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 xp1024.com
《命根子》


前言

这可能不是一篇能称之为校旱的东西——貌似校旱的长篇杂谈,写成这样子与影响我的很多东西相关,叙说实事、思考问题、探求真理是否应该是古老的文学在当今社会应有的任务和作用呢?不得而知。 我想探求一下中国的生活方式、思想根源、情感特性,在这个地球之上已经有众多的国家进入现代科学、文明、民主社会之后,我们中国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几乎是没有开化的民族对中华大地开始了几百年的全面、有效的,我将其理解成民族的统治,直到今日我们还能听到当时所谓最精华的自称为奴才或老奴的后代们,“客观”地将那个朝代的某些年代称之为盛世啊,伟大啊。。。。。。我们出什么问题了吗?我们要有怎么样的最基本的理念,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度究竟应该怎样定位我们的作用,找准自己的位置,我们应该树立起什么样的最基本的价值观呢?

我明白自己的愚昧和无能,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拼凑出几十万字来,可能要花好多年、好多年的时间,但生性固执,自己微弱的一点理性或智慧之光,真的不足以说服自己不写下去或不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篇校旱模样的东西我三十多年前就动笔写了,可是写一写停一停,总没能写完。1992年在一种莫明其妙的冲动下重新提笔,但当我阅读旧稿时,又老大地不满意,为此决定改写,那可是一次准备充分而艰苦的从头越!每天都写啊!写的!可进展缓慢,可到了1993年也只改写出了几万字,就在这时,我又陷入了另一个强烈的写作冲动之中。中断了此篇的写作,而贯注于《正道亦难行》的写作中,从5月开始动笔,直到1995年底才完成校稿、可以完整地看看的工作,接下来又是一大堆的跑出版事务,累得我喘息不得,1997年底,出书工作告一段落,我才又回到这本书的写作。拿起书稿看一看,又觉得尽是一些情绪化的语言,横竖看就是不满意,不对劲。面对一本一本的手稿,我束手无策,想一想我曾经体验到的写作的艰难,想着写下去将遇到的繁重的工作和种种生活、工作中的困难,我是弃之可惜,望之生畏!

我真想草草完成了事,可这样做不仅对读者,对社会不负责任,就算对我自己,对书中的人,对我的追求和愿望,都是不负责任的。我提着笔,苦苦地想了好久好久,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当我决定再来一次全新的改写后,却又不知如何动笔。。。。。。让我用纯朴、实在的文风写完我的这部书吧!但这样做读者会满意吗?可我的烦恼过多,也不见得能够始终保持住我想坚持住的文风。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生活了不少年月,听到、看到、感觉到最不容易的一件事就是:快乐、幸福、有意义地渡过自己的一生!

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我们谁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完全被取代。经过无数年的进化,我们成为了现在这种模样,中国人历来谈修炼成仙的事,但作为个体是不可能通过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的修炼得道升天的,然而作为人类,她会通过你难以想象的年代,修炼到你难以想象的发展程度。你、我、他从某种意义来说,难道不是经过无数次的生生、死死而修炼成的吗?我们有证据认为现代的人类胜过过去的,只要我们注重今世的修养,就有信心胜过我们自己的前辈。

因为是新手嘛,所以本书在写作技巧、反映人生、挖掘生活的内涵方面作了自认为不同于以往的探索,作者想用一种全新的风格,对传统文学来一次改革似地摸索。文学来源耀强活,其本身就是丰富多彩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语言文学达到了能全貌地再现生活,那它就达到了一个难得的高度。人类社会发展的最佳总结,我认为是思想、精神的外壳——语言的发展。如果现代的语言文学没有发展到高于历史上所有时期的高度,就可以说我们还没有实现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发展阶段的跨越。

我的记忆力发育到能不间断地向各位叙说事情的开始时期,就是我校旱的开始。如果这篇校旱的有些内容能打动您的心,纯属是因为它完全真实地反映了生活的本来面目。

我的校旱无论是在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将是完全真实的,如果读者读到书中的某一段,认为有失真、文学创作加工的嫌疑,认为打动您是加工造成的话,就是一种误会了,生活本身比语言要生动得多!您完全可以根据书中的线索找到书中介绍的大部分还活着的人,只要他们开口,您将会听到与书中记叙完全一样的故事。

本书除了要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学艺术表现形式之外,还希望能够为研究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中国人性提供某一个片段的,全面原始的资料。恳求读者原谅我的过高的再现生活的固执,书究竟达到了我企求的目标没有,读一读后依您的理性再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吧!

希望此书能够帮助那些认为中国社会是以家观念为基础的人们,共同努力以求能全面真实地了解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我们中华人!

如果语言能够将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感受到的原原本本地再现出来,那么语言就达到的一个可自傲的高度,而有能力能够完成这种工作,而且不怕辛苦完成这项工作的人则有望成为一个傻子。

第一章

1969年6月1日儿童节过后没几天的一个下午,喜庆的气氛还在心际和晴朗的天空悠悠扬扬,我和小姐姐杨慧从学校结伴回家时,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看不到、感觉不出有动物活动,植物也象在文静逸情,纹丝不动,两个人就好像行走在一幅自然之笔绘出的美丽立体图画之中。

当时我俩都就读于蒋场公社蒋一大队的小学,她读小学三年级,可已满10岁了,因为学校的建制当时好像总在变,先是办在公社后又几个大队办一所,再好像是一个大队就办一所,一年之内她就读过三所小学吧,还有一个学期好像不知道应该去那里上学,有好几个月没有学上,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也上过两所,开始是在公社上的,结果公社不办小学了。。。。。。

在她来说,读书并不重要,这或许是因为她总和农村的小姑娘们打得火热,形成了和她们一样的思想,“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呢?”农村的男人女人们当时都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当时我们就读的蒋一大队的小学,三点多钟就放学吧,一方面是学生小,住得又远、又分散,放学后得自个儿赶回家,再者嘛,听说好多小孩子回家后还得帮家里干活。。。。。

三岁多的弟弟亮亮,已经在低矮平房的大门口端坐着等我俩呢,当我们看见他时,他正直瞪瞪地望看我俩,三姐弟的目光交汇之时,弟弟挺直的身子,突然下蹲,闪进屋内。

双手举着大得象一轮下弦月的镰刀欢快地奔出来,在他的小脑袋上向我们摇来摆去,看上去如同童话里的景象,又滑稽又好玩。

我和姐姐跑着抢进屋时,弟弟灵巧地从大门口乎闪到门外一侧,候着我俩进屋将又轻又瘪的书包丢在堂屋的小方桌上,先我俩一步转身启步,三个人如同往日一样,争先恐后地,奔向屋前场地上晾着的一片薄草上,围站成一个小圈圈。

分工是既定的,我从弟弟手中接过镰刀,勾起铺在门前空场地上晒干的绊根草搅动,小姐姐把着草,使搅出来的草把子粗细均匀,小弟则负责将草拢到小姐姐的身边,使她好喂草。

这是从杨场到蒋场后的秋天,只要天晴的日子里,我们三姐弟几乎每几天就要做一次的活儿,然后,将搅成麻花样的草把,堆在门后或堂屋靠北窗的墙边,待到冬季卖个好价钱给生产队喂牛,因为草绝大部分是小姐姐割来的,所以每当冬季雪雨天,母亲将草卖出,笑咪咪地从生产队的饲养员手中接过几块、十几元钱的钞票时,我看到站在一旁的小姐姐脸上露出成功、满足的笑容,就别提她有多自豪了。有时她也流露出功劳归已的表情来,令我油然生出一种不如她、不满她。。。。。。总之,有点痒痒的、怪怪的感觉来。

当小姐姐和往常一样急匆匆提着大竹篮,拿着镰刀和一根长麻绳和来约她一块去割草、捡柴的同伴们离开的时候,我本想跟着去,可她说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怕母亲下班后看不到我做作业而责备她,不愿带我去,叫我到家呆着老老实实地做功课。难道她就天天没有作业做吗?为此,母亲不知教训过她多少次,可她总我行我素的,后来,母亲只得反过来上老师的门说明情况,一次、二次、三次,终于和乡下其它女生一样,争取到了免做家庭作业的权利,所以,她的成绩和其它女生一样总是很差的。

乡下的男生和女生受到的待遇是不一样的,但男生的成绩却不是都好。当然,也有个别成绩好的女孩子,万事不能一概而论嘛,往后我会讲到的。

第二章

我的作业没有做完天便黑沉下来,妈怎么还没有下班回来呢?虽然还没感受到饥饿,但已经觉得肚子空空荡荡了,我下意思地抬起头,透过堂屋向北开的小木窗,从窗外树枝树叶的缝隙间可望见回来时还晴朗的天空,翻滚起了乌云,一股丝小的北风带着凉意吹拂进来。

“快去外面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我冲正两只手托着腮,躬身架在小方桌上羡慕着我做作业的小弟喊了一声,就开始将做作业的字写得不规矩起来,当然这样写的速度确实快多了。

弟弟拔腿跑出去,我一个歪字还没有写完呢,就听到弟在门外的空场地上高声喊起来:

“要下雨了,快来帮忙把草收进去!”

我更胡乱写完正在写的字,“啪!”的一声将笔往小写字本上拍着放下,撒腿就往外跑。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场地上除有两捆小姐姐急忙离开,来不及收进屋的麻花状干草把外,还有一小片没晒干的草,虽然也是小姐姐割来,但它最后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可是我们全家共享的劳动果实。不及时收,被雨淋了,几天不晴就会生出霉气来。。。。。。

听生产大队的饲养员说,我家卖给他们的麻花状草把是最小的,和别人的草把放在一起就象个草把娃娃,可也比弟弟的人还长,不过没有他重,约莫6、7斤吧;但没有我长,我比过的,不会有错;再说也不能让它比我还长,我已经快7岁了,怎么能让一个草把子比我还长呢,它是草我可是学生嘛,哈哈!

听饲养员说过后,小姐姐本想把它弄大一点、弄长一点的,我却不同意,结果我们家的草把一直保持着全蒋场公社最小草把子的记录,为此,小姐姐很不服气,还鼓过嘴责备过我呢。。。。。。

我冲出门去收草把的时候,弟弟正抱着一个草把往门里挤呢,我可不能让他,还是我将他挤出门外、在我出去后,他才进屋,虽然场地上只剩下一捆草把了,可我冲出门时心里完全没数,再说我是可以一次拿两捆的人,当然不能让他了,我重要嘛。

两三趟下来我们就将草把和茎部泛着绿色的草拢起,全收进了屋,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几乎占满了堂屋中所有的空地,余下的缝隙之间也填满了散落的碎草叶,用母亲先前形容此番情景的话来说: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也如先前一样,整个屋里弥漫起了浓浓的草香。

在我旋急回坐到小木靠背椅上的时候,对小弟喊了一声:“把堂屋整理一下!”

我嘛,得赶做作业,因为妈是不让懒人晚上还写作业的,作业也不多,不过那时是点油灯的,煤油贵啊,再说桐油、柴油也不便宜,妈可能也不会为了节约油钱不让我晚上点灯做作业吧?但我听妈说过,老师对她说布置的家庭作业肯定是能在天黑前做完的。

“把北边的窗子关一下。”我在做作业的时候感觉到风吹在身上越来越凉,还夹着雨点的时候,就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对刚整理、打扫完堂屋的小弟抛出一句话来。

当小弟麻利地关上窗子,回到我的身边看我做作业的时候,我又开始吩咐他了:

“开始下雨了,赶快去食堂打饭!”

这天的作业也是真有点儿多了,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做完作业后和弟弟一块去食堂打饭的,在大人下班前去,早就排到了最前面,总可以得意洋洋地第一个打到饭(有时顺带点菜)。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做事比现在麻利果断多了,也许是因为人小特别要强的原因吧。人大了,受的挫折多了就万事多虑,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哈哈!那时,可不,我有事总爱吩咐人,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做不做得到,这一点家里人、母亲所在单位的人、老师都知道的,时不时会招来一通批评,开口闭口地叫我改,可本性难改啊,我那时就是改不掉,也许我当时认为自己做的事别人代替不了,而事情总要做吧,不想看着别人闲着。但现在改过来了,可是别人却又要我改,改得有行动力一些,可我又改不过来,哎,我啊,总是落后于别人的要求!

第三章

当快要4岁的弟弟气喘吁吁地将一锅饭费力地举放到小方桌上的时候,我下意思地看了看他——头发已被淋湿,雨水顺着塌在头顶上的头发往下滴着校寒珠,满面湿润润,不过还很红润而有活力,心中燃起不知是心疼还是满意的感觉来。

平日里,我赶做作业,他一个人去打饭的时候,200多米的路程,他总要端端、歇歇好多次,好久好久才能回来,我不以为然:“为什么要歇那么多次呢?”有时我问他,有时我也暗自问自己:“他这趟又歇多多次呢?”

但这次我没有问,做完作业时,看到他胸部和肚子还在上下起伏、没有力气地坐在小木椅上喘粗气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次他肯定是没有歇一次了,也许我当时还没有长到会心痛他的年龄吧,心中仅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现在仍说不清楚的感觉来。

“来!将头发揩干!”我快速收起作业本,转身到墙边晾毛巾的竹杆上扯下一条干毛巾扔给他。

将作业本和书装进一个绣着五角星的绿布书包后,向门外望时,发现雨比弟弟去打饭时下得大多了。走到大门口,探头出去看妈或小姐姐回没有,发现门外的屋檐下,还有昨天刚搅成把,没有全干的几把草,屋檐的青瓦雨槽中滴哒下雨水,溅起的校寒珠跳了好多到草把上。

“亮亮!”我又发现要做的事了:

“来和我将草收进屋!”说着跨出门两步抱回屋一草把,见弟弟正候在门边准备出去:

“去端凳子来我垫脚!”将抱着的草把往门后的草把堆上。

外面也就又轻又小的四、五捆小草把,两、三个来回便能抱完,可我放不下站在垫脚凳边闲看着我堆草把的弟弟,去抱下一趟的时候,见他还呆站着,火燥燥地喊道:

“你给我滚过来帮忙!”我已经忘记他的年纪和刚才冒雨打饭的表现了。。。。。。

弟弟惊恐地冲过来,紧贴着我挤攘、助力,一副比我更卖劲、使出浑身力气拚命干的样子,直让我心里是又舒服、又满足。将草在门后的墙角堆放好后,直想缓口气,便和弟弟一起放松地坐到椅子上,看看门槛上悬吊、大门口布满挤抓下来的根根草茎、片片草屑,只觉得好笑,没有一丁点儿去收拾的想法。

弟弟早已经没有盼望我们回家的那股热情与欣喜了,一幅受委曲的样子,我下意思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而他的这种状况主要是因为我造成的,我开始有点不自在,愧疚。脸有点儿不由自主地发白:

“你今天在家做什么呢?”为消除那份尴尬,我明知故问。因为我知道,他在我和小姐姐上学之后,无非是在家傻等着我们回来嘛——一个人。。。

“没做什么。”他小声地说,显得有点心不在蔫地,有一丝的害怕,又好象可以找到一些依靠似地端起椅子向我靠近一点。

靠近之后,他可能感觉安全一点了吧,提高了声音,带邀功似地说:“我今天将晒在外面的草翩过两遍呢!”

我没有吭声,心中有一种怜悯之情升起的感觉,小弟真的好懂事,我真的不如他呢!

第四章

风越刮越大,雨也越来越猛,听得见呼呼的风声,有时还可以听到风带着雨从屋顶上略过时的噼啪一阵的响声。我俩呆呆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害怕的感觉开始相互传染,下意思地,我俩不约而同地起身,端着椅子相互靠近,近于偎依着,我心里在想:妈妈怎么还不下班回家呢?我想他也这么在想吧。

小姐姐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列吧,因为此时我们的依靠是妈妈,不盼她回来才怪呢!

母亲和往常一样,大步跨进大门,看也没有时间看我们一眼似地,径直走到北窗下的小铁炉前,生火、烧柴、炒菜去了。

即刻,屋子里弥漫起一股炊烟,又呛又香,锅里的嗞嗞声、锅铲碰击铁锅的声音、缸灶里干树枝燃烧时的噼啪声响成一片,激起的旺旺食欲,胜过腾腾热气,屋子里满是生机。

我俩的胆壮起来,精神也振作起来,转过身贯注母亲忙碌的身影,瞅着顾着锅里顾不上灶里的状况出现,兴趣盎然地去添柴加草。天却神情暗淡,哗啦黑乎下来,风声一声紧过一声,似狂奔发出的急促呼吸、更象恕吼。

那时也许我年龄太小,心智还发育得不完全;也许那时的气候与现在的确差异很大吧,每当大人形容户外刮老北风的情形:风声呼呼响,间或传来树枝折断的噼啪声,灰尘飞扬,天昏地暗的时候,害怕感就在浑身悠来荡去,弄得我大气不敢出,

害怕感又慢慢抬起头来,随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弟弟胆怯地嗯出一声:“妈妈!我怕!”,我何况不怕呢,只不过还没有达到发出救援声的程度。

“怕什么!”母亲回头喊了一声:“我不是在这里吗!天又不会塌下来!”

她口里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快速跑到房间取出油灯,放在小方桌上,忙着划燃一根火柴点燃,又忙着去炒菜了。我们家在一起住的有五口人,15岁的大姐,她在妈单位打小工现在还没有回来,小姐姐和我上学,小弟在家自个儿闲玩。

仅靠母亲抚养照料这几个孩子,应该是有点儿难的,可母亲们有的是办法持家,当然啦,勤俭是首屈一指的法宝,为此,母亲总是用小姐姐为主捡来的柴,在家里烧几样小菜,说是这样比在食堂去买更便宜。听外婆说过我们都是母亲要来的,可为什么她要这么多孩子、从那里要来的呢?还在我高兴兴穿着用她的黑色呢子上衣改做的新装去蒋一小学报道的路上,生怕我旁生枝节、封口般告诫我说:“老师和同学问起你爸爸,就说他死了!”,想必是小孩子都应该有爸爸吧?真弄不懂她!

不过我当时也不知道爸爸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也从来没细想什么爸爸、爷爷之类的东西,关于家庭和亲人也就简单到仅限于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我们五个人,所以啊!每当上课的时候老师读到、说到爸爸的字眼时,心里就扑哧一下打一个愣噔,我偷偷地观察过那些有爸爸的同学,可看不出他们的心理反应,“如果他们心中也打愣噔,那爸爸在孩子中心就是一愣噔吧。”有时我这么暗自思量。

屋子里弥漫着炊烟,煤油灯的灯光显得格外地暗淡,虽然油灯外面有保玲球状的玻璃罩罩着,但火苗被北窗缝隙里漏过来的风吹得还是晃晃忽忽地,象我们农村人所说的鬼火一样在浮动。这个时候心中才隐隐觉得要有一个比我大得多的成年男人陪伴、壮胆,生出一丝丝更多地发现了爸爸神秘作用或功能的惊喜来。

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隆由远及近,大雨陡至,哗啦啦地瓢泼在屋顶上。屋顶是由并排着的两根竹杆裹上稻草做成椽,盖上“u”形的小青瓦做成的,由于年久失修,竹杆裹着的稻草已霉变发黑,并开始脱落,小青瓦也开始错乱、破损。原先漏雨的地方开始漏起雨来,好在我和弟弟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训练有素,不要母亲吩咐,便自过儿快速行动起来,各自从靠大门边上叠放在一起的木盆堆上使出一个圆盆,一只放在堂屋的正中央,一只放在母亲烧菜的火炉旁。

好奇地扒开掩着的房门,观望壮观的雨景,湿漉漉的雨星雨气扑面而至,雨势叫人畏惧,惊悚中咣当上大门的瞬间,不仅感觉小姐姐被隔挡到了未知的他方,就连明知还在对面粮仓中做小工的大姐也象得遥不可及起来。心中升起一股担心和隐忧。。。。。。

“小姐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心想:“她在那儿呢?她一向胆小,难道这种天气在外面,她不怕吗?”

正当我和弟弟并排坐在堂屋的中央,望着雨水滴滴哒哒敲击盆底出神的时候,小姐姐披头散发,浑身**地冲了进来——只听见“啪”的一声,两扇小大门猛地撞击到了最近的接触物,她和风、雨一起进到了小屋。她没有随手关大门,一下了就摊坐到了靠西墙放着的一把小木椅子上。小方桌上的油灯中的火苗呼呼地往上扯,火与下面的灯蕊空掉了好长一段距离,光线变暗,不过这下并没有让它熄灭,火苗又落到了灯蕊上。

我和弟弟几乎是同时,转身定眼看她:只见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双眼发直,显然是晃忽了,走神了,她沉浸在一种极大的恐惧之中。那样子又呆,又让人觉得可怕,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我和弟大气不敢出,也没有那个想到要去关大门。

第五章

母亲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炒白菜端放在小方桌上,瞄了小姐姐一眼,转过身又去炒菜时,家长权威味十足地喊道: “快去换干衣服,还呆坐在那里干什么!”

头也没回,呵出一股对眼头不亮者的责斥:“俊儿!还不去把大门关上!”我应声腾起奔上前,双手一带“啪!”地关上房门。

小姐姐一向眉毛眼都是活的,此间却好象根本没听见母亲的喊话一般,仍然老样子呆坐在那里。母亲可不是好脾气,只要她一声令下,你不立即照着去办的话,就会瞪大眼睛,发起火来,又打又骂立马而至。这小姐姐知道,我也知道,都有领教过,孩子多嘛,不必一次性个个都打遍,只要打一个就可教育好多个的。。。。。。再说了,不打不成人,打了成官人。

我害怕小姐姐的那副模样,更害怕母亲发起火来谁也逃不脱一通责备,就畏畏缩缩地挪步走向小姐姐:“小姐姐!”我双手抓祝糊贴着湿漉衣服的膀子耸动着喊:“小姐姐!”重复了5、6次,可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感觉到她身上发出的一股恐惧感袭向自己的心头。我浑身发悸,怯懦小心地收手退缩,侧身闪回到我的坐位,有意地往弟弟身上靠靠,挤坐到一起,瞪着眼看着她,心里空空荡荡、无所适从。

“你这个小女人,叫你去换衣服,听见了没有?!”母亲端上另一碗菜——炒萝卜的时候发起火来:“你给我站起来!不换衣服,生病了!没有那一个花钱为你去看病的!”边说边挥舞着手中的锅铲,如同打着节拍,匆忙转身去炒菜之前还鼓起了嘴巴,真可谓声情并茂。

“杨慧!”听到一声喊,我循声望去,看见大门被缓缓推开,常来约她——放学后来约小姐姐出去割草、捡柴的翠娥和桃香站在门口,落汤鸡似地,脸上带着劳累和惊恐,每个人都背着一捆枯柴,手中还挽着一大竹篮青草,压得扭腰、弯臂的:

“你的篮子、镰刀、铲子,我们就放在门口,你来收进去。”这是站在前面的桃香在说话,桃香长得和小姐姐一样的苗条,出落得清秀、漂亮——用我小男孩的眼光来看,是和小姐姐一样的那种苗条型小姑娘,听说过她家的成份不好,是地主,所以还没有定娃娃亲,我不是没有飘过一丝的想法,不过听说这事与我们小孩子没有关系;翠娥可就不一样了,长得又黑黝又壮实,不过有张红润而并不难看的脸。看样子,篮子和装在篮子里面的割草用工具是站在后面的翠娥拿来放在门口的,她壮一点力量相对要大一点嘛。

看到自己的同伴突然出现在门口,小姐姐一下子回过神来:“我割的草、捡的柴呢?”声音怪可怜的,说着站起身,向大门口挪了几步,看样子她多么地关心着自己为家庭作贡献的劳动成果,我转头看小姐姐——满脸的失望和疑惑。

“你吓跑后,柴禾我和翠娥分了,这时不太好解开。。。”桃香说着回头示意般地看看背在后背上的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比她身子粗大得多的柴禾捆,“草装在你的篮子里不好拿,我们将它堆放在庙外面的墙角边藏起来了,”扬臂擦擦满是雨水,贴着丝丝头发的眼和脸:“如果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出去,我们陪你去拿草,还你柴禾。”怪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睑。

她那几似谢幕退场的样子,散去了我倾听的注意力,哗然诱发出四周和那缺窗少门大破庙的景象——我们住的低矮平瓦房后面是一条两边都长着我和弟弟合抱不下大杨树的,通往渔薪区的大道,听说我们叫的杨树它的学名叫柳树,不过现在我们这里还是这么叫,管它杨柳分不分呢,还是赶紧告知读者破落荒庙的方位吧:

我们住在大道的南边,小瓦平房可能有二十多米长吧,它的东边是一条只在涨大水才会变得浑浊的小溪,叫蒋场河;河上有座小桥叫蒋场大桥,听说是蒋场闹革命时出了一个大官,解放后就为家乡人民做好事在这里架了这座桥,我们去蒋一大队上学时每天都要从这桥上过;过桥后沿蒋渔大路走不到300米,大道的北边是先前住和尚的庙院扩建成的蒋场中学校舍,开办之初兼有小学生班,我和小姐姐都在这读过近半个学期的书,因为没有幼儿院嘛,现在回忆起来我在那里上一年级时才五岁,学校本不收。。。。。。太说远了止住!

中学后面大约200多米远吧,过一条大水沟,在大水沟北100米左右就是那座落在田野中的破庙,破庙的东北面是一片坟场,听说常常深更半夜不是有鬼火就是有鬼叫的,很可怕,我远望过它好多好多次,却没敢靠近过,直到小姐姐去逝后我读三年级时才壮着胆子和我的好几位同学们一起去破庙抓了一次蛐蛐。当时大得超过了我想象的庙宇,断垣朽窗,台壁成硝,满堂蛛网,煞似凄凉可怕,现如今也许破庙已经修缮一新,香火旺盛,经声朗朗了。。。。。。

小姐姐没吭声,茫然地退坐到椅子上,当时她心里怎么在想,我的确不知道,也许在思忖:我的好朋友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也许她的朋友也商量过,觉得朋友一场,帮她把篮子和割草的工具送回家就已经够朋友情义了。

“什么?”妈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地走到大门口问:“杨慧是吓得逃回来的?你们究竟碰到什么了?”语气很重,显出的却好象只是对自己女儿的关心。

“天已黑了,我们要赶回家去。”桃香胆胆怯怯、吞吞吐吐地说。

“你们不是都带着那件东西吗?”

桃香下意思地摸了一下湿漉漉,贴在苗条而圆润大腿旁边,细布裤口袋中,凸现出轮廓,我隐隐就能猜出是那被她们视为宝物的,圆形常偷偷照自己的,号称法力无边的小照妖镜:

“慧吓跑了,我们掏出来了,却没有用,用着!”生怕说出没有用三字得罪神灵,智慧的光芒一闪,加了一个着字。

“桃香别说了!越说我越怕!”扯扯桃香的胳臂:

“碰到什么了,我们没有看清,让她去问自已的女儿吧!”翠娥说得气壮得多,说罢俩人落魂似地一遛烟,消失在风雨之中。。。。。。

也许是翠娥的话有点激怒母亲,她在她们身后喊道:“你这个死丫头!先别走,把杨慧捡的柴给我放下!”说完就迟疑着往外冲。

没有想到小姐姐居然敢跳将起来,扑也似地抱住威风凛凛、刚才还向她挥舞锅铲的妈的后腰:“算了!别人不是说明天还我吗?”

母亲手一甩,扭过头训斥道:“我说翠娥#糊说话不好听!不懂事!就要她留下!”说完又想往外冲,可是小姐姐更加死死地抱住了她:

“你把翠娥的柴禾追回来,桃香也会很难为情的!”

“看你把宝贝朋友看得比妈还重的那德性!”小姐姐的话惹起的愤愤不平,好象驱散了妈对翠娥的火气。

探身到门外的母亲提起竹篮,回转身,爱怜地猛拧小姐姐的耳朵一把:“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顺势将提着的篮子往门角处一扔。见小姐姐抱祝糊的手没有松,吼道:“松开手#涵有时间去追那几根柴禾!快去换衣服,我的锅里都胡了!”

看小姐姐那副样子,放松的心比手放得更宽,跑去她与大姐同住在靠北边房间换衣服的速度,比母亲赶着去炒菜的步频更快,房间里充斥起的锅焦味,比母女俩争斗的味儿就更浓了。

我们住的独栋小平房,紧挨着粮店东头的售签、收款间,靠西边有两间房,东边一道墙与东头的营业厅隔开。由于母亲带着四个孩子,又售签、收款的,所以领导照顾性地让她住在这栋听说是全粮站最高档、最宽敝、离工作点也最近的房子里。房子的北窗外有一条深深的大沟将房子与公路隔开。

两年后,小姐姐离开人世不久,桃香三天两头地在房子北窗外的公路上,一边用镰刀砍着杨树,一边指桑骂槐个不停,有一天妈终于忍不住了,从票房奔向她,扯着她的大辫子,甩了她个大圈,还丢了她砍大树的镰刀,她的父母、亲属喷上单位申冤评理、大吵大闹:

数落母亲不知好人心条条是理、句句含情——桃香是小姐姐最好的朋友啦。。。母亲曾经还说过桃香是自己的干女儿。。。小姐姐生病期间桃香白日盼,梦中思。。。小姐姐死后好几天茶饭不想,日夜难熬,烧纸求福的。。。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说出比刀割桃香心还毒的话来。。。桃香申冤骂上门骂得有道,母亲按人情事理还该杀该剐,说不断,理还乱。。。。。。

单位领导、生产队的领导出面,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个所谓的干群纠纷,这是后话了,在这里顺便提提,是怕要写的东西太多,给忘记了。谁叫妈这天晚上让她感觉到在冤枉她呢?她可是与小姐姐最好的朋友了啊,篮子、割草的工具可能还是在她坚持下才给小姐姐带回来的。她是想把草和柴带给小姐姐的,但是翠娥不同意。。。。。。以后母亲还暗示说就是因为她几乎天天来喊小姐姐去割草,她才失去自己宝贝女儿。母亲的这话或许比大喊大骂更伤她?

桃香恨妈似乎不亚于妈之恨她,或许她自认为对小姐姐的朋友之情,胜过妈对小姐姐的母女之爱?奇怪是就在被喷上单位吵闹的当天晚上,母亲背着我和弟,还以为我俩不知道地,偷偷到供销社买了舍不得买给小姐姐吃,从来就没有买给我俩吃的桔子罐头,整整三瓶啊,送到桃香家里了,哎!或许有情人更无情,越是亲就越发恨?这个人啊,真是读不懂,弄不清。

第六章

“累死我了!淋死我了!”随着一串怨气声,大姐瞪着大眼,鼓着嘴,气恼地冲了进来,她头上戴着一件用麻袋弄出一个角做成的斗蓬,进门掀开麻袋斗蓬,露出系在她脖子上的一条已变成灰土色的湿白土布片,手中拿着同样变成灰土色的白布帽子和口罩,满脸黑水流淌。大姐杨佳刚满15岁,我长大后才知道她是母亲与前任包办婚姻中的丈夫所生。

听我外婆讲,母亲的前任丈夫家土改前在天门县城还算得上有钱人家,可他自己却性情孱弱,生活自理能力差,脑子也不太好使,母亲嫁到他家生活了仅两个月,就私自逃回了渔薪镇的娘家,拒不听从众亲友的逼迫和极力劝阻,不仅决然地下了孩子,还抱着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找人民政府闹革命,翻身求解放般地离了婚。

听说女人对不幸的婚姻中生育的孩子总是不好的,这好象也可以从母亲极其不喜欢大姐的表现中可以得到应证,但为什么她对其它的三个孩子又好象特别的疼爱?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我至今也没有搞清楚。或许因为中国的女人们历经过数千年三从四德、裹脚的束缚,从而炼就了比我们男人强劲得多的坚忍不拔和毅力?看上去似弱者,却在家庭、社会生活中起着如擎天立柱般的作用,不然为什么会出武媚娘、刘胡兰般的女人,妇女翻身得解放、妇女顶半边天,匆宁说是伟大的中国男人们给予的,实则为她们自己争取、应得的?

母亲只哺过大姐一个月的奶,就将她仍给外婆,自己去参加革命工作了,时间是1953年吧。大姐的身体弱,总是白天哭,晚上尿裤子;弄糊涂没营养,就抱着她满渔薪街上找人给一口奶吃。。。。。。这是外婆在与母亲闹意见的时候对我讲的,我听到这话时已有16岁,听得出外婆的话外之意好像是想说她帮过母亲好多,几个孩子靠她才哺育起来。母亲察觉出我在感情上倾向外婆后,说出她不是我的亲外婆,也没有能在心底里改变我的立场。因为在我们一家人到蒋场来之前和外婆日日夜夜粘在一起,缠她、依靠她而培育出来的,比对母亲还亲的浓厚亲情,根深蒂固得根本没法抹去。

大姐仅上过两年小学,15岁就已经有两年做小工的经历,听说干大姐这种活比母亲上班赚钱多,大人做一天可以赚到1。5元,她做一天算半个工,每天也能赚上8角钱呢!不过为她半个工多拿了五分钱,我听妈妈还和单位及和她同做工的农村妇女们理论过一场!当然这个数目现在已不算什么了!

听旁人说大姐刚开始干不了,身体会支撑不住,同做工的人也不愿意和她搭档,可是母亲说的也有道理:有那么多事情,不能搬米、腾仓还能做别的事;难道比做童养媳更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立场、什么目的,女人们有说母亲的心和男人的心一样狠,男人们却有言道母亲天下唯毒妇人心。但不管怎么说,大姐却在母亲的坚持下挺了过来,没有倒下,女人的力量是无穷的,那怕是个小姑娘。再说了,我们一家五口人,靠母亲一个养活不了嘛!为了生活和生存,总会找到一条出路啊!

“象你这样就叫累得要死,我都死过好几回了!”母亲把菜炒都嗞嗞响,回过头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是累嘛!”大姐边关门,边不满地嘀咕道:“累了一天回家,浑身都是疼的,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翩个身都没有力气!”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母亲用锅铲敲了一下锅,转过身来:“你认为跟着我累,就给我滚!”举起锅铲指着关好门转过身的大姐:“要留下就闭上你的嘴!快去换了衣服来吃饭!再嚼舌我就抽你的筋!”

大姐睁着一双畏惧的大眼睛,呆站在堂屋里,微弱的灯光下,可看见她枯瘦的身体在颤抖。我想她只是想在母亲这里撒一下娇,得到些许的同情和赞赏,得到母亲对她辛勤劳作的认可和几句温暖的话语吧,可母亲不是那种会体量人,又会作细仔思想工作的人,也没有时间让她那么去做吧。但显得直率而真诚。

“呆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换干衣服!”随着母亲的一声吼,大姐找地方藏身般地窜向她和小姐姐同住的北面的那间小房。

母亲炒完菜,换上一大钢精锅水放在余火很旺的炉上,拖一把掎子放在小方桌边,双手撑着膝盖,嘟着嘴,疲惫地瘫座在上面,长嘘一口气:“哎。。。。。。”看样子好象挺舒服,很惬意。也许这也是一种福吧。。。。。。。

大姐换上衣服,提着湿衣服走了出来,怯怯地来到妈身边,喊了一声:“妈!”继续说道:“您快去看一看,慧慧,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全翻落到了地上,站在柜前,双臂抱在胸前在打哆嗦呢!”妈回过头望着大姐听她继续说:“我推了一下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样子好可怕的!”

母亲听完,猛地跳起来,往房间里走,大姐把湿衣服丢在母亲刚坐过的椅子上,闲散地去拿脸盆,到炉边的水缸打水洗脸。

“萍儿!”母亲在房里喊,“快点一个灯进来!”

大姐本慢吞吞地在洗脸的,听母亲这么一叫,快速地拧干毛巾揩一把脸,啪地一声将毛巾丢在脸盆中,跑到南边妈和我俩兄弟住的房间,点燃油灯,疾步端往后房。

第七章

风好象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平息下来,顺带走了闪电、雷呜,雨点也小得多了,可似乎变得更绸密,泣泣沥沥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漆黑而宁静的夜晚,户外再没有别的声响,广袤孤野的乡村味儿自自然然地凸显出来。

小姐姐的房间里间或传来几声细语,我和弟弟集中注意力听,可我什么也听不清,我看弟弟的样子也和我一样,靠西墙那边小粮仓里时不时地传来老鼠撕打的声音,比房间里传来的声音还大。磨蹭了好久,我和弟弟手足无措起来,饥肠咕噜叫唤出紧张、害怕,我俩几乎是同时起身,轻手轻脚地向小姐姐住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妈才掺扶着小姐姐,大姐在后面端着灯走出来。

我和小弟知趣地闪至一边,妈扶着小姐姐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面对着她,那样子又温柔又体贴,关怀备至,而小姐姐却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呆坐在椅子上。大姐吹熄手中的灯,放在桌上,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小姐姐的身边。

“萍儿去拧一个热毛巾过来,我来帮慧慧揩一揩脸。”母亲心疼地说。

“水还没有热呢!”大姐揭开铝锅盖,用手试探了一下说。在他揭开锅的时候我就知道水不热了:她揭开锅盖的时候看不到热气往上腾起,也听不到一点水被烧后的那种嗡嗡的响声,再说我们才看到妈将水搁上去不久呢。大姐就这样,做事太牢靠,好象不动脑子似地,所以母亲总说她砍树捉八哥的,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理由,说那是求稳不出错,难怪母亲不太喜欢她。

“就倒茶瓶里的水!”母亲简捷地说。

“她好象有点发烧?”母亲把毛巾放在大姐端在她面前的脸盆中,用一只手摸了摸小姐姐的前额说。接着又用自己的额头去挨小姐姐的额头,自语道:“是有点热,看来发烧了!”

折腾了好大一会,小姐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副丢了魂似的样子。

“你究竟怎么了?”母亲在问,语气中显得有点得急了,可小姐姐并没有回答。

“是不是被雨淋了?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停了好一会母亲又问,小姐姐还是没有回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呀!”母亲提高了嗓门。我知道往下,如果小姐姐还不开口她可能就得发火了,可能会噼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或身上。如果这样还好了,听说被鬼吓得丢了魂的人,只要一个火气特别大的人恶狠狠地扇他两耳光,就会还阳回来,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我的一个小朋友说他见过。。。。。。。

“我怕!”小姐姐胆怯地发声,松开了我们被沉默夹住的喉咙,她自己却收起双膀合抱在胸前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虽然她这两个字免除了她的一顿好打,也失去了找回她那丢的魂的最好时机。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有道理,一顿暴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大哭,闹得阳刚之气窜将上来,思想、精神、身体统统一松绑,不一切得好了吗?唉,万事皆有其理,如能重头再来试一回就有意思了。

“怕什么!?”母亲追问道。

小姐姐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母亲这不是明显地在强迫她回忆那件让她害怕的事吗?但当时我是不会象我现在写书时这么想的,哈哈。

她那可怕的样子也传染了我们,受她的影响,我心发紧,大气不敢出,眼睛的余光中弟弟比我更显可怜虫样,疑神疑鬼的恐惧心理慢慢升起,感觉到周围的世界一片荒凉、可怕,一家人就象置身于无援的梦境中一般。

“好!”母亲提高嗓门,直起腰,抖起精神,她或许是想给四个孩子力量、抚慰和安全感:“我们不说了,来吃饭吧!”说完站起身来开始张罗。

饭已经不热了,可也不感觉到凉,吃到口里只觉得没滋没味的,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饭,可这次全家人情绪压抑,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的最没有味口的一顿饭。小姐姐一口没有吃,我和弟弟吃了几口,妈吃了一小碗,只有大姐默不作声地吃了两浅碗,不过也比平日里吃得少了许多,当她抬眼看看我们,想添不想添地放下筷子时,带着一种我说不出,但好象很复杂的表情和感觉。

收洗完锅碗后,小姐姐显得飘飘然又纯美又可爱,不答一言,也不自个说句话,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我试着给她做过两次鬼脸,她也没有理睬我,大姐喊她去休息她犹如到了另一世界似没嗞一声。。。。。。象个乖乖宝一样,晃悠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全身上下,从她的眉头发尖都能体味出她神志似乎游荡至另外一个世界。

大姐回房睡觉去了,不一会就传来了鼻吸声,听说那声音不能叫鼾声,是人太累时才会出现的一种沉睡的标致声,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听说打鼾的姑娘嫁不出去,怕大姐嫁不出去才说她不是打鼾,是熟睡吧,但我说不清。

我和弟弟钻入被褥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妈捂在弟弟的旁边,而小姐姐却仍紧挨着妈坐着,妈不知说了多少遍叫她回房休息,转而安排说,明天不上学,带她去看医生,或买药给她吃,可她总默不作声地赖着不走。

“我今天要和您睡在一起!”当我听厌了妈几乎是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迷迷糊糊快入睡,妈的话已听不清、可能是引不起我的注意力的时候,听见小姐姐说了一句话。接着妈又叽里咕地说了一大通,直说到可以感觉到时间行径的声响也没有止住,慢慢地我的眼睛皮开始有些眨巴不动,进入到似睡非睡状态。

也许妈认为我和弟弟全睡着了吧,我感觉得到妈下了床,端着灯和小姐姐走了出去,又过了好一会,大姐的鼻吸声停了,灯又在房里亮起来,大姐睡到了我的另一头,灯被路嘘缓地吹熄了。我卷曲着,听着大姐的一声声有节奏的鼻吸声,心中惶惶地不知拖了好久才睡着。

第八章

母亲将我从被褥里提得坐了起来,我揉揉双眼,清醒过来,听见北窗外,隔着公路与我们住房相对着的蒋二大队部,架在新盖不久的仓库顶上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开播曲——《东方红》,亲切而高昂的声音,让人振奋、激昴。

高音喇叭是前一个星期才装上的,那天晚饭后我和小姐姐、弟弟参加了热热闹闹的开播式,当喇叭中传出:“蒋场公社广播电台第二次播音开始了!”的响亮声音的时候,站满了整个禾场的大人、小孩如炸苞米花般地,将巴掌拍得震天价响着,欢呼雀跃起来,好像成就了一件伟大事业似地。也许是因为开播式与新仓库的落成典礼一并进行吧,那时农村拆屋起房子本是一件大事,再说新起的白墙红瓦仓库真的不小,已经和我们粮管所的大粮仓差不多高大,听大人们满脸荣耀地说它算得上是蒋场公社数一数二的大队部,真是了不起的大事情,喜上加喜,更增浓了喜庆气氛。

“快起来去上学!”母亲把本已放在我前面的衣服重新抓起,往我手中一塞,转身走出房间。

我麻利地从熟睡的小弟身边抽身出被褥,穿上衣服,翻身下床,发现昨晚睡在我俩脚头的大姐,早已在我不知不觉之中起床,和往日里一样在后房悉悉索索,梳理、磨蹭。

跑到堂屋,抓起放在木桌上已经挤着一丁点儿牙膏的牙刷,拿起放在盛着大半杯水的把缸旁的,红黄色、带有麦穗图案的“丰收牌”膏袋又往牙刷上加挤了比原先多得多的牙膏。从面朝大门外,正蹲卡在大门口,用搓板洗衣服的母亲身边擦挤出去洗口时,口中不敢说,心中却在怪母亲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刚一探身门外,就感觉到了外面还飞着小雨,本能地缩回身子,想和往日小雨天一样,蹲在外门坎上洗口,可门外码起的石门坎却几乎被母亲放的洗衣盆全占了,紧贴着洗衣盆站着,躬着屁股漱口好不别扭。连相同情景之下瞟看牙膏泡沫在屋檐下的雨槽中扩散,被间或滴下的大水珠打得散花,察看滴落在水槽中随水慢流的,如白丝带的牙膏沫究竟能走多远的小乐趣、小心境都一扫光光。

房屋对面是粮店装粮、卖粮的大仓库,与我们住的矮塌的住房对排着,东西走向,约莫百米来长。两排建筑相距大约有三十米左右,中间是平整过的泥巴空地,因为平整得可平坦了,所以,一般情况下,下雨天是没有人忍心在上面走的,要对过的人,都从屋檐下绕到两排房子的东头,蒋场河的河埂上,再走到另一边。此时,整个空场地上静悄悄地,泥巴地面已被雨水浸得透湿了,就在我的前面不远,很有几条被水淹得受不了的蚯蚓,慌乱地,也许是漫无目标地在湿地上奋勇爬行。

大姐从我身边疾步走过,把我逼得晃着下了石门坎,吐出漱口水,瞪眼看她:穿着套鞋,一只手提着双青布鞋,另只手拿着洗得雪白的帽子和口罩,沿着我们住房的屋檐,比平日更匆忙地往对面做小工的仓库跑。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声响,身后的稀泥巴地上留下一串逶蛇般的小脚印。

我低下头漱完口,然后直起身向对面高大的粮仓看了一眼——它是上一年取代尖顶荆条土围子粮仓落成的,足足比我们住的矮平房高出一倍都不止呢,可算得上是全蒋场最大的建筑屋了。粮仓靠东边的第一个大门已经打开,大姐已跑过去正低头换布鞋,大门里站着几个和她一块做小工的结实的农村妇女,把大姐衬得小不点一般,难怪别人不愿和她搭档倒、装粮包和码粮垛子了。

“俊儿!你今天一个人去上学!”当我洗完脸,吃小方桌上放着的稀饭和泡酸萝卜的时候,母亲头不回地对我说。

我定眼看她快速起伏、更加油搓洗衣服的后背,搓板有节奏地碰击木盆,发出急骤的嗑嗑响声与衣服搓洗时的叽喳声都象在喊着催促我赶快去上学。她要赶到上班前将衣服洗好,再拿到房子东边的小溪中清洗干净,晾起来,否则就没有时间做这些了,哈哈,每天就是用这种方法将孩子们的积极性和紧迫感调动起来滴。

顿时我胃口大减,放下还剩下半碗稀饭的碗和筷子嚷道:“小姐姐呢!?”

“她生病了,要在家里休息!”母亲简捷地说,继续搓她的那一大盆衣服,接着补充道:“你到学校后,去给她请一个假,她的班主任姓刘,你喊她刘老师。”我心里慌,直犯嘀咕:我才上学,见老师就怕、也怕高年级的同学,还没有敢主动地和我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讲过话呢,我怎么敢去给小姐姐请假!但看看只顾自己忙活的妈,又转头瞧瞧没有一点儿动静的后房,心中一阵慌乱,小脑袋瓜子忽地闪出一个幼稚的念头:为什么除了小姐姐之外,没有别的孩子和我一块去上学呢。。。。。。

第九章

我们住在小溪西岸蒋二大队的地界内,听说离设在大队部的小学比到小溪东边蒋一大队的小学还近一点,往西经过人多、房大的供销社,就到了蒋场最热闹的老街,建在高高土台之上的老街西北2、3百米处,便是大队部和学校了。

而去我和小姐姐就读的蒋一小学,有两公里多的“寡路”要走,所谓“寡路”就是路两边即不着村又不旁店,没有住户人家的路。路越寡为什么会觉得越长,繁华大街两公里的路一逛就到头了呢?这或许是一个观念、立场的问题,更是大人们对小孩的宠爱、小孩的惰性在作怪?为什么就没有看到小孩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在寡路上活蹦乱跳,又锻炼身体、胆量,还磨练了毅志呢。

听母亲说,舍去上一路热闹地段的就近学校,是因为蒋一大队的人老实、民风纯朴、学校没坏孩子、老师水平高、学风正,而这些足以抵销掉那段“寡路”。哈哈,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不仅中国母亲、就是父亲都有点象孟母,宁勿说孟母是中国母亲的化身,还不如说孟母代表着教育孩子的中式标准?何况母亲是读过几天私塾的人呢。

粮店和供销社两个单位,据我当时的认知程度,估计也有近半百号职工吧,却只有我们家四个小孩在这儿工作、生活、上学;很多的迹象表明,不少人是有小孩的,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

从大人们吞吞吐吐的议论中,我可以听出他们也有小孩在上学,就是不放在这里上学,大概的意思是说放在蒋场上学学不到什么东西,耽误了、害了孩子什么的。可母亲让我深信不疑地说上学是学知识、是好事情,但“上学怎么会耽误、害孩子呢?”这个疑问还是困绕了我好长时间。。。。。

哈哈!可能母亲也是想把我们送到镇上或县城里的好学校去上学吧,要不然,她怎么会声情并茂地、抓时机繁简适宜地给我翻来覆去地讲述什么凿壁借光、囊萤映雪。。。。。。直把我讲得耳孔生茧、热情似火、情绪振奋。

记得有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正以凿壁借光折射出来的道理励我应该长出点苗儿的毅志,我却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反弹般喊出口号来:

“破坏公物。。。!”后面可能是“有罪”两个字,但没等我喊出来。

“胡说!”妈呵斥声起手落,一钉拐(我们将卷起实指中指,用第二关节猛力敲击别人的脑袋为“钉拐”)便砰到我左前额边上。

“不受教的东西!”目光刺得让我觉得比磕的还痛。

“只有针头大的眼。。。。。。”也许那个被凿出来的洞究竟有多大母亲确实不知道吧,为掩饰语塞,啪地放下筷子,伸出大拇指用指尖卡住食指尖使劲地比划,恼怒、无语、忍俊、又好气又好笑。。。总之奇怪而复杂的情表在她脸上翻滚着,站起身离席避开了几个孩子盯她的目光。

记得这件小事情,是因为那次被母亲击出小疙瘩来的地方,现在却长出了一个一般大小的脂肪瘤,哈哈,每每提醒我说话不通过大脑会招徕惩罚。

当然了,或许是我的智力只达到了学习乡村小学传授的少许知识的程度,至今也找不出在蒋场上学究竟害了我什么?反倒觉得适得其所,还学到了好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呢。再说了,从大姐的一些情绪和羡慕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比大姐多得多的幸福,而从她说自己也很想读书,多做工多赚钱让我读好书、读大书的鼓励中,我直觉得她在往我身上浇灌着一种力量和希望,身上平添了她的努力,整天都被浇得劲头十足、精神抖擞地。

在开学以来,上学的那几十天的日子,没有那一天我不是满怀信心地上学,满载而归的,也从来没有掉过小姐姐这个我视之为依靠的伴。

每天早晨,我和小姐姐从粮店东墙头拐到蒋渔公路;奔过跨在淙淙小溪上的,蒋场唯一、最大、长约三十米的水泥独孔桥;向南渴盼似地跃入笔直的,两边长着合抱粗细、枝密叶茂的巨球状柳树冠,交汇而成的,如林荫隧道般的乡间油沙土路的大道,总是神清气爽,直让我活蹦乱跳。

雨后的油沙路面,犹如被水冲洗过的油滑绸缎,比晴日里更显平坦光洁,如逢雨后初睛,丝丝闪着银光的青沙,迎着朝霞,象一朵朵喜笑开的小花;走在上面,即觉湿软却又不留下一丝印迹,比走在沙滩上还舒服。而雨后东西向的蒋渔公路,路上的泥巴则象调制好的浆糊,走在这面不仅会踩出深深的脚槽,随着脚步起落还会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地挤出来的泥水还会溅得你满身。

蒋一大队赶蒋场街早集的人很少,往往从住处出发直走到小学附近的村头也碰不到几个行人,有时一连几天遇不到一个人。油沙路两旁一遛生机盎然的农田,风吹庄稼微微起舞,发出沙沙细语,我和小姐姐走到远离住处、还看不到隐在密林之中的学校那路段时,心中总会泛起一丝紧张、害怕。这下可好,要我一个人去上学,心就象已经来到了那段树叶更显浓密的林荫道,乱蹦乱跳起来,比我在上学路上跑得还急,蹦跳得更欢。

“妈!那归您送我上学!”我默坐了一小会,鼓起勇气说。在我的记忆中,妈只送过我一次,就是开学报道的第一天,私下告诉你们吧,那天她把我和小姐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或许是因为小姐姐不打扮也比我漂亮,在我们一路喜气洋洋去学校的时候,好多大人和孩子都盯着小姐姐看,而看我的眼神却是溜过去的,让我心里生出了好几回嫉妒。

“妈没时间!”象要悔收恶吼,转用一种鼓舞人心的口气给我打气:“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去上学?!”我也知道她要上班,走不开,如果天气好的时候,这时我们就可以看到我们房子隔壁的营业厅那边已经有人站队买粮、换油了。

看得出妈虽依然在用力洗衣,心事却已放到开导我上:“怕了就想想黄继光,”更有力地搓一把,语气加重:“刘胡兰还是一个女孩呢,她面对刺刀都不怕,”说话的刚劲比搓衣的劲还大:“只要想一想!你的勇气就来了!”

在大人口里和小人书上我看到过好多英雄人物、英雄事迹,也许无论何时,英雄人物的确都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听母亲这么一提,我那每每提起英雄人物浑身泛起的那股暖流,一下子又在我身上窜起来。我鼓起勇气,用力地拖开椅子,换上套鞋,把绿色书包用力往后背上一甩,背上!几乎是雄纠纠,气昂昂,头不回地跨出了大门,象小八路一样迈出坚强的步伐,还故意有力地跺着双脚,在稀泥巴地面上踩出一个个深深小脚印来!

第十章

接连几天,小姐姐生她的病,我上我的学,她的病情一点没挂住我的心,想都没有想过去房间看她一眼,自己被一种已经很了不起的感觉支配着,好象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能**走上好几里地,上学下学的、英雄般的人物。当笑眯眯,和善的班主任,同我妈差不多年龄的周老师问过我姐姐的病情,翘起大姆指表扬我能自个儿上学之后,我便更加沾沾自喜起来,整天心里不知有多滋润、多畅快,学识字、加减的劲头也好象足多了!哈哈!

后来当妈和一些长辈们说我喜欢戴高帽子的时候,我当时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一些了,大概是说我需要不断地打气、爱听表扬的话吧。

家里的气氛和以往有所不同,一些事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妈兴冲冲、劲鼓鼓、凶巴巴的神情或气势,被多出来的些许心思、担忧和愁容冲淡了好多;说话的声调也低了好几度。让我感觉身上箍的笼头、管束不那么紧了,浑身上下一股松绑的轻松和自在。

她那时在想什么?愁什么呢?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我那时能操这份心,我就不该是7岁,而应该是14岁了,因为事实证明我在14岁才开始懂事,就是开始有点自己的小心事,七思八想,不怎么爱说话起来。哈哈!

就在周老师表扬我能独自走老远的路,一天比一天上学早,不早退,用功读书没有几天的一大早,当我被母亲叫醒,穿衣走出房门去洗口脸时,发现小姐姐已经无精打采地坐在堂屋中央,这些日子我只知道她生病,总睡在北房中,吃饭也是送到房间去,但我那有心思去管这些呢,作业一做完就连忙和弟弟跑到外面去疯,疯累了回家洗澡倒头便睡,多么美好、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但看到小姐姐已经梳洗停当候在堂屋,不管她精神状态好不好,心中高兴啊:“这下好,她又可陪我一块去上学了!”我心里想着,便欣喜地脱口而出:

“小姐姐!你今天和我一块上学!?”有好几天没见过小姐姐一面,妈和大姐各忙各的,从没有听妈说过小姐姐今天要和我一块去上学,心里还是拿不准,本想把话说得肯定一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问句。

也许,人的自然本性还包括所谓的暝暝之中的第六感吧,它贮藏在你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不需教化就能自动地对周围的环境、他人的心境和情绪作出感悟般的认知或评估?!

小姐姐没吭声,继续着她的无精打采。我多看她一眼,直觉得她身上透露出一种消沉、无奈的神情。

门外,母亲正在霞光晨雾中,以当时蒋场通行的方法,忙着晾晒衣服:用一根绳系在离虎口粗细、两米来长的三根竹杆顶端10多公分处,支开,立于地上,作为一个支架,两个支架之间横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竹杆,支架上端的那一小截分开后可以卡牢搁在上面的横杆,将衣服搭在或串在上面,晚上连晾干的衣服和竹杆一并收回家。

见大姐正在外面的场地上洗口,便忙拿起牙具跑到她身边:“大姐!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上学吗?”

大姐没嗞声,漱完口,叮当着响地搅洗一通牙刷,奋力洒泼掉杯中水,调头走的时候,才没好气地向我甩来一句:“不知道!”

我知道,大姐是很想上学的,向母亲不知求过多少次,可母亲总一口回绝,一点希望不给她;小姐姐好几次对母亲说大姐不上学她也不上了,还说不上学可以去割更多的草、捡更多的柴,但得到的不是一鼻子的灰,就是添加着责骂的闭门羹。

“是啊,她说不上学你非要让她上,我说要上学,你却非不让我上。”不知是不是俩姐妹串通好的,有次在小姐姐被骂完后,大姐理直气壮地护着小姐姐顶撞起母亲来,当然,更是被妈臭骂了一顿。为此,她对我和小姐姐能上学是又羡慕又不满,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为此事对母亲耿耿于怀呢。

“妈!”我的热情没减,洗完口后向母亲喊道:“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去上学吧?!”

“你小姐姐今天去看病!”妈一边忙碌一边用责备的口吻说:“整天只知道疯疯癫癫,你小姐姐病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可能是认为和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这些如对牛弹琴吧,说着就嗄然而止。

“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你去她房里看过她吗!”似乎又觉得孺子也要教吧,接过上面的话题将原本就打算说完的话说完。

我的心情沉了一下,走进大门时,看小姐姐的样子是又可怜、又憔悴,脸不觉得有点儿发红、发热。再看,不对啊!小姐姐的脸比先前更白、眼比先前更大、更亮啊,好像还更漂亮了呢!心里又生长一种说不出来的别的滋味来。

母亲还在外面唠叨着吩咐:“你快作好准备,等我晾完衣服后,我们一块走!”

粮店东头那条10来米宽的小溪—暂且就叫它蒋场溪吧,听大人们说它是天门河的支流,除暴雨洪水天外,欲穿双眼都望不到它的尽头,如绸带般飘逸在广袤田野之中,若呈绿色的舒缓溪流,既清澈又柔美。

深秋、冬季贴着溪床漫游的寸长小鱼搅动纹尾击起的浑水花都能清晰可见;溪流之中长着各式水草,虽然春夏之季时常有人高卷裤腿下到溪中,用两根竹杆做成的夹,搅起一捆一担的水草去养猪,但草仍然长得茂盛。

溪中长得最多、最茂盛的有两种水草:碧绿闪亮,叶如绣花针,形似棉条状的,我们叫它虾须草;另一种墨绿色,片状叶,如柳枝的,我们称它为养猪草。随着水流,大多数水草,像一条条绿丝带在水中飘浮、蠕动;阳光之下,带着银光闪闪小气泡,形同小桃心、小梅花,亮绿叶片点缀其中,那可是越看越好看,不过你现在想去享受我儿时的眼神福。。。。。。

小溪和小孩子不一样,它是长不大的,不倍加呵护,它就象其它的自然景观一样,一溜烟地跑掉。

在小姐姐生病、母亲放松对我的管束后,我壮着胆,毫无顾虑地和弟弟瞎疯着玩的时候,在溪坡上跟着捕鱼、打水草的人顺着河道流连忘返地走出好远好远,一边看一边闹,还时不时捡些土块、碎瓦砾与4岁左右的弟弟比投掷,比他掷得越远,我就越高兴,可他却胀红着脸,挑砖拣瓦地比,就是不认输,现在想起来真好玩。

不过他在我上学的时候练就了一种本领,用片状的瓦砾在水上打漂,我们叫着“戳流碑”, 由于关键不在力量大小而在技巧,还要找到弧度适当的瓦片,较真的比起来他就和我不相上下了,只是失误比我少,稍微比我在行一些罢了,哈哈!

别看他小不点地,却练到了一碑打到水上去,至少可以在水上串跳五、六下,打得多的时候,一遛子居然能打出十几个如糖葫芦般的串状水花来呢,那功夫真是了得。

溪流由北向南,流湍得很激,只是到了深冬河水才好象看不出在流动的样子,特别冷的那几天,小溪还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我和弟弟可以在上面行走的。我问过妈,妈也为我问过好几个在场的人,但谁也说不准它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到底有多长。我和弟弟,以后又和小伙伴们尝试过好几次,想走到它的源头去看看,开开眼界,可是我们虽然出发前决心满满,也一次走得比一次远,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终没有溯溪到源头,前行得久远,往回返的路就越长。哈哈!

紧挨蒋渔公路的北边,我们上学的沙油路的东边是春节后才落成的蒋场公社卫生所,我的小姨就在那里上班,可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她们是从粮店往西,沿蒋渔公路走不到一公里地,原蒋场高土台子老街上的公社党委会的院子中搬过来的。据我所知,蒋常葫有的老湾、老街都是建在用土垒得好高好高的大台上面。

粮店的营业窗口前,早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换粮买油,妈领着我和小姐姐穿过让道的队伍时,边走边和熟人生人点头、打招呼,从他们含着笑意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几份担心,我都感觉得出他们似乎在盘算或想问:我们都站等到这儿,营业员怎么带着孩子走了,会及时赶回来吗?

/> “还没有开始营业,我带小孩去卫生所看看病就回!”母亲急急忙忙地解释反而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叽叽喳喳的纷议,催促着她加快步伐带着我俩小步跑过大桥,来到蒋场卫生所西墙头该分手的地方,她跃过田头小沟,头也没回地径直往卫生所走。

“俊儿!”小姐姐象陡然记起了什么,来了点精神,提声喊住我。

“你过来,让他去上学!”母亲脚不停地回过头喊。

“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声音又软又绵、有气无力,和以前判若两人。

“你迟不说早不说!”母亲又回身止步,“我先去找医生,你快点来!”转念说完,跑进了已开启的卫生所大门。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她像倾注惜别赠言情肠,话没有说完就一下子把我的心情搞得骤然沉起来,头也搞得沓拉下去,而她却顺势把一只好象没有了重量的手放在我的头上。

“不要和别人打架,别人惹你,你就让远一点。”我感觉到她不放心我,爱抚着我的头,却摧毁着我的斗志:

“你打不过人家的!”她温和、关切的话语却让一股热血直冲至我的头顶,我挺胸昂首,使劲地一直脖子,从她柔缠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象被人小看、受了侮辱似地,疯狂般地迎着朝阳向学校奔跑而去。

“俊儿!俊儿!俊儿!我是关心你!”一声比一声小,一声比一声被我甩得远,哈哈!我不服气啊,在一年级我可是头号摔跤手,有个别二年级的小孩子还摔不过我呢,这她本应该知道啊!怎么病一生连这都忙掉了呢?为什么有时她明明看到我把同学摔倒在地上,却生怕惹出事来地,飞跑过来将我拉得和同学一并躺在地上,让别人先爬起来,帮别人拍身上的灰,任我自个儿拍,总说是别人在让我呢?

她好让我生气,男孩子摔跤嘛,很正常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又不是打架,再说了,男孩子不跤摔那还要男孩子干什么呢?

一路上我对她是又恨又想不通,都说她又聪明、又漂亮、又懂事!是因为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退让、柔弱、不抗争吗?后来我碰到了好多事,才知道小姐姐说的也对,竞争、打斗等等决不是仅在7龄童中进行的。但,我们从小就得培养出一颗坚毅勇敢、为公平正义奋斗献身的精神嘛!

第十一章

在当时蓝天、碧水、满地绿的蒋场,上午去看病的人寥寥,一大早忙着找医生的就更微乎其微了,这一状况或许也应验了勤劳节俭所阐明出的另一方面的道理:玩出病,睡生疮;大病扛,小病拖;一生劳作笑呵呵。

由于还没有到上班应诊的时间,母亲先托关系,找到自己的妹妹杨刻俭;接着就和关系人小姨一起领着小姐姐,走后门般地求蒋场卫生所最有权威的老中医先生看病。“刘-先-生-!”——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满怀敬意、用转着弯的拖腔,将现在从事大夫这种职业的人尊称为先生的;我想妈见到先生的时候肯定是如前所述喊的。大夫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先生又是怎么变为大夫的,我不知道,也不太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改口将称习惯的先生称大夫的,并且还说成了习惯。

在我认识刘老先生之前,我的班主任周老师是全蒋场最和善、最显威严的人。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短平的头发虽夹杂着不少白丝,目光却炯炯有神,开处方都不戴眼镜;脸宠清瘦,白白晰晰,线条柔和;眉毛弯弯,又黑又长,可光洁的下巴上一根胡子没有,好象是那种长不出胡子来的样子;态度平稳,表情犹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走起路来平平稳稳,言语不多;神采飘逸,有点象传说中得道的神仙道人。。。。。。后来我留意过各方中医先生,或许是赶巧,现实和影视中的中医先生好象都显高士模样,一切都好,就是少那么点儿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在小姐姐没去卫生所看病之前,我就去过好几回了,都是被妈、大姐、小姐姐差去的,她们都自以为是大人,不好意思去,弟弟又太小独自一人去她们又不放心。

去找小姨给几块包扎伤口的纱布是我,拿用过的小青霉素瓶装点红汞药水、缠点条形膏药(现在可能称为药用胶布)是我,送一小盅碗豆豉、咸萝卜、腌洋姜什么的过去还是我,作为对我奔来跑去的奖赏,小姨有时会送给我好几个用过的小青霉素瓶、不能再高温蒸煮消毒后继续用的针头,有时还加上一个大葡萄糖瓶作为玩艺儿。

去的次数多,见到刘老先生的回数自然就多嘛,他的门诊室就在小姨的注射室旁边,路过时总是看见他在给人看病,偶尔也能看到他在病人堆中、或独自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杆,双手交叉于后脑袋瓜,深思远想;只要看见我,都是一副视我手中荡然无物的样子,露出和善、超然、淡淡的长者般的亲善微笑!

他让小姐姐卷起右袖,中医总是坚守男左女右信条的,我智商平平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直到现在。平了平脉,瞧了瞧伸出的舌头,翻看了一下眼皮,若有所思地倾听完生病的起因和症状后说:

“看不出有什么病,只是受了点惊吓。”若若停顿观察一下母女俩迷惑不解的神情,继续说:“这孩子体质虚弱,可能是蛔虫过多,吸多了她身上的营养。”结论下了,接下来就挥洒起蘸墨笔对症开药方,用和着书写节奏的肯切语调,娓娓而出抚慰人心的医嘱:

“吃几粒宝塔糖应该会好。宝塔糖12粒,早晚各一次,每次6粒。”

医生的诊断结论、话语、表情具有一神奇的力量,有时甚至比对症的良药更有疗效,当母亲拿到一股中药味的淡黄色细纹草纸,包着的宝塔糖的时候,笑逐颜开,小姐姐也显出了精神焕发,充满活力的样子,看上去比没有生病的人还要健康。

小姐姐随着母亲挪动步子、扭着身子,喋喋不休说感激的话,真掩盖不住迫不急待告别刘先生和小姨的心态和神情。

“看你们走的比来的还急哦!”小姨说着看了一眼刘先生:“说完话再走,就迟了一分钟?!”她可能不是自己不乐意,而是怕怠慢了刘先生吧?

看病不象赶集,而刘先生完全能理解为众多急匆匆赶集人服务的母亲,瞟小姨一眼,向母亲首肯着头:

“走吧!去忙吧!”边说边打着让母女俩离开的手势。

看见母亲驻足,脸上泛起不走怕愧对工作、走又疚于情义的尴尬笑意;听着小姨在他身边嘀嘀咕咕。露出宽怀大度的笑容,叮咛般地补充道:

“打虫后要注意营养,让她多休息几天。”意味深长,好像他一切尽知,能洞察分毫一般。

第十二章

没有什么病,只是肚子里面多了几根蛔虫,吃几粒形如现在冰淇淋尖的宝塔糖就没事了,妈心中那块担惊受怕的石头自然忽啦云散,返回上班的轻松、愉悦步伐,比赶来求医问诊的疾步快出了许多。

看病没有耽搁妈上班,而小姐姐再多几天不上学,也没有啥了不起,反正妈和小姐姐自己都不准备读出一个什么名堂来,功课赶不上,没生病让人担心、着急,再说小姐姐的学习成绩在乡下的班里也不算好。

“妈!桃香也不上学了。。。。。。”紧跟在妈身后的小姐姐,在上蒋场桥的缓坡处跑到了母亲的前面,侧望着母亲兴致勃勃地说。

妈回眼看小姐姐想入非非,希望满腹的祈盼神情:

“那你想说什么?!”妈已知道自己的女儿想说什么,唬一声,想堵祝糊的嘴。

“我也不想上学了!”小姐姐考虑得很成熟,回答得爽快、坚定。

“为什么呢?”妈用不经意地笑,笑出了当然地不同意,又欣慰于女儿有那份体贴人的小良心,有的是好心境想和她多说说话。

“上学要用钱,看病要用钱,我们家没有钱。”小姐姐自认为找准了妈的难点和能钻的空子:“大姐不是早去做事了吗?”

“你能做她的事吗?”妈有点不乐意了,收敛了笑容,但也没有理由生气啊。

“我可以去学缝纫或去学做鞋。”小姐姐逞自己生病在床想出了更长远的好打算和理由:“桃香说她过几天就去学缝纫的。”

“你以前不是说。。。不上学去割草卖吗?现在怎么有新的想法了呢?”

“我想好了,割草不是长远生计。”小姐姐自以为得计,乐哈地蹿到母亲的另一边。

“学缝纫就是长远之计了?有几个象你这样大的孩子去学缝纫?”

“我知道的就是桃香,她说如果我去,她可以让她妈帮忙去说,我们俩一块去学。”

“等你病好后再说吧!”

“听说缝纫很赚钱的!”

“妈不会让你没有知识的!”

“我。。。。。。。。”

“没有出息!”

“我。。。。。。”小姐姐涨红了脸,紧走几步,想拦住妈。

“回去休息!”妈用手将她推开:“我要上班了!我会让人去买架龙骨,别人拿回去后你不要动,等会我抽时间去弄!”在营业厅的大门口妈终于摆脱了小姐姐的纠缠。

但上述情节在妈那里就成了小姐姐懂事,我不懂事的明证。。。。。。这以后再告诉你们吧!

也许妈也觉得小姐姐不是读书的料,也许是想让她读不好书也得多读一点,至少要读完小学吧,也许是想让小姐姐给我作一个伴上下学,也许是怕旁人说她重男轻女,说她的闲话;那时上学好便宜的,我觉得家有得吃、有得穿,过得既充实又快乐的,怎么小姐姐就觉得还需她去干活来供我读书呢?

再说了做缝纫没有什么不好的啊,那耐克什么的还只做运动服装呢?关键不就在于更新、用心、创新吗?哈哈!

不过,我至今也不好意思去问、也不敢去触动妈可能想永保秘密的东西,谁知道妈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第十三章

宝塔糖很好吃的,形如宝塔、柔和的五颜六色,甘甜如蜜,我小时吃过好几次,刘老先生给我就吃了不下三回。 晚上吃下,睡觉时总会觉得肛门内有什么东西搅得痒痒的,第二天早晨解大便的时候,就有几条蛔虫扭扭捏捏、怪不情愿地和粪便一起掉入粪缸之中。

在我们乡下,茅厕大多是把大水缸埋在地下,栽几根木桩,围一圈茅草,用树条在中间扎几道,留下一个门做成的。那时我们根本上就没能看过其它别的什么茅厕。

掉进便缸中的蛔虫一个劲地蠕动,很让人有一种成功感和痛快感。我劝小朋友们都吃几粒宝塔糖体验体验,怪好玩的。

小姐姐杨慧吃过宝塔糖后的第二天早晨解手的时候,也一定有如我打下了祸根的快感,可是她在我放学回家后没有对我说过,这种事,女孩子总比男孩子难于启齿,不象我打下蛔虫后总要在她面前炫耀般地大讲特讲,一遍又一遍。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才用充满焦虑地神情满足了我的好奇之心,说小姐姐吃过宝塔糖后,解下了一把一把的蛔虫,怪吓人的,吓得她不敢多看粪缸一眼,解完后急忙叫妈去看,结果把妈也吓了一大跳。可我听后想的是,我为什么解不出一把一把的蛔虫来大快人心呢?

当星星和月亮从天空中露出脸来,夜空显得似乎比夜幕降临时亮堂得多的时候,我刚吃下的一大碗,香喷喷、浓滟滟海带煨龙骨汤的肚子,膨胀得鼓鼓囊囊;也许是边吃边吸收了一少营养吧,更增添了我兴奋、活跃、欢喜的程度;虽然这些都得益于小姐姐生病,但我向读者声明,我当时是决没有产生出庆幸、巴不得亲人挨个生病念头的。

可能当时的物质生活条件远赶不上今朝,不过用养猪草加小许糠皮养出来的猪却鲜美可口,比时代进步到用饲料加微量的添加剂养出来的猪好吃多了的缘故吧。我只觉得有一股没有地方使的劲在身上游来荡去,一从妈口中一得知小姐姐屙下大把蛔虫的事,好奇心哗啦啦地窜了也许一丈多高:

“不行了,不行了!”装出一副要解手的急迫样,鬼也不怕了,拿起手电筒,手纸都忘记拿就往外跑,理都没理会母亲在身后的叫唤:

“满天的星星月亮!放下手电筒!”

那时我们粮管所的茅厕虽然比农家里的大得多,但也是男女共用的,进去时将茅厕门外挂的小木牌翻成一个“有”字,出来的时候翻成一个“无”字,当然有时情急之下,在看到“有”字的时候,我也喊过:

“里面是男的,还是女的!”很多时候里面都没有回音。。。。。。

这种情况下,我就会不小心翼翼地弓身探望,里面虽常没人,但却总要环视茅厕一圈后心才能塌实下来。。。。。。可这回是我第一次径直冲将进去后,才记起自己忘记看牌子了,不过好在里面还是没有人。

打着手电筒在茅坑地找了好半天,就只瞧见那么几条散布在粪缸底的,形如蚯蚓、色泽也由淡红变成深红的死蛔虫,既不特别,也不吓人。

下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蛔虫怎么会长肚子里面呢?索然无味地往回走:怎么女孩子、大孩子肚子里面的蛔虫和我肚子里的蛔虫看上去一点儿区别没有呢?这是个问题,但我至今也没有去弄过明白。。。。。。

打蛔虫、喝美味的骨头汤后,小姐姐不仅屙蛔虫还屙肚子,就更象生了一场大病,双腿难以支起她苗条的身体,活象打过霜的小草;用她的话说,心还不停地往上涌,头昏脑胀;学不能上、饭不想吃,就连一心想学缝纫、做鞋子的事也不再提了。

“我本知道生病后补身体要温补,慢慢补的,就是煨了那罐汤,让她多喝了才生出大病来,哎!怪我啊,怪我啊!”在小姐姐过世后,这是母亲反思、检讨自己时,给自己列的,常挂在路边、逢人就说的罪过之一。我们常把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块,是因为有因果报应,万物生生相连、相克的世界观或迷信理念作支撑吗?哈哈,大人们比小孩子懂的东西多得多,可懂的东西都是些非科学的东西,那么大人确实还不如小孩呢。。。。。。

第十四章

我打下几条蛔虫就会被母亲告知病好了,可小姐姐打出了那么多蛔虫应该好得比我更好啊?!其结果似乎还出乎了母亲,甚至刘大夫的预料。要不然母亲就不会掺扶着如神仙般不吃不喝,只是没有神仙那般神威的小姐姐再去见刘先生了。

刘先生措手无策,虽然眉头紧锁,但还是没想出治病的良方来。那个时候乡村卫生所里碰巧有一两个全国,甚至世界都知名的医生并不是稀奇;不象现在,有名望的医生总在大城市、大医院里,这当然不是因为城市大,人生的病也会大的缘故。但刘大夫和所有的医生一样,都有着高尚的职业操守和严谨的科学态度:

“我没有办法治了,到渔薪医院去看看去。”他平静地说,一幅爱莫能助的表情。

事不宜迟,母亲又是个急性子,跟正在做小工,被面粉、米尘弄得象一个灰人的大姐杨佳说了一声,跟照顾我的候补小姨杨刻俭交待了一句,或许是几句——要她们对我齐抓共管,向单位领导请假后,就自己步行,让弟弟和小姐姐搭乘上了运米赶渔薪的顺风板车。

我们那个地方当时没有客运只有货运,而被粮店和供销社占去了耕地的蒋二大队成立了运输大队,承揽了两单位往返于蒋场公社和渔薪区的货物运输。

几乎天天都有板车列队赶渔薪,少则5、6辆,一到丰收的季节,青一色的一二十辆黄牛动力板车满载货物,特别是秋高气爽的秋季,运载如牛身大小白布棉花包,堆集得象小山包高的车队,似一条巨龙摆开,鞭响、牛鸣、人声鼎沸,浩浩荡荡,好一派热火朝天、威风凛凛,激动人心的场面!

那时也并不是没有机动车,据我所知蒋场农机站就有好几辆“轰隆轰隆”的拖拉机,有草鞋板,就是如坦克履带的“东方红”,有车头后轮比我高两个还不止的“神州”,但它们不跑运输,专事农田的活儿。

每次看到拖拉机从我们住房后面的蒋渔公路走过,我和弟弟都要追赶好长一段路,置身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嗅着芬芳提神的机、柴油气味,即使双腿跑得发软了,也还直觉得浑身是劲,直到望尘莫及,只能喘着粗气踮脚眺望它们慢慢消失在视野时,总是希望满怀、憧憬翩翩。

运输队的成员们个个都是生产队里面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和中年人,单臂就能乐哈哈地抓住腰带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过头顶;比武般地娱乐时,好多人都可以一只手举起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撼动不了的50斤重的大磅砣,能拎起100多斤粮食的大麻包,放在弓起的腿上、挟在腋下、扛在肩上、驮在背上、左旋一圈、右转一圈,然后轮起,举过头顶的人也不止运输队蒋队长一人。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忘情地随大人们助劲、欢呼,啧啧赞赏,在我孩童时的眼中,他们都好了不起哦!

“吁驾!”队员们口中都会这么一声雄壮的吆喝,铿锵有力。

全会英武般地扬鞭,将鞭绳在空中如游龙般劲舞:

“噼啪”一声炸响,催促着黄牛干劲十足地奋力向前,驾车人表现出来的那副神气,直让我想快快长大,当上一名出色的板车手。

即使在最忙碌的运输时节,我们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搭乘不上去渔薪的顺风板车,热情友善的运输队员们,都会抢着为你在自己的板车上安置座位,这时队长就会站出来吆喝:

“别争来!今天由铜柱的大牛车送客!”立即便会有3、5个人张罗起送贵宾的准备工作来。

挪出靠板车身前的位置,铺上垫子,堆码好货物,系牢绳子,在指令性调拨赶计划、赶进度的时候,就精心地在扶手靠车身处搁上裹着棉布袋的一块木板,给我们小孩子准备一专座。

感受着他们的殷勤,置身于一路欢声笑语、打趣热聊的饱满生活热情之中,坐在摆摆晃晃的牛车上,那感觉比现在坐飞机头等舱还兴奋、享受,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适、美好!

第十五章

中午11点,比上课铃声欢快得多的放学铃声响起来,清晨吃下的稀饭早被课间三蹦两跳搞得空空荡荡,肚子叽哩呱啦地越叫越欢,活象赶车时的“吁驾和鞭声”把我的双腿催赶得脚不着地,回家为它谋比早餐丰盛得多的中午饭。

可是遇上了门上的铁将军,折转到营业厅没有见到妈,便往对面粮仓去找大姐。背后的文具盒随着跑步,颠簸得叮当乱响,比我肚中饥肠的鸣叫声响大多了。文具盒是刚上学时小姨送的礼物,那时在乡下学校里,有这么一个细长条的,还带有雷锋叔叔头像的漂亮文具盒,还够稀奇呢,全班也仅这么一两只。

跑进粮仓,我边张望边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喊:

“大姐!大姐!”。

满仓的灰雾,又闷又暗,只见人影晃,莫能辨面相,喊了几声,已呛得我咳声大于喊声,但我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忽然一个高出我一个头,满身灰尘的人把我拉了出来。

来到仓库外面,大姐双手娴熟地在耳根处一扣,取下口罩,在包括眉毛眼睛在内、整体蒙着一层灰的头部映衬之下,露出来的以口鼻为中心、口罩方圆大小的脸块,更显洁净、红润而又生机盎然。比用带有微量汞的面膜贴出来的脸生动、有趣、好看多了,哈哈!劳动和汗水或许也有美容的功效,但作者要声明,并非在鼓吹美容的新理念,更没有把劳动说成是百效万灵的神奇药膏:

“妈带着慧慧和亮亮到渔薪去看病了,我忙!”大姐说得犹如精典京剧的台词有腔有调、简捷有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盒剪成的饭菜票,往我手中一塞:

“你自己去食堂打饭吃!”说完又带上口罩冲进了仓库,她那精瘦却充满活力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灰雾之中。

我是想吃饭的,但突然之间不觉肚子饿了,哐铛一恍惚,依没有了、靠也没有了,从怀揣英雄气,独自一人上学下学的孩子,陡变为奶巴子一般,想起妈妈、要起妈妈来。

好象告诉过读者,我是要不到父亲滴,开春上学报道时,我就听妈妈说父亲早死掉了,可等到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发现被妈妈给骗了,生父只是在妈的思想中死去了,而且还没有死干净,哈哈,直到新世纪到来,我开始写这篇东西后好多年,他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第十六章

我麻猫抓心般急地从前门,跑到后窗,将书包从木窗栏缝中,住屋里一丢,将大姐塞在我手中的饭菜票往口袋里一揣,扯扯衣角、抖抖精神。 跨过单孔水泥蒋场桥,向东北方向,沿着沾泥土公路,直往渔薪方向跑。刚过小桥不远,眼泪就一个劲地往下掉,越掉越跑,它们俩都象不听我指挥了一样,收也收不住。

哭是没有用的,这个道理我长大后才知道。我是听说过爱哭的孩子常有糖吃的,可母亲却说男孩子爱哭没骨气,只有巴掌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在我的记忆中,哭虽然没有用,可,我从来就没有因为哭得到过比哭更有用东西的。只是哭过之后,浑身会觉得一阵轻松,什么伤心啊、委屈啊都会一扫儿光,哈哈!莫斯科都不相信眼泪,难道我们就相信吗?

蒋场是渔薪下设的一个公社,这读者从前面的瞎侃中早知道了吧?我的母亲的娘家就在渔薪镇上,这个小镇在天门县城县河上游,离天门城关竟陵镇16公里,比蒋场小溪大得多的天门河绕着美丽的小镇北街流过时,荣获了一个文雅而美妙的名字——柘江。可能是在我出生前好久好久,清澈、秀美的河岸两边长满了浓密了柘树的缘故吧?那为什么妈都不知道柘树长什么样呢?或许沧海桑田,自然之笔太力大无比,神奇莫测了,还是按我们当地的通俗叫法,将地名与河名都称之为“渔薪河”吧。

听闯荡大半子,在北京落了户的妈的表哥,在19世纪80年代回天门申请平反落实政策时,故地重游,喜不胜收嘛,话匣一打开,绘声绘色地一通宣讲,渔薪便象一朵盛开不谢的鲜花,在我精神世界中生动、芬芳地绽放开来:

“为什么叫渔薪你知道吗?!”他已经操着纯正的标准普通话了:

“是因为鱼多材多而得名的。”早预料到我心中会有疑问似地,一顿一哈:

“鱼边多出了三点水是吧?!”昂起头吟诗韵味道:

“那是因为有条美丽的柘江绕行而过!”

倒不完全是因为我第一次听说这些,更主要是他的气势直将已经参加工作的我,在他面前缩回到了启蒙时的小学生,哈哈,只有竖起耳朵听的份了。他是在我家当时住在竟陵东,冷冻厂的三室一厅的小单元里给我讲课的:

“我孩提时期,”那表情好象他回到了幸福的童年,但给我讲我故乡历史知识的时候他已近60了:

“渔薪河满街是卖鱼、卖材人,好热闹的!”舞着手,激动的表情向我渲染出了一幅喧哗、繁荣的场景:

“卖鱼人总是扬起臂子使劲地用竹撮子,撮一大撮子鱼去和卖材人换一捆一捆的材。”他沉醉般地笑着:

“我现在还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浓厚生活气息,嗅得到满街的鱼腥味呢!”

我后来在渔薪渡过了自己的童年后期、少年全期,见到的趣事、乐事比他讲的多得多,就是没他那口上功夫。。。。。。哈哈!不过,他讲的时候也没有给过我插嘴的机会,穿插不进来,就改用文字在以后的章节中慢慢写出来给读者看吧,比一比,看是我写得好还是他讲得精彩。

现我离开那美丽的地方已经比生活在那里的时间长好多了,回想起来,我确实没有亲眼看到过他给我描绘的情景,如果我不是在那里生活过,还真会信他呢!这样说并非我连自己的表舅伯都嫉妒,而是我相信他描绘的情景,在他孩提时期是真的存在过:

“我和你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渔薪河人!”他自豪地宣称,话锋一转讲述了如下用引号框着的话:

“但我们的曾祖父,并非陆羽故里天门人,藉贯是、是、湖北恩施大山区。。。。。。”用手摸了摸脑袋应付了过去, “他老人家独自一人来到荆州大地,一个叫潜江的地方。”摆出一副勇往直前创业者的样子,“上天总是着顾敢于创业的人。”谦虚地笑笑,“也许是山里人能够吃苦耐劳吧,总之他莫明其妙地在当地发了点小财,之后就带着二个儿子和妻子茂名来到天门渔薪落了户。”成功、喜庆从眼中和脸上流淌出来。

“又经过几十年的奋斗、繁衍、生息,杨家就变成了五大家,几十口人的一大帮了。”双手在空中一划,打出一个蛮大蛮的夸张手势,“中国人繁衍得是够快的,女人总是一个劲地生孩子,到了严禁不止的地步。。。。。。”后面的可能读者们都知道,我就用省略号代替了,哈哈!听到这的时候,我心中愣了一下,因为,我也就是被这么超生下来的,哈哈!

第十七章

“我和你妈同曾祖父!”表舅伯感慨一声,露出摸到了共同血脉源的感慰笑,“你的外祖父这一家,在他老人家离开山区到江汉平原创业,发展出的五个自立门户的家庭中,应该算是最小的一家了。 ”说着瞟了一眼不断地给他殷勤沏茶、削水果的母亲,流露出一丝怕自已从小就要强的表妹不乐意的担心。

妈已经有些发福,和蔼可亲的脸上,挂着会心的微笑,对她小时候就佩服、喜欢,在众多哥弟姐妹中最爱一起玩的表哥的讲述不置可否,那种表情,似乎有种助长表舅伯尽情挥洒的意思,或许她觉得我成人了,到了知道她秘而不宣的家史,有宜无害的时候了吧:

“但也在青石板铺成的渔薪河街面上盖了一间好大的,只比我家小不了多少的房子!”有点沾沾自诩的味儿:

“还有就是少一个能鸟瞰渔薪河全景的眺楼,是吧?!”很小心地说着,回头冲她表妹笑,那意思好象在征求妈的意见:“我能够这么说吗?”

“你从校旱比我记忆力,说话写文章都比我强!”妈头没回,淡淡地笑语道。

“那我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哈哈!你妈家的房子也是用大青砖砌成,房子的前半部留出了八、九百米平方,摆上几间柜台做疋头之类的生意!”干咳两声提提嗓子:

“这是清未民初时期的事情了!”

停顿片刻,缓口气,仰昂顿挫地:

“通过一扇门,是家里人的住处,六间正房围着一个大天井,在当时够气派的,当然,要是在现在也不算小了!”那表情转到了为表妹家自豪:

“再过一道门是一间300多平方米的厨房,紧挨着厨房是一长条,用杉木做成的200多平方米左右的柴火房,柴火房的门外是一个很大的后花园;院落的后墙边上,好大的一个,用青砖做成的厕所,厕所的蹲槽是一个“八字形”,八字脚向外撇的巨大青石块。。。。。。”我在上面解过手的,两条小腿横跨在槽前头都觉得过宽,屙一会屎,虽不停地挪动双脚,两腿在没有屙完就会酸痛酸痛起来,石槽后的“八字”尾至少撇出有两米多,没有一吨才怪呢。

“1948年前后,随土改、公私合营,留给你曾外祖母、外祖母和母亲姊妹五人的,也就只有那间厨房了吧?”转身去向母亲求证,“克珠!你说是这样吗?”

“我只知道厨房后窗下的那蓬枝繁叶茂的刺玫瑰,”母亲微含笑意,用调侃的口气,自个儿娓娓而叙:

“我从来就没有数清楚过有多少朵,”沉浸在到了留在记忆中的孩提时期,“开胭脂红的花,屋里、院中都是扑鼻的清香,飘满了邻里四周!”浑身上下居然散发出一种豆蔻年华的气息出来。

。。。。。。 。。。。。。

这些事儿我道听途说,模模糊糊地知道些影子,只不过母亲和她的表哥让它清晰活灵起来,不知小姐姐死时是否知道这些,如果不知道,我死后与她团聚的时候会告诉她的,而关于人死后会团聚的事情,是我在蒋场生活的时候听农村的大人、小孩们讲的,不过我现在不太相信,看来还是相信的好,不然我怎么才能去告诉她呢?哈哈!

我记忆中的大火房,又黑又脏,分为东西两边,听说在我出生之前,为养活一大家了,就租给一个叫刘子谷的大嫂,小姐姐生病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男孩。她们一家人因为在这房子里住时间长了,也就与这旧房子一样又脏又黑又壮实。后来我到渔薪读小学3年级后,她得过小儿麻痹症,跛掉右腿的大儿子与我是同班同学,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起他的模样来。他是一个不服输的、要强的、健壮的小男孩,拄着木制的拐杖可以蹦跑得飞快,学习、劳动、守纪,就连摔跤、游泳都不落在全班同学的后面。

子谷大嫂总在厨房里的木楼板做成的楼上满放着做燃料的棉壳,每年开春后,满屋子生满了油子,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但我们这家人虽然是房子的主人,也不便多说,刘嫂三代贫农,根子正、不管怎么说也是说不歪的。哈哈!

厨房,我随母亲从蒋场到渔薪住过几次了,很熟悉的,可是我随母亲的调动到渔薪读书后,柴火房就被母亲用800多元钱卖掉了,不然,留到现在至少也值上百万啦!

第十八章

蒋场到渔薪整22里地,和当时好多有急着找妈妈经验的小孩一样,我一边哭一边连跑带走的,浑身胀鼓鼓地充满了一股子不知从哪来的劲,都不觉得累就已到了渔薪河的老房子,哭着赶路真比任何别的东西都加劲,走得也快。 如果小朋友们要走远路的时候,最好是急得哭着走,不信可以试试,很管用的!

不过,现在的小朋友们太幸福了,万事均有大人们陪,被当心肝宝贝、小太阳般地呵着护着,或许就少了很多锻炼毅力、体力,战胜困难,获取胜利体验的,莫大快感和乐趣。

老房子前面的营业厅已经变成了渔薪供销社生资门市部,我知道怎么绕到望不到边际的柘湖边,沿着青水绿荷边的小道,一直走到后门外的台阶,踏着又高又陡的,带条形小槽的防滑沙石块,就能进入到后院和厨房。

当我气喘吁吁,但又急切地躬着身子登上台阶,来到开着的后院木门前时,赶忙直立起身子,只觉得眼前一亮:妈妈、小姐姐、弟弟三人就在厨房中间,与子谷嫂公用的砖头地面上,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吃饭。

喜从心生,劲从脚跟而起,腾身跃步直扑到厨房后大门外,撑扶着墙棱喘粗气,他们驻筷看我时,我身子发软,就象一只小船靠到了岸,再也不需要挪动已经挪不动的脚步,一屁股塌坐在青石门槛上,可心里是又舒服又踏实,终于找到依靠、吃上了颗定心丸一般。

“你是怎么来的?!”母亲起身的动作比语速还快,跨出几步,把我挟抱到她坐的凳子上坐下。

“子谷!”母亲肯定知道子谷家有饭吧,用索要的口气高声喊着说:“你们家还有饭吧?”

“有啊!”随着一声高吭的回答声,我熟悉的一个高大、扎实的、穿着从左腰扣布扣子的粗布袄子的40岁左右的大嫂,从紧挨厨房大门左边的单眼木门走出来。

“哦!俊儿也来了!”她和言悦色,浓眉大眼,脸部轮廓分明,让我产生每次遇上她时都会感受到的热情、温暖、可信赖性:

“还没有吃饭吧?!”从她张开的厚唇大型号的嘴巴里露出一排整齐粗壮的大牙来。

“我去盛饭!”她走到我身边时,用手摸一下我的头,三步并着两步去盛饭,两条比小姐姐大得多的羊角辫子,随着她快速的走动在脑袋后面甩动。她转向主屋左墙边由她们家使用的那个灶台,拿碗筷、揭锅盖、找锅铲,搞得碰磁当当直响;右边靠主屋墙的是我家留用的灶台,我见过妈用过,自己还帮着往灶中放过柴呢,灶台上并排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锅,一个灶台就足有我们蒋场粮店食堂的那么大。

厨房是借着前屋,看起来古老、高大、潮湿的后墙搭建起来的,墙体的中间有一道紧闭着的、两米多宽的双眼门,但从宽厚的石门坎下面,虽然看不出有人行走迹象,却留着脚踩的凹形状来看,好久好久之前,门应该是通的、走过的人也应是很多的。母亲儿时住过的前屋,现已经是生资门市部职工的住处,门就被从里面栓抵得牢牢地起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被打开过,当然也就从来没有从这扇门到过前屋、前厅,直到我游故地找乐事,欣喜地看到渔薪焕然一新,看到旧屋的原址上,耸立着比老宅漂亮、气派得多的现代化建筑为止。

“先吃了再说吧!”母亲接过子谷大嫂盛出来的一大碗还有点热气在冒的米饭,放在我的面前后说,从她的话说和动作中,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徘徊在不满意和将生气的中间地带。

接着自个儿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我的旁边,比我更狼吞虎咽地挖碗中之饭去了,想必她也是饿得慌,不吃饭也没有力气和我计较。哈哈!

四个人默不着声地端着碗吃着各自的饭,只听得见咀嚼的声响,找子谷嫂借用的四方小桌上似花状地摆放着:一碗炒鸡蛋、一碗青菜、一碟香干、一盅酱萝卜。假如四人再把饭碗放上去的话,那就既不象花,也不成形了,不会让感觉到小饭桌面会膨胀开来才怪呢!菜不在多好吃就行,不在好适当就行,小姐姐吃不过母亲专为她补身体的龙骨海带汤,但吃着桌上的可口菜,还象是蛮香蛮有滋味的嘛,哈哈!既不在好吃、也不在适当,饿了就行,在我有时抱怨菜不好,不想吃饭时,妈总是狠心肠地说:

“不想吃是没有饿,饿了什么东西都好吃!”她的话还真是一个大道理呢!

真的如母亲所言,人饿了,食欲就旺,菜会变得更香、饭也会变得更甜,我埋头苦干般一口赶一口地吃,夹菜也少,哦嗬,这好象是我迄今为止最美的一餐了。

第十九章

我正在美滋滋地使劲海扒碗中的最后几口饭的,小姨活象京剧中穆桂英挂帅出场,咣当当、咣当当地从后院门不远处,沿西边二十多米长的那排灰黄色杉木柴火房边的一窄长条青石板路面上,急哄哄地吼喊着,疾步冲将过来:“我说俊儿跑到那-里-去-了-呢!!!”最后五个字拖扬着,一字高过一字的声和调。

一屋子的人都惊诧、末知所以然地转身她,小姨似乎很是入定,情绪和语气语调都没变:

“跑!跑!跑!你跑到渔薪来搞什么鬼!”添加了一丁点儿恼怒地直插到房屋,我真真切切地看清她:瞪着眼,满脸通红,汗渍渍地。

“等他吃完饭再说吧。”母亲站起来,带着护着我的口气小声央求似地说。

看来她俩是早商量好了的,不然小姨可不会走20多里地来这里找我呢:

“吃完饭后你就把他带回蒋场去上学。”母亲脸上泛起一丝歉意,我也感觉到是自己在给她们俩制造麻烦,脸上火辣辣地。

我仰看着小姨,机械而木然地嚼着口中的饭菜,她脸上刚进屋时还略带的怒气并没完全消尽,圆圆的白晰脸庞显得更白了,掠过一丝不好意的笑意,也许她进屋后看到这一家子的状况,印入她眼帘的情景,让她生出了同情或恻隐之情?

“你还得顺便去帮我请个假,我们三人还得赶到天门去给慧慧看病。”妈的声音有点低沉:“你不来我还真不知怎么办呢。”

亮亮一双大眼闪乎闪乎,端着大饭碗望着大人说话,小姐姐已把碗筷放在桌上,看看我又看看大人,她和小姨一样梳着羊角辫,脸型好象小姨的,可看上去却比小姨有清秀一些。

“克爱!你吃过没有?”母亲的话语中虽然带着几分关心,但好像礼貌性地成份更多一些。

“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哦,人都快急死了!”看来小姨从妈那里承担起了看管我的责任:

“你说要我用一只眼睛看着他,他是一只眼睛能看得住的人吗?多长出一只眼来看得不行!”小姨诉苦似地说:

“我看到吃饭的时间了,就跑到你单位的食堂去看他回来吃饭没有。”气恼的表情又显露在她的脸上:“别人说他没有去,都快过吃饭时间了,我忙跑出食堂到处去问人。”她快速地叙述着,丰满的胸脯随她的喘息起伏。

“有人说看到他向渔薪方向走了,我想他不会走得太快的,就开始追!”做出急忙追赶样:

“还以为追不多远就会赶上他呢,可是追了好远,问路人,说他还在我的前面好远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心情,又可气又可笑的笑容来:

“他还真能跑!”说完伸手把我的头推摸了一下,很友善地:

“这不,追到这里,他在吃饭我却还饿着!”他虽然只有近20岁,但毕竟她是长辈嘛,哈哈!现今社会20岁出头好远都还象女孩子哦!

“还是吃一点吧?!”妈沁出了笑脸。

“不吃!”小姨的态度好坚决。

“快点吃!吃了跟我回去!我没有请假,下午得赶回去上班呢!”小姨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伸筷子去夹酱萝卜,酱萝卜是用来下饭的,这点生活常识我很早就懂啦,在吃完饭后再吃一丁点儿酱萝卜那滋味更是不错,我常这么做。

小姨进门我就夹了一块切成条状的酱萝卜,还没等吃完饭已经吃完了,这会是习惯性地品味吃完饭再吃酱萝卜改改品味,体会那好滋味的,听小姨这么一说,我忙收回手,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小姨见状即向前跨出一大步,牵上我的手:

“走!跟我回去!”还不等我有所反应,人已被她连牵带拉,扯到了偌大的院子里,在还没有写到被拉出院门外之前赶忙告诉你们一声吧,哈哈!这院子已没有围墙了,满地的残叶碎片,可听母亲说它原先是满院鲜花,干净清爽的,东墙边的小木窗下,小姨象弟弟那么大的时候,栽着一束茂盛的玫瑰花树,胭脂红的花,开得又艳又大。

“你们这就走啊?!”一直站在堂屋插不上言,听说话,察颜色,想看出一个什么究竟的子谷嫂,这时恍惚过来般地说了一句。

小姨可没有时间和她多说话了:“哦!是的!”脚不停地略回头应了一声,拉着我三步两下就到了院门口。

第二十章

“回去听小姨的话,好好上学。”母亲在后面喊着叮咛。我使出浑身的劲儿才在院门口稳住了一下,回头看到母亲站在厨房门外,弟弟、小姐姐站在她的两边,都好像有点儿依依不舍的样子,只有子谷嫂露着喜悦的笑脸,站在母亲身后,冲着我和小姨张望、挥手。现在想起来她可能还不至于幸灾乐祸,认为她的房东落泊到这种可怜地境地而高兴吧,哈哈!

蒋场到渔薪要过那条前面已经向读书提及到的,清澈的天门河,我来时乘坐小木划子可是没有付钱的,划船的大爷认为我小,两分钱不付,对生产队也没太大的损失,在不计较个人得失、助人为乐的大集体时期,只要老人家他有慈爱、无私之心,干劲冲天地多划几趟船,不收龋葫有交不起过河钱人的钱,我想生产队的队长还会宣传表扬他呢!哈哈!

摆渡的小木划子一边可以挤坐3、4个人,后面有个倒“u”形芦席做成的仓,划船人站在仓的后面划动双浆,船头迎着流水的方向倏地向前标飚行,我认为这样就是那种老师告诉我们的乘风破浪了。

现在有了渔薪大桥,木划子排不上用场了,木划子摆渡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刚过河,走上陡峭的河坡,我就两腿发软,跟不上小姨的步伐了。

“快走!”小姨回过头来对我喊,语气中明显地带有一种怨恨的情绪:“你来渔薪怎么走的那样快,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也追不上呢!”

我鼓起劲,小跑几步跟上小姨,可没走多远又落到了后面,随着小姨的又一声吆喝,我又小跑几步跟上,过一会又落后了。反反复复的,人累心更疲,直觉得返回的路比来时难走得多,公路上的场景、路过的村落居然变得陌生、沉寂起来,好象全都是我来时没有见过的,心智进入到了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

“天黑了我看你怎么办?!”小姨终于忍耐不住了,说着回头迎向我,牵着我的手往前拉,拉着走确实比我自个儿走的快得多呢,哈哈!小姨真会想办法。

快到蒋场时,太阳也快回家了,也许它从地球的东边跑到西边,跑了一整天,跑得脸蛋通红、没精打采地阳光照射在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热量,它也可能累了,该回家吃饭休息去哦。

第二十一章

晚风轻拂,公路两边高大的柳树冠发出柔和的沙沙轻唱,间或有几片淡黄色的柳叶悠闲地飘舞下来,一群群吃饱归巢的麻雀发出热闹欢快的晚歌,一望无垠的棉田中缕缕饮烟如仙丝绸带一般,牵缀着如珠似宝,水墨画般的大小村落——在余晖中,远远眺看,影影绰绰,似仙境,如琼宫,好一派田园美景。

这天下午小姨没赶上上班,我也没能去上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架子象散掉了一样,不知道小姨怎么样,可她不仅没有对我喊过一声累,反倒比从渔薪出发时更显活力、精神,雄纠纠地!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感染,我也就只咬了几次牙帮,提都没向她提起过我双脚打起了水泡,人快累死的话题。长征25000里,我们往返加起来还不到区区25公里呢,确实也算不什么的,哈哈!

田园风光美如画,那容得你压抑、心乱如麻!在止步于比雪更白更亮的卫生所新房子前的时候,小姨精神熠熠,嫣然一笑,欢庆开怀般地喊道:

“到了!”接着向学习和生活尽在她安排和掌握之中的我,发号施令:

“佳佳今天加黑班,你来跟我睡,衣服也拿过来我洗!”汗渍渍、慧慧彤彤的脸,迎着阳光,美丽、光艳得直夺我的双目。

“佳佳”是长辈们对大姐的妮称或更贴切地说叫简称吧,在我的记忆之中,大姐上班就没有比妈迟过、下班就没有比妈早过,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做,加班比妈还多,而一加起班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班。

别说我年龄不大,可日复一日,看得多了,也能总结出一个令自己沾沾自喜的观念来,虽然不知道什么关联性和所以然:蒋场公社所有的生产大队、小队都往妈所在的粮店送粮,而蒋场又总是往渔薪送粮、运棉,但渔薪是不是再往天门运我虽然不知道,可我就如那个妈讲给我们听的,找先生学计数:第一天学了一横为一,第二天学了两横为二,第三天学了三横为三,就推论出一百划一百横,不再去上学的学生那样,推理出了总是小地方往大地方送粮、运棉的结论。。。。。。

渔薪往蒋场粮店运大铁桶装的食油,如铁桶般粗细的又厚又圆的棉饼,更多地就往供销社运化肥、农药、农具、副食等等好多好多我们蒋场产不出来的东西。不过有时候,在我们粮店没有粮食往外卖的时候,也急运好多车粮食过来。

只要运输队送货到渔薪就会有车返回来,这个道理比我总结出前面所述的那个道理明了得多,在回蒋场的一路上,我和小姨都心知肚明,从小姨时不时瞻前顾后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指望能赶上从渔薪返回蒋场的板车队,好和他们一伴,也许还可以爬上他们的板车坐回家呢,但没有赶上,她是去时赶我,回来时赶板车队,都没有赶上,我想她应该是有点儿失望的,可我看了好多次,从她表情和动作上都没看出点迹象来!

天为什么要黑下来呢?小孩子一个人在家怎么就会觉得心无所系,揉脚捻手,不知所措呢?我自个儿在家洗过澡,换下汗湿的脏衣服,心慌意乱得比在家里瞎兜的步子更乱,本想象个男子汉在家独自睡觉,第二天一大清晨去上学,但心中生出的害怕,却随天渐渐变黑,越长越大,当时我只知道怕,不过现在也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怕、怕什么!

分别时小姨的吩咐一遍高过一遍地在耳边重复、催促,我胡乱地抓起换下的脏衣服,手忙脚乱地关门上锁,拨腿就向卫生所跑,小腿肌上的酸痛感,有点象在让我别再跑,留住我在自家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脑子怎么能听小腿肌肉的话呢?哈哈!

这是第一次跟小姨捂脚——就是睡在她的脚头,但就是不踏实,不舒坦,睡不着,这种感觉可能比我在家渡过独自休息忍受害怕、锻炼胆量的关口更难熬吧,但没有实际对比过,所以此时可不能乱说,不然按现在的做法可能会打官司的。哈哈!

有人作伴,怎么好像更觉得孤独、可怜呢?“你哭什么!?”小姨一边说,一边用脚直蹬我的屁股,吹熄灯后,我也知道睡得又甜又香,比哭鼻子好得多。可我望着从窗子射进来的柔美淡白色月光,反让我觉得又凄又惨,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难道住在新落成的卫生所高大的青砖瓦房,不比我独自一人住在粮店低矮的旧平房中舒服吗?

小孩子莫名其妙地痛苦时是会抽泣地,就是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我想这一点,只要小时候自觉伤心可怜,真正哭过的人都会有体会。我克制住自己不哭出声来,但还在抽泣,因为我认为哭出声来会影响小姨休息,她已经用脚蹬我屁股的方式表达出了这层意思,她第二天还得上班嘛!但我没有止住抽泣。

“抽!抽!抽什么!?”小姨说着又往屁股上蹬了一脚。我用老师和妈教给我的方法:在困难的时候想想二万五千里长征,想刘胡兰,邱少云,但是没有用,满脑子还是妈、小姐姐、弟弟,大姐好象没有想过。小姨还在时不时地用脚蹬我,当我想到我第二天要上学,哭有什么用的时候,抽泣好像慢慢地消失了,看来止住抽泣并不难,随着小姨的几蹬的提醒,就将我的抽泣变成了暗自流泪,人是会适应环境的,特别是当你还没有成熟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没再为母亲不在身边、大姐整天干活、小姨待我不如母亲而哭泣了,因为我的确再没有好的选择了。人越小越爱哭,这是规律,否则世界就乱套了,这么说也是想让读者能体谅作者小时软弱成小样哦!

第二十二章

等得失去了焦急、盼望的情绪,只在同样处在孩童时期的理性中留下淡淡担心、忧虑,漫漫长长的几天之后,我才从小姨口中听到母亲托人传来的消息:母亲带小姐姐到天门人民医院检查了一整天后,第二天就三个人一起下武汉去确诊了。武汉在我小得用外婆打趣的话说,还只知道哭和骂人的时候去过,她这么说可能是因为我小的时候和武汉同样小的孩子比起来显得即能哭、又能骂,成了区分武汉孩子和我的显著特征呢,还是想对我进行开化、文明教育呢,也许两者都有吧!哈哈!

家有一老,胜过一宝,母亲和她的弟妹们就带着浓浓的手足之情,明争暗抢起我也视为宝的外婆来,在外婆喜添里孙后,就带着如连在宝上挂绳的外孙我,到了武汉的舅舅家,住了好久好久。

那时候的城市就象现在的农村一样,虽然原因不同,也只有老的和小的留守于家中,其它人都工作、串练、继续闹革命去了,这是我听外婆说的。

而我记忆之中仅留存着,与今有所不同的是:那时,常可听见喊口号、啪啪响的枪声、间或也有小钢炮的轰轰声,每当这种时候,外婆总是一只胳臂搂我、另一只胳臂搂舅弟,把我俩抱得紧紧地,她的心猛跳,我俩也就浑身直哆嗦。小时候感受一下这种大场景的气息,不可能不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一些重要影响滴,时过境迁,现在响彻云霄的成了赚钱、发展、读书和呼唤道德文明的声响,生长在我写作时期的小朋友们啊,怎么说呢。。。。。。幸福之中兼负起了另一使命?!

小姐姐在武汉确诊后,在听说好大好大的一所医院,叫同济医院什么的住了下来;医院里有好多很厉害的医生和护士,可妈妈却把弟弟丢在舅舅家,陪着守着,似乎不这样做小姐姐的病就不会好,一去好久不回;大姐做小工可忙了,还得自个儿弄吃的、弄喝的、洗衣,毕竟她也只有16岁,怪难为她的。小姨嫌我太调皮,坐不住、站不稳地,照顾我比上班都累;外婆在天门城关二姨杨刻珍那里照顾二个肯定是不足一米高的表弟抽不出身来蒋场带我。。。。。。呵呵,写到这里,突然想到了现代化的传媒传递给我的信息,近年来有好几个比我当年还小得多的孩子们,靠着社会的支助和自己捡荒,小鬼当家般地担负起了照顾父或母的责任:

“我可付不起住院的钱,看病的钱谁付?”听说其中一个6岁左右,照顾卧病在床父亲的孩子,在有关部门和周围的好心人,要将他的父亲送医院治疗时,拦在大门口,是这么有担当地说话的。被告知不仅治病钱、生活费、上学费都由来人为他们付时,大人般地讲:“这还差不多!”表现出的遵守规则和强烈的责任感,直让我双手沁出满手的汗,敲击电脑键盘时,沾乎乎地,真为当年儿时的表现汗颜啊,我与现在的小孩子比,怎么会差这么远呢?当代的社会环境怎么就能造就出这般懂事明理的小孩子呢?他们应该比让梨的孔融更让大人们敬佩吧?

想着、写着,就被他们身上放射出来的勇敢、坚强的光辉照得头炫,似乎偏离了本校旱模样文章的主题,很想将上个小自然段前部,反映出了我推客观、找理由,为自己找不懂事借口的内容全删掉,转而去写他们算了,哈哈!

小孩子嘛,缀学与安全和健康比起来,确实也算不了什么呗。1970年深秋11月的某一天,小姨决然般地兑现她叨唠过好多遍的话,将如她所说多长一只眼睛也看不住、象被打了一闷棍,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我,带到武汉送还给母亲。在汉口汽车站将我的手如交接力棒般,往接站的舅舅手中一塞,好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般,轻松而急忙地和舅舅说了几句话,调头便汇入嘈杂匆忙的人群,赶开往我们县城的车,回蒋场上班去了。

第二十三章

说个大实话吧,这个武汉与蒋场太不一样了,下长途汽车前,我迷迷糊糊地还没有什么感觉,一下车,人就蒙了:车站里到处都是人、挤挤攘攘、窜来梭去的人,好像比蒋场田野中的庄稼还多还密;停着的,开着的全是四轮以上的汽车,此起彼伏的笛笛叭叭声响过不停,不象蒋场的两轮、独轮板车,乖乖样地不声不响;耸立入云的高楼顶,居然不盖瓦,完全颠倒了我在蒋场形成的房屋形象;街心、路旁还有人手中挥着三角形,红、绿两色的小旗子,口中吹着哨子,一挥一吹车停人行的,直让我无法想象;不知道从那里来的那么多水泥和石子,把路面搞得连泥巴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走路的人、开动的车把铺在路面上的石子碾得叽咯直响。我就象置身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未来世界,惶恐不安的小心脏,砰砰乱跳过不止。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到武汉,可当我把这一见广说给大人们听时,他们都笑话我,说我没有记忆力,嘻谐地零零碎碎,讲了些,以后某个时候外婆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的第一次到武汉的丑态全幕。

“第一次是我带你来的,”外婆用一种乡下话不是乡下话,武汉话不是武汉话的腔调给我讲:

“你下长途客车后就开始哭啊!”,那样子就象我哭破天了似的:

“上公交车后哭得更厉害,一个劲地哭啊,哭啊!”,咯咯地笑几声:

“谁都劝不好啊!”一拍大腿:“我大包小包的,手中还提着两只和你吓得一样傻的,咯咯直叫的老母鸡呢!”

“都知道我们是乡下来的,车上的人说小孩久哭不止、母鸡叫个不停,肯定不吉利,车会出事,结果全车人都被你和鸡的哭、叫声吓得下了车,就剩下我们婆俩加两只鸡了!哈哈!”

舅舅瘦高个,宽额、凹眼、高鼻梁,头发不长但可以看出是卷曲的,弧状的浓眉,双眼皮下的大眼炯炯有神,身着蓝色工作服,看起来英俊而干练,就我当时的眼光看来,他比书本上的工人叔叔还要亲切、更有气魄呢。

“没有见过这热闹的场景吧!”看到我即兴奋又目不暇及地东张西望,“哈哈!”一串笑,俯下身子:

“累了吧!?”他一个劲地说着,好似问的话,也不等我回答:

“过几天就好了,适应了!”摆出蒋场运输队员们搬货物的样子:

“嗨!我们不管他,走啰!”说完就用他不算粗,但劲鼓鼓的膀子来搂抱我。

“我能行!”在我能记忆起的时候开始,我还没有被大人抱过呢,走起路来比外婆和妈快多了,简捷地说完,扭动身子躲闪到一边。

“别犟!”舅舅说话很有力,却非常地和善:

“你太矮,我牵不着,顶着你走又快又不会走丢!”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我揽住“顶起阿马”,屁股坐骑在脖部,两腿搭在他的坚实双肩上:

“我们出发啰!”说着快步窜行在人群之中。

他个高嘛,我坐在他肩上,面前的人就好象小了一大截似地,他坚实又热情,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安全和力量的支撑。这种感觉与妈妈那里得到的太不一样了,当时我说不清,现在还是说不清。

趁着读者在看我“跨阿马”,并想它究竟是怎么一会事的机会,说说强行让我骑在屁股下面的,舅舅的一些事情。读者可能和我一样,在这种情形之下说感觉特别地爽吧?哈哈!

这些事情主要是在我读初中,成绩好得不得了,家里人、亲属朋友们还以为我长大后会有好大好大出息,成为如舅舅、表舅一样的读书人(顺便说一下,据我所知只有中国才有所谓的读书人之说,我所理解的读书人就是死读书,只读书,以读书为业的人,所以我从小对读书人就有一种反感的情结);又适逢造就神奇、改变众多人命运的高考制度恢复后的第三年,以欢乐、回家、团圆为主旋律的春节期间,舅舅与众多离开家乡的同胞一样,携妻儿欢天喜地,履行探亲、吊青这个浓情主题;坏话也当好话、笑着说的过节的那几天,围绕头年还住我家请教过我好多数学问题,一天学没上,农活、泥匠、瓦匠、木匠样样行,一口气便能打出百来斤糯米年糕的小表舅,舍得浑身肌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考上了北京大学这一话题热议的时候,大部分是舅舅自己畅畅快快,让我在深受教益的感觉中听来的;所以我确定故事肯定是真的。不过,我现在不太记得那些内容是谁说的了,舅舅现在人老了,眼也花了,已不多看书,所以看到下面这一章的读者,可别告诉他,否则万一我说错了话,他会找我算账的。

第二十四章

我的长辈们都说、当然也包括舅舅也毫不谦虚地说他少年时期比表舅身体还强壮、精力更旺盛、人长得俊多了。说着说着舅舅抢着补充道:

“我更是一个读书的天才,不象你们所说的小表舅那样靠的是拼身体!”接着就是一阵七嘴八舌笑语,说舅舅初小时期是不想好好地读书地,只知道蹦来跳去,想着法子玩,跑得比谁都快、跳得比谁都高,就是学习成绩比谁都差。

“我那时两三岁,都还记得!”小姨猛地站将起来,在或站或坐的人群堆手舞足蹈般地,指着舅舅笑喊着说:

“你!哈哈!总是在班里摆尾!学习成绩比倒数第二名都不知差好大一截呢!”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祖母、妈妈、姐姐(就是我妈)、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他不读书,吵着要做生意!”外婆笑咪咪地正襟危坐,嗓门洪亮得压倒了挤满了小姨家客厅的十几号一大家子人:

“我就送他到天门县城,他的大伯家里去当小学徒。”

舅舅的大伯在天门县城的老街——天门河街可有好大的几所房子,又开棉花行又暗下放贷,大伯的几个儿子、女儿都在读书,成绩可好了,堂姐还在比武汉还大的城市上好大的学校呢。这是好几个人,包括我的母亲在长辈说的:堂兄堂姐都瞧不起他,爱理不理的,一幅读书人瞧他不学无识,高他几等的样子。

“我一气之下,招呼都没有打,背起包裹就独自遛回了家!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回家就创出一番大事业来!”舅舅装出当年那副有志气的样子,直让人觉得好笑。

“他人虽小,可有志气了#豪缠乱打的让我去借钱,在渔薪的老房子大门口摆出了一个卖香烟、副食的小摊!”外婆说着呵呵笑。

舅舅逞此机会举起手在空天扬扬,接过话题:“一天卖不出三包烟!”说着卷屈起其它指头,只留下右手中间的三个指头,张得开开地:

“坐在烟摊小食摊后面,比祖母礼佛谂经还无聊。。。。。。”双手合十在胸前,一副虔诚礼佛相,让在场的大人小孩笑开了花。

“一天比一天感觉如此下去不行,好几天睡不着,翻来履去地想出路啊。。。。。。”说着又做出他少年时睡不着觉的样子来。

在缀学两年后硬着头皮去渔薪中学读高中,不到一年时间就从最差的班,升到了最好的班,还成了班里的尖子:

“高考的时候我三下五去二就考上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能考上的华中科技大学!”踌躇满志,得意扬扬地又举起了双手:

“那象你们的小表舅!”嘴角装出不屑的歪扭状:

“还用三年时间,才考上那个并不比华工强多少的学校,还是文科!哈哈!”搞得一阵哄堂大笑。

上大学后他又不学习了,我想是他又犯小时候的毛病贪玩了,可没有想到他却扯出了歪理:

“我上大学后就开始犯头痛,头痛得可厉害了啦”一副不愿意再往下讲的样子,可我们正听得起劲呢,哈哈!妈和外婆好配合,帮他的腔,讲同样的话!

不过我后来想,他一年多读了别人几年也读不好的书,脑力过度透支,头不痛才怪呢!反正他说他总是头痛在寝室睡觉,说是什么自己看都没有看内容,就在一个写着什么东西的纸上签了名,结果秋后算账的时候被勒令退学回了家。

“这下可把家里人急坏了,我倒不是说家里节吃省用供他读书,他却不把心思用到学习上,干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外婆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和观点,打起了援场!

我想舅舅是因为花了家里钱,大学没毕业就被开除回家,不好向家里人交待才编出来的谎话吧,不然一个活跃的高才生怎么会不看纸上的东西就签字呢?不过学校还算不错,虽然在华工没毕业,但老师们都认为他是一个人才,就安置性地分他到了武汉建机厂工作,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开始吹起牛来:

“我看图纸、画图纸那可是在学校数一数二的!”一副事业有成者,开起玩笑来傲视天下的样子:

“武汉机械厂是刚成立的,全厂的人都不会画图、按图纸用车床弄出东西来,领导说让号称华工的高才生试试。”舅舅一拍大腿:“小菜!我三下五去二就把一切问题给解决了!”还忘不了奚落小表舅:

“那象你们的小表舅,考的学校虽然与华工不相上下,可是文科,专业还是什么哲学,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学了数理化,才会走遍天下都不怕呢!”一副有真才实学,艺高人胆大的气派!

这书不是写舅舅滴,居然用了一章专门写他,哈哈,应该就不错了吧。。。。。。

第二十五章

“今天我们不走大桥,我带你乘轮船过江!”好不容易挤上公交,享受了好久骑坐舅舅后脖,在摇篮般晃动中,俯看密密攒动人头的美好感觉后,舅舅倾右肩,将我从脖部滑溜下来,用胳臂夹下车:

“挤车好玩吗?”他爽朗地笑着把我放在水泥街面上,耸耸肩、甩甩膀子,左手轻按我的头,右手有力地指向我的身后:

“看!那就是长江!没有见过吧?”

我急转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哇!好宽,好大,黄黄水,好大的船,翻衮的浪。 ”我心中涌现出这样的感觉,都有点儿发愣了,暗自思忖:

“这可比涨大水时的蒋场小溪,比天门河大多了,难怪这里是省城,大地方,河也比小地方大呢!”

没等我看个够,也没有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又用他轻按在我头上的左手,把我头往左前方扭了一下:

“看那边,长江第一桥!可漂亮啦!”好大的一座桥,居然从江这边搞到了江的那边,看样子似乎比蒋场老街都要长,都要大呢!

在我愕然呆立,瞩目远眺之时,感觉到舅舅笑咪咪地弓一下腰,牵着了我的手:

“以后再看吧!”拉着我就向码头走,边走边说:

“前面是武汉关!”我才读小学一年级没有几个月呢,抬头只看离我们右前方不远处,江岸边有一个好大的码头,牌坊一样的门上面是有三个没有课本上的字正规的字,一点也看不出是“武汉关”三个字。

“今天我带你乘船是想让你看看**子(江豚),你一定没有看过的!”

凭我想象力没法想象的大铁船!我梦中都没有见过的,有两层呢。他托着我的双胳膊窝经过又长又宽,一走一弹的跳板后才将我放下,没等我运动一下膀子,缓解一下夹窝的痛酸感,便急匆匆地拉起我,在人群中挤啊挤的,上到第二层,来到好粗的铁船栏杆边,将我抱起:

“仔细地看江面了!”在江边他让我看长江的时候,我就似乎看到江面上有什么东西,在乡下所有的水面上可没有看到那么大的奇怪东西,我屏着呼吸,没敢吱声。

船比蒋场粮店的大仓库还要大呢,离一望无际的江面老高,江风一吹又冷、又刺激、又让人兴奋。也许我是第一次看到江,但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到舅舅,但当时就是记忆不起来,被一陌生人抱在船舷边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害怕,只觉得又安全、又舒服,可能多亏小姨把我交给他的时候,让我喊他舅舅,那他当然就是舅舅了。不过,在我刚接触他的时候就有一种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亲切感,喜欢感。

好多白胖胖的家伙,在江面上一起一伏的,看不清它们的嘴脸,可能看清它们轮廓,与我看到的乡下大白猪差不多。现在我知道了,它们是白鳍豚,当时不知道看到了,现在呢,知道了却再也没见到过了!

我出神好奇地看啊看啊,想啊想啊,找我记忆中熟悉地动物与它比啊比啊,静静地象一呆子,而周围拥簇般看**的大人小孩子们,却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南腔北调有说有笑地,那才叫观赏、兴奋、开心、快乐呢!看了好久,可百看就是不厌。

“好啦!我们要准备下船啦!”舅舅把还凝神贯注看的我,往甲板上一放,随着人流,流到底层,然后又流过跳板,那么多人齐上台阶的场景真是从所末见。

我抬头望:江坡上的台阶又陡、又宽、又高,才走几阶,舅舅一把拉着我身上缀着红五星,装着换洗衣服的书包:

“给我!”拍拍我的后脑:“自己往上爬吧!”

第二十六章

“哥哥来了,好玩多了吧!?”舅舅乐呵呵地,带着一阵风走进屋,我俩蹲在地上扭头看时,他偏转身扇动房门,从房门背后拿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围裙,比妈在蒋场围的那种深蓝色的漂亮多了。

他一边往身上系围裙,瞄了正在对照着积木图案堆那栋看起来最漂亮、最大的尖顶房子的我们一眼,露出比我俩还开心的满脸微笑:

“玩!玩!玩!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他自个儿说着不想让我们回答、不想打扰我们玩耍的话语,将我心中仅有了那么一点儿拘谨都扫了个精光。

系围裙的那样子比妈还优雅,津津有味,自我陶醉一般,就象在干一件特别令人高兴的事儿似地,边系还边迈着欢快的粹步走出房门呢,太有意思了,诱得我一直蹲着探头看他,乡下从来没有见过那家男人还做饭菜,还迈着快速而有点跳跃地步子进入到了紧靠那扇铁大门的厨房。脖子都给他带僵带硬了!哈哈!

在我俩专心码尖顶房子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走过房门,大人、小孩都有,间或抬头看他们时,发现他们也在稍作停顿地在看我:他们身上充满活力,脸上含着惬意的笑,眼睛发亮,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中却含有一种近于优越、审视、看稀奇,总之,说不清的成份。

“不许玩我的东西!”我听到一声吼,顺声望去,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向我们快速地冲过来。回头瞟一眼弟弟,他依然蹲着没有动,但脸露惊恐色,不知所措的样子,用一双可怜巴巴,害怕的眼睛看着我,那意思好像在说:威威回来了,这下看你怎么办?

“谁让你们玩的!”他在我们蹲的地方站定,双手撑腰威严地说:“还给我!”说着弓身,伸手来拿他的积木。

好不容易才码到快完工的程度,也不能被一个小孩就这么唬住啊,再说了,他一点也不象我想象中的能吹口仙气就将我吹飞的样子,与我们乡下的小孩差不多嘛。

我本能地伸出一只膀子拦祝蝴,顺势站起身来,用身子顶祝蝴,护着积木。我高出他半个头,劲也比他大,他被我拦住了。

“这是我的积木!”一边说,一边继续而里冲,劲还不小呢。

我运足一把力把他掀开,摆出一副打架的样子,喊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和你打架!”他感觉到了体力上的弱势了,但这是他的家,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拿回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我喊到,在我们蒋场家里可能除了写上我名字的课本、作业本和穿的衣服可能有点专属于我的性质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我的东西了,我们家谁也不用你的我的这样的词语说话:

“我们家里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我有点犯傻似地,糊里糊涂地喊道。

“那你回你家去啊!这是我的家!”他叫着。

“你来拿啊!”我胀红着脸气急地说,身子一让,他就冲了过去,人急可能会生智吧,我一把抓祝蝴的后衣,把他拉回来,恶狠狠地对他讲:“你拿可以!”我一字一句地说:

“但你不准把我们辛辛苦苦码的房子给毁了!”

他一愣,抬头看着我:“你是谁?”

“你不管我是谁!”

“他是我哥,刚从乡下来。”

弟弟也说我是乡下人,我转头盯他时,他正在我身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我怎么拿?!”

“我不管!”

“母妈!”他急转身用完全与我喊妈不同的声音、声调和喊法喊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我看着他,也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只看见对面的大铁门全敝开着,对面杨晖家的房门也打开了,他呢,飞快跑进了厨房。

“我们收起来吧。”弟弟怯怯地说,我回过身来,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威威肯定是去喊救兵了,如果他的妈比我的妈还厉害,那该怎么样办呢?

第二十七章

“别攘我啦!呵呵!别攘我啦!呵呵。。。。。。”外面传来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柔和、动听,娇声娇气的,婉转的女人的声音,和一串串清悦的笑声。

将我的头和眼神全勾过去,瞧见威威正推攘着一个衣着工作服,披着长发,身材小巧苗条,与我们在乡下所见到的,完全不同味儿的女人;她柳枝般地扭妮着身子,俩人逗乐似地向房间移走过来。

我从来没有和母亲这么取闹过,不知过中滋味,但那情景让人看起来就舒服、羡慕。。。。。。

她没有我母亲的盛气,还不如小姨强壮呢,倒显得很可爱、可亲的,她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又友善、又柔情,大大的眼睛,白晰细嫩的鹅蛋形脸儿,脸上的笑纹纤细美妙,没一点儿可怕的影子。

看到我,她装弄的扭摆动作没有那么大了,脸上的微笑直冲我而来,不过走动时腰枝还是有那么一点扭,和我们农村女人走路的样子完全地不一样。

“怎么了嘛?”她拖长声音,有点嗲声嗲气,反过手臂将威威扶到前面,一起走了进来。

“俊俊!”她亲切友好,用悦耳婉转的声音喊我的小名,只是差了那么一点,母亲总叫我“俊儿”,这是我第一次听人用这样的语调这么叫我“俊俊”,有点麻酥酥的味道:

“我在厨房就听说你来了,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哦!”歪着头朝我笑:

“还认识我——阿姨吗啊!?”

“妈!”威威大声打断他妈的话:

“要你来是帮我要回积木的!”

“积木不是在那里吗?”

“他说拿可以,但房子是他堆的,不许我弄坏他堆的房子!”

“你说的?!”舅妈用她纤嫩的手指擢了我一下:

“长大了,长出鬼点子来啦?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威威刚出生,那时你只知道哭,妈妈呀!妈妈呀!”瘪着嘴学小完孩子哭喊:

“只知道怎么样叫,呵呵!”

我有点懵,呆在那里直盯着她看,一点也记不起来她所说的,好不容易记起一点东西来,就是晚上黑乎乎地外婆一只手抱着一个宝宝一只手将我搂在怀中:

“俊儿不哭,俊儿不怕。”而外面时不时地就是轰的一声,或砰的一声。后来听说,那是文化大革命,闹派别,舅舅、舅妈晚上不是去学习、工作,就是去站什么队的了。。。。。。。

“一起玩嘛!特别是威威以后不能说是自己的,你是哥以后要带着他们玩。”舅妈的出现让气氛好多了,这时我也不关心积木,也不关心我码的什么房子了,他要玩他拿去玩好了,可弟弟好像还有点担心似地。

“你糊涂了#蝴比我大呢!你这个内奸!”威威虎着脸,用手向上指着她的妈: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看他的样,理直气壮着呢: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对你说不给亮亮玩,你都答应过我!是不是?”

舅妈笑着不答。

“但我知道每天他都在玩,比我玩的时间多多了!”

“呵呵!你怎么知道的?”

“每天我放学回家,车子放的地方,积木在盒子里的样子都不一样!”

舅妈会心地笑着,用手轻柔、舒缓摸儿子的头。。。。。。

第二十八章

舅妈,用老话说是出生在一个很有家事,用那时好听一点的话说就是社会关系复杂的家庭,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但写这种东西又好象非写不可吗?哎,这个人啊,总搞一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啊,禁忌啊,制度啊,法律啊,还有些什么潜规则啊,之类的东东,不说是把人搞糊涂,就连神仙也莫免搞得清楚,所以,我们造了那么多的神仙,没有一个敢插手我们人间事。 哈哈!

大人不告诉小孩子自己的名字,小孩子即使疑疑惑惑地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自己长辈们的名字也不敢说,就连去求证也不敢,就象大臣们,更不谈老百姓了,连自己皇帝的名提都不敢提一样。这是个为什么呢,我写在这里的时候都不知道,不然我就告诉读者了。

现在不同了,我不仅知道舅妈叫林书琴,还知道她爸是国民政府南京中央大学中将级文官,是好有知识和头脑的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一并告诉读者,不过为什么国民政府的学校中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有中将这样的头衔,新中国的企业、学校,总之各种单位中的岗位上也有行政级别的所谓干部,我就搞不明白了,也许都是炎黄子孙,思维模式差不到那儿去?

当然,舅母不管是基于遗传还是基于教育,都应该是很有教养的一类人了,可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规则,有权保密自己的名字了。

当然这是我懂事后开始,直到成大人,好长的时间里才断断续续听说的。他俩1964年结婚后,1965年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威威。不知怎么地,他好象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从心底有一种既排斥、又关照我和弟的复杂情结,为此,不是大人调和,就与我和亮亮揉不到一块去。

在一块玩得火热火热地,一眨眼,就会闹出矛盾来,舅妈是和事佬,而舅舅干脆就不闻不问,吵嘴时他总用武汉话骂我乡巴佬、婊子养的,乡巴佬、婊子养的肯定是武汉最难听的话了——不然就不会成为武汉小孩子骂人的口头禅;而我也就用蒋场口音回敬他狗日的,这也是我们乡下人骂人最有杀伤力的话之一,当然还有厉害的,不过用来骂他他更听不懂。

我长大后,外婆常把我俩小时扯皮时骂人的这些话,当笑话说,还象很好玩似地。当然,这么说外婆,是因为她在我开始写书的时候还没有死,这个时候已经过世好多年,说她听不见、写她也看不见了,不然她知道我这样将她写进书里,她老人家一定会拧我耳朵的!

武汉和蒋场不同的地方可多了,真是没法比,为了和威威争一个高下,我们比过好多回,但高下还是没有分出来:什么蒋场有水牛,武汉有汽车;蒋场有野兔,武汉有轮船;蒋场有马,武汉有**之类。常常比得面红耳赤,有时激烈到拳脚相加,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定论。。。。。。

在蒋场的傍晚,我只要一步跨出门,就可以看到太阳落土的美境,但当我在武汉感觉到天色以晚,习惯性地探头门外,看看太阳是否在落土的时候,眼前全是他妈的一些房子;但又不好意思骂出声,怕别人认为我把武汉当成蒋场。

虽然没有如蒋场炊烟袅袅,但我感觉到整栋楼房好像全在烧饭,舅妈进进出出几次后,房屋里就真的飘香起了让我直觉得肚饿、口馋的食物的香味。

但第一天到人家家里,不好意思上桌去看,更不好意思去偷着尝一口啊,只感觉到口中的馋涎一个劲地往外湧,想止也止不住。

“准备吃饭了,”舅舅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说:“孩子们将玩具收起来!”解下围裙放到房门的背后。

我们三个忙碌起来,威威算是最积极的一个了,他里屋外屋地跑,不一会外屋的玩具全被他拿到里屋的床下藏了起来。收完后,威威和弟弟一前一后争挤着跑出去,舅妈和舅舅开始摆弄桌子、椅子、碗筷,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紧靠自行车站着,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眼睛总往桌上看:有好几个菜呢,但除白菜和炒蛋之外我就叫不出其它菜的名字来了。。。。。。

第二十九章

威威和弟弟用挂在门后的手巾擦手后,威威爬到了靠隔开房间布帘那边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来,亮亮则爬到床上坐下,看那各就各位的样子,这种坐法也好象成了规矩,早被安排好的。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远交近攻不亦谋乎?离得越远就越乐,主人为什么要乐、要对客人盛情呢?可能就是这样起源的,哈哈,不然,客人们如我满脑子在想:我坐什么地方呢?无所适从却等待不到主人的安排。

我踌蹰地挪动身子,试探性地移步往亮亮旁边去坐的时候,舅妈说话了:

“俊俊还没有洗手,”我就象干坏事被人当场发现般地一悚,站住脚跟,神却慌得在周身乱窜,忙乱地看看自己的双手。

“威威带他去洗手吧。”舅母站在威威的身旁,眯眯地笑着看着我,一只手拍了拍威威的肩膀,鼓励他按自己的建议去做。

“我才不去呢!”

“那亮亮带你哥去。”她脑子急转弯,就推出了第二套方案,和我妈不一样,一点也没有强制他人去做什么事的语气。

城里的规矩真多,这不,吃饭前要洗手,接下来就会见识解手后又要洗手。哈哈!

当我被亮亮带到卫生间洗手的时,雪亮的双眼才真正看清自己的手又脏又黑,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象乌龟爪子。在卫生间里是亮亮给我开的一个架在水池上的水龙头,水龙头我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水池的旁边是一个水泥台,台上有一个洁白的便槽,便槽的上面有个同样洁白的,盛着水的,封闭的白呱呱的容器——好久后才知道它们是陶瓷的。

双手在又清又凉的水中一冲洗,浸透全身的那种感觉,让我大气不敢出地小声说出:

“我要屙尿。”

弟弟愣一下,哦出声地反应过来:

“上到小便池,”弟弟说着转身,一声闷响扣上门,一串金属磕碰闩门声,我循声瞟一眼,好家伙,门栓虽然小,可是铁家伙呢,而在我们蒋场我见过的门栓全是木制的。

我在想比蒋场粪坑小那么多的便池,怎么就能这么干净地装下这么多人的屎和尿呢?“在这里解手时要闩上房门的!”小弟的教导,使我回心转念地看他一眼,他那样子真象一个小老师呢,看来大城市真是让人长见识。

当我屙出的尿还在撞击“o”型小便池,噼啪着响时,他就伸手握住了挂在容器倒“l”柄上的,一根垂下来的绳子下端的一个红色手柄上,用眼神告诉我,要仔细看他的示范动作。

屎还在往下滴呢,弟弟便迫不急待地往下一拉吊绳,从便池中“轰!”地窜出一股比蒋场小溪中还清的水柱,吓我一大跳,冲走了我拉的尿,流入便池端口的小洞。好神奇哦,紧接着头顶上的白色容器中“哗啦啦!哗啦啦!”一阵进水声响,又吓人又有点好玩。

小弟松开手,我迅速抢抓过红色手柄往下拉,“哧卡!”地一长声,却没有水出来。

“你听见上面有放水的声音呢?”小弟说着往上翘首示意一下:“听不见水声,水就放满了,再拉才行。”

“水从那来?”

“自来水,从那根铁管中上去的。”

“我们要等在这里关水。”

“满了它会自动停。”

“它怎么会知道满了呢?”

弟弟吃惊地望了我一下:

“我也不知道。”说完快速地开门走了出去,我傻乎乎地跟着亮亮身后走,心里想:

“这里的东西怎么会与蒋场完全不一样呢?”

弟弟急停与我撞了个满怀,后退一步:“你解手后还没有洗手!”

我傻不溜机地转回身,将湿漉漉地双手又在水龙头下洗了一次,心中还在想:“这里的东西怎么样样都不会、不懂,要学会得多长的时间啊,我肯定会被人看不起。。。。。。这里不是我的家。。。。。。亮亮看起来也有一点。。。。。。”

第三十章

“俊俊你怎么了?!”舅妈用清柔腔,将武汉调说得美好动听,我晃忽的神回过来注意她,她正坐在威威的旁边,满脸堆笑:

“怎么这个样子了呢?”伸出膀子,手指成我们经常看到的女人梅花指:

“来来!过来坐到亮亮旁边去!”用手指缓缓地给我引路径。

“刻勉,把灯打开吧。”舅妈还是用将我指到亮亮旁边坐下的那只手、那种姿势,手优美地在空中一个翻转,划向放自行车的墙边,指着墙上的一个黑色胶板后收了回去。

“你不会去开开灯,离你还近些呢!”舅舅休息状地坐在靠房门的一把无靠背的四方凳子上,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说。

“嗨嗨!”舅妈笑笑,拍拍威威坐的椅子的靠背:

“你没有看到我在照顾你儿子吗?”声音比样子更娇气。

舅舅“嗯!”一声,鼓起劲站起来,走过去开亮灯。房子通亮起来,我抬头看那白灼灯,眼睛顿时有些刺痛,眯缝起来,好像一个什么黑影在眼前乎闪乎闪,散花般地爆炸开来,连忙眨巴几下眼,还是不舒服,赶紧抬手去揉眼睛。这个亮通通的家伙怎么就比我们蒋场的煤油灯高这么多,居然能象太阳光一样地刺眼呢?我肯定是看过电灯的。。。。。。

“呵呵!是不是看我来了才开电灯?!”妈妈的声音,我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可还是有点看不清,真恨不得换一个眼睛,舅舅这时开灯干什么呢。。。。。。只感觉到亮亮撞着我离席跑向母亲。

“俊儿怎么了?!”高兴的声音陡变成关切和洋溢母爱的调了。

我索性用擦眼的手撑起眼皮,眯眯糊糊地才看到亮亮正抱着母亲的大腿,扭着头看我,站在她旁边的舅舅,好像比我一向认为又高又大的母亲,高出半个头呢。

“刚才还好好的!”舅妈的声音似惊讶,也似想辩解,或替我解围什么的。

我又使劲地揉揉双眼,母亲已经走到我身边,弟弟亦步亦趋抱着她的腿挪动而至,在蒋场时,好像从来没有摸我头的手,抚摸起了我理着短平头发的头。

这个武汉真神奇,使妈都学会了舅妈对待儿子的样,哈哈!还不说,被母亲抚摸头的感觉真叫人消魂,就象有一股子暖流从头顶直灌周身,我虽然很激动,可更能感觉出她对我的担心啊:

“灯!灯!”我有点儿结巴了,将乡下孩子的样子尽显无疑。不过,可能足以让母亲明白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象小姐姐那样莫名其妙地,生莫名其妙的病,而是灯的缘故。

“哈哈!”一阵轻松的笑声,好像除我之外,人人都在笑#轰然笑声好像满含着笑话我的意思,但一屋子里充满了和谐、融洽而快乐的气氛。

眼睛适应环境了,或许是因为平整而雪白的屋顶、墙壁和空间不大的四四方方房间的原因吧,房间显得格外整洁、高档,与我们蒋场青灰色的墙面、人字形的房顶、暗淡的油灯光的房间大不一样。

在这么的亮堂的环境中,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母亲,比在大白天里看得还真切,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她带着慈祥而略显兴奋的笑容,但没有了在蒋场暗淡油灯下的旺盛的生命活力;脸色苍白,显然不是因为房间亮堂的灯光照射出来的白色,略显憔悴;天然的大卷发在她显然有点大的头上蓬松着,可以看到几丝白发在灯光下闪光;头发的蓬松可能是因为挤车,也可能是风吹的,可没有原先那么有生机,显得有点儿枯槁;眼睛比在蒋场好像大了一圈,深深地陷在眼眶之中;眼光闪烁着热情,没有了原有的生动和活力;人消瘦了一圈,褪了色的蓝色布衫,显得有些宽松,看样子得回去染色哦——在蒋场母亲每年的秋天都得染一次衣服,因为衣服总是会褪色的,每次洗衣都是一盆深蓝色的让人疑似的黑水,染料的深蓝色在洗衣盒中,掩盖住了衣服的脏水。。。。。。现在的着色技术高了,衣服大都不用穿后再染了,但还是有悔色的衣服。

武汉真的与蒋场不同啊,弟弟变了,母亲变得更厉害,我来后也会变吗?

见到母亲——她此时就坐在我的身边,双手搭在我打着补丁的蓝色,有点吊的,细布裤的膝盖处;微笑地端详着我。但我不知是喜还是酸,耳边不知怎么地,却回响起小姨送我来武汉,落脚天门城关,在育红小学教书的大姨家休歇一个晚后,大姨和外婆在第二天的晨曦中招手向我俩告别时,着急而无奈地连声叫唤的声音:

“我们又不能帮她!这该怎么办哦,这该怎么办哦!拖着四个孩子!”这是我们常可听见的爱莫能助的声音,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哈哈!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信天命的人呢?

第三十一章

舅舅从里屋搬来一把闪着银光的钢筋骨架椅子——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结婚时买的,没有能按好事成双的吉祥想法添置,可能是因为满足拥有的需求可以破掉成双成对的吉祥规矩吧?平时也不放在外屋,随便让人座。

将宝贝般的椅子在搭起的床铺对面桌边,有模有样地挪了好几次,才摆正放稳,似乎用挺对得起全家首席座椅的姿态坐下来;正正身体,拿起放在桌上的,比我们蒋场家里的饭碗小巧、精制的碗后,人却又弹站起来:

“先吃饭啰,吃完再看再说吧。”边说边打出我虽从来没有见过,但猜得出是请用餐的手势。

妈为我和亮亮拈菜,舅妈为威威拈菜,她们还分得清谁是自己的孩子,也许这是天性中的母爱吧。哈哈!这种母爱对吗?好吗?认人唯亲是天性,任人为亲则是基于这一天性?

舅舅自个儿大口吃饭,腮帮两边鼓出两个不断蠕动的包来,打这之后我的腮帮也出现两个包了,从长相上看,我好像也有点像他,所以后来母亲总说我像舅,吃饭也像,还笑着:“外姪直像舅!”

几口菜饭下肚,人就来精神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口不饱饿得慌,母亲常说的农谚都是有道理的。辣椒里的肉一块块的,真好吃,也许过去猪不吃饲料吧,也许吃得少吧,也许盘中的肉就那么几块吧,反正在舅舅家吃的第一餐饭中的猪肉是我吃的最好吃的一次了。

桌上有三个小孩子嘛,吃着吃着就有点儿乱了。我的筷子开始和威威的筷子有点儿碰,当我有点强势地掀开威威的筷子,夹到辣椒炒的最后一块肉的时候,威威生气了:

“呜啊!”他扭动身子,叫一声后打着撒娇的声调:

“我要!我要!没有了!我不干!”

我只顾自个儿吃得香甜,真没有在意、当回事。

“来!我这儿有一块!”母亲应他的叫声而答,站起来将自己碗中的肉夹给他。

“你碗中的我不要!脏!”威威止住哭腔。

“脏什么脏!这块肉是我夹到你姑妈碗中的,她一块都没吃!一直放在碗边没动过的饭上!碰都没碰过!”舅舅厉声呵斥着,一句比一句的语调重,脸都涨红起来。

“有话好好说嘛,凶什么呢,不仅吓着了孩子,也吓大人一跳。”舅妈轻言慢语地说,让我看不出有一点儿袒护的味儿来。

“我说孩子,你掺和什么,孩子就是被你惯坏的!”

“我又没有说什么,嗨嗨!”一幅无辜茫然等待公平良心支援的表情。

“都不说了,吃饭吧。”母亲笑着直摆手。

我眼珠子一溜,有知怎么地就觉得吃饭没有太大的味口了,也许是我吃得比任何人都慌、都急,已经吃过量了?母亲常说我是个眼睛饿的人,看别人吃好吃的东西就想吃,直流口水,真的吃起来也吃不了多少。好在我已经将肉嚼吞下肚,只是碗中的一小砣饭还没吃完。

不留碗兜是被母亲早就逼教出来的吃饭习惯了,这个习惯听说全中国人都有,也许全世界的人都有,即使天吃海吃铺张浪费的人也有。。。。。。但第一次在舅舅家吃饭不能留碗兜啊,特别是在被自己抢出了状况的情况下,更不能留剩饭,至少我当时就这么坚认的。

也就一点儿饭了,象我这样哆嗦地写书应该可以吃完好几回了。不过,当时我是坚持着吃的,吃啊、吃啊,吃了比吃前面多得多的饭菜还要长好长的时间,在满桌的人吃完,收碗筷的时候,我才下定决心吃下最后一口。

在武汉舅舅家的时候,有好吃的东西时我还是一忘形,就会现出原形地和威威抢个不停,虽然母亲私下叮咛我好几次,说什么我大一些,要懂事一些,让着威威一点,但人要吃啊,有好吃的谁不想吃呢,一不注意忍不住,我就量出抢食的绝活,哈哈。而弟弟亮亮是给什么吃什么,从不主动夹菜的,时间一长,我从舅母的眼神中,还是看得出来,对我有点儿意见的,有一次还说我不如不到4岁的弟弟懂事,不过她是不是指的吃饭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去问她。但舅舅却总默不着声。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第三十二章

“不麻烦了,”当舅舅说要到杨晖家去借木板镶宽床让母子三人休息的时候,妈档住了他:

“何必麻烦人家呢,我和他俩挤一挤,就睡一个晚上,又睡不了几个小时,明天3、4点钟我就得赶过去了。 ”

“那怎么行,几个小时也得睡好啊!”舅舅绷着脸,一挥膀子就甩脱了妈抓祝蝴膀子的手,带着一团火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让他去,他就是这牛脾气,不然我们就会都不认识他了。嘻嘻!”她脸上堆着理解他,任他去折腾的笑,那样子显得比妈更了解舅舅,更有资格评价他多了。

“你说好多话了,”威威在他母亲怀中,伸出小手捂祝蝴母亲的嘴:

“不准再说了!”打一个呵欠,撒娇地“嗯、嗯”接着说:

“我要睡觉了,还不快讲给我听?快快快!讲到我呼呼为止!”

我看看威威,心想:他怎么敢这样子说话呢,洗碗、洗人,忙忙碌碌了好大一会,才收拾利落呢。。。。。。他就不怕拧耳朵吗?哈哈!也许在他妈给他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承诺好给他讲睡前催眠故事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俩了呐。”她用婉转的武汉地方调说着客气话,挺动听的:

“母子好久没有相见了,好好地亲热一下哦。”从凳子上站起来:

“明天威威还得上幼儿园,我就带他去休息了。”说完抱着威威往里屋走。

幼儿园是什么?也是学校,我想问问母亲的,但话在口边还是缩了来回,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太弄明白幼儿园究竟是什么,因为我没有上过,哈哈,管他呢,中国有句话叫聪明容易,糊涂难,装糊涂更难嘛!

不过母亲也没有给时间我问她,问了,她可能也不知道。

她兴致很高,我和弟弟有时儿懒散地相挨着坐着,她却非得让我们不得不挪动身子,给她让出位子让她坐在我们的中间,我想这又何必呢,不过挨着她坐感觉确实比不挨着坐亲近、舒服!

我是挺直身坐着,而亮亮却偏靠到她怀里去了,那样子好像妈是他一个人的,看妈的那眼神,好像巴不得还要妈抱着他似地,可妈根本就没那意思,没抱他。

也难怪,他比威威还小呢,长时间不见妈,见到后想抱抱也是正常的。我是这会瞎说,也不知道亮亮看到后不会生气?

“小姐姐好想看到你们,天天盼,天天让我过来接你们过去让她看看。”妈妈兴致末减地说,可我觉得她好像有意在逗我们开心似地,不过她开口闭口说的就是小姐姐,根本连我是怎么来的,在家受不受苦,是不是好想好想她,她问都没有问,小姐姐好像占了她的整个心房,只要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而我写到这里时,年代已久远的,对妈宠小姐姐产生的酸酸味的嫉妒,居然还能在心中泛起涟漪呢!哈哈!

第三十三章

母亲扭过头端详我,好像想对我说什么的时候,舅舅就侧着身子倒退着进来:

“来来,快放下!”他带着感激之情,快速地说着:

“放下!放下!放下!”紧随着他进来的是一块约30公分左右的厚实木板,接下来才是一位壮实、黝黑的中年男子,他长得又俊又美,就是没有舅舅高。

“还非要送过来!你真是比我还迂腐!”舅舅扶住斜放在房子中间的木板。

“我是过来看看大姐和孩子们的!”说着耸耸双肩,微笑着向我们走过来。

“杨晖他爸!”妈站起身的时候说,我看见他们还在握手呢。

“你看起来挺精神嘛!”杨晖爸脸上的热情比笑容还多,没有等妈开口他就走向我:

“这是俊儿吧!?”回过头看看妈。

“是啊!是啊!”妈陪站在他身边。

“几年不见,长得我都不认识了!”伸手摸我的头:

“上学了吧?”听到上学我就有点难受了,默着脸没有吭声。

“刚上学。”母亲抢着替我回答。

“亮亮这下有伴了吧,不会一个人总关在房子里了。”他又转向亮亮:

“呵呵!只来看看,只来看看!”连连说,连连用双手合拢作揖状向全屋告辞,连连后退着出了房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舅舅开始与妈动手加宽床铺的时候,说给妈、劝解自己般地说,还自个儿微微点头。

“他家怎么有这么合适的木板?”母亲端过两把椅子,将木板镶搁好后,盯着瞧着,好似满意地说。

“他家有两个儿子,外面的房子是铺的床,他弄了好几块这样的木板,可以将床铺得又宽又舒服。”舅舅比划着,好像很欣赏他同事很有创意、很有技术含量的做法似地。

灯一熄,比我们蒋场的房子还黑,吃不言睡不语嘛,也许是威威要上学,舅舅、舅妈要上班,可能更重要的是妈说自己3、4点钟就得走吧,关灯后房间里寂静,外面又是喇叭、又是汽车的轰鸣,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好多好多,足将小小的房间衬托得更加安静呢。

可我总睡不着,想着蒋场的房子、事情、学校、大姐、小姨。。。。。。这就是所谓金窝银窝离不开自己的穷窝情结吗?也许不是这样的原因,而是想等妈凌晨离开时,还能看妈和我交流的眼神,感受心悦的温暖微笑,目送她一下吧?

结果呢,那个睡眠在鼻吸声为主旋律的美妙宁静中,轻而易举地就战胜了我儿时的毅志力,也不知道妈是凭什么在凌晨3、4点钟醒来的,蹑手蹑脚走掉的,哈哈!

我知道妈何时走,为什么就醒不来呢?这个事情似乎有些神秘的色彩,我在儿时不知独自思考过多少次,就是没有得出结论,倒成为了大人们有比小孩具有超强能力的证明,直到我参加工作,领导总派我独自出差,经常性的赶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的时候,我才练出了如母亲想睡便睡,想睡便能醒的本领——将行装整理停当,上床后计算出入睡与醒来的时间,后面在暗示中入睡。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这样做的,不过我这方法确实灵验,读者不信可以试试。

直到威威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才吵醒我,睁开双眼那种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或陌生环境的感觉,居然比刚到武汉的第一天还强呢。如果人不想办法、不采取行动,想的再多都是没有用的,哈哈!不过这是妈告诉我的!

生鸡子、鸽子、狗子诸如此类吧,你想把它喂家,得把它们关在家里好多天,放出去后才知道回家,这可能很多人都知道,我到武汉后也被关了好多天,直到我提出抗议,舅舅才老大不情愿地将铁门钥匙给我一把,还好不放心地叮嘱我和弟弟不能跑得太远,只能在楼下转转。

我这样打比喻,当然没有把自己比畜牲的意思,但从大人们的口中和听来的说法中,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是什么东西脱的生,投的胎,我比较调皮好动嘛,所以妈总说我肯定是猴子脱的生,谁知道我们前生是什么呢?也许我们真的和动物们脱不了亲属关系呢。。。。。。

第三十四章

从舅舅家住的四楼栏杆缝隙中看地面上的人,小不零丁地,看站在身边觉得人高马大,让我有点儿压抑感的舅舅,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变得越来越小,走到地面场地后就会变得犹如我一般大小,更别提那些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孩,和场地上做事儿的弯腰驼背老太、老爷子了,简单就象小人国中的小矮人儿一般,那感觉是有新鲜又奇怪,直让我看了好多天,都没有看厌。

不过我刚开始不敢站得太靠近楼层的栏杆,好像总有点担心垮塌似地,心儿慌跳,双腿有点儿弹棉花般地打颤;而我越是这个样,弟弟却越是尽显胆量地往栏杆边上靠近。有时,还如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般,将头探出护栏齿,所不同的是还可以将双手伸出去乱翻乱舞一会,那心飞远方的快乐神情,好像也并非是在向我炫耀自己的胆量,或许是他关在窄小的活动空间里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哈哈!到外面去他又胆敢走多远呢?只不过是获得了一种心身的自由感罢了!

经他几次的挑逗,搅得我是心有烦意乱,翻江倒海似地,竟让我记起前次被外婆带到武汉就特怕走楼过道的情景来,那时还没有弟弟呢,但记是记起来了,却不敢告诉他,还生怕他知道,更小看我。哈哈!看来有些人天生就胆大,有些人天生就惧高,好在我是可以锻炼出胆量来的第三种人。

被舅舅放出来后我就更见世面了,见到了更多我在蒋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令我那颗乡下孩子的心惶惶恐恐,硬生生地长了好多书本上学也学不得那么生动、感受深刻的东西。

武汉建机厂的职工那可比蒋场粮店、供销社,甚至于比蒋一大队的社员都多得多,但究竟有多少?多多少?至今我也不知道——据我当时的傻想法,我认为好像比咱们蒋场公社全部的人加在一起还多呢,我也暗下里对弟弟这么估计过,可他却不知所措地将头摇得如波浪鼓。

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的人肯定也不少,至少舅舅应该知道吧?不过到写书的时候,我也懒得去问舅舅他们厂原先有多少号人,问清楚了也与书不相干嘛,反而会引起舅舅的伤感。

把自己的一生全贡献出来给了的那家,他满怀希望,情有所系的大型工厂倒了!那么大的工厂,办得慧慧火火的,怎么会突然倒下呢,为什么还一个接一个地倒闭,那些下岗工人熬过了好多个日夜,与生活好起来的农民比也没法比,然而新的企业啊、公司啊,却又象雨后春笋般地冒将出来呢?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当然就更不知道个中原因了。

这并不是说威威小的时候总与我抢好吃的东西,他爸、妈所在的工厂倒了,变穷了,我暗自窃喜;因为我妈所在的粮店也关门了,比粮店大得多的,就在它旁边的蒋场供销社也消失了。我写这东西的时候与被写的时候变化太大了,一两部书是写不完、道不明的,哈哈!

第三十五章

武汉机械厂建在离东湖不远的一个土包子山四周,有一个好大的对开的铁栅门面向武汉中北大道开着。 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穿过铁栅门,一头徐徐向山坡而上,伸延到厂区;另一头则缓缓而下,连接着当时还是石子路面的中北大道。路两边是用大石头砌成的道壁,整个儿看起来何象一个大槽沟。

好多次,我和弟弟都伙同着好多小朋友们,在道壁顶部的两边守望他们下班的爹妈;也许是因为那时每个家庭的孩子都比较多,大人们把大公无私作为一种理念树得高高地,工作第一、建设国家第一,才是小孩接大人回家?这个我也是说不清楚。

现在大部分的家庭都只生一个小孩,孩子飚生般地成了家庭中的小太阳——至少是好多家新闻媒体是这么给小孩冠名的。就变成了爹妈或是爹妈的爹妈接小孩回家,有时还可以看到的好几个大人接一个小孩回家?时常能见接小孩的大人比放学小孩还多的场面,还听说不这样,小孩就会处在危险之中,哈哈!太美妙了!

工厂的大铁门一开,清一色的穿着蓝色帆布工作服的人流就在大路槽中流啊、流的,好久好久,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哦。他们中间的一些人会到槽边带下坡上的小朋友融入下班人流,而现在却是。。。。。。

这时想起当时的那情景,也还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壮观,可是在我开始写这个东西,回到那个地方想看看那情景,以激活深埋在我心里的原本记忆的时候,那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说是搞什么房地产开发去了,生产产品难道不比搞什么房地产开发更重要吗?我太落后,实在是搞不清楚了。。。。。。

厂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后屁股连在一起的小山包,小一点、矮一小的土包子山顶被削了一截,理成平头状后,建成了职工小学、中学;山腰又被截出好大一块,建成了色彩鲜艳的幼儿园;快到山脚下又被截出更大的一块,建了一片单层、多层、宽阔、都比蒋场最大的房子还高大得多的房子:有礼堂、澡堂、食堂、医院。整体上看不仅比大山包子更矮一些,而且有点儿不象山了,但比它的兄山包有活力和有文化得多了。

而大包子山,至少上半个山顶是长满了茂密松柏树的,绿绿葱葱,与它小兄弟山包上稀稀落落的树木相比,倒是显得更加自然和原生态的生机。

山脚下是好大的一片职工住宅区,一栋连着一栋,一排连着一排,一层叠一层,究竟有多少,我过去数过好多回也没有数清楚,现在是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我也说清白了!哈哈!

第三十六章

舅舅家附近住的小孩很多,单舅舅住的那幢楼就不少了,当全聚在楼前“u”型空场地上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好大一群,不过比我们蒋一小学的学生象是少一些,究竟有多少我也没有数过,所以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过,也如对他们的爹妈数一样,都无可奉告读者了。

武汉孩子们的勤快度一点也不比蒋场小孩逊色,他们早晚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煤球炉子,用多用锅做饭,人以食为天嘛,这也难怪,不过古话云的是“民以食为天”,歇后语般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说“士以仁为先”我就不知道了。

星期四也如蒋一小学放半天假,我就更能在楼上看到他们比不放假的时候还忙的好一派壮观景象了,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要算他们用红黄泥巴掺水和煤炭,做煤球包或煤球粑儿了。

奋力地乱搅和一通,那么多只小手你说能做出多少个来?呵呵#烘着小手的舞动,煤球或煤粑就象倾巢如出的大黑蚂蚁,转眼的功夫就将楼前空地爬得满满地,连一楼的红墙上也总是贴着密密麻麻的煤巴子。真不知道武汉人从那里弄来的那么多煤,而我在蒋场连煤的屑子也没有见到过,我家全用拾来的枯树枝叶烧饭。

也许现在武汉的小孩,甚至于全国的小孩子都不把做家务当成回家后的主要任务了吧?而是将堆积如山的作业做啊、做啊。。。。。。不过,据我仔细观察,武汉的小孩也和我们蒋场的孩子天性差不多的,匆匆忙忙做家务,好像也是为了赶出一些时间,迫不急待地聚到一起多玩乐一会。哈哈!

他们玩的方式和我们蒋场也不一样,不过有一点好像是一样的——男孩与女孩各玩各的。农村的小孩那时是家长帮着说亲家,而听说武汉的小孩是长大一点后,偷偷在一起谈情说爱什么地,哎!男孩与女孩啊,人类社会啊,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在什么年龄段非得在一起玩呢?用什么方式交往更好呢?我想研究一下,但还没有开始。

男孩子常玩一种打珠子的游戏。第一次看到他们躬着屁股在地上玩的时候,我好奇极了,一个个的小玻璃球,里面还有花花绿绿的花儿。在地上挖上三个小洞洞,争相进洞,还把别人在洞边的玻璃球用自己的珠子给打走。我真想有一颗那么好看的珠子,仔细看看里面的花儿是怎么弄进去的,更想和他们在一起玩,我想弟弟可能和我一样,但我俩都没有珠子,有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和我俩玩吧。是谁让人分成一伙一伙的?又是谁将人分为城里人、乡下人的呢?听说还具有什么社会性的?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

舅舅批准我俩可下楼玩玩后,他们打珠子的时候,我和弟弟就凑过去,站得尽量地离他们近一点,可是他们叽哩呱啦在说什么我却听不懂,有时不得不怯生生地问站在身边的弟弟,他到武汉的时间比我长一点嘛,对武汉话懂得比我多多了。

表弟威威5岁多一点,是那种刚刚能够独自出去玩,算是知道回家的年龄,在所有能独自出去玩的孩子中,算是最小的了,在他眼中我们是乡下人,比他还低一个层次,可能他认为跟着他还得要他照顾吧,显得和我俩没有一点关系的样子——这也难怪嘛,武汉人总是称呼我们这些湖北其它地方的人为乡下人,听说上海那时更厉害,还把武汉人叫乡下人呢,这是我后来听说的,没有考证。

那语气啊,好象乡下人就没有知识,什么都不懂,比他们低好大一截似的,真是这样吗?也没有考证。

也许顺其自然地发展才最符合人的本性?小孩子天生好玩,什么打珠子、跳绳、踢毯子、丢手绢、赶羊儿的都挺好玩的,小孩子玩得乐呵呵的。如果小孩子也和大人们一样,组织起来,去有组织性的追求更高一层的社会性的目标的时候,权力这种东西就可能横空出世了,围绕着权力,问题、矛盾、争斗就此展开?!小孩子比起理性些许的大人来,能力、智力方面可能都要差一些,但小孩子总要长大啊!都必经成长的痛苦,所以从小也要学习组织起来、运用权力,哈哈!就象女人要分娩,小孩要出生,总要经历一个意义重大的疼痛时期嘛。

第三十七章

住在高楼中的孩子们,本来玩得好好的,又祥和又快乐,可在我从高楼下到地面观玩没几天,自个儿惴测就差那么一点儿,便能和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们却开始尝试着象大人们一样组织起来,开展有目标性的社会活动了。

这么一天,我和弟弟照样有点畏畏缩缩地,看威威和小伙伴们尝试着玩一种更富竞争性的,赌玻璃珠子的游戏,杨晖带着大桥、重庆、杨喜雄纠纠地走了回来。几个人一通吆喝召集后,便把做各种游戏的男性小朋友们全都集合到了场地的中间,女孩子们还在旁观状地散站至周围,杨晖便跨步站上楼前不高的台阶,用比我们蒋一小学校长还宏亮的声音,喊起来:

“今天!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这时大桥站到了他的左边,右边站上了重庆,而杨喜则赶急赶忙地挨站到了重庆右边。

他们四人我见过好多回了,在我没有获准下楼之前,在高楼上怀着热切的心境、用羡慕的眼光观赏、观察在场里中的自由活动时,时常够看到他们不光是比其它孩子大些、更活跃、更有声势游戏的身影,还充当着一种引导、维护秩序、评判是非曲直的角色。

特别是让人眼睛一亮的杨晖处处都显出是他们四人中的头头,只是最近的几天,他们才做完家务后便吆吆喝喝地聚到杨晖家时而热火朝天、指手划脚的争论,间或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般地密谋,这种反常的情况,比他们在场里中充当领导者更能引起我的注意和好奇,让我关注他们的眼神,比看场地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玩耍的孩子多得多。

他们好象都带着一种新奇的眼神看过我这个新来的乡下孩子,而杨晖还望着我友好地笑过,只是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冥冥之中有些东西,诱得我问弟弟,弟弟问威威,威威不确定地又问他爸,搞清了杨晖的名字。

杨晖长得壮实、白晰、帅气,穿着显然大了一号的工作服,比小姐姐高不了多少,据我当时的估计他大概也只有13岁左右吧,是住舅舅家对面给妈镶床板的,杨叔叔家的大儿子。听威威说,他读五年级,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我刚才和大桥”他说着,看看挨着他左边站的一个同样穿着工作服,但显得旧一点的,偏瘦、脸部轮廓分明的、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看看,对方点点头;我心里默记下,住在和杨晖同边,“u”型楼层西顶端的他,名叫大桥了。

“重庆”他说完又向站在他右边的,穿着蓝色布衣,平头,脸部线条柔和,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但比他和大桥都矮半个头的男孩瞧瞧;住舅舅这边楼最东端的重庆,笑嘻嘻地向站在下面的孩子们点点头。

没有介绍杨喜便收回了目光,他就挨着重庆站着,在他哥偏过头介绍到重庆,差点儿、也许他自我感觉马上就会介绍到他,在重庆向台下的孩子们示意的时候,他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向参加集会的小朋友们点头示好。看来杨晖是没有将他摆到与他们三个差不多大孩子的重要位置,这是因为他小一点,又是自己的弟要避避嫌的缘故?我就不得而知了。

“商量过了!”杨晖提高嗓子,坚决有力地说:

“今天!我宣布的决定,就是我们台上站的几个人的共同意见!大家必需遵守!”

“后面站的乡下来的同学靠近一点!”他伸出手,指着我和弟弟,孩子们大大小小地全扭头看着我俩,我感觉脸通的一下,红透了。

“你们不太听得懂武汉话,来来来,站前面来!”他用手招着我和弟弟,我俩怯生生地向前走,绕过孩子们走到他指给我俩,靠他很近的地方站定。

“以后,你们俩就是我们的成员了!”他是对着我和弟弟在说话,但孩子们全听得到:

“和我们一样,参加组织的各种活动,谁也不会再欺负你们。我也不准谁欺负你们!”我的脸上害羞的红还没有消,又一阵激动的血往脸上涌,脸发烫,心里很暖,头脑发热地想:

他们接受我们俩了,我俩融入他们了。

第三十八章

敬佩之意借助着感激之情,如火上浇油般地在浑身腾升,将我一双小眼鼓睁得又大又圆,盯看着杨晖,倾听他的宣讲。当然啦,这里面我那切身利已的机动或许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吧。我全神贯注着他清清嗓子,昂起头,双一种大领导者的风范:

“学校号召我们全面开展勤工俭学!”他的声音更加宏亮而高吭起来。

勤工俭学,我知道一点点,在家乡的小学从公社下放到大队之前,就是我到蒋一上小学的前一年,母亲为了不让我在家闲呆着到处乱跑,通过我们熟悉的那种习以为常的求人方式把我送到,蒋场公社的唯一一所小学、初中合在一起办的学校——蒋场中学读书,那时我才五岁多一点。

蒋场初中离粮店不到200米,近嘛,上学后母亲就不必担心我闯祸了,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男服先生、女服嫁,哈哈!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让我如听天书的语文课上了不到一半的时间,教室外突然哗啦啦的一阵轰响,老师丢下分神教室外,慌乱地左顾右盼的同学,放下教鞭跑出去了好大一会后,兴冲冲地折转回来,制止住如一筐小鸡议论纷纷地学生:

“静一静!静一静!现在我们中止上课,参加学校的勤工俭学活动!”在我如得救般,摸拳擦掌,跃跃欲试,微抬屁股,恨不得一下子就冲出去脱离学不进去的苦海的时候,接下来,老师如画外音般的讲啊,交待啊,强调啊,我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大概:

说是学校在靠蒋场溪边勤工俭学做起的墙院子突然倒了,墙砖有好多掉到了蒋场溪里,让我们全班参加全校性的勤工俭学活动,主要任务是帮高年级的学生把从溪水中摸起来的砖搬到操场上去。。。。。。

但我只清清楚楚地听进去了她最后面的一句话:“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劲!”

我飞也似地跑出教室,冲到小溪,看到有好多高年级的男生已经下到小溪的流水之中在摸砖,我立马卷起裤子准备下水,小姐姐不知从那冒了出来,冲过来一把拉住了我:

“你这么小,谁让你下水了?!”

我用力一甩手,理直气又壮:

“老师说的!”

。。。。。。

结果我下水也没有摸起几块砖,小姐姐没有办法嘛,她得盯着我啊,只好作为二传手,拿着我摸起来的砖后,便眼不离我地,大喊大叫地呼同学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砖。没有传递几块砖,我就被赶过来的班主任,就是我在蒋一大队辍学时的班主任给叫上岸,在河岸上罚站到摸砖活动结束。

被老师押回班后,拎着双臂提起来,让全班同学看着全身湿漉漉,水珠一个劲顺着全身从一双赤脚往下掉的我,告诫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同学们,说我落汤鸡似地,就是因为不听老师的话。好丢脸的。。。。。。

听到杨晖说勤工俭学,我浑身就发凉,仔细地听啊,生怕又惹出没有事来。但武汉话,我当时确实不太懂,努力地听吧:

“从今天起,我们再不要打珠子了!”这句我听懂后,后面说的武汉话,好像就不是那么难懂了:

“珠子,你们可以留着,但不准再玩了,如果管不住自己,会后就交到我这里来,由我保管!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随着底下齐声回答,会场的气息好象更严肃认真起来。

“我们要用勤工俭学的钱买体育用品,组织起来开展有意义的体育活动!大家说好吗?!”

“好!”

“我们还要开展练摔跤、抓特务、爬山、拉练等活动!”

“好!”有人啪巴掌了。

“活动我会每天作出安排!”他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我觉得他好象越变越高大起来:

“明天开始从身边做起,收集破铜乱铁!”说完还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这是我参加的第一次自发性的社区学生集会,那情景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第三十九章

读者如果能坚持看到这里,也就应该能够谅解我这种非常非常哆嗦的写作风格了,探求般地将什么事情,甚使连权力这东西都想在本书中说一个清楚明白。但我就此写下去,是否会偏离我写此本书的初衷呢?也不知道被玄妙啊、穿越啊、武打啊、古情古史罩得严严的读者们,是否还能有暇瞟见我写的这些东西,即使看到了是否会感兴趣?

所以,我想了好久,还是想有些许的改变。尽量粗略地说一个大概,记叙迅速成长、步入成熟的小孩或少年们围绕权力,规制团体成员的行为、扩大势力范围、争权夺利、争斗到进而搏斗的过程,洞悉一下相伴着人类的成长而不断成熟、改变,或许最终会消亡的权力的初始形成或起源吧:

集会还没有结束,舅舅所在住宅楼的,情绪激昂的男孩子们就好象已形成了一个有明确奋斗目标的组织团体。三个大孩子是核心领导层,杨晖是头,杨喜是最接近于领导层的执行官。

杨晖宣布完散会,就带着其它两个大孩子急匆匆地往楼上走,杨喜则走下台阶,深入到情绪激动、议论纷纷的孩子们之中。

被迫不及待、等不到第二天的孩子们一窝蜂似地,将刚走下台阶的杨喜围了起来,表态的表态、报家底地报家底;在杨喜高举双手,表示出让大伙安静、别太着急,自己已经穷于应付的姿态时。

“现在就交!”有孩子高声喊了一声,“现在就交!现在就交!”有几个声音随即附和成一片。

“马上就去拿!”更有急切的高调声音在尖声喊。

杨喜为摆脱围困,扭动着身躯,挤上他原先站的台阶,转过身:

“不要着急!明天!明天!”高声的叫停,没有止住失控的场面,就被拥上台阶的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簇拥着转向,推搡着上着楼梯,发出简单、整齐、有力的声音:

“嚯!嚯!嚯!走!走!走!”

“好!好!好!”杨喜猛然加速跑了几阶梯,转身面向从下往上拥的孩子们,边退着上楼梯,边高声应允着:

“你们回家去拿,我先回去报告!”急转身,居然能一步两阶,奔一般地冲着上楼梯呢!

一层的孩子散去了几个,上一层散几个,跟到杨喜后面上到第四层的就只有气喘吁吁的我和弟弟了。站在楼梯口,看着杨喜匆匆忙忙闪进自家房门,瞬刻间,我顿觉得六神恍惚、无所适从,即不敢进入从来没去过的杨喜那边的区域,转头看看舅舅家,自己又没一丝半点可贡献出来的东西。

“来!来!跟我来!”威威气喘喘,边招唤边钻开我和弟弟并站着的缝隙往家跑:

“来!来!”一跑一回头。“来和我一块拿啊,我们家有好多!”渲溢出来的兴奋、热切,一点也不亚于奔向母亲温暖怀抱的程度。

第四十章

看到威威有如自己着急时,冲进屋连伸手推门都觉得多余,直接侧一下身子用左肩撞开房门,人贴着门相拥而入屋内的热切样,热情象产生共鸣般在我身上喷发了出来的同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对他亲近、喜爱往上涌,比他的冲劲似乎还来的猛、来得急。

我几乎是身不由已地被浑身热腾腾的激情挟持着冲至,分隔外屋、里屋的那条无形的分界线,向里屋探头看时,威威的整个身子已经全钻到了里屋的床下,只有两只小脚露在外面;床底下发出如电影里面抄家时“嗑嗑!撞撞!”的通通乱响。

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探究的心理没完全在脑子中形成,陡然间床下声响全无,房间里一阵寂静,让站在纸盒糊壁,说是门却没门页、没门槛,只是有如房门大小,卷起的门帘处,却从没有越过那条无形的界线疑惑着的我,觉得被自己观察的人在床下不解地审视、察看:

“进来啊!来帮忙啊!”床底下发出来的焦急呼唤声,即象解除警戒的悠扬长笛,更近于舍去了一切羞怯、戒备,只为解脱困境的呼求,我和亮亮心中的那道逾越不过去的门,瞬刻之间烟消云散,应声挤冲进去。

这种体验或者读者们都会有一定的感受?而这种为达到共同的明确目标,涌跃奉献的情结可能也是埋在我们民族骨子的特性之一,大人们身上或许表现得更加突出,我们或许能够看到抗日、解放战争期间民众们汉中支援前线的情景;后来我听母亲说在抗美援朝时,为保家卫国,和好多人一样争先恐后地将金银手饰。。。。。。裸捐出去的情景,不就是这种激情的表现?

“接着!”威威喊着从床底下往床外丢出一小块泛着淡红色光的东东,伴着又脆又哑的磕碰声,在水泥地面上翻滚滑动。我抢在弟弟前面追过去拿起被墙壁挡停下的,捏绞在一起的细绳般的物件,只觉得又冷、又硬、又沉,还没有来得及想它是什么。

“接着!接着!接着!”威威一连串的喊声和各式怪形状,白、黄、红、黑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便倏倏地飞将出来,散落至我和弟弟两双脚的四周。

在我和弟弟冒着虽然不会被砸伤,但会被扔着,有砸痛的风险,抢拾地上的东西的时候,床下却停止了扔出东西,随之而起的又是如他将钻入床下后发出的,乱哄哄的“磕磕!碰碰!”的声音,而这次持续的时间好象有点儿长了。。。。。。

等到我躬着屁股,扒在地上往里看的时候,威威好象正在一个什么盒子或箱子中翻找,那又不好施展,又急于找到所要东西的样子,真比我饿急了扒饭的样子更胜一筹呢。哈哈#蝴也是一时心太急,把钻进去的床下,当成了露天作业常葫,钻进去就只记得半开着盒子,猛找、狂翻一气了!

他急我也急嘛,直想钻进去帮他找,虽然我不知道找什么,但手中的东西可以比试啊:我看看捏在手中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看看床下七手八脚胡乱翻腾的威威。自己心中也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弟弟躬着屁股,脸几乎贴在地面,趴到了我的身边;威威烦躁的声音唤起来:

“不好找!找不到!看不清!还憋气!”唤着唤着,两只脚心朝上的脚,出我意料,开始慢慢往床外移,移得让我心里发毛、嗓子生烟发紧。。。。。。

“把箱子拖出来!”弟弟比我叫得更兴奋、更响,就象是发现了打开阿里巴巴之门的金钥匙一般,也许真是急中生智想到的,也许是威威往外移的脚又猛然往床里缩回,一进一退捅开了闭塞的灵感之门:

“别嚷嚷!我已想到了!”威威豁然开朗的欣奋,在床下叫起来!

哈哈!我们三个怎么这么傻呢?听说古时的孩子7岁能作诗赋,我写这东西时候的7岁孩子能上大学,两岁多一点点的孩子能用小提琴搞出美妙的音乐来呢!

第四十一章

三个人霎那间不知所措地短暂停顿、茫然后,威威帅先回过神来,并显出更加强烈的兴致,迅速行动起来:

“来啊来啊!一起找啊!”边说边手眼并用,象我家乡的小鸡寻食一般又扒又掀又捡。

我和弟弟蹲下身来,两眼盯着威威学着他的样,双手漫无目标地演戏似地装样子,那感觉活象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这个是铜!”威威机灵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拈起一小块红黄色的片片,招引着我和弟弱点的聚神的茫然四目,匆匆忙忙晃荡着演示:

“先找这种黄色、红色的铜!”他将手中握着的铜片往亮亮手中一塞,埋下头去又抓又找的时,甩出一句:

“拿着比照着找!”

。。。。。。

“带绿锈的肯定是铜!”说着拿起一片有如我家腌制臭豆腐,生出绿色毛毛的又破又旧的黄色小铜片,用手指一摸。

真的好奇怪哦,铜怎么能和豆腐一样生出绿毛毛呢?

。。。。。。

“这是古铜钱!”威威欣喜地拾起一枚,小姐姐**毛毽子的铜钱,在我俩眼前得意地晃晃,忽地在水泥地面上猛力来回蹭几下,发出一串刺心刺耳的“哧哧哧!”的声响,将磨去表面,锃锃闪着红黄色光润地方伸到我和弟弟的眼皮底下:

“看到了吧!?磨去表面就会露出闪闪金光!”

。。。。。。

“这不是铜!”他挑出一颗闪着黄色金属光润的缧杆,又往地上蹭,也许是我们好有准备,抑或已经习惯了,听到的声音也圆润得多了:

“看到了吧,这是镀的铜,里面是白色的铁!”威威说话的样子活象一个小老师。

。。。。。。

我和亮亮越来越熟练,威威这个财物的小主人,慢慢放弃了挑拣,愈变愈象是象专门的指挥、鉴定、验收者,社会的分工就是这样来的?

。。。。。。

我真心诚悦地服他,比亮亮大不到一岁,那有模有样的举止,让我觉得他似乎比我的母亲都还懂得多呢:

“铝比铁轻,掂掂就知道了!”挑捡完破铜后,他教导员般地将同样是银白色的两根小金属丝各握在一只手中掂了掂,丢掉一根,将另一根放到捡出的零零星星拢在一起的旧铜边,便袖着手,用一种监督员的眼光盯住了我俩。

。。。。。。

“这是锡,放在另一处,别与铝混在一起了!”他捡出我扔在杂乱铝堆中的一根乌灰色金属丝:

“你掂掂!”交给我接住:

“锡比铝要重!”

。。。。。。

第四十二章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一串精脆悦耳的大惊小怪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我惊恐中转扭头循声望,看到着一身蓝色工作服,浑身上下似乎还带着工作气息的舅母,从门外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刻勉啊!刻勉啦!快过来啊!家里一定是着火啦!”直到冲进里屋站定,叫喊声都还没有止歇下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她双手举至齐肩高,比我更显惊恐,几乎到了失措的状态,一副欲马上干预,却又无从着手的窘态。

“又怎么啦!?”听到舅舅粗犷的声音,就见舅母踮脚侧身将虎着脸的舅舅,从卷着布门帘的窄缝中让得挤冲进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啪!”的一巴掌便击落了我手中握着的,还在冒着青烟的铜丝内蕊电线,一只大脚从我的眼前高高地跨过,震的一下踏在了烧焦部位,我正想挪身子,整个人已象失重般,被拎小鸡似地提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这在干什么!?”舅舅扭过身子,眼睛圆瞪,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相,将我的魂连同害怕一起,全趋散得无影无踪,感觉就象只剩下一躯壳似地,木鸡般地呆着。

“我们在俭工勤学!”舅舅身体的另一边,威威气壮如牛地叫起来:

“你管得着!”宣示我们三个孩子行为正当的嘶叫声暴起,象一颗定心神丸将我吓飞的魂儿,从天边立马便唤了回来。哈哈!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太感谢威威了,不然,我现在还有没有灵魂还不得而知呢!

“勤工俭学个屁!”舅舅一点也没有被自己的孩子镇住,呼地转过身子面向威威:

“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说着饿虎扑食般剪身过去。

舅母快如闪电的插身而入的同时,“哇!”一声似哭似叫的长啼响起。

“弄清楚再说!弄清楚后教育不迟!”舅母用身体罩住了“哇哇!”哭起来的威威。

“不哭!不哭!快说清楚!快说清楚!”舅母护着威威,左躲开舅舅的抓,右闪着用手捞威威。

“我们!我们!”威威抽泣着:

“用!用!用火烧掉电线橡皮取铜丝、铝线。。。。。。”

“气人!气人!”舅舅一声比一声小,或许不是威威的解释,而是他的哭泣如一盒冷水灌息了舅舅的火气?

“你去做饭,我来慢慢问,你这大的火气问不明白的!”舅母央求的语调,进一步软化了舅舅的心肠。就象一根被泼灭了的木柴,灰头黑脸地惺惺阔步走了出去。

就象母亲所说息了老北风般的平静,在威威依然拖着哭腔向他的保护神述说前因后果的时候,刚刚进入我记忆中的场景,比威威的口述神速得多,一遍一遍地翻来覆去地在我脑子中闪啊闪,一幕比一幕清晰可见,就象意欲从脑子中跳将出来,再现身几次,让舅母看过透似地!

母亲说我要得生铁打破锅,而我们当时确实不是要生铁,是要铜和铝,哈哈!捡完零星的碎铝、破铜之后,在威威的指导之下划熄火柴,烧红、绿、黄色的橡皮裹着的铜丝、铝线,那烧熄的过程比抽取其中的铜丝、铝线有趣得多,随冒着黑烟的红色火苗熄起、一股我从来没有嗅到过的,又呛又薰又怪的气味直往鼻子、嘴巴里钻,让人气闷难熬;而电线的塑料皮,却用闪着火的花姿退缩,还象燃着的烟花棒发出喜庆的吱吱吱爆响,露出的我从来没法想象的细如发丝的黄灿灿的铜丝,象脱去约束般地跳闪跳闪,一副乐天喜地的快活相。。。。。。

哈哈,不说了,读者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说呢?!要说的是,后来黑皮两兄弟比我们仨,更厉害,居然将家里准备拿去补的大铝锅给砸成了一叠铝皮,好让杨晖为难,本不想收的,可还是收下了。。。。。。

第四十三章

我当时已经到了能够模模糊糊听懂一些大人拐弯抹角,也就是婉转地表达对我不利真实意思的年龄,在舅妈逞着舅舅旋出房间后,还没有散尽的虎威,张罗着让三个小孩收拾杂乱得如一锅粥的里屋时,她怀着疑虑、心不在焉,更加重了慢条斯理,拈花挑刺的成分,使我感觉到欲将作为祸首揪出来的目的或用意就越来越强或明显了:

“在乡下见过电线吗?”舅母试探性地、轻言慢语地开口后,便顿一顿,微微笑着偏头审视着我,似乎在观察我是否会说出实情来的样子:

“象这样的电线。”字斟句酌地说着,轻轻松松地扬了了,拈在她细白嫩手中的一根红色短电线。

那表情似乎不想怀疑我,怕伤到我,可我就是觉得被一种针对我的意思暗流刺得脸火辣辣地,脖子僵硬,很不自在地左右摇摆了好几下,也还是感觉得很不自如,但摆了五下、是六下,是单下、是双下,现在是完全记不清楚了,只感觉不管怎么摇怎么摆放就是不舒服,好像脑袋一下子摆错了地方一般。

“你还知道这能烧燃吗?!”舅母象小孩子,怪可爱地晃荡着头询问我。

我将掺和进了受城里人小视而不悦,架在红脖子上的,变得更火辣的脑袋,拚命地波浪鼓般地摇,摇得卡卡响,以便让舅母确信我是确实地不知道。

看来舅母看到我的模样是相信了我的诚实:

“那就是威威给出的鬼点子,不怪俊俊和亮亮了哦!”舅母拖着解除审察警报的长声调,轻慢地将头转向威威,让我浑身上下好生地一阵放松,深深地吁出一口大气来。

“勤工俭学人人都要积极参加!”威威昂声说道:

“这是杨晖哥哥开会的时候说的!”

“好好好!是要积极参加!我反对了吗?!”

“你这么说话就是反对!”

“我没反对!没反对!”边说边打着如指挥唱歌的手势:

“我只是说勤工俭学也要注意安全,小孩玩火,大人有责嘛!”话锋一转:

“老师肯定说过小孩子不能玩火的!是不是?!”

“这不是玩火!”

“嗯!嗯!是我说错了话!”舅母嫣然微笑得笑出声来:

“但这危险啊!你说是不是?!”引着威威、亮亮和我环视一下房间的四周,脸没有向着我,可我觉得和风细雨似地教育话题又落到了我身上:

“俊俊是小学生了吧?”

我心中一愣。

“是这房子中最大的孩子了!”可语气就象是在夸我:

“应该知道阻止才对哦!”

“是我让他做的,要批评就批评我!”威威嚯地挺起胸膛,一幅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凛然模样,身子居然高出了蹲在地面上的舅母的头好多,弄得舅母带头嘻嘻嘻地笑起来。

“教育孩子教成这场景?这气氛!”舅舅威武的身躯突然出现在门帘门中间,与他的声音一样有震慑力:

“要严肃一点!”穿着做饭菜、散发着淡淡撩人味口余香的花围裙,有力地上下挥舞着卷着袖口,右臂上的握紧的拳头,让我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要!要!要!”舅舅似乎意思到他的模样和表现正在产生着一种他没有意计到的效果,言语有些支吾,雄壮的气势有些走调。

“我在调查研究!”舅母忍俊不禁地说着,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接着就止不住了,咯咯地笑起来:

“俊俊!”舅母边说边笑:

“说他!”想止住笑都不行:

“在乡下就没有见过电线!”笑声盖过了话语声。

“真是!”舅舅没折似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似好,想解嘲?还是想扭转气氛?我们三小孩可能都还没有弄明白,他自己也开始笑起来。

“不怪俊俊!”我不知道舅舅说的这话是啥意思,只感觉到象在偏袒我,明显地严肃的话儿还没说完的他,好像已受到了当下气氛的感染,虎气龙威消失得无影又无踪了:

“四个孩子!搞个鬼哦!”说完便扭转过身子,生怕我们多看到他的笑容一会似地,在如他所说的四个孩子的嘻嘻哈哈欢送声之中,急匆匆地一遛烟地遛出了房间。

第四十四章

收拾、打扫过的里屋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整洁,放在窗前,铺着绿色基调,小黄格子花布的条桌上,我站在门帘门口看了好多遍也没有看厌的,犹如用积木堆砌起来的拱形宫殿状的乳白色基座台钟,近在我的右侧,应着我们平静而勃勃兴致,快畅、节奏分明的嘀哒!嘀哒声更加响亮悦耳起来。

我傻不哩叽地偏头、侧身凝神观看红色钞针奇妙地沿着刻度,丝毫不爽的迈着标示时间流逝的步伐,似乎引领着我的心率和呼吸踏着它的节拍走。。。。。。

“走啊!”威威催促地叫喊着,用力扯我一把,将我的身子连同注意力一并拽了过来: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声音和神色显得急不可待,右臂紧紧地夹掖着,用身子挡住,多次企图揶揄他怀中之物的母亲,赶急赶忙才得以收拾起的那些铜、铝、锡什物小纸盒,拉着我冲也似地往外走。

舅母迅即叉步,平伸开双臂拦到了门帘门前,任威威左冲右突,我自巍然不动,倒是有些象玩牵羊游戏似地。作为监护人,她可能是认为:连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在她面前拿走家里的什么东西都不清不楚,太说不过去了吧?读者你说呢?儿子的行为,这不明摆着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最低底线,不得已采取舅舅提示她的,用近乎强力或武力来进行干预:

“哇!”舅母在左挡右拦中,伸长脖子大致看到了小纸盒中的东西,终于发出了一声吃惊不小的呼声:

“你把你爸用来修理的东西统统拿走啦?!”却并没有动怒动手强夺。

“你们在干什么啦!”舅舅端着两碟热气腾腾的菜,吼着走进来。

“快来看!快来看!你儿子要把你的家当全拿去送人啦!”舅母头没回地,喊救兵。几乎是同时,威威的喊声更大:

“我们要去杨晖家交东西!”远远盖过了他母亲的声音。

“唉!别闹了!别闹了!”舅舅可能没有看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息事宁人的呵止着,若无其事地将菜放到前屋的饭桌上:

“洗手吃饭吧!”说完转身往厨房那边走。

“你走!”维持会长似的舅母回头、收腿收臂一声厉呵,撂摊子般地宣告道:

“那我也不管啦!”

舅舅吃惊不小的止步,回转过身来,露出一脸要严肃对待的样子,双眼射出如猫儿遇到鼠情的眼神。

全屋一片寂静,门外的喧闹、炒菜、蒸饭的声响,逞隙充斥了整个房间。

“威威!”舅舅经过短暂的思考,站到了舅母一边,可听语气并没有完全站在妻子一边:

“吃过饭再去交东西!”

“不!”威威胆大气壮得让我为他担心:

“你回头看看杨晖家!”后面接上的话比舅舅转身去看还快:

“他们都排着队在交呢!我不能掉在最后!”说着,没有等舅舅回过头来,便一拉我的衣袖往外冲。

站在门口的舅舅是被儿子在勤工俭学中不甘落后的精神打动了呢?还是被在杨晖家门口排队上缴破旧,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了呢?还是出乎预料地被我们挤撞了,在条件反射地躲避呢?倏地收缩一下身子,我们三小孩鱼贯而出,大有一种突出重围,欢天喜地之气,直奔对开着门的杨晖家飞奔而去,前面威威抱着的纸盒中各种金属叮叮当当的跳跃欢呼着;后面舅母和舅舅对话若隐若现,意见相左着:

“你看也不看他拿走了什么!管也不管!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叫你来管呢!”这是舅母在发牢骚。

“管什么呢?不就是一些破烂吗?让孩子们去参与,总比瞎玩好!”舅舅的声音好像和舅母的声音在同一处发出,但我没有回头看。

“好啦!好啦!就看你以后要修什么时,找配件的着急相吧!”舅母好像也放弃了干预的意念,抽身置于事外,将自己逍遥地高高挂了起来。

“哎呀!没事的,有办法的。。。。。。”舅舅的话语和口气,瞬间就将我们幼儿园、小学一年级学生视为的头等大事,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

第四十五章

哦嗨!从杨晖家门口排起的、参差不齐的、上交废旧的孩童长队,逶迤地过了集体厨房门,几乎快到楼梯口啦!

一个个兴致勃勃、焦急企盼、议论纷纷、群情激昂;进进出出于厨房的叔叔阿姨们,兴趣盎然、满脸含笑地欣赏着盛况,唱和着“让一让啊!让一让啊!”从队伍之中挤身而过;楼下的大人们扯开嗓门或在高喊自己家孩子的名字,或直呼着:

“吃饭啦!”、“回家啦!”

整栋楼房都象沸腾了起来,比在丰收季节里,我们乡下粮店开秤收粮、收菜籽时,满场地都是人啊、车啊、牛啊、驴啊,人畜鼎沸的场面还显热闹!

看着双手空空,喜气洋洋而归的孩子从身边走过,听着杨晖家里面高声传出的:

“铜一两!铝二两!”的喜庆声,按奈不住的激动心情,促使着我们三人又是踮脚瞻望,又是左顾右盼。可向前移动的速度,却就是那么的慢,比乡下粮店交公粮、菜籽的长队移动得还慢。

“威威!先回家吃饭吧!”耳边似乎响着观热闹的舅母,不经意中喊出的声音,我瞟一眼充耳不闻的威威那毫不在意的情态,心放得比好像没有听见的亮亮还宽呢。

“威威!俊俊!亮亮!”过了好一会,舅母拉长声音逐一点起名来,三个人相互看看,齐回头,看到舅舅和舅母嘻嘻笑着,倚靠在房门的两边:

“先回家吃饭吧!何时才轮到你们哦!”舅母眯缝着笑眼逗乐似地又喊出一声,便忙伸手捂起了咯咯发笑的嘴巴。

舅母的喊声没带一点儿强制性的味儿,当我们回过头,足以让她看出不搭不理她的时候,舅母放大了声量:

“饭都凉啦!再喊不回来我们俩先吃啦!”话语虽带着点威胁,可语气却依然如故。

“不回!你们先吃吧!”威威回过头后,昂头回应声没落,舅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乱嚷乱喊干什么?嫌喊声还不嘈杂啊?瞎凑热闹!”

“别人都在嚷自己家孩子,你为什么不去说?”是舅母在撒娇般地顶嘴。

“不跟你说!”舅舅吱唔了一句。

“我就要嚷!就要喊!”是舅母发嗲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声音。

。。。。。。。

但舅舅与舅母叽哩呱啦有说有笑地拌嘴,完全没有“锡二两三钱!铜四两六钱!”对我们有吸引力;看看站在我们前面黑皮俩兄弟手中拿着的间或举起,迎着西斜的阳光查看锅底洞口大小的破铝锅,再瞧瞧威威捧在手中,力争着全拿了来的,零零星星的东西,真恨不得施出魔法,让威威手中的小东西忽的一下子变大呢!

好不容易挨到和舅舅家设置差不多,只是家具若显陈旧,色调灰暗些的杨晖家。只见杨晖拿秤、重庆拿纸和笔为一组,在将房间分为里外两小间的木隔板处,边称、边记、边归类;大桥拿秤和杨喜为另一组,在墙边忙活着。木板镶的床比我和弟弟睡的床宽,吃饭的桌子被推靠在了门和床的墙边,整个屋子挤满了人,闹哄哄,七嘴八舌各说各的,不高声喊叫,根本就听不见谁在说什么话。

“你们也参与了!”杨晖冲我们喊着说:

“来来来!到我这边来!”

。。。。。。

“好好好!真不少!”

。。。。。。

“先称铜!”

。。。。。。

“好啦!包一点!一两!”

。。。。。。

“再称锡!”

。。。。。。

“五钱!”

。。。。。。

“把铝全倒在称盘中!”

。。。。。。

“二两!”

。。。。。。

“好啦!”杨晖说着将称盘中的铝拿到墙边倒入靠在几乎就要堆得满出来的一个大纸箱旁边的,刚才黑皮俩兄弟拿来,已由大桥称过,听报数为“3斤二两”重的破铝锅中,一阵丁当着响后,转过身又大声对我们三人说:

“快!快!快回去吃饭!”那样子是既显出对我们的关心呢,是又让人觉得想立马支走我们三个贡献少的,不然,黑皮俩兄弟就在他眼皮底下,悠悠晃晃的,他为什么不理不睬呢?!

哈哈!在我们乡下粮店称完粮啊、菜籽之类的东西后,粮店是不用本子记帐的,而是生产队中有那么一个人,自个儿帮社员们记帐,而在武汉却是称秤方记账,后来我才知道用本子记帐是在记载每个人的贡献,是为了在置体育用品后,以确定每人玩的时间长短的。

当然了,后来我回乡下后,勤工俭学拾牛粪啊、挑鸡屎拿到学校也是班干部们用本子记帐的。。。。。。有些事情单靠一个人,几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必须得群策群力;不过能让人集合在一起,共同奋斗的事情好像并不多;但只要有一个一致赞同的目标,就能够将散乱的个体聚合到一块;可又会出现争权夺利,争啊、吵啊、打啊这些追逐个体利益离心集体的事情。哈哈!想看就接着往下看吧!

第四十六章

无论是去武汉前,还是到武汉后,据我所知钢铁都是最有用、最坚硬、最厉害的金属,为什么伙伴们收集铜啊、铝啊、锡的,唯独就不收集钢铁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如果我向小伙伴们提出这个疑问,可能只会显露出乡下孩子的无知,所以啊,我就把这个这个问题给闷到心里,蒙头蒙脑地随着伙伴们把家里的搜寻干净后,又在几个大孩子的组织、指挥下屋前屋后,山上山下到处去找。

大人们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组织起来的孩子们当然也就不能只捡搞勤工俭学,捡拾破铜、旧铝啦!用杨晖的话说:

“即要爱红装,又要爱武装!我们即要抓勤工俭学,又要抓保卫祖国!”

每每拾啊、捡啊到我有些腰酸背痛,看到其它的小伙伴们也和我一样显出惰性,有意无意地偷懒的时候,杨晖都会象下及时雨般地,吹起让人振奋的集合口哨,率领着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队伍冲向满是松树的土包子山上,选择一个较为平坦的草地,操练摔跤近战,亦或如我在乡下躲猫猫般地在满山的草丛、凹地、树冠上又躲又藏,名为:抓特务。

革命队伍中有部门利益或叫部分利益,不同的勤工俭学团队当然也有各自的利益,就象现在的拾荒者一样,一个拾荒者跑到另一个拾荒者的拾荒领地捡走了本属于他的破烂,也会发生非常猛烈的战斗啊。。。。。。

我并不是下意思地说我们的勤工俭学团队,犹如乞丐组成帮会般地武装了起来,事实上只要有利益之争,都可能有武装起来的愿望。。。。。。但我们的勤工俭学集体,确实在是在领导者们的组织下,开始武装自己,以处理和周边楼层孩子们的关系。。。。。。

可能更多的、或者美其名,是为了健身、为保卫祖国作准备吧,领导者们开始组织我们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学习摔跤、格斗的本领和技巧。我一显天赋,杨喜比我大一岁但经过杨晖的指导后,他没有几天就摔不过我了,重庆虽然年大,但身手笨,我虽然摔不下他,他却摔不倒我,我一跃而成为了摔跤能手,排行老三了,哈哈。。。。。。

我们的楼层逐渐成为周边楼层中最强盛的勤工俭学团队。。。。。。我们团队里气氛越来越好,成员之间越来越团结,没有多长时间,似乎就听不到有人称呼我和弟弟“乡巴佬”了,更没有人欺负我们了,我是有了一种主人翁的感觉,不知道弟弟有还是没有。。。。。。

团队的成员一个都没有增加,可自身的力量好象在天天壮大,随着土包子山上原来的几小群,如我们一样练习摔跤、格斗的孩子们,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退场,两个小山头完全成了我们的天下后;勤工俭学的范围随之越来越扩大,即使是我们单独到其它楼层前前后后寻捡破铜烂锡,别的孩子们都象在回避我们似地消得远远地,那感觉,直让我感觉到荣耀;而这种自豪感,好象更加强了向心力,使大家更乐于过集体生活。

在小伙伴们上学的时候,我和弟弟亮亮依然满怀着集体给我们的力量,满到处地去找弹壳和其它破铜烂铝,以表示积极参与、融入、拥护壮大起来的集体的热情。。。。。。

第五十章

我在舅舅家住了两个多月,一直都没有去看过小姐姐杨慧,说老实话,我是被甩包袱般甩到武汉来的,大人们好象完全没有让我去看望小姐姐的安排,再说我去看望她,对她的病情又有何益呢?我这样说也并非在为当时根本上没有把小姐姐放在心上找借口或是理由,真没有想到小孩子不读书,也会有那么多忙不过来的事情,何必去看望她呢?去后或许还会给她添乱子呢!哈哈!

事事往心里去,愁这愁那,可不符合小孩子的天性,只有大人才会这样嘛。您到幼儿园去就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了,无论是幸福家庭中的小孩,还是苦难家中的小孩,他们一个个好像都是无忧无虑的,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难道不长大不行吗?这话是妈妈在后来小姐姐去世后,常常挂在嘴边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她那段时间里每天都在想,都在说:如果小姐姐总是10岁,12岁半也行,只要达不到13岁就好了!

母亲间或从医院回来看看我们,舅舅也常到医院走一走,帮助母亲照料一下小姐姐,带去一些吃的、用的,而带回来的却尽是些小姐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啦,整个武汉市的医生都好像没有法治啊之类的消息,好像没有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按常理说,小孩子长时间见不到母亲,见到后应是高兴的,可是母亲总是面色苍白,心挂在小姐姐的身体上,对我们哥弟俩笑的时候也好象是装出来的苦笑,真不如不见她的好。

我是已经玩野了,品味到了没有大人管束,自由自在的乐趣。还无意之中从母亲和舅舅的谈话中,却学到了不少求医问药的知识,谁能保证一生都不生病呢?求医的秘诀每人都得学着点:你生病啦,去求医只能求一位医生,千万不能多方求医,除非他允许你这样做,否则,你会倒霉的!相信一个人是很重要的,相信一个医生就更重要啦!

本来小姐姐在协和医院求医治病好好地,虽然看上去不如正常人健康,脸色也缺乏少女应有的红润,倒也还亭亭玉立得象一个病态美少女的,可母亲却要转院,这一转就不得了啦,什么同济、一医、二医、三医、四医的,一年就转了五个医院,就我的看法,是院越转越差,人是越治越坏,当转到第四中医院的时候,小姐姐就起床困难了,自个儿走路只能扶着东西慢慢蹭,可是母亲却还在到处求医,时刻准备着给她转院。

转院的频繁就象母亲调动工作一样,我没有出生前她在天门新生油厂工作干得好好地,却不如意,要调动啊,调到天门县的麻洋镇,我在麻洋出生后又调到渔薪,说是可以照顾一下家里,接着又调到渔薪下面的杨场,后又调到同属渔薪管的蒋场公社,工作也是越调越差,工作也就越做越不带劲,还把小姐姐的病给调出来了。

当然,我是这么说,但究竟为什么调动,也许我听到的这些都是些尽管对我妈好的方面说的吧。。。。。。。谁知道她为什么要被调动,谁知道小姐姐的病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呢!?

母亲的消息真灵通,这应验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功夫不负有心有吧。小姐姐住进武汉第四中医院后,母亲就打听到了一位胡大夫。这位胡大夫啊,是湖北黄陂中医院一位很有名望的中医,中国的中医可是玄妙无比,哲学、玄学、医学的复杂结合体,在中国人的理念中:好像有一种旷世奇才,总深藏在世上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中。一位爱心无比的,怀有强大自然魔力母爱的母亲的力量是无可估量的,她居然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把这位救世主,给从黄陂请到了武汉。

当然啰,那时之世,乡下碰巧有个把有名望的医生并不是什么希奇之事,可胡医生却只在黄陂有名,虽有祖传秘方,可方子应该没有治血癌的配方吧,古时中国人知道血癌吗?但中国也有一种奇怪的思想,古之圣人就是神一样的人物,他们什么都知道,今人之所以有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因为古人之奇妙绝学失传,我这样说是。。。。。。就算他有吧,小姐姐玻豪了却是真的,我有幸见过胡医生一面。

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胡医生来舅舅家的情景呢,记忆是那么地深刻,怎么能忘得了呢?也许是因为只见过一面的缘故?但胡医生可能就记不清我了,应该连舅舅杨刻勉当时究竟住那里也记不清了吧,他治过的病人太多了,小姐姐在我的心中重要,在妈心中更重要,可在胡医生心中可能就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作为一个中医,用中医之古老理念以解决现代医学之疑难问题,从而达到宏扬中华古老医学之理想,也是至上崇高之理念,着实令人佩服之至。

第五十一章

在中国除法律之外,还有很多似乎比法律更有约束力的形形色色的规矩,虽然有能力的人没有去认真详细统计过,而我想去统计却没有这能力,只有凭想当然、估计加猜计,它们应该比所有的法律条文加起来多好多好多倍吧!比方说吧,请一个乡下中医到大城市的中医院去诊治病人,就可能不符合常理和规矩了,所以啊,请胡医生为小姐姐看病,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母亲的做法是将她寄予希望的胡先生,先请到舅舅家来。

胡医生到舅舅家的那天是星期天,这天,天空中充满了冷倏倏的雾气,几米开外就看不见人影了,照说是睡觉的好日子,可舅舅这天6点钟就把全家人给吵醒了。不过,舅舅每天都起床早,星期天也起早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什么生煤炉啦、准备早点啦、洗衣啦,忙这忙那的,事多得把嘴巴中的话都挤得没有多少了,别人跟他讲话,他总是一个劲地“嗯!嗯!嗯!”那样子好像不胜重负,怪可怜的。

他唯一的爱好或减压的良方好像就是抽烟,在我去后不久,他的烟越抽越厉害,发展到整天的抽啊,一根连着一根,很少见他丢过烟屁股——鱼头肉尾烟屁股嘛!烟屁股黄橙橙地,听说对爱抽烟的人来说,比黄金还珍贵呢。

舅母很少做家务,话却很多,只要你见到她,好像总在讲话,一句接着一句,吩咐舅舅干这干那。只要舅舅有空间就口若悬河地要舅舅戒烟。据我现在所知,妻子要丈夫戒烟,十有**是不成的,可只要留心,你就会发生爱抽烟男人的妻子都总在锲而不舍地做这方面的努力。

早晨9点多钟,天空中的雾气还是那么大,我起床刚洗过口脸,舅舅已提着一大蓝子菜,带着一股风旋进家来,气喘吁吁的,嘴上叼着的那根永不见熄灭的烟,随着急促的呼吸在嘴上抖个不停。

我拿起桌子上舅舅带回来的两个和往日一模一样的,已经快冰冷的馒头,习惯性地往口里放,双腿不由自主地和也正在啃馒头的弟弟,不约而同地向门外走。心中却揣着强烈的食欲,用贪婪的眼神贼溜溜地往蓝子里瞧:好多菜哦,有肉、有鱼、鸡蛋、干子、青菜等等,我到舅舅家来后,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买这么多的菜,看到这些好吃的菜,即便还是生的,也让我直流口水,心想:今天我一定可以吃过够了——直往外淌的口水,把口中干枯的馒头也浸得津津有味起来。哈哈!

和小朋友们玩也玩得不带劲了,心中总想着舅舅买回的那一大篮子菜,口中的唾沫不知怎么搞的,一个劲地往外涌,吞都吞不赢。哈哈,也许是长期没有吃过好东西了吧,当好吃的东西就要到口的时候,也许人人都会这样吧?口馋是我的天性,有希望才有安慰嘛,希望读者不会因此而小看我。

“我肚子痛得厉害,浑身不舒服。”我从小山包、松树丛中的草地上爬起来,没精打采地对大桥说。在我和他刚从别的厂子里带来的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摔跤时,他还满怀希望,集中注意力在看我会和以前一样,将外来的高手摔倒在地呢,可没有想到我一上去,基本没有对抗,就脚下不稳地被摔在了草地上,我对他有气无力地说明原因的时候,看到他满脸迷惑不解的神情:

“我今天将小虎带过来,还以为可以看到一场精彩地摔跤比赛呢。”大桥失望地说:

“平日里,你是哗!哗!”说着做出摔跤的动作:

“会三下两下把小虎摔倒在地呢!”

小孩子摔跤嘛,推、拉、摔,突然转身,也就是侧身猛摔罢了,就这么几下子,大桥组织指导我们摔跤的时候,总时不时带上一两个来和我摔,我也还是这么几下,可他总是夸我摔得越来越好,一次比一次有进步,真是没有意思了。

“小虎在学校还摔不过上星期来和你摔跤的大龙呢!”大桥好像听信了我的解释,缓过神来了,开始有了一点笑脸。

“原先摔不过他,现在可不一定了!”小虎虎虎有声地说。好像轻而易举地战胜了我,让他树立起了强大的自信心:

“你不是说大龙摔不过他吗?”还用一种不肖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我看过了,他根本就不是被你摔倒的。”大桥这一说不打紧,小虎暴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抓住我了衣服袖:

“那再来一次啊!”

“别人生病了!”大桥一个跨步向前插到我们中间,用一只手抓祝蝴:

“下个星期天再摔吧!”

“来时我看他还是好好的嘛!”小虎居然虎到了不服大桥的指挥了,一边涨红着脸说着,一边还不停地用力扯我的衣服。大桥的话可能伤他自尊心了,明明白白地将我摔倒在地,大桥却说他取得的胜利是因为摔到的是一位病人,这让他下不了台,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面前丢脸了。

我那里是肚子痛呢,我是无心摔什么跤,一心挂念着家里好吃的东西,更有私心,是担心回去迟了,大人们,特别是表弟威威把好吃的东西给吃光了。口水不停地在嘴巴中流,连止住口水的办法都没有,那里还有心思去摔什么跤嘛?

“哗啦!”一声,我的黄布衣袖被小虎拉、大桥分的给扯出了一个“厂”字形的大口子,我心里一惊,口水也倒流进了喉咙,额头沁出汗珠,心想:

“这下我回去怎么交待啊!我可只有两件换洗的罩衣,而这件还是新一点,没有打补丁的那件。”我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抖起了精神。。。。。。

“放开!”大桥吼道:“都是自己人!”

小虎露出一丝歉意缩回手,站到一边,但那副好不服气的样子却没有收起来,当然啰,他也不是把我当敌人,更不是为了扯破我的服衣。

大桥看看我,眼睛发亮,象发现了什么值得欣喜的宝贝:

“衣服破了不用担心,我让我妹爱娇为你用缝纫机走几针就行了。”说着拍拍我的肩,抓抓我的手臂,象现拳击台上的场上裁判一样(看看拳手还没有能力或体力继续战斗下去):

“和他摔摔,摔完后我就带你去缝衣服。”

“好哦!”大黑带头啪手,叫起来。

“叫什么,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给阿俊。”大桥回过头用命令的口气对大黑嚷道。大黑和我一般大,个比我高点,有点虚胖,不是那种摔跤,练武的料。

“衣服我给你拿着。”大桥伸出手,接过我抖脱下来的外衣,还喜笑言开地看着我身上那一股子喷着要出的气呢,虽然大桥声称都是“自己人”!

两人相互握住对方的双臂,用力的捏一捏,先试一试对方的体格和力量;然后试探着用力,向前推一推、向后拉一拉、左摆一下、右摆动一下,观察对方用力的方向和大小;集中精力和注意力,用力、借力,调动对方,几个来回后,猛然用力连拉带摔。小虎被狠狠地摔倒在草地上,再换一种方式,一次、二次、三次。。。。。。我们那幢楼的孩子们一次又一次地欢跃起来!但小虎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只是越摔越没有了劲头,没有了声音和虎气。。。。。。

末了就只顾拍拍手,拍拍灰:

“握个手,交个好朋友吧!”小虎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握祝蝴的手感觉到怪亲切友好地:

“我哥是大桥的头,很厉害的,以后我让他交交你,你一定还会比现在更厉害!”他爽朗地说,那样子好像借着他哥的名,占到了所有孩子的上风。

“难怪他竟敢公然对抗大桥的!”我心想。

“这次来,是我哥听大桥说起你后,要我来会会你的。”小虎继续以一副凌驾式的姿态说道。

“别说了,我还要带阿俊去缝衣服,今天早点收练吧!”大桥可能是觉得有人占了他的风头吧,还是一个比他小的孩子:

“回去对你哥说,我们这里有个乡下来的摔跤高手!”这话有点压小虎的样子。

“大龙摔得赢我也得听我的!”小虎腰杆直直地,有人撑腰嘛,一点也不服软。

所以啊,后来我就怕摔跤了,更拍与人打架,在摔跤、打架前还得考虑好半天,生怕与我交手的人后面有撑腰的,渐渐地我变得胆小怕事起来,有时真象一个胆小鬼,当然这是后话了,不讲了,有兴趣就往后看吧。大人也是的。。。。。。单位。。。。。。国家。。。。。。也许人类社会就是这么样自然发展起来的武力、权力,还有什么政权吧。。。。。。

第五十二章

爱娇的热心、热情和在兴致勃勃的状态下做出来的活儿,不仅仅出乎我的预料,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能做得那么好似地,拿在手中细细地端详,边叹边赞了好一会之后,慢慢悠悠地递给时,自语般地说:

“我的手艺怎么就这样好了呢?是因为我以前缝衣服没用心呢,还是这次最细心呢?”

大桥伸长脖子瞧瞧我手中的衣服,低头瞅瞅自己裤膝上的补丁,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带着稍许嫉妒、安慰我的成分更多的口气说:

“今天爱娇为你缝的补丁最好!”翘起大拇指伸到补丁之上,我的眼皮之下,哈哈一笑:

“远比她胡乱为我和她自己的好朋友缝的补丁!”说完伸一下右腿,让我看那先前总羡慕的,他衣服上有,而我啊、弟弟啊、包括威威在内衣服的破处都没有的,缝纫机补出的圆巴巴补丁。

看到自己衣袖上欢快的缝纫机缝出来的,纹路又小又密,平滑笔直还圆润地拐个弯,既象蜈蚣、又象游龙;比大桥一路兴致勃勃引为豪指给我看,说是他妹缝的、我平日里百看不厌,象旋转的罗盘屁股补丁,还让人喜欢呢;心中跃然升起一股高兴或喜悦,情不自禁地用右手在左袖口抚摸了好几个来回,居然觉得比没有缝的时候漂亮得多呢。我们家大人那时那有闲心去管我的衣服破还是不破,只要我不说穿着土气,不如武汉孩子,不去吵着要新衣服就行了。弟弟知道不会说,舅舅、舅妈也许看到了,也没有闲心去问,母亲呢,还是在大姐到武汉来顶替她照顾小姐姐,带着我和弟弟回蒋场后才发现的,当时她睁着发着亮光的眼睛,惊讶般地问了一句:

“这是谁给你缝的?!”那表情似乎只顾欣赏、赞美缝衣人的手艺去了,既没有责备我弄破了衣服、也没有指责我隐瞒了她,也许是那时衣服已经太小,穿不了太长的时间了吧?哈哈!

虽然我觉得衣服缝补得比没有破之前还好,但母亲、舅舅、舅妈会这样认为吗?大人的看法总是和小孩子不一样,这一点读者都知道,我年龄还小,却不知见识过多少次了呢!我心中有愧啊,忐忐忑忑地,走出大桥家的门,就有意将左手膀缩在屁股后面,带着弟弟蹑手蹑脚、近乎鬼鬼祟祟地遛回舅舅家。

路过厨房时,偷偷地探头往里面瞧,舅舅正在忙活做饭菜,我们猛闪过厨房门。房间的门开着,家里没有人,我俩总算是长嘘了一口声。

进到屋里,我只感觉到浑身发软,仰身倒在床上,软绵绵地、全身放松、好舒服,尽管我感觉到,在我衣袖被扯破之后,弟弟怕我受责备,担心的程度似乎比我强烈得多,但既然没有遇到被惩罚的危险,就把弟弟抛到了脑后,哎!这也不怪我吧,过河撤桥也是人之常情嘛,哈哈,人可能都这样。。。。。。

与往日不同,舅舅所在的这整个半边楼层,空荡荡地,房间四周静悄悄,能清晰地听见厨房里舅舅做饭炒菜的声响。心平静下来后,嗅觉的灵敏度也提高了,直觉得一阵阵香喷喷的美食的香味直往鼻子里灌,扑得我喘不过气来,口水又开始一个劲地在嘴里转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也乱。哈哈,我那时真是没有什么出息!

第五十三章

“你哥摔跤特别厉害?”一个娇小柔和的声音在说话。我偏一下头,循声望去,见隔壁的青青正在门口与弟弟说话。

“你听谁说的?”弟弟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是有点累了,回过头又软绵绵地仰躺在床上。

“别人都这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他指的别人是谁,不过心里还是暖乎乎地。

“我不知道。”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话,还带着一种否定的语气。

“你哥在乡下天天摔跤?”青青却兴致不减。

“在乡下我们不摔跤,只是捡柴啊、割草啊。。。。。。”弟弟的话还没有说完,青青大惊小怪地尖声叫道:

“捡柴、割草干什么呀?”

“烧火啊,给牛吃啊。”弟弟的声音很平淡,似乎还有点答非所问,也许他是按他最直觉的思路在说让他感受最深的,乡下孩子的生活吧:

“有时候割草会割伤自己的手指头。”他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自语一般。

“那怎么办?”青青有点儿惊诧地叫起来:

“上医院吗?”

“不是。”弟弟马上解释道:

“我小姐姐就会捂住伤口。”看来我们乡下的生活在他心中是以小姐姐为中心构成的:

“揪好多绊根草尖放在嘴中嚼,我也嚼过,嚼得碎碎地,很苦。”我抬头看他一眼,他认真地讲,青青正专心地听呢:

“然后敷在伤口上,用手一边在地上划十字,一边闭着眼,口中谂叨:

“天上雾雾神,地上绊根神;十字吖,十字吖,快点给我好它。”我心想他胡扯这些干什么呢?不过他的话语让我想起活生生的,和小姐姐在一起捡柴、割草的情景,心中疑疑惑惑地:他又没有参加过几次,他怎么记得,讲得这么真切呢?

“真的,就好了!”弟弟兴奋地突然一叫,声音轻松愉快多了:

“捡柴、割草的空隙小姐姐和她的同伴也跳绳、抓石子、踢毽子的,她们总把这些东西带在篮子里。”他总算说到正题上来了:

“我和俊儿有时捉青蜓、有时抓蝴蝶。”他越说越有滋味的口气了:

“有一种蛾子叫老家,它们总是围绕着一棵树转,有时为了捉住一只要赶好远,抓不住,它飞得找不到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它还会飞回到那棵树上来呢!”

“太好玩了!有机会一定到乡下去看看!”青青兴奋地说,哈哈,真被她说中了,不久知识青年就上山下乡了,我们蒋场就去了好几个呢。但不是为了好玩去抓青蜓。。。。。。

“一点也不好玩,小姐姐捡柴、割草都弄出病来了。”弟弟的声调低了下来。

“不会吧,怎么会呢?”

“我想是的!”弟弟的话语好像还非常肯定呢。

听青青咯咯一串笑,看来她不以为然吧: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们那就你们一家人似地。”

“我们那不象这,我们住的地方没有别的孩子。”

“那你哥是怎么会摔跤的?”

“不知道,在这里学的吧。”

真让人哭笑不得,在乡下我也摔的,只是他不知道!人天生就会摔跤!就象狗天生就会游泳一样,这还需要向谁学吗?!

“你摔跤吗?”

“不摔。”

“你还小,长大一点后,你可让你哥交你摔跤。”

“不!长大了,我也不摔!”弟弟用肯定的语气说:

“我不喜欢摔跤!”他为什么不喜欢摔跤呢?我没有问过他,后来他长大了,我也没有见过他摔过跤,也许摔跤打架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已经产生了一种恐怖感。但回乡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却比我大多了,居然还支撑和保护我呢。

第五十四章

我是第一次听弟弟讲这么多的话,听起来够懂事的,也难怪长辈们说他比我懂事,不让他们操心,而我却只知道打啊、吃啊、玩啊,让妈和其它长辈们伤透脑筋。 说老实话,其实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哈哈!

我从床上抬扭起头,看看他俩,正想说话,看见青青正偷瞄着床上的我呢,见我在看他们,马上收回那种我感觉有点儿异常的眼神:

“我去拿玩具来和你们一起玩。”说完转身离开了。

青青小学一年级,苗条文静,一双大眼睛长在她白晰娇嫩的瓜子脸上,显得也是太大了一点,平日里总是见她笑眯眯的,从她那跳绳、跳行时的得意、自我陶醉劲头,就可看出她是一个好手,当然模样也美、让人欢喜,哈哈!很可能是看她漂漂亮亮的,才觉得她做游戏的水平高吧?

听说她的父母是上海人,很可能是在武汉怀的,上海出生后,又在武汉长这么大的,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应该算是上海人呢,还是武汉人;孩子们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后,又说给我听的,反正中国的小道消息胜过大道信息,准确信也比大道息信高得多:说她是独生女,全楼层最娇已被孩子们视为理所当然;什么衣服啊、鞋子、袜子、玩具等等全是楼层中最好的,虽然她说的话与武汉女孩好不太一样,但没有人说她是乡下人。上海是什么地方,我当时没有问,还以为武汉最大呢,后来知道了,也就知道武汉人为什么不把她当乡下人看了。

当她拿来什么汽车、火车,身上还挂着一个水红色望远镜在房间和弟弟摆弄的时候,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痒痒地看着他们,是什么东西阻碍着自己不好意思掺和进去呢?一时半刻地说不清道不明。

和小姐姐们的割草拾柴的女伴一起玩好像没什么,但我还从来没有和别的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在一起玩过呢,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在一起玩,只是觉得心中别别扭扭。哈哈,她也确实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让人有一种难以克服掉的、想多看她几眼的感觉呢!在我们乡下的那个时候,有不少娃娃亲,武汉也许也有吧,她长得这多水灵,应该已经有小丈夫了吧?当她那双象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我闪光的时候,我心里的上述想法,哗的一闪而过。

在她的眼里,我那有点儿发呆的样子是不是近乎于无动于衷呢?摆弄了一会后:

“叫上你的哥到我们家去玩!”她站起身来,很有一种不提起我的兴趣,就不善罢甘休的意味:

“我们家还有好多好玩的玩具呢!”说完和弟弟一起拿起玩具,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回头对我说:

“来啊!你肯定会喜欢的!”

她拿来的玩具我见到过,只是比表弟的汽车、火车好看一些罢了,真想玩玩她的望远镜,可挂在她的身上,连多看几眼都觉得不好意思,就更别提直接开口要了。。。。。。

楼上楼下,杨晖、大桥、重庆、小黑、小龙家,还有好几个我现在记不住姓名孩子的家我都去过,和舅舅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没有去过,紧挨舅舅隔壁的她家,好像也没有见过别的孩子进去过。

走进她家,与男伙伴家的感觉完全不同啊,用现在的话说可能就叫着整洁、素雅吧,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在神清气爽中升起一股莫明的陌生感,我略有所炫、所思地环视:一张铺着白底蓝花床单的精美小床上,放一个绣着金鱼的枕头,小床边靠着墙放一只可爱的灰色小布熊。。。。。。

“你傻看什么呢?”听见青青一声清脆的问话,我回过神看她,她已将一个漂亮的大箱子从床下拉了出来,我走近箱子,她低下头打开,哦,里面的玩具好多,摆放得整整齐齐的。

弟弟蹲在箱子的旁边,伸头往箱子里面看,但没有动手去拿。青青蹲在弟弟的旁边,看看我,看看弟弟: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玩具,里屋还有呢。”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大似地说完,站起来。。。。。。

母亲说我只会瞎折腾,不会收捡,总把房间弄得乱糟糟地。。。。。。也许是我把她家弄乱了,也许是上海人比武汉人更不喜欢乡下人,也许是她父母严禁她不要让外人进入她们家吧,总之,在她爸妈满脸兴奋地走进房间时,立马就换上一副阴沉沉的脸,营造出的那股怪气势将我们逼出房门之后,我就没有再去过她家了。

谁让她家大人出去不将她带在身边呢,舅舅叫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家可惨了:各型玩具、乒乓球、还有我第一次见到的羽毛球弄得满屋都是;金鱼缸四周全是水,什么墨龙啊、一点红啊。。。。。。都可能咽咽一息了。我最喜欢的是她的万花筒,放在眼前用手转动筒身,能看到各色各样的花,真是太美了,后来她偷偷般地送给我了,不过玩的次数多了,也失去了刚开始的新奇感。青青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也许她已经老了。。。。。。

第五十五章

“刻勉!”母亲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这时舅舅刚排好菜,正背向着房门解他的围裙,我坐在床上望着香喷喷的一桌好菜馋涎欲滴、肚中咕咕叫,全力增援味去了的单薄听觉,似乎还能听到坐在旁边的弟弟饶有兴趣地嗡嗡说着在青青家玩的感受。

母亲的声音比满桌的菜、更别提弟弟幼儿的兴趣,有吸力得多,我俩惊悚般地仰起身向门口望去,喷出浑身热情,却被母亲进门侧身让进来的一个人给凝住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大夫!”母亲满脸堆笑,如同捧回了一颗救星似地,冲回过头的舅舅高声叫着,好像没有接收到我们兄弟们丝毫半点的气息一般。

舅舅将围裙几乎是扔也似地,丢到了墙边放的自行车上,将双手在身上又擦又揩,急匆匆、满腔热情地迎上去,双手捧住胡大夫的不知是那只手,头一个劲地点,腰一个劲地躬,嘴里一个劲地“好!好!好!”个不停。

舅母扒开布帘牵着威威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在布帘前笑嘻嘻地:

“您来啦!光临!光临!辛苦!辛苦!哈哈!我们盼好久了!”这种情景就连盲人也能够看出,胡大夫的到来给全家人带来了希望,从而也带来了喜悦。

我感觉房间一下子小了好多,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仰了又仰,就为徒劳地为房间腾出更多一点的空间,两只眼盯着胡大夫看,真想能看出来一个什么究竟来,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出他与我平日里见到的、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有什么不同来:

他中等身材,脸色红润,略胖,理着平头,很壮实,40多岁,一点也不象神话中的白发白须,来去飘逸的神仙。哈哈,我是中国小孩子嘛,已经受到几乎原根于我们民族的:名医都有祖传秘方、神仙就有宝贝、武师就有绝招的真理性教育了。

舅舅又是看坐,又是沏菜,接着就是恭恭敬敬地奉烟。

“我不抽烟。”胡医生坐在里边靠着隔板的座上宾的椅子上,手捧着茶杯说。

虽然舅舅家简陋,但中国的规矩还是不能破的,贵客就得坐上席,我们蒋场乡下叫上宴或叫上眼什么的。

“不抽烟好!”舅母还站在原处牵着威威,眯着笑眼,用学着点的眼神瞟一眼舅舅:

“我的小杨一天总要抽二、三包烟。”看来她可能觉得母亲这回找来的不仅是医生,还为舅舅找了个不抽烟的榜样呢。

母亲接替舅舅准备饭菜去了,而我和亮亮也不知道怎么从床上下到地面上来的,只知道从脚落到地面时开始,就好象房间里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似地,不由自主地让来挪去,畏畏缩缩挤站到了房门与床的夹角处缩站到了一块。

舅舅紧靠胡医生坐下来,说着恭维话,叽哩呱啦的,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是一句也没有听清,一脑子全是浆糊。

当母亲将菜上齐,摆上杯筷,如果还有什么,小桌子上也再摆不下的时候,舅舅干咳了一声,好正式地:

“您一定能够妙手回春地治好小惠那不治之症的!”胡医生却象对待舅舅的其它恭维话一样,泰然处之,微微点头。医术高啦,恭维话听得多了,这饭前的恭维话或许与他听过的别人的恭维话比,是太少啦,太不够味了。

“你们俩跟我来。”只听见母亲站在我身边说话,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看她,就感觉到母亲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右膀,回望着头看她的时候,身子已地被母亲拉出了房门,弟弟紧随着我,被带到了厨房。

第五十六章

母亲浑身的神经就象紧蹦着的弦,每个细小的动作比平日里快出了许多,有些让我眼花缭乱。才见她盛了两碗饭,饭便塞入到我俩还没有伸开的手中,把原放在灶台上的小碗中留的两块鱼和肉往我俩的饭碗中夹,连珠炮的话语就从嘴中冲了出来:

“菜不够,就来房间里让我给你们拈!”话音没落,身子已转向厨房门,撒腿遛也似地,陪她一心系着的胡大夫吃饭去了;我端着碗,探头向房间里望,威威正坐在他母亲身边津津有味地吃呢。

厨房里充满假日闲散情调,静悄悄地,青青家煤炉上嘟嘟煮煮的、浅红色砂锅中冒着白色蒸气,散发着诱人的煨排骨清香,声音显得格外悦耳;满厨房来不及散尽的蒸气和炊烟,还夹带着舅舅做饭菜后余留来的油香和菜香,更让我浮想联翩。

室内吊挂着的一只白炽灯泡,被油烟薰得黄黑,发着灰暗的光。厨房煤炉全都燃着,比房间暖和多了。油香气味真让人开胃,我和弟弟默不着声,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我口中发出的巴嗞巴嗞的吃饭声比平日里也更欢更响。舅舅说过我好多次,让我改掉从小养成的吃相好多回了,说我这样吃饭象猪吃食一样的响,不文雅也不文明,可我就是改不了,哈哈。。。。。。

碗中的菜确实太少了,饭还有一半,就连我和弟弟你推我让,好小心谨慎吃的最后一片鱼块也在我嘴中消失了,亮亮不愿意去找母亲要菜,他是一个斯文的小男孩,眼大、头大、发色黄,细细的脖子,看上去和女孩子一样的秀气。

“你去找妈要菜,我在厨房等你。”他小声小气地对我说。

“你等着,我就来!”谁叫我口馋吃下最后那丁点鱼块呢,哈哈!弟弟比我有心计得多了!我说着,端着碗疾步往外走,走出厨房门,一阵寒气侵袭过来,我感到浑身一颤。

天空灰蒙蒙地,括起了北风,这种天气已持续有好几天了,深秋12月,天气也该冷嘛。从变天的那天起,亮亮也和我一样嘴色发乌,每天都要打不少寒颤才能抵抗住寒气,可是能往身上加的衣服都加上了,我除了身上穿的母亲为我织的毛衣外,还加上了表弟威威的一件毛线背心,亮亮穿着小姨为他织的那件漂亮毛衣外,也加上了威威的一件毛衣,再也没有衣服往身上加啦。

哈哈!这个冬天好象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穿厚一点,穿薄一点都是能渡过寒天滴,只不过穿薄了要多打一些寒颤罢了!打寒颤时,腿隙中的雀雀下面装两个小球的袋袋使劲一缩,浑身的鸡皮格瘩一起,身上就好象有了一股热量,还怪好玩的。

也许是快到冬天,北风夹着寒潮的原因吧,舅舅家的门掩上了,仅留着一条小细缝。我推门进去,敲敲地站在母亲的身边,而母亲背向着门,正在越过桌子给对面的胡大夫夹菜。舅舅坐在胡大夫左边的床上,这时站起来在给胡大夫斟酒,舅妈则坐在胡大夫的右边照顾坐在她左边的威威吃饭。胡大夫脸色比刚进来时又红润了许多,在白炽灯光下闪光。大家象没有注意到我进来似地,或许视而不见?胡大夫一边慢慢地吃喝,一边讲着深不可测的医学和妙手治愈各种稀奇病症的妙方,时不时地还瞟一眼舅母白晢的脸。而我只好呆站着。。。。。。

“妈!”我耐着性子呆了好久好久,如果不是来夹菜时答应弟弟马上回去,怕他认为我上桌吃饭了,宁可不吃也会扭头走掉呢,我胡想一会后,按当时的说法就是作了好长时间的思想斗争,还是升起了那种叫做:再也呆不住的感觉。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发出声来:

“帮我夹菜!”

听见儿子的喊声,母亲的天性让她急转过身,端过我手中的碗,用不顾及别人反应般地忙乱状,在桌子上夹了几乎是一转,把碗递给我的时候说:

“和亮亮一起去吃,看着点吃。”我看她样知道她什么意思,让着弟弟一嘛,看菜吃饭嘛,还有一种生怕我耐着不走似地,不管我理解的对不对,反正我离开房间地时候下定决心,就是吃光饭不吃菜,我也不会再来夹菜了。

哈哈,后来我还真的炼出了这种本领,慢慢嚼、慢慢嚼,直到把口中的饭嚼出香甜味后再下咽。。。。。。别有一种美好滋味呢!读者可以试试!

第五十七章

“走,到杨晖家去。 ”弟弟刚将碗中的最后几颗饭粒扒入鼓囊的小嘴巴中,我就急不可待地催促起他来,巴不得立马离开这个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的地方。

“我还想吃一点。”弟弟食欲满面,腼腼腆腆地瞟我一眼。

“我的肚子也不是饿的吧!”

“那你为什么不吃了呢?”

真烦人,问什么问!要我说理由,说真的我当时还真说不清楚呢,带着威胁的口吻,没好气地冲他一句:

“你去还是不去!”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妈妈。”他显然是装出来的怪可怜的样子,不过看他那样,我心也有点儿酸酸的味道,他略低头:

“妈妈跟我说过的,要我吃完饭后在厨房里等她的。”

哎,人越小就越离不开妈妈,这一点也许读者们都会认同?我那时已经7岁多了,再说也生性野一点,差不多是到了需要小朋友比需要母亲更多一点的年龄,可弟弟才四岁啊,他更需要母亲的呵护,只要母亲在舅舅家,他是不和我一起找小朋友去玩的。不过话也说回来,如果不是我去夹菜遇到那情景,至少我会再吃一碗饭后再走吧。哈哈,说人前、落人后,在母亲带着弟弟和小姐姐离开蒋场的时候,我不是也学不上地追到渔薪镇吗?

我丢下弟弟,让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傻等他的妈,独自一人,一路小跑到,可能也有一公里开外的杨晖外婆家。

也巧啊,杨晖一家五口人正在吃饭,在杨晖忙不迭地招呼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的时候,我的双眼却被满桌子的好菜吸引得移得移不开,哈哈:比舅舅家还丰盛,我口水直流,母亲常说好吃佬的运气好,可能就指的这种情况吧,心里想:

杨晖这时让我吃饭就好了,但我应该怎么说呢?吃还是不吃?杨晖被大桥们打过之后,就一直住在他的外婆家,现在脸上的绷带取了下来,头发剪得超短后,可清清楚楚地看到三处伤痕,但没有刚开始剃去伤口处的长头发时,显现出来的一个个大发坑那么难看了;脸上的青斑虽然还没有消尽,但脸已经没有原先那么肿了,总之,样子是好看多了。是我和弟弟陪他渡过了至少半个月的难熬时光啊,我感觉到他视我为最好的朋友了:一个是在武汉没有同学的乡下孩子,一个是被打得不能和同学在一起上学的原先的老大。。。。。。

气氛不错,他们一家好象特别高兴似地,没有了我平日里感觉到的被打压后的压抑味了。“我帮你去盛饭,吃过了也再吃一点。”杨晖根本上就没有问我吃过没有啊?还吃不吃啊?之类的废话,直接做到我的心坎儿上去了,说完起身就去盛饭。

“你也不问人家吃过没有?”已是满头白发的外婆笑嘻嘻地说。

“不用问,这么好的菜,吃过了也要吃。”杨晖回过已经去盛饭的身子说:

“走这远,肚子也该腾出点位子来了。哈哈!”

“今天我和你舅舅一块去买的菜,你们家里来客人了吧?”杨晖的爸笑着,找话题和我说话,大人小孩子之间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

“是的,来了一个医生。”提起这事我就有点不自在,面有难色。

“小孩子那知道大人操心的事。”杨晖的妈妈好像已看出了我的为难,想叉开杨晖爸的话题,双眼在打量我的时候,流露出关切和怜悯的神情:

“你看这孩子穿这么薄,这几天还会降温,”转一下身子正面对着我:

“感觉到冷吗?”真没有想到她怎么就能问出比杨晖的爸更让我难受、更难回答的问题。小孩子穿不穿得暖,难道不更是大人的事吗。。。。。。

“杨喜的毛衣你应该能够穿。”她肯着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那种出手帮人的样子:

“等会拿给你试试。”说得我浑身一股热浪涌出,比穿上大棉袄还暖呼呼地。

“那我呢?!”杨喜放下筷子。

“新毛衣明天就打好了,你是要新的还是要旧的?”她笑嘻嘻地对她儿子说。

“别说了,吃饭吧。”杨晖盛来好大一碗饭,比我妈盛给我还多呢,我看着饭,心想:我能吃得完吗?但被调起的味口,却好像在拚命地叫喊快接到手中吃啊、再多得吃得下地!

“你边吃边听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晖见过抓起了筷子,说着就开始给我夹菜,不停地夹,几乎嫌吃饭会耽搁讲令他高兴的事儿似地,不停地讲,他的家人也间或讲讲什么,插一句两句嘴,但我的主要精力顾着口里,杨晖讲的话我听进去的多一些,大人们的讲话我基本上也能听见,就是没有用心去理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五十八章

“我可以去上学了!”杨晖说这句话时特别地兴奋、热情洋溢,将我的注意力从捧在手中、嚼在口中的美食上面生硬硬地吸引了过去,看到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由衷欣喜从他脸上喷泉般地往外涌,虽然没有农奴翻身获解放的宣传油画热烈,可生动丰富得将我感染得浑身发烫:

“大桥在全校大会上作了检讨!”有更大的权威和组织为他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了:

“学校调查后给他记大过处分,带头的那个留校察看!”他越说越高兴,有点忘形了:

“他们单个摔跤都不是我对手!”

“你不要再提摔跤了!”杨晖话音没落,他爸严厉地说:

“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以后不再摔什么跤吗!”

“不摔了,我只是告诉俊儿一下。”杨晖高兴劲不减。

“我听说俊儿也摔跤?!”

“是!”

“全是你交的!”

“是!”

“摔得很不错?”

“是!”

“以后都不要摔了!”杨晖的爸把脸沉到了最深处。

“好!”杨晖爽朗地答道。学校已经为他撑了腰,大桥也受到了让他满意的处分,摔不摔跤对他来说也已经无足轻重,再说了,据说他是学校的第一摔跤高手,也没有人想和他摔跤;我随之附和一声:“嗯!”嚼完口中的肉,下意思拨拨,在不知不觉中吃完的一大碗饭菜,最多还残留着一丝丝香味的空碗,只觉得肚子鼓胀胀的,嘴巴上糊的全是油!

“今天我就可以回家了!”杨晖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臂。

杨晖戴了一顶有耳搭的那种雷锋军帽,把帽带系得紧紧地,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不出有一点被打受伤的痕迹。向他妈要了钥匙,带着他弟杨喜和我归心似箭般地向舅舅所住的那栋楼,匆匆小跑着回家。虽然他说大桥已经向学校作了保证,不会再招惹他,可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是心有余悸,想尽量地躲避一下大桥。

他有几个星期不敢回家,有家不能回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所以人啊,想体验人生百味并不是那么容易滴:你需亲身经历,才有切身体会,而事事那能都去亲身经历呢?

我吃得太饱了,跟着他一步紧似一步的脚步,确实有点难受。

“跟上!”杨晖却时不时地回头催促,紧跟在他旁边的杨喜也带着稍许的狐疑眼神回头瞧我的那难受、狼狈的被撑坏的德性,哎!我的感受又有谁能知道呢。。。。。。外面的北风虽然越刮越大,但我又是小跑,又是难受,又是吃得过多能量开始挥发吧,到舅舅们住的那栋楼下面的时候,我已经是多苦交加得满头大汗起来。

已经到了楼梯的最后一个拐弯处,再上半层就到我们住的第四层了,心想:总算到啦。鼓足劲,紧跟在杨晖、杨喜的后面往上爬,没有想到他们嘎然而止,我的头碰到杨喜的屁股上,抬头一看,大桥撑腰拦在他们的前面,大桥看我的目光和我看他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我想避可就是没有能开避开。哈哈!

“你回家了,消息蛮快的嘛!”大桥嘻着脸,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他剃了一个光头,高领毛衣外罩一件黑色的夹衣后,显得比原先成熟壮实了很多。

杨晖没嗞声,可能是为了避开大桥的目光吧,微低着头,向墙边移动,大桥也随着他移到了墙边;对峙了一会,杨晖又往楼梯扶手边移,大桥靠在墙边没有动,等到杨晖快移到扶手边,有那么一点绕过大桥的动向时,大桥出脚神速,一脚跨到了楼梯扶手上;杨晖后退一步,抬头看着大桥。

“是还想打架呢,还是从胯下钻过去?”大桥淡淡地,露出一幅胜利者的傲慢神情:

“韩信不也是从胯下钻过去的吗?”虽然从他的笑容中好象有一种闹着玩的样子,但我的心里就是发慌,感觉到一种让人惊悸,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的紧张气氛。

从杨晖的后面我可以看到他握起了拳头,之后又慢慢放松,杨喜跟上一步站在他哥身边。

“俩兄弟一起上也行啊!”大桥还是一幅蛮不在乎的样子。怎么回事呢,大桥穿着单衣,没有剃光头的时候可显得没有今天男子汉气,在原先杨晖做头的时候,我看过他们名为摔跤示范的表演,杨晖总是站上风的。。。。。。

“我们回去。”过了好像特别漫长的一会,杨晖伸手拉了一把他弟,转身往回走。

“站住!”大桥收回腿:

“和你闹着玩的!”他笑笑,看着我们站在一排的三个人:

“你被打了,身体上受苦;而我全校作检讨,面子上受损。”摆摆手:

“算了,都不谈了,扯平了!”往下走一阶:

“你回家吧!今天你闯我的关,我也不会动手打你。”

谁说得准呢,他刚才的架势可没有现在他说得这么轻松。

第五十九章

杨晖没有搭理大桥,回避式地向我挪靠,我们三个人束挤成一团,让出更宽的通道,以便大桥先走开。

“杨晖啊!”大桥拖着扬抑的高调说。

好像是我们给他留出了宽阔通道的李,他报之以李般地给杨晖留出一条阳光后路:

“你好好想想,上学后加入我们的团体对你是有好处滴!”说完甩开双臂扬长而去。

我们回过头,没有看到他离去的背景,而是看到了他速转过的嘻笑着、洋洋得意的脸。他或许是看到了我们脸上挂满了紧张,在乎他的表情,露出和善的笑意,预警、也许还带有再见般意思地挥挥手,喊一声:

“不然我们会孤立你的!”

关于被同学孤立是多么地叫人难受,还要等我长到读五年级的时候才品尝到这一生活大餐(国人总是以吃饭说理,精彩之至,我为什么不学呢?虽然把握不住精妙之绝处)。哈哈!在我独品的被孤立大餐之中,连我平日里敬爱的班主任也不再理睬我,一个人象不属于班级,不属于学校,不属于社会,有时还怀疑自己是否属于人类一般,造成的唯一结果是,我从此再也不相信老师,再也不听老师讲课,逆反中国式教育的心理一天一天迅速成长,其硕果直保持到现在,还没有腐烂、更谈不上消失了。哈哈#恒啦,这是后来我的、我家的、我老师的事,和我的感觉和所得了,与此情此景应该毫无关系,不提啦!

杨晖迫不及待地开锁,三个人一起逃进避风港似地撞入房内,一股沉闷呛人的气息比我们的心情更急切地扑将过来,冲向室外广阔的空间。

家里没有人住,全无往日的生机,各样家用虽比昔日收拾得更妥切整齐,却象在集体昏睡一般;房门墙边上放着的金鱼缸里,水已有臭味,几条失去了鲜艳色彩的金鱼儿,胀鼓着肚皮浮在发绿的水面之上。两兄弟无言无语地忙活起来。。。。。。

我呆站了一会,抑制住的感觉苏醒起来,肚子隐隐的痛感一阵胜过一阵,唤起了我“回去屙屎!”的想法:

“我回去一下。”我略躬着身子,双手捂着仍然鼓鼓囊囊的肚皮上,痛苦地嗯着说,拔腿艰难地往舅舅家跑。

抽出一只手推开房门,家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弟弟一人静静地坐在外屋的床沿上,手中拿着威威常玩的一把小手枪摆弄着。还没有等弟弟回过神来,我就从枕头边胡乱地抓了几张手纸,奔向卫生间。

肉鱼虽然好吃,但吃多了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当然啰,坏肚子也不一定是吃了过多的肉和鱼,即使是因为吃多了肉鱼屙肚子,就更说不清是在舅舅家吃坏的肚子,还是在杨晖家吃坏的肚子,再说了,其它人为什么没有坏肚子呢?噼噼啪啪屙了一通之后,浑身好一阵的轻松,我长长地嘘一口气,又舒服又畅快的感觉滋滋地贯遍了浑身。哎!在我到武汉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再没有那件事情让我现在想起来有这感觉舒畅啦!

人从脚下寒,这句话是母亲教我的,她是谁教的呢?我就不知道了,很多生活常识和社会知识是代代相传的,这些东西在学校根本就学不到,所谓千秋万代的思想在中国可谓根深蒂固,什么年代了,政治上也是几代几代,世界通例是几届几届。。。。。。哈哈!我想一挖思想、民族特质,可顺这条根追下去,可能就回不到本书上来啦#旱远了,回到当时吧!

我蹲在湿漉漉、冰冷的便池上直感觉到冷,特别是右脚底好象就踏在水泥地面上一样。我撇脚看鞋底,外婆给我做的布鞋,用破布焙鞋衬后纳出的鞋底上破了一个洞,外露的鞋垫已经被冰冻的水打涅。心更是一阵凉。。。。。。虽然感觉到坏东西没有屙尽,还是急迫地擦屁股走人啦!

第六十章

“亮亮!”我跑回家坐到他身边,脱掉鞋袜盘上腿,双手捂着脚:

“把我的鞋和袜拿到厨房去烤一烤。 ”

“怎么了?”弟弟回过头看着我,一幅迷惑不解的样子。

“我的鞋底破了!”

“哦!”他放下手枪下床,拿起我的鞋和袜,看一眼鞋底,又看看我,带着一幅好象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走出了房间。

“怎么出门哦。。。。。。”他出门后,我就开始问自己。

但弟弟回房后说的话比我想的深刻多了,难怪大人们都说他比我懂事:

“我看你怎么过冬?”他可能利用将我鞋子放在煤炉边烤的时间想出了,他出门时想说而不知怎么说的心里话。母亲在我总是抢话说的不良习气时,告诫我好多次:会说话的想话说,不会说话的抢话说。我盯着弟弟看,感觉到妈的话真有道理!

“再垫几层鞋垫!”我双手使劲地拍了一下我的光脚说,拍脚发出的响声比我说话的声音清脆多了。

“妈呢?”我不想总说我的破鞋这一没有什么用的东西,再说我也想着妈呢!

“走了!”弟弟简捷地说,样子怪可怜的,但提到妈,他的话也慢慢就多起来:

弟弟告诉我,吃完饭后,妈妈、舅舅、胡大夫三人到小姐姐住的医院去,舅妈说要带着威威去看家家。临走时弟弟从厨房跑出来抱着母亲的大腿,而母亲抱起他后就马上放了下来,他要跟着母亲走,可母亲拍拍他的头,让他听话,说他乖,所谓的乖就是在家呆着,中国的乖字可含意广广呢,大家想想就知道了,哈哈。。。。。。

舅母见他对母亲依依不舍,可怜巴巴的,就把威威的玩具手枪给他玩,舅母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嘛,对没有父爱,又少了母爱的四岁童儿还是不乏同情心的。可手枪是威威最爱玩的玩具,哭闹起来,硬要从弟弟手中夺回属于他的小手枪,舅妈说给他去买一个更大的,他才罢休呢。听起来真让人生气,不玩就不玩嘛,我狠狠地看一眼弟弟,但看他那样子,差一点就要冒出来的脾气,不知道怎么地,竟莫名其妙地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就这样,家里剩下弟弟一个,孤孤单单地。烦心事儿多的家庭中的小孩,个个都听话、懂事,也许除我之外,哈哈。任性、撒娇的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是找不出来的,可是有教育的人却又大都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环境之中,为什么呢?

他越说声音越低,把气氛越说越沉、越说越闷,我坐在床上的屁股竟然利用这一便于长刺的环境,胡乱地生长出参差不齐的,各式各样的刺来,再也座不住、按捺不住了:

“告诉你一件事!”我叉开话题:“杨晖、杨喜回家了,我们再也不必吹着北风跑那么远去找杨晖玩了。”

弟弟停住讲述,望着我,脸上开朗起来。我接着说:

“去看看杨喜有没有他不穿的旧鞋,拿来我穿着去他家玩怎么样?”

“我不去。”弟弟鼓着嘴。

“那把舅舅的鞋拿来我穿。”

“我不进里屋。”

“我知道床底下就有一双。”我压低声音:

“婆婆做的,也许他认为土不穿,还象是新的呢。”

“那么大,你也不能穿。”

“你真笨!”我拍一下他的肩:“小才不能穿呢!”

弟弟苦笑一下,钻到床底拿出了那双满是灰尘的布鞋。

管它脏不脏,我快速下床笼上鞋,快步走,鞋底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第六十一章

一个乡下的中医先生到省城的大医院给一个正在接受治疗的重病人治病是怎么一回事?读者啊,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既关系到大医院的名声,又关系到病人生命的一件大事,当然可能远不止这些,这属于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事情之列!

后来我大一点后听母亲、舅舅说,为这事,母亲、舅舅、胡大夫一起找了医院的党委书记、院长、内科主任,足足坐谈了两个多小时,好说啊,歹说啊。 后来医院还专门开了一个党委扩大会议呢!之后,由舅舅起草了一份内容为:在胡大夫为小姐姐治病期间,医院对小姐姐的病情概不负责的保证书。母亲和舅舅在上面签字画押后这事才算办妥。胡大夫当然没有对院部和小姐姐病情允什么诺,写什么保证书,否则他就不是医生了嘛。

“别把小孩当试验品!”这是医院的医学权威院长严厉指出,拒绝胡大夫进行治疗的宣言。

“你们没有办法,我们只有死马当活马医!”这是母亲的更坚决的表态。

但面对白血病,现在说的什么血癌,医院让步了,就象面对死神人人都得让步一样。。。。。。

胡大夫的处方很值钱,也许他开出的是祖传秘方吧,前面提到过我听来的一个说法,也许经提示读者还会记起,但也许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就再哆嗦一次吧:在中国好多东西都与神仙有关系,比如好多武艺,比如飞檐走壁、点穴等等,现代人不会,就说是因为师傅留了一手,怕徒弟翻袋子,一代留一手,所以现代人什么都不会了;之所以好多病治不好,是因为秘方失传。哈哈,真是这样吗?我也不知道!

刚说到胡大夫的处方值钱,听我母亲后来对我说,他的处方一个就值50元。读者可不要大惊小怪,说50元算什么钱呢?现在的50元是不算什么了,可是在当时可值钱了,听说母亲一个月才十多元钱,在当时至少可以养活我们家四口人;据我所知,过去的萝卜、白菜仅2至3分钱一斤,现在可涨到1至2元一斤了,那时的一百元能够和现在的一百元相比吗?听母亲说那时我们乡下200元可盖一栋房子呢!

胡大夫为小姐姐把脉看病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开出了三个处方,就花去了母亲的150元钱,当然啰,母亲的钱可能大部分是大姐舍命做小工做来的,不过没有母亲,大姐能够去做小工吗?

胡大夫是请假出来为小姐姐治病的,时间耽搁不起啊,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上班了,临走时虽和颜悦色地对母亲和舅舅说,小姐姐病情不见好转可再去找他,他有时间也还会来看小姐姐,可是一去就杳无音讯了,直到小姐姐化成骨灰,他也没有再到武汉露过面。我这么说可没有贬低胡大夫的意思,也许正是由于他没有再到武汉,小姐姐才去世呢,也许他真的就能够用祖传秘方治好小姐姐的血癌呢!

胡大夫走后的一个多月里,小姐姐吃着胡大夫的灵丹妙药,遵从医嘱又给小姐姐吃了不少营养品,鱼啊、肉啊、糖啊之类吧,不到一个月,小姐姐就胖了起来,人的精神也稍有好转。听舅舅后来对我讲,母亲看到小姐姐似乎有好转可高兴了,说其间有一次他去看小姐姐怎么样,母亲得意地对他说:

“你看看,惠惠的病不是有好转了吗!”

“嗯!是的!嗯!是的!”舅舅随声应和。

“你刚开始还不同意我这样做,不同意我去请胡大夫来?!”

“嗯!也许我错了!”

“不是我对你发脾气,骂你喝过几天洋墨水就崇洋媚外,一切都是外国的医术好,西医比中医强!还大叫同济、协和算过屁,发疯地骂那一群所谓的专家说的什么,此病国际上都没有不过关,过什么屁关!你会同意我去请中医胡大夫来吗!”

“嗯!嗯!嗯!”

“你妈当时就是不听我的,说中医总有办法的。不然也不会转到什么中医院去。”舅舅在我参加工作后,讲起这事,那样子,很是记忆犹新的。。。。。。

没有过几天,母亲看小姐姐胖的样子有点不顺眼了,有点让人看了怪难受的,用母亲后来的话来说,是胖中有肿,肿中带胖,闹得母亲和舅舅哭笑不得。我现在看到医生就怕,不敢吃药,不敢打针,也许与小时的经历有一定关系吧。但我声明,诚实的,好的医生,包括老师肯定是有的,还是大多数呢!

武汉第四中医院的大夫们也不好办了,说为小姐姐治病,给她用药吧,母亲按胡大夫的处方抓的药就得停吃了,而母亲又不同意,胡大夫不仅开出的处方贵,按处方抓的药更费,比大医院的还贵出好多倍呢#旱不管,不给小姐姐用药吧,看小姐姐的样子又不忍心!

小姐姐的生命还在延续,母亲整天守护着她,魂不守舍起来。每天三次喝着用胡大夫的处方抓来的药熬成的黑乎乎、粘稠稠的东西。舅舅、舅母照常心情沉重地上班,威威照样不和我哥俩一块玩,我们哥俩除和往日一样在家吃三餐外,都在外面玩,天虽然很冷了,舅妈抢织的毛衣、杨晖妈答应给我的毛衣虽然全还没有兑现,但在外跑动就是不冷。哈哈,如果小朋友们不信,在相同的季节里,穿得和我当时一样薄,和我当时一样,到北风里去一个劲跑啊玩的,看冷还是不冷!

至于我那破鞋子嘛,舅母从杨晖家找来了一快黑色的厚橡皮,费了好大的劲用针线缀到了鞋底上,虽然穿在脚上走起路来有点儿顶脚底,但也不碍大事,刚开始不习惯,没有过几天就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了,再说别人也不知道!一切都会过去,当年的冬天肯定更容易过去。。。。。。

第六十二章

自从杨晖被大桥一帮人打近之后,我们这一批比他们小一发的孩子们就分成了3、5成群的好几堆,没有原先玩得热闹、有趣了,也失去了组织性和目标,但自由自在任天游起来。 杨晖虽然回了家,伤好后也可以上学去了,可大桥并没有解禁说我们可以和他玩,哎,他回家后我反而去和他玩的时间少多了。总担心大桥责备、惩罚我,可心里还是蛮想去和杨晖玩的,想去又怕去的滋味好难受哦!

憋不住了,偷着去杨晖家玩,就在房门边观察大桥家动静好久,感觉到安全后,还得提着心吊胆往杨晖家猛跑,就象偷越一道无形的封锁线一般。玩后回家的时候,更是担心害怕,每次都得让弟弟先回家,等到弟弟给我发安全信号后才敢冲出杨晖家房门,往对面的家里落魂般地跑。受不了这种压力,就去找别的同伴玩,可又担心杨晖怪罪,出门去玩,也得偷偷地遛出去,有两次被杨晖眼见了,他在房间里向我招手让我过去,可我也只得强装没有看见,一蹓烟地跑下楼。哎,就象生活在夹缝之中,又惊险又刺激,当然还是难受!

我是乡下孩子,严格来讲,还不属于武汉孩子们的群体,不在他们的生活圈内,大桥也不至于打我、恐吓我,但他会制约杨晖,我也分别听大桥和杨晖提过那次打杨晖的事,不仅有学校高年级的几个同学,还有几个社会青年呢。那时的城里人和农村一样,不受限制地生孩子,孩子多了,就业的机会少了,他们闲着没有事做,学大人拉帮结伙,争区域的霸权,打来打去的,如果要是不搞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国家该怎么办哦。哈哈!

我这是书写到这里瞎发的一通议论,说真的,我也没有研究,也没有听人说过伟人们为什么要搞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别扯远了,也许会出政治问题的,我的长辈们在我好几年前写《正道亦难行》的时候就担心的要死,生怕我犯政治性的错误,被关起来,所以还是回到写我与小姐姐有关的童年生活吧。

和我俩常在一快玩的是三楼的黑皮俩兄弟、张峰、李华几人,他们年龄都和我相仿。我虽然摔跤比他们厉害,但带头人可不是凭摔跤摔出来的,没有带头人也好啊,我们按共同的爱好行事,人人都没有约束,平等而自由。

两座小土包子山边的小溪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公路边的校寒沟也偶尔去,沿着水道我们有时要走啊、跑啊,走出好远好远,捉一些可怜巴巴的小鱼儿,装在小瓶子里,比着看谁捉得多,小鱼在瓶中窜啊,碰啊,可怜巴巴的。。。。。。

刚开始我们将它们带回家,养上一两天,让它们死后再倒入卫生间用水冲走;之后,也不知是谁提议的,把小鱼捉回后,名曰放生,放到住宅楼马路对面的大沙湖中去,让它们长大,在我记忆之中应该是放过上百条的小鱼儿,可它们到大沙湖后会不会受到湖中大鱼的欺负,或是被大鱼给吃掉,有没有一条长大一点,活到现在,这我就不知道了!

只知道每捉放一次鱼,天就变冷一些,捉鱼时就会感觉到小溪中的水更刺骨一次,小鱼儿也一次比一次少,难捉,也许它们找地方去过冬了吧?启先刚捉鱼的时候,每人都带一个瓶子,后来几个人带一只小瓶,共同捉放到一起也捉不到几条了。哈哈!反正是集体放生嘛,又不是谁捉到就归谁,带那么多瓶子有什么用呢!捉鱼时捋起袖子伸手到水中时,只感觉到刺骨的痛,原先见到鱼,大伙都抢着去捉,慢慢地就有点张推李卸了,鱼是越来越难捉,越捉越少。是谁提出再不捉鱼玩的,我这时也已经记不清了,也许小朋友们都感觉到不能再捉了吧?

记得最后的那一次放生,我们五六个孩子只捉到3条小鱼,我长大成人之后才听说这种鱼叫什么时千年秧,只能长到1两厘米长。它们的背上有一条闪光的绿筋线,晶莹透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主刺和内脏,非常地漂亮。本来约好还是放回沙湖的,但这天风也大,车也多,我们站在住宅楼下面的马路边上等着车流出现间隙的时候,我有点走神,脑子不听使唤地瞎想起来,这样的情况,后来在我的生活中时常的出现,鬼知道是病还是遗传症。

车流出现间隙了,早作好准备的伙伴们向对面沙湖冲过去的时候,我受惊一般地醒过来,好象没有通过大脑地喊道:

“站住!”

大伙愣一下,后面的张峰、李华先撤回来,跑在前面的大黑转头看看,也往回跑。弟弟和小黑站在我身边,可能是准备和我一起走吧,这时见我一声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怎么一回事?”大黑跑向我时一个跳步停在我面前说。

“没什么。”我也理不清思路,淡淡地说了一声,心底的想法才显露出来:

“我妈告诉我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

“吃什么吃?这和我们放鱼有什么关系?”张峰吼道,接着小伙伴们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

“哈!”大黑举起双臂扬着手中装鱼的瓶子跳起来:

“让小鱼去沙湖去吃泥巴哦!”大伙笑得更厉害一些了,笑中好象还带来笑话我傻乎乎,大脑不正常的成分呢。

“吃个屁!”我有点儿气急了,开始为自己找理由啊:

“小沟中的小鱼,到大沙湖中去,不被大鱼吃了,也会受湖中的小鱼欺负!”

“就象武汉人欺负乡下的你一样?!哈哈!”李华插嘴道,说完还拍拍手,装着身子往后躲的样子,大家又是一阵笑。

李华摔跤可不是我的对手,再说和他们玩的时间长了,我的口音也变成武汉腔调了,平日里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感觉了,但下意思里,我和弟弟还是乡下人,他们却是武汉人。

“不放到沙湖去,你说怎么办吧?”大黑鼓着嘴,向我伸着头,盯着我看,好象要看出我那根神经出毛玻浩地。

“放回沟里去!”我说。

“好哦!”大黑好像真的看出我有毛病了,双手递过鱼瓶,一幅生拍得罪一个神经病人的样子:

“你去放吧,它们会保佑你的。哈哈!”

把小鱼放回路边水沟后,我们本可以象往日百无聊赖,什么也想不到去干的时一般,象呆子一样地站在马路边去数来往的车辆,看哪辆车的轮胎多的,可这一次,伙伴们好像都被一种什么情绪给罩住了,茫茫然不知所措,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和我一样,只感觉到浑身透凉,又象是发毛、又象是在发悚。

第六十三章

“我家有幅望远镜!”大黑急燥得脸胀红,脚忙手乱在孩子群中窜转,猛一驻脚,找到了将伙伴们从情绪的冰窟窿中救出的稻草般地叫喊起来:

“那是真!真!真家伙!”兴高采烈地:

“走!走!到我家去!”引领被唤起好奇心的伙伴往回家的方向跑。

“爸不许我们告诉外人的!”小黑疾跑上前,一把拽住大黑的后衣,直将大黑拽得转过身来,昂着脖子吼着说。

“没有关系,全是自己人。”大黑傻笑着欠下身子:

“嘘!”把一只手指头放在嘴边:

“你们千万别告诉外人!”环视每一个人,自认为得到承诺的表示后:

“今天!”他慎重地宣称:

“我让你们都开开眼界!”得意地笑笑,挺胸昂首,晃晃头:

“比什么威威、青青的塑料玩艺儿厉害多了!”

“好哦!走哦!”张峰说完,超过大黑冲到了最前面。

望远镜军用的,锃亮地黄铜外壳,拿在手中又冷又沉,站在三楼大小黑兄弟房门前的走廊上,举着望远镜踮脚眺望过去:原先仅凭双眼看起来模糊的沙湖周边,变得清晰可见,湖中的打鱼人乘着小船,在喷洒着晶莹浪花,翻卷的波浪尖上荡弋;又遥远、又微小的抛网捕鱼动作和各种场景看得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好家伙!如果不是被沙湖边上的树林或房屋挡住视线,即使看不到美国、德国去,至少是能够看到我老家蒋场的!”我当时心中暗自这么想。

“我爸说,用它可看见对面上子弹敌人脸上的麻子呢!”大黑在伙伴们惊叹、欣喜、轮流争抢观看的时候,兴奋而自诩般地讲了好多好多:那真家伙是他爸在军队当官时用的美国货,转业到武汉时与它难舍难分,精制的德国手枪不能带走,部队特许他带回望远镜以作纪念。什么上子弹、转业、美国、德国的,把我听得比在小伙伴们手中传递的望远镜更奇怪、难懂、直叫我犯糊涂!至于捕鱼人脸上是否有麻子则让大伙争论纷纷,也许说捕鱼人脸上有麻子的小伙伴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水滴,更也许大黑的爸所说的敌人脸上的麻子是尘土,这些现在又有谁说得清楚、拿得准呢?

我玩过真家伙后,心中就没有再惦记过表弟以及隔壁青青塑料望远镜了,和弟弟回舅舅家吃饭时,直觉得自己脚步轻盈了许多,乐滋滋往上爬,爬到四楼居然如走平地一般。

“俊俊!”当踏上四楼的楼面,就听到了杨晖好像是候在门口等我们回家的喊声,我扭过头看:他站在他家门口外侧:

“过来一下!”急匆匆地招着双手让我过去。

我神情突然一紧,前后左右一睃,看看没有人,拉着弟弟快速跑了过去。

“大桥又被罚跪了!”我和弟弟闪进杨晖家后,他快速地关上门,兴奋激动更加重了他神神秘秘的表情,小声而带着庆幸的口气告诉我说:

“听说这次是他爸在他衣服上、口中闻出了烟味。”

“你怎么知道的?”我感觉到杨晖身上透露出一种敌对的,但却不敢与大桥正面交锋的情绪,更促使我说话胆怯、声音有点而发颤,露出一幅魂不守舍地样子。

“今天我开始为家里做饭了,就在我做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由衷高兴劲,使他显得放松了许多。

在小朋友们上学后我总是偷偷跑地到杨晖家去和他玩,哈哈#蝴大我小,弟弟更小,玩什么玩呢,充其量我们可能只能叫去陪他,消除他独自一人在家的无聊和寂寞吧!再说了,那时的冬天可不象现在的冬天,北风好像总是呼呼地叫,不到他家去,他一个人怎么打发时间,而我们又能到那里去呢?

他家有好多小人书,满满地装了两个纸箱,塞放在他的床底下,小人书又叫娃娃书,和大人的手掌差不多的大小,现在好像已经不出版了,如果到旧书市场上去,间或可以看到一两本。去他那,是因为他会拿着书给我们讲书上的故事,什么黄继光、邱少云、打仗啊、抓特务啊。战争时期的英雄多,现实生活中的阶级斗争又很复杂,特务多得抓也抓不完。每次去,杨晖都有新故事讲给我们听,他讲起来绘声绘色地,听起来很有趣,学到了一些知识,还认了不少字呢。小弟听的时候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直望着他。起先,我自觉得大桥不知道我偷偷摸摸干的这些事情,时间一长,从大桥的眼神和言表中就发现他心知肚明,从他流露出的一丝近乎于怜悯的神情,感觉出他只是不想追究,对我们的这种暗通敌对的,他过去好朋友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而大桥的这一做法,反倒加大了我的心理负担,有时甚至压得我喘气得困难呢,真不知道我那时幼小的心灵和情感怎么会这么的复杂,让我现在写时,都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的!”杨晖看出了我的担心,爽朗地说:

“他现在跪在他家,我们在我家,他能够把我们怎么样?!”

但我还是担心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杨晖。

“以后你们可以想来就来了。嘿嘿!”杨晖买关子似地笑笑,看我还盯着他,收住笑:

“今天大桥的爸对我说了,也让大桥当我的面表态了,以后他再也不会为难我了。”略带苦笑:

“现在你放心了吧。小兄弟!”说得我提到了嗓子门口的心,扑哧一下放松下来。

难怪我们准备去将小鱼放生沙湖时我的思想开小差,不知在想什么地,也许是杨晖通过心理感应在呼唤我吧。哈哈,谁说得清呢,如果不是,我们回来时杨晖怎么会象等着似地,在我一出现在四楼,他就站在门口喊住了我呢?

第六十四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那年的12月份,老天不管我多么想从南方吹点儿暖风过来,但吹来的大风啊、小风啊还全都是北风,。 。。。。。当天上飘过一次细小的冰粒和乐悠悠起舞的雪花之后,脸和手就象能够触摸到充满空中的寒气,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冷起来;杨晖兴高采烈,似乎全身腾着热气地回学校上课去后,让我在失落中更觉出了天气的寒冷。

杨晖是大孩子,上学后有好多的功课要补、更多的事情要做,不象被打后滞留家中等着我和亮亮去为他打发时间,能和我常泡在一起,上学的时间越长,聚在一起的时间就越少,有时少到一两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乡下的外婆为威威、亮亮和我寄来了新做的,神奇得比在商场买还合各自脚的三双布鞋;在随新鞋附的用一张小学算术本内页写的短信中说:本想赶在秋天寄过来的,可事情多给耽误了。鞋虽然看上去有点土气、也与季节不搭,但特别是我的那双,比我穿在脚上,同样是她做的,已经破底的鞋,不仅好看得多、还暖和得多。

再加上在杨晖上学的当天,被杨晖妈拉到他家盛情地给穿上她答应给我的,杨喜的那一件旧一点的毛衣,我的整个身子倍感暖和;而弟弟在前一天,身上加上了一件威威的毛衣,看他的样子比我还要暖和呢!

可能是长期整天在外跑,跑出惯性来了,风大天冷我却依然如故地带弟弟整天在外面跑,虽然感觉到寒冷,我倒象越挺就越能挺得祝浩地;可弟弟比我小,体质比我弱一点吧,跟着我在北风中东跑西窜了一些日子,便生起感冒来。

他说话不说话都嗡声嗡气的,还时不时地打连响喷嚏,脸通红,额头滚烫滚烫地,在某天的晚上将舅母夹到他腋下的体温表的红色液体搞到顶端之后,舅舅嘴一张就给他下了一道禁出门的令,每天除被舅舅带着到厂部医院打两针青霉素之外,已是大门不出;整天围在舅舅提到家里的外间放着的炉子转,一转就是上十天。

我呢,有弟弟的前车之鉴也还是在家呆不住,照常在外面玩。即使大小孩子全上学去了,我也会独自一人在外溜达,等到伙伴们放学,再和他们一起接到他们父母后,才回家。中国有句古话叫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也许这是我们的难以逾越的天界?谁说得清呢,那种双喜临门的好事情总是少之又少哦!

12月26日是小姐姐的生日,这天学校放假,我和黑皮两兄弟三人漫山遍野跑一通后,来到厂区的大门口,孩子们是在这等自己的父母下班一起回家,而我却和往常一样,是陪着他们等。哈哈,不陪着黑皮俩兄弟,我又能到那儿去呢?

刚到厂区门口和孩子们蹦啊闹过不久,一辆十**卡车,后面拉着一个象大炮一样的东西从厂子里开了出来,停在离厂门口50米左右的地方。车一停稳,孩子们蜂拥而至,那时的十**卡车并不多见,停在厂子门口,且后面还拖着一个炮一样的玩艺儿的十轮卡车,至少在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广般地见到。司机刚离开,车上,大炮杆上便爬满了孩子,很有一点儿象电影中,解放军缴获敌人大炮后,那幅欢呼雀跃的景象,玩得可高兴了。当然我也在其中啦!

当司机来发动卡车,孩子们象热锅上蚂蚁,慌慌张张从车上、炮杆上往下跳,乱哄哄的当儿,我正和黑皮俩兄弟爬在象大炮筒的粗铁杆靠顶端的部位玩,而直爬到了最顶端处的我,还自鸣得意地松开双手在那招摇、逞英雄呢。

黑皮兄弟听见车子马达开动的响声,快速地滑了下来,我看到他们慌张地滑下,也连忙收起自己的得意,慌乱地顺着粗铁杆往下滑,可是我骑在最上头,两脚悬在半空,离地太高,情急中我翻身扒在铁杆上准备停住滑,改为向下跳的时候,车子开动了:轰隆隆地,越开越快!向后张望的视线中,可见后面的一群小孩跟着车跑,有的在喊:

“停车!停车!”,有的在叫:

“往下跳!快往下跳!”太嘈杂,司机可能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吧。

车子快到中北大道上,减速向左转的时候,我心想应该是往下跳的最佳时机了,再不跳下车,车到中北大道上可能就会开得更快。。。。。。我可谓奋不顾身,奋力往下跳,感觉到自己的小身体被横向往空中抛。。。。。。

此后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我就至今也不知道了。哈哈!人的生死就在瞬间哦!往下跳后的一段一时间,和死去的感觉一个样,世间死而复生的人不多吧,有我这样的体验的读者当然就很少啰,我想如果征求意见的话,这样的体验谁都是不愿去亲自偿偿的!

我的母亲和外婆总说我喜欢逞英雄,自己的能力办不到的事,也要去逞强:在我大一些后,外婆在说到我逞强时,说我一出生就这样:一个劲地憋足气啊,握紧小拳头,口中发出好大的“嗯!嗯!”的声音,浑身发力,脸胀得通红。。。。。。

结果是豆脐更出了好几个厘米,外婆每天都用布带子裹啊、缠的,好不容易压进去了一点点。

“你看看!好好地看看!”外婆有好多次用不地道的天门话加武汉话杂混的口音,让我引以为鉴以对我说过这句话,但究竟说过几次,现在也忘记了。

外婆话的所指,我向母亲求证过,母亲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一次又一次讳莫如深地点头,让我不得不认为外婆所指千真万确。我无数次地偷看过同伴们的豆脐,知道自己的豆脐和我的同学不一样,确实明显地有一截露在外面;而外婆呢,不知道是有意让我难堪,还是就只为增强说服力,说话的当儿总掀开我的上衣,叫我羞羞答答。。。。。。记得那时她掀我上衣的时候,我已经读初中了,羞耻之心正是茁壮成长的时候,很是难为情的。

在夏天去游泳的时候,我总把短裤拉得高高地,盖住长豆脐,现在豆脐不那么长了,可已经养成了尽量往上拉裤子的习惯,所以我现在的裤子系得总比我的朋友和同事高。哈哈,算啦不说这些让我难为情,读者也认为哆嗦的事了。

第六十五章

能力不强,实话实说可能比嘴硬强词夺理好一些吧:我没有什么强项呢?写书就更不是我的强项了,但我就是不听家人和朋友的劝告,坚持写啊写的,结果写出这么一篇东西,杂乱无章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看不看得下去;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现在想啊,饱受指责的围观也是还是有可取之处滴:它形成了一道安全屏障,足以保护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失去知觉的我,不受到再次伤害嘛。我被大卡车甩出去后,肯定是有人喊、有人叫、有人急得团团转、有人急匆匆跑去找人报信的,但我一概地不知道了,哈哈!好久好久之后,我在感觉到寒冷的同时,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抱我、喘着粗气在背我,把我放在一个床上。。。。。。人死之后是不是只是**没有知觉呢?是不是有什么传说之中的灵魂之类的东西会知道家人将他火化,给他烧香、磕头呢?当我觉得浑身疼痛,肚子饿极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到了舅舅家,我与弟弟合睡的那张小床上。在此之前,我好像是去过什么地方的,在那里还有人翻开我的眼皮,用强烈的聚光灯照射过我的双眼,但脑子嗡嗡响,模模糊糊地,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房间里灯光刺眼,浑身乏力得眨巴一下眼睛都要使出好大的劲似地。肃然寂静的氛围中,母亲的身影先于物件和弟弟的小人影清晰起来,她就坐在床边盯着我看,弟弟站在床边靠到母亲身上。

“你终于醒过来了!肚子觉得饿吗?”母亲身子向我欠欠,看样子她很觉得安慰或欣慰,我毕竟活过来了嘛。

“我口干,肚子也饿!”我还能够说话,揉揉眼,膀子虽然酸痛得厉害但还能够动:

“到吃饭的时候了?”我说话的时候,舅舅、舅妈带着表弟从里屋走出来站着围在我躺的床边。

“现在都晚上十点多钟了。”母亲用叹息的声调说,站起身来去开饭桌上的一瓶桔子罐头。

“我怎么饭没吃就睡到床上去了呢?”我稀里糊涂地,象是想搞通这个问题,可觉得脑子没有原先好使了,“怎么就十点多钟了呢?!”我暗自责备自己的脑子,鼓劲就想坐起身来,可不知怎么搞的,身子又疲、又软、又痛,还一点也不听使唤了,动弹不得。

“别动!”舅舅一把将我按住。

“你怎么饭没吃就睡了?”舅妈问我,那样子就象一个医生在问一个失忆的病人。

我答不上来,觉得也稀奇,心里想:我怎么没有吃饭就睡着了呢?今天这些人究竟怎么啦?我又是怎么啦?

接着舅妈又问我下午到那里去玩了,做了些什么事情等等,好多我一句也答不上来的问题。我暗自思量:脑子怎么就一片空白了呢?好象整个下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下午我算是白过啦?

母亲把罐头打开,舅舅把我扶起来靠在枕头上躺坐着,还给我披上盖在被子上的舅舅的一件大棉衣。母亲面向我坐下来,用汤匙往我口中喂桔子罐头。

我一边吃,一边听舅妈和舅舅说什么失忆症,脑震荡之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儿。弟弟、表弟站在一块眼巴巴地看我吃罐头,桔子罐头真他妈的好吃,我以前不说吃,见都没有见过呢!

“我想吃饭。”我对喂我吃的母亲说。母亲动作飞快,转身放罐头瓶后就奔厨房去了。

母亲一离开,舅妈就坐在母亲坐的位子上,轻声慢语地问我几岁了啊,平常和谁在一起玩,刚喂我吃的人是谁,小姐姐现在在那儿啊。。。。。。我觉得舅妈怪亲近的,这是舅妈第一次这么关心我,也是我头次觉得她可爱。她问一句,我答一句,可是一问到当天下午发生的事,我还是一句也答不上来了。这时母亲走进屋来,为我端来了一碗面条,舅妈站起身来让位,我才避免了答不上话的窘态。

“我看还好。”舅妈转向舅舅如释重负地吁口气说:

“没有医生担心的那么严重,他只是不记得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搞的,她坐下来,用筷子夹起面条,先吹吹,再用嘴巴试试温度,往我嘴边送,一幅慈母喂养奶娃娃的模样呢!在我的脑子中是没有母亲喂我饭吃的记忆的,不过很小时肯定有过的,但我没有记忆了,我鼓起劲儿,只觉得浑身一股带着痛疼的暖流猛的一窜,将汗都逼得渗了出来:

“让我自己吃!”这可能是一种介乎自尊、自强和勇气之中的情感流吧,身子和膀子都不得不听从其使唤了呢。

舅妈连忙去拿来一块布铺在我面前的被子上,母亲把碗筷递给我,我接过时和平日里差不多的感觉嘛。他们怎么对我另眼相待呢?面条真香,我大口地吃起来。。。。。

“俊儿好好的。”舅妈笑着对母亲说:

“你明天就可以到医院去照顾你的宝贝女儿了。”舅妈谈到小姐姐时,总爱用母亲的宝贝女儿来代替,说时间久了,也就成习惯了,什么时候都这么称呼。

“医院里的那个,得了那种病,已是快死的人了。家里的这个是可以好的,我得先照顾好能活着的。”母亲说着,眼圈红了。我真不该对母亲再制造痛苦,可我不是有意的啊!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有点不讲良心吧:中国人根深蒂固重男轻女,谁知道母亲骨子里有没有这种思想呢?在男孩子生病需要照顾,女儿也生病需要照顾的时候她会选择照顾谁呢?哎,她的丈夫,我的那男人父亲呢???

“家里的,有我和刻勉照顾。你的宝贝女儿离开你可不行,还是去医院照顾她吧。”舅妈干笑几声:

“嗨嗨!我们还是分一个工吧。”舅妈劝母亲。舅妈对舅舅总是直呼其名,这也许是在谈情说爱时就养成的习惯。不象我们蒋场公社,叫什么孩他爸,孩他妈,老张老李的,或者就重重地喊一声“唉!”

这天母亲陪着我和弟弟睡觉,还和我睡一头呢!心中感觉非常地踏实啊!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当然是美梦一个啊,做的什么我是知道的,但这里没有必要告诉读者了。。。。。。

第六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似昏也可能是睡的状态之中,母亲就赶在上班高峰期之前,到医院去照顾小姐姐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惺忪懒洋的目光就遇到了,坐在床边,侧身面对着我的,舅妈的那双在我脸上端详、搜寻、转悠着的眼神,神慌意乱得一抽缩,浑身好一整痛疼。

舅母眨巴一下眼睛,眉梢稍稍高挑,嘴角露出的一丝笑意迅速扩散到整个面部,又可爱又喜庆:

“俊俊的五观长得好端正哦!嘻嘻!”她似乎在打趣,叉开议题般地说:

“平日里都没有时间仔细地看,今天细细地瞧,慢慢地看,真的。。。。。。”双手欢快地向上扬扬:

“越看越好看啊!”弄得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又怪不好意思地,不过一颗惕防她探寻我思想或灵魂里有什么东西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天是舅妈让舅舅去给她请一天假,呆在家中照顾我的。也许是我天生一幅溅相,习惯了被长辈责备、打屁股,享受不起让长辈丢下工作来体贴照顾的待遇,无福消受吧,浑身上下地不自在,惶惶恐恐,心神不灵,坐卧不安。。。。。。

不过这种比生病还坏的状态,都怪舅母太无微不至的照顾,哈哈!你一举手,她就神情紧张地问你需要什么,你挪挪身子,她就出乎我意料地已将手伸到你的后背处托着了你,还问你这里痛不痛,那里疼不疼的。那幅担惊受怕的情绪,简直能够将没有病也搞出病来嘛!

也许她是长辈无所谓,居然找了好多借口,让我难为情、觉得失去了最低底线尊严地,脱光了衣服,连小雀雀和小脚趾丫都查看了一个透遍:

“甩那么远,人都昏死过去了,身子连一块青斑也没有。。。。。。”未了,她一边帮我整理,盖被子,一边自言自语地开怀地笑着说:

“毛头无损,奇迹?奇迹!”倒让我觉得她在说一件值得庆幸和引以为豪的事情似地。

你们是没有见到舅妈当时的形态,让我觉得简值是把我当成了一部精致的机器在进行大检修一般呢。

我最关心的事情,是我失去知觉的那段时候里发生了什么,可她不说不问,间或说一两句,就象在调人味口,卖关子,好让我甘心情愿回答她所关心的问题。家里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的,也不是看不出来我不情不愿地在回答,却问了二遍还是三遍。

也许是因为陪着一个浑身完好无损的“病人”,整整一天的时间太长,要找什么东西打发时间?我也在猜测,在思考地,当她以检查我小学一年级算术学的怎么样,到武汉玩几个月时间了,还记不记得,从十以内的加减,检查到百位以内的时候,我终于抗拒起来了,歪着头,看着和蔼可亲的舅母,怀疑起考试官出题的目的和用意来。

哈哈!可舅妈还是慢条斯理的,不急也不燥,整个白天就在她的风格和节奏之下渡啊渡,当时觉得有点儿烦的,现在想起来,倒觉得是上了一堂处事、礼仪课呢。好像在舅舅快下晚班的时候,舅母才边提示边讲述,以她认为我的身体损坏程度和可能理解的方式,断断续续地说完了发生在我失去知觉之后的事情:

我从铁杆上往下跳后,被摔出了一丈多远,她扬了扬手臂,甩甩五指,以此来比划我被弹抛出去的轻飘状态,可就是没有告诉我最想知道的究竟甩出去了多远?甩的手在空中一翻,告诉我说,我可能是在着地后翻滚之中昏死过去的。谁知道呢,反正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小不点的孩子们见我摔昏的死相,吓得先是往家里飞跑,后又折回去围观;黑皮两兄弟飞扑过去护着我,一通大喊大叫,之后小黑留下,大黑奔向厂区,在下班的人流中,边冲撞又喊叫地找舅舅。围观的大人和小孩越集越多,究竟有多少,围了多少层舅母没有说,可能她也不知道。中国人喜欢看热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就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

舅妈是这么对我说的,直到舅舅下班,去看围那么多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他看到是我,才慌了神,抱着我就往厂里的医院跑,黑皮两兄弟紧跟着他。。。。。。

在厂部医院里,医生们又是翻我的眼皮,又是用听筒听我的胸部,又是输液。。。。。。忙忽了整整3个多小时。罐头是在我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杨晖和他爸送来的,这是舅母说得最准确的信息。。。。。。

那时是1970年,可能武汉学雷锋的热潮还不那么高吧,是和学雷锋发热的地方不同的,如果相类的事情发生在我读三年级时管辖蒋场公社的渔薪镇,彻彻底底学雷锋学的时候,人人都渴望在自己的周围发生一些他能够帮得上忙的事呢!有时无事还故意做出一些乱子来好去帮助解决,以此来表现出自己助人为乐的崇高品质,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吧?哈哈!

我后来有某一次好像真怪过自己不会摔呢,要摔在武汉市学雷锋的火热时代,我就不会在北风呼啸的冬天,穿着两件毛衣昏死在马路上近一个小时没有人来管了。

公正地讲,舅母照顾我时,说的话没有体贴入微的行为多,但不管是说的话,还是行为举止都让人感觉到亲近温暖;中午吃过饭之后,居然还坐在我的床上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我早上就有点而憋,在她讲故事的时候就更难受了,但小孩子当着别人的母亲屙屎屙尿与当着自己的母亲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心想:

“她为什么不离开一会后,再回来讲呢?这样我就好让弟弟偷偷拿她的漂亮啖盂来用用嘛。”哈哈!

武汉人晚上用的尿盒与我们蒋场乡下用的也完全不一样,我们用的是泥巴烧出来的罐子,太丑了,只能摆到床底下。。。。。。

我已经动过好几次去卫生间的念头了,当试着去做的时候,头觉得有点重,身子还是不太听脑子的使唤。

“别动!”舅母伸手按着我的肚子,我搐动一下,“那”感觉更强了。

舅母看看我,眯着眼笑的样子就让人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她站起身来,拉长语调,用一种玩味的口气说。

我感觉到自己脸有点红。

“亮亮!”她拍拍身边的弟弟:

“去拿啖盂。”

“不要!”我连连摇头。

“哦!”她笑得更意味深长,你用指点着我:

“怕我看到,哈哈!”她虽然小孩已经上幼儿园中班了,可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孩子气没有脱呢!

她照顾着我下床,扶着我试了试,见我站得稳,让过身子:

“亮亮,那就烦你来扶他去。”那样子活象一个小学高年级的女孩子。。。。。。

第六十七章

天快黑的时候,母亲带着担心和慌乱的情绪从小姐姐身边匆匆撞进舅舅家,将全部的注意力扑也似地盖在我的身上,可还没有走到我躺着的床边,就烟消云散了;那样子就象久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满心的欢喜,跃然上了眉梢,整个的精神和注意力哗然般地倾向他处,急转身和舅舅、舅妈好一阵寒暄,以表达自己的欣慰、高兴和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我已经高兴得吃不下饭了!”当舅妈要舅舅为母亲弄饭吃的时候,母亲兴致勃勃地快速说,直遥韩手:

“你们照顾俊儿到了这个时候,够累的了,早点休息吧!”脸上挂着感激和歉意的微笑,边说边伸出双手忙不停地又象是阻拦,又象是抚慰地在舅舅前胸滑摸、推搡。

我明明白白地病躺着,床也下不来,她却说:

“俊儿没有病,我得赶过去照顾病人了!”话音还没有落,便猛然转身拉开房门放进一股冷风后,闪出门外随手关上房门,过道中响起她急急忙忙赶回医院照顾小姐姐去的蹬蹬蹬的脚步声。

什么叫病,什么叫生病?为什么母亲说我没有病,而小姐姐却有病,是病人呢?哈哈!我当时纳闷,至今也还是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听人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我呢,肯定是命不该绝,也命不该残吧,在生死线上只是晃了一晃,我想也许是阎王老爷开了一个玩笑,或许是走了一会神,翻了不该翻的一页,他的差错让我大脑昏昏地活到现在。哈哈!

小时候我还以为春节就象白天、黑夜一样,是天定的东西,几十年之后才听说中国人过春节最多经过了几千年亦或几百年,自自然然地养成的一习俗,主要特点就是拿出一年节吃省用积攒起来的钱,买好多好吃的东西,家人团聚一堂吃一个热闹。这样说,可能是我对春节不够了解吧,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的吃文化也够厉害的,每个传统节日,总有对应的食物和吃法。什么端午节吃粽子啊,八月十五吃月饼啊,正月十五吃元宵啊,春节吃十大碗之类,所以啊,成年人有时也会问出洋历元旦吃什么的笑话来。

70年的春节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得和我的病好得几乎是一样快,小朋友们的家长们开始办年货啦,忙得热热闹闹的,可舅舅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越临近春节,舅母反而越显逍遥,只是在大年30的前一天下班后匆匆忙乎了一会儿打理,便带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威威到他外婆家去了,母亲照样留在医院照顾小姐姐,大姐又独自一人在蒋场老家,家里只剩下我们哥俩和照看我们的舅舅三个人。

舅舅整天不说话,晚晚地起床后就自个儿坐在饭桌旁一根连着一根地抽烟,每天只烧两餐饭,菜也和往常没有两样。过什么年来着,不过年,每天我还可吃上三餐呢!哈哈!

在家呆着真没有什么意思,舅舅的样子也叫我俩大气不敢出,沉沉闷闷地,高兴不起来。我想出去找小朋友或杨晖玩,可舅舅早就看出了我心思一般地说:

“大过年地,不能出门,更不能随随随便便到伙伴们家去玩!”好像终天他对我俩说的就是这一句话,有时一天说一次,有时一天翻来倒去的说三四回。

舅舅的话肯定是对的,不然他就不会象监狱长一样,整天看守着我们了。隔壁青青们一家到上海老家过年去了,杨晖一家到他乡下祖母那里去了,其它人也不知到那里去了,整个四楼也就我们三人,静悄悄地,和土包子山上的地道一样静!

外面时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想必是很热闹的,我间或和弟弟走出房门,靠在栏杆上看楼下场地上的小孩被父母带着,玩气球、放鞭炮,我真想下去玩呢,面舅舅却总是叨着烟紧跟着我俩,真烦人,还不如不过年呢。后来母亲在过年的时候,对我们常说的几句话我也背熟了:什么有钱人过年,无钱人过节;小孩望过年,大人望种地;人少好地年,人多好种田。不知道她从那里学来的,反正我是向她学来的。细细想也有道理!武汉春节期间的鞭炮、焰火比我老家蒋场还密集、响亮,此起彼伏,撩得我心儿痒痒、浮想联翩,心中在乡下过年时,点燃鞭炮引线,嗞。。。滋。。。滋,“砰炸!砰炸!”声与室外的欢乐声响,混成一片,那滋味啊,比自个儿捂着耳朵放鞭炮还要带劲呢!

第六十八章

武汉的春节好像和家乡蒋场的过法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不上班、不干活;尽情地聚在一起吃啊、喝啊、玩啊、乐啊、串门啊,人人脸上都挂着满是美好憧憬的微笑,似乎看不到一个不开心快乐的人;只是祥和、欢天喜地的气氛比蒋场更浓烈一些。

中国的春节很可能来至于极乐世界,很难让我相信是来源于某皇帝的登基庆典或什么趋赶, “年”这种莫明其状怪兽的。。。。。。哈哈!我在武汉过年之前好久,就听外婆和母亲在春节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嘻嘻哈哈地说过“叫花子过年,穷也开心!”的农谚。

那个也许比叫花子更穷更苦的“白毛女”,春节里就因有了一根红头绳,不是杨白劳来,父女俩笑啊、舞啊、跳啊可能会乐到第二天呢。

春节寄托了我们所有的快乐、向往和希望。。。。。。舅舅平日在路旁拾烟蒂,好象还有点儿畏畏缩缩,回到家后从口袋中掏出鼓鼓囊囊的烟头包,卷着抽的时候,还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可春节里他却率着我和弟弟,如同孩童们抢拾抛撒在地的婚庆喜糖般似地,满厂区大街小巷里,又是捡烟头、又是捡那些没有燃放过的小鞭小炮。卷了好多只香烟,做了好多个拉炮,舅舅眉开眼笑地抽着他自制的香烟,点燃那些还有引线的鞭炮,试范指导我俩猛拉拉炮两头长长的绳索,发出的响声,格外的悦耳,让人兴奋、幸福的同时,好象还在向我打开一扇洞悉神秘世界未知的大门呢。

现在想起来,这好象是在我过过的几十个春节中,最自由、快乐、开心的3天。第4天舅母和表弟兴致勃勃地将春节的又一份喜庆、快乐带回来,喜上加喜不说,还给弟弟带回了一个红色小气球,给我带回一个大一点的绿色气球,让我们那欢快的心情跳跃得比抛起的气球还高。

偷窥穿着一身新衣服的表弟,将手中拿着的大蛋糕时不时地往嘴巴中塞,我是高兴中有羡慕、羡慕中有更多的高兴。

舅母穿得整整齐齐、亮亮丽丽,脸泛红润之光,带着招人喜欢的笑容,比往日身着蓝色工作服漂亮多了。舅舅一把将表弟从舅母怀中抢抱过来,举得高高地转悠逗乐时,表弟哈哈乐得合不拢嘴,嘴中的蛋糕屑直往下掉,撒落在地上,让我看了怪心痛、心痒的,这也太浪费了嘛!哈哈!

在我的记忆中,我和弟弟好象还从来没有被父亲抱过呢!更不用说被举得哈哈笑啦!父亲带给小孩子节日的快乐是什么滋味呢?可能仅仅从表弟愉悦的样子是品味不出来的,我想弟弟和我一样,当时既没有感性的认识,更无理性的认知,在这就不多嘴了。

连续几天,欢声笑语从我睁开眼睛开始,一直到熄灯好久才慢慢地沉息下来;这种快乐的气氛直到有一天的下午,带着满脸疲惫笑的母亲,拎着两小纸包,大家所周知的那种“雪枣、麻果”的到来,推向了新一轮**的欢乐,在她饭后和舅舅坐下来看乡下来的好几封信、主要是谈借钱的问题时才告结束。

看来春节并不能当然地给人们带来快乐,而是因为人们共同营造快乐的时候才叫春节,不然,母亲为什么形容我们高兴的样子时,会说“象过年哦!”。哈哈!也不是说舅舅只有舅母和表弟回来后才更快乐,而是合家团聚使人快乐。舅舅舍去快快乐乐陪舅母、儿子到丈母娘家,而是选择了守候着我和弟弟,是不是安定、安全比快乐更重要呢?也不是春节期间有母亲在身边就快乐,看来还有比安定、安全更重要的什么东西?

第六十九章

如果我记得不错(写书时也懒到没有想去求证),我们那里,好象在1973年前后,学生升级、升学都是在春节后开学后进行的,不象现在是在秋季。翻年,我就满7岁进8岁,好像那时也是不能在武汉随随便便上学、读书的,应该回家上学。母亲来汉也超过半年,单位和大姐催母亲回去上班的信件象比赛似,你比我快、我比你急。

春节后不久的某天夜晚,母亲在舅舅家接过舅舅递给她的来信看了一眼,就从座位上跳也似地站起身来:

“谁要她养活了?”比来武汉之前瘦了一大圈的母亲,脸上堆满了惊讶而愤怒的神情,不屑的颤动口吻中似乎还充斥着更多想喷出话语的声频;可吼起来的中气和力度比先前在蒋场时小了好多。但在已近寂静的深冬夜里,不仅显得格外响亮刺耳,还让我听来身体都有些颤栗。接着用几乎让听不清楚的,连珠炮似地语速,将一股子难以明状的情绪,扑天盖地地宣泄到吼着将她按得歪坐到原位的舅舅全身。。。。。。

“你看看!这个死丫头写的歪七竖八的字就能吓死人的!”母亲拿着皱巴巴信纸的双手,抖晃得比说话的嘴巴更厉害:

“没想到她写的内容比魔鬼般的字更吓人!”将激动的声音变成恐怖的语调继续说:

“春节后说我再不回单位,单位就要开除我的工作!”学着大姐的声调:

“哎呀!靠我挣来的小工钱是养不活一家五口人的!”将信纸往身旁的饭桌上一扔,鼓着嘴,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木讷地坐在那里。

“她还小不懂事!”舅舅息事宁人随口嗯出的声音还没有落,母亲便呼起站起,吼道:

“她比慧儿大好几岁呢!”无可奈何地神情比激动和气恼的成份多得多:

“慧儿这些日子总是说,她自己会照顾自己,要我回去上班,能带亮亮,俊儿也好回去上学。”说着向靠边的我和亮亮扫一眼,脸更加涨红起来:

“你看看,都是我生的。。。。。。”哽咽般地说不下去了,一屁股砸也似地座到凳子上。

“只是说话的方式不同,她不也是在为你,为家操心吗?”舅母抱着扑在她胸口的威威,挪着步、晃着身,眼光闪闪亮,好象从信中看出了大姐的闪光点和优秀品质,用抚慰人的口吻说道:

“她还能想到自己是一个孩子,想要养活家里的五口人呢!”舅母赞许的声音中,夹带着欣赏的笑声。

“她#糊就只有她自己!不象慧慧总是为别人着想!”似乎有一种不愿接受自己成了被安抚对象的冲动,霍地又站起身来:

“别提她了,提到她我就生气!”

“好!好!好!”舅舅一挥手,似乎要将弥漫在房间的气氛挥之而去,还有些对母亲不识好人心举止的回应:

“以后再也不把佳佳的来信给你看了!”

舅舅可能是真的说到做到了,此后,我就再没有听说大姐给在汉的母亲来过信了。。。。。。

据我旁听到的大人对话中知道,近一两个月中,母亲的借条接二连三地往单位寄,可又随着单位催她回去上班的公函一并给退了回来,退一次舅舅就去借一次,退得次数越多,舅舅跑出去借钱的次数也就越频繁,背上了一身债务后还要硬着头皮去借,空手而回的次数就比借到钱的次数是越来越多。

有时舅母也出去借,舅舅总觉得借到的钱不够,舅母却总是担心钱借多了,刚开始他们还有商有量的,后来舅舅借到了钱也不告诉舅母。从母亲对大姐的那封来信动怒之后,家里开口说的最多的就是借钱,不开口也是为借钱,你家的人、我家里的人,说这说那都有那么点拌嘴的味道,闹得舅舅家小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和气、气氛越来越不融洽。

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往我家钻呢?老天真不是好东西!不过,可能怪就怪母亲要生小姐姐,不仅生了小姐姐还接着生了我和弟弟,要生这么多的孩子干什么呢?哈哈!

第七十章

春节后单位就会停发母亲的工资,如果她还呆在武汉不回去上班的话。 虽然我小时候一直认为大年30吃全年最丰盛的那餐为过年,也就是春节,至今也不太知道春节究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也不太明确工资的实质,可在母亲看完单位来信,与舅舅窃窃细语议论上述内容的时候,我彻头彻尾地一冷,打了一个又长又久的寒颤,好象母亲、包括我自己立即变成了一无所有似地。母亲却反倒显得平静,可能是她将大姐误认为是给她发工资的单位,脾气早发过了?或许是因为在春节前,单位里通过邮局不仅给她汇来了工资,还汇了听说比工资还多很多的生活困难补助?哈哈!那时是一个对单位,对组织找不出任何发怨言理由的时代嘛。

“我已经打算春节后就回单位上班的。”母亲提高嗓门,就象那时好多人显得格外有觉悟,也就是有自觉性的样子,只不过口气依然有气无力地,拖泥带水地说了一句。

舅舅以他那惯有的“嗯”声,加上了一点儿嗡鼻音,让人却觉得他是不太认可母亲有那高的自觉性,但依然要出于礼貌地,对他姐姐说的话给予肯定。但这些足以让我觉得浑身涌出一股热气,母亲的工资好象突然回来了一样哦。在那段时候里,我总是借助于大人们营造的气氛和情绪,去理解本听不懂的大人们交谈话语的内容,哈哈!我有了一些活力,身子也就不再那么僵直,不再凝神盯着舅舅和母亲,左顾右盼起来:屋子里灯光还是有些暗淡,大人小孩的脸上都失去了春节的光彩,凝重的气氛并没有完全消褪,就连弟弟手中拿着的气球也好象泄了一些气,瘪囊瘪囊地。

母亲无精打彩、一句接一句地淡然无味地说着话语,舅舅比平日更多的“嗯!嗯!”和间或发出的支言片语,商定出了,舅母早就说起过几次,却被母亲和舅舅当成耳边风的办法来:让我大姐杨佳从蒋场来汉照料小姐姐,母亲带我们哥俩回去。这可是一个好主意,就是早没有在母亲俩姐弟的脑子里占一点儿位置——如果不是单位寄来停发工资信件的话。

自从小姐姐生病后,我们家好像就没有出现过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可这会舅母似乎微露出了喜色,也许是在事关我家事上,自己的建议终于被采纳了一回?也许是认为舅舅、母亲俩姐弟终于明智起来了?那笑意真象冲突乌云的一缕阳光,在房子里映挂出了一道彩虹。

打这之后,我们哥俩更倍感出舅母的亲切,夹带着怜悯的关爱会加深感情的浓度?表弟听说我俩马上就得回乡下,变得和我俩依依不舍起来,小孩帮的朋友们不再要我去遵守他们的规矩,任我俩愿和谁玩就和谁玩,不管在那一帮,也不管在帮中的那一组,他们都对我们客客气气地。不知道弟弟怎么想,反正我是生出了近乎于留恋或酸意,慢慢地发展到不愿回自己的故乡,巴不得生出一个让我留下来理由的边缘了。。。。。。

小姐姐杨慧在我们回家之前,要和我们哥俩见见面的情感越来越强烈,听母亲说,她每天好象就只记得这事儿,一不留神时就嘀咕出大概内容如下的话来:说我们回去后,不知道她在有生之年是否还能看到我们。说得凄凄惨惨地。她才12岁呢,母亲说她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她的这些话是从那里学着说的。生老玻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哈哈!我不知道凄凉和痛苦是说出来的,还是?

我也听到母亲和舅舅们两口子商量过我们见面的事,他们也是担心怕一回去再见不着了。在大人们眼里3个同胞孩子都还不省人世,可其中一个已病入膏肓,团聚的机会不多了,当然啰,我们三姊妹中对这事要数小姐姐最清楚了。听母亲说,在我们去看她的前一天晚上,小姐姐鼓了老大的勇气才,将躲躲闪闪地将时常暗自唠叨的话,正面母亲说出来:

“我已经是走不远了,也许回不了蒋场了,你们一回去不知还来不来。在回去前把亮亮和俊儿带来和我玩一会吧。”她缓悠悠地语速,比静静地往下掉的眼泪还慢得多。小姐姐住的大病房中,虽然住着十几人,可一点都不热闹,二盏我们称之为电杆的日光灯,横吊在病房的中央,发着冷白色的光,把病房照得凄凉凄凉的。

“别说傻话啦!”母亲坐在她的病床边,给小姐姐擦眼泪:

“春天到的时候,我来接你。医生说过了,说你的病会治好的!”

小姐姐因衰弱,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一段时间了:

“我有很多话要对他们说,现在不说,将来也许就没有机会说了。”小姐姐恳求母亲。

“再过两天,到星期天的时候,我和舅舅一起把他们带来见你。”母亲答应了她女儿的请求,两眼直望着小姐姐说:

“我看你这样子真叫人心里难受。”说完哽咽得嘴又瘪又颤起来。。。。。。

“妈你别难过。你看我不是高兴起来了吗?”小姐姐脸上挂着泪花,捂在白色的被子里,费好大的劲,使自己露出了坚强而安然的笑容。也是啊,有时要笑笑,真的比哭还不容易,甚至有人说比去死还不容易呢!

一想到为了一个7岁和一个4岁的孩子,为了生存下来,不得不离开,抓住了自己心的女儿回蒋场,母亲怎么还忍得住下掉的眼泪呢?中国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应该谁来管?怎么来管?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就更不知道了。。。。。。

“这样就好。”母亲哽咽着,看看小姐姐,也强装出了笑脸:

“我去上个厕所。”说完首先扭过头,然后才转身站起来,一边背着小姐姐掉泪一边走出病房。

一走出病房门就猛哭不止,母亲的眼泪真多,一会儿就泪可洗面啦。在小姐姐去世后,她好象有一段时间天天哭,但泪水却总是有,流也流不完。

母亲还自作聪明呢,以为在小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哭一段时间,自己可以排解伤心的痛,还可以不给小姐姐制造痛苦呢。她后来才知道,人心相通啊,特别是伤心的母女心更相通,小姐姐也在房子里比她更加抓紧时间哭呢!

过道里的白灼灯昏暗,满是病人、病人的亲人、护士、医生,来来往往的,母亲在这地方不能大哭,哭个痛快,否则就太不懂规矩了。小姐姐同病房的病人也多,加上看护的人也是满满的,过分的痛哭也不好啊,母女俩把能往心里去的眼泪一个劲地往里压。您可知道,我听说最痛苦的往往是眼泪倒流的时候,强压住不让眼泪往外流出一丁点的时候,看来母亲和小姐姐这俩个人都还不是世上最痛苦的人。谁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呢?我没有见过,也许某个读者见过!?

母亲自认为哭得差不多了,满心得意地擦一把眼泪,却红着眼走进病房。看见小姐姐慌忙用被子去擦泪,双方心里都清楚对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只是都没有言语。母亲静静地坐回到小姐姐的病床上,开始平静地谈话,二母真是心心相印啊,配合默契,同病房的十几号人也许只有几个细心人稍觉出了两母女反常的举动。

“把威威也带来,我只想见见他,他有父亲、母亲疼爱、照顾,不必我去为他操心。”小姐姐说。

“一定带来。”母亲的语气是够肯定的,她在想尽量满足小姐姐也许是临终前的要求。

“您今天就不要在这里陪我了。”小姐姐语气低沉,但带着强烈的祈求:

“回舅舅那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明天早上去不行吗?”

“那就太迟了。”停了停:

“再说太迟了,车不好搭,带几个小孩抢车很难的。”

“你怎么办?”母亲放心不下。

“我现在还能照顾自己,做不了的,我会要别人帮忙的。”

女儿话说得在理,母亲不得不依,可她还是牵肠挂肚,临走时托付张大嫂:

“我今晚得到我弟媳那去,就拜您代为照料一下杨慧。”

张大嫂是来照看她八岁的得黄胆肝炎儿子的,心直口快,是个好心人,母亲去黄陂请胡大夫的那三天里,小姐姐就是托她照顾的。

“好,您放心去吧,一个两个都是照顾。”她说话时带着浓厚的黄陂口音。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在母亲松开女儿纤细的双手,按她的要求离开的时候,女儿误认为恳求的时机又到了,双眼深情地盯着母亲说。

“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母亲何许太熟悉女儿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重复同样内容的话语,习惯性地用象铁打钢铸般理性的语气和感情已经被说服了的神情说完,扭头离开了病房。

第七十一章

是不是有的时候小孩子的梦境特别的甜谧,不管弄出再大的声响都不愿意从中苏醒过来呢?听说这晚,母亲转钟2点多赶到舅舅家后,在我们都熟睡的门外又轻敲慢喊了十几分钟,将舅舅和舅母从睡梦中喊将过来,走起路来歪歪倒倒,就象一个酒醉佬去开门的舅舅,将窄小房子里的家什摸撞得磕磕碰碰;母亲又是洗脸、洗脚,又是镶床睡觉折腾了老半天,都没有将我们三个孩子吵醒。

也许是舅舅与母亲的拌嘴声音太大,太过于激烈?或许是因为吵架声音再小,也会让人情绪不稳,身心不得安宁?反正,迷迷糊糊之中,我能感觉得到,舅舅和母亲开始在我惬意的睡梦中为我们回乡下的事在吵,越吵越凶,越吵越凶,舅舅暴怒般地一声高叫:

“你就带着她回去吧!以后我什么都不管啦!”才将我从睡梦中直扯到现实中来,在刺眼的灯光中,我迷迷糊糊地看到母亲在床的那头蒙蒙胧胧给泥菩萨般的弟弟穿衣服。

“你怎么醒啦?”母亲似乎明知我已醒来,想叉开我的注意力似地:

“想让你多睡一会,等给亮亮穿好衣服再叫醒你的。”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揉揉眼睛,追寻、思忖着刚才还活灵活现的梦中景象,怎么母亲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呢,分不清那个更真实,自己是在梦中呢,还是已经醒来。使劲地摇晃几下头,还是没分清,索性一骨碌就坐起来:

“妈!”扯开嗓门喊了一声。

“这大声喊什么!”母亲急忙呵止着,抢险般地出手罩住我的嘴巴的同时,舅舅带着怒气,又闷又厉,如二重喊似地,也吼出了:

“喊什么!”俩个人的喊声都比我的喊声大多了,哈哈!

我心颤、汗毛竖,被捂在嘴巴中还没有发完的拖声嗡嗡直响,又憋又胀,猛一扭头,倒吸一口气,算是彻彻底底地确认自己真真正正地醒着。

“你与姐拌嘴把俊儿从梦中吓醒了,怎么还把火发到他头上呢?”舅母轻声慢语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让我觉得给家里气氛起的效果,好似夏日里在太阳穴处涂抹了清凉油的感觉差不多。

“我没发火!”舅舅虽然如背理气短,还强压低着声调在说,可粗声怒气却仍在他口鼻腔中嗡嗡着响。吞了好大的一口冷涎,息了息可能因发火都已经发红的嗓子眼,自语似地辩解到:

“是姐她昏头昏脑,深更半夜地回来就对我唠叨说要带慧儿回蒋场。。。。。。”的时候。

“还没有发火?”舅母一边往毛衣外加穿棉衣,舒缓地走出来,打断了舅舅:

“你说得又冲、又狠,声音比俊儿的喊声还大,还让小孩子不喊!”

“快穿衣服,别凉了!”母亲压低声音,好象生怕打断了舅母主持公道,压制舅舅火气的言语。

在我反应过来,有穿衣动作的时候又补充道:

“快穿,今天我们一起去看小姐姐。”就象在鼓舞我抓紧时间一般,说完即转身,又去帮天天自己穿衣的弟弟去穿衣,是长期不给小孩穿衣不会了呢,还是弟弟已经能按自己的方式自己穿衣了,不太习惯大人来搅和了,好象母亲在帮倒忙,越帮越乱似地。

“我说姐您也是的,您是带慧慧来汉治病的,这病没有治好,却要带她回去,这是为什么呢?”舅母说着,绕过舅舅来到靠床的,小饭桌的另一边座下。

母亲丢下她可能意思到自己足以胜任穿衣的弟弟,侧转一下身子:

“就是因为这长时间也治不好,才想带她回去地。”

“我听刻勉说慧慧所在的医院和全国好多家大医院一起在攻关,已经有很多突破了,新药、新医疗方法用于临床为时不远了啦?!”舅母说着先看看怒气没消尽的舅舅,又看看母亲。

“昨天说得好好地,今天深更半夜跑回来就变了卦,肯定是那个鬼丫头死缠硬磨出来的!”舅舅牙帮一咬,瞪眼望着母亲。

“她心眼儿是多,但小孩子离不开母亲也很正常嘛!”舅母好象生怕两姐弟又吵将起来似地说道。

但舅舅却非得挑起事端:

“小孩子不懂事胡闹也罢,”说着手向母亲一扬,眼望着舅母:

“她也是受过教育,搞工作的人,却跟着小孩子一起胡说胡闹!”

“好,好,好!是我不懂事,我没有文化,我不懂科学,我几十年的工作白干了,受党的教育还不够行了吧!”母亲一口气说完,说到最后都有些没有声音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连喘几口气:

“白血病全世界都没有过关,要找到治愈的方法和药,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你看她这样子,”舅舅把向着母亲的头,又扭向舅母,好象不想理会母亲,可话明明是说给母亲听的:

“我们中国不是旧时代的中国了,外国人攻克不了的难关,我们也能攻克!”

“刻勉啊!”舅母眨巴一下眼睛:

“我看你也是气糊涂了,不懂得女人的心事:不是慧慧离不开你姐,而是你姐舍不下她。”

“是我舍不下她!”母亲冲着舅舅说,话语有些哽,微若沉头。

“是我们对慧慧不好?”舅母反倒有些紧张,看看舅舅,看看母亲,向母亲欠过身子:

“你是怕你走后,我们没有你照顾她照顾的周全?”

“不是的!”母亲顺势双手压握到舅母伸到她双腿前的手,一昂头,可话语有点儿带涩:

“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她。。。。。。”

“感情又代替不了治病!”舅舅生生硬硬地唬了一句。

里屋的闹钟,叮呤呤,叮呤呤,长鸣直叫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已经穿好衣裤,茫然地伸直着双腿座在加了几个凳子,镶得又宽又大的床上,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弟弟比我更加似懂非懂的话语,有一种因宽敞而舒适的感觉;舅母弹将起来,疾步跑回里屋的时候,里屋传来了威威从睡梦中醒来的唤喊声:

“妈!爸!”

“已经五点钟了,你们抓紧梳洗,我把威威穿起来后,就可出发了。”里屋闹钟被嘎然而止,威威也不再叫喊后,传来了舅母不再顾虑吵醒儿子腔调的声音。

“有话好好说,慧慧留下治病,我们会照顾好她的!”紧接着的这句,让我都能听出来舅母是不和我们一块去了。

母亲站在床边“呃!”一声算作回答,表现出来的那神情好象是已把舅母所说的话题已置于脑后:

“快起来到小姐姐那里去!”那样子好急迫,一刻不容缓地准备起出发来。

第七十二章

我到武汉也差不多快半年了,还从来没有被带去见过小姐姐呢!母亲每到舅舅家来一次,都要用生情的语言传达小姐姐非常非常想念我和弟弟之情,和要母亲带我们去医院和她聚一会之意;我好象也要求过母亲几次,可说归说,看母亲那样子,她压根就没有带我俩去见小姐姐的意思。 这次的样子,可不同了,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根本就没有征求我们想不想去的必要,也嫌说以前的那些让我们去的话语多余似地。不过,即使是这样若带强迫之意,我心中还是乐得开了花一样。

我闻风而动,手忙脚乱的抓穿罩衣,生怕屋子里有人抢在我前头,脚还没有完全插入鞋中,就急忙站起,边穿边拖,踮着步奔去打开房门往厨房跑,去抢占洗口脸的水池时,母亲还忙着给身子板直、好象手脚也不会动弹的弟弟穿鞋呢。她不在的时候,弟弟不都是自己穿衣穿鞋的吗?怎么母亲一来,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瞄他一眼,感觉真别扭,心里怪怪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刚冲出房门,舅舅从厕所里开门出来,差点和我碰个正着,怀着一种对成年男人本能的畏惧感,急收脚步,压住自己急切的心情,落在舅舅身后。

舅舅总是早上解大便的,这个我早就清楚,听说那时大人都是这种怪习惯,好像是说上班后就没有时间大便什么的。不过,我长大后也是这习惯了,在老家蒋场的时候,我常常晚上大便,母亲时常说我:操野心屙夜屎。但我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更本就不知道操什么心,哈哈!我那时基本上是以人的动物本能活动着,白天要抓紧一切可玩的时间去玩,怎么会把用来玩的宝贵时间用来解大便呢?

舅舅和以往我看到的一样,在牙刷上挤上好大好长的,一长条牙膏去刷牙,我候在厨房门口,等舅舅一洗完脸,就遛进去拿上自己的小牙刷在上面挤了一点点牙膏。这是我在蒋场时被母亲教出来的好习惯,她说大男人抽烟喝酒的,嘴巴是又大、又脏、又臭,得用好多牙膏才能洗干净,小孩口小,只要不骂人,嘴巴就不那么脏了,一小点牙膏足可把牙刷得干干净净的。谁知道她说得有没有道理,反正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就象中国人说吃什么补什么一样,也好象有道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习惯了也就不管是非曲直,依习惯行事了。更重要的,可能还是这种教育方式或思维方式,也被习以为常,驾轻就熟地时时处处套用。。。。。。

不过现在想起来,小孩子依附大人,而大人对小孩子有都绝对的控制力,无论什么都好象比不过大人,就连身上的力气也比大人小得多,才是我欣然接受母亲教育的最直接的原因,哈哈!我们家常用的丰收牌牙膏在冬天真硬,费好大的劲我才能挤出一点点,可我们家却尽买丰收牌的。这牙膏便宜啊,不象杨晖家只买几乎贵两三倍的长江牌牙膏,他们家比我们家有钱多了,是不能和他们相比的。哈哈,话说回来了,青青家用的就更好了,是不是家里越有钱,用的牙膏就会越好呢?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就是人小脑子笨,没有思考出来。不过,据我所知,在舅舅所住的那栋楼里,好象没有第二家还用丰收牙膏的,而在蒋场用丰收牙膏,却是一件比较荣耀的事情呢。。。。。。

在洗脸的时候,母亲带着弟弟径直走得贴到了我的屁股:

“我们骗威威说到他外婆家去,才把他给从床上穿起来。记住!和威威在一起,千万别说是到医院去看小姐姐的!”母亲压低声音告诫我,边说还怪亲柔地摸摸我的头,把我弄得握毛巾的手都对不准要洗的位置,好不难受。

我一扭脖子,咣当一声,左手一操盆沿,拧一把毛巾,胡乱在脸上擦几下,挪身腾位地钻出厨房门。在两扇门射出的灯光中,看到被舅舅带着往厨房走的威威,好象还没有完全睡醒,正在用双手直揉眼睛。

独自一个回到房内又能干什么呢,干等他们呗,哈哈!真不知道我非得争抢着去洗漱干什么?里屋静静地,但能感觉出舅母睡回床上去了,白炽灯好象特别关照需要睡眠的人,发着沉睡的光芒。等着等着,就不由自主地随着里屋,比往日慢悠得多的台钟,嘀哒嘀哒般地轻微摇晃起上身来,就是那种不晃也感觉在晃的状态。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人没有等来,却把外面的首播广播给等得突响起来,那支百听不厌,唱遍全国的,雄壮、暖人心田的《东方红》让我精神振奋,冲走了我对单调、乏味的嘀哒声的附和。晚上停止播音前当然是奏铿锵的《国际歌》了,经历过那时的人都知道,我哆嗦了,哈哈。

母亲她们四人好象是踏着嘹亮的《东方红》乐曲,欢快、而齐步地走进房间的。我也不知道母亲和舅舅忙什么,看似热火朝天,实为磨磨蹭蹭地,直磨到六点多钟,将一摸晨光都从东方给唤醒而出后,我们才抖擞着列队般地出发。

第七十三章

天空布满雾气,小巷子、大道上,大大小小的路灯,都象被一个大白布袋罩着,犹如一个毛绒绒的、巨大蒲公英朵朵,光象使了好大的劲才发出来似地。 四周空空荡荡,我们五人合并成六条腿,高一脚、低一脚地紧步、追逐般地疾走,只听得见裤腿相擦和脚跟如捅地皮,发出的难以名状的声响。

赶到离住处不远处的9路汽车站,那里已有好几个早来人,筒着手,挪着碎步,时不时抬头朝来车的方向候望。马路北边,沙湖上空水气、雾气族聚在一起,又浓又密,灰蒙蒙的,如同一团巨云垂慕也罢或莅临,总之是留念于湖色,忘了返回天空。吹来的阵阵湖风,携带着湖水拍打湖岸的响声,让我即感觉到美妙,但更让我觉得刺骨的寒冷。

舅舅怀抱表弟背挡来风,而母亲更加过份,居然敞着棉衣包裹着弟弟,和舅舅偎依着站在一起,让我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俩刚吵过架的样子,我挪着选着,慢慢地就挤靠到了他们抱着的两个弟弟的中间。

武汉那时候的人真多,当然现在的人就更多了,哈哈。从武昌坐车到汉口转车的时候,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开始挨肩擦背,大路中间行驶的交通车里也是挤满了人;看到那些扶在车窗上的手和几乎贴到车窗上的头啊,即让我杞人忧天地担心交通车有可能被胀破的危险,惶惶恐恐。

大城市里,为什么从天刚亮直到深夜,车儿总是来回穿梭,人儿总是串流不息呢?每个交通站点,等交通车的人都是一大片,车开来快到站的时候,人们一起迎着车跑,车门开的时候,又都随着车赶,车一停就蜂拥而来,上车、下车的人啊,挤得是不可开交。车上总是人贴着人,小孩被大人举得高出头顶或钻在父母的腿空里,情人们搂抱在一起,人一挤,倒可增加拥抱的压力,肯定是很够刺激的。

那时,城市里的女人也和农村一个样,都喜欢生孩子,也许是长期的封建统治束缚得人们动都不能动,只有生小孩的自由,不然那来这么多人呢。事物总是这样,只要解除了约束,那么原先被约束着的东西就会发出巨大的生命力,中国女人体坛上取得的成绩之所以比男人更突出,也许是因为她们在新中国解除的禁锢比男人更多一些吧。

我们五人好不容易才来到第四中医的终点站,浑身发烧,气喘吁吁。坐在等车用的长凳上,好长时间,大人和小孩才喘过气来。

舅舅、母亲看样子还挺高兴的,一路的拚挤却并没有被挤伤,挤病,当然值得庆幸啰!在当时的武汉乘车,因拥护致伤,甚至于丧命的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如今虽然依然抢挤如故,可挤伤、致残或丧命的事件却好象已经绝迹,哈哈!是社会倒退上百年,还是社会进步到某个时候才能不挤不抢,恪守先来后到这一简单明了规则呢?

第七十四章

母亲就要留下一个生病的孩子,带着我和弟弟离开武汉了。 在小姐姐住院期间,张大嫂给过母亲很多帮助,是受礼仪的薰陶、教化呢,还是基于人之自然生理、心理反应,我说不清,反正是临离之时理当表达感激之情,而在我们这个国度最通用的方法,当然地是买礼物送啦。所谓人情不比债嘛,虽然母亲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哈哈!

我记得是母亲首先从条凳上站起来的:

“要去给张大嫂的儿子买点东西。”语气非常恳切:

“她给我们的帮助太大了,不买真过意不去。”末了还加上一句:“回去也不安心。”那语气那表情,都让我觉得好象有人要从她身上割一块肉下来一样。不买就不买嘛,何必要买又怕花钱呢,长大一点后我才知道过中一点之所谓人情世故皮毛。。。。。。

可我才缓过气来,疲软的身子一点也不想再挪动,看到舅舅已随母亲站起,顾也没顾我的感觉就往医院走去,我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而双条腿却比坐下来之前还酸还痛,想必威威、亮亮也和我一样。可大人已走啦,不跟着走行吗?

医院离四路电车的中院医站不远,走了没几分钟,越过一座校寒泥桥就到了医院的大门口,走进宽阔的院门左边的小卖部,舅舅抱起亮亮和母亲站在柜台前,向迎过来的一个白发老伯点这拿那,问了好多商品的价格,问得站在他们两边的我和表弟腿都发酸发麻了。当好多种商品在玻璃柜台上摆得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俩是商品也没有兴趣看了,一问一答的单调乏味的价格更是充耳不闻了,搓脚拈手地相聚到大人的身后,东张西起来,我是直想往地上坐呢。

老伯把一瓶罐头,一包糖揣递给母亲的时候说:

“别挑来挑去了,就这吧,才两块钱。”言语中都带上了稍许,强压强忍也没能完全封堵住的不耐烦气息。母亲揣摸着,缓慢地向口袋里取钱,想必两块钱她荷包中是有的。却被舅舅抱着的亮亮一把将母亲取钱的膀子抓住,来势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妈!你没钱!让舅舅付吧!”弟弟的声音宏亮而又坚定。舅舅一惊,身子向弟弟斜倾的方向一个抢抱,双膀一紧,把弟弟抢束住,母亲一愣,缩回取钱的手,也来抢弟弟,生怕他从舅舅怀中掉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你妈没有钱?”买糖翁刚才还在为母亲东挑挑西选选不耐烦呢,这时露出老者的慈笑,靠在柜台上,探身伸手摸着弟弟的头,微笑着轻言慢语起来;眼光也从木然变得友好,还闪着欣喜的光盯着弟弟看了有一会;才转过头来,先打量打量母亲,又看了看舅舅,满脸的疑虑。母亲与舅舅虽然气色不佳,可母亲身体还是显得微胖,难道胖女人会没有钱;看舅舅那副福相,就更不象没有钱的样子啊。

“我小姐姐生病好久了。。。。。我,我知道妈没有钱!”弟弟鼓着小嘴,低着头,话语是那么的肯定,一副好懂事的样子,我真是自感惭愧啊,难怪大人们都说我不如弟弟懂事的!

母亲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买东西送人的,探身伸手把弟弟从舅舅怀中夺也似地抱将过去,在他脸上是亲了又亲。。。。。。这小就这么懂事的孩子该亲,这样的待遇我小时候是从来没有领受过的,当时心里又急又乱,背心窝里都沁出汗渍来,直怪自己不如弟弟会说话!连浑身的疲劳、双腿的酸痛都给羞得无影无踪了!

“真乖!我来帮你妈付行吗!”老伯好象流露着一种被打动后,爱不择手的神情,摸着弟弟头的手,在弟弟脸颊轻滑至弟弟下巴处,凝在那里,象怕自己手粗糙弄痛了弟弟,仅用食指尖小心翼翼,轻柔地点揉着,喜眯得双眼角堆满着一道道鱼尾纹,对母亲说:

“拿去吧,就算我送给这小家伙的!”

据我的理解,过去现在都是,只要大人说小孩懂事,那可是最高的赞赏!老伯摸弟弟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神情啊,就象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中也难得摸到这么懂事的小孩一样。。。。。。天下的好心人真多,如果你能够打动他的话,坏人都会变成好人呢。。。。。。舅舅可不答应了,硬塞给老伯两元钱。后来在大人的嘴里,这事就成了弟弟懂事的标志,讲了和乎几十年,而我却。。。。。。

第七十五章

看来我只有发牢骚的份了,哈哈!医院吗,是比动物聪明一点的人在自己通往黄泉路上造的一个歇歇脚的地方?谁没有生之渴望?可是生重病了,又不愿离开人世,怎么办?那就到医院里躲躲吧,幸许可以养起一点儿精神来,离开黄泉之路,重返人生又艰辛又幸福之道,多活一些时日呢!

湖北第四中医院的门朝南开,进门不远是一个满是万年青的花台,葱郁的万年青拥簇着的**巨幅塑像,一眼望去,气宇轩昂。 人嘛,万岁不是喊出来的,但人死了,正如他老人家所说:人的思想、精神是可以万古常青的#蝴老人家手捧着一本书,舅舅告诉我,书封皮上写的几个草书字是“纪念白求恩”。白求恩是个好医生,大部分中国人都知道,但他不是中国人,可中国的每个从医者都得向他学习,我也听杨晖讲过他的故事,确确实实是一个具有献身精神的高尚的人!

塑像的后面便是小姐姐所在的那栋四层楼病房,巨大的正方体病房外墙,粉刷得雪白,窗子特别大,亦挂着雪白窗帘,一股医院特有的药味扑面而来,叫人难爱极了,真是一个使人不愿来的地方。

院子中人很多,走进白色的正方体病房,人就更多了,来来往往,可人人都心情沉重,脸色忧虑,死气沉沉的,据我所知唯一人多不热闹的地方就算是医院了,在黄泉路上歇歇脚的地方,怎么热闹得起来呢?

我们走进小姐姐住的那间二楼四号大病房,一眼就看到小姐姐捂坐在靠窗子的病床上,脸又黄又胖,头快成一个圆气球了。同原先妩媚动人,亭亭玉立的少女判若两人。连我这个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也差点认不出来了,我想亮亮也一定和我有同感吧。小姐姐进院本是来治病的,病没有治好,人却治走了样!医院这地方真让人害怕,琢磨不透!

初冬的太阳,柔和地从病房的大窗子照进来,与我和弟弟冲向小姐姐,喷发出的激动、热情、兴奋相比,显得苍白无力。小姐姐将双臂张得又开又大,一幅欲从病床上跃出迎接我们的样子,可当我和弟弟冲到病床跟前,蛮有把握庆幸自己先于弟弟,撞进入到她张开的双臂中的当儿,她却倏地移开了双臂,迎接住了几乎是被我和弟弟的热情吸引、带着不甘心落后情绪跟着奔跑过来,还落在我后面好一段距离的表弟。任由我扎扎实实地“嗯”的一声撞到了病床的铁筐架上,让我一蒙头蒙脑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舅舅和母亲似乎介入不到几个情不自禁,象围着久别主人身子乱窜乱跳的一群小狗,口中还发着最简单原始声调,啊啊啊、哦哦哦的几个孩子之间,和同病房的病友们说说笑笑了好久,好像就是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在小姐姐开始拥抱我们,表弟威威受不了我们三姐弟这种几乎完全忘形的情感交流,脱身跑在舅舅身旁去后,舅舅就和母亲默无声息地带着他办事去了。在我的眼里,大人们总是办一些办完后还得叹口气——真难或没意思的事情!

在我们好象累到停下来,环视搜寻,并被好几个人告知舅舅和母亲已经去办事,走好久了之后,小姐姐就一下子变成了大人模样。关切地给喘着粗气的我俩捶捶背,揉揉肩,亲昵地要我们座到好的病床上,亲亲热热地说了没有几句话,就居然开始打着大人们的腔调问我们在舅舅家怎么玩,调不调皮,惹不惹舅母生气。我当然不能告诉她实话,尽找一些有趣的事告诉她,因为自己讲自己调皮捣蛋,干一些被大人们指出不对的事,是很不光彩的。可是我只要一住嘴,弟弟就告诉她我所做的,一些倒霉受刮的事,说得还有板有眼地,小姐姐听他讲时比听我讲时认真得多,有时还扬起睁得大大的眼盯着我看,叫我实在受不了,直想揍小弟一顿!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小姐姐听弟弟讲完,就象大人一样的,泛起忧虑来,一边说还一边叹气:

“都七岁多了,还不懂事,唉!”

什么叫懂事?叫让人放心?我当时虽然已经七岁了,但确实不知道,现在几十岁了,也不太明白。可这些话被小姐姐唉声叹气地冲我说来,总不是说我好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我跟妈说过了,开学前送你回去上学。”她那口气好像言外之意是,只有上学我才可能变得遂她之愿呢!

在我的记忆中,那时上学和现在好象不同,那时录取新生是在寒假上学时进行的。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也许男服先生吧?”后面一句她当时没有说,接着应该就是“女服嫁吧!”她可没有嫁,小弟也没有上学。。。。。。有志不在年高?

“回家后不要和别人打架,你是打不过人家的。”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和小伙伴们打过很多回架了,从来还没有输过呢,这她也是知道的。可她却硬要说我打不赢人家,为什么,我长大后才知道其中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

“要好好学习,听妈的话,妈一个人带我们几个已很苦了。别惹她怄气!”别看她语气低沉,可每句话都好像力有千钧。这种内容的话,舅舅、舅妈也常常放在嘴边说,虽然说的方式不一样,开始听还觉得有些道理,后来听多了,就觉得又空又大,好像完全是针对我一样,大人们总爱说一些小孩子不太懂的废话,小姐姐可不是大人,为什么也和大人们一样废话连篇呢?真是让人烦!

被人教训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这可能人人都和我有同感。别人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时候,也就是他(她)认为你做错了。为了早点结束我认为不愉快的对话,我就一个劲地用“好!好。。。。。。我以后懂事!”这一组乱七八糟的话语来搪塞过关。

“懂就好!”小姐姐打着大人的腔调:

“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懂事。”顿了一下,“可我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却把话咽了回去。

小姐姐为什么和舅舅、舅妈一样,教育起我来总是没完没了,就象我身上有无数的缺点,不嘱咐到头发尖就不会成人似地。

“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有意想叉开话题,冷不灵丁地向小姐姐提出了一个问题。

“午饭前肯定会回来。”她看看坐在床沿上眼巴巴看着我们说话,有机会就帮着她教训我的小弟,又看看不知所措的我,也许认为该结束不愉快的谈话了,毕竟她要我们来是想看看我们,不是想让我不高兴的,换一种精神状态:

“我准备了好多纸,来给你们做玩艺儿吧。”说着就在床边的柜子里去拿纸。

第七十六章

小姐姐做纸玩具的手艺是让我既佩服羡慕,又稍许有点儿嫉妒呢,达到了能和她在蒋场割草捡柴的姐妹们比推陈出新的程度,做出的纸鸽子、钱包、翻花、手枪、风车、小船等等,比我们家的日常用品都多得多,还一次比一次做得微妙微稍。 我和弟弟儿时的玩具几乎都是由她给做出来的,虽然没法和武汉小伙伴们从商店买回来的玩具相比,但,那制作过程却比不管玩什么样的玩具都有趣味。。。。。。

听她说要给我们做玩艺儿,看着她如同回到昔日在蒋场做玩具亦或纸质用具时兴致勃勃状态,拔开了弟弟和我快乐记忆之门,那带着兴奋、快乐、热情之等等的童趣喷发而出,似乎都回到了先前的蒋场,投入、忘我、眼不眨地盯着小姐的一举一动。

小姐姐那时十二岁,生病前在蒋场一大队读小学三年级,她总是以过六十分就算好的成绩,让我信心十足感觉到自己又聪明、又自豪。我不知道她上课为什么总是走神,而我想开小差都开不动;也许她所想的多为家里多做点事,多赚点儿钱,也许她那年龄段正是男女生生理差异变大,划分男女界限的时候。她和女同学同桌就总爱讲小话不听讲,把她和男同学安排在一起坐,她回家后又总对妈讲同坐的男生总爱偷偷地看她,使她觉得别扭,心里犯滴咕,无法听课。可是捡柴、割草,唱歌、跳舞、踢毽子她可算得上是顶尖人物了,有时课间我可以看到她在操场上不间断地一直踢到上课铃声响,毽子也不落地呢。

鸽子做成了,她如在蒋场一样拿着鸽子翻来覆去的瞧啊看啊,修啊整啊,自己挑自己的毛病也挑不出来后,再将鸽子头与鸽子尾巴扯动,看看纸鸽子的两只翅膀扑哧、扑哧时,和头、尾动作的匹配。渐渐地,小姐姐脸上露出,如同她在蒋场翠绿色草地上,割草间歇里,做出比同伴更栩栩如生的纸折物件,惬意、满心欢喜的笑容来!

“先给你。”小姐姐象在蒋场一样,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就把它递给弟弟,根本上就没有考虑到我会反对,可能认为我和她的想法一个样吧。

“我要!”我也和在家乡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折件一样,喊叫着腾地站起身来。

“下一个是你的,我马上再给你做!”说话的声调和扬起双臂的身姿犹如先前,只是没有立起她高挑的身子让我跳着也够不着了。

“不行!”我高叫着,伸出双手够抢着。小姐姐一如从前,那里能依得了我的要求,晃了几下膀子便将纸鸽塞到了身旁的亮亮的怀中。

未了还做了一个玩魔术似地滑稽动作,在我面前晃亮空空的双手:

“不见了!飞走啦!”

“给我!”我可看得真切呢,圆睁双眼向着弟弟吼道。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弟弟是长大了一点点呢,还是自认为在武汉呆的时间比我长,更可能的是好久好久没有拿过小姐姐给他折过的东西了吧?居然不象先前在老家,我一发火他就就犯,反而喊的声音比我还高,态度比我更坚决,将捧着纸鸽的双手贴在胸口,双膀交叉使劲地夹掖得脸颊通红。

“你敢!”我说着便扑过去。

他象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两脚将鞋一蹬,脱蹓一样地躲到小姐姐的身后去了,他那时才四岁嘛,可比我机灵多了,也不象我傻头傻地只会蛮干。

我鞋没脱就上床去抓弟弟,弟弟毫不客气地把我一把推下床来,鬼知道他是从那里来的力气。

“你是哥!你要让着弟弟一点!”小姐姐半欠着身子,伸出膀子来。

我那里肯依她,把两只鞋连蹬带丢,抛得远远地,两个拳头向小姐姐乱挥,嘴里骂个不停,小姐姐用两只膀子抱着头随我打,而弟弟已退到小姐姐背后的床角,缩成一团,也不知道他是害怕呢,还是就为了保护好他的纸鸽。。。。。。

人为什么要发怒?人为什么要斗狠,要争权夺利,人为什么要有表现自身存在不可忽视的愿望呢?这个问题,我小时候从没细心地考虑过,长大了,理智地研究它时,还是不明白其中之奥妙,真让我泄气!哈哈,我为什么这么笨呢?

第七十七章

当我再没有力气挥动小拳头的时候,看见被子被揉成了一团,堆在小姐姐的双腿上,垫单圈着弟弟和小姐姐,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块,露出的棉絮垫,挤弄成一个大包。 看到这比母亲常说的鸡窝和狗窝还乱的人窝,我陡觉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可并没有悔过之意,更没有酸鼻子,我怎么会这样呢?

小弟睁着大眼吃惊地盯着我,小姐姐头发蓬乱,脸色平静而又腊黄地呆看着我,病房中静悄悄地,我下意思地环视左右,只觉得一双双男眼女眼,老眼小眼好象都在责备我,压得我不得不连忙低下头,从床上蹓也似地滑到地上,可一时半刻也没有能找到自己的鞋,那样子别说有多狼狈了!

忙着在地上找鞋的时候,批评、指责、感慨、议论一哄而起,耳边叽叽喳喳乱哄哄一片,活象机关枪、冲锋枪、手枪等等吧,万枪齐发,向我猛扫,扫得我是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出,细细地听,好像还能听出一些听得明白的字句出来:

“杨慧的这个大弟弟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

“他为什么这样坏!一点也不懂事!”

“也许是他母亲容的!”

“不会吧?”

“那为什么杨慧好,她的小弟也很懂事呢?”

“也许是捡来的?”

“他还小吧?”

“不!有志不在年高!”

“俗话说,生成的相,恶成的将!”

人们说话的口音不同,观点也不尽相同,但都说我坏是肯定的,越听就越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生怕一露头天上会掉下一炮弹似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得尽量低,慢腾腾地穿鞋,心想:母亲常骂我叫贱相。舅舅常说我强出头。姐姐们总说我会一辈子惹妈怄气。我还总觉得委屈,可现在满屋子的人都说我坏,我应该不再觉得委屈了吧,可是心理却接受不了这一事实。

“俊儿,你总蹲在地上干什么?”小姐姐可能有所察觉了,在床铺上叫着询问我。

“我在穿鞋呢。”抬头瞟见小姐姐正侧着身子,往床沿下看,头发好象都重新梳、辫过,整整洁洁,女人的头发是挺重要的,3岁的小女孩和80岁的老太一个样,这是为什么呢?我也解释不清楚,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有时真的懒得管,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过,小姐姐整妆出现在床边,让我明白了自己在床边,埋头埋得时间肯定是不短了,但还得埋下去啊,便扭一下屁股,用身子挡住自己的双脚,继续装着穿鞋样。

“快穿好站起来,你平常不是穿鞋挺快的吗?”小姐姐说的是实话,让我听不出一点儿有意为难我的意思,可这回和平常穿鞋不一样啊!

小姐姐在平静而友善地对我说话,看样子她知道我不懂事,没有拿我刚才的表现当一回事。

面对小姐姐比面对众人的指责应该是好多了,再说我的双腿,甚至两脚也实在是酸痛很厉害,连忙穿好鞋站起时,一个侧身转,将背对着了指责我的众人。

看见弟弟正弓着屁股,忙着为小姐姐扎好垫单的最后一个角,心里挺不是滋味,站在床边不自在,觉得有些呆不下去了,我和姐弟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呆不下去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人小的时候遇到的东西总是第一次经历的多嘛,这也属正常,哈哈!

“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我自言自语地、言不由衷地说,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掉使自己尴尬的处境。

“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姐姐想必知道我的心事,婉转地说:

“你衣服穿得少,到床上来捂住吧,我来跟你做一个更好的鸽子。”我这时好像才心有灵感,看到了她的眼睛有熬夜带着的红丝和倦意。她有意避开我的眼神中带着失望、无奈和克制,她更爱护小弟,但她今天对我说的话,可能是她昨天一夜没睡想出来的,所以见我就说,如她所说,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她嘴角瘪了几下,但忍住了,低头开始折纸鸽,可能也是以此打消掉自己的无赖和伤心吧。

我只想逃,不想要什么鸽子了,她也可能不是想给我做什么纸鸽子,而是无计可施,想为我做什么,但不知道做什么!我开始东张西望,如果等会还没有想出让自己摆脱窘境办法来,真想慌称自己要解手呢,但那时还象没有到这种地步。

有了,我看到小姐姐床头有两只皮已有点起皱的苹果,还是来了一点儿灵感,谁说我不聪明呢,哈哈!

“小姐姐,我帮你削一个苹果吧?!”拿起好象早准备在那里的小刀,赶忙又去拿苹果,以此讨好她,向她道歉。

“好弟弟,”她说的是违心话,话语有些哽:

“先给亮亮削,另一个是留给你的。”我意思到小刀为什么刚好放在手边了,她昨晚肯定准备了好久。。。。。。

在我们蒋场老家的时候,她除了去割草、捡柴、料理家务之外,会抽出空来翻着花样领着我和弟弟玩,让我们开心,不过玩来玩去就会感觉出她的偏心,这也要护着、那也要偏着弟弟点,有时把我惹火了,我就向她发火、动手打她,而她呢,象个傻子,从没有还过手,这次也不例外,可这次我们的心境与先前好像都大不一样了。。。。。。她真能够忍,她的心怎么那样呢?好得有点过头的样子!现在想起来,我真爱她,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至从这一次见面之后。

第七十八章

小姐姐好象很不愿意让我和弟弟知道她已不能起床自由自在地走动,大、小便也要借助于人的状态,抖擞着精神,生怕我俩知道这一秘密似地,将我俩都揽到床上活动,尽量地显露出在床舒服、暖和的意思,装得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同病房的人,特别是那位张阿姨,在我妈不在的时候,显得过分热心地,乐意帮她,我可能毫无觉察地,一直被她瞒到现在呢!哈哈,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那个张阿姨啊,怎么说呢?在好久之后,母亲念到小姐姐,时常也说些她不管走到哪里,那里的所有人都会喜欢她,而不象我走到那里,都有人嫌弃我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觉得张阿姨是有私心的——她和住院的儿子都喜欢小姐姐,她还说要是两个小孩都好了,她要备礼托人去我家说媒呢。你说她私不私心!我在小姐姐的病房中看到过他的儿子,那样子,虽然可能比我帅,比我懂事,但和我小姐姐比,我就看不上他了!在我胡乱瞎打小姐姐后,自己已经觉得难为情,尴尬的时候,他还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我呢,当时我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小姐姐想瞒着让我俩不知道她不能下床病状的秘密,又是他妈妈,张阿姨给好心肠般地,拐弯抹角地揭穿地:

“小慧,我要出去一下,你现在要解手吗?我帮你。”张阿姨走到小姐姐床边问,那样子现在想起来真让人觉得关心过头,让人生气。她虽面带微笑,高直的鼻梁很美,眼神也够友善、慈祥,但我当时就觉得她别有用心,和母亲对小姐的好没法相比,不是一个味儿!

“难为您了,您先去忙吧,我不要解手。”让我的小姐姐难为情地说得脸得红了。

我转头看见张阿姨在面对小姐姐笑,可临走时却瞪了我一狠眼,眼神变得难看极了。让我忽地就想起,在刚走进病房,舅舅、母亲送给她礼物,拖拖拉拉好大一会后,她还摸着我的头,说我和弟弟看起来都很乖的情景!看样子说我乖是敷衍我家大人的,认为我坏才是真的。

小弟早已牵好床单,捂进小姐姐的被子中取暖,和小姐姐靠得紧紧地,拿着小纸鸽,专心地瞧小姐姐做另一只纸鸽,可能还在担心,如果不快点做好,我又会抢他的似地。小姐姐一边做,还一边教他做呢,嘴中哼起了为他编的歌:“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我有大头。。。。。。”一边哼还一边摇头。好像慢慢地将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毕竟全是小孩子嘛!小弟脖子很细,头大,眼大,人又瘦,编这首歌恰如其份,可是他却鼓起了嘴,显得极不高兴,人都愿听好话。看到小弟滑稽的样子,小姐姐笑了,我也乐了,我们三个的关系又融洽起来。

病房的气氛变得好象轻松起来,议论我挺坏的那些人,开始问小姐姐很多的问题,问我们哥俩几岁,读书没有,现在跟谁一起过,看他们的表情,是很同情我们,自觉他们的境遇比我们强多了,据我所知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四个没有成年的小孩的家庭当时的确少见,现在就更难见了。现在一个带一个都觉得好可怜的!小姐姐在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时,一刻也没有停下给我做纸鸽。

第七十九章

“亮亮,乖孩子!你父亲在那里?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过?”有人操着一种我从来就听到过的口音问弟弟,听那别有用心、疑虑重重、刨根问底的语气,就感觉他是那种,谁的年龄小,就信谁话的那种人。

有些人啊,不仅喜欢探明他人的父亲,还想将别人的祖祖辈辈、叔叔、伯伯、姑姑、小姨,成份、出生。。。。。。一股脑儿都搞得一清二楚的倾向或癖好;而另一些则更喜欢探明他人的未来或来世。某个时期,甚至还会成为一种风气或规则被确定下来,传承下去,哈哈!想想或看看你从上学啊、入党啊等等时,所真的登记表之类的东东吧。。。。。。

三代贫雇农有时是选择人才的首要标准,但中国也有一句古话,叫三十年河东,四十年又河西,穷,穷不过三代;富,富不过三代。。。。。。三代穷的人这辈子命中富,挑眩蝴是顺应命运吗?

我停下削苹果,抬头看见一个瘦得精,矮而巧,眼珠子骨碌转得很快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小弟身边,一只手放在弟弟的大头上摸个不停,就象能磨出一个究竟来似地。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脑子飞快转起来。

这种先分好人坏人的思维方式,是我们那时候要分析一个人,首先应考虑的问题。但好坏的标准,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虽然我从电影中一看就可认得出来,可在现实生活中我总是没有认准过。小孩是不能和坏人打交道的,否就会变成坏人,大人们经常这样教育我们,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除说话的腔调,主要还是问的问题有些讨厌外,他的举动还有点亲近、亲切的样子。

“我和我妈不是早告诉你了吗?”小姐姐停下做纸鸽,转过头去对那个人说:

“你这个人为什么尽干一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呢?”

“我觉得你和你妈说得不象真话。”那个人显露出象现在的检票员一般的眼神。

我扭过身子盯着他看,心里怦怦地跳,真想一下子变得象舅舅那么高大强壮,一把揪祝蝴,将他扔出去。而他呢,冷冷地笑着,还若有所思地:

“小孩说实话。”说完,向小弟示好般地嘻笑着,将停放在弟弟头上空的手,又落下来,继续摸弟弟的头,小弟紧挨小姐姐捂在被子里,活动范围小,将头偏来偏去的,也躲不过他的手,脸被弄得涨红。

“小弟弟,你会告诉我实话对不对?”说着低下头,用友善的面相和双眼盯着弟弟,那样子也并不像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居心叵测的坏人。

弟弟低着头,红着脸:

“我爸爸死了。”声音很弱,不过我听得见,想必他也能听得很清楚。

在我到蒋一大队去上学的时候母亲告诉过我说:“你父亲死了。”那样了并不显得伤心。那是母亲第一次告诉我说父亲死了,当时我们已经快走到学校了,但我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反正在我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父亲的概念,没有他的影子。

“小孩子是不该说慌的。”那个人不高兴,默起了脸,说着就侧着身在病床边坐下来,两只手撑在大腿上。

“亮亮别理他!”小姐姐拍拍弟弟的肩膀,象在给弟弟鼓劲,说完自个儿去做鸽子。

从来也没有人象询问弟弟这样问过我什么事,我想如果他用这种态度来问我,我一定会尽我所知告诉他的。我从小到大就是缺心眼,总是真话实说,有时别人不问我,我也会乱说,好像自己知道实情,并说出来让人知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不过我父亲是谁,长什么样,是死是活,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我一定抢着告诉他了。。。。。。

“苹果马上削好了!”我高声地叫,想转移注意力。

也许是我从来没有削过苹果吧,削出来的苹果就象砍出来的木头棒,皮子上带着厚厚的一层肉,剩下的果肉只那么一小砣。我见过杨晖、小黑家的人削过苹果,皮子长长的一长条,苹果肉上小刀留下的印子一轮一轮,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得马上溜走,不然就会流好多的口水,而只能得到一小片的苹果肉,还堵不住我往外流的口水呢,我认为这很不划算。

同样的一件事,有些人做起来挺简单,有些人做起来却很难,为什么呢?我总是想不通。

“鸽子做好了。”小姐姐脸上带着笑,两只手扯着鸽子的头和尾,纸鸽子的翅膀上下扑打着。

“鸽子起飞了。”小姐姐说着,把鸽子在面前盘旋起来。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只手递过苹果,一只手去拿鸽子,小姐姐两手一合,把鸽子握在两手之间,面向我。

这时那个人也站起来,看了我们一眼,摇着失望的头走开了。

“把苹果给弟弟。”我按小姐姐的吩咐把苹果递给弟弟,他伸手接过苹果塞进小姐姐的嘴里说:

“你先吃一口。”小姐姐虽只咬了一小口,可故意弄出甜滋滋、嗒嗒响来,好象咬了好大一口似地。我的口水流出来的时候,弟弟才斯文地吃起来,我很想吃,但听大人们说:“病人和小孩的东西,懂事的人是不能吃的。”大人们说这话给我听,总会有道理的,究竟是什么道理,我至今也没有搞不明白。

“鸽子我会给你,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我站在她面前,心里想:她不会逼我向她认错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宁可不要了。

“你答应我。”小姐姐看着我,很明显她在逼我。

“我听!”我口里应付着,心里却在反抗。要认错在我小时候来说是挺难的一件事,当我学会认错,对认错无所谓的时候,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人越小越难认错,人长大了反倒认为认错无所谓了呢?

“妈妈说等大姐一来就带你们回乡下去。”她说的乡下就是我们的故乡蒋场,这我告诉过读者好多次了,那里有清新的空气,遍野的绿油油的庄稼。

“大姐来信说今天就会到。”提到大姐,她矮小、很弱的身材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又黑又黄,一双大眼睛睁着园园地,露出惊恐而害怕的光。虽然我平日里从来没有想到过、也没有梦见过她。

“妈妈和舅舅到车站去接大姐,不知这时接到没有。”小姐姐说的这些,我还没有听说过,为什么大人们做的事不让小孩子知道?大人为什么总在小孩子们不知不觉中决定小孩子的一些事呢?

“妈妈一个人带我们四个小孩子很不简单,回去后要好好地听妈的话,不是惹她生气。”小姐姐说得挺认真,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我的小眼睛。

她的话与让我道歉完全不相干,可是听起来更沉重。我微低下头,看着她捂着纸鸽的双手,心想:我又没故意惹过谁,可家里人为什么总担心我会制造出什么乱子来呢?听奶奶说我一生下来,整天就是哭啊、闹的!总是鼓劲,脸涨得通红,脐带更得老长老长,请算命先生一算,可不得了了,说我一生都会出麻烦,将来说不定会出什么大事,所以家里人总为我担心啊,担心!我长大一点后,不论在那里,大人们总说我特别,与别的小孩子不同,有一种怪味道,有时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后来还听说就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才又生了一个弟弟。

第八十章

“我最担心你,怕你回去后和别人扯皮、打架、受人轻视!”小姐姐挪动一下身子,慎重其事,就象阴阳先生做法事递纸符般地,将纸鸽弄得首肯状地递给我,活象一幅乞求态,接在手中轻飘飘、可心中沉甸甸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玩的兴趣。想丢、想甩、想脱手,偷看一眼小姐姐,见她眼色凄凄凉凉,样子怪可怜地,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移眼向弟弟,他捂在小姐姐的被子里,坐在她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小姐姐,间或啃一小口苹果时才将我瞄一眼,我觉得浑身一冷,象在诀别嘛,心里有好多种说也不出来的滋味翻来倒去。

“我想和你们一块回去,可是妈不同意!就是。。。。。。”也许她要说死也死在你们中间吧,但她没有说出口。

“她说要我把病治好后回家,我不愿孤单单留在武汉。”小姐姐嗓音有点沙,低下头,我想她又快哭了,女孩子总是喜欢哭的,记得在家乡的时候,妈妈要罚她,只要手一扬她就哭,而妈妈打我时,我总是默读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结果总可以保住泪水不从眼眶里跑出来,这种办法是妈单位的小伙子赵保国教我的,保住男人有泪不轻弹神威的密诀,不过练习得久了,也就慢慢地成了习惯。

其它人也对我说过:“要你妈打你时不哭,你就算胜利了。”其中有个叫吴建华的小伙子特别支持我用这种方法战胜母亲。他长得又白又漂亮,有一双机灵的眼睛,他常给我讲小兵张嘎之类的红小鬼故事。以他们在敌人面前视死如归的精神鼓励我,还说他们有的只比我大一点点,当然我不知道那一点究竟有多大。有的甚至还没有我大,当然他也没有说究竟比我小多少。他们面对敌人,死都不怕,面对敌人的刺刀眼都不眨一下。

特别能激发我勇气的就是我现在还记得的:“想想他们,你面对你妈妈,还能哭吗?你妈妈的棒子还比敌人的刺刀厉害吗!”我细想了好多次,认为他们说的真的有道理,要哭的时候,就想小英雄们的表现,这方法可真管用,至从学到家后,妈打我时就再没有哭过一次了,有时候,我发现妈打我的时候他们就躲在一边嘻着脸看我的表现,只要被打了不哭,他们会马上上来竖起大姆指夸我真勇敢,那滋味真带劲!慢慢地,还看不起喜欢哭的人了,不过,我还是因其它原因哭,小孩子哭的毛病是治不好的,成人后也不见得不掉眼泪,人真奇怪,为什么人还会掉什么眼泪呢!

小姐姐的样子看起来直叫我的鼻子酸,看见弟弟卧下身子去看小姐姐的脸,当他抬起头来时,真想问他小姐姐是不是哭了,可当着小姐姐的面问,却又难以启齿,不过我以后问过他,他老大不情愿,磨蹭了好半天才告诉我说:小姐姐当时确定在默默地流泪,但没有哭出声,也没有抽泣。后面这两点不必他告诉我,我在她身边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女孩子总比男孩子哭得多,这是天性?

第八十一章

医院开饭的时间好像和我们所在的蒋场粮店差不多,病房中病人、家属准备就餐的忙乱状态,与粮店做工赶活的人也没有多大区别。在有些人还在把饭碗弄得钉噹响时,另一些已端来了饭菜。只不过医院比粮店大得多,病房这边人们进进出出地,病房外来来往往、急急匆匆。我嗅到食物的香味,也看见了饭菜上腾出的呈撩人状态的热气,口中开始滋润起来,肚子里也直叫唤,心里不由自主地念叨:

“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快回来啊!”哈哈,整个身体完全进入一种准备进食的状态。

我时不时地偏过头往外看,一边还逞机将口水往肚里咽,也避免看到食物流出更多的口水。现在想起来,在小姐姐生病,我闲呆在武汉的那段时间里,是我直到写到这里的时候为止,最想吃可口的食物,动不动就流口水的时期,人总是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特别突出的需求,人类也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目标或特点嘛,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我老了,走不动,想吃也吃不了的时候,会更馋涎欲滴,谁说得清楚呢?哈哈!这个话题就先说到这为止吧。。。。。。

这时我特别注意到小姐姐的床档头紧靠着窗子,窗口刚好正对着医院的大门,很适合从窗口观察进出大门的人,我是静不住的,听小姐姐说教已经使我静得受不了啦,现在肚子一饿,心里就象猴子抓一样,早已没有听她说教的心情,只顾着伸着脖子往窗外瞧来瞧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个身子扒到了窗台之上。人越小,肚子的问题就越大嘛,吃饭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一直这么认为,我急得双腿跪到窗台之上,脸几乎是贴着窗口,透过玻璃望着院门也就不足为奇了嘛。

“杨慧!”有个成年的男声就在我脑后,对小姐姐说话:

“你今天气色不错!”但我头也不想回一下,懒得去理会什么了,如果耳朵要是听不见,可能就能更专心地盯着院门口看了。

“是的!我弟弟来看我,我很高兴!”

“这是你弟弟?”

“亮亮快喊张叔叔!”

“张叔叔!”

“真乖!”顿了一会,我想他肯定还想问小姐姐,我是谁,但我一个屁股不礼貌地向着他,他可能也不便于问什么吧,所以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你妈到那里去了?”

“去接我姐了。”

“她说过饭前回来?”

“说过。”

这时我才转过身来,见那个被称之为张叔叔的人站在小姐姐的病床边,手里拿着饭碗正在和小姐姐说话。他个子不高,眉毛生得高高地,权骨突出,脸色黝黑,身体挺健壮,双眼凸出,炯炯有神。

我好像在舅舅家见过他一次,听妈说过他在安陆县供销社工作,儿子和小姐姐同年,生一样的病,住在隔壁的病房中,他要治好自己儿子的信心似乎比母亲治好小姐姐病的决心还大,求医转院的地方也多得多,那个在舅舅家吃饭的医生便是他求寻到后,和妈一起去请来的。后来我听舅母略带诙谐地说,张叔叔想创造一个奇迹,和我母亲相互鼓励着,还提出等治好他儿子和我小姐姐后,让他俩结婚呢!人是有很多良好的愿望的,但真正实现的也许没有几个!

“我帮你去打饭吧。”他的声音挺浊,说着就去床头柜中拿碗,那举动就象家里人一样。

“不用了!我妈说过要同我们一块吃饭,她肯定会回来的。”小姐姐声音挺轻,可说得很坚决。

“12点过后我再来看看。如果你妈还没回,我再为你去打饭。你不吃两个弟弟也要吃嘛。”他好像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妈一定会回来的。”小姐姐的声调,好像是在说让他不要再来了。也许她听到过张叔叔要她做未来儿媳妇的风声,想尽量地回避他,不然为什么她的表情又不自在,又难为情呢?

张叔叔对她笑笑,看看我,继而伸手摸摸弟弟的头,那亲切味儿,让我感觉到比我们和舅舅的关系还亲密,黏湖了好一会,才转身蹬蹬地走出病房,那样子就让人感觉到他马上就会再回来似地。

小姐姐最讲信誉了,很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关于这个,母亲比我知道的得多,用母亲的话说,她讲信用讲得一点傻了。还有一些小故事呢,我妈还在,如果那位读者有兴趣,可以让她去讲讲。现在只要提到她的宝贝女儿,话腔打开后就收不住。

我是多么想妈妈快回来啊!我想小姐姐和弟弟也和我想法一样。弟弟吃剩下的苹果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到床头桌上,和那只没有削过皮的苹果放在一块,显得怪可怜地。这时他正要小姐姐用手帕为他做老鼠呢,他人小嘛,一个又大又甜的苹果填在他小肚子里去了。。。。。。哈哈!

第八十二章

用手帕做老鼠我也会,便转过身专事起了瞭望院门,身后的病房从喧闹中慢慢安静下来,耳后只听得见筷子碰碗和吃饭嗒巴的声音。 在院门口出现的人,有的初看起来挺象妈妈的,可是只要多看几眼,走得近些又不象了。我已有很多次这种体会了,当我盼望妈回家,等得太久,总会把很多与已无关的人都误看成是妈妈。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妈妈在院门口出现了,她端着一个大把缸。妈为什么没有和舅舅、表弟一块来呢?她手里怎么会多出一个大把缸呢?我揉揉眼睛一次比一次更加仔细地看,直到她走到院中央:头发又卷又多,胖胖的体形,走起路来一崴一崴地。。。。。。走得挺急,越走得近,我就越能确定是她,妈终于被我们三个盼回来了嘛。。。。。。

“妈回来啦!”我激动、兴奋地叫起来,身体与动作的生物性反映,应该类似于看到亲密主人的小狗举动,我想一点也不过份。人嘛,也是动物,只是自然造化碰巧而成这副模样。

“我数一、二、三妈妈就会进来。”我身子移退到床上,得意地斜看着姐姐和弟弟,小姐姐娴静地脸上流露出心底的喜悦,一双大眸比平常更闪光、更有变化,弟弟乐得直拍小手。

小姐姐抓着弟弟拿着手帕老鼠拍着的手,使他静下来,然后对我说:

“你喊一、二、三,如果妈没有进来,我就打你3拳,如果进来了你就打我3拳。”我们原先就这么赌着玩的,但现在可不是这么下赌注了,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赌法嘛。

“好!”我说着做出我平常和同学们打架时的姿势,当然啰,我在家乡的田间小道上向她摆威风时也是这副德性。我这个人哪!就只有一股冲劲,也不考虑自已会得到什么,直到现在仍是这个样。

“一。。。。。。”我开始数数,“二。。。。。。”我连续不断地数“二。。。。。。”因为我也不太傻嘛,虽然打不打她越变越得无所谓,但我要赢啊!赢这个字对每个人来说都意义重要,赢这个字可能是所有字中威力最大,包含的内容最具吸引力的,对我和小姐姐当然也一样。人类只因为有了对赢的渴望才不断竞争促进发展与进步吧?

“你向来都是这样,我不知输过多少次了,这次我来数数,我保证接你说的间隔时间数完,行吗?”小姐姐说得很慢,显得灰心,她已经预计到没有赢的希望了,一双大眼睛望着我。好像在乞求我,说服我,又像在责备我,告诉我这样做是不公平的,我看着她的眼光,内心直觉得难受。感觉到有一种力量让我服从她,小时候我体会得深的也就是棒子和拳头的力量。。。。。。

我的天灵这一次为她的眼光启迪了一下,因此也第一次从内心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压制我,这比起母亲的打骂更能叫我服从,我全身的神经全他妈的不对劲起来。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按什么规则,让我数数,也许她不会死去吧,也许阎王老爷在某处看着。。。。。。如果阎王许可我的规则,我数三下后小姐姐就死去,我一定会等到我死去的最后一刻才数出来。但小姐姐这时讲起了公平,那时所有的血癌病人都得死,所以。。。。。。

我慢慢地放松了捏紧的拳头,挨近她,并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数出了“三”。为的是让她对我有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也是作为对她的一种补偿,因为我前一会已经打过她好多拳了,还不算原先在家是里打的。同时也第一次尝到了甘心认输,勇气消尽、心理软弱、失败所带来的苦楚。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但日后的生活中,这种经历就多了。。。。。。

小姐姐轻轻地给了我3拳,说真的,象是在抚摸我一样呢,但她显得挺高兴的,脸上的笑是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你喊三的时候妈没有进来,你输了,该我打你!”看样子她用在说话、高兴上的力气比用在打我上的力量大得多!据我所知,她自从生病到离开人世从来没有赢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赢的快乐,所以那怕是这微小的胜利也给她带来了无限的畅快?

我感觉到宽慰,同时也受到了委屈,我眼睁睁看着她,很想说,这回是我有意让她赢的,我不让,她才不会赢呢!可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另外的话:

“反正妈妈马上就会进来。”显出一幅虽败尤荣样子,无所谓地晃着脑袋。她微笑着点点头,想必她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她高兴,可能是从这件事看到了我当时意思不出来的什么。。。。。。对我这个弟弟有稍许的放心吧——我也可以用心想一些问题,体会人心和人情了。。。。。。

第八十三章

母亲将门一推开,我便预备、跑!般地向她冲刺过去,弟弟从小姐姐的被窝里揪也似地爬将出来,拖着鞋跟在我的后面跑,兴奋地叫着:“妈妈!妈妈!”叫得让人麻酥酥地,不过,我想当时我们四姐弟中,也只有他才能将肉麻的叫声,叫得这么自然。

妈妈用拿着大把缸的手及臂的外侧挡着我,弯下身用另一手臂把小弟抱起来,走到小姐姐的病床前,脸上挂着的微笑,越来越温暖、亲切,我们浸在母爱之中,象三个没有出窝的小鸟一样,当它们的母亲从外打食回来,就扑打着翅膀钻到它的怀中,在撒娇中要吃、要温暖、要保护!

妈妈从医院食堂端来饭后,一家人开饭了,就只缺当时完全不在我们考虑之列的,我那家乡干小工的大姐和我不熟悉的父亲。这是我们到武汉后四个人吃的第一次团圆饭,也是我和小姐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是病房的床头柜,小姐姐紧收双腿,盘坐在拿去枕头的病床头,和妈妈一起,其乐融融地将弟弟挤坐在中间,我虽然没座,可居高临下地,站在饭桌前,伸手就能拈到所有的菜呢。

妈妈端来的那只大把碗,雄居在小桌子的正中央,母亲慎重其事地将揭开盖子一揭开,我敢大胆地声明,是我首先嗅到的浓浓肉香,看到的浮在缸中的肉圆子,甭提多让人兴奋了,这就是妈出门时许诺要买的好吃的菜哦,虽然仅此一样,也足够了嘛!

几个月没有沾过几次猪肉的边,我真想吃个够,吃个大饱,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筷子去夹肉圆子,那真是又准又狠,一下子就夹牢了一个,夹回到了自己的碗中,再出手,筷子插到弟弟和母亲伸到把缸筷子中的中间,夹了好几下也没有夹到什么东西,我伸第脖子,从筷子缝中往碗中使命地瞧,看得到空出了老大一截的大把碗,有几个圆子又小又可怜地浮在汤上面荡个不停。。。。。。

猪啊,真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为什么它们不长得更快一点,更多一点,将肉长得更丰腴一些呢?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想过,因为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与好吃佬沾边,所以一直没有问过母亲。现在就更不能问了,哈哈!

小鸡、小猫、小狗、小猪。。。。。。都抢食,小孩子也不例外,但人与动物还是有差别的,所以就有了孔融让梨的故事,那时虽然讲红小鬼的故事盛行,但母亲读过几天的私塾,把孔融让梨的故事是一遍又一遍地讲给我们听。可是有好吃的,我总克制不了自己作为小孩子的本性,还是有抢的冲动。

但今天的气氛有点特别,小姐姐那双悬在空中晃悠晃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加入到把缸中的筷子行列中的筷子,好像压制了我,让我无法尽情发挥抢食之特长。我强压住食欲,抽出没能夹出肉圆子的筷子,收至碗中,退坐至母亲的外侧病床沿,吃一大口饭后,才用筷子从肉圆子上剔出一小点肉放在嘴巴里尝尝开胃的肉味,每当剔肉泥的时候,圆子总象是躲让,在碗中滚让个不停,好难剔的,真想索性将其夹住放在嘴中嚼过尽兴,可舍不得的念头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心想:“这几个圆子给我一个人吃都不够呢。妈为什么只买这么一点点呢?”让我吃得一点儿也不解馋,虽然有那么一句少吃多知味,可心中却越吃越不是滋味。

我是尽力压制自己的口馋了,可妈妈却嘻笑着脸,还时不时地对我说一声:“多吃一点。”的同时,只往弟弟和小姐姐碗中夹,使我口中滋味与心中的滋味的差距越来越大。第一回狠心下决心:算了,不吃了!长大后一定赚好多的钱,想吃多少肉圆子就买多少。天天吃,吃过够。可是,现在不同了,有钱人开始吃土菜不吃大浑了。真是赶不赢。

我们为什么经常只吃盐萝卜和蔬菜,比在老家蒋场还吃得差,而我们的邻居好像每天都有鱼、肉呢?虽然到武汉后的几个月,我已养成了有什么就吃什么的习惯,但间或有好饭菜时,还是胃口好一些,吃得也多一些。简单的饭菜有一件好,就是节约时间,有时在舅舅家吃过饭后急急忙忙跑到别人家等小伙伴们一起去玩,常常要等好长时间,虽然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但看到别人家桌上的好菜,还是觉得肚饿,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默不作声地想一些问题:穷人是什么?富人是什么?钱有什么用?钱我是见过的,但却从来没有用过。

我们家里是不准小孩子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的,说是如果小孩子吃饭说话,食物就会哽在小孩喉咙里头,会死人的。而大人的喉咙粗,能边说话边吃饭不哽住,可现在我在吃饭时很少说话而我三、四岁的儿子却说过不停,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哽过,也许时代变了,就一切都变了吧?

妈妈的话今天可真多,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说着,居然住着了筷子,出起神来,口中谂叨过不停:

“这时还不知道威威和他爸接到杨佳没有?”停一停又自言自语地说:

“那个死丫头,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她想到了什么,嘴角颤抖着,激动而关切地:

“刻勉那个死心眼的,不等到人他连饭也不会去吃的,在那傻等着有什么用呢?!”后来我知道妈妈让舅舅带表弟回家的,可他俩姐弟情谊深嘛,舅舅硬要陪妈妈在车站等到大姐后才肯离开,可左等右等,直等到妈要回医院照看我们三姐弟离开舅舅时,舅舅依然还带着表弟在车站等我大姐呢。

第八十四章

大姐上学的时间比我多不了几天,妈说她写的字还没有我写得好,是因为她的手聪没我的好,可能认能写的字却比我多得多,在他人的帮助下已经达到了可写信的水平,来信很短,但,信上说乘这天早上5点半的早班车,从天门城关到武汉的的意思,还是表达的非常清楚的。早班车是到了,可她的人却没有到。16岁的乡下大姑娘,第一次单身到武汉大城市,该到的时间没有到,舅舅和妈妈挺担心的,一个女儿快死了,如果又弄丢一个那该怎么办哦!

小姐姐停住筷子,忧心忡忡看着母亲的样子都显得有点儿可怜巴巴起来。而母亲的样子好像也越来越沮丧,心事重重,话语越说越凄凄凉凉,叫人直倒胃口,妈妈在我的心目中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又狠又强,让我时不时就生出畏惧,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越是畏惧,越离不开她,还生出毫不怀疑的信赖和依靠感。可是,现在她那副样子,表现得比我还软弱,我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依靠一般。

张叔叔微笑着向我们走过来,也许他刚吃过饭吧,嘴巴的动作好像还在嚼口中的食物碎屑。但显得精神饱满,又刚毅又威武。

“杨佳接到没有?”他口音还是那样,地方音浑厚,比起母亲来有力量多了。

“没接到,我真担心。”母亲说。

“别过于担心!也许她没有剩上车呢!”

我抬头仔细地看站在我身边的张叔叔,他好像高大了许多,坚毅的表情使我觉得象在电影中见到的大男人,心想:小孩子身边是应该有个妈妈加个爸爸才好!不然妈妈哭起来之后真不好办。。。。。。

初到武汉第一眼看到舅舅显得男子汉气十足的时候,我下意思里也这样想过,可是时间一长,舅舅时常显露出来的灰心丧气,信心不足的样子,就使我的安全感降低了一些,每当和伙伴们一起玩,搞出矛盾,发生争吵、争斗时总感到缺少支持和援助,害怕心理时常侵扰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当遇到一个成熟的男人对我们显出关心的样子,我就想:如果他是我爸爸,能作为我的后盾就好了。也许那时我的家人在我眼里都显得太软弱,我太希望能得到一个男子汉的保护了。不过男子汉也有软弱之时,就象舅舅一样。。。。。。

饭吃完了,弟弟又捂进了小姐姐的被子和小姐姐玩他的什么纸鸽子、手帕老鼠去了。母亲一边把饭碗收拾得叮当响,一边还和坐在小姐姐床沿上的张叔叔说话,什么病哪、什么钱啊、工作啊!连我这个自认为一切都比弟弟知道得多的哥哥都听不懂,难怪弟弟听都不听地玩个不停。人还是小一些,又什么都不懂好,如果我们那时会像现在,能为什么前途啊,未来啊,考虑过没有完,当时那个处境你说我们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哈哈!后来长大了,听妈说她当时是本不想活的,可为了她的几个没有生病的孩子们,她不强咬着牙活下来能行吗?

说真的,我孤单地呆坐到一把放在小姐姐病床脚头的凳子上,无聊得很,心里挺乱,巴不得妈妈一下子就把饭碗收拾好,这样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这样的想法我可没敢说出口。人真是有意思,一会儿这想,一会儿又那样想,变化无常,朝三暮四,在吃饭的时候妈妈说吃过饭就带我们走的时候,我还觉得老大不高兴,巴不得和小姐姐多呆一会儿呢!可是现在就又觉得呆不下去了,急着想逃也似地溜掉!

妈妈出去洗碗时,客套地叫张叔叔坐一会。可是妈一出门,他就回到他躺在隔壁病房里的儿子那儿去了,招呼都没有和我们打一声,真不懂礼貌。。。。。。

好不容易才等到要离开小姐姐病房的时候,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急不可待地要走,可是小姐姐和小弟却依依不舍地,好叫我羡慕,好像还加了点儿嫉妒的成份——小姐姐为什么和我就没有这种感情呢?不过,好在我直到现在也没有从我自身找毛病。。。。。。哈哈!

第八十五章

一出病房的门,告别时小姐姐那噙着眼泪的样子就被我丢到了脑后。我和弟弟几乎是被妈扯着匆忙往舅舅家赶,我又不是和弟弟一样想赖着不走,何必扯住走呢,再者,被母亲扯着,使我这个走跑都比她快得多的人备感别扭,不把小姐给忘了才怪呢,哈哈!

中午乘车的人远比早、晚上班时期的人少,与上午相比一路乘车好是顺利,有时还能抢到座位座一会,可是到舅舅家楼下的时候,我依然感觉腰腿酸痛,比和小伙伴们满土包子山,玩闹一整天难受得多了。大人们总说小孩无腰,我说腰痛的时候他们总笑话我,好像我在编谎话似地,弟弟平常是不要妈妈抱的,可上楼只上了一半,他就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不起来了,妈妈不得不把他抱上楼。

舅舅住在四楼,这,我好象早就说过好多次了,“终于到了家”的那种感觉真好,人尽管吃亏,可当靠在自己睡觉的床边长长喘口气,休歇下来时的轻松、惬意,几乎就是一种超级享受。在武汉乘公交车很累的,刚到武汉时听舅舅说乘车累,我还觉得好笑,总觉得乘车不仅舒服、还怪好玩地,可是时间一长,我的感觉就和老武汉人一个样子了。

进门就看见舅舅一声不吭地,坐在饭桌旁的那个老地方,一个劲抽烟,舅母抱着威威站在房屋中间数落着他不该把表弟带出去受罪,看我们进来,稍着片刻停顿的舅母,好像积聚起来的火气正往上冒上来似地,人变得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不要说了,好不好!?”舅舅声音虽然很大,但却像在求情,也许他说与此句相同的,一点作用没起的话,已经有无数次了吧。

我已经在舅舅家寄住几个月了,他们俩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总是舅母话多,说啊,说的,而舅舅老是闷不作声,就连说上一句“你不要吵了。”之类的话也挺少。

“你要我少说,我偏要多说几句。”舅母脸色有点儿发红,抱着表弟在房间里杂乱无章地乱走起来:

“错了还不认错,只知道抽!抽!抽!”没有想到白白嫩嫩,娇小的舅母,发起脾气来还怪吓人的。

“评你的姐姐说。你对还是错?”她一下子站到舅舅跟前去,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膀子伸得笔直,曲着四指,伸出食手,指着舅舅的鼻子,眼却看着站在她旁边的妈妈,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这大的火:

“昨天我说人多,带威威出去不方便,大人小孩都累。”舅母言之有理,振振有词:

“也是为他好,他不听,带着小孩出去窜了一整天,两个人回来都喊浑身痛!”

舅舅把烟往一个矮礅的罐头瓶做的烟缸中一丢,站起来:

“你给我住口!”声音是暴发出来的,威严实足,把我和两个弟弟都唬住了。舅舅是不丢烟屁股的,除非它已烧到嘴和手,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烟全是不带过滤嘴的。我预计到要发生什么事了,精神紧张地靠在临时床铺上,好让身子得到一点支撑,看看舅舅又看看舅母,说也奇怪,身子反倒不感觉到酸痛了。

“你们别吵了,要说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母亲也提高嗓门,她真有自知之明:

“杨佳一到,我就带着他们回去,忍几天,我回去后你们再吵。”母亲站在我的身边,苦着嘴,马着脸,看不出愤怒却显得挺苦恼。

这栋楼的人可能都知道,舅舅脸往下凹,显得颧骨特别突出,就是给我们从乡下来的一大家子给整出来的,这舅母当然更清楚。丈夫的肉给赔进去了那是他活该,可是儿子的肉现在舅舅又想赔进去,当然不能依着舅舅的啰!这一切祸水的总根子就是我妈,她不该是舅舅的亲姐姐,更不该在舅舅求学时,不供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奶妈费也要供给舅舅学费。既然总祸根认错了,舅母的气也就泄了,她身子一转,护着抱在怀中,吓得大气不敢出的表弟进里房去了,留下舅舅坐在老地方又点烟去抽,家里恢复了平静。一个动荡的国家,要安定是挺不容易的,一个充满矛盾的家庭要平静和和谐却容易得多,但家是深受国之影响的,然而文化大革命还在向纵深发展,我们家庭的矛盾还在激化。我站在床边看着妈妈又看看舅舅,心在心窝里直跳:妈妈这会儿可千万别离开这里,要离开也一定得把我们带走啊!哈哈!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那么想离开医院回到舅舅家,这会却又突然想跟着妈回医院去了。。。。。。

妈没有离开我们,她向我们走过来坐在弟弟的旁边,顺手把弟弟抱在怀中:

“刻勉!”母亲说:“你明天就不要去接杨佳了。”

“嗯!”舅舅抽一大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时哼了一声。

“我明天自己去,以后你也要少操我的心。”母亲几乎是用命令似地口气说,与前一会在病房感伤的软弱样判若两人。坚强可能不分性别,有志才可能不在年高。

“你休息的时候多陪陪他们母子俩。”

“嗯!”

母亲一个劲地说,舅舅一个劲地“嗯!”,看样子他还没有嗯够,有时母亲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就“嗯!嗯!嗯!”不知是应付,还是认为他大男人自有分寸:老婆也罢,姐姐也罢全是女人,让你自个去哆嗦个够吧。

“我要赶回医院去了。”母亲把小弟往床上一放站起来,舅舅看看母亲,这回没有嗯,只是使劲地抽了一口烟。

“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在家里要听舅舅和舅母的话。”妈妈摸着小弟的头对我们说,那样子好像还很慎重其事的。话音一落小弟就在床上一溜烟似地滑到地面,抱着妈妈的大腿:

“妈,我要和你一起走!”听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似地,真他妈的没骨气!不过话可要说回来,在我们这个中国啊,小孩离开父母可能就会比死还难受,小孩是家长的,可不是社会的,虽然国家说小孩子是祖国未来、花朵什么之类的。。。。。。

“亮亮!”舅舅的话语好像是从口中喷出来一样,刚毅而有力量:

“你妈去照顾你姐!你留下!”他挺严肃的,那意就是在说:我这就是你的家!亮亮被高抬了,他才三、四岁,知道个屁啊!哈哈!

弟弟没有松开手,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妈妈,那样子明摆着就是看他妈的眼色行事嘛!母亲昂着头没有吭声,木然一样地动也没有动一下。

“你大声叫什么!小孩子花着他说不行吗!?”舅母抱着表弟从里屋走出来,一边说一边朝小弟走过来:

“亮亮乖,来和威威哥哥一起玩,让妈妈上医院去照顾姐姐。”我总认为舅母不如舅舅亲我们,但在一些关键时候反而显得比舅舅亲切,通情理多了!现在想挑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现在嘛,我还是觉得舅母要亲一些,舅舅嘛,只是我长大后都说我长得很象他,母亲这么说,舅母也这么说,可能没有错吧,哈哈。。。。。。

“妈!”小弟松开抱着妈的手:

“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样子挺可怜的。也难怪,小狗也跟着大狗跑嘛。。。。。。

妈冲他笑笑,点点头,使劲地克制着一种我说不准的感情,转身就往门外走,头也没有回一下。我听得见那脚步声由近到远,接着是下楼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小,我的屏息专注的程度就越来越高,好久,好久,我都能依稀感觉得到妈急匆匆赶路的身影,走啊,走,却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动静和声音了……

看小弟那失望的样子真叫人心痛,谁叫他很懂事呢?!从我的理解来说,所谓小孩子懂事,就是要求少一点,失望多一点,还不吭声就行了,真简单,可我却做不到。妈妈走不走,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她总是亲弟弟,不亲我!

舅母从里屋拿来了表弟的玩具——一个小汽车,往小弟手中塞,也不管表弟是否同意,那意思表明了,不同意也不行:

“和哥哥一起玩。”表弟从他妈怀中挣脱下来,我还以为他会抢属于他的玩具呢,一落地他却一溜烟地向里屋跑,跑来跑去拿来了他所有的玩具。。。。。。舅舅和舅妈里屋去了,我们三个第一次玩得融洽开心,也第一次感觉到表弟又机敏又友好,客观点说吧,他还是比我们乡下小孩懂得的多一些!

第八十六章

一过又是好多天,大姐并没有从乡下来到武汉,母亲每天总是挺早就从小姐姐那边赶到舅舅这,急急忙忙地带上弟弟去汉口长途汽车站接大姐,下午送弟弟回舅舅家和舅舅哀声叹气一阵子后,再赶回小姐姐那里吃晚饭。

母亲的精力越来越不支,精神疲惫,忧心忡忡,胖脸上的肉看着一天天往下掉,可脸皮不能陡然收缩下来,象一个泄气的皮球,怪难看的。

她既被小姐姐越治越坏的病困挠,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又为大姐迟迟没到武汉而担心;在舅母抱着表弟与舅舅绊嘴后,母亲又放心不下离不开她的小弟了。本来母亲也不必这么操劳的,有些事操心又怎么样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嘛。舅舅时常提起要去接大姐,母亲总板着脸不依,要母亲把弟弟留在家里,不要往车站带来带去的,可是提多了母亲就发火。

有一天的早上,当舅舅耐着性子又提的时候,母亲嚷起来:

“反正只有这几天了,我的苦让我一个受,俊儿放在你们这里,一天给两餐饭他吃就行了。这个情我以后来还!其它的事再不用你操心!”当然啰,母亲常说听话要听音,这话我听起来也好像不是说给舅舅听的,母亲的脾气舅舅也知道,她说了也就得按她的办。

大桥与杨晖还没有和好,杨晖虽然已经上学,他也对我说大桥也不再干涉别人与他接触,但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听说大桥翻年后就会成为一名知青下乡后,大桥就好像变成大人一样了,可以当着他爸的面抽烟,这个事儿,在当时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周围的孩子们好像在更害怕他之中,加进了一些敬重他的成份,对他可谓惟命是从起来。可是他不象杨晖原先做头头的时候,总带着我们一起玩,和他在一起,玩得没有那么带劲,只要他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查一查谁和杨晖暗中来往过,一经查出就要受罚。听说在前天,三楼的大黑、小黑兄弟被查出和杨晖、杨喜来往过,当着大家的面,在他们俩的头上打了10个栗拐,直把俩弟兄的眼泪打得往下直流,还不准他们告诉家里人,我听后心象打鼓一般咚咚直叫害怕,那感觉啊,就象被他的栗拐在敲击一般。

母亲在教育我们不要干坏事的时候常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也和杨晖暗中来往,偷着上杨晖家玩,自已还暗自得意呢,认为他不知道。他有时还表扬我与杨晖的界限划得清,也许是我干暗中往来的事还有一手,也许他早就知道,认为杨晖只配和一个乡下来的臭小子往来吧。哈哈,我疑神疑鬼地认为他知道,时不时地做梦,梦得直到我感觉到,确定无疑他亲眼看到过。。。。。。

也许人人都固有着,生产世上一切感情的生理条件,只要有适当的环境就会滋长、开花、结果。弟弟愿意黏着他妈妈嘛,自从这几天母亲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之后,我越来越变得胆小怕事,觉得心无所寄,时常一个人东游游、西逛逛,有时想偷到杨晖家玩玩,一想到黑皮俩兄弟挨打的事就觉得有双眼睛暗中盯着自己,转来转去就转回到了舅舅家楼下的空地上,精神恍惚,孤孤单单地,无聊之至,直挨到吃饭的时候。因为我自觉嘛,所以还从来没有误着吃饭饿肚子。

第八十七章

一天的中午,金灿灿的太阳和接连几天一样,挂在碧蓝的晴空,将空荡荡的厂区、山包、住宅楼,照耀得更加寂静而安宁,也许是保持一个样子时间太久,显得有些暖洋洋,而那种光芒,似乎在研究、笑话我为什么总一个人在它的光辉中逛来转去,我也不知道是第几回,转回到舅舅住的那栋楼下的空地上一般的时候,眼睛一亮,亮得足以超过了阳光,哈哈!我发现了大姐,一看就是个乡下人:她背着一个大帆布袋,穿着一件城里人看不起的大红棉袄,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呢。

“大姐!”我叫着跑过去,真没有想到天天接、天天盼她来的人没有接到盼到,倒让我第一时间给遇到了。

“俊儿!”大姐精神一振,身子没转向我就撒腿向我跑,似乎有些惊喜交加:

“是你啊!”几乎快撞个正着的时候,两个人陡然刹住,她瞪大有点凹陷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呢?”头向后仰,端详着,微笑着,慢慢地说:

“你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说完将背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伸出双臂,我们抱在一起,激动得不得了啊!

什么叫久别重逢,我不能言表,但当时却体会到了,那感觉真特别,也真幸福。虽然在家里的时候,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可是这会儿,在这异乡,自己有些象孤魂野鬼般在青天白日下悠荡的时候,意外地见到她,确是我来武汉这几个月中最高兴的时刻了。

“妈还好吗?”在她用一只手从地上提起包袱,伸出另一只手让我牵着她往舅舅家里引的时候她说。

“妈很好!”因为那时在我的思想中,认为人不生病就算挺好了。

“亮亮呢?”大姐说:“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块啊?”好象这太出乎于她的预料了。

“他和妈妈去车站接你去了。”

“我怎么没有碰见?”大姐睁着一双吃惊的大眼睛,显得很惊异:

“那你为什么不上车站去接我呢?”语气转得有些调侃。

“妈不让我去!”接着又说:

“再说我去接你的话,就不会在这几遇见你了。”转头调皮地望着她:“对啦!你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你以为你姐姐是个乡巴佬啊!?”她显出得意的样子:

“告诉你吧,刚下车的时候,我的头确实有点昏了,那么多人,那么宽、那么好的路。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脚往那边伸呢。”她兴致很高,也许是刚到一个新地方吧:

“来武汉前,我没有想到舅舅家离车站这么远,一路问来,挤了一趟又一趟的车,究竟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也搞不清楚了。”哈哈一笑:

“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再走一遍,我不问路也找不到这里来,哎!总算找到了,也就没必要去考虑再找的事了。”

我们往楼上爬得越高,大姐说得就越急促,可她还是很兴奋,一路说过不停。我这次刚到武汉的时候也和大姐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头陡然被来来往往的人和车给搞昏了,心里却兴奋和激动得平静不下来,直到和小伙伴们去玩,因满口的土话被人嘲笑的时候才平静下来。

初和小伙伴们接触,他们总是爱理不理的,叫我一声“乡巴佬”后就随我去。后来,我和他们有点儿熟,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后,他们就为我编歌唱,这个不唱那个唱,一高兴一起唱:“乡巴佬,跟牛跑,牛打屁,闻香气!”;“乡巴佬下汉口,口对口两边跑。”说真的,我当时心里是很想揍他们一顿的,可是就是不敢动手。母亲教育我不要和别人打架,还时常告诫我说:“吃牛粪也要认堆头。”我也并不傻,明知打不赢也不会去打架嘛。

忍了一阵子后,现在我已被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对着刚从乡下来的人唱这种歌。城里人为什么总是看不起乡下人,人为什么总要相互瞧不起?就连小孩子也是这样呢!这就叫适应环境?如果换成大姐,她又会用什么样的一种方式去适应环境呢。。。。。。

“这楼真高!”我们爬到舅舅住的四楼时大姐说:

“我的腿都给爬酸了。我这是第一次爬这么高,还有比这更高的楼吗?”

“听说还有更高的楼呢!”我回答着就去摸放在门缝底下的钥匙。

“真吓人!”我转过头,看见大姐从楼层的护杆旁在往铁门边退,口中谂叨着:

“从上往下看,下面的人好小,头好昏,这高的楼不会塌吧?”她脸色发白,看样子她真有点害怕了。

“我也这么怕过,但它就是没有塌过。”当然这话是那时候说的,现在可就不同了。。。。。。说这话时,我已经打开了那扇铁门,边将大姐往房间领边回头对东张西望的大姐说:

“时间一长,你就会习惯的。”好像自己真是老武汉呢,和我来时弟弟对我的腔调差不多。

第八十八章

大姐走进房间,把包裹往床上一扔,便转身扯着我的手,拉我在我和小弟的临时铺位上坐下来。她啊,急急忙忙地,问到妈妈、小姐姐、小弟、舅舅、舅母、表弟的情况,一个一个地问个不停,有时不等我回答完她问的话,马上就会问下一个问题。还问了我好多好多答不上来的事,诸如:家里好,还是武汉好?城里人和我们乡下人有什么区别?城里人上班是干些什么?乡下人能不能到城里来?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就在武汉读书?大姐也是有趣,她在问我,却好像并不关心我,关于我和我的事情,她一句没有问,也许我在她眼中是一目了然的?在接受大姐考问之前,我还以为人越小,问题越多呢#糊越问,问题就越奇怪,尽是些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听说过的事,直把我问得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好意思起来,我真担心她对我发脾气,说我怎么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儿都搞不清楚,然后就用眼睛瞪我,瞧不起我。

“这个死丫头,怎么到今天还没有来!”听见妈妈的声音,我长吁一口气,忙叉开话题:“大姐!”我偏头向门外:“妈回来了!”

看看大姐,她的兴奋劲一下子烟消云散,神情紧张地站起来,畏畏缩缩地往门外走,走到门边站在那里嗫嚅地叫了一声:

“妈妈!”声音好低,我都难听见,好像说话说到喉咙里去了一样。

“大姐!”小弟惊喜地喊一声,愣一下,接着向大姐狂奔过来。

大姐迎出门,抱着小弟,脸上露着微笑,睁大眼睛仔细看小弟的脸:

“想大姐了吧!?”

“想!”小弟双手抱着大姐的脖子。大姐换一种姿势,象抱娃娃睡觉般地摇摆着,向我走过来。好像把母亲忘到一边去了。

母亲嘟着嘴,匆匆地走到床边坐下,两眼却一直看着大姐,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自己接了好几天,都没有接到,担心她在武汉走失的人,却在自己回到临时投靠的弟弟家时,她却早呆在家里了,看样子她是真不知是该恼还该喜,是该骂她呢,还是该表扬她。

“你这个死丫头,”母亲唠叨般地埋怨起来,语气虽然挺重,但看上去并没上火:

“来信说18号到武汉,要我们去接你,你却到今天才到!”脸慢慢沉下来,看来她对大姐还是有成见的。常说一母养十子,十子十个样。。。。。。但接下来应该还有后半部的,可几千年了就是没说出来,母亲对十子也不是一样的爱嘛,可能这句俗话是母亲的父亲最先说出来的,必须考虑到自己女儿的情绪吧。。。。。。哈哈!

“我是准备好了18号来的,可是您的信上说要我找单位借钱,单位的领导说要商量商量,所以就耽搁了几天。”大姐抱着小弟面对母亲站着,满脸受委屈的样子。

“借了多少钱?”母亲的话冷冷地,象在审问犯人。

“300元,加上我的小工钱,总共500块呢!”

“我给单位写过信,给你的信也提到过,不是要借500块吗?”

“单位的领导说不能借那么多,他们说您已经借800块了,按规矩不能再借了,还是出于同情才又借的。还说。。。。。。”

“放屁!”母亲打断大姐的话,大叫一声从床上站起来,大姐吓得一颤,手一松,小弟落掉到地面上。

“是救人要紧,还是钱要紧,钱用了,我来还,我还不清,我的孩子还。”大姐向后退了一步,好象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落掉在地上的小弟,睁大一双双重疑惑的眼睛看着妈,我的心快速地跳个不停,可母亲的的样子告诉我们,她的火气不会马上就消。。。。。。

“这些话你不会对他们说!你是哑巴!?”母亲瞪着眼,向大姐走近一步,大姐胆怯地又向后退一步,又退一步,退得眼睛越眨越眨巴,怪伤心似地。这关她什么事呢,她也才16岁呢!

平常在家里,母亲待大姐总是又狠又凶,她也是大姑娘了,挨的骂和打好象并不比我少,可这并不是因为大姐比我不听母亲的话,而是有挺多别的原因的。我本不想告诉你们,因为我们这些人还都活在世上,还在想方法骗着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可是不说出来,好多的事情又都说不清楚,而且也叫我闷得慌,我想了好久好久,还是告诉你们一个模糊的大概的好,也算是一吐为快嘛!

第八十九章

妈经过了两次婚姻,这在当时的中国好像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做儿子的写书就写书嘛,本不该把它公之于众啊,不过我不是为了说我妈不对,更不涉及到我的价值观,而是为了说清楚妈为什么不喜欢大姐,我想,即使儿子这么写了,她的在天之灵也许不会责备我吧。

第一次结婚还是在对民族资本主义进行改选之前,那时男女婚姻听说还是大都由父母包办,母亲从渔薪嫁到天门竟陵一家姓宋的,是两家大人在他俩还没有出生就定好的,听说宋家那时不仅有钱,社会、政治地位也明显比妈娘家高得多,光是送的聘礼中的手饰就足够小姐姐生病时做好几间大房子的,不过这些东西在50年代全捐给国家去搞抗美援朝了,这些是妈无意中说给我听的,肯定不会错。。。。。。不然,小姐姐治病还需要向单位借钱吗?如果国家在捐赠者有困难的时候能够退还一部分。。。。。。不说了,这种话可能也不能乱说的,还是说故事吧。

宋家虽有钱,可是做妈第一个丈夫的宋家三公子却又憨又笨,可能还有点天生的傻吧。我本也不该说一个使我妈从闺女成为妻子的男子的坏话,可是他又不是我的父亲,再说了,我一说起来就打不住话题,妈总是说我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真给妈说对了。即使是我亲生父亲,我这么写又怎么样呢?小姐姐、我、小弟的亲生父亲虽然不傻,却只是应验了“聪明人比傻子给人造成的伤害更大”这话中包含的道理。

妈似乎很不满意第一次婚姻,有点怨恨自己的父母,而对自己选择的第二次婚姻却又怪自己没有长眼睛;虽然我从她口中没有听到责备两个男人的话语,但从她的情绪上看,她是有点恨第二个男人的。也许第二任丈夫是她自己选的,接下来的三个孩子也是自己要生的,丈夫虽然不好,却得到了三个满意的孩子,似乎也是一种慰藉或补偿?哈哈#涵知道呢,妈好象很能从她的后三个孩子身上吸取到快乐感,看到生活的希望似地,特别是从小姐姐的身上。但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所以不分析来分析去,继续往下说吧,也许越说越离谱、离题,越说越失真,越说越不对。。。。。。

母亲与第一任丈夫结合的最大结果是把大姐给生了出来,听说中国女人是很能生的,在我们乡下,据我所知,我的同辈和上辈兄弟姐妹都多得很,三、五个算少的,上十个的也常见,只有一、二个的是稀奇。也许是长期的封建社会把人们禁锢得太狠了,男人、女人一结婚,睡觉、生孩子可能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快乐和自由,人们的生活范围太小嘛,所以就把精力和**都放在生孩子上面,这是我凭自己的有限的观察力研究出来的结果,不知你们信否?还有,我居然研究历史后总结出来说,中国的统治者全是从北方往南方打,才打下所谓的“江山”,建立起来统治,即使我现在所在的南京明王朝,也可以说是这样建立起来。。。。。。哈哈,当然,这样分析可能就更不对吧?

听妈说,大姐生下来后总是哭过不停,吃奶后就会吐过不止,当然啰,小孩子全都爱哭,吐奶也是常有的事,哪怕他将来发迹变成了一个伟人,我看小的时候也这样,只不过大姐可能比一般的小孩哭的、吐的厉害一点罢了。随便什么在中国过分了就不是好兆头,按传统的说法,一个人是走运,是倒霉,听说一生下来就定了。虽然还有好多例子为证,可我还是不太相信这话。

大姐一出生妈就不喜欢她,看她就不顺眼,还常不给她奶吃,说是她总是吃了后吐得干干净净,不如不给她吃,可她的婆婆却说我妈的奶有问题。。。。。。所以啊,大姐从小就长得又小又可怜,这是我外婆生我妈的气的时候告诉我的,我相信也肯定不会错。

新中国成立了,妇女解放了,妈受不了婆家的气,一气之下,离开家庭参加了革命工作。那时,妇女参加工作全叫参加革命工作,这是我听说的,不知道准确不准确。在工作中,妈无意中结识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我的生父,就看宋氏和大姐越来越不顺眼了,好多人都劝她,要她不要三心二意,还拿老话来压她,说什么好女不二嫁;但也有人劝她说,革命同志了,要结婚自主,离婚自由。我相信她肯定是**思考后作出的决定,铁心的决定,牙帮一咬,妇联一找,上了法院,那时提倡妇女解放,对于包办婚姻,女方不满提出离婚的,总是给予大力的支持。也许这话又说错了。。。。。。

第九十章

大姐是母亲坚决要求自己带的,所以离婚后男方好像就没有了这个孩子!男尊女卑几千年熏陶下的中国男人啊。 。。。。。怎么说呢!好象包括孟子在内的很多人都是由女性抚养长大的?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好象从来就没有给我大姐好脸色看,我却有幸灾乐祸的好本性,只要大姐挨打受骂,我在场时,总在一旁疵牙咧嘴地向她做鬼脸,这样做虽然有时也会惹火烧身,但是正因为有趣又要冒一定的风险才更觉得刺激呢,所以我乐于此道,总改不掉这一恶习。

这次,不知道怎么地,我却有些哆嗦,紧贴着床角站着,幸灾乐祸不起来了,心中怦怦乱跳,心里巴不得舅舅他们快回来给大姐解危。正在我担心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妈妈突然停止了发火,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说一声:

“明天再来!”转身就往小姐姐那里赶,头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大姐的那样了,就象被老北风吹过的小草,狂风过后,慢慢地撑直腰。我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到浑身轻松,好舒服,与挑过重担子后,突然放下休息时的感觉差不多。这种感觉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我想小弟和我的感觉也差不离几吧,人小了,好多感觉都是第一次,也是自然的事情。

妈走了好一会,大姐才回过神来,把舌头从口中慢慢地往外伸,伸出老长,做了一个鬼脸,透一口长气:

“妈还是原先的老脾气,一点没有变,真厉害!”说完跃到床上仰天躺下,伸长四肢,慢慢吞吞地将脸转朝向屋顶说:

“真——舒——服!”那声音肯定发自内心深处,好感染人哦。

我爬上床和小弟一起学着大姐的样子躺下,打着大姐的声调说:

“真——舒——服!”三人一起笑起来,就象从奴隶走入到了自由世界,话也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到乡下,小姐姐、舅舅们一家,就没有谈到妈妈,如果妈妈此时突然回来看到我们三人这个样子,妈肯定会认为我们集体造反了!我们直谈到舅舅抱着表弟和舅妈一起下班回来,才不得不坐起来,精神上又象有了约束为止,这段自由自主的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爷爷!”大姐从床上跳到地上迎着舅舅喊。

“呵!”舅舅喜形于色:“佳佳!你总算来了!”连忙放下表弟,盯着自己的外甥女看。

“娘娘!”大姐可不能只顾盯着舅舅看,转一下身面向舅母。

“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舅母也在笑。

我刚到武汉时也是这样称谓舅舅、舅妈的,中国大嘛,很多事情是很难统一的,就连对亲戚朋友的称谓也一样,后来我读到三年级的时候,知道了古代人写的东西绝大部分的现代人都看不懂,现在也还能听说一个南方运动员到北京国家队去,还得请一个翻译。可能也正因为此,我们中国人才从古到今都在为高度的统一奋斗不已吧!?

第九十一章

“威威!来!我抱抱!”大姐说着伸臂去抱站在舅妈身边的表弟,表弟正睁大眼睛看着大姐,大姐姐手一伸过去,扭头转身扑到舅妈的大腿上,好像生怕落入坏人之手似地。

“放开!让大姐抱抱!”舅妈弓下身子,掰开表弟的手,他却一蹓躲到舅妈身后去了。

我到舅舅家几个月了,还从来没有看过舅舅和舅母象今天这样一起高兴过,他俩一会儿问大姐乡下的情况,一会儿问到大姐是怎么来到自己家的,一会儿又问到妈妈知不知道。

人一高兴总会改变很多习惯,我和小弟坐在床铺上看他们对话时发现舅舅没抽烟,从前他可是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摸出烟来抽的,也没有在谈话时一个劲地“哼!”

“刻勉!”舅妈说:

“你出去买一点菜,今天我来做饭!”舅母是很少做饭的,家务事大都由舅舅做,刚到武汉时我还认为只有舅舅一家是这样的,后来我发现,武汉好多家都是这个样子。做饭、洗碗、洗衣、拖地这些事大都是男人干的,男人帮助女人倒屎盒也能被我时不时地看到。听说这样做是有很多道理的,关于这其中究竟有何道理,我至今却还没有打听出来,事情要知道个究竟可真难,在我的故乡就正好相反了,一个漂亮的闺女只要一出嫁,家务就全包了,不几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城市和农村还有这种差别,真是稀奇古怪!

晚饭,就我看来,除了请张大夫吃饭的那天之外,没有那一天能和这天比,可,六个菜中除了有一盘肉烧芋头之外,还有一碗蛋汤才算是浑菜。

大姐缩手缩脚的地坐在桌旁,夹菜时,膀子也好像不敢伸直,所以舅舅、舅妈总是叫她吃菜。

“吃!吃!吃!这是为你才弄的”舅舅不说,舅妈就说,轮流地说,还时不时地往大姐碗中夹菜。

大姐呢,不滋声,自然而习惯性地把往她碗中夹的菜转运至小弟碗中,我们家在吃上面是从小到大,在做事上,是从大到小,不论在那里,这规矩好像都遵守得非常到位,这是家教的一部分,据我所知,在中国人是不能没有家教的,城市和农村好像都一个样。即使是在法制时代的今天,家教也是我们国人的行为规范中的主要部分吧?不过下章所叙大姐的行为举止好象与家教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第九十二章

大姐从上十岁,能帮家里做一点儿小事情的时候起,就有在睡梦中蹬脚的习惯,这是母亲告诉我们的,不会错,好象也没有暗指大姐以晚上装做梦乱蹬脚,来让大人免除她白日所做事情的意思。那状况啊,和一个发蛮、撒赖的小孩子,大哭大闹、仰面四只朝天乱蹬乱捣时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大姐地两只脚是“咚!咚!咚!”地敲打在床辅上,有如擂鼓一般;被子忽闪忽闪,十之**都会忽闪到地面上,垫单搞得乱七八糟地,有时被说成象狗窝,有时则被说成象鸡窝。

我随着妈妈的调动,挪过好多地方,还没有见过第二个有这样神奇习性的人,它是怎么得来的呢?我们家里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那时不象我写书的这回,好象有一种破迷信、讲科学、继续革命的气氛或气息,明地里看过好几个医生,医生说不是病,谁都知道医生只治病,不是病医生怎么治呢?暗地里求访的千奇百怪阴阳先生之类可能也不比医生少,烧香、画符、神水都不灵的后。。。。。。所以啊,妈妈和外婆婆一起想出了一个最直接、简单、有效的办法:每天晚上都要用绳子把大姐的脚绑在床架上睡觉。

这一天,到晚上睡觉时,妈不在,时隔几个月我也忘记大姐有蹬脚的习惯了,小弟和她一头,我另一头。也许是因为大姐比我们都辛苦,睡下不久,她就入睡了,随着睡眠由浅而深,两脚也开始由轻到重、由慢到快地蹬捣起来,盖在我上半身的被子,随着她乱蹬的两只脚上下不停地抖动,冷风直往被子里贯。打又不敢打,掐又不敢掐,只得把她的双脚抱住,可是我只要一迷糊,手放松一些,她就又蹬捣起来,时不时还有如猛力擂鼓般的一蹬,床板在我耳边便发出震天价响的噼啪声。

舅舅和舅妈刚开始可能认为我们三姐弟久别相见,激动得难以入睡,还在闹着玩呢。里面有时叽叽喳喳地说上一阵,然后静下来,重复、反复了好几次。在我的记忆中,这天晚上是到当时为止,我的睡眠最差的一次了。

“俊俊!”舅舅终于容忍不了啦:

“都转钟了,还这样闹啊!?”里屋舅舅和舅妈低咕了几句,电灯开了,想必舅舅奉了舅妈的指令来干涉我们这不良的行为了。

舅舅开了外屋的灯,我见他穿着秋衣和短裤,弓着腰弯着背站在我们的床边,想必他也猜出来我们床上发生的事与他们的估计不太一样。

“俊俊!究竟怎么回事?”他见只有我一个人睁着眼望着他,满脸疑虑,压低声音询问道。

我眨巴着眼:

“大姐在家就是这样,睡着后总爱蹬脚。”我在说大姐噼噼啪啪又蹬了几下脚,看来她很配合我说的话似地。

舅舅转眼看看她,又转向我:“别瞎说,她也许是一路辛苦在做梦吧。”显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应付我、帮着大姐说了一句,转身回里屋时关掉了灯。

这一夜真难熬,天快亮,我才抱着她蹬累后停下来的双脚进入梦乡,醒来时床上就只剩下我一人了,肯定是不早了。

第九十三章

房间打开着,太阳从房门照射进来,房间里暖乎乎、暖洋洋地,在我的记忆中,这天是我在武汉渡过的冬天中最暖和的一天。大人们都上班去了,小孩们几乎都出去玩了,整个楼房静悄悄地。

我只觉得肚子饿,穿上破了几个洞,也不敢对舅舅和妈提起的毛衣,探头往里屋瞄,已过9点,但过了多少,现在是记不清楚了;收回眼神时才发现饭桌上放着常盛馒头的,长方形的合金饭盒;这次饭盒盖没盖,探身往盒里瞧,里面只剩下零星、胡乱堆着的几小块馒头皮。冬日里又冷又硬的馒头皮虽然既难啃、又难咽,却能勾起人的馋劲,哽咽着馋涎,看看门外,发现大姐正背对着我,蹲在那洗一大盆衣服。

“大姐!还有早点吗?”我匆匆地穿裤准备下床的时候就喊开了。

“我看你睡得香,亮亮说武汉有早点买,剩下的一个馒头我就吃了,还没有吃饱呢。”大姐抛抛手上的水,转头朝我笑着说。

“那我呢!”我下床找鞋穿的时候,用在乡下时常对她说话的腔调吼道。

可能是看到、听到了我不悦的表情、声音,她将功补过般地笑着:

“大姐有钱,你快洗脸、刷牙,我给钱你去过早。”

武汉比蒋场公社强多了,我们虽然住在蒋场公社的中心地段,除早上有以蒋场干子、豆腐为代表的农家小买之外,是没有早点买的。武汉呢,早点可丰富了,我知道的就有热干面、小笼包子、油条、油饼等等,这些听起来就好吃的东西,还是我刚到武汉时吃过那么一、两回。。。。。。

人啊就会变“修”,老家馒头没有,到武汉的时间长了,就认为之后总一个劲地吃馒头,但认为是因为馒头在那会儿便宜,三分钱就可以买到一个又大又白的馒头,还听说到了舅舅在工厂食堂里买,更便宜。这会儿回忆起来,都记不清当时其它早点的滋味了,只有满口的馒头味,肚子饿时嗅出一股麦面的香味,虽然刚开始放在口中嚼时有点淡而糙,慢慢地嚼就又甜又软和,哈哈!现在我不知道怎么了,时常想要吃当年的那么干馒头,可又难以买到了,不是面粉中包着肉、就是包着菜、还叫什么烧卖烧卖的。。。。。。

有好吃的嘛,我急急忙忙地在厨房里洗过脸,抓过大姐递过来的一元钱和全省流通粮票,调头跑回房间,准备穿上我的外衣往楼下冲。。。。。。那时还是用粮票的年代,没有粮票可是买不到早点的,不过我妈那时在粮管所工作,大姐来汉时用蒋场的粮票换点全省流通粮票还是不为难的。

当我端上合金饭盒,却满屋找不到我那件兰色脏外衣了:“大姐!我的衣服呢!?”我急得在房间里叫喊起来。

“我帮你洗了!”她在外面喊着说:

“衣服上的脏东西都快起壳了!象几个月没有洗过一样!”

此话说得又对又不对,我的外衣洗是洗过的,只是脏得快嘛。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换过衣服了,我换上折叠在枕头边的干净衣服,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高兴。

“姐!买什么早点呢?”我边从房间往外走边问。是她的钱嘛,当然得她说了算。

“随你的便,你过早后给我带一根油条回来。”

这次过早真是爽,我自个儿付的钱,想吃什么就可以买什么,说真的我到武汉后,还没有自个儿用过一分钱呢!读者可以想想,小时候当你几个月没有摸过钱后,能拿着一块钱去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那滋味、感觉好极了哦。

我吃了一大碗汤面、一根油条,肚子就鼓囊囊地,现在可不行了,我说的是过去。口中美滋滋地,浑身都来劲,如果这时让我去摔跤,杨喜啊、大虎啊,可能马上倒地。

为大姐买上一根油条,总共才花了2角6分钱,这是我来武汉自己花的第一次钱,也是我长那么大自个儿花的最多的一次钱。捏着找给我的一大把零钱往家里跑的时候,直感觉到自己是个快乐的有钱人。可惜的是,没有遇见我的小朋友,没有一个武汉人知道我手中有好多的钱,也没有过人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哈哈!管他呢!

第九十四章

我脚下有点儿生风地匆匆上楼,也许是在二层、或许是快到三层的时候,依稀听见大姐在和谁大声嚷嚷,声音似乎还随着我加速的步伐越来越大,比我的心率跳得更急、更慌、更紧,乱哄哄地,就在我快冲上四楼的时候,一声又高、又响,走了调的武汉腔叫骂盖将过来:

“你这个婊子养的!臭乡巴佬!”非常的标准、经典,但却是我那时最反感、最不爱听的话语,直让我头脑发大。由美味早餐带来的喜悦和高兴劲一下子全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我急急忙忙地冲上四楼,映入眼帘的好一派壮观景象,都让我迟疑住了脚步:尾巴正雄纠纠气昂昂地,有力地起伏着上身,用双手把洗衣盒中的水往大姐身上浇,口里还极有节奏地在叫骂:

“乡巴佬!婊子养的!”

大姐从洗衣盒边躲闪着站起,停止了用乡下话大声说话,扬起两臂用双手护着脸,一步一步往房间里退,尾巴的哥哥长江则站在他们的房门口,边笑边拍手,乐不可支般地和彩着:

“好啊!好啊!有趣!有趣!”活象一个神经病一样!

尾巴是长江的弟弟,和杨喜同班,他兄弟俩不太参加孩子帮中的活动,我也从来没有和尾巴摔过跤,不过听杨喜说尾巴摔不过他。我开始到武汉时,他们也欺负过我们哥俩,时间一长我参加了杨晖领导的孩子帮,他们哥俩就不欺负我们了,在我们面前也不像刚开始来那样,嘴里总是吭吭的在我们面前扭来扭去,小声小气,带着轻蔑的眼神和语气,吭出乡巴佬、不知从那里来之类的话语了。大姐刚来,他俩又想要欺负我家人过过瘾吧,真可恶!本来熟人欺负生人,城市人欺负乡下人,大人欺负小孩子,强者欺负弱者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惯。

“臭婊子养的!”我也会用武汉腔骂武汉话了:

“给老子住手!”一股热血往头上涌,吼骂着就冲了过去,抬脚向尾巴的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蹬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种踢法是杨晖教我们的,我练过好多回了呢。

“你敢打我!哼!哼!”尾巴哭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我扑来。

我将饭盒往大姐手中一塞便迎了上去,两个人用脚、拳头乱踢乱打,打成一团。我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劲猛一摔,把尾巴又摔在地上,尾巴哭着喊:

“哥哥啊,快来帮我!”胀红着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又向我扑来,我们又扭打在一起,他好像在水泥地面上积蓄了一些力量,这次的劲大多了。但使出来的劲并没有我的大,眼看着就要被再一次被摔在地上了。

看样子大姐本不想解跤的,她也有偏心吧,这会看见长江跑过来帮着他的弟弟,她情急中把饭盒往地上一放走了过来:

“你抱着你弟弟,我抱着我弟弟,把他们分开!”大姐说着就抱着我的腰往后拉,长江也抱着尾巴的腰往后扯,我们两个都在拚命地犟,往前冲,还想打呢。可是他们的劲终究比我俩的大,三、二下就给拉开了。可是刚一拉开,长江就松开了手,尾巴冲上来挥着两只拳头朝我打来,大姐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去拦尾巴的拳头,可尾巴的来势大凶,她索性抱着我,扭转着身子护着我,背朝尾巴挨着尾巴的拳头,无奈般地喊道:

“你快过来拉开你的弟弟啊!”我扭过头,奋力地挣脱着,看见长江象没有听见似地,拉长着脸,瞪着眼,站在哪里动都不动,看样子他自己还想动手呢!

这时我发起蛮来,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往大姐身上发,对她又是打又是咬,边哭边骂:

“臭婊子!憨子!乡巴佬!”大姐被我和尾巴俩使劲地前后夹击着打,搞得可怜巴巴的。我越打越起劲,象发了疯似在,尾巴给镇住了,他反而住了手,止住了哭,呆站在那里眼都不眨地看着我。长江这时急忙跑过来,抱着尾巴住回跑,生怕大姐松开手,我扑过去将疯劲撒在尾巴身上,他边跑还边回头瞪了傻子一样的大姐一眼。

大姐这时避免了尾巴的攻击,腾出手来对付我一个人,看样子她被我打了一通,对我也是一肚子的气,恨我已经远胜过恨尾巴一般,虎着脸把我连拉带拖地掀出了三家共用的那道铁栅门,扑地摔倒到门外,我摔在地上的同时,听见身后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当我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见她正在锁门,我窜到门前,用脚踢,用肩撞铁门的时候,她早拴上门栓,正慢慢地上锁呢。

把门一锁上,她又象气上来了,撑着腰,扬着眉,瞪着眼,红着脸,扯着嗓子直嚷我不懂事,横蛮无理,小流氓,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直嚷得唾沫外溅。长江在他们的房门边,看着我们在冷笑,尾巴在用一只手揉着眼,看上去他并不痛苦,也没有了打架的冲动,而是一幅看热闹的样子。

铁门朝楼梯口开,轴那边是一根粗墙柱,我见过大桥和杨晖俩在铁门锁上后,没带钥匙的时候,情急中都从门外翻越过墙柱,当时看着他们翻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佩服他们极了。

我往栏杆上一跃,一只手抓住墙柱,另一只手就去摸墙柱的内侧。

“你!敢翻#氦死你!”大姐见状又慌又急。

我那里听得进去,继续翻。

“你下来!我开门,我开门!”大姐还以为把我摔出铁门就万事大吉了呢,压根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去做。

可是我的人已经到了墙柱的中间。

大姐本已经打开门跑到门外,见状转身又跑进门抓住了我伸到墙里边的手腕,她的劲好大,在家做小工真是没有白做,慢慢地又抓住我的膀子。。。。。。在大姐的帮助下,我终于翻过了墙柱,人一落在地上,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心力就象枯竭了似地,浑身无力,象一摊稀泥瘫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没有了一丝半毫的打架冲动。如果,这会儿如果尾巴冲上来,我想我也没有力气再和他打架了。可是,他哥俩却在我缓过气,顾得上看他们一眼之前,就躲进了家中,只留给了我一声碰的关门声,真是没有出息!

第九十五章

“你真是横!”声颤目呆的那样子,活象我的蛮横、孳性在武汉获得了神奇的丰长,令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倒吸一口气,微转身、偏头,缓缓声调:

“看妈回来,我不告诉妈才怪呢!”咬咬牙帮,心痛与怜悯交加,眼光闪忽情感复杂。

“告诉就告诉,又能把我怎么样?!”我的精力又恢复了一点,心想反正事已至此,“怕”有个鬼的用。

但感觉到已经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把门打开让我出去!”尾巴哥俩已躲起来,看到大姐的样子又恶心,只想赶快一溜走之才好。

“你到那里去!”大姐担心害怕的样子,好象生怕我又出去惹事生非。

“你管得着!”

“不打开!”

“你打不打开?!”

“决不!”

“好啊!我让你不打开!”说着就跑进厨房拿出一把火剪,作好了向大姐进攻的姿态。

“打开!让你滚!”大姐叫起来,开门时把铁门弄得叮当响。

我把火剪往地上一丢,溜出了铁门。身后大姐在喊叫着:“滚出去后,就再也别回来!”

管她呢,我头也没回,自管跑。一口气跑下楼,正好遇见威威和亮亮从外面回来。我基本上是不和威威搭伴玩的,到一块总是纠纷不断,可是亮亮却不一样,只要不和我在一块,他一般都和威威玩,亮亮是一个好伙伴,他见人总是让着点,从不和别人扯皮。象他这样只有3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就出来和孩子帮的人混着玩的,在这附近还只有他一人呢。在妈妈问到他怎样和比他大得多的孩子们玩的时候,他说过他的成功经验:

“别人骂我,我不还口,他们就会少骂几句;别人打我,我不能还手,打的就轻多了,打几下也不会再打了。”他的经验可谓丰富,比我善于总结多了。

“我们到沙湖边上去玩一会吧。”我拉着亮亮就走。

“亮亮不去!”威威喊道:“我妈说那里不安全!”

“有我在,怕什么!”我转身向着他俩:

“再说我会给你们讲刚才发生的新闻。”开始引诱他们。

也许我小吧,那时的新闻在我心中很重要,比现在的新闻好像更重要、更有吸引力,我们3人一起越过住房下面的中北马路,来到沙湖边的干草地上,就感觉到湖边的清凉,刚好能够息掉我心中的火气呢。

大沙湖茫茫一片,无风也有浪,这天风不算大,可是浪头很高,拍打着湖岸,溅起老高的浪花。眺望远处,浪头反射着阳光,浪光瀛瀛,有几只捕鱼的小船,黑乎乎的船身在波浪中起浮,就象在荡秋千似地。

我们面对沙湖在干草地上坐下来,边讲边议论起我和尾巴打架的事来,直到身子感觉到透凉、透冷,肚子觉得饿才起身回家。这是我们3人第一次在一起玩,居然玩得还很开心呢。

我觉得,不论干什么事情,只要赢了,就会有一种胜利般的喜悦,我看过《小兵张嘎》的电影,他堵上胖子家的烟窗,达到了报复小朋友的目的,虽然受到了批评,他还是为恶作剧达到了目的满心的欢喜,象一个胜利者一样。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呢?打架不是一件好事,可我好像打赢了,当然心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

正当我还沉浸在喜悦之中,3人又说又笑地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舅舅家挤满了人,尾巴、长江和他们的父母正在气冲冲地找舅舅评理呢!一个乡下来的野孩子居然敢打武汉生长的尾巴,确实太不象话了!

“俊俊过来!”舅舅面对打开着的房门站着,见我们回来就虎起了脸,对我喊。

尾巴一家人都瞪着我看,一副要把我吞掉的样子。我们3人走进房间就更限拥护了,房间虽然不是用来扯皮的常葫,不过据我所知,房间是扯皮最多的地方,国家应该设立一个专门的扯皮常葫才对,可惜落实这一计划可能谁也无能为力。

“你是怎么搞的!”舅舅一把拉过我,指着尾巴对我说:

“你看看,把人家的眼睛打成什么样子了?!”看样子舅舅要主持公道了,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我那回儿只顾得上打,哪里注意尾巴会成什么样子,这回定眼一看,尾巴的两只眼又青又肿,耷拉起了头,说真的实在难看极了。

“是他们先欺负人!”反正打都打过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心里想,况且我是对的,还全家来问罪,真是又气又急,口不停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还特别强调,长江不断不制止尾巴把水往大姐身上浇,反而站在一边给他加油,解架时,故意放尾巴打了我好几拳,打了大姐更多拳。最后我喊道:

“尾巴挨打是活该!”

“住口!”舅舅命令道:

“即使是你说的这么一回事,你也不能动手把别人打成这个样子!”我听出舅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脸色也比我先前进来时好看多了。

“长江!”尾巴的爸爸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地责问:

“是不是这样!”

“我!我!我。。。。。。”长江支吾了好一会才冒出一句:

“我当时只觉得好玩,没有想到俊俊突然回来后会发生打架的事。”

“你们家的俊俊也太横了!就算我家的尾巴不对,他也不该动手就打,还把人打成这个样。”尾巴的妈妈扶着尾巴的双肩对舅舅说:

“如果还打重点,这只眼不瞎才怪呢!”说完狠狠地瞪了我的左眼一下,眼睛中复仇的目光一闪,直射我的内心,好凶啊,好可怕。

“刻勉也只不过是他的舅舅,我们俩家的关系一向不错,是吧?”舅妈赔着笑,向尾巴妈进一步劝解:

“俊俊过两天就会回乡下,还是让他妈回来后,我们再告诉他妈来惩罚他。”还要惩罚,我心中不服,可又不敢说出口,眼巴巴地看着尾巴一家人。

尾巴妈叫张支凤,平常不作声的,看见我总是笑一笑,我觉得她人不错,挺可亲,可爱的,虽然她刚才用凶气毕露的眼光刺了我一下,还是没有改变我对她的好印象。尾巴的爸叫李明星,个儿不高,三角眼,样子挺严肃,看上去没有什么脾气,又没特色,很不起眼,椐说他俩是原配的,相敬如宾,我到武汉过了几个月,还没有看见他们对儿子们发过火,也许是他们教子有方,不必用发火就能教好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算不负父母的教导,从没有给他们惹过什么麻烦,学习成绩听说是班上的顶尖人物。不过据我观察,他们太善于用心计了,见风使舵的,但这次算计有点错误。

“既然我们家小孩子也有不对的地方,事已这样,我看还是各管各家的孩子算了。”还是尾巴的爸爸通情理,给我下了台阶。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我打了尾巴,但尾巴也打了我啊。话说回来了,我打尾巴自有道理,可心中总不踏实,舅舅听不听我的,我不知道,我偷偷地看了一下四周,门外大桥、黑皮,还有好多小朋友,包括青青也在内,她的爸爸几个大人也站在那里看,大姐、威威、亮亮缩坐到了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随着尾巴一家人离开,人们都走了,我直觉得肚子饿,拖了好长的时间才开饭,吃饭时又总担心尾巴家会把我怎么样,吃饭也没有了味口,而舅舅还在唠叨,隔壁尾巴家里又闹轰轰地,直叫人倒胃口。

“你还唠叨什么?”舅妈也许听得不耐烦了:

“人家的小孩欺负你家刚从乡下来的客人,还兴师问罪,你不说别人,反倒来说俊俊,你说俊俊那点做得不对?”舅妈边吃边说:

“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这回也不是俊俊的错,我看别人的小孩打架了没有大人去评理的,我们家小孩子打架了,就有人上门来问罪,你真不知害臊。”舅妈声音不大,可是说得有板有眼,很动情,很动听,说得我心中乐滋滋地,浑身上下舒服得不得了,胃口也来了。

“好啦,不说了!”舅舅说,看样子舅妈也无心再说:

“俊俊从今天起就再不许到外面玩,给我呆在家里。”说完把筷子一放,起身走进了里屋。

谁不会放筷子,扔下剩下的饭一走了之,我也放下筷子往床里面坐,远离桌子呆坐下来。这当然不是学舅舅,因为我没有味口的理由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这一餐饭,桌子上的人的情绪都不好,威威、亮亮有时还愉愉笑着看我一眼,那样子好像在说:刚才在沙湖边上你还一个劲地大吹特吹,现在看你还高兴不高兴。我觉得用饭的时间比平日里长了许久,既然舅舅刚下命令不让我出门,我想在气头上还是不惹他为好,虽然我坐不下来,老想着往外跑,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呆坐在床上看威威和亮亮俩在那鬼鬼祟祟地做小动作。

终于吃完饭了,舅妈也回里屋去了,里面叽叽喳喳的,也听不清他俩在讨论什么。大姐开始收拾碗筷,擦桌子、洗碗、拖地,收这捡那的。城里人总是比乡下人爱整洁,一个小小的房子,住着6、7口人,其中还有三个小孩,不多用时间去收拾一下,能住得进去吗?大姐没有来之前,这份负责把房子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工作是舅舅干的,现在全落到了大姐身上,要不是这会不让我出去,我还不知道大姐在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做呢!难怪她脾气不好,常发闷气,在乡下家里的时候,家里也总是她的事最多,她真可怜。

第九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我比舅舅、舅妈醒得还早,直觉得他俩有意在家磨蹭,有点想磨蹭出对我的惩罚或责备来的样子,当他们终于出房门去上班后,我内心好一阵轻松。

舅舅是向我发出了不许外出的禁令才出的门。语气虽然很严厉,但并不象仅是要关我禁闭,还有一种关心?保护我之意在里面。

躲过了家长的惩罚,似乎更能刺激起对报复的害怕。不想想,却总是想到我有那一天独自在外给长江遇上了被暴打一顿,越想还越害怕。。。。。。大桥在收编我们成为他的人时,就告诉过我们,有谁欺负我们只要告诉他,他一定给我们撑腰,说这话时还拍过胸,诅过咒呢#葫以,我想尽快告诉大桥,我怕长江打,要他去警告长江,想到这里,我就逞大姐到厨房换煤球的机会溜出了门。

“俊俊!”威威在后面喊:

“爸爸不让你出门,你忘记了!?”

我头不也不回直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被大姐拦住了:

“你又到那里去疯!?”

“到大桥家去!”我说,大桥就住在我们这层楼,他和杨晖们的家就象尾巴和我们家的住法一样,我说着指指大桥的家。

“玩一会就回来。”看样子大姐认为我不下楼,就叫没有外出吧,也不想多管我。

我急忙往大桥家里跑,唯恐尾巴哥俩追来,可是大桥不在家,便瞅个机会溜下楼去,一口气下到3楼,正遇上长江上楼,他迎着我猛一撞,提心吊胆、害怕可能有一种增强反应速度之功效吧:害怕象电在我浑身一抽,警觉马上就提了上来,保住已经碰到墙上的身体的平衡,猫身从他胳膀下冲将过去,头没敢回地下了楼。

我的担心和害怕验证了,长江已开始报复。。。。。。我边跑边默谂着:找大桥,找大桥,一定要找到大桥!我知道怎么去找他:先找到楼下面玩的一个小伙伴就会知道他的下落。因为我们都属于他管,上、下午出来玩都要先报道,听他差遣的。我是因为马上要离开武汉,才得到他“不必天天、事事报道”特许的。可只要不离开武汉就属于他管,这是孩子们的帮规,上行下效嘛,现在想起来,很有点象那时大人们遵守单位规章制度差不多的严。

在楼下找到黑皮之后,我俩就在半山腰的青山小学,找到了正在水泥桌面上打乒乓球的大桥。那时玩乒乓球,人多,拍少,主要玩法是一种我们称之为“看下”或争皇帝的规则:两人开局,三球争坐皇位;球艺高的当皇帝后,其余的人全在抢皇位的那一台边排队,轮流上阵;轮到自己时,由皇帝发球,打上一个球,赢了,打七球,取胜的话,自己就当皇帝了。。。。。。如果第一球输了,就站在最后去再排队。大桥球艺不高,但打的时间总是最长的,只要他愿意。。。。。。

青山小学着座在土包山的半山腰,那时已放寒假,场地上只有来这里玩的附近的孩子们,场地不大,冷风一吹、落叶一飘,显得空荡荡,静悄悄地,操场的四周是一圈平房,6个教室,最高的班级是三年级,厂里的孩子们三年级前都在这儿上学,大一点后就到别的学校去上学。但究竟到那里去上学了呢,我也不知道。

操场是黄泥巴地面,平平坦坦,落叶和纸张也象孩童一般聚成一堆一簇地,风吹处,它们也有章有序地滚动,一点也不亚于球场上瞎跑的孩子。场地上靠东侧的松树林边,有两张水泥乒乓球台。这是我们活动的主要常葫之一,即使我们帮不到这里玩,其它小伙伴也是不能用的,包括长江和原先的孩子王杨晖在内。

我站在桌边等大桥打完一局,才敢叫他,他待我挺好的,他认真地听我叙说,听完后头一昂说:

“我送你回去,教训、教训他!”

说完他和打乒乓球的与他般大的四个男孩和三个女孩子打了声招呼,带着我就走。和他般大的那几个,我见过几面,但不熟,是大桥的铁杆兄弟和姐妹,他们不是舅舅们厂里的孩子,也不是我们的头,所以我不必向他们讲规矩,打招呼。同黑皮一起,紧跟在大桥后面。

还是在我挨撞的那里,我们又遇上了大桥,真是太巧了#蝴提着一个篮子急匆匆地下楼,他们家买菜、做饭全是他干,不象大桥在家里啥事也不干。

“站住!”大桥撑着腰站到了楼梯的中间,伸出一只手照着长江的胸口就是一拳。

长江退着上了一级台阶,反而赔着谦卑的笑:

“我没有惹你们。”一副无辜的样子。

“少废话!”大桥虎着脸转过身对我说:

“俊俊,他把你撞到了栏杆上,还是墙了。”我告诉过他的,但他好像这会忘记了。

“墙上。”我说出来时,直感觉难为情。

大桥上了两级台阶,来到长江的身边,抓祝蝴的衣领,使劲往墙上拽,随着大桥的拽动,我听见长江在撞击到墙时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心里怪不好受的,大桥这会欺负的人是有足够能力欺负我的人,我不能把怨结深了,可是这回我插不上嘴更插不上手。

长江脸通红,我看见了他那张脸上露出了满脸的怒气和眼中的凶气,可是一刹那,又变成了笑脸,却明显的没有露出凶光时自然。

“大桥”大桥刚一住手拽,他就象乞讨似地说:“我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是吧?”声调低但非常的诚恳。

“你不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大桥用二指指指我,又用姆指指指自己,恶狠狠地说:

“告诉你!敢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说完又是一掌打过去:

“我让你离开杨晖加入我们,你他妈的这一个不行,那一个不是。”他气好像不打一处来,终于找到了教训长江的理由一样。

“不说过去的话了!”大桥膀子一扬歪着头,厉声道:

“从我胯下爬过去!”说着伸开双腿。我可没有想到大桥会做得这样过分,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架式,看见长江进退两难的样子,怕发生什么事来,听说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爬不爬?!”大桥吼道:

“我叉开腿也会累的,我喊三声,就会收腿!让你从楼上滚下去!”

我真跟长江感到羞辱,三声没有喊完,长江就放下篮子,两腿一伸从大桥的胯下溜了过去,我的心一直跳到嗓子口,手心都出了汗,世界上竟然发生了什么事,在小孩子们中间居然也出现这种欺凌,目睹这幕,想到有一天长江用同样的方法报复我,我害怕起来。

“别走!”正当长江抓起篮子要走的时候,大桥喊住了他。

“我现在才有时间警告你”他盯着抓起篮子的长江:

“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你就当没有发生一样,如果我再听到你欺负俊俊,我打断你的肋骨!”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直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不敢,再不敢了!”长江怯懦地说完,红着眼逃也似地跑掉了。

第九十七章

“我要回家去,不然舅舅会罚我的。 ”我象害怕的小狗似地,直想往窝里躲,所不同的是还多出了对大桥陡增的一种恐怖感,身子和声音都有些瑟瑟发抖。

“好吧,你回家吧!”大桥信心满满:

“别担心,长江以后不会再敢欺负你了的。”边说边拍拍我的肩,微露出开心的笑容,睁着的大眼闪闪发光,言罢微微向呆站在一旁的黑皮转了转身子告诫道:

“今天的事,你俩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我们分手了,大桥下楼,黑皮顾及不到我似地逃一般地往三楼回家的方向跑,我心有余悸,疲乏无力地慢吞吞继续往楼上爬,间或猛一回头看身后,生怕有人跟踪。整栋楼静静地,我感觉一种从来没有的孤独、空荡和迷茫。

路过厨房门,已经有人在做饭菜,厨房里布满油污的照明灯,发着灰蒙蒙的光,照着缕缕腾起的炊烟、蒸气慢慢上升消散。

偷窥一眼长江家,房门敝开着,里面坐了好几个正谈得热闹的人,我意思到他家来了客人,心中更加发怵,不敢多看,加快步伐径直走回到床沿上呆坐下来才稍微安稳了一些,亮亮和威威玩堆积木正起劲,理都没有理睬我。

在我回家之前,妈匆匆而来,急急忙忙之中也许把听到我打架的事当成耳边风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并没有就些说什么,更没有等着我回家揍我,饭也顾不上吃一口便返回医院去了。这有些儿反常,倒使我感觉到难以理解,心里犯滴沽地想:她是没有时间管我、没有心情管我、不关心我呢,还是和舅妈的看法一个样呢?越是糊里糊涂地想,越是加重了我的心思,哈哈,有时自己认为母亲会揍自己,却没有被揍反而还觉得不踏实呢!

我在舅舅家,门不敢出地呆了两天,却又担心呆在家里会碰上妈回来,突然记起补揍我一顿,可是妈并没有来。第三天吃过晚饭,舅舅又去加夜班了,他在我们临走前总是一个夜班连着一个夜班地加,把两只眼珠子都加得陷到了黑眼眶之中。虽然听说并没有多少加班费,可是只要有班加,他就高兴,想法设法找加班,而且去得是那么的急、尽量早到多做,听说这样做,他就会得到更多加班的机会,他的想法是:多为国家做贡献呢,还是多挣一分钱是一分钱呢,我过去没有问他,现在胆小也没敢再提及往事,所有至今也没有弄明白。。。。。。

有一天,大姐突然想到要去看小姐姐。

“我已经来好多天了,还没有见过慧慧的一面,今天乘晚上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她。”大姐可能有这想法好多天了,这天没有家务做,有些搓脚拈手,心事重重地说。

“我带你去!乘9路车到江边,10路过江,4路电车终点站下车就到了四中医院。”我很想出去走走,热情一下子上来,噼噼啪啪一口气地说完,还另外收获了一份,自己知道怎么走,而大姐不知道,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似地喜悦。

“那你就带她去,快去快回。”舅妈好像很相信我似地说,自从打过一架后,舅妈好像对我的好感与日俱增,是女人生来就喜欢勇敢的男人,即使这个男人只有几岁大?哈哈,谁知道呢。

“我也要去!”小弟站直身子,执意地说道。

“乖!这么晚了,带你去不方便。”舅妈第一字就说对了,哈哈,在她说着走到亮亮身边蹲下身子,哄他之前,弟弟就好象完全理解并心甘地接受了舅母的安排。我真佩服弟弟,是那般的懂事、乖巧,只不过细想起来,好象他完全失去了一个三岁小孩子拚吵的能力和因此而得到的乐趣。

第九十八章

我和大姐兴冲冲出门,奔下楼,一路小跑着,还没有跑到住处北面200米开外的中北路,天就黑了下来,一丝丝北风吹在身上,寒意便一次次往背心窝里加,乳白色的路灯光,亦犹如霜雾,让人感觉冷秋秋地,来往车辆掀起的气流夹带着汽油味,冲向路边的行人,好似在催促人们早点回家。

在抢挤上的第二趟车,快到灯光通明的武汉饭店站,看着要再转乘到小姐所住中医院的4路电车缓缓停下,可等到我和大姐急匆匆挤下车抢乘的时候,却被那些早已蜂拥而至到车门,比我和大姐高大强壮得多的男男女女们也挤不上车的一片杂乱、热烈胜状止住了脚步,直让我感觉到沾沾自喜于自己没有白跑徒劳抢车呢。我啊,真奇怪,这又有什么可喜可庆的呢!哈哈!

大姐好象和我一样乐哈于观望,乐悠悠地在外围等,人越集越多,把我们从外围包到了中间,赖着性子等啊等啊,直等到生怕自己挤不上再来的车了,车却左不来右也不来,严寒有时可能还有抑制人们发声、促成上下齿打架的作用吧,等到越集越多、无声无息的人们,龟缩着头站了好大一片,有更多牙齿磕碰声和着我牙齿打架声响貌似热闹非凡的时候,车还是没来,寒冷使我觉得时间特别难熬,追逼得我只有了一个愿望:车快来,好挤上车去,有个地方避避风,暖和暖和;到小姐那里的念头都好象消得干干净净了一般。

在故乡的冬季,天一黑,不到50米长的泥巴街面就会空无一人,低矮的平房职工住宅里,透出油灯暗淡的光芒。间或听到老鼠嘶打发出的清晰声音,更显四周寂静;远处不时传来狍的汪汪长鸣,使荒野带上一丝的空旷与凄凉。我们常常是全家五口聚集在一起,把木门栓插得紧紧地,还下意思地走过去看看,每当这时,妈就会讲她小时的故事给我们听以打发时光。什么她小时在家里啃甘蔗吃后,比看谁吃得快,且咬过的甘蔗渣能浮在水面上不往下沉;吃豌豆比谁驳得快,然后比谁驳出了带着小芽的爷爷、谁驳出了不带小芽的婆婆,爷爷吃婆婆,婆婆归爷爷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什么三字经。。。。。。之类的东西,好多好多的,那时母亲娘家可能还算富裕没有完全破落,应是她的孩时的好时光。。。。。。

车来了,人们默默地下车,静静地上车,人挺多,可是没有天暖和时那样闹哄哄,或许寒冷连人们的脾气都改变了。

车上只听得清机器的轰鸣和时不时地喇叭声,售票员在人群中挤动,买卖车票时的对话声也微小到近乎是耳语。武汉人乘车,在我心目中总是乱哄哄,抢啊抢的,现在这种情景反倒使我觉得不正常了。

快到终点站了,下车的人一次比一次上车的人多,这是一个规律吧,但其中道理我当时确实不明白,只知道车到终点站时,连我们姐弟俩也只不过5、6个人了。

我和大姐下得车来,就觉得自己好象离开了武汉,置身于了郊外,公路两旁黑洞洞地,只有远处还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公路前面不远处有坐桥,桥那边不远,有块地方灯光通明。公路上微弱的路灯光照着路边几个卖汤圆的铺子,商贩们看我们下车,用单调的声调在叫卖:

“卖汤圆哦!卖汤圆哦!”随着下车人没有反应地离开,叫卖声也随即冷风飘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

第九十九章

我到武汉几个月了,还没有见到过叫卖汤圆的;他们叫卖的喊声是武汉音,看他们的经营家当,却另有一种眼熟的亲切感,倒与我家乡叫卖水酒的小贩差不多;这里的一切与我脑子中的武汉太不一样了,又不象我的家乡,一股陌生感升啊升,升了一会就升得让我慌乱起来,汤圆摊贩越叫卖,不是叫得我想吃,而是叫得让我找不到东南西北。

“俊俊,现在往哪里走?”大姐已经发觉我迷失了方向,有点急迫地问。

“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我说着继续东张西望。

“看什么!那大的医院,要是在附近还用你找!”她说得有道理,话语中明显地带着火气。

“你说你来过,在家里说得头头是道的!”她越说越激动:

“可是现在到这里来了,象到了乡下,你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唠唠叨叨把我指责了好一会,把我责备得越来越糊涂起来。如果要说我讨厌爱唠叨的人,那应该是从这一次开始的吧,哈哈!

“问问卖汤圆的去!”大姐命令我。

我们来到一个卖汤圆的老婆婆跟前。

“买汤圆吗?”没等我开口,老婆婆就向我发问了:

“一角钱一碗。”

“不买,我们想打听一个地方。”我嗫嚅着说:

“这附近有一个第四中医院吗?”

“没有!”她简捷地说,打量了我一下,语气缓和下来:

“桥那边灯很多的那个地方是家医院,但不叫第四中医院。”

“张老头!”她提高了嗓门,转身向离他几米开外的一个铺位喊话:

“你知道有个第四中医院吗?”听语气就认为认为老婆婆是个好人。

“没有!你老婆子又不是不知道,问我干嘛!”被称为张老头的那个人用浓厚的武汉腔答道。

“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路过了一坐桥的。我们过去看看吧!”我试探地向我大姐说。

“不去!”大姐怒道:

“别人说不是,就不是!”

“别听人家瞎讲,肯定就是那家医院!”

“你才瞎说!找去找来没有了车怎么回家?!要去你去!”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也没有把握肯定桥那边的医院就是第四中医院。我没有了声音,心中暗自思忖。

“这回妈妈们没有找到不说,该怎么回去哦!”大姐冲我发火,显得又急躁又担心。

“回去我会!”我又充起能来。

关于怎么搭车,我们又争论起来,看来她完全失去了对我的信心,认为我说的回家路线也全错了,可她又说不出路线,错过了好几趟四路电车。直到她找我们刚问话的老婆婆验证了我的话后,我们才上路回家,一路上不用说了,用又重又浓的天门话把我怨了个够,惹得乘车人直瞧我们,她却象没有觉察到似地,自个说象没有了刹车的高速汽车,停也停不下来。

我们这次到的地方与小姐姐住的医院只有一桥之隔,当地因只有这家医院,所以就管它叫中医院,单位的名称有点向个人学的意味,第四中医院也就象我们那时的小孩一样,是它的“学名”。我本来在离开武汉之前,还有机会可以见小姐姐一面的,就差这么一点,一字之差,一念之差,一桥之隔,没有能见到她,好在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以后可能再没有机会见到她,所以我离开武汉时一点儿遗憾的影子也没有产生过。。。。。。

第一00章

舅妈还没有睡觉,领着威威、亮亮在我们三姐弟睡的床上边玩边等我俩回家,在我看到她们的时候,也听到了舅母正在用一种玩味儿的声调,给他们讲大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呢。 这是神奇的故事,我听过好多遍了,也讲过好多遍了,说的是:山上有个庙,庙中有两个和尚,有一天小和尚要大和尚讲故事,大和尚说:山上有个庙,庙中有两个和尚;有一天小和尚要大和尚讲故事,大和尚说。。。。。。也许听者总认为讲者在买关子,不把后面的精彩故事讲出来吧,所以这个故事可以至少这么简短地讲上10遍。。。。。。还要生出好多事来。。。。。。会讲这个故事的人很多,这个故事又总是讲不完,我听姥姥讲过,奶奶讲过,妈妈讲过,姐姐讲过,将来我也许会对我儿子的儿子讲,想必我也讲不完,但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听到过后面的故事。。。。。。

“哦!”舅妈正好脱身,站起来,满面笑容亲切地说:

“慧慧好些了吗?”

“医院都没有找到!”大姐侧着身子,鼓着眼用一种责备的眼光恶狠狠地直盯着我。在灯光下,我还看得见,她还咬着牙帮呢,样子真凶。

“俊俊在出门的时候不是说得挺好的吗?”舅妈转向我,和蔼地说,没有一点责备我,倒有点调侃的意思:

“怎么一出门脑子就冻糊涂了呢?哈哈!”舅妈笑着对已经被大姐说得自己也觉得错了的我说。

“我记得到终点站,就到了医院的,可是。。。。。。”我讷讷地说。

“我问过人,别人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第四中医院,只有一个中医院!”大姐抢着说,那样子好像认为我连说话的资格都丧失了一样,就连问卖汤圆老婆婆路的事儿,也应归于她。我看着她,但没有嗞声。

“第四中医院就是那个中医院嘛!”舅妈笑得开心起来:

“通过终点站前面不远的一座桥就到了。”说完,伸长脖子看看我,又看看大姐,直将我们俩姐弟的傻眼都看得露了出来。

“我说,我说是记得路过一座桥。。。。。。让她别听人家瞎说,可是她直对我发脾气!”舅妈的话音刚落,我就睁着傻眼抢着争辩,想将傻眼变为慧眼,就和理直气壮地表白打尾巴是应该的那次一样,直急着表白自己带的路是对的,错在大姐。

舅妈笑着拍拍我的头,她这次和我打尾巴那次不一样,她居然可以直截了当地,以赞扬般的笑脸,特别给力地拍了拍我的头。自从我打尾巴后,她动不动就摸我的头一下,但没有那一次有这次这种亲切温柔。有那么一次我竟然无意中听到舅妈对舅舅说:

“俊俊脑子灵,眼快、手快、嘴巴也利落。”心中甭提多高兴了,舅舅却唬舅母一下,压低嗓门:

“别胡说,小孩子别助长他的邪气!”心中好是一阵凉。打尾巴后,我觉得舅妈对我变好了,舅舅却变坏了。哈哈,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哦!别自吹起来就没有个完,继续写故事吧。

舅母手没离开我的头,转身向大姐:

“那你们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呢?真是,都到附近了。”

“别人说附近没有第四中医院,我又怕车子停班,所以就没有过去。”大姐的声音平和多了,火气一泄,显出来的是一副负疚的样子。

“算了,洗了睡吧,明天再去。”舅妈说完抱起床上的威威走进了,响着舅舅沉醒鼻吸声的里屋。

第一0一章

晚上大姐还是一个劲地蹬脚,好像白天少走了路,有如现在我写书的时候,时兴起赌博后的赌徒,输了钱想赶本似地急切地,赶夜路往小姐姐住的第四中医院猛奔般。 在舅舅家,我又没有妈妈撑腰,倒变得忍受多了,就连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对醒后的她说过。可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人真是疲倦,但还没有到母亲所告诉我,令我一直信以为真的“站着也能睡着,打雷都打不醒的状态”,不过,这天的确醒得又香又甜,当我一觉醒来,已是快吃午饭的时候了。

睁开双眼,就看见妈坐在饭桌旁,鼓着嘴,直着眼,一副想苦心思的样子。

“妈!”见到妈,清醒得真快,我一骨碌爬起来,抓衣服就穿。

“你真会睡懒觉!”妈说着就坐到床上来,甜甜地微笑,一股亲切的母爱直灌我心田,那感觉比将近离开武汉,间或喝一次舅舅加班后发给他补身体,他带回家的热牛奶还暖和,还美,还给力。

“快洗脸,来过早。”我穿好衣服下床,母亲就拍着我的肩膀往门外推。

直到我出门去洗口的时候,才注意到威威和亮亮正在房子中间的凳子上默默地用腊笔画画。地已拖过了,整个房子显得干净整洁。自从大姐到武汉后,舅舅家就完全变了一个样,住的人虽然比先前多,可房子却显得比从前大得多、舒适多了,哈哈!我这里可没有说舅舅和舅母不对不好的意思哦!

舅舅早已不用的小绿烟缸用上了,白天舅舅不在时,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地,而先前常用的装着好多烟头的,脏兮兮地大罐头瓶却不见了。

我到厨房去洗口的时候,见大姐又忙着在做饭菜,虽然饭菜没有因大姐的到来而增加荤腥,可是花样变得多多了,味道变得好吃多了,使舅妈在饭桌上的形象都变了,笑脸总挂在脸上,吃饭时除照顾威威外,更多的时间好像都在照顾亮亮,对我也亲切多了,大姐的手艺真行。

“妈什么时候来的?”我问大姐。

“来好长时间了,看你睡得熟,没有让叫醒你。”大姐边说边做菜,锅中嗞滋、炸炸地。

大姐总是不闲着,整天忙忙碌碌地,舅舅家里原先好像没有这么多事,但她来后做的多,反而象把事都给做出来了一样。有时,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遵她的命,帮着扫扫地什么的,当有空和我谈上几句的时候,总说在武汉这些日子里比在家里干小工还累,但就是没有当着舅舅、舅母的面说过,反倒是舅妈有时站在大姐干活的地方,一个劲地表扬她,说她勤快,太累:

“停一停,歇一歇。”舅妈总这样说。人真有意思,是好是坏,都爱说谎话。

第一0二章

“我听说你在舅舅家很不听话,还动手打人!”母亲坐在收拾好的床上,笑着对我说。

“不是的,是尾巴不对。”我口中嚼着一大口馒头,气冲冲地说,生怕把话说不明白,脸都哽红了。

“我不是想责备你,说你不对。”母亲脸沉下来,态度认真起来。心想,不是说我不对,当然就对啰,可是母亲为什么反倒严肃起来呢?

“我们是乡下来的,到这里是客便,凡事都要让着点,忍着点。”母亲看着我细声慢语地说。

“再不要和别人打架了,学亮亮,别人骂你不还口,打你不要还手,人家就会少惹你,少欺负你。”她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点哽咽了,显得挺可怜地。

妈从来没有对我讲过这些道理,总是在她认为我做得对时,就不吭声,做错了就又骂又打了事,这回是她第一次对我讲道理,还讲得动起情来,我陡然觉得我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我和妈平等了好多。

“我听您的!”我从内心接受了她的话,虽然我还没有真正明白她说话的真正含义。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和别人打架妈会生气的!”说完笑笑,起身到厨房里去了。看来,我刚醒时看到她那副出神的样子,可能是在考虑怎么教育我吧!

妈的态度和蔼,却使馒头越吃越没了滋味。肚子饿,却又咽不下食物,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放下馒头,呆坐着,间或看看威威和亮亮,心中茫茫然,一坐就是好长时间,等站起来,屁股都麻了,真不舒服。

我和大姐摆好桌凳,舅舅和舅妈就走了进来,妈妈和姐姐把饭菜往桌上端,热气腾腾,菜不好,也不多,可我肚子饿得厉害,嗅到了饭菜格外的香气,直流口水,可喉咙好象还哽着什么东西。。。。。

“这两天我又跑了几家医院。”每人都捧着一碗饭吃的时候妈妈对舅舅说。

“哼!”舅舅把注意力转向母亲。

“问了不少医生。”母亲继续说:

“他们说这种病全国、全世界都没有过关。”

“哼!”舅舅坐在母亲的对面,口中嚼着一大口饭,把腮帮胀得鼓鼓地,隔着桌子看着妈妈。

“现在治这种病都是试验性的。”妈妈边吃边说。

“哼!”看舅舅的样子,挺注意妈的话,叫妈继续往下说。

“他们都说没有把握治好。建议我开的药,都是我们已经用过的。”妈虽然在对舅舅说,可间或也看看坐在她右边的舅母。舅母抱着威威在吃饭,这是她吃饭时的习惯,好像不抱着威威自己也吃不下去似的。

“昨天下午,我把跑的情况对住院部的白主治大夫讲了。”

“哼!”

舅母转过头看着妈妈问:

“他怎么讲?”主治大夫的意见对病人及家属总是最权威的,无论是对,还是错。

和我坐在一起的大姐一直在听,这回更专心,嘴巴里的饭都不嚼了。

“白大夫说,住在医院也没有什么用,建议我们开些药回家里住。”母亲也许预感到小姐姐是治不好的了,说这话时,神情沮丧。

“你是准备把她带回乡下,还是留在武汉?”舅舅关注着妈说。

“白医生说,武汉治病方便得多,建议我们留在武汉,一有治病的新药好通知我们。”母亲说完,舅母就转过头喂威威吃饭了,看样子她不满意母亲把白大夫这种不明智的意见当圣旨。

“在武汉生活费贵,又不方便,我药开了不少,还是想把她带回去。”

“那怎么行!”母亲的话刚落,舅舅就板起了面孔,吼出一句来。

一桌人都看着舅舅,我心里蹦蹦跳,真有点怕舅舅发火。

“那怎么又不行呢?”舅母看着舅舅,声调平谈地说:“慧慧回家有妈妈照顾,当然周到多了,以后有什么新药,要什么药我们帮着买就是了。”

“你给我闭嘴!”舅舅还是那句老话,一点新词也没有,可能是好长一段时间加夜班加多了,外界接触少了吧。说完停住听饭,瞪了舅母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母亲说:

“好不容易才到武汉来治病,病没有治好就又要回去,你是不是担心你回去后,我们不会照顾好慧慧?!”

“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说:

“你们俩个都要上班,还带个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要是还给你们添上一个病人,你们怎么照应得过来呢?”母亲低下头,口中慢慢地嚼着一口饭。

“佳佳不是在这里吗?你不是叫她来照顾慧慧的吗?”

“佳佳笨手笨脚夫的,不一定能照顾得好。”母亲不信任大姐,一个已做了两年小工的16岁的女孩。她对大姐的看法从没有好过,后来的结果,确如母亲所料。

“这几天佳佳把这个家料理得挺好的,你为什么对佳佳总是带着偏见呢!”舅舅拿起筷子吃起饭来,一副懒得理睬母亲的样子。

“慧慧在这里,我总是放心不下,一心挂两头不行的,还是带她回去的好,再说慧慧她自己也很想和我们一块回去。”母亲停停,话有点儿哽:

“她说要死。。。。。。”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连我都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了。

“那好!”舅舅的嗓门又提高起来:

“回去后就再也别找我!我也不会给她买什么药,她不认我这个舅舅是不是!”

“武汉的医院比不了你蒋场的医院!我也比不上你对慧慧好!”舅舅说完,埋头只顾自己吃饭去了,嘴中的饭把脸胀得更大了,好象用生气来鼓嘴还不够似地。

“有话好好地说嘛,发什么火呢?”舅母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的,后来我到南京后,舅舅告诉我说,舅妈的父亲是国民党党校的教官,国民党垮台那会儿,本想带着全家人上台湾的,结果自己也差点没有随学校迁往台湾,连累一家人成了被划清界线的对象,舅母好不容易才当上工人。我在武汉时,也听小伙伴们讲过类似的话,他们对这种事也知道的很清楚,阶级斗争的弦,绷紧到小孩子们的头上了,真是难得啊。

“姐姐!”舅母转向母亲说:

“刻勉叫你把慧慧留下就留下吧!武汉治病比乡下强!”

“那也好。”母亲有些无奈地说:

“我回去工作一段时间,再借点钱,看看单位还批不批假,请得动假我就来。”

“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舅舅的口气缓下来:

“你安心工作,让俊俊上学,慧慧的事,由我们来管。”

饭终于吃完了,大人们忙着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就在饭桌边坐下来,舅舅又开始抽起烟来。大姐到厨房去洗碗了,威威坐在他妈的腿上眨着眼,我和小弟乖坐在床上听大人们说话。

“不瞒你们说,我准备带着慧慧回乡下,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母亲歉意地笑着开口了。

“哦!”舅舅和舅妈都哦了一声,舅舅沉着脸,舅妈解嘲般地笑笑。

“不过还差300元钱,我打了欠条,但暂时还出不了院。”母亲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来想办法!”舅舅深吸一口烟。

“厂里已经不准再借钱给你了,你忘记啦?”舅妈盯着舅舅提醒他:

“我们已经借500块了,你再到那里去借?”

“那就再想其它方法。”舅舅说完就沉默冥想起来。

“你还会想什么办法,总不是借!”舅母满脸不高兴,话也急躁起来。

“少废话!不要你管!”舅舅阴森森地虎着脸说。

“好!好!好!”舅母连说三个好就站起身来:“你们姐弟俩的事我管不着。”说完就抱着威威往里屋走去。

舅舅和妈妈坐在那里光谈300块钱就谈了好久,就象电影上的大人物们在决策什么大事情一样。

第一0三章

我们家总是没有钱,大人们在一起谈来谈去,就谈到缺钱的事儿了,钱是一个什么东西,人为什么离不开钱呢?

大人们谈啊谈啊,直谈到舅妈上班走了好一会,舅舅才走,临走时对妈说:

“你不用再来了,我明天就送钱过去。”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门,我还从没有见过舅舅还有这样的麻利动作呢。

大姐洗完碗在我和小弟的旁边已坐了好一会,舅舅一走,母亲就准备回小姐姐那里去,这时,大姐才边伸懒腰边站起身来,我和小弟学着她的样,伸完一个大懒腰,却躺到了床上,只觉得浑身舒软舒软地,真舒服。

“妈!”躺在床上我听大姐用好像欲告诉别人宝藏一样地语气喊着妈。

“喊什么喊,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不是的!”

“什么不是滴?”

“我还有50块钱呢!”听到大姐说还有钱,我和弟弟都坐起身来。

“你这个死丫头。”母亲的语气柔和多了。

“嘿嘿!”大姐傻笑着:

“我拿给您!”

好半天她才从棉裤里层的一个小口袋中摸出了折叠了好几层,方方块块的钱,交给母亲时笑嘻嘻地:

“我到武汉来后,还没有见过慧慧,昨天要俊儿带路又没有找到地方,今天我想和您一起去。”大姐可能认为这时的请求当然会被批准。不然,我想母亲会说:去什么,这几天慧慧就回来了。

“俊儿带着弟弟们在家里玩,不要出门,大姐去一会就回来。”母亲严肃地吩咐道。

“好!”我不情愿地回答着,和小弟都从床上滑站到地上。

母亲和大姐一走,只听得威威在里房睡觉时的鼻吸声,他只要睡就是一下午,可是天一黑,还是照样打呵欠,早早就又进入梦乡,真能睡,所以在全厂孩子里面长得算是胖的了,由此,也换来了一个诨号。

这天,我们很晚才吃饭,大人、小孩一句话也没有说,你象没有我,我也象没有你一般。饭一吃完,舅妈就忙着为威威洗澡,接着就缩到里屋去了,无声无息地。舅舅忙着收拾好碗筷,招呼也没有打,便独自一个出了门。我第一次为小弟弄水马马虎虎洗过后,就坐到了床上盼着大姐回来,可是直等到亮亮呵欠不停,歪歪倒倒要睡时也没有回来。我牵开被子,亮亮便合衣钻了进去,卷成一团,这时房门一开,舅舅领着杨晖的爸爸走了进来,急着在饭桌旁坐下来。

“这是100元钱。”一坐下杨晖的爸就从荷包中掏出用一张报纸包着的一叠5元的新钞放在饭桌上,歉意地笑笑:

“我只能给这些了。”

“谢谢!”舅舅说着也从荷包中拿出一个纸包,在桌上打开,露出大小不一,黑头、黄屁股的一堆烟头来,淡淡地一笑,说:

“尝尝杂烩牌香烟的味道。”

“来抽我的!”杨晖爸拿出一包白盒子“永光”烟抽出两根,把烟盒放在桌子上。

“你不能少抽一些吗?”当他递一根给舅舅的时候说。

“我和你不同,已经习惯了!”抽烟有什么好处呢?阴沉的面孔,张口就露出一排黄牙,满身的烟臭,夹烟的手指腊黄,这些加在一起,总是不惹人喜欢的,可舅舅还是抽过不停。近几个星期他总是迟一点回家,吃饭时总让人等,吃完饭后,不象我刚到武汉时那样摸出整包的香烟了,而是一个包着烟屁股的纸包。从里屋拿出一张薄薄的大白纸,从上面裁下一小块长方形的纸条,然后把纸包中的各式烟头撕开,将5、6个烟头中的烟丝集在一起,弄成一长条,卷成筒,把纸边放在嘴唇划上唾沫后沾起来。抽时用力将烟雾深呼吸般地吸,象是吸入到肚子里去似地,然后蹩上好久才吐出,吐出后有时还用口倒吸进去,那样子就象有滋有味得不得了。

也许是烟雾塞住了他们的嘴,俩人说的话又少又短,面部毫无表情,间或一开口可又说不上两个字就又闭上了嘴,倒是吐出的烟却比他们的话多得多,整个房间缕缕烟雾儿在空中窜动,也许正象舅舅那杂乱无章的思想一样在寻找出路,烟缸中残留下一堆烟蒂,桌面上撒满了星星点点,杂乱无序的烟灰。

我的眼睛皮开始打架,瞌睡虫越来越多,慢慢地攻占了我的全身。当杨晖的爸打开房门换气,烟雾蜂拥而出时,我也一蹓烟地钻入被窝,亮亮微微动了一下,不一会我也和亮亮一样都进入了梦乡,各做各的梦去了。。。。。。。

第一0四章

“俊俊快起来穿衣服。 ”我似乎觉得有人在喊在推我,动了一下身子,就被人从热被褥里拉坐起来。一道强烈的白灼灯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打了一个呵欠,用双手揉着眼睛,睁眼看:妈站在床边,一只手扯着我的破衬衣,不让我再倒在床上,另一只手把我搭在被子上的衣服裤子往我怀里塞:

“快穿衣服,我们回家。”说完放开手走出了门,我想是洗脸刷牙去了吧。

当我穿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被子的另一头大姐正坐在亮亮的身后扶着他把衣服往他身上套,亮亮眯合着眼,耷拉着头,东穿西歪,西穿东歪,样子又可怜,更滑稽。

这是1971年2月中旬的某一天清晨,雾气很重,住宅楼下连接着武汉机械厂门与中北路的那不到60米长的水泥路旁的两排路灯像带上了一个护罩,毛茸茸,灰蒙蒙地,发着惨淡的白光,灯下无数白小白雾珠无规则地窜动,从楼房空地,沙湖湖面上吹过来的一股股寒气透过毛衣,钻进我的身体四周象要取暖一样,使我直打啰嗦,当用手捂冻得发痛的双耳时,大姆指触到灌风的衣领下的脖子时,顿感隆起一片鸡皮疙瘩。

四周寂静,只听得见风声和沙湖中浪打湖岸的响声,使我们5个人行走时的响声显得格外突出。

舅舅用他那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着亮亮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裹,因为刚从四楼把自行车搬下来,口中还喘着粗气。这是他的爱车,可是过不了几个小时它就要易主了,这可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一件东西了。

“算了,这辆车我不要了!”在通往武汉重型机械厂的那段还没有装路灯的石子路上走了好大一会,舅舅放下包袱似地松口气,感慨地说了这群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打破了我们默默无语赶路的沉闷气氛。

“你打算怎么样?”母亲从我身边紧走两步与舅舅并肩,我也小跑几步紧跟在母亲旁边,后排只留下大姐跟着我们。说心里话,人虽然多,但我心中还是疑神疑鬼的,关于鬼的故事可多了,我听得也不少,中国可能是世界上鬼文化最丰富的地方。听说还有一本专门讲鬼故事的书呢!

“我以180元的价卖给了我们车间的小王。”

“你为什么这样做!”

“已经再借不到钱了!”

“告诉书琴了吗?”

“没有!”

“她反对怎么办?”

“哼!哼#烘她去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告诉过你们,书琴就是我舅母,因为在我看来舅舅也和母亲一样,将为小姐姐治病看成了头等大事,好象这个治病是挂帅的政治一样,做得有点不顾自家的冷暖了。舅妈可是个好舅妈,她也不是不让舅舅帮助妈,只不过认为帮得有点过头了,所以一直都有点异议吧。

第一0五章

当在路上间或能遇见几个行影匆匆的赶车人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到了灯火通明的武重礼堂前的空场地,礼堂门前是一个小型的广场,水泥地面,中央花坛上一圈万年青树拱拥着一株高大的塔松,与礼堂前门正中央的白灼灯照耀下的巨型金色五星相互辉映,显得庄严肃穆。 这里是离舅舅住处最近的,有通宵公交的地方,武汉机械厂离武重四、五里地,那时还没有开通通宵公交,到我们一年后,再到武汉取回小姐姐骨灰盒的时候,笨重的压路车正喘着粗气,滚压着柏油路面,听说直到73年底,路修好后通宵车才开通的。

亮亮、大姐、妈妈三人刚在候车的公交站台站稳,舅舅便用自行车搭着我一往向冲,我们在武汉的目的地是长途汽车站,要在那里汇合后,再搭乘到天门城关的客车。舅舅已经有好长一段时候是这样子了,除了不得已,总是骑自行车,听说可以节约不少公共汽车车费,把省下来的车票钱集攒起来,补贴到给小姐姐治病上面去。

舅舅车骑得飞快,听得见一阵微微的风声从我耳边刮过,刚开始,我们在妈妈们乘坐的车老前头,后来它在我不断回头张望,生怕它追上的担心中,慢慢地赶超过来,并在我狠不得伸出两条小腿帮舅舅一起蹬踏的无为努力中,超过得看不见它硕大的身影了。

慢慢地,我觉得舅舅的骑车速度没有刚开始那么快了,耳边的风声被舅舅的喘气声和城市的喧哗声代替,自行车越行越慢,舅舅的身子左右晃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似乎在借助着上身的重量,支助着自己交换使劲踏车的两腿双脚,车子啊,很懂它主人心声般地,附和着他的身体左右扭动起来,似乎也在全力向前进,只有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把自己的屁股都给压痛了,哈哈!

自行车刚在汉口长途汽车站门前停下,我还没有来得急下来,大姐就手忙脚乱地跑过来,口中嚷嚷地:

“快下来去赶车,车就要开走啦!人都等得急死了!”

我从车后座上翻身下来,两脚落地时象触电般地一麻,歪倒在地。

那里还有你倒下去后再慢慢爬起来的时间哦,舅舅伸手便将我拉了起来,我发现他满脸又湿又红,呵着粗气,微微卷曲的头发尖上往下滴着水珠,头顶上却冒着热气,好一幅神仙下凡尘的模样!

被大姐扯着,舅舅在后吆喝着,一起冲进车站,宽敞的停车场上,亮着几盏好亮好亮的照明灯,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就象小太阳一样,挂着的灯随着北风在晃动,人影绰绰,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好多辆客车。

大姐拉着我快速往前跑,不知是我腿部还没有恢复正常,还是车场中辅的高低不平的砖碴、石子的原故,双脚象一步也没有踏实过,双腿犹如弹棉花,整个人就象在梦游似地,踉踉跄跄。

“车票买了没有?”紧跟在后面的舅舅推着的车咔咔作响,比他说话的声响更响。

“买了!”大姐头不回地答道,将我拉到一根挂着小一点灯泡的竹杆附近的客车旁停下来,车子已经发动,马达轰鸣,车门口站着一位手拿硬纸夹的阿姨。

自己是安全的就会去追求新东西,自身不安全就会谨小慎微地去搞老一套,以此求得好像生活在安全的环境之中。我什么也顾不上,顾不及,一心只想着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不至于摔倒。

妈从车上抢步下到车来,伸出手就将我往车上拉,而还没有能把控住自己身子平衡的我,却又象失衡失控般地,倾身到了母亲一边:

“快上车,车要开了!”大姐也在我屁股后面把我使劲往上操,象在偷运一件不准运载的货物一样。我一点劲也不用就从砖碴地面上移上了车门铁踏板上。

“慢着!”我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抱着了我。

“这小孩多大了!?”车门口的验票阿姨手没松,冲着妈喊道。

“七岁!”大姐脱口而出。

“这大的人了,要买车票!”我已经被她半拉半拖地弄下车来。

妈随着我晃下车来:

“他刚满六岁,虚进七岁。”妈解释道:

“他个小,还不到一米长呢!”

“不会的!”铁面无私的验票员说着就把我推到车门边一根标有一米红杠刻度的标杆边。

“那来的一米高。”妈紧挨着我,当我靠近刻度时,妈的两只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大姐也凑过来扯住我的衣服往下拉,我觉得一股犹如泰山压顶的强大力量,比在摔跤时小伙伴们想将我猛压致倒地的力量大多了,直把我压得两腿弯曲,人矮了好大一截。

“你们怎么能这样?!”验票员扯开武汉人的喉咙,一只有力的手扯着我的膀子把我提将起来,我顺着她有力的手臂望去,她俊俏的脸涨红,双眼射出坚持原则的铁面无私的光芒。

第一0六章

可是妈并没有松开手,她有她的道理和难处嘛,但我被她们弄得难受极了,车上有几个声音在叫,听起来男声女声都有,可能女声更高昂一些:

“不要吵了,快上来,开车啊!”不知他们是在帮乡下的母子呢,还是在。

“不要喊!”验票员用权威的声调威严地命令车上的人,又用同一声调对我妈说:“放开手,让他自己站着量!”

我感觉到浑身轻松,喘了好大的一口气,转眼看,见和母亲一起松开手的大姐正在向我打手势,做脸色,表演弯腿曲膝的动作,我就两腿松松地靠到了标尺上。

“去补一张半票!”验票员快速地说。

妈还想说什么,舅舅制止住妈,从钱包里掏出5块钱递给大姐:“算了,去买票吧!”声音中很有一种骨气似地。

验票员看了舅舅一眼票,领我上车,车上还有坐位,她安排好我和妈、弟坐在一起后,苦苦一笑后才离开。大姐后下的车,走时马着脸,瞪着眼,恶狠狠地冲着我说了一句:

“真笨!”

也是的,我为什么不会蜷曲着腿走上汽车呢?虽然我不是大个子,可为什么当时我要长得超过一米呢?害得大人们又为我多花1元2毛5分钱。

车子慢慢地开动了,远远地看见舅舅和大姐还站在那里向我们招手。。。。。。房屋越来越低矮、稀少,喧哗声越变弱,可视野开阔起来,天空逐渐开朗。只听得见车辆行驶的颤抖声和马达的轰鸣,这些声音告诉我们,已离开了繁华的省城,驶向了清静、悠闲的乡村,映入眼帘的枯杆植物、田野、村庄,多么亲切而熟悉,枯杆植物上仅存的枯黄叶片在北风中欢快地摇曳着,好像在欢迎我们的回归,使我感觉到心旷神怡,浑身舒适。

汽车颠簸了5个多小时,进入了天门县城关,印入眼帘密密麻麻的房子比武汉矮了一大截,窄小的街道上也是挤满了人,可是没有武汉那么嘈杂。

那时车站还实行下车验票,当验我的票时,我可不象在武汉了,显得理直气壮的样子,昂首挺胸地,肯定是比在武汉量身高时又长了几公分吧,哈哈!下得车来,也是浑身轻松,愉快的解脱感油然而生,我嘘了一口长气后,听见了自己饥肠的叫唤。还没有等我开口说想吃饭,妈妈已经和验票员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话后就猛转过身来牵小弟的手,拎着包,匆匆忙忙地跑起来,一副赶车人慌乱的神情,边跑边向后喊:

“俊儿!快跟上!到渔薪的最后一班车就快开了!”

第一0七章

家乡还是比武汉好、至少通融得多了,乘务员除了没有要我们俩个小孩买车票不说,还帮着妈拿着行李往车上挤呢。

只是回渔薪的敞蓬车没有武汉的客车好,回家的路更没有武汉的平,车在行进中晃晃荡荡的,车中的人就象农妇们在筛黄豆,我挤在人群中气也喘不过来。小弟虽然满脸通红,歪歪倒倒,可就是没有倒下去,坚强得象个不倒翁似地站立着、没有喊一声累,实在是好样的!

渔薪在天门城关的西北30多里地,不要一个小时,车就到了,渔薪那时是天门县的一个区,1983年行政区划改革后,变成了一个镇。当时没有设车站,汽车也不驻点,停车的地方就是石碴路面的公路旁。没有等车上的人下完,上车的人就往上踊,那争抢的架式可比武汉更夸张,好在我们就站在车后挡板处,被下车的人挤着翻爬下车时,上车的人想堵也把我们堵到车上。

渔薪的房子就显得更旧更小了,靠近天门河有一条小街,大青石板铺的古老的路面,镶嵌得整整齐齐,听外婆讲,起码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街上的行人不多,不慌不忙的走着,清清静静,一点噪声也没有,间或传来的几声早已耳熟的鸡鸣、狗叫告诉我们已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故乡。

河街的最东边是全镇仅有的一家饮食店,单层平房,粉刷得雪白,四四方方的门面上方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国营红星餐馆。室内也照样刷着雪白的石灰墙;屋顶的中央镶着一大片玻璃瓦,透射进来的阳光把宽大的餐厅照得通亮。说是餐馆,但不能和现在地比了,它以卖面食为主,兼卖大米饭、青菜、炒干子和骨头汤,不过生意好得可能让现在渔薪所有的餐馆都羡慕不已,一天到晚都满是人,川流不息啊。

这里的面食很不错的,最有名的是鳝鱼屑子面,我去武汉前妈带我到过渔薪几次,每次都要带我到这里吃上一碗,美滋滋地,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呢。

当我们抢了一个长条凳放下包裹,我和弟弟并坐在白木方桌旁时,肚里的叫唤声一声紧是一声,嗅着餐馆里散发出来的食物的香味,满口的馋水吞都吞不完。

妈去买签子了,我环视四周,其它桌子上座的,也如我们所在的桌子一样,大部分都是男人,人人生龙活虎,热火朝天般地,把热气腾腾地面条挑得老高,然后张开嘴巴歪着头吸入口中,“嗦!嗦!”的响声此起彼落,充满了整个餐馆。这种气势足可压倒武汉市每一家餐厅。

这种吃法很符合我的本性,我也非常在行,且在吸面时还可故意发出比大人们还要响的声音,甚至发展到无论吃什么口中都可发出“哒哒”的声响来,搞出一幅津津有味的样子来。那感觉就象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别人,占了上风,还以此暗暗沾沾自喜呢!

可是一到武汉,舅舅几乎每逢吃饭就纠正我的吃法,督促着我改;说我的这种吃法不文明,土里土气的,形象地说就是:很象猪吃食一般;有好几次还逼着正在进餐食的我,口中不得发出一点不必要的声音出来,搞得我红透了脸,通餐都紧闭着双唇嚼饭又嚼菜;说是这样才是城里人的吃法,又文明、又洋气。每当他逼我改吃法,都叫我难受、别扭、难为情,只要母亲在场,她就总要帮我解围,指出舅舅吃饭时难看相,说他总把饭菜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使咬食物的那一边腮帮鼓得老大,象发了胖耳风似地,还叫他拿镜子自己瞧瞧呢!接着他俩就会东扯西拉地争吵一番,谁也不让步,让大人吵吵嚷嚷总不是一件好事,我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改掉吃饭发出响声的习惯,回到家乡看到我曾经吃面条的习惯动作也觉得不雅,不顺眼了,但又觉得自己又不适应环境了,又得改过来了吧?

第一0八章

母亲告诉我们说菜是用来下饭的,从小就灌入脑里的观念就是根深蒂固,何况诸如此类的小观念能象遗传般地传承呢,母亲也许是从她母亲那里传承来的嘛,自己坚信不移的东西更容易让受教育者接受。

“不想吃是没有饿!饿了什么都好吃!”在没有什么下饭的菜,看着我驻筷显出不想吃饭的样子时,母亲常这样说,而在她说这话时,我总是老大不情不愿地挑几颗米粒到口中,应付性地嚼。也不知道正如她所说呢,还是鳝鱼屑子面,不要菜就能吃,撒在面上的几小根鳝鱼屑子,虽少,却将一大碗已经很是鲜美的面条,搞得更加美味、可口,我一口气居然吃下了两大碗,在肚子胀得圆圆鼓鼓,象个大气球,连一小口面汤都喝不下去的时候,满口的香味悠悠长长,让我还觉得不饱足,直想加把劲再吃它好几碗,哈哈,那感觉真是美极了。

放下筷子,瞧一眼弟弟,它那一幅正低头,默无声息吃得上人眼馋的香喷喷相,叫我不敢多看,摸摸不能让我一尽吃福和食欲的肚子,只得东张西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四周一片唆唆哒哒,几乎热火朝天的吃势,远比我们母子三个这边吃面的声势,更有气氛和生机,比看弟弟更让人眼馋;我在吃面时候是想现出原形的,也试着弄出原先的吃相和声响来,却别别扭扭,就是没有弄出来。哈哈,现在想起,写出这场景来,只觉得好笑,却没有找到真正的原因。

天色慢慢晚下来,小弟刚把最后一口面挑入口中,候着他看的妈妈就急着起身,吆喝着、引领着我们赶路了。渔薪那时还没有建桥,汉北河也没有动工,天门城关名为船闸,实为拦水的大铁闸也没有建,天门河水(在渔薪段又称渔薪河)又大又清澈。凭着小木划子渡人,两只木制拉船渡板车,因为没有大拖船,机动车辆也通过不了。

那时坐小木船过河也便宜,大人5分钱,小孩子才2分钱,我们坐上小木船渡河时,冬日泛绿的清澈河水,轻轻拍击着船舷,噼噼哗哗;双桨划得嗞呀滋呀,船身在摇摇曳曳中,猛进一程,缓滑一段,象唱着扭秧歌、划彩龙船行径一般,有滋有味的。

眼光拂着水波远眺,河面上星星点点,散布着我从来就没有仔细数清楚明白的捕鱼船,以我过去就熟知的方式,在围捕或独自选点撒网捕鱼。围捕的带头人吆喝着唱着协调捕鱼行动的歌,唱着发出各种合捕的指令,随着汇拢成一个圆圈,如降落伞张开着落下的5、6具鱼网,从半空中堕入碧水溅起荷花般盛开的水花,几只白条鱼儿跃出水面,迎着晚霞泛着闪闪银光,沿岸的观望人和捕鱼人着发出欢快的喝彩声,响成一片,此情此景多么耳熟能详,叫我倍感兴奋和美妙。

催起我想起故乡熟知的关于渔薪河的好多场景,一幕幕轮番在我脑海中涌现出来,止得止不住:

我记得起来的第一次,在天门河中乘小木船长途远行,是我4、5岁的时候和妈乘小木船,从渔薪到同属渔薪管辖,离渔薪约末8里地的杨场公社,一路都是碧绿的河水,蔚蓝色的天空,两岸的杨柳,美不胜收,沿途在妈的把持下,用小手抚摸河水,欢天喜地地,美得难以言表;渔薪河中还有洋钱、日本人的铜质炮弹壳;在记忆中渔薪河发生的最为壮观的要数夏天里,蒋场赶到渔薪食品营业所的成群牲猪,在四、五个赶猪的年青小伙子挥舞着虎口粗的木棍,一边吆喝、一边抽打,逼迫着成群的猪泅渡天门河的情景,猪可能不知道它们天生会游泳,也可能是知道它们渡的是奈何河,赶它们下河要花好大的气力,有时木棍都会抽折,不过只要一头猪失足般地掉入了河中,并奋力游向对岸的时候,其它的猪就会紧跟其后,泅水而过,好像也如人类一样,不甘心落后一般。当所有的猪都被赶入河中,观看壮举的围观人群就会发出胜利般的哄笑,当满河猪头攒动,人声猪声一片鼎沸时,那场景着实激动人心,我有幸见过3、5回吧。

猪与狗为什么天生会游泳,我为什么还要学呢?在我脱光衣服偷偷地在蒋场粮店东边的小溪中,双手撑在小溪底部的泥巴上,学游泳的时候,时常想这个问题,后来学会游泳了,现在头发也白了,但这个问题却还是没有想通。“猪狗不如。”这怪怪的乡下骂人话的原始出处是不是据此而来呢?我一直没有敢问任何人,直到现在,哈哈!

第一0九章

当我们渡过渔薪河急匆匆登岸,气喘吁吁地爬上有些陡峭的河坡,踏上回蒋场的泥巴公路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余辉乏力地照在我们三个身体疲惫、精神焕发的人身上,有点象在迎接,更象是在惜别呢。徐徐北风悠悠,似乎在小声吆喝我们争分夺钞赶路哦!别走夜路!

“ 喂!大伯能帮我们带一程行李吗?”母亲牵着小弟紧走几步,追上躬着背拉着空板车和我们相向而行的一位农民伯伯,用友好又带着乞求的语气与他搭腔,就象到重演储存在我脑子中熟悉的一幕,一下子便将我提升到先前,一路赶家乡最先进交通工具的最佳状态中,小跑好几步跟上妈,跃跃欲试向前冲时,看到了转过头来的大伯胡子拉茬的脸,胡子并不比他短平的头发长,细看他的脸,黑中带红,年龄约莫50岁左右吧,精神和模样让我就是觉得和武汉城里人不一样,但就是这些不同的东西,让我倍感亲切、踏实。

他观察我们一家子的时间好像比我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长了好大一会,然后,与先前不同地,居然还把车给停了下来,面对着我们:

“把这个小孩子也放到车去。”指着弟弟说出的那乡音,粗犷得到了又亲切,又温暖的程度!

妈的情绪似乎也一下子高涨起来,激动得不得了,快速地把包裹往车上一丢,抱起小弟往车上放,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感谢的话,可她的表情足以告诉施惠者,我们是多么地感激他。

妈伸出右手搭在板车的左车架上,好象在帮着推车,也许她这样做是想表示出知恩图报之意?谁知道呢。应该是我们三人加入到了他一人的行列,开始赶路,板车磕磕碰碰声代替了我们的言语,成了我们行进的主旋律。。。。。。

我默无声息地走着,心里想着:我为什么不能坐板车呢?看着弟弟随板车左右摇晃的那副轻松样,心中就是不舒服!也许一个上长途汽车要买半票的小孩子,也被大伯认为不买票不能去坐板车?甚至认为农村象我这么大的小孩此时正肩担背砣着割、捡来的猪菜、野草,兴致勃勃地往家赶,可能还比大人走得更带劲呢!

走了好长一段路,可能互相之间用语言外的东东都琢磨够了,心理的距离慢慢消失啊消失,成了共同的赶路人吧,妈和大伯开始说起话来,话越说越欢,步伐也越迈越快,我简直要小跑步才能跟得上了。

“你们从那希(儿)来?”大伯头不回地打破沉寂。

“我们从武汉回来。”母亲回答他,接着礼貌地问:

“冷郎(您)呢?”

“我去渔薪卖了一车糠,早上就去了,人多,现在才回来。”说完扭头问:

“你们到那希去(上那儿去)?”

“回蒋场。”

“那就得快点走!”说完回过头加快了脚步。

“是的!”母亲快语速地说,也快走起来,而我双腿双脚移动的频率可比母亲快多了。

“你们快点走,幸许(也许)还会赶上顺路的板车,可以带带你们。”速度更快了。

“那就多谢了!”母亲的手从板车上松下来,自个追着板车紧走起来,我就不得不小跑步了。

“我在前面不远处就要转弯了!”大伯说着向前指一下:“你们看!前面还有板车在往前走,我帮你们追一追!”说着我们4人一起跑起来。。。。。。

第一一0章

渔薪到蒋场约莫22里地,泥巴路面两边逶迤着行人踏出的细窄而平坦的路迹,中间部分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板车轮痕,路旁靠护路沟栽种着柳树,正在慢慢复苏,积储着养份,静等着春天的到来,吐放新芽。公路两边的护路沟,冬天水干见底,似乎张着大嘴,渴望着春天的雨露。沟那边一望无垠的麦田,葱葱郁郁,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在特别茂盛的地方有用石滚碾过的一道道的痕迹,听说那是为了有个好收成,防止丰长必须这样做地。

在近3个小时的路途中,我们母子3人在抱有可追赶上前面能带我们一小程的板车的希望中快速行进,每当看到我们前面有相向而行的板车在视野中出现的时候,就是我们兴奋,行进速度最快的时候,虽然有几次没等我们追上,板车就转弯到了更小的乡村小道,令人有点儿泄气。

“托您的福,带我们一程吧!”母亲在我们每追上一辆板车时,总是满脸堆笑,重复这句请求似地话语。尽管拖车人全与我们素不相识,男女老少都有,但妈每次求人都没有让她难堪,看来人心是善良的,农民们是纯朴的。同情心、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吧。

田野悠悠,四周悄然无声,间许一群麻雀蓦然从田野中飞起,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向着冒着饮烟的树林密茂中的村庄飞去归巢。偶尔也传来鸡鸣狗叫声划破寂静优美的长空。这儿远离了城市,没有了机器的轰鸣,没有了汽油味和灰尘味,与我们当天清晨才离开的武汉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清新的空气和泥土的芬芳。

写到这里告诉城里人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秘密吧:“没有大粪臭,那有五谷香。这句那个时代性的,极富教育意义的常用词语,兼口号的句子中的大粪,可不是简单的大便。是我们农村把各式大便,积到一个挖出的一个大坑中,沤好久后,沤成的农家肥。那种气味,可不是简单的大便臭了,细细嗅,从臭味中真能嗅出一般香味。。。。。。如果认真研究一下泥土的芳香。。。。。。算啦,不说了,有兴趣就自己去研究一下吧!”

如果你发现了自然界的美,也可能和发现了异性的美一样,同样会令你神魂颠倒、精神焕发的,不信你也可以试着去细细体味!我们好像越来越感觉到行进中的环境美,家乡的亲近了,我越走好像越精神振奋,浑身热乎乎地,不知是因过了行进的极限而达到了良好的行进状态呢?还是受到了几位好心的板车手的感染使自己受到了鼓舞。更不知道是不是如前关于发现美的奇妙的力量的描述所至。哈哈。反正我是越走劲头越足,斗志昂扬地,先是脱外衣,后来居然脱下了毛衣;不过妈妈和小弟也一样。。。。。。人轻装了,包裹可是越来越大越沉了。

第一一一章

当瞧见远处村庄袅袅饮烟越升越多的时候,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在看到小姨工作单位——蒋场卫生所时,离蒋场粮店最多也就不过几百米路了。家就要到了,我却反倒象歇气的皮球,觉得有点儿又疲又累,可母亲却一声不吭地就递给我一个小包裹,我呢,想也没有想顺手便接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将我完全感动、感化了吧——在好长的一段路程中,都是在将小弟拉一拉、抱一抱、背一背这样不停地交替的动作中履行着自己母亲的天职。

当我们走到蒋场桥,这座家乡的标致建筑的桥面上时,我浑身一松劲,喘口长气,感觉到将我运回来的双腿啊,好像赖在了地面上,恳求着上肢将它拖着回家似地,软绵绵地连支撑上身的神圣职责都不想再履行了一般。我迟疑中,看看熟悉的细小的,在暮色中呈绿灰色的河水,心中明知它这个季节应是清澈见底的,但已经看不清它的美妙身躯了;只听得见它熟悉的动听的潺潺声,那明明是在细细私语,热情欢迎我们回来嘛,哈哈!

“终于到家了!”母亲长长地嘘了口气:

“亮亮这会你下来走几步吧!”母亲说完蹲下身,把背在背后的弟弟往蒋场唯一的水泥地——桥面上放,可弟弟在接触到桥面时,没有站起身来。。。。。。

我一觉醒来,浑身舒缓,精神充沛,阳光透过木栏小窗照射进来,又暖和又宁静,看看四周已与我们昨晚刚回家时大不一样了,收拾得整整洁洁。房间里好象就我一个人,我坐起身来慢悠悠地穿衣,向窗外侧耳倾听,房子的四周人声、鸡鸣、马叫、牛嗯、驴汪怪热闹、怪有生机的,又耳熟、又亲切,这一切告诉我,我是真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乡。

我翻身下床,走出房门来到堂屋,大姐上武汉前弄得乱七八糟的堂屋也一消而光,只有仍然残留在房屋的一丝霉气提醒着我,我们才回家。

小饭桌上放着一只热水瓶、一个脸盆、一套洗牙的用具,一只小竹筲箕上,放着一个我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的家乡早点——戈奎,桌旁放着一小木桶冷水——妈想得可真周道。

我端着洗口水,打开木制大门,温暖的阳光就迎面涌了进来,迎着阳光,我感觉到眼有点酸胀,睁不大双眼。我用拿着牙膏的手揉揉眼,意思到眼有点儿肿,手指湿润润地,擦着了两颗眼屎。

睁大眼看:房间与粮库之间的泥巴场地上有好多的板车、牛、马、驴的,买卖米、用菜籽换油的农民有的在它们的中间来来往往,有的在我的跟前匆匆而过,在洗口时,清新的空气夹缠着牲口特有的气味,嗅得让人神清气爽,这儿的确与武汉太不一样了。

退回到堂屋,半关上门,洗脸后,就象自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懒虫,水都不好意思出门去泼,一个人呆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顺手拿起戈奎咬,口中一点滋味也没有,心里想:

“妈妈可能上班了,亮亮那儿去了呢?”自己一下子像变成了一个傻子,不知道如何出门,出门后又去干什么,在房子里呆不住,却不知道上那儿去!

正在我越来越烦,满脑子地找自己生活、活动的位置和方式的时候,妈带着亮亮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才起床呢?!”母亲似乎得惊奇,看着我说,端起我洗过脸,还在冒热气的那盆水,转身就往门外倒,放下盆子快速地走到后窗处拿了钢精锅和菜碗。

“走!和我一起去打饭!”妈走过我身边把钢精锅往我手中一递,对我说。我忙放下手中的戈奎跟着妈走出房门,换上一言没发的弟弟正襟危坐在我刚坐过的凳子上。

我现在还记得,粮店、西邻的供销社、东邻的小溪对面卫生所、卫生所隔着公路的蒋场中学都办有公共食堂,没有哪一家人是完全在家里烧饭的。成家的也好,单身的也好,有小孩子、无小孩的家庭,统统都在食堂吃。好像只有我们家,不定期在晚餐时烧几样菜,谁叫妈妈生这么多的小孩呢,还要一个人带,完全吃食堂可支付不起生活费!这和武汉我所见到的每家每户都要自己烧晚饭大不一样哦。

吃食堂确有吃食堂的好处,会使小孩子养成不太计较饭菜好坏的习惯,端碗就能吃,吃完后就可以一走了之;还可以体验到最直接、朴素的亲切、平等、集体生活。

第一一二章

食堂的菜确有让我们觉得很难吃或价太贵的时候,为了克服这种偏差,象我们这一大家子通过好多年的磨炼,便积攒起了好多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养水坛,腌制了各式可口的盐菜、萝卜条、豆豉、乳腐等等,还购置了一套简单的饮具,那时最能干的主妇,就是腌制腌菜的高手,很受人尊重的。中国人什么都腌制着吃,听说外国人是做什么罐头保鲜,吃文化有很大的不同。

在我们去武汉前,妈时常给一些盐菜到端着碗,走进我们家门的领导、职工,确实还建立起了一些良好的同事关系,虽然她脾气不好,可还称得上人缘好,加上小姐姐12、13岁芳年,人是又懂事又漂亮,所以我们在生活中时常得到一些大人们的笑脸和喜欢。可从武汉回来后,母亲从发现各种酱制品变味,发出一股霉气来开始;接下来,便和我们兄弟俩一并发现了我们的人际关系也变坏了,当然,不能说人际关系变坏是酱制品变味引来的,这个我是我应该知道的道理,但究竟原因在那里,我现在还是说不清楚。

集体食堂在粮仓后面的小院西边,紧挨着小溪边,一道院墙从它北边圈过,东边挨着供销社的一个猪圈,在我们去武汉前,那里是养着几头猪的;那时的猪肉吃起来了可香了,但猪屎却有点儿臭,我也不知道是供销社先在那建的猪圈,还是我们粮店建食堂在先。。。。。。春节早已过了,听不到猪叫,嗅出猪屎的味儿也变得介乎于似臭非臭,我想那些大肥猪们,这会儿肯定不是在那儿又吃又睡了吧。

北院墙外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每年的这个季节总是间作着小麦和豌豆,我是乡下孩子嘛,听农民说庄稼也要吃的,只不过它们吃的是肥料。因为肥料充足嘛,它们都长得绿绿葱葱。我们附近的这些环境我是太熟习了,就是在现在相隔几十年后,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也是历历在目呢。

母亲在前面快步地走着,我手提着锅紧跟在后面。粮站暂停营业了,空地上散聚着这一堆、那一群的农民,板车、牛、马、驴不规则地闲散在各处,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牲口的草料、尿、屎蒸发出一股强烈地呛人的那种牛马棚中的气味。

走到小溪边的时候,我每走一步就去捡一小块土块使出全身的劲,试着甩过小溪去,去武汉前我是投得过小溪的,可几个月没有锻炼了,土块总是掉进清澈的水中,“咕冬!”一声溅起水花,接着泛起一个大浪花,使人产生一种失败感,我好不服气,一次比一次自觉使出了更大的劲,可我发现全是白费劲。

“俊儿!别打野快跟上!”妈在前面叫我,我循声望去,她已快走到紧挨粮仓西墙食堂院门口了,我跑步追上去,可还不死心,眼光继续在地上寻找可以捡起来投过小溪的砖头、瓦片或土块。粮仓西墙聚集了7、8个围着板车蹲、坐着的男人,全神贯注地算着账,有的还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着、算着,他们的身后的路边放着一长排土罐子、塑料壶装着的食油,这种情景我以前也见得多了——一个村庄的几个人结伴赶场,分头行动,买米、换油后,再聚在一起算啦、算啦,好难得算清楚,我想并不比有些村庄的人各办各的事快!

小溪岸坡的土路,距粮仓西墙聚集算账的人群大约有10开外。就在小溪岸的土路上,在一个屁股正对着小溪的,穿白土布衫的中年男农民蹲的地方,距我必经之道不远处,有一张5元的钞票,好家伙,崭新的大钞票。我心跳得厉害,想捡又怕捡,不捡告诉别人——却又想捡,小姐姐住院后,我知道了钱的作用,我太想得到钱了,可那时我是没有法子去弄到5元钱的。

当我心蹦乱跳,手发抖地捡起钱时,手里感觉到它没有石块沉,但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好艰难地将它揉了好久才揉成一团捏在手中,把脸都给揉得通红了,一种过错感在我心头乱窜,手中的钱就象一头发犟想摆脱缰绳的公牛,更象拚命呼唤自已主人的小狗一样,想从我手中挣脱出来。这一切感觉可能都是人与生俱来的良知在作怪?可四周贼眉鼠眼地一张望,发现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捡到了钱,一切如我捡到钱之前一样,平平静静的,只有我的心平静不下来。瞧一眼正算得起劲的纯朴的农夫们,也许他们正为着那张被我捏在手中的5元钱,结不清账呢!心慌意乱让我赶急赶忙溜之鳅跑了!

第一一三章

“私自藏起来?告诉妈,看她怎么说?”我心好乱,拿不定主意,急得我飞跑几步,赶上了正独自一人走过进食堂院门的妈。

“装到口袋里去。”当我告诉妈我捡了5元钱,妈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我指给她看的捡钱的地方后,小声地、有力地、肯定地对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捡这么多的钱,也是我写作时为止捡钱最多的一次,谁丢的那5元钱呢?看了我的这本书后,失主可以到这里来要,我本息照付好了,这样,我心里会好受得多了,虽然本息照付,其作用和意义肯定是大不一样,不过,好在有句很人名的,让我心安之古话叫亡羊补牢。。。。。。哈哈!

粮店的食堂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青砖青瓦平房,一缕缕的热气和饮烟从瓦缝中慢慢悠悠地往上冒,还没有走进火房加餐厅和二为一的食堂,就先嗅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听见在餐厅排队等候打饭菜人们的欢声笑语和敲击锅、碗的响声,好是耳熟!同我去武汉前的气氛一个样,我只觉得亲切,浑身一暖。

冲进餐厅一看,全是一些我所熟悉的身形和面孔,7、8个大人稀稀落落地,在打饭菜的窗口前歪歪扭扭地排着一长条,靠北墙,还是放着原先的那两张发黄的木制方桌和5、6个凳子。正当我轻松自在,神情自若地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我发现,这些我从武汉回家后第一次看到,当然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的,我妈的同事们,我本熟悉的叔叔、伯伯、阿姨们,先看到我的就先扭头闭上嘴,后看到我的,也象受到传染般地扭头闭嘴。当我和妈站到最后排上队时,整个餐厅一下子静一下,没有一个人和我们点一下头,露一个笑脸,更没有那个对我们说一句话,刚进餐厅门的那种亲切感不得不从我身上消失殆尽不说,好像连他们之间的亲蜜关系也被我们给冲走了一般,只觉得浑身别扭,而火房那边炒菜的咝咝声和锅铲撞击铁锅的声音,却格外地突出响亮、热闹起来。

我情绪开始骚动,不停地扭动起身子,移动着双脚,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本能的驱使,我提着钢精锅身不由已往前走。因为在小姐姐生病前,家里从食堂打饭菜常是由我和小姐姐负责的,每次到食堂打饭菜,我们去得迟了,小姐姐总是站在最后头,而我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拿着锅和碗去前面插队,大人们碰到这各情形总是逗乐地拉着我排在他前面,一个一个地拉,我就一个一个地躲闪着往前窜,直到窜到最前头。在我开始打饭菜后,小姐姐就小快步地跑到我身边,端上饭菜,又在大人们的逗乐声中跑出餐厅,这些都好自然,已形成了习惯。

我现在也弄不清究竟是逗我逗得好玩,还是小姐姐长得可喜可爱,使他们即能容忍我们不规矩的行为,还似乎能从中得到乐趣。在我糊里糊涂地习惯性地走到最前面插队,插队进去把锅放在窗口时,没有一个人如同原先一样笑着脸伸手拉我去排他前面,自己就象走在一排陌生人的旁边。

“不排队,还插到最前面,讨厌!”听见一个武汉女声在身后指责我,感觉到难堪的同时,但也有一种即惊奇、又可亲的感觉。我急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娇小、白白嫩嫩的城里打扮的介于大姐姐或小姨年龄之间的陌生人,当四目刚一相遇,她就扭过头去,长长的红梅辫稍从我的脸上横扫而过,又痒痒又有点痛痛的感觉,对着我的屁股虽然圆韵,但绝对地没有她的脸好看,哈哈!

后来我听说她是在我们去武汉后,身披大红花,被蒋场公社和渔薪粮管所领导敲锣打鼓,燃放着鞭炮送过来的武汉知青,知青嘛,就是有知识的人,本是来代替我妈当会计打算盘算账的,可几个月下来,算盘还是打不快,账算得慢,年终又忙,单位才一个劲地拍电报要妈回来上班,妈之所以急急忙忙地赶回上班,也与前两天医院拿给妈的三份加急电报,其中最后一份电报说三天不回就开除她,外加医院领导很慎重地告诫母亲说,她回去上班,医院会更加尽全力地为小姐治病有一定的关系!

哎,妈一回来,她就从会计位置上,换到粮仓呛着灰过磅称米去了,可能她心怀不满吧?别说妈只读过几年的私塾,她打算盘的水平我是见过的,打得可好了,纤细的手指在算盘格子上快速的舞动,算盘珠子上下飞舞,嘀滴哒哒的,可厉害了。

我想回击她,可她已经转过身去,我抬眼往后看那些本很熟悉的脸,他们的目光全告诉我——似乎不认识我一般,有的甚至又转过脸去,我一下子象掉进了冷水缸中一股,从身到心全凉透了。

正当我转过头去,不知是走开还是留在最前面的时候,窗口的小木门打开了,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我放在上面的锅,随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喊:

“打多少饭?”我木然地呆在那里,其实我是听见喊声的,但一下子好像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吭声。

“打多少饭?!”里边又在喊了,我才回过神来,想回答,可妈来之前没有告诉我打多少饭,我回答不上来。

“没有人?下一个!”我听出是小张师傅的声音。

“象傻子一样!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妈从后面赶到我的身边:“一斤!”说完推我一把,站到了窗前。

“端着饭!走!”母亲把一锅子饭往我手中一塞,自个端上菜和我逃也似地走出了餐厅,身后猛发出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笑声,乱轰轰地,说的什么?笑的什么?我想妈和我一样,都不知道,但心里都明白,肯定不是讲我们的好话!也许他们讲的全是与我们无关的话。。。。。。

第一一四章

我的家不在武汉,在那里总有一种自己是乡下人,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受环境排挤,甚至心灵也排挤自己**的别别扭扭的压抑感觉,蒋场应该算是我自己的家乡了吧,可就在妈生活、工作的单位,却感受了自己比在武汉更受到冷漠,不受欢迎的感觉,是因为我捡了那5元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呢?还是我去武汉后自己变得讨人厌了呢?还是人们因排挤妈妈而轻视我呢?我当时没有弄清楚,也无从弄明白,现在就更弄不明白了!总之,我回家乡后似乎物是人非了。。。。。。

我背着在蒋一大队上一年级,和小姐姐同上学时的军绿色棉细布书包,快步跟在默不吭声的母亲后面,径直向蒋二大队办的小学堂走去。从武汉回蒋场前,小姐姐顾虑重重地对我讲过:蒋二是蒋场老街,人心比乡下的蒋一坏,蒋场街上调皮捣蛋的孩子全在那里上学,我会受欺负的。但街上的人为什么坏,她却没有告诉过我。哈哈!

同样的话,她肯定对母亲说过,可能还不止说过一次、二次。但,母亲不加解释地就把我往蒋二小学送,为什么呢?越往前走,我的心里就越慌乱、越害怕。我要回到蒋一小学去,可看母亲那样子,又不敢开口,上学前吃中午饭的时候母亲就一直马着脸,还在出门的时候恶狠狠地警告了我一声:

“你以后放老实点!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里!”

什么叫老实一点呢?怎么样才算是老实了一点呢?是不是该说的也不说?该做的也不做?别人欺负你也得忍着呢?我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我想中国人也没有几个能够真的搞明白中国人说常放在嘴边的老实一点是什么意思吧?

沿着渔蒋泥土公路继续向西南走了一里多地,走到公路直通到的,蒋场老街那高高的半公里见方的椭圆形土台边上,向北折一下,绕着满布着以杨树为主的树林、竹林的台脚而过,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便开始在我周身悠来荡去,让我心有些提、胆儿也好像吊了起来。

那时的蒋场公社住人的地方都是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台子就叫大湾,小台子就叫小湾,什么李湾、李湾、张湾的(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村中的小组吧),所有的房子都布在土台子上。

顺着老街大土台子的北坡公路走近半里地后,再往北转入田间小道,路过一片大小不等的尖尖的土包子坟场,还走了200米左右吧,到了蒋二大队的大砖瓦房队部和仓库,我提的心吊的胆才算落了下来,好一阵轻松。仓库的后面有两排泥巴、油毡盖顶红机瓦的平房——这就是蒋二小学了,比蒋一学校可显得气派多了!

我和母亲去的时候还没有上课,场地上、教堂的走廊上奔跑、嘻闹的学生乱哄哄地,倒显得生机蓬勃,那场景也比蒋一小学闹腾得多了。

“叫婆婆!”母亲把我领到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看上去显得有点娇小玲珑,还没有她年龄大的一个夹一叠书、本,提着根小竹教鞭的女人面前时对我命令道。

“在学校就不要叫婆婆了,就喊李老师吧。”那个我应该叫婆婆,可我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的老师或婆婆,白皙的脸上一阵通红,不也意思地笑着说。

我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看见我们站着的平坦的土操场的附近已围了一群探头探脑向我们瞄的小学生,有的还在切切耳语。妈妈正与李老师在热烈交谈,但她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去听,只觉察到了她们说话的语速是越来越快。

感觉到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放到了头上时,我才木纳地回过神,慢慢转过眼来,是李老师抚着了我的头,她笑容可掬地说:

“俊儿就交给我了,你有事就回去吧!”看样子妈已经把我托付给了她,细看她,总觉得她好像与常人也不一样,说话时口中象含着一个什么,有点普通话的味道;头还时不时地晃动,就象古代的读书人在吟诗诵词时的样子。

后来我成人后才知道她是我妈娘家厶房的媳妇,与我母亲的父亲同辈,她家的成份比妈的小叔家的成份更不好。。。。。。前年才从渔薪下放到蒋场插队劳动,因为她旧社会读过几年书,下放前在渔蒋小学教四年级呢,算是很有学问的了,所以因才适用,没有直接到地里去劳动,而被安排到缺师少教的蒋二小学当上了老师,成份不好啊,不能教高年级,只能教一年级的语文并兼任班主任。哎!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完全说清楚过中缘为原委,我真的无能为力,就这样流水帐一般地表述一下吧。哈哈!

第一一五章

我心神不安地留在了李老师的身旁,两眼望着妈急匆匆地赶回单位上班去的身影。也许当老师的都有能觉察出学生心理活动的本领?在我长大,李老师老了之后,有一回她信心百倍地对我说,她自从当上班主任后,就有了能看透班上每个孩子什么时候在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还用一双能看透成年的我的心灵的老花眼光盯着我看呢!也许是真的吧,谁知道呢。。。。。。

李老师审视一会我,又看看我依依不舍盯着看的妈,小声连咳几声,招回我的注意力,用安慰的语气对我说:

“不要紧张,学校就是每个学生的家。也不要怕学习赶不上,我们开学还没有几天,课我会帮你补上的!”言语中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我转过头仰望着李老师自信满满的脸:

“听说你去年在蒋一大队还上过几个月的学,应该是有基础的,赶上课程进度没有不会有问题的。”眼神中带上了想看透我小小心灵的光芒,是不是几眼便看透了我的内心活动呢?马上收起了窥视人心思想活动的光芒,语调轻缓婉转起来:

“和同学们不熟,我来对他们讲,要他们不把你当外人,多多照顾你!”接着她以教导者的语气说了好多,连让我点头称是的空隙也没有留给我:上课要听讲啦!不要和同学打架啦!认真做各课作业啦!好迂腐,直讲到铁锤将铁块敲得噹噹响,学生们飞快地直往教堂鱼窜而入时也没有止住:

“好啦!和我一块到教室去吧!”说完又亲切,又友善地用手抚着我的头向前推着,往东头的一间泥巴块砌起的教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室内哗的一下平静下来。

“起立!”一个响亮的声音突起,我循声望去,见前排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接着全班的学生全体起立高声齐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场景好熟悉,和我在蒋一大队上学时一模一样!

同学们的穿着也与我在蒋一大队的同班同学一个样,冬天还没有过完,大部分的同学都穿着没有罩衣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发很少梳洗,乱蓬蓬地绞在一起;白晢面孔很少,很多孩子的脸都是又黑又皱得象麦米粑一样;坐在前排的四、五个小男孩几乎还不够上学的年龄,似乎还没有启蒙,鼻涕都几乎吊到嘴边,还一个劲地把它们往两个鼻孔眼里吸回去呢!看到这一切,心里直觉得好笑。同时也感觉到,我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教室!回到了我本熟悉其生活习惯的乡下同学中。

“坐下!”李老师放开我,走上讲台:

“我今天要向你们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转过身招呼傻站在教室门旁的我:

“到讲台上来!”

我走上泥巴垒成的四四方方的讲台,站在李老师的身边,她伸出一只手搭到我的肩上。

看来她是真心想帮助我融入这个班级,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头上颤动,传递着关怀、同情的暖流,听见她用情感丰富颤动的声调继续说:

“这位同学是外地人。”我抬眼看了一下全班坐着的乡土气息浓厚的同学,直感觉到自己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成了一个外人:

“他没有父亲,有一个姐姐在武汉住院,母亲带着他和弟弟,与在坐的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全家幸福平安的同学们比,他是不幸的!”直说得我全身发抖,满脸通红,突然觉得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可怜巴巴起来,成为了最弱小者,不是为自己的家,而是为自己成为了最低档次的人,伤心地抽动得倒快要哭出来了,脑子轰轰地乱响,我也不知道它在响什么。哈哈!

“同学们!”李老师的声调高昂起来,抚在我头上的手也劲鼓鼓地,我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和希望,她最后几乎是喊了起来:

“对这样的同学,我们应该怎么样?!”她话音没有落,在坐的同学一下子噪动起来,有几个激动起来的童声试探性地叫唤起来:“帮助他!”、“照顾他!”。。。。。。更多的是叽叽喳喳听不清说着什么的声音,李老师马上接上茬,诱发性地喊:“我们应不应该帮助他?!”

“应该!”同学们齐声答道。

“我们应不应该关心他?!”

“应该!”

“有人会欺负他吗?!”

“没有!”

第一一六章

场面又激动,又热烈,我虽然感到了温暖和友善,但我还是慢慢地低下了头,老师和同学公认了我是全班最可怜、最需要帮助、照顾的人,不欺负我可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们富有一副好心肠,克服了本性中固有的强者压服、管制弱者的本性。

我弱在那里呢?老师为什么不给我和全班同学一样的待遇,创造一种在同等年龄水平、同等条件下公平竞争的环境呢?也许她与我们家有一点亲属关系?也许母亲求过她?也许她认为我家特别值得同情?也许。。。。。。我说不清!这样对待我是好是坏,我同样也说不清,也许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有好处也有坏处吧!

“a!”、“a!”、“a!”、“a!”。。。。。。我被安排到前一排,厚实木板为桌面,胳膊粗的木柱为支柱的课桌的右手靠土墙的座位上,与七、八个同学挤座在一排后,李老师就带着我们,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a、o、e”开始了教学。

每个拚音都要反反复复领读好多遍,当全班同学都能齐声、准确地读好后,才读下一个拚音字母,这我已学过,读起来就觉得乏味,无聊之极,所以我总是应着读上一遍就闭上口,熬过好长时间,才能等到读下一个对我来说旧的,对我的同学来说是新的拚音。

“杨俊!站起来!”李老师发现了我心不在焉,应付性的读一声就闭口的状态,瞪着眼,厉声将我叫了起来。

“你妈送你来上学不是叫你坐在这里混时间的!”她发怒了,与带我进教室,将我介绍给同学们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把头抬得高一点看着她。

“如果你不认真学习,不认真地跟着我读就叫你站在前面来!”她警告我。

“听见没有!?”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关切地说,我感觉得到同学们都在注视着我,我红着脸,低声哼了一句:“听见了。”

“座下去!”她心平气和地说,接着“e!”、“e!”、“e!”、“e!”地又反复不停起来。我更觉压抑,难以忍受枯燥而单调的重复,但不得不高声地跟着读。

“好了!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下课铃终于响了,响过好一阵后,李老师才停祝糊的领读,宣布下课了,当李老师走出教室门后,哗的一下,班里象炸玉米花似地闹腾起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拥出课堂。

早上就受到妈单位同事的白眼和冷遇,到学校的路上妈也没有好言语,上第一节课又受到老师的点名批评,心境差极了,座在位上动也不想动一下,象个受气包一样,看看显得空荡荡的教堂,只有紧挨讲台那一排上还集着四个小个子的同学在叽叽咕咕议论着什么,间或还朝我这边瞄上几眼,见我在朝他们看,面向着我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来向我招,还不停地点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过去,我本有点想过去和他们聊上几句,可总站不起身来,当我把眼光移向门外看了一会在户外嬉闹的同学,再看他们时,他们正在推推搡搡地向我这边移动,见我盯着他们又缩了回去,围成一圈议论了一会,又开始向我移过来。

我本能地生出担心,生怕惹出麻烦和纠纷,抬头看看门外巴不得老师即刻出现。乡下的孩子和大人都是很欺生的,这我在蒋一上小学时就领教过,直到我将班里公认为最狠的大个子男孩连续三次摔倒在地上后,我才能和班上的同学友好、平等相处。老师没有出现,我急忙转过头警惕地盯着他们,他们还在向我慢慢移动,脸上露着怯生生的表情,越靠近脸色慢慢地变成了友好的笑容,看来他们并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我的心平静了许多,可正当他们快接近我时,上课的铃声却响了,他们即刻回头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来他们是班上最弱小的一个群体了,最强大的那一群体可并不是他们这副模样,我心里想。

第二堂课还是国语课,我吸取上第一堂课的教训,心中虽然还是老大不愿意,可当李老师让我们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时,我就毫不落后地和全班同学一起伸了出来:“、!”、“、

!”、“、!”、“、!”,“一!”、“一!”、“一!”。。。。。。在老师的指挥下我们用食指在空中划动着,口中还不停地谂着:“点!”、“点!”、“点!”,“横!”、“横!”、“横!”。。。。。。这也和我在蒋一刚上一年级时一模一样,划了好一阵,李老师说:

“好了!放下手!”随着同学们哗啦啦的收回手,拍击桌面的声音,李老师已经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中国”的中去了,课堂鼓噪起来,四处说小话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老师写好了字,转过身来小话声还没有平息,我端正身体看了一眼我旁边还在说小话的两位同学一眼,回过头看老师时,她把教鞭已高举到了空中,“啪!”的一声击在一个老式抽屉讲桌上:

“静下来!”语音落处,教室变得一片肃静,旁边教室高年级的读书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中!中国的中!”李老师微侧一下身子,用教鞭指着她刚写好的“中”字:“跟着我读!”

“中!中国的中!”全班同学齐声读了起来,当然我也不例外。

。。。。。。

“竖!”、“竖!”、“横折!”、“横折!”、“横!”、“横!”、“横!”、“竖竖!”我们又随着老师举起手,在空中边划着,边读着,好不容易才划到下课。

第一一七章

李老师的背影还没有在教室门口消失,刚起立齐呼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同学们便开始离座,闹腾般地活泼起来。我屎急心慌的,扭头问和我有过好几次眼神交流,算是最熟悉的身边男同学:

“学校的厕所在哪里?”这是我进班后对同学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明显地带着武汉腔的第一句话。

他站起身来,吃惊地瞪着眼看我,是因为我的发音带点武汉味呢?还是听不懂厕所的意思呢?我也同样地盯着他,心里想。

人有三急嘛,我忙改口:“就是茅厕在哪里?!”我毕竟算是蒋场人,是知道当地是把厕所听茅厕的。

他扭头就走,甩过一句:

“跟我来!”看他的样,也和我差不多,正被屎蹩得厉害呢,我们跑步来到教室的东头小渠边,土砖墙围成的大茅厕解了好长的小便才觉得浑身轻松舒服了一些。

我屙屎时留神地瞅着他,使劲地喷屎,好赶在他前头撒完,等他一起回教室。好不容易抢在他前面收回小**,侧身快步挤出茅厕门,候着他,可他一出茅厕,快速瞟了我一眼,好像要和我划清界线般地,打起飞腿跑,冲向操场,消失在孩子群中。同上茅厕的,在老师引领下齐声高喊声过“要帮助我的”同班同学们,对我瞄瞄看看,那样子一点也不象在探究我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倒让我觉得是在探研我身上有什么奇怪、与他们不同之处,把我看得手足无所适从、孤单、傻里巴叽、茫茫然起来。

这儿比我先前上过的蒋一小学大得多,前后两排教室,宽敞的泥土操场平平整整的,满操场都是大大小小的学生,有的在跳绳、有的在踢鸡毛毽子、有的在追逐打闹,热热闹闹的,不象蒋一小学那样,只有一排教室,操场又窄又小,操场前边还有一个让操场显得更小的,比操场大得多的池塘。

围观我的学生越来越多,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男学生聚集到了一起,将我围堵到了中间。其中就有刚同我一起去小便,在我旁边座的那个男孩,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大男孩,我想可能是他哥吧。男同学的外围还有七、八个缩手缩脚盯着我看的大大小小的女生,那阵式使我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在动物园被人围着看的猴——武汉中山动物园我是去过的,不过记忆中的第一次,不是外婆所说的,我很小的时候她带我去的那一次。。。。。。武汉中山动物园里面的铁罩栅中养着很多猴,游人围着观看的样子与他们看我的样子好象差不了多少。

“这个小子我认识,他就是蒋场粮站那个卷发女人的儿子!哪里是什么外地人!”一个吊里吊气的高年级男生从人群中走向我,带着轻蔑的口吻说着,伸出手推了我的肩一把,逼问我道:“你说是不是!?”高傲地昂着头,转过头瞄了与他一起来观看我的同伴,扬扬自得,好像识破了我的原形,很值得炫耀一番似地。

我看了他好一会,可还是记不起我曾见过他的面——在小姐姐生病前,我们虽在蒋场生活了两年,可总不和蒋场街上的男孩子们打交道,听小姐姐说是因为他们爱欺负人,这回我算初次见识到了。

“可他对我说话时,的确是外地口音!?”我座位旁的小男孩瞪着眼,露出不解的光,望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仍在扬扬自得的大男生说。围观的学生们一下子显得没有惊奇劲了,有的脸上露出了疑惑,有的暗暗在发笑,就象看到一个假洋鬼子似的。那时,我也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孩子到外读书后回家乡,指着石磙用普通话问爸爸:“那是一个啥东西!”被爸爸打一嘴巴,说:“滚!忘本!”。。。。。。

“他姐姐在武汉住院,他随他妈到过武汉几天,我想他是不是学了几句武汉话,在这里装洋!”那大男生说完,呵呵笑了几声,转向我,奚落般地歪头逗乐似地瞄着我说:

“学几句武汉话我们听听,看是不是和你妈单位的那个张胖胖说的一个样!”围观的学生们全发出起哄般的笑声,我在感到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全身麻酥酥地,也管不得他叫妈单位身体微胖的张阿姨什么张胖胖了,只想快点溜,四周瞄了一眼,围观的学生更多了,我转身试图强突出重围。

“别走!”只听见一声呵,我被奚落我的大男孩一把拎了回来,扯站在人群中间:

“不说几句武汉话我们听听就别想走!”

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侮辱,但不敢发火,强忍着犟在哪里不吭声。

“说几句武汉话听听!”那大男孩不耐烦地使劲把我对推给他的同伴,狠狠地说。

“说几句武汉话听听!”我又被另一个大男孩推过来。

接着他们就开始逗乐起来,一个把我推过去,一个把我推过来,口中喊着同样的一句话:“说几句武汉话听听!”而我却象一个傻乎乎的皮球,被他们传过来,传过去,脑子都蒙了,只想到哭。俗话常说的:象生鸡!大概就是指我这种情况吧?我常随妈的调动换新环境,妈也常说我象生鸡子;后来我看过好多生鸡子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在角落,一群已经养熟的老住户鸡,有时会蓬在一起啄它,它就低着头,认它们啄,直到熟了,当然也有例外的鸡。。。。。。在我妈开始养鸡后,也有这样情况,我想起自己就为生鸡抱不平,驱赶那些啄生鸡子的鸡。。。。。。人性中的有些东西很具动物性。。。。。。

第一一八章

“都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浑厚的成年男声在围外大呵一声,就听见有学生在惊慌地喊:

“校长来了!”紧接着哗的一下,围观的学生如鸡飞鸟散般全跑光了,此时上课铃也响了,我揉揉眼,忍着泪,木然地拖着步回班级,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救了我的校长什么模样。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仍没有抬头,也怕抬头,但感觉到一种呵护的力量渗透到我的身上:

“你就是刚来插班的杨俊同学吧?”话语很亲切,与他前一句的发声比,根本就不象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嗯!”我答一声,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在校长室去找我!我来批评他们!”他中恳地、带着威严的口吻说。

我们继续向前走,到了进教室的门的时候,他拿开抚在我肩上的手,叹着气说:“一群难以教化的孩子!”

当我回到座位时,“起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坐下!”都已经进行完毕。我抬头看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感觉到就是我的校长,虽然我才第一眼看他,但人的感觉有时是可以代替眼睛的。

看上去他没舅舅高,强壮、朴实,穿一身浅灰的旧中山装,默着脸,满脸的麻子红胀着,显得威严、正气,两眼炯炯有神。

“今天我最后给你们代一节课!”他绷着脸结结办办地说:

“我刚才来上课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不好的现象!”他停一下:

“杨俊站起来!”我红着脸站了起来,感觉到全班都在盯着我看。

“他是新来的学生,就是你们的同学、朋友!”换个口气宣布道:“以后班里不准再有人欺负他!”说完用手一拍讲桌,“啪!”的一声响后,整个教室显得更加肃静。

“你坐下!”他放低声调。

“我们是人,不能象鸡群一样!”

班上有些骚动,响起各式近乎发笑的轻微童声。

“你们都见过生鸡子吧?”他放慢声调说,没有制止骚动,转而严肃地吼道:

“这是学堂,不是鸡圈!我们是祖国的未来,不是一群不懂事的小鸡!”全班才又肃静下来。

“我在这里讲之后,还要到高年级去讲!杨俊这次是首例,以后不管是谁再来我们学校插班,决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情!”

他越说越起劲,是感激还是感动,我不知道,只觉耳鸣、头脑一片空白,后面的话我就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我的神志到他转过身去后,才恢复过来。看到他在黑板上公公正正地开始写“1、2、3。。。。。。”,我注视着他,倒不是因为我不认识那几个数字,不会写那几个数字,想专心致志地学我已经学过的东西,而是有一种对他肃然起敬的感觉,支配着我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刚上课时就宣布了这是他代的最后一节课,我以后可能就很少见到他了,我依恋着他,不想他上完课就走,我要他的保护。

课堂上,从他转过身去写字后就开始讲起了小话,声音越来越大,我感觉到有人在挤我,我下意思地向墙边移,移得紧靠到了墙还在被挤,我这才转头瞄,旁边的那个男生连忙端正身体坐直,全神贯注着黑板,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而他身体的另一边,挪腾出的,比我缩身而坐的地方好像还大的空位那边,座的一个女同学却在忍俊不禁地窃窃嘻笑,嘉奖、鼓励着他的表现。

“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讲小话的?”校长写完所有的数字才转过身来唬起脸说:

“要讲小话的出去讲完了再进来!”教室里已是一片肃静,不仅仅地小声小语,就连那个女同学,与教学无关的,最后的一丝嘻笑亦从她的口角消散,但校长还在继续他的说教:

“我以后不代你们的课了,也还会在你们上课的时候来监督你们的,如果发现有谁讲小话,我会把谁揪出去!”

但在他上课的时候那么多讲小话的,他却一个也没有揪出去过,看来他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让刚入学堂的小学生们,自觉地好好学习罢了。再说了,玩与说是小孩子的天性嘛,现在孩子们既要上幼儿园,又要上学前班,老师翻来覆去地不知说过多少遍上课不准讲小话,可到上小学后,他们也还是犯上课讲小话的毛病,何况我们当时的那些乡下孩子,在上学前总是与“汪汪!”、“喔喔!”这些整天想唱就唱,想叫就叫的东东。。。。。。打交道的孩子呢。

“我们来温习一下上节课学过的内容!”他说着举起了教鞭:“我指到那个数,你们就读出来。”

“5!”、“8!”。。。。。。。颠来倒去,翻来覆去的读啊读的!接下来就是温习:“1+1=2”、“2+2=4”。。。。。。新课只讲到“4+5=9”。

第一一九章

我不知道武汉刚入学的小孩子们是个什么状况,但依我上一年在蒋场公社蒋一小学上一年级的经历上看,刚开学上课没几天,就学到了4+5=9,太了不得啦!看来这个蒋二小学,即蒋场街上的孩子确实比更乡下的蒋一小学的学生强得多,至于是不是城市越大,小孩子也是越聪明呢?哈哈!我现在仍然说不准。

你说,在我们那个时候,既不上幼儿园、又不上学前班,长到7岁的时候,直接上小学一年级,由启蒙老师把我们这些在田野中乱跑的孩子拉到书本上来,变成一个要守各种规矩的学生,不花大气力、不把嗓子眼喊破行吗?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学的年龄,过去和现在都要满7岁,7岁是当小学生的资格吗?哈哈!

这万事开头难,当学生的第一课,我5岁多一点在蒋场公社,6岁多一点在蒋一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开过两次头了,用现在的话说是“早已过关了”。到蒋二小学我又上了一个一年级,看同学们在上算术课的时候,都还如我先前两次一样,搬着手指数啊!手指不够用搬起脚趾算的!校长在耐心地教啊!教的!我心中优势感慢慢地升啊、爬啊,攀到了直觉得好笑的程度,自己的身心才安稳下来。后来我学到苦口婆心这个词时候,结合自己的经历首先想到的,就是用在教我启蒙的老师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的。

下最后一节课时已夕阳西下。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时,看到学生们象觅食后归巢的小鸟一样欢快地一群一群地向四周散去,而我却感觉到离群似地孤单,若有所失。

“杨俊!”听见校长在喊我,我转头循声看,见他在向我点头示意:“你过来一下!”我停住脚步,他略略停顿一下,好象有点迁就我似地起步走过来,一些落在教室后面的同学飞也似地跑出来,象离弦的箭一般从我们身边窜过。

“你妈送你来上学不容易!”他走到我身边稳稳地站住,表情有些沉重,语气有些动情。看样子他早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当我长大一点知道同情心如何表达的时候,回想起这一幕,好像是我能记忆起来的,他人向我表达的第一次真切同情与怜悯。

“你妈没有一个帮手,她又要上班,又要带你们哥俩,还有一个在武汉住院的女儿!”他像在自语,又像在感叹,吁完长长的一口气后,运足中气:

“你要好好学习啊!长大了为你妈争口气!”妈可一直没有说过让我为她争什么气,在小姐姐去世后她总是流泪,有时哭到伤心处,常常反反复复地说:

“别人盼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我只盼你们能够长大成人。。。。。。”关于龙、凤,我那时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点,它们躲躲闪闪地,躲藏在我家“破四旧”后剩下的一些旧家具上,大人闪闪忽忽地告诉过我,象长蛇的是龙、象鸡的是凤。我总感觉到奇怪——妈为什么说别人想让子女成龙成凤呢!变成它们有什么好呢?再好也是兽啊!龙张牙舞爪、瞪着的眼睛象灯笼,除面目可憎之外,几头、几尾、几爪也说不清道不明,直到我写这个校旱模样东西的时候为止,我也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思想啊、品格啊、追求啊、目标之类;至于凤嘛,看上去即象彩花大公鸡、更象公孔雀,只是比它们似乎更漂亮一点,不知道怎么搞的,却是母的,不过人类有人类的审美观,女人的穿戴比男人要鲜、艳、亮、丽得多,再说了,也许它们是神是仙,所以就怪模怪样了吧?进而又听说龙是天子,凤是皇后;民间又有男孩为龙,女孩为凤之说;还有什么龙凤配是绝配,龙与凤是一个种系的吗,也许成仙成神后就没有种属了吧,不然哪里会有千古绝唱《天仙配》,人配蛇呢?我很想说龙凤相配定生怪物,想了想,这话不能说,至少我是不敢大声说,哈哈。。。。。。我们中国人啊,为什么不好好做一个人呢。。。。。。龙的凤的,乱七八糟地!

校长好像觉得还不够深刻,话语的力度或力量,还不足够将我鼓励起来,狠想、猛思了一会,充满更大的激情对我说:

“你要争做革命的接班人,为祖国,为人民作贡献!”是啊,在那个时代争当革命的接班人是多少地激动人心哦,当然也是非常光荣的,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人定胜天,人啊,可比龙、凤重要得多嘛!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文化大革命真的带有点儿人文革命的意思,给中国人换脑子,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确定人至高无上地位和价值的味道。有点象欧洲的文艺复兴呢!哈哈!但有更大的不同:文艺复兴胜利了,它却失败了,成为了浩劫。。。。。。对于此,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的话似乎说得太沉重,我蒙蒙胧胧地理解不了,只感到自己承受不住,晃晃荡荡,浑身上下象怪难受的,哽咽着,用干枯的喉音“嗯”了一声。

校长也许感觉到了自己想要收到的效果,逞热打铁般地给我打气:

“只要你学习好,争取进步,别的同学欺负你,你就说去告诉陈校长!”提高嗓门:

“看别还敢欺负你!”拍拍我的肩膀:

“鼓点儿起劲来!”

我心里有点乱:一方面心里舒服了好多,直感觉到有个了不起的人给我撑腰了,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劲,不由自主地慢慢挺直了腰;另一方面好象有一种东西在拒斥陈校长的帮助,他的话中间好象认为我需要特别的支持和保护,认定了我特别的弱小,可我内心不服气啊,可能我朴素地感觉到,我需要的是公平的环境、平等的对待吧。现在想起来,我过去是受到了一种群体性的欺压,少数人欺压大多数人不对,但那个时候搞的大多数人欺压少数人的东西也不对。哈哈,多说一句,当时的地主、资本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他们作为一个自然人,不能和什么工人阶级、贫农、下中农中的一分子平等呢!

第一二0章

“这就好!今天放学后学校要开个老师学,在会上我会对老师们讲,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学生,别再来欺负你,乡下学生欺生是有一点的。”深深吸口气,身体随之挺拔起来:

“今天发生的那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如释重负地说完,自信地笑笑,好像在这所学校只要有了他,我就可以扬眉吐气一般。我高兴极了,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回去吧!对你妈讲,学校这边不必她操心,是陈校长当面对你保证的!”他有力地推我肩一把,启动我,目送我回家。

我脚下生风,浑身劲鼓鼓,轻飘飘地,似乎一切全变得美好起来,这是小姐姐生病后我感到的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

操场上只剩下高年级的学生,好多双眼睛在看着我,是窥视、是羡慕,我说不清,但绝对的没有敌意,没有欺负我的意思,也许他们看到了陈校长对我亲热、关切的样子,要对我另眼相看呢?也许他们仅仅认为我是新来的,穿着、举止与他们不太一样感到稀奇呢?不过,我看到他们的样子,心中泛得最高的想法只有一个:“你们不能再欺负我了!”这种感觉到没有人敢再欺负自己的体验真舒服。

铃声又响起了,高年级的学生们迅速往教室跑,空荡迅猛占领操场,陌生感和恐惧感在我心中萌芽,促使我慌乱地放眼张望:麦田深处,坟场那边还有一群低年级的同学嘻闹着往前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坟头上长满荒乱的枯草,在晚风中凄怜地飘忽着,将我的心志飘得比荒草还乱。

虽然我与前面的同学不熟,也不见得他们不会联合起来欺负我,但我更害怕死人,更害怕传说中的鬼魂,在蒋场这块土地上没有掩埋我的先人,阴间不会有人保佑我的。试想想,全是陌生鬼,他们不提你的魂提谁的魂呢,与其让鬼提魂,还不如让同学们欺负呢。我虽然心中虽怕同学们欺负,可想到可怕的鬼,还是加快步伐,紧跑几步,迈向通往坟场的小路,心怦怦跳地追上同学。

前面的同学开始追逐着跑起来,在蒋场老街那个大高台边,他们折向了东边,我发现在折向西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四个背着书包的小同学,正聚在一起望着我,好像狩猎者在窥视守候猎物似地。

我想慢下脚步,可是越接近坟场越是心慌,脚步越是慢不下来,飞也似地跑过坟场时,浑身都在冒汗,路过坟场地头也不敢多看一下坟堆。跑过坟场后,人开始喘粗气,想缓一缓,可两只脚一点也不听使唤,就象身后有什么在追着自己一样,两只脚高低不分,没有知觉般地乱踏,跑得更快了。

但不知为什么,越走近他们,害怕鬼的感觉就渐渐地被害怕同学的感觉所代替,下意思地向后看看阴森森的坟场子,我可不敢返回去,即使那边有陈校长也不能让我再壮起胆子走回头路了。

要发生什么的预感越来越强,到了一触即发之时,我浑身紧张得连每一根神经都绷起来,危机感勒令我停下脚步,可止不住我的心跳变得比跑步的时候更快,但不硬撞过去,我就回不了家,我几乎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向他们挪动步子,快接近他们时,他们一字形摆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的心不想停下,可脚步却停下来,没有了一点勇气,感觉到腿都有点发软。

其中一个个子大一点的同学,在我刚停下来时,向前迈出一步,挺胸站到了我眼前,好一副不可一势的架式,比其它三个同学样子凶多了,看样子他是他们的头:

“你要过去,就来和我摔一跤!”他扬起右臂子宣布道:

“摔赢了你就走过去,摔输了就从我腿空里钻过去!”说完还露出一副强者的得意笑,其它的同学向我碎着步子移动,形成一个半圆圈将我围着。我强烈地感觉到人的威胁,对鬼魂的害怕一扫而光。哈哈#蝴也是的,要是我真能将他摔倒在地,他还有什么资格准许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呢?

第一二一章

我不是不会摔跤,也不是认为自己一定会输给他,可我担心真的摔起来,就没有规则和公平可言了,如果闹得打了起来,他们四人一起上,我就会吃亏,我睃了他们一眼,向后退一步,瞅空撒腿急溜。

他们一点儿也不比我傻,肯定从我准备逃遁的模样中看出了我的胆怯的心理,“临战”前的稍许紧张感在他们身上也消失了,因为他们不仅占绝对的优势,而且对手一点儿抵抗的意思和斗志也没有。“挑战”者的模样一下子变成了胜利者欺凌、嘲弄失败者的气势。

“你们向后站!”为首者胆子更壮了,他要显示出不要帮手,单枪匹马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我的样子,晃动着头,得意洋洋地向我步步逼近,离开他的同伴,不作任何防备地站在我面前:

“我不要一分钟就可以把他摔在地上!”他说着,向身后的同伴挥挥手:

“你们都站在后面看好戏就行了!”

我既害怕又羞耻,可我不愿投降,任由他们如何处置,或者干脆软下双腿从为首者的跨下爬过去算了,虽然我没有把握一次就能从顺得地从他跨下爬得过去,他还可能在我爬过其胯下时,因势把我当马骑。和小姐姐在蒋一小学上学时,我可不是这般窝囊:那时只要有谁向我挑战,我都会勇敢地站出来,心里没有一点儿害怕的影子,再说挑战也并不多,就4、5次吧,就成了全班的摔跤王。一个学期没有读完,我吃牛屎不认堆头(妈和小姐姐常这样说我)地把二年级的学生也摔了好几个人在地上,就只那么三、四个我一看就摔不赢的二年级的强壮男生在他们挑战时,我没有敢吭声,他们看我示弱的样子也就算了,也许那时有小姐姐给我撑腰吧?

可到蒋二读书就不同了,回乡下之前小姐姐就警告过我,说蒋二的学生比蒋一的学生坏得多,在我的感觉中就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强,没有比过一次摔跤,我就全输完了。照理说来,我比他们的摔跤技巧和实战经验要多得多,解决他们可能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就是不敢迎接挑战。

我回过头看看已经离我们老远的学校一眼,想往回逃,去找陈校长,可我总得从这儿经过啊!总不能天天让陈校长送我回家吧?我一瞄一回头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一起哄笑起来,打着吆喝,一步一蹬地向我逼近,跟在为首者后面的三个小一点的学生欢跃起来:

“不敢比摔跤了吧!”其中一个还欢庆胜利般,狂热地叫唤起来:

“从宝成腿空下钻过去!被他当马骑一会吧!哈哈!”

另一个助威般地吓唬我:

“宝成是我们班的王,我们两个人也摔不过他!”那样子好象在为我着想,劝说我钻过去还少吃点苦头的好心肠。

最后一个客观一点:“钻腿空吧,别在哪儿站着担搁时间,总不是要钻的。”

“老子现在全班第一!”那个被叫着宝成的,为首的男孩子一拍胸,把翘着的大姆指举得老高:

“去年我读一年级时还有几个摔得赢我,现在全不在话下了!”好了不起的样子。

溜级生!哈哈#蝴居然和我一样是一个溜级生#旱真的我牙根就瞧不起溜级生,在妈带我来上学的路上告诉我要溜级时,我跳起来反对、赖着不走,被妈威逼到学校后,压抑、耻辱一直就象两块石头压在我心头。

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样,怎么没有让我更瞧不起他,增强自己战胜他的勇气,而是让害怕变得更加大起来了呢?是因为我想多了:他不是刚读一年级,究竟读过几个一年级呢,他或许比我大。我在盘算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在炫耀自己的勇猛:二年级的学生也没几个能打得过我,有好几个三年级的学生也不是我的对手。看样子他是一个不搞学习,专门调皮捣蛋的人,不然为什么二年级也不能升呢?这次我是难以从他眼皮底下闯过去了,我又向后瞄了学校一眼,准备着拨腿往回跑,两腿也很配合我的脑子,开始行动起来,赶急赶忙般地往后退。

第一二二章

“逃回去!逃回去!逃回学校去!就在学校睡觉去!哈哈!”他们欢呼般地起哄起来,一步一跃地向前,双手象赶鸡上笼一样地从下往上向我挥,合围上来,喊着、笑着,蹦蹦跳跳地推挤着。

我感觉向前逃比向后逃好像容易一些,也许是他们的行为制止了我往后退,激发出了我向前冲的力量?也许我忘记了告诉你们,我在武汉还看过好几场电影呢,主要是在工厂子弟小学的操场上看的露天电影,也在工厂的礼堂看过一次,好大的礼堂!哈哈。在电影中我看见过人民的子弟兵向前冲着逃叫突围,而向后逃叫撤退,性质可完全不一样呢!为了给自己留下做人的少许面子,如果不留这一点,我就难以再上学了,我瞧准一个空档、抓祝蝴们的一时松懈,后退一步,立稳脚,瞬间启步猛向前冲过去!

他们马上警觉起来,蜂拥而至地抓我,宝成勇猛无比,一马当先,抢先一步,双手扑抓住了我罩在二件旧毛衣外面的军黄外衣;我猛转身,使出在以前摔跤中常使用的借力猛摔,抓祝蝴的一只手臂,弓腰,借着他向我冲的力,再加上一把劲猛一拉、一个闪身摔,突然松开抓他的手,耳边响起我的衣服“嗞”的撕裂声,他在我的眼睛余光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突出了包围,飞快向前猛奔。后面传来宝成嘶裂般的吼叫:

“狗日养的!别管我!快追上去!”

我边跑边转过头去看,宝成正从地上爬起,其它的同学并不那么积极地向我跑的方向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们领的头都被摔在地上了,那还有勇气对我穷追不舍呢?我看到这些,停住跑,快步地走起来,一边走,一边心满意足地去看后面。宝成已从地上爬起,样子有点狼狈,看样子他并不服输,光棉袄上的灰或泥都没有拍一下,就追上来,超过他的同伴。我还是觉得怕他,急忙中开始跑,一口气跑出了好远,当再回头看时,他们已被甩到身后老远,围站在一起,直勾勾地,有些莫明其妙地望着我。

“狗日地!你有狠给老子站住!”宝成扯着嗓门在后面吼。

我又回过头,站住,也不怕他们能追上我,也没有刚被拦住时的害怕心理,更不觉得宝成有什么多了不起了。

“你不服气,你一个人来!老子在这里等你!”此时我站到了蒋渔公路上,前面不远就是我的家,我再也不怕他了,也得给自己留点面子吧,不示弱地放声喊了一句。

“捡土块扔那狗日地!”宝成指挥他的同伴马上行动起来,这一作是我没有想到的,也不准备挨砸,拔腿往家跑,头也没有再敢回一下,猛跑之中,远远地看见弟弟独自一人在蒋场桥头,进入粮店的叉路附近,抬着头望着路旁几乎没有树叶的杨树冠,东瞧瞧、西看看的。

“俊儿!”他看见了我,手里举着弹弓迎着我跑过来:

“我到这里已等你好半天了!”我们在我们住房后面的泥巴公路上碰面的时候,他高兴得不得了,递过弹弓给我看,语速好象并不比我怦怦乱跳的心跳得慢:

“这是妈找小姨要来听诊器上的橡皮管给我做的!”我拿过用树叉做架的弹弓,使劲地拉,蛮带劲地。

“还有这些!”他非常地激动,快速地从衣服荷包中掏出几个小青霉素瓶和针头:

“这些,是小姨送给我玩的!”

弟弟的快乐中带着些许的可怜,大人要上班,他没有一个小伙伴,一个人玩又有什么意思呢?疵疵地在路上等哥哥回家和他作一个伴,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我伸出手臂搭着他的肩,俩兄弟依偎着,领他向前走:

“走,我们先回家,等我做完作业,再一起出来打麻雀。”

“橡皮劲太大,我拉不动,有好几个麻雀本可以打到的,可都没打着!”他把小瓶和针头装进口袋,挣脱我,动情地演示给我看:

“你看就这么远!”他小跑出几步,回过头站定:

“你别动,就只距你我这么远!”说完又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服继续向前走:

“要是你在就好了!一定打得到!”

我突然感觉到我们是那么地亲密,那么地需要对方,激动起来,要把我最记忆犹新地,就是我刚才逃回家的那一幕告诉他,和他共同分享信任、亲密无间的快乐,分享这个不能让妈知道的秘密:

“亮亮,我有话对你说,你可别告诉妈!”

“保证不告诉!”他决定地说,抬头看着我的脸,一幅完全可信任的表情。

我开始讲了,他认真地听着,双眼直瞪着我,我们跨过护路小沟上的涵洞,来到粮店营业厅和大仓库之间的空地,买粮、打油的人还有稀稀落落地几个,三、四个做小工的乡下妇女散淡地站在粮仓的大门口,扑打着身上的米尘,准备收工回家了。

第一二三章

几近西落的太阳发出带有一丝余热的阳光,整个场景显得松驰、懒洋洋的,我讲完刚突出同学包围,并摔倒了蒋场小街上,号称全班最厉害的那个同学的故事,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我们住的粮店小屋房门口。门口一把锁,锁着两扇门上的,乡下铁铺中打成的两个园铁环,怎么进去呢?我心里想着站住了。

小弟快速上前,用手轻推房门,双门开了一个小缝,他蹲下身,把小手伸进门缝摸了一会,拉出一根麻线,边拉边说:

“妈要我在屋里玩,我要去等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说着已拉出了系在绳子另一头的钥匙。

他得意地站起身来,尖起脚打开了锁门的那把老式黄铜锁,我们哥俩乐呵呵地走进房间,成功地逃跑也是一种胜利嘛:

“这个办法好吧?!”弟弟站住,回头对我,比我还得意地说。

“好极了!”我把弹弓和书包往堂屋中间的小方桌上一甩,站着从书包中拿出本子和笔,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做起了作业,心里想的却是快划完作业好去和小弟一起打麻雀。小弟站在我的椅子旁边,双肘架在小方桌上,歪着头盯着我做作业,我感觉得到他着急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我,好像催促着我的每一笔每一画,还时不时地吁出一声长气,似乎我每做下一道题就挤占了和他一块去玩的时间一样。

刚上一年级,学的内容不多,作业很少,再说也全是我已学熟了的一些简单的东西,不一会我就划完了所有的家庭作业,当我猛地合上书本时,小弟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是他完成了一项艰苦繁重的工作似地,面露高兴的笑,站直身子。

当我快速地把本子和笔往书包中放的时候,扑通一声响,我和小弟不约而同地循声望——一块泥巴在我们家大门外的空地上砸开了花!细碎的泥土散得满地都是,往外看,我认出宝成带着在路上拦住我的另外三个同学还有一个比他略高一点、胖一点的男孩站在门外不远的地方正在格格地朝我俩笑,向我们挥舞着拳头示威呢!

我的高兴劲一扫而光,心想:我惹的麻烦大了,他们不仅找上门来,还搬来了救兵呢。即怕妈知道,又怕挨他们的打,收好本子和笔后,只觉得双腿酥软,一屁股摊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我去把妈叫来!”小弟看样子也有点儿怕,可他不担心明天还要上学,显得比我勇敢得多,说着便毫不畏惧地往外走。

我猛回过神来,一把拉祝蝴:“别去喊妈!别让妈知道!”

“那我们怎么出去玩呢?”小弟不满地回过头对我说。

“等他们走后再出去吧。”我无可奈何地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走呢?”小弟鼓起嘴拉下了脸孔。

“我们可以先在家里玩针头和青霉素瓶。”我建议道,虽然我没有一点儿玩的兴趣了。

小弟不情不愿地,把针头和小瓶从衣服口袋中全掏出来放在小方桌上,又快速地用脸盆在小木桶中勺来水放在桌上,我们开始动手把针头扎过小瓶盖,在小瓶中装满水,然后猛压瓶盖,针头孔中喷出一细丝丝的水束。有哥哥陪着玩,小弟慢慢地乐呵起来,而我却玩一玩,眼睛朝门外瞧一瞧,生怕他们又扔进土块或砖头块过来。本想关上门,可又显得太胆小如鼠,担心越关门他们闹得越凶,一起拥上来砸门。。。。。。

他们并没有再扔土块或砖头,看来他们扔进一块土块只是想示威,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到来,知趣的话就快出去接受他们的处罚,向他们投降。在他们心目中可能还是有什么约束,有什么规则,但是什么在约束着他们,是什么规则,我至今也没有搞清楚。

每当我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扬起拳头瞪我一眼,重复几次后,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就使用命令式地招手要我出去,招了几次后便聚在一起商量起什么来,没有进一步的攻势。

我的心渐渐地放宽了,在小弟的提议下,哥俩开始比起用针头孔喷出的水击浮在脸盆中的小瓶的游戏。当我再回头看他们时,他们已经集到了我们的房门口,挤挤攘攘的向屋里探头探脑地看,我担心他们冲进来,可他们好像都不敢越过门槛似地。虽然过去,好像现在也没有法律禁止私闯民宅,即使现在有这条禁令那可能也是禁止成年人的,也许不得私闯他人住地是一条天然之禁令吧。。。。。。

第一二四章

“嘿!还有心思玩针头!拿给我们玩!”那个被请来的,大一点的孩子带着侵略者的霸气,嘻皮笑脸地对我们喊。

我见他笑,样子好像很想玩一玩,也许他从来没有玩过这东西吧。也想借此机会巴结他,把我们玩的东西全搬出来,让他过把瘾玩过够,双方一玩,讲和,我下台阶,结交这些欺负上门的朋友,以后上学他们再不欺负我。正在我心动的时候,小弟猛一回头,高声嚷道:

“走开#涵给你们玩!”他这一吼,把我的投降派计划给全部打破了。

“杨俊!你给我出来!”大一点的男孩马上变了脸,压低声音威逼我。

“出来!”、“出来!”他带着的小伙伴们起哄了。

小弟毫不示弱,他站直身子,把浮在脸盆中的瓶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端起脸盆,转身,挤在门口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哥!别怕他们!”小弟把脸盆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说:

“这是我们的家!”理直气壮地:

“我们继续玩,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就拿我们没有办法!”话虽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我当时就是害怕——鬼晓得是什么原因。

我应付着小弟,一边陪他玩,一边偷瞧着外面的动静,他们就站在大门外不远的地方,闲等着,恶狠狠地注视着我们。小弟玩着玩着,突然记起了什么,直起腰。

“对了!”他说:

“妈说下班后她要算账,很晚才能回来,要我们先去端饭,等她回来炒菜。”

我木然地站住了,眼朝外看着说:

“怎么出去呢?”

“你去拿打饭的锅,我在前面给你开路!”小弟看起来一点也不怕,比我勇敢多了,说着就去大门背后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杆,威风凛凛地站在堂屋中间,我一下子成了他的弟、他的兵一般,毫无主意地按他的吩咐拿来了打饭的锅。

小弟雄纠纠地走在前面,举着竹杆象开道的勇士,而我就象一个被他护着撤退的老百姓,门外的五个孩子跟随着我们,相互推挤着。

“你上前!”大男孩在对宝成说。

“你大你上前!”

“我是你叫来帮你忙的,你应该先上,我才帮你!”

“他们手中有棍子。”

“我们也去找棍子!”

当我们走到大仓库的西边墙头的时候,他们在大男孩的率领下找棍子去了。我俩来到厨房,餐厅门还没有打开,我们站在门口等着开饭。我心里很不踏实,不时紧张地向进厨房的院门口瞧,生怕他们找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冲进来。不知小弟怕不怕,他好像还沉浸在得意洋洋之中,象一个得胜的将军,树着细竹杆,威武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院门。

我感觉到过了好长时间,担心的结果终于发生了,但远没有我预计得那么可怕,他们从进厨房的院门涌进来,为首的男孩拿的最粗的一根树枝也只有姆指那么粗,直让我觉得好笑。当他们冲到我俩跟前站定时,我的害怕程度反而减低了好多!

小弟举起竹杆的时候,他们退却了,相比之下,他们手中的树枝的确也太细太短了。但他们并不想就此罢休,退几步又进几步,聚在一起商量一阵后,又分散开来。

宝成首先发起攻势,冲上前来,用细树枝和小弟的竹杆碰击了几下,小弟象被激怒了一般,使出全身的劲挥舞着竹杆冲了过去,宝成在退却,为首的男孩迅速带着同伴从侧面抄过来,小弟一点没有警觉,还在拚命地追打宝成。

“亮亮退回来!”我猛呵一声,小弟转过头,看见了准备包抄他的男孩,拔腿转身边扫打边撤回到我的身边。

“行横还行到我们粮店来啦!”只听见一声呵,我们全把头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我看见李店长虎虎有声走进院来,他穿着军黄布袄,理着平头,矮塌而壮实的身材,默着脸显得很是威武。

他说着,气愤愤地向那群孩子紧走几步,向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寻衅的孩子们吼道:

“全给我滚出去!再到粮店闹事,我就打跛你们的腿!”他把手猛一挥,那群孩子便弯着腰,仓惶地逃出了院门。

他回过身看了我们哥俩一眼,并没有丝毫理睬我们的意思,径直走到餐厅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师傅!饭熟了没有?!”是李店长在喊。

“熟了!”是张师傅在回答。

“炒两个菜,今天有客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我正准备和弟弟到餐厅去站队买饭,李店长走了出来,瞄了我们一眼,是同情呢?是关照?还是认为我们惹是生非,有损单位形象呢?我也说不清,反正他毫无表情地对我们说的一句话还是够叫我们感动的。

“还没有开饭,你们先去打饭吧!”停一下,走时又说:

“我出去警告他们,你们以后再别和那些野孩子闹了!”这话也在警告我们。说完转过头,背着手头高脖子旺地迈开大步。

第一二五章

当我端着饭菜在紧握着竹杆的弟弟保护下畏畏缩缩地往回走,只觉得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比手中的饭菜沉多了。 一走出食堂院门,远远地便望见了那群孩子在我们的家门口徘徊,心中猛地一堵,双脚双腿就象在涉水一样地举步艰难。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瞪着我们的眼睛中露出的愤怒眼光,担心受怕随着脚步一步一升,好象快升到嗓子口的时候,可能是慑于弟弟手中的那根细竹杆的威力,为首的男孩转身猛踢了我们的大门一脚便朝旁边的供销社方向逃遁,其它的孩子也学着他的样,有的慌忙在门上踢一脚、有的赶忙用手拍一下后便跟随他跑,他们显露出的胆怯,使我的恐惧转变成了又急又恼。

小弟忘记了李店长的警告,举着竹竿追了上去,但他们跑得更快,我怕小弟单兵深入吃亏,端着饭菜左右晃荡着跑步跟了上去。

小弟并没有追多远,也许他认为不能离开粮店这个属于自己的安全圈子吧,他站了下来,那群边跑边扭头往后看的孩子也站住了,转过身来:

“你们这俩个狗日的,只要你们离开粮店,我们就揍死你们!”为首的孩子怒骂道。明明是他们在找我们的岔子,怎么还要骂我们是狗日的呢?我也搞不懂,小孩子们行事也总要有个规矩吧。。。。。。

“我不离开粮店,怎么样?”小弟得意地高声喊,将手中的竹竿在空中舞动得呼呼着响。

“走!我们回去!”为首的孩子一挥手,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用手指着我:

“杨俊!你给老子听着!明天上学时我们会整的你跪地求饶,叫我们爷爷!”

“呵呵!”孩子们一跑一跃地:

“冲啊!明天就可当爷爷啦!”

他们跑了,我闷闷不乐地和弟弟回到了家:

“等妈回来我告诉她!”小弟好像在安慰我,说完就去把竹竿武器放回到门背后。

“妈会担心的!”我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后退一步乏力地座到了椅子上。

“不告诉妈,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反正你别告诉妈!”

“如果我不拿着竿子追打他们就好了?!”

“不关你的事!”

太阳已经下山,大人们可能还在对账,宝成他们撤离后的场地上空无一人,屋里屋外都出奇地静,我呆座在椅子上想心思:明天该怎么去上学呢?我的那些同学会如何欺负我呢?我真要跪地求饶,叫他们每人一声爷爷才行吗?暂时不谈我的爷爷是什么人,但好像叫爷爷与爷爷是好人还是坏人无关?脑子里乱糟糟地,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弟弟也开始闷不吭声了,可能也在想心思,他是在自责?是否也在为哥哥明天如何上学想主意?我不得而知。气息沉闷得让人难受,装豆豉的养水坛子冒气泡泡的咕咕作响的声音显得特别地大,那带着豆豉霉香的气体在坛子里可能比我们闷得更慌?养水坛冒气泡是要变天、下雨的先兆,这是妈妈和外婆早就告诉过我的生活常识,果不然,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的风声,过了一会细小的雨点便淅沥沥地落打到瓦顶上。

下雨好啊!这样的话,也许他们明天早上就不会在我上学的路上拦住我了吧?我这样想着真象有了一丝绝处逢生之希望,真是上天有眼在帮我啊,巴望雨下得越大越好,心情反而开朗起来。

“下吧!下吧!越大越好!”我自语着,越说声音越大,喜形于色。

第一二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背起书包准备上学时,弟弟还没有睡醒,我轻轻推开大门时,一般冷气迎面向我袭来,只觉得浑身一紧,打了一个寒颤。天空灰蒙蒙地,又低、又黑,好像就压在对面大粮仓的屋顶上,纷纷扬扬地飘着小雨。我转身拿起妈早已准备在桌边的,漆过桐油的帆布雨伞,笼上用桐油漆成咖啡色的木屐踏上了上学路。

通往蒋场老街的仅一里多地的蒋渔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的影子,张望、搜寻了老半天,仅探明了公路北边的蒋三大队的禾场上,疑神疑鬼是人蹲在那里的两个大黑砣砣,竟然是两只大石磙静躺在禾场边上;再往前走不远,北边是一片麦地,翠绿的麦苗上罩着厚厚的一层白雾,白雾深处可看见蒋三村民居住的胡家台黑黝黝的村落,南边是一片水田,秋收后留下的稻茬挂着好多腐碎片,但整体看还是齐刷刷地;前方不远处一大片黑团就是裁种着很多柳树、一片片小竹林的老街了。

公路上很泥淋,布满了乱乱的脚印,我使劲地把淤钉在粘性很强的黄泥中的木屐往上提,两眼开始专顾着脚下,尽量地快步向前走,走不多远,浑身就开始发热了,背心汗渍渍地,静悄悄的环境中只有我行走时发出的叽喳叽喳的踩踏淤泥的声响。

越接近老街,我的心就越跳得厉害,如果昨天那帮同学不来拦我就好了,我暗自思忖着,祷告着,也许是神灵听错了我祷告的内容,显出了神威,更可能是走习惯了,粘黏淤泥铺面的路一点也不觉得难走了。

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观察前方动静,顾盼张望的频率越来越比走路的频率高。。。。。。这种天啊,可能就是我们乡下所说的鬼下罩子的天气,白雾比武汉的浓密多了,象蒸笼中的蒸气,罩得看不见里面的“食物”一般,当我看到有几个小孩的影影淖淖聚在一起的身影时,我离他们可能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了。

他们全都没有带雨具,为首者连书包也没有背,他竖着衣领,头尽量地缩在衣领中间,其它四个孩子全把书包顶上头上。当我能清清楚楚看清他们的脸时,想必他们也看清了来人是我,他们一字排摆开,显出昂首挺胸,摸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想:这下是逃不掉了。

一个声音在喊:“都守好自己的位子,那个小狗日的来了!”是昨天那个为首的大一点的孩子,他的声音我已清楚地记在了心中。

我不能往回走,不能让妈知道外边有人欺负我,但我能往那里走呢?只有上学,如果能到学校,李老师、陈校长会保护我,可我怎么过去呢?我脑子很乱,莽莽撞撞地向他们走去。

如果此时有大人走过就好了,我这样想着,转头看看背后,可一个人影也没有,抬头看看前方,只有虎视眈眈的同学。如果我能同他们和解,成为他们的朋友就好了,我怎么去和他们讲和呢?叫他们每人一声“爷爷”能行吗?我一点主意也没有,靠近他们时,我放慢了脚步,想瞅个空档溜,可他们早有组织地包围过来,直把我逼到公路边上。

第一二七章

“呵呵!你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吧!”为首的孩子得意地笑着,威风凛凛地站在了我的跟前,挡住了我的去路,5个孩子把我围在了中间。

“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放你过去!”为首的孩子提出的要求并不高,翘起大姆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叫我一声爷!”宝成插到我们中间嘻着脸,也翘起了姆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走开!”为首者把宝成推到一边:

“先叫我,再叫你!”

“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叫我一声!”3个小一点的同学,如电影中的喽啰们哄喊起来,象要分享胜利果实一般。

我脸刷红,直红到耳根,一点抵抗的勇气和力气也象没有了,松松垮垮地,下意思地向路边移动了一下脚步,感觉到粘泥粘住脚,移动一小步也好象很费似地。

“乖乖地叫我一声爷!”随着一声嘻吼,我被为首的孩子推一把,向后退了一步。

“叫我一声爷!”我又被宝成推一把,但他力气没有为首者使得大,我只晃动了一个身子。

孩子们围拢过来,一人一声:“叫我一声爷!”一人推我一把,我开始趔趄起来,眼光躲闪着,不看他们欺凌我的目光和样子。如果我灵机一动告诉他们我爷是一个傻子,他们会怎么样呢。。。。。。

为首者有些不耐烦了,猛推我一把,厉声吼:

“叫我一声爷!”我身子一倾,双手着地,雨桑害到了一边,书包也碰到了泥巴上,在他们的嘲笑声中,我慢慢地直起腰时,发现弟弟送给我玩的、我装在衣服荷包中的一个针头掉在了泥巴上,便随手拾起来。

“给老子!”为首者怒吼一声伸出了手,那双手又脏又黑,冬季没有过完,因缺少护肤品,皮肤粗糙,一道道皲裂口清晰可见。

我站直身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头发蓬乱,双眼糊着眼屎,没有罩衣的旧棉袄有几处缝补过的补疤,不能补的衣领处裸露出了棉花,脖子一层厚厚的筋气(皮肤角化层与油污等脏物因长期不洗澡而附在皮肤上的东西),这幅样子很滑稽、可怜的,但他却凶巴巴地,使我丝毫没有取笑、可怜、看不起他的意思升起来。

威逼别人交出自己的东西可能在自然法则中是一种危险的行为吧,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一片寂静,我的心怦怦乱跳。

“我给你!”我开始用乞求的声音讲和:

“但你们要跟我玩,准我上学。”

王昭君不就是象这个“针头”吗?哈哈!也许有人认为我胡说。。。。。。但终极道理好像区别不大。

“那要把你们昨天玩的针头、瓶子统统拿来给老子!”为首者快速接过针头握在手中后,昂头又对我说。

“下午上学时我拿给你们好吗?”看样子有转机,他接受了贿赂,我进而恳求他。

“不行!”为首者厉声道:

“你现在就给老子回去拿来!”他够贪的。

“我怕我妈知道。”

为首者默想的一会,也许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或为难,够通情达理的:

“好吧,下午上学时如果不全拿来送给我,我就打瞎你的眼睛!”咬着牙帮把话说完,咧着牙,紧握着拳头。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其它的同学丢下我,围拢到他的身边,我乘机到水田中的牛脚窝的积水中洗净手,抬头看,他们还凑在一起传看着针头。

我捡起雨伞,发现伞的竹骨架折断了一根,心里怪心痛的,回去又怎么向妈解释哦。真想谁能给我勇气,把如此欺负我的同学狠狠地揍一顿!

“你以后要听我的指挥!”我们一起朝学校方向走的时候,气氛几乎友好起来,为首者吩咐我道。

看样子他要收编我了,我点了点头,为首者一笑,这种笑意味着他接受了我的投降,而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投降的滋味。虽然我当时才刚接受启蒙教育,不象现在对什么公平、正义、道德、法律有一些了解和知识,但我毕竟是人嘛,好像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天然公平和权利的朦胧意识,身体感觉到难受,心灵感觉到屈辱。

第一二八章

“把伞给我!”为首者霸道十足地一声呵,话音没落,我骨子里的奴性便从中看到了一丝生机,乖乖地把摔断了一根竹骨子的伞向他献上,他得意忘形地向前碎跑几步,洋洋得意地笑着转过身:

“我今天正式收你这个兵!”站住等我们走到他身边,兴奋得不得了,在他的率领下,征服了我的同学们一走向上一耸身子地跟着他一起乐,我虽乐不起来,却浑身一阵轻松。

“你以后就叫我队长!”他昂首从我身边走到前面,好像队长已经是一个很了起的大官一样。不过他说让我叫他司令我也不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的。

“那就叫我队副!”宝成凑热闹般地把头伸过来说。

“去你的!那来得这么多官!”为首者将宝成的头一推:“你还是叫你的宝成!”头一甩呵呵爽笑了起来。

“他叫黑子!”他身子一挺,头一转,用握雨伞的手肘拐了一下他身边的黑脸鼻涕佬对我说:

“那个叫打屁佬!最边上的那个现在还没有诨号,就叫他吴伟好了!”收回眼用手一拍胸:

“队长我叫耀强!呵呵!”。

“伞还给你!”来到昨天我逃避时,情急之中将宝成摔倒的地方,耀强对我说:

“我不上学,你们去吧!”那样子很逍遥:

“我是最讨厌上学的!”说完便转身奔向老街的高台,消失在柳树丛中。

我感觉到浑身又是一阵舒散,迈着轻松的脚步刚向前走,就听到宝成大呵一声:

“站住!”我一愣,转身见宝成快走几步站在我面前:

“把伞给我!”说完伸手握住了伞把用力一夺,我浑身发软,松开手。他夺过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宣布道:

“在家里我们听耀强的,在学校你就归我管!”宝成充起大王来,样子比耀强更了不得,等我无奈地点完头,他便一转身迈开步,雄纠纠地走在我们前面,率领着我们向学校走去。

我心中怪不好受的,上学被压了级,重新上一年级,还被迫投降到比自己小一茬的孩子帮中当了一个小喽啰!

可我暂用屈辱作代价换取了一种“和平”,我有了一种安全感,再不必担心他们会揍我,不准我上学,闹到被母亲知道,让她怄气,我挨打、受骂!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很强的,只要你能低头,能忍受屈辱就能在别人的欺压下苟且偷生嘛。。。。。。

第一二九章

上课还是a、o、e。 。。。。。;1、2、3。。。。。。下课就被宝成指派着为他做这做那,无事也被呵来喊去,好像他要让全班同学都知道,他降服了我,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一般。都是一些小事情,我还做得来,只是觉得人有些昏头昏脑,但学已学过的东西不用心也能对付,我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无心去计较,因为更让我担心的事并不是这些:那把放在讲台旁边断了一根骨子的伞,是我家最好的一把了,妈说我要上学才让我打的,现在弄坏了,回家怎么向妈交待呢?是说实话?还是说谎话骗妈呢?课一节一节地上啊下啊,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可能也上了一多半了,我简直无法集中精力听老师教学了:答应了我的孩帮头们,放学后就要回家将弟弟仅有的几个针头玩具拿给他们,我又该如何向弟弟开口呢?是向他强夺呢?还是智取?万一他不同意,死活不给,我怎么办呢?真希望我的孩儿头们能忘记这件事。

下课铃声一响,我的心一下子慌起来,怦、怦、怦地跳声似乎比铃声还响,老师一宣布下课,我连忙从座位上往下一滑,钻出长木板钉成的课桌,冲向讲台旁的雨伞,抓住就往门外奔跑,我跑啊!跑啊!跑过操场边、超越前面一个又一个同学,在泥巴小路上时,只听得见我一个人“叽喳!叽喳!”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乱叫瞎唤,雨没有下了,天放亮了,我成为了全校放学后溜得最快的学生!

当浑身汗渍渍的时间,我已经在浑然不觉中跑过了那块坟地,眼前就是老蒋场街的大高台了,放慢脚步,看看身后,同学们3、5成群,扩散在四面八方的田垠小道上,没发现后面有追兵,心情平静下来,停止了奔跑。

放学回家的学生,是住得离学校近的同学,住得远的同学与蒋一的同学一样,是带中饭到学校吃的,盛饭菜大都用“瓦罐”、极少的也有用搪瓷“把缸”盛的,外面包上厚厚的旧棉袄或用旧棉絮包后,在外面再用旧棉布包上,以保温。不管饭菜好坏,我那时肚子特别容易饿,有时还等不到上完第一节课肚子就会饿得“呜!呜!呜!”地直叫唤,特别是遇到那些和我差不多馋的学生,课间解开包裹,揭开器皿盖,偷偷地吃饭菜的时候,就能嗅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真叫人口馋。

当我收回目光看自己的身后,长裤管上星星点点布满了泥巴汁和稀泥巴!心想又多了一份担忧,这回去怎么向妈交待哦。。。。。。但心中还有更让我担心还受怕的事啊,我是逃也似回家的,我能否对妈说我不想上学,或者让妈给我转学吗?心里胡思乱想着,也顾不上担心裤管上的泥巴了,脚不择路地在泥巴路上向家乱窜起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粮店西边供销社的北边的屋檐下,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从这里走的,总是绕到粮店东边墙头,过公路护沟上的砖拱小土过道,上公路从供销社后面经过,但心中还是总想走供销社的空场地的,粮店与供销社的的空场地连成一片,笔直走过虽然近不了多少但不绕道。还有几步就到家了,连成一片的空场地上空无一人,静得很,可不知怎么地我的心却越离家近越慌——回家后该怎么办哦。

第一三0章

“啪啪啪!”一串飞禽拍打翅膀飞临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猛转身时,供销社养的那只会飞的黑黄相间的大公鸡已经飞到我的脑后了,我浑身冷汗一冒,挥动手中的雨伞一阵横扫。

“咯咯!”它拍打着翅膀惊慌落地,忽地又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我,伸长脖子,脖子上的漂亮闪光的黑黄相间的羽毛向前翻着,两只翅膀微张,红红的夹层鸡冠竖得笔直,两只外面带黄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着腾空而起,那副凶相远远地超过了宝成和耀强对付我时的样子。

这可是一只闻名的公鸡,可能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神奇的一只公鸡了,比我从电影、动画中看到的,甚至于比《半夜鸡叫》中周剥皮养的那只公鸡更神奇。它好像有极高的天赋,粮店与供销社的场地是连在一块的,没有天然的屏障,但它却知道一墙之隔的那个无形的界线,虽然粮店这边满仓库的粮食,地上撒落的粮食也足够它吃过饱,可据我所知它就从来没有到过我们粮店这边的场地上来。还是小姐姐没有生病的时候,我和弟弟要去供销社那边买几分钱的糖果吃,都还要看它不在供销社的场地上转悠,才敢飞快地冲过去,买到糖后再瞧瞧后冲过来。

它转悠的时候总引着一群各式各样的母鸡,有时找到一颗食物后,就象我们常见的,还叼一叼、放一放,低低头,抬抬脑的,“咯咯咯”地招呼母鸡们去吃。有时引长脖子,“咯咯!”一声长鸣,那样子怪不可一势地。

它认识供销社的人,只要是生人它都啄,那可是飞起来啄的,好多小孩都被它啄过,被啄后头上会隆起一个带血的大包。当然一只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常说狗仗人势,这只鸡可能是鸡仗人势吧,供销社人可多了,各式各样的供应物质都是他们管理、分销。。。。。。我不走供销社的空地上下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害怕时不时出现在场地上的这只公鸡。但鸡还是来了,我撑开雨伞,慢慢往后退。。。。。。

“碰!”的一声,只见一个影子从我身边飞过,然后就是一声闷响,在与我对峙的鸡那边炸开了泥巴花。

“嘎----!”鸡一声尖叫,随后听到拍打翅膀逃窜的声音。在我急收伞向后望的时候,一个威猛的男人身影正冲过我的身边,飞也似地向鸡逃窜的供销社那边追去,看背景我就认出他是我们粮店的,听说习武多年,身强力壮的李叔叔。

我见到这只在我眼中了不起的鸡第一次逃窜,它飞啊、跑啊、叫啊,那样子也是够好笑的。也许供销社的员工们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为之骄傲的大公鸡的惊叫吧,只见从公鸡刚逃过的供销社北边营业厅大门冲出四、五个年轻男人来,有两个人与正冲到门口的李叔叔撞过正着。

三个人一个趔趄,接着还是李叔叔反应迅速,扬起又臂顺势将那两个与他撞在一起的年青男子用力往身后猛一扯,身姿一闪,两个大男人便滚翻在地后,猛一蹬步又去追时,供销社的人迅速地合拢过来,双方扭打成了一团,喊叫声响成一片。。。。。

我木然地拿着断骨雨呆站着,看到粮店的店长和全体男性职工——连他也只有四个男人,冲向扭打成一团的地点,李叔叔摔倒了两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可他们并非躺下就起不来,而是一个比一个更快速地翻身腾起,更加勇猛地投入到战斗中,李叔叔有好几次险些被摔倒在地。。。。。。

当李叔叔被店长和他的同事冲进扭打成一团的人群,在打斗双方中间慢慢往粮店这边又推又拉,李叔叔还在拚着向前,供销社的员工边追边打。。。。。。

第一三一章

随着解架越来越盖过打斗的大男人群,快移到粮店这边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触电般地回头看是母亲,她一声没有吭,拽着我,我一边随她走,一边回头观看地被母亲带回家时,站在门口看的弟弟在我们进屋时,和我一样带着未了兴致,不情不愿地被挤退回到了屋内。

在我忧心忡忡、毫无滋味嚼口中饭,不时盼顾门外的时候,李叔叔双眼红肿、脸上一块块青疤、穿着撕挂得须须汗衫裸露在外的肌肉发达的身体上一道一道带血的长伤痕,怀抱着还不到三岁的儿子,头上系满了白色的医用纱布。。。。。。好多天后,我看到纱布取下后,五个带血壳的大包将孩子的小光头挤占得满满地。听说是李叔叔的儿子在他工作时,无知地玩耍着误入到了那只大公鸡的防区,被那只神奇的大公鸡给扑倒,在他头上乱啄了一通。。。。。

“你还发什么呆,快吃完饭去上学!”母亲大口地吃着饭,对我的一句厉呵,都有些语词不清。

“我不想上学了。”我收回让李叔叔父子俩的状态吓住了的眼睛,怯懦地说,可能是刚发生的大男人们之间的打斗,李叔叔父子的惨相加惧了我对耀强他们的害怕。

“胡说!”

“那我转学到蒋二去。”

“那里更远!”

“我。。。。。。”

“我没有时间听你我、我、我的。”母亲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我要上班去了,你吃完饭赶快去上学。”她离开已经变成灰黑色的旧小方桌,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我说:

“有什么话晚上回来后再说。”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哥!你没有什么事吧?”小弟端着碗盯着我看,他可能也深深地感受到我失魂落魄,打哆嗦的样子,比母亲更多地察觉出了我的内心活动。

“没有什么,”看他那担心得有点孤苦伶仃的样子,我欲言又止,怎么能去要求他把他仅有的玩具拿出来去贿赂那帮,仅少比那只大公鸡厉害,欺负我的呢:

“只是读一年级都是我学过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个好办!”弟弟如释重负般地高兴起来,好象真的为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似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抓住我垂在桌边的左手,玩起小姐姐在的时候,我们常玩的那种游戏:一个人伸出胳膊,另一人从手腕开始,用两只手轮换着依次握着往夹窝掐,口里谂道着:升级、留升、跳升、降升。。。。。。如果握到跳升了,就说明你学习成绩好,可以跳升到高年级。。。。。。但不管这种游戏傻不傻,但人人都向往着自己学习成绩好,能够跳级,是一种追求和向往吧。

“你可以跳一级,去上二年级的!”弟弟胡乱乱掐,右手掐到我的左夹窝处的时候说,嘻嘻地一笑又重复掐了一次,继续说:

“你行!你还可继续跳级!”他说得还蛮认真的样子。而我呢,只想怎么说出要他把他的小青霉素瓶和针头统统给我。

“你怕对妈说,我来说!”小弟一副天真的样子。

“没什么,我去上学了。”我迟疑了好大一会,站起身来,向他要东西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也无机会去偷。。。。。。

第一三二章

供销社大男人们捍卫那只大公鸡的勇猛行为,加剧了我对它的恐惧,没有敢如回家时那样串通供销的场地,而是我往常一样绕道向东,再向北转过墙角上公路的时候,回头看,见小弟站在门口目送着我。

我装着很着急的样子,迅速转身跑着上了公路,可一上公路我就放慢下脚步,慢悠悠地向学校走去,泥巴路还是湿的,但已经有人走出了一条不再往下陷的弯弯小道,我顺着别人踏出的弯曲小路往前走。走了好久才走出二、三十米远,来到我们住屋的北窗,我转头看,正与扒到窗户口看我走过的小弟的目光相遇,在我在蒋场上学的时候,雨天他基本上是扒在窗口目送我的,而晴天他常会从公路上送我到供销社的西墙头。。。。。。现在想起来,那情景真让我感动、留念,当然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辛酸的感觉。

也许我为了自己避免伤害,打着他玩具的鬼主意吧,似乎有点承受不了他那依恋目光带来的压力,我回过头猛跑几步,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后才又慢下脚步,感觉到危险就在前面,移动脚步都有些困难了,害怕和担心近迫使我驻脚向前方眺望:

公路上离我不远处有几个与我相向行走的大人的身影。心中总算平静了一些,心想我得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离我最近的那个大人,如果同学们欺负我,我也可以求助的,想着便跑了起来。。。。。。

蒋场可不比武汉,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特别是在雨天或雪天,有时连看到一个人影都有点难。也许这也是城乡差别之一吧。哈哈。

快到早晨耀强他们几个欺负我地方的时候,我离被追赶的对象就十来米了,他也许不知道,此时,他正被我当作求助对象或救星呢。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淡然的目光,略有所思的样子,40岁左右,身材瘦小,头发蓬乱,穿着一件旧棉袄,腰上还系着一根草绳,没有什么朝气,但他毕竟是大人啊。我想如果有人欺负我,只要我求救,他也是有足够的力量和可能帮助我的。

我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来欺负我的同学,心中踏实一点了,放慢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走。看着他微弯着腰,背着的、在他背后晃来晃去的一小袋东西。原先蒋场农民装粮食什么的,都是用棉布口袋,和电影中的差不多,细长的口袋,如果装得少,系上口之后就会把它从中间分成两半挂在肩上,走起路来,随着口袋两边摆的节奏,人也随着晃来晃去的,听说这样省力,但那样子还好象很悠闲自在似地。

直到走过耀强住房的台坡下,早上欺负我的同学也没有出现,我喘了长长的一口大气,前面的中年农民继续晃悠着沿着村庄高台脚往前走的时候,我启步,飞也似地跑上了通向学校的小道。

这时学校传来铁犁断片做成的铃铛敲击的上课铃声,我看得到学生们鱼窜跑回教室的身影,通往学校的各条小道上,包括我走的道上已经没有上学同学的身影,我越跑越快,当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我的教室门口时,李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

第一三三章

“报告!”我在教室门口急停立正,喘着粗气报到。

李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没有回头看我。

“报告!”我怀疑自己的喊声没被专心于教学的老师听见,小盘算一拔:如果老师专心到听不见迟到的我声音,就逞机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第二声报到喊没落地,便将慑慑发抖的腿往教室里迈。

“站住!”李老师真神啊!头没有扭,手没停止在黑板上写“a、o、e。。。。。。”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干什么似地一声厉呵和粉笔在黑板上突然发出的“嗞格”刺耳声,一并喷发而出,使我感觉到心都受到了猛烈的一击,格外地刺痛,倏然收回还没有落到教室里的右脚。

在中国有种说法:越亲越爱才会越严。但我认为我没有犯错啊,也感觉不出李老师对我特别的爱、特别的亲。。。。。。快上到一半课时的时候,随着她的一声:

“回到座位上去。”我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位,腿都有点站得酥麻了。现在想起来,这堂课好象是李老师教我以来纪律最好,最严肃的一堂了,同学们一个个都规规矩矩,没有一丝的松懈。

下课铃响了好一会,但她还在讲,讲得还很带劲,我注意到木齿窗户外边围了几个高一年级的同学在往教室里张望。那样子好象在关注我,上学以来的经历告诉我,被高一年级的学生关注,可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我装着专注听讲的样子,尽量不去看他们。李老师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又伸长脖子看了看操场,回过头开始收拾课本与教具,然后低着头说了一声:

“下课!”拿起课本和教具急匆匆走出了教室。

“哗!”的一声,我们被束缚了几十分钟的精神与身体的活力,伴随着起身与挪动凳子、撞动桌子发出的声音,倾泄出来。我随同学起立后,又立即坐了下来,担心和害怕管束着眼光,不让它四周看,下意思地缩紧身子,为离座出去的同学让出行走的空间。可是只过了一小会,眼睛狭隘的余光中,还是挤进了宝成带着黑皮俩兄弟向我移动的身影,并通过眼睛把我的心挤得忐忑起来。。。。。。

“杨俊!”有个宏亮而充满友好的声音在窗外叫起,顿使我感觉到一种支撑和援助,哈哈,可能声援的意思就是这样来的,用声音来援助一下嘛。

可我没有敢扭过头去看,因为我第六感觉已经告诉我宝成离我不远,我睃动一下眼睛,看到来到我前面课桌边的宝成,正在扭着头向外看;我放大胆子前倾着身子,把眼光放到了窗外——四五个和我差不多大年龄的孩子簇拥着,脑袋瓜在窗栅外攒动。

“杨俊!”又一个兴奋的声音,将热情和支持的力量更强烈地传递给我的时候,把我的眼睛也唤得又大又圆起来。我侧转过身,面向发出喊声的那个窗口,只见窗口下半部,满是睁得大大的闪光眼睛的小脑袋,射出的眼光好像比阳光更热烈、友好,使我感到特别异样的温暖。

“杨俊!出来一下!”发出第一声的,被簇拥在中间,头发有点儿卷的,圆红胖脸、大眼睛的,高一年级的同学笑着、叫着向我招手。

我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的时候,宝成正好向我转过身来,身子微微前倾,咄咄逼近我,他好像也有些许迟疑,但他的表情足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的意图:不要出去,出去了,他就会有更多的帐要和我算。

第一三四章

“宝成!你给我出来一下!”站在叫我出去同学身后的个子稍微高一点,直发、瘦脸的学生瞪眼向宝成叫。

宝成触电般地向后退了一步,老大不情愿地慢慢转过身,向教室外面走,我离开座位落在他后面好几步。

宝成走出教室后,一拐到左窗边就停了下来,我想停住可是还是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的重心既不在前脚,又不在后脚,晃荡着犹豫着,很是不舒服。

“你这个狗日的!给老子听着!” 那个叫宝成出去的声音陡然火爆爆地喊起,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别打他!”是那个叫我出去的声音在急急忙忙地叫停。

我身子一侧,绕过宝成,紧走几步来到门外,看见叫我出去的学生在拉那个叫宝成出去的学生。

叫宝成出去的那个学生扭头向我瞄了一眼,但并没有收住用力向前冲的态势,一把推向宝成:

“你老实点!你这个留级佬!”

“春华!别这样!”叫我出去的学生松开拉春华的手,立直身体,厉声叫道。

宝成向后退了两步,我闪开他站在一旁。一边是我和宝成,另一边是他们俩个,加上一个高出他们半个头的和一个脸部轮廓分明的和他们差不多高的精干学生四个。

卷发学生向前跨一步,侧身站在对峙的双方中间,这时我们周围已经围了一些同学。

“杨俊,是这样的,陈校长要我们照顾你一下。”他笑着说:

“我们是二年级一班的,我叫陈智华。”然后指指推了宝成一把的同学介绍道:

“他叫杨春华,是我们班的副班长。”接着介绍高个子叫马明,精干的同学叫姚家华。

“我们不必打听就知道欺负你的一定是他。”春华向我笑笑,一转身脸就阴了下来,指着宝成说:

“是不是?我们打听过了,你不要赖账!”

“听我说,”陈智华扬手制止了春华,面向着我:

“陈校长向我说了一些情况。”他欲言又止,转过话锋:

“陈校长说你聪明,字也写得不错。。。。。。”

黑皮俩兄弟从宝成和我之间的缝隙挤着,跑到春华身边,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带着紧张情绪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

“别怕他,你们承认是你们告诉我们的他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春华的声音高过了智华的声音。黑皮俩兄弟显出躲躲闪闪的样子,眨巴着露着胆怯神情的双眼,在两股势力之间睃来睃去。

“我们来至五湖四海,为了成为祖国的接班人走到一起来了。。。。。。”智华打着大人的腔调,一副尽力掌控局面的姿态。

“又是从陈校长那里学来的!”姚家华急匆匆地插嘴,脸也胀红了:

“很简单,叫宝成不要再欺负人!再欺负人就揍他!那么多废话!”说完不耐烦地侧转过身去。

“小子,你听见了没有!”高个子马明吼一句,虎着脸、瞪着眼,好像很赞同家华的看法似地。

“我们是来讲道理的!”智华想解释什么。

“怕什么,我们是对的,到校长那里去我也不怕!”春华喊道。

“不是这意思!”智华还要解释什么。

“铛铛!”一串上课铃已经响起了。。。。。。

“走吧,”智华马上召集他带来的人:

“上课去,下课后再来。。。。。。”说完和他的同班同学跑着离开了。

第一三五章

“好啊,原来是你们俩个狗日的背叛我!”宝成愤气的声音伴着对黑皮俩兄弟的喊声,惺匆匆地扭头回教室。

“不是我们要说的!”黑皮俩兄弟追随着宝成,口中忙不停地解释:

“是他们几个逼我说的,他们说,我不说,他们也知道!”

“一边去!”宝成回头一挥手,样子还是很吓人的。

“嘿嘿!但你不敢打我!”小黑顿一下脚,落在后面,微昂头,嘻着脸说完,继续向前走。

“你试试看!”宝成扬手转身,但马上又放了下来,显出一种无奈。但好像各方,包括我都平静下来。。。。。。急急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当我回到座位时,那个常挤占我坐位,紧挨着我坐的,长着一双机灵眼睛,宽脸小个子男同学,用一种略带惊讶的眼光瞟了我一眼,快速地挪了一下屁股,缩了一下身子,我陡然感觉到一向狭窄的座位空间宽大了多好,好舒服。

智华们好像是一群好孩子,与武汉的杨晖、杨华不同,更与大桥不同。。。。。。我比较着,考虑着课间发生的事情,眼睛直愣愣地。再说了,上的算术课也太简单,根本上就提不起我的兴趣。。。。。他们会象杨晖、大桥那样形成一个团体,让我参加,提供保护就得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保护人,虽然他们不会让你去干什么你不太情愿的事,但心理上你得服从他们嘛。。。。。。

“杨俊!”代替陈校长来教我们算术的象个大男孩子一样的老师高声叫我的名字,我一惊,外游的思想倏地回到课堂。我慌乱地站起来,突然绷直的后膝弯处,被牢牢钉在泥巴地上的长木凳磕磕碰碰地“咯吱”一响,又酸又痛。

“你在发什么呆?!”他瞪着我:

“陈校长还对我说你学习很认真呢!”看来他确实是年青老师,开口就说实话,我当时都能感觉到他的话中隐含着对校长的不满呢:

“上台演排!”说完就到黑板上去写,我心里怦怦乱跳,好久没有上台做什么算术题了,再说还事关陈校长,胡思乱想着,站着比座着更发呆了,手心汗渍渍地。

“上台来!”他厉声道。

我慌乱地往外挤,同学们都畏缩着身子给我让道,来到讲台时老师递给我一支粉笔。

在老师划着等号的三道题后面填上得数之后,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三道题,都只不过是一百以内的加减运算,虽然陈校长仅教到10以内的加减法,而三道题已经扩大到一百以内了,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难,我回过头望着看着我的老师,胆怯地将粉笔递过去。他没有接粉笔,略加思索后:

“列竖式,写过程!”

。。。。。。

第一三六章

“我建议你到二年级去!”他接过我的粉笔后说,语气很平和,却让我心中一惊,额头冒出冷汗,紧张地偷望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赶我出去,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从他平静得几乎木然的脸部表情,我可怜的智力根本看不出他在怎么想,但感觉到他心里有好多的想法,可他没有再理会我,径直到黑板前快速地擦掉了我演排的所有内容,但据我所知一般演排后老师是会讲解、点评一下的啊。。。。。。

我傻里巴叽地回自己座位时,生怕他让我站住,呵斥着让我去二年级。我是想上二年级去,可以这种方式去,我却又老大不情愿,浑身上下一种怪怪地感觉持续到下课铃声响起,我依然处在迷糊状态,宝成把早晨上学就拿走了的文具盒放在我的桌子上,并发出一声闷响时,我才似乎清醒一些,抬头只瞟到他神情低落的脸一眼,他没有看我,转身慢悠悠地向教室外走动。

我起身去上厕所,旁边的同学比我刚来时主动多了,慌慌张张地让道,先前喜欢有意无意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撞撞我的那些男同学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刚来时同班同学正视我的那种欺生的眼光,变得有些躲闪,还夹带着有些畏惧。回到教室坐下后,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新的陌生环境中一般,直觉不自在。

下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时,班里响起的收拾学习用品的声音,营造出一种同学们的心已经飞出教堂的氛围,弥漫起一种轻松、近于欢天喜地的气氛。我收拾着学习用品,把它们放入书包,向左右的窗户张望时,发现智华们四个人挤站到了教堂门边的窗户前,他们在看着我,我连忙收回目光。

“同学们!”班主任李老师发话了,瞬间教室平静下来。

“放学了,但大家不要慌。”她好像是突发奇想自我欣赏般地笑着说:

“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后就放学!”班里更静了。

“我国的首都是那里?”

“北京!”同学们拖长声音齐声答道。

“我们属那一个省?”

没有回答。

“杨俊你来答答!”

“湖北!”我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地答道。

“省会呢?”

“武汉!”

“有没有人去过武汉?”

没有回答。

“杨俊你去过吗?”

“去过!”

“我原先在天门城关教学,现在来到了你们这里,我们大家不会仅在蒋场过一辈子,不管从那里来,到那里去,都是祖国大家庭中的一员,大家要相互帮助,相互爱护。”说完停了一下:

“同学们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同学们齐声,还是拖着声调喊道。我感觉到她在为我寻求支持,寻求认同,寻求友好的对待,脸火辣辣地。

“下课!”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智华们四个围着李老师在说什么,家华落后一步,边走边扭头看身后,见我走出教室,笑着急切地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下意思地紧走几步赶上他们。

李老师夹着一大堆课堂练习本,还有教鞭、粉笔盒、黑板擦。。。。。。又被他们围着,显得有点脱不身的样子。

“我们来帮您拿吧!”智华说着笑嘻嘻地伸出手。

“不用,你们回家去吧。”李老师扬扬手。

“您应该选班干部了,班干部会帮您做这些事的。哈哈!”智华说,那样子好像有什么事要求李老师一样,陪着笑。

“是要选的,不过我得看看。”

“就选杨俊当班长吧。你看呢?”

“这关你们什么事?”

“嘿嘿!我是建议,干部要有能力嘛!”

“看看再说吧。”

“他成绩不错吧?”

“他原先就上过学的!”

“那更好啊。。。。。。”

“成绩最好也只能当学习委员!”

“您同意让他当学习委员了?”智华转头向我笑笑,马上又向着李老师:

“我认为还是让他当班长好!”

“去去去!我自有主张,回家去!”李老师不耐烦地说着,直扬握着教鞭的手,撞开包围圈,径直离开时手和小竹竿教鞭依然在空中舞动着。

第一三七章

我低落的情绪中可能还夹杂着一些恐慌,这倒不是因为我想过要当什么班长,更不是因为我知道班长究竟是什么,事实上在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对班长的概念依然模糊不清,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学校里,甚至幼儿园中的班级中都有班长。而是因为有人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好心为我谋“官”,却被几乎完全掌控着局面的班主任当众人的面拒绝了,人嘛,总归有自尊心的嘛,班长我为什么就不能当呢?虽然我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自尊心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

中国有五百万个或一千万个班长?究竟有多少呢,我不知道也不想搞清楚。班长的权力来源于班级里的“选民”,还是?班长是贯彻学校意图的,还是反应“选民”意愿的?对谁负责?是来管事的,还是管人的?当班长的条件由谁定,有条件吗?没有班长的班级将会成为什么样子?我们的学校通过班长的选任和职责履行,想教育我们的后代什么呢?哎,我又小题大做了,神经过敏了。。。。。。

可能只有智华看出了李老师掩盖在拒绝下面的同意或机遇,显得更加自信,兴致勃勃地拍一下我的肩膀:

“当班长后就没有谁欺负你了。”一边转悠一边哈哈地笑道:

“陈校长再给李老师打个招呼这事就成了!”说完把巴掌拍得“啪”的一声响。

我木头木脑地望着他,当班长可以不再受欺负?下意思里萌发出了一些对当班长的渴望。

“陈校长是他的舅伯,你不知道吧!”家华说着拍拍我的肩膀:“是陈校长要帮助你。”

“这只限于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哦!”智华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

“知道!知道!你早对我们说过了!”家华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黑皮告诉我们说耀强会在他回家的路上拦祝蝴,我们一起送他回去!”智华说着就往前走。

“你就不要去了,我们三个和他同路,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春华挺直腰杆,把握十足地说。

智华迟疑起来,我瞪着眼看他,又看看站在我身边的其它同学。

“他住抗旱渠那边陈家湾,还有点远。”春华说着指着学校北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学校西北边有一片浓密的树林,蓝天下,树林上面冒出缕缕饮烟。这片树林在我去紧靠抗旱渠堤厕所的时候望见过好几次,抗旱渠是人工挖成的,一看就知道:笔直地南北向渠道从学校的西边而过,并不比我们所在的粮店东边的那条弯弯曲曲的自然小溪窄,后来听说它还是蒋场公社灌溉的总枢纽呢------蒋场纵横交错的灌溉渠可多了,一种网状的体系,公路两旁的护路沟和我们粮站东边流过的自然小溪也是灌溉水系的一部分。

那时候的人民公社啊,还真那么回事地,个人的事、集体的事、国家的事,总之大事小事都当成自己的事,领导蒋场人民挖了好多年,总算挖出了个听说是旱涝保收的蒋场,有人或许会说,现在挖可能更快哦,但现在谁去挖呢?几千年都没有抗旱挖什么河,一条什么大运河听说还是为皇帝老子好玩才挖的,难怪汉人内斗还可以,近代还来了个刚启萌的民族统治几百年的事情,还拍电视剧啊什么地,称什么盛世来盛世去的,真让人不可思议。不是一个高个子的农村人振臂一呼,我看中国人今天都难得站起来。不管他后来怎么了,但我认为他是爱民爱国、穿破袜子的。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什么千里之堤。。。。。。两只猫子一出来,全垮了!

扯远了,我被耀强欺负还没有解决呢!但他为什么要欺负我,总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为什么呢?我至今也没有搞明白,听说现在的法院也是这个样,有些法官装模做样,以什么法律、法院的名义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判决,要改革啊,法官就以自己的名字署名就行,想怎么办就怎么判去,我记得那个时候蒋场好像没有什么法庭,但是。。。。。。就说我这事吧,现在也告不到法庭上去,如果告上去了,我想总是一个糊涂判决!有时法官并不是一个不明白的人,但就是糊判,过中原因谁知道!还是智华与春华处理这事可能比现在的法官处理的更好。

第一三八章

“耀强你出来!”春华们几个雄纠纠地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到耀强家后台时,春华首先站定,便是气势如虹,出乎我预料的一声喊:他们不是来送我回家的?象是来找事的。让还没有站住的我,身上冒出一阵冷汗,不知是随他们站住,还是赶快溜走。

一串“哦哦哦!”呼唤狗的声音,伴随着开启低矮窄小木制后门的声音,耀强弓腰领出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花狗冲了出来。

“嗖嗖嗖!”他向随他出来,绕着他摇头摆尾的大花狗双手直向我们这边使,那意思非常明显,

春华们几个赶忙弯身捡土块,或什么能扔出去的东西吧,我看看他们,也学他们的样子弯身找,但只摸到稀泥巴,我抓了一把,在手中捏成一团。

“嘿嘿!你别害怕!”家华手拿着土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显得慌张的我说:

“那狗不是他家的,是他隔壁姚猎户家的猎狗,驯练得可厉害了,不会听他的指挥来咬人的!”后来我成为了耀强的朋友,也自然成了大花狗的朋友后,听过好多它传奇的扑野兔的故事,它又机灵又可爱,直到说它也是狗,而狗又没有阶级性,厌贫爱富,被公社组织的捕杀队,作为钉子户,采取攻坚、办学习班好多办法,最后还是强行进入猎户家捕杀掉了。猎户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当然我也很怀念它的,这是后话了……

我紧握着土块的手松驰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紧张,你说供销社养的那只大公鸡都那么让我害怕,何况一只大猎狗呢。细眼看去:大花狗依然绕着耀强跳来跳去,耀强手中高拿着一个熟苕。

“嗖嗖嗖!”耀强的手挥舞得越来越急迫,把手中的苕掰一块甩向平滑的台坡边。

大花狗头望着耀强甩出的苕,敏捷地判断方向,扑食……“呕呕呕!”大花狗向着我们叫起来,样子还够凶的. 家华猛一惊,转过身去!

“别慌张,别逃跑!”春华嚷道。

“耀强!你给我听着!”春华大声叫起来:

“别在那里使唤狗了!”

“怎么样?!”耀强答了一声,口中依然“嗖嗖”个不停。

“再不准欺负杨俊,不然我们会逼到你家里去挨你!”

“你们来啊!来啊!”

狗在不停地叫,人也在不停地喊着对话,乱成一团。。。。。。

“在搞什么!?”随着一声呵,从耀强家低矮的后门走出一个小个子纨着头发的半老农村妇女。

“他们逼到家里来要打我!”耀强带着委屈的哭腔说。

“抽筋的们,还逼到家里来打人了?!”她一边向前冲着走,一边喊叫着,直到屋后台边上才站定,两手插着腰,还有点威风凛凛的样子。

“我们才不象他呢!”春华毫不示弱,挺着胸喊道:

“他欺负刚来的新生杨俊!”说完用手把我拉到他的旁边。

“你说!你说#蝴怎么欺负他了!?”

“今天早上他拦住杨俊打,不准别人上学!”

“耀强你给我过来!”她回过头召唤耀强。

“他还抢了杨俊的东西!”

春华怎么知道的呢?也许是黑皮俩兄弟告诉他的吧?但他说得比我感觉到的情况有些过头。。。。。。

“是不是?!”她唬起了脸,低头责问道。看耀强的样子好像在低语着为自己辩护,但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那你们就逼到家里来了?!”她转过脸对我们责问。

“是学校让我们来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欺负人!”春华理直气壮地说,但据我所知好像不是学校让他们来的吧,我茫然地望着春华。

“你这个抽筋地哦!砍头地哦!”她突然回过头,那样子好像我妈一样,要行使做母亲打自己孩子的权利一样,耀强迅速逃也似地跑开,站在一边的大花狗,这时又跟上了他,绕着他摆尾打着圈。

“你给老子站住!”她先站住了,在那喊道:

“你今天早上起那么早是去打人啊?你这个抽筋的啊!不上学,天天睡懒觉,要打人就起得早了啊?”

她脸涨得通红:“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聊我怄气啊!你这个砍头地哦!不成气的啊!”一通骂后,又转过身来:

“他抢了什么东西?”问过后,又慌忙转身向着有点傻了的耀强说:

“你这个抽筋地啊,一大早起来去抢了别人什么啊!?以后你是不是要当强盗土匪啊!”

“一个针头和一个小瓶子!”我本想回答的,可春华已经脱口喊出,我看看他,心想:他怎么弄得这样清楚呢?

第一三九章

“你还呆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跟老子赶快拿来还给别人!”

耀强拔腿跑进后门,大花狗夹着尾巴也随他跑了进去。 他看春华们松手土块落地,我也学着他们,让土块落到我的脚边。

“来来来!还给你!”她接过耀强递给她的东西跑下后台坡,语速比她把东西往我手中塞的动作更快,塞完急转身向春华时,似乎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新人:

“春华,你是个好孩子,明天到学校后,对学校说我们耀强还东西了!这两天我要领他去上学。”

我拿着将医用针头插在小青霉素瓶盖上的瓶子,下意思地往台上看:耀强和大花狗都好像有点儿发呆地站在后台坡上望着我们,木制后门打开着,宝成和黑皮俩兄弟挤在靠木栓的一边伸出头瞪大眼睛缩头缩脑地往我们这边张望。

春华和他的俩同伴好像对耀强妈态度和立场的跳跃式转换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所措地呆住了,一句话也没有。

“那个抽筋的就是不想上学,上学好像要他的命一样!”耀强妈急匆匆地说,转身向着耀强:

“你看看春华他们,上学下学多好!我看这条街上就只有你一个有书不读!”数落一番后,转过身对我说:

“以后耀强不会再欺负你,不会再抢你东西。”急忙又转身用手指着耀强:

“如果你再敢这样,我就箭你的骨头!”

“我们走吧?!”家华显出一种索然无味的样子,摇了几下头,然后微低下时说。

“走吧,”春华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

“我们和杨俊一道走,在街西头后,再折回去!”说着就带头转身走。

“哎!”在我们转身走时,耀强妈提醒般地哎了一声,我们转过头来时,她笑着脸喊道:

“你们三个就从我家过吧,这样近!”

“不不不!我们还是走这边。”家华忙不停地答道,但春华与马明微露迟疑,看看耀强妈,又看看家华。

。。。。。。

“锅里糊了!”耀强在台上用一种不耐烦的娇出来的声音,短骤地提醒他妈。

“你们去吧!”耀强妈向我们挥挥手,转身向台上跑去,口中在喊:

“你不会去把锅里抄一抄!”这时我发现,她的脚好像比我妈的脚小多了,跑上坡的步伐比跑下台更来得颠簸,后来我成为耀强的朋友后,才知道她与我婆婆和佬佬一样,都是裹过脚的,只不过相比之下,佬佬的脚最小,我外婆的脚次之,耀强妈的脚更次之。哈哈。中国女人原先为什么要裹脚呢?裹脚与穿高跟鞋追求的目标可能都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所谓异曲同工吧,从对待女人的脚上,也体现出了中西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差别?算了不说远了,等写到我佬佬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说到她的裹脚时,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

第一四0章

从我见到春华们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好像被他们照顾着、关心着、安排着、带着,糊里糊涂地,身心一直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跟到高台蒋场老街西头,预先知道该分手地方的时候,我可能也并非故意地落在后面有点远,不想去那个分手地,不知道怎么地就站住了,怪依恋地看他们往台上跑。

快上到街面的时候,春华回过头,看我还呆站着,两腿成小弓箭步地停了下来。马明和家华跑几步到了他的前面后也站住,回头看着我。而我依然呆望着他们。

春华一转身,往回冲,他俩也随着他冲向我,喘着粗气,散站在我身边:

“明天!”春华急于想把话说完,可匆匆地地说了两个字,便发不出声了,停下猛喘了几口气:

“他们今天在什么地方拦你的?”接上了气,还依然在喘气。

“公路树那边,水田边上。”我指着早上被耀强他们推到在泥地里的地方,但不知道春华他们是否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确定那个地方。

“那里?”春华不确定地问。

“管他那里,就是那边一块嘛!”家华说着,扬起手向我指的方向,在空间胡乱画了一圈。

“你想怎么办?”马明冲春华问道,言外之意也很清楚。

“明天我们早上到水田边等你。!”春华扬起手用作决定的口气说着,挥一下手:

“我们走!”急转向往回家的方向冲去。

家华向我笑笑,马明做一个鬼脸后,随春华向台坡跑去,头也没有回一下,好像他们都很急。后来我与他们交往多了才知道,他们下学后还有好多家务事要做的,特别是春华。。。。。。

也许台高,我人小吧,还加上想多看到他们一会吧,望着他们刚一跑上台阶,瞬刻就消失在视野中的那感觉还真有点若有所失,似乎近于依恋的感情。现在想起来,真有点说不清。

我的左边是挖过藕的池塘,乌黑色的塘泥被翻挖得大坑小窝的,枯黄的或折或断的荷杆、仅留下的少许卷曲成一团的褐黄色荷叶,杂乱地部满泥塘,静候着春天时节开始蓄水养鱼、养荷,再现茂盛生机。

右边是一片地势平坦的柳树林,光秃秃的树冠上还没有吐出绿芽,高高的树丫上的喜鹊窝显得格外显眼,归巢的喜鹊默无声息地驱赶着,想在巢里或巢外避避初春风寒的麻雀,一片细语般的叽叽喳喳声,显得比荷塘那边热闹得多了。春天到后,喜鹊们可就不是驱赶麻雀这么容易了:喜鹊是一对一对的,八哥是一群一群的;喜鹊筑巢,八哥自己不筑巢而是抢巢。还是小姐姐在蒋场的时候,这片树叶上演争巢大战的时候,我们站在粮店那边就能够看到成群的八哥在飞舞,叫唤声清晰可见,真是壮观。

我低低落落,四处张望一下,杂乱浮想着往家走:

蒋场老街还是小姐姐在蒋场的时候,基本上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带我来过几次;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在她去武汉住院前一年的秋天,晚饭后,母亲要小姐姐去还晒干阴米后的大茝箕,深秋嘛,天也快黑了,小姐姐胆儿小,要我和她做个伴。。。。。。所谓胆子小,说明白点,就是怕鬼!哈哈!

借茝箕给我们的是西坡第一家——姚家,也许是我们很少去蒋场老街吧,觉得那地方是又阴森,又可怕。那时的蒋场,即便是最热闹、人气最旺的老街,也是天没黑就家家关门闭户,特别是深秋、寒冬,风呼呼地一起,就象满街满道满田野跑的都是鬼魂和野兽似地。。。。。。

我和小姐急匆匆还完茝箕,准备走时,身边围了一群孩子,有常和小姐姐一起去割草的女伴,更多的还是大大小小的男孩子。。。。。。

当我们走到坡下,小姐姐与她的女同伴告别,赶忙返回的时候,有个大男孩用刺耳的声音叫道:

“鬼啊!”霎那间,大小孩子一哄而散。。。。。。

鬼这个东西,可能莫明其妙地在我们的国度里存在,有些时候还影响、甚至控制了我们灵魂好几千年吧。我不知道鬼究竟是什么,但我怕,我想小姐姐也怕得不得了。随着孩子们一哄而往台上跑,只午剩下送小姐姐的俩个好朋友——就是在她病倒的那次和她一块去拾柴、割草的俩同伴时。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头凉到脚,我看小姐姐的脸也有些发白。。。。。。

她迟疑了。。。。。。

“如果你做我老婆我今天可以送你回去!哈哈!”一个大男孩站在台上喊着说,听得出来就是那个喊:“有鬼!”的家伙。我循声望去,见他站在姚家西边靠街面墙角的地方,虽然光线已经模糊,看不清他脸,但我感觉到他似乎到怪笑,做着怪脸。更加深了我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怖感。

“我们送你吧。”桃香说,我感觉到她的声音也是够勉强地,看来她也怕鬼怕得不轻。

“不了,我有弟弟做伴,也不远!”小姐姐说完,转身就走,跑也似地走着。

我紧随她,跑动起来,越跑越快,好像前面没有鬼,更可怕的是后面有鬼似地,超过她后,心中才平稳、安全了好多。听到桃香在喊:

“别怕,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们!”

“嚯。。。。。。嚯!”有人带头起哄,“有鬼啊!”有人带头叫,“有鬼啊!”大家齐声在喊,似乎桃香们还在喊着关切的话,但杂乱的起哄声淹没了她们的关切声。。。。。。

“别跑了!越跑越怕!真有鬼,你跑也跑不掉!”小姐姐在我的后面喘着粗气阻止我向前猛奔。

“世上没有鬼!我就不怕鬼!”我强装硬汉停下来时,转身鼓足勇气对他说。

“那你为什么跑,我都追不上!”小姐姐缓下脚步,依然喘着气。

“是你先跑的。”我说完,她就挤到和我一块往前走。

她是有我做伴不够怕,我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不怕,不过她怕我还是怕,关上家门,我就更胆大,哈哈!每当我夸海口,她就时不时地说我装硬汉。。。。。。现在想起来,很多时候确实不是装的,如果她地下有灵,我依然得告诉她,在她没有生病之前,我确实什么也没有怕过,只是在她去世后,我才变得什么也怕了,不是只怕鬼,而是更怕人。。。。。。

第一四一章

雨过初睛,明净如洗空中充满着湿漉漉的水气,每吸一次清新的空气,都觉得整个身心又舒爽、又振奋。和春华们分手时,从西边慢慢归山太阳还高悬在空中,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蒋场老街高台上,浓密的大树和青瓦、茅草相间的两排房顶之下。春节刚过的时节天黑得早,太阳在视野中一消失,就会觉得天色有些乌眼睛,默认立马会至似地。没有成群归巢的鸟语,也听不到鸡鸣狗叫,公路上静静地,我感觉到有些凉、有些饿、有些孤独、发慌。一种莫名的感觉催促着我跑起来,跑过一大早被耀强们几个人把我推倒的地方时,心中又添一丝伤感,猛一加速,书包狠劲地开始拍打起我的屁股,书包中的文具盒随着我跑动的脚步,发出更有节奏的声响,似叫、似唤般地回荡在我茫然、空旷的思想中。。。。。。

鸡晚上都是看不清东西的,这个我知道,在小姐姐生病前我们家养过几次鸡,更知道了胆却和人一样,有胆大的、也有胆小的鸡,哈哈!每当粮站忙的时候,场地上人多,阻止鸡上笼了,人散尽,天黑下来后,那些连在天黑前赶上笼的胆子也没有的鸡,就找不到方向了,伸着脖子歪着头好像在东张西望的,其实它也应该知道它自己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不管是谁去捉它时,就知道瞎窜!

我跑到供销社的西墙头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下来,有几个窗户中亮起了暗黄色的,光亮度不一的,煤油灯光或许是桐油灯光,那只啄人的鸡即使还会活蹦乱跳,也该和它带着的母鸡一起上笼了。好像不能说我回家吃饭、睡觉需看那只鸡的脸色,但每次到如这个鸡已经上笼的时候,我就敢放心大胆地跑过供销社的空场地,冲跑着回家,门“吱呀—哐铛”一连响,撞门而入,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你撞什么,不会轻点!”母亲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转头盯着我喊道。

我没有答理她,绕过弟弟坐的木靠背椅,来到北边小木齿窗下,拖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感觉到浑身一阵轻松。

“在那边挤过去?你不会从这边走过去啊!”母亲站在我的对面,手指着她左边没有放椅子的空位对我说:

“象鸡瞎眼一般,到处挤、到处擦,一件衣服穿不了两天就脏兮兮地!没有时间给你洗!”

我把书包向前拉,往腿上一放,身子向后仰仰:

“天都黑了,怎么还不点灯!”

“上学了!就当老爷了是不是!”

“我看供销社那边都点灯了。”我语气放缓了一点。

“你和他们比,他们用油不要票!点灯是要用钱的!你这个不知道甘难辛苦的!”她说完,伸出手:

“把书包给我!”转身走向前屋去了。

我看看弟弟,弟弟也在看我,我们对笑着讲起小话来。。。。。。

“这个给你,我明天也不带到学校去了。”我们哥俩说了几句话后,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针和瓶递给弟弟。

弟弟接过:“好玩吗?”

“学校不能玩!”当然不能把被别人抢去玩的事告诉他了。

“好玩你明天就带去玩,我还有。。。。。。”

第一四二章

堂屋亮堂起来,妈端着煤油灯从前屋走出来,火苗随着她的走动往上一窜一窜地,光线也略明略暗,一闪一闪地。

“还在那里玩什么针头,快吃饭,饭菜都快凉了!”母亲把灯放在没坐人的桌边,一边揭开扣在各个装饭菜大碗上的小碗,一边说。

嗯!好香哦!还有蒋场特有的干子呢!我还没有接稳母亲递给我的饭,就伸筷子去夹回了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慢吃,没有人和你抢!”

我没有理会她,继续大口大口地吃饭,我那里是在抢菜吃呢,不过,也许她话语中本就没有说我抢菜吃的意思。。。。。。

“学习怎么样?”

“我今天演排了!”

“得表扬了?”

“老师说让我跳级!”

“好厉害!真的吗?”弟弟插嘴道,止筷看着我。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亮亮你吃饭,以后你也会跳级的!”

“从武汉回来的时候我就要上二年级!”

“老师说让你跳你就跳吧,我管不了!”

“你要去跟学校说!”

“上几天后再说吧,我忙!没有时间!”

“不!你明天就去!”

“明天没有时间!”母亲短骤地说。

。。。。。。

“不知道慧慧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母亲自言自语地说道。

母亲好像与小姐姐没有生病前有些不一样了,原先她总是不停地忙这忙那,好像没有见她停歇过,而现在时常见到她自言自语或发呆。当然啰,我的心理也慢慢起了变化。。。。。。

“去睡觉,我今天得写封信去问问情况!”用木制的盒洗完小澡后母亲淡淡地对我们哥俩说——我们把只洗脸、屁股、脚叫洗小澡。小澡是要天天洗的,大澡嘛就有点说不定了。

“我还要做作业!”我说着就跑向前屋去拿书包。

“都到前屋去。”母亲端着灯,带着弟弟走到后边。我们全穿着布底鞋,泥巴地面,三个人走在室内一点响声也没有。

里屋靠南墙与东墙拐角处,面向北边的床,放着一个红木立式柜,上下两层,门对开,门面听说是用蚌壳镶嵌的,小鸟上枝头图案,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现在它依然还在,可物是人也逝了。。。。。。

挨着立柜是一老式的三抽屉长方桌,听说也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暗红色的桌面,已经有些斑驳。南墙边放一双人床,床的西头,用两条长凳并排,搁着堆放着的三口大木箱,这是我们家那时的几乎全部家当了。。。。。。

在我写作业的时候,我感觉到写信的母亲比我做作业还难下笔似地,写一写、停一停,那样子好像被一种东西束缚着,心思离开躯干在四周流落一样。我的作业不多,做完后快速收拾好作业本,爬上床钻进弟弟睡着热乎乎的被子,胡乱扭动一会身子,然后伸直身子躺着,感觉好舒服。。。。。。

“俊儿你喜欢上学吗?”弟弟给我让出位子后,冷不丁在脚头问了一句——床不宽,我只能在母亲和他的脚头睡。。。。。。

“人长大了就要上学!”我没有喜欢不喜欢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凭直觉答道。

“我不喜欢上学!”

“那你长大一点了怎么办?”

“不知道。”

。。。。。。

我瞟过母亲几眼,见她在那里以发呆为主,间或才写几笔,身形是越来越飘忽,直把睡神飘忽了过来,将我一把扯入梦乡。。。。。。

第一四三章

被母亲推醒的时候,梦中的我正独自一人身处在空旷的荒野,不知道身在何处,茫然不知所措。 哎!幸亏母亲把我叫了回来。。。。。。

我用手擦拭着眼睛的时候,耳朵里贯满了蒋二大队队部高音喇叭播放的《东方红》晨曲,好亲切,好耳熟。我可能做过几个梦,但我记不起身处荒野之前是什么梦了,也许没有那个记得起醒来之时梦以前之梦吧。。。。。。

我穿衣翻身下床穿鞋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中看到母亲正在将小弟的毛裤往袜筒子塞。。。。。。

用母亲准备好的洗濑用品洗完后,母亲递过一碗稀饭,那眼神、那表情——也许这就是我们国人所说的天下父母心吧的体现吧。。。。。

“我不想上一年级了!”我放下碗筷,站起身接过拿着书包侍候在身边好久的,母亲递过来的书包时说。

“我昨天晚上想过了。。。。。。”

我抬头看看母亲,她双眼布满血丝,一副疲惫的表情。我本想说继续请求下去的,可不知怎地,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呆呆站着。

“去上学吧。”母亲说话没有力气:

“下班后我到学校去跟李老师说说。”

“我就在家等你下班。”我退坐在椅子上。

“上学去!”母亲默着脸,声音很坚决:

“我要上班了!”

“咯—咯—咯——”那只喙人的公鸡的叫声划破长空,在高音喇叭《新闻简报》播放声中掠过,就象《半夜鸡叫》中的那只神奇的公鸡一样,催赶着我走出了低矮的双开木门。

一出房门我警惕地看看供销社那边,但场地上空无一人一物,那只不可一世的大公鸡居然没有站在场地的中央!背后的母亲和往常一样,正一边关门一边伸手进去拖一凳子抵上门。。。。。。

我们住房的旁边已经站了几个排队买米、换油的男女农民,我和母亲一前一后,走过的时候,他们扭头看着我们,那眼神好像在说:他们终于快上班了。。。。。。

“还不快点走!”随着母亲在后面一声厉呵,我快步走起来,然后就是小跑,再快一点,上了蒋渔公路,刚喝下去的稀饭,在肚中随着我跑步的频率晃荡起来,为了使它们不至于晃出来,我停下跑动的脚步,下意思地看后面——没有人,母亲可能已经开始营业去了吧。

“俊儿!俊儿!”没有走几步,却听见母亲在后面叫,我转过身来见母亲继续向着我缓跑了几步,停下来:

“我昨天把写好的信放在你书包中,你把它投到老街上设的邮筒中去!”她急匆匆一口气说完后,不等我回答转身又跑了回去。

就是去发一封信嘛!但我心里开始打鼓:我从来没有穿越过老街,邮筒在什么地方我就更不知道了,耀强、宝成他们就住在老街上,遇上他们怎么办?

昨天早晨虽然飘着雨,但空气清新、亮堂,晴一天后早上的天反而雾蒙蒙地,雾中的水份很浓,都感觉到有水珠子驻足头上呢,和武汉的雾天太不一样了——也许是我们农村的雾主要是水气,而大城市的雾有更多的烟尘吗?我说不清。

母亲说:一雾三日雨、三雾九日晴。我注意过,这话在我们蒋场还是灵的,到武汉后好像就不灵了,武汉的雾比我们蒋场多,好像总是雾而无雨。

我一边蒙蒙撞撞,有点心神不定地在雾中向前乱走,一边把背着的书包从后拉到前面,一只手提着,一只手在书包内学习用品的前后摸,在靠文具盒的一边摸到了信,将信抽出书包口,看到一个灰黄色的信封,确定是信后,也没有看信封上的字就将它顺手还回原处。

一阵冷风吹过,浑身一哆嗦,不知是因为雾比住房处更浓、更湿、更冷呢,还是越往前走,离蒋场老街就越近,心中生寒了:平日上学,从老街的高台边上绕过,都象唐僧师徒过妖境、怪界般,生怕被别人给吃了或挨整受欺负;现在还要到老街上去找邮筒发信,肯定要经过宝成、耀强的家门,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欺负吗?但我好像更害怕告诉母亲这些事,让她为我操心似地,硬着头皮,木然地往前走。。。。。。

第一四四章

“你们看!”我听得出是家华的声音:“杨俊也来了!”我抬头循声望去,见春华、家华、马明三个正好站在我昨天早上被耀强推得双手着地的地方。

安全感带着一股暖流,从它的失落之地,陡然腾起,贯串我的全身,似乎还有种友善和正派的光芒照射到我心灵,但昨天中午以前我和他们还是陌生人呢。我看着家华灿烂的笑、马明开朗的微笑、春华严肃而执着的面孔,内心虽然有一种强烈要加入他们,奔向他们的冲动,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占据着上风,我游弋着目光,脚步反而慢下来,忸忸怩怩地向他们靠近。

“杨俊快点,今天我们还要早到打扫卫生!”随着春华的催促声,我急跑几步来到他们的面前,但眼睛却没有直视他。

“我们走吧!”春华说着走到了前面,我落在最后面。

“杨俊好像有什么心事?!”家华回头看看我,提高嗓门说。

“我妈让我上学时发一封信!”在他们都转头看我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邮筒就在我家门口!”春华说完加快步伐向前走:“我们从街上过!”

“有我们在你别怕!”家华等我来到他身边,一拍我肩膀,带着我往老街西坡疾步向上爬:

“这里是我们的天下,他们看到我们只会躲到家里去关上门。哈哈!”

“别说这些,我们又不是坏人!”春华扭过头来说,面部表情还怪严肃地。

我是第一次串蒋场老街而过,从西到东差不多近一里多地,望到一栋挨着一栋,除最西边的两间泥巴糊的墙壁外,大都是低低矮矮的青砖青瓦房和木头房。

走上街面不到100米,家华指着一间还算高大的紧关着门的木板墙壁房对我说:

“这就是耀强家!”我转头看,在我右手,北边耀强家的房的时候,家华嘻笑着继续说:“那个懒虫可能还在睡觉呢!”

街面上铺着光滑的足有一米多长的青石板,虽然没有渔薪河街青石板路面宽,但也显出有些古色小街的味道,当然在前几年我路过蒋场的时候,老街的高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这条小巷进去第三家是宝成的家。”又走了近百米家华拉拉我的左膀,指指他左边的一条近3米宽的小巷。

我放慢脚步,向南望望。。。。。。

“门朝我们背后开的那间小屋!”家华看我边走边扭着身子张望,补充道。

我更留意地观看:小巷不深,铺的是青砖路面,不到50米吧,就到了高台的尽头。

“那间,门口堆着草的那间。”家华回过头,指给我看小巷西边的一间低矮的青砖青瓦房。

“快走了,有什么好看的!”春华回过头说,没有放慢脚步。

我和家华紧跑几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春华和马明,马明转过头向我们微笑了好几次,很亲切的。

街面上大部分的房门都关着,静静地,只有我们快速走动时的脚步声和裤腿相擦发出的声响。。。。。。。

“到了!”春华急停到街中间说的时候,我慌忙地东张西望,看到了在一栋高大的青砖瓦房前面的空地上竖立着一个墨绿色的方形邮筒。

“左边就是春华家!”家华站住,还没有忘记向我介绍。

我快速取出信,跑向邮筒将信插入投信口,转过身时春华他们已经开始向前走了,家华一边扭头看我,一边跟着他们后面走。。。。。。。

我跟上他们时听到前面有哗哗的流水声,抬头看,前面不远处,有一两边没有房屋的类似堤坝的窄长空地。空地离春华家可能不足100米吧,空地的南边有一个望不到边际的大湖,凹陷进来的湖口,离老街的台面估计有近10米,清清的湖水,纹丝不动,倒影着湖边的杨柳、竹林,给人一种神秘的梦幻莫测的感觉;北边是一个好大的滑坡,滑坡下面是一个大池塘;南边的湖水通过堤坝小面的一个小闸口,流到北边铺着青古板的水槽,淙淙注入北边的小池塘。

堤坝东边的老街没有西边的长,最多也不过100米了吧,房屋和堤坝西边的并无两样,也都隐没在参天的杨树丛中,青石路面两边的房屋和大树,形成一巧夺天工的大隧道,一眼望过去,天边刚升起的红日,就象挂在隧道口一般,无语比喻地美妙。

堤坝的两边高台坡上,密布着相对低矮的竹林,使老街好像形成了两个相对分离的区域。堤坝东边、东高台西边,竹林与柳树林分隔处,才有一条陂坡道通向坡底,站在堤坝上向北远眺,可以看到东北方向不远处的学校,在通往学校的田间小道上有好多零星的一团、一群的小人影向学校驶进。。。。。。雾已经不再浓密,天空和心境都霍然放亮开来!

“那是我家!”走过堤坝,到柳树与竹林分界处的下陡小道口的时候家华快速地用手指指,东街南边、最西头上的一栋宽大的木板墙壁房对我说。

收回手、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和春华、马明一样弓腰,尽量克服下坠力,从小道往坡下缓冲而去的时候:“我家对面,向前第三家是马明家!”似乎有些控制不祝嘿度,越来越快,陡然向我警示、也象在提醒自己般地高喊:

“地滑!小心啊!”

我看看差不多一样高大的主结构为木质的家华、马明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冲下坡去,感觉到不是在冲,而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呢,脚底下还有点儿滑,想刹得刹不住。冲到坡底时,真有点历险的感觉似地,脸都有些胀红了,抬起头,注意到他们3个正充着我笑呢!

“不远了!学校就在前面!”春华指指我在台上就已经看到的学校说。在跟着他们沿着台底的泥巴路向学校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过水涵洞——用巨大的沙石块沏成的方形过水洞闸。从堤坝底部可以看到微高出大青石闸面的湖水满过来,摇身一变,便成了闪亮的银白色,欢快而兴奋地哗哗叫唤着流向台下的池塘,再通过池塘急奔向高台下的护台沟。。。。。。哈哈!到大湖中不好玩吗?它们这么高兴,是因为急于去灌溉良田?我深深吸口气,空气中一股从来没嗅到的,浓浓的泥土和清水芳香,让人神清气爽。。。。。。

第一四五章

“我想过了,你就让他去读二年级吧!”母亲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与李老师说了几分钟的话后就作出了决定,不过,听母亲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倒象是她作出了让我上二年级的决定后才来学校,并顺便带饭给我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有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李老师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这话时她口中还在嚼最后的一口饭,两只手臂如搓出的软绵绵的棉絮下垂着,就象是被左手握着的筷、右手捏着的碗吊挂下去似的,那副样子显得有气无力,又无计可施。

“不过我还得向学校领导去汇报一下。”显得有点为难的样子,话锋一转:“不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一切拜托您了!”母亲笑笑,好像万事大吉了,气氛轻松而融洽起来。

我手捧着母亲在把正吃着饭的李老师从老师办公室叫出来,站在门旁说话时才递给我的,一个用长洋布毛巾裹了好几层的、盛着饭菜的大洋把缸,感觉到挨着把缸的双手和胸口热乎乎地。放学的时候本来感觉到肚子饿的,但在和春华们3个几乎慢跑着回家吃饭,刚走过坟地看到母亲的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时起,就没有食欲了;在被母亲带回学校,听她和李老师谈关于我上二年级事情的时候,我的心不知为什么,慌得直跳乱蹦地,更是忘记了吃饭。

“哎!”李老师好像回过神来:“你让他吃饭啊!”说话时眼望着母亲,拿着筷碗的双手齐向我指指。

“我都忘了!”母亲也好像回过神来,急着转动了一下身子:

“我也没有吃饭呢,还得赶快回去上班!”看我一眼继续说道:

“你不吃饭,呆站着干什么,快吃!快吃了去上学!”说完转身:

“李老师我得赶回去了!”说完就走。

“嘿!”李老师身子向前倾跨出一大步:“我要问问你。”

母亲停住转过身来。

“慧慧怎么样?”李老师说着向已到操场边上的母亲走去。

我揭开把缸盖——还有一个煎鸡蛋粑呢,香喷喷地——也许是好久没有吃过鸡蛋了吧。我先吃一口蛋,又吃一口饭后,才有点身不由已般地,慢慢地边吃边往大人们站的地方移。

一说到小姐姐,妈就好像忘记要吃饭、上班了,话匣子突然打开了——不过,说的基本上都是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学校的操常耗四方方的,三排新的青砖瓦房围在它的南、北、西,东面是前面提到过的栽着柳树的抗旱渠,老师的办公室在西排最南边的一间。这时,操场上还有点湿,但走在上面,泥巴已经不再沾鞋底了。

雨过后的农村,晴朗的天空显得格外地明亮,灿烂的阳光照在操场上,能看到蒙蒙笼笼腾起的热气。操场上空无一人,回去吃饭的同学还没有来,带饭吃的同学还都在教室吃饭呢。。。。。。

大人们谈的小姐姐的事我知道,也就不太在意,自个儿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家华在放学时看到母亲时对我说的话,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母亲的头发——看上去是有点儿蓬起,大波浪的卷发显得是有点儿突出,也许是习惯了吧,平常我真的没有太在意她的什么天生的满头卷发。脑子里浮现出家华问我时的情景:

“杨俊你快看,前面来了一个卷发洋女人!”家华在我旁边蹦着跑着,突然停下拍一下我的肩膀,象看到稀奇事物般地笑着对我说。我抬头顺着他另一只手指的前方看去时,发现妈正手捧着一个包,快步在我们走的同一条道上,向我们走过来。

“那是我妈。”停了好一会我才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妈怎么长这个样!”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把双手在自己又短又直的黑头发上乱摸:

“怎么是卷发!卷发呢!”陡然一伸手撮一下我直挺挺的短头。

“我没注意!”不自在地扭扭头。

春华、马明,还有别的同学都向我们瞄,但没有说什么,也许他们想说的,家华正帮他们在说呢。

“你也是黄毛婴呢!”他盯着我的头发看一眼,也许在阳光下我的头发显得黄一点吧——家里人就说我是黄毛婴无良心的。当然这话后面的一句黑毛婴铁打的心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尴尬地笑笑,显得有点儿难为情,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胡说什么,你还长一个汉奸头呢!”春华厉声说了一句,和马云一起把放慢下来的脚步,重新加快,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我不是恶意的!哈哈!”家华似乎在道歉,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拍得我暖乎乎地,尴尬、不悦也被他拍跑了。

……

第一四六章

在折转回来,随妈往学校走的时候,我在扭头看他们,他们3个也都在边往前走边回头看我们,家华还在挤眉弄眼一个劲地向我做鬼脸……好像在笑话我象个离不开妈的小娃娃似地,但更象在用动作和表情调侃我怎么会有一个卷头发的母亲。

也是的,从蒋场到武汉,我为什么就没有在意人应该长什么样的头发呢?细细一想,好像看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长的要么是黑的、要么是白的直头发,不象现在满大街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头发。为什么那个时候单单就妈妈一个长着满头的卷发呢?后来听说妈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领导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准留卷头。卷发又怎么了,黄头发又怎么了,不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吗……我嚼着口中的饭,胡乱的想法好像比口中咬碎的米粒还多……

“人呢?”李老师突然意思到什么般地,身前身后直查探,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看到了她发现我时欣慰的眼神,和想避开我和妈单独谈大人话题的表情。

“人呢……”话好像是挤满她脑子的疑问和担心,从李老师嘴中无意思中流出来的,又低又微,说着又转头瞄了就在她身边不远的我一眼,好像生怕我突然间消失掉,又担心我离她太近;显露出示意妈,跟随着她往西排和南排教室的空隙间移动,好象有意在避开我,离我远一点,不让我听到她与妈的对话似地。

我身不由已般地慢慢随她们开始移动啊……

但她们移动得更快一些了,我更明白了她俩的意图,知趣地停下来,她们还在一躲一闪般地移动、微微地挪着,快速地瞄了我好几眼后,才停了下来。所谓大人说话小孩子听,大人放屁小孩子嗅嘛——妈是这样对我说的。大人有好多话,好多事是不想让小孩子知道的,也许大人们认为有些事情小孩子知道了反而对小孩子不好吧,这个在我做父亲后也是这样做的了,哈哈。所以,我就停了下来,让他们去说吧,只是隐隐地感觉到李老师所说的“那个人”与我有关,也许就指的是我……

她们越谈好像情绪越激昂,间或还发出几声叹息,营造的气氛让我越吃越没有味口,直到把我搞得驻着筷子东瞧瞧西看看起来。

“驭!驭!驭!”一个瘦弱的40多岁的农民手中扬着一节细竹根,慢悠悠地从北边教室靠堤坡的巷道口,赶着一头拉着一个大石磙的水牛走了出来。随及他身边围上了几个男孩,好像是拥着他似地走到操场中。

“驾!驾!”他握着拴着牛鼻的绳子,开始压操场,孩子们在他后面,蹦啊,闹着。我生活在蒋场,这种雨过天睛后压场地的方式,我常见到:在粮店和供销社的场地上、在蒋一读一年级的时候、在粮店后面蒋二大队的新禾场上我时常见到,为的是压结因下雨而有点疏松的泥巴场地。

我回过头看看,见妈说得比牛拉石磙还带劲,双手开始在李老师的面前打起手势,比赶牛人手中挥舞的竹鞭欢快得多了,而李老师一个劲地点着头……

一串金属摩擦、碰击发出的“吱咯”混响声起,接着就是“贺!”的一声哄,我转过头,看到昨天欺负我的那个大同学手握着一个好粗的铁丝做成的直柄勾,勾推着一个同样粗铁丝做成的,高到他腰际的大铁圆圈,已经快步走到了操场中间。跟在石磙后面的同学鱼似地迎着他跑过去,操场上更活跃沸腾起来,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大男孩好像受到了鼓舞,开始扭动着铁环在操场上跑起来,那样子是既得意、又开怀,操场上、走道上的学生们越来越多,好多女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圆铁环为什么会滚动着向前走呢?我转过身面向着他们,直勾勾地盯着看……

“跃进!你给我滚出来!”好大的一声呵!是陈校长从中年农民赶牛来的巷道跑过来高声叫喊。

跃进抓起铁环,折着跑离操场,操场上的学生一哄而散,我也下意思地往母亲与李老师说话的边角上退,生怕我所在的位置在陈校长严禁进入的范围之内。

“陈校长来了,我们去和他说说杨俊的事吧?!”李老师在我身后的说话声才让我止住步,我转过身,李老师的头已转向了陈校长。

“我要上班去了,您去说吧。”说完,转向我:

“把把缸给我带回去。”

“你还没有吃饭呢,你看我,都是我的不好,拉你说这些。”

“哪里!”妈说着快速转身顺手就掠过我的饭碗,我几乎就没有看清她的脸:“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心放宽一点!要吃饭!”李老师向妈喊着说。

“碗中还有饭!”妈说话的语音和语气,好像是饥饿者发现了食物的欣喜,也许李老师的喊话充耳没闻,狼吞虎咽吃我没胃口才剩下饭的样子,使她匆匆径直朝西、南墙的夹道走去的步伐都有些杂乱、颠簸。也许她是不想我、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她软弱、气恼的脸,更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吃剩饭的馋相吧,但从她的腔调中,从她有点歪、有点乱的步履中,我感觉到了她的伤心,一股说不出来的心酸直扑我的心田。

我慢慢地转过头向着操场,眼睛模模糊糊地,人啊、物啊、牛啊都象一幅虚幻的浮相,在我眼前晃晃荡荡……

“杨俊!”……“杨俊!”……“杨俊!”我听到李老师在喊我,一声高过一声,但我站在原地好像回不过神来,没有动弹也没有回答一声。

“在喊你呢,你这个娃是怎么搞的呢!”李老师语气中带着埋怨,抓着我的左膀用力一拉:

“都喊你好几声了,是不是妈一走,心思也随她去了?!”

我被她拉过身来,睁大眼睛抬头看到了她鼓囊着的嘴巴:“跟我到陈校长那里去,你下午都要上二年级了呢!”说话的样子好像我根本就不够格跳级似地。

“是不是害怕了?”她牵着我走的时候语气缓了下来:“怕上二年级就在我的班里,中午我对陈校长说过了,准备让你当学习委员!”

见我没有吭声,她停下来:“你说话啊!”

“走走走!还是按你妈说的办吧!”她迟疑一下又拉着我走:

“跟不上再回来!”自语着:

“到时候回来就当不了学习委员了!”

“刚还看到他站在渠道那边的,人呢?”她把我带入操场后,抬头东张西望起来,也许她刚才在和我母亲说话没有注意到陈校长呵散操场中的学生吧。

我环顾一下操场,没有看到陈校长,发现有好多双眼睛正看着我们呢。赶牛拉石磙压操场看来已经不是同学们关注的焦点了,随着牛缓缓地走动,木制轴栓与石磙两头轴孔摩擦发出的,单调而剌耳的“吱呀吱呀”声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在那边!”李老师终于发现了她要找的人,说着拉着我往北教室中间方向急走,我朝着我们走的方向看去,见陈校长正背着双手默着脸朝我们走过来。

李老师拉着我迎着陈校长小跑起来,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开始喊了:

“陈校长!有事对您说!”那样子生怕陈校长又会消失一般。

陈校长没有答应,在操场北边不远处相遇,靠得很近的时候他才压低声调说:“我刚把学生赶出操场!”

李老师有点窘,白晰的圆脸也泛起的红润,她放开我的手,双手在腹前交替地相互捏着。

“什么事?”陈校长脸色开朗了一些,也许他从李老师的神情中看出了她已知错认错,语气也柔和起来。

“杨俊的母亲中午来找我了。”李老师有些怯懦地说。

陈校长没有吭声,而注视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说要让杨俊上二年级……”欲言又止。

“到办公室去说吧。”说完转身向老师公办室走去。

我看看陈校长的背影,又看看李老师,接着慌乱地在四周环视,看是否能发现春华们的身影。。。。。。

李老师看看我,有些迟疑地转身迈出一步后,又转过身来牵我一把,瞬即又放开手,身子向着我,头却偏向陈校长走的方向,急急忙忙地询问道:

“让杨俊也去吗?”

“让他一块来吧!”陈校长向后瞟了一眼说,继续向前走。

第一四七章

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和炊烟,虽然有点呛人,但香喷喷地;钢灶炉中燃烧着的枯树枝,在红通通地炉火中吱吱呀呀地燃烧着,灰白色的饮烟从黑锅底与钢灶的缝隙中缕缕升起;煮菜的嗞嗞声,伴着铁铲碰击铁锅发出碎响,腾起的热气夹带着香气,喷向用稻草绳裹着的两根细竹根做椽子的低矮房顶后,再从上而下弥漫开来。

我从敝开的两扇木门进入房间的时候母亲并没有转身看我,专事着她的炒菜。

弟弟人小,蹲在母亲的脚旁,把已经散放开的,还是小姐姐在家里时捡拾的,扎实的大致成长方形的,长约大人一肘的枯树枝柴禾往钢灶中放,见我进屋时,只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又去放他的柴禾了,小脸在炉灶门前,又烤又印的,看起来比关公的脸还红。

我坐到堂屋中间的小桌旁,拿出书本准备做作业时,看了看堆放在屋内大门东墙边的柴禾一眼,心里隐隐地感觉到烧完后我们哥俩可能得自个儿再去捡柴了——睹物思人,不知从何处出发的稍许忧愁,在浑身弥漫,小姐姐的身影也随之在记忆的深远处晃晃荡荡,她何时能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哦?

“俊儿!信发了没有?”我在埋头做作业时听见母亲问我。

抬起头转过去看她,她并没有回过身来,也许她感觉到我回家了,也许她什么时候已回过头看到过我吧:

“发了!”说完又埋头开始赶做作业。

我用的课本是春华给的,他说他们三人可以一块用,就把他的课本在老街东头分手的时候从打过补丁的蓝布,但已经发灰的书包中拿出来给我了。接过他递给我的书本时,我看到他的手发乌,手背上有一道道皲裂的大大小小的口子——我知道那是冬天经常做事,接触冷水,没有防护,而留下的。心中的滋味怪怪地,但在怪怪的滋味中油然而生出对他的一种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敬佩的情感来。

“中午到你学校去,不单是给你去送饭、调年级的。”母亲好像在自语。

我回头瞄瞄,看到母亲还是背对着我自个儿在炒菜,就又回过头做作业。。。。。。

我本不想要春华的书的,接书时有些迟疑,他却说我没有课本做不了作业,刚到他们班后,第一次家庭作业一定要做好,不然就什么什么的。。。。。。那样子和说话的口气活脱就象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也许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

“这几天我感觉总是忘事,心不在蔫地。”母亲还在自个儿说,断断续续地:

“在路上还提醒自己别忘记到学校问你发信没有,没有发我就返回的时候去发。。。。。。”

“返回到单位后才又记起来,你看我这记性。。。。。。”

“你们的小姐姐今天来信了。。。。。。”她声音有点儿梗。

我抬起头等着她说下去,可是过了好一会她并没有说什么。

春华说的让我好好做作业别让老师把我退回去的话从我的潜意思里把我又拉回到作业上。。。。。。

“她让我告诉你要好好学习为妈争气。。。。。。”母亲的话好像是强克制住什么才说出来的。

我的心神有些不安宁,进屋时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够踏实的味儿慢慢浓烈起来。灶中的火炎渐渐地变得更红亮,白昼的光线越褪越暗,看书本上的文字、符号有点儿吃力了,我看看门外,天色已经是妈常说的那种时刻——雾眼睛了。

“亮亮比你懂事。。。。。。”

我急着赶作业,妈说的话我是听见的,但好像只是游忽在我的耳际。

“他比你会自己照顾自己。。。。。。”

“你调到二年级了吧。。。。。。”

“亮亮今天还捡柴禾了。。。。。。”

“你跟得上吗。。。。。。”

妈常对我说:心无二用,不能三心二意。而她自己此时,却东一句西一句地,也不知是在复述小姐姐的信呢,还是在自个儿乱说,也许她此时正是心在多用,七心八意了吧。。。。。。

“别放柴了!准备吃饭!”妈的这句话让我感觉到她主心骨儿从小姐那回到了家里,使她的身体恢复了自然的活力,言语和动作都生动而有力量多了。

第一四八章

我倏抬头看,妈虽依然背对着我在铁锅中烹炒着菜,可那预示着即将起锅、让人眼馋的快节奏动作,就象在打开饭进行曲一样的欢快!完成了往炉中放柴任务的小弟,浑身轻松,骤地便从妈左腿边跃起,一转身溜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座下来,拍打着他的小手,身子向后靠,那样子就象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在我低下头,准备再赶一会作业时,小弟好不得意地:

“今天我捡了好大的一捆柴呢!”声音由低到高,悠悠扬扬。

妈刚才已经夸过他做的这事了,我也不在意这个,没有吭声。

“你还看得见写作业?”弟弟等了有一会,用一样似乎我在装模作样做作业,有意回避他的成绩。眼睛的余光中见他说着便一挺身,没有将换话题的话说完,即从椅子上滑下来向我这边跑;但直到跑到我背后,我也没有理睬他,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却加重了我作业没有做完着急的程度。

“你看这是我捡的柴!”他蹲到了我座的椅子的右边。

我把头偏到右膀外侧向下看,就那么一小捆,用一根细麻绳系着,细细的树枝儿比麻绳还细,最粗的也不过我拇指般粗,但还系得整齐,这种柴禾是妈常用来做引火柴用的,凭我当时的经验,估计只能引引火,是烧不了一顿饭的。烧一顿饭要好几个这么多才行呢。

“我明天在你上学后还会去捡!我要捡好多好多!”他很自满地昂首站起来。

我看看他的脸,挂着自信、沉浸在美好憧憬中的笑:

“等小姐姐回来时看到她捡的柴禾没有变少,还变多了!”说完还挺直了腰杆,一幅那个年代图画书上小英雄的模样。

二年级与一年级不同,有算术应用题了,陈校长在讲应用例题时,读到例题中与弟弟一样名字的,“亮亮”的爸爸被地主周剥皮用大斗进小斗出剥削的时候,当时我心底就有些虚。在弟弟站在我旁边说话的时候,我正要做亮亮的爸爸被地主剥削的另一道数学应用题,题并不难,难的是题中提到的亮亮与弟弟同名,而引起的关于我对我们爸爸何许人的疑问和思考。。。。。。

我长时间地呆看着弟弟,没有说话。

“还没有做完吗?收起来准备吃饭了!”我回过神来,转向面对着我的母亲,联想起了中午的时候她和李老师说话时,隐约提起她丈夫、我父亲的那躲躲闪闪的情景。

“你发什么呆?!收起来吃完饭后再做!”她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直到她去世,她从来没有对我讲过我的父亲,而我也没敢问过她,关于父亲的情况我是从她以外的人那里零零碎碎知道的。。。。。。

我急伸双手将学习用品搂到两腿上搁着,低下头写亮亮爸爸被地主剥削应用题的答案。。。。。。

母亲吃饭有点儿走神;不知怎么地,我就是感觉到没有味口,没有精神;只有弟弟大口地吃着,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母亲,那样子似乎显露出,他已经觉察出了我们俩都有点不对头。

“不知道慧慧现在在干什么?”母亲依然走着神,把筷子驻在饭碗中自语道。

我看看母亲,放下碗筷把腿上的学习用品往书包中放,脑子好像一片空白,身体也好像被什么罩着、压着一样。

“哎!佳佳心不细,自己都照顾不好。。。。。。”母亲叹着气说,身子一动不动。

弟弟依然大口吃着饭,房间里只有他嚼饭菜的细小声音。

过了好一会,弟弟吃完饭一声不吭地仰靠在木椅子上,侧身向着母亲时,母亲依然一口饭没有吃。。。。。

第一四九章

天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铁灶中的余烬发出咽咽一息的红光,母亲放在铁灶上的钢精锅盛着的水开始嗡嗡吱吱唱起温暖的歌谣,这种声音是它在告诉我们自己快开了,这是母亲告诉我们的——开水不响,响水不开。

我感觉到有些冷,有些饿,猛扒一口饭到口中的时候,饭冰凉冰凉地,但吃起来却比前会不想吃时香多了。

弟弟从椅子上滑下来,我的目光随着他移,“吱呀!”他先关上的他右手边的门,“吱呀!”他又关上了他左手边的门。一串木头磕撞的声响后他拴上了房门。一转身便闪进了前屋,一会儿,双手捧着煤油灯走了出来。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取下灯罩放在灯座边,打开他握在右手中的洋火,“擦!”划燃了火柴棒,房间顿时一亮,点上灯蕊的时候,亮光变弱了,等到灯蕊慢慢燃起变亮,拿起灯罩又轻又慢地罩上,房间喷一般地亮堂起来。

“你怎么不去点灯?”妈身子微微一颤的同时,头侧向我,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用疲软的声调问我。

我感觉到了她语气中含有责难我的味道,但没有吭声,把还剩着一小口冷饭的碗往前推一点,顺势放下筷子,身子向后靠到了椅背上。

“妈!”弟弟站在母亲的身边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滋味。

“饭!”指着妈面前,几乎没有吃的饭,用吃惊不小的语气和语调说,他想表达什么我感觉得到,妈可能更明白吧。

“不想吃了!冷了!”母亲可能这时才完全回过神来,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眼神不再游离,我看到她深呼吸的样子,也许她在鼓舞自己吧。。。。。。

母亲是不许我们留碗兜子的,人是铁饭是钢,无论怎么样都得先吃饱肚子,催工不催食,这些也是我首先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在我的记忆中,有好多次在饭前被她打骂的哭了,她也会强迫我含泪把饭吃完,一边抽泣一边吃饭的那滋味还挺难受的呢,哈哈#糊怎么就能说不吃就不吃呢?真搞不懂大人,还显出一幅苦闷、心思重重的母样子,压迫得我声都不敢嗞,只能眨巴着眼望着她。

“俊儿,”母亲喊我的口气没有了平日的家长权威:

“弄水和亮亮去洗。”眼光也有点飘忽不定的,也许她感觉到了我望着她,看到了她的软弱的一面?

我倏地站起身,紧走几步到北窗下的三脚木架上拿起搪瓷脸盆,伸手拉下横靠在墙边,竹杆上的白布毛巾放入盆内,转身放在炉子边上时与母亲碰了一下。母亲总说我毛手毛脚的,我的心一紧,抬头看她,母亲木然的表情,拿着收拾的碗筷停一下,没有指出我的坏毛病,见我愣着,居然还给我让道,向左挪挪身子,绕过我把碗筷放入黑色的铁锅中。我屁股一转,面对着母亲站直身子稳稳神,等我转身去东墙边的水缸盖上拿葫芦瓢舀水时,母亲已经为我揭开了钢精锅盖,热水腾腾升起,房间好像增添了不少生气。

和弟弟蹲在钢罩炉旁准备洗脸时,直觉得炉灶中传出的热量贯至全身,比饭菜更快地转化成能量,让我倍感舒服,不想动弹;而先洗完脸的弟弟在我慢悠悠地开始洗脸时,已经将洗脚的木盆放到了脸盆旁。积蓄了好多能量的我,浑身充满了活动,将洗脸水倒入脚盆,加上一瓢热水,将裤子解开脱到膝盖处,蹲下开始洗屁股的一连串行动,比先前显得快速麻利得多了,哈哈!蹲着洗屁股的方法是母亲从小教会我的,后来弟弟会自己洗屁股的时候,也和我一个样!真不知道如果是男人教我洗屁股,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洗法?

好久后,我看到成年男人是不这样洗屁股的,他们解开裤子,拧一个毛巾拿到手中从裤腰处伸进去擦啊擦的。哈哈,听说我这样的洗法是女人的洗法后,我很不好意思的,也许是我家没有成年男人作示范吧,听说小公狗要翘起一只腿散尿也要向成年公狗学习才会的。。。。。。当我成年后敢向母亲发问为什么我是这种洗法的时候,母亲只是反问我了我一句:拧一个毛巾擦来擦去擦得干净吗?想想也是的,我擦过几次的,后来不擦了,也不感觉什么女人洗法,还以为我会到老,到死也会心安理得的用这种习惯性的洗法呢,可现在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年不用这种洗法了,变成了每天洗热水澡的习惯,哎!习惯也会变的,可为什么我写这个东西的时候,全国各地又去拾老祖宗的习惯了呢?

西安有个大明宫遗址公园,听说是世界顶级的什么什么,我向往了好久好久之后,终于等来有机会和合作伙伴去西安办事,不仅碰巧住到了公园附近,居然还在早锻炼的时候,跑到了那里,兴奋之余,满怀上了崇敬的心情进去瞻仰:好开眼界,斗蛐蛐也有台,抹胭擦粉建有宫,公鸡打架设有殿。。。。。。还拆了那么多居民的房子。。。。。。想宣传、弘扬、培养、教育、恢复什么精神或习惯。。。。。。哈哈!

太说远了,我们回来吧。。。。。。

第一五0章

冬天里,将走过一天路,近乎麻木状态的脚放在热水中烫烫,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我心急手忙地端过椅子放到脚盆旁,有母亲在,为弟弟拧毛巾就是她的事,我与已无关地,候着母亲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弟弟。。。。。。弟弟的屁股一转离开脚盆,我即刻舀一瓢热水兑入盆中,座到木椅上,脱掉棉靴,使劲往上卷棉裤管,在我的记忆中,卷棉裤好像是我一天中最费劲的活儿。。。。。。

脚板打了几个补丁的长统棉袜的统已经全滑到了靴口,右腿上的袜统,裹着为防止下滑套到袜口的“箍箍带”,乱绞在一起,酱色袜统上粘满了一片片小白尘——我们称之为“风皮”的东东,露出的小腿上布满了鱼鳞纹,鱼鳞纹呈淡红色,用手指甲从下往上划过,会留下一条长长的白灰痕迹——冬天里不是浑身发痒是不会脱光全身的衣服洗澡的,所以就这个样子了。哈哈。。。。。。

我用右脚跟在脚盆中试一试,水很烫,将右脚放在盆沿,去脱左脚的鞋,卷左腿上的棉裤时,弟弟坐到了我的对面,开始和我一样做同样的事情。。。。。。左腿上的袜统没有滑下,几乎到了膝弯处的袜口,套着比右腿紧不少的“箍箍带”,脱下后“箍箍带”,露出一道深深的红色印记,有种又痛又痒地感觉,用手慢慢搔,好舒服!

将袜子和“箍箍带”装进棉衣外套口袋后,我就和往常一样,开始轮流的用左右脚的后跟在热水中试来试去;弟弟口中唆着气,生怕落于我后,将他白白、嫩嫩的小脚,快速而灵巧地在热水地试烫,泛起让我羡慕的灰红色。突然他将一只脚全部伸进水中,倏地又拿出来;我也不甘示弱,索性迅速将双脚伸进水中,又马上缩上来。。。。。。他一下,我一下的。。。。。。接着就比起看谁放到水中的时间长一些。。。。。。这是习惯性的比试了,谁也不会吭声,生活中好像总这样,那里有生命存在那里就有竞争。。。。。。

当我与弟弟交互将脚压在对方的脚上,两人的脚都烫得通红的过程中,我也注意到母亲洗过了碗,独自斜着身子,静静地座在小饭桌边的木椅上发呆。当水不再烫脚,暖和而舒适的时候,我与弟弟都静了下去,把脚伸在脚盆中,靠在椅靠上。

房间静静地,斜眼看看钢罩炉中的炉火,燃过的木柴余烬,在慢慢变暗的炉灶中无力地眨巴着眼,一处熄灭了,一处突然亮一下,又瞬间变暗熄灭。。。。。。盆中水慢慢变凉,我躬起身,看看母亲魂不守舍的样子,索性拧干毛巾,递给弟弟;又纽干一个毛巾擦干自己的脚,哥俩都不知是担心打扰到母亲,还是怕弄出大一点的声响,被母亲责备,行动和思想好像都是在静静地进行着。

当我屏着呼吸,吃力地端着洗脚水,等着弟弟为我轻慢地打开大门,哗的倒在大门口,关上吱咯着响的木门,将脚盆放回原处后,我和弟弟都觉得弄出了超出我们想尽力控制住的声响,面面相觑,下意思里瞟了一下依然毫无反应的母亲,反而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呆站在那里,不知何取何从才好起来。。。。。。

时间好像好难得过去,寂静的环境就象紧紧地抱着我们,我用手,指一指呆座着的母亲,弟弟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他用手指指,我也摇摇头;我指指我们住的前屋,他直摇头。。。。。。

前屋西隔壁是一个小仓库,半边存放着杂粮,半边堆放着一些大铁油桶,平日里,只有上床休息,一家人全平静下来,我在入睡前的那一会儿才会听到仓库的老鼠的嘶叫和追赶声,这时却提前窜入我的耳朵,还有点一声高过一声的态势。鼠打架打了一世又一世,人打仗也是打了一次又一次,好像。。。。。。

鼠的生物钟可能比我强吧,平日里,这时我们应该已经在床上睡觉了?那时不仅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好像很少有人有,大人小孩都要早早睡觉,虽然大人睡觉的方式可能和小孩不一样,但那时我是不知道,后来长大了,听有人说中国人之所以多,是因为晚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是睡觉生小孩,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细想一想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我们家可能不是这样,只是穷一点吧,天黑不睡觉,就要点灯费油,而我们点的煤油灯中的煤油是要花钱买的。母亲总要我刻苦学习,可就是不让点灯学习,有时贪玩后不得不在煤油灯下赶做作业的时,她就会唠叨:说什么白天有那么多时间不学习,还要在晚上做作业!语气重重地,带着责备口吻喷一句:白天跑四方,晚上补裤当!

母亲给我买过几本小人书,从武汉回来时,杨晖兄弟俩,主要是杨晖给了我一些小人书,有时洗完澡,母亲还在堂屋忙着收捡屋子,洗衣服时,在煤油灯下看上一小会,真想多看一会呢,可只要母亲一进卧室就得倏地关上,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居然象在做违心的坏事一样。。。。。。

第一五一章

——难道在中国众多的家庭里,当然也包括我们家,就真的穷到点灯读书的钱也没有了吗?“凿壁借光”还作为一激励人们刻苦读书的精典一代一代,传至今日;这不会是和鲁迅的孔乙已偷书不为窃一样的逻辑吧,把别人家的墙壁凿穿了读自己的书,是因为书中自有颜如玉吗?哈哈!还头什么悬梁、刺个股的,读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书,几千年读过去了,除了把人读愚读迂之外,什么也没有读出来,悬什么呢?算了,我又胡说八道了,哈哈!

弟弟转过头,微翘着下巴;我瞪直了眼,感觉着、想象着隔壁发生的,鼠类情景。我虽然只有几岁,刚好是弟弟年龄的二倍。。。。。。但我们可是经常参加粮所的捕鼠战役的“小战士”,对鼠性比现在的有些几十岁的人可能还有经验。。。。。。老鼠有什么好打架的呢,还一队一队地窜啊!跑啊!闹啊!折腾啊!无非为的可能是尽量多地占领一些鼠家族的领地嘛,难道它们还有组织起来把猫打倒的想法吗?哈哈。。。。。。又扯远了吗?我不说了。

在粮仓中生活的老鼠够幸福的了,不然中国第一丞相就不会自比粮仓中的硕鼠了嘛,哈哈#狐们有得吃有得睡,还打什么呢,但它们就得要打来打去的。不过唯一的危险是,它们被捕杀的可能性大啊,冬季过去后,粮店就会在全国全民大捕鼠运动的背景下,投入全部“兵力”全力捕鼠,在各个粮堆的交通要道,布上一个一个的铁笼捕鼠器,还在有老鼠出没的地方,一处一处地下灭鼠药。铁笼捕鼠器中是钩着猪肉诱饵,你说猪可怜不可怜啊。。。。。。用铁笼捕到老鼠后,只要我在家,粮店的职工会鼓励我参与执行“死刑”,一般是拿到东边的小溪里,放在水下,看着大老鼠拚命地在一尺左右的铁笼中来回游动。。。。。。有时就是在粮库旁的消防缸里“执行”。。。。。。又说多了,停止吧。

“你们还不去睡?!”在我感觉到脚、腿都慢慢变得有点凉的时候,母亲好像回过神来了,她将身子坐直:

“俊儿,把灯端到前屋去,和亮亮先睡。。。。。。”说话的内容象是家长在吩咐孩子,可腔调却有点异样。

早睡早起学习好、身体好,是母亲一直给我灌输的,也许早起的鸟儿有食吃,总是起得早,才飞得高?

我感觉到了与平日很不一样,可也不知道究竟那儿不一样,转过身去端灯时,发现母亲的眼圈有点红,弟弟离母亲近一点,也许他早就看到母亲的眼圈红了吧。

“妈。。。。。。”他靠近母亲一点,“您去洗。。。。。。”嗫嚅说着,挨靠着母亲,蹭一下:“您怎么了?”

“我想哭。。。。。。”母亲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家长味道,软弱、无力,我缩回伸出去端灯的手,茫然地看看母亲,她的嘴角开始抽动、抽动、抽动着。。。。。。

“妈。。。。。。”弟弟打着哭腔小声地嗯叫着:“妈,你怎么了嘛?”

妈顺手一把抱着弟弟,呜呜地哭出声来。。。。。。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这副模样,第一次听到母亲的哭声,哭声比我的哭声无助、悲恸得多,我被母亲打得哭时,心中充满了委屈,不满、抗争,可母亲的哭声,样子,让我感觉到却是一片苍白,精神力量全无。。。。。。

“呜。。。呜。。。呜,妈别哭。。。。。。”弟弟哭了起来,用两只小手直擦妈的眼睛,妈没有动弹,哭声中开始带着极强的克制。。。。。

“妈不哭。。。。。。”弟弟用一只手继续为妈擦着眼睛,腾出一只手捂妈的嘴巴。

“小。。。姐。。。姐。。。”妈扭一下脖子,好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来信了。。。”打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止住抽动。“她担心你们俩。。。。。。”声音平稳了一些。。。。。。

“您告诉她我们很听话的,”弟弟呜咽着,收回替母亲擦泪的右膀,用袖头为自己猛揩一把眼泪:“嗯。。。嗯。。。我今天还捡柴禾了呢,嗯嗯。。。。。。”

“嗯!”母亲用力地嗯一声,好像在清嗓子,接着我看见她猛力地深吸一口大气,然后,又长长地呼出来,打起了精神,一只手把弟弟抱到膝盖上,一只手为弟弟摸泪:“小姐姐知道你乖,她不担心你,担心的是俊儿。”

第一五二章

凄凄的气氛早已使我的喉咙发梗,而家人带着不信任的担心,又在我并不健壮的心灵上加上了沉甸甸的委屈和压力,我不由自主地挪动一下脚步靠近母亲时,浑身有点起鸡皮疙瘩,在母亲与弟弟止住哭泣,抽动身子的时候,我的眼泪却哗的一下涌了出来,真不知道我的眼泪的源头在那里,需要流那么久才流到眼眶中来,还带来了声音:

“我听您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血好像也在往上一涌,惊得母亲和弟弟盯住我看:“我一定给您争气!”就象下恒心,表决心似的。

妈一只手顺势一搂,转过头面对着我:“你不再调皮捣蛋,让我担心,让我怄气就行了。”我难为情地点一点头,第二下点下去就索性不抬起来了,免得母亲看见我鼓着不满意的嘴,那种眼泪倒流的感觉真比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让我难受得多。

“我怎么不对了?家里人怎么总担心我呢?我不是有的时候自己在外受了好多委屈都自己承受着,不告诉家里人,以免让家里人担心受气吗?”我脑子飞快地乱想着,咬咬牙——下决心,但又不知道在下什么样的决心。

“我知道哭没有用!”母亲的语气又变得和平日里一样坚强有力起来:

“我从来就没有哭过的。”说完把弟弟放在地上,松开搂着我的手,站起身来,明显地是在给自己提精神,她又和我眼中一惯认识的母亲一样坚强了,可她说的她没有哭过的话,肯定是假话了。

“我更不希望你们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虎着脸,似乎在教导我和弟弟:

“我信命,但我不低头!”说话的样子好像除了貌似坚强之处,还有一点无可奈何。

一阵凄静。。。。。。屋顶上掉下的烟毛灰,扑一下打在小方桌上的声音又清晰、又清脆,好象比以往响亮得多。我感觉到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看屋顶,在微弱的灯光中,我是看到了用“u”形的小灰瓦铺的屋顶上,还吊挂着好多长长的锅毛灰链呢。

“时间长了,又要捡瓦了!”母亲可能也看见了,觉得锅毛灰都能挂到屋顶上去,自己定能提起精神吧,感叹似地说道,接着鼓一把劲,打起精神:

“俊儿!端灯和弟弟回房去,我洗洗就来!”当我端灯和弟弟去前屋的时候,看到母亲准备着洗的背影,充满了力量,是坚强伴随了她一生,是她的坚强鼓舞了我,一直到现在。。。。。。

不过,她说从来不哭的,可接下的几年里,我总感觉到她常哭,也许正如她所说,在此之前她没有哭过,所以眼泪积攒下来,一旦哭起来,比我的眼泪多多了。只是我亲眼见过的回数不多罢了,后来我长大成人后她有一次可能是说走嘴了吧:小姐姐死后的一两年里,我的泪眼哭干了、眼也差点哭瞎了。。。。。。所以之后又哭不出来了。哈哈!这是后话,留着后面再说吧。

这是我们母子三人首次聚在一起哭,是为很大的事情吗?值得聚在一起饱哭吗?我现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但当时是绝对没有考虑的。后来我从母亲那些得知,小姐姐的有生以来的第一封信,可不单是她当时提到的担心我和弟弟,还包括了在武汉的大姐不给她洗衣服,有一次小姐把衣服藏在舅舅一家人的衣服里让大姐去洗,居然给大姐发现了,说她的衣服赃,给揪出来,扔到了地上,还严厉地命令她,以后不得干同样的事。。。。。。还知道了她第一封错别字特别多;她的信是偷偷地写,偷偷地托杨晖寄出来的。。。。。。也许哭是因为母亲感觉到了姐妹之间的嫌弃?也许她感觉到了她心爱的小女儿被轻视?也许她感觉到了。。。。。。这些事情就值得母子三人一起哭吗?但我们仨母确实一起哭过了,已经成为事实,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记叙下来。人有时真的很脆弱!

第一五三章

我和弟弟脱衣上床,棉被虽然厚厚的,让人都觉得有一点儿压迫感,可刚钻进被子时却只感觉到冰凉冰凉的,我和弟弟一人一头,和平日一样,扎紧被子,紧缩起身子,快速地搓手,然后相互用脚对搓着。 进行着冬日里紧张地被褥中的睡前准备活动,隔壁粮仓的鼠叫声,与母亲在外堂屋洗的声音都还是能够听得到滴,只是鼠声大一些。。。。。。

在我的记忆中,过去冬日的寒风好像远比今日的大得多,冬日也远比今日冷得多。当听到屋外风声起时,人会不由自主地缩得比没风的日子更紧一些。。。。。。

母亲和往日一样,上床前便吹熄了油灯,房间突然一片漆黑,一阵恐惧感扑将过来,比黑暗降临得更加猛烈,当母亲的脚伸到我的脖部时,我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又温暖、又安全,简直就象抱住了一个降妖驱鬼的法宝一般。。。。。。

弟弟不动了,卷缩成一团,面向着母亲,我也卷缩着和弟弟习惯性的弓形向相,两个小屁股贴在一起,我好像能感觉到时间嘀哒嘀哒地伴随着风声流过,隔壁的鼠声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地不安稳,比平日清晰得多,跑啊、叫的!

母亲间或慢慢地活动一下双脚,也许她被我抱的时间长了,双脚感觉到不舒服吧。。。。。。

野猫的声音在远处凄惨地一声长鸣,虽然我都听得出没有一点儿捕捉鼠的意思,可仓库中的鼠声还是会沉寂一下,猫声停一会,鼠声便接踵再起。弟弟好像睡着了,好久没有动一下,可我仍然在高度警觉、紧张之中。。。。。。

“你怎么还没睡?”母亲的声音很低沉。

“睡不着。。。。。。”我回答着。

“明天还要上学。”

“我怕。”

“怕什么?”

“不知道。”

“有什么好怕的?”

猫好像上了我们的屋顶,听得见屋顶上有走动的声音,走过我头顶的上方,向东端走去时,屋顶上传来一声烦躁的猫叫,隔壁的鼠声咔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母亲侧身向外时,我松一下手,让她的又脚挪位,接着又紧紧地抱上:

“您点上灯吧!”

“点灯干什么?”

“我怕。”

好一阵子过后。。。。。。

“您点灯吧。”

“还没睡?”

“我怕。”

我感觉我的声音好像一次比一次害怕,接近请求,接近凄凉。。。。。。

母亲终于起床了,划上火柴,点上灯,小小的,灯光比火柴棒燃起的亮光还暗得多:

“这样行吗?”妈用比划火柴的响声还小的声音说。

“再大一点。”

大一点,接着又变小,翻来覆去的:

“只能这么大了!”

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发黄的蚊帐,模模糊糊地能看到蚊帐内的一些,我踏实了很多,不再有惊心到发颤的害怕感。母亲没有说过她怎么感受、理解蚊帐,但我下意思里感觉到她和我的感觉差不多吧,冬日总是赶着晴天洗,有时不等干就急忙罩上,息息相关生活在一起的人,可能更有一种共同的体验、默契,是语言无法达到的,那种信息交流的畅通。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我对蚊帐的体味——其之所以叫蚊帐,可能是因为它主要是夏天罩上防蚊虫的,但冬日罩着却给我以一种安全感,取下洗,等待着它凉干的夜里,闭上眼睛就有一种置身旷野之中的感觉。。。。。。对了,我家的蚊帐还兼有一种遮防屋顶上掉下尘渣的作用呢。

在我的记忆中,从这天开始,以后的好多年里,我就只能在灯光下入眠了。。。。。。这一夜,我至今还记得,整夜,不知道是醒是眠,脑子里、眼前都是地震啊、逃乱啊、即将死去的人在呼叫和在嚎叫着的死尸。。。。。。

第一五四章

“俊儿!俊儿!”母亲不在我的梦境中,可我分明听到了母亲在一声一声地叫唤我的名字,感觉到母亲将脚使劲地从我紧箍着它的双臂中抽出,与叫声合着拍,一下一下地蹬着我的屁股,趋赶着恶梦给我带来的紧张与害怕情绪。

“俊儿!你在叫什么?”母亲试着与我说话,但我没有回答。

“你身上全是汗。”

“我怕。”我被母亲从恶梦中拉了回来,睁开眼,房间煤油灯微弱的亮光刺得眼睛痛胀,闭上双目,眼前、脑子就象放电影换胶圈,泛起一片闪着黑斑点的,分隔着梦境与现实的白屏。。。。。。

“怕什么?”

“怕。。。。。。”我将松弛开的双臂重新缩紧,抱牢母亲的双脚,明知自己已经不在梦境中,但梦境却挥之不去,心还在悸悸发虚。

“明天给你烧烧钱纸就好了。”国人为什么要烧钱纸呢?那个时候是偷偷摸摸地烧,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烧,听说在母亲的母亲或更远的时代,烧得更厉害。冥文化,冥经济,源远流长,哈哈,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得多嘛,冥社会可能更发达。。。。。。

2010年3月21日

差不多近一年没有动笔写了。。。。。。今天开始启笔,不知道写的东西还象不象校旱,也不知道又能持续多久,哈哈!

鬼这个东西,我想只要是中国人也许从降临人间开始就会与它相伴吧?但鬼是什么,我想也没有那个中国人对它说得清道得白。但它确实存在于我们的隐密的思想深处。不过我现在想起来,对鬼的概念或文化,现代人并没有丝毫的发展与贡献。

我知道烧钱纸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感觉到当时烧钱纸好像要偷偷摸摸地烧,不象现在公开地烧,不过随着印制技术的发展,有些钱纸印得和人民币差不多模样了。。。。。。所以说没有发展,也不一定吧。。。。。。在鬼文化中,好像什么东西一烧就给了阴间那个人。。。。。。据我所知现在有烧纸做的电脑、手机、洗衣机——还有烧小姐姐的,至于是否有人将枪啊、炮啊、原子弹烧过去,我就没有去考证了——从此角度说,现代人对鬼、对阴间文化还是有贡献的。哈哈。。。。。。中国人真怪!

听母亲说为我烧钱纸,浑身就不自觉地来了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使我的精神接近或进入到了我们伟大的祖先为我们创造的鬼世界、鬼文化、阴曹地府里。哈哈,如果没有阴间,或许中国人的视野就会少一半,生活、精神世界就会少一半?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听到母亲要为他烧钱纸会不会和我当时的感觉一样。

我当时为什么总是害怕呢?那时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惶惶不可终日这个词,现在想起来,自己那个时候已处于这个词所描述的情景中好长好长的时间了。

鬼是会勾魂的,小姐姐用那种深信不疑的表情与语气告诉过我好多次。如果你自己不把自己的灵魂守护好,鬼就会把它拿了去,但拿走你灵魂的鬼,当然不是你祖先变成的鬼,相反你的祖先的在天之灵还会守护你的灵魂,不让野鬼拿走。这话听起来是有道理的,但好多时候,小孩子莫明其妙地害怕、发烧的时候,大人就会说是逝去的先人来了,小孩子被逝去的先人摸过了。。。。。。

户外的风,好像一阵大过一阵,风过时,是会有声音的,我仔细地倾听着,好像能够辨别出风的走向——从东北方向往西南方向走;好像也能感觉到后一阵风声,高于前阵风声细微的强度。。。。。。

小屋顶上的“u”形小灰瓦伴着刮着的风声,轻微地扇动发出“磕磕”的声响,似乎是一队队伍走过。“阴兵常在月黑风高,漆黑的夜晚行走。”小姐姐每遇这样的天气,在母亲月底加班算账时,好多次用神秘的声音,将这个秘密告诉过我。我听她说时不认为然,可是,这天,我细细地听着,感觉着,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似乎正如她所说,屋顶上真有什么神秘的东西走过,而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

“妈!”我颤抖着说:

“过来和我睡。”

“哎!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刮风!”话语却缺乏那种坚定刚毅的味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呢?”过了一会,妈无奈地自语一声,缓慢地挪动着身子,我松开抱着她双脚的手,她掉过头来,睡到我的身边,用双手把我抱在怀中。我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暖遍我的全身,现在想起来,这次好像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在母亲的怀中睡觉。。。。。。

第一五五章

我后背对着母亲,睁大警惕的眼睛,生怕一不小心灵魂就被鬼拿了去,身子虽然在母亲的怀中,可精神似乎脱离了**在追索着屋顶上的动静。

“咪——嗷!”似乎是在与我们粮店边成一条,但比我们这边高一截的供销社那边的屋顶上传来一声猫叫。接着又叫了几声:“咪——嗷!”

“屋顶上似人似鬼走过的声音,应该是猫走过时发出来的吧。”我心里自我安慰般地想着,感觉到紧张的神经松驰了一些,安稳了许多。

鬼好像都是人变的,在我们隐密的意思中,鬼与人一样,有好鬼、亦有恶鬼。但我们好像不会说自己尊重的长辈变成了鬼,只会说他到了阴间,细细想来,好像在阴间还有一种并非是鬼的另一种存在物。

人的思想与精神有时好像并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会散乱地、漫无方向地游荡,我克制自己的思想不去想与鬼有关的东西,但就是控制不住,恐怖源于无知吗?但谁会认知鬼呢?鬼是否存在,至今似乎都没有定论,长大后,我听说不仅我们中国存在鬼魂之说,国外也存在,还看到过说白宫在林肯死后,林肯的鬼魂萦绕白宫之说。。。。。。

“俊儿!别去!”小姐姐惊恐地对我叫。声音在荒野中回荡,伴随着凄森森的,唿唿晚风声,显得无助、又无奈。

我挣脱她拉我的手,冲向离我们不远处,卷着枯树叶旋着的“旋窝风”。

旋窝风本起于我们的身边,它起时小姐姐正埋头起劲地割草,这是陡然变天、小姐姐正带着我在蒋场小学后面的破庙旁割草其中一天的傍晚;她用的劆刀,我只会用铲子。。。。。。风起时,竹提蓝中仅有半蓝子的绊根草。

“你总是不听话!”小姐姐站在原地:“明天不带你出来了!”我听得见小姐姐在我后面责备我。

是因为我已经冲到旋窝风的正中心,使劲地用双脚在旋窝风中乱踩,挥舞着铲子使劲地追着旋窝风猛铲、猛戳。但,每次都没有在旋窝风中铲出血来。。。。。。哈哈,小姐姐和她的朋友总对我说,旋窝风就是鬼在行走,只要杀得准,旋窝风的中心就会出现血迹,有人就杀出过血迹,但究竟是谁杀出过血迹,小姐姐说不清,她的朋友也没有说清过。

这种情景不是出现过一两次,而是好多次了,她每次都担心得要死,叫唤过不停,当旋窝风消失,我得胜般地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也只是用手指戳一戳我的头,还开心地笑呢。

“旋窝风起时你要马上转弯!”小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过我:“鬼只会走直路!”她用手戳了我的前额一下:“你要听进去!以后不许逞英雄!”

“我不怕鬼!”我浑身还冲着一股血气,高昂着头说。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姐姐在一起,每当遇到她认为是鬼的东西,我都会冲过去,不知道是要去打鬼呢,还是想证明鬼不存在,但每次冲向鬼的时候,身上都感觉血往上涌、还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那感觉真是奇特。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我当时是不是认为鬼真的存在呢,还是不存在,不过现在细细想想,现在我也不知道鬼究竟存不存在。也许鬼起因于人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觉,对末知世界的臆造或创造吧。哈哈!

“俊儿!起床!上学去!”母亲在推我,一边推一边喊。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想小姐姐去武汉治病前和我一起割草打鬼的情形。人也真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状态发生呢。回忆啊,梦境啊,现实啊,有时就这么界限不明地纠缠在一起。

第一五六章

天刚刚放亮,可能正好是被老师示为精典,我们千方百计写入自己作文中的“天露鱼肚白”时刻,但凭我对天气的感知,就觉得是一个好晴天。 走出房门时,虽然还感觉到一股寒气,但空气中却没有雾气,可见度比平日里强,可以清晰地看清对面粮仓青砖墙壁的纹路呢。一会就会出太阳了,好天气,我心中这么想着,迈开脚步就往学校走。

走过粮店的东墙头,拐向大路时,我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东北方向,离我不到50米的蒋场中学,隐隐约约像是一幅存在心中的,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现的图画,小姐姐在学校操场边上,小溪坡上割草的场景飘忽着,其中似乎还有我的身影。。。。。。

有真也有幻的一幅美丽场景:地皮平坦,绊根草紧贴着地面长着,小姐姐舞着的镰刀飞快,只顾自己一路地向前割草,留着我在后面帮她收拢割去了根的草,掸去附在草根上的泥土,装入竹筐。间隙中,我会找一根粗壮的绊根草,顺着它的长势,慢慢地从泥土中捋起,好几米长,象开始投掷链球般地旋转身子舞起来,乐滋滋地。。。。。。

心中荡漾着小姐姐的身形,似乎她就伴随着我,感觉到脚步比往常轻快,蹓一样地奔向学校,金黄色的太阳追着我在远处的树枝中滑动,万物,当然包括我啦,沐浴在朝霞灿灿的晨晖之中。

扭一下身子,从老街高台的东头,向西北拐一个大弯,接近耀强家后台的时候。“嗷!嗷!嗷。。。。。。”从耀强家的方向传来那只猎狗的叫声。声音并不凶,象是在给它主人报信,可能还有那种警告路人别侵犯它的警界区域似地。

也许是我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错,也许是上学放学经常从它领起上经过习惯了它的叫声,没有害怕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天了,加快步伐冲过去,快到它家的台坡下的时候,我猛一蹲身子,下意思地向地上抓一把,但什么也没有抓起,随即蹿起,跑了过去。这动作,在和小姐姐结伴行走于蒋场村落时,我就操练过好多次,熟练着呢。听说狗怕人下蹲捡砖头砸它,也许狗类的祖祖辈辈常经历这种遭遇吧,所以干脆在遗传dna中就添加了这一基因,免得小狗还要在实践中去尝苦头总结。不然,狗好像为什么只要一会走路就会害怕人猛然下蹲呢?

刚窜起跑几步,正打算往后看看狗是否追来时,迎面快步向我走来的春华们三人,已经印入到了眼帘。

我站住,心中一股暖流,热乎乎地涌满全身,他们也站住了,离我20米左右吧。

他们拥在一起,家华诡秘地笑笑,对春华和马明小声说了一些什么,突然转向我,惊惶失措般地高喊:

“狗啊!快跑啊!追来了!”

我浑身一阵冷汗,向后瞄、向前窜。。。。。。狗没有追来,可身上却已经向前窜了好几步,脸羞胀得通红。

“哈哈哈。。。。。。”家华的笑声最大。。。。。。

“开玩笑了!”春华迎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他们嘻嘻哈哈地,而我却怪别扭地,想和他们一起乐、一起笑,却怎么也乐笑不起来,不想想,可心里自个儿般地想:他们可能早听到狗叫,早看到我蹲身装着捡砖头的可笑样子了吧。。。。。。

第一五七章

我们雄纠纠地走上田间小道,置身于麦野之中,早春初暖,越过寒冬,被石磙压过的小麦开始挺直腰杆茁壮成长,一片清新的绿色,充满生机。 春华们三个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打着补丁的书包随着蹦跳着走动的节奏,在屁股后面摆动、拍打,显现出朝气蓬勃的样子,就是我感觉到他们的话语有点难懂,也许是还没有融入他们吧,放眼四处望望——高高矮矮的,三五成群、成队的同学们从四面八方向学校集聚合拢。

走过那片离学校不远处的坟头群的时候,又汇集了两男两女,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同学,他们也是说说笑笑地,根本没有在意坟头群的样子,也许只有我这个没有说笑的家伙,才下意思地感觉有点异样,和晚上梦境、意境中的鬼魂这有点联系、那里又有点相似,本不想留意坟头包,可就是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又一眼:坟身上布满零零落落地枯草,有些坟头顶上还盖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泥巴块,为什么要压一块泥巴呢,肯定是有什么鬼文化的,可怜我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我近半百了,还是不知。

强拉起注意坟包的眼光,举目看:学校的操场上先到的学生已在逗闹嘻戏、追赶、“推铁环”、扬鞭打“砣磥”的,生机勃勃。我慢跑几步,快超到他们前面的时候:

“嚯!跑哦!”听得出是家华的声音,他首先启动,超到我的前面,同学们一起跑起来,冲向学校,我拿不准他是在鼓动同学们赶紧上学呢,还是在吓唬别人,蒙头蒙脑地躲闪在一边,让过一遛子的同学后,一股对鬼的恐惧,催促着我启动身子,紧跟在他们的后面慌乱地跑起来。

春风好像带着学校的生机一样扑面而至,虽有凉意,但柔软柔和,灌入鼻口时,还有一种甜润的滋味呢。

我们7人一会猛跑,来到昨天石磙碾压过的泥沙地面操场上的时候,都有一些喘,松驰下来时,已经不成群了。

家华在前面一些,转过身的同时,喘着粗气:

“杨俊呢?!”嘴巴中冒出一团腾腾的热气,人显得更加精神、活泼:

“过来!快过来!”一边向我打手势,一边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过来嘛!”他嘻着脸,停一下,止不祝浩地又向我快走几步。

“打过砣磥吗?”低头从军绿色的书包中取出一支木制的小不丁点儿的砣磥。

我注意到他的手看上去比我的还要白一些,握着砣磥的样子,可以感觉到手劲不小。砣磥在他手中露出大约三分之一的灰色的,擦磨得光亮的砣体,削尖的那头露在他的手掌外,一幅探头探脑,欲往外钻的模样。

“这就是砣磥!”转头示意我:

“这就是他们在打的。”我顺着他挥扬的手势,看了一眼离我俩不远处地操场上,挥动着系着细绳的小竹杆,抽打着转动着的砣磥的同学。我在随小姐姐去武汉前应该是看见过玩砣磥的,到武汉去了几个月,和武汉的小伙伴玩打乒乓球、滴铜、打珠子的游戏,是不是给忘记了?现在写这东西的时候,仔细地回忆啊,回忆,也还是没有记清楚。。。。。。

“这是打砣磥用的绳子。”他没有在意我有点发愣的样子,说着,又手忙不停地从他书包中拿出一根细细的、半米来长的麻绳。麻绳,我见得肯定比他多,妈工作的粮店随处可见,只不过他拿出来的绳子没有粮店缝麻袋的绳子那么漂亮,后来我知道那是用手搓出来的,听说还比缝麻袋用的麻绳结实得多。

第一五八章

学生以学为主,虽然也兼学别样;而学校是集中授课学习的地方。听说那时办学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现在可能也是吧?但书本上的内容自成一体,描绘出的是一个世界;现实中又是一个世界,可能不是书本能够完全描绘出来的。在农村,放牛、种地、割草、做木匠。。。。。。才能生存;现在想起来,从古到今,学校似乎是不教在农村生存的本事和能力的?

至于孩童们玩的砣磥,旋转起来后才不倒,不断地抽打,它才会不停地旋转,这好像很自然,个中道理似乎不用去探究,也没有必要去教;如果你探求为什么它会旋转、为什么旋转才不倒,就会跳出好多自认为聪明能干的人来,指责你钻牛角尖。所以我说,我们中国人止步于利用自然物,没有探求事物根本原理和原因的习性,创造不出什么来。。。。。。一个家天下的封建式社会,翻来覆去的改朝换代了几千年,就是不探求为什么会这样,不去探求改一改制度,创造一个新政治制度,建立一个新世界,反而要极力去维护、巩固它。。。。。。一个人说要推翻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改造人的思想,移风移俗,扫除封建思想、封建残余,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结果说他错了。。。。。。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价值观要不得。。。。。。思想、文化界红色褪去,封建意思与文化大回潮了。。。。。。说什么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太有意思了。。。。。。我说不清这些大道理,还是回到砣磥上来吧,哈哈!

“杨俊!拿着!”家华将砣磥和绳子往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儿木纳的,我的手中塞,而我好象还没有接稳:

“我去弄一根棍子来。”他撒了手,急急忙忙地说着,拔腿扭头便跑。

“去那弄棍子?!”春华一把扯住家华的棉袄。

“折一根树枝不就行了!”家华扭过头来。

“不许破坏绿化!”春华把家华拉回来。

“好,不破坏绿化,我去找找植树枝可以了吧?”家华难为情地笑笑。

“快上早操了,我们去教室放书包,准备上操。”春华显出一个小大人的样子。

“铛铛铛。。。。。。”学校用来当校铃的铁块被急骤地敲响了。随后,喇叭也开响。。。。。。

我跟着春华们,在慌乱收拾玩具,也迅即往教室里跑的同学群中穿行,快到教室门口时,从教室往外跑的同学迎面而来,虽相互紧急地避让,却仍擦擦撞撞,操场上乱哄哄地。。。。。。

“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锻炼身体,建设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高音喇叭播出的男高音,开始用标准的普通话,铿锵有力地喊着节奏感强劲,气势磅礴,至少是全国的中小学生统一做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了,那时统一思想、统一步调。。。。。。从什么地方都可体现出来,难道早间的广播体操就不是全国统一做吗?哈哈!)广播体操。

“第一节上身运动。。。。。。”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第一五九章

“陈校长说你是跳级生,所以就把你安排到了我的旁边,让我帮助你,一帮一,一队红嘛,好好学,我会帮助你的!”当我拿着书包随智华来到教室内侧第三排,靠窗子,他的座位旁坐下,纳纳地抱着书包扭动着身子的时间,智华笑咪咪地对我说。

我扭着头看他,依然拘谨地抱着书包,不过心中塌实了许多——我没有坐错位子,屁股下面座的是自己的座位,至少不会有同学来赶我走了。

“把书包放到抽屉里去吧。”他说完,友好地,照顾人般地从我怀中慢慢地拿过书包,抽开老式的、暗红色桌子的抽屉,放进入,舒缓地关上。

“这是我从家里搬来的。”他感觉到我在观察桌子,顺口解释道。

“这是课程表,我替你抄了一份,学习和打仗一个样,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哈哈。”说着递给我一张用半张算术作业本抄录的课程表,字写得公整、漂漂亮亮的。

我瞪着眼,眼睛就象被吸引住了似地,盯着用两手拿着,展开的课程表。

“没有什么,字是我叔陈校长逼我练出来的!”

“你看看,第一节课是算术课。”他用手指着星期三栏下的课程说。

“把算术课本拿出来,做做准备,今天可能要测试乘法口诀的。”一边说,一边从抽屉的书包中拿出自己的课本。

将书拿到桌上,转身向着呆坐着的我:

“对了,你还没有书呢!”拍拍自己的脑袋:

“看我忘记了,我们暂时一起用,过几天你就会有的。”

“我有乘法口诀。”我有点感动,说话时心中都有些发热。说完,把课程表放在桌子上,抽开抽屉,从书包中拿出我的文具盒,打开文具盒,盒盖内面印的,好像是梯田一样的乘法口诀。

“哦!这上面也有啊。”他瞪大眼睛瞧了好一会:

“好漂亮啦!”

“你会背吗?”他歪着头对我说:“我会背。。。。。。但有时会出错。”

“为什么要背呢?”我有点奇怪地向着他。

“不背行吗?老师说学乘法就要先背会乘法口诀,口诀都不会背怎么能学乘法呢?”

“上课!”一个洪亮的成熟的男中音在教室响起。

我心中一惊,前一会似乎听见过铁块敲击的上课铃声的,也许是自认为已经坐到教室了,没有太在意它的提示作用吧。智华的反应比我大多了,他是班长嘛,条件反应似地,倏地一下子,弹射般地立起身来,站得笔直的同时,用洪亮的声音喊道:

“起立!立正!”

随着口令,我和全班同学全站了起来,立正。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坐下!”

。。。。。。

第一六0章

“在上节算术课下课的时候,我已经布置过了。”等学生们坐稳,算术老师敲击般地舞动着教鞭,拖起了象喊“预备,跑”似地洪亮嗓音:

“你们都背会、背熟了吗?”

“背会了!”一些同学从不同的方位回答着,声音即不整齐也不洪亮;“背熟了!”又一些同学同时在回答,声音小一些弱一些;加在一起,听起来活象一群吵架的麻雀,乱糟糟地,很可笑。可能只有我一个,是即没有背,也不知道会不会背、熟不熟,闷坐着没有吭声。

“看来还有很多一些同学没有背会!”老师的话语中显示出他对同学们的回答很不满意:

“还给你们五分钟自己背,再给五分钟相互测试,然后我来抽查,不会背的今天放学后留下,背熟为止!”

“哗!”教室里呱啦呱啦地,象炒豆子开了锅似地背诵?叫唤起来?

“你还不背?”智华手捧课本,摇头晃脑地读几句,就转头看我一眼,显然他在关心我,时时想着帮助我。

“我在看。”我的眼光没有离开文具盒上的乘法表,顺口答道。

“背诵要读出声的!”他依然晃着头。

“我母亲早就教过我了。”

“1-9得9,2-9—18。。。。。。”

“我俩来相互测试一下。”智华合拢书本,侧身面向我:“我先背。”

“1-1得1。。。。。。”他背着很流利

“7-6、7-6。。。。。。”他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7-6,太吵了。”压低声音:“7-6,42,我本来背得很流畅的。”

“为什么要背呢?”我淡淡地说道。

“老师说了,不会背就学不会乘除!”他好像从我口中听到了一句反对老师权威的话语,不满意地瞪大眼睛厉声说道:

“我来看看你背得怎么样,我等会再来背一次。”

“1-1得1。”我面向着文具盒,缓慢地琢磨着似地背起来。

他看看我,又看看文具盒,顺手将文具盒合上;我依然慢慢地默记着,说出来。

“就是太慢。”他若有所思地:“好像你每背一句都在想什么。”

“一个一个地加呗。”

“加什么加?”

“7-6等于42,就是6个7相加得42,5-7得35,再加一个7不是得42吗?”我针对他背诵时出错的地方提示他,我也想帮他的。

“你怎么这样想呢?”

“妈告诉我的。”

“你妈原先是老师吗?她怎么能这样教你呢?是这样吗?”

“我妈说乘法不难的,就是加法。”

“乘法是加法?”

“我妈说7乘几,就是几个7相加。”

“不会吧?”

“7乘1,就是只有一个7,只有一个7不得7得几?”

“不懂!”

“反正我妈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也拿不准妈教得是错是对了,纳纳地说。

第一六一章

“陈智华!”我好像听到老师在叫他:“陈智华站起来!”老师的声音更大了。

智华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看看他,他脸胀得通红,不知所措;转过脸看到站在泥巴堆成的讲台上的算术老师正用教鞭指着我们这边,脸上一副严厉的表情。

“你第一个来背!”老师厉声说道,但没有等陈智华开始在鸦雀无声的课堂上背,紧接着压低声调:

“背得不熟就给我站住,班长还带头说小话,是不是背好了,了不起了?!”

我看看智华,他下意思地挪动着双脚,站得更笔直了。真担心他一紧张,把乘法口诀给背错了。。。。。。

“开始背!”

“1-1得1。。。。。。”

他的声音洪亮,背得流利,他够镇静、轻松的。

“坐下!”老师的声音大,但脸上的严厉色却全消失了。

智华却没有应声坐下:“报告蒋老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问!”

“杨浚旱,”我心一惊,他继续说道:“他说他妈告诉他7乘1就是说一个7当然得7。”

“哈哈。。。。。。”还没有等老师回答,全班哄堂大笑起来,我也不知对错,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通的一下子全红了。

“屁话!”

“哈哈!。。。。。。”全班又发出一阵哄笑,我的脸当然更红了,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也不确定说的对不对,现在我的数理知识也有限嘛。。。。。。

哈哈!这个小插曲在又一哄堂大笑后,当然没有结束,但不写了,因为中国教育的固有模式就这样,它依托于它存在的基础。“教育要改革!”革命家,改革家提出过这样的口号,下过决心,但现在又回归了,好也罢、坏也罢,这里不讨论它了。只想告诉读者一声:好一阵子,“一个7当然得7了”,就成了同学们笑话我的一个口头禅。

第一六二章

“都来啊!”当我循声望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个在我第一天上学说我是卷发女人儿子的高年级同学活力四溅,站在操场中心地带得意扬扬地吆喝着:

“都来撞撞看!”他边吆喝,边举着没有握抽打砣磥的左手,使劲地打着招唤的手势。我和“四华——春华、家华、马华、智华”在教室门口的操场上都侧转身子翘首往他那边看,任家华带来的那只小砣磥在场地上独自转悠。

操场的中心地带还有四、五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抽打砣磥,他们活动的范围够大的,在他们的外围零乱地围站着一些低年级的同学,我从人缝中可以看到他挥舞着一根比其它同学粗大得多的鞭子,抽打着一只比其它同学大得多的,巨型砣磥,抽打砣磥发出的“噼啪!”声,与他的表情和声音一样具有威慑力和“王者”风范。

下意思,我回头看了一眼我抽打过几鞭子的、家华带来的小砣磥——它已经死去,歪躺到了操场上,那样子怪可怜的。我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智华带到学校,系着棉布条的细竹杆也太单薄了,心中的滋味怪怪的。

一只砣磥被抽打着撞到大砣磥上,“啪!”的一声被弹出好远,接着又一只砣磥碰上去,“啪!”又被弹得连滚带翻出老远后,歪躺到了地上。

“哈哈!”一阵哄笑,“再来啊!都来啊!”他“啪!啪!”地使劲地抽打几下他的大砣磥,胜利者一样地高声喊。身上还是穿的我第一天上学时,看到他穿的那件灰黑色的棉袄,衣襟对折着,腰间系着一根粗粗的白色棉布绳,那样子真有一点小人书上画的农民英雄的味道呢,虽然他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欺负过我,但不知道怎么,心中却对他怀有一种夹带着敬畏的羡慕。

“别理睬他了,我们玩我们的!”家华用手使劲地拉一把我的肩,我回过神来看到家华嘻着的脸,笑中有一种不肖的神情。

“他就这德行!”家华说着,鼻子嗡嗡着响。

“你不玩啦?”他捡过他的砣磥。

“你不玩,把鞭子给我。”见我有点迟疑,就伸出手来,那样子似乎我亏待了他的小砣磥,让它死在一边了。哈哈!

“啪啪!”随着家华的抽打,小砣磥开始欢快地旋转起来,

春华们转过身,围拢过来。

“叭!”的一声,在我们的身旁不远处发出玻璃瓶的破碎声,接着就是一串惊呼声。

我们有点慌乱地转过身去,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逃也似地散开,场地中间只有一个穿着军黄色棉袄的男生,“啪!”他表演般地用劲抽打了一下,本在欢快地旋转的,一只用淡蓝色玻璃瓶做的砣磥,砣磥沿着他抽打的方向在地上划过时,在破碎的一片玻璃屑中颠簸了几下,在地上划一条弧线后,象一个得胜的将军着,昂首挺胸地在地面上呼呼地旋转。

我们向前探询究竟地走了好几步,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才止住步子。。。。。。

“这样好玩!”穿黄色棉袄的同学提着他的鞭子去继续抽打他得胜的砣磥,棉靴踩过,发出“叽喳!”的响声。

新奇事情总有它的魅力,他的四周已围了好大的一群人,议论纷纷,气氛好不热烈,将围在“砣磥王”那边的人也吸引了过来。

“铛铛。。。。。。”上课铃响起了,操场中“哗”地分散开,学校的铃声对学生们来说,似乎有一种超乎一切的绝对权威。。。。。。

第一六三章

请让我将这段也许你们不太愿意听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吧,因为不把它讲完,后面的故事似乎就出不来,哈哈。。。。。。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砣磥”取代了“铁环”的位置成为了蒋场公社蒋场二大队小学,风靡一时的,具有压倒优势的课外活动。我也有了自己的砣磥,是家华给的那只,而他自己则拥有了一只大一些的,崭新的木砣磥;也有了自己的砣磥竹鞭,是智华给的。不过我也为他们作出了贡献的,让弟弟亮亮,明说是捡,但带有从粮店拿的味道儿地,给我们的小团队分好几次,拿去了起码有二、三十根缝补粮袋的麻线。

随着砣磥运动的风靡式地开展,样式与玩法也推陈出新:矮矮墩墩的是用来比旋转时间长的,为了使砣磥转的时间长,好多砣磥的尖脚上开始钉上“伞状钉”,没几天又有人带头锲入了“铁弹子”;相互碰撞,看谁能将对方的砣磥撞死的比拚,也开始按砣磥的大小区分级别了,就象现在的职业拳赛一样;身长腿长的砣磥是用来比谁的砣磥抽打时跑得快的;墨水瓶口插入小木棍做成的砣磥,是用来比坚固,玩粉碎性撞击刺激的;还有比试转出的花型漂亮的花砣磥。。。。。。不列举了,读者自己去想去加吧,哈哈。

人啊,本性中可能就充满了竞争,或叫争斗,没有竞争可能就没有发展;由于砣磥的风行,学生之间的竞争,成为了砣磥之争。。。。。。不仅要玩,还要想着法子去做。哈哈,弟弟受我的影响也开始玩啊、做砣磥,做砣磥的木头,质地很硬的,柞树啊、桹树啊。。。。。。杨柳枝虽美,但枝杆是不能用来做砣磥的,记得弟弟要我给他弄回了一截虎口粗、一“帀”长的硬质木头,在我上学后,他就一个人在家用小刀削啊、削啊,可到了两个月后,母亲带着他到武汉去照看小姐姐时,他也没有削出一个砣磥形状出来。

我上学时也多了两样要带的东西,一是砣磥,二是鞭子,砣磥装在书包中,跑起来与文具盒撞得“叮当”响,手中握着鞭子,使劲地在空中抽出、突然往回拉,发出“劈啪”的响声,上学的路上多了声响和乐趣。现在想起来,当时我所在的学校玩砣磥真好,不然的话,什么都不玩,不转移学生们的关注点,谁会保证我不再会象第一天上学时那样,被学生们围在中间推来推,当玩意儿玩呢?哈哈,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奥运。。。。。。到零点了,要休息了,明天再写吧。突然想起,我们中国人所说的一天,与国标不同,你们想想有什么不同吧,哈哈,明天告诉你们我的解析。

第一六四章

小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认为:一天分为白天和黑夜,一天从天亮开始到第二天天亮结束。现在可好了,日常生活中说要以钟为准,过晚上12点,就是新的一天的开始?我们现在说的一天,实际上说的是北京的一天的开始和结束;听说中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以上海的一天,作为标准的。现在全国好多好多的人伴随着春晚,当时钟敲响12点,全国一片唤呼新年到来的时候,有谁会想那是北京的新年的开始呢?听说新千年到来时,全国大多数地方在2000年与全国各地一样,普遍迎一次后,某些城市想了又想后,觉得欢庆错了,2001年又迎了一次新千年。难怪好多人说很多事情都不能深究的,说不清道不白啊,一句难得糊涂了古今流传,哈哈。

现在仔细想来,我小时划分一天的标准,应该是最符合天理的,你们说我顽固不顽固?

我感觉到母亲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在离开我们在蒋场粮店的家。她走神、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高,常常象个自说神地冒出一句:“也不知道慧现在怎么样了?”或“怎么一个音信也没有呢?”

时不时地一惊一悚,如从梦幻中惊醒过来般地,浑身突然一颤抖,问上一句:“我刚才怎么了?说什么了?”

神情也有些恍恍惚惚地。家中迷惘上了一层不安的气氛,让我和弟弟觉得不知所措,有时居然好像感觉到时间流逝发出的声音。母亲像被什么吸引着,被什么逼迫着;每一个夜晚,我感觉到弟弟总是闷坐着,一双大眼睛在眼眶中不自在地转着圈,像在考虑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他那么小,又能够想什么呢?

我已经适应蒋二小学的学生生活,越来越感觉到在学校比在家里好渡过得多,心里时常想,天为什么要夜呢,有时在夜间醒来,感觉到夜的沉闷,间或还听到母亲的不清晰的发音或抽泣,我也不知道母亲是醒是着,心里着急地想:天为什么不快点儿亮呢,学校为什么要放学,让学生回家呢?

当然,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不然她会难过,也许还会骂我没有良心呢。

“不行了!不行了!”有一天刚吃过中饭,一直走着神的母亲突然站起来:

“今天我一定要去打一个电话问问慧慧的情况!”我和弟弟睁大眼睛呆头呆脑地望着她。

她站起来,拖开木制靠背椅,走一步,又发愣般地停下来,站了好一会:

“我走得开吗?”她思忖着,慢慢地自语。

头微偏,定住:“今天来兑油,买米的人不多嘛。”她依然在自语。

想一想,突然一提精神,迅速回头向着我:

“俊儿走!”说完伸手拉我,我倏地站起来,随着母亲快步往门外走。

“亮亮,你把桌子收拾一下,碗筷等我回来洗。”走到门外,母亲才略停一下,匆忙扭头对跟到大门口站着的弟弟吩咐了一句。我看到弟弟眨巴着眼,样子是想跟着来,脑袋瓜子里好像在想什么,但克制着。

母亲并没有顾及小弟,拉着我快速地向前,往日排队兑油、换米的窗口外空无一人,几只在我们前面觅食的麻雀,在早春的日光下飞起,整个场地一片懒洋洋的田园气息。

“殷会计,俊儿的学校有事,我带他去去就来!”母亲嘎然停在两个并排着的,倒“u”形的,左边“卖米签”,右边卖“油牌子”的洞窗前,向里面扯着嗓门喊着说。

第一六五章

那时公社社员来兑换稻米或买稻米,要先在这两个如洞口的窗子用钱或交的公粮票据,换出一厘米左右宽,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薄薄的竹签,最长的竹签足有7个厘米,可能代表着100斤米吧;换或买油,则是在窗口换出,用硬纸盒剪成的大小不一的纸牌牌,时间用长了黄黄的、油光光的。

应着母亲的喊声,我看见窗洞内侧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整个头部好像是镶在洞口一般;大眼睛中带着我熟悉的探索究竟的光芒,只不过现在还狐疑满脸的;她可能比母亲年轻一些吧,所以母亲让我叫她殷阿姨。她没有说话,就定格在那,我以为母亲还会和她说话呢,也就木呆般地站住。

当母亲拉着我走的时候,来了一个踉跄,抢了好几步,才调整好脚步,跟着妈疾步向前,后面传来殷阿姨那熟悉的话外音比话语更加丰富的声音来:

“你不跟站长说一声吗?”

“麻烦你了!”妈头不回地喊了一声。

母亲的语气,也好像话中有话,是说没有社员来买粮油,有人来了她一个也能行,让她辛苦一下呢,还是说让她代为向站长请一个假呢?大人们真奇怪,中国话语也真丰富,难怪有人说语言只能表达出人的真实意思的30%的;小孩子也是人啦,虽然好多东西不明白,也没有谁会教你那些说不明道不白的事情,但人啊,好像天生就是有感觉和感悟的,可以无师自通,哈哈!后来我大了,也学会了说一些话中带话的话。

母亲就象扑向一个什么,奔赴似地拉着我带着小跑步地向前,她焦急、慌忙的神情罩住了我的思想,只感觉到自己有些蒙蒙撞撞的。

开始发出嫩芽的大柳树上的柳枝儿,纹丝不动;路上的行人不多,快到蒋场老街的时候,靠我们左边的泥土道上才走来稀稀拉拉的四五个行人,从眼睛的余光中,我感觉到他们都好象驻了一脚,眼光随着我们母子俩看——有什么好看的呢,在武汉,你即使在大街上狂跑,满街的人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去投胎呢。哈哈!我们乡下人看到急急忙忙窜的人,常说一句:“像去投胎的!”

去学校是沿老台台脚向北右转的,可母亲拉着我向南左转,但我没有敢吱声;窜行于我熟悉的那片密密麻麻的树杆、稀落地堆集着的稻草杆之中。稻草堆我们那时叫它为“字”——将稻草晒干,梱成梱,有的堆成农村的茅屋状,有些堆得圆圆的象“个”字,生产队里的“字”堆得最大,看上去好象比我们住了小平房还要大呢。我知道冬季里公社喂牛、社员烧饭都是用“字”上稻草的,但为什么把堆成的稻草堆叫“字”,是那个“字”,我就不知道了。

树林里有点阴森、阴冷,走到林中边上那棵,我前面写到过的,和小姐姐还簸箕时,怆惶逃回时,喜鹊与八哥群上戏争鸟巢大战的那棵高大的杨树下面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向树冠上猛望了一下——喜鹊夫妻用树枝做成的鸟巢还在那里,但没有几片剩叶的巨型树冠上却空无一鸟。

是因为我猛望头时停顿了一下扯出了被母亲握住的手吗?还是母亲认为在密林中穿梭般的行进很不方便?她松开了拉我的手,我突失方向感地,猛回神边跑边找方向感,然后才瞄一眼母亲——她已经超出我一个多身位了,可以看出她双手是放在胸前的样子,步子没有放慢,手不摆动身子扭动得更显女人样了,女人走路的样子就是和男人不一样嘛。。。。。。

没有母亲牵手,一种无明的恐惧感油然升起,催促着我紧跑几步追上母亲,正逢母亲脱去罩着灰色布内衣的棉衣的右膀突然从上往下,带着一阵风地,好像是向我头上扑打下来,我猫地一躬身躲过。。。。。。

“汪!汪汪汪。。。。。。”一串狗叫声从不远处的“字”堆里发出来,没有耀强家旁边的那只花猎狗威猛、那么有生机,叫声尖尖的、好像比我还惊恐,却充满了敌意。

我本能地从母亲的背后绕到母亲的左边,呵呵,那时我可没有想到要保护母亲,而是把母亲当成自己的当然遮挡一切可怕之物的堵了呢。

不敢落在母亲的身后,保持着在母亲前面半个身位,头向右,盯着在我们右前方的那座小“字”处,狗叫的地方。一瞬间,从“字”堆中冲出一只瘦瘦、弱弱、矮矮、黑色的,随着跑动,肚皮下一排粉红色的瘪奶头乱甩的母狗来——我是农村小孩嘛,公狗、母狗我从外形就基本上分得开。

我心中有点慌,看来母狗比我更胆怯,惊慌地站着向我们猛叫几声后,看我和母亲径直快步向它所站的方向冲去,转身就往“字”的右前方逃,转到“字”的后方去了,还边跑边叫:“汪汪汪汪。。。。。。”字后传来一串它略带凄凉的、不甘心的叫声。看来它也不想逃跑啊,是不得已哦!

我们走的树林中的小路一直沿伸到狗冲出来的“字”的附近,走近的时候,我看到“字”堆底部有一个洞,洞的两边堆着四五层乱七八糟的破砖头,上面架着几根发黑的木头,木头上盖着芦席,窝里面几只毛色各异的小狗一边缓慢地向洞口蠕动,一边发出:“嗯嗯!嚷嚷。。。。。。”的求助般叫声,那样子比我显得更加害怕,多么地可怜、无助,让人心酸、同情,它们在呼唤它们的母亲吗?中国有句话贬损人的话叫“狗崽子!”,如果狗崽子指的是这群狗崽呢?

第一六六章

潜意思中的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和母亲俩个匆忙赶路的入侵者,相对于逃走的母狗和它孩子来说,是占强的一方,胆子壮起来,不需要母亲的保护了,心中急着想看那只丢下崽、叫着跑的狗妈妈逃那里去了。说真的,真想告诉它我们不是来伤害它们的,叫它回来照顾它的小狗宝宝呢,可我也知道,我不通狗语。当我超过母亲,路过那个小“字”堆后,扭过头,才看到狗妈妈一叫一回头地在上老街的台坡。

台坡上一直到狗跑向的房子后墙是一片小柳树林,不仅树比左邻右舍后院的树小,房子也矮一大截,屋顶是茅草铺成的,低矮的后墙中间,是一扇又矮又窄的后门。

门一对开,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矮小中年妇女,躬着身子从小门中钻了出来,站在门外向我们这边张望;狗妈妈不叫了,摇摆几下尾巴,转身从坡上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向后看,那样子就象要领着它的主人去守护它的狗宝宝似地。

母亲没有回头看,脚步也没有丝毫放慢,任我一边随她走,一边依依不舍地去看个究竟。

我看到中年妇女慢悠悠地跟着她家的狗往下走,心中只觉得好笑,还没有笑出声呢,脚后跟被绊了一下,当我一个踉跄,浑身汗毛倒竖,猛一跳起转身,注意到我们正在上台级时,母亲才将注意力分散到了眼前的事儿般地,陡呵一声:

“走路打什么野(分什么神)!”

我没有嗞声,跟着母亲,几步就上了砖台阶:一栋高大的白墙青瓦大院出现在面前。这片林子我是第一次横窜而过,在我先前的感觉中,它阴森无边,带着一种神秘可怕的色彩,很像深藏着一些不可知的怪物。也许人害怕是因为无知吧,哈哈,几只还不会走路的小狗生活在其中也没有受到伤害,又能有什么能伤及到我的巨型怪物呢。。。。。。

高大的院落的西北墙角,开着一扇门,一条青石做成的门砍磨得光亮,门半掩着,母亲几乎是冲上台阶,双手推得敝开时发出“嗞呀!”的一声刺耳响,打破了四周的一片寂静。

我随妈进门左拐,沿着走廊向东头奔走,虽然我和妈都穿着外婆做的手纳鞋底的布鞋,但行走的声音却在走廊里回啊荡啊,显出一派比粮店的大粮店不知还大多么倍的陌生相,我带着心悸,慌乱地四处张望:

好大的一个四四方方、寂静的院落,看上去很有一些年月了,但却没有那种古老破落的气息;东、南、北是一排房子;东头房子最高大,中间一通道连接着的巨大木质大门敞开着;西边一条是空旷场地,零散地堆放着稻草梱、棉梗、高粱杆;两米多宽的环廊外侧,间隔四五米就有一根粗大的杉树立柱;中间的场地上铺着厚实的青砖。哎,房子和人一样哦,各有各的特性。

一路走过的单扇木门都关闭着,木门槛、木门泛着带白的土黄色,我知道这是年代久远的木料因为通风好,比较干燥而显现出来的呈色。不象我们住的低矮的平房,每到下雨天,地面就湿漉漉的,木制的桌、椅、门。。。。。全都有些发黑、发酶,看来我们的先人在做屋形成一个村落时,总要先磊起一个高土台是有道理的。。。。。。

第一六七章

“我要打一个电话!”我们来到南边最东头的,好像是唯一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门前时,母亲双手撑着门框,几乎遮住了整个门洞,她身子向前倾,喘着声说;我拉着母亲的衣摆,贴着她的右胯,伸头在缝隙中往里看:

房间不大,南墙放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蓝色土布床单,厚厚地蓝花土布被子叠放在床西头,床东头放一个长形的老式三八台,台上放着一个黑乎乎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孩子模样的年青人,略显紧张地从紧挨着三八台的老式椅子上站起来。也许我们的突然到来、母亲着急求援的模样都给了他一种未明的恐慌或压力吧。

没等年青人开口或表示出让进的姿态,母亲就带着我跨进了与我们堂屋差不多大的房间;几乎同进,年青人甩掉了一切的疑虑,挺胸迎向母亲:

“不能随便打电话!”话语很有力量。

“我有急事!”母亲向前闯。

“我们有纪律的!”年青人的口气坚决起来。

“我说李通信员啊,我来打一个电话也不行吗?”母亲站住,提高嗓门,语气不重,带着点儿的不解和不满。

“杨会计!您还是去和张文书说一声吧,不然我会受批评的。”

“好好好!”母亲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我去说!我去说!”头一偏,身子一侧,我手还抓着母亲的衣襟角,随着母亲的侧身呼呼啦啦般地往旁边让。

“张文书!”母亲愣一般地喊出声来时,我看见一个矮礅,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就站在门外,脸上绽开着刚开始露出的、平和的微笑。

“打吧!打吧!”他微微地点着头,笑着说。说话的语气和稳重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官,至少比粮店的站长和我们学校的陈校长显得权威,可能还大得多吧?

当我随母亲折转过身来时,李通信员急忙拖着椅子让到床边,脸上泛起的红润好象还在逐步地加浓。。。。。。

第一六八章

“呜。。。呜。。。呜。。。。。。”母亲左手按着桌上放的一砣黑色东西,右手使劲地摇着黑色东西旁边,与其母体一样黑的摇把。我猜想,这东西应该是电话,母亲这样摆弄可能就是在打电话了。

“慢慢打吧,不着急!”母亲猛摇一会后刚一停下,张文书好像是瞅准空子地,在门口说了一句。我和母亲将头转向他,他脸上露着似乎比笑更美好的理解、安慰人的神情,与他那平和、友善的态度交相辉映得让人心窝都是暖和滴。

“心里急啊!”

“为慧慧吧?”

“是的!”

“不急,你慢慢打。”说完暗暗隐去般地离开了。

“张文书很忙的。”李通信员好像找话似地说。我转过头看到他拘谨地站在床边,象我在大冬天特冷的时候一般地慢跺脚、直搓手。

“谁不忙!”母亲没好气的说:

“我来打个电话,还要让我去请示?!”露出长者的笑意,那态度好似有一点揪住小孩子的小辫子后,轻轻提,慢慢放,不痛不痒加以批评教育的味道。

李通信员嘴巴动了动,妞妮尴尬都有地笑笑,但没有说出声来。看来他感觉到自己够委屈的,也想表现出这工作这情况很难做、也不好处理的意思。

“叮叮叮!”电话铃突然想起,房间里只有我感觉到一惊,不要笑话我,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会自动发出铃声,哈哈!小姐姐在的时候,我们玩过打电话的游戏,在我们粮站的小平房中,用一根麻线两头各串上一个竹筒,一个人在前屋说话,一个人在后屋说话,玩得精精有味,还感觉到真的比不用麻绳串着听得清楚呢,只是没有见过真的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母亲急转身,扑也似地抓起电话听筒:

“喂喂喂!”她手握着听筒中间的把,将听筒上面的砣砣紧靠着耳朵,下面的砣砣挨着嘴巴喊。

“喂!”对方回话了。

“是我蒋场公社,请接一个武汉机械厂。”

“接那里啊?”

“武汉的湖北建筑机械厂!”

“武汉的啊。。。。。等一会,我们是渔薪,还要先接到县里去。”啊!渔薪离这几十里呢,怎么声音这么清楚,我开始满屋看。

“找那个部门,找谁?”

“技术部的陈刻勉。”

“好,等着!”

“请你快一点!”母亲说完放下听筒,压在黑机座上的两个如弹弓架的叉子上。

我惊喜地发现到了电话机座后面连着的一根电线,急忙顺着电线往上看,线接到了墙上的一个木盒,盒中有两只好大的电池,比我在武汉看到的舅舅家用的手电筒中的大号电池还要大好几倍,再看,那根粗电线顺着墙走,穿过了木扇窗户。这线得拉多长啊,要从蒋场拉到渔薪,然后拉到天门,一直拉到武汉吗?好远好远的。。。。。。我竭尽全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遐想着,可能更是瞎想着。。。。。。

第一六九章

在注意力的外围,母亲俯向电话机的身影有点虚幻,可随即响起的猛烈摇动电话把柄声和急骤的“呜呜呜。。。。。。”电话机的鸣叫,将我的注意力强有力地吸引到了母亲那边——她比第一个回合摇动时,用的力气确实也大得太多,张文书的沉稳性格与平和的言语好象在母亲身上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出来。

“叮叮叮!”是电话回过来的声响。

“喂!”母亲猛地抓起电话听筒。

“接那里?”听筒中有人在问。

“武汉的电话接通没有?”

“已经接到县里去了。”

“催一下,我还要赶好远的路回去上班呢,不能久等!”

“嘟嘟嘟!”

“怎么就挂了呢!”母亲满脸的不高兴,气鼓鼓地嘀咕着:“再打!”又去摇电话。

“呜呜呜!”

“呜呜呜!”

“你急什么!急不来的!”

“嘟嘟嘟!”

“打个电话比写信还慢!”母亲虎起了脸,东张西望,那样子好像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房间的气氛又沉闷、又压抑。

“我出去办一点事。”李通信员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的中央,想走,但却不知道往那里走;不安地移动着双脚;想将注意力从母亲身上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挪不开,别扭得难受;母亲拉过李通信员扔下的椅子,一屁股座在上面,胸部起伏得比跑走着进入房间的那会儿还厉害,时不时还深呼吸一口。

“叮叮叮!”

母亲迅速站起转身,抓起电话听筒:

“喂!”

“接通了。”

“喂!”

“怎么没有声音了?”

“去找人了,等会。。。。。。”

“喂!喂!喂!”

“让你等,喂也没有用的。”还是那个声音,看来他是可以听到母亲说话的。

母亲握着听筒身子扭来扭去,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地慢。。。。。。

“喂!”听筒里有声音了。

“刻勉吧?”母亲激动地说。

“嗯!”

“慧慧怎么样?”

“很好!”

“我看过她写的信了,你别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又是写信,又是打电话?”我听得出是舅舅的声音,天门话、武汉调、普通话的混合声音。哈哈,我长大后,走过一些地方:我们的地方话、地方音才丰富着呢。不知道乡下的鸭子去了城市会不会变腔变调?反正人肯定是会变的;后来我听说有个鸟类学家说鸟也有方言。。。。。。

“我问问不行吗?有那个母亲不关心自己孩子的?”

“我们对她不好吗?”

“不是!”

“那你就安心上你的班,这边有我呢!”

“我想去看看。”母亲的话开始有些迟疑。

“你不上班了?不上班怎么生活?”

“我请假,单位会批的。”

“批批批,人人都忙,你走了工作谁来替!”

“单位少我一个会垮吗?少我一个就不行了吗?”

“不和你讲了,不许来!”

“铁石心肠的家伙!”

“我要上班去了,不和你说了,回信昨天我就发了,你等着看信吧。”

“我这些日子心慌得很!”

“好了!病要慢慢治!你来没有用!”

“嘟嘟嘟!”这回电话挂断的声音好象特别的响亮。

第一七0章

母亲一脸失望、茫然的样子,拿着听筒发着大呆,半晌之后:

“挂!挂!挂!”无奈地自语着,无力地放回听筒,蒙头蒙脑里走出电话间,右拐沿来的道向回走。

我紧跟在妈的身后,心里开始发慌:她不是说要到学校去的吗?这会儿还去不去学校?我下午还上不上学了?

“这个鬼打架,”她口中无力地说着我们乡下责骂人的口头禅,语气慢慢加重:

“人都快死了,还工作过屁!”精神振作起来,看样子她回到眼前的现实中了:一转身,拉上我。

“走!先送你去上学!”猛地折回身快步向前走:

迈过横在院落东大门上的巨大青石门槛,步上门前的青石板的,差不多三米来宽的街面,向北转,奔也似地走不到几十米,上了主街,来到了春华们的家门口,我看到了那只绿色的邮筒,母亲下意思地看了它一眼,径直向东走,过了水渠,小跑步下了高台。

“妈!”我小心翼翼地问:“您到学校为我去请假吗?”在我的心中慢慢地滋出一种越来越强烈,以为她会为我去请假,带上我和弟弟去武汉照顾小姐姐的感觉。

“不请假,你在家上学!”母亲没有放慢脚步。

“不为我请假,送我去学校干嘛?”我心里想,但没有说出口。

“送你上一回学!”母亲的话有些哽塞。

“不必了!”我甩开母亲的手,头不回地在我熟悉的乡间小道跑起来,有点踉跄,心中涌出一般怪怪味道东西到口中,悠悠、远远、长长,一个劲地往肚中咽,不知怎么地,好像越咽越多,怎么也咽不完,好神奇啊!

“俊儿!你站住!”身后母亲在喊,但一点作用也不起,我的脚步就是放慢不下来嘛,反而象是另外的一种加油、鼓劲的吆喝呢。

跑了好大一阵子,学校操场上,晃晃忽忽地好多身影越晃晃大,越清晰;再回头往后翘望,有种母亲突然消失的感觉,站住转身仔细地,从我和母亲分手处一直看到我可以看到的地方,都没有看到母亲,感觉到心中酸酸地,呆站在那里,很有一种想去追去找母亲的愿望,但这次好像和前一年不太一样了,被什么东西给堵住,直将自己逼堵到了学校。。。。。。

之后,我和母亲又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但没有问过她那天分手后她是从那里回去上班的,直到写到这里的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怎么我跑了近半里路之后,她就消失了呢?不过现在她逝去了,她能在某一天给我报梦吗。。。。。。

第一七一章

2010/4/8-是这样写的:

还是要写一点的

“杨俊!”我愰忽听到家华在身后遥远处喊我的名字,但喊声不足以打消我依恋母亲的情绪,我依然挺直身子,竭尽眼力继续搜寻着母亲,脚后跟踮了又踮。

“杨俊!杨俊!”喊声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高!我被逼般地转过身,家华已经跑到我的身后,见我转过身,骤然停住,身子向后倾。

“你怎么了?”他伸直脖子、瞪着我看。

我落了魂似地,木然慢步走向他,他好像担心我会摔倒似地,微张双臂抢一般地迎着我扶过来,抓住我的双臂:

“你见到鬼了?魂被拿走啦?”满脸的关心,鬼都不怕了地,半开玩笑逗乐着,大有一副将我灵魂招回的架式。

随我慢步向前,他就一边退着走,一边左右摇头看我,突一侧身,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劲地压:

“怎么了,你醒一醒!”见我还没有什么反应,挪开手,使劲地在我肩上猛力一拍:

“喂!你究竟怎么回事!”高声喊叫着说。

我猛一惊,算是回过神来了——我记得在我们农村,母亲们带小孩子的时候,小孩子受惊,自个儿发呆或哭闹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地拍小孩子的背部,说是把他唤过来。哈哈,看来家华无意中已经学会这一招了。

“我母亲要带着弟弟去武汉了。”我凭直觉说。

“去就去呗!”家华毫不以为然地笑道。

“我一个在家?!”我转身瞪着他看。

“你怕鬼?”他煞有介事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意思是想告诉他我茫然不知所措,但那时我不知怎么表达,现在也不能完全说明白那时的心情和感觉,就象自己被丢下,一下子完全失去依靠一样。

“白天我们带给你吃,晚上随便跟我们那个回家睡觉!”家华说得可轻巧,一副爽朗相。

不管他说的兑不兑现,行不行得通,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去处吧,只觉得心里踏实了好多,顾虑离开了我的身心。那时我也模模糊糊地有“我们是革命的下一代,是革命的接班人的概念”,却一点也没有革命是住处、是家的感觉。哈哈,写到这里联想到:我们的先人所说的父母官,中的父母两字的含意,可能真实的定位是那些被供养着的父母吧。。。。。。

第一七二章

第二天我上学后没有回家吃中饭,因为我所属的“四华”团队开始试行家华的提议了:他们在早晨上学的时候,都带了饭菜到学校吃,并在前一天晚上放学回家时,统一口径对家长美其名曰说:二年级了,中午要做作业。实际上是带上饭菜,一人腾一些饭菜给我吃。现在想起来,甜美的孩童友爱之情依然让我感动,但他们四人现在何方,生活可好?如果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我此时肯定会放下打字,联系他们。。。。。。

我可没有把上一天合计的事往心里去,毕竟母亲还没有丢下我带着弟弟到武汉去嘛,任何前期准备都还没做。当天上学时在耀强家后坡处看到春华、家华、马华时,好像是第一次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一边冲着我笑,一边将手中的提蓝向上提提示意,那表情还很得意的——他们想办的事情就能办得到?而我油然而升的感动,却让我的喉咙有点儿发涩的堵,也许是没有向母亲秉告,怕她担心、责备吧,心中还压得慌。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心情无名的复杂。在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吃人民公社社员,贫农、下中农、中家、富农家的混合饭菜。他们的成份虽有较大差别,可餐具、饭菜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粗瓷饭碗,少油的青菜发软带黑,咸菜全是本色,拌着辣酱,没有一丝油星,唯一的区别好像是春华带的米饭中掺了些许麦米。细细在心中作一下对比,今日城市盛行的农家餐饮、农家菜与我儿时蒋场从此之后就时不时吃到的农家饭菜差别太大了。别看炒的青菜发软发黑,但我学着伙伴的样子,一大口咬下去的时候,青菜味浓浓的、甜甜的。。。。。。

也许母子连心这话有点儿真吧,我整个下午一直记挂着母亲,忐忑着,放学后我随同学们放乱箭般地跑着回家时,心中依然在犯嘀咕,我和一路嘻戏的三华跑到老街东头时,大批的同学上了台阶,春华们和往常一样准备送我一程的时候,远处泥巴大道上好像是母亲在往这边赶的身影,我驻着脚步。

“怎么了?”春华回头问道。

“好像是我妈来了。”我迟疑着说。

“这么远看不清。”春华转身望望。

“看样子嘛!”马华不以为然地说完,笑起来。

我跃跃欲试,想脱离他们向疑似母亲的来人跑去。

“保守我们的秘密!”春华看清了我的动态,压低声音说:

“不送你了。”起步往回走:

“我们走啦!”即是对家华、马华发指令,又算是对我打招呼。

与他同步,只是更急切一些,我头不回地迎着母亲跑起来。。。。。。

西下的夕阳又红又大,为什么傍晚的太阳看起来比中午的太阳大呢?我问小姐姐和母亲的时候,小姐姐说不知道,母亲说几千年前的孔圣人也没有回答孩童向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结果提出来的问题,被另一个疑问给代替了,直到批林批孔时。。。。。。

人回家、鸟归巢,我耳边响着风声,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啊跑啊;头顶上、蔚蓝天空中,归巢的鸟儿一群过后,又是一群,叽叽喳喳地一高一低地飞过,有些落到了隐盖老街的树丛中,有些向更远的方向、它们的家飞去。

第一七三章

母亲在急骤地往我这边走,可没有走多远,在昨天和我进入老街西南树丛小道的附近停住了,站在那里望候着我。离母亲约二十米左右、能清楚地看到她呆望着我的脸时,我缓跑两小步,停了下来。

好静,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不敢正视母亲的眼神,下意思地东张西望,树丛中有点乌蒙蒙地,林中鸟儿急骤的叽叽喳喳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也许它们在交流白日里觅食的心得、奇闻,但我却不知道对母亲说什么。

母亲好像与平日里不一样嘛,她什么也没有说,迟疑了一下,平静地向走过来;我脸转向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母亲、识别着方位,警惕地慢慢地向前挪着步子,随时准备着拔腿跑,躲过她伸出来扭我耳朵的手。。。。。。

越来越近,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宽大、包容、怜爱扑向我的心田。说实在的,现在也不能用准确的词句来表达当时的那种感觉。

她微欠身抓住我肩上的书包,轻缓地从我的肩上取下来,背在自己的肩上,转动一下身子,紧挨着我,随着我的步频慢慢地走着。我微低着头看着她移动的双脚,默默地走了一会,来到公路上的时候,才偷偷地斜着头向上看她的脸,眼光碰到了她向下安祥地看着我的目光,我即刻侧头避向一边。

母亲的右手搭到了我的右肩上,轻轻地抚弄,就是那种即非打、也不是抚摸的说不清的动作,让一股回归、安全、被安慰的感觉从我心中升起,好温暖。

“我看到了。”母亲轻声,自语道:

“你的同学在送你。”

“你感觉到我要去武汉照顾慧慧了,就不想依靠妈妈了?” 她在说自己的感觉,不是要问什么,话语中没有一丝要我回答、说明什么的意思。

“我看着你跑过来,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有饿着。”

“男人要志在四方,吃百家饭,读万卷书。”好像在鼓励我:

“以后还要行万里路,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人。”

我越听越糊涂,母亲怎么能一下子用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说着一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东西,神智都被她说晕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有一种被当成大人,平等的主体看待,而她却变成了一个大朋友,不再象揽掖着我的母亲了。

直到走过供销社西头的砖头拱桥,看到房门口盼望着我们回家的弟弟,我的神志好像才清醒过来,丢下依然还要说莫名其妙话语的母亲,甩开膀子跑了过去,身心一片轻松,好像获得了解放一样呢。哈哈!

第一七四章

风俗、传统或文化,可能是一些深藏到了潜意思里、很稳固,不加分析评判就会自然起指导行为作用的东西;更可能是dna使然,民族性的共有基因特征吧。在我们中国啊,吃、喝是非常重要的,按我写到此时的流行词汇,称之为“酒文化、吃文化”吧?一节一吃,大节大吃,小节小吃;来客人吃、送客人吃、喜事吃、丧事吃。“儿啊,娘没有让你吃过一顿饱饭啦!”、“娘啊,你总是将好吃的腾让给我们啦!”在我小时见到的哭丧场面中总能听到这样的哭语,心中总是在悲恸之时留下少有空隙犯滴咕,现在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吃文化潜入到冥文化之中的一部分吧。

否则,党性也不至于压不住吃喝之风了,哈哈!否则我也不至于会听到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如下这样的对话了:

“元旦节吃什么?”

“哈哈,不吃什么。”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

“不是每一个节都有一个吃法吗?”

听时觉得好笑,想来却有着深刻的文化背景和历史原因呢,如果耶稣出生在中国,元旦应该有得一吃了吧?

桌上多了两个菜:蒋场干子炒肉、盐菜炒鸡蛋,我和弟弟还另加了两块两分米见方、薄薄的蒋场干子。太好吃了,当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时候,我越来越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心里开始发慌。

“我呢?”当母亲亲近地靠近我,躬着身子,专注地瞧着我作作业的时候,我心里几乎是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意,头不抬,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男孩子长大了就要以读书为主。”母亲的声音很平和。

也许母亲很早之前就有了安排,但我浑然不知,到了完全明了的时刻,上述两句对话其实也已经多余,我可能表现出了一种看似泰然处之的态度,其实整个身心都很木然,机械地做着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油灯中灯蕊上的火苗闪忽着,我瞟了一眼油灯,发现昨晚还有点发黑的玻璃灯罩,被擦得锃亮,下意思地扭头瞄了一眼母亲。

“灯罩是你擦的?”我感觉到,被看者在明知故问弟弟。

“都擦了!”弟弟急切地,用邀功的语气说完,倏地从我对面的椅子上滑下来,我迷迷惑惑抬头看着他一蹓烟地跑向后屋。

“你弟弟越来越懂事了吧?”母亲话中有话,我没有吭声。

“妈!你看这盏灯!”我从看着作业本的眼睛余光中,看到弟弟将端来的,从武汉回来就没有用过,小姐姐和大姐后屋中的油灯端放在桌上,坐回自己的座位,两只小腿快乐地前后摆动着,不看也知道,他一副得意的模样。

“呵呵,你手那么小怎么擦的?”母亲变着法子在表扬弟弟。感觉到她别有用心,表扬着弟弟,鼓励着我什么似的。

“用口呵气,”他将小手捂成拳状,当成灯罩的小头,将拇指那头放在嘴边,另一只手堵住小指那头:

“呵!呵!”做出向灯罩中使劲呵气的样子。

“然后用筷子顶着抹布,擦啊擦!”他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着,我不是没有这样做过,母亲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事都要学会做,”母亲好像词不达意,话中有话:

“这样母亲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灯蕊上的火苗忽闪得更加厉害,开始扯动,火苗慢慢向上扯,与灯蕊脱离,窜到灯罩的上面,一忽闪,又回归在灯蕊上面,一会又接着来一次。每重复一次,光线都会变暗一会。我知道接下来它可能就会熄灭了,驻上铅笔,平静地看着灯蕊,灯蕊的上部发黑,已经有好几个圆圆的红色疙瘩在火光中闪动。

“亮亮去把剪刀拿来。”母亲和弟弟也知道灯这样是什么原因。

从武汉回蒋场后,我已经注意到母亲将灯盏中的煤油换成了柴油,柴油是带红色的、煤油是清澈的,柴油比煤油便宜。。。。。。

火苗又离开灯蕊往上窜了,接着发出“碰!”的一声响,我知道红色的疙瘩炸了,屋中顿时黑洞洞一片。

“我点燃灯后你再出来,小心摔倒被剪刀扎着。”母亲在黑暗中对弟弟喊话,不过我总觉得她声音变调了,不象她原来那样急迫,也不带家长的权威了。她是变了,变想法了?原先我回家吃饭迟了,她也是训斥我,今天我没有回家吃饭,她好像希望我这样似的;下意思里,她是否也知道我的同学们密谋过在她去武汉后,我还会去同学家睡觉呢。我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着,心中直打鼓,慌得很——她有这么厉害吗?以前她训斥我时说过:“你别不嗞声,你心里在想什么,别认为我不知道!”直感觉到有些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太奇妙,奇妙得有点让人害怕。。。。。。

“擦!”火柴划的声音响过,屋里有了点光亮,小弟从前屋冲了过来,母亲点燃小弟从小姐姐房间里端到桌子上的那一盏灯,房间更加亮堂起来,我注意到灯盏中盛的是煤油。

她站在我的对面小弟座过的椅子旁,接过小弟递给她的铁匠铺打制的剪刀,将点燃的油灯向我这边推近一些,拖过那盏熄灭的油灯。我接着做自己的作业,同时注意到她揭开灯罩,将灯蕊扭出铁制灯芯罩,剪去烧燋的灯蕊,修剪成一弦形冠。

“俊儿一个人在家读书吗?”在母亲为弟弟洗脚的时候,弟弟问母亲。

“他比你大。”母亲的语调和弟弟的语调不同,好像更是说给我听一般:

“你大姐回来后,我才会带着你走。”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嘛,心里踏实了一些,泛起一丝丝的窃笑,也许想到了最差的境遇后,实情比想象得好一些就会感觉到庆幸吧。

第一七五章

我和好多孩子一样,在学校玩了一群小伙伴之后,用那时家长们的话来说,就开始有点儿野了,而用现在家长们的话说,可能会说成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或私人空间,总之,就是有那么一点儿**性了吧。孩童时期找到快乐比成年后找快乐容易得多,你不信可以看看我们现在学校里的孩子们,我为人父之后,在接小孩回家的时候,一边看一边想:背着那么沉重的书包,肩负着那么多重托,承载了那么多的希望,一个个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天真烂漫,快快乐乐的。

我越来越感觉到学校生活的快乐,对家庭的心理依赖性就越来越少,那时小学生的学业比现在轻得多,玩得晚上躺在床上都觉得浑身发痛、发软,而不是象当今的孩童们被作业、补习压倒在床上,哈哈,我真的不知道当今的孩子们学的那些东东有什么用,更不知道北大、清华的天之娇子们学出了一个什么名堂来。。。。。。每天晚上母亲习惯性地将油灯扭小,点到我入睡后才扭灭,我在盼望新的一天早早到来的想法中很快就会入睡,夜里还会梦见白天快乐的学校生活。有时在梦中开心地笑着醒来,起身小便时,从母亲的动作、眼神、睡觉的样子感觉得到她依然醒着。

母亲不再象从前那么精力充沛,可能与她晚上总是彻夜不眠有关系吧,人不睡觉会怎么样呢,我当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也想学学母亲,用一个晚上不睡觉试试看的,可不管我把眼皮睁得多开。。。。。。

母亲的脸上多了一些疲惫、忧虑,就连我习惯性抱着睡觉的腿,也没有以前那么有劲了,抱在怀中也感觉不到以前的那种安全感了,何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一点?更可能是我入睡不再需要抱着母亲的腿?好像就在这短短的几天的时间里,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理开始**于母亲;同时也能感觉到母亲似乎在有意鼓励我的这一倾向。

不仅于此,母亲好像还在有意疏远着小弟,我们俩小兄弟连得越来越紧密,他喜欢玩砣磥、铁环,好像比我更投入,说的、想的都是与我玩的东西有关的。在母亲离开我们去武汉的前两天的晚上,母亲将横在堂屋上方的发红的粗竹杆取了下来,一头架在北窗、另一头架在前房门口支起的三角竹支架上,缝换洗过的被子。

我和弟弟被挤到了前屋,在我做作业的时候,弟弟好像浑身不自在似地,凑到我跟前掂脚看我做了一会作业后,就感觉到他不是退到床上坐一会,就是跑去瞄瞄母亲缝被子,交替往返,有时口中还发出“嗯嗯”声,扭头瞟一下他那样子,好像还怪累似地。哈哈!

“这几天的晚上我总是动来动去,”听见母亲说话,我转过头看她抱着缝好的被子走了进来:“三十岁以前睡不醒,三十岁以后睡不着。”她自语着,将被子放到床,开始捡床:“今天你们俩睡一个被子。”

“是不是我前几天回到家问母亲说小孩子什么时候起不跟母亲一起睡觉,让母亲这样做了呢?”我转着头呆在那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片断:

“杨俊!”母亲去接我回家的第二天早上上学,与“三华”一汇合,家华就嘻着脸、歪着头我问:

“你一定还在跟妈妈睡觉吧?”转向春华:“他不相信。”那样子就象他说的是千真万确一般。

我一愣,“和母亲睡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口,就知脸有点红,感觉不太自在。

“我说对了吧?!”家华得意洋洋的。

“和母亲睡怎么了?”马华气短地应了一声。

“看来你现在也还在和妈睡!”家华身一转,向着马华,伸出手指,指指马华的鼻子:

“还没有发现你也是一个没有断奶的!”

“唰!”马华挥手刷到了家华来不及收回的手上:

“你才没有断奶呢!”

“呵呵!”家华急转身跑向前:

“今天我们要调查一下,看班里还有几个和妈睡一个被子的!”

说是要全面调查的,可调查起来不好开口的。。。。。。在好朋友中也是偷偷摸摸、小声地进行。结果是只有马华和我一样还和母亲睡,春华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就不和母亲睡了,智华说是上学后开始的,家华自己也只是从上学的前一年,还有几个同学,大差不差就这样。。。。。。

7岁意味着什么,最有影响的一句中国话可能是“男女7岁不同席”。最根本的原因是与性有关吗?

不过同学们对此事关注的结果是让我感觉到了象我这么大还与母亲睡是一件抬不起头的事情了,心中怪怪地,但我一个人在一个**的房间中睡觉怕啊。。。。。。

“今天回家后就把被子拿到后房去自个儿睡!”几天的时间里,家华在我为自己抱着母亲的脚才能入睡而解释的时候断然说的话,总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也鼓过勇气,可最终还是没有把勇气鼓到有胆量去实施的程度,连低声向母亲说说,好回到学校后以母亲不让我一个人睡,去摚塞同学们的追问或耻笑也没敢尝试,生怕母亲随口就同意了,搞得我骑虎难下。。。。。。

第一七六章

“这是我今天中午去用小石礳碾回来的粳米粉子。”母亲挤站到我的右边说,我从发愣中回过神,头继续往我的左边转,转得脖子都有些发痛,索性连身子也转过来,面对着床,背对着桌子。

看见母亲正揭开塞在蓝色花草瓷坛上的布砣塞:

“米粉我焙炒过了,你们赶不上食堂的开饭时间就用开水冲着吃。”一股我熟悉的米香扑面而至,不看我都知道米粉是金黄色的,我对做米粉的工艺熟着呢,小姐姐在家里的时候,我和她去老街推过好几回礳:

小石礳不重,我也推得动,就是推的时间不长,常死礳;手扶在50公分左右的一根虎口粗的、中间用一根绳悬在屋梁上的圆木棍上,顺着那根两米多的推杆用劲,礳就会转起来,发出“吱呀!吱呀!”好像在说“吃呀!吃呀!”的声响来,米粒从上礳盘边沿的小洞孔中喂入,米粉就就随着礳盘的转动,从上下盘的缝隙中散落到接在下面的箥箕里,很好玩的。

大米要快碾一次、再慢碾一次,小石礳齿小,礳出来的米细,拈一点放在手心中把捏,细滑得很,都感觉不到颗粒。

将碾回来的米粉放入铁锅中,用文火炒啊、焙啊,成金黄色的时候,香喷喷的,放在口中嚼一嚼,可口极了。听母亲说着米粉、嗅着它发出的香味、浮想着这么一些过程,虽然才吃过回蒋场后最美的一顿晚餐,但还是觉得口水直往嘴中流。

“白糖和麻油放在柜上面。”母亲盖上那只我后来知道是她嫁妆的蓝花瓷坛后,她说着就抬头示意我看她前面柜上的,一个我知道是家里常装糖的大玻璃雪化膏大瓶,和从小姨那拿过来的装油的,相比之下小得多的葡萄糖输液瓶。

“外面的养水坛中,有一坛盐菜,一小坛腐乳。”腐乳总是装在那只全绿色的、光亮的漂亮的养水坛中。养水坛不仅可装腌菜,母亲说“咕噜!咕噜!咕噜!”着冒水泡的时候,是它在告诉主人天要下雨了,在母亲的口里,好像家中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像有生命一般,真好玩。

她说着,扭头向房门外示意地扬扬头,往床东头走的时候,有意无意般地碰了我的脚一下:

“你不是发呆,就是转来转去,我看你今天的作业要做到什么时候的!”驻脚下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转一下,换手又转一下,将我转到面向桌面:

“快做你的作业吧,我去洗一个大澡。”

我偷偷地转头看,直到她从床西头拿了换洗的衣服走出房门,才向坐在床边上的弟弟做一个鬼脸,低下头去做作业。

“亮亮!”母亲在外面喊:“出来我先帮你洗了睡!”

“我和俊儿一起洗!”弟弟好像也有了自己主意似地应了一声,我虽没有转头看,但凭感觉他丝纹未动,仍然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我写完作业。

提水不易、烧热水又慢又要烧柴火,还舍不得烧小姐姐捡回的柴火,是这一些逼着我们中国普通人家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就连洗把脸、洗个脚也要几个人揍到一块洗。。。。。。现在想起来,我们的先人最能利用自然之物进行加工创造了:石礳碾米、木桶打水、芦叶做斗笠、野草做成中药。。。。。。。

第一七七章

能感觉到母亲在将水倒入木盆中,之后从后房传来洗澡的水声。。。。。。她今晚的行动、神色、连说话的语气语速都显得匆匆,若隐若现地预告她要离开我们。。。。。。

当天我们俩兄弟在家乡第一次在一个被子里睡到了一头,虽然没有分房。。。。。。睡了一个好觉,连母亲是何时洗完的换洗衣服、何时上床睡觉的也不知道,早上起来时感觉到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力气;是因为母亲为我烧过线纸了吗?至今没有问过。去上学的时候头高颈望的,好像一下子长大或成熟了好多,哈哈!

你们知道“棒头”是什么吗?前面说过我们的前辈是非常会利用自然之物时列举了好几项,这会再加它几项,没有加进去的读者想着去加吧:挑水用木桶竹扁担、舀水用葫芦锯的瓢、洗衣服用棹壳。。。。。。在池塘中漂洗衣物,难以拧干,就用一根大约40公分长,宽约15公分,厚约3公分的硬质木料,锯、削出一个手柄来——做成“棒头”,我小时是用过的:将洗过的衣物在池塘的水中摆一摆,水淋淋的取出,放在跳板或石阶上,挥舞“棒头”使劲地锤啊,一次又一次,直到从衣物中锤出来的水清澈。。。。。。

做过早操、上过朝读后,我们没有到操场中去打砣磥、玩铁环,虽然砣磥又有了新的发展,有些同学开始用胡萝卜当砣磥打,比对撞或旋转的时间长,胜者赢胡萝卜。。。。。。是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春华、家华、马华围到我和智华的课桌边继续为马华出主意,马华的妈不让他单独睡觉,说他晚上睡觉常翻身、掀被子,怕他一个睡觉着寒生病。生病除不能上学外,治病还要花好多的钱呢,中国人苦啊,过去我们看不起病,现在嘛,国家强盛了。。。。。。

“你们那边闹棒头鬼了,你知道吗?”智华跑出去上厕所后,胀红着脸跑回来喘着气,急匆匆地说。好像带回来了一个特大新闻一般,农村的生活单一,新闻不多的,不象现在的大城市,每天的新闻多得说也说不完,那么多的写得密密麻的,厚厚的报纸啊、电视啊都不够用似地。

智华比我们的尿都多,在春华们围拢来的时候就跑出去解手了,听他说是因为火气没有我们好,而我知道在我们乡下有种说法:火气不好的人会看到鬼,有时还会被鬼缠住。也不知道是不是。

“说是李湾胆子最大的那个捕黄鼠狼的人亲眼看见的。”智华依然喘着气,脸开始由红变白。

“呵呵!”我不信:

“现在新社会了那里还有鬼!”家华不屑地,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

“说啊!”马华扬手制止家华,转而催促智华,那样子有点像抓住了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的机会。

“说是深更半夜了,粮店那边的小溪边还有‘棒头’锤衣服的声音。”智华平静了好多。

“一锤、一锤,”智华高高举起握着的拳头,伴着说话的节奏,用小指那头一下一下地往课桌上锤:

“又一锤!”声情并茂,脸上挂的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讥笑。

“那个人借着月光一看,一个黑影,披头散发的。”开心地笑了出来。

“后来呢?!”马华紧问一句。

“还怎么样呢?吓得他抱头鼠窜了呗!”转过头向着马华笑开了。

“他还能算胆大?”家华不以为然地说。

“他还敢去看看,你敢吗?”智华反问道。

“要是我,我就去抓鬼!”春华的语气很有力,一副威武的样子:

“我抓住鬼后,就会拷问它为什么新社会还敢出来吓人!”

暴发出一阵欢笑,而我心中疑疑惑惑地。。。。。。什么吊死鬼、水鬼、饿死鬼。。。。。。我都听说过,改革开放后,知道还有《聊斋》,资本主义的文化进来了,鬼文化也盛行了。。。。。。

我心里琢磨着,本想回家后问问母亲,可是直到她去逝时也没有问起过,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写到这的时候一定会问问她,那天是不是她在用“棒头锤衣服”,呵呵。。。。。。

第一七八章

母亲自有自己的道理#旱一句压在心中良久、经过反复推敲、近乎于我的所谓哲学观念的话,可能还是会说出来后遭受群殴,但为了不违背我写这东西的宗旨,还是说了吧:不说是自己的母亲了,人人做事都有着自己充足的道理,发生了的事情就有其充分必要的条件,所谓偶然事件,之所以称之为偶然,只是因为它不合所谓的常理,事实上它已经具备全部成就它的所有充分而必要的条件;只不过评价者不知晓或没有设身处地去考究成就它的所有条件罢了。

母亲淡淡地摸去了她在我和弟弟心目中的近乎于神圣不可冒犯和离开她就不能生存的地位,在我踏上上学的泥巴路后,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离开了我们,去武汉看望小姐姐了。也许她担心俩个孩子一起扯她的后腿,她的心就会往我们哥弟俩这边倾,下不了决定走,也许她认为弟弟比我明事理,不会象我一样的蛮缠祝糊,给弟弟一个理由,弟弟就会相信?我不知道她与弟弟分别的时候,母子俩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弟弟的,只是听弟弟说,母亲离开的时候是这么对他说的:说是去几天就回来,心里会时时惦记着他和我。后来嘛,只不是将看望小姐姐变了一下,变成了照顾小姐姐,将几天变成了几个月罢了。

大事小事都可上纲上线,归结为一个哲学思想,有人说:世界上任何伟大的事件都是由小事情引起的;有人具体地说说:一个小妇人引发了美国的南北战争;还有人说:扫帚星出现,世上就会出灾害。哈哈,也许是因为世人将灾难都往扫帚星上推才让他成为了灾星吧。。。。。。如果没有追认为光荣的**员这一做法,我想**这个伟大的集体中也会少一些光辉?

权且我们还是按现有分类方法,将哲学思想分为唯物、唯心。每人做了某件坏事,唯心的说是命中注定或鬼迷窍;唯物地说可能叫内因和外因综合起了作用,解释不同,结果都一样,除去评价,就是每人做了某事。难怪国人有一种倾向,以“灾”或“幸”、“祸”或“福”来统括一切了。文字狱只有中国才有吗?我没有去考究全球,也不想上网去搜一搜,以后会不会搜也说不定,有时我非常地简单、马虎的。哈哈!

晚上放学,和春华们在老街东头分手,回头远望时就看到弟弟站在供销社东头的大路上向我眺望,当我加快脚步,乐悠悠地一步一跳地向他迈进的时候,他疯也似地向我跑了过来。

我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头,人嘛,总是感觉在先,什么第六感也好,先有感知再有理知也罢,总之感觉到他与平日不一样,就象笼罩着或身体上散发出一种无依无靠的气息似地。

我愣一下,接着就加快步伐向他跑,应该是出于一种本能吧,我比他大嘛,别让他跑得太远。。。。。。担心他那跌跌撞撞的踉跄样,说不定马上就会绊一个跟头呢!

当我能够清楚地看清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通红的脸庞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如释重负的耷拉头深呼吸,脸上泛起愉悦的微笑。

我放慢脚步,伸着头瞧着他向他靠近,心里直打嘀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弟弟挺直腰,来劲了,显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在我走近他身旁的时候,他一转身,摆起双臂迈开大步引路般地走在我前面,口中念念有词云:

“妈去武汉了,你早晨上学后走的。”

我心里一惊,紧跑几步超到他的前面,扭头看他:他神情自若地,样子象个小大人似地。

“妈说去几天就回来,让我告诉你。”他高昂着头眼光超过我的头顶,若无其事地笑着对我说。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事实上我经常这样,张一下嘴,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第一七九章

“今天我收了好多好多的衣服。”弟弟一边说来,还一边张开双臂在空中比划,好像做了他生平中最了不起的一件大事情一般。

我心中的鼓点敲打得更加密集起来,而且还越敲越乱,爸从来就没有露过脸,现在可好,我们家里比我俩大的全去武汉了,虽然我俩是家中的男丁,而中国向来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我们两个男丁却是依靠着女性生活的,哈哈!当了半天家,做了半天事的弟弟却是家中最小的。。。。。。

“妈走的时候带我到供销社去买了一个砣磥,好漂亮哦!”说着手忙不停地从裤兜中掏出一个全红色的、车得光光滑滑、小不点儿的木砣磥,握在手中在我面前沾沾自喜地晃悠来晃悠去。

弟弟荆旱些没有用的,浑然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不说,还被母亲骗成了无忧无虑样子,让我哭笑不得,又不知所措,一种找不到边的感觉在我周身窜来跑去,活蹦乱跳。

“我们吃什么?”我怯生生地问当家的小鬼,肚子中发出很是配合的咕咕地叫唤声。

“在来等你回家之前,我已经从食堂打回饭菜了!”弟弟不经意地回答着,脸上居然还带着天真而自信的微笑,那样子活象一个母亲让他留下来照顾我读书的小大人。

“妈在走之前,给了我们好多好多的饭菜票呢。”他第一次使用我们,让我觉得母亲还没有将家长权全部下放给他,哈哈#蝴说着伸出左手,将拇指和二指张得老开。我知道他在比划饭菜票的厚度,但他能张多大呢?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成语,就是指象弟弟的这种“牛犊”吗?

“家里没人,门也敞开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听到小姨在我们家堂屋里又急又恼地在喊叫:

“还说不要我管!”刚看清小姨匆匆忙、团团转的身影,小姨便霍地面向我们哥弟俩站定,似乎气不打一处来,眼睛睁得圆圆的:

“慧慧又不是没有人照顾?!”跨出门槛,伸手把弟弟拉到自己的跟前,双手一拧,将弟弟象转砣磥一样地转得面向我,揍得几乎面贴着面:

“家里的这两个就不需要人照顾了!”

孩子是谁的,这个问题好像自古以来就非常明白,但细想起来,自古以来就是错的,错到现在,可能还会继续错下去。。。。。。

“我已经打回饭菜了!”弟弟扭身望着小姨,一副当家小鬼样地争辩道。接着猛力挣脱开小姨扶着他双肩的手,好像自己足以自立,还可以打理好家务一般。

“屁!”小姨不屑地吼道,伸手抓牢弟弟:

“进屋,进屋去!”弟弟被拉得歪歪倒倒地挪到屋里,我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你看!”弟弟倔强地再次挣脱开小姨,挺立腰杆,指着方桌上放着的一个钢精锅和一个扣着饭碗的大瓷碗:

“小姨!你看看!我会照顾我们的!”犟着头,一幅不容小视的样子。

第一八0章

小姨苦笑一下、二下,象是播下了笑的种子一样,笑容在她白皙的脸上终于扩散开来,驱趋了脸上的怒气,伸展开了她紧锁的眉头,含着说不出是什么个滋味的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气好像一下子全消退了,走到桌前用双手先捂了一下钢精锅,收回手,接着又捂了一下那只装菜的大瓷碗。

“饭菜都冷了。”小姨平静地说。

“肯定是热的!”小弟急伸出一只小手摸了一下钢精锅,争辩道:“还烫手呢!”

“是的!是的!是热的!”小姨狠狠地瞪了小弟一眼:

“你会洗衣?你会洗被?你会。。。。。。。”话没有说完,突然停住:

“不说了,先吃饭吧!”

小姨说完转身向西墙边迈一步,躬身拎起一个竹制提蓝,一边从里面拿碗缸往小方桌上轻慢地放,一边低声自语股地说:

“灯在那里?”

我这时算是反应过来了,取下书包扔到东墙边的椅子上,转身跑到前屋端出油灯,站在小方桌前,望着我进房拿灯前还显得空荡荡地,这会却被放上了盛着菜的两个饭碗和一个盛着饭的把缸后,挤得满满的桌面,无所适从起来。

如果没有父母怎么办呢?我与弟弟能够生活和生存下去吗?这个事情我当时没有想过,现在想起来真不好说。。。。。。生孩子仅仅是延续所谓的血脉吗?难道不是人类的一种繁衍?生孩子是社会行为,还是个人行为?为什么总把抚养孩子的责任加之于家长,之后是血亲,再之后。。。。。。生存权、平等权怎么体现?我们的社会应该为社会的下一代应一些什么职责,才算是一个健全美好的社会?我那时的思想好象并不混乱,写在此的时候,可能是智力不够,又想多了,思想反而混乱得象一盆子浆糊。。。。。。

第一八一章

我和弟弟挤睡在一头,屏着呼吸,全神贯注着小姨离开的脚步声。

“我听不到脚步声了,你呢?”弟弟耳语般地对我说出了和我一样的感觉。

我掀开被子,爬起来,伸手摸到了就放在床边,桌档头的洋火,我们的“管头”终于离开了,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自由。

划亮火柴,点燃桌上的油灯,虽然灯芯依然拧得尽量小,但随着罩在房间的黑暗被打破,心儿也像亮堂起来,我长长地嚅口气:

“嗨!”然后一骨碌地钻进被窝,和弟弟手舞足蹈、嘻嘻哈哈一通。哈哈!快乐有时就来得这么简单,只需要得到一丝光亮。。。。。。

前些天我乘公交路过南京市新街口,巨幅的广告画中一位明星兴高采烈地举着一杯某品牌的饮料,突发感想说了一句:

“看来明星的要求也不高!”当有人看我、有人笑话我时,我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

“给他一瓶饮料就把他搞成这样子!?”广告太夸张了,明星太喜欢说谎话了,中央台的名主持也成了春晚上某杂技演员的托?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为了给大家带来快乐?

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这是中国教诲世人的精典名言?虽然我从小立志般地,尝试让自己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说实话。但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想在这篇文学作品般的文章中试一试。看看写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只写真情实景,不编不造不说假话。。。。。。

“俊儿!开门!”小姨在朝南开的花玻璃小窗外的吼声将我俩的嘻笑话语声嘎然止住了,管头怎么会折回来呢,不知道弟弟怎么样,我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许点灯睡觉的警告声回响在耳边,我做了错事,并且被抓了现行,只觉得浑身发软:

“你去开门。”我小声对弟弟说,自己清楚不开门是不行的,但能够回避就尽量回避吧。

“你去!”弟弟用委屈的声调说。

“快开门!”小姨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前: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我的这个姐啊!也是的!”当我挪开顶着木删的长凳的时候,小姨算是真正地找准了应该责备的对象:

“盼儿子!盼儿子!现在女儿生病,丢下两个盼来的儿子不管了!”语气又冲又凶。

我将长凳放在一边,用一只手推着门,另一只手一抽开木门栓,转身就往前房跑,一骨蹓地爬上床,钻进被窝,生怕门一开,扑面迎来小姨的满腹怒气,也许还有当头的大巴掌。

小姨带着冷风刮了进来,门被撞在墙上“哐当”一声闷响,小姨让我感觉到的害怕,早超过了我对黑暗的害怕程度,弟弟巻屈成一团,虽然灯不是他点的,嘻闹的声音也没有我大,但那样子让我觉得他的害怕并不亚于我。

“我走的时候是怎么对你们说的?”小姨大步冲到前屋,站在床前嚷道。

我们钻睡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

“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小姨占理气就壮。

答应是用语言应许,但在小姨交待守则的时候,我只是默不作声。

“这是粮店!”小姨嗓门更高了,可接下来是一阵无语般的,好长时间的沉静。她会揭开被子吗?至少会让我们将脸露出,面对她接受训话?我心中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忐忑着。

“这里是粮店。”小姨用陡降了8度的嗓门咬文嚼字般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完全出于我的担心和预料,是因为我们不是她的孩子?

“粮店要特别注意防火。”小姨用长辈那种特别语重心长的口气,开始讲理了,讲理与发火难道就真的不相容吗?

“点灯容易失火的!失火了你们的命难保是小,将国家的粮仓烧了就是天大的事!是犯法!是犯罪!”国家比我们大这个我知道,但国家究竟有多大、多重要,国家是什么,就凭当时我的理解和知识,真的是不知道。现在我几十岁了,说实在的,国家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我的疑问比我小时候无知无识时却更大了。

“哎!”小姨放不下她的担心:

“不点灯睡觉鬼会拿走你们的魂吗?”小姨的声音说着说着又高起来:

“乡下有那么多人家里从来不点灯,是不是魂全被鬼拿走了?”我们虽然在乡下,但在我们眼里我们自己还不是真正的乡下人。个中道理,就来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我现在就把灯吹灭,拿走!”我担心地偷偷将被子露出一丝缝隙睁大眼睛往外瞧:

小姨犹豫着转向长桌前,站在那里迟疑地伸出手,又把手从灯的附近缩了回来,转过身来自语道:

“我不走了,陪你们睡觉!”看来她被责任这枚钉子给钉上了。。。。。。

第一八二章

2010年4月21日------玉树县地震全国哀悼日,平日里对贫困地区多一些关怀可能更有意义。就象孝敬父母一样,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比他们死后大哭大叫、烧一大堆钱纸有用得多。

“还说是不要我管什么。”小姨显得很不安稳,也许是她对我们家的环境、这样的状态不适应,很生疏吧。

“这样子,不管行吗?我来后还走得开吗?万一有坏人,孩子被摸走了怎么办哦!”何许是因为小姨心底中的亲情、传统准则和同情心理全被触动了,样子显得很深沉:

“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她提高了嗓门,显得是说给我俩听的:

“旧社会的摸虎字是没有再听说了,要是万一还有呢?去照顾生病的女儿?!回来发现儿子被摸虎子摸走了我看她怎么活!?”

关于“摸虎子”这样的发音我是时不时地听母亲和姐姐们说过的,说是“摸虎子”专摸那么吵闹、不听话、随意就离开大人的小孩的神秘人。现在想起来,就是我们当代所说的人贩子吧;看来中国这个国度人贩子古时就有之,现在又随对传统的提倡再生了,它有它存在的土壤——传统也是打包的,纠缠在一起的嘛。。。。。。

“摸虎子”在我心理中引起的恐惧感漫延着,我想弟弟也与我有同感吧,在小姨端着灯到堂屋,一边关门、洗漱,一边唠唠叨叨过不停的时候,我俩静静地各想各的心思,不过我想我们俩想的主题是一样的:

很希望小姨离开,她留下让我们的自由和精神受到了约束,不敢说、不敢做、一切都得按她的意志去做;但如果小姨离开,她散发出来的恐惧气氛已经让害怕在我们心中茁壮成长。。。。。。真有摸虎子吗?点灯睡觉真会失火吧???

“你们的妈说是去几天就回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小姨在堂屋里又提高声音将话说给我俩听了:

“看今天我不来,谁来照顾你们!”

。。。。。。

她的话语将我的心绪全给搅乱了,可能是我当时的年龄还小,不足以理解、明白人世间的那么复杂的事情、情感吧。只要不再害怕、没有人欺负我、有得吃有穿得就行了。

“驭!驾!啪啪!”驾车人的吆喝声,车、牛、马声混杂在一起,由远至近,经过北窗外的泥巴公路向老街方向驶去。我知道这是我们蒋场的板车运输队伍,最气派的一群人,他们每隔几天就会在夜间通过北窗的泥巴公路,每当听到这种声音,都会感觉到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力量,冲走黑暗带给我的恐惧,此时来得更是时候,我和弟弟都好像在死寂中活了过来,精神为之一振——今晚即使小姨丢下我俩走了,“摸虎子”也不敢来了哦!

第一八三章

北窗外的车牛马队伍声刚远驰,南窗外又响起了好像是脱离的板车运输队的单车行驶声,随着浑厚粗壮的:

“驭!驭!”的吆喝声,感觉到有一辆板车在大门口附近嘎然停住:

“不急!不急!别忘了行李!”还是驭车者的声音。

我和弟弟注意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外屋的小姨也停止了唠叨,屋里一片寂静。人的这种探究未知事物的本能无处不得到体现,趋众看热闹这一普遍现象可能也起因于这一本能吧。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停了一会,传来大姐感谢驭车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恭敬,用妈的话说,活象一个小媳妇一样。虽然我常听到身边的人说“小媳妇”,但我却从没见到过;好多国粹我都有幸没有见过嘛,哈哈!。

虽然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大姐的声音了,而且声音也感觉有点儿走样,但还是那样熟悉、此时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我们家里有比我们大的人从武汉回来了,至少有了半个依靠吧。

我一骨滑爬起床去开门,几乎与我同时,弟弟也一骨碌地坐起身来。

打开大门,冷气似乎匆忙涌进屋内来取暖,柴油灯光往外射扩大它的并不算太明亮光亮的势力范围时,在泥巴地上淡红色的门缝光亮中印出我的人影;正面看到大姐肩背一个大包、手拎另一个大包,一拐一拐地走来之后,就转头观察那我还未知的马车:黑洞洞的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星光在闪烁,地面的远处更是一片漆黑;“驭驾!”板车不知是驾着马还是骡,在赶车人的吆喝声中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开了门还站在那里干嘛?!不过来帮姐提东西?”大姐的声音冲着我侧身看飞驰马车时,正好对着大姐的耳门而来,我猛回头,大姐已站到了我的跟前,似喜似责备般地笑着,将两个大包一古脑儿地丢压在了门槛上。

我双眼一睃,伸出右手挑小一点的包拎起,好沉重啊,我右脚向前,加上左手使劲拎起它,后退几步甩一般地放在前屋房门的左边,浑身上下都感觉到冷嗖嗖地,逃也似地冲进前屋,翻身钻入被褥。留下唯唯诺诺的大姐与小姨寒暄,接受长辈小姨的问话。

第一八三章

北窗外的车牛马队伍声刚远驰,南窗外又响起了好像是脱离的板车运输队的单车行驶声,随着浑厚粗壮的:

“驭!驭!”的吆喝声,感觉到有一辆板车在大门口附近嘎然停住:

“不急!不急!别忘了行李!”还是驭车者的声音。

我和弟弟注意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外屋的小姨也停止了唠叨,屋里一片寂静。人的这种探究未知事物的本能无处不得到体现,趋众看热闹这一普遍现象可能也起因于这一本能吧。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停了一会,传来大姐感谢驭车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恭敬,用妈的话说,活象一个小媳妇一样。虽然我常听到身边的人说“小媳妇”,但我却从没见到过;好多国粹我都有幸没有见过嘛,哈哈!。

虽然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大姐的声音了,而且声音也感觉有点儿走样,但还是那样熟悉、此时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我们家里有比我们大的人从武汉回来了,至少有了半个依靠吧。

我一骨滑爬起床去开门,几乎与我同时,弟弟也一骨碌地坐起身来。

打开大门,冷气似乎匆忙涌进屋内来取暖,柴油灯光往外射扩大它的并不算太明亮光亮的势力范围时,在泥巴地上淡红色的门缝光亮中印出我的人影;正面看到大姐肩背一个大包、手拎另一个大包,一拐一拐地走来之后,就转头观察那我还未知的马车:黑洞洞的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星光在闪烁,地面的远处更是一片漆黑;“驭驾!”板车不知是驾着马还是骡,在赶车人的吆喝声中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开了门还站在那里干嘛?!不过来帮姐提东西?”大姐的声音冲着我侧身看飞驰马车时,正好对着大姐的耳门而来,我猛回头,大姐已站到了我的跟前,似喜似责备般地笑着,将两个大包一古脑儿地丢压在了门槛上。

我双眼一睃,伸出右手挑小一点的包拎起,好沉重啊,我右脚向前,加上左手使劲拎起它,后退几步甩一般地放在前屋房门的左边,浑身上下都感觉到冷嗖嗖地,逃也似地冲进前屋,翻身钻入被褥。留下唯唯诺诺的大姐与小姨寒暄,接受长辈小姨的问话。

第一八四章

在我小时的观念中小姨就是一称呼,好像从来就没有把小姨当我的家里人,也不知道小姨就是母亲的妹妹,在我眼中的家里人,只包括妈、大姐、小姐姐、我和弟弟。国家国家,国与家不分,把国当家,家天下,父母官,传宗接代,皇帝活象是繁衍能力最强的一种人。。。。。。家里有个统管一切的家长,也许就不可能形成民主气氛,万一有点民主的美妙气息苗苗,那也肯定是家长的恩赐。。。。。。国是国,家是家,社会与家庭是完全不同的组织,听说北京故宫原是中国几个朝代,几乎千年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地,可其结构、布局简直就象是一个超级家庭的院落,当然更是一个展现愚昧观念的建筑,但我们中国的读书人或国粹们。。。。。。

我想小姨也没有将我们视为她家里人吧?从她与大姐对话的用语就能够感觉到,她是一方,我们是另一方:

好一阵了我没有听清楚,杂乱无章的言语之后。。。。。。

“你舅舅不许你回来,你怎么还回来?!”小姨带着质问的口吻,铿锵地吼着说。

“我要听妈的!妈写信让我今天回来,我就得回来!”大姐带着惊恐的语气。

“你就这么怕她?!”

“不听她的,她不打死我才怪呢?!”

“她敢!”

“我怕!”

“你怎么离开的?”

“我自己偷偷地去买的车票。在舅舅们上班的时候我偷偷地收拾好行李放在床底下,早上3点起床就走了。”

“你舅舅不知道你走了?”

“我让慧慧在我走后告诉他们。”

对话嘎然止住,好长一段时间难熬的寂静。。。。。。

也许小姨认为她想知道的都从大姐那里知道了,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

“你回来了,我就回单位去睡觉了!”

我感觉到、也盼望着小姨离开,听见大门只有一边的门在吱呀响,可能是小姨出去的时候在反手扣门:

“不许俊儿点灯睡觉!”小姨极其威严感地向大姐发指令的话语与门撞击门槛的响声一起从大门外传了进来——她还念念不忘先前促成她决定留下陪我们哥弟俩的重要事情。

“知道了!您好走!”细细听来,大姐的说话口音真还有那么一点儿武汉味呢。

我俩等着小姨走远,大姐关上门,似乎等了好久好久。。。。。。听到大姐关另一扇门、拴门拴的声音,兴奋、快乐、活力开始蠕动。

“我来了!呵呵!”大姐兴奋地喊叫着奔向我俩,扑到床上:

“想死你们了!”象个小孩子,张开双膀搂抱着我俩。

“呵呵!”“哈哈!”“嘻嘻!”我俩的热情解放般地释放出来,将被子和大姐的手臂一起掀起,站起身来,用被子捂住大姐,扑到她身上。

第一八五章

三个人在床上手舞足蹈地翻打起来,用传统的概括性的语言表达方式来说:象过年一般啊!象疯了似地啊!那副场景也可称之谓其乐融融,难以言表!好久没有这样轻松,没有这样无忧无虑,没有这样自由自主了。。。。。。小姐姐还在蒋场的时候,我常常会这样疯,出现母亲常说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状态,只不过现在的大王是大姐、“大闹天宫”的主角也是大姐罢了。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大姐突然停住了折腾停下来,仰躺在床上,双手无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没有力气了,我想喝茶!喝茶!”胸脯快速地起伏着,挂着甜美笑意的脸上泛着红润。

我盎然的闹意末尽,穿着秋衣秋裤和弟弟靠在北墙上,浑身热气腾腾地,一边喘着粗气,注视着大姐,伺机再起新一轮的嘻戏,浑然不觉乡下初春冷兮兮的夜寒。

“俊儿去弄点水来我喝。”大姐说话的样子就象是比我俩还小的孩子,好像是在撒娇似的。

我看看弟弟,弟弟也正睁着一双吃惊、疑惑的眼睛看我呢,面面相觑了一阵,几乎是同时,我俩忽地跃起来往床下奔,我抢先一步,并顺手将弟弟往后摔,把为大姐倒杯茶变成了一个小游戏。

“哎唷罗!”应该是弟弟歪倒到了大姐身上,大姐不是被弟弟踩着了,就是被弟弟压痛了,而我笼起大姐的大布鞋,乐滋滋地扬长而去——当你觉得为别人服务是机会的时候,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也许雷锋同志就是这样认为的,后来学雷锋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现在多数时候在公汽上让座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端着从开水瓶中倒在饭碗里的冒着热气的水,摆动着身子,摇头晃脑地走进房来,故意将脚上的大鞋拖得哒哒响,似乎自己象做了一件快乐而幸福的事情,朝捂着被子靠在大姐身上的弟弟得意地笑。

“这水好甜,还是自己家里的好!”大姐咕噜咕噜地端起饭碗仰着脖子将半碗已经不太烫的水一饮而尽,顺势扬过手,把空饭碗递给我。

是因为吸到自由的空气与喝到自由的水一样让人快乐?还是“金窝银窝离不开自己的穷窝”?还是穷窝中有自主,有自由?

大姐看看往床上爬的我,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歪着头向着弟弟,那样子就是在突发奇想,一下子就问出了一个简单,但很难回答的问题:

“你们想大姐吗?”

气氛变了,沉寂下来,我和弟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姐晃得脑袋看我俩:

“我知道了。”大姐歇气了,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一样:“就一点,一次也没有想过我吗?”

我心理知道我一次没有想过,弟弟的样子告诉我,他也没有想过,但大姐的样子是真的想我们告诉她,我们想过她,那盼切的样子似乎是提示我们:

“说想过吧,说吧。。。。。。”

中国的真理性的古话“小孩说实话”,把我们难住了。也许是小孩还不知道说真话的危险,说谎话的好处,还承受不了说谎话带来的心理压力和负担?“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沉默是金”。。。。。。

谎言教育从小开始,小孩有随意离开大人的视线的倾向就会说“有摸虎子!”;小孩晚上吵不睡觉就说“有麻辣虎子!”;小孩问自己从那来的时候就说“是捡来的,是树叉中炸出来的”。。。。。。中国童话、上学后的幼儿教育就不说了吧,真实的世界,虚假的世界,使我们的思想和生活更加丰富了,只是界线常常就因此被搞得含混不清,如能精确加以区分就好了哦!

第一八六章

“你们想过慧慧吗?”大姐带着几分的担心或嫉妒,非常认真地追问。

家庭的变故因小姐姐生病而起,她不仅是全家的焦点,还影响了与我们家有关系的好多人呢,大姐在比较她俩在我俩心目中的重要性?我一直没有问,写书的时候也就更不好意思去问了。人人都有这种心态吧?但要有可比性才行啊。

大姐请求回答的眼光逼向弟弟的时候,弟弟诚实地点点头。人表示真实的思想与感情可能是最简单吧,不必察颜观色,转弯抹角,直达心意就行了,弟比我年几小嘛,当然比我更不会拐弯了。

大姐带着那张多了一些失望表情的脸,用逼问的眼光逼我的时候,我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姐生病了。”

“我就知道你们都只记得她,母亲更偏心,今天中午在天门城关遇到她的时候,一句好听的话也没有说给我听。”大姐激动地说,满脸的委屈。

气氛变得更加不安起来,母亲说大姐是砍树捉八哥的死心眼,看来真的一点不假:

“我晚上三点起床去挤车,挤啊挤啊,挤到长途车上站着都差点睡着!”她越说越激动,挥动起了双手:

“没有说我累了,到天门二姨家休息一下再回。**地说她已经和赶渔薪的板车队说好了,别人等着带我回家!”

脸胀得通红,溅着唾沫:

“拉着我将我塞进从天门开往渔薪的敝蓬汽车。”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妈当时操她屁股上车,又向车上扔行李的样子。

她需要关心,需要理解,需要同情,需要鼓励,和我一样,需要表扬。。。。。。

但母亲有母亲的道理,人人都需要理解、需要帮助,我的心随着她的话语和情感,一下一下地被触动,只是找不到表达的语言,也好像没有表达那些无以明壮情感的激情。

也许是一吐为快了吧,大姐的情绪象风暴过后的柳枝,软绵绵地停止了摆动:

“回来了!”长长地舒口气:

“你们不知道,当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房子,看到你们,我是多么高兴哦!”

我喉咙有点堵,眼泪在眼眶中转着;弟弟微低着头,眨巴着眼,一双小手相互捏揉着。

“我能照顾好你们的!”大姐张开她的手臂搭在我和弟弟的肩上:

“我们一起努力,做给妈看看,做给所有的人看看!”我不完全懂她的意思,但好像能够体会到,这种我们骨子里装着的一种世界或精神,这种东西能让很多人努力、让很多人活着,可能是它包含的力量太大了,让我感觉到不自在,扭妮着,而弟弟却似懂非懂地直点头。。。。。。

时间过得也算快,没有母亲在的日子也与她在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还少了一些忧虑与伤感,家里也少了一些哭声呢,我这么写是不是很不孝道?真想不通为什么现在的中国人还情切切地,唱流行歌“有妈的孩子象个宝”呢?如果没有妈的孩子也象个宝的话,这样的社会难道不会更加美好吗?

第一八七章

我不知道是虫子先出来的,还是以吃虫子为生的青蛙先出来的,但我知道虫子叫的时候,也就可以听到青蛙的叫声了;也如不知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地,不知道是先有青蛙籽,还是先有青蛙;我也不知道大姐回来多久后,它们开始叫出的第一声,不过我还是能够感觉到每到夜晚,随着天气一天一天的热起来,屋里屋外的各种虫子的叫声都越来越大,此起彼伏;北窗外泥巴路面公路两旁的护路水沟中、住房东边清澈的小溪边青蛙的“呱!呱!呱!”的叫声是越来越热闹。

在大姐日复一日的恩威并施之下,我在晚上睡觉终于放弃了点灯的要求,不过主要的原因可不是大姐劝说,而是我们住的小屋子里阴暗,蚊子天一蒙蒙黑就开始打锣,一群一群的聚成一团,团中的蚊子上下飞舞,群团整体移动,用巴扇拍打一通后,不一会被趋散的蚊子又会聚在一起,嗡嗡的叫声中似乎还夹带着些许的愤愤不平,后来听说蚊子和我一样有嘴巴,但不是和我一样用嘴巴叫出声音来……哈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直今搞的也不是太明白。

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是,晚上虫子与青蛙的叫声兴奋而欢畅,对我来说好像在高唱“平安无事”之歌!消除了我那莫名的恐惧心理。

喜鹊是吉祥鸟,听说你家附近有“喜鹊上枝头”,什么福啊!贵啊!吉利啊!财啊运的,一古脑儿地就会降临在你的身上或你家人的头上;不仅如此,喜鹊还是勤劳的榜样,听母亲说初春时节筑巢下蛋孵雏的时候,嘴巴都会衔出好多血来;乌鸦是凶相标,乌鸦盘旋的地方不是已经有死亡发生,就是即将就有生命消失。我是见过乌鸦在我们住房的北边不到一里地的李湾盘旋过的,听同学说乌鸦衔走过李湾好几只孵出不久的小鸡,但在我的心目中,乌鸦没有达到母亲说的那么恐怖的程度。

有好多次,我独自一人在喜鹊筑巢的树下转悠来转悠去,就为找到一丝血迹,可惜的是没有发现一点儿血的蜘蛛马迹,可从来没有挑战过母亲的权威传教,还不敢告诉别人,生怕自己心不诚、不勤奋,长大后会变得又懒又惰的迹象,给过早地暴露出来,在那个讲究艰苦、奋斗的时代,那还怎么活下去呢?

“这是上了铜板册的!”母亲用这句话和斩钉截铁的语气向我传播了包括上述内容在内的很多真理。虽然母亲向我解释铜板册是什么什么的时候有些语塞,但没有动遥糊在我心中树立起来的“铜板册”的权威,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被马列**的书的权威替代过。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在老街西南边树木中,喜鹊又开始筑巢了,放学的时候能更身临其境地看到喜鹊为保卫自己筑的巢与成群的八哥开战了,在初春的一段时节里,几乎天天看到,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间或在中午时分也能在学校的操场上遥看到西北方向李湾上空盘旋着的乌鸦,小鸡被叼走的消息也会时不时地悄然传来,自然界中的征战可能无处不在吧,已经不再让我感觉到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留在我心中的活跃记忆,不是李湾上空盘旋的乌鸦,而是李湾其中一只英雄母亲般的母鸡,听说它在大鸡、小鸡,公鸡、母鸡都吓得惊叫、扑打着翅膀逃跑时,它却追打、勇斗群鸦,听同学们绘声绘色地传言,它把其中一只乌鸦喙得黑毛横飞,吓得另几只乌鸦也跟着落败的乌鸦,丢下它的那群七零八落的鸡宝宝仓惶腾空而逃;这只母鸡的英雄气概,一点也不亚于我们粮店隔壁供销社的那只敢于喙人的公鸡,看来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存在于人类嘛!

第一八八章

泥巴公路边上,有好多根我和弟弟两人合围也抱不住杨、柳的护路林带,已经开始发芽长出嫩叶,整体看上去成了两条绿色的长龙;老街面上,两排古老的砖瓦房和茅舍相间的房子被绿色包裹着,整个老街远远看去就象一个椭圆形的绿绒球;汗田里浅绿色的大麦、深绿色的小麦,绿绿葱葱;春风吹拂时,一眼望去,象无边无际的绿色波浪;老街北边一蹓池塘中,尖锥形的出水荷芽伴随着我上学的步伐,慢慢地展开,或卧在水面或站立在水中,象一道横在倒影在水中的蓝天白云和天上的蓝天白云之间的绿色生命画卷。

春雨与春雷也是雨和雷啊,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象冬日的那样阴森,让人心寒。春雨如甘露滋养生命,春雷如号角催生万物。每逢春雨与春雷都让人欣喜、振奋。

家乡来了随春风而至的燕子,母亲和外婆都告诉过我们,燕子是尊贵的客人,不过母亲说燕子是春天的使者,说得也简单;而外婆却说春天是它们带来的,会挨家挨户地检查各家各户的清洁卫生,只会挑选勤劳的人家、整洁的家庭筑巢孵小燕子,然后等小燕子长大后带回南海去向王母娘娘报告当地的民情。虽然当时我不知道南海在那,她讲得对不对,但她认真地神话般地讲来,不由得你不信。

从我降临到人间来的时候开始,随母亲的工作调动,几乎走遍了渔薪区,后来撤区并社,称渔薪大公社的,好多如蒋场一般大的小公社,在我幼小的记忆之中,各地对燕子的迎接比对我们的到来盛情得多,好像各处的家家户户都要洗刷、扫除、整理。但我和小姐姐一起上学后,在燕子到来际,老师告诉我们说学校开展的清洁大扫除活动,是“爱国卫生运动”,而不是迎春燕、迎春天使者;粮店与供销社也是全员上阵搞清洁大扫除,有的人对我说是迎春天、有的人说是“爱国卫生运动”、只有少数人说是为了迎春燕。大有一种众说纷纭的样子,直把我说得糊里糊涂起来。但不管我糊涂否,每逢这一时节,我的家乡蒋场公社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在学校参加“爱国卫生运动”后,回到家里又参加了大姐组织我和弟弟迎接燕子的扫除活动。大姐没有上过几天学,她承继最多的是外婆和母亲的指导思想,不过不扫除可能也不行,粮店人人都在扫除,站长还家家户户检查呢。

“哪个班做卫生做得好,不用我们组织检查!”在学校的“爱国卫生”动员大会上,陈校长作总结发言的时候用的宏亮的声音说:

“燕子在那个班筑巢,就说明是爱国卫生活动做得最好的班级!”随他高高地举起右手,集合在操场上的同学们群情激昂地拍出响亮的掌声,当然我的掌声也在其中了。

燕子在我们学校筑了三个巢,一个在校长室的走廊里,一个在高年级的走廊上,第三个嘛却筑到了我们二(一)班与旁边二(二)班的分界墙附近的走廊上。不过前面两个巢是老巢,听说师生们还认识归来的春燕呢。

在学校里我与同学几乎上课的时候都在想啊盼啊等啊:如果我们班级走廊上的那个新筑的燕窝往我们班这边靠一点,或有燕子到我们班里面筑一个巢,我们班上课下课可能就都没有人讲小话了,哈哈!揣着惦记回到家里,呆看自家大门东边那只空空地变成灰黑色的燕巢,盼头中的忧忧郁郁越积越厚,活象生了老茧一般哦:我清楚地记得这只燕窝是小姐姐生病的前一年筑的,在筑的时候她就总把大门打得开开地,巴望着燕子把巢搬到到家里去筑,生病的那年春天燕子归来时修补了它们的老窝。。。。。。我和弟弟、大姐三个一天一天的盼啊,但我们认识的那对燕子没有回来,当几只燕子在我们家飞进飞出,还有的飞到老窝中查查看看的时候,我们盼它们就在我们家筑巢,担心老窝被别的燕子占去呢,可等啊、担心啊。。。。。。没有一对落户我家,也没有一对去修补老窝作为新家。。。。。。

第一八九章

不谈燕子在那里筑巢了,太让人灰心啦!难道燕子是冲母亲和小姐姐来的?大姐唠叨过这些,不过她白天在做她的老本行——做小工的,有时晚上还要加夜班,更多地把心事用在了要多做工、多挣钱为养家、为小姐姐挣医药费,现在想起来也真怪:比小姐姐在家的时候做得多得多,却精神充沛,还笑嘻嘻地。。。。。。有时候显出疲惫相坐在椅子上不动,小弟跑过去用小拳头在她背上一通敲打的时候,还乐滋滋地,不断地谂叨:

“好舒服!”

我越来越熟悉,且喜欢上了我所在的环境,这么美好的环境又有谁会不喜欢呢?韩英的家境那么悲惨还高唱自己的家乡洪湖美呢!中国啊,世界啊,可能都差不多,**好象远过于天灾!

胆子慢慢地壮起来也属自然,我和春华们三个虽然还和往常一样汇合后再一起到学校去,但他们已经不是为了护送我而来与我汇合了,友谊取代了责任,愉快取代了担心。也许是日久生情或常见而生熟了吧,耀强家姚猎户家的花猎狗在我通过时已不再叫嚷嚷了,有时还会在我和它噜噜嘴打个招呼时向我直摇尾巴;间或上学早时,还会兴冲冲地跑到春华家去约他们,就象自己真的和春华们一样,是自己所生活的,这片美丽田园中的,没有害怕、不会再受人欺负、与春华他们基本平等的一员了。虽然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教育我们要有主人翁的精神,但我从来没有过做主人的意思,只想平等,不想做主人,也不想当奴隶。。。。。。

“杨俊!”五一劳动节刚过,当我急匆匆,一蹦一跳地路过耀强家后台坡,赶去和春华们汇合的时候,耀强的妈好像早守候在路边的树林里一样,随着喊声,人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等一会,我要问问你。”

我沉在心底的,几乎快消失的害怕心理猛抬头,慌忙向路的外侧躲闪,跃过了路边小沟,到了麦田边上后才敢回头看究竟。

“别躲嘛!”耀强的妈妈直向我招手,一双小脚在土路上交替踩动,样子很女性,好像和我们玩的砣磥,不旋转、不运动就会摔倒在地上似的。

我这时向读者初步估计一下吧,耀强母亲的脚好像比我外婆的脚小一些,比我佬佬的又大一点。我听母亲说过,旧时代的女人脚越小越美,相亲的时候遮着脸,只看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妇女的解放运动是从放裹脚开始的。对否,我从来没有考证过。。。。。。

“过来!过来!我有事要问问你!”她急匆匆地说,红润润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遮不祝糊的焦虑。

“怯生生地干什么?!”转过身对还站在台坡上的耀强大喊吆喝:

“过来!”一只手臂伸向耀强,另一只手臂伸向我,两只手的手指上下快速地打动着招呼我们向她靠拢。

看到欺负过我的耀强眨巴着眼,挪动脚步时手足动作既不协调又僵硬,羞羞答答的怯慑样,我的胆子相反地壮了起来,跃身跳过小沟。摆向她的右手还没有放下,就被耀强的妈一把给抓住了,被拽得紧紧地,我往回收时,连人也被拉了过去,随着她迎向耀强。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虽然感觉不到恶意和危险,但瞬间就和耀强面对着面了,耀强头发蓬乱、惺松的眼神,离开树阴迎着太阳光眼睛都睁不开,那刚起床不久,睡眼腥松的样子活脱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心中还是有点发慌。我俩的心都对对方封闭着,心结没有解开,他可能和我一样,同样警惕着对方。

“你看看就是这个样子!”耀强的妈向后退一步,双臂一合放开手,我俩离得更近了,下意思地、不自然地各自向后退一步。

“人人都上学,他却赖在家里,说是怕人欺负?!”耀强妈的语气,与我妈急我不争气、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模一样,她的用意我算知道一点点了。

“杨俊你上学好吗?”她在启发我,让我现身说法:

“我看到你高高兴兴地上学,蹦蹦跳跳地放学回家,就想耀强和你们一样。”

“在学校如果有人欺负,杨俊还会活泼吗?”她嘴中说让我说,却没有给我留下说话余地,只是把我当成了教育儿子的一个活生教材。

耀强双眼向下看着脚尖,头越来越往下沉,我很不自在,心里有些急,心挂着春华们,时不时地向东北方向张望。

“杨俊,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耀强妈亲切地提示我,用我的嘴说出她想让我说的话。

“没有!”

“学校好吗?”

“好!”

“喜欢上学吗?”

“喜欢!”

耀强妈越来越满意,可能在她想来,我这个不属于这块土地的孩子都能在学校好好上学,她的儿子。。。。。。。那个母亲不望自己的儿子成龙?有那个母亲不想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有那个母亲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哈哈,中国母亲就是这么想的,还搞出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来,结果孩子就只是父母的了,这样的孩子还能。。。。。。

第一九0章

“我就不上学!”耀强暴发般地叫一声,猛然转身冲上台坡。

“回来!”耀强的母亲愣一下,在耀强快到低矮的后门口的时候才喊出声来:

“你给我回来!”

我抬头踮着脚望着耀强头不回地,消失在黑洞洞的后门口。

“你这个不真气,没有出息的!”耀强的妈丢下我,急转身追了出去,口中念叨地叫唤着:

“这该怎么办哦!急死人啦!”。

我逞机抽身拔腿向学校的方向跑,后面传来耀强母亲的喊声:

“等一等,我带上耀强和你一起去学校!”

耳边生风,呼呼地,头摇一摇,风声还变着唱腔唱调,象在亲切地对我耳语招呼我快跑呢,多么美好的感觉啊,任耀强妈怎么喊,我那里还停得下来哦。

越跑越觉得轻松,脑子里被我和好朋友们又多出的好多新鲜玩意和其乐融融的友情激励着,急切地希望与我的朋友们快点汇合。耀强与他妈的那样子与我们的学习生活太不搭调了。

“杨俊你怎么才来!”家华鼓胀着嘴巴,伸出右手指着我的鼻子:

“我们在这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我急停在老街东头池塘边的小禾场边上,止不住踉跄向他们冲过去的时候,急侧身以躲开家华冲着我来的手臂,撞到了高出我半个头,胖胖的马华身上。

在马华撸着我,哈哈笑着顺势将我摔出去的那一瞬间,眼睛的余光中春华挥手拨开家华的手臂,正言道:

“别胡扯!”

转身看我被马华撸着,警觉到会出现接下来的情形,抢步过来拉我的瞬间,我已经被马华摔出,手点地跌撞出好远。

“你们俩个今天是不是疯了!?”春华吼道,我站直转身向着他们,双手拍擦着自己手中的泥巴,看春华鼓着嘴,似乎很不满意这种状态,还有点对自己维护不了这一小团体的精诚团结正生气呢。

“哈哈!”马华看着我的狼狈相,乐呵呵地笑着。

“你还笑!”春华虎起脸扬起手,马华闪到一边,并没有止住笑。

“好啊#氦一跤!”家华忙不停地冲向前,兴致勃勃地冲春华说:

“好玩!好玩!我还没有见过他们摔跤,让他俩摔一跤嘛!”

“杨俊会摔跤吗?”春华迟疑起来,说完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我。

“杨俊别怕!”家华走向我,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别看他比我们高出半个头,泡皮一个!”

我打量一下马华,心想:也不怎么样嘛,撞到他怀中,摔的劲不大,手法也不高,不过身材。。。。。。

“上!”家华用力推了我的肩一把:

“那个男孩不摔跤,我们常摔跤!”

“会摔跤吗?”春华见我在犹豫,追问一句。

“摔一个!”家华态度坚决地说:

“不会可以学,输赢没有关系!”一边招呼马华过来,一边牵着我的手往马华那边拉。

“再说吧!”看来春华也不反对摔跤,但不想强迫我去摔,说完扬扬手,示意上学去。

“难道你不摔跤吗?一本正经的干过屁!”家华鼓嘟着:

“如果不是你摔得过我,你是班长我也不会服你!”

“你看不出杨俊不想摔吗?”

“我只看到了马华偷袭杨俊。”

“如果我偷袭杨俊,他早就被我摔倒了。”马华胀红脸申辩。

“我看杨俊的样子。”家华歪着头思忖着说:

“还是有两下子的!”边打量边晃着头继续说:

“摔出那么远,居然没有被摔倒在地?!”

“摔过跤吗?”春华非常正式地询问我,见我点点头,好像一切疑虑都消除了一样,乐滋滋的宣布:

“那就摔一跤后去上学!”说着说着,挪着挪着,不知不觉中移到了小禾场的中心地带,好像无意思里在为摔跤做着准备呢。

第一九一章

摔就摔,反正我感觉不到一点儿害怕和危险,只不过是好朋友之间的游戏嘛,再说我又不是没有摔过,还乐于摔跤呢。。。。。。

地方不同,摔跤的规则就不一样,朋友之间摔跤就更要讲规则了,从我与马华猫着腰对峙,试探性的抓臂进攻开始,春华与家华全神贯地观察着,口不停地说着摔跤规则。。。。。。连续与马华摔了一跤、两跤、三跤后,蒋二大队男孩子之间摔跤的规则我是临场时现学现会了,摔跤的乐趣尝到了,结果出来了,心儿不再象刚开始那样碰碰乱跳了,四人之间的了解又增进了一步。。。。。。

“不摔了,不摔了!”春华跨步到了跃跃再试的马华面前:

“我们上学去!”环视一下围观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同学们:

“看看看!看什么看!”目光搜寻的一睃,抓住我的手冲出还没有散去的,零零落落围观的同学。

跑过一阵后,我扭身往后看,家华与马华就紧跟在我们的后面,落在我们四人小集团后面较远处的上十个同学正在交头接耳、向我们指指点点,几个同学手中举着的,用柳树虬枝做成的“檐老鼠”随着脚步的走动上下左右舞动;春华头不回,好像明知道家华、马华一定就在后面一般。

“来!奖给你这个!”家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的同时,右手紧挨着我的耳根猛然伸到我的眼前。

我一住步,手从春华手中脱了出来,两人不能并排走的田垠上,家华撞上了我的后背。

家华把双臂搁在我的肩上,挤挤搡搡中,我看到家华手中揉捏着一只我知道的寸来长的细柳树枝做成的吹哨。春天到来后,学校多出了好多玩意儿呢,还有用柳树枝做成的游击帽、抽麦杆做出的吹哨、小瓶瓶中游弋的黑乎乎小蝌蚪。。。。。

“什么!什么啊!”马华在后面发毛了,随着他的叫声我和家华被他推撞着跌跌倒倒地与前面的春华挤撞到了一起。

“我还没有认输呢!”马华在后面好生不服输地叫:

“今天放学后,你们俩个也要和杨浚氦摔跤!”

“关我什么事!”春华在前面站住喊起来。

“走吧!走吧!别理他!”家华向前挤,冲春华打着快向前走的手势。

“你也不能搞特殊化,要摔跤大家都要和杨浚氦一摔!”马华喊叫起来,我转身看到他的脸胀得通红。

“我搞什么特殊化了?!”春华焦燥地在前面走几步扭一下身向后,接着又后退几步:

“是你先摔的杨俊,是你要和杨浚氦跤!我劝都劝不住!”似乎平白无故地被马华扣了帽子,冤屈得有嘴难辩:

“我!我!我是按老师的吩咐来帮助杨俊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和杨浚氦跤?!”马华也是满腹的无奈,那样子与我一不小心咬了一口烧熟的香喷喷的红薯一个样。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摔不赢就摔不赢!”家华打着呵呵扭头对身后的马华说。

“你摔得过他吗?#氦啊#氦啊!”马华可能真没有预料到摔跤的结果。

你一言来,我一语去的,挤挤攘攘地过了坟头群也不觉得。

“住嘴!”春华立定在离操场边不远处,双手撑腰拦在我们前面发出了指令:

“到学校后就不许再提起路上摔跤的事!”

“呜呜!”我是一直在试着吹响家华给我的柳树枝树皮筒做成的吹哨的,终于吹出了最响亮、最好的调,心里喜滋滋地。

“还吹?!”春华即刻扭过身,那样子好像一切都不对他的劲,高声呵道:

“还不将吹哨扔掉!”

我心中一惊,浑身一凉,好像吹哨突然变成了一只烫手的山芋,忙不停地就仍了出去,为了回避开春华那凶巴巴的眼光,我漫无边际地四处张望,心中暗自笑了起来,家华感觉到了、接着传染给马华和春华,他们接连四处张望一下,可能和我一样看到了在汇集到学校四方的田垠上抛洒向空中的:柳枝帽、檐老鼠、吐穗的麦苗。。。。。。脸上都挂起坏笑。我不说原因,读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何必多说呢,节约时间写出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第一九二章

一下午我都有些疑疑惑惑的,课间在操场上玩耍也时不时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心中好像总是晃动着耀强被他妈牵到学校来的影子,放学后,明知道耀强是不会再被他妈牵到学校来上学了,但还是挥不去心中的莫明的顾虑。哎#蝴来上学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会改变我已经喜欢上了的学校生活吗?我真是没有用!

这天轮到我所在的智华兼任组长的小组打扫卫生,为了结伴回家,春华、家华、马华都留下来等我打扫教室,智华打扫教室也尽显出班长的模范带头作用,比我带着三华等我回家的压力而起的动力扫得还卖劲;有两个象比谁的干劲更冲天的人掀着扫,满教室里扬起的灰尘好像比我参与的任何一次清洁扫除活动都大,甚至超过了我后来从电影中看到的硝烟弥漫的战场。。。。。。

春华、家华、马华起初站在教室里看着我们打扫卫生,看到其它四位同学越来越落在后面,耐不住性子了,抢过其它三位同学的帚把,比我和智华更卖力地舞动帚把追也似地向前扫,教室里的灰尘一阵高出一阵,当吸入的灰尘似乎比空气还多,呛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用左手袖捂住鼻子,右手直挥帚把。

“慢一点!慢一点!”智华呛喊着,但挥舞帚把的频率和力度却一点也没有减弱。

不知是那位被抢过帚把的同学率先启步的,三位同学几乎是前前后后避邪般地逃出了教室,紧接着打扫靠走道边的那位同学也丢下帚把跑了出去。

智华象想呵止却没能喊出来地,连续几声猛咳,提着帚把跑到教室外面:

“慢一点!慢一点!不能这么扫啦!”智华换上班长的权威口气,在外面清新的空气中,震天价响地制止在室内一味蛮干乱扫的属下。但他喊得越响,叫得越厉害,三华和我好象把他的叫喊声当成了挥帚的号角声一般,扫得就越凶越猛。

“里面的四个已经疯了,你们先回家吧!”智华打发走已经逃出窗门象在冒浓烟的教室,当班扫地的另外三名同学,任由我们四个在灰蒙蒙的教室中拚一般地猛扫。。。。。。

当纸屑、灰尘为主的一大堆垃圾堆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们四个才跳着冲出教室,在操场上乱蹦乱跳着,又是拚命地呼吸清鲜的空气,又是跺双脚上厚厚地一层灰尘,又是拍打身上的尘埃,又是双手在蒙着灰霜的头上乱摸乱搅,整个身子从头到脚散发出一团灰雾。

“你们走吧,你们走吧!”我们惊愕地循着智华怪怪的声音望去,看见他站在老远的、隔壁教室的走廊上,一只手臂上各挽挂着两只书包,脸憋得通红,面部肌肉不停地挤动着,那表情与他怪怪的声音一个样,是笑、哭、喜、怒还是无奈?我不仅过去、即使到现在也实在说不清。

第一九三章

我看看散站在周围的同伴,他们和我一样,四对眼神都好象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一样,面面相觑。

“今天的地扫得太干净了!”再回过头看智华,他哭笑着说:

“地象被你们刮了一层皮,灰尘也全铺到桌椅上去了!”

“哈哈!”家华跑到教室窗口向里瞧一眼,转过身带着笑开了的脸跑回来,我们也全明白智华说的是怎么回事了。

“走!我们再去擦擦桌子!”春华说完走到了前面。

“行行好!行行好!”智华慌不迭地迎了过来:

“我来慢慢擦!”说着就将书包往我们怀里塞,欠意为主、感激为辅地笑着:

“你们家离得远,还是先走吧!”

我有点丈二摸不着脑袋,接过书包微张着嘴站在走廊边的操场上迟疑。。。。。。燕子窝中两只小燕子张巴着嘴在那叫,好似被呛到了,在帮智华的腔;转头望望操场的上空,低层是一群群的常见的红、黄躯干的蜻蜓,上层翻腾飞翔着好几只燕子,也许小燕子的爹妈就在其中?

“哈!回家啦!”家华书包挎上肩,转身走的时候扣着我的书包带,将我拉扯得转了一个大幅度的圈,眼光扫视到已经有好几个同学端着竹制的撮箕奔跑着上了我们到垃圾的抗旱渠堤……

我们和往日回家一样开始跑步向前,投身到了美丽的夕阳中,呼吸到如同净化过的空气,感觉到胸肺一阵舒畅。辽阔的田野深处走动着成队的,影影绰绰的小人影,真象几条黑色的小长龙。

“我们摔摔跤后再回家!”走到学校东南方向,蒋二大队禾场上的时候,马华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燥动出来,一边说着一边跨着横步超到前面。

“不摔了!不摔了!”家华直摇手。

“不行!”马华伸开双臂拦到前面。

“那你是想再和杨浚氦一跤?!”家华狡黠地淡淡笑着看着马华。

转身看落在后面,默不吭声的我: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想摔了?”

“杨俊可能有点不舒服,一下午都有些走神。”春华转过身用询问的眼光看看我,后退半步,伸出右手搭着我的肩向前走:

“今天不摔了,回家,回家!”

马华愣了愣,好像我们的反应太出于他的预料,伸长脖子盯住我们看,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了,刚才都好好的嘛。。。。。。”

好人什么也不怕,连坏人都不怕,当然就更没有理由怕好人了,这好像是那时的红色教育教我的,但人的本性可能不是这样,所以啊,我常常迷惑不解,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好人,是好人,为什么心中总有那么多担心和害怕呢?但我从来没有问过人,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探一个研究,好像现在提出这种问题都会招来好多人的笑话和白眼呢!鬼有什么好怕的,死有什么可怕的,耀强有什么可怕的呢?但我就觉得隐隐的担心和害怕,本想告诉好朋友们说耀强要来上学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因为我根本上就说不清我当时的心理,所以就只有这样闷着!再说了,刘胡兰、董存瑞。。。。。。面对那么危险的事情都不怕,我敢说怕耀强来上学吗?说出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可能比担心害怕的事情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更大呢……

第一九四章

“你妈去武汉了?”家华挤开马华,揍到我的身边,歪着头真真切切地问。

我偏一下头,满脸狐疑地看到他认真而关切的样子,更让我迷惑了:我不是告诉过他们吗?

“晚上没有奶吃了?”家华双眼开始闪着开心的光芒,看得出在他严肃认真的脸皮下坏笑在窜动。

“滚到一边去!”春华用力将家华从我身边推开,笑声好像也被推了出来,家华嘻嘻呵呵地撞到哈哈笑的马华身上,两个人带着笑歪歪倒倒地跃到了路边的麦田里,在麦田中弯着身子笑,就象一鞭子将砣磥用力抽得飞起来,没有想到却落到了光滑的石板上,旋转得更加欢快了。

瞟一眼身边的春华,他双手捂着嘴,但他的眼睛和脸部表情告诉我,他也笑得不轻。

没有看破我沉沉闷闷的原因,又有什么好笑的?我心里这样想。看着他们乐哈哈的样子,也感觉到了一种另样的快乐,不由自主地暗自窃笑起来,大家各乐乐的,一团喜悠悠、乐融融的气氛。

“注意脚下的庄稼!”春华边喊边向家华、马华招手,看来乐得忘形时,他也忘不了副班长肩上的责任。

“是你推的!”家华说完站直身体,马华看家华一眼,满脸严肃地抬高左脚夸张地做一个独脚立定动作。

“去你的!”家华冷不丁地推马华一掌,逃也般地跃过田沟,马华跌撞两下猛地跳到田埂上,扑向家华,一阵恶作剧般的笑声响起。

“杨俊一定是娇宝!”家华挣脱开马华抓他的手,做猫腰警惕状,口中高声喊着转移马华的注意力。

“难怪杨俊的劲和水牛的劲一样大!” 马华放弃了追扑,拍一下巴掌。好像找到了被跤倒的理由,放松了,虽然没有家华活跃,却表现出比家华快活得多的样子。

“水牛是中午回家吃奶!”春华说话的样子还象够认真似地。

“只有你知道?”家华头一歪丢出一句来。

“我和他同班的时候就知道!”

“我也和他同过班!”马华挺胸上前。

水牛我是知道的,我上一年级的那几天,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小名水牛,只是听说力大如牛。。。。。。不仅听说他每天要吃奶,还每天吃牛筋呢。

“那就和耀强一样!”家华头一甩。

提起耀强,我的神经紧张起来,用探询的眼光环视他们。

“耀强每晚吃奶!”家华揍到我的耳根小声说完,喷出的气与笑都使我的耳嗡嗡着响。

“劲大不是吃奶吃出来的!”春华挥挥手。

“你没有听说过使出吃奶的力气吗?”马华说完直晃头。

“你每天生吃一只鸡刚生的蛋,算是白吃了!”春华话锋直指马华。

“这一点你和耀强一样!只不过他是不上学,蹲在鸡窝旁候着鸡下蛋!”家华冲着马华猛笑。

“难道你们没有吃过吗?”马华通红着脸,翘嘴反讥。。。。。。

第一九五章

我们四个小伙伴你一言我一语,似争辩似吵嘴,又打又闹地走在回家的田埂上,越说就越象在讥笑我,也许中国有太多人和我一样,初始性情中就疑神疑鬼、又有更多的人天生便会指桑骂槐吧。。。。。。

听说人奶最养人,在蒋场,娇宝吃奶要吃到7岁,特别娇就要吃到10岁,古时的皇帝嘛,要吃一生的人奶呢,有报道称东三省有些个城市人奶买卖已经蔚然成风了,不过这些说法,我都不知真假。。。。。。哈哈!我也不知道7岁意味着什么,十岁意味着什么,但7与10可能真意味着什么,人为什么要7岁上学呢?为什么大部分的中国人都要祝10岁,大请宾客呢?

吃牛肉劲大,吃狗胆就胆大。。。。。。吃狼心就会变得恶毒,吃狗肺就会烂肺。。。。。。吃脑补脑、吃血补血、吃心补心、吃肺补肺。。。。。。这些神奇的东西和说法,我当时就知道呢!至今我还记得,每当吃鱼的时候,母亲将鱼眼拈给我和弟弟的样子,理由是鱼在浑水中都能够看清水中物,吃鱼眼,眼睛就会亮堂堂的。。。。。。鲁迅先生在一篇校旱模样的文章中说:蛐蛐要原对的。。。。。。哈哈,中国的吃文化、喝文化、医药文化与好多的人和事一样,总以神秘、迷信或神话作为终结。

耀强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他与我一样是小孩子,他也有他的担心,他的害怕,他也需要同学的认可,学校是学生的社会,是社会的一部分,主流社会的思想和运作方式通过学校模拟似地体现出来,学生通过学校学习社会生活。一个不太适应学校生活环境,得不到同学、老师认可的学生,会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又有谁会关心他的不适?红小兵红卫兵?快班慢班?选举班干部?优生劣生?学工、学农、学军与埋头学习要分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折射着怎么样的社会现实?学校究竟应该怎么办?

一个得不到学校集体认可的学生,会在学校以外扩展自己的生活,做好多与学校要求做的事情不相符合的事情。耀强上学后带给了我们他的生活维度,我的生活面扩大了,离开春华们代表的当时蒋二小学的主体学校生活氛围,就被耀强带入到他的自成一体的小天地,每天的时间被挤得满满地,匆匆忙忙、乐滋滋的。

智华、春华、家华、马华是不会杀青蛙的,因为老师教导我们说青蛙每天要吃好多虫子,是庄稼的卫士,是益虫,要保护它们。

耀强对我说青蛙的肉非常好吃,逮住几只,光用白水煮来吃,味道都美美地。听他说的样子,我的口水就往外流。

我们为什么会为了吃庄稼结出的果实,而放弃吃美味的青蛙肉呢?这个问题我当时还小,还没有成熟到能提出这个复杂一点儿的问题,就更不用说深究了,在耀强家首吃美美的青蛙肉后,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现在又可能是年龄大了,细细地想过这个问题了,但我得出的结论却是:年龄大并非是能研究明白问题的充要条件;象我这种人可能是随年龄增长,越大越糊涂的人。。。。。。

“你还小啊,大了你就明白了!”这是中国长辈们常常语重心长对下辈就的一句话,我小的时候被这句话触动过好多次,可等自己大了、快老了,小时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依然不明白,也许到死也明白不了。哈哈,什么时候人们会为了吃青蛙,而用庄稼去喂养它呢?到那个时候才会解决这一矛盾?或者象现在多姿多彩:有人饲养青蛙、有人捕杀青蛙、有人吃青蛙,有人继续保护青蛙?直到永远。。。。。。

第一九六章

“吃这个,多吃一点!”耀强妈热情而快速地说着,又一次从黑乎乎的土瓦罐中拈出盘着大腿,伸着两只小腿,又白又鲜美的东东,放到我的蓝边粗瓷饭碗中,盛着大米中掺着好多暗红色颗粒的饭上。

我和前几次一样,又将握住黑红色的竹筷顿一下,抬眼瞄她一眼:她还是那样眼睛闪着盛情、亲善的光芒,面对着我微笑。心中荡漾着从来没有过的,好像比来至于母亲的关爱更浓烈的一种尊爱,让我浑身暖乎乎,飘乎乎,还有一点不太自在的感觉。我不速之客似地到过好多人家吃过饭,在武汉杨晖家吃饭的时候有过类似的感觉,但说心里话,没有这次浓烈。单只有这种感觉,就会让我记忆永远了,这种滋味比美味还美呢!

“好吃就多吃一点!”她笑咪咪地,在不经意中唆一下筷子头,说出了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话。也许好多好多的中国母亲都和她一样吧,在孩子们没有吃够的时候自己是不会去吃,哪怕一小口的。嘴巴的动作让我感觉到她似乎被我的吃相惹得,如我看到别人津津有味地吃美味时嗜水直流呢。

在她不给我夹菜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中能够看到她拈一筷子咸菜,夹一筷子青菜,大口吃饭的模样。写到我家乡所说的“拈菜”,我研究过其来历:据我推究,中国过去,包括我小的时候在内,是很穷的,绝大部分的家庭中,菜只是用来下饭的,菜很少,要节省着吃,不能吃多,所以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拈着吃。哈哈,现在不同了,也许是中国人的流动性变大了要推广普通话,也许是生活条件好了,“夹菜”便在好多个地方自然而然地代替了“拈菜”。

我是中午放学回家,遇到粮店一年一度在捡瓦,屋顶上的“u形”灰瓦片被转运到了地面上,顺着墙边摆了好几层,房门口的东边木梯子架到了房檐上;准确替换腐朽椽子的,没有全褪去青色的成捆竹杆靠墙架着,看到这一些,我清楚捡瓦马上就会继续。中午饭也会和往年一样要晚开好长时间,只吃了几口母亲去武汉的前几天,为我们准备的米粉子后,去上学时碰巧游到耀强家的。

告别送我到供销社西墙头的小弟时,我是想去春华家约他上学的。路过耀强家后门台阶处的时候,看见耀强在他家后门外的场地上一边挥鞭打砣磥,一边手脚并用趋赶着那只围绕着他和砣磥逗闹着的花猎狗。耀强已经上过好多天的学了嘛,也许是因为他也是由母亲独自带,我们俩的内心世界有更多相同的情结吧,反正我还觉得有种东西将我们牵扯得近一些呢,虽然。。。。。。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他一声,结果就不速之客地,被他和他妈一起弄得坐到他们家的饭桌上去了。。。。。。

“耀强!”我的喊声虽然很大,但是用那种试探性的,憋出来的声音喊的,因为、因为、因为,反正我还没有想到约他去上学,更没有想到去他家吃饭的。

耀强甩掉抽打砣磥的鞭子,奔下台坡,那只花猎狗抢一般地衔起砣磥,紧追着他摇着尾巴也冲了过来,虽然耀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满是汗水红通通的脸,为他愉快的笑容增添了色彩,更使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浓浓的热情和兴奋。

在他母亲边喊边迎下台坡走到我俩面前的时候,我和耀强还傻傻地对站在坡下,他妈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耀强和大花狗紧跟在后面族拥着我往台上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因为狗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显得纳纳地,浑身神经紧张,脸上感觉到如打寒颤般的发紧,虽然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应该是有点发白吧。

第一九七章

台坡爬过大半,发着泥巴光泽的平坦台面展现在眼前,耀强家的房子比猎狗主人家的老,青砖墙比猎狗主人家的更黑一些,就连墙根处长的青苔也浓一些、青一些。几块黑灰色的砖头塞放在耀强家与花猎狗主人家,两墙之间的窄小缝隙中,将两家的屋基连得好象一个整体;两家的屋后台面之间,仅有约两米来长、不到半米高的半拉子紫荆藤,叶茎稀稀落落地残败在那里,好像在告诉人们它失去了同类的支持,两家主人已经不再让起分离两家屋后台面的作用了,却使连成一片的后台,显得宽阔了好多。

耀强家的东边、猎户家西边紫荆藤开着紫色的喇叭花,长得绿油油的,与插在泥土中的细树枝、竹枝相间而立,用竹条扎着,形成了一道厚实的植树屏障,犹如分离开他们两家与左右邻里在后院的,不可逾越的地界标志。

上得台面,清新的空气中,可以嗅到一股我熟悉的乡下茅厕中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臭香——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不知我是不是鼻子有问题,总觉得在露天中分化后的大粪味中,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我被拉着,随着耀强妈的小脚迈出的碎步走,忙不停地左顾右盼,就象狗记路翘腿屙尿记路一般!哈哈,读者们想想儿时的情景和体验吧,不必我写出来就可以知道我当时就什么样子了。

在快被拉进,已经感觉到一股阴若带烟、霉味凉气在往外拥的老屋中的时候,我可以准确判断出发出那种特别臭香味的地方了:因为我终于发现了,连成一片的台面东西角落,用高粱棒围成的圆形构件物上,开着我熟悉的茅厕门。

跨过木制,已现陈腐状的小门槛,进入到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在从低矮的屋顶上被灰尘和残枝碎叶遮去了一大半的玻璃瓦中射进一缕阳光中,透过舞动而过的灰色小尘粒,照射在灶台上黑色大铁锅的黑红色的大锅盖上;靠着低矮后墙,堆放着的稻梗和棉梗,散发出一种近乎于沤肥的味道;长方形的灶门隐隐约约闪动着火光;一只黑乎乎的土炊壶,放在灶门上留出的圆洞口;脚下的地面和我家的泥巴地面一样凹凸不平,起着一个个的小圆包包,凭脚底穿的布鞋的传递给我的感觉,凸起的土疙瘩要比我家的大一些,凭我经验,地面一年不平整就会凹凸不平,起疙瘩至少是三年没有平整。对不对?比我有这方面经验的读者多着呢。。。。。。

第一九八章

“在这儿坐。”耀强的母亲将我往挨着南墙放着的小方饭桌拉,侧身将我让到桌前。

“坐这儿!”松开牵着我的手,躬身挪挪我腿前的木凳,直起身,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将我引入席,用右脚将木凳拨到与桌边平行,我感觉到她双手的力量在往下按的时候,一屁股便座到凳子上。

一股特别的肉香味扑鼻而至,我眨巴几下眼睛循嗅觉辨别出的方位瞧,觉得屋子好像慢慢地变得亮堂起来,放在和我家差不多大小饭桌上的饭菜跃现般地出来在我的眼前。

“你坐这儿!”耀强妈指着我左边的凳子对耀强说,耀强别别扭扭地绕着原地随着他转的母亲走到桌前。

我面前放着小号的红花细瓷饭碗,耀强前面放着大一号的蓝边粗瓷碗,看来是我坐了耀强的位置、占了他的饭碗,让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耀强的母亲重新盛一碗饭,端来一把凳子在我右手桌边座下来的时候,我一直怯生生地呆座着,虽然小主人时不时歪头看看我,咧咧嘴笑笑,好像是在示意我不要拘束,可是他好像反被我的样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第一口饭菜是我吃的,我虽然午饭没有吃米饭,但却压根没有想到会在耀强家吃饭,口中吃着饭菜,神情却放松不下来,心中总有一种疑神疑鬼的感觉,让我敏感地关注着周围。

大花狗绕着桌子转悠着,有时从桌底下窜过时,我从桌面木板的间隙还能够看到它的花斑呢,它一会这边,一会那里地吃着丢给它的碎细骨头,看到它心无杂念、摆来晃去欢天喜地的样子,对它持有的戒备之心开始慢悠悠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油然升起的喜爱之情,很多人都因狗而快乐嘛,我也不例外。

“饭没有你们粮店的好吃吧?”耀强妈露着关爱的微笑对我说,看来是我瘪嘴难咽的样子越来越明显,给她看出来了。我的心就像被她戳了一下,比害怕受得狗的攻击更难受,下意思地盯着碗中的难以下咽的红色颗粒。

“那是麦米!傻瓜!”耀强咯咯地笑出声来,那语气象我的孩子王,让我想起他带着宝成们欺负我的情景。

“不许这样说话!”耀强妈的一声呵斥,将对耀强锋芒尽露的笑声没作出丝毫反应的大花狗也呵得竖起了耳朵,伸直脖子,两眼射出警觉的光芒直盯着耀强妈。

“如果不是杨俊,你在学校呆得下去吗?!”耀强妈语气转为劝导似的责备:

“不知好歹的家伙!”

“是你逼我去的!我又不想去上学!”耀强嘀咕一声,声音更加低微地说:

“上学有什么好?”

“你这个没有出息的!”耀强妈满脸的无奈:

“在家整天和狗混就好啊?”

母子们的对立让我有些座立不安,扭动起身子,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总要找个什么打发因我而起的尴尬啊,就拈着碗中、被耀强称之为麦米的暗红色米粒放在嘴中慢慢地嚼:比大米碴,细细嚼,有点涩,嚼时间长了滑滑地,比大米还香还甜呢。

耀强妈说的话我听着,好像与从春华们那里听来的差距可大了,春华们说耀强冬天里早上不上学,夏天下午不上学,家庭作业从来没有好好完成过。。。。。。耀强妈却说是其所在东街的小孩子都没有西街的孩子真气,宝成蠢留级,耀强聪明可是总被西街的春华、家华、马华欺负逼迫得上不了学。。。。。。耀强说学没有什么好上的,还不如在家里与狗玩快乐。。。。。。我之所以被耀强妈盛情地请进屋吃饭,是因为她知道春华们和我是好朋友,在学校、老师也持有和春华们一样观念的情况下,误认为我是最能帮助她儿子的人了,哈哈。。。。。。

人为什么要读书,读书究竟为什么,有什么用呢?那个在我到蒋二大队小学的第一天欺负我,玩最大砣磥和铁环的高年级同学不读书了,力超同龄人的水牛同学也回家了,好多个同学根本上就没有想读书,老师准许女孩子不交家庭作业。。。。。。

第一九九章

我知之不多,细究不够,也许象斯文、书生、读书人、知识分子,这些词语在华人以外的族群中可能很难找到对应的词汇吧?书中自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中国人好像为此头悬梁地读了几千年,为读书而读书,将读书作为一种职业,读书不是为了探求真理,而是为了能准确地重复书上东西,还出现了一种称之为“读书人”的,特殊的、相对闭合的群体,悠悠然跳不出书堆。

还是在和小姐姐一起在蒋一大队小学上学的秋天,有一次,看到有一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摇晃着头,吟诵般地嗯唱着贴在我们粮店住房东墙宣传栏上的布告,我呆看、细听了老半天,仍不知所云,压不住心中的又奇、又怪、又好笑的感觉跑去问母亲时,母亲告诉我说:过去的中国读书人都这样,她小时上私塾的时候也这样,那个人的读法相当于我在课堂上的朗读。说得我似懂非懂地,摸了好长时间的脑袋。。。。。。

世界上可能没有那个国家象我们一样读书考试吧?也许没有那个国家的教材如我们一样用几千年不变?如果没有国外文化的强行侵入,也许我们现在的学校还读着相同的亘古不变的教材?我们怕变化?封建社会改朝换代好多次,就没有一个人自问过为什么不变一变,变一变政体。。。。。。

耀强的母亲为什么要让耀强读书,我的母亲为什么要让我读书?我真的不得而知,也许也是为读书而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读到不会创新、不会思考的地步?饭桌上上演的小小的,杂乱的思想和情绪冲突,以母亲爱心为支撑的逻辑和观念占了绝对优胜、耀强的妈又开始给我拈菜而告结束;耀强比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更加关注他妈的这一动作,圆圆的小眼睛睁得更大,还带着生疑的眼光来回地在我和他妈之间睃来睃去,那样子似乎在怀疑他妈是不是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儿子了一般。。。。。。

尊贵的客人离开是要走大门的,虽然我是从后门进去的,哈哈,这种习俗可能世界通行?吃完饭,耀强好像再也按捺不祝浩地,丢下饭碗拉住我的手就往后门跑。

“站住!”耀强妈猛地站起身,小脚向前跨一步,好大的一步,真没有想到小脚也能迈出那么大的步子,抢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臂:

“前门走!”

“走后门近!”耀强歪着头,使劲拉我,一幅受宠小孩不怕娘的样子。

她又大步上了另一只小脚,将另一只手搭到了自己儿子的脖子上,扯祝蝴、拉着我,安祥地微笑起来,没有直接教导儿子:

“今天走前门。”

“你们俩要象亲兄弟一样,知道吗?”她将我让到前面,抬起手,示意我迈过了厨房到中屋的高高的单木门槛,又将耀强让过门槛。

“你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学校一起学习、一起玩。”我一边张望着一边听她在后面说,慢步走了几步,耀强就在我后面用胳臂推撞起来。

中屋比厨房还暗,右手西边是木板墙,从墙上开出的两扇木门可以推断出是两间住房,木墙与左手东边的砖墙之间不侧着身子是走不过两个人的,要不然耀强就不会推撞我,直接冲到我前面去了。

“不要疯疯癫癫地,让杨俊自己走!”当我被推得踉跄跄地迈过又一道宽一点的木门槛,来到前屋的时候,耀强妈可能感觉到有制止淘气儿子的必要了。

当我回头,借着木板前墙壁缝隙和屋顶上两片玻璃瓦进来的阳光看的时候,耀强被拉得停在了门槛的那边,正在扭着身子挣脱呢,他身边是面对着的木板前门和木板前墙,摆放的一张细长条香桌,香桌的东头直摆到了通道口边。

耀强几乎是拖着他母亲过的门槛,挣脱开他母亲手的耀强又是扭身子又是扭脖子,我连忙从他身上移开眼,抬高眼茫然地张望,等待耀强或他母亲的安排:贴在香桌正上方的,与**城楼中间位置放置的一样的,**的画像、“**万岁,**万岁”的红纸竖联映入眼帘。

“走啊!”当木门打开,阳光直射得画像容光更亮堂的当儿,耀强嚷起来。

“看你急的!走吧!走吧!”耀强妈的语速很快,我回过身来的时候,耀强的母亲正在撤卸另一块大约30公分宽的木板,耀强已经挤钻出去,站到了她撤出的那块木板的门外,直溜溜地瞪着一双催促我的急眼。

“要好好学习,相互帮助,不要扯皮打架!”当耀强带着我一前一后快速下了几阶青石块台阶,在青石板铺成的辖窄街道上小跑步向前的时候,耀强妈还在后面喊着吩咐着。天下父母心啊,总希望、盼望着、担心着。。。。。。望子成龙?光宗耀祖?还是革命的接班人?说老实话,我当时真不知道当时的大人们想要自己的小孩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就连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让我去读书也不知道。。。。。。

第二00章

写完上面那一小段似是而非的校旱内容后,我觉得还有个东东要解释一下了,不然会产生误会的,不解释清楚我真的不好意思再写下去:我第一次吃青蛙可能不是在同学耀强家吃的,也许是对这次的记忆太深刻,所以就这么写了,一点也没有将我后来不仅吃,而且还动手捕杀青蛙的行为都引咎于耀强或她母亲的意思。

仅自个儿跑到了耀强家,还吃了他家的饭菜,是有点背叛春华们的嫌疑,但这可能是我的本性使然;不过凭心而论,作为母亲,耀强的妈妈的确没有对我说过任何挑拨离间的话语。哈哈!也许是多余地解释,画蛇添足的一说,会让可能看到这本书的儿时朋友更加怀疑我的人品或者是为了能让他们更明了我的性格缺陷吗?

耀强显得非常地高兴,在光滑的长条青石块铺成的街面上一蹦一跳地前行,膀子甩得老高,间或回头看我一眼、面向着我倒退几步,那样子就象是在引领着我向前进。

我迈开大步跟在他后面,落他足有五米的距离,也许是心中犯着的嘀咕拖住了我的后腿?离大门空场地上竖着邮筒的春华家越近,我心中的嘀咕,把我的心坎就敲击得越猛,敲得我心烦意乱地:

自打前些日子的一个早晨,耀强妈领着耀强在他家后台边上等上我一起上学后,耀强就总撵着我,和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在班里他也没有一个相好的同学,所以在学校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也总是近乎脚跟脚、手跟手般地,和我呆在一起;智华告诉我说老师让我们帮助他、改变他,春华说我们要团结他;可是,我总感觉耀强和同学们就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四华与他总有那么一点疙瘩,虽然因为我的缘故,六人硬凑到了一块,他却总与我们有些貌合神离的,笑不到一起,恨不到一起,当四华和我都说说笑笑,开开心心游戏的时候,耀强却总沉默无语。

有一次放学回家,耀强急中生智般地拾起一块泥巴砸到了在田沟中怪模怪样爬行的一只癩蛤蟆,我才看到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就被春华从侧面猛击一掌,击得他从田垠小路跳到了田沟对面的麦田边,沿着麦田边跑了好几步才控制着平衡,才又跳回田垠小道上来。

大家都知道蛤蟆很丑的,只不过它和青蛙一样以虫子为食物,听说它的饭量大,每天吃的虫子比青蛙多得多,所以在它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在那个敌我界线明确的时代,以益虫的光荣身份成为了人类的朋友,我还听说过关于蛤蟆王子的中国神话,即使是这样,春华也不至于为了一只蛤蟆出掌帮助、教育耀强吧?

当耀强在田垠小路上还没有站稳脚跟,春华挺胸冲到了他的面前,撑着腰硬是逼迫着耀强作出保证,以后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不得再伤害癩蛤蟆才作罢。要不是家华笑咪咪的在两人中间劝和,不发生激烈的身体冲突才怪呢。听说扑克牌老k的现实真身说过:世界上的伟大事件,总是因小事而起,真的是有道理。为了保护一只蛤蟆,春华和耀强可能会真的打拚了起来。。。。。。

看到春华家门前的邮筒,还没有眨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春华家住的那栋高大的白墙、青瓦大宅的大门前。在我只是在门前的青石街面晃悠,没有进入好几分钟才能走到春华家所住的最后面的两间小房之前,我还以为整栋房子都是春华家的呢!哈哈,以后写到我到春华家去的时候,再向读者说这栋大宅吧,现在只说我停下来的原因和接下来发生的小故事。

路过春华家的大门口而不进去应该是可以的,但既然路过耀强家的后门时都身不由已般地进去了,不进春华家的大门就是觉得很难了。。。。。。后来我得知春华倾心地帮助我,不仅仅是出于他的天生的纯朴与高尚的品质,还出于他的父母、大哥的告诫的时候,不仅对他,对他的家里人都充满了一种由衷的感激和崇敬之情。

第二0一章

家庭环境、社会环境、教育模式确实在人的成长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我用近乎于布道或者装腔作势的语言或语气说话了吗?回来吧,别走远了。。。。。。

心里有一种进入春华家的大门,约他一块去上学的强烈冲动,推动着我不再跟随耀强继续往前走。我停在春华家大门前的石板街面上的行为和样子,应该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在我前面十米左右的耀强,我的动机或意图了吧?可耀强的神情告诉我,他的心中丝毫就没有春华的影子;也许他们虽然住在同一条小街上,相距也不过几百米,就从来没有相互窜过门吧,他用夸张的身体语言招我向他靠拢、用加急的面部表情催促我跟上他;我踌躇一下,眼睛往春华家大门里看一眼:屋内黑黑洞洞、静悄悄地。身子往春华家大门那边扭一扭,脚往春华家大门那边挪一挪,有点左右为难起来,真想春华即刻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转头看耀强,他好像越来越着急呢,鼓胀着嘴,脸憋得通红,使劲地向我打着往他那边走、象叫我迅速离开极危险地段一样的手势,想必他是知道我为什么停下来,想必他是生怕让别人知道他不想约春华一起上学。难怪他强烈要求从他家后门走,走后门我也要与春华们一起上学啊,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家吃过一餐饭之后,他就要破我们已经形成的习惯呢?

我将头微微抬高,目光越过他的头,眺望一下街面过水渠前面,街道南边的家华家和西头一点、家华家斜对面的马华家,目光往回收的时候,看到我的这两个伙伴一起从家华家跃了出来,蹦着、跳着向我们这边而来。

“杨俊!”家华高高地举起手臂,叫唤起来:

“过来!”马华也扬起手在空中晃动。

街上和往日一样空空静静地,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声落之处,小街的上空还回荡着“杨俊!过来!”的回声呢。

“过来!”四个人面面一小觑,马华与家华咯咯一笑后,马华润足嗓音高喊一声。

回荡的声音更高,马华骤然双手捂上嘴巴,家华逞机向马华的脑袋推一掌,两个人逗闹起来。

耀强拔腿往我这边跑,生怕我被别人抢去般地,急匆匆地拉上我,口中连连喊:

“快走!走啊!”

我身子微向后,被拖着向前走,没有走出多远,感觉到后面一阵脚步声,转头过来的时候,春华带着一阵风掠我而过。

“掀走!”春华双臂向上,口中喷力发声,猛地掀开耀强,我仰着身子往后仰,脱开耀强皲裂的,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的小手时,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当我回过神向前冲的时候,春华改用双手又掀了耀强一把,耀强又后退几步,家华与马华停止逗闹冲了过来。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地主羔子!”春华虎着脸冲耀强高声嚷着:

“不学习!不做事!只会搞阴谋诡计!”摆着斜步,一幅欲进攻的架势。

家华、马华、我齐齐地冲到了春华和耀强之间,横在他俩的前面,我心里是想说什么的,可事情好像有点而复杂,词穷;家华口快:

“刚才都好好地,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到杨俊在门口等我!”春华说着,伸出左手将家华从面前搡开一点,右手指着耀强:

“他#蝴!明明看着我出门,跑过来就拉杨俊走!”收回指着耀强的手,转头向着家华:

“他不想和我们一起上学,他可自己一个去上学!”

“算了#恒了!”家华从马华面前横迈一步,又拦在春华面前,横展开双臂。

“我不屑于揍他!”春华头一摆,显出被人误贬了,一幅有嘴说不清的烦闷样,高声喊道:

“你问问杨俊!”将脸向着我,示意家华问我,让我说公道话。

“上学去!上学去!”家华脸上堆满了和事佬的笑容,丝毫没有问明缘由,也不想判明谁是谁非的意思,搭着春华的肩,掖着春华走。

春华就象我刚才被耀强拖着走的样儿移动着步子,一边不由自主地走着,一边唠唠叨叨:

“去年他自己不上学,却说是我们几个欺负他不让他上学;今年上学不几天就总是搞分裂!”扭头向后看,当他的视线与我看他的视线相交的时候,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到落在我和马华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耀强——微低着头,样子有点萎靡地移动着脚步跟着我们。

“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家华将身子往春华身后一挪,顶着春华走,嚷着说时脸向后看我们一眼,好像更是说给我们听,寻求我们的支持似地。

“别推了,别推了!”春华身子使劲一扭,将身子从家华的掌控中挣脱出来:

“用不着你当好人!”

“我当好人了吗?!”家华晃动他带着故装吃惊的脸,噗哧笑出声来,又将手往春华肩上一搭,掖着春华,俩人一起冲下台坡。

第二0二章

“跑哦!”马华看我一眼,张开双臂向台下冲,我回头向耀强打个手势,紧跟马华冲了下去。

“你们不知道,耀强妈带着他去过我家!”春华等我和马华冲到他们面前停下,转身走的时候说,样子恢复到了我常见到的那种高姿态。

“我知道!”家华打断春华的话:

“你还差一点挨打?”

“你怎么知道的!?”春华脸有点儿红。

“你爸去问过我爸。”

“说是我们欺负他,不让他上学!”

“我说是他自己不想上学。”

“他迟到了怕老师批评,背着书包转悠一通,回家说怕我们欺负不敢上学!”

“管他呢!”家华说完怪笑道:

“我应该对我爸说是你欺负他的!”

“去你的!”春华推了家华一把。

“我看到了!”家华缩身让出一个身位的距离,嘻着脸:

“今天是你欺负人!”

“他在搞分裂!”

“所以你就打人?”

“我在制止分裂!”

“我看杨俊是有立场的!”

一直到学校,几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磕磕碰碰,步伐也是杂乱无章地。。。。。。

革命的接班人,国家的小主人,这些看似大道理、高帽子、喊口号的,红色环境下、教育下红色小学生的东西,是否使中国人从小就有一种高洁的心灵呢?现在学生变成了花朵,老师变成了园丁,成年人都唱起了小草之歌,这样是不是阻止了伟大情怀灌溉幼小心灵呢?

当我在80年代初期,听到中央电视台开始使用“老百姓”,这个让我觉得是封建时代产生的,近乎于称国民为草民的称呼时,心里很是别扭,为什么不用公民、不用国家的主人这样的称呼呢?是用起来不方便?如果一个国家的民众不是主人翁,只是老百姓,应该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嘛。。。。。。不过主人翁这个名词好像也不能单独存在,它还要隐示地对应一个奴仆或什么的才能成立?

自打在耀强家吃过一顿饭后,接下来的一、两年中,我就时不时地到他家吃东西,现在想说一个准确的数字还真的说不上来呢!耀强家好象总为我准备着一些好吃的东西,什么干薯条啊、翻饺啊、麻叶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常常吃他家东西的原因,慢慢地耀强就成了我的亲密朋友,春华们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变化,暗示似地说我变了心;是不是我时常带一些猪骨头给大花狗去啃的原因,耀强有时气急地说大花狗是叛徒!难道人性与兽性真的相通,吃是第一要务?吃吃喝喝是最基础的联系情感的纽带呢?

第二0三章

下午放学,我和春华、家春、马华在过街水渠的北下端,起着储水作用的大池塘边上一分手,转身看耷拉在我们后面的耀强:他突然苏醒般地活跃起来,雀跃似地,从落在我们后面很远处飞奔,带着风声冲着跑过我身边的时候,头不回,短骤而有力地,扭头冲着我的耳朵,传话般地低沉有力地喊一声:

“杨俊跟上!”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往前跑。那样子分明是不想再让春华们听到、看到。

“快走啊!”跑过一段距离之后,才又扭过头,机警的眼光掠过我,向远处一瞟,如何解放地放声呼叫起来。

我随着耀强看的方向回头,已经看不到春华们的身影了——他们跑得并不比耀强慢呢!我启步,书包在左胯边簛动着,扭扭捏捏地随我向耀强走去。

耀强似乎将我包中的文具盒发出的咔咔声响,当成了他撒开双腿奔跑的号角,释去了束缚的他,轻车快乘,一溜烟就快到了他家后门的台坡下。

他转身、弯腰、喘粗气,我刚一立到他的跟前的当儿,大花猎狗就摇头摆尾地从台上冲了下来。嗅一下他的屁股,然后转向我,双腿向前平伸成卧状,摆摆尾、伸伸脖、跃起,两只前腿搭到了我的胸前,鼻、嘴中呼出的气直冲我的面部,我伸出两手捂祝狐的嘴巴将它往后推。

“一边去!”耀强立直身,向大花狗喊:

“你这个叛徒!”用两手将花狗从我的胸前猛力掀开,拔腿往台上跑,花狗前脚着地后就是一个翻身,摆平竖着的尾巴,追上去。

“嗉。。。。。嗉!”耀强回头右手后摆,用力往前扬起,花猎狗冲到他的前面,急转身向着他,弓着后肢俯着前肢,貌似预备向他冲扑的架势,随着耀强猫腰向它逼近的脚步,脑袋左右晃动着、蹦跳着向后退。

大花狗有名字的,但我现在记不起来了,可能叫猎豹、也可能叫虎子吧。它好有灵性的,是守猎的高手,这年的冬天它为了抓一只兔子,钻到了兔窝里,结果被兔子抓伤了眼角,留下了一大块伤疤,让我怪心痛的。每次逗闹完后,都要揉揉它伤口的附近,这时它会眨巴着那双可清楚地影印出我人影的黄亮的眼睛,显出一幅温顺样。但伤疤没有全好,它就被当成不懂阶级路线的畜牲给灭掉了,虽然它家主人隐藏了它好久。。。。。。

真有点让人惋惜的,我知道在前面的每一处已经告诉过读者,它是被带着红色“灭狗队”袖章的“战士”灭掉的,现在写到它的时候,心中依然还带着那么一点酸酸的、怀念它的感觉,所以情不自禁地又重复了一次,请读者见谅。。。。。。

第二0四章

“你来!你来!”耀强将粗布书包麻利地从肩上取下,抓住包带在花狗前面,示威般地快速舞动起来。

花狗敏捷地回避着向后退,当它的尾巴触及到后门,后肢在后门外,用一层青砖铺成的台阶上慌乱的移动好几下下,稳住身子的同时,象离弦箭一般侧身冲出,躲过了书包的攻击。脑袋一摆,丢下耀强,摆着尾巴,迎着我扑过来,我后退半步,伸出双手接住了它的两只前腿,前后交替移动着双手,慢慢地推着它向前走;它肯定还没有学会双足行走,笨拙地高一脚低一腿地倒退着双足,完全失去了它的机敏和威风,眨巴着双眼,一副憨相,象个颤颤巍巍被大人牵着双手学走路的小孩。哈哈!

耀强将书包挎回到肩上,扭着头、露着狡狤的微笑看着我们,左于用劲攘动着后门,右手随之放到了,两扇慢慢变大的门缝隙间,那神情,充满了对他如此开门技巧的自信。

一串“哐当!哐当!”声响过之后,耀强将右于伸进门缝,操开了顶在门后的椅背,“吱呀!”一声门被推得洞开。花狗回头一看,抽回双脚,转身尾随着耀强进了后门。

“跳!跳!跳啊!”我进入光线阴暗的后屋时,耀强正将握住一块暗红色麦米粑的手举在站立起来的花狗头顶上,悬得高高地。

“不给你吃!”双手猛地背到背后:

“你找杨俊去要骨头吧!”

大花狗放下前肢,瞄我一眼,然后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耀强,眼光中充满了疑惑,虽然它是猎狗,在狗类中算天资聪慧,后又经过它主人的长期训练,比它的同类懂得的东西多得多,但它还是狗嘛,显然难以理解比它智商高出好多的人类的复杂情感;我隐隐地感觉到耀强似乎在离间花狗与我的关系,中午上学时春华指责耀强挑拨离间同学关系的情景一下子也被勾引出来,心中涌出一股怪怪地味道。

“杨俊现在没有给你带骨头!”耀强脸向我“嘿嘿!”一笑,冲我说:

“书包放那边!”转头示意我看放着他书包的饭桌。我将书包放在他书包旁的时候,脑子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骨头与花狗的事情:我第一次带骨头给花狗时候,它嗅嗅我丢给它的骨头,望着耀强,撩动着嗜舌头。。。。。。后来熟悉了,耀强让花狗不吃我带给它的骨头它也置若罔闻了。。。。。。

“笨蛋!”耀强的话让我回过神,潜意思里疑惑着他是不是在说我,转过头看到他专注着狗,将藏在背后握住麦米粑的手伸在花狗面前,引着狗头随着他的手绕圈晃动,一点也没有在意我的存在。

“笨蛋!给你!”说着将麦米粑抛向空中,那神情尽显出与狗的智慧相比有天壤之别的得意和自信的同时,似乎还隐含着对狗不能理解他用意,分不清他是主,我是次的不满。

第二0五章

花狗跃起,那姿势似乎比nba明星在空中抢球还灵巧,哈哈。狗吃食物比人类嚼得少多了,在空中抢到丢给它的麦米粑后,头往前一送,将衔在嘴边的食物纳入口中,猛咬两下,便吞了下去,它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嗟来之食!”吧。。。。。。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向耀强直摆尾巴呢。。。。。。

“你拿篮子和铲子!”耀强说着转身向灶台:

“我带几个粑子!”耀强在春华的带动下变了很多,那时下午放学早,放学后居然也和春华们一样挽上竹篮,拿着小铲去铲猪菜,而我有时跟春华、家华、马华,有时跟耀强,学校说劳动光荣、老师说要帮家里多做家务。。。。。而我却放弃了小姐在家时养成的随她割草、捡柴的习惯,帮同学们干起了家务或农活,哈哈!

也许是因为耀强明知道跟春华们在一起就没有他作主,发号施令的份吧,放学后他就象躲瘟神一样地躲着春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能拉着我就拉着我,当然有时也会带着宝成和黑皮俩兄弟,呼来唤去的。有些人天生喜欢当首领、行使指挥权,从我儿时的经历来看,从蒋场到武汉,从武汉回到蒋场,在小伙伴中确实没有感觉到有一丝崇尚平等的土壤或萌芽。。。。。。

“那是一只笨鸡!”走出低矮的后门,来到院中,耀强转身看着从猪圈旁边“字”堆中飞出,在猎狗主人家后院伸长脖子,紧张地迈着鸡大步的,“咯咯”叫的淡黄色母鸡说:

“它生一只鸡蛋总要磨到太阳快落山时!”说完更加使劲地拍着手,以弄掉沾在手上的菜叶屑和麸皮。

耀强手上的菜叶屑和麸皮是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从放在后门旁,发黑的小木盆中勺猪食喂猪时粘上去的,猪圈有两只小猪,黑白相间的是耀强家的、而那只全白色的是猎狗家主人的,放在一起合养。我看到耀强喂猪食的时候,有意赶开小白猪,让小花猪先到猪槽吃他放入的,切成细屑的墨绿色的、粘着零零点点麸皮的野菜食;花猎狗也和我一样站在木栅栏边看的,歪着头看得怪仔细的,它是否能够分清哪只猪是它家的呢?是否看出耀强有那么一点点校航心呢?我没有问过它,问它它也不会说什么,现代的狗有这种分辨能力吗?我没有研究过狗的智力是否会发展,关于它们何时会发展到分辨出人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哈哈!

白毛猪是洋种,长得大、长得快,价格高,称之为良种猪;黑毛猪是中国种,长得小、长得慢,价格低,属于淘汰品种;而花猪是白毛猪与黑毛猪的后代,这是我小的时候从大人口中得知的,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母亲在批评我责怪他人的时候喜欢虎着脸说:

“你是老呱嫌猪黑,自己不觉得!”这句话的时候,我是问过母亲的,母亲的解释是:老呱是全黑的,猪也是全黑的,老呱说猪太黑,认为自己白呢。。。。。当时我就不明白了,我看到的猪大多是白的,怎么她明知道却非要说猪是黑的呢?黑毛猪会象人一样,年龄大了,毛会变白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一只黑猪长到足够老时,毛变成白色的。。。。。。所以小时的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解决!时间到了2011年后,白猪和黑猪的地位好像悄然发生了改变,菜市场中有些肉铺打出了黑猪肉的广招,价格倍涨,远远地超过了白猪 肉,事实难料啊,哈哈。。。。。。

第二0六章

也许耀强说的那只鸡,平日里确实是磨到太阳快下山时才生蛋,但它那警觉地望着我们踱来踱去,不想离开字垛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去生蛋的模样,好像有更大的未尽事业去完成的架式呢。我知道鸡生蛋的时间有那么一点规律的,小姐姐没有去武汉治病的时候,我们家也养过七、八只母鸡,不养公鸡是因为母亲说公鸡除了叫唤什么也不会,白白地吃粮食;据我所知,一些鸡是早晨10点左右生蛋,一些鸡是下午2、3点钟生蛋,如果正在生蛋的母鸡受惊后跳出鸡窝,它们会跑得远远地,来不及白天生蛋,就会在晚上上鸡笼后,把蛋生到鸡笼里,第二天拿出来的时候,蛋壳上糊满了鸡屎,脏兮兮地。

我和耀强带着大花狗冲下台坡时,回头看了看那只鸡,它好像比我们赶着去挖猪食更着急,脚点地的扑打着翅膀冲向“字”堆那边的鸡窝。

“这鸡不仅笨,可能还神经病了!”耀强看着我一脸不解的样子笑着说:

“走吧,不要管它了!”

好多天后,当我同样狐疑地看着那只被耀强称之为有毛病的鸡,以母亲的自豪姿态,带着一群长着茸茸黄细毛的小鸡在他们家后院,教育下一代觅食的时候,耀强告诉我,他觉得它有神经病的那段时间里是在孵小鸡。

不是所有的母鸡都有幸当鸡妈妈的,母亲在我不想学习的时候无奈地对我说过:

“按着母鸡是孵不出小鸡的!”但我却觉得当鸡妈妈是一种光荣,不然我小时见过的鸡妈妈为什么都显得那样自豪呢,还备受人们的关照。据我所知,那时能当鸡妈妈的母鸡比例少得可怜,现在可能就更少了,好多年里我没有看到过鸡妈妈了。。。。。。

哪只鸡能够当鸡妈妈,除它们的自愿之外,还要看鸡主人的最后决定:小姐姐去武汉治病前一年,我家养的那群母鸡中有三只鸡想当鸡妈妈,一只黑的,一只黄花的,一只豆花鸡,他们想当鸡妈妈的时候口中都“咯咯咯”地念念有词,好像在向鸡主人提出当妈妈的申请;蛋也不生了,整天在屋里屋外转悠,时不时就跑到生蛋的鸡窝中蹲着不出来。

“我想让豆花鸡孵小鸡。”小姐姐白天黑夜地对母亲提了好多次要求之后,母亲才做出让其中一只鸡当妈妈的决定,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她想让她的孩子们见识一下鸡妈妈是怎么当的吧。。。。。。

不过母亲没有选中豆花鸡,有天吃晚饭,在小姐姐又恳求母亲的时候,母亲说:

“要孵一窝小鸡可以,但不是让豆花鸡孵,而是要黄花母鸡孵!”

“豆花鸡漂亮,孵出的小鸡一定漂亮!”小姐姐说。

“真笨!蛋又不是它下的!”大姐在一旁插嘴。

“我知道豆花鸡在那个窝下蛋,什么时候下蛋,捡出了好多它下的蛋呢!”我睁大眼睛看着小姐姐,看来她是一个有心人。。。。。。

“笨丫头!”母亲笑笑:

“我家鸡下的蛋孵不出小鸡!”但她没有告诉过我们为什么,也许不便说吧,我们中国人的性知识是自然会的。。。。。。

“那就换一些能够孵出小鸡的蛋来让豆花鸡孵!”小姐姐可能没有听懂不让豆花鸡做母亲的充足理由,极力为她选定的豆花鸡争取做母亲的权利。

“不是漂亮就有资格**妈妈的,豆花鸡性情急燥,贪玩,它不会很好地照顾鸡宝宝地!”看来母亲观察自己家养的鸡也很仔细的:

“黄花母鸡长得胖,身上的毛多,性情平和,会比豆花鸡更好地照顾自己的鸡宝宝。”

我现在还记得,选中黄花母鸡后,豆花母鸡、黑玫瑰母鸡所经历的苦难。。。。。。它们第二天就被母亲用鸡毛串上了鼻孔,每天出笼时还要在它们的嘴巴中灌上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白酒,不管它们怎么叫唤,怎么跳窜,怎么痛苦。。。。。。

第二0七章

可能获准了做母亲资格的黄花母鸡更辛苦,在豆花母鸡、黑玫瑰母亲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实,放弃争取做母亲的权利,平静下来安心地外出觅食生蛋后,黄花母鸡还呆在母亲用竹箩筐做的孵小鸡的窝中整天、整夜地孵鸡宝宝,一天只出来吃两次食,喝两次水,屎一堆比其它鸡屎大好多倍的屎。。。。。

不过,它吃的食物是母亲从粮店买回的谷子,喝的水是小姐姐用蓝花细瓷碗盛着的清澈的、经过明矾澄清过的、装在水缸中,我们做饭菜用的清澈的,从小溪中挑来的水。白天、晚上每隔一断时间,都会听到它用爪子翻动身下鸡蛋发出的稻草和鸡蛋摩擦的声音,有时我和弟弟会去放在门被后的竹筐中去看它,只见它将鸡蛋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身下,伸直脖子,睁着一双圆圆的晶莹的黄眼睛看着我们,我和弟弟都试着用手去摸过它黄花羽毛,它身子抽动一下,忍耐着,好像是在克服着一种巨大的恐惧;十几天后,在黄花母鸡出窝吃食的时候,母亲让小姐姐用我们洗脸用的脸盆盛上大半盆水,将窝中的鸡蛋一个一个的取出,放在水中,鸡蛋在水面上下左右晃动的,母亲说是踩水鸡娃,不晃动的就叫怨死鸡娃,在将踩水鸡娃蛋放在棉絮上,一个一个擦干的时候,黄花母鸡神情紧张,扭头、伸脖子围着我们团团转,一会从地上窜到鸡窝,一会又从鸡窝跳到地面,它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做,也无力干涉我们这么做,口中的“咯咯哒!”可能就是它唯一的抗议声。

我清楚地记得黄花母鸡在获准孵小鸡的第二天一大早,被母亲和小姐姐从鸡笼中抓了出来,用麻绳捆上双腿,放在用米簛做成的称托中称重量,孵出小鸡后又一次称重量,母亲告诉我们它孵小鸡的45天,体重从五斤减至2斤多一点。。。。。。这些可能比另外两只被剥夺做母亲权利的母鸡遭受的痛苦更大,但这一切,都是它自愿的,是它选择做母亲所要承受的,它可能乐在其中吧?也许豆花母鸡获准做母亲后也会心甘情愿这样付出,黑玫瑰母鸡也一样。。。。。。

花猎狗家的淡黄色母鸡是没有经过批准孵的小鸡,孵小鸡的蛋是它自己生在一个隐藏在“字”堆窝中的,它应该知道全是它亲生骨肉,可与我家黄花母亲孵出的鸡一样,长大后有公有母,各色各样;我家黄花母鸡可能不知道它孵的小鸡全不是它亲生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作为一个母亲,最伟大的所在难道不是繁殖种族的下一代,而是仅仅繁殖自己的新生骨肉吗?国家母亲,应该生育繁衍国家的下一代吧?难道只有亲生的才养、才孵?在这方面,我们人类可能要向伟大的鸡妈妈学习才对。。。。。。

小姐姐生病了,我追着母亲到武汉后,鸡被大姐全卖掉了,空空的鸡笼还在,小姐姐回来后可能又会养**?小姐姐用的竹篮、镰刀、铲子还在,也许小姐姐回来后,我们还会用它去割草。。。。。。但小姐姐没有康复前,我看到的鸡没有一只我家养的;在小姐姐回家之前我没有提过我家的竹篮,却为别人提过很多次,但竹篮中的东西是根据春华或耀强的要求从田野中获取,由他们带回家的。。。。。。

第二0八章

“豌豆八果,哥哥烧火。。。。。。”我和耀强在田野中专心找寻、挑挖野猪菜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春天里的,远处传来的,与斑鸽长相差不多的“豌豆八果鸟”的第一声叫唤,偏头放眼看看间种在麦田中的四方绿杆、椭圆绿叶、嫩绿的顶端还开着紫色小花、中间叶隙中相向攀长着两三株一窝豆角的,塔状豌豆株;起身抬头张望夕阳辉映的天空,搜寻不到“豌豆八果”鸟的踪迹,只能看见归巢的麻雀从头顶叽叽喳喳的波浪状的飞过。

“姐姐放柴,妹妹拿碗来!”豌豆八果鸟在豌豆快成熟的季节飞来,小姐姐与她的朋友都说豌豆八果鸟是吃清甜的嫩豌豆角中的米的,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吃过,我想小姐姐可能也没有看到过吧,在中国有没有人看到过,究竟它吃不吃嫩豌豆,可能也没有谁吃得清。不过它开口闭嘴的“豌豆八果”,说它不吃豌豆可能也没有人相信了。哈哈。。。。。。

那时生活在蒋场的人都说它的喊声是前面说的四句,好几年的春天,在静静的野外割草时,小姐姐还让我仔细地听辨过,可我只能听出:“豌豆八果!”四个清晰的鸟儿的发音,后面的,说象也有点象,不过肯定是人编上去的。。。。。。豌豆八果鸟的声音依然,虽然它可能不是小姐姐让我听叫声的那只了,我望着天空,有点发呆。。。。。。

“杨俊!你在干什么?!”耀强的喊声打断了我的遐思,我回过头望着手中握着铲子的他,眼神应该还是一片茫然。

“我们回去!”他将铲子往放在田沟的竹篮中一扔,悻悻地向竹篮走去:

“你和我出来总是常常发呆!”躬身提起只有浅浅一篮养猪草、地米菜的竹篮,转身走到前面。

大花狗看一眼我,好像也在示意我往回走,当我迈开脚步的时候,它倏地转身,从由绿变黄的麦田边上超过耀强,根本不理会耀强在它后面嘶咧般地:

“回来!回来!”的叫唤或命令,头不回地向家的方向冲去。也许它自己觉得,它没有经过它家主人的许可,没有在它主人的带领下,擅自离开它家太远了?在下到台坡时,它站立着不想离开,耀强用麦粑诱使它离开了,在穿过台后小道走到麦田边的小池塘附近的时候,它停住了,又是耀强用麦粑引诱它离开了,但自从它离开了池塘跟着我们一边走,一边铲猪草后,就开始左右不离地跟着我们,歪着头怪认真地看我铲一蔸野菜后就绕着我转一圈,然后跑到耀强那边看他铲一蔸野菜后又绕着他转一圈;我们将野菜放入竹篮后,它就伸出脖子去嗅一嗅,看起来比我们还忙,样子似乎想学点什么、帮点什么忙,可发现什么也帮不上——这是铲猪草,不是狩猎。。。。。。

帮耀强干活,远比帮小姐姐和春华要轻松得多,耀强是干粮吃完、鸟儿归巢就回家,不管竹篮中有多少;小姐姐和春华是干粮省着吃,篮满、双手满载才回家,太阳下山篮不满就塞给我一些干粮打发我先走,好像我没有干粮吃就走不回家似地。篮中装的野草、野菜又值几何呢?非得要累及到身体受不了?母亲说小姐姐的病是累出来的,她问及的很多中医也这么说,所以后来小姐姐过世后,母亲是越哭越有道理。。。。。。

耀强揣在衣服口袋中的三个小碗口大的暗红色的大麦米粑,大花狗就吃了两个,不知道它不嚼就吞入肚中尝出了它的味道没有,我与耀强用握铲的手对分一个吃的时候,细细嚼来,虽然没有小麦做出的馒头口感细腻,却香喷喷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吃在口中越香,肚子叫唤得就越厉害,越感觉到饿。。。。。。

第二0九章

“豌豆八果,哥哥烧火。 。。。。。”我和耀强在田野中专心找寻、挑挖野猪菜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春天里的,远处传来的,与斑鸽长相差不多的“豌豆八果鸟”的第一声叫唤,偏头放眼看看间种在麦田中的四方绿杆、椭圆绿叶、嫩绿的顶端还开着紫色小花、中间叶隙中相向攀长着两三株一窝豆角的,塔状豌豆株;起身抬头张望夕阳辉映的天空,搜寻不到“豌豆八果”鸟的踪迹,只能看见归巢的麻雀从头顶叽叽喳喳的波浪状的飞过。

“姐姐放柴,妹妹拿碗来!”豌豆八果鸟在豌豆快成熟的季节飞来,小姐姐与她的朋友都说豌豆八果鸟是吃清甜的嫩豌豆角中的米的,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吃过,我想小姐姐可能也没有看到过吧,在中国有没有人看到过,究竟它吃不吃嫩豌豆,可能也没有谁吃得清。不过它开口闭嘴的“豌豆八果”,说它不吃豌豆可能也没有人相信了。哈哈。。。。。。

那时生活在蒋场的人都说它的喊声是前面说的四句,好几年的春天,在静静的野外割草时,小姐姐还让我仔细地听辨过,可我只能听出:“豌豆八果!”四个清晰的鸟儿的发音,后面的,说象也有点象,不过肯定是人编上去的。。。。。。豌豆八果鸟的声音依然,虽然它可能不是小姐姐让我听叫声的那只了,我望着天空,有点发呆。。。。。。

“杨俊!你在干什么?!”耀强的喊声打断了我的遐思,我回过头望着手中握着铲子的他,眼神应该还是一片茫然。

“我们回去!”他将铲子往放在田沟的竹篮中一扔,悻悻地向竹篮走去:

“你和我出来总是常常发呆!”躬身提起只有浅浅一篮养猪草、地米菜的竹篮,转身走到前面。

大花狗看一眼我,好像也在示意我往回走,当我迈开脚步的时候,它倏地转身,从由绿变黄的麦田边上超过耀强,根本不理会耀强在它后面嘶咧般地:

“回来!回来!”的叫唤或命令,头不回地向家的方向冲去。也许它自己觉得,它没有经过它家主人的许可,没有在它主人的带领下,擅自离开它家太远了?在下到台坡时,它站立着不想离开,耀强用麦粑诱使它离开了,在穿过台后小道走到麦田边的小池塘附近的时候,它停住了,又是耀强用麦粑引诱它离开了,但自从它离开了池塘跟着我们一边走,一边铲猪草后,就开始左右不离地跟着我们,歪着头怪认真地看我铲一蔸野菜后就绕着我转一圈,然后跑到耀强那边看他铲一蔸野菜后又绕着他转一圈;我们将野菜放入竹篮后,它就伸出脖子去嗅一嗅,看起来比我们还忙,样子似乎想学点什么、帮点什么忙,可发现什么也帮不上——这是铲猪草,不是狩猎。。。。。。

帮耀强干活,远比帮小姐姐和春华要轻松得多,耀强是干粮吃完、鸟儿归巢就回家,不管竹篮中有多少;小姐姐和春华是干粮省着吃,篮满、双手满载才回家,太阳下山篮不满就塞给我一些干粮打发我先走,好像我没有干粮吃就走不回家似地。篮中装的野草、野菜又值几何呢?非得要累及到身体受不了?母亲说小姐姐的病是累出来的,她问及的很多中医也这么说,所以后来小姐姐过世后,母亲是越哭越有道理。。。。。。

耀强揣在衣服口袋中的三个小碗口大的暗红色的大麦米粑,大花狗就吃了两个,不知道它不嚼就吞入肚中尝出了它的味道没有,我与耀强用握铲的手对分一个吃的时候,细细嚼来,虽然没有小麦做出的馒头口感细腻,却香喷喷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吃在口中越香,肚子叫唤得就越厉害,越感觉到饿。。。。。。

第二一0章

穿行于一大片一大片豌豆地之间的田垠小道上和田沟之中,隐藏在心中的那种想摘几瓣豌豆。 驳开尝尝鲜的痒痒感觉,比来时路过时强了好多。。。。。。

我知道什么样的豌豆角中有豌豆,知道什么样的豌豆角中的豌豆米清清地、甜甜地。。。。。。

母亲和姐姐们带着我和弟弟,在我们住房的北后窗挖地种过豌豆,踢过小姐姐用豌豆苗做成的毽子,吃过好多清甜可口的绿皮嫩豌豆,扯过枯黄发黑的豌豆梗,晒过豌豆角,收获过晒干的豌豆米,吃过母亲炒的,我们家收获的油盐豌豆。。。。。。

“收获自己劳动的果实是最美好的!”这话母亲对我说,大姐姐、小姐姐对我说,不知说了多少遍,可我总不声不张地,暗暗觉得好笑:她们也太没有经验了,我在她们不知不觉中,偷吃过几次的,公社大田中的豌豆角中的嫩米,比自家种的不知要甜多少倍呢#葫以,关于豌豆的知识,我自觉比母亲还多,当然,可能并不比我的同学们少了。。。。。。

有亲身的经历就是比没有经历感受深!写书也一样,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写出来就行了,我总这么想,哈哈!

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我家种豌豆的情景:那一年,小姐象着了魔似地要种豌豆,母亲和往常一样忙得分不开身,大姐刚开始在粮店做小工,忙啊累的她,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母亲不同意种,小姐姐就偷偷地带着我和弟弟在我家北窗外面、公路沟南边,满是砖头、瓦屑的狭长空地上用她割草的小铲挖了好多小洞洞,母亲不给她弄豌豆种,她就用自己割的草和我们三个拾的柴,和她的割草同伴,本书第五章中出现的桃香,换了一大钵子豌豆,种到了挖出的小土窝窝中;母亲说小姐是瞎胡闹,可没有想到豌豆真的不需要施肥、浇水、治虫,没有几天,哦嘿!长出了好大一片绿油油的豌豆苗,到第二年的暮春收获了好多好多豌豆。。。。。。第二年种豌豆的时候,母亲也能抽出时间了、大姐姐做了一年的小工后,腰也不因为累,直不起来了,我们全家一起上,种了更多。。。。。。

耀强停在了豌豆田的田沟中,慢慢地转过头来,诡秘地望着我笑,笑得我莫名其妙,进退两难地呆站下来,定眼看他,只觉得他的笑脸越来越大,嗜意越笑越浓,直笑得我嗜涎欲滴,浑身发慌,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瓜田李下的感觉油然而生。

和小姐姐一起上学、割草的时候,有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会逞不让我碰公社豌豆的小姐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顺手在地里揪一两个豆角,剥开放到嘴中嚼完,直到留在口中清甜无比的余味都品尽之后,再面对她,那感觉和把小姐姐当了傻瓜的感觉一起,真是太美妙了,一点也没有做贼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和耀强在一起,还没有真的去摘伸手可得的豌豆角,就象真的做了毛贼一样,现在想起来,这好象是我第一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我读二年级了?也许是小姐姐住院后,我天天做恶梦,经历了一些变故后真的长大了?也许心存犯意比无知犯罪更有罪恶感?前天出差到武汉,在归元寺用斋饭,点着、吃着用素食做成的羊肉、牛肉、鳝鱼。。。。。。当服务员推介新菜鲍鱼时,我突然比先前多次到归元寺吃这些东西时多了好多想法,问道:不杀生,而心存杀意,佛规准否?答曰:是为迎合食客,佛门中人无杀意。用餐者,包括经介绍对佛学有点研究的人士笑笑,服务员连声:阿弥佗佛!国外,比方说印度的寺庙中有如中国寺庙中的上述斋饭吗?这种以素食做成“荤菜”的巧法,也是西天取经时,一并取回来的?

第二一一章

耀强脸朝着我,诡秘的笑脸变得爽朗起来,似乎我的表情逗乐了他,想开我一个大玩笑似的,手伸向豌豆株,一触及到豌豆叶又立马收了回来,那样子好像在进一步地试探我的反应,想看我的滑稽表情一般。

我将脸转向一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过说真的,我是想摘一两个尝尝的,如果耀强不这么试探我,干脆直接摘来吃,也许我的心堵得就没有这么厉害了。。。。。。豌豆应该不是快乐园中的禁果,吃后不会变成蛇,也不会变成阶级敌人吧。。。。。。

我现在只记得清楚他和我一样胡乱般地瞎摘乱嚼猛吞,但记不清是我还是他先偷吃的第一颗,也不知道他是否和我一样,口中吃的好像不是绿嫩的豌豆而是担心和害怕,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清甜美味来。

“有人来了!”耀强看了好几眼我贼头贼脑偷吃禁果可笑样,低喊一声吓唬我,而我东张西望之后,又一惊一吓地突然转身也吓了他一大跳;你吓我一下,我吓你一跳,吓来吓去,我感觉到心跳得比击战鼓还响,耳鸣得象在开飞机;陈校长、班主任、李老师、母亲、小姐、刘文学。。。。。。还有好多我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象过马灯似地在我眼前飞也似地转啊转,越转越多,呼地涌将过来,呐喊着制止我、指责我;刘文学是越转越大,转来转去,转得象孙悟空一般,毫毛变演法般地全成了他的影子,象制止偷辣椒的地主婆一样大义凛然地呵斥我。。。。。。

我一子好像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现实中的人与物,包括豌豆株、豌豆角,耀强都虚幻浮影起来。。。。。。脑子象拨浪鼓似地四周摇了通,几乎是同时,俩个人疯也似地,拔腿在田野中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回逃窜。真是没有想到偷吃了几颗豌豆角,在心中生出的鬼有这么大,居然被猎狗都看出来了,它好像看出了它离开后我们干的勾当,直挺挺在站在它家紧闭的后门口,头随盯着我们的眼睛移,眼神好像察觉到、并想着如何抓出藏在我们心中的鬼一样呢!

已往铲过猪菜凯旋般归来的轻松愉快一扫而光,钻进耀强家低矮的后门前,我依然魂不守舍地回头往身后慌慌张望了好几眼,虽然没发现有人跟着、盯着,但还是浑身直冒汗,进到屋里放下篮子后,还直喘粗气,惊魂不定,好像有一百双眼睛看着自己。

耀强样子比我镇定得多,看上去还是象往日的样,蹲到了灶前用打火石点火生灶子,只不过动作有点发硬,手儿有点抖,“嚓!嚓!嚓!”一下、两下、又一下,黄灰色的小卵石碰擦在青灰色的小石板上发出的火花比平日里小多了。擦了七八下,散放着稻草碎屑的小草把没有散发出平日的星星火星。

“你来试试!”耀强垂着握着石块和石板的双手,无奈地望着我说。

这活儿,先前耀强是要我试擦过几次的,只是一次也没有点着引火草把,敲击的力比擦的力更大,耀强生怕我敲碎了取火的宝贝就不再让我碰了。

我双手有些颤颤抖抖地接过他递给我的取火用具,笨拙得几乎就找不到点地胡乱撞击了起来。。。。。。

“嘻嘻!”耀强从我手中夺过取火石,站起身来,用握着石块双手推搡着我:

“你这个鬼样子擦到明天也打不着火!回去吧!”

看他的表情和闪乎不定的眼神,我猜想他可能又要用我给他的那半盒洋火点炉子了。。。。。。虽然他说过我给他的火柴用完了,让我想办法给他买一盒新洋火,可我好长时间也没有弄到两分钱去供销社买一盒火柴送给他,。。。。。

第二一二章

我挽起书包跨出耀强家后门槛的时候,心中隐隐地觉得加了另一个压力,真担心他在我临走时又提起要我明天上学的时候就带给他2分钱一包的火柴。 。。。。。

“今天我俩做的事情是一个大秘密,只能我们俩个人知道!”耀强追了出来,没有提及火柴的事情,而是显露出一种毫无掩饰的、天生的自我保护本性,看来自身安全还是比火柴重要得多,我也有自我保护本能的,攻守同盟不就是基于这种人类的本性而订立的吗?这个还要他说吗?哈哈!看来自身的安全比校航小利还是要重要得多地!

我点头的时候,他的小拇指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过去拉勾,现在也拉勾,小孩拉勾,大人们也拉勾,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拉过勾,也不知道有多少国家的人用这种方式达成攻守同盟呢。。。。。。

我既然和耀强拉过勾了,那么事到今日应该还有保守我们俩偷摘豌豆角吃这一秘密的义务,所以直到写到这儿的时候也没有对谁提起过这事,暗自还一直以此为籍,作为自己能够保守秘密的佐证而庆幸呢!现在居然为了践行完全真实反应生活的写作动机,而写出了此事,心里矛盾着呢。。。。。。阿q说,读书人窃书不为偷,我呢,就说写此书纯属虚构,真实的东西,写在这也就成了文学作品嘛!哈哈,谨以此,向鲁迅先生的阿q致敬,并q一下自己。。。。。。

我从耀强家跑步回到家,刚一进房门,大姐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吃家饭,屙野屎!”大姐第一次用母亲的口气说出了与母亲责备我时相同的话。大姐做代理家长已经有几个月了,也应该有一点家长般、绝对权威的语气了。

“吃家里的饭,却去帮别人家干活,天不黑不回?!”说着就走了过来,用手使劲戳一下我的前额。

“天那里黑了?!”我屏住气喘,向大门口退一步,理直气壮地说,还扭头示意大姐看门外。

“那你再帮别人铲猪草去啊?!”说完双手插腰威风凛凛地再次向我逼近。

我冲#糊左膀与开着的木门间留下的缝隙分明是为我留下的嘛,只不过缝隙确实小了一点,冲过去的时候头撞上了她的左肘,只感觉到自己的头给撞痛了,但没有顾及她的肘是否被我的头给撞痛了,再说了,头这个部位肯定比肘那个部位重要,不顾及她的肘应该情有可缘。母亲告诉过我们说,男人的头重要,所谓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挠!不过我至今也没有完全弄清楚这话中所包含的全部道理。

“你瞎冲乱撞干嘛!把我的肘都撞痛了!”听到大姐在我身后叫。

我跑到里屋,在北窗那边的饭桌边中间位置转身,停下来,伸手揉摸前额时,还高度警戒着,生怕大姐追了过来,好随时逃窜。我就是这样,母亲行使亲权,小姐姐、大姐行使长权时我总是逃窜,本性所至嘛。。。。。。

每当这种情形出现,弟弟总会睁大惊恐的眼睛,暗地里给我一些支持,有时示意我向他身后跑,有时还会装着无意的样子笨拙地为我挡一挡,单从他的表情和眼神就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支持或鼓励。我扭头瞄弟弟一眼,可他这次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的目光刚一与他的目光相遇,他就转过头,头向上漫无目标地张望起来。那样子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这次是早与大姐串通好了地。。。。。。

我从揉搓着头部痛处的膀子两边,贼溜贼溜地警视着大姐的一举一动,当自己的手臂似乎从眼前消失的时候,清晰地看清大姐姐右手捂着左肘,显捉拿我状地左右晃动了几下身子,然后失去兴趣地慢慢转向一边。真没有想到小姐姐教我和弟弟玩过好多回的,将小木棍举在眼前看远处的人或物,小木棍就会消失的魔力居然能将我的膀子也能在我眼中变没了

第二一三章

“膀子被我的头撞痛了吧!”我心中暗自得意起来,头上的疼痛感一下子减轻了好多。

“对你说过好多次了!”大姐马着的脸上,皱着眉头,显示出在气愤中还夹带着痛疼感。

我放下揉额的手臂,放松因疼痛而收敛的脸部肌肉,露出又痛又喜的脸来。

“以后早点回家,多陪陪亮亮!”大姐肯定是看见了我的怪相的,可能认为我的头比她的膀子要痛得多吧,说着说着就忍禁不住笑出声来:“嗨嗨!”

伸出一只手:“过来!”说完往我这边走。

“好了好好!你的头是铁打的!”看我躲着绕着桌子走,怪慎地说着驻脚。

“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天天为你们烧饭、洗衣!”边说边疲软地坐到椅子上。

“你!一句话都不听!”用二指指着坐在她对面的我。

“明天开始,一放学我就回家!”我笑起来,举起手真那么回事地说。

“你别说话不算数,一觉醒来就忘记啦!吃饭哦!”大姐话音没落,小弟拍起了手:

“好哦好哦!”我转过头看他欣喜的样子,心中却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看来他的确太孤单了。

“男子说话36牙!”我向弟弟作保证似地说,这句话好像是母亲最先用来教导我的,不过好多人也这么说,意思大概是说男人说话要算数吧,害得我总数自己的牙,小姐姐、大姐姐、弟弟她都数过,我呢,一直数了二十岁,心中总疑疑惑惑地觉得没有36颗牙就不是一个男子汉一样。。。。。。我现在有多少颗牙呢,不告诉你们

第二一四章

第二天下午放学,我真的说话算数了一回,没有去帮耀强挑野猪菜,径直跑步回到家中时,弟弟正面向敝开的大门端坐着,满脸等待我履行承诺的神情。 我在门口驻驻脚,跨进大门,弟弟跃身站起来,让到一边,我觉察到他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看,好久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家与弟弟一起活动了,都好像有点儿呆纳。将书包放在饭桌上后,只想着回家陪弟弟的念头即刻消散,脑子里开始不自觉地浮现出割猪草的事情,好像在放学到吃晚饭的这段时候自己只会割猪草了,茫茫然手足无措起来。

和弟弟一起干些什么呢?我家不养猪,而捡柴、割草我压根就没有想着去做,这些都是女孩子们干的活,小姐姐就是从这些最简单、最容易上手的原始活儿开始,来为家里作贡献的,我和弟弟是男孩子,男人的本性就是与女人有所不同,这可以从他们处于初萌阶段选择的生活、娱乐方式,获取食物或物品的手段上看出端倪来。

我伸着两腿歪躺在靠背椅上,眼睛珠子在眼眶中骨碌转,快速想着和弟弟一起能做些什么、玩些什么;根本上没有去想象,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整个白天基本上都独自在家自理、自治的,能够做一些什么呢?压根没有指望他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有趣味的事儿来。

考虑了三分钟,还是十分钟?我现在记不清了,反正是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能和弟弟做些什么有趣的事儿来,只觉得浑身开始发毛。。。。。。

也注意到弟弟在继续注视着我,他刚开始可能是期待着我回家后能给他带来一些有趣游戏或事儿吧。。。。。。

“我带你去玩吧?!”想来弟弟已经看出我没招了,走到我跟前说,口气是试探似地,动作却是邀请般地。

我抬眼看他,弟弟虽然不够自信我是否会对他让我去玩的游戏感兴趣,但他的笑容和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情,告诉我:他自娱自乐的事儿,至少对他是有吸引力的,不然他独自一人在家怎么过呢?

我坐起身来,等待弟弟发出下一步行动指令的时候,没有想到弟弟突然转身。我身子一抽,精神集中起来,眼睛盯着弟弟:他兴致蓬蓬地跑到大门背后,转过身来时,手中拿着两根细长的竹杆。

两根弄去了枝叶的,竹扫把上抽下来的竹杆嘛!我心里想着,随着刚被提起来兴致的消退,人也萎了下来。

“这根是你的!”他早筹划好了似地说,将左手握着的竹杆竖得笔直,几乎是根部擦着地皮地递给我。

我上下打量竹杆,又细又长,底部不擦着地面,尖部可能就会顶着低矮的屋顶,看他那熟练在低矮的房屋中游刃有余地移动竹杆的样子,可能是经过好多次训练。单只练就这一本领,应该花了他好多天的时间吧,哈哈!

弟弟将自已手中的竹杆横放在门外的场地上,转身去用椅子抵关房门的时候,我依然在纳闷:又不是雨过天晴时,怎么用手中握着的竹杆去刷打空中成群结队飞舞着的蜻蜓呢?

对面粮仓的倒影已经到了门前场地的中央,与地面颜色相差无几的麻雀,在匆匆忙忙地觅着食,时不时有麻雀撕打着,从粮仓的屋顶上滚打到瓦檐边,绞打成一团从高高的屋檐边翻打至地面,丝毫不顾及身上的疼痛,扑打着小小的翅膀继续在地面连续作战。

听说撕打的麻雀全是公的,吸血的蚊子全是母的,但我没有考证,不知是对是错;我只知道要分清麻雀的公母的确比分清夜蚊子的公母还难,哈哈!别看麻雀的个儿小,打架的激烈程度并不比亚于现代武打电影中,武林高手过招,几个会回后,格斗的双方还依然雄壮地迈着小腿、小脚,昂着头、翘着尾、翅肩平张,叽叽喳喳地宣告一番自己必须勇猛战斗的理由后,又陡然扑冲过去。。。。。

第二一五章

母亲告诉我们说,麻雀原本是一天神,就象猪八戒原是天上的天蓬大元帅一样,它来到人间是为了找回私自下凡公主的,所以总在人们的屋檐做窝,找到公主后才能再回到天堂。 。。。。。如果是这样,那么它们为什么不去一心一意地找,却要相互打架呢,这种内斗难道不耽误它们完成找回天国公主这一伟大的事业吗?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喜欢上了人世间的生活,知道它们肯定会荣登第三类野生保护动物之宝座,甚至晋级到第二、第一。。。。。。哈哈!

我手中握着竹杆,关注着麻雀群,在看又从地面飞打上屋顶的麻雀时,可以瞟见蔚蓝的天空中有几丝薄薄的白云慢悠悠地随风飘着,呆站着等待,除了迟疑之外,别无其它。。。。。。

“跟我来!”弟弟的召唤声让我回过神来,转头看到他手握竹杆向小溪跑去。

在我和弟弟相处的日子里,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听任弟弟的指挥呢,哈哈。我拖着竹杆迈步向弟弟靠拢,一步一回头,心中依然没有主见,没有计划,只有犯犯嘀咕的份了:

“小溪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呢?!”

弟弟站在小溪边,面向小溪左右张望一下,转过身,拄着竹杆精神抖擞地面对着我站立,活象是这个没有任何人和他争抢领地上的一人将军。

我稳步来到弟弟身边,瞄一看眼前的小溪:小溪还是我所熟悉的小溪,溪水清清,不到10米宽的小溪水面中央的带状水草,依然象小姐姐带着我们兄弟俩在岸边割草、玩耍时一样,随着水流左右摇曳着。

“你看那边!”弟弟伸出他的小手臂指向小溪的北上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望,可以看到一只模糊的“h”形鹭鸶舟在水面晃动。两年前的春天,我们四姊妹随母亲从渔薪河畔的杨场公社来到蒋场的时候,正是在这条无名小溪上,我首次看到了衣着粗布青衣的捕鱼人划着鹭鸶舟,挥舞着淡黄色、又粗又长的竹杆拍打水面,“哦。。。。。。唬唬!”吆喝着指挥长嘴、黑羽毛的鹭鸶捕鱼的欢快场面,唤起了我的新奇、兴奋感,冲淡了我对蒋场的陌生感。

“这条小溪中有这么。。。这么大的鱼!”弟弟有点激动、有点结巴地说着,又一次神情活现地用双手给我比划起来,比前几天、前几次中任何一次,都比划得大、比划得真切。

“就。。。就在那里!”他急转身用手指着粮店食堂西墙附近的小溪说。

“三只鹭。。。鹭鸶!”脸涨得通红,样子好像是想表述得更清楚一些,却只说出两个字来:

“举。。。举着!”说着将双手奋力举过头顶,表达不出自己想说的话是很难受的。。。。。。

近来我感觉弟弟说话有点儿结巴,也许是长期一个人呆着说话少了的缘故?是不是语速赶不上思维的速度就会犯口吃的毛病呢?我说话有些汉腔,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敢多开口,有时开口说话一个字音要发几次,也已经近于结巴,自己还不觉得。再说口吃很好玩的,我就自觉不自觉跟着弟弟结巴逗乐一下,后来耀强带着结巴的黑皮来和我俩玩,我们学得可认真了,后来耀强结巴、宝成结巴。。。。。。一群结巴,说起话来结巴过不停。

我学结巴学到了,一开口就结巴,想学一句不结巴的话也不行的地步,直到母亲说养了两个结巴儿子,苦心地教我俩重新学习说话,我有意思地改啊改的,离开蒋场到渔薪大公社开始学不同的方言后,学到五年级的时候才改过来,不过结巴是不能完全改正的,现在我一激动还是结巴过不止。。。。。哈哈

第二一六章

“那个捕到大鱼的人说今天给我一只叉青蛙的铁叉的!”小弟流畅地说完一长句,显得兴致勃勃,转过头面向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弟弟的话语使我在学校刚刚培育起来,并没有生根的行为标准被触动了,这可能就是俗话所说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吧。我眼睛盯着弟弟,自语般地将触动我神经的“叉青蛙?”三个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弟弟没有说话,睁大眼睛看着我异样的表情,怪肯定的将头点了一下,好像怕我还有疑问,又慢慢地点了一下。

“叉!”我手握细竹杆,弓箭步向前,将竹杆猛地刺出去。

“不是这样的!”弟弟一边说,一边不屑地直摇头,接着蹲下身子将竹杆放在脚边,然后躬身捡起来,可能是学捕鱼人在鹭鸶舟上叉青蛙的样子: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手象竹尺虫般着移动,慢慢地将竹杆伸出去,竹杆尖离一块泥巴不足半尺的距离的时候,停一停,瞄准,猛地刺到了泥巴。得意地笑着,站直身来:

“是这样叉青蛙的!”一幅很有见地的样子。

“一根齿,叫什么叉呢?”我好像找到了一丝破绽,使劲挥舞竹杆的“呼呼”鸣响伴着我的讥笑声一起发出。铁叉我应该是见过的,但确实没有见过人们叉青蛙、也没有见过专门叉青蛙的铁叉,不然也不会在四岁的弟弟面前闹笑话。

“三。。。三齿!”弟弟胀红着脸说,伸出三个指头,又伸出大拇指和小指:

“还。。。还有五齿的!”他好像正为自己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而兴奋,又开始结巴起来。

“我们追上去?!”

“好。。。好远的!”

“好。。。好。。。”我开始结巴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我的结巴就是在这次无意中开始的。哈哈!

“你!”弟弟笑起来,笑得我脸都红了。

“是。。。是的。。。是。。。是在学你!”我故意结巴得厉害一些,为自己挽面子。

以我的经验来看,面子和结巴说话发第一个音一样重要,“是”是结的最多的一个字,面子是争得最多的两个字。进一步考证一下,我们的面子好像近乎于西方社会的平等,失去面子就会降格,失去均衡。哈哈!

“拿竹杆来干什么?”我用流畅的发音转移话题,晃晃手中握着的竹杆,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不结巴,为自己争足面子。

“刷丁丁(蜻蜓的又名)!”弟弟说完转身指着小溪:

“你看!”

看什么看?小溪还是小溪,与我刚才看到的和心中原有的小溪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我有几个月没有来到小溪边了。。。。。。溪边的青草几个月没有被小姐姐割,的确长得够长了?问号在心中不停地打着,疑疑惑惑中,注意力在小溪和小弟之间游离着,但更多的是在注意着小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丢了自认为挽了回来的面子。面子贯通于人与人交往的始终,就象口吃贯通于结巴说话的始终一样嘛。。。。。。

第二一七章

“前两天小溪中来了一只好大的老虎蜻蜓!”弟弟急匆匆说话的时候,身子收紧站得笔直,转身警惕地注视着小溪的水面上空,左右搜寻,表露出一种临战状态。

我跟着他转身,漫无边际上东张西望,想比弟弟先发现弟弟声称的那只奇怪的大蜻蜓。

“从这边开始!”弟弟纵观他的小溪领地,伸出左手,引领着我的注意力,先看横跨在小溪上面的水泥桥那边:

“到那边!”左手逆流慢慢而上:

“差不多要到鹭鸶舟那里。”

当我目光移到鹭鸶舟那边的时候,似乎感觉到鹭鸶舟向我们这边移动了好大一截,可以看清一个小人形在挥动手中的竹杆呢。

弟弟收回手,转过身向着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和语气:

“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水沟边,可以看到那只老虎蜻蜓在不远处掉头往回飞。”好像他这个因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上了大王的人物,容忍不下一只老虎蜻蜓在小溪上空耀武扬威来回巡视,领地居然还比他的大好大一截……

不用他介绍,我也知道逆流而上1里地左右有一条东西向的大水沟,水沟的东端与小溪相通,小姐姐带着我望着水沟那边小溪坡岸上茂盛的青草兴叹过好几回呢。哈哈!秋天水落的时候还尝试过跨过去,就是一次也没有跨过去……

提起水沟,想到小姐姐,接着又想到了母亲,心中有点儿惆惆怅怅的感觉。

“它不让别的蜻蜓在小溪上空飞!”弟弟说着,将左手向小溪方向伸出去,斜举在空中直晃动,脸涨得通红,那样子好像即在为语言不能完全清楚地表达意思而着急,又充满了对老虎蜻蜓霸道行径的不满。

我心中暗自好笑:急成这个样子干什么呢?居然把自己当成了蜻蜓专家,好像我对老虎蜻蜓一无所知似地。

“其它蜻蜓都只能在水边,或贴着水面飞行!”弟弟在空中比划不出什么名堂了,换了一样方式,蹲下身子,手在自己的脚边把地区当水面,紧贴着地面磨动起来。

我暗自好笑弟弟声形描述的同时,印在脑子中的老虎蜻蜓样子和形象却一下子全浮现出来:它们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类蜻蜓,差不多有我的一拃长,圈状黑条纹相间的绿色身躯,让我们很容易想到兽中的老虎,不管别人叫它什么名字,反正我们就叫它老虎蜻蜓;它身形如双翼直升机,飞翔的高度要比它的其它同类高得多,在小溪上空飞行时,一般情况下差不多要飞到和我们俩兄弟站在岸上时的高度,就如蜻蜓类中的“雄鹰”一样;每年的春、夏、秋,小溪上空都会有几只老虎蜻蜓巡视般地来回飞行,所到之处,其它蜻蜓被会望风而逃,有时会看到老虎蜻蜓之间在空中相互厮杀,薄薄的蝉翼翅膀,居然还会发出响亮的沙沙声响,打得厉害的时候,会从空中一直绞打到水面上,那场景也够惊心动魄的。其它蜻蜓也会和它们一般打架,不过激烈程度比起它们来,差得就远了

第二一八章

“来啦!”弟弟发现敌情般的惊叫,将我的注意力唤回来的刹那,手握着细长竹杆,腾身而起,冲下小溪岸坡。

顺着弟弟冲刺的方向望去,小溪水面上空一只“巨大”的老虎蜻蜓从北上流巡视般地飞向南下流;当小弟冲到坡岸的一半,改变跑动的方向,尾随着老虎蜻蜓追过去的时候,我才从发愣中完全回过神来,斜着冲了下去。

我们哥弟俩一前一后,冲到蒋渔公路护路沟通往小溪的出口处,明智地、柱着细竹杆停了下来。哈哈,因为我俩是小人儿嘛,具有作为人应该有的一般判断能力。

护路沟不足两米,但我们是跃不过去的;绕道到石桥上去要花不少的时间,蜻蜓不会停在那里让我们打,再说了,它也没有办法在空中停着不动;石桥附近的小溪水面比其它地方要宽多了,我俩手中握着的细竹杆确实太短,明知够不到,就没有必要傻不哩叽地打来打去嘛。

望着老虎蜻蜓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接近水泥石桥处,接着看到它以我们熟悉的方式,熟练地鹞子翻身,然后开始原线巡视般地返回飞行时。我拔腿转身飞跑,抢在它达到用木棍搭成的龋寒洗衣用的跳板之前,跑到了跳板伸在水面的最前端,横起手中的细长竹根,心中想着猛挥一通将其打杀于杆下。

老虎蜻蜓慢悠悠地飞过来,离得越近,我的心就跳得越厉害,跳板也随着我的身体在颤动,我坚挺着,两眼紧盯着蜻蜓,屏住呼吸,没有回头看弟弟上跳板。

老虎蜻蜓虽然不是人类,但它也具有发现异常情况,规避危险的本能,何况它是蜻蜓之王呢,在快在跳板处的时候,它的飞行线路向小溪对岸偏了一下。

我手中的竹杆已经扬起,不打下去心不甘啊,“呼!”地一声,细长的竹杆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老虎蜻蜓并没有慌乱,仅仅是扭头看了看,它看到了什么呢?看到的对它虎视眈眈的我俩,以及手中握着的准备致它死命的竹杆,究竟在它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它看我的仪态,它稳健飞翔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把用竹杆武装起来的我们俩兄弟放在眼里……

瞬间一种与老虎蜻蜓较上劲的冲动在心中涌起,竹杆从右往左挥过,我身子也顺势左转,准备折回到岸坡上再穷追上去;转过身后,却看到弟弟横着竹杆,面向着我正急急地往后退。

我紧握竹杆,着急地等待着弟弟如蜗牛般退下两米多长的跳板,等不到他退到岸上,我估计自己可以跃上坡岸上的时候,急冲两小步跃着扑到岸上,双腿、双手在草地上连抓带爬了好几下后,跃身而起,急着往前冲……

竹杆太短了,老虎蜻蜓停着不动也够不着呢:

“你这个笨蛋,拿这么短的竹杆打个屁!”猛转身把竹杆扔向跑过来的弟弟,将火气倾盆到弟弟身上,竹杆是他给的,蜻蜓是他要我来打的,现在竹杆根本够不着丁丁,不向他发火向谁发呢?母亲遇到类似情形总骂我“屙不出尿甩夜壶”,我总觉得她骂错了,你们说呢?哈哈!

弟弟并没有被我的火爆吓倒,因为类似的情形他也见得足够多了,哈哈!

“不是的……!”弟弟使劲地晃一下手中的竹杆,用极力解释的语调高声说,那样子似乎要表明他手中的竹杆有好多种神奇的功用,他闪忽的眼神虽然让我感觉到他有准备着逃跑的意图,因为类似情形下他的逃跑率也确实不低。

但他闪忽的眼神中似乎还包含着对我的需要和依赖,一种缠夹着怜悯的奇奇怪怪的感觉突然袭来,我象被注入了一种镇静剂一样,呆站到了青草坡岸上。

弟弟嘴巴张了一下,但没有发声,显得有些语塞,眼光从我脸上一扫,握着竹杆冲到水边上,回头示意我看他时,发现我的眼珠子随盯着他动作在转,便转身挥起细竹杆开始在水面上快速地抽打,几只“水上漂”亦叫水蜘蛛的灰黑色的小动物,随着他竹杆的挥打,快速地在水面跳动着逃窜。

演示完后,弟弟举着水淋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竹杆脸露微笑走了回来:

“还有好多好玩的呢!”说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我长大后要练轻功,学会在水上漂!”弟弟忘情地注视着水面,话语中充满了期待和幻想。

“还是当神仙好!”弟弟歪起头翻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可以飞,可以钻地……”。

“金箍棒?!……”说着忘情地晃悠着手中的细竹杆:

“当孙悟空也不错……”

第二一九章

在我没有上小学之前,大姐姐,还有小姐姐讲古代水上漂侠士故事给我们俩兄弟听的时候,我便深信上了轻功练好后,就能轻步水面,比水蜘蛛还轻盈、跑着更快。 好几年来,我一直有个梦想,希望传奇似地遇到一个神秘的,具有绝传神功的师傅能教我练轻功……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练成了劲功,身轻而燕、飞檐走壁。不仅仅是这样,我和弟弟在儿时还对人能通过修炼成仙深信不疑,不知道弟弟现在还信不信,但我是不信了……

被弟弟握在手中,下半截被摸得光光滑滑的那根竹杆,虽然没有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厉害,但也够神奇的了,它不仅陪伴着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弟弟消磨了时光,还激发着弟弟的幻想和企求呢。我相信那根竹杆现在可能早已不复存在,但它可能永远存在于我和弟弟的记忆深处。

老虎蜻蜓又折了回来,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巡视般地飞翔着,我蹲在弟弟身边,因对它无计可施,也就对它耀武扬威的飞行,熟视无睹起来;在它之下的水面之上,飞翔着好多各式各种的小蜻蜓,在水草丛中飞行的是那些小到如绣花针般大小,各色各样越看越觉得好看的绣针蜻蜓,小时的视力确实比现在写书的时候好多了!哈哈!

首尾相连的蜻蜓紧贴着水面飞行,飞行一段,后面的蜻蜓就用尾巴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激起一个小小的旖涟,点过几次后,后面的蜻蜒会将尾巴卷起,尾巴的顶端连在前面飞行蜻蜒的肚部中间,形成一个弓形,整体构型,象一个躺着的“6”,当然有的人说是睡着的“9”,不管它了,反正就那个样子吧;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交配,更不知道交配的意义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说蜻蜒就是这样一边飞啊一边交配的,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和弟弟用竹杆做成的蜘蛛拍,网过好多对连体蜻蜒,当将前面蜻蜒的尾巴从后面蜻蜒的后颈部拉出来的时候,它尾巴顶端,八字形的触须中间的一个小洞洞就会快速的扇动,长长的尾巴就象我们长跑后,起伏过不停的肚子,将后面蜻蜒的尾巴好不容易从前面蜻蜒的腹部中间拉开的时候,前后蜻蜒原先连接在一起的那个部位,也会不停地扇动;让我和弟弟感觉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拉开后再想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就连接不上了,试过好多次呢,可没有成功对接过一次,哈哈。对于蜻蜓我就只知道这些了,和对其它事实的认识差不多,我对连体蜻蜒的了解和认识永远停留到了童孩时期,写到这里的时候想到过,本想去查一些资料,使自己了解得多一些,但书面上了解有何意义呢?就象考试成绩一样,再好有何作用呢,仅仅是会在嘴巴上或笔头上复述记在脑子里东西的过去罢了……

在小溪边水草丛上方,定点飞舞的中等个儿的蜻蜓,头向上、尾向下,不断地用尾部点击水面,一下一下又一下;捕食小虫的大小蜻蜓在空间翻滚着,似乎在昭示自己的飞行技能……

蜻蜓点水,清描淡写,这是我听说过的一个哲理;水夹子变丁丁,飞起来害人民,是我小时口边常谂叨的一句童谣。也许是蜻蜒给了我和弟弟童时太多的美好吧,现在我对这两句不知道从何生出了深深的不满:蜻蜓点水,远比一石激起千层浪更有意义,它一点就会孕育一个生命;水夹子变蜻蜓是一次生命的发展和延续……每年的春夏,我们都会时不时地,目睹水蜻蜓被鱼儿拉着尾巴拖入水中,连体大蜻蜓被刁子鱼拖入水中的时候,前面的蜻蜓在水面扑噗翅膀发出的声音是最乱最响的……青蛙就比鱼儿捕蜻蜓高明的多了,它毫不顾及点水蜻蜓是不是在繁殖后一代,长舌头一伸,嘴巴一张合,蜻蜓这个可怜的小益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益虫青蛙的大嘴巴之中……

第二二0章

“走!”弟弟从幻想中回到现实,站起身发出的指令,也将我从蒙蒙胧胧的发呆状态中唤醒:

“我带你去看那只老虎蜻蜓的水夹子壳!”

我歪着头盯着他看,想着他怎么会知道哪只壳是那只蜻蜓的呢?

“肯定是它的壳!”弟弟信心十足地说,显然是想打消我的疑虑:

“好大的一个壳!我以前从没有见过!”迈着雄纠纠地步伐猛走几步,回过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满小溪的零零散散的各式水草——露出水面的有细细、墨绿色的圆柱形水草;四方形的,枝头如战场上的,解放军背着的发报机叶片的,我们称的发报机水草;淡绿色带状叶,我俩小时总误认为是包粽子的水草……太多了,我不能确定他指的是那一片,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鹭鸶舟已经离我俩不远了,舟头站着的四只黑色鹭鸶清晰可见,捕鱼人很年青,正撑着竹杆快速地向我们这边划过来,舟头激起的破水小浪头,八字形分开的波浪延伸到小溪岸边,舟、波、浪一起迎向我们,这情景我现在还记得起来,也许感触最深的仅只一次?

“他是来给我青蛙叉的!”弟弟兴奋起来,迎着鹭鸶舟紧跑几步后,站着:

“你看!”说着用竹杆指着水草丛中一根已经枯萎,草尖倒伏在水面上的,圆柱形水草上的,一只泥巴灰色,背部有一长形破口,硕大的水夹子壳对我说:

“就是这只!”

没有等我说什么,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启步撒腿往前跑,我紧随着他启步,他在离水岸近一点,我在上一点,一前一后迎着鹭鸶舟跑。

草深、坡不平,我跑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看弟弟的奔跑的样子,好像比我更适应这里的草地环境,心中未免有些纳闷……

青蛙逃跑时,为什么总会象我俩玩从小姨那里拿来的注射针头般撒尿呢?一般来讲,青蛙越大逃跑时撒的尿就越大,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哈哈!

我可以看到弟弟跑过处,青蛙撒着尿,从草丛中射入小溪中,并能听到随后发出的扑咚声响;自己跑过之处,脚脚下去,却只有各色各样的小蚱蜢和泥土色小克蚂乱蹦乱跳,喷在草枝、草叶上的不仅仅是屎,还有浆色的屎呢!跑的距离一长,感觉到我的脚背,被相同的东西都弄得有点儿湿润了,斑斑点点的,可还是连一只大一点的蚂蚱、大一点的青蛙都没有遇到。

看到弟弟在前面停下,我松驰下来,慢跑几步准备停下时,一只豆花大青蛙从我的右边草丛急跳出来,青蛙大,尿就多?跳窜在空中都还在撒个不停,尿撒得我裤子、鞋子上都是,连蹦了好几下才射到小溪中,伴着“噗通”的响声,小溪中践起我们会游泳后,扎“猛子”时,践起的一蓬泛着气泡的校寒花,荡起圈圈细纹的涟漪,比现在我们看到的跳水奥运冠军入水时激起的浪花儿要小得多呢!过了好大一阵子,从急湍的小溪水面的中部才露出一个青蛙头来,几乎到了后脑勺的一对青蛙眼,转溜看着我,真正的不一正眼看人的样子。还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蔑视过我呢,它妈的,它也好像在欺负人!

虽然中国有个经典句子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当时确实还没有修炼到这种境界,我是典型的中国人,从小就知道报复、报仇雪恨,有仇不报非君子,爱憎要分明嘛……

当然要先报仇了,我慌忙在四周寻找砖碴、瓦烁、泥巴块报复青蛙或叫找青蛙报仇时,感觉到弟弟已经和鹭鸶舟上的捕鱼人交谈上了。

深仇大恨是要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去报的,现在的电影、电视剧也还有渲染这些东西的,好在我与那只浮在水面上的青蛙只有一尿之仇,只需要用捡来的砖碴、瓦砾或土块砸向它,泄泄愤就算报仇完结了,哈哈!

我现在已经记不得是第几块、是砸过去的砖碴还是土块将青蛙吓得重新潜入水中的,只记得自己砸了几次后,便急切地盼望着它快快钻入水中,它不入水,我好像就没有理由离开似地,不等它的身形在水面完全消失,就迫不及待地扭头跑向已经靠在岸边的鹭鸶舟那边。

如果他能够送我们一只鹭鸶就好了,此后我幻想、梦想过自己有好多只鹭鸶,能够捕到好多好多的鱼,但人们是现实的、生活是自有规律的,在我站到弟弟身边之前,他就送给了弟弟一杆虎口粗细的竹杆三齿铁叉和一个一尺多长、四寸来宽、湿漉漉棉布、有不少青蛙在里面挣扎地袋子,他虽然对我们很友好,一直都是心满意足地笑哈哈,却只字没有提及送我们鹭鸶或鹭鸶儿的事情。

第二二一章

高声叫、个子大的鹭鸶是雄性,细脖细颈、斯斯文文的是雌鹭鸶,这个从外表特征识别雌雄的方法,虽然来于他人的诱导提示,但主要还是基于我的观察。 羽毛闪着蓝紫色光芒的雄鹭鸶高昂着脖子,独自在鹭鸶舟后面的水面上警惕地,翘首游弋着转圈,履行着雄性的天职,尽显它的威武。

“田里的青蛙才是益虫!”鹭鸶的主人自信而爽朗的话语将我的心敲得铛铛响。

他很可能是发现了我面部表情与弟弟欢天喜地的表情不同?看到了我的内心深处自然的捕猎本性,正在与学校灌输的青蛙是益虫,要保护青蛙的观念在打架?感觉到了我贴在弟弟耳边的区区话,说的是“青蛙是益虫”这五个字?谁知道呢,我和弟弟面面一觑,瞪着眼望着他。

“在这野水沟里的青蛙不是益虫!”他左手撑着竹撑杆,稳定住,在舟头还站着三只灰黑色细脖子母鹭鸶的小舟,打着呵呵向我直摆右手。

田是公社的,青蛙吃田里的害虫所以才是益虫?那么在集体鱼塘里的青蛙呢?我犯起了糊涂,他说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好像也有些道理呢!

“青蛙分不清益虫与害虫,它通吃!”鹭鸶主人的脸上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说,听他的语气,好像青蛙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似乎还在嘲笑一味保护青蛙的人一样。

“它不仅吃七星瓢虫,还吃鱼苗,到了家养鱼塘它就是一个害虫!”说罢手一挥,好像想将我心里树立得并不牢固的青蛙是益虫的狭獈观念丢到九宵云外去一样。

我当时脑子一声轰鸣后茫然一片,后来还暗自考究过他说的话,可是直到写书写到这的时候为止,还是没有考究出一个究竟来……

“青蛙是吃不尽虫子的,我们也是捕不完青蛙的!”他说着又是一阵呵呵笑。

我本是想让弟弟将叉和蛙都退还给捕鱼人的,但听过捕鱼人的一席话之后,我改变了想法,叉收下了,蛙也收下了,他划着小舟走的时候,我还和弟弟感激地向他招手呢。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孟母三择居……哈哈。不过现在想起来,捕鱼人好像给了我用另类的思想和眼光来看事物,用不同的思路来考虑问题,该感谢他呢,还是该讥骂他呢?我的确说不清道不白了,读者为我想想办法吧。哈哈!

第二二二章

尊敬的读者,老实告诉你们,自从经过捕鱼人的教唆也好,启迪也好,引诱也罢,反正从那之后,我对青蛙有了我的认识,在我的思想中捕杀青蛙不再有百分之百的罪恶感了,不过我还是死守了,不到农田中去捕青蛙的戒律,哈哈!

我第一次**自主地,自发地“吃家饭屙家屎” 可能要算是从带着弟弟捕杀青蛙拿回家开始。 用现代的话说,可以称之为“我淘的第一桶金是捕青蛙?”或者叫“谋生从杀戮开始?”。难听死了!不考究了,我们写书吧,哈哈!

对了,我想说明一下与吃家饭屙家屎对应的吃家饭屙野屎的意思才好,就是中国人惯常思维中的言以明它理的一种表现形式,意思是说吃家里的饭却去帮别人家干活。反正中国人总用吃来说理说事,比如说看世界杯叫盛宴……因为今天是西班亚对葡萄牙的比赛,所以就这么联系了一下……

握我初步考证,在没有将动物分为害虫与益虫,进入实施野生动物保护法的时候,捕杀青蛙可能也称之为一种劳动,而将捕到的青蛙归于劳动果实应该没有争议。不过蜻蜒是益虫还是害虫呢?没有研究过?反正我说不清……哈哈!

在我长到能将铁叉插在竹杆上,用纳鞋底的索子绑紧固定,并能带着弟弟刺杀它的时候,已经到了将它定义为益虫禁止捕杀的年代。

不过并没有谁因捕杀青蛙而被批判或批斗过,捕杀青蛙的行为半遮半掩似地,半公开的进行着,教育、教化是要假以时日的嘛,进化、进步、科学、文明是一个过程,封建地主被打倒了,但剥削他人的思想还遗留着,这句话好像并没有错呢。封建地主现在不是借房主而得以还魂吗?有能力,为何不去为人类发明创造,只会不顾他人死活,盘剥他人,不思平等与资源共享呢?哈哈!

我并非天生就会捕杀青蛙,学会用手抓、用绳索钓、用叉杀确实经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想起来好像还很有心得似的,但确实不是高手……

自从捕鱼人给了我们那只叉和袋之后,一连好几天我放学回家后都在和弟弟顺着小溪叉青蛙,每当我将书包往饭桌上一扔,手握着三齿铁叉时,就会想到我所知道的青蛙的一些生活习性与躲闪、逃跑、蹦跳的样子。

青蛙总能从我们的叉下逃身,我俩就总是在它逃脱后抬眼将小溪搜索一遍,盼望捕鱼人出现,希望他给我们一些指点,但他却象消失了一样,直到他送给我们的铁叉被大姐扔到小溪中,竹杆被折成三节后他才出现……

现在写到这里时,想得更多的是它给我儿时的生活带来的快乐,与因它而感受到的大人们及大姐对我的指责,时间过得真快,相关故事真是一言难尽,而且青蛙现在每年都还在我的生活中……

也许是得到铁叉的两个星期后,现在确实是记不清了,请原谅。我俩经过自己揣磨把握了一些捕杀青蛙的本领,有时一天居然能够捕杀到两三只了,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学习的嘛,哈哈。捕杀就捕杀嘛,无人管无人问的,我们俩慢慢地就胆大起来了

第二二三章

某个星期四的下午,和平常一样学校放半天假,那时是学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时代,再加上中国历来都是全国高度统一步调的国度,可能全国上下,城里和我们蒋场公社蒋二大队一样,周四也要放半天假。 现在不同了,什么一个状况?大家可能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形式的统一有什么作用呢,一个国度、一个社会,基本、基础的价值观的统一才是最重要的。

豌豆、麦子都收割后,和斑鸠长相差不多的豌豆鸟的叫声便听不到了,它去何处了呢?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这边的豌豆收割了,其它地方的豌豆还到田地里生长吧?也许它还在本地,只是入乡随俗学会了当地其它鸟的语言,不再我行我素地叫“豌豆八果,哥哥烧火了吧……”

粮店食堂后面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绿油油的棉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长得高出我头顶好多,蹲着身子在棉田边往深处望去,一蓬一蓬的棉株上结了好多棉桃。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吧,翠绿的棉桃是能够吃的,剥开翠嫩的绿皮,将白茸茸的棉肉放在口中嚼着吃,粘兮兮、甜蜜蜜地……

小溪没有长江宽大,不说那么有名的长江了,它跟渔薪河也没得比。我小时间凭直觉以为,大城市都着落在大江大河边,小村镇便建在小溪小流旁,上海就肯定是建在海上了,至少是建在大海边上的。大城市里的人比小地方的人见多识广,大江大海中的鱼虾也当然地比长在小溪中的同类见识多、个儿大。小溪虽然比不了长江黄河,但它是蒋场最大的水流了,所以生长在小溪里面的鱼、虫、青蛙比生长在其它沟沟、坑坑、洼洼中的鱼、虫、青蛙见得世面大多了,生活环境也好多了。

捕杀不到小溪中的青蛙,难道我们就捕杀不到小沟小洼中的青蛙吗?当然了,小沟小洼也不能太小,太小的话,青蛙也不会在里面生活或生存,充其量有几只土克蚂,什么东西生长生活在什么环境中,好像是有规律的,叫生态圈什么的吧?

我握着铁叉,弟弟提着布袋,在小溪坡岸上大步向前走着,草丛中的青蛙可能也不知道我和弟弟已经放弃捕杀它们的想法了,依然慌忙逃跑,逃跑的时候也依然撒着尿。不是我俩不想捕杀它们,确实是它们太聪明,太厉害了,捕杀不到,前面发大河、小河、大江、大海的牢骚的时候,你们可能已经猜到我接来下会这么写,以推缷掉我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如蹲着茅坑不屙尿般地握着叉杆,却捕杀不到青蛙的责任。哈哈!当然是在不管捕杀青蛙对错的前提之下。

岸坡上的青蛙慌乱地跳到小溪中时,或我手中晃动、舞动的铁叉杆影所到之处,小溪中趴在水草丛、浮在水面之上的青蛙也闻风而动、随之而逃,不过它们在水中逃跑时是否也会撒尿就不得而知了。

说真的,周四下午出门的时候,我和弟弟,压根就没有打算在小溪中碰到好运气……但,我从小不丁点的时候起,就不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母亲说我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总教导我要持之以恒,要养成铁杵磨成绣花针的精神和功夫,说什么磨铁杵的是神仙……

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仙患神经病,但除这位神仙之外,好象真没有听说过其它的神仙用铁杵磨绣花针。依我愚昧的想法,用铁杵磨成绣花针很消费资源,而且一不小心把针给磨断了,几许是多年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教育嘛,是要将象绣花针大小的儿童,至少培养成铁杵般大小的有用之材,而不是……哈哈!

一个粗大的铁杵本可以做成无数枚绣花针的,为什么要将铁杵磨为一根针呢?这个问题,我是问过我母亲的,可母亲好象还没有等我说完,就大骂我是抽筋的,说我提出这个问题要么是脑子坏了,要么是大逆不道。虽然我那时还不知道大逆不道是什么意思,犯了什么法,但从母亲面露严厉表情,狠狠地拧我耳朵的连贯顺畅的一系列行为中,我还是能够体会出我犯的,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时至今日,母亲虽然已经过世几年了,但她语重心长的告诫依然回响在我的耳边:你不成器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要说这类的话,提相同的问题。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和行为,威力是足够的巨大,当时就弄得我一脸迷惑,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理解其中的妙处,没有明白它的真正含义,可谓继续处在迷惑之中……

第二二四章

因为到我和弟弟准备新开辟的杀蛙新战场,路程很长,我俩走起来都觉得单调乏味,担心用我贫瘠的语言向读者叙述,更会索然无味,失去本来就廖若晨星的读者,便大胆地尝试了用上一章的篇幅说了一堆费话。 哈哈,见谅的同时,接着往下看看吧。

我和弟弟终于到了,连接着小溪的,东西走向的一条水沟,沟中的水很浅,清澈见底,沟坡被削铲过,黄色的泥巴坡面,只有一种我们称之为回头青的草,在被太阳晒得干枯的泥巴、泥渣颗粒中冒出翠绿的,尖尖的苗儿。坡面又陡又滑,我和弟弟试了好几次在坡面行走,但穿着布底布鞋在坡面上根本就立不住,只好躬着腰注视着沟底,慢悠悠,蹑手蹑脚地在棉田垠上行走。

青蛙为什么叫青蛙呢,可能是因为它的皮是青绿的,但并非所有皮为绿色的蛙都叫青蛙,棉枝上爬着的绿色小蛙就比青蛙的皮青得多;也并非所有青蛙的皮都以青绿色为主,扒在小溪褐色水草中上的青蛙,它的皮就呈现出,与附在水草上的降色泥浆差不多的颜色,比藏在青草地里青绿色青蛙的颜色深多了,水草就一定是绿色的吗?不荡去它上面的泥浆它就是浆色的,哈哈。

水沟中的青蛙身披黄泥巴色的衣装,伏在水边小洼洼、小坑坑处,扇形脚趾和白色肚皮将栖息处的泥巴擦磨的光光滑滑,那时我们虽然模仿过解放军用树枝做帽子,戴在头上隐蔽过自己,但好像没有学到动物的保护色这种称之为知识的东西。所以啊,我和弟弟动用了我们全部的判断力才初步确定它们就是青蛙,用最直接的方式悟出了:在不同环境里的青蛙,就会呈现出与环境差不多的颜色这一简浅道理。哈哈,看来捕杀青蛙并非能够简单说成是一件破坏农业生产的事情。我这么写并没有为我捕杀青蛙行为进行辩护的意思……

我们叉到的第一只青蛙,就是在这条我们新开辟的新战场,水沟中捕杀到的,对它是否是青蛙还心存疑虑的,身披黄泥巴颜色皮的蛙。也许它们没有如小溪中的蛙一样,经历过经常性的杀戮,与多次死里脱生的小溪中的青蛙相比,它们实在是太傻了,铁叉在它身边叉了三次,它仅仅懒洋洋地,好象并无大碍般地,微微地挪了三次蹲位,连一点想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你说它傻不傻:

第一叉几乎是擦着它斜朝天的嘴巴尖过去的,它动都没有动,那种险情连我这个握叉,叉它的捕杀者的身上,都惊出了一丝汗来呢;第二叉几乎叉到它的胖大腿,可它只是挪了一下身子;第三下我心中已不再慌张,将铁叉移得离它胖胖的身体近近地,猛力刺过去,这样的刺杀方式,刺不到才怪呢。看来没有见过世面的,真没有办法和见过经常面临被捕杀危险世面的小溪中的青蛙相比……

第二二五章

青蛙在穿透它腹部和大腿的两股铁刺中一边挣扎一边痛苦的“哇-哇”地叫,我和弟弟却兴奋而快乐地快速回收叉着青蛙的竹杆,“哈哈”地笑着;手忙脚乱地从有倒勾的铁叉上取下冰凉的战利品时,丝毫没有体味到青蛙还会有痛苦的感觉,当然了,在这个以人类为中心的世界上,只要人能得到快乐,青蛙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铁叉真漂亮!”我看着满是鲜血的铁叉,炫耀般地自语道,心中暗自沾沾自喜,希望弟弟能夸奖我,那怕是一个字儿也行呢!

“这铁叉是我用捡了好多天的麻绳换来的!”弟弟不仅没有夸奖我,反而露出了称功夺奖的样子,好像功劳应该全归于他,不是他通过自己辛苦地满地捡麻绳头,就换不回铁叉,换不回铁叉,我就叉不到青蛙似地。

我瞪弟弟一眼,将注意力转向水沟,握着叉杆躬着身子向前走,可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他要我捡麻绳给他,刚开始我没同意。”弟弟紧跟在我身后继续唠叨着他的功劳:

“他说一百根麻绳换一个铁叉,我就我就……”

说着说着好像在为自己辩解了,以前小姐姐和我俩捡麻绳都是要交给粮店的,唤回的是母亲和她的同事们的夸奖和拍脑袋的奖励。现在可好了,弟弟把捡来的麻绳却交给了捕鱼人,换回了叉青蛙的铁叉。两样东西这么一交换,我就觉得心中怪怪的,捕鱼人在我心中留的好印象变了,铁叉握在手中的感觉好像也不再美好了,变得有点沉甸,就连弟弟也好像变了模样。

可青蛙变没有变模样,小沟里的小青蛙比大青蛙还傻,只可惜小沟里的青蛙确实太少了,我和弟弟仔细搜寻了将近一华里长的小沟,才发现了五只比铁叉缝隙大不了多少的青蛙,是不是因为草疏、虫少,生存环境差,青蛙才稀、才不怕死呢?它们那懒得逃跑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生存环境差,生出了轻身的念头呢?生不如死嘛,不逃也罢了?

即使遇到了这样轻生的青蛙,我俩才又叉到三只与第一只老青蛙颜色差不多,营养不良,皮包骨的青蛙。没有了草皮保护的枯黄的黄土地干燥燥、热腾腾的,比野草茂盛的小溪岸坡热多了,可能是太专注于捕蛙了,到了小沟连接着荷叶茂盛、墨绿芴芴池塘的西尽头,才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头发林里全是汗,布鞋中也汗渍渍,汗衫、短裤湿漉漉地。

看一眼弟弟,他满是汗渍的圆嫩脸通红,口中还喘着粗气,疲软无力的样子,难怪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讲话了呢……水沟在快到池塘边处就已经干枯,裸露出来的沟底干裂出花纹般的小裂痕,但带着水草味儿,清凉的微风从池塘那边吹过来,又现出了与生命息息相伴的生机,使人感觉到浑身凉疏疏地,迎着风跑向池塘,真有一种奔向美好的感觉

第二二六章

也许能将那句被好多好多人当至理名言常说的“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所述的道理发挥到,世上何许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池塘吧?哈哈!棉田中央的这个池塘确实与我见过的其它池塘不太一样,象是自然下陷的一个大天井,整体看去,如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般。 漏斗壁铺满了绿油油的绊根草,平滑地延伸到碧绿的清澈湖水边,深绿色的、高低错落的荷叶丛中,若隐若现着粉红色的荷花,它们或含苞欲放或盛开向阳,刚脱落完荷花花瓣的脆嫩小莲蓬,在围绕着它的,鲜嫩、细丝束花蕊中,露着翠绿的小头。

清凉的、充满了池塘蒸发出来水气的空气中,缠夹着野草、水草、荷叶的味道,荷花的清香,随着一阵阵轻风掠鼻而过,让人随香流连;随风舞动的荷枝、荷叶让人神怡悠扬。

池塘四周寂静而安宁,池塘水中此起彼伏鸣响着的,鱼儿吃食水草或伏在水面荷叶底部寄生虫时,发出的“叭哒叭哒”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悦耳,整个池塘虽然充满杀机,却显得是那么地和谐、温馨。生机、生命的意义可能就是生生死死的完美统一?

太阳有些西沉,我握着铁叉和弟弟绕塘搜寻猎物时,真想把倒印在水面上的两个小人影藏起来呢。池塘边的青蛙也不多,但比校寒沟里的青蛙灵巧得多,叉不上叉的小青蛙可能是跟大青蛙学的?人还离它老远,它们就大“扑冬”小“扑冬”地跳入到了碧清的池水中。

躬腰猫眼向荷叶深处望去,可以看到躺卧在碧色水面的荷叶上,栖歇着大大小小的深绿色青蛙,看它们那副悠然、懒散的样子……真恨不得手中的竹杆,如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一样,随人意变得足够长,那不,一叉一个中才怪呢!

脱掉布鞋,伸脚到池塘中,水冷凉冷凉的,将裤子卷到了裆下,不能再往上卷为止,一脚下去,感觉到水底的泥巴又滑又硬,第二脚探下去,就够不到池塘底部的泥巴了。母亲告诉过我们有泉眼的池塘是活水池塘,水清、水深且凉,而在我们心里,泉眼是通向地心的,听大人们说还会通往海洋呢,海洋是什么,究竟有多大,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弟弟当时和我一样,也不会知道。

池塘的西边有好大的一快无荷区,细细查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若比水色深一些的好多大鱼,一层一层地停在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青草梗和屑。母亲口边时不时会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我也感觉到这话暗示、比喻着什么,虽然我常看到社员们用草喂养鱼,但我还是深信,吃草的大鱼也会吃小鱼,直到好久好久之后……当然了,吃小鱼的大鱼,也不光是吃小鱼为生的

第二二七章

我和弟弟的倒影还没有印在大鱼们歇着晒太阳的地方,冲刺样握着的铁叉还远不能够到它们,水面上已经卷起了翻滚的浪和花。

“哇——!”我在心里默谂一句,激动、心跳、兴奋,但依然屏着呼吸,蹑手蹑脚;生怕弟弟弄出声响,瞄一眼身后,弟弟显得比我还惊讶、更谨慎!

“这里的鱼比青蛙多!”我小声对弟弟说。

“是的!”弟弟回答的声音更小。

“我们叉鱼吧?!”

“这应该是家鱼塘?”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那我们只叉野鱼。”

“你分得清?”

“当然!”

“那你叉吧。”

“那些大鱼好像是黑鱼。”黑鱼那时全是野生鱼,当然有人叫它才鱼,它长着黑色的花斑,就象身着水中迷彩服一样,睁着杀戮的锐利双眼,阴森森地,嗜好捕鱼、吃蛙,在中国这个文明古国,这个阴阳文化传统的国度,它被视为鱼类中的不吉祥之物,好多人不吃食它,好多人家虽然吃食它,但它上不了庆宴餐桌……我们中国人的禁忌是很多的,我虽然是一个受中国禁忌文化禁锢得比较少的一个人,身上也透露着禁忌之祥光呢……黑鱼不上餐桌与“狗肉不上正席”差不多的,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禁嘴的人越来越少了,听说我国经济最发达的广东还有吃打胎下来的小人肉的呢……

母亲告诉过我们一些古理:“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知我知时,还有天知地知”就是其中之一。

老师教导过我们一些新观念:雷锋叔叔就在我们身边、**总和我们心连心……

当我手握着铁叉,看到一条条大鱼慢慢地、悄悄地,双悬浮出来,在可刺杀范围的清澈水中的时候,我确实难以抵御本性力量的招唤或驱使,放弃不了叉鱼的念头,只是心跳得厉害,好像真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

我们如猫捕鼠的样子——当然前肢是没有着地的,返回到大鱼卷浪逃窜的地方时,悬浮在水中的大鱼没有那么多、也没有先前那么露了,身形绰绰,安安静静。

“心提到嗓子眼了!”这话听得回数再多,也没有亲身感受一次让人理解深刻!我第一次有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可能就是第一次举叉刺向大鱼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不单担心被鱼儿发现,刺不到鱼儿,还担心被良心发现,担心被雷锋叔叔,被**他老人家……发现吧。那感觉真是太奇特了,妙不可言,不信的话,你可以模仿一次,哈哈。

第二二八章

“抓俘虏枪口要抬高三寸,叉鱼要将叉尖压低两指”,小姐姐和母亲一样总是以顺口溜或上口短语的形式告诉我一些至少她认为是真理的东西。 据我所知,小姐姐是没有抓过俘虏,也没有叉过鱼的,告诉我的应该是她先于我听来的,当预计到我可能会遇到类似情况时,人云亦云地说给我听罢了。

不过还真如她所说呢,将近一年后,蒋场公社开始放电影了,看到解放军俘虏敌人的时候枪口是抬得比射击的时候高一些,不过俘虏肯定不是被抬高的枪口俘虏的;叉尖要压低两指,两指是多少呢?我不得而知,不过我敢肯定,我没有叉到大鱼,完全不是因为叉鱼时叉尖没有准确地压低到了两指的距离所至。

我瞄准悬浮在深水中的大鱼,将叉尖压低到鱼身下,可能有两指的距离,猛力刺过去的时候,心中是预计到会刺到鱼儿的。“扑!”的一声闷响,气泡顺着叉杆往上涌冒,没有丝毫叉到东西的手感,也许铁叉刚碰击水面发出声音时,鱼儿就闻声逃窜了?也许叉尖根本就没有刺到鱼儿所在的深处。

以我的亲身经历为据,大人们不让小孩子去叉鱼叉蛙,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蛙是益虫而鱼是集体喂养的,而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叉鱼叉蛙的时候,一叉叉空,连人带叉“参入”深水之中……人命关天嘛,这种将人命提到比益虫更重要的位置的想法应该是对的吧?但又据我亲身经历为证,人确实有自我把控能力,只要不是傻子,不出意外,叉鱼叉蛙是不没有连人带叉冲入深水中淹死可能的。当然了,信不信由你……

鱼儿也应该是有见识地,也如人一样,也会有那么几条鱼是爱出风头的,一叉下去后,我和弟弟还以为先要藏起来鱼儿才会再来呢,完全出于我们的预料,就有那么两条鱼,我们还没有来到及躲藏,就见它们游到了离塘边远一点的地方,依然是横着悬浮在那里,大有一种炫耀勇气,不把我们俩小孩放眼里的模样……

我预测那距离,手中握的竹杆可能达不到,说先离开去藏一藏吧,又觉得它太欺负人,没有把手握铁叉的我放在眼中,于心不甘,你说如果我第一叉就刺到一条,它们还胆敢这样吗?

说不离开吧,可它就停在那里,就象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似地,母亲说鱼眼比人眼明亮的多呢。我们是来偷袭它的,它看到我们手握铁叉等着它,还偷袭个屁……

当然了,我不知道鱼儿是怎么想的,按智力来说,我7岁,弟弟4岁,在人群中虽然是小年龄,但很可能比那些停在那里的鱼的年龄要大一些,再说了,人的智力应该比鱼的智力高多了,即使我7岁,那些鱼儿70岁,它的智力也不会比我们高吧。

我想想,当然弟弟也在想,我们几乎同时侧向移动,让我们的小人影从水面消失,然后蹲下身盯着它们。

重复了第一叉的情景后,又重复了一次,只是间隔的时间长了一些,而除了我们的心境起了一些变化外,一切照旧

第二二九章

“你不能劲再使大一点试试吗!”弟弟看到我心灰意冷地放弃叉大鱼,拖着竹杆扬长向前,寻找其它可刺杀到的目标的时候,急得在后面喊起来。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滋声,心里怨懑道:我已经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你再试一次!”弟弟急得大叫。

我感觉到弟弟快步追了上来,手一松任竹杆掉落到草地上,转过身,蒙着脸:

“你自己去刺!”

难怪人们要说理解万岁的,我竭尽全力了,可弟弟还觉得我没有使尽浑身解数,哈哈。

“给你!”弟弟急得通红的脸上,又挤进了一堆委屈的表情,慢慢地捡起竹杆,伸出手,微低着头递给我。

他可能从我的神情和样子中感悟出,我已经把力气用到尽头了吧……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这个池塘里的鱼儿们,在我和弟弟到来之前,从来没有面临过被人刺杀的危险吧,当我俩重新轻手轻脚窥视到可叉刺的一群扁鱼的时候,它们正闲散地聚在一片伏水荷叶底下,悠悠然地“咄”食着荷叶底部的寄生物,扁鱼扁平且宽,每“咄”食一次,背脊上的翅都露出水面老高。

在岸上盯着扁鱼慢慢靠近它,屏住呼吸将铁叉舒缓伸向它们的时候,心情比前会刺悬浮在水中的大鱼平稳了好多。刺过近半米长的大鱼后,再刺杀只有一筷子半长的小扁鱼,心情当然是不一样的嘛,虽然大鱼没有刺到,再说了,扁鱼和家鱼不同,在我们的观念中放养的是家鱼,不是放养的就是野鱼,和野兔一样,虽然野兔的窝在公社集体的田地里,可我们并不认为它们是集体财产。

当铁叉戳过去的时候,一只扁鱼的背脊正露出水面继续往上升起……

我和弟弟的惊呼与水响几乎是同时喷出的,紧接着池塘里散发出一片蛙跳、鱼逃的击水声。急将铁叉抬出泛着丝丝血丝的水面,可清楚地看到三股有倒勾的铁齿,横着在一只扁鱼的身体上插了一个透穿,欣喜忙乱地快速将竹杆挥扬过头顶,至身后着地,撒手、翻身、手着地地连爬带跑到,带着竹杆挣扎得浑身血红的扁鱼处,心突然一沉、一失落,没有想到扁鱼居然变小了,还不到一筷子长呢。

我看看弟弟,弟弟看看我,好像自已叉错了对象一般,真想池塘能够跟我们换一条呢:

“在水中为什么那么大?”我蹲在地上,握着摇摆着首尾鱼儿的铁叉杆,满心欢喜地带着遗憾的口吻对弟弟说,发出的“啧!啧!”伴音声比说正题话的声音还高。

“上来后为什么这么小?”弟弟蹲在地上,左手擦一把鱼儿挣扎到他脸上的血水珠,右手指触摸一下扁鱼,嘻着脸自愉般地说。

第二三0章

受到鼓舞的心潮,一般都会象秋千一样的荡漾,它会激励人们信心倍增地去做类似的事情,当然,这仅是我自已的感受;弟弟与我同母所生,我武断地说他当时也就这感受。 读者在相同的情形之下,是否会与我的感受和想法相同,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人真的太奇怪了:本是相同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会赋予完全不同的意义。

我和弟弟怀着喜悦、充满希望的心境,不知疲倦地绕池塘转了好几圈,空刺、空杀了无数次,一直折腾到太阳公公都急红着脸西下了,才直起腰来舒口气。

我一手拎布鞋,一手握叉杆跑上池塘埂,昂首挺胸放眼望,俨然象一个大获全胜,察看归途的凯旋者。弟弟晃荡着塞了好多,起保鲜作用水草的布袋,看出去真有一种收获颇丰的假象,踮脚远望,那样子应该还比我更显自豪。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似乎蒙蒙冲冲地,在无人指导和辅导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次成功的野外生存冒险一样。蛙与鱼已经不再重要,益虫也罢、家鱼也好……

北边靠右前方是供销社、粮店的红、青机瓦,青砖房,远远望去,它们似乎显得矮小了很多;右边的小溪口隐隐若现,不再有在它坡边走时那么宽阔;南边一望无际的棉田,棉枝、棉叶在微风中轻摇,好像受到了公社社员百般的呵护而得意扬扬;左边,西下的红彤彤的太阳,已经不再耀眼,看它看的越久,它就向你笑得越甜。

有一种冲动刺激着我,它同时还阻止着我走熟悉的回头路,我顺着池塘西边的干水沟向前望,不远处应该是栽着两排护渠杨的,南北向灌溉渠,向北延伸到老街东头过公路处,应该是我经常跨过的地方……

“我们这边走!”我精神抖擞地说着,挥杆向前,不过迈出的第一步是从池塘光秃炙热的泥巴埂上退着出的。说实在的,虽然母亲说我脚板底是铁打的,但站着察看归途的这会功夫,已经让我感觉到脚板焦痛,有些熬不住了,还是青草养脚嘛,在田垠边的青草地上紧跑几步,再回望池塘,它已隐身在茫茫一片的棉田之中,哈哈……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话,在我小的时候看、听到的比现在多多了;“战天斗地,旱涝保收!”这样的口号让我总觉得很爽朗,现在细想,可能是它让我们觉到自己胜过了神仙皇帝,真正成为了生活或世界的主人。蒋场公社和全国所有的公社应该是差不多的,自然的、人工的沟沟渠渠交织成网,连成一片……

我俩猫着腰,尽量将身体隐在棉株的阴影之中快速前行,如胜利凯旋的游击队员一般。当我们在棉田西头,直腰昂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南北向的灌溉渠时,树阴隐身、凉风爽身,几乎满过沟渠堤面的清水,从北向南哗哗流淌……

我在水中先摆摆左脚——别说有多舒服了,即刻跳到不足五十公分宽的渠道对岸摆摆右脚,比母亲所说的:“象喝骨头汤一样哦!”还美、还惬意呢

第二三一章

跳跃了几个来回后,口中开始不由自主地念叨:

“好舒服!”。 ……“真舒服!”

弟弟怎么没有回音呢?回一下头,没有看到弟弟在身边,驻脚转身往后看,落在后面老大一段距离的弟弟,正蹲着身子脱鞋呢。

拄着竹杆,等弟弟跟上来,激动的心境让我闲不住,双脚交替着在水渠中踢摆着,看哪一脚踢起的水珠更远。

平日里在家中还不觉得,当弟弟开始卷裤腿的时候,他的小腿和双脚在明亮的阳光之中、放在被水浸得乌黑色的堤坝之上,显得又白又嫩;下意识地看看自己黑红色的脚和腿,真没得比,每在夏天母亲总说我比放牛的晒得更黑、弄得更脏,自己还傻傻地望着她笑,不以为然呢……哈哈!我是替放牛娃放牛,还得听从放牛娃的指挥,按我对中国人传统的等级、尊卑观来的浅薄理解,我那时至少比放牛娃还要低一到二个等级,当然就应该比他们黑一点、脏一点嘛。

“我听到抽水机的声音了!”弟弟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地在后面呼着告诉我。

我侧耳察觉一下田野四周,静静的田野中好像不止一处有机器的轰鸣呢。我也有耳朵的,机器的轰鸣声应该早已在我的耳边鸣响,只是没有在意、没有去留意。

“我们去看抽水机吧!?”弟弟说前一句话时,还落在后面老远,一手提袋一手提鞋,扭着头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蹲着身子,笨笨拙拙地将脚伸在水渠中摆动;没有想到瞬刻之间,他就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跑到了我的身边。

我急转头,心里有点慌乱,有点愣、有点惊讶地看着在我的预料之外,来到我的身边的弟弟。

“你看到过抽水机了?”弟弟敏感地转动着大眼睛,高昂的热情消失得精光,失望地看着我。

我心里噗哧乱跳,满脑子里都是抽水机的轰鸣声,语塞在嗓子里,只感觉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抽水机是什么样子的?”弟弟眼巴巴地望着我问。

“我!我!我……没有看到过!”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实话来,浑身一阵轻松。

没有想到弟弟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却脸露笑容,高兴起来:

“那我们去看!”

“去那里看?”

“那边!”说着指着李湾方向。

“好像在那边!”我指着老街那边说。

“你听听!”

“你自己听!”我吼道。

弟弟原地慢慢转了一圈:

“都是……都是抽水机的声音?”

“公社来了两只鸡!”

“ 什么?什么鸡?”

“轰隆,轰隆拖拉机!拖拉机!”我唱着熟悉的歌的上句,笑起来。

“哗啦!哗啦!抽水机!抽水机!”弟弟接着唱道,显然他已经记起了那只我们常唱的歌……

我和弟弟看到抽水机的时候,是这年的盛夏母亲回蒋场公社后的事情了,全公社大旱,全员抗旱,我们住处后面架起了一台神气的抽水机,日夜从小溪中往公路北边的护路沟中抽水……

第二三二章

真没有想到大姐会这么对待我,而且只是针对我,没有一丁点儿责备弟弟的意思,在我左手提鞋,右手握叉,劲鼓鼓地跨进屋门的时候,内心充满着自豪,等着大姐伸开双臂怀我一个呢。 在暴阳之下,水沟之边与弟弟争功,无非也是要邀赏嘛……

“你个贱骨头!”大姐如母老虎般扑了过来,但张开口说的是很有道理的话。

“你还记得回来!”我来不急躲闪,就被她戳过来的手指,点到了前额,把头都几乎顶得撞到了后背上,那感觉真刺激,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呢!

“跄到那里去了!”我感觉到叉杆将我的右手向前猛扯,身子跟着竹杆往前冲,几乎撞到大姐的时候,她向后一步,更猛烈的扯动,我被扯到堂屋中央,叉杆生硬硬地被夺了过去,一股赤热灼伤的痛感从手心闪电一般地传到了心里。

“让你回家陪弟弟玩!”看到大姐举起竹杆,我急忙向左边的前房躲闪,没有想到与身边的弟弟撞了个正着,弟弟被撞倒了,我站立不稳,歪倒在了弟弟的身边。

“劈啪!”一下,竹杆并没有捣过来,而是被大姐双手握着,磕在她抬起的膝盖骨上折断了。

“你却带他天天叉!叉!叉!”又折一下,当我和弟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又折了一下,折得我心痛、心凉、意冷,如果我能够选择,我宁愿选择被她用竹杆打一顿……

“我让你再去叉!”大姐冲到大门口,将折为四截的竹杆叠在一起奋力扔到门外。竹杆在空中就顽强地伸直身子,落到场地中间的时候,还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打了几个滚,发出破竹杆着地的呻吟声。

“你叉到水里去淹死了是自找的!”转过身伸着手又来戳我头的时候,咬牙切齿继续说:

“如果是你弟弟淹死了,你也休想活!”我顺势往后退,感觉到背靠到了墙壁,迅速蹲身,扔掉手中的布鞋,躬身离弦一般地从她的胳膀下面冲出门去。

“你滚出去了就别回来!”大姐在后面吼。

冲到躺在地上,折了杆的铁叉旁边,驻脚看到它扭曲着身子躺在地上的可怜相,心头一阵酸痛——它再也不能复原了!

“啪!”的一声闷响,我在惊慌中猛转身,循声看到装青蛙的湿漉漉的布袋,横躺到了我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袋口露出了一道口子,那只受伤的大青蛙首先从袋口钻了出来,挣扎着在地上一小跛跳、一小跛跳地逃窜……

“鱼也不要!”抬头往屋里瞧,大姐正手忙脚乱地从小弟手中抢夺那条扁鱼。

“不给我你就和他一起滚出去!”大姐威胁性的话语刚落,弟弟便松开了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把鱼也拿去!”带着鲜红血迹的银白色鱼儿,被大姐从屋中扔了出来,在空中翻滚着,划着弧线向我飞过来,重重地落到袋子的旁边。

吓得刚从袋子里钻出来逃命的小青蛙,有的带着挂在身体外面的肠子、有的拖着一条不中用的腿子,踉踉跄跄地乱爬、乱跳、乱窜……但目标明确——它们都在顽强地逃向自然、奔向自由,虽然它们不想激励我、影响我、带着我逃遁,却无意之中教育了我……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大姐跨到门外冲我嚷:

“你也跑啊!你也逃啊!有种你就不要回家!”说完转身回屋

第二三三章

母亲在家的时候,我好像除了母亲之外,还没有怕过家里的其它人,至少是想都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会怕大姐姐,不过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是不是她的盛怒压制住了我的勇气,引发了我与生俱来的软弱与怯懦呢?大姐一下子变得如此的强大,让我心生畏惧……

我不是有种不回自己的家,而是害怕从家里逃出来,站在门外不敢回家!为什么有种就能不回家呢?没有本事才回自己的家呢?自己的家都不敢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还有什么种?有什么本事呢?哈哈!

我当时还小,上述带有思辨性的问题确实没有想过,所以大姐的“有种就不回家”好像激将出了我的英雄气,我心里直发毛,冲大姐回屋的背影狂叫道:

“我就不回家!”

我是称英雄喊给大姐姐听的,可大姐姐头也没有回,也不知道她听到我的狂叫没有;一睃四周,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景物已经模糊,天黑得是那么陌生、那么阴沉,除了眼前的家,自己无处可去。下意思地搜寻一周,只剩下一只逃生的即挂着肠子、又拖着废腿的,软弱的小青蛙在坚强地爬行,其余的几只伤势轻一点的青蛙,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浑身发怵,天昏地暗的,头发晕眼发花,脚底有点发凉,双腿有些发麻、发软,肚子饿得咕咕叫,真狠自己不能象青蛙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还狠自己怎么这样窝囊,不敢理直气壮、昴首挺胸地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不过躺在我眼前的带有丝丝血迹,白白亮亮,一动不动的小扁鱼倒是给了我一丝信心,至少我比它强多了!真感谢它!哈哈!

我已经记不起来这一天我是怎么回的家,何时回的家,留在我记忆中的这一夜是那么漫长……满心欢喜地以为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有想到被大姐罚没了晚饭,肚子咕咕叫了一整夜……我低声下气,摸着黑将叉、袋、鱼,一古脑儿地按大姐的吩咐扔到小溪中去的时候,直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青蛙,一种投降的滋味酸满心头……即使我这样了,大姐却仍不依不饶,正告我,在我带着弟弟捕杀青蛙的这几天,她受到的指责和压力是如此之大,好像即使将我就此赶出家门也抵不消她代我受的罪……

捕杀青蛙让我和弟弟都感觉到快乐,而大人们包括大姐在内,却站在青蛙一边,切深深地压制我,他们根本上就不知道是捕杀的过程让我们感觉到兴奋与快乐,虽然我捕杀青蛙不仅没有吃过它的肉,反而让我第一次尝到了饥饿难熬的滋味,但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感觉到快乐,告诉你们吧:捕青蛙有比吃它快乐得多的东西,吃那些别人捕来的青蛙一点味道也没有!我借题发挥,发出下的议论:在小姐姐身患癌症,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我和弟弟就一定要和母亲一样或差不多的悲痛才叫懂事?为小姐姐治病是母亲一个人或她的血亲们的责任?我们属于家庭还是社会?我是感觉到周围的大人们异样的眼光和表情,似乎带着一种不理解,无可奈何。捕杀青蛙现在想来是我带着弟弟做错了事,大人们(包括我和母亲去公社打电话遇到的张文书)表面上好像不闻不问,但那样子好像在劝说他们自己:算了吧,这俩个孩子够可怜的了,他们自个儿玩得高兴就随他们去吧。可是背后却都去严肃地找我那每天卖力做小工的,15岁左右的大姐谈话,压得她好像感觉到了她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坏人,在她责令我禁止捕蛙、折杆、丢叉、放蛙都无效的情况下,还有两天没有给我饭吃。当时我恨死她了,不过我现在能够感觉她当时承受了比我大得多的心理压力;也可想象一下青蛙和虫子的难处了;也理解公社、粮店叔叔阿姨的难处了;还知道了我的难处。

一个特定环境总有它的好处和难处,带有它突出的特点,旧社会有地主、现在又有了房主,一个群体压迫绑架另一个群体,称之为社会现象,社会的不平等、不公正;一个人压迫、绑架另一个人叫犯法;一群人杀另一群人叫政治,一个人杀另一个人叫犯罪,这就是社会的、人类的逻辑?哈哈!

第二三四章

也许我在上章结尾的一番议论走题太远?也许是因为完全错误且偏离了正题?好多天来,本是印在脑子里的东西却写不出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止我这种不着边际的胡乱写法,要把我拉到正轨上来,那些实事也好像犟在那里,没有正确的途径就是不让我用文字表述出来一般。

那我就顺应天理人情吧,尽量用正确的方式和方法来将故事以其本来面目请出来……

回忆过去好像并不是老人的专属特性,只不过是老人经历得多,回忆也自然多一些吧?

自从大姐姐折断了我视为宝贝的叉蛙杆,并让我饿了一餐肚子之后,我心理上就起了一种变化,觉得蒋场的这个家陌生起来,它开始让我有些胆颤,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屋里盯着我,监视着我,疑神疑鬼的感觉总让我时不时地四处察看一番,用心体味一下,还特别注意起了、敏感上了大姐姐的脸色和眼色。

一不留神就想起妈妈和小姐姐,想起和她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光,每到晚上,当大姐姐在后屋厉声让我们俩兄弟闭嘴的时候,我就会两眼睁得大大地,追寻般地回忆起小姐姐和母亲来。不过这样也好啊,天崩地裂地恐怖情景好像就不再是我脑子里和梦中的主旋律了。哈哈!

那个时候,我晚上想得最多的是,想弄清楚我记忆中,那个最先对她们的印象,究竟可追溯到什么时候。追啊追,溯埃狠的,成片的记忆只追溯到天门的杨场,就不能再往前推进了,翻来覆去地,还是杨场……

我不知道其他人对母亲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的,不过有一点是可肯定的,没有那个小孩可记起吃母亲的第一口奶水时,母亲的样子,也没有那个小孩能记起母亲的样子时,不会与特定的事情联系到一起,美好的也罢,痛苦的也罢。

我记得母亲的样子的时候,大概在5岁左右,好像那时那地乡下还少有西药,生病喝的都是些黑乎乎的,又苦又涩的中草药,我记得的第一次喝药,是母亲用双腿夹着我的双腿和脚,抓住我的双手,摄住我的鼻子;外婆卡住我的双颊,弄开我的嘴巴灌进去的,与此同时,她们也一遍遍地,教给了我第一个貌似真理的道理:

“良药苦口,恨病吃药!”。

但好久之后我才明白了,不是所有苦口的药都是良药;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怪她们。哈哈!

灌药喝更苦,更难受,嘴巴、鼻子、喉咙全是苦涩的,我就学会了高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勇敢地喝下大碗苦药的本领,母亲呢,她管我喊什么,只要我喝药就嘘口气,如释重负地笑笑,还会往我口中塞一颗糖或一小勺沙糖。

有喝药记忆的那会,我记不起有弟弟的存在了,生活在我记忆中的是母亲、外婆、小姐姐、大姐姐……

在中国这个浓厚的父权、父系社会中,我却生活在女权、女系环境中,养育我的是女人、教育我的主要是女人、疼爱我的是女人、打我惩罚我的也是女人,当然了,中国有一句:

“不打不成人,打了成官人。”的教子名言。

在我成年后,母亲还慎重地告诉过我,打我打得最多,是因为认为可以把我打成官人……娇我娇得最少,是因为中国又有一句话:“娇儿不孝,娇狗上灶。”

看来她对我的希望值太最,总用中国的精典训示教育我……可我现在既不是官人,又感觉到自己不孝,离24孝故事中的孝子的标准远着呢!一个山东的董永,在湖北为了埋父亲,买身为奴,而我在孝感市孝公园看了这则故事后,却大逆不道地认为,我会为了自由牺牲一切!逝去的母亲可能也会宁可自已不下葬也要让我保有自由的,但董永的父亲现在的上天之灵会怎么想呢?

第二三五章

可能是因为大姐姐折断了我的叉蛙杆,将我逼赶出门,没有给我晚饭吃,让我饥肠咕咕地饿了一个夜晚,第一次尝到了有饭不能吃的难熬滋味吧,使我当天晚上,第一次梦见了母亲和在儿时带我最多的外婆,明天里,她们也时不时地,象在梦境里那样,在我脑子和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最多的,却是在我三岁,或许是四岁,我们家在杨场生活期间,一个同样炎热夏天发生的,与母亲折断我钩鱼杆、责罚我,外婆保护我有关的,对她们的初始记忆。

现在想起来啊,在这个有男尊女卑传统的国度里,是不是因为新社会妇女们突然翻身解放的缘故,儿时,痛我的、保护我的是女人,责罚我的也是女人。

杨场应该不比蒋场大,当时它们可能都是小公社级别的行政单位,现在是否有那个发到乡镇级的级别,我就不得而知了。它们几乎比村或湾大一些,比乡镇所在地又小一些,是一个集市或集镇吧,象这样的人类群居常葫,在中国应该很多了,我不哆嗦,读者的脑子里也早有印迹。

可杨场的粮店比蒋场的粮店大多了,它建在天门河边,好大的一个院落,后来听母亲说,它是没收来的,杨场最大的一个地主兼资本家的榨房和粮仓,不象蒋场粮店是新建的,着落在现在已经消失的蒋场无名小溪旁。杨场的家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准确点说,应该称之为我生活过、居住过的地方,至于我们中国人常用的家这个概念是什么,有什么条件,是什么状况才能称之为家,我确实不知道,但愿我把杨场粮店称为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没有辱没中国人关于家的美好观念。

虽然全球变暖被翻来覆去的说,好像成了真理,但在我的记忆中,上世纪60年代未的大热天的骄阳和热浪并不亚于这个世纪,用母亲的话说,那里的空气是划得燃火柴的。哈哈!

杨场粮店的老仓库虽然比蒋场粮店的新仓库矮小,但住房和院子却比蒋场粮店的大得多,青壮年男人们以强健的体魄,依传统的经验和协作方式,将粮食堆成一垛一垛,油桶堆成一个个小山丘。

顶着烈日,披着棉布或麻袋披肩,踩着长长的木跳板,迈着深重的步子,哼着轻松小调,一起一伏地将100多斤,满装着谷子或米的麻袋扛到粮垛上,是不能戴草帽的。和我差不多大的一群男孩子,围着他们转,嘻闹着,喊叫着,争抢着,顺着粮堆奋力往上爬,再从另一边慢慢拉起的,遮风挡雨的大油布上,屁股底下垫上各式各样的杂物,比如破竹撮箕之类后,欢呼着往下滑,比现在坐蹓蹓板滑下,要游离快速得多呢。只是来不及垫屁股,就被同伴挤下时,屁股底下就象着火冒烟般,嫩屁股被磨得火辣辣地,刺心的痛,忍受不了时,一个顺势翻滚,滚出滑道,在一片哄笑声、间或“翻车啦!”的叫喊声中,体验用满是汗渍的皮肤,对抗烫心油布的煎烤,也着实刺激惊险,一个夏天下来,我们那些玩皮的黑蛋小伙伴,好像没有那个没有挨过打,也没有那个没有搽过红药水、蓝药水。

但这一切没有阻止这几乎是唯一刺激而好玩游戏的继续、我们玩得比干活人还买力,汗水流得可能比他们还多,虽然从数量讲,我们童子军不如扛包运粮的人多,但比他们制造的气氛热烈得多。或许他们是我们的主心骨,而我们却是他们的激励人?

母亲说夏日骄阳将人晒黑与在窑中将木材烧成黑黑的焦炭是差不多的,如果眼白和牙齿能够晒黑的话,我可能全身上下不会有一处是白的了。反正她工作忙,没有时间管我,外婆说我不象人像了,她就笑笑说:

“男孩子黑点好,野点没有关系,拚着命玩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只要健健康康就行了。”

玩这种让我开心的游戏,我完全不用担心母亲会把我怎么样,也没有父亲的影子和概念,更不用担心晴天霹雳冒出一个严厉管教我的父亲来,只需时时警惕外婆的出现。外婆是小脚,跑是跑不过我的,抓也抓不牢,浑身是汗,溜起来象只泥鳅的我;不过只要一不留神,玩得得意忘形了,就会被绾着簪,穿着象刮了一层闪光黑泥短袖衫的外婆,直接拧牢耳朵拉回家。

第二三六章

“惠惠!倒水来!”没有进家门外婆就会一连串地高声叫唤,使劲将我往怀中一搂,腾出拧耳朵的手,拦腰将我挟持到她的腰间,任我四肢乱蹬乱抓,跨进她和小姐姐、大姐住的,粮店西边低矮的砖瓦平房的窄小房门。

“狗日的!**日的!”我连声的叫骂并不影响她麻利的操作。

她一坐到木靠背椅上,就将我从腰际甩至双腿之间,压卧在她的一只大腿上,用她那有力的双腿夹着我的双腿,左肘顶着我的屁股,左手扣着我反到背后的双臂,右手蘸一下小姐姐伸到她面前,盛在小盅里的盐开水,在我的叫骂和挣扎中,使劲地在我脖子上揪……

一个夏日里,脖子会被她揪好几次,整个脖子布满新的、旧的黑红印迹,有的地方是新的压旧的,盖几次,那红脖子啊,至少在当时的孩子群里,是独一无二的呢!哈哈!

脖子揪完了,兴头没消的话,她就会将我猛地一个转向,将我的身子从右腿,翻压到她的左腿之上,用左手向下扯扣着我的双手,用从后背往上扒起的上衣,反罩着我的头,拿一瓷汤勺或铜钱在我背上嗯嗯地刮,刮出一道道深红色的朱痧印迹。脖子、背上没有地方下手了,她就会在我的太阳穴和鼻梁上揪出红印迹来。一道道的黑红印迹直到深秋才会消褪……

“你再去野吧!”当折腾得我浑身放松,没有力气再拚再犟再喊再骂后,皮肤上隐隐作痛的感觉占上绝对优势的时候,她两腿一松,双手扶着我的双肩一阵摇晃,拍拍我的屁股,却又将我往烈日里送,那样子好像我不去还不行似地。而当我浑身舒爽地走出门,扭头看她时,外婆是已拿起,她那油过桐油的细藤条针线盆,带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去做她的衣服或鞋子,一副搭都不愿搭理我的样子。

有时我会在屋子里呆上会,从饭桌上的土壶中倒上一杯冷开水,边仰头喝水,边顺着从嘴角往外流的水摸湿下巴和脖子,歪着头看她的时候,很多时候她都在边做针线边在那里窃窃笑,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深不可测,正图谋着下次怎么再揪再刮我痧的样子……我想了好多次都没有想通,可能当时就把我脑子想坏了,不然,到了只要是写校旱模样东西的人都写情、鬼、怪、穿越的时代了,我还写这种东西呢……

第二三七章

在我被读书、考试快压得好象成熟、成年的那段时间某一天,外婆似乎是为了给我减压,才嘻着脸告诉我,那个夏日天天刮我痧的诡计是她为主谋想出来的,说是我天生调皮,看不住,也懒得管我晒不晒太阳,别人家的孩子不也在晒吗?小姐姐啊、大姐姐啊都和她串通一气,是一伙的,每次能够抓到我,基本上是小姐姐先侦察好,然后告诉她。 揪脖子、刮后背时,摆出的又是盛水、又是拿勺的架式是为了吓唬我,让我少去暴晒太阳,我浑身大汗淋淋的,根本就没有必要蘸水刮痧,揪脖子、刮后背是为了给我消热气,防止我中暑,一举两得……

我细想当时的情景,也觉得她们好像在拿我开心似地:主要是小姐姐,她没有事情干了,就在外婆做累针线活,要活动一下身子的时候,去抓我回家刮痧;闲谈、纳凉的时候,还一会称我是斑马,一会又说我象血豹的……

“怎么把俊儿刮成这个样子?” 有次母亲在我光着身子站在盆中洗澡时,看到我浑身斑斑的黑血迹,自语般地问过这么一句,所以我猜母亲是没有入她们伙的。

不然外婆就不会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将眼光从老光镜的上框看着母亲,狠狠地说:

“就你是她亲娘!我是野家婆?!”站起身来:

“你说我管错了?”伸出手臂指着母亲:

“那你管!”转身坐下来,重新去做她的针线活,连珠炮式地低声咕噜:

“出生就跟着我,一把尿一把屎的,喂他几口奶都是我抱着他去找你,我不比你痛他?!”说完抬起头,瞪母亲一眼:

“该怎么管教他,你知道过屁!”

我看到过外婆给好多人刮过痧:给母亲刮过,给母亲的好多同事和做工的人都刮。后来我长大成人后,关注过有关刮痧的事情,刮痧可能是让人皮下局部出血,中国是刮痧,外国是放血,都是一种治热病的方法,听说华盛顿生热病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血放死的;很多道理中外都一个样,只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就象前面我提到过的,女人小脚,走路扭腰枝、摆屁股地味儿好看,中国就用裹脚的方法,外国则用穿高跟鞋的办法来殊途同归一样,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整天在太阳里晒,还真的没有生过什么病,发过热气呢,哈哈!

我们住的砖瓦平房虽在粮店大院落的东边,门却朝北开,跨出房门是一个足有住房两个大的堂,夏日里的堂中央,总放一个大水缸,盛着生姜茶;靠着水缸放两条白木条凳,条凳上堆放着一叠叠的粗瓷饭碗;劳作的间隙,搬运者们就有说有笑,哄抢一般地舀茶解渴降温,舀也洒,喝也洒,洒得堂弄的地面湿漉漉地……

第二三八章

这一天,当我的双腿,带着我那略感疼痛,但浑身轻松的身体走出房门的时候,弄堂里的情景好像与以往大不一样,一群人正在里墙边哄抢什么,另一些人则端着瓷碗,张着大嘴巴引颈朝天,将一个小玻璃瓶中着的装褐色液体,不断地磕碰着倒入口中,猛喝几口茶,张合着大嘴巴发出:

“呵!呵!”的爽朗呼声,那神情满足而快活,倍感享受似地。

“奇妙的小瓶,美味仙丹?”在我歪着头,扭着脖子用疑虑的眼光探究究竟的时候,这个想法不停地在我脑子里闪动;映入我眼睛余光中的,满身汗水的蒙童们,睁着馋巴巴的大眼,散站在外围的阳光下,如我一般地满脸狐疑,这番情景强烈地激起了,要先于伙伴们喝到小透明玻璃瓶中,神奇褐色液体的强烈**。

我那时的同伴是以米垛为集合力的玩伴,人长到多大的时候才会有交友的意思和需要?8岁?还是到了他有这种心理需求的时候?以前我脖子被外婆揪,背被外婆刮过之后,融入玩伴时会有一种情境变换的障碍——接受玩伴们的好多讥笑,但这次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脖子……

“上工啦!”带头人站在布满小空玻璃瓶和两个翻开盖,装小玻璃瓶的土黄色纸盒,我们那时称之为马粪纸盒的条凳旁,一声引颈高扬的呼喊,结束了工间稍息。

一阵骚动后,充满着汗气和嘻笑打趣热闹气氛的高昂人气,伴随着一件件披肩甩、甩、甩上肩的悠扬动作,象云儿留下的阴影一般移到烈炎下,移向工作地。

散站在四周的小孩子欢呼着拥占了大人们原来的领地,在水缸前挤成一团,闹哄哄地,气氛热烈充满勃勃成长的生机。

“慢点!别挤别抢!”站在水缸不远处的搬运队长依旧习惯性地说教着,充当起临时的监护人,管教者。

“给我一瓶!”勺到水的孩子喊出第一声请求后,第二声、第三声……各式声调连成了一片。

“不许喊!”队长的厉声禁令,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成年男人的威力,那声音好像一根无形的棍棒,直捅我的身心,我一惊、一愣;看看他周围的孩子们,可能感觉到的威慑力更大,一片默然、寂静,没有勺到水孩子也停止了勺水,直勾勾地看着平日还算和善的粮店场地上的权威。

“这是药,防暑药#蝴举起一个小瓶子,那样子好像它份量还很沉重似地,不过声音平和了好多。

“这是给干活的大人们喝的。”声音更加温和地说了一句话,声调就又高昂起来了:

“如果他们中暑了,你们就会没有老子,成为孤儿!”

“喝什么喝,你们可以好生生地呆到凉快的地方去玩!”将瓶子放入马粪纸盒,转过身看一眼已经轻松下来,顾着面面相觑的孩子们:

“这是给做工的大人喝的药,谁也不许碰!”抓起蓝色棉布披肩疾步离开。

孩子们的眼光跟着他的身形走,注意力随着他的身影移,感觉到他对饮水、纳凉地的管理力渐渐消褪,自己的精神不再受他控制的时候,充满活泼的自由、自主的气氛一下子喷发出来。孩子们喝着水拥向“药盒”,伸长脖子相互挤搡、争着看一个真切;过了一会,有孩子伸手拿了一个喝过了的小空瓶,紧接着就发生了对小空瓶的哄抢,有孩子退下到场地、撮箕边寻找丢弃的小空瓶;孩子们开始分散开来,拿着小瓶端详,有的在把玩,更多的似乎在想搞清楚里面剩余下的棕黄色的药汁究竟是什么:

“哈——!”有个孩子望着头,将小药瓶放到朝天张得老大的嘴巴中,仰天发出那种爽到了极致的感叹声。

“哈——!”……接着就是一片仰头急,难以明状的感慨情景,发出一声比一声还爽的“哈——!”“哈——!”。

小瓶中可能剩余半滴?可能半滴也没有剩余下?有的孩子尝到了“十滴水”的味道,可能有的孩子只是嗅到了它特有的气味。

一人向药盒跑,带动了所有的孩子,齐集到药盒前、水缸边,挤搡、攒动,开始推搡、骚动,但并没有人去动没有喝过的小药瓶。

有人开始拿着别人的手去拿药盒中的,还没有开启瓶盖的药瓶,被抓着手的人在挣脱,场面开始有些异样、混乱……

第二三九章

“啪——!”的一声,药盒翻倒到了地面上;“哗——!”孩子们头不回的一哄而散,屋堂下、屋檐下一片沉静。 ……

我先回头看了看自己刚被揪、被刮过的屋内,没有一丝动静;向屋檐侧身,伸出头前后瞄瞄,空荡荡地。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跳得比平日快了许多,感觉现场好像不是我一人,但确实没有第二人;有一种引力将我向倒在地上的药盒那里引,嗓子有点紧,心有点慌,腿没有平日有劲。

翻倒在地面的药盒侧躺着,盒盖翻开、盒口敞开,可看到盒中起间隔作用的“井”字形纸片小方框,绝大部分都空着,靠我近一些的边框,有两只盛满棕色药汁的小玻璃瓶从它们原先呆着的小间隔档中滚到了敞开的盒盖上,还有两只像正露头往外瞅的样子,挂在小间隔边上。

我下蹲着去捡它们的时候,心跳得更厉害,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将药盒捡起来,放回到墙中间留下来的壁窗的木底板上去,还有一个私心在告诉我:没有人知道,你就象大人们一样快乐如神仙般地喝上一瓶吧!

这能否叫偷东西?严格来说,可能叫偷窃吧,不然我当时就没有做贼的心理反应了……不过,我当时确实没有将药瓶据为已有的心理,而只有将里面的药水据为肚有的强烈**。哈哈!

我手虽然小,可那两只小药瓶加起来也只有我写到这里时,将点熄的8mg“中南海”香烟差不多长短,一把就能抓住,放一只到药盒的小隔栏中,留下一只握在左手中,伸出右手拿起半块青砖大小的轻轻的药盒,站起身来,向壁窗迈一小步,踮起脚尖,将药盒放到壁窗木底板上,马上转身,紧跑两小步,来到午时过后,屋檐下的阴影之中,前后左右看看。

四周静静地,我胆子壮起来,伸开左手,小瓶中的棕色药汁并没有装满药瓶,一个小气泡在瓶中间晃荡,小瓶更细的瓶脖处,塞一小小的白色橡皮塞,瓶口糊着乳白色的焟。

我专心致志地刮掉白焟,使劲掰开小瓶塞,发出“怦!”一声碎响,药汁溢出瓶口,洒在左手指上的时候,一股清凉沁到心头,看来十指连心,可能不仅是连心的痛,还有连心的爽……

“如果倒在口中,顺着嗓子喝入肚中,那还不浑身爽凉,爽凉过透?!”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难怪大人们仰着脖子,欲仙般地享受这凉爽的快感的!”心中的美妙幻想催促着我模仿着大人们畅饮“神奇妙药”的样子,只是更加快速地举起小瓶、仰起小头直望晴朗无云的蓝天,天地之间就象只悬着一只神奇的小瓶,那感觉一点不比观音手中拿的,装着生命水的小瓶逊色。

小瓶口垂直对着我那张得不能再大了的嘴巴,可瓶中的神奇药汁却一点也没有掉落到渴望着的嘴巴之中,心急心痒心慌,浑身发毛般地抖动、甩动手中小瓶的刹那,一股凉爽、苦涩、刺激难熬的水汁和气味,从舌头、喉咙、鼻子,通过嗅觉和味觉涮的一下直贯全身。

本能调动起了身体的所有机能,力图将这种侵入身体中的异物排斥出去,举着小瓶的手下意识地不择方位地将小瓶甩了出去,躬身猫腰使劲地呕吐着,口水、鼻涕、眼泪一涌而出,蹲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踩踏着,转动着。

好大一会,才有一点神智,它教我立马冲到盛着生姜水的水缸边,抓起粗瓷水碗,勺一大碗,颤抖的手直晃荡,碗中的水在出水缸的时候就荡去了一大半。还没有等碗出水缸,嘴巴就迎到了碗边,猛吸一口,漱一下,吐一口……

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感觉,真不知道第一次近乎做小偷,却如夏娃一样偷吃到了禁果,我没有将此告诉过任何人,不过母亲对我说过,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事可能在我写出来之前就被良知或者别的什么知道了?……

第二四0章

现在想起来,我从小的心理质素就不错嘛,哈哈!之后,受过打击的我,若无其事地放回水碗,四处张望了几次寂静无人的四周,前不几天的星月夜,倒在大路中央的黑乎乎的中药碴,只剩下干枯的,近于土色的几小片,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之上。 ……外婆和母亲让我每天都留意点,这些熬过中药水给我喝过的中药材碴,说是只有当千人踩万人踏得消失后,我的病才会断根……哈哈,现在不同了,喝过中药,熬后的中药碴往大马路上一泼,万国品牌的车一辗一压,第二天残碴就消失了……

疑神似鬼地感觉到自己的风热感冒咳嗽确实好多了,可疑神疑鬼的心病却抬起头来……一点儿也没有了和往日,即使是在生病的时候也有的,强烈地去和小玩伴一起追随着扛包码垛的大人玩蹓油布滑板游戏的**: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和情绪与玩伴不同,第一次感觉到心中有鬼,难怪母亲说:“鬼从心生,信则有,不信则无。”

大人们的味觉怎么和我的差别这么大呢?他们喝的样子美滋滋,我为什么喝时就苦涩涩呢?外婆说:

“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难道人真的会因为年龄的不同,口味与快乐感都会发生变化?

是我与他们喝的不一样?还是不能偷着喝?上述问题困扰了我好久呢!哈哈!读者们也知道了,我尝到十滴水的滋味的那一瞬间,压根就想将它完完全全地吐出来,只是没有彻底吐干净,也吐不干净罢了。仅仅是在误认为十滴水味美才误尝到了它的滋味,怎么就会有那种生怕别人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不敢正面他人,神色躲躲闪闪地,生怕别人发现,心中装着一个不愿意被人发现的鬼一样的感觉呢,且那感觉确实让人难受……

四处看看没有人,我溜也似地跑起来,窜过垛与垛之间的空档的时候跑得更快,也许是十滴水对小孩的药效比对大人的更大吧,也许是冥冥之神为了惩罚我这一盗窃行为,脑子里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并且象中了魔似地,被牵引着、驱使着越跑越快,奔向和母亲住的也是母亲工作的,靠河边的,全粮店最大的青砖瓦房。

午时刚过,打油兼卖粮签的宽大堂屋中空荡寂静,一屋子的菜油脂清香,让我觉得室内比室外更凉爽,好舒适哦!那时的食油可与现在的不同——不仅食油的香味,而且食油的颜色都会告诉你它是什么榨的。不象现在称之为色拉油,不管它出身于那种植物,其颜色、气味、味道好像都可以搞成一个样,连谷物都能够出油了,这在那时真是难以想象。

搁在大约有3米左右长,高30cm左右,我当时所见最巨大,中间段磨得圆光光、略微凹的青石门槛两边,石臼上灰白色的两扇巨大的杉木大门,年轮已经如波浪式地从木门平面上微微地凸了出来。

当我扶着紧靠着宽厚青砖墙左边巨大的木门边沿,慢慢地推动它,溜一般地从露出的缝隙挤进,轻松松地、一丝响声都没有发出。抓起我早上出门玩的时候就有冲动去拿的青绿色钓鱼杆,心里是又激动、又兴奋、又紧张。

我本不知道钓鱼杆是什么样的,是一大早母亲开门放我出去玩的时候从母亲自语般的话中悟出来的,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

“这是谁的钓鱼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一根挂着细线的竹杆竖靠在门背后的墙角处。

“好漂亮!”母亲习惯性地抽开大木门栓,却扭头打量着笔直坠着一根细细的,串着一窜白色浮漂的,一个竹节一个黑圈的青青的竹杆,不经意地感叹道。

“我要!”我和平日里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喊要,兴致勃勃地去抢一般地拿的时候,被母亲顺手抓了回来:

“这是钓鱼用的,你要它有什么用!”一把将我推出大门:

“去玩你自己该玩的!”

第二四一章

我可谓轻而易举,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拥我想要的东西,满心欢喜地将钓鱼线和竹杆一起握在手里,从门背后探头将右眼露出,观察动静——母亲和张伯一个在卖粮、油签的柜台上,一个在抽油打油的柜台后的条桌上,双臂枕着头呼呼。 ……张伯如雷般响的鼾声,却反而将环境更衬托得如深夜一样寂静安宁。

我竖握着竹杆,猫腰弓背地从大木门背后走出来,在母亲开玩笑时说的,在比老农民灶台上的油还多的油泥地上蹑手蹑脚地走,那时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提心吊胆这个词,但亲身感觉到心和胆真象被什么提离了原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居然比脚步声还响。

有些事情是不必要学习,不必要教,就会知晓的,有些东西又不管怎么教都教不会,人啊!就是这么奇怪。不用教,我就知道如果被人发现、特别是被母亲发现,我是拿不走钓鱼杆的;鱼生活在水里、不是所有的水里都有鱼的真理好像没有人教我,我就知道了;虽然我没有看到过钓鱼,但那时的智力已经能让我推论出要钓鱼就要到有鱼的水里去钓,而屋后面的天门县河里肯定是有鱼的。

读者们想一想,然后评价一下,我当时那么小,达到这种智力水平是不是很聪明?哈哈!

在没有人发现之前,打开紧关的后门就可以溜下河坡,而蹓下河坡之后,便脱离了易被母亲或其它什么能够管束我的人发现的地带,我就可以无拘无束地想钓到什么时候就钓到什么时候了。

何许是因为后门比前门开启的机率少,何许是少有人在门臼中滴上几点油吧,比前门小好几倍的后门,当我小心翼翼地将钓鱼杆杆根慢慢向后移,放低杆尖,双手握着,以免杆根磨地、杆尖擦墙发出声响,来到后门,放下竹杆,格外小心地抽门栓时,它就发出了我不想让它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拉开栓时发出的响声就更大了,哈哈,和人差不多的——一个小孩发出的声响,有时比一群大人发出的声响响得多嘛。

好庆幸,当我成功地将鱼杆偷运出来,带上吱呀叫的后门,喘一口大气,享受了好大一会提在嗓子眼的心是怎么回落回到心坎上去的快感的时候,居然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呢。

人就是人嘛,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比世上其它存活了数百年的生物悟性高,我溜出后门准备到天门河钓鱼之前,好像并没有看到过别人钓鱼,却几乎是天生地、本能地知道鱼应该可以从河里钓起来,哈哈!也许和我般大的孩子都有这种能力吧,为此,写到这的时候,我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自豪。

我手握着漂亮的鱼杆,深呼吸,预备了一下,准备冲出高大、茂密的杨树林,顺着陡峭的河坡奔到河边的时候,河心传来一片嘈杂纷乱的击水声,惊叫、惊呼、惊笑声将我的注意力从眼前吸引了过去,象牵引着我的头发般地将我扯得踮起脚、脖子伸得老直、眼光拉得直勾勾眺望过去:

第二四二章

河心中央的五条捕鱼小船虽然看上去分布得零零散散,但好像比我们做游戏的小伙伴还灵巧,有组织、有配合、默契得多呢。 船头各站一人,七手八脚地忙碌着,一条大鱼在布在河中的鱼网中挣扎,露白的时候就会猛地拍击水面发出巨响,紧接着就是主要来源于岸边围观人群的一片惊叫……

捕鱼船上捕鱼人发出的紧张、兴奋惊叫声短促,起时突然、止时嘎然;与来至于停摆在靠近河心航线上的小渡船,和河边驻脚围观的人群,发出的激烈而哄闹般的呼叫交汇成一片。

好像总是这样,看热闹的比埋头做事的人更搞气氛,就象现在看足球的,比踢足球的更狂热、更能喊叫一般。哈哈!不是中国人喜欢看热闹,喜欢叫,全世界的人都一样嘛!

看捕鱼人怎么样捞起网中大鱼的激情象波浪一样,将我那钓鱼的满腔热情冲到了心岸边上搁了起来。我在树丛中张望,窥视着能看得最真切的方位,摆弄了好一会长长的鱼杆,让自己好带着它,向着在河中移动的捕鱼船方向,下到河边去。

越急越摆弄不好手中的鱼杆,知了狂热呼唤异性 鸣叫响过了大约三阵子,身子的汗毛不由自主地随之竖了几次后,才离开树丛,急匆匆地往下冲,却冲到了一小截围观人墙的后面,陷入到了踮起脚尖,也看不到河心捕鱼的境地;转身往回跑,跑到半截河坡处,立定远眺:一条和我差不多长的鱼,在两岸观众的欢呼、跳跃、鼓掌声中,扭动着身躯,无力地扑打着巴扇大小的尾巴,被撒网捕祝狐的人在其它两只船上的人用大网兜的帮助下,缓缓移入船舱。

“呜——!呜——!呜——!”河下流不远的拐角处传三声短促、低沉、震麻耳膜,熟悉的轮船长笛。母亲说是洋船在喊:“我!来!了!”;小姐姐却告诉我说是轮船在向人们打招呼:“快!闪!开!”。我仔细地听过好多次,有时像母亲所说,但有时却更像小姐姐所言……

“贺——!”散场的呼声响起,“哦——嗨!”捕鱼船上也发出了收工的、躲闪的吆喝声,人群、船群失去向心力似地、散花般地撤去……随着轮船威风地,高昂着铁大头破水带着巨浪驶来,河边洗衣洗物的人们逃离河边;躲避般地驶离主航道的木船,一只不落地,活象一片片树叶般在波浪中晃荡……

我小时候眼中的天门河好宽、好大、好清澈,看到过好几次河中启大鱼的壮观场景,当然听说到的就更多了,听说中启的最大鱼足有一扁担多长,比我看到捕起来的还要大得多;就象我学会钓鱼后,上钩后跑掉的鱼可能也有一扁担多长,要比我至今钓起来的最大的鱼不知要大多少倍呢……

第二四三章

我到天门河中钓过多少斤鱼,捞过多少斤虾,现在确实说不清楚了,至少有几百斤吧?钓过多少种鱼,钓的那种鱼最多,也已经记不清楚了,是刁子鱼吗?还是麻骨楞鱼?

鲈鱼也是有的,我在渔薪公社读初中时,同学就捕到过好几条鲈鱼;还有捕鱼人捕过娃娃鱼,娃娃鱼可能就是学名叫河豚的一样淡水鱼吧,有多少人捕过,捕过多少我不知道,但我和好多天门人一样听说过:有一天傍晚,一个捕鱼人一网捕了大小七条娃娃鱼,除煮鱼的媳妇说肚子痛没有吃之外,一家七口就吃死掉了六口,这些有什么意义?确实毫无意义。 ……河就是河,鱼就是鱼,人就是人……人为什么要捕鱼呢?为什么要吃鱼呢?全是人的错?

天门河告诉了我一些东西:洋船比有桅杆的大木船还大得多,在水上行走起来比捕鱼船快速划动时快好多,开动时带着两条波浪,跟着它在岸边跑动,河中的其它木船荡得几乎会失去控制,岸边淘水、洗衣的人们惊慌地躲闪上岸,担着木桶挑水的人驻脚等待,岸边的河水好久好久才会清澈下来……只有赤脚躬背的纤夫若无其事地埋头拉着桅杆船,踏着岸边轮船击起的浪涛前行……

虽然我没有考究过洋船是怎么变成轮船的,但我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字之变的意义是多么的重要。刚开始在天门河中开动的洋船和后来航行的轮船,好大哦——比我们粮店最大的房子还要大好多!有时候我就想,它是怎么开动的?为什么没有桨?如果要象捕鱼船、摆渡船一样用木桨去划,要多少桨才可能划得动呢?它为什么会那样轰鸣,叫声为什么比我听到的叫得最响的牛的叫声还不知大多少倍呢?那么威武雄壮,在天门河一副所向披靡的样子!为什么我通过巨大的跳板乘上它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站在船舷眺望,河边、河中的人与物,甚至河面本身都变得渺小起来,自己像一下子强大起来,比他们都高大了许多呢!?我说不清楚,因为过去、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

70年代后期,新中国成立后最大的人工河,汉北河挖通之后,天门河就不再走洋船了,我也失去了看到轮船的出现兴高采烈欢呼着,迎接它雄纠纠开过来的快乐,也不再享受那种亲眼看到、亲耳听说从河中启大鱼的振奋人心消息的心动感觉了。

流经天门城区的河段称之为义河,沿义河北岸,旧时是富人居住段,富人家不仅锅碗中的油水比穷人家的多,倾倒在河水中的污水中所含的油脂可能也比穷人家锅碗中的多吧,为此,在义河段中生长的蚶子,比其它河段中的蚶子大得多、胖得多、白得多,汉北河一开,至少闻名天门全境的义河蚶不仅不再肥胖,而且还因为义河以下成为了一节如人盲肠的死水河,义河蚶可能是随着排污费越收越高而消失的?……

第二四四章

洋船不仅驱散了岸边围观的人群,赶跑了捕鱼的小舟,似乎连热烈欢乐的气氛也一股脑儿地带走了一般,陡然歇息下来的小河,平静安详得让我若有所失地东张西望,一时片刻象找不着南北似地茫然。

河坡舒缓地延伸至清澈的河水中,青灰色、银光闪闪的沙粒随着淹没着它们的薄薄河水轻轻地在岸边荡漾,我挪动一下,不知道怎么就站在河边湿漉漉、平滑青沙上的一双小赤脚,细心地体味一会脚板心一丝痒痒的,清凉湿润的美妙感受,心神似乎同时回归到了躯体之中。哈哈,那感觉,比在蒋场小溪边踩表面滑鳅鳅,里面硬绑绑的黄泥巴舒服得多了。

杨场离蒋场并不远,为什么杨场是泥沙土,雨天晴天都平平坦坦;蒋场却就黄泥巴地,雨天一泡糟晴天一把刀呢?

我几乎是在对钓鱼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怀着美好的想入非非,**作业,向河水中抛出了我人生钓鱼的第一钩,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板着腰杆,如握红缨枪般地挺着鱼杆:鱼钓在水面激起一个小小的浪花后,拉着丝线往下沉,串在丝线中段,相间2cm距离的8只1cm左右长短的白鸡毛杆做成的浮漂,在鱼钓带着丝线往下沉的时候,就顺着河水的流向,向东南,河下游的渔薪、天门方向一字形地摆开,浮在河面上,被钓鱼线牵着,随着流水左右轻微地摇曳着;鱼儿们会跑到我抛到河水中的神奇鱼钩上,浮漂可能就会被鱼牵着跑,我就会通过神奇的鱼杆从河中拉起一条又一条的鱼儿来……

“放长线!钓大鱼!”有个开玩笑的声音在摆向对岸的小船上给了我钓鱼的第一次指导。

我抬头看已经摆渡到了河心的小船,轮船开过后的第一渡,载了满满的一船人,船头船舱的人几乎都在扭头看着我,可能他们和我看他们一样,都是因那个高声喊的声音而作出自然反应。

“下到河里!”又有一个如鼓励小孩子做捣蛋事儿的声音在对河摆过来的船上喊叫着。

我心里犯了一下滴咕:他在唆使我干可笑的傻事吗?可他的话是接着放长线钓大鱼这句,听说是某神仙爷爷教钓鱼的孩童钓起了大鱼的话说地,我暗自思忖:他说得有道理啊,下到水里后,线不是能放得更长吗?

细看一眼向我喊话的中年男人,他站在刚在河心与向对岸驶去渡船交错而过,向我身边的码头驶过来的小渡船船头,那样子好像并不象我印象中唆使小孩子干可笑傻事的,那种脸露精明般的坏笑、摆着得意坏样子的人……

我心里存着疑虑,但还是壮起胆子,将左脚迈到了河水中——水的表面有些热,水面下的河水清凉,支撑着我两只小脚的河底青沙,比岸上的青沙养脚、凉爽得多。这种美好、舒适的感觉,催促着我将右脚也迈到河水中……

“这个小孩还蛮听教的!”一个聪明人般的笑话赞美声引起了小船上众人的一阵哄笑。

“继续朝向走!”一个可听出鼓起了足够的勇气,和我一样可能不知说话后果的的童声,偷喊般地叫了一声。

我毕竟是小人嘛,不仅对他人的话语的善恶有一定的判断能力,对水火的危险,dna基因中可能就有本能的预警机制,你们不信的话,看看河边的小孩面对水的自然反应你们就会相信我上述的说明了。我虽没有理会这种不知深浅的叫喊,但凭着对危险的本能判断,仍然继续着我在水中慢慢挪动的步伐。

“谁在船上瞎喊!” 一个急切、高亢的喊声在我身后喷发出来,我知道声音不是向我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象被打动了一下、听起来特别温暖,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力量,还带有女性的那种特有的热情、善意:

“这样喊,会喊出人命来的!”

我转身扭头,看着一个浑身一身青,赤脚、裤管卷到膝盖的中年妇女,夹着一个大竹箕,边喊边从离我不到10米处直奔到我的身后。

她喊完前面两句后,并没有停住喊话,只是语气变得缓和、关切:

“快上来!”神情更急切:

“快!快啊!”站在水边,伸着左手:

“你是谁家的小孩,你家大人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到河中来钓鱼!?”马起脸:

“没有一锹把长,你会钓什么鱼!”

第二四五章

我丝纹没动,盯着她线条柔和,黑黑的漂亮脸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又不是傻子,她凭什么急成这个样子?!

“你傻看我干什么!?”将伸出来的五指卷曲四指,留下伸直的食指,指向我前方:

“你的脚前就是一个陡坡。 ”收回手,打量着我:

“你会游泳?”

我摇摇头。

“还不赶快上来?!”

我又摇摇头。

“你还很不知道好歹的!”左手插腰,露出无从下手、下口的烦闷相,那样子好像插手了一件不该插手的事情:

“你是那家的小孩?”

我身和头尽量扭,直扭了180度,向身后的粮店撸撸嘴。

“你站在这不许动!”边说边将装满豆挂(我也不知道在这个象形文字的国家为什么叫那种蔬菜为豇豆,象我们天门人叫它豆挂该多形象多好啊)竹箕放在河岸的沙土坡上:

“我去喊粮店的人来把你领回去!”那副着急、紧张的样子好像我已经溺水似地。

一种对来自于粮店惩罚的畏惧感凭空袭来,这种感觉比温情的河水的危险逼真、强大得多。使我的心跳节律都似乎发生了变化,心胡乱地跳动起来,比眼睛余光中看到的,下渡船的,大人、小孩零乱的脚步还要乱。

脑袋和眼光开始在粮店、人群、钓鱼浮漂之间不自主的游离起来,那个我不知道称她为阿姨还是大娘的人,好像被几个向我们疾步走过来的人挡住了去路,显得和我一样没有了主意:望望河岸上的粮店,看看迎着她走来的人群,瞄瞄我、睃睃她放在地上的竹箕……

“把鱼钓拉起来甩开一点!” 中年男人的声音,还有点耳熟。

我循声回头刚看靠我最近的,衣着短袖白粗布,脚穿草鞋的,高挑、面相沉稳的中年男人一眼,就见为我紧张的妇女快速端起她的竹箕,迎上去用竹箕挤撞了他一下:

“是你让他下的河,交给你了!”说完就往人缝隙中挤。

她的这一推卸责任的举动,却增加了我对他的信任感,他的面相一下子在我的心中和善起来,声音变得象师傅一样友好而诚恳起来,我转身时顺手举杆将鱼钓拉出水面时,他正在说:

“交给我,水……”后面的话就被:

“姜太公钓鱼还有鱼饵,看什么,走哦!”起哄般的话语给盖过了。

“走啦!”、“哈哈!”、“那么大的钓!”、“吓鱼儿来的!”我举着杆回过头,看到人们叽叽喳喳,比走过来时更快速地弃我而去,岸边只留下接过了守候我责任的那个男人。

“你没有鱼饵?”他很友善地对着我笑。

我摇摇头。

“第一次钓鱼?”

我点点头。

“那钓什么鱼呢?”边笑边转身顺河坡跑:

“站着别动,我帮你去找鱼饵!”

第二四六章

我伸出左手接过随树立的鱼杆移到齐鱼杆根部的,沾着水渍的空空荡荡的鱼钓,端详着。 ……钓鱼要用鱼饵,鱼饵是什么东西呢?姜太公是谁呢?后来我完整地听人讲姜太公钓鱼的故事的时候,是我钓过好多鱼之后了,不过,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姜先生为什么要用直钩钓鱼呢?为什么还有歇后话:

“愿者上钓呢?”那钓鱼还有什么意义呢?喂鱼就喂嘛,为什么还非得让鱼儿到直钩上去吃呢?

“用这个!”他来到河边说话的时候,我还象一个傻子一样地呆站在水中:

“没有红蚯蚓,也挖不到细的,就用这个吧!”在我看空鱼钩,想着鱼饵是什么,鱼饵怎么和鱼钩搞到一块,有鱼饵还要鱼钩干什么的时候,抬头也看过他跑到河坡的陡峭处用树枝在泥巴地里挖着什么。

没有想到他满是泥巴的大手中,拈着的蚯蚓就是鱼饵?蚯蚓怎么钓鱼?这些东西与我想象中钓鱼的情景差别太大了,几乎就被他们搞蒙了一样,呆站住没有动弹。

“我来!”他说着走到河水中,右手的大拇指与二指一拧,将一根在手指中不停地打着卷挣扎,粗粗的灰黑色蚯蚓拧成两截,左手从右手中接过短的一头,右手将长的那头扔到河坡上,没有看一眼落在河坡上打滚的断头蚯蚓,伸过右手从我手中接过鱼钩。

我看到他将钩的钩尖从蚯蚓的断处钩进去,顺着钩弯串,钩藏到了蚯蚓中,钩尖就在蚯蚓头处,在清纯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蚯蚓的土腥味……

“好了!”他放下串上蚯蚓的鱼钩,示范着将鱼杆向背后蓄势而发的姿势。

我学着他的样子,杆往后背扬,鱼线随着竹杆移向背后,串着蚯蚓的鱼钩垂到了河边的青沙滩上。

再身边的老师说:“甩!”的同时,我已经使出浑身的劲,将鱼杆挥了出去,鱼钩后来居上,带着鱼线射出老远。

“人虽小,但有钓鱼的相!”老师在旁边嘀咕,鱼钓在水面嘀冬。鱼钩击水处泛起一个细纹浪圈,浮漂和鱼线破开一条长长的波纹,浪圈和波纹扩散时,鱼钩带着鱼线和浮漂快速往水中沉,8只浮漂沉下去4只的时候,浮在水面上的另4只浮漂就随着水流,一字形地摆在水面上随着河水慢慢地漂流起来。

“衬锡太少、太轻了,钩沉不到水底!”我不明白老师的指点,挺着鱼杆没有动,一字形的浮漂掉了一个头,鱼钩那边到了下游,牵成了一条线:

“拉起来我为你调调!”我感觉一只粗糙的手纠着我的小臂往回牵。

我猛力将钩线扯起来,一串校寒珠被钩线带起,洒落到我的脸上、身上,点点滴滴的清凉……

第二四七章

“浮漂漂远了,没有鱼上钩,就将线拉起来,重新甩钩。 ”他说着,示范性地伸手迎着拉回的鱼线接住浮漂,娴熟的动作中伴着细微缩身的样子,我意思到水珠儿也可能洒到他身上了:

“你看!”他提起鱼线,松开握着我握钓杆的手,用两只手指头抓住鱼钩,拈着鱼线与鱼钩连接处,让我看到那上面绑着的又薄又窄的金属卷筒。此后的好久之后,我才知道它是用牙膏袋做成的,从在湖北乡下知道它开始,直到现在到南京了我依然称它为“衬锡”。

过去牙膏袋是用锡做成的,锡又沉又软,是做钓鱼衬锡的好材料,直到现在衬锡还是锡质的;到了上世纪70年代后期,牙膏袋改用铝合金袋后,我们将就地也用过,但还是叫它衬锡;再后来,牙膏袋变成了塑料袋,就再也不能用它来做衬锡了。哈哈!人就是难以改变习惯,就象**极力提倡移风移俗,但风与俗在他老人家一过世,就以各种形式露出头来,还有一种越来越影响着我们的思想和行为的趋势,今天是2010年8月31日,南京夫子庙小学的入学小学生居然戴上了古时的汉人帽,读起了古训,还接受了老师在其额头庄重地点上了朱砂印……

“这衬锡太小、太轻!浮漂太大、太多,鱼钩沉不到水底就被浮漂悬到了水中间。”他一边说,一手握着鱼钩,一手将串在钓鱼线上的浮漂一颗一颗地往上移:

“再试试!”他松开手时说。

一次、一次、又一次……

鱼钩虽然牵住了浮漂,可浮漂与我的距离比在得到他指导前,要近得多了。试甩一次,浮漂离鱼钩的距离就远一次,几次下来就超过了我加上头顶上的头发也没有那么长的距离的时候,我的潜意思里感觉到,清静慢流的河水很深,暗藏着危险,未知的深水之中,也许还真有时不时听说过的水鬼的存在,不自觉地隐隐地感觉到了心在悸……

“第一次钩鱼?”也许因为多了一回嘴而充当了我的第一位钩鱼指导老师,才使我们之间有一种亲近感的陌生人,是不是觉得和我并排站在水中,看一个小孩子钩鱼不自在才轻声随意地问了一句呢?我不得而知。

但他的话尾的拖腔,让我觉得他的问话中还有没有说出的话,好像是明知故问。也许是我太专注浮漂的动静了,口张开了音还没有发出来,他接着他的拖音:

“钩太大,蚯蚓也太粗……”我的直觉告诉我,因为是他鼓动我下的河,才为我又找蚯蚓、又串钩,调试浮漂的高度的,他在找转弯的角度、在找下楼的楼梯?他的话就象一块挡嘴板,将我张开嘴巴欲回答他前句的话挡了回去。

“钩鱼要有耐心……”他支吾一下,又转了一个话题。

我第一次钩鱼,可不知道我对钩鱼有没有耐心,不过后来的钓鱼经历,让我自己也对我的钓鱼耐心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时候,他肯定是不知道的。当然了,他何必知道呢?

“河中的小刁小咬不动你的大鱼钩……”

他似乎不满意自己的说话方式了,好像还有一种用这种说话方式是高看我了。

“哈!哈!”爽朗地笑笑,简明地说:

“浮漂下窜、上浮,你就使劲拉杆!”

说完,身转脚移,草鞋移动击起的水声比我光脚板涉水的声音响多了。大人还是大人,走路的动静都比小孩大多了,哈哈!

他本来不打招呼就能走的,但就这样走,他似乎觉得……

第二四八章

“你看到了,河水很深的。 ”他两脚都挪上岸后,迈步离开时驻了一下脚,告诫我或者叫关心我或者叫提示我,现在记不清他当时的样子和语气究竟是那种神态了,也许都有吧。

他的告诫更加加深了我的心悸:

“我有事先走了,你不要再向前挪步了。”

“知道吗?!”见我没有回答,他伸手碰碰我的胳臂,我怵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一股力量将我向前推呢。

虽然他走的时候告诫我:“不再往前走就没有危险!”我也点了头,但心中藏着的危险意思没有因我答应他时,发出的“嗯!”声而消除!

我站着钓鱼的平滑浅滩与在我上游的摆渡船码头相距不到10米吧。摆渡船虽然只有5米来长,可船来船往时调头、转向,船尾总是往下游、我站的钓鱼处偏,黑乎乎的木浆虽然落水无声,但在水中搅动,击起的旋窝,每一次都会让我的浮漂旋着急漂而去。

上船的人走过来看我傻乎乎挺着鱼杆钓鱼的,比匆忙下船只瞟我一眼的人多,从他们叽叽喳喳、随随意意的漫聊中,时不时地可听到夸我鱼杆漂亮的话语。

我还能够感觉到浮漂漂得太远了很费劲,拉起来,重新甩一次。小时的眼睛比这时戴着老光镜看东西还要清晰,所以当然地就会注意到,最受钓鱼人专注的鱼饵——黑色的蚯蚓每拉起来甩出去一次时,颜色就变都白一些……

时间淡化了危险,淡化了我等待鱼儿上钩的**,却增加了我的腿、臂的酸痛,我尽力地坚持着,在心里不断地将希望钓到的大鱼变小……不断地减少着希望钓到的鱼数……:

“只要能钩到一条鱼!不管大小都行!”我心里终于有了这一底线似地想法……

过了一会,我又想:“让我看看鱼儿咬钩时浮漂地怎么动的也行啊!”……

实际到来的不是从水中来的危险,而是从粮店来的惩罚……

长大后我听说人是从水中走出来的,为什么绝大部分大人要让自己的小孩远离水呢?特别是女孩子……不仅如此,各处的政府好像也出于各种考虑在离间人与水的亲密关系。

前几天到湖北荆门去办事情,清澈宽广、满是游泳者的日月潭边设置着巨大的横标:“珍爱生命,严禁游泳”,凉亭中高音喇叭反复地播放着录制的标准话:

“潭水有暗流,严禁游泳!”。

问:“为什么?”

答:“管理者因没有竖立警示标赔过款。”

“为何不警示为:锻炼身体,注意安全呢?”……

明知主人翁们都在自己的池塘中游泳,标示、空喊严禁游泳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逃避责任?政府来源于何方?是依皇权而来还是依民权而来?与政府的职责相符?

按中国人的思想或逻辑,从低级推导出高级的,从自然的推导出社会的,父母爱护子女的天性被一句“虎毒不食子”深刻地、真理般地加以说明!

说什么最好的官员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由于时代不同了,我的一个朋友深有感慨地说过:现在要把官当儿子一样的对待和照顾就到位了,否则你别想进步。政府严禁市民游泳的思想根源与父母严禁子女游泳相同?都是出于爱心?

这样的思想才造成了大河小沟中的水都污浊不堪,自来水一停,就会让你深省地意思到,在自然界中已经找不到一滴可饮之水……

别胡扯了,回到正题吧!

第二四九章

我的耳朵被从背后的来人钳子般地拧住,几乎是与她猛踏河水溅得我满身是湿同时发生的。

耳根火辣辣的疼痛感从上到下贯遍全身的火爆程度,远远地超过了河水浸湿浑身的清凉滋润快感。

脑袋、脖子尽量地向被拧的耳朵那边伸、腰充分地往上挺、腿伸得笔直、脚踮到几乎只有大姆趾着地,也减轻不了往上硬提耳朵的力量,不过我真的尽心了,为尽量减小耳朵的疼痛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我想被揪的耳朵应该是没有理由怪罪我的。

现在的确记不起当时被拧着的是左耳还是右耳了,不过有充分地理由可以推断,这种火辣的感觉是来于右耳:母亲是正手握筷、打算盘的;用右手从身后来袭,很有可能拧住的是我的右耳;再说了,母亲总说我对她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既然右耳将母亲的教导给放跑了,所以右耳相比左耳来说,是更应该受到惩罚吧?

右耳不让我扭头看究竟是谁拧住了它,因为我试着扭头看的时候,它告诉我,别以它更大的疼痛为代价来用眼睛证明我感觉的正确性——在可视范围内,眼睛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不然就没有“眼见为实”这一貌似真理性的说法了。我直挺挺地被提到干坡上后,拧我耳朵的钳子突然松开,我一下子如弹簧复原般地缩到了尽量小,在向岸上不由自主地挪动中,也顾不上去看是谁拧自己的耳朵了,左手捂着发炙的右耳,蹲在了青沙河滩上。

我感觉到自己很有意思地,和我小时候用小签子戏弄的爬行动物的反映差不了多少,舒服的时候就舒展身子,疼痛的时候就卷缩起身子,爬行动物是被我戳那里就用嘴巴捂那里,我是那里痛就伸手捂那里,头痛捂头、脚痛捂脚、肚痛捂肚,哈哈!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被拧着耳朵时,还能僵硬地将惹我挨拧的鱼杆越握越紧,往下蹲时我感觉是有一股力量在夺我右手中的鱼杆,所谓人为财死嘛,哈哈!左手也弃耳护起杆来,巻身曲膀紧握鱼杆,达到了人杆合一的境界,人随杆移,企图夺我鱼杆的人力气再大,拖着动我的人,却没能拖开我的手。

偶尔松开握杆的左手,是因为要忙不停地捂一下热哄哄,突然钻心一痛的耳朵,不过我还是右手握杆扭头向上看研究是谁在拧:母亲双眼瞪得又大又园,喘得胸部直起伏。

“你这个死狗不怕滚烫淋的家伙!”母亲又急又气地喊叫着:

“被拧着耳杂扯上岸,你也不松手啊!”

暴躁得脸红脖子粗,将右腿抬得老高,使劲地一脚踩到鱼杆上。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从踩踏处直贯到鱼杆根部,我的右手在青沙滩上磕碰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松手。

“我让你不松手!”母亲向我跨一步,抓住我的左臂,将我提起,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到了我的屁股上,紧接着又是两下,且一下比一下重。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想与母亲作对,没有有意要握紧鱼杆,而是握住鱼杆的手它自己不松。前面说了,那里痛,手就会自然地捂那嘛,哈哈!右耳朵还在痛,左手移不开;我松开右手,捂住屁股。谁说母亲的手最柔和、温暖?现在想起来,拧我耳朵拧得最痛的是母亲的手,打我打得最痛的还是母亲的手……

看来母亲并非是想打我,她或许恨的是鱼杆吧?我右手捂屁股时,一松手,鱼杆从手中落地,母亲就松开了我的左臂,也不再揍我屁股,转身躬身捡起鱼杆,双手分开握着鱼杆,挺起右膝盖……瞬间,鱼杆就被折成了三节,也可能是四节,现在说不清了。

母亲握住折过的鱼杆,扯断着鱼线,眼神却在搜寻我,我从发蒙中回过神来,第一个有意识的反应就是:感觉到害怕,但不是特别害怕……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母亲对儿子的这种惩罚与所有别的来源的惩罚都不同?

面对冲我而来的母亲,我开始有意识地躲闪,先向左闪——启动时先拿左脚好像是天生的反应吧?

母亲向右拦我的去路,我又侧身右移,这样晃来晃去晃了几次,母亲好像很不耐烦了,挥起手中握的叠在一起的三节竹棍,够着横扫过来,上扫我就后扬头,中扫我的就猛收腹……

当她猛向前跨一步,劈头盖脸地抽下来的时候,外婆跨着“蹬”响的小脚,碎箭步地橫到了我和母亲之间,高大强壮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想母亲横空劈下的竹杆应该是收住了的,不然就会将外婆劈个正着。后来我慢慢长大,直到成人;外婆则慢慢变小,直变到身材象一个小孩,外婆最高的时候可能155cm吧……

我双手抓住外婆的腰间衣,向右探头望,母亲扑过来,我左移,母亲左移,我又右躲,把外婆当成了乐意的挡箭牌

第二五0章

“好啦!”外婆猛地一声吼,震天价响,使我贴在她背后的脸都感觉到了猛烈震动,僵硬翘首,呆立在她身后。

“你看看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外婆伸出右手向围观的人群划了一个弧。

“教子教子!闭门教子!”外婆的气势好像压倒了母亲的凶势,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地体验到被呵护的浓浓温情,我倒抽一口气,好舒服……哈哈!

“看你的样子!还象要吃人似地?”外婆在数落母亲了,我偏头瞄一瞄,母亲紧握着竹杆凶巴巴的站着,样子好像比我还呆。

“不要打了,你干脆将他推到河里去算了!”外婆说着就伸手往后摸抓我,我猛往后躲退一步。

听见母亲气冲冲地在前面喊:

“我是怕他淹死才来教训他的!”

“那就让她打!”外婆猛回头一把抓住我,使劲一扯将我拉到她和母亲两人的中间:

“最好是往死里打!”

没有等外婆的话音落下,竹棍带着风声便抽到我的大腿上,发出的虽然只有破竹筒的怪响,但一阵钻心的痛在幼小的心脏中象炸开了花似地,远盖过了大腿上的燋灼般的痛,我抱捂腿大叫一声:

“啊——!”。

母亲收回竹棍又举起,与此同时外婆猛一把将我向坡岸方向推,我踉跄向前,顾不得大腿的疼痛启步逃窜,身后传来外婆的喊叫:

“快跑!”……“没有想到你还真的下死手打啊!”……“你等着瞧!”……接着是围观人群的一片哄笑,盖过了外婆的声音,也许还包括母亲的声音……

“慧慧!”母亲放开嗓子用绝对权威的口吻呵斥般地喊道:

“快拦祝蝴!”声音中带着的威严,使我的腿都有些发软,我右腿前弓,慌乱中抬头向上看——扎着两个小纠纠辫的小姐姐,正象个傻乖乖似地,在树丛中、坡沿边叉腿、伸臂,如玩赶羊游戏时,做拦大灰狼状,离我不足十米远。

回头望,粗胳臂、粗腿的母亲正往上赶;小脚外婆扭着身子紧跟在后面;多么想外婆能快一些,再快一些追上母亲。左右望望,通往粮店后门的羊肠小道两旁的碎砖、碎瓦、杂草、乱泥巴比平日里不注意它们时,样子峥嵘得多了。

此时可不是玩游戏,做游戏扮狼追扑小姐姐后面拖着的一群小羊时,只会觉得力不人心,还从来没有心虚得慌、浑身直冒汗,脚腿觉得发寒发凉的感觉。

正当我横下一条心往乱坡中落荒突围的时候,外婆慌乱的惊呼声叫了起来:

第二五一章

“别往乱坡中跑!”她有管教我的足够经验,知道我会干什么。

“顺着小道往上跑!”

我按外婆的指意迈上了左脚。

“慧慧!别拦你弟弟!”外婆的声音并不比母亲的声音威严,却也是够权威的:

“你妈疯了#糊会打死你弟弟的!”

“拦祝蝴!”母亲赶紧向小姐姐发指令!

我感觉母亲的喊声比外婆离我近多了,没有敢回头,向上迈的步子加快了一点。

“放他过去!”外婆在喊!

我壮着胆子往上冲。

“看你听谁的!”母亲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威胁。

我感觉到自己几乎快被母亲和小姐姐夹住了。

“慧慧!你不要听疯子的!”外婆喘着粗气,语气却更显坚定了。

被母亲抓住还不如被小姐姐抓住,我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向小姐姐冲过去,没有想到的小姐姐收回了左腿,扬起的膀子只擦了一下我的头发。冲上河坡,窜出树林,撞开半掩着的后门,跑过大厅,跨过巨大的青石门槛,在宽阔的场地上小跑几步,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回过头来向母亲工作的营业室看。

小姐姐从里面跑出来,甩着双臂,两只羊角小辫随着跑动的脚步在头上甩动,她红通的脸上带着委屈,瞄我一眼,扭头向左边我们几姊妹和外婆一起住的方向跑去,带着哭腔抛给我一句:

“都是你!”

我眼神随着她的身形移,没有看她跑几步,眼睛的余光中就发现母亲跨过了石门槛,我急转身,从粮垛的缝隙间跑,母亲在后面追……

在粮垛的缝隙间折转了一次,母亲还在后面;折转的时候我着急搜寻搬运工堆粮,小同伴们跟随着玩爬垛、滑油布的垛子;大人们喊工的号子声、小伙伴嘻闹的声音引着我,而我带着随后追赶的母亲,冲跑到了已经堆得高高的粮垛跟前。

驻脚回头看看母亲,等她快到的时候,看到外婆从离母亲不远处的粮垛后面转了出来。到了自己经常玩耍的天地,一种优势优越感让我笑了起来,母亲的追赶居然让我打消了“十滴水”故事在我心里拉开的与小同伴之间的距离感,使我又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

我轻快地翻上打围的、交错码着的、三层装谷子的麻袋,站在上面,等到好几茬小同伴从披上的油皮上滑下来,翻起身,又拔腿从谷堆往上爬后,母亲才跑到我面前,几乎可以伸手抓我的时候,我突然转身顺着陡峭的谷堆,奋力向上爬,追赶在前面一点的同伴,和往常一样,一边往上抓,谷粒一边往下垮,不过只要爬得比垮得快就会爬上谷堆顶……

“你这个野猴!我说你整天在干什么!”我爬出好几米后,听母亲在后面喊着说,转头看一眼,她正双手叉腰继续喊呢:

“我说你每天满口的灰,满身的泥那里来的呢!”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边数落着我,边在原地打转。

“你今天最好是不回家!”母亲用手指着已经站在谷堆顶上的我,语气中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奈。

“不回家!不回家!”爬到谷堆顶的同伴们站在我身边,嘻笑着齐声叫喊:

“今天我们都不回家!哈哈!”

我没有喊,歪着头向下看,外婆来到了母亲的身边,有些不自在地看看我,看看母亲。

“别人的小孩不也都是这么玩吗?”外婆的话有些乏力,是不是母亲的话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呢?

“你容他,他听你的!”母亲的样子,好像不仅仅是在生我的气了:

“您这样容着他,他以后会上天的!”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

“您去容他,去管他吧,我再不管了,去上班了!”脸比话语更阴沉,嘴好像被窝在肚子里的无名火鼓胀得嘟了起来。

第二五二章

外婆睃一眼母亲,又抬头瞄我一眼,那脸色似乎比母亲的更难懂、更难看,然后身子慢慢地随头转,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身影,直到母亲转过一个粮垛,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后,外婆才欠欠身子,伸长脖子探望了好一会,好像担心母亲又突然折回似地。

我看到她回过身,面向我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吁长气的时候,慢慢地昂起头,抬起眼,舒缓地将右手举过头顶,向我打着下来的手势:

“你下来吧!”说的声音并不算小,可语气却即无奈、又无力。

“走哦——!”又爬上粮堆顶部的两个小同伴,这回可没挤身而过,而是兴冲冲地推攘着我一起拥向当作滑板的,被太阳烤晒得滚烫的油布。

毫无准备地被推到油布边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双腿一伸坐到了坡峭的油布上,瞬间,炽热透过薄薄的细布短裤,烫着了我的屁股,刺痛感直贯全身。

平日里从油布上滑下时,屁股后面常垫的那个破撮箕轰的一下从我的忘记中跳出来,浑身上下都灌满了它的重要性——现在回想起来,在我的大半过人生中,还真没有几件东西的急迫性和重要性超过破撮箕呢。哈哈!

我下意思地伸出双手将屁股撑离油布的时候,后面的同伴伸直的双脚,已猛抵到了我的后屁股根,把我撞得滑将起来。

屁股上肯定是冒火花了,如果是在晚上,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我屁股与油布擦出的一道火光呢——听外婆讲,天上的流星就是神仙爷爷,象小孩子座溜溜板,滑过天空时发出的火光……短裤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感觉到在热哄哄的空气中多出了一股糊味……

我大声喊叫起来——疼痛的时候,人为什么会自觉不自觉地大喊大叫,喊叫真的会减轻疼痛,增加快乐(快乐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大喊大叫)?可后面的同伴那里刹得住呢,他们的屁股后面垫着光滑的垫板,滑得比我用细布短裤作垫板要快得多了。

后面的同伴用赤着的双脚推着我往下滑,越滑越快,越快越刹不住,越刹不住就越难受。紧急避险、逃命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不需要教就会,当然了,人还有好多与生俱有的不需要教就会的能力……

我猛然往右打滚,滚出了颜色比两边白的,滑出来的滑道;但泛着绿色的油布也是不太光滑的滑道嘛,我失了控地在它上面翻、滚、滑,感觉到桐油、油漆味比已被我们滑得光滑的地方浓多了。

在孩童们的哄笑声中,我翻落到粮垛底部,比滑道口要阴凉、湿润多的长着一些小毛毛草的地面上的时候,一股清凉感透遍全身,比坐着破撮箕顺畅地滑到地面舒服多了。没有一骨碌地爬起来,真有一种想躺在地上享受一下阴凉地气的感觉呢,哈哈!

第二五三章

“你还想赖在地上不走!?”外婆说着,抓住我的膀子将我拎得站了起来:

“躬起屁股让我瞧瞧!刚补的裤子是不是又磨破了?!”一边把我向前牵,一边弯下腰看我尽量向上躬的屁股,同伴们骤地围拢过来,围挤着看我的屁股,那眼神啊,似乎屁股上没有洞也能盯开花呢!

我也不知道短裤磨破了没有,快速伸出双手捂住屁股。

“没有破,捂什么!”外婆好像在给我壮胆:

“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一边去玩!”看我还在用手满屁股摸,“啪——”一巴掌不痛不痒的掴到我的屁股上:

“走!滚回家去!”拉着我就往住处走。

“嚯——!”同伴们起着哄,既象在为他们能自由游戏而欢天喜地,又象在奚落我夹尾巴狗般地被押回家。

我被动地随外婆走,扭过头看看他们无拘无束,自由尽兴的样子,心中泛起了和平日里被大人管束时就带有的一种烦闷和抗拒,对自由自主的向往情绪。

“你看吧,以后你妈还会让你出门!?”外婆嘀咕道:

“在场子里疯着玩,你妈就说我放任你,人晒黑了心也晒野了!”停一会,用劲将我往她的前面一拉后,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自个在前面走!”似乎在怪罪我没有给她争气,让母亲的担心和怀疑兑现了,使她占优势的教育方式和教育权,受到了母亲监护权的挑战。

外婆松开抓住我胳臂手的时候,我感觉到浑身一阵轻松,似乎解脱了对身体的束缚,可当按外婆的旨意在她前面向住处走了几步后,就感觉到自己还是象一个被押解去关押起来的,犯了好大错误的坏蛋,浑身上下又觉得不自在起来。

“跑吧!?”一种来源于心底深处好远的声音使我的身体触动了一下,以前“被外婆押解”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逃脱过……

我猛回头看一眼外婆:她沉着脸,嘟着嘴生着闷气,透露出来的信息告诉我正受到惩罚威胁的敏感神经,她似乎在想如何保护我,而不是在想怎么用惩罚的方式教育我。

不管她心里怎么在想,反正我看她一眼后,从一种心慰的感觉之中,还油然生出了安全感,心里怪滋润地,在她自个儿走,还没有注意到我偷窥她的时候,我倏地回过头,荡起了双膀。

“钓鱼杆是从那里来的!?”外婆突然的喊问,使我神经一紧,速回头——她的眼神又狠又怒,但好像不是冲我来的,而是想查办那个给我钓鱼杆,引诱我去钓鱼的祸首。

“在门背后——”我不知道是说拿,还是说偷了,语塞得使步子也卡住了,无所适从起来。

“你傻了!”外婆紧走两步,一只手指头就戳到了我的前额上:

“什么门背后?!”

我后退两步,胀红着脸,举起手,指着母亲工作的那所大房子方向:

“那边,母亲那边。”

“什么母亲那边?!”外婆气凶凶地逼近我一步:

“你妈给你的?”

“不!”我忙着解释:

“我自己拿-拿-拿的。”

“慢点说。”外婆说着伸出手扶着我的小肩,偎着我慢慢地向前走:

“你从她那里的大门背后偷了钓鱼杆?”

“拿的!”我是在想自己的行为是拿呢,还是偷。可外婆说我偷的时候,我得为自己辩护了,人可能从小就想使自己的行为正当一些,符合长辈们教导的道德标准吧。

“算了,不说你是拿的,还是偷的了。”外婆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只感觉到一种暖暖的爱意:

“你不知道鱼杆是谁的?你妈也不知道?你去拿鱼杆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一连串地问着,没有给我回答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外婆太厉害了!从我的胡乱的,不完整的表达中,她居然能够猜出当时的情景,并准确地描述出来。所以在她说的时候,我一个劲地点头。这是因为她爱我,天天关注着我,完全了解我?

“胡扯!”外婆突然顿悟般地吼一声,全盘反悔道:

“没有谁知道那么好的鱼杆,是谁放在那里的?!”猛地一扳我的肩膀,前倾着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我的脸,端详了好一会,没有看出一点不诚实的迹象,站直身子的时候,双手将我车得和她同向而行:

“你会钓鱼?”嗦了好一会嘴,接着又自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钓鱼的呢?”嘴巴嗦得更响,时间更长了,满脸的疑惑

第二五四章

鱼杆、鱼钩、鱼线不是用来钓鱼的,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这个东西还要人教吗?随着她的嘴巴嗦得越来越响,我开始自鸣得意,趾高气扬,自觉越来越了不起起来……

“我还是不相信你会钓鱼!?”外婆好像正在被迫接受了一件她意想不到、完全超过了她想象的事情一样,用无奈的声调叹着气、自语般地自问完,突变厉声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钓鱼的?”歪着头,用疑疑惑惑的目光盯着被她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比她更疑惑,直眨巴眼的我。

“我在问你,你傻看着我干嘛?!”外婆被我带得也眨巴起了眼睛。

这个问题太基本了,好像被人问到了我为什么会吃饭一样,完全超出了我的智力和能力范围,即使这个问题推迟到今天问,我也回答不了。哎!越基础,越基本,似乎就越难……

人可能天生会钓鱼吗?我是否是在无意中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钓鱼的事情后,想当然地就去了渔薪河装钓鱼的样了?或者是按外婆和母亲的说法,天生的一半……关于外婆几十年以前问的这个问题,我现在也只能表述到这样的程度了。我想,即使外婆当时听到的表述是我现在的表述,她或许会更不满意!

“我拿着钓杆就跑到河边去钓鱼了!”我肯定是眨巴着眼睛,用天真可爱的童音说的,不然外婆就不会笑得比哭还难看了。

“我看到河中有好大的鱼!”说着把双臂张得尽量开,心中还狠不得双臂还长长一点,好将我去河边钓鱼时看到捕鱼船捕到的那条大鱼给比划出来。

第一次去钓鱼的兴奋感,使我忘形了,兴匆匆地继续讲我的见闻给外婆听:

“我放长线!”挣脱外婆的手臂,双臂后扬,做着自己被揪耳朵前竭尽全力甩钓的样子,忘情地大声说:

“我想钓条大——大——”

“钓你个头啊!” 外婆吼着打断我的话语和表演的同时,将我的头也扒得撞到肩膀上,抢挪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我猛地将头摆正,倏地扭头望着外婆,内心却中充分了将我富有胆识的经历继续宣讲下去的热情与冲动。

“你去河里喂鱼还差不多!”外婆不屑地,如驱散苍蝇一样地挥挥手,大声呵斥道:

“贱相!我不听你胡扯蛋了!滚回去!看着你妈怎么整治你!”

第二五第五章

一家6口人围在小方桌边吃晚饭的时候,除了我自己有意避开母亲,神情紧张、眼不离身、脚跟脚、手跟手地撵着外婆,入坐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木头靠背椅紧挨着外婆的独凳,身子贴着外婆外,我真没有感觉出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盐鸡蛋我没有主动去挑大个头的,不过小姐姐还是照常将蛋青连同蛋壳递给了我;大姐与小弟也还是蛋青、蛋黄各一半,只是分时眼睛睁得更大、眼神交流代替了语言交锋,最终还是以平日里大姐分蛋,小弟挑选而告结束——小弟那纯真的样子,好像使用优先挑选权并不是用来为自己争取分得更多,而是为了让大姐分得不比他的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家人都说盐鸡蛋油淋淋的蛋黄好吃,而我却偏偏喜欢吃青,大姐说我傻,小姐姐乐哈哈不吭声,母亲说我怪,外婆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有小弟没有说我什么,有时说到这个问题,最多只是眨巴几下大眼睛。所以,在这种状态下,四个孩子进行自由组合时,我和小姐姐就成了最佳的分蛋配对。哈哈!好久之后我看到腌制的鸭蛋后,成年后又吃过一次盐鹅蛋后,细细想好久才明白,我们家原先为什么只有盐鸡蛋吃了……不过现在想吃盐鸡蛋,想都想不到啦。

如果饭吃完了母亲还不发威,外婆向我发出的预警可能就会解除,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自觉不自觉地越吃越快,漏在饭桌上的饭粒自然地就比平常多出了好多。偷偷地看看别人,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漏嘴漏饭,母亲和外婆也第一次没有告诫我,平日里一餐下来,我至少要被数落好几次的!

我满口的饭还在嚼,但我还是尽力将饭中剩下的几粒饭扒得挤进了嘴巴中,慢慢地将碗无声无息般地放在面前,向桌子里面推动一下,环视一个饭桌上吃饭的人,人人都还在吃,我不敢贸然起身,心里在盘算:是不是要人人都吃完饭后,才算风暴不会到来呢?

越等越觉得不自在,手足也越来越无所适从,越等越觉得气氛不对头,似乎比平日里安静,安静得有点压抑,安静得阴沉沉地。自己不吃饭了,他人的吃饭声音听起来清清楚楚,在没有我的,有时故意搞出来的,超大的吃饭声后,大姐吃饭的嗒嗒声显得格外地响亮——好久之后,舅舅专门纠正过我和大姐的吃饭习惯,教导过我俩吃饭的要领,因为他是有学问的,是生活在大武汉的城里人嘛,我俩自觉自愿地接受了他的教导,刻苦训练好久后才练就了吃饭不发声的本领。哈哈!我真不知道,吃饭不发声怎么就是文明人的标志呢?文明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思想正象现在写东西一样,离题开起了小差:钓鱼的浮漂开始浮现在脑海里,不停地晃动、摆动,而另一个思想在仔细辨别究竟是水流使浮漂在动,还是鱼儿在咬钩让浮漂动的时候。来源于母亲意志的“船桨”,象渡船上的桨在小河中猛划的时候那样,将我脑海中的浮漂搅得旋出了我的思想。

“慧慧,”母亲的话虽然很轻,但却夹杂着一股威胁直冲着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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