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之苍龙吟 - xp1024.com
《名剑之苍龙吟》


第一章 破阵

“天魔玄阴阵,锁!”

李慕云方才爬上山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险些惊落倒地,只瞧见五人身穿黑衣劲服,双手合十,不知在念着什么咒语,霎时间,悬空天昏地暗,闷雷阵阵。

仔细看来,五人围攻着一名中年剑客,这男子身穿一袭湛蓝色的宽敞袍子,手执一柄雪亮长剑,神色倒也淡然,丝毫没有因为黑衣人的结阵而慌乱。

李慕云心里嘀咕道:“乖乖,敢情遇到了高手。”

说起来,李慕云其实另有其名,甚至说,他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前些日子他玩了一款名为《名剑江湖》的游戏,这款游戏需要头戴轻便的睡眠装置,一切都是在睡梦中进行的,其原理是结合梦境制造出幻像,一切的触感,体感都颇为真切。

做梦都可以当大侠飞檐走壁英雄救美?李慕云不禁暗自咂舌。

这不,李慕云兴致冲冲的进入了江湖世界,望着远方青山郭外斜,细雨朦胧,然后就被新手村的樵夫儿子张大奎一个过肩摔进泥土堆里。

“娃娃鱼的,这什么鬼游戏。”嘴里吐出泥土,李慕云含糊不清的说道。

李慕云缓缓起身,身体的痛感传来,自己的身子骨瘦弱,张大奎这一摔几乎让他散了架。‘罪魁祸首’此时双手交叉立于前胸,天神般凝视着李慕云,还没开始起范,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素衣大婶一记板栗。

张大奎显然很害怕这素衣大婶,垂着头不敢言语,只是声如细蚊的叫了一声:“阿吉婶。”

阿吉婶默不作声,递给张大奎一把镰刀。

杀人灭口?李慕云顿时魂飞魄散。

阿吉婶转过身来,又递给李慕云一把镰刀。

皇城对决?李慕云悄悄瞅了眼张大奎雄壮的身姿,心道,取胜不易。

阿吉婶腾出双手,揪起张大奎和李慕云的耳朵,冷声道:“不把田里的麦子收完不许回来,晚饭糟糠宴也没得吃。”

李慕云猜测,这阿吉婶在村里的辈位不低,保不齐是村长的老相好。老大婶姿色平平,年轻时铁定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俏姑娘,难道是一双镰刀舞的风生水起,武艺高强?

李慕云恍恍惚惚进了田里,忙活了半响,暗骂道:“到底是不是走错了片场,老子是来当大侠的,不是来快乐农场田园牧歌的。”越想来越是忿忿不平,便忍不住张口说道:“喂,张大奎,你堂堂七尺男儿身,你的武艺加上我的头脑,何不来个陈胜吴广起义反了她阿吉婶?”

张大奎从谷子地里抬起头,扬了扬拳头,努努嘴道:“阿吉婶是个好人。”又摸了摸头,嘟囔道:“陈胜吴广是哪个村的,不认得。”

李慕云翻了白眼,啐了句村野匹夫,不再理会他,将镰刀别于身后,身形渐远。

张大奎听得四周没了动静,远远瞧见李慕云淡去的身影,迈开沉重的大脚追了上去,喊道:“你要去哪里?”

李慕云用胳膊肘想也知道身后那破锣嗓子叫喊的人是谁,心道被这阿吉婶的鹰犬抓回去又要割草锄地,心念至此,不由得脚底抹油飞奔远去。

张大奎,年方十六,身形魁梧,步伐并不迅捷,与身形高瘦的李慕云竞速有着先天的劣势,果不然,没过半柱香的时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像极了一条搁浅在岸的胖河豚鱼。

两人不觉然间,早已出了村界,张大奎瞧见周围陌生的绿荫丛生,蜿蜒至云端,脸色变得惶恐,大声喊道:“再往前可是仙山,阿吉婶说打扰了神仙修行,可是要遭天罚的!”

李慕云脚步不曾减缓,眼睛倒是亮了起来,神仙修行他可是不信的,大奎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不禁觉得好笑,望向那绿树云雾的尽头,心神向往。

张大奎实在跑不动了,破锣嗓子中夹杂一丝哀求:“李慕云,你快回来,我以后都不再欺负你了。”

头一次听闻自己姓甚名谁,李慕云微微一怔,身形缓缓消散在晚霞里。

若说起仙山名岛隐世高人,李慕云是深信不疑的,至少高手不会情愿在村里帮阿吉婶割小麦,被大奎摔进泥堆里,当然,大奎必定是打不过高手的。

大奎说山中有仙人,李慕云巴不得受其指点一二,有机缘得其亲传就更好了,到时习得绝世神功,每天把大奎摔进泥堆三次,早午晚各一次。

虽说心中如此所想,但李慕云如明镜似的清楚,这远山远水的,遇见高手的概率太低。试想饥肠辘辘时连个可口的野味都没有,难道真的辟谷生活不食人间烟火?

没想到就真的让李慕云遇见了高手。

对于武学的造诣李慕云是只差七窍不通,为何说黑衣劲服的一行人是高手?李慕云心想,乖乖,单凭这呼风唤雨山雨欲来的本事,随便找个巷口卖油纸伞都是可以发家的逆天买卖,念念咒语便可招财进宝的功夫,这还不算高手么?这恐怕和天上神仙点石成金的本事无异。

蓝衫男子负手而立,长剑垂向地下,竟淡然闭上双目。

李慕云在山头瞧得直了眼,纵使这黑衣五人武艺高强,都要抱起团来群起攻之,可见这蓝衫男子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他此刻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放下武器乖乖受降?

黑衣五人面容凝重,双掌间手势变幻,雷声更盛,天地间杀机腾腾。

蓝衫男子皱眉,额角冒出汗珠。

李慕云瞧的无趣,又看不惯黑衣人以多打少,捡起一块石子向为首那人扔了过去。

这倒也是冤枉,被石子打中这人排行老三,被李慕云误认为是带头大哥只因他个头最高。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威名已久的天魔阵宣告破阵,蓝衫男子嘴角扬起弧线。

剑起,五人亡。

李慕云眨了眨眼睛,呆了半晌,他根本没瞧见这蓝衫男子是怎么出剑的,若不是其他四人也倒在剑下血泊中,他都以为大个子黑衣人是被自己石子砸死。

蓝衫男子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李慕云,微笑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啊。”

李慕云脸皮厚如铁壁,此时也老脸一红,诺诺道:“我只不过扔了块石头子。”

蓝衫男子不以为然,淡淡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天魔玄阴阵’威力极大,就连我想破阵也甚为棘手,只有找到阵眼一举击破方能破阵……”

蓝衫男子话未说完,李慕云已明白了个大概,那黑衣傻大个子竟然就是所谓的阵眼?这么牛掰轰轰电闪雷鸣的阵法就被自己一颗石头子搞瘫痪了?若是江湖中传开慕云大侠‘飞石破阵’的英武壮举,不知要惹得江湖中多少俏丽女子心生爱慕……

“咳咳…”打断了李慕云的一脸狡黠猥琐,蓝衫男子忍不住问道:“小兄弟可是青山村人氏?可有师承?”

李慕云认真的摇了摇头,他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是从大奎那里得知,师承应该是没有的,这副躯壳半点习武的根基都是难寻……青山村吗?原来阿吉婶的故乡有着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第二章 拜师

李慕云仔细端详蓝衫男子良久,发觉这人的湛蓝色长袍子虽破旧不堪,倒也不失清净整洁,有着功成名就淡泊名利的隐士气度。那柄没有剑鞘的朴实长剑,可不是什么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李慕云暗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失望,他并不是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王八蛋,但他心目中的高手大侠本该是仓啷啷拔出大宝剑,气吞山河一剑震九州的人物,眼前这位简陋蓝衫的老哥,无宝剑来无锦衣,你倒是充值点元宝买身像样的行头啊。

但他那剑起杀五人的诡异剑势可不是盖的。

蓝衫男子霍然起身,如青燕般落在李慕云身旁一丈处,同样打量了一番,也许是瞧出李慕云的武学造诣犹如白纸,眼角旁轻淡的皱纹一瞥,却又想到自己身无长物一贫如洗,灿灿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侠义心肠,难得啊,金银玉帛自是瞧不上的,大恩不言谢,我传你一套开山掌法,如何?”

李慕云虽不曾习武,但自幼也是个武侠痴儿,这开山掌乃是江湖中不入流的武学,贪心的他摇了摇头。

蓝衫男子愣了眼,赔笑道:“外加十二式三柴剑法。”

李慕云头摇的像拨浪鼓。

蓝衫男子面有愠色,随即运气吐纳,高手嘛,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风范,但是心里暗骂道,妈的,这小混蛋是个茬子。

没等到蓝衫男子开口,李慕云恭声道:“弟子李慕云,想拜您为师。”

留得青山在,武学招式取之不尽不是?回头江湖行走不知情的损一句教徒无方,蓝衫男的老脸往哪搁?还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青出于蓝吗,李慕云这小算盘精得很,至于是否学艺不精嘛,那便是未可知了。

蓝衫男子的脸色发青,思想争斗了一番,面容更是阴晴圆缺,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李慕云神情肃穆,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

蓝衫男子伸手一探,果然不出所料,李慕云的骨骼半点都不惊奇,是个练武的庸才。还未来得及为其平淡的资质叹气,眼睛忽而亮了起来:“主木偏水?你这小家伙有一副好体质啊。”

李慕云一头雾水,只知他说的是五行。

这蓝衫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大笑着翻起李慕云的手臂,又瞧了瞧掌心手指,兴高采烈道:“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为师捡到宝了。”

李慕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胳膊肘,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蓝衫男子解释道:“好徒儿,五行相生相克为师不必多言,你这木水之体,极为罕见,为师有一套剑法只有此体质方可修炼,专胜散故木胜土,众胜寡故水克火,你以后遇见土火之人拿剑砍他便是,只是遇到金之体质需小心防范。”

李慕云似懂非懂,不解道:“师父,弟子可没您那搭脉辨体的本事。”

蓝衫男子一拍脑袋,笑道:“是为师糊涂了,这识别五行属性其实并非难事,日后你慢慢习得便可。不过倒是有件宝贝,嘿嘿,你小家伙可捡到便宜了……”蓝衫男子说着,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方形盒子,打开瞧来,盒中镶嵌圆盘,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伏羲六十四卦象,李慕云揉揉眼睛,看着这金灿灿的小盒有些似曾相识。

寻龙盘?我去你大爷的!我这师父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个倒斗的?现在摸金校尉的武艺都这么高强了?

蓝衫男子看着李慕云那一脸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洋洋道:“这宝贝名叫演武镜,可测五行之体。”李慕云接过来这金灿灿的精致小盒,只见小盒发出轻微的颤响,轮盘缓缓转动,最终停留在了木水之间,板块偏左,属实是木之属性多一些,只是轮盘中间的小镜浮现的‘三品九’不觉明历。

李慕云疑惑道:“师父,这‘三品九’是我的等级吗?”

蓝衫男子几乎笑掉了大牙,终于在李慕云幽怨的眼神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住笑意说道:“这演武镜顾名思义,测‘五行’为辅,验‘武境’才为正途,这武境是多少江湖中人一生的追求啊。”

李慕云若有所思,问道:“三六九等,一品为尊?”

蓝衫男子发觉李慕云聪颖,满意颔首,缓缓说道:“不错,一至九品,一品为尊。每品九段,九段过后方可晋品。”

李慕云惊道:“三品九,师父可是准二品的高手?”

蓝衫男子眼神中带有一丝玩味,淡淡笑道:“三品九是被你石头子打中的五龙教高手,准二品的高手啊,江湖中跺跺脚,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那带头大哥可是教中长老,正二品的强横实力,只不过这五人结阵时用尽了全部真气,又被你小子碰巧砸中了阵眼侥幸破阵。这若是传了出去,江湖中令人胆寒的天魔玄阴阵落此下场,不知五龙教又作何感想……”

李慕云顾不得蓝衫男子说的一席惊世骇闻,脑海中猛然浮现《名剑江湖》那封面上一袭白衣如水如月华的俊雅男子,师父一剑杀绝五名二品武境上下的高手,还不足以做江湖第一的高手吗?

李慕云小心翼翼道:“师父,您是‘剑神’慕容逸雪?”

慕容逸雪,剑中之神,素爱白衣,杀人只需一剑。

蓝衫男子摇了摇头,淡淡道:“为师名为沐长风,昔年江湖人称‘潇湘剑客’。好徒儿,你记住,大隐隐于市,这世上不知名的高手最为可怕,行走江湖,切记多加小心。”

忠言逆耳,李慕云不知是否听进沐长风的谆谆教导,手中捉急摆弄着演武镜,谁知那玩意剧烈的晃动起来,吓得李慕云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演武镜的隐藏功效是个黑火药包?遭遇强敌时可宁死不屈与之同归于尽共赴黄泉?

沐长风袖袍扬起,一阵清风拂过,那方形小盒也安静了下来,只见他笑道:“演武镜虽贵为宝贝,二品以上修为它可承受不住,有朝一日你若晋阶二品武境,这宝物便可作废。”

李慕云认真的点了点头,将演武镜对准自己。

演武镜如静谧湖水,没有丝毫涟漪。

失灵了?李慕云奇了个大怪,难道自己天资卓绝,将演武镜镇住了?

沐长风无奈道:“九品武境虽为末等,在江湖中也并非寻常武师捕快可及,你连武学根基都没有,又何来的品境?”

李慕云神色黯然,心道天外天人外人,自己虽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虾米,终究还是要做大侠的,随即正声问道:“如何可晋阶九品武境?”

沐长风回应道:“淬体十重,方可九品凝气。”

李慕云思忖片刻,又问道:“师父先前提起那剑法,可否能与那剑神比肩一战?”

沐长风气势凌人,淡淡道:“寒暑十载,未尝不可一试。”

第三章 淬体

李慕云方才还踌躇满志扬言要砍翻那不可一世的剑神,谁知下一秒就泄了气。

这练武讲究一个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细数下来,一日不勤练倒退十日空,几乎是没什么功夫搭讪美女子了。若说名扬天下后抱得美人归,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谁没想过?这江湖第一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做的,谁不想当慕容逸雪过一把大侠瘾?

不知那“剑神”是否婚娶,妻子又是哪位美娇娘,李慕云笑着摇了摇头,偷瞧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这落拓汉子年龄不过四十,剑眉凤目的样子依稀可见,年轻时应该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主……呸,刚才想到哪里了?哦对,淬体。

师父说九品武境之下需淬体十重,通俗而言就是强身健体,基本的旋转跳跃都做不了,还你姥姥的想当大侠?当花魁都费劲。

淬体太苦,李慕云试探着问道:“师父,可有什么法子直接晋升一品武境?弟子不怕苦,掉落悬崖习得盖世神功什么的都可以接受,您瞧哪座山峰生的灵秀,指挥徒儿跃下便是。”

沐长风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是武侠小说读的多了?练功可没什么捷径可走。若真是不怕苦,从淬体一重起炼,半分不可懈怠。”

李慕云嗯了一声,方才只是玩笑话。

学剑也得有柄剑不是?“潇湘剑客”沐长风飞身掠到一棵粗壮的柳树旁,手中剑起,挽出几朵剑花,唰唰作响,削土豆似的折出一条干净柔软的柳枝,递给李慕云:“喏,这以后便是你的剑。”

李慕云委屈巴巴的接过破树枝桠,心说这他娘的也太寒碜人了吧,现在想来,师父那柄缺了口子的铁剑真是稀罕人的宝贝啊。

沐长风满脸严肃,一副宗师风范,淡淡说道:“以后你白天认真做事,村中能做的采摘锄地砍柴伐木你尽管包了便是,别小看这些体力活,对你这小身子骨大有益处。每晚子时来这明霞洞找我练剑,吃不了这个苦就别提什么一品武境……上山的时候也别空着手,到你们村东边那姓徐的小娘们那给我带一壶梨花春来,嘿嘿,那开酒铺的小娘们可风骚的很呐,五年前我瞧见她的时候,腰肢扭得就像那白素贞似的,难怪给自家酿的酒也起这样的销魂的名字……”

李慕云望着这为老不尊无言以对,又想到这师父是绝不会给自己银两买酒一毛不拔的主。得,孝敬师尊买壶酒水也是弟子本分之事,好奇问道:“师父,这梨花春令您魂牵梦绕,想必价格不菲。”

沐长风嘿嘿一笑:“好徒儿慧眼识珠,这梨花春是徐小娘们那最好的酒,是不便宜,不过你砍柴锄地也有是工钱的,大致算来只多不少,余下的铜钱也可买些茴香豆来给为师下酒。”

李慕云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张大奎战战兢兢的回到田里,心说这可如何是好,阿吉婶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李慕云这个外乡人,也不知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仙山可是村里人奉若神明的存在啊,小时候还亲眼瞧见那山巅紫气缠绕的奇异景象,若非如此,胆大如牛的张大奎怎会如此忌讳。

收完了整整一牛车的小麦,连同李慕云那份也算进去,张大奎已是汗湿衣衫满背,埋头苦干的他依稀听到几声雷响,莫非李慕云被山上的仙人给活劈了?

黄昏时分,感觉到一阵搔痒,张大奎从酣梦中醒来,揉了揉肥头大脑袋,一屁股从牛车里坐起来,头发间夹杂着稻草,刚想嚷嚷谁他娘的戳我,却瞧见一个熟悉的少年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失声叫道:“李慕云?”

李慕云好像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小盒对准张大奎。

张大奎哪里认得这玩意,惊呼道:“你,你要干什么?”

瞧清楚了那镜子中空空如也,李慕云微微一笑道:“原来也是淬体境,只是不知是第几重。”

张大奎生得粗壮,一身好力气,可从未学过什么正经武艺,听车夫刘大石说清河镇的大街上有人敲锣打鼓耍花枪,很想去亲眼瞧瞧看,无奈农活太多脱不开身。好不容易遇见个外乡人李慕云,本曾想平日里切磋一下提升提升武艺,没想到这家伙却是个大草包,可瞧他现在满口胡言乱语高深莫测的样子,莫非他受了仙人大老爷的指点?

张大奎偷瞥了李慕云手中的精致小盒,这玩意打开之后不知另有什么玄机,听闻宫里的大太监大总管武艺总是高强,撰写了不少宝典秘箓,瞧这小盒的精巧模样十有八九也是了,李慕云该不会对着自己的兄弟下狠心练了这玩意吧。

没有理会张大奎的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李慕云心说你可劲猜去吧,谁能想到淬体一重都不到的草包少年,竟然破了五龙教众高手的天魔玄阴阵?还拜师了演武镜都测不出其武境品阶的潇湘剑客沐长风,这若是传了出去,定有人觉得他是喝了高粱酒说胡话呢。李慕云猜测沐长风为一品高手,实属情况却是不得知了,只知师父的高度如那剑神般遥不可及,自己只要听从教导专心练功便是,武功进境自是与那寻常人闭门造车走弯路不可比拟。

一路无话,两人赶着牛车前后进了青山村,阿吉婶并没有做什么糟糠宴,隔着篱笆外就闻到饭香味传来,张大奎迈开大步进了小院,欲想抓起一块豆糕填进嘴里,却被阿吉婶打了手背,骂道:“这是给你爹留的,要吃洗完手进屋吃去。”

张大奎嘿嘿一笑,匆忙洗了手进屋狼吞虎咽,宛若一头黑熊成了精。

李慕云也有些饿了,刚走进院子,又听阿吉婶凶巴巴说道:“臭小子,你瘦的就剩琵琶骨了,多吃点。”

李慕云应了一声,心底涌起暖意。

阿吉婶做的清蒸鱼乃是一绝,李慕云吃完两个大白馒头,又吃了好几块豆糕,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暗叹道,做梦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游戏还是很可爱的嘛。

一盘清蒸鱼吃的底朝天,只剩下鱼骨。李慕云也得知了一些讯息。

张大奎是樵夫张三的儿子,张三媳妇走的早,张大奎从小便没了娘。

张三前些天又进深山砍柴了,通常一去就是好几天,不知何时回来,大奎几乎每天都来阿吉婶家吃饭。不只是大奎,村里的人经常来阿吉婶家里吃饭。

阿吉婶其实就是青山村的村长。

李慕云想起了张大奎先前在谷子地里扬了扬拳头说的话。

“阿吉婶是个好人。”

村东边一间不起眼的草屋,便是李慕云的家。

李慕云走进房里,发现这里除了一床一包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蓝布包袱里装有一柄折扇,一些碎银,还有一块龙纹玉佩。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龙纹玉佩要不要拿去卖了给沐长风买酒?这些玄学问题李慕云没功夫仔细去想,这一天经历的太多,他有些疲困。

据说,睡醒后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慕云心想,下次回来一定还要吃阿吉婶做的鱼,太他娘的好吃了。

第四章 穿越

日光从窗边倾斜洒下,远方隐约听见有鸟声传来,少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不愿起身。

春困秋乏,少年揉了揉眼,恍惚间余光瞟见自己宽敞的袖口,竟然是布衣。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几乎跳起了上半身子猛然坐起,发觉床边有个庞然大物已等候多时。

“他奶奶的,怎么又是你!”少年几乎歇斯底里。

庞然大物嘿嘿笑道:“我爹从山里回来了,叫你去帮忙劈柴,工钱老规矩。”

少年惊恐的环视四周,墙壁是草垛子没错,床角还有个蓝布包袱,再加上眼前的张大奎……妈的,老子回不去了?

“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阿吉婶给的鸡蛋。”张大奎关切问道。

少年欲哭无泪,心道,老子不要鸡蛋,老子也不学武功了,老子想回家。

“李慕云,你不要哭丧着脸,不就是黑了你几个豆腐包子吗,我还你便是。”张大奎不情愿的从篮子底下翻出块白布幔,这王八蛋竟然动手脚做了暗格,尝过阿吉婶手艺的少年知道,这豆腐包能让张大奎垂涎三尺做出如此不要脸的勾当,必然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了。

少年接过阿吉婶做的早饭,没心思细细品味的他心绪难平,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应当是穿越没错了,以后世上只有李慕云,再也别无他名,这江湖中仗剑行走天涯骑烈马大碗喝酒,不正是先前黄粱一梦吗。

李慕云回过了神,用清冽的山泉水洗了把脸,水中映出的模子略微稚嫩,但不失清秀英俊,只是身上的麻布衣有点寒酸,密密麻麻缝了七八个补丁。

包袱里还有些碎银,李慕云一把收进怀里,那龙纹玉佩颇为贵重,思忖片刻还是随身携带为妙,纵使青山村乡风淳朴,也不敢有半点马虎,总觉得这白玉雕龙的精致佩饰有着什么来历,师父行侠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倒是可以拿去给他瞧瞧。

张大奎小山般的身影大步前行,李慕云紧紧跟随。

走马观花瞧清楚了青山村大半的风景,不得不说,这村子的确是灵秀之地,丘陵起伏延绵不绝,远山云海相接雾气缠绕,认得出是沐长风隐居的地方。山脚下金黄灿烂的稻花飘香,随行不多久便到了樵夫张三的家。

粗衣汉子皮肤黝黑,赤膊着脊梁正在吧嗒烟斗吞云吐雾,李慕云呆了呆,瞧着院子里堆满的木桩子,心说若是何时大火烧了青山村,大奎他爹定是纵火行凶的罪魁元首。

张三朴实一笑,递给大奎两把铁斧,示意可以开工了。

昨日是镰刀,今日是斧头,改明叉子钉耙都走一遭,这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说起这张大奎的爹,也是樵夫派别里的奇特人物,走一次买卖顶别人七八趟的,难怪经常夜不归宿两三天才回来一次,单说这一车木桩子的份量,寻常人等也是驾驭不住的,敢情张大奎的天生蛮力都是拜他所赐。

张三只管砍树,劈柴这种细活便交给大奎来干,不过他向来出手阔绰,每次完工都会给些赏钱,加工好的柴火便让车夫刘大石帮忙拿去清河镇里变卖,常年以往这种生意已经得心应手,只是每次他都会留出来些最好的细柴,送给乡亲们炊火煮饭。

“小家伙,今儿个是吹了什么妖风,干活这么卖力。”张三瞧见院落里整齐堆满的木柴比先前多了一倍,十分满意。之前这外乡人可不是啥老实能干的孩子,劈的柴火那是又臭又烂,参差不齐的一点卖相都没有,只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钱照发罢了。

数了数张三给的铜钱,足足二十分,想来够给师父买那梨花春了。

樵夫张三哥大手一拍,险些将李慕云瘦小的肩膀砸塌了架,哈哈笑道:“好孩子,今日多五文,你张叔叔可不是小气的人。”

张大奎在一旁嚷嚷道:“你胡说,每次和大石叔叔喝酒你都不带钱。”

……

村东边有间挂着大红灯笼的铺子,门口两大坛酒缸子足有李慕云腰身一般高。

掌柜的徐阿嫂是个见风使舵的精明女子,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摄人心魄,翠衫下包裹的身形玲珑有致,是青山村里最俊俏惹眼的寡妇。

酒铺内堂灯火通明,几张四方桌椅早已人满为患,闻着酒香赶来的买酒人排成串一直连到街口,徐阿嫂笑面如桃花,忙着给客人拿酒。

李慕云苦笑,不知这些客官买酒是真,还是来偷瞧美人脸。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李慕云在酒香四溢中嗅到一丝幽兰香气,抬头见那俏丽的老板娘笑道:“瞧不出小兄弟这般年纪,可也喜饮梨花春?”

李慕云骨骼酥麻,竟吞了口水,不敢直视那明亮的眼波,从怀里匆忙摸索出二十文,拍在柜上说道:“一壶梨花春。”

徐阿嫂笑着眨了眨眼道:“梨花春一壶十文,余下的可是赏钱?”

李慕云始料未及,大喜道:“可有下酒的茴香小菜?”

老板娘未曾答话,摇曳着腰肢回身走近厨房,拎回一壶酒,还有一提篮卤味,内有小碟茴香。

她语声幽怨道:“这方圆百里饮梨花春下酒茴香的人也只有那嗜剑如命的老家伙了……他一去多年渺无音信,怎舍得又有了动静?这提篮里有二斤酱牛肉,让他放心大胆吃便是,他赊账这么多,也不差这几两银钱了……让你来买酒,想来他心里还念着我,倒也不是个负心薄命的人吶……”

这可惊呆了李慕云,差点失声喊了句师娘。

匆忙携了提篮和梨花春酒,脚底生烟遁去,李慕云心里嘀咕道,沐长风啊沐长风,你这个老家伙喝酒吃肉赊账也就算了,魔爪伸向人家俏寡妇骗色欠下情债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弟子才入门没几天就得知本派掌门的滔天大恶,真是师门不幸啊。

徐阿嫂望着李慕云远去的身影,娇笑着花枝乱颤,瞧的酒铺里高朋满座都好似痴了眼,不约而同暗叹道,这娘们,真销魂啊。

第五章 传剑

“那徐小娘们真是这么说的?”观海山明霞洞前,沐长风正襟危坐问道。

李慕云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千真万确,您是没亲眼瞧见,她低语时眼波流转的样子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师父,要不您屈尊下山回个礼,给我收个师娘?”

沐长风哈哈大笑道:“我的好徒儿,你可是被她骗了,这小娘们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啊。”

李慕云瞪大眼睛不信道:“师父当年没有欠下情债?”

沐长风一拍大腿,怒道:“驴草的,老子当年几次试图潜入她闺房中,这小娘们变着法子将我拒之门外,既是如此我便死心独自喝闷酒不再理睬,谁知她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又时不时的对着你眨呀眨,烦都烦死了。”

李慕云暗赞道,乖乖,真人不露相,看不出这徐阿嫂还是个精通欲拒还迎的情场高手。

沐长风摆了摆手,淡淡说道:“罢了,我们习武之人可顾不得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好徒儿,你专心练剑,将来去江南娶个漂亮媳妇儿回来,也给为师长长脸。”

李慕云应了一声,捡起柳枝开始习剑。

论起这剑法根源,无非劈、砍、撩、刺,变化多些,便有了格、搅、压、云等,李慕云先从劈、砍、刺、撩开始习剑,沐长风并没有细讲太多,只是让他之后剑不离身,劈木柴,砍稻穗,刺山石,撩落叶。

倒不是真的指望李慕云能用软柳枝劈柴砍稻穗,至于刺穿岩石更是天方夜谭了,其中玄妙之处沐长风神秘兮兮暂时保密,李慕云这小子倒也沉得住气不闻不问,只是闷头练剑。

这让沐长风暗暗赞赏,聪颖且不焦躁,练剑就该如此。

李慕云手执柳枝挥舞了一个时辰,倍感力不从心,劈不顺劲,刺不笔直,不免有些心烦气躁,手上劲力加重,结果适得其反,这才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传闻江湖中有的剑客擅用软剑,轻可系于腰间,原来用的是巧劲。

剑势凌厉,与方才判若两人。

沐长风抓了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又仰起脖子灌进几大口酒,含糊不清自言自语道:“孺子可教也,年纪轻轻如此造诣,就算是那慕容老匹夫二十年前遇见他也要自惭不如吧……啧啧,这酱牛肉好吃,徐小娘们的手艺还是像她的胸脯子一样勾人……”

李慕云日出闻鸡起舞砍柴收麦,日落入山练剑刺山石至深夜才归,长此以往六旬已过,挥断刺折柳枝数百只,剑术大有精进。

起初子时进山,丑时归。三旬后,亥时进山,寅时归。

七月初五,沐长风依旧卧在山石上饮酒观剑。

李慕云练了半个时辰,忍不住张口问道:“师父,我每日精研剑术,大有进境,只是不知何时淬体?”

沐长风笑道:“凝气之前皆为淬体,你每日挥剑上千回,不是淬体是什么?来回在这深山中走动,虽还不会轻功,脚程不是也快了一倍?”

李慕云又惊又喜,忙问道:“弟子现在是淬体几重?”

沐长风直言道:“至多三重不会再多了。”

李慕云暗叹道,三个月淬体三重境界吗,看来自己距九品武境还差得远。

沐长风安慰道:“你的剑法得我亲传,造诣已不弱于八品武境以下的高手,但武境始终不及九品,你可知为何吗?”

李慕云思忖半晌,不解道:“可还是弟子气力不足?”

沐长风摇了摇头,缓声说道:“纵使天生神力,也不过蛮力罢了,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单凭气力举鼎?三品高手懂得聚气化劲,内外兼修,故能一剑断江河碎山石。为师一直只教你剑招,未曾传授半点内功心法,也是另有苦衷。”

提起这观海山也是四海八荒里的奇山异景了,高山生柳不说,就连泉水也是碧色的,李慕云借着清泉洗了把脸,眺望山巅烟波缥缈,心想这里无疑是修行悟道的洞天福地,也难怪师父在此隐居数年之久。

略显疲态的他长长吐纳出一口浊气,坐在师父身旁的大石上稍作歇息,却瞧见数月以来雷打不动的潇湘剑客放下酒葫芦,起身捡起李慕云习剑惯用的软柳枝,径直走到一块足有五丈高的山石下,伫立静止。

没了平时落拓龌龊的样子,手中不拿酒葫芦反而握剑的沐长风,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背对着李慕云,潇湘剑客淡淡说道:“我只示范一次,你可瞧清楚了。”

沐长风抬手出剑,这一剑很轻,但绝不慢,如一阵微风将剑锋送了出去。

剑势破空,风中似有龙吟嘶吼。

软柳枝笔直如松,刺入山石,直至没柄。

李慕云呆若木鸡,张大的嘴巴足以放下三五个鸡蛋,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不用那镶满玉石灿灿发光的宝剑,原来在他心里,枯枝为剑,裂了口子的破铁也为剑。

惊世骇俗还没完,李慕云回神凝视刺进岩石的柳枝,四周细细裂纹蔓延开来,轰隆一声悉数倒塌,沐长风望着这纷飞的碎石坠地,苦笑自嘲道:“这一剑之威,足以睥睨我‘潇湘十三剑’全部剑式了,老匹夫,不得不承认,你真是剑道百年难遇的奇才啊……”

李慕云五体投地,忙问道:“师父,这可是你先前提到的剑法?”

潇湘剑客抓起酒葫芦,豪饮了一大口酒,朗声笑道:“此剑名曰苍龙剑意,乃是为师故人所创,青龙属木,唯有木之体质才可将此剑意发挥至极致……剑意巅峰时龙气迸发,剑气如龙吟,一品以下高手皆可斩之。”

一品以下的高手都可以斩杀?杀准一品高手也跟闹着玩似的?太儿戏了吧。

龙吟吗?难怪刚才师父施展剑招时,隐约听见有龙吟嘶吼。

潇湘剑客仰起脖子又灌了口酒,发现已经喝空了,将酒葫芦撇到一边,又叹道:“天杀的,你虽是我徒儿,却终究是没能学了我的剑法,我的‘潇湘十三剑’属水,你又是个主木偏水的体质,思来想去也还是属木的苍龙剑意最适合你……好徒儿,你好生修炼,将来说不准能使出那巅峰一剑‘苍龙吟’出来吶……你不是一直想砍翻那‘剑神’吗?到时候,就连他恐怕也破不了这一剑……嘿嘿,我沐长风的弟子剑法若是比那剑神还高明,我岂不是要被称为剑道的大老爷师祖宗……”话还未说完,沐长风醉倒在山石上,鼾声如雷沉沉睡去。

第六章 铁匠

观海山下青山村,云雾缥缈,绿水青山,是个极具有灵气的村落。

作为村子里屈指可数的外乡人,李慕云已渐渐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就更不必说了。

村长阿吉婶烹煮的手艺出神入化,他和张大奎到河里摸完鱼没少给她送去清蒸,平日里蹭吃蹭喝早已家常便饭。大奎他爹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屡屡满载而归都要和李慕云合作一桩大买卖,后者一手铁斧飞舞劈出来的柴火像孪生兄弟似的功夫让他傻了眼,暗暗竖起大拇指夸赞李慕云是劈柴天才。

俏寡妇徐阿嫂,年轻貌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李慕云买酒时不敢直视她暗送秋波的媚眼,垂下头又有窥视她胸脯的嫌疑,索性定下心神来个柳下惠坐怀不乱,眼神涣散木然不去瞧看那销魂双眸,搞得徐阿嫂云里雾里甚是费解,心说这小子上次来买酒不像是双目失明之人啊,怎没几天的就盲了?

车夫刘大石,常年来往于青山村与清河镇间,长途跋涉不辞劳苦,是整个村子的摇钱树,李慕云与他只是在徐阿嫂的酒铺里匆匆见过一面,没看清楚他具体样貌,只是远远瞧见他的口水滴在酒碗里,眼睛痴痴的钉在徐阿嫂的一双浑圆屁股蛋上生了根。你奶奶的,你可是青山村的代表人物啊,去了清河镇也这样偷看良家妇女?何况这也不算偷看了吧,简直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啊,难怪古人常曰美色动人心,当如是。

昨夜潇湘剑客沐长风大醉一场,天快亮时直勾勾的蹦了起来,把李慕云着实吓一大跳,只听到他敞开裤腰带解手时,呢喃了一句:“以后不要再用柳枝了,去想办法搞一把像样的剑回来。”李慕云还想追问些什么,沐长风已收枪回营,四仰八叉躺在光滑的山石上继续昏睡。

虽还称不上出师上道,终于熬到弃枝从剑的李慕云,还未来得及喜出望外就迎来了一筹莫展的头疼事,青山村风景宜人不假,却也是个荒山远岭的偏僻地带,连个铁匠铺都没有,又上哪里买铁剑呢?

清河镇!是时候出去转转见世面了啊,在青山村待了三个月,连个能入法眼的俊俏姑娘影子都没见着,也难怪全村的大老爷们没事就愿意往人家徐阿嫂的铺子里凑……只是不知清河镇物价如何,大老远跑去一趟,总要讨个称心如意的兵刃回来才是。

李慕云掐指估算,这些日子除了给沐长风买酒菜的花销,应该还剩下不少积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去找张大奎借钱。

樵夫张三不在家,多半是进山砍树去了。

走进里屋,张大奎还在睡大觉,打呼噜时能吹起鼻涕泡,嘴里吧唧吧唧不知在嘟囔什么梦话。

掐起张大奎的满脸横肉,却被他熊掌般的大手拍开,不耐烦嚷嚷道:“翠儿,别闹,那里摸不得。”

李慕云又好气又好笑,张大奎啊张大奎,你鸟儿长脑袋上了吗。

翠儿?在李慕云印象里是个满脸麻子的女版张大奎,乖乖,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比翼双飞成双对啊,这可是个惊天秘密。

可没那好耐性等张大奎做白日春梦,李慕云开始拍打肥硕的大脸。

梦中娶亲翠儿喜结连理的张大奎惊醒,瞧清楚是坐在床头眯着眼嗤笑的李慕云做的好事,敢怒不敢言。

这小子不知近几月吃错了什么药,起初还能勉强与他拼个平手,后来愈加猖狂,随手抄起个树杈子都能把自己打成大猪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委曲求全当了手下败将。

没有卧薪尝胆的他却做梦娶起了媳妇儿,当真是红颜祸水。

“云哥儿,找我啥事啊。”张大奎一脸献媚道,迫于李慕云的威压下,就连称谓都变的‘亲昵’多了。

啧啧,这觉悟,货真价实的墙头草啊,只不过这草未免太大只了些。

“找你借钱。”李慕云斩钉截铁道。

“借钱?我,我哪有钱。”张大奎目光移向别处强装镇定。

“不是我借,翠儿要借的。”李慕云作势起身要走。

“翠儿?我借!……可是,我没有钱啊……”张大奎悬崖勒马,悄悄打量着李慕云,发觉后者目光如炬,果然是瞒不住了吗,顿时带有哭腔嚎道:“云哥儿,这可是给你纳弟媳的压箱底啊……”

李慕云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骗你的,不借了。”

张大奎转危为安如释重负,他虽不聪明但也绝不呆傻,知道李慕云有难言之隐,忙问道:“云哥儿,你可遇到什么麻烦事?”

李慕云平静道:“倒也没什么,想着去清河镇打一口好点的宝剑。”

张大奎倒吸一口冷气,听闻江湖中大剑客的佩剑珠光宝气华贵无比,皆是上百两银子的大手笔。

李慕云轻叹道:“只可惜青山村中无铁匠,不然何苦舍近求远?”

张大奎默然许久,突然开口道:“其实……青山村是有铁匠的。”

铁匠似乎是个性格孤僻的手艺人,也难怪李慕云这个外乡客闻所未闻,村里大大小小犁耙锄镰都出自他手,菜刀锅铲门栓子更是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铸剑的本事如何。

传闻他脾气火爆,不易近人,前来求购农具家伙事的村民都有着不成文的规矩,想要买什么,写好条子放在他家门前的酒坛下面,至于价钱看着给,懂事的给的多些,外赠一坛徐小娘们家酿的酒,缺斤少两的人不乏也有,他倒也不计较。东西做好了,就放在门前的货架上,至于何时取走丢失被盗诸类问题,一概不管不问。

好在青山村在村长阿吉婶的英明引领下,乡风淳朴,路不拾遗。大奎也说,这些农器也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犯不着做那丢人现眼的下作事。

张大奎猛然想到了什么,惶恐不安道:“云哥儿,这铁匠王可不是个善茬,他喜酒却不去买酒,更不去瞧那蛇仙似的徐阿嫂,你说他酒色不进,总有点喜好吧,难不成,他喜欢你这样唇红齿白貌比潘安的小相公?”

李慕云淡淡说了一个‘滚’字,又皱眉问道:“你方才说他叫铁匠王?”

张大奎应了一声,说村里人都这么叫。

听听,单凭名字都这么具有王霸之气,还不得打造个上古神兵绝世好剑什么的出来啊。

李慕云没有直接去找那铁匠王,而是先去了徐阿嫂的酒铺子,后者跟张大奎一样还没起床,穿了件寝衣就急匆匆赶来开门,白花花的身段直晃眼睛,李慕云不敢正眼瞧看那两只呼之欲出的雪兔,连忙付了酒钱,抱起两坛梨花春就跑,还没出几步远,啐了一句浑球,无奈又返身拽走那满脸鼻血丢了魂的张大奎。

铁匠王的家在村北口边上,李慕云知道那是通往清河镇的主道路,这几个月来除了白天在村里瞎忙活,入夜就去找沐长风练剑,这地方对于李慕云来说几乎陌生,要不是张大奎带路,还真不好找。

铁匠王门前倒真有几个酒坛子,酒坛子是新的,反倒是旁边的货架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尘土,显然荒废有些时日了。

李慕云心道,我是来铸剑的,不是来买九齿钉耙的,在酒坛下留条子显然是行不通了,长呼了一口气,便走上前去扣响门环。

门没有开,哗啦一声,窗户里草帘掀起,横空飞出一个酒坛子来,李慕云侧身闪过,暗骂道,你爷爷的,乡里乡亲至于动手吗。

张大奎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道:“云哥儿,要不我们从长计议,先撤退?”

李慕云没有理会他,思忖半晌,又恭声说道:“晚辈李慕云,久闻老前辈匠心独运,铸剑有术,颇有昔年铸剑大师欧治子的风范,晚辈始终抱憾未能亲眼一睹老前辈的风采,实在是寝食难安,特携酒梨花春两坛探望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名震江湖,与世无争,淡泊名利隐居在这清水秀丽的青山村中,晚辈深感佩服……”

张大奎瞧见那屋门虽还紧闭着,但已没有酒坛子后续飞出来了,连忙竖起大拇指,云哥儿,真牛啊。

李慕云嘿嘿一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门终于打开,冲出来一个豹头环眼,声若巨雷的矮壮汉子,喝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混小子来吵老夫睡觉?!”

李慕云连忙作揖说道:“晚辈李慕云,叨扰老前辈休息,还望老前辈……”铁匠王大手一挥道:“别给老夫说这些听不懂的官话!”话锋一转,眼睛放出了光,又问道:“你刚才说带的什么酒?”

李慕云一听有戏,连忙道:“徐记酒铺上好的梨花春。”

铁匠王面色雷云转晴,哈哈笑道:“算你小子有心,那些王八蛋给老夫带的劣酒,酒渣子差点没把老夫呛死……”他宝贝似的接过酒坛,掀起封盖尝了一口,赞道:“好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时候再将李慕云张大奎拒之门外显然不合适了,铁匠王难得热情招呼二人进屋。

“杨老弟,你快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铁匠王兴高采烈抱着酒坛子高喊道,原来屋内另有其人。

角落里端坐着一位脸容沧桑的灰衣人,一双眼睛黯淡无光。

李慕云怀中的演武镜破天荒抖了三下。

第七章 白玉

李慕云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这灰衣人看上去稀松平常,竟然是个至少九品武境以上的高手?

被唤作‘杨老弟’的灰衣人默不作声,只是抬起头略微打量李慕云,声音如干涸湖水,沙哑道:“今天不想喝酒。”

铁匠王性格暴跳如雷不假,但对这灰衣人显然极具耐性,又试探问道:“梨花春也不喝?老哥哥刚才偷尝了一小口,贼他娘的香。”

灰衣人摇了摇头,依然一副落落难合的样子。

铁匠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将两坛梨花春小心谨慎摆好,笑问道:“李小兄弟,老夫性子急就直接问了,老夫虽不懂武,见过的豪杰剑客倒也不少,你可是个练家子?”

李慕云见他开门见山,也索性回应道:“练家子绝不敢当,晚辈此次前来也正是想拜托老前辈造一口剑。”

铁匠王似乎意料之中,敛起笑容一脸认真道:“实不相瞒,老夫是个铁匠不假,铸剑可真是难煞老夫了,寻常铁剑李小兄弟自是瞧不上,这上得了台面的好剑,老夫可实在造不出啊……”

李慕云满脸疑惑道:“老前辈江湖人称‘铁匠王’,铸剑术自是常人不可及,是否过谦了?”

铁匠王老脸一红,叹道:“老夫姓王,家中辈位最小排行老八,打小不愿轻易吐露姓名只说姓氏,时日久了便被称作铁匠王……”

李慕云心里那叫一个万马奔腾啊!你个王老八老王八的,你好好叫王铁匠不行吗?非要起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称号,搞得小爷我竹篮打水白折腾一场。

铁匠王见李慕云垂头丧气萎靡不振,连忙安慰道:“李小兄弟可不要灰心,老夫虽学艺不精,可先祖的确是铸剑高手啊,我这有一口家传宝剑‘白玉’,乃是名剑榜上排名第十八的利器……”

李慕云抿抿嘴唇,眼神显露出流光溢彩。

铁匠王老谋深算,继续讲道:“老夫打铁的功夫马马虎虎还过得去,论起武艺可真是狗屁不通臭不可闻,这把‘白玉’在我手里着实是糟蹋了,老夫独身一人无妻无子,这‘白玉’卖得千两银子又怎样?还不是去那徐记酒铺子都换酒水喝了?李小兄弟,你年少有为后生可畏,老夫也想来个宝剑赠英雄啊……”

李慕云心念一动,暗道没这么简单吧?

果然,老头儿摸了摸鼻子,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李慕云暗骂一句老狐狸,微笑道:“无功不受禄,这‘白玉’太过贵重,晚辈不做些什么,实在无法安心收下。”

铁匠王喜笑颜开,话锋一转,反问道:“李小兄弟可认得那驿站头子刘大石?”

张大奎抢着回答道:“我认得!大石叔叔人不错,只是喝酒的时候总流口水,不雅观。”

铁匠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老夫有一本《铸剑秘要》多年参研不透,一直想给庐州城的远戚兄弟送去,他铸剑的本事可比老夫强得多,人又比老夫聪明,将来学会了也算没埋没了老祖宗的手艺。只是,单凭刘大石和那几个随行伙计的蹩脚武艺,一路上难保没有闪失,老夫可放心不下。”

老头儿话说到这里,李慕云也算是听懂了,敢情他是想请人护卫送镖啊。

李慕云好奇问道:“没听说刘车夫遇到过什么悍匪打家劫舍啊,这官道上也有人敢做绿林买卖?”

铁匠王嘿嘿笑道:“李小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刘大石成天往清河镇运的那是什么玩意?除了木柴树桩子就是稻谷菜叶子,人家山大王哪瞧得上这些东西,就算抢了,说出去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官道上自是没什么人敢动手脚,可到了野人林,可就说不准了,那可是去清河镇到庐州城的必经之路啊。”

李慕云不知在想些什么,沉思不语。

铁匠王继续鼓舞道:“不过李小兄弟大可不必担心,刘大石来回跑这么多年了,又有哪路山大王愿意劫他?何况只是比往常多了本旧册子,并不是什么招人眼红的东西,只是老夫多虑罢了。”

老头儿从屋里取出一个红缎匣子,缓缓打开递给李慕云,后者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白玉剑三尺三寸,重九斤九两,通体晶莹无暇,虹光萦绕。

老头儿趁热打铁道:“李小兄弟,这一行只需远远随行刘大石送过野人林即可,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小贼,恐怕也不是你手中白玉剑的敌手,若实在为难,老夫也只好作罢……”说完,便作势要把白玉剑拿走。

李慕云按下红缎匣子,淡淡说道:“我去。”

老狐狸铁匠王脸上浮现笑意道:“有李小兄弟保驾随行,老夫便放心了。”

告别了铁匠王,李慕云一路上忧心忡忡心绪不定,虽说是得了宝剑‘白玉’不假,可这铁匠王的言行实在破绽百出令人生疑,方才瞧了一眼演武镜,那灰衣人的武境竟然是九品七段,家里藏有这样的高手坐阵,何必送出如此贵重的宝剑‘白玉’穷奢极侈?

李慕云取出白玉剑爱不释手,又想,任你什么山匪恶霸,尽管来便是,练剑多月未曾对过敌手,心里也是痒痒得很。

铁匠王取了只酒碗,连喝了三大碗梨花春,叹道:“这小子拿两坛酒就换走了我家传‘白玉’宝剑,说不心疼是假的,当年我家老爷子可是三宅六院外加七亩地都不换,没想到……被这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啊。”

灰衣人‘杨老弟’轻声说了句:“多谢。”

铁匠王苦笑道:“杨老弟,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莫说是‘白玉’宝剑,就算是要我王老头子送去性命又何妨?一把老骨头罢了……倒是你啊,十年了,真盼着你早日了结心愿,这事在老哥哥心里也是个疙瘩。”

灰衣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忧伤,平静说道:“也许快了。”

铁匠王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李小家伙武艺如何?”

灰衣人叹了口气,说道:“淬体镜三重的小娃子,太弱。”

第八章 突破

李慕云这人有个长处,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去想,铁匠王再尔虞我诈又能算计到哪去,白玉剑还不是到了自己手里?这买卖怎么想来都是自己赚了。

比寻常提早一个时辰带着提篮美酒上了观海山,发觉师父潇湘剑客沐长风一脸凝重,肩膀上站着一只神俊怪鸟,走近细瞧原来是只雪白鹰凖,师父什么时候有这花鸟鱼虫的喜好了?怎也没见着个鸟笼子,难不成这小白鹰适合散养?

沐长风转过头来瞧着李慕云手中寒光萦绕的白玉剑,面容闪过一抹喜色道:“好徒儿,真有你的,这可是你舍身求剑从哪家大家闺秀那里换来的?”

李慕白翻了个白眼,将铁匠王与那九品七灰衣人的事与他细细讲了一番。

沐长风若有所思道:“九品七吗?不足为奇,倒是那铁匠王老八言行可疑。你此时手中有剑,为师传你苍龙剑意的口诀,寻常小匪可奈你不得,若是遇到敌不过的硬茬子,也可保你全身而退。”

李慕云今日喜得宝剑心情大好,食盒里也给沫长风添了只烧鸭,后者并没有着急大快朵颐,而是先取了一小块鸭脯肉给那雪白小雕喂食,那小雕一双小爪雪白,沐长风得意笑道:“这可是海东青里最为上品的‘玉爪’,比那‘三年龙’还要稀罕,那大胡子可一直拿它宝贝的紧吶……”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李慕云暗赞道,虽不知师父提起的‘大胡子’是何许人也,可师父潇湘剑客的朋友岂是常人?想来也是个武林中举足轻重的绝顶高手了。

海东青可不会无缘无故的从‘大胡子’身边千里迢迢飞来只为讨一片鸭脯肉吃,沐长风将手中书信放入怀中,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徒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不传你内功心法?”

李慕云摇头不知,他只知徐记酒铺有师父爱吃的美酒菜肴,夜深时悄然带上山,师父教什么,他便学什么,师父说以枯枝为剑,他没有问过为什么,要刺一千便刺一千,二千便二千,从未喊过一句苦累。

师父说过,自己并不是什么适合练武的奇才,倒是这份执拗坚毅,就连他有时也不免感佩。

沐长风淡淡笑道:“你可还记得,被你破阵的五龙教高手?”

李慕云也轻轻笑了笑,他当然记得,若不是发生这样的荒唐事,自己又怎会侥幸成了潇湘剑客的弟子?

沐长风平淡道:“为师早已清楚,既然五龙教中能有人能找到这观海山来,便是为师该离开的时候了。”

李慕云吃惊道:“师父,您要走?”

沐长风脸上泛起一阵玩味的笑意,说道:“小家伙别意外,你也是要离开的……为师都不在这青山村了,你留下又有何意义?又去跟谁学习武艺?难道是铁匠王屋里藏着的那位九品七灰衣人吗?他可不配教我的好徒儿啊。”

李慕云如雷击轰顶,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竟有些酸楚,张大奎的憨笑面孔,阿吉婶做的家乡饭,风情万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徐阿嫂……虽说一直想走出青山村见见外面的世界,可一提要走,多少有点舍不得。

沐长风长吁了一口气,尝试问道:“小家伙,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有一块古朴的龙纹玉佩,对吗?”

李慕云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沐长风很是意外,突然放肆大笑道:“哈哈,没错了,没错了,小家伙你命里注定是我的好徒儿啊。

李慕云一阵头痛,哀声颓然道:“师父,您可别绕弯子了,这龙纹玉佩究竟什么来历?您又为何迟迟未传徒儿内功心法?”

瞧见李慕云险些变得疯魔了,沫长风敛起了笑容,淡淡笑道:“这玉佩的来历,为师还是要卖个关子,你只需记得对你修炼武境极有益处,随身佩戴小心保管即可。至于这内功修行非一日之功,讲究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为师既知此地不宜久留,自然是传授不得了……不过为师早已心中打好算盘,若说起内功精纯,还是以华仙宫、梵音寺为武道正统。一年后便是那华仙宫开门纳徒的大选日子,嘿嘿,那里女弟子众多,一个个长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好徒儿你肯定喜欢。梵音寺那帮老秃驴小光头就别提了,要你跟他们每日诵经吃素斋你可受得了?”

华仙宫上有仙资秀逸的修道者,道行,剑法,丹术,皆为卓绝。

梵音寺乃千古名刹,活佛在世,罗汉禅师千百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李慕云斩钉截铁刚毅果决的直点头,示意要去华仙宫。

沐长风苦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家伙听闻人家女弟子生的水灵便迷了心窍,你以为华仙宫的大选是那么容易过的?多少青年才俊胸有成竹挤破了脑袋去参加那收徒大典,哪次又不是草草落选铩羽而归?”

华仙宫的大掌教是个仙山琼阁不谙世事的老神仙,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其余三名掌教负责山上大小事务,每逢三载便是华仙宫最为盛况空前的收徒大典,三位掌教亲临坐阵开门纳徒,心,智,体均为上品才有资格获选入门,由三位掌教收为内阁弟子,亲传武艺。这内阁弟子的境遇可与外门弟子大不相同,可修得华仙宫最为上乘的内功心法、剑招丹术,修行一年可比外门十年之久。

沐长风叮嘱李慕云,这次华仙宫收徒大典势在必得,苍龙剑意虽是最为上乘的外功招式不假,可若是没有深厚的内力做嫁衣,这一剑又能发挥得了几分威力?沐长风那一树枯枝刺穿山石的可怖剑意,也全是仰仗自己一品武境以上的深厚内力催发所致,华仙宫的上乘心法精湛巧妙,小家伙若有机缘习得加以时日修炼,再配合剑气纵横的苍龙剑意,将来定可成为独当一面的一品剑侠客啊。

师父潇湘剑客又传了些基本的吐纳心法,李慕云牢记于心,盘坐在沐长风先前饮酒的圆石上开始尝试凝气,九品武境以上六品高手之下称为凝气境,此时内力虚浮飘忽不定,但内劲已比淬体境强横不是一星半点,相传上乘内功心法可睡眠,走行,坐立时皆可凝气聚气,内力修行源源不断,故可事半功倍独树一帜。

李慕云静心打坐已有半个时辰,额角冒出细汗,身体也有丝许白气萦绕,紧闭双目微微皱眉,显然有些疲累。沐长风在一旁瞧得明白,这小家伙三个月以来日夜苦修,积攒了不少内劲,若是能完全将其驯服炼化,势必会突破淬体四重境界。只是这过程太过艰辛,若是承受不住身体对内劲的吸纳,便是功亏一篑,宝贵的内力也会付诸东水。

喝光了酒葫芦中的酒,沐长风叹道,隐居了五年,终于到了重出江湖的时候了,这江湖似乎忘记潇湘剑客太久,忘记潇湘十三剑太久,五龙教的几个臭屁准二品高手,真以为赖以为荣的天魔玄阴阵锁的住我?哼,小家伙若是不扔那块石头子,老子也可一剑破之。

小家伙炼化了两个时辰,瞧先前的势头也早该突破了,怎还闭着眼一副满脸陶醉的样子?该不会这臭小子做起了春梦与俏姑娘大被同眠鸳鸯共枕吧,当师父的跟呆傻子一样陪了一宿?这可不是亏到姥姥家了吗。

只是他并未发觉李慕云腰间龙纹玉佩闪烁淡淡光芒。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沐长风揉了揉眼睛,说了一句我靠,自己都睡了一觉,没想到这小子的内劲不减反增,还在继续炼化着?

终于,李慕云伸了个懒腰,内劲停止流转,万籁无声。

沐长风内心无法平静,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竟然一夜之间,突破淬体境五重了。”

第九章 山匪

淬体境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学境界,譬如张大奎天生蛮力,吃包子能吃一笼屉,自打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个淬体三重的娃娃,若是长大了力气大些,修为突破个四重五重不在话下,再往上可就蜀道难了,曾几何时有一身长九尺臂膀硬如铁壁的淬体十重大汉,竟被九品凝气武境枯槁如柴老头子放倒在地哭爹喊娘,一旁的看客都瞧不下去了,原本窃窃私语大汉嚣张跋扈欺压老者的纷纷倒戈,直说老头儿都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不知道让着点后辈年轻人吗,你看把人家小伙子打的鼻青眼肿,像西蜀的大猫熊一样,成何体统。

沐长风瞠目结舌并不是因为李慕云突破了淬体五重,而是这小家伙结结实实的将内劲炼化存下了内力,寻常武夫打拳耍刀一辈子也只是个淬体七重八重的境界,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而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看来这小家伙已经初步摸到了门路,晋阶九品武境指日可待啊。

活了半辈子头一次为人师表的潇湘剑客不禁感慨道:“小家伙,为师先前打心里嫌你根骨不佳,不是练武的好苗子,碍于你心诚拜师才勉强应下师承,没想到险些辱没了武道奇才啊,还好没有失足铸成大错……”

本以为李慕云会感动流涕泣不成声,没想到后者刺耳的鼾声传来,沐长风骂道,小王八犊子的,为师就要走了,连个潇洒的告别都做不成吗。

李慕云满脸倦容,斜卧在圆石上睡姿扭曲,沐长风不知从哪里找的纸笔给李慕云留了封书信,轻声道:“苍龙剑意的口诀都在这上面了,至于能参悟多少便是你小子的造化,先前为师枯枝作剑,只发挥了那练剑的三成剑意,若是手执利器,至多五成不会再多了。那练剑的当年便是凭借这苍龙剑意,把为师的潇湘十三剑杀得体无完肤啊……嘿嘿,说没有私心都是假的,有朝一日好徒儿用这苍龙剑意一剑挑了那老匹夫,也算是名师出高徒,给为师挣回一口恶气。”

清晨,李慕云猛然醒来,心说昨夜怎么昏昏沉沉睡着了,发觉身旁泉水冷冽,自己身处一块光滑的大圆石之上,才想起来修行打坐之事,师父呢?环顾四周无人身影,从怀里摸出封信函,原来师父天未亮就离开了,难怪睡梦中隐约听觉耳旁有人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

苍龙剑意的口诀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十字,可字里行间的深意却极其难懂,李慕云一时半会参悟不透,只得暂且将口诀铭记于心,小心叠好收入怀中。

张大奎说起过今日便是刘大石车队出发远途的日子,允诺过铁匠王一定将其安稳护卫过了草寇猖獗的野人林,此话当然不能不作数。李慕云匆忙下山,自己在山上待了一夜,想必张大奎四处寻不见自己一定急疯了,不由得健步如飞风驰云走,却也不知疲累,转瞬之间回了青山村。

辰时未到,远山红日初升,李慕云没有去打搅张大奎的美梦,直接奔去了村北口。

张大奎虽有淬体三重左右的实力不假,可毕竟只是庄稼汉,这凶悍山匪可不比村里的野孩子摔跤打闹,真若是一朴刀砍下来,张大奎也要变成张半奎,刀剑无眼,大奎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向樵夫张三交待,这可是张家的独苗啊。

刘大石这人嗜酒如命,每次远途归来都会与大奎他爹牛饮一番,不待天快亮时不作数,次日醒来也绝不会误了行程,带着酩酊大醉的酒意驾着牛车潇洒上路,李慕云暗道,这若是换做另一个世界,你这醉酒骑牛的壮举,可是要扣下牛车丧失驾驶牛车资格的。

李慕云纳了闷,为何青山村的老爷们见了梨花春比见到自己亲娘还亲,大奎他爹没事爱喝两口,刘大石醉酒骑牛车的更不必说了,铁匠王这个老狐狸抱着酒坛子比他那传家剑还宝贝,就连师父潇湘剑客沐长风也是独爱拿起酒葫芦豪饮,李慕云喜欢师父这般豪侠仰起脖子饮酒的姿势,委实逍遥自在。

仔细想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为英雄豪杰,这才是江湖啊。

约莫算来刘大石还有半个时辰到村北,李慕云寻了处树荫下耐心等待,谁知林子里悉数作响一阵异动,猛地冒出只通体金黄的巨型大黄鼠狼子,又肥又壮,李慕云汗毛竖起,背后一阵冷汗,连忙抄起白玉剑举剑便刺,突听那巨型黄鼠狼慌乱叫道:“云哥儿,是我啊!”

李慕云定了心神,认出那巨型黄鼠狼是张大奎,飞起一脚将他踢进树丛里,骂道:“你他娘的怎么穿成这样!”

张大奎一脸委屈巴巴道:“不是要暗中保护大石叔吗?我打算隐蔽藏匿起来不易被察觉,云哥儿你不喜欢,我不这样穿便是。”说着,将他那发黄的旧皮裘除下,露出一件发白的开衫小褂。

李慕云气得牙疼,心道就该让你这样穿着,被猎人一箭射死才好。

刘大石终于带着伙计上了路,远远驾着牛车出了青山村,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身旁的伙计早已习以为常,这车头子若是哪天身上没有酒气才是稀罕事。伙计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头儿,听说最近野人林的匪盗更猖獗了,前些日子接连犯下几桩大案,就连清河镇陆员外家的千金也被他们掳了去,唉,多好的姑娘家啊,落在匪窝里还能有好吗,十之八九是被糟蹋了……但愿被当家的留下做个压寨夫人,也比遭那群豺狼虎豹活受辱强啊……”

伙计叫六子,清河镇人,本来是街口要饭的,被刘大石收下做了伙计。

刘大石醉醺醺道:“你他娘的瞎操什么闲心,那陆家千金是生是死你管的着吗?难不成你还能上山跟人家山大王拼命不成?就你这小身板还没人家刀沉呢……嘿嘿,不过你小子也不用怕,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可有山大王敢动你刘爷?刘爷我哪次不是哼着小曲,安安稳稳的过了那野人林?”

六子应了一声,这些年来属实如此,可山大王手腕毒辣,连富贾商人陆员外的千金都敢动,为何对头儿这般宅心仁厚?

正直晌午,官道上烈日炎炎,刘大石真的哼起了小曲,驾着牛车不亦乐乎。六子在一旁隐隐不安,总觉得此次行程暗藏杀机,再向前五里地可就是那骇人闻见的野人林了,每次和头儿走货经途这里,都要悄悄捏一把冷汗。

刘大石倒是舒坦自在,可苦了暗中护卫的李慕云和张大奎,紧跟着牛车赶路。人力可不比畜力,两人俱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李慕云暗道,就这架势还护卫呢,此时若是横空窜出个小盗小匪的,自己还真没力气收拾他。

李慕云取出水袋喝了几口水,顿时神清气爽,正要递给张大奎水袋,却发觉这傻小子怔怔的瞧着官道嘟囔道:“云哥儿,有人来了。”

第十章 围攻

野人林,枝繁叶茂,万籁寂静。

林间似有猿声,余音袅袅,添了几分肃杀气息。

尖嘴猴腮的瘦子阿九伏在一棵粗壮的榆树上,咬牙切齿。

青山村的驿站头子刘大石远远驾车而来,一路哼着小曲,怡然自得。伙计六子机警的瞧着四周,觉得林中有些古怪,几年间每每来到此处,总隐约察觉林间暗中有几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头皮发麻,屏气慑息。

瘦子阿九眼睛死死盯住这唱小曲骑牛的乡巴佬怒火中烧,几年来不知忍了他多少次,大当家的再三告诫切记不能打他的主意,瘦子阿九实在想不通,这醉汉牛车上破菜烂柴虽不值钱财,可苍蝇再小也是肉,何况这醉汉每次返途都是空载而归,摆明了去清河镇出货换了银两,杀人越货抢他几两银子,再不济也可以换几顿大鱼大肉几坛好酒吃喝吧。这醉汉歌声如此刺耳,就算不为钱财为清净也该给他几刀,还有他旁边那伙计,瞅啥瞅,就那小身板还没我瘦子阿九壮实呢,真想冲上前去给他左右赏两耳刮子。

忍还是得忍,当年黑老八不就是没耐得住性子,现在还在天上飘着呢,瘦子阿九清楚记得,那诡异莫测的灰衣人一刀将黑老八斩为两段,血腥气弥漫整片竹林。

灰衣人刀法狠辣的不讲道理。

瘦子阿九不敢细瞧,醉汉车夫来了,他一定就在附近。若不是忌惮此人霸道刀法,秦家寨何苦这般委屈?清河镇富贾流油的陆员外又怎样,如花似玉的女儿还不是被二当家的绑票了?嘿嘿,说起这小丫头,真是极端好看,难怪英明洪武如二当家这般人物,也一直惦记人家茶不思饭不想。不过这丫头性子烈的很,二当家的一提办喜事就嚷嚷着咬舌自尽,吓唬谁呢?要我说二当家的打家劫舍是一把好手,砍人头颅啥的都不带眨眼的,这怎么娶娘们的时候就成了软脚虾?他奶奶的,直接霸王硬上弓展现雄风不行吗。

奇怪,迟迟未见那灰衣人,瘦子阿九爬的更高些,抱紧了树梢旁的枝桠。

醉汉车夫驾车上了盘山官道,再往高处走些,就到了野人林地界了。野人林处于高山之上,秦家寨在此地占山为王独霸一方多年,这里地势驳杂,前些年官兵前来剿匪,摸了几个月也没摸到山寨门路,反倒是伤亡损失不小,气馁而归。

山脚下,一瘦一胖两个打扮清贫的少年缓步走来,胖子少年身形庞大,完全不符合脸上的稚嫩年少,清瘦少年潇洒英俊,倒有几分像是富家子弟哥,只可惜一身补丁的麻布袍子失了身份,瘦子阿九可不管这些,眼神炙热瞧着清瘦少年背后负着的玉白色长剑,森森一笑,没想到意外踩了盘子。

聚义厅正堂,彪形大汉斜靠着高大的虎皮椅上,左手托腮,右手指在椅扶手上规律敲打着,淡淡问道:“你说那青山村的车夫这次没带灰衣点子来,反倒是换了俩毛小子?”

“是,大当家的,那小子身上可有一口好剑,少说值几百两银子。”回话的人眼珠流转,正是秦家寨的暗探瘦子阿九。

被称作‘大当家’的彪形大汉嗯了一声,沉思片刻侧头问道:“老三,你怎么看?”

老三马脸汉子身材平平,相貌也不出众,只是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冷气息,他此刻面容深沉,淡淡回应道:“大哥,谨慎能捕千秋蝉……”

大当家的暗自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此事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贸然出动是要吃暗亏的,老八当年就是不听劝丢了性命,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兄弟。

瘦子阿九听到这话顿时泄了气,大哥向来对这三当家的言听计从。那灰衣点子刀法过于霸道,对他避让三分也就罢了,怎么愍不畏死的秦家寨汉子,连几个毛孩子都开始怕了?还是不是带把的?

同样身高马大的大汉声若雷霆,喝问道:“三弟可是摸了几年娘们的屁股蛋连胆子都磨没了?两个毛没长齐的娃娃怕他个鸟!就算那灰衣点子来了又怎样?老子的鬼头刀也不是吃素的!”

大当家的喝道:“糊涂!你忘了老八是怎么死的吗!”

身高马大的大汉身子一震冷静下来,是啊,老八可是淬体七重的亡命徒,当年就是小瞧了那一脸病态的灰衣点子,在他手底下还没走过一回合就被连人带刀劈成两段,至今还犹然记得老八那半截身子在血泊中蠕动的可怕景象……他虽比老八武艺高些但也绝不是那灰衣人的敌手,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打不过又怎样,老八的仇便不报了吗?就在这秦家寨躲着他一辈子?

聚义厅内十数名身形魁梧的大汉,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三当家的马脸汉子,剑拔弩张,却是敢怒不敢言。

三当家的马脸汉子见此情形,连忙搬来酒坛,亲自倒了一碗酒,恭敬递到那身高马大的大汉面前,赔笑道:“二哥先消消气,咱们从长计议。”

那身高马大的大汉显然就是秦家寨的二当家,他恨透了眼前这个被称作三当家的马脸汉子,这人十年前投奔秦家寨,大哥对他极其欣赏,给了他第三把交椅的位子。此人城府极深,头脑灵巧,出谋划策了几场大案,秦家寨里的宝库金银多半也是他挣来的,大哥对他更为倚重,但自己却总是没法把他当亲兄弟一般看待。

黑老八死后,更是如此。

二当家的大手一挥把递来的酒碗撇到地上摔得粉碎,瞋目切齿怒声道:“白山鹰,你不愿给老八报仇,我去!你他娘的被那灰衣点子吓成怂瓜蛋了,还是个爷们吗!老子先活劈了那两个毛小子,再去与那灰衣点子厮杀,大不了头掉了碗大个疤,我青眼虎可不怕死!”

大当家的一巴掌重重击在桌案上,震得茶壶酒碗四散飞起,大声说道:“秦勇!你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是吗?!三弟说忍着他,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你瞧不出灰衣点子是九品武境的高手?”

二当家的青眼虎秦勇是大当家翻江蛟秦海的拜把子兄弟,同为秦姓的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后来兵荒马乱落草为寇,占了这秦家寨成了山大王。手足同心,秦海直呼其名,可见是真的动气了。

青眼虎秦勇心如刀绞,暗道与大哥秦海手足情义多年,竟不如个不知其姓甚名谁的白山鹰在秦家寨有话权,看今日这情形大哥明显是偏袒他了,顿时万念俱灰,愤声道:“忍?难道忍的还不够久吗!他白山鹰眼里只认得银两,不顾老八死活,我在乎!”

翻江蛟秦海勃然大怒,喝道:“来人,把二当家的给我绑了!”

一言不发的白山鹰此时连忙说道:“大当家的可使不得!二哥其实说的没错,这两个小子不足为惧,方才我只是在想如何用这两人引那灰衣客出来,此人实力太过强横,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翻江蛟面容缓和,说道:“不错,此人不除,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正说着,瞥了一眼青眼虎,淡淡说道:“老八的死,就是这个心结疙瘩。”

青眼虎心头一震,心说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大哥翻江蛟啊。

那年抢山为王,大哥硬生生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刀,险些丢了性命,临危之际还嘱托道以后兄弟们就托付给你了,还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阎王爷不想收他。打那一刻起,自己的命便交给了他,若说大哥不在乎黑老八的死,青眼虎是万万不信的,可这些年来那灰衣客来回走道在野人林间,大哥不闻不问无动于衷,自己实在是瞧不下眼了,才迁怒于白山鹰这个秦家寨师爷。大哥向来对他深信不疑,他若想法子围剿了那灰衣客,大哥怎会不从?他一直磨磨叽叽小心甚微的,大哥都听了他的按兵不动,谁又敢说个不字?

翻江蛟思忖半晌,寻问道:“老三,先派几个弟兄试试深浅?”

三当家的白山鹰凝声道:“此行需二哥亲自出马,同五弟六弟围攻捉之,要活的。”

翻江蛟没有问为什么,倒是青眼虎一脸不满,方才自己气急说去劈了那两个毛小子也就算了,这与老六老七三人围攻像什么话,好歹也是绿林好汉山大王,不要脸面的吗?

白山鹰接着说道:“二哥,还有一个要求。”

青眼虎不解道:“什么要求?”

白山鹰一脸认真道:“需我同去才可放心。”

青眼虎瞪大了眼睛,忽又嗤笑道:“你去管个鸟用,若是那灰衣点子来了,我打不过他,难道你就打得过?”

白山鹰冷冷一笑不答话。

这也难怪,白山鹰自从来了秦家寨,素来养尊处优发号施令,冲锋陷阵的活都是青眼虎在做,白山鹰究竟武艺如何也是不得知,但青眼虎可是淬体九重的高手,眼过于顶,对于身形平庸的白山鹰自然是瞧不起了。

青眼虎嘿嘿一笑,说了句走吧,这鬼头刀好久没尝血,也该开荤了。

第十一章 破敌

李慕云见着官道上缓慢走来满脸横肉的山匪,略微皱了眉头,这家伙毫无遮掩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摆明了是来挡道拖延时间的,远处刘大石驾车的身影逐渐拉长,若不及时解决掉眼前的拦路虎,恐怕夜长梦多,刘大石身处险境,有了什么闪失可没法向铁匠王交待。

山匪身穿虎皮小褂,露出粗野的胸口,执双斧,目露凶光。

李慕云轻声问道:“大奎,你怕不怕?”

张大奎弓下腰去四处摸索,看起来像胖老鼠打地洞准备逃跑,只见他从树丛里拾出根木头方子,掂量一下还算适手,咧嘴一笑道:“谁怕谁是孙子。”

李慕云点了点头,暗自对张大奎竖起大拇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临危不惧,真英雄也。再仔细打量那狰狞山匪,至少是个淬体七重的硬茬子,这该死的铁匠王,还说什么寻常小匪不是我的对手?头一回对敌就遇到这种角色,若不是有护卫刘大石的要务在身,早他娘的撒丫子跑了。

英雄气概的张大奎一脸肃穆,凛然说道:“云哥儿,你先上,我暗中掩护你。”

李慕云傻眼看着那退避三尺的粗壮身影,几乎吐血晕倒。

山匪狞笑着提斧继续前行,看出粗壮的小子顶多是个淬体三重的娃娃,一斧子便可以完事,那背玉剑身形清瘦的小子貌似有两下子,倒也不足为惧。

背剑小子身形展动,抽剑相迎,竟然主动出击。

山匪讥笑一声,举起左斧将白玉剑隔开,右手斧起,抡了个车轮,横劈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谁知那少年剑锋流转,避开铁斧锋芒,剑锋擦过斧刃直刺山匪手腕,山匪面容露出一丝惊恐,连忙撤身收斧,这变化太快,左手斧竟愣了神忘记挥舞,倘若方才右手斧不撤,左斧回救,也不至落此狼狈境地。

山匪正欲敛起轻敌的姿态全力作战,那少年却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剑锋如电光,接连闪过,山匪后悔大意,若是正面以手中斧与之拼劲力,少年万般不是他的对手。不难瞧出,这少年气力至多淬体五重,可论剑法之精妙,就连九品武境高手都要自惭形秽,山匪暗暗叫苦,那灰衣客难对付也就罢了,怎么初出茅庐的毛小子剑法也如此犀利?

李慕云初战得利,抢占先机,剑招连绵不绝,压得那山匪节节败退,师父潇湘剑客沐长风说起过,自己的剑法造诣已不弱于八品武境的高手,这全得益于师父名家剑术的倾囊相授,想起授业恩师,李慕云手中剑势更加凌厉,潇湘剑客的徒儿若是连个淬体七重的山匪都奈何不得,可还像话吗?

山匪大汉恼羞成怒,手中双斧开始凌乱,小臂被李慕云剑尖划伤,彻彻底底被对方占了上风。

张大奎悄悄溜走的步伐挪了回来,连忙喝彩拍手叫好。

李慕云不经意间将枯枝练剑时的刺撩劈砍融会贯通,手中白玉剑灵巧多变,山匪大汉手中双斧势大力沉,剑斧相击是下下策,剑尖如软柳枝般卸力巧劲御敌,李慕云已体会到先前师父潇湘剑客沐长风的良苦用心,他已开始瞧清山匪大汉的招式路数,即使不占得先机也不难压制。

山匪大汉一败涂地,又添了几处新伤,举斧相抵都是落空,反观那玉剑小子气息匀称,每次出剑角度刁钻,土匪大汉仓惶回斧抵御过于被动,再这样下去势必兵败如山倒啊。

李慕云举剑乘胜追击,却细听到有破空声,急忙拉动身形回退,手背被什么东西划过,鲜血淋漓,险些吃痛丢掉手中白玉剑。

短弩手吗?真是小看了这些匪盗。

李慕云警惕瞧看那支短弩箭射出的方位,又转头怒目而视眼前的铁斧大汉,眼神中带有鄙夷神色。

张大奎躲在树丛里,愤愤不平骂道:“暗放冷箭伤人,不要脸!”

那铁斧大汉老脸一红,大喊道:“弓老六,谁让你他娘的多管闲事!老子铁斧老五难道还敌不过这个混小子?”

林间鸦雀无声,没有回应。

李慕云紧握手中白玉剑,神色绷起,心道这铁斧老五就够难对付了,现在还有个暗处弩杀的弓老六,真是棘手。头一回实战就遇到这等强敌,就不能先来几个小杂鱼小喽啰让本少侠砍瓜切菜过过大侠瘾?

这老五老六恐怕是山寨内的辈位排行,乖乖,上来就动用五六把交椅,好大的手笔啊。

铁斧老五狰狞一笑,沉声道:“小子,方才那一箭乱了你的剑势,老子可丢不起那人。再来,不妨先让你三招。”

李慕云暗自冷笑,这铁斧老五看似大义凛然,其实阴沉无比。方才前段赢在先机,剑法诡异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中段便以连绵剑势持续压制,至于后半段则是隐约掌握他的招式路数,见招拆招了,只是此事铁斧老五不曾得知。

铁斧老五心中打好算盘,方才输在大意轻敌,此时虽说让剑三招,这小子剑招既出,自己又做好了完全准备,不免找出破绽反手杀之,忍了这小子这么久,也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李慕云当仁不让,点头示意应允先出剑三招。他何尝不清楚铁斧老五的心思?心道若不是半道杀出个短弩箭来,不出十招必斩铁斧老五为剑下亡魂,耽搁了太久,也不知刘大石此刻安否?心念至此,杀机顿起。

山头上,身高马大的大汉环手于胸,回首问道身边的马脸汉子:“你说要我与五弟六弟围攻那毛小子我不肯,杀鸡又焉用牛刀?适才若不是这小子运气好,早就被老六一箭射死了。”

马脸汉子低头不语,只是神色复杂的瞧山坡下看去。

青眼虎哈哈大笑,拍了拍马脸汉子白山鹰的肩膀头,说道:“老三你头脑机灵我佩服,可他娘的胆子也太小了点,不适合当土匪,老子厮杀这么多年了,哪次出刀前还想这么多?手起刀落砍了他便是,这才叫痛快。”

白山鹰轻叹了口气,青眼虎执意不肯围攻活捉他,这也在意料之中。早想到单凭铁斧老五一人难以定局,便暗中指派弓老六短弩接应,还好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老五性命,只是这玉剑少年的精妙剑法却是始料未及。这人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六岁,剑法如此高明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至于究竟是多高的高人值得推敲琢磨,五品高手?还是三品高手?这样的人物秦家寨可惹不得啊。

李慕云轻闭双眼,开始回想脑海中的那一剑。

那一剑很轻,不慢,枯枝为剑,刺破山石。

手腕颤动,白玉剑微微作响。

一丝青气萦绕白玉剑身。

缓缓睁开双眼,全身劲力灌注于剑尖之上。

白山鹰失声叫道:“不好!五弟挡不住这一剑!”

青眼虎也不是傻子,他已瞧出这剑不简单,至于哪里不简单他可说不出。

李慕云感受到白玉剑传来的轻微颤响,体内微乎其微的真气发生共鸣,懵懵懂懂的意识到,这玩意好像叫做剑意。

铁斧老五目瞪口呆,瞧着这少年跃起的身影感到窒息,两股战战一退再退,却发觉无路可退。

仅仅一招。

李慕云将剑锋轻轻送入他的喉咙。

铁斧老五死不瞑目,似乎有未说完的话。

第十二章 险境

张大奎从树丛里猫着身子钻了出来,头顶夹杂着几根稻草,眼中堆满了星辰,激动道:“帅啊,云哥儿,没想到你还是个懂得一剑飞仙的大侠客。”

李慕云呆呆望着怀里轻颤的演武镜,语声平淡道:“大奎,快逃吧。”

张大奎一脸茫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铁斧老五不是都被你一剑刺去见阎王爷了吗?那玩弩箭的刚才也射脱靶了,还逃什么?

李慕云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一脚把张大奎踹下山坡,喝道:“看你大爷!还他娘的不快走!”

抱成团滚下山坡的张大奎像极了一只没有刺的胖刺猬,只听到李慕云补了一句:“回青山村铁匠王家,去找那灰衣人来!”张大奎心里嘀咕找那灰衣病痨子有个鸟用?除此之外,还瞧见了一个人。

身长八尺肩扛鬼头大刀的悍匪。

悍匪豹头环眼,身形魁梧,正是青眼虎秦勇。

青眼虎瞥了一眼喉咙被洞穿的铁斧老五,呲牙狞笑森森说道:“小子,你该死。”

李慕云盯着那夸张的鬼头大刀啐了一口,妈的,货真价值的准九品高手。

刀剑相击,硬生生接下鬼头刀,李慕云感觉浑身骨骼散了架,一股暗劲涌入内脏,忍住几乎破口喷出的鲜血,勉强举剑格开刀锋,身形避退。

青眼虎不愧为淬体九重境界的高手,轻描淡写的一刀砍下,也足有开天辟地之势。寻常刀客的刀法皆为劈,砍为主,到了青眼虎这里,更像是把刀锋砸下去的,李慕云吃过大亏,不敢再接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在地上打了个轱辘,只听到鬼头刀剌在土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阵轰鸣过后,官道上竟被青眼虎劈砍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李慕云心惊肉跳,方才若是慢得半步,逃不过客死他乡尸首异处。

青眼虎倒拖鬼头大刀,居高临下,声音冰冷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怪就怪你瞎了眼,竟敢杀了我五弟。”

终究是‘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李慕云麻布衫前胸已被鲜红染透,强弩之末的他再也没有气力使出那三分神似的苍龙剑意,青眼虎可是半只脚迈入九品武境的悍匪,虽是淬体九重,却和那铁斧老五的淬体七重有着天壤之别,纵使体力劲气处于巅峰状态的李慕云,与之一战也毫无胜算。

勉强踉跄起身,身形都站不稳的李慕云横眉握剑,再次尝试凝聚剑意。青眼虎面露异色瞧着体力透支的他,强行运气无疑是自杀行为,真的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吗?

谁知李慕云这一剑并没有刺出,不知何时有人摸到他的身后一记手刀切向颈部,李慕云顿时两眼昏黑,晕倒过去。

青眼虎瞧清那偷袭的身影,讶然道:“老三?”

白山鹰轻轻拍了拍手,平淡说道:“捉活的。”

豹头环眼的悍匪青眼虎愕然不止,没想到这该死的马脸汉子深藏不露啊,莫说精疲力竭的玉剑小子了,目光如炬小心提防李慕云凝聚剑意的他,也未曾瞧见白山鹰是何时出手的。能在淬体九重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却不被发觉,是正九品武境高手无疑了,这般人物都如此忌惮那灰衣怪客,到底是胆小如鼠还是另有其因?青眼虎并不得知,只是瞧向白山鹰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青眼虎秦勇摸了摸虎头虎脑,僵硬笑道:“三弟,好身手啊。”

突如其来的亲昵白山鹰淡然置之,垂首俯看昏倒在地的李慕云若有所思。

青眼虎想起了什么,问道:“先前逃走的胖小子?”

白山鹰知道他说的是张大奎,不假思索道:“放他走了。”

青眼虎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物,知他有意放人报信,径直问道:“那灰衣怪客会来?”

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榕树上的短弩箭,白山鹰轻叹了一声道:“先找找老六。”

弓老六身形也如弓,虽没有人高马大的体魄,一手短弩箭却使得百步穿杨。白山鹰心中疑惑,玉剑小子那颇有剑意的一剑不同凡响,但弓老六的箭法不该如此,铁斧老五也本不至死。

远处的树梢之上,灰衣长袍的男子面容沧桑憔悴,脚下躺着弓老六的尸体,血液已干涸。灰衣男子远远瞧着白山鹰的眼神阴沉却炙热,嘴角终于泛起带有冷意的笑容。

暮色已深,月明星稀,秦家寨大院中,彪形大汉率众豪饮过后摔碎酒碗。

“送五当家六当家的上路!”山匪齐声高喊,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青眼虎秦勇遥指石柱上五花大绑浑身血痕的少年,冷声道:“大哥,就是他一剑刺死老五。”

翻江蛟秦海饶有深意的瞧了李慕云一眼,沉声问道:“老六也是他杀的?”

一旁的白山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小子可没有那般本事,老六是被人一刀斩死的。”

独霸一方的大当家翻江蛟黯然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望着手中的宝剑白玉,值得吗?先是最为忠义黑老八,现在连冲锋陷阵的铁斧老五,箭法超群的弓老六都相继死去。虽说绿林这行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买卖,兄弟们未免走的也太早了些,宝库的金银玉帛还没来得及享用,这可是你们拼死拼活换来的啊,到头来图个啥?

灰衣怪客一刀斩死了弓老六,此时也该快到秦家寨了吧,可有人挡得住吗?

青眼虎打断了他的思绪,凝声问道:“大哥,这小子怎么处置?”

翻江蛟义愤填膺,你先前斩了黑老八是我们秦家寨有眼无珠,不识九品高手该当一死,可仇还是要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指派毛头小子前来试水就未免欺人太甚,剑法再强也不过是淬体五重的娃娃,真不怕我盛怒之下宰了他?

翻江蛟秦海抚平心神,淡淡说道:“关入大牢,留这小子一命还有用处。”

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吗?青眼虎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小山匪一前一后将李慕云抬了出去。

第十三章 麻袋

小老虎原本没有名字,二当家的青眼虎无妻无子,见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生的可爱,便收在身边,算是半个儿子。

小孩儿不聪明,性子有点痴傻,乖巧更算不上了,青眼虎这种粗蛮子哪里会跟你讲什么古人云子曽曰过大道理?小老虎的听话都是红肿着半边屁股换来的。

小老虎得了命令又犯了钻牛角尖的老毛病,拖着李慕云一路小跑,拖不动了干脆生拉硬拽如老牛拉犁,李慕云遍体鳞伤哪里受得了这般蹂躏?暗骂土匪窝里的小孩这般缺德,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秦家寨就这么对待俘虏?还好身后的小孩儿不吃力连同一起被拽到地上,嘟起小嘴不满道:“虎子哥,你慢点。”

李慕云听到这引人遐想的语声打了个寒颤,小孩儿好像叫小山竹,比起小老虎来气势上就怯弱不少,借着月光留意端详,原来是个假小子,脸颊红紫真像个山竹一般。这女娃娃虽生的阳气重了些,却心性善良,李慕云发觉女娃娃手劲不小,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抬起自己双脚,相比心不甘情不愿粗鲁拽着鬓发的虎头小子和气多了,难道刚才是故意示弱说情来着?

两小孩把李慕云翻了个底朝天,前托肩窝后抬双腿缓步前行,李慕云不愿直视虎头娃的大鼻孔,目光移向星空思绪万千浮想联翩,打昏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九品高手,青眼虎实力再强横演武镜也不该有颤响,醒来的时候就被结实绑在石柱上示威了,隐约瞧见刘大石的牛车被砸稀巴烂,不知现在身处何地有何境遇,白玉剑也被那山大王头子掠夺了,寨中没瞧见张大奎,估摸这小子回青山村报信去了,铁匠王这老王八犊子究竟撒了什么谎,灰衣病痨子刀客何时赶来救人?

刘大石与伙计六子被关在一间堆满草垛子的茅屋里,撇开鼻青脸肿不谈一切安好,李慕云被虎头娃拽进屋随手摔了个七零八落,缺德小孩兴许累了放出连续响屁,位于低处的李慕云一阵昏厥,小山竹捂着鼻子飞速跑开,却撞了个满怀,那人身材矮小背了个麻袋,看清是谁后小山竹叫了一声猴子叔叔,就拉着虎头娃走了,那‘猴子叔叔’把麻袋抛进茅屋里,狠狠关上了房门。

茅屋并没有大牢那般阴森,只是伸手不见五指,仅有高墙上小窗栏间微弱月光透了进来。

李慕云没心思顾及那麻袋是为何物,刘大石安然无事让他如释重负,神经松弛过后反倒是彻骨疼痛排山倒海传来,先前强硬接下青眼虎那淬体九重一刀震伤了脏腑,若不能及时医治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难免落下病根,头一回试剑便落得如此狼狈凄惨下场,看来这大侠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刘大石肿着嘴角含糊不清说道:“小子,你哭哭唧唧啥,莫怕莫怕,你刘爷骑牛走货这么多年,被山匪打劫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约莫是哪个新来的喽啰不长眼力劲犯了蠢事,待会他大当家的亲自登门赔罪,刘爷我宽大为怀既往不咎便是,顺道保你出寨岂同儿戏?你哭个球,再哭刘爷不欢愉了。”

伙计六子怯生生的补了一句:“头儿,人家貌似冲着你来的,咱的牛车轱辘都给人卸下来了,带头砸车的大汉说今晚要吃炖牛肉,你说他吃的牛会不会是咱们那头?”

刘大石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缺心眼啊,这话当不当讲心里没点数吗?

六子瞧不见他怒目圆睁的模样,哭丧着脸继续口无遮拦抱怨道:“前些日子陆家小姐被绑上山来,一旬半月也没听得什么风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陆家小姐长得多标致啊,哪个山大王见了不得怜香惜玉好生供奉着?香消玉殒可算是无稽之谈。头儿,可苦了咱俩啊,人家小公子年少英俊,保不齐哪个当家的有断袖龙阳之好,这条命也就算是保住了,就咱俩这卖相,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刘大石恼羞成怒,欲想起身将六子踹倒,却忘记了自己双脚被绑,失重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李慕云蜷缩在草垛旁闭目养神,昏昏欲睡的他四肢束缚无法盘坐,隐约感触腰间有暖流潺流体内,周身暖融融的惬意传来,尝试着运功调息经络,意外发觉真气源源不断流入体内,贪婪的汲取那股温热精纯的力量,伤势痛楚也起始逐渐好转。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李慕云竟有痊愈复苏的迹象,那真气似乎没有休歇的意思,持续充盈着经脉气海,李慕云望着膨胀红肿身体暗道,该不会是又要突破了吧?

勉强起身挪近草垛旁倚靠着,双手交叉位于腹前,也算是最奇葩的打坐姿态了,李慕云心道铁斧老五是个淬体七重的强劲山匪,实属侥幸取胜受益匪浅,就淬体境界而言可差了整整两重,若不是苍龙剑意的可怖威力,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可知,这一战倒是知晓了自身实力几斤几两,淬体七重高手可试水一战胜负另当别论,遇到青眼虎这般淬体九重的高手可就要避着走了。

伙计六子眼神呆板瞧着李慕云发出忽闪忽闪刺眼光芒,敢情这英俊的公子哥竟是个狐仙转世?这情形该是道行不深打回原形了吧,李慕云自知是那龙纹玉佩作祟茅塞顿开如梦初醒,似乎上次突破时也是这玉佩居功至伟功不可没,只是浑浑噩噩醒来便忘却此事。

李慕云深吸一口气,感受那喷张汹涌的劲气流转,凝神聚气的他险些窒息炸了肺,终究是大江入海风平浪静,轻松突破的他顺势挣脱了绳索,淬体六重境界吗,相比那大块头甩鬼头刀的家伙无疑以卵击石,还是先想办法逃离才是。

刘大石望着李慕云猛然站起的身影茫然失措,被三环五扣的他深知绑人的绳子比青山村里栓牛的麻绳都厚实,这小子就如宽衣解带一般轻易挣脱了?

骇人视听的还在后面,那‘猴子叔叔’先前抛进屋的麻袋,此时竟然跳了起来。

第十四章 阿九

瘦子阿九尖嘴猴腮骨瘦如柴,身形比小老虎小山竹加起来矮一点,虎头娃常叫唤他猴子叔叔。

不说人短不思人过,瘦子阿九生平最忌讳别人讪笑个头矮小,虎头娃小山竹童言无忌说说也就罢了,何况猴子叔叔更像是亲昵称谓,并不是什么辱人短处的话语,瘦子阿九对这俩小孩也是宠爱有加。绿林山匪这一行当,整日里除了打家劫舍同镖局教头打交道之外,便是周旋宦官捕快斗智斗勇,老是对着一群大老爷们能生出娃娃来吗,也难怪山匪娶妻向来都是强抢民女回山做个压寨夫人了,毕竟母夜叉母大虫这般同道中人极为少有。

二当家的青眼虎秦勇年逾三十,未曾娶妻未有子嗣,前些日子劫了清河镇陆家千金的马车轿子,那陆小姐花容失色掀开了车帘,清丽脱俗的容颜让他失了魂,劫回了寨子便将其宛如女菩萨般供了起来,谁若有觊觎之意便跟谁急。陆家员外爱女千金不明踪迹焦急如热锅蚂蚁,随后得知被秦家寨悍匪劫持心凉了个透,掌上明珠若是贞洁不保,家财万贯又有何用?陆家员外这般猜想,清河镇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陆家小姐逃不过抛尸荒野的凄惨下场,冷眼旁观恶言相加的以郑家少爷为首,你这小娘们不是向来对本少爷瞧不上眼吗?这回看谁还有心思娶你,陆家的颜面也叫你悉数丢尽,可还敢再在本少爷面前摆出一副清冷高洁的样子?

陆家小姐自打上了秦家山寨,茶不思饭不想不言语,本来袅袅婷婷的体态越发消瘦,这山上匪盗带有侵略的目光比清河镇里道貌岸然的富家子弟还要嚣张几分,倒是那魁梧大叔眼神澄澈,听旁人叫他什么青眼虎,好似还是个山大王二当家什么的,起初他温和憨厚与那煞气的绰号名不符实,到后来便露出了马脚支支吾吾说要娶亲,敢情是伺机而动要讨个秦家寨二夫人啊。

好在陆家小姐以死相抵才止住了青眼虎娶亲办喜事的念头,换作青眼虎灰头土脸茶饭不思,占山为王又怎样?什么狗屁青眼虎,还不只是草莽癞蛤蟆?人家天鹅肉听得求亲嫌弃的很,都有轻生的念头了,难不成真要生米煮熟饭霸王硬上弓?青眼虎不是没有想过这般操作,只是看这小娘们誓死不从的倔强性子,怕是哪天回寨一摸被窝人都凉半截了,想想这个青眼虎就一哆嗦,看来成婚大事还需三思。

青眼虎甘愿做那安分守己的老实汉子,可有人看不下去了。

瘦子阿九就是其中一份子,秦家寨除了三当家的白山鹰之外,其余人等皆是跟随秦家兄弟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的流寇好汉,谁都不愿铁打的汉子青眼虎失魂落魄为情所困,暗自筹划把那陆家小娘送入青眼虎房中,谁知中途被青眼虎获知消息大发雷霆怒不可遏,众人不敢把事情闹大,此事也只好暂且作罢。

自从灰衣怪客一刀斩杀了黑老八之后,青山村那一路买卖算是荒废了,这灰衣点子年如一日暗中保护车夫刘大石,此事秦家寨上下皆知唯有那呆傻车夫浑然不知,驾着老牛破车一路高歌,恨得满寨山匪银牙紧咬,方才终究是将这头老牛炖了吃肉,虽说肉质不佳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实在是太他娘的解气了。

瘦子阿九是秦家寨中负责暗哨踩盘子的,这次劫持李慕云虽说是三当家一旁赞同附议,大当家点头委派人选,但主意终归是他提出来的,结果铁斧老五身亡弓老六惨死,捉住这小子代价未免太大。老五老六在秦家寨中与二当家的青眼虎最为交好,得知两人身亡的消息瘦子阿九坐卧不安,心说这可如何是好,委实是把二当家的给得罪了啊,左思右想还是那陆家小娘最讨青眼虎喜爱,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绑了她成全青眼虎,有了这桩美事在前将功补过,想来二当家的日后也不会过多怪罪。

秦家寨后山有间存放柴火的茅草屋,正值春夏季节此屋用处不多,陆家小姐被拐上山后便关在此处,瘦子阿九悄悄摸到屋前,从窗户探进只短竹狡黠一笑,一阵轻薄的紫烟飘进屋内,只听得一阵娇美的咳嗽声过后,瘦子阿九肩扛麻袋闪身而出,动作干净利落极为迅捷,论起轻功瘦子阿九在秦家寨中独占鳌头,大当家的翻江蛟,二当家的青眼虎虽说都是淬体九重十重的准九品高手,真耍起轻功来还不如狗熊爬墙来得灵巧,至于那高深莫测的三当家白山鹰,仅在青眼虎面前展现过九品武境的实力,秦家寨众人对其武功路数深浅不知俱是蒙在鼓里。

瘦子阿九长叹一息,这上好的迷烟所剩无几,本打算留到庐州城里拐个美艳花魁回寨威风一回,没曾想在这里消耗殆尽,负着陆家小娘从后山掠到二当家的屋前丝毫不觉疲累,这体态轻盈的小娘们颇为诱人,若不是二当家朝思暮想的压寨夫人难免萌生其他念头,瘦子阿九瞧清楚房中无人,蹑手蹑脚将陆家小姐放于床榻之上,悄身溜走。

谁知那醉醺醺的青眼虎回到屋中不做正事,瞧见陆家小娘后惊慌失措酒醒了一大半,提着鬼头大刀直骂娘,瘦子阿九躲在墙根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心说二哥该不会那方面有毛病吧,这般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大姑娘软玉在床你都没点血性?

瘦子阿九好心办错事碰了一鼻子灰,趁着青眼虎提刀出门的空隙飞身掠进屋内,将陆家小娘装回麻袋原路返回,谁知青眼虎执拗站在屋前守株待兔,瘦子阿九眼见回不了后山,灵机一动赶往秦家寨大牢。

瘦子阿九急迫摆脱陆家小娘这块烫手山芋,不料与小山竹这假小子撞了个正着,谁能想到俩小孩这么晚了出现在此处,也不知这般行径被瞧见了虎头娃是否守口如瓶,还好这孩子不善言辞。瘦子阿九把陆家小娘扔进大牢,总算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事办的实在窝囊,人倒霉时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这话不假。

夜风习习,一阵风起,瘦子阿九就被人敲昏了过去,真当是因果报应。

第十五章 青衫

瘦子阿九被虎头娃称作猴子叔叔,那麻袋当然就是陆家小姐了。

刘大石哪里知道这个,纳闷李慕云这小子先前光芒四射狐仙转世也就罢了,没听说过麻袋也可以修炼登仙啊,怎的现在修个仙这般容易了?为啥自己那头拉车的老牛不是牛仙化形呢,也就逃过秦家寨这帮山匪王八蛋大快朵颐的悲惨命运了不是?刘大石老泪纵横,穷困潦倒的时候也不曾舍得炖它吃肉啊,这些年过去牛老珠黄,你们下的去嘴吗,这老牛肉不卡嗓子眼吗?

陆家小姐眼前乌黑朦胧,依稀记得清醒时嗅到一股刺鼻的紫烟,便昏神睡去不省人事了,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这满山遍地都是匪盗的秦家寨又有几处安生地方?向来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的她思细级恐,霍然起身却发觉身上套着什么物件,几经试探挣脱不开,在草屋中横冲直撞颇为狼狈,终究是撞上一团草垛子的她‘哎哟’一声,失足摔进草堆里。

草屋中只有李慕云一人挣脱绳索是自由身,不难猜出麻袋精其实是个妙龄女子,李慕云好心走上前去英雄救美,麻袋封口轻轻解开,一颗小脑袋就冒了出来。

还没得机会瞧清楚那妙龄女子的模样,李慕云就被陆家小姐一头撞在下巴壳子上,顿时眼冒金星一蹶不振,踉踉跄跄坐倒在地。

李慕云如今可是淬体六重的实力,腰间使力鲤鱼打挺潇洒站起身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个呆。

眼前的陆家小姐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鬼哭狼嚎追着刘大石和六子又抓又挠,刘大石手脚被缚被迫无奈只得坐以待毙,被抓的哭爹喊娘的他想起李慕云这根救命稻草,高呼公子救命。

李慕云怒从心起,这小娘们未免太不知好歹,背对着身子瞧不见其容貌姿色如何,腰肢倒是婀娜小蛮纤弱柔美。这般胡闹蛮缠的性子指不定样貌还不如女版张大奎翠儿呢,李慕云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提起她腰间束带,巴掌拍向那两瓣浑圆挺翘的屁股蛋。

刘大石望着那一巴掌下去能拍出鲜红指印的清脆掌声叹为观止,妙龄少女先前对着他抓挠的时候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绝美脱俗的容颜,秦家寨中这般清丽俊俏的女子也只有那被掳走的陆家小姐了,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现在正被狐仙小哥提起来吊打屁股?

不知陆老员外见此情形作何感想。

陆家小姐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没有放声大哭,只是满颊泪水梨花带雨,小声啜泣着,楚楚可怜。

李慕云登时心软下来,望着自己五指勾起的手掌感慨道,这小娘们的臀部,挺柔软的。

陆家小姐回过身来,一双哀怨的眸子垂看双腿,低声说了一句:“无耻匪类”。

李慕云脸红耳赤,适才揩油在先有些理亏,但谁让你呜呀乱叫唤不是?随即恼羞成怒威胁道:“还嫌打得不够是吗?”

陆家小姐听闻这恶声恶语心里涌起寒意,不敢迎上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娇小的脑袋埋的更深。青眼虎再怎般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终究是没舍得逾越雷池半步下那咸猪手,眼前这人竟如此厚颜无耻卑鄙下流,要杀要剐打屁股都行,悄摸抓那几下算是怎么回事。

陆家小姐哽咽抽泣,蜷缩着双腿,宛若一只受伤小猫。

李慕云瞪大了眼睛,至于吗,那一刹那,真以为自己是荒淫无度的采花大盗。

女人的眼泪是最致命的兵戈,李慕云一时手足无措,危言恐吓是没什么作用了,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唱大戏也要台下有看客才有情致,先着手给刘大石解绑绳索,六子在耳畔悄声说了句这小娘们是陆家小姐,对于清河镇风土民情毫不知情的李慕云哪里管她什么千金大小姐,只要不是沉鱼落雁貌若天仙的女子,打了便是打了,何况只是示威轻拍了几下屁股蛋,又有什么打紧的?

刘大石被麻绳捆了四五个时辰,此时活动筋骨,有种说不出的通体舒畅,想起之前还扬言要保李慕云出寨,真是牛皮吹的震天响,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笑道:“多谢公子相救啊。”

公子?陆家小姐深埋在两膝之间的小脑袋略微涌动,心想这轻薄自己的登徒子不应当是个凶神恶煞的悍匪吗。

李慕云心中疑团未解,报以平淡微笑,试探说道:“晚辈其实是受铁匠王老前辈之托,前来护卫刘大叔的。”

刘大石大吃一惊冷汗涔涔,支吾说道:“前些年做牛车套子的定钱早就结了,后面差几个子兴许是忙碌劳顿忘了这回事,可也没少给他送酒喝啊,咋的王老头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惦记这事呢?”

李慕云尴尬笑道:“刘大叔误会了,那《铸剑秘要》对于王老前辈弥足珍贵,晚辈愧对抬爱负此重任,王老前辈可是将传家宝剑‘白玉’赠予晚辈作为报酬,那可是价值连城名剑榜排名第十八名的利器啊……只可惜被那山匪头子夺了去。”

刘大石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铸剑秘要》是为何物。

好你个铁匠王老八老王八!当真是个奸诈狡猾之徒,若不是刘大石阐明真相,自己不知要被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到何时,可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般做于他又有何益处?

李慕云好似不甘心,又接连问道:“刘大叔可认得那不善言辞面容沧桑的灰袍人?”

刘大石略微摇了摇头,这小子莫非吃错了药?实在大惑不解他在言语些什么,王老头子铸个牛车套子都能缺斤少两,还写什么铸剑秘要,那不是笑死人了吗?至于那诡诞怪异灰袍人,更是闻所未闻。

陆家小姐听得那亵渎玉身的匪类字里行间彬彬有礼,头脑中悍匪的形象弱了几许,一袭白衣折扇轻舞的公子哥形象多了几许。

从青衫里探出脑袋,陆家小姐谨小慎微的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声不响的端看粗布烂衫少年,霎时樱口微张,花容失色。

竟然是他?

第十六章 昭雪

陆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李慕云,刘大石瞧这架势心说不妙,小妮子未免太沉不住气了,那相貌英俊打扮磕碜的公子哥明显是个练家子,跟他拼命又能讨到什么好处?摸几下屁股不打紧,真若是恼怒了公子哥,小妮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瞧他先前那股狠劲,指不定做出什么乖张行为来,若是烈火干柴抹掉了守宫砂,陆老爷子脸皮又往哪搁?

李慕云不知何为小家碧玉,眼前青衫女子步履轻盈,腰肢纤细,双目澄澈如秋水,肤雪白如玉,竟然是个花颜月貌的美人胚子。

先前莫不是看走了眼?这小娘们怎生得这般好看啊。

峰回路转,李慕云想起先前的罪行,不由得面红耳赤,不敢迎上那一双秋水明眸。这陆家小姐若是其貌不扬也就罢了,天仙儿般垂涎欲滴的摆在你面前,说不心动你骗个鬼哟,李慕云垂头瞧了眼自己的大手,不知是喜是悲,这回实打实的非礼了人家千金大小姐的挺翘屁股,旁边还有两个喘气的看着呢,还有辩驳的余地吗。

谁知那陆家小姐脸颊凑了上来,做了件惊为天人的举动。

陆家小姐破涕嫣然一笑,低语轻柔唤了声:“慕云哥哥”。

六子怔怔望着那绝美笑颜感慨万千,暗叹她若是对我这般笑笑,就算登时被翻江蛟青眼虎砍了头挪了脑袋,洒家这辈子也值了啊。

刘大石惊掉了下巴壳子气不打一处来,敢情你俩小两口合起伙来逢场作戏,把咱刘爷当二傻子糊弄呢?

李慕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妹妹你是哪位啊?

陆家小姐剪水双瞳里布满疑惑,点了点自己鼻子,忿忿不平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陆昭雪。”

慕云?昭雪?听名字倒有几分天仙绝配的意思。

李慕云瞧着眼前名为陆昭雪的妙龄少女苦思回想,对自己的身世越发好奇,十有八九是清河镇人氏没错了,依凭陆家小姐亲昵称呼来看,老李家应该与陆家世代交好,整不好也是良田千顷骡马成群的大户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种桥段难免,若是指腹为婚就更美哉了,乖乖,山野小村夫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公子哥,没曾想穿越了一副好皮囊啊,只是身处险境没什么大喜过望的兴致,待到脱身回青山村,须吩咐张大奎备好几挂炮仗烟火啥的好生欢喜庆祝一场才是。

李慕云回过神来,发觉陆家丫头正在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行迹暴露的她脸颊微红,语声幽怨轻叹道:“慕云哥哥,这两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问起爹爹和李伯伯,他们都不愿告知你的消息?”

李慕云挠了挠头,一阵头痛,这我哪知道啊?蓦然头脑中忽闪过青衣少女手执冰糖葫芦欢呼雀跃的样子,甚是可爱,看这情形似是在逛庙会,旁边站着的白衣少年不就是自己吗?

回忆起前尘旧梦的他呢喃了一句:“昭雪。”

陆昭雪红扑扑的小脸阴雨转晴,展颜笑道:“终于想起我来啦。”

李慕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记忆中这个青衣少女视若珍宝,是心仪已久的女孩子不假,可浮光掠影般的片刻回忆实属寥寥,绞尽脑汁换来的则是头痛欲裂,不敢再细想下去,李慕云好奇问道:“你怎会在这里的?”

陆昭雪秀气的腮帮鼓起娇嗔道:“还不是为了寻你下落?这次瞒了爹爹偷跑出来,只带了阿丁阿甲二人随从,谁知半途经过野人林,还是不敌那山匪头子被杀害了,连我也被掳到此处。若不是那二当家的有色心没色胆,恐怕我……”

想起两名奴仆惨遭杀害的样子,常年养尊处优的陆大小姐还是打心底泛起一阵寒噤。

陆昭雪面露忧色,明显心有余悸,阿丁阿甲虽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好歹也是陆家最为体魄强劲的仆役,怎得就被那擅使浮夸大刀的家伙劈成两段了?

耽惊受怕的陆昭雪小鸟依人,伏在李慕云肩头抽泣哽咽,终究是强忍住没哭出声。李慕云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安慰着,这小妮子柔弱姑娘家的,先前遭受了这般血雨腥风的经历强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又独自一身处于虎狼之穴,怕是萌生轻生自尽的念头也不下好几回了,虽说当下暂且太平无事,可李慕云自知不是那二当家的青眼虎敌手,更何况还有个大当家的翻江蛟虎视眈眈实力只强不弱……咦,这小妮子青葱小手往哪放?竟如此俏皮不安生?

李慕云低头垂看怀中的昭雪丫头,这小妮子不知何时睡着了,小手碰巧按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强忍小腹燥热压下那一股邪火,李慕云没有惊动熟睡的陆昭雪,不动声色握住她那柔夷玉手轻轻挪开别处,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正值温香软玉抱满怀,难免春情萌动生歹意啊。

刘大石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将李慕云拉回现状,过分了啊,在打了二十余年的老光棍面前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又拍屁股又搂搂抱抱的,干啥呢?不觉得有伤风化吗?

李慕云虽对离奇身世饶有疑惑,但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脱身秦家寨,力敌不可只能智取了,更何况多了刘大石六子这两个拖油瓶子,陆昭雪这小妮子极有可能是未来媳妇,冒死救了也就救了,照顾这俩男丁实属是不愿多劳啊,可谁让他答应了铁匠王保刘大石无事呢。

行走江湖,君子一诺比性命更为珍重。

计上心头,李慕云尝试问道:“大石叔身上可带有火折子?”

刘大石摸了摸怀中口袋空无一物,身上仅有的碎银都被山中小匪抢了去,幸好自己不是什么玲珑有致的黄花大闺女,不然以依照那豺狼虎豹的行事风格,还不得落个活剥衣物孑然一身的下场啊。

六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根火折子,灿灿一笑。

李慕云愣了半晌,也跟着乐了,山匪头子小瞧跑商伙计了不是?想来这车夫刘大石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磕碜人了,随从伙计身上又能摸出什么值钱物事?

刘大石如坐云雾,纳闷这公子哥要火折子干啥,引火自焚自行了断?可别捎带上刘爷我啊,虽说是孤家寡人却还想多活些年头,无后为大过,老刘家总不能搁自个儿这断了香火。

察言观色,李慕云心说还能干嘛,要火折子当然要放火了,难不成用来取暖吗?

第十七章 追查

秦家寨昨夜闹了件骇人闻见的怪事,瘦子阿九失踪了。

大当家的翻江蛟愁绪如麻,面带倦容的他心里清楚的很,秦家寨虽说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城池要塞,好歹也是官兵捕快甚为棘手的剿匪老大难,身为准九品武境高手的他曾耗时数月之久,亲自调教出一支训练有素的巡卫队伍,昼夜更替轮番值守,现在可好,瘦子阿九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当真是那灰衣怪客深宵造访了吗。

二当家的青眼虎怀中坐着五六岁数的小娃,这娃娃顽皮得很,坐在青眼虎大腿上两只小脚不停乱晃,踢得青眼虎一裤腿子泥,后者只是轻描淡写的拍了一下这小娃子的头,并没有过多责骂,这身形魁梧的狰狞大汉只有在面对这小娃娃时显露出难能可见的温情,虎头娃跳下青眼虎的大腿,嚷嚷道:“大伯伯,昨夜我看到猴子叔叔了。”

翻江蛟不置可否,这小老虎性子痴傻,倒从不说谎话,只是难免有几分童言无忌的成分,凝声问道:“小娃子,此言不假?”

小老虎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身旁脸颊枣红的假小子附和道:“猴子叔叔昨夜去了大牢,还背了一个大口袋。”

翻江蛟迷惑不解,单凭虎头娃说的话持有存疑也就罢了,小山竹这丫头可机灵着呢,连她也这般说辞,瘦子阿九昨夜去了秦家寨大牢确凿不移,这完蛋玩意儿三更半夜去那里作甚,麻袋里装的又是什么物事?

昨夜巡逻的小匪恰逢赶到,恭声说道:“报,大当家的,大牢里青山村的车夫伙计还有那使玉剑小子三人都在,仅是多了个陆家小娘。”

这下大家伙更纳闷了,陆家千金小娘们不是关在后山的柴房里吗,又怎会凭空出现在大牢里的?难不成她就是那个瘦子阿九带去的神秘口袋?

乖乖,那可是二当家的相中的女人啊,你瘦子阿九连二嫂的主意也敢打?真他娘的羞耻,秦家寨众喽啰不约而合嘘唏不已。

青眼虎一拍脑门恍然大明白,难怪昨夜喝完酒回屋床上躺着那陆家绝美小娘呢,提刀出门寻人之际,眨眼间的功夫又能将人搬走,有此轻功的也只有瘦子阿九了,这混小子到底闹的哪出?东窗事发也不至于避而不见吧,老哥哥是那般计较的人吗。

翻江蛟面色一沉,怒目圆睁,这等丑事传出岂非把秦家寨的脸面悉数丢尽了?想不到瘦子阿九这王八蛋竟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举动,想必是悔不当初躲了起来没脸见人了吧,这王八蛋轻功之高秦家寨无人能及,若是有心藏匿,也难怪秦家寨上下寻他不着。

青眼虎见大哥怒气满面,赶忙解释道:“大哥误会了,老九做出此事也全是为了我,并没有大伙想的那般不堪。”说罢,便将昨夜瘦子阿九君子成人之美金屋藏娇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秦家寨众匪听得事情真相水落石出,那叫一个感动流涕赞不绝口,翻江蛟也紧跟着松开了眉头,却又听得白山鹰一旁低声道:“大哥,此事另有蹊跷。”

翻江蛟嗯了一声,淡淡问道:“三当家的有何见教?”

他竟没叫三弟或亦老三,没理会生分的称呼,白山鹰说道:“老九的消失和那灰衣客逃不开干系,那灰衣点子既然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依我看应当严加防范,尽早捉拿灰衣点子才是。”

翻江蛟沉默不语,突然问道:“老四老七呢?怎不见他们赶来议事?”

青眼虎得意笑道:“多亏三弟考虑周到,早早吩咐老四老七带了些弟兄,下山寻老九踪迹了。”

翻江蛟脸色骤变,失声道:“老四老七又岂是那灰衣客的敌手?”

青眼虎胸有成竹,哈哈笑道:“大哥多虑了,三弟早已想到这点,严令老四老七倘若寻见灰衣点子踪迹,切忌不可轻举妄动,到时我们秦家寨众弟兄们给这灰衣点子围了看他往哪跑,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就算这厮武功再高,还他娘的能长翅膀飞走不成?”

翻江蛟呢喃了一句插翅难逃,暗道今儿个青眼虎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尽帮白山鹰说好话,平日里处处与白山鹰不对付的也是他,可翻江蛟哪里知道,先前白山鹰那一手九品武境的实力早已把青眼虎折服了,武者尚武,本身就不是什么难通晓的事。

秦家寨大当家的仿佛瞬间苍老了些许,缓声嘱托道:“老三,还需劳烦你下山一行。”

白山鹰捻了胡须,恭声道:“大当家的尽管吩咐便是。”

众匪见状识相散去,翻江蛟当年定下‘不该知便永不知’的秦家寨铁律,至今无人敢越雷池半步。据说瘦子阿九就是无意间听闻大当家的与白山鹰密谈,险些被推上断头台掉了脑袋,还好二当家的拼死求情才保下一条小命。

白山鹰匆忙下了山。

青眼虎被大当家的唤去内厅。

大当家的翻江蛟等候多时,淡淡说了一句随我来。

青眼虎在寨中待了近半辈子,浑然不知内厅中另有天地。

翻江蛟魁伟大手在墙角杂乱堆放的酒坛中漫不经心揭开封盖,酒坛子里竟然是空的,兴许是触碰了什么精巧机关,青眼虎脚下的木板缓慢挪动,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浮现眼前。

翻江蛟点了根蜡烛,率先走入,甬道中有一段蜿蜒向下的石阶,青眼虎紧跟其后,不一会视野逐渐开阔,似乎是间宽敞的密室,四周石壁上镶有烛台,悉数点亮,灯火通明。

青眼虎瞪大了牛眼,老天爷啊,这可是黄金啊!

金光灿烂的元宝,约莫足有一百两。

秦家寨如此这般富得流油,那还打家劫舍奶奶个腿!不干了!

翻江蛟长叹道:“可还记得当年白山鹰上山时的情形?见面礼足足五口箱子,四箱皆为药材布匹,暗藏一箱实则满为金银。白山鹰穷途末路做了绿林是假,躲避仇凶追逃是真,否则凭他的武艺,何须屈尊落草为寇?”

第十八章 真相

金光满面的青眼虎从追忆中醒来醍醐灌顶,顾不得多瞅几眼满箱黄金元宝,失声叫道:“大哥,莫非那灰衣怪客就是白山鹰的仇家?先前他斩杀黑老八那一刀就邪乎得很,咱弟兄俩走南闯北啥样九品高手没见过,这灰袍老小子远没有那般简单啊,难不成是个八品武境高手?”

翻江蛟苦着脸点了点头,说道:“只多不少,白山鹰早些年当趟子手时武艺不差,约莫也有个九品三四的实力,还不是怕那灰衣点子怕得要死?”

青眼虎纵使有勇无谋此时也明白了个大概,敢情大哥早就知晓白山鹰的深藏不露,又赶忙问道:“大哥,那这一百两黄金……”

大当家的翻江蛟深吸口气叹道:“白山鹰当年走镖时财帛动人心,鬼迷心窍做了亏心买卖,串通了琉璃江的水匪来了个窝里反,领头的镖师武艺不弱,这一路下来行踪隐蔽,就连炊火煮饭也由随行的伙计厨役操办,只是没想到在趟子手这里出了岔子。”

青眼虎不由得握紧碗口般的拳头,打家劫舍拿人钱财这些行当秦家寨没少做过,可卖友求荣忘恩负义之辈实在令人发指。

“十几条人命,三百两金子,值吗?”翻江蛟抓起一枚金元宝,喃喃说道,没等待青眼虎搭话,接着言语:“饭菜里下了毒,领头镖师被那水匪头子割断了头颅,随行的趟子手平日里机警敏捷,此时也成了软脚虾,那烹煮的厨子到头来也不知是谁动了手脚,只是可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孩童,同行十数人,无一活口。”

青眼虎咂舌不解道:“那镖师随行缺个厨子仆役也就罢了,带那年轻娘们和小娃作甚?难不成是他的家眷?这领头的也忒不靠谱了吧,走个镖拖家带口的,咋的,饥渴到这般田地了?”

翻江蛟无奈道:“并非如此,那领头镖师也是受人之托,镖局内另有镖师与其交好,婆娘家是江南道人氏,娘家老父染了重病着急返乡,只是途径琉璃江水匪睥睨四野,那镖师怀有要务脱身不得,只得托付领头镖师顺道送妻儿过了江去心里落个安稳,这妇女幼童同行也好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只是没想到这一举措闹得妻离子散酿成大祸。”

虎背熊腰未曾婚娶更提不上坐拥妻儿的青眼虎支吾道:“然后呢?”

翻江蛟接着道:“那水匪发了笔横财,却没有花钱享福的命,镖师追查到琉璃江水寨,只身前去仅一人一刀悉数手刃仇敌,也算得上血债血偿,只是收缴镖银时发觉少了一百两黄金,再三思量幡然醒悟,疯魔似的寻找落难尸身,果不其然领头镖师妻儿厨子仆役俱在,唯独少了个趟子手。”

一百两黄金,同白山鹰上山时带的那口箱子恰巧契合。

青眼虎若有所思,叹道:“原来灰衣怪客就是当年失妻丧子的镖师,秦家寨平白无故招惹到这棘手家伙,全是拜白山鹰这厮所赐。”

翻江蛟摆了摆手,黯然道:“可别说这混账话,你小子再没读过书,还不知此间由来?若不是大哥我一时糊涂应允那白山鹰躲避仇家上山,众弟兄又怎会早早丢了性命?秦家寨打家劫舍与官府斗了这么多年,本就是做搭着性命的绿林买卖,却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可也不能白死啊,黑老八刀法强悍不?哪次冲锋陷阵不是率先砍人头颅?老哥哥这一百两金子,他可一个子都没捞着啊,就这么死了。铁斧老五,弓老六也他娘的走了,瘦子阿九这混小子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被那灰衣点子捉去了,我们秦家寨起初兄弟八人,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当大哥的心里不好受啊。”

青眼虎犹如鱼骨在喉,面容疾苦道:“这么说,老四老七也……”

大当家的沉重点头,苦涩道:“晚了,白山鹰差遣老四老七下山居心叵测,压根没打算让他俩活着回来。我支走他下山寻人,明面上是信任他行事周密保寻老四老七回山,实则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尽早离开秦家寨。”

青眼虎几乎跳了起来,叫唤道:“大哥,你要赶我走?”

翻江蛟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些带着小老虎小山竹下山,这一百两金子够你们安置新居所了,若是有心重拾咱们绿林的行当,不妨找一座好点的山头再搭间秦家寨,只是这秦字不是我秦海的秦,而是你秦勇的秦,以后你便是大当家的。”

青眼虎很老套的板起脸,激动的挽住翻江蛟肩头嘶声道:“兄弟同根生,要走一起走。”

翻江蛟晦涩一笑,说道:“我几时说过不走了?秦家寨这般多的弟兄,也得有个交代不是?别担心哥哥我,白山鹰这厮九品武境不假,我翻江蛟秦海可也是实打实的淬体十重武夫,真若是拼起命来,他白山鹰也要忌惮三分,何况还有那灰衣点子虎视眈眈,这厮自顾不暇,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心血潮涌的魁伟大汉顿口无言,青眼虎秦勇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楚,若是听从大哥就此下山离去,今日一别恐怕永无相见。

可若是不走,内有白山鹰毁冠裂裳,外有灰袍怪客杀意横生,秦家寨诸多兄弟多半是劫数难逃,小老虎小山竹呢?这俩小娃子尚且年幼,连同赴死实在于心不忍,青眼虎傲然铁骨,此时也不免眼中含着泪花,颔首应允翻江蛟携带黄金百两下山。

翻江蛟算是落下一桩心事。

青眼虎突然发问道:“大哥早已了然那灰袍怪客的身份姓甚名谁,这些年来默许白山鹰隐姓埋名,黑老八的仇不是不想报,而是根本报不得,所以言听计从白山鹰是假,明哲自保兄弟们性命是真,可那灰袍怪客究竟是什么人?”

翻江蛟面色苍白,感慨道:“十年前,万通镖局俞总镖头麾下有三名武艺高强的镖师,俞总镖头刀法精纯,擅使雁翎刀,有人传言这三名镖师的刀法自是俞总镖头亲授,至于是否属实有待考证。近年来白山鹰隐约透露,原来被他害死的领头镖师便是俞总镖头的得力臂膀‘无影刀’赵涛,至于那灰袍怪客,应该是那与‘无影刀’赵涛交好的‘连环刀’杨天没错了。”

青眼虎不禁咂舌,乖乖,万通镖局的三刀客吗,白山鹰害死‘无影刀’赵涛不算完,还得罪了‘连环刀’杨天,虽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可你这一个脑袋也不够用啊。

杀妻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你白山鹰再厉害也只是个趟子手,哪里会是‘连环刀’杨天的敌手。

甬道内烛火冉动,外面似有喊声传来。

仔细听来,喊得是救火,却不知是何人纵火,‘连环刀’杨天何等高手,犯得着做这火烧连营的举措吗?莫非是那玉剑小子做的好事?

翻江蛟冷静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带着银两下山,那俩小娃子就拜托你了。若是不巧遇到白山鹰,不可恋战,想法子逃脱便是,这厮武艺高强可不比那三刀客,二十招之内奈你不得。”

突听一人淡淡说道:“大当家的,你错了,我就是‘无影刀’赵涛。”

第十九章 回忆

黄昏中,李慕云纤瘦的身形展动,手执虹光萦绕白玉宝剑。

说来也巧,自从李慕云被白山鹰擒获归山后,这名剑榜上排名第十八的利器便被翻江蛟夺去,收纳在秦家寨宝库中。

宝库可不比聚义厅内私藏黄金百两的甬道,位置颇为显眼,木门上几道枷锁严严实实,另有寨中精壮悍匪值守,掌管宝库最后一道秘钥的正是秦家寨四当家的,其余小锁由巡卫交接更替,财迷心窍监守自盗这般事情一个人可做不来。

照理说四当家的下了山,这宝库是绝没有人能够打得开的,可偏偏秦家寨着了大火。

火势从后山蔓延,兴许是存放柴火的茅草屋被哪个王八羔子给点了,宝库院墙脱落,几个胆大的小匪不顾生死冲进火场,救出金银财帛,李慕云的白玉宝剑在火光中尤其显目,小匪心道这玩意可是五当家六当家拿性命换来的,虽说真金不怕火炼,可谁知道铸剑的有没有缺斤短两,举手之劳将其取出也总比在大火坑中煅烧强些。

看守宝库的小匪取了剑,连滚带爬出了宝库院墙,得意洋洋自认为方才的身法矫健敏捷酷毙了,才发觉有人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首瞧见一个麻袍少年笑眯眯的脸庞有点面生,咧嘴一笑问道:“兄弟,新来的?哥们刚才的身法干脆利落不?有没有点一流高手的意思?”

少年一记手刀切在颈后,小匪登时不省人事。

麻袍少年正是李慕云,秦家寨纵火烧山的‘始作俑者’。

一个时辰前,李慕云众人出乎意料轻而易举从大牢脱逃,走在前面弓着身子的刘大石脚下一滑,险些惊动塔楼上瞌睡的守卫,还好伙计六子眼疾手快准确抓住刘大石的裤间束带,陆家千金陆昭雪瞧见其狼狈模样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丝毫不管不顾闺秀淑女形象。李慕云手抚额间一阵头痛,所幸秦家寨众喽啰多半是玩忽职守警觉性极差的主,否则凭借只身淬体六重境界的三脚猫功夫,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刘大石没走两步路,就嚷嚷着要如厕,被李慕云狠瞪一眼憋了回去,满脸委屈吧啦像个未过门的小媳妇,陆家小姐心软扯了扯李慕云的衣袖,示意要不给他行个方便?后者一脸犹豫不决,陆昭雪不知有意无意靠前挽住他的胳膊一脸哀求状,李慕云察觉手臂处有团温软的物事,后知后觉明白是何物的他腼腼腆腆,轻咳一声点头算是应允。

如释重负的刘大石那叫一个畅快淋漓,迎风三丈远。

李慕云长叹了一口气,不去理会解完手在衣衫胡乱涂抹的车夫刘大石,向身旁的少女问道:“你说先前关押你的地方是柴房?”

陆昭雪声若细蚊‘嗯’了一声,眨动水汪汪的眸子点了点头。

李慕云望着这陆家千金小姐的微红面颊忽然怔住,脑海中浮现片片剪影,衣衫华贵却不跋扈的微须中年人负手缓步走进庭院,院中有一稚子男童蹲在花圃旁发呆,眉清目秀倒有股书生气息,那中年富家翁和蔼笑道:“云儿,你可瞧瞧是谁来了。”男童起身回了头,瞧见富家翁身后悄悄探出小脑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灿灿笑道:“昭雪,别躲了。”富家翁身后走出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女孩,梳着羊角辫,五官简要来说就是两个字——秀气,只是亭亭玉立后的陆家小姐多了几分灵动,但不难瞧出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李慕云回神宛若恍然隔世,想起先前的大胆断言八九不离十,确凿自己是清河镇人氏,陆昭雪是旧相识,只是未曾想到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般地步。说来也邪乎,自从遇见这陆家小姐,关于李慕云的记忆时常凭空多了几分,现世的记忆便不觉然少了几分。

李慕云头脑吃痛,不敢继续多想。

陆昭雪瞧见他面容惨白,关切问道:“慕云哥哥,你怎么了?”

李慕云摇了摇头表示无碍,猛然间瞳仁张大灵光一现,从腰间摸出那白玉雕龙精致佩饰,问道:“你可认得这个?”

陆昭雪瞧见这玉佩并未感叹其价值是否连城,只是淡淡笑道:“这龙纹玉你自打出生就佩带着,想来已有十五六个年头,我怎会不认得?”

李慕云惊喜交加,忙着追问了玉佩来历,究竟是何人所赠?陆家丫头摇头不知,瞧见他垂头颓然的态势,又噗嗤笑道:“为何不回清河镇直截了当寻问李伯伯此间由来?小时你不当心丢了玉佩,李园上下几十口丫鬟仆役疯魔似的寻找,所幸那时你未外出,这玉佩总归丢不出李园外,可还是引来了李伯伯雷霆之怒。妈呀,可从没瞧见他对你这般生气过,动真格下了狠手,若不是李夫人拦着,恐怕你半个月都下不来床……慕云哥哥,这些事你还记不记得呀?”

李慕云一笑置之,只是陆昭雪这般描述,龙纹玉佩举足轻重显然易见,若是泛泛平常的金银佩饰倒也罢了,师父潇湘剑客昔日问起关于玉佩是否在身,似是知晓这玉佩来历但故作玄虚不明言语。铁斧老五交手重伤时修复伤势直至痊愈,功力不减反增突破淬体境六重,这般逆天的功效堪比某某宝典什么神盒了吧,还用不着牺牲掉两股间的小兄弟,这买卖划算啊。

陆昭雪如花似锦不便纵火烧山有伤风雅,伙计六子与刘大石掏出火折子把柴房点了个七七八八,每人携带一捆柴火另作他用。李慕云心道秦家寨必定大乱,只是这场火势似乎力度不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土匪窝子,没个粮仓宝库啥的让小爷烧烧?

人算不如天算,李慕云方才所想纯属多虑。

李慕云打小是个书虫子,《易经》上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的道理不是不懂,只是这火烧山林的举动是破天荒头一遭,没曾想阵阵妖风火势浩大,众人只有落荒跑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宝库银两?只是心中惦记那柄白玉宝剑,且不说落难于此的起因源头归功于它,剑客嗜剑如命,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习剑小子了。

后来便是机缘巧合物归原主,李慕云击昏了小匪夺回白玉剑。这一路脱逃并未受阻,秦家寨上下喽啰忙于救火,李慕云几个大老爷们破麻烂衣虽说不出众,只是陆昭雪这丫头太过招眼,李慕云不知从哪摸来小匪棉帽按在她小脑袋上,又胡乱抹了一把泥,这才露出满意笑容,惹得陆昭雪一阵嗔怒,谁知好景不长,眼瞅着马上就要逃出生天,谁知从火光中窜出两个高大魁梧的血人,李慕云如临大敌把陆昭雪拦于身后,定睛细瞧这鬼头大刀有些眼熟。

秦家寨中身长八尺使鬼头大刀的魁梧汉子也只有二当家的青眼虎秦勇了,此时他身负重伤,怵目惊心的刀痕横切他的脊背,奄奄一息看来已是无救,搀扶他的正是那大当家的翻江蛟秦海,同样满身鲜血淋漓的他气息匀称,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衣衫上的血迹应当是青眼虎留下的。

青眼虎的淬体十重强横实力李慕云是亲身早有领教,仅仅勉强接下一刀就被震伤了脾肺,这翻江蛟与其境界相当同为准九品武境甚而更高一筹,两人联手尚且落得如此狼狈下场,究竟又是何人所为?难道是那九品七的神秘灰衣怪客良心发现赶来救援了吗?

青眼虎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勉强苦笑道:“大哥,当年你替兄弟挡下一刀,今天兄弟还你一刀……咱们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是?”

翻江蛟红了眼圈,望着血涌如泉的青眼虎,知道他命不久矣,心知肚明的他了然报仇雪恨是没有半分机会了,淬体十重和九品武境天差地别,更何况那人使出了鬼神莫测的一刀,九品境的趟子手他不是没见过,即便打不过,刀痕还是瞧得清的,那人的刀路无迹可寻,绝非寻常九品刀客。

从火光中缓缓走出一人带刀,身形平平,正是白山鹰。

白山鹰不是什么趟子手,而是万通镖局三刀客之一的‘无影刀’赵涛。

昔年刀法修为皆在‘连环刀’杨天之上的镖师刀客,在秦家寨一躲就是十年,翻江蛟竟还误以为青眼虎在其手下能走过二十招。

白山鹰冷冷道:“大哥,私吞黄金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只杀青眼虎,就当给你留个教训,乖乖把箱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翻江蛟啐了一口,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当老子是糊涂蛋?黑老八刀法武艺和当年的趟子手差不多,你便故意卖出破绽让他替你送了死,谁知那‘连环刀’杨天根本不买你的账,真以为割掉头颅就万无一失了?”

白山鹰面色难堪,叹道:“不错,一个人的容貌身材可以相似,但刀法绝不会完全相同。”

当年‘连环刀’杨天追查到了琉璃江水寨,发觉领头镖师的尸身有些蹊跷,这杀头的手法像极了万通镖局俞老爷子的金风刀诀,只是力道火候还差得远,起初杨天确信是趟子手做了内鬼,越发细想越觉得不对劲,才留心是否‘无影刀’赵涛有偷梁换柱惹人耳目的可能。

青眼虎终究还是断了气。

翻江蛟悲痛欲绝,怒吼一声,捡起鬼头大刀朝白山鹰直冲而去。

以他淬体十重的身手和青眼虎相差无几,这番行为无疑送死,白山鹰冷哼一声,刀光一闪而过,血花便四溅飞起。

翻江蛟被卸去一臂,血流如注,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白山鹰抖了抖刀锋,淡淡说道:“玉剑小子,别躲了,出来吧。”

第二十章 杨天

李慕云心中叫苦直娘贼的,不带这么玩的啊,淬体十重的大汉你都如同砍瓜切菜,这架还怎么打?

陆家小娘似乎意识到了事态严峻,扯住李慕云的衣袖瑟瑟发抖。

李慕云挺起胸口强装镇定,豁出去了反倒是横竖都是一死,要不跟这吃里扒外的三当家拼了?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不是?转眼瞧看早已不见刘大石和六子身影。

白山鹰冷冷一笑,出人意料道:“小子,你的剑法不弱,若不是铁斧老五耗尽了你的力气,青眼虎不是你的敌手。”

李慕云心里犯嘀咕,骂人是不?老子连青眼虎鬼头大刀尚且接不住,何来的不是敌手?

白山鹰继续道:“你师父是谁?”

李慕云险些脱口而出潇湘剑客沐长风,转念心想今日难逃一死,若是给师父丢了脸面,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受江湖中人耻笑?

李慕云回过神来,淡淡说道:“他老人家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

白山鹰没叛变前好歹也是个名扬庐州地界的镖师刀客,见过的高手倒也不少,可没你这娃娃淬体六重出来摆架子的,暗赞一句此子硬气。

谁知李慕云拉起陆昭雪的柔夷小手,跑路了。

白山鹰气不打一处来,拖刀欲夺魂。

李慕云脚下烟生一路狂奔,这可委屈了陆昭雪,琼枝玉叶的她被拽的手臂疼痛却又不敢言语,心知那后面追着的马脸汉子可不是儿戏,李慕云猛然回身撂下数剑佯攻,便继续猛跑,那白山鹰轻描淡写躲过,也不着急出刀,只是森森冷笑。

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书到用时方恨少,李慕云欲哭无泪,师父常说武道修行轻功剑招两者缺一不可,想来也是,再高明的剑招也得配上灵动的身法不是?偷奸耍滑没有认真修习身法的他追悔莫及,眼瞅见白山鹰再一个起落便翻身在他面前,无路可逃之时,突听一人嚷嚷道:“杨老弟,你再不出手,我这李小兄弟可就要没命了!”

语声未歇,便有人拦在白山鹰身前,灰衣灰袍,面容枯槁,也带刀。

白山鹰面容骤然惨变,身子停驻,栗栗危惧。

灰袍人声音冷酷无血,嘶哑道:“赵涛,洒家今日来取你性命。”

白山鹰黯然道:“无影刀赵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灰袍人闭口不谈,劈头盖脸就是一刀,若说白山鹰的刀法无影无迹可寻,这灰袍人的刀法好似稍慢些,就连李慕云也能隐约瞧清门路。

白山鹰轻松挡下第一刀,李慕云连忙摸出演武镜,九品八段,白山鹰似乎比九品七的灰袍人略胜一筹。

灰袍人第二刀更快,可比起白山鹰还是稍显逊色,第三刀亦是如此。

李慕云急得如热锅蚂蚁,不赶紧砍他你闹着玩呢?既然能出快刀又为何不早点出?

铁匠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解释道:“李小兄弟别心急,杨老弟的刀法自有妙处。”

李慕云认清来者何人,破口大骂道:“急你大爷!你还好意思露脸?”

老头儿满面羞愧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拍马屁道:“有脾气就对了,学武之人就该有脾气,才能使出霸道强横的招式不是?”

李慕云不由分说,倒也明白了个大概,灰袍人追凶不便露面,自己成了诱饵,大鱼如愿以偿上了勾。

铁匠王与‘连环刀’杨天算是过命交情,杨天千里迢迢追凶来到青山村,隐居十年之久。

黑老八被误以为是当年出卖万通镖局的趟子手,替白山鹰送了死。

杨天早先觉得终究报了仇,可黑老八的刀法路数令人生疑,江湖上的镖师捕快多数用刀,绿林豪杰也带刀,前者讲究章法,有幸相得名师传授,后者多半蛮力所致,佼佼者自成一派。

秦家寨的土匪五花八门,翻江蛟青眼虎都是使鬼头大刀的彪悍人物,铁斧老五弓老六,黑老八刀法不错死的却最早,老七最不出众武艺平平,和四当家的一同下山找寻瘦子阿九下落,不幸所遇愤世嫉恶的杨天做了刀下亡魂。

大当家的翻江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瘦子阿九下落未明,偌大的秦家寨已是名存实亡。

李慕云想了想,问道:“你方才说他的刀法妙在哪里?”

铁匠王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也不知。”

李慕云翻了白眼,暗骂若是再信你一回,老子就去喝阿吉婶的洗脚水。

铁匠王委屈道:“还不是怕你多虑?”

杨天被江湖人称‘连环刀’自有其理,李慕云不懂九品武境的门道,可渐渐发觉他的刀势虽不温不火,刀路却步步为营,一刀快似一刀,九品七段比那白山鹰的九品八段少些修为,刀法竟短时间内占了上风。

白山鹰躲闪不及,被凛冽刀锋划伤手臂。

李慕云几乎拍手叫好。

杨天踏前一步,手起刀落砍其头颅,谁知那白山鹰诡诈多变,右手刀不知何时改为左手刀,腰眼发力抢攻回击,不偏不倚砍在杨天肩头。

白山鹰脖颈渗出丝丝鲜血,杨天已是血染灰袍殷红片片。

好在白山鹰擅使右手刀,这左手一刀未伤及根骨。

白山鹰长叹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杨天目呲欲裂,冷声道:“血债血偿。”

不知为何一直不愿以赵涛自居的马脸汉子板起了脸,淡淡道:“杀你妻儿不是我的本意,那俞老头子锦衣玉食名誉双收,传我金风刀诀最末流的无影刀便想收买人心?我们镖师拼死拼活卖的是命,我的命可不只值几十两银子。”

杨天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将在胸口。

白山鹰冷笑自嘲道:“我只不过是私吞了百两金子,这十年来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白山鹰继续道:“师弟,你不是我的敌手,我不愿杀你,你还是……”话音未落,杨天如鬼魅闪身而至,白山鹰措手不及赶忙递出无影刀锋,谁知杨天不知畏死,左臂强行并住刀锋血肉四绽,反手一刀贯穿白山鹰的胸膛。

杨天面容惨白嘴角渗出鲜血,呢喃道:“这一刀,我等了十年。”

第二十一章 灯火

李慕云揉了揉眼睛,白山鹰就这么挂了?

本以为两个高手相斗精彩绝伦,至少也能偷学个一招半式,谁知那杨天连环刀法要么慢的离谱,要么快的瞧不清楚,好不容易适应了他的刀路,结果一刀把白山鹰捅了个窟窿,完事了?

杨天手刃仇敌报仇雪恨,代价是受了极重的伤,铁匠王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枯瘦身躯,沧桑的刀客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刘大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嘘寒问暖道:“杨大侠,怎么伤成这样,快些上车,我载你去清河镇找最好的郎中疗伤。”

伙计六子不合时宜说道:“头儿,我们的牛车早被山匪拆了,老牛儿也归西了,你难道忘了?”

刘大石这回腿脚灵便,抬脚把六子踹出视线。

杨天黯淡的目光冉动,虚弱道:“玉剑小子,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山火熄灭,秦家寨木楼茅屋倒塌不计其数,众山匪悲恸欲绝,将李慕云众人团团围住,一人从人群中缓缓搀扶彪形大汉走了出来,个头矮小力气却不小,那大汉正是大当家的翻江蛟,此时伤处做了包扎止血,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听他沉声说道:“小子,你杀死老五是为自保,我不怪你。杨天,你杀了我四个兄弟,替我除了白山鹰,我们两不相欠。”

那瘦小山匪急声道:“大哥,你要放他们走?”

翻江蛟沉重道:“阿九,杨天若非手下留情,你岂能活到现在?”

瘦子阿九涨红了脸,大声道:“阿九愿意赴死,恳请大当家的杀了仇家替哥哥们报仇!”

翻江蛟叹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要怪就怪我财迷心窍,害惨了兄弟们,我翻江蛟不配做大当家的,实在无颜独活于世。”

瘦子阿九惊呼不及,翻江蛟抽身自刎,临别时凄苦一笑。

好像在说,以后秦家寨就托付给你了。

小老虎,小山竹两个娃娃簇拥上前,抱住翻江蛟嚎啕痛哭。

瘦子阿九没有流泪,只是愣神站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你们走吧。”

李慕云众人下了山,一路无言。陆昭雪这小娘们心性善良,秦家寨劫她上山还杀掉她的随从仆役,此时她竟然落下泪来,啜泣不止。

李慕云暗叹道,山匪也是人,山匪也有情,山匪也有义。

铁匠王按照指引从杨天衣袍里摸出一个沾满血的瓷瓶,倒出大量药粉敷在伤口,杨天闷哼一声,药粉止血效果立竿见影,李慕云好奇问道:“前辈,这可是金疮药?”

杨天不便搭话,铁匠王却竖起大拇指道:“李小兄弟好眼力,这是庐州城上好的金疮药。”

李慕云心想,行走江湖,金疮药不是最初级的伤药吗,有何稀罕。

杨天重伤在身,众人合计当务之急还是先送其回青山村养伤,其余再另做打算。

出了野人林,便是下山路,山脚下微弱灯火在夜幕中尤其亮眼。

一盏,三盏,五盏,七盏,灯火的数目急剧增添着。

奇了怪了,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万家灯火啊?

铁匠王虽然年长,毕竟是个不入流的打铁汉子江湖经验不足,杨天倒是摸爬滚打的老江湖了,皱眉道:“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藏匿屏息,仔细瞧清那是一行人高举的火把,远远看去像是家灯,待到火把愈来愈近,李慕云终于认出领路人的样貌,惊呼道:“大奎?!”

憨厚老实的少年几乎跳了起来,大喜道:“云哥儿?你还活着呢?”

李慕云没有恼怒他的心拙口夯,目光移向别处,乖乖,阿吉婶,樵夫张三,徐阿嫂,竟然都到了。

青山村众村民手执铁锄镰刀,在村长阿吉婶的率领下营救车夫刘大石。

阿吉婶微笑道:“臭小子,听大奎说你是咱们青山村的英雄。”李慕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中却是洋洋自得。

樵夫张三和车夫刘大石最为交好,打趣道:“刘大石,你好大的排场。”可不是吗,鼓动青山村如此大举救人,史无前例。

刘大石此时变得笨嘴拙舌,红着眼睛道:“乡亲们,最好。”

阿吉婶满意点头道:“我们青山村的人,任何人欺负不得。”

李慕云暗自赞叹,要不凭啥人家大婶当村长,说的话都这般讲究。

徐阿嫂瞄住了沉默寡言的‘连环刀’杨天,柔声道:“听闻村北口铁匠王老先生家常年寄居一位刀侠客,武功了得,小女子仰慕已久……呀,怎么不小心受了伤?大侠若是不嫌寒舍粗陋,还请去村东边的徐记酒铺喝一壶温酒,你瞧可好?”

杨天冷眼瞧看了这娇媚女子一眼,淡淡道:“不好。”

徐阿嫂识趣离开,杨天长吁了一口气,心里骂道,妈的,这娘们的嘴,比白山鹰的刀还厉害。

铁匠王在一旁瞧得明白,捧腹开怀大笑,被杨天狠瞪一眼止住笑声。

徐阿嫂自觉无趣,矛头转向身负玉剑的李慕云,勾肩搭背,吐气如兰道:“李小兄弟,先前有眼无瞳,竟然不知你如此少年英雄,姐姐想请你喝杯酒,如何?”

李慕云红着脸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被一只有力小手拽到一旁,陆昭雪这丫头气鼓鼓道:“慕云哥哥累了,不想喝酒。”

徐阿嫂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哟,李小兄弟,何时寻来的小相好?模样倒是标致,只是脾气差了点。”

羽毛未丰的陆昭雪哪里是徐阿嫂的敌手,温柔乖巧如她此时也未免醋海波澜,徐阿嫂语不惊人死不休,示威般的挺起浑圆的胸脯,玩味笑着留下一句:“李小兄弟,吃果子还是熟果可口脆甜。”

这一次女人间的比试,陆家小丫头败的体无完肤。

这陆家千金低眼瞧看一马平川,气急败坏,噘起小嘴跺脚说道:“慕云哥哥,我不喜欢这位婶婶。”

婶婶?徐阿嫂终于板起了脸。

好似上了年纪的漂亮女人,都忌讳这般称谓。

这陆家小娘们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官道上火药味正浓。

李慕云一阵头大,想起了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第二十二章 刀剑

李慕云呢喃从睡梦中醒来,果不其然没有回到现世,听天由命的他已决心在这个江湖闯出一番天地。

仗剑行天涯,携美闯江湖,喝烈酒,乘骏马,又有何不好?兴许是浮想联翩泛起猥琐笑容,一旁的庞然大物嘿嘿笑道:“云哥儿,想什么呢,瞧你乐的。”

有过前车之鉴的李慕云勃然大怒道:“张大奎,以后进来能敲门吗?”

张大奎盘腿坐在草垛上,理直气壮说道:“怕吵醒你不是?再说了,有人要我带路来看你,不敢不从啊。”

从张大奎小山似的身形后面冒出颗灵秀的脑袋,嘻嘻笑道:“慕云哥哥。”

陆昭雪洗去灰尘,简易做了梳妆打扮,显得格外婷婷袅袅清丽脱俗,这可归功于阿吉婶不知从哪里给她搞来的胭脂水粉,虽说不比清河镇陆家府里的珍贵,在这民风淳朴的青山村里,也是难能可见的稀罕物事了。

李慕云愣了眼,先前在秦家寨见到陆昭雪时多少有点灰头土脸的意思,这丫头在山上待了小半个月,梳洗不便,姿色也减了几分,此时尽显仪容,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李慕云故作镇定问道:“你们俩大清早跑到我屋里来,不会是欣赏我的睡姿吧?”

陆昭雪翻了白眼,无奈道:“都已经是晌午了,驿站大石叔的车毁牛亡,铁匠王老前辈已经在赶工做牛车套子了,阿吉婶说头一回见他如此卖力呢。牛更是好说,乡亲们牛羊成群,挑了一头好牛儿送他,牛车做好,我们就可以回清河镇了,出来这么久,我爹也该着急坏了,李伯伯也急着见你吶。”

李慕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灰衣高手杨天呢?”

陆昭雪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似乎伤的很重,从野人林回来后就没瞧见过他。”

李慕云若有所思,捏了捏张大奎的肥硕大脸,微笑道:“我有事情要问他,大奎你带陆丫头在村里转转,晚些时候找你喝酒。”

张大奎欢喜应允,好久未尝梨花春。

陆昭雪天真烂漫却不失冰雪聪明,想起昨夜那胸前沉甸甸的美妇人,小脸变色道:“喝酒?还是去瞧看那位花枝招展的婶婶?”

李慕云强词夺理,反咬一口道:“我要起身了,你们俩要不回避一下?”说完,便作势掀开被褥。

陆昭雪满面羞红逃出门外。

张大奎呆了半晌,轻声说了句:“学到了。”

李慕云换了身衣衫,寻到了村北口铁匠王家,这老头倒也显眼,就在家门口操办家伙事劳作呢,远远瞧见李慕云便热情招呼道:“李小兄弟,你来的正好。”

李慕云满脸疑惑道:“老前辈等候多时了?”

铁匠王从怀中摸索出一本陈旧的册子,嘿嘿笑道:“老夫先前没有骗你,这本《铸剑秘要》记载我们王家打铁秘术的精要所在,李小兄弟此去可是清河镇?若是行的方便,有劳李小兄弟跑趟庐州城,给远戚兄长送去参研,当然好处不会少。”

李慕云倒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淡淡笑道:“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便是,没有甚么劳烦不劳烦的。”

铁匠王难得一见露出淳朴笑容,说道:“老夫说的固然不是客套话,李小兄弟有所不知,先前赠予你的宝剑白玉有剑无鞘,可行走江湖上好的宝剑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要么有精细剑匣养剑,要么韬光养晦匿于剑鞘中蓄养剑意……实不相瞒,这白玉的剑鞘,就在庐州城远戚兄长那里。”

李慕云呀然,先前隐约觉得白玉剑美中不足,敢情少了剑鞘。

铁匠王接着说道:“这还有封家信,李小兄弟一同带去,我那表兄见信自会给你剑鞘。”

李慕云点头致谢,帮着铁匠王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老头儿虽然说话颠三倒四,十句里有八句假话,做起事来倒是一点不含糊,眼见牛车套子逐步成型,铁匠王乐呵呵道:“李小兄弟,约莫着杨老弟也醒了,你有话便进屋问他吧。”

李慕云笑骂一句,果然还是老狐狸。

杨天醒了有些时候,倚靠在窗前怔怔发呆,李慕云进屋时他抬头一瞥,沧桑的面庞更加煞白,只是多了一分血色,淡淡说道:“玉剑小子,先前多谢了。”

李慕云面对这般直言快语的江湖豪杰,不假思索说道:“晚辈有事情疑惑,前来向前辈讨教。”

杨天报了大仇,心事了然,整个人也变得逐渐和善,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平静道:“李小兄弟以后不妨叫我杨大哥,我年长些,若是娃娃还活着,差不多和你一般大了,你总不会吃亏。”

李慕云大喜,叫了一声杨大哥,又接着问道:“白山鹰生前曾说过,若是我体力颠沛之时,青眼虎不是我的敌手,这是为何?”

杨天沉吟片刻,说道:“你打一趟拳,我看看。”

李慕云身形站定,深吸一口气,猛然一拳向前挥出。

杨天苦笑道:“李小兄弟,单凭你这淬体六重的实力,远不及淬体十重的青眼虎,你再走一趟剑我看看。”

先前沐长风所传授的劈砍刺撩乃是剑法中最基础的路数,还有那神乎其神的苍龙剑意,李慕云一知半解都谈不上,杀死铁斧老五时那灌注全身劲力的一剑实属侥幸,要说施展剑法,一时竟无从下手。

李慕云把观海山上练剑的那一套搬了出来,走了十数招,杨天眼睛亮起了光,说道:“够了,够了,你这剑法很不错。”

瞧见李慕云一脸茫然,杨天解释道:“江湖中锦衣玉食的子弟偏爱华而不实的剑法,路数花俏多半是绣花枕头不实用,真正灵验的刀法剑法在于行而有效。”

李慕云似懂非懂,只知自己基本剑路扎实,是汗水堆积出来的结果。要知道,软柳枝可不比寻常铁器,普通的劈砍动作至少多出数倍气力方能达成。

杨天挪了下身子,毕竟重伤未愈不能试炼刀法,继续说道:“我这连环刀法亦是如此,师父传授刀法前,曾让我苦练拔刀、收刀、劈、砍、撩、掠、这一练就是数年,每次问起何时授我刀法?都免不了一阵板栗,后来我不敢再问只得埋头苦练,待到真正习得连环刀法,只用了三日便初步掌握门路,你可知为何?”

李慕云沉思半晌,脱口道:“这连环刀法便是普通的劈砍演变而来。”

杨天赞叹道:“不错,这刀剑虽不容,练武的道理却是相通的,李小兄弟剑法惊奇,故此可越级对敌淬体七重。”

李慕云纳闷道:“那还是敌不过青眼虎啊。”

杨天想起野人林中李慕云那惊为天人的一剑之威,心有余悸,感慨道:“李小兄弟,先前你刺死铁斧老五那一剑,我可有亲眼目睹,就连我也没有把握避开啊……白山鹰所说青眼虎不是你的敌手,恐怕也是因为这一剑。”

李慕云暗喜道,这苍龙剑意如此神威,淬体六重都能打败九品武境的高手了?师父所言不假,这剑法果然厉害。

杨天骤不及防泼冷水道:“这剑法急剧耗损内力,李小兄弟破敌铁斧老五后,力气所剩无几,这江湖打杀中若是精疲力竭如同送死无异,还需慎用才是。”

李慕云不免失落,沉默片晌,笑问道:“杨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杨天沧桑的面容泛起苦涩,长叹道:“这十年来寝食难安,总想着杀了仇家替妻儿报仇雪恨。如今仇怨了结,该回庐州城万通镖局继续做事了,当年不辞而别,最愧对之人便是我的恩师俞总镖头。”

杨天难得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还有那小少爷,调皮的紧,每次惹得总镖头气的哆嗦,却又不舍得打。”

李慕云听得出神,插了句题外话:“在山上时,多亏杨大哥没有赶尽杀绝留下瘦子阿九性命,否则翻江蛟绝不会放我们安然出寨。”

杨天沉默许久,语出惊人道:“我根本没见过甚么瘦子阿九。”

第二十三章 挚友

稻花飘香,映日余晖下,阿吉婶端来一盘洋洋洒洒的扒羊脸,鲜香适口,味美多汁。

张大奎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含糊不清道:“云哥儿,你少吃点,别跟我们胖子抢饭吃。”

这羊脸去掉绒毛,放入沸水煮净,再加入佐料焖罐大火烹饪,浇上秘制汤汁,实属脍炙人口的佳肴,也难怪张大奎如此贪嘴。

就连陆昭雪也抵了嘴唇,意犹未尽。

见色忘友的李慕云一筷子戳了过去,笑道:“大奎,给陆丫头留点,不知道让着女人吗?还怎么讨媳妇?”

扒羊脸所剩无几,张大奎欲哭无泪,可怜兮兮道:“云哥儿只道昭雪好,从此君王不早朝。”

阿吉婶正巧送来鲜嫩水灵的葡萄,笑骂道:“大字不认几个,还吟上诗作起对了?”

葡萄是玫瑰香,酒是徐记梨花春。

饭后,李慕云喝了碗酒,吃了一颗葡萄,笑道:“昭雪,你这般饮酒,会醉的。”

陆昭雪抱着壶酒,又吧嗒吧嗒抿了几口,气鼓鼓的别过身去,方才徐阿嫂来送酒时没给啥好脸色,浓妆艳裹的她穿了件水绿长裙,尽显曲线风韵,尤其是她摇曳身姿走路的样子,挺着两大团荡漾行走,不累吗?

陆小丫头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沉沉睡着。

李慕云苦笑着摇了摇头,给她披了件宽厚衣裳,朝旁边努了努嘴,张大奎心神领会,抱着两大坛子酒上了树。

别看张大奎五大三粗的,爬起树来不比窜山的猴子弱几分。

早先李慕云忙完农活进山练剑前,偶尔与张大奎登高对饮,两人酒量都不咋地,有时喝多了酒水顺着树梢洒了一地,不知情的乡亲还以为天降大雨,有一回李慕云醉醺醺上了山,使了一晚上醉剑,沫长风稀里糊涂以为乖徒儿这是酒剑仙附体悟剑招呢,后知后觉才明白这徒弟没学自己点好,也没法责骂不是?此后沐长风饮酒便收敛许多,只是李慕云毫不知情罢了。

李慕云纵身几步跃上枝桠,毕竟是淬体六重实力,这般高度还难不倒他。

张大奎抱住酒坛仰起脖子灌了几口酒。

李慕云不甘示弱,一壶酒下了肚。

张大奎打了个饱隔。

落日霞光洒在张大奎小山似的身上,他憨憨笑道:“云哥儿,你要走了,对吗?”

“我大奎没什么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娘走的早,但我爹待我很好,阿吉婶总做好吃的怕我吃不饱,乡亲们都对我好,可没人陪我玩呀。”

“我力气大,喜欢摔跤,我爹忙着进山劈柴没空陪我,还好你来了青山村。”

“你去仙山的时候,真的很怕你回不来,嘿嘿,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自从那以后便打不过你了。”

“云哥儿,对不起,你想买宝剑的时候,没把银两借给你。”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翠儿,她笑起来的时候,我想把田里的稻谷都送给她。”

“你也很喜欢昭雪吧。”

“……”

张大奎破锣嗓音愈渐小声,最终变为呢喃语无伦次。

不知是醉话连篇还是唠叨碎念的李慕云嘀咕了一句:“妈的,这酒真烈,呛出眼泪了。”

李慕云望向远山外的夕阳,整个人也变得深邃,平静道:“大奎,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六岁那年握住手中的桃木剑,便有长大成为江湖第一高手的念头。”

“我想当那天下第一的剑侠客,然后携美归隐江湖,好酒好肉的生活着。”

瞧见张大奎昏沉睡去,李慕云自嘲一笑,却听到他迷糊翻了个身,摸了摸肥硕的后脑勺,一脸认真道:“云哥儿,我相信你。”

夜风微凉,李慕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张大奎拖着下了树,遇见樵夫张三等候多时,张三瞅着烂醉的张大奎并不责怪,眼前这清瘦的小子可是个好男儿啊,小小年纪敢与凶恶悍匪搏杀,自家孩儿与他喝醉不丢人。

樵夫张三像扛柴一样把张大奎扔在肩上,腰板挺直的走了。

李慕云不忍心唤醒熟睡的陆昭雪,轻轻将她抱起背在身上,险些吃重闪到老腰,暗说这丫头看起来轻盈娇小,没想到是个重甸甸的胖闺女啊。

回想起陆丫头争风吃醋的俏皮可爱,李慕云不禁好笑,一个年方二八的傻丫头,跟那风韵少妇比什么劲?你到了这般年纪,未尝不是波澜壮阔的奇景。

思忖间,怀中演武镜猛烈颤动,李慕云冷汗浃背,师父沐长风曾经叮嘱过,二品以上的修为,这宝物是撑不住的。

难道是师父来了?

演武镜上次这般躁动,便是李慕云无意对准沐长风时。

李慕云又惊又喜,抬起头来,瞧见不远处茅草屋上斜靠着一人,黑衣劲装分不清面容。

月光下,那黑衣人阴森一笑,眼睛眯起一条细缝,身材中庸消瘦,伫立不动,李慕云打心底泛起彻骨寒意,这人绝非师父潇湘剑客沐长风,究竟是何人?是敌还是友?

酒醒大半,李慕云把陆昭雪悄悄放下,凝声问道:“晚辈李慕云,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不声不响,向前走了几步,眼见要跌落屋檐下,身子飘然倒挂起来,又不动了,一双清冷目光淡淡的瞧着李慕云,在黑夜中特为诡异。

二品高手了不起吗?化装什么猫头鹰呢?李慕云咒骂间,那黑衣人身影如鬼魅,从屋檐下闪身而出,眨眼间消失在夜枭不见,武境不及九品的他也清楚明白,此人轻功极其高明,身轻如燕这般词藻形容绝不为过。

李慕云转过头,瞧见了一张毕生难忘的脸孔。

男子面如狐狸,眼睛细小而狭长,汇聚光芒,看不出其年岁大小,打眼一瞧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狐狸脸身形减缓,在李慕云周身踱步一圈,瞧见了身旁熟睡的陆昭雪,不怀好意嘻嘻一笑,李慕云见势不妙出手阻拦,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掌挥开一丈之外,骨骼轻软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见狐狸脸把陆昭雪甩在肩头,飞也似的掠走了。

第二十四章 山崖

这狐狸脸真不是个好东西,月朗星稀下竟做起了采花大盗的勾当?

纵身一跃八丈开外的他,并不着急带走陆昭雪做些鱼水之欢的事情,回过头来挑衅般的扬起下巴,晃动着脑袋放松筋骨,陆昭雪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睡的正香,你不能喝也就算了,这般危急的时刻你好歹挣扎一下啊。李慕云踉踉跄跄爬了起来,发觉腰眼提不起劲,好不容易追上那狐狸脸几步,却又被他一个纵身拉开距离,拉三扯四的出了村界。

跟随沐长风习剑数月的李慕云再清楚不过,狐狸脸走的正是上观海山的路,盘山而行,云雾渐浓,对方的身形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反观李慕云已是精疲力竭,观海山势高险峻,一个失足不小心可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狐狸脸见李慕云跟的远了,就改为缓慢行走,跟的近些眼见要傍身并行,便一个起落甩开身距,李慕云心里骂了他千次万次,这狐狸脸咋这么讨人厌呢。

来到了熟悉的高山生柳碧水泉,狐狸脸选了块最高的石崖,单手提起陆昭雪,笔直的窜上石壁。要知道,这山崖陡峭不说,石壁光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偶尔有几棵树枝从石缝中破土而出,狐狸脸一溜烟窜跑上去,转眼间他整个人已变得如黄豆般大小,攀至崖顶不见了。

李慕云彻底傻了眼,你有这能耐跑到青山村这般穷乡僻壤做甚?哪家千金大小姐经得住你这般提溜啊,瞧好哪个敲昏带走就是了,费劲巴拉跑这么远,很有趣吗?

没功夫思前想后的李慕云奋力跃起扒住一块突兀岩石,开始向崖顶攀爬,坚韧石壁瞬间划破手掌,鲜血淋漓,说不疼是假的,李慕云咬牙腾出一只手来,以白玉剑为镐,奋力凿出破碎石孔,如此反复,勉强攀上几丈高峰,抬头望去,崖顶远远不可及,气力却耗损透支过度,不知疲累滋味。

内力本来就稀薄如纸的李慕云更是灯尽油枯,死死抓住白玉剑进退两难,且不谈营救陆昭雪,身处高崖的他如何安然落地都是难题,奇怪的是,似乎有白气萦绕周身,李慕云的伤口竟然也在奇妙愈合着。

龙纹玉佩散发出淡淡光芒。

昏昏沉沉但还算清醒的李慕云察觉到内劲不断涌入体内,温暖炙热沁入心脾,纳闷这究竟是什么宝物,蕴藏的内力深厚如瀚海般无穷无尽,渐渐恢复气力的他继续攀爬,这山崖越向上越为陡峭,能逮到粗壮点的树枝快速上窜几步便是莫大的幸事了。李慕云心急如焚,差点沿着石壁滑落坠地,还好千钧一发白玉剑插入山石保住小命,惊恐不定的他小心瞧看一眼脚下,乖乖,这摔下去,只要不是大罗金仙,还不得摔成肉泥吗。

陆傻丫头,你坚持住,可不要被亵渎了啊。

崖顶,狐狸脸双手交叉于胸前,冷眼向山下瞧去,身旁站立一位伟岸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就心疼了?”狐狸脸冷哼一声,忿忿不平说道。

“你收个徒弟试试,看他摔得七零八落你欢不欢喜。”伟岸男子打破负手而立的姿态,目光望向悬崖之下,神色堪忧。

“那玉佩之中,当真是那练剑的毕生修为?这小娃子可受得起吗?”狐狸脸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毕生修为不至于,一半倒是绰绰有余,以他的性子绝非吝啬,大概是怕小娃子承受不住保守起见,那练剑的托我传授苍龙剑意,小娃子与他同为罕见水木之体,最适合修炼不过。”

狐狸脸啧啧道:“有你这潇湘剑客沐长风亲授武艺,再加上继承了那练剑的内力修为,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了,似乎还想把他拜入华仙宫修习内功?这小娃子,真是命好。”

伟岸男子淡淡笑而不语。

山崖下,李慕云内劲不断膨胀经脉,呈炸裂之势,深吸吐纳一番过后,炼化存入气海,谁知那玉佩仍不停歇持续灌入内力,炼化是不赶趟了,再这般下去还不得闹个经脉迸裂血肉模糊的下场啊,李慕云情急生智,奋力一剑狠狠刺入山石,多余的劲力排出体外,炼化速度竟快了不止一倍,接连甩出几剑,轻而易举的突破淬体七重,离崖顶愈来愈近了。

疗伤突破攀崖互不耽搁,这可是一箭三雕啊。

狐狸脸目光变得柔和,不经意笑道:“你这乖徒儿,有点意思。”

伟岸男子得意洋洋道:“你说赶巧吗?起初我并不知他就是练剑的让我在此等候多年的水木之体,这小子一颗石头子破了五龙教的天魔玄阴阵,非要拜我为师,梵音寺的老和尚说的没错,有些事啊,你逃都逃不掉。”

狐狸脸无奈道:“你要护短多久?秦家寨时你捉了那瘦子阿九,是想必要的时候换他性命?他连寻杂山匪都敌不过,这等废物要他又有何用。”

伟岸男子并不否认,平静道:“打不过可以跑,总得留条命继续打不是?江湖中轮轻功之高绝,谁比得上你‘飞天狐狸’令狐小飞?”

狐狸脸嗤笑道:“甭给我戴高帽,你想让我教他轻功,我教他便是。”

“令狐大侠慧眼认珠,英明,英明。”

“你娘咧,叫我来没好事,咱们俩到底谁是狐狸?”

“先不说这个,我这乖徒儿小相好怎么样了,为何还不醒?”

“真把我当采花贼了?我点了她的睡穴,估计快醒了。”

天快亮时,李慕云历尽艰辛终于登上崖顶,千疮百孔的他侥幸突破淬体七重,师父曾经说过,这三六九等划分武境,分别也最难突破,勤勉不怠的苦修,势如破竹淬体八重九重应该不是难事,淬体十重则是九品武境前最难逾越的一座山,翻江蛟青眼虎等草莽人物在此境界多年突破未果,可见一斑。

陆昭雪睡眼惺忪,慵懒起身,李慕云瞧见她时,梨涡映着朝霞,美如画卷。

发觉她安然无恙,李慕云灿灿一笑,失去意识昏倒过去。

第二十五章 飞天狐狸

令狐小飞在崖顶盘坐两个时辰,打了个哈欠,心说这小子还没睡够呢?教完功夫我好溜号啊,瞅你那愚笨的样子,还不知要学多久。

若说起令狐小飞的轻功灵巧精妙,冠绝江湖前三甲也不为过。

李慕云是被陆昭雪哭醒的,起初以为下了场雨,朦胧睁开双眼的他眼瞅着陆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个不停,摸了摸胳膊腿脚没少啥呀,想起连夜冒死攀崖心有余悸,捏了捏陆昭雪的脸颊,故作深沉道:“哭啥哭,以后少吃点,喝醉了比牛还沉。”

不气不恼的陆昭雪翻起李慕云伤痕累累的双手,怜惜道:“疼不疼?”

令狐小飞瞧不下去你侬我侬,插言道:“没点疤痕细皮嫩肉的还叫作男人吗?臭小子,醒了就快些起身练功,没时间陪你耽搁。”

陆昭雪脱口而出说了句:“要你管!”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她耸动大眼睛惊奇道:“咦,你是谁?”

令狐小飞翻了个白眼,老子坐了一夜了,你当老子是空气呢?

眼里只有你那慕云哥哥了是吗?

李慕云则是后怕无穷,你这狐狸脸该不会把陆丫头给糟蹋了吧,真是如此可要跟你拼命了啊,好歹也是石头子破掉五龙教魔阵的人,三品九的高手又咋样,还不是栽在小爷手里?

忐忑不安的李慕云小心问道:“狐狸脸,你究竟是什么人?”

令狐小飞聪明绝顶,转念一想,玩味道:“可知道庐州地界最出名的‘采花蜂’么?区区在下是也。”

李慕云怒从心起,你他娘的还真是个采花大盗,把陆丫头给欺辱了?这还废什么话,抽出白玉剑举剑便刺,第一剑就直指令狐小飞两股之间,先把你鸟儿给砍掉再说。令狐小飞暗骂你这小娃子不地道啊,那玩意能随便砍吗?游鱼般向后滑动三尺,巧妙避过第一剑。

李慕云对此毫不吃惊,这狐狸脸的高超身法早有领会,只是此时怒火冲昏了头脑顾不得什么等级武境的差距,剑招也没了章法,全凭蛮力乱刺一气,令狐小飞的身法过于诡异,明明是靠左边刺出的一剑,这狐狸脸不慌不忙向相反方位挪了下身子,剑锋回撤反刺,这家伙又神出鬼没从身后窜了出来,李慕云忙活的晕头转向,也多了几分疑虑,刚刚倘若狐狸脸一掌拍在后心要害,这条命也就没了啊。

为何手下留情?

令狐小飞身形站定,收敛了气息,淡淡说道:“都说了教你功夫,难不成是老汉推车,烧鹅抱月?也别猜了,我可不是甚么采花贼,沐长风这老家伙再三嘱托传你上乘轻功。我教你些身法,提气,运气的法门,可不是我打什么马虎眼,这上乘轻功需要深厚内力催发所致,你这淬体七重的娃娃可练不成。”

李慕云始料不及,失声道:“你认得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哪?”

令狐小飞平静道:“沐长风给你留了封书信,写的什么内容我也不知,不妨你自己瞧瞧看,老家伙倒是提了一嘴华仙宫纳徒大典,约莫算来还有不足一年时日,往年参选弟子没有一人低于九品武境,到时你这淬体境界可不要去给老家伙丢人现眼。”

陆昭雪这丫头忽然冒了一句:“什么华仙宫,慕云哥哥还不稀罕呢!”

李慕云接过书信,不急着查阅,小心叠好放入怀中,这狐狸脸和师父相识,又要传授武艺,说话难听点便也认了,尊师重道还是要有的,一脸认真道:“前辈教诲的是,弟子必定竭力修炼。”

令狐小飞神色中露出一抹赞赏,瞬即消失,冷哼道:“你这小相好的不待见我,你速速带她下山,晚些时候来这里练功。”

来这里练功?也就是说还要再爬一遭数十丈高的山崖?

李慕云满腹疑惑,口中不问,不声不响拉着陆昭雪准备下山,走到崖边一阵头大,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这般险峻嶙峋的陡崖了,令狐小飞叹了口气,凌空一跃三丈,双手各提一人飞身跃下高崖。

李慕云惊慌失色,险些失禁湿了裤子,陆昭雪这丫头索性直接闭了眼。

别看令狐小飞身形消瘦,单手提起比他高半截的李慕云可一点不含糊,秃鹫啄小雀般简单,径直贴着崖壁滑了下去,他每踏一步,下坠的势头便减缓些许,七八步过后,如同柳絮,轻飘飘落了地,淡淡说了句:“二更时分便可前来。”随后扬长而去,宛若世外高人。

陆昭雪撅起小嘴嘟囔道:“慕云哥哥,他是谁呀,怎么牛气哄哄的。”

李慕云楞了一下,只知他是师父潇湘剑客的朋友,二品武境的高手自有牛气的本钱,这狐狸脸轻功身法上天入地就差生出双翅膀飞天了,还有先前那饲养海东青传信的大胡子,所创苍龙剑意的神秘剑侠客,师父的朋友似乎都不简单啊。

陆昭雪小脸凑了上来,俏皮可爱道:“狐狸脸要传你功夫,可是那飞天的本事?以后带昭雪放风筝好不好?”

李慕云纳闷道:“风筝?”

陆昭雪显然很兴奋,蹦跳着小手在空中比划,李慕云这才算是明白了,敢情你是要大放活人啊。

两人回了青山村,已是午时,没瞧见张大奎,兴许是昨夜喝高了还在屋里蒙头睡大觉呢,倒是车夫刘大石急匆匆的赶来,喘着大气说道:“李小兄弟,可算是找到你了。”

大概是猜到铁匠王把牛车套子做好,李慕云瞅了一眼陆昭雪,轻叹道:“陆丫头,你先随大石叔去清河镇。”

刘大石拍马屁道:“李小兄弟料事如神啊,上次走货给土匪头子搞砸了不是?乡亲们也没多怪罪,我这心里可一直过意不去,想着牛车修好就早些赶去清河镇,陆家小姐归乡心切,也好早些送她回去。你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把她安稳送到。”

秦家寨早已名存实亡,这一路已经没什么凶险的地方,李慕云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大石叔了。”

陆昭雪扬起小拳头气鼓鼓道:“慕云哥哥,我早就瞧不惯那郑豹了,你好好练功,到时揍他一顿替咱们出气。”

第二十六章 灵狐功

郑豹大概是清河镇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李慕云没有把这名字放在心上,只是叮嘱陆昭雪一路小心,待他练完狐狸脸传授的功夫,就去与她会合。

近日来与陆丫头朝夕相处,分别竟有些伤感,似乎心意相通,初次坐牛车的陆昭雪顾不得颠簸,频频回首,李慕云一直送到了村北口,才返身回走。

想起怀中还有一封未拆看的书信,翻阅查看,李慕云发觉师父沐长风的贸然离去与五龙教密切相干,五龙教顾名思义,龙王麾下五座龙使者势力分支庞大扩张不断,早已是江湖第一大帮派的它有隐约凌驾诸多名门正派合众的趋向,沐长风所言另有要事脱身不得,指的是约同各派掌门执教共议此事,五龙教中上下皆视侠肝义胆的潇湘剑客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时候还早,李慕云决定去探望杨天的伤势,这灰衣刀客的伤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行动灵便,痊愈更是需要些时日,难得的是铁匠王拉着他在屋外晒太阳,瞧见李慕云前来热情招呼,灰袍刀客也罕见的主动言语,瞠目结舌道:“李小兄弟,初次见你不过是淬体境三重,昨日也好似只有淬体六重,怎得一夜之间又突破了?”

李慕云很是纳闷,狐狸脸一直嫌弃自己武功进境太慢给师父沐长风丢了脸,怎么到你杨天这变成修炼神速的天才了?

李慕云好奇问道:“杨大哥晋升九品武境用了多久?”

杨天性情直爽,也不避讳,平淡说道:“十二岁起跟了总镖头习武,到了你这般年纪,大概也是淬体七重的实力,不俗不弱。可我从淬体三重到淬体七重提升境界,可整整用了两年的工夫啊,后来便是一路苦修,大概又过了三年,才艰难突破九品武境。”

李慕云失声道:“三年?”乖乖,那黄花菜都要凉了啊,还怎么参加华仙宫纳徒大典?

杨天安慰道:“李小兄弟天资聪颖,也许用不了那般久远,一年足矣。”

一年也不行啊,到头来只是滥竽充数,一个回合草草被淘汰,师父颜面丢尽,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下场吗?

李慕云仍不死心问道:“那华仙宫纳徒大典当真藏龙卧虎?参选的弟子可都是少年一代的佼佼者吗?”

杨天算是听明白了,轻叹道:“说来惭愧,华仙宫的内选弟子,个个出类拔萃。我师兄无影刀赵涛虽然是个背信弃义之人,但他武学的确胜于我,昔年间赵涛武境不及九品八,但也算是万通镖局数一数二的刀客了,那年纳徒大典他本想凑个热闹,结果怎样,八品境界以上就足有三人,要知道,那可都是十八岁之下的少年人啊。”

八品武境?还是三人?开什么大玩笑?

灰头土脸的李慕云出了村界,一路上思绪万千,不觉然间上了观海山,狐狸脸只说晚些时日前来练功,可没说具体时辰,石崖光滑如墙壁,可不是那么容易攀爬的,李慕云虽说算不上轻车熟路,倒也是有过前车之鉴,毕竟那一夜鲜血淋漓的痛楚记忆深刻,好处是稀里糊涂突破了淬体六重,李慕云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起全力贯剑刺入石缝,借力第二息提身跃升,倏然窜起两丈高。

接下来则没了下文,死死抓住白玉剑气喘不停。

这法子是由昨晚突破时学来的,只不过力度大打折扣,那时小周天的劲力澎湃差点炸裂身体,多亏奋力挥剑得以发泄外露,这回使得可是实打实的力气,不比以往,李慕云累了便休养生息,用剑尖凿出一个小孔,足够容纳脚趾即可,缓步攀升。

登上崖顶时,令狐小飞二话不说传授了灵异身法,李慕云大为感叹,这狐狸脸的身法大多数为反其道而行之,照理说对方一剑刺来,反向躲闪是对的,他偏要迎上人家的剑锋,向下躬身避开,若不是他放慢身形瞧得明晰,还以为闹了鬼。

令狐小飞淡淡道:“剑术高人与否看其第一剑,高明的剑客剑既然出鞘,绝不会平白无故留有后路,算准你躲闪的方位,第二剑第三剑刺去,便是剑法了,这个‘法’字,无外乎剑路的完整。”

李慕云怔怔点了点头。

令狐小飞接着说道:“相同的一剑,九品刺九品,多数躲得开。八品刺九品,勉强可以招架,七品呢?九品逃不过一命呜呼的收场。”

李慕云似懂非懂道:“譬如,师父潇湘剑客软柳枝为剑,也可刺碎山石,我手执宝剑白玉,却也只能勉强塞进石头缝。”

令狐小飞平静道:“我不懂剑法,却精通躲剑的诀窍,九品战七品不败,不是甚么难题。”

言外之意,打不过至少还输不了。

李慕云心神向往。

短暂传授了身法要诀,令狐小飞便勒令下山明日再来,李慕云好生郁闷,这爬山三个时辰,练功两炷香,能抗议留宿吗?

第三日李慕云上了观海山,发现令狐小飞在山崖下等候多时。

这次攀崖,令狐小飞亲身示范了提气,运气的要诀,李慕云牢牢铭记于心,竟然能窜跑一小段石壁,如履平地。

初秋,李慕云轻功大有进境,武境倒还是淬体七重停滞不前。

没曾想这一练就是四旬时日。

李慕云汗水湿透脊背,坐在地上稍作歇息,笑嘻嘻问道:“二师父,你这身法可有响亮名字?”令狐小飞原先并不认同这个称谓,只是近一个多月以来李慕云经常这般称呼,耳朵也要起了茧,再后来便由他叫好了。

令狐小飞淡淡道:“江湖中人称‘灵狐功’,难听极了,我这人怕麻烦,也想不出比这好听的名字。”

李慕云故作惊讶道:“二师父人称‘飞天狐狸’,为何不叫‘狐狸功’,亦或者是‘飞天功’?”

一道银芒闪过,李慕云惊觉起身,身形竟如同鬼魅,与二师父令狐小飞如出一辙。

令狐小飞满意笑道:“很好,看来你已熟练掌握‘灵狐功’了。”

李慕云轻叹道:“可惜武境一筹莫展。”

令狐小飞道:“不出意外,半年九品武境指日可待。”

李慕云跳了起来,惊喜道:“当真?有人说少则需要一年。”

令狐小飞冷哼一声,不屑道:“燕雀安知鸿鹄志?有的人十七岁时便是一品高手。”

李慕云惊不打一处来,问道:“二师父,这人是谁?”

令狐小飞望向远方,喃喃道:“剑神,慕容逸雪。”

第二十七章 离别

对于淬体七重连九品武境都摸不到的李慕云来说,剑神什么的就像是天上的浮云,可望不可即。令狐小飞天刚亮时就动身走了,灵狐功教完,心里念叨这小子对敌不得明哲自保没多大问题,也算是给沐长风完整交代。

李慕云回到青山村,先进屋取了包袱,紧接着寻到了张大奎的家。

张大奎欢喜道:“云哥儿,又有好酒喝了吗?”

李慕云神色复杂,苦涩道:“大奎,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张大奎闷不吭声,苦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猛地起身在屋中翻箱倒柜,掏出两小坛陈年老酒,默默递过来一坛,自己抱住另一坛咕嘟咕嘟灌下几大口酒,泪水从双眼旁边洒了出来。

李慕云见状也不好受,逗笑打趣道:“大奎啊,好好存些银两把翠儿娶回家,不要再去徐记酒铺偷瞧徐阿嫂那白花花的胸口了,无非那区区二两脯肉,你自己不也有吗?”

张大奎破涕羞怒道:“云哥儿,我哪有?!”

李慕云靠前一步,拽起了他的肥硕大耳朵,笑骂道:“每次你去买酒的时候,口水都要流到人家账本上去了,还说没有?”

张大奎脸红脖子粗,尴尬挠了挠头。

李慕云翻开包袱,荷包里总计碎银二十三两,自己留下三两,拍了拍张大奎的肩膀,笑道:“这些银两你收下,算是喜酒的定钱,你小子也不要胡吃海喝了,多数存下,留点买酒钱够解馋就好,以后娶了媳妇再想讨钱买酒可就难喽。”

张大奎颤巍巍接过银两,没有说半个‘谢’字。

李慕云扬了扬脸庞,顺势活动了一下头颅,淡淡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了,阿吉婶做的鱼,扒羊脸,有时做梦还惦记着,听徐阿嫂说这梨花春也是青山村独有,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更何况我这酒虫早就被她唤起来了,除也除不掉。”

张大奎嗯了一声,把剩余半坛酒一饮而尽。

杨天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道理他再不懂,也就真的没人懂了,伤势虽重但也已无大碍,听闻李慕云要去清河镇,便约同一起上路,毕竟清河镇是途径庐州城的必经之路,两人一路上也可以搭个伴,切磋下武艺啥的。

铁匠王算是杨天十年来的老哥哥,两个性格孤僻的人撞到一起倒也合得来,老头嗜酒如命的恶习也被这沧桑疾苦的刀客带跑偏了,有那么两口甚好,没有酒喝也就这么着了,可十年来的朋友就要走了,真不是那般滋味,老头儿想上去来个拥抱,却被杨天不好意思的用刀鞘隔开,咳嗽道:“王老哥,后会有期。”

老头儿清楚知道,这青山村地带偏远,杨天这一走想再回来可就难了。有人后来问起过为何不跟他一起走,铁匠王轻叹道,人老了,有时就想找个清净地方待着,青山村最适合安怡晚年,再说了,手刃仇敌前的是杨老弟,复完了仇便是杨天了,‘连环刀’杨天理应回庐州城万通镖局走南闯北才对,成天陪个糙老头子像什么话。

热泪盈眶的铁匠王只是小声嘀咕了句:“后会有期。”

阿吉婶备了些路上用的干粮,用包袱装好递给李慕云,平淡道:“臭小子,有空就回来看看。”

这大婶一直是个外冷内热的老好人,高冷惯了,李慕云点头应了一声,心里暖洋洋的。

徐阿嫂走上前去,握住了李慕云的手,出奇正经道:“这两壶梨花春你带着,不是我徐阿嫂小气,少带些还记得回来找酒喝,你们男人可都是负心薄命的人吶,李小兄弟,你例外吗?”

李慕云怔怔出了神,没有作答,四周打量了一番,的确没有瞧见张大奎的影子。

众人一路送到村北口,李慕云拜别青山村乡亲们,白玉剑挑起行囊背在身后,潇洒离去。

望着那走远的身影,一颗粗壮的榕树上,小山似的少年默默说了句:“云哥儿,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啊。”

……

幽暗的大殿里,惨碧色的烛光冉动,不知为何竟没有燃灯,一只凶相黑猫蜷缩在石座旁,高大森白的石座犹如枯骨砌堆而成。

察觉有人前来,黑猫发出凄厉叫声,刺耳声音在殿内回荡,令人心底生寒。

石座上,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身着玄色长袍,面容俊逸气息阴沉,眯起眼睛,将手里的书简缓慢放下,瞥了一眼递过来的书信,眉宇皱起。

大殿石阶下的黑衣人单膝跪地,没有命令根本不敢起身,稍有不慎惹恼了那位大人,可不是丢命这般简单。

良久,玄袍男子淡淡问了句:“二长老是何时断了联系的?”

黑衣人如释重负,恭声回答道:“最后一封书信传来,大概是五日前,二长老说是在庐州地界发觉了‘剑神’慕容逸雪的踪迹,已查到那件物事的确在庐州境内,请大人再容缓些时日。”

那个东西是什么?黑衣人如坐云雾并不知晓,什么阶层该知道什么,便是教中规矩铁律,他只是个谍子,做好传信通报的分内之事就足够了。

玄袍男子板起面容,淡淡‘嗯’了一声,思虑半晌,沉声说道:“查明二长老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斩钉截铁回答道:“是!属下有消息便传信总舵加派人手,请大人放心。”

玄袍男子冷哼一声说道:“此人能一举击破我五名教中高手,其中不乏二品武境的长老,总舵还有谁能敌得过吗?”

黑衣人冷汗落下,惶恐道:“属下愚钝。”

所幸玄袍男子摆了摆手,阴沉说道:“查出是谁,本座亲自出手处决他。”

玄袍男子身旁有一衣着素朴花白头发的老者,眼目间透露出一股摄人劲力,久居高位的威严展露,老者淡淡一笑道:“大人何必兴师动众?老朽愿前身为大人分忧,如何?”

老者显然在教中辈位不低,但对比其小了数十载的年轻男子毕恭毕敬,以大人相称,令人始料不及。

玄袍男子摇了摇头,平静道:“大长老有所不知,‘剑神’慕容逸雪固然可怕,但毕竟消失数年,是死是活都说不准,我怀疑此人并非是他,而是一品高手沐长风,早年间听闻他在庐州地界,没想到消息竟是真的。”

大长老吃惊道:“‘潇湘剑客’沐长风?若真是他,可就麻烦了。”

玄袍男子嘴角挂起一抹邪魅笑容,冷声道:“二长老的武境高居二品,再加上四名教中三品境界的高手,竟然一齐销声匿迹,若真是沐长风所为,当真无一活口留下,这潇湘十三剑便有趣至极了。单凭我一人是无论如何对敌不过,至多与他战成平手,若是再加上黑龙使二人合力,势必取了他的性命,对付这般教主眼里的拦路石,不必讲究甚么颜面,击杀即可。”

大长老不解道:“没想到竟然要一次出动我教两名五龙使,就算是华仙宫老祖,恐怕也没有这份殊荣,他配吗?”

玄袍男子轻叹道:“他沐长风配得起,只是代价未免太大。”

大长老默然,两名五龙使通臂合力,还能有活命的份吗?石座上那位可是五龙教堂堂辈位尊贵的五龙使者之一,年纪轻轻却武境高深莫测,处事周祥细密,深受教主信赖,赐予青龙使职位。

玄袍男子抱起黑猫,突然发疯似的狂笑道:“沐长风,真想看看你死前狼狈挣扎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李园

清河镇是个宁静祥和的小镇,坐落于庐州南界,依河成街,桥街相连。

南陆北郑中李园的说法,在小镇流传至今脍炙人口,想来已有数十个年头。清河镇虽不大,其富饶程度仅次于江南道通商发达的水乡小镇,论起功劳,悉数陆郑李三大户。

南边的陆家是本土地道生意人,熟络布匹绸缎,自家另有染院,市面上广为抢手的黛蓝,青碧两色衣绸皆出于陆家绫罗坊,多为富家千金小姐喜爱,现任家主陆冲陆员外老来得女,掌上明珠名昭雪,自幼喜青衫,任它当下多时兴的颜色衣衫都瞧不上眼,陆员外爱非其道,认定青衫乃市井不入流的装扮,几经劝阻无果,也只好作罢。

郑家则是走南闯北通商来此地落了根,搞了些银楼典当的买卖,郑家老爷子财大气粗,嚣张跋扈惯了,人如其名,叫郑乾坤,不知情的还误以为这人爱财如命到如此境地,连名字都钻钱眼里去了,郑乾坤的儿子郑豹更是个纨绔无救的膏粱子弟,调戏良家闺女欺负老少街坊惯来都是家常便饭,郑乾坤对此却是视若不见,闹的离谱过分了,便假惺惺的掏出些银两说些宽慰话,骨子里对独子这般德行颇为喜爱,元宝多的是嘛,不发扬点嚣张气焰谁知道咱们郑家是大户人家?郑乾坤打小就拍着郑豹的脑袋教育道,在清河镇,除了李、陆两家不能欺负之外,其他人随便打,打得好有赏钱。

若说郑家儿子如过街老鼠人人唾弃喊打又不敢打,李园便是街坊们闲暇称赞爱戴的真正大户人家。

李家是世代从商的老商贾,虽不是书香门第,但历代家主文墨功底各有千秋,就连李氏庄园的院落设计也极为考究。到了李清这一代,痴迷习字,李园上上下下被他题了个遍,还起了些文雅清淡的居所名谓,被李夫人直说酸的掉牙,李夫人出身官宦,父辈官至校尉险些当了将军,独具将门子女英气。

李清有二子,长子李云体弱多病,是个书虫子,眉清目秀配上满腹经纶,倒有十足的书卷气息,次子李郁生性好动,时常惹是生非,没少跟郑豹闹起口角,好在两人皆为雷声大雨点小的主,一旁仆役更不敢轻举妄动,小主人都不曾轻易大打出手,你争强好胜个什么劲,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想挨揍吗。

李云三岁那年,李家迎来件稀罕怪事,有两位神秘客人意外拜访,白衣与白发。白衣人负剑随行,玉树临风颇有侠客风范,白发老翁则是羽扇纶巾,轻摇入门,李清揉了揉眼睛,说了句我靠,是当老子没有看过《三国》吗?搁这化装什么诸葛亮呢?

果不其然,白发老翁振振有词,不知在白衣剑客耳朵旁嘀咕些什么,那白衣剑客惊喜交加,赶上前两步握住李云小手,失声道:“先生妙算!”白发老翁看样子也颇为欢喜,抬头纹都舒展开了,弄的李清一头雾水,怀疑这俩人莫不是得了传说中的失心疯?再要不就是江湖骗子想凭脑力取走些银两?

李清暗叹幸好生在商贾世家,这算命术士的生涯实属不易啊。

白发老翁清淡一笑,声若洪钟道:“此子需更名慕云,便可获得大好机缘,造福苍生,名流千古。”

李清歪了歪脑袋,直想骂娘,原本心软想施舍些碎银铜板啥的,还想给老子的娃更名?过分了啊,一个子也别想拿走。

白发老翁自知他不信,无奈摇了摇头,递过去一枚锦囊,淡淡道:“三月后,如有危难时自可亲启。”

那白衣剑客也递过来一块晶莹无暇的龙纹玉佩,叮嘱道:“给他随身佩带,大有益处。”

李清愣了眼,玉石古玩他瞧过不少,且不说这玉佩有什么功效,单凭这成色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如此大方送人,现在江湖行骗玩的也太狠了吧,虽说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可你这家伙分明是做的缺心眼亏本买卖啊。

李清将信将疑的收下锦囊和玉佩,白发老翁饶有深意的笑了笑,说了句告辞,那白衣剑客潇洒转身,手搭在老翁腋下,一提身,两人便轻飘然不见了踪迹,李清吓得一屁股墩儿差点出溜下石阶,抱起李云回屋跟夫人说起此事,夫人也是满腹疑惑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但这玉佩太过珍重,就算是听从其言改了姓名,对那老翁又有什么益处?

静观其变,时间推移,日子过得太平往常相安无事,夫妻二人便淡忘了玉佩锦囊。

某天晌午,李清照看李云李郁俩兄弟在院中玩闹,突觉胸口烦闷,便唤来下人搀扶进屋歇息,起初以为稍作休憩便可自愈,未想到变本加厉越发疼痛,李夫人见他疼的冒了汗,赶忙请来郎中瞧看,那郎中是清河镇医术最佳,脉诊了一通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开了几副安神消暑的汤药便告辞离去。

汤药非但没有作用,李清的病情日益加重,一筹莫展情急之下,李夫人想起了白发老翁语出惊人和那枚锦囊,翻找打开,发觉其内是一封黄色纸笺,另附一份药材名单,似是药方,好在上面所写的药材并不难寻,李夫人吩咐下人把郎中唤来抓了药,那郎中见其药方所提及药材太过普通,自觉古怪却又不敢怠慢,熬煎好了药物送到李园,李夫人趁热给李清灌下一大碗,药效奇特,李清面容逐渐好转,好生休养了一觉。两日后,服完剩余汤药,居然痊愈了。

估摸算来,白发老翁初次到访李园至今,正好是三个月时日,李清这才相信老翁有知天命的通天能耐,当机立断给李云更了姓名,并把龙纹玉佩给他佩带。

李清望着院中的稚童喃喃自语道:“云儿,以后你就叫李慕云了,爹不盼着你能够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只希望你跟郁儿一辈子都过得开心就好。将来臂膀厚实了,能照顾好你娘亲,照顾好你家婆娘,便称得上堂堂正正的男人了,爹这人胸无大志,小富即安,活的太自私,给你改名字是耽惊受怕违背了老天爷的意愿……”

李清怔怔瞧着手中的黄色纸笺,长叹道:“爹真的不希望你是天下第一高手。”

第二十九章 郑豹

初冬小雪,李园没有张灯结彩的热闹起来,以往络绎不绝的宾客也少了过半。

李清在院子里挨了半个时辰的雪水,呆呆望着归云亭旁的梅树梅花,亭子是长子李慕云六岁时嚷嚷着建起来的,名字却是两年前李慕云离家时起的。

归云,归云,不知游子何时归。

这不省心的小子,五六岁时熟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称不上,偶尔吟诗两首不在话下,到了六岁以后偏偏喜欢拎着个桃木剑瞎晃悠,这玩意有啥稀罕的?要不是北街那算命老道请来辟邪去去晦气,家里留这物事作甚?

这不,没两把刷子舞枪弄剑,逃不过满头蘑菇的下场。

李清开怀一笑,用手拂去身上的积雪,自语道:“你郑家可不要欺人太甚了。”

清河大街上,穿着张扬的阔衣大少摇晃走来,一路上翻翻人家摆摊小妹的花篮,顺走蒸房大婶几个粘豆包子,一旁恶奴虚张声势,顺势一脚踢翻笼屉,滚烫热气扑面而来,恶奴嚎啕乱叫,几个瞧热闹的不禁笑出了声,路人甲扯了扯路人乙的衣袖,低声道:“别笑了,小心惹恼了郑大少吃不了兜着走。”

路人乙止住笑声,小心打量郑大少的脸孔,这嚣张跋扈的阔衣少年今儿好似格外高兴,手中拿着厚厚一沓信封,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不知在乐呵个什么。

郑豹嘿嘿笑道:“李老头看来是真缺钱了,城北的宅子过去我爹想五百两买下,他非不卖,现在可好,二百两银子,还不是乖乖交出房契?以前觉得李慕云那小子就够窝囊,没想到李家这窝囊是祖辈传下来的,只不过是顺手收拾了他小儿子,老家伙便松口了,早知如此,为何不多讹他两间宅子。”

恶奴随声附和道:“还不是少爷英明?自从跟随蛇大爷学了功夫,这清河镇谁还是少爷的对手,哪个小闺女见了少爷不是挤眉弄眼?”

这马屁拍的舒坦,郑豹抖了抖肩膀,故意板起脸道:“甭在这贫嘴,去酒铺子挑两坛好点的酒,回头给师父送去。”

恶奴应了一声,没有即刻动身,干搓着手笑问道:“少爷,那这酒钱……”

郑豹抬起手给了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刮子,啐道:“笑话!我郑大少买东西,何时给过钱?我敢给,谁敢要吗?”

恶奴捂住红肿脸庞,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却听得一人沉声道:“把我爹爹的房契还来!”

郑豹纳闷转过头,瞧清来者何人,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蠢鲤鱼,要不是你,你爹也不至于丢了宅子。再说了,我这可是花二百两银子买来的,你李家落败至此,我郑家已是仁至义尽,你可寻尽这清河镇,除了我爹堂堂郑员外,还有谁能拿得出二百两银子买你家宅子?识相的,就滚远些,郑大少我今日没心情再扁你一次。”

恶奴认得这语出惊人的少年,正是李家二公子李郁,郑豹恶趣味至极,便给他起了个谐音鲤鱼的绰号,还别说,李郁还真吃这一套,气急败坏冲上前去,被郑豹闪身躲过。

郑豹故作姿态,不屑道:“你哥是个书呆子,拎着个破木剑还妄想当高手,本以为你能有几分出息,却也是个三脚猫的货色……”话音未落,郑豹猛然抖起衣摆,暴怒道:“你他娘的寻死?”

郑豹接过递来的巾帕擦拭脸庞,盛怒接连说道:“好,好,你小子有种。”敢情是被李郁啐了一口唾沫,他郑大少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般屈辱?登时摩拳擦掌拳脚相向,李郁清楚自己不是他的敌手,郑豹打来一拳,他便硬生生受着,或撕咬或抓挠郑豹手臂,极其不雅观,郑豹的武艺可有高手相授,倒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可遇到李郁这般胡搅蛮缠拼命三郎的架势,未免力不从心,李郁狠咬一口,齿间有鲜血渗出,愤声道:“不许你骂我哥!”

郑豹惨叫一声,腥红了双眼,反手一掌震在李郁肩头趁势将他推离,径直走向恶奴,抽出一柄尖刀,那恶奴平时跟随主人嚣张跋扈,头脑还是有的,眼见形势不对,抱住郑豹腰间嘶声道:“少爷,可使不得,闹出人命,可是要吃官司的啊。”

李郁见他动了真格,说不害怕是吹牛皮呢,可嘴硬的毛病又犯了,故作镇定道:“郑小狗,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恶奴翻了白眼,暗骂这小杂种真没眼力见,没瞅见少爷红眼了吗,就你那小身板,平时打架没少挨揍,此刻当真拼起命来,你小子身上还不得多出几个圆不隆冬大窟窿?若不是怕背上人命官司,谁管你死活。

郑豹年纪轻轻,城府不浅,左手执刀,右手抓住李郁衣襟,冷笑道:“我不杀你,我郑家大把银票花不完,不至于呆傻到去蹲大牢。蠢鲤鱼,信不信我剁掉你的鸟,你哥消失两年连个音信也没有,多半是遇到什么悍匪一命归西了,你再没了这玩意,哈哈,你李家算是绝了后,看你爹有何颜面跟祖上交待。”

李郁这回真怕了,颤声道:“住,住手,快把刀放下。”

郑豹狰狞一笑,手起刀落,眼看要给李郁净了身,手腕不知被何人抓住,动弹不得。

救人者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粗布简衫,少年老成,沉声道:“郑豹,你疯了吗?!”

郑豹瞧见此人,皱了皱眉头,淡淡道:“赵天河,你可知道我上个月已经突破至淬体六重,你想继续护着他,恐怕无能无力了。”

被称为赵天河的少年自幼是个孤儿,没少受李家照顾,与李慕云李郁兄弟俩交情颇深,赵天河不知什么武境淬体,光脚不怕穿鞋,清河镇唯独他不怕那猖狂无道的郑豹,郑大少爷起初组织恶奴欲想狠狠教训这穷小子一番,不知为何,却闹得一个恶奴鼻青脸肿回府的下场,后来几经打探,才知道这小子跟清河镇耍花枪的武师私下交好,拳脚功夫小有章法,难怪恶奴也不是敌手,打不过还躲不起吗,从此不再找李氏兄弟麻烦。

郑豹很老套的说了句走着瞧,灰溜溜的走了。

赵天河扶起李郁,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叹道:“小郁,什么时候改改你这脾气。”

李郁毕竟尚且年幼,方才受到惊吓缓缓回过神来,哽咽道:“天河哥,郑小狗家里又骗走了我爹爹的房契,听我爹说,现如今家里的产业不景气,苦日子我不怕,可就是瞧不惯郑小狗那欺负人的样子。”

赵天河无言以对,只知李员外另有苦衷。

听闻早些年李员外耗尽家财,在镇东边筑造防洪水堤,不知是真是假。

清河大街上,来往行走的壮年男子不少,看客不少,却没有一人出手援救李郁。

赵天河感慨人间冷暖,却被李郁打断思绪。

李郁喃喃问道:“天河哥,你说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赵天河怔了怔,勉强笑道:“快了,也许今晚,也许明天。”

李郁变得激动起来,雀跃道:“听陆姐姐说,我哥练成了很厉害的武功,天河哥,你说我哥会成为高手吗?”

赵天河的脸突然红了,支吾道:“会,一定会的。”

李郁抬头还想继续问叨什么,被赵天河伸手抹去脸上的泥土,拍去灰尘,后者柔声道:“快些回家吧,晚了,李伯伯会挂念的。”

李郁难得乖巧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远去。

赵天河望向桥下流水,自嘲一笑道:“李子,你和陆小姐才是一对啊。

第三十章 安平桥

陆昭雪安然无事的消息传遍了清河镇,陆家员外那叫一个老泪纵横,且不说掌上明珠有个三长两短对不对得起她去世的娘亲,单凭这心肝宝贝的程度,陆老头还不得悲痛欲绝背过气去?

当初这丫头一声不吭带着两个奴仆就离家出走,去寻那什么李家长子李慕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没多久便传来阿丁阿甲被人剁成两段的消息,陆冲叼着个烟斗吞云吐雾琢磨半天,闺女是被秦家寨悍匪掳走没跑了,那穷山恶水的寨子,官兵也向来拿它没辙,这可如何是好。

陆冲四处求助冤枉银两花了不少,可真要去秦家寨救人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老头寻思自个儿去也不合适啊,这悍匪半天了连个动静也没有,看来是不劫财劫上色了,陆家祖辈至今,也没出过土匪头子当女婿的,郑乾坤那厮本来就瞧热闹正起劲,若是得知此事,还不得大做文章,陆家颜面何存。

好在谢天谢地,陆昭雪被青山村的车夫送了回来。

陆冲敲门进了爱女闺房,赔笑道:“丫头,还在生爹爹的气呢?”

陆昭雪忿忿不平道:“爹,李园倾尽家财修建工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为何不帮援李伯伯?”

陆冲老脸一红,支吾道:“这李清我可得说说他,平时撒银子给街坊老邻也就罢了,防洪的工事可不是笔小数目,清河镇县令赋税的银两都挤不出,你说他操心个闲淡,老李家的产业也给他败了个七七八八,愧对先祖哟……”

陆昭雪小脸一沉,不再言语。

这可难煞了老陆员外,捻了白须,苦笑道:“丫头,可别怪爹眼界小,陆家的产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留给你陆家大小姐的,不能这么白白送出去啊,爹还不是想留给你当嫁妆,将来也好门当户对不是?”

陆昭雪瞪了一眼,反驳道:“既然是嫁妆,那便是给我的银两了,我要拿去去修筑工事,你赞同吗?”

姜还是老的辣,陆冲连忙打岔道:“回来了也没好好吃饭,让爹瞧瞧,瘦了,让后厨做点莲子粥补补,还想吃什么,尽管跟爹说。”

陆昭雪翻了个白眼。

陆家仆人急匆匆闯进院来,高呼道:“老爷,不好啦,郑家少爷要把安平桥给拆了,你快去看看吧!”

陆老头胡须竖了起来,骂道:“真是越发看不惯这小王八羔子了,安平桥是咱清河镇百年来的象征,他郑豹小崽说拆就给拆了?”

陆府众人来到安平桥边,发觉这里早已人山人海,膏粱子弟郑大少带领恶奴十数人,声势浩大,几乎半个清河镇的街坊都来瞧热闹,议论纷纷。

郑豹左手叉腰,腾出右手高高扬起一沓房契,高呼道:“可不是我郑大少不讲理,安平桥四周的宅子都被我郑家买下来了,我爹郑乾坤郑大员外请人算了一卦,这是块风水宝地,也难怪老祖宗在此处建桥,这地方既然被我买下,安平桥是拆是留,我郑豹说了算,没有人有意见吧?”

“敢情这小子近年来大肆买地,为的是这出……”

“瞧他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就干不出啥好事……”

“把桥拆了干啥,继续扩充宅子?他咋不把他郑家院子盖天上去呢?”

郑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厚着脸皮继续道:“我给一炷香的时间,谁若是有异议,站出一步说话,若是没人反对,我便即刻动工。”

议论纷语声戛然而止。

意料之中从人群中闯出一个不顾旁人劝阻的少年,郑豹阴沉眯起眼睛,淡淡道:“蠢鲤鱼,我就知道你会阻我。”

那少年正是李家次子李郁,郑豹使了个眼色,左右恶奴一拥而上,李郁被拳打脚踢不说,几个照面就被完全制住,一高大恶奴把李郁架起,郑豹冷声道:“把他给我丢到河里。”

赵天河及时赶到,冲出人群,大喝道:“你敢?!”

恶奴显然心有余悸,见到来人是赵天河,不由得退了一步。

郑豹并不意外,指望这群乌合之众比老母猪上炕都难呢,摆了摆手,做了个起手式,淡淡道:“赵天河,我早说过,你别想再继续护着他。”

赵天河抢先双拳招呼面门而去,被郑豹不慌不忙格开,谁知这几拳只算是个幌子,赵天河身体前倾,顺势近身出手打中路空门,郑豹暗叫了一声来得好,翻起双掌将赵天河平推而出,凌起一腿踢向小腹,赵天河冷汗直冒,险些被他一脚踢到至尊宝。

两人自觉打的火热精彩,外人瞧来犹如两名泼皮无赖打架斗殴狗咬狗,毫无观赏性可言,只是这你一拳来我一腿,细算下来赵天河吃了亏,挨揍的多些,反观那郑豹也是衣冠不整,短暂占了上风的他不依不饶,嘶声道:“姓赵的,以后见了你郑爷爷还敢不敢撒野?”

赵天河猝不及防又挨了两拳,嗓子发甜吐了口血水,疑惑这郑豹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武功变得这般厉害,还真有点打不过他,眼见着李郁要被扔进河里抽身不开,焦急万分。

李郁被高大恶奴从安平桥上丢了下去。

千钧一发,河对岸似有人徐徐而来。

那人身姿轻巧,接住了落下桥头的李郁,返身平稳落地,干脆利落,动作一气呵成。

河岸旁街坊们喝彩声连绵不绝。

救下李郁的似乎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郑豹,赵天河年龄相若。少年穿着粗衣乱麻,和身后背负的玉石宝剑极不相称,身旁站定一位气息冷漠的灰袍人,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孔,瞧不清他的样貌。

李郁恍然回神,惊呼道:“哥,真的是你么?”

人群中也有人起哄道:“你们快看,那不是李家的大少爷吗?”

李慕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上桥头,四周打量一番,瞧得郑豹和赵天河也停下了手中忙活,没空闲继续扭打,只见他语出惊人问道:“你们谁是郑豹?”

郑大少本来的确被这不速之客惊艳到了,瞧清楚是谁之后差点没笑掉大牙,这不是从小欺负得心应手的李慕云吗?

郑豹撸起袖子,大笑道:“怎么,李慕云,当了两年缩头乌龟连你郑爷爷都不认得了?瞧你这穿的是个啥,笑死人了,来来来,郑爷爷赏你件好衣裳穿穿……”

李慕云轻描淡写,抬起一脚把郑豹踢进河里,淡淡说了句:“啰里啰嗦,废话真他娘的多。”

第三十一章 青蛇

乖乖啊,这还是那个没日没夜捧着本书籍,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大少爷吗?

郑豹水性不通,落入河中呛了几口水,恶奴见状着急忙慌东拉西扯的把他救上岸来,郑大少衣衫浸湿十分狼狈,咳嗽不止,恼急成怒李慕云这般偷袭行径,记忆里,这柔弱书生只知吟诵诗句,讲些令人头痛的大道理,怎么这回不按常理,话没讲几句就动起手来,忒不讲究。

李郁高兴叫道:“郑小狗,今日也变落水狗,不会游泳莫发愁,小郁帮你擦狗头。”

陆昭雪听得真切,噗嗤笑出了声,这小家伙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郑豹涨红了脸,怒喝道:“李慕云,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李慕云深陷回忆,近一个月来,这副躯壳记忆不断涌现,已恢复八成有余,方才询问谁是郑豹,只是心底不确定罢了,李慕云摸了摸李郁的脑袋,微笑道:“小郁,长高了不少。”

李郁惊喜交加,喜的是最为亲密的哥哥离家两年终于归来,惊的是这只知读书的孺子真如陆昭雪所说学成了一身武艺,算是喜上加喜。

李郁拉扯哥哥的衣袖,暗暗皱了眉头,兄弟俩出身大户人家,衣食无忧,采用的衣衫虽算不上张扬但也极为考究,看来哥哥这两年吃了不少苦,李慕云洞察人心,伸手抹平他紧皱眉宇,目光移向张天河处,嘴角扬起,笑道:“天河,还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赵天河这才敢相认儿时玩伴,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李子,你行啊,快说实话,是在哪块风水宝地拾到的武林秘籍,大方点拿来给兄弟瞅瞅?”

李慕云微微怔住,这轻轻一拍,已不难看出赵天河是淬体七重的功底,没理由打不过郑豹才对,满脸疑惑看向杨天,后者只是淡淡道:“打架可不是靠蛮力。”

李慕云想了想,笑道:“天河,这位杨大哥可堪比武功秘籍,回头你请他喝两碗好酒,讨教几招武艺。”

赵天河这才仔细瞧清杨天,头戴斗笠,一袭灰袍,腰间带刀,这不活脱脱说书先生常提起的江湖刀客标准行头吗?

赵天河肃然起敬,笨手笨脚作了揖。

杨天斗笠下僵硬的面孔松动,你小子混没混过江湖啊,抱拳这般容易事,整的像喝酒划拳一样。

“慕云哥哥小心!”

这是由桥下传来一句娇咤,李慕云终于在人群中见到了虽不至于朝思暮想,但许久不见甚为想念的陆昭雪。

郑豹这没出息的,不是说正面一战吗?

李慕云轻松躲过郑豹偷袭而来的愤怒拳头,淡淡道:“还想到河里游泳?”

颜面丢尽的郑豹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闹到这局面,不把李慕云揍趴下面子算是找不回来了,这下倒好,偷袭都不成,甚至连这小子的身形都捕捉不到,大白天的闹了鬼?

郑豹丢了魂一般,心凉透了大半截,惶恐道:“李慕云,你成了高手?七品还是五品?”

跟师父对手时,身法也没有这般捉摸难寻。

要知道,师父可是堂堂九品高手啊。

李慕云暗喜,轻功身法大有进境,完全归功于令狐小飞传授的‘灵狐功’,越级对敌时,可凭借身法弥补内力不足,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是淬体六重的郑豹了,也不怪他有种如临高阶武境的错觉,感叹这套秘诀还是很唬人的嘛,李慕云故作平静道:“郑豹,今日之事暂且作罢,让你入水是冷静头脑提个醒,这清河镇街坊们和睦相处有什么不好?若你有心悔改,以往恶行一笔勾销,希望你好自为之。”

郑豹阴沉着脸越发可怖,大吼一声,不顾死活胡乱挥拳一气,这种毫无章法可寻的拳路破绽百出,李慕云倒也不还手,只是脚下移步躲闪,兴许是身法太快,郑豹跟随不及,一个屁股蹲儿张倒在地,引来阵阵大笑。

街坊们瞧不惯郑豹平日里的卑劣行径,此时出糗的正是气焰嚣张的郑大少,痛快啊,这可比元宵灯会上杂耍唱戏要好看多了。

桥头下,人群中陆昭雪眨动明亮眼睛,问道:“爹爹,你瞧慕云哥哥做你女婿合适吗?”

陆冲手中如有茶碗,必将一口茶水喷出来,老头想了想,打趣道:“大姑娘家的,别动不动就要嫁,未尝不是一厢情愿。”

陆昭雪习惯了他的答非所问,继续自语道:“为何不还手?狠狠揍他一顿,该多解气啊。”

陆冲难得一脸认真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小子两年不见沉稳许多,虽说过去也是个不惹是生非老实巴交的孩子,可毕竟现在有了武艺,没有采用以暴制暴实属难得。”

陆昭雪听闻父亲夸赞李慕云,心中欢喜,神采奕奕望向桥头。

安平桥上,只剩下郑豹李慕云二人,随行而来的恶奴在桥下进退两难,灰袍斗笠的杨天微微皱眉,不是没有瞧见有人偷跑出去通风报信,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恶奴能搬来什么救兵,桥上那阔衣少爷几斤几两心中有数,李慕云对付他连拔剑都是抬举,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迟未出手,管他的呢,杨天暗自琢磨,真等不及了就一刀鞘把那娃娃拍河里泡水,费劲巴拉的,看的闹心。

那偷跑出人群的恶奴动作也快,看来是幸不辱命请到救兵了:“蛇大爷,就是这小子欺负少爷。”

杨天手抚斗笠,抬起头,瞧清来人模样。

被称作‘蛇大爷’的郑豹师父,面容蜡黄丑陋,身形消瘦,一袭乌黑长袍,腰间插着柄没有剑鞘的怪剑,曲线波浪,剑如蛇。

郑豹见到此人,精神大振,高呼道:“徒儿拜见师父。”

蛇大爷阴沉着脸,冷声道:“丢人现眼。”

郑豹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言语。

李慕云悄摸掏出演武境,此人九品三段,比杨天白山鹰差了一大截,可毕竟是个九品高手啊,清河镇没有武馆,卖艺耍花枪的武师皆是流浪至此谋口饭吃,不知这人是何来历。

蛇大爷没有登上安平桥,便被灰袍杨天拦下。

九品武境高手?这头戴斗笠的灰袍人究竟是谁?

蛇大爷惊诧不已,不动声色问道:“在下金蛇帮青蛇,敢问阁下姓名?”

金蛇帮?杨天倒吸一口冷气,这下麻烦可大了。

第三十二章十 雷鸣

金蛇帮是庐州地界屈指可数的大帮派,帮主金银双蛇孪生兄弟武功高强,手段阴辣狠毒,就连名震庐州城的万通镖局对其也抱有几分忌惮,万通镖局总镖头俞老爷子曾告诫过,这金蛇帮惯用的蛇剑极难对付,剑路诡异莫测杨天早有耳闻,没想到在此遭遇金蛇帮众,看来这青蛇在帮内小有地位,九品三段的实力,不高不低,若是体力颠沛时不足为惧,但旧伤并未痊愈,实力也大打折扣。

杨天不敢大意,九品武境之下皆武夫,之上则不容小觑。

李慕云在桥头对付淬体六重的郑豹游刃有余,不是没想过狠揍他一顿给街坊们出气,连带他平日里欺负李郁的旧账一同算,但心思缜密的他深知在清河镇不便久留,距离华仙宫纳徒大典还有不到一年的时日,若是侥幸过了选被仙宫掌教收为弟子,这上山修行没个三年五载的下不来,回家一趟便就难上加难了,踩死郑豹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这人虽讨厌,但不至于斩草除根必须除杀的境地。

江湖中人出手讲究个由头,互报家门,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杨天迟迟不言语,看来这金蛇帮不是什么三脚猫货色,不提万通镖局的名讳是不想给恩师四面树敌,李慕云暗自感叹,今日这个局面,杨天不出手明哲自保也是情有可原,得罪了金蛇帮,麻烦不断,出手即为道义。

杨天手腕按住腰间朴刀,刀意陡然攀升。

青蛇皱了眉头,金蛇帮的名头在庐州地界可不是闹着玩的,本想唬住这个头戴斗笠的灰袍刀客,咋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杨天抬起斗笠,低声说道:“李小兄弟,你退后,这里交给我。”

李慕云明白,先前以身涉险秦家寨,引白山鹰出手查明血案真凶,杨天明摆着是报恩呢,与杨天相处久了发觉这人是个正直的刀客,值得深交,不在乎什么亏不亏欠,道谢就有点虚浮了,当时便点头应允,退至对岸桥头。

杨天做了个手势,示意青蛇上桥一战,右手扶刀,缓步登上安平桥,吓得郑豹溜烟跑走,青蛇自觉脸上无光,冷声说道:“今日无论胜败,都是与我金蛇帮为敌,阁下可考虑清楚了。”

为啥都厚着脸皮投奔大帮派?狐假虎威是最起码的福利,能动动嘴皮子绝不动手是大部分稳健派的原则,再不济攻心为上,拔刀出剑时慢个半拍也是好的嘛。

果不其然,杨天握刀的手明显松动,有些迟疑。

青蛇趁机出手,手中蛇剑凌厉刺来,九品武境与淬体境最大的区别在于是否运用内力,青蛇这一剑招式平平,可剑势却丝毫不弱,李慕云屏息注视桥上对决,好奇杨天怎么应对这一剑。

杨天握刀姿势不改,匆忙闪避,蛇剑在灰袍留下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接连几剑,皆是如此,杨天仿佛老僧入定,就是不出刀,青蛇有些纳闷,难不成这灰袍刀客是个怂瓜蛋,真被金蛇帮的名头镇住了?

陆冲捻着白须,有点世外高人点评的意味,调侃道:“为父不懂江湖派别,却也听闻金蛇帮的响亮名头,这灰袍刀客尽管还未出手,明摆着不怕得罪金银双蛇了,云小子认识这般好友,有福啊,就是这刀客动作迟缓了些,戴着个斗笠也不知其年龄,难道是个与我同般年纪的花甲老人?那腿脚不灵便还可以理解。”

陆昭雪瞧见势头不妙,正着急呢,气鼓鼓道:“什么腿脚不灵便!”

陆昭雪认出这个灰袍刀客和秦家寨上杀死白山鹰的连环刀是同一人,那时的他多威风呀,不懂什么九品武境的她也明显察觉,这样貌丑陋的青蛇相比白山鹰有些差距,不单从样貌上判别,武功也落后一个台阶,云里雾里的她嘀咕道:“杨大哥,可别输了呀。”

河对岸,李慕云把李郁护在身后,赵天河和恶奴间也暂时休战,郑豹不知何时并排站在李慕云身旁,腰板也硬气许多,见到师父占了上风的他得意洋洋道:“李慕云,要不要考虑低头认错?待会我师父打趴下你那朋友,你再哭哭啼啼求饶我就有点不诚心了,你不是擅长诗词吗,给郑爷爷写首夸赞诗句,我心好,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兴许还能收你当个师弟,师父那蛇剑老厉害了,抖起来噼里啪啦的,听声响就过瘾……哎哟!”

李慕云不知在思考什么,旁边有苍蝇嗡嗡作响一般,有些不耐烦的他拔出白玉剑拍向郑豹侧脸,后者只觉脸上吃痛,下意识摸了摸红肿脸庞,还好没有流血,只见李慕云阴沉着脸,冷冷道:“不想死就闭嘴。”

郑豹胆战心惊躲在一旁,不敢再继续惹恼李慕云,他顺风顺水惯了,没有受别人欺负的道理,暂时隐忍,待会青蛇胜出,看你李慕云能神气到几时。

赵天河轻声道:“李子,待会杨大哥败下阵来,我们俩合力与那青蛇拼命,让小郁先走。”

李慕云神情古怪,平静道:“杨大哥败不了。”

赵天河一脸怔住,等待下文。

李慕云叹了口气,继续道:“杨大哥九品七段的实力,青蛇九品三段,武境差距不小,这蛇剑剑路快而诡异,常理来说,杨大哥的连环刀法不弱于他才是,可他旧伤在身,一开始便打好了刀不出鞘蓄养刀意的打算,未曾想到内力耗损过大,伤势也紧接复发,若是我没猜错,他此刻灰袍下的伤口离崩裂不远。”

赵天河这才明白为何杨天握刀的姿势不变,蓄养刀意的战法他不是不懂,东瀛武士的拔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模仿中土刀客演变而来,不然谁乐意来回拔刀收刀的这般麻烦,赵天河凝视杨天握刀处,类有雷鸣声响。

终于要拔刀了吗。

李慕云隐约记起白山鹰提过,万通镖局俞老爷子最得意的武艺莫过于金风刀诀,连环刀无影刀皆是刀诀催发而来,看来这金风刀诀顾名思义,五行属金,还好不是敌手,师父沐长风曾叮嘱木属性的苍龙剑意最为忌惮金之体质,小心避而远之。

青蛇手中蛇剑挥舞,连绵出了二十招未能伤及杨天体肤,心里越发惶恐不安,初见雷鸣,青蛇骇然大惊,感受到杨天刀意激增,急忙掠下桥头。

杨天踏前一步,朴刀迅疾出鞘,刀光掀起滔滔河水,惊人刀意随着河水直面袭来,青蛇避其锋芒,却还是躲闪不及,跌落河流,染红了河水。

郑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不知师父是死是活,带领恶奴从水中捞起青蛇,迅速奔逃散去。

李慕云凌空跃上安平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杨天,不安问道:“杨大哥,你的伤……”

杨天面色苍白,微弱道:“看来要再多修养些时日了,只可惜没能杀死青蛇,留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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