是浮士德,那家伙的尸体变成了大捧的花朵,我们只能将这些花朵全部葬在了这里。”

奥斯曼狄斯的身后,斯门德斯长长地叹了口气,磁性低沉的男声罕见地从他的口中发了出来:“他死在了梅林手中,是吗?”

齐格飞点了点头:“他们战了一场,浮士德战败身死。”

“那就好。”

斯门德斯缓缓地蹲在了浮士德的墓碑前,轻轻地摸了摸那冰冷的墓碑:“这家伙其实一直想和梅林分出个胜负,死前能够完成心愿,也算不错了。”

奥斯曼狄斯抬头看着天空,低声喃喃道:“那家伙居然真的死了,出乎意料。”

“所以说,他才是个始终都出人意料的家伙啊。”

齐格飞的笑容有些疲惫,他也蹲下了身子,坐在了梅林的墓碑前叹息道:“见鬼,这家伙之前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要拯救帝国拯救世界,现在我看他首先最需要拯救的就是他自己——该死的,古神降临这么一个大烂摊子,他倒是两眼一闭不闻不问了,现在所有的重压全部落在了我们的头上,你说他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奥斯曼狄斯苦笑着低下了头,站在了齐格飞的身后:“的确是个混蛋。”

嘭!

齐格飞的身后,莱昂纳多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头,骂骂咧咧地别过了头。

“这家伙一死,欧内斯特里一定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维多利亚坐在一旁,看向墓碑的目光有些复杂:“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居然会给梅林开追悼会——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死光了,他也一定会成为我们这里最后一个活在世界上的人。”

莱昂纳多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低声道:“是啊,结果这个混蛋自己就先不声不响地死了。”

奥斯曼狄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息着拍了拍齐格飞的肩:“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都没有。”

齐格飞苦笑着抬头看向了天空,眯着眼睛喃喃道:“帝国百废待兴,就算我们两个王国达成了联盟,我们也必须要让帝国重新站立起来才行——所幸这场内乱大部分都控制在了欧内斯特之内,虽然欧内斯特的损失很惨重,但是有个几年的功夫终究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奥斯曼狄斯侧了侧头:“在那之后呢?古神降临只剩下了五年的时间,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在那之后吗?”

齐格飞轻轻地咧了咧嘴,缓缓地站起了身:“果然,要对付古神降临,还是需要那家伙才行——就算他死了,我们也得想办法把他从尼夫海姆拖出来加班才行。”

奥斯曼狄斯看着齐格飞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齐格飞回过了头,看着奥斯曼狄斯微笑叹息道,“我还在去找他的路上,并且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齐格飞大步走开了去,经过了众人的身边,走向了王城公墓的大门,走向了远方。

“那家伙一定就在更远的地方,他会像以前一样,带着那欠扁的笑容嘲讽我们走得太慢——一如既往。”

————全书完————

完结撒浮士德,以及说瞎话和打广告时间

本来我是没有想到会写这么长的,第一本小说居然写了250w字,并且我居然真的写完了没有弃坑,就我个人而言,我应该为我的愚蠢和坚持喝彩。

完结终究是该有个感言,虽然能看到这个感言的人并不多,但是既然连看到大结局的都不多,那我就不要再追求什么了。

但是感言应该说些什么呢?

我一开始并不打算这样郑重其事地写个完结感言,一方面是因为确实不知道该写啥,另一方面是我姑且不认为现在这里算是真正的完结。当然,我的确可以写个几千字的口水话来表达一下我的涕泪横流以及矫揉造作,但毕竟我没有诸葛丞相的水平和心境,处境也显然不至于到丞相那样令人唏嘘,写差了反而贻笑大方——贻笑大方的结局就是变成和某些表演欲望强烈用力过猛的主播一样,那种待遇还是算了。

感谢之类的就先停一停,虽然我的确很感谢诸如蓉信、前川、xx、断尘绝痕、雪域醉风、十四行诗以及一众书友201XXXXXXXXX等诸位看官的支持和互动,但是我又不是什么某金奖得主,在这里大书特书感谢之情好像有些矫情,在此就暂且不表了。

至于小说——说实话,后续的剧情当然是有的,我一直都有说梅林和齐格飞的故事并非整个故事的全貌,这部小说毕竟更类似于群像剧,几年后的大骑士齐格飞神挡杀神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因此在我本来的计划之中,后续的剧情虽然齐格飞和梅林依然占据了剧情的核心位置,但他们也就不再是主角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后续的剧情还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还犹未可知,在这里再说简直和画饼无异,大家就看个乐呵、一眼带过就好。

会不会有第二部,这个嘛——有机会一定写,下次一定,我们是好兄弟,我怎么会骗你呢?(咕咕咕咕咕)

这本小说算是我自己的一个尝试,我想编绘一个西幻的世界,遗憾的是剧情却占据了过多可以用于展现世界的篇幅。写的过程中遗憾肯定不少,并且我写的一直有些畏首畏尾——悄悄说一句,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把梅林写得更邪恶一点的,只是没有办法,梅林身边有个齐格飞,这tm简直就是一个超级保险箱,保证梅林在好人的路上大步向前......

写了两百五十万字,写到最后自然和一开始有很大的区别,尤其是写法和文风的区别。不知道诸位看不看得出来,但至少我自己再回头看第一卷的时候,我真的想把第一卷推翻了重写——好吧,这种事情想一想就好,甚至想都不要想最好,我可以假装看不见,并且绝不会偷偷地想念。

然后下一本小说。

其实在我开始写完结感言的时候,《獒贼》已经在后台审核了,什么时候审核结束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的完结审核什么时候结束一样,只能说非常神秘。至于新小说的类型,我大概、或许、应该、争取稍微改动一下,让大家多多少少能够看到一点打怪升级寻找武功秘籍的环节,毕竟我没有古龙老师那样的水平,纯靠剧情就能抓住每一个人的心——但是很不幸,我依然不会将战斗写成大家对波的场景,就算不再是完全的靠脑袋,主角也至少会想办法在战斗中偷奸耍滑的。

而主角——可能会有梅林的影子,但他和梅林截然不同。梅林开车被人碰瓷了他会下车和人讲道理,说得对面头晕目眩;而我们的下一位朋友,他可能会直接开车从对方的身上碾过去。

杂七杂八地说了挺多,好像也说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一个故事的结束,下一个故事很快就会开始,而下一个故事虽然不再是多伦斯大陆的故事,但又有谁能够保证,那里就不会出现大家的熟人了呢?

——或许在那个世界,有一位少侠,某一天会诚恳地告诉对方,“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爹姓梅,我娘姓林,所以你可以叫我梅林。”

——已经和某位曾经瘸腿现在断手的乌鸦毫无关系了但是依然只能用这个笔名的三流写手策士,某年某月某日,既不心潮澎湃也不心如止水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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